《在狗血情节中一心搞钱》 第1页 《在狗血情节中一心搞钱》作者:绛鱼鱼/枕上【完结】 文案: 拿到确诊通知书前,许尧从来不觉得他会和楚恆冬有任何交集 除了曾经是没说过话的高中同学,他俩可以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楚恆冬有很多他没有的东西 比如殷实的家境,美貌的皮囊,优异的成绩和富裕的钱包 他俩就像天上的月亮和水里的星星,平行不相交 得病后,许尧主动找上门,做了楚恆冬的情人 楚先生出手比他想像中更大方 他们之间,原本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在一起是春天,许尧在秋天攒够了手术钱,孤身北上就医 他飞往北方那天,楚恆冬正在订婚 一场盛大的家族联姻,没有感情,全是交易 许尧听说这件事时,也只笑了笑 对楚先生来说,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必须带来收益,婚姻亦然 楚恆冬和他一样,都是无情的搞钱机器人,无利不起早 在许尧心里,他和楚恆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好聚好散 直到进手术室前一天,楚恆冬意外出现在病房门口,风尘僕僕,眼圈微红 许尧愣住:「我们的生意,结束了吧?」 楚恆冬合上病房门,将坐起的许尧压回去,隐忍良久,轻柔地吻了吻他唇角 「接着谈吧。」楚恆冬说:「你想要的我都有。」 许尧戳了戳他钱包,又戳了戳他心口:「都给我?」 楚恆冬点头,毫不犹豫:「都给你。」 * 1.假正经·香水界霸总x真财迷·工程设计师 2.狗血八点档,全文胡扯逻辑死,供君一乐 3.甜甜甜虐虐虐甜甜甜虐虐虐甜甜排列组合 4.小短篇日更,全文存稿完可宰 *全文架空无现实原型,没有专业知识,勿代 内容标籤:世家现代架空治癒 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尧,楚恆冬 ┃ 配角: ┃ 其它:冬雪初霁 一句话简介:爱马仕大地x宝格丽白茶 立意:在挫折中成长 第1章 1. 许尧神色如常地回到研究所,和同事加班到深夜。 一期图纸马上就要交了。 二期完善,三期计算机模拟测试,四期动工,今年底,这一批新式器械就能加入现有军备队伍。 最近任务很重。 黄总工程师下午把大傢伙儿召集在一起,开了大会。 许尧从医院领完检查复查结果回来,会议正在进行。 分管他们的李处长沖他招了招手,许尧立刻找到自己座牌对应的位置坐下。 他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后背也在冒冷汗,但他神色如常,至少从他的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旁边的何小凤戳了戳他胳膊肘:「许工,复查结果怎么样?」 研究所内没有秘密,他上次体检结果有问题的事儿,果然大家都知道了。 许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科室负责图纸设计,任务非常重,许尧还有很多前期工作没完成。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要是出了问题,整个工程都要因为他延误。 一来影响大局,二来影响他自己的绩效。 每个月那点死工资,还完房贷,在这座高物价省会城市吃喝住行,能剩下的很少,银行存款全靠年底绩效撑着。 许尧不想被扣绩效。 要是能住进自己买的房子,兴许能省出些租金。 但那楼盘开发商都差点跑了,房子到现在也没盖顶,更别提安装水电气等等,根本无法住人。 要不是政府按头让开发商保交楼,许尧现在也是烂尾楼受害者之一。 他沖何小凤笑了下,干巴巴地掩饰:「一点小问题。」 「我就说嘛,你这么年轻,能有啥事。」何小凤看着他,欲言又止,笑了笑,不再打听了。 许尧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握着笔,在本子上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 检查结果他塞进办公桌下边的抽屉里了,现在他恨不得那结果消失。 在去医院领复查结果前,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好,医生百分百是误诊。 拿单子的前一秒,他还在幻想跟着黄总工干波大的。 明年国庆阅兵仪式,他们所的设计能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儿,他就挨个给老家的亲戚打电话炫耀。 还指望他抠搜的爹给他包个大红包呢,他要求不高,能买辆小金杯代步就行。 现在,小金杯、红包、国庆阅兵,全都随风而去了。 复查结果那里明晃晃几个大字:恶性肿瘤。 这世界真他妈疯狂啊。 似乎一转眼,他的命都要没了,那些辉煌绚烂的荣耀和未来,都要与他无关了。 许尧用铅笔尖狠狠戳白纸,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过的挺艰难也挺努力的。 他打小,爹娘感情好是好,有情也不能饮水饱,吃了上顿没下顿就算了,老娘还是个吃钱的病秧子。 他上初中就开始打零工。贴补家里。 高中靠自己努力考进省重点,就为了那点奖学金,没日没夜地学习。 他没住校,申请走读,就是为了下课去打零工。 奖学金、零工工资,给自己留点儿,剩下的要么存起来,要么给他娘买药做检查。 第2页 许爹爱打牌,手臭老输,许尧也不想说他,打也没打多大,何况老人就这点儿爱好。 总不能因为他一局输个几十块,就把这爱好给他剥夺了。 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许尧不去想家里,放空身心。 现在好了,拿了检查单子,听医生熟练又麻木地解释这个病,许尧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真就,有命赚钱没命花了。 辛辛苦苦读完研参加工作,正儿八经开始赚钱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三年。 存不了多少,平时都花得差不多,以后还要去治病放化疗,经济状况可以说捉襟见肘。 许尧吸鼻子,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没招,他泪点太低,忍不住。 就是回顾自己这一生,太特么伟大坚强、感人至深,央视不给他颁个感动中国都不合适。 命运狠狠地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何小凤愣住:「咋了许工,失恋了?」 许尧无语泪凝噎:「没,就是被自己感动哭了。」 何小凤:「……」 黄总工开大会究竟说了什么,许尧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他在本子上比划他的小钱钱怎么分配。 好消息是他没处对象,坏消息是他买房了,还烂尾了。 房子现在转手肯定没人要,要是干脆不还每个月上万的房贷呢? 不成,不成不成,他就一普通老百姓,遵纪守法,爱岗敬业,可不想法院一纸传票送到研究所。 单位里都要脸,这事儿传出去,组织上得找他谈话了。 还有他现在这情况,继续一周六天的加班,肯定撑不住,只会加速病情恶化。 但许尧真的不想退出。 他们项目组刚成立呢。 就为了明年部队的大单子,张主任出去跟人拼酒,胃都喝穿孔了。 这项目要求高、难度大,非常有挑战性,是中央安排下来、几个所合作,成了的话,明年有机会上阅兵。 更重要的是,能赚大钱。 只有人民币能解燃眉之急,治病、还房贷、贴补家里以及日常开销,幸好去年把助学贷款结清了,否则压力更大。 总之,工作不能丢,只要人没死,加班到深夜都得硬着头皮上。 大会结束后,项目组小组长郑伟又召集众人开小会,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大话,什么国之重器、为国争光。 许尧还是没听进去,直到郑伟敲桌:「我跟党委书记提议,咱们所也要推行末位淘汰制,就从我们小组开始。」 一下子,屋里就炸开了,众人纷纷喧嚷起来。 许尧坐在角落里,头皮发麻。 末位淘汰,谁倒数谁滚蛋,和业绩是否达标已经没关系了,哪怕达标了也会因为比不过别人而被淘汰。 这种破制度不就是资本家用来攫取工人剩余价值的? 郑伟cue他:「许尧,你是我们设计师里的顶樑柱,你说这方法怎么样。」 以前许尧可能无所谓,他作为新式装备设计方面的技术带头人,成果丰富,只要肯加班,怎么都轮不到他末尾。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病了。 命都快没了,怎么卷过那些新进来的985、211? 中国永远不缺人才,研究所更是如此。 多的是家境一般的小镇做题家,卷生卷死往上爬,关键是,他们年轻、身体健康。 许尧一下就觉得自己风烛残年了,但实际上他也才二十八岁。 连三十都没到,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同组的王昊提醒他:「许工,郑组长问你话呢,末位淘汰,你怎么看。」 许尧抬头,从王昊眼里看到了隐晦的恳求和期望,他们都希望他反对。 在设计科室,许尧很能说上话,他有才华,也肯努力,一贯强硬的郑伟也会给他三分面子。 如果许尧明确不贊同,那么郑伟应该也会再斟酌一下吧。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回答。 许尧额头冒汗,也许是心理作用,腹部似乎隐隐作痛。 「我觉得,这方法…有一定可行性。」 他说完,其他人眼里的光霎时灭了下去。 何小凤小声嘀咕:「许工这种工作狂,当然会同意,郑组长问他,不就是找认同?」 「但是……」许尧话锋一转,他没敢抬头看郑伟的眼睛和神情。 他盯着桌子:「所里工作任务本来就很重,末位淘汰会加重无效竞争,影响员工身体健康……」 何小凤给了自己一巴掌:「许工牛逼。」 郑伟脸色阴沉,没想到工作狂许尧竟会一反常态,不支持加大工作力度。 许尧可是逢班必加,迎难而上的主儿,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换做以往,他绝对身体力行地支持末位淘汰制。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郑伟冷笑:「许工,最近对待工作有点放松啊,别以为在大城市买了房子,就能高枕无忧,你面对组织下达的艰巨任务,有退缩心理了吧。」 张主任进来了:「吵什么?小郑,你为什么批评许尧?」 郑伟看见老主任,声音立刻低了八度,把许尧不同意末位淘汰的事儿说了。 张主任皱了下眉头,拍拍许尧肩膀:「小许,脸色不好,最近累着了?」 许尧笑容勉强:「主任,没事,这两天没休息好。」 第3页 「上次听说你体检有点问题,今天复查,怎么样了?」张主任十分关心。 许尧稍息立正,郑重道:「主任,就一点小毛病,发炎。你放心,肯定不会影响咱们项目进度。」 张主任笑了:「那就好。这个项目谈下来不容易,你牵头我才放心。」 同组的廖荣跟在张主任后边进来,听见这话,瘪着嘴嘁了声。 要不是许尧,这次项目就该他牵头了。 末位淘汰制没有得到贊同,连张主任都不发话,郑伟知趣,干脆散了场子:「行了,都有事做,去忙吧。」 许尧回实验室加班,他弄了个模型测力矩,折腾到九点过,实在撑不住,提前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实验室。 走的时候没带体检结果,不想看。 仿佛只要逃避,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回家路上,许尧把手头能变现的资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连新买的手机都算上了,合起来竟然才五万。 许尧在家门口驻足,有点晃神,他摸出钥匙开门。 门自己开了,许尧条件反射侧身。 一只男士塑料拖鞋飞出来,伴随着年轻男孩的咆哮:「臭渣男,有老婆了还出柜,滚出去!」 -------------------- 短篇狗血復健文-w- 第2章 2. 中年男人衣衫不整,十分狼狈,被年轻男孩揍得抱头鼠窜,仓促间夺门而逃。 他逃走时还撞到了许尧,连声对不起都没有,头也不回地钻进电梯。 许尧屈指敲门:「闹够了?」 年轻男孩不搭话,扭头收拾满地狼藉。 许尧疲倦极了,他进屋关门,在玄关换拖鞋,忍不住提醒:「安洋,你下次跟人吵架,别闹这么大声,一栋楼都是老年人,你当心吓着他们。」 安洋嘁道:「许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男的老婆都闹我们店里来了,他还有脸来找我。」 许尧揉了揉眉心,进卫生间打水洗脸刷牙。 安洋是他同居室友,租房软体上认识的,恰好老家都是丰城,挺投缘,就交了个朋友,合租了这间两室一厅的屋子。 安洋大学都没念完,就辍学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跑到大城市打拼。 说是打拼吧,可他找的工作实在有些登不得大雅之堂,他在本市有名的男同酒吧里当陪玩。 安洋甚至还有名片,还给许尧展示过。 按他自己话说,名片上写作客户经理,读作陪睡鸭子。 安洋一开始就没避讳自己的工作,把他做啥都告诉了许尧。 许尧虽然不理解,但出于同乡情谊以及对年幼者的关心,就没拒绝和安洋合租这件事。 他俩打从合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一年了,彼此可谓知根知底。 安洋虽然瞧不上许尧身上那股理工直男的温吞劲儿,但说到底,他对许尧这种凭真才实学赚钱的学霸,打心底里十分尊敬。 「又加班了?」安洋帮他热泡脚水。 许尧刷完牙,把泡沫儿吐水槽里,盯着哗哗流水发呆。 安洋过去,一把拍下水头开关,抓住他胳膊摇晃:「发什么呆,许工?被人魂穿啦?」 许尧骤然回神,摇摇头:「没事。」 安洋顺口就问:「你今天去领复查结果了吗?」 许尧扭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许尧又陷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困境,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发出半个完整音节。 得癌症这三个字,光听着都觉得害怕。 「领了。」许尧嗓音干涩。 「哦。」安洋放开他:「没事吧?」 许尧摇头,又点头。 安洋懵逼:「所以到底有事没事啊?」 许尧咽口唾沫,舔了舔干燥的下嘴皮,深吸口气:「恶性肿瘤。」 「啥??」安洋医学知识有限,这个词在他接触范围以外,他以为没啥大事儿:「长瘤子啦?割了呗。」 「……」许尧就换了个他能听懂的词儿:「胃癌。」 安洋懵了。 许尧低头洗脸,热水哗哗扑到脸上,他尝到了一股咸涩味儿。 「胃癌?!!」三秒后,安洋爆发尖叫:「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得癌症!」 「早期,还能治。」许尧说:「得花钱。」 安洋看上去比许尧还急,他本身就是容易急躁的人,立刻抓着他的手腕,想把人往医院送:「那就去治啊!」 「都这样了你还加班到九点?」安洋难以置信:「不想活啦?」 「想。」许尧真情实感:「我真想,可我现在也没钱看病。」 「你要多少?」 「五六万吧。」 安洋挺仗义:「我存了两万,都借给你。」 许尧摇头:「治病是一方面。我刚进项目组,签了合同,一旦被人知道得了病,肯定得退出,现在退出要赔钱,我不想退。」 「你不想治病了?」安洋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是钱不够,还是不想治?」 许尧耐着性子解释:「就是,我想治病,但不能退出项目组。」 安洋:「……懂了,你就跟当官的一样,既要又要还要。」 许尧:「……当心警察蜀黍抓你。」 安洋琢磨半天,帮他想了个可行性最高的法子:「要么,你换个岗位,轻松一点的,既能挣钱,又有时间去看病。」 第4页 许尧一针见血戳穿他的幻想:「轻松的工作,赚不了钱。」 安洋笑嘻嘻,贫嘴:「那倒不一定,我觉得我这活儿挺轻松的,躺着享受就是了,虽然有些顾客玩的花。」 许尧:「……」 安洋摸索下颌,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煞有介事地说:「你别说,你这个条件吧,真挺适合做这个的,长得嘛,是普通了点,胜在有初恋感。」 一排黑线从额头掉下来,许尧表示不理解:「初恋感?」 安洋啧啧有声:「身材也不错,手长腿长的,有些变态男就喜欢你这型。」 许尧吃笑,把安洋的话全当疯言疯语,他甚至有心情反问:「为什么是变态男?」 「因为你看上去太正经了。」安洋一本正经地解释:「会勾起变态们强烈的破坏欲和占有欲。」 许尧:「……谢谢安老师指点,但我的目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安洋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说:「你是直男这种话,我都听你解释八百遍了。许尧,你都不讨厌我,说明你有双性倾向。」 许尧嘆气,把泡脚水倒进木盆里,头也不抬地说:「安老师,我不讨厌你,仅仅是因为你没有冒犯到我。你的性向是你的事,我从不干涉别人的喜好。」 安洋哼哼,许尧凝眉:「而且我现在…」 安洋接了他手里的盆:「现在怎么?」 许尧说了句大实话:「能不能活到明年都是个问题,哪有心思去考虑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些。」 安洋就问他:「那如果,做我这行真能快速来钱,你肯吗?」 许尧什么人啊,国家级研究所的顶樑柱,光风霁月,前途敞亮,人家靠脑子赚钱,和他们这样卖身于人下的mb有着天壤之别。 安洋被人骂下贱都习惯了,要是许尧被人指着鼻子说这话,安洋光是想想都会一哆嗦。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安洋呸呸两声:「那些个傻逼可配不上你。」 「其实…」许尧仔细想了想,要真是穷途末路了:「也不是不能接受,笑贫不笑娼,还是没钱更可怕。」 安洋真怕他这么想,赶忙把自己挑起的话头往回收,他说:「做我们这行没有尊严的。许尧,你是大工程师,犯不着往火坑里跳。」 许尧笑了:「我没说我要做,你别着急。」 安洋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真怕你一时想不开。我也知道你爱钱,唯一的爱好就是数现金,每天早起跳八百遍抓钱舞。」 许尧强词夺理,狡辩道:「我那是锻鍊身体。」 「有你这么锻鍊的吗?」安洋伸手指墙根儿:「左边财神爷,右边毛爷爷,你每天都拜,雷打不动。」 财神爷挂在墙上笑眯眯,粉红色毛爷爷被贡在香炉前,也笑眯眯。 安洋开始数落:「你买的股票呢?」 提起这个,许尧就心绞痛:「跌破二千八,买的全跌停了。」 安洋愣住:「昨天不是涨停了吗?」 许尧捂脸:「前天涨了一点儿,我怕暴跌,就清仓了。」 「……」安洋一脸麻木:「那基金?」 许尧唿吸骤停,心跳也停止了。 安洋冲上去对着人中又掐又按。 许尧好容易清醒过来,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安洋无情地问:「所以你觉得又跳又拜,每天大清早起来跟萨满做法似的,有用吗?」 许尧无语泪凝噎:「没有呜呜呜呜呜。」 安洋摸摸他的头:「要不明天你请假,我陪你去医院,跟医生商量商量,你这个病到底怎么治,没到晚期吧?」 「…没有,早期。」许尧说:「要是晚期就好了,直接放弃挣扎,留个念想反而更不甘心。」 安洋一把捂住他的嘴,无语了:「收嘴吧许师傅,说点好的行吗。」 「明天不能请假。」许尧垂死挣扎:「明天我要去写方案。」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安洋真服了他了:「许尧,你得的可是癌症,胃癌,别拿早期癌不当回事,现在肯定治病最重要!」 「方案后天就要交。」许尧抱头痛哭:「还有很多地方要完善。」 安洋:「……就这么缺钱?拿命挣啊。」 许尧四十五仰望天花板,万分惆怅:「你不知道,这次项目只要能做下来,可以赚我这辈子的养老金。」 「命都没了还养老金。」安洋嘀咕:「上这破班,就没见你放过一天假,累都快累死了。你真是掉进钱眼里,把钱看得比命重要。」 「其实也有成就感,」许尧辩解,「我们设计的东西,有些投入给部队使用,有些卖到国外赚美金。」 「你到底设计什么的?」安洋纳闷儿。 许尧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囫囵道:「就,那种基础零件。」 安洋不懂理工机械,没有追问,他手机响了,跑去接电话。 许尧对着财神爷上了三炷香,又虔诚地拜了拜毛爷爷,这才沐浴更衣,准备睡觉。 他刚钻进被窝里躺下,安洋就在外边敲门:「许尧,跟你分享我今日震惊。」 许尧瞅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他揉揉眼睛:「明天再说吧。」 安洋直接推门而入:「我太震惊了,必须今天说!」 许尧无可奈何地坐起来,安洋扑过来,瞪圆了眼睛:「我们店里有位常客姓卓。」 第5页 许尧听他说过:「家里开公司的富二代?」 「是超级富二代!」安洋摆手,先不解释这些,他真奔主题:「卓少爷前俩月出国玩去了,上周刚回来,还带了个朋友。」 许尧点点头:「然后。」 安洋抓住他的手,特别激动:「是个混血儿,帅的要死,听说出手特别大方。卓少爷说给他这朋友招个长期,要干净的。」 许尧茫然:「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洋沖他抛媚眼儿:「你看我长得干净吗?」 许尧犹犹豫豫,说了句大实话:「他的干净,可能不是指长得干净,而是……」 安洋瞪他:「说点儿好的!」 许尧深唿吸:「加油。」 安洋激动得合不拢嘴:「听说他这朋友以前也在丰城呆过,小时候在那边念书,后来才出国。」 许尧躺回去,阖上眼帘,顺嘴问:「叫什么。」 安洋搓手:「楚恆冬。」 -------------------- 第3章 3. 在查出癌症前,许尧没有丝毫病状,吃嘛儿嘛香,身体倍儿棒。 在拿到復检结果后,许尧时不时感觉肚子疼,没胃口,吃不下饭。 别人问他怎么了,许尧也只说没休息好。 中午别人去食堂,他一个人揣着面包去了天台。 天台风大,有利于让人冷静下来思考。 写方案的时候,胃疼得翻江倒海,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思考,于是上万字的方案,才写了几百个字。 从他参加工作以来,效率就没有这么低过。 而这一切,他的同事们都看在眼里。 何小凤劝他不舒服就回去休息,王昊还帮他倒了热水。 也许他在这情况,回家休息,想办法治病才是正解。 但许尧不想丢工作,不想退出项目组。 像他这专业的小镇做题家,丢了研究所的高薪工作,只能进厂子,累不说,赚的还少。 许尧其实心急如焚,但他的情绪很难表现出来。 就像张主任夸他,冷静、仔细、临危不乱。 其实他心里已经兵荒马乱,无法思考。 手机静音了,别人打电话他没听见,直到王昊上来找他:「许工,你咋在这儿呢?张主任和黄总工找你!」 许尧腾地一下站起来:「有什么事?」 王昊看着他,欲言又止,他摇摇头:「你先去黄总工办公室吧。」 许尧转身下楼。 王昊缀在他身后,忍不住出声提醒:「许工,有份资料在你那里,没找着你人,廖荣就直接翻你抽屉…看到了你的復检结果。」 许尧顿住,背影单薄得可怕,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王昊同情地说:「还是早期,能治。」 「大家…都知道了?」许尧慢吞吞地问。 王昊点点头:「嗯。」 许尧去了黄总工办公室,张主任也在,他开门见山:「小许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许尧耳朵发红:「张主任,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张主任惋惜:「你还这么年轻。」 黄总工神色严肃:「你必须去治病。」 许尧点头:「我知道。」 黄总工怕他听不懂,又说:「就别跟着他们一块儿加班了。」 许尧沉默,他们这工作刚开始,不加班不可能,黄总工这话的意思,不就是—— 张主任帮他明说了:「小许啊,k325这个项目,负担重、压力大,你现在生病了,我们不能推着你硬上岗。」 「我能兼顾!」许尧急忙道:「主任,您相信我,这项目我一定能行。」 黄总工拍桌:「这是你两句话的事儿吗?」 「这个项目牵涉多方,几家研究所都在争当领头羊,时间紧急任务重大,你都生病了,哪里有时间来做这个?!」 许尧辩解的话咽回肚子里。 黄总工明显动怒了,许尧得了病还隐瞒,万一真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中途出现岔子怎么办? 这个责任没人敢担、也没人能担! 张主任拍了拍许尧的肩膀,慈祥道:「小许,你的能力肯定是我们中间最能胜任的,但你的身体健康更加重要。听话,这个担子,先卸下来吧。」 许尧眼圈微红,他不甘心:「主任,我不想放弃。」 黄总工黑了脸:「这事儿没得谈,许尧,不许儿戏!把病治好了,以后什么样的好项目没有?不要急于一时,我给你放三天假,你好生回去想想。」 张主任唱红脸,安慰他:「小许,回去休息两天,如果要住院,就跟我说,我给你申请病假,每个月保证最低基本工资。」 一瞬间,许尧如遭雷击。 最低工资?连房贷的零头都不够,更别提他还要生活,还要治病,还要给家里寄钱! 「主任,我不住院,我真没事。」许尧急了。 张主任慈祥的面容跟着沉下来:「你这孩子,不听话,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你先回去休息几天,看看情况再说,真要住院了,再给你申请病假,行吧。」 许尧失魂落魄地离开研究所。 走的时候,廖荣还在旁边说风凉话:「有的人爱财哦,命都没钱重要。」 第6页 许尧回头,廖荣沖他笑:「活该。」他没发出声音,只比了口型。 许尧沖回去,一拳打翻他。 科室里顿时兵荒马乱,众人冲上来拉住许尧,将他俩分开。 许尧甩开他们,冷着脸离开了研究所。 因为走神,心不在焉,路上差点被车撞了。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驶过斑马线,许尧正好冒出来,怼在路中间。 要不是司机反应快,他当天就能进医院。 司机车窗摇下来,很不客气地凶他:「长没长眼睛?不要命啦!」 许尧茫然回头,神情呆滞,双眼无神,剥夺他的工资,比要他的命还让他难受。 许尧杵在路中间,大脑空白,一动不动。 司机摁喇叭:「别搁这儿杵着,赶紧走啊!存心挡道儿啊你?!」 后排座位,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有一双修长的腿,他双腿交叠,伸手捏了捏银质袖扣,与暴躁的司机不同,他优雅而淡定:「公众场合,不要大声喧譁。」 司机立刻噤声。 许尧还没走,司机怀疑:「老闆,他像碰瓷儿的?」 「开过去。」老闆的语气平静淡漠,就像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没有丝毫畏惧和同理心。 司机咬牙,果断遵照老闆安排,发动油门撞上去。 剎那,许尧有反应了,求生的本能让他迅速后退,后边冲上来一个年轻人,拽了他一把,两人同时摔倒在路边。 再回头,劳斯莱斯头也不回地开过去了。 车窗摇起的瞬间,许尧看见了近乎于雕塑般完美的侧脸,冰冷、华美、无情无义,在阴影里,阴沉得仿佛受神明钟爱的漆黑曜石。 「…王八蛋。」许尧小声啐骂。 许妈以前让他找媳妇儿别找太漂亮的,越美丽的心肠越歹毒,老母亲诚不欺他。 救他的年轻人说:「你没事吧。」 许尧爬起来,十分感激:「大学生吧?谢谢你啊。」 「没事,以后过马路当心。」年轻人说:「我赶着上课,再见。」 「再见。」许尧沖他挥手道别,转身回家。 破天荒地,这次安洋比他晚回来,许尧把饭都做好了,安洋才疲倦地推开家门。 许尧愣住:「怎么你比我还失魂落魄?」 安洋哭丧着脸:「吓死我了。」 许尧探头打量他背后:「咋,你背后有鬼?」 安洋尖叫:「我最怕鬼了!!!」 许尧笑嘻嘻。 安洋冲上去,抓住他用力摇晃:「你还吓我!你还吓我!」 「到底怎么啦?」许尧把饭菜端上桌:「边吃边说。」 安洋闻着香味儿凑过去,坐在板凳上,急吼吼地跟他讲:「昨晚不是跟你说了卓少那个混血海归朋友吗。」 许尧夹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然后。」 安洋咽口唾沫:「卓少,给他找了个雏儿,男大学生…那个海归好像,有点毛病。」 许尧歪头,好奇:「什么毛病?」 安洋说了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词:」□□。「 许尧一口菠菜喷出来,连咳带呛,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安洋连忙拍他后背,给他倒水喝,嫌弃地说:「你少见多怪,这种病又不是没有,我听卓少身边朋友说,他是天生容易那个。」 「那他岂不是,遍览群芳了?」许尧用了个特别文雅的词儿。 安洋摆手:「那倒没有,听说在国外有固定的伴儿,分了,然后一直没有那个。这不是回国了吗,卓少就自作主张帮他找干净的。」 「嗯…然后找了个大学生,男。」许尧强调:「男大学生。」 安洋咋舌:「你别说,幸好没找女的!」 许尧囫囵一口肉,特别单纯地问:「为啥?」 「女的哪里受得了他那样造!」 安洋摆出夸张的表情:「我们店里小周,跟卓少最久那个,跟我讲的,说是男大傍晚送进去,第二天早上抬出来,人都昏死过去了,还流血呢,医生说他□□撕裂,有点严重。」 「这他妈是左爱?这是他娘的虐待吧!」安洋头皮发麻:「还好我没去。」 许尧也惊呆了,震惊中还有一丝丝微妙的奇葩,「真的啊?」 安洋鸡啄米似的点头:「还能有假?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说是男大在里边叫了一夜,嗓子都喊哑了,我数数…」 他掰起指头:「人是七点抬进去的,洗完澡八点,今早七点抬出来,海归都还没尽兴,你自己算,怎么着也有十小时了吧。这不是人应有的长度,这是野兽。」 许尧:「………搞不懂你们男同。」 安洋摆手,立刻划清界限:「我也搞不懂!」 「不过…」安洋话锋一转,有点心痒痒:「海归开价很高。」 许尧嗦粉丝:「多少?」 安洋握拳,浑身颤抖:「小周说,他给了男大一张支票,2后边这么多个0.」 安洋比了朝上的大拇指和小指头。 许尧愣住,粉丝儿不争气地从嘴里滑出来。 「二十万?!!!」他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二十万!!!!!」 「小点儿声,楼上楼下都老头儿老太太,当心吓着别人。「安洋抽纸巾给他,一脸嫌弃:「瞧瞧你见钱眼开的样儿。」 第7页 「我工资都只有三千了,我能不见钱眼开吗?」许尧泪流满面:「二十万啊,够我还完十二分之一的房贷了呜呜呜呜。」 「咋地?你想去?」安洋开玩笑。 许尧后颈一凉,想到男大的遭遇,屁股隐隐作痛,他摇头。 「对了,你说那海归叫什么来着?」许尧忘记了。 安洋摊开双手:「楚恆冬,说是某家知名国际集团的公子。」 「楚恆冬?」许尧蹙眉,总觉这名字在哪儿听过:「混血儿…」他嘀咕:「在丰城念过书…」 安洋瞅他:「想什么呢?」 许尧惊叫:「啊!」 安洋吓一跳:「咋了咋了?」 许尧摸出手机,打开高中同学企鹅群,怪他一直屏蔽群没关注消息,死寂了好些年的群,现在都吵翻天了。 大家此起彼伏地怪叫。 「听说了吗,楚恆冬回国了!」 「楚美人竟然回来了!」 「妈呀妈呀我男神回国啦!!!」 许尧头皮发麻:「我可能大概也许,认识这个人。」 -------------------- 第4章 4. 楚恆冬到底有没有安洋说的毛病,许尧完全想不起来。 他高中毕业十年,关于那时的回忆,也只有卷子测验五三和高考,之所以还记得楚恆冬这个人名,完全是因为对方太出众。 混血,富二代,家世神秘,长相出众,一举一动都能在女生群体间引发滔天巨浪。 这个人独来独往,谁也不爱搭理,高中三年加起来,张过嘴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人说他因为普通话不标准,所以才很少开口。 而许尧与他有一面之缘,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从那傢伙睥睨众生的冷漠眼神里,楚恆冬绝对是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二十万啊,」许尧感嘆,「该死的有钱人。」 安洋疯狂点头,贊同:「对,该死的有钱人!」 许尧落泪:「世界上有钱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安洋拍拍他肩膀:「你还是先想治病的事吧。」 许尧含泪吞下一口皮蛋瘦肉粥。 第二天安洋陪他去医院。 许尧的主治医生姓薛,是肿瘤科专家,从业经验丰富,兼任医学院教授,坐诊时还带着研究生现场学习。 薛医生有一说一:「你运气好,早期就查出来了,你这个病灶也比较浅,在黏膜里,及时做手术,能有效遏制肿瘤发展。」 许尧鸡啄米似的点头,安洋担心地问:「那医生,这个只要做了手术,就痊癒了吗?」 薛医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术后癒合良好的话,5年存活率在90%以上。」 安洋追问:「能痊癒吗?」 薛医生实事求是:「要随时观察。」 薛医生说了点专业名词,安洋没听懂,许尧大致理解了,也没有痊癒不痊癒的说法,就是治好了也要随时注意。 薛医生开了些检查单,让许尧拿着去检查有没有转移情况。 因为是早期而且病变在黏膜内,暂时没有发现其他转移,薛医生笑道:「确实运气好,早发现早治疗。」 安洋放下心来,就问许尧:「早期都不容易发现,你怎么想起检查这个了?」 「我一直有胃炎,上次肚子疼就来体检,做那个什么钡餐,结果不对劲,跟着让做癌筛,做活检,就发现了。」许尧挠头。 听薛医生解释完,一开始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平復不少。 按薛医生的说法,他现在这个情况,做内镜切除手术就可以。 「不用开膛破肚,听起来多吓人。」薛医生温和道:「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尽快把手术做了。」 内镜切除术算是治疗方案里花钱最少的了。 许尧本来都想到放化疗那一步了,勐地发现前期他只用做内镜切除手术,瞬间,省了一大笔的惊喜感油然而生。 从医院里出来,许尧就去查了医保,幸好医保能把手术费用覆盖一大半。 许尧瞬间又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可以回研究所上班了。 作为一个行动派,他立刻给张主任打电话,解释了自己的病情,表明自己做了手术又能回去007。 安洋都惊呆了,狠狠给了许尧两脚:「忘了医生叮嘱啥了?你得这个病和免疫力降低有关,免疫力为什么降低,因为你成天加班007!」 许尧捂住心口,真情实感:「因为我对工□□得深沉。」 安洋一脸冷漠:「对钱爱得深沉还差不多。」 张主任听许尧解释完,犹豫许久,给他回了个电话:「许尧啊。」 许尧特别期待:「主任,我能回去上班了。」 张主任连忙道:「你先别回来。」 许尧愣住:「为什么?」 张主任嘆气,语气温和,循循善诱:「小许啊,你这个情况,所里都知道了,上边特意打了电话下来,关心许工程师的情况。」 许尧心生不祥预感:「主任,什么意思?」 张主任拐弯抹角:「咱们所不提倡带病上班,你要是因为工作累倒了,这么大的责任我们也担不起啊。小许,为了你自己好,你就先在家休息吧。你放心,研究所每个月基本工资给你保证了的,你安心养病!」 「主任!我…」 第8页 啪,对面电话挂了。 许尧都来不及再争取一下,张主任果断将他拉黑。 安洋幸灾乐祸:「让你别自讨没趣吧。你自己想想呗,你要是上班发病,他们谁敢负这个责任啊。」 许尧垂头丧气,他在研究所三年,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更何况他们所里百分之六十的设计,都有他参与其中。 而且完全属于他自己设计的狙击枪械,方案才送到省上,初步回馈结果是有可行性,许尧还等着进一步完善呢。 这病一来,全泡汤了。 「行了,听我说,回去设计玩具枪也是一样的。」安洋看他低落,到底不落忍,就安慰了两句。 许尧两眼一亮:「对啊,我还可以设计玩具枪!」 安洋:「………」还以为你真的热爱祖国的热武器设计事业呢。 安洋说:「我觉得行,就是工资少了点。」 许尧在一喜一悲间反覆横跳:「对啊,工资肯定很少。」 安洋:「……我说,你要不去试试吧。」 许尧虔诚地向财神爷拜了三拜,把三炷香插进充当香炉的小茶杯里,头也没回地问:「试什么?」 「二十万那个。」 「……不去!」许尧额头爆井字。 安洋爆笑,摔回沙发里翻滚,他望着虔诚上香的许尧,将他从头瞅到脚,有一说一地品鑑起来:「你别说,身材挺不错的。」 「我以前还跑马拉松呢。」许尧嘆气:「要不是工作。」 安洋坐起来:「别拜财神爷和毛爷爷了,听我说,你要真行,就做了手术,去找你那高中同学,赚够了就跑。」 安洋给他画饼:「一晚上二十万,五个晚上,一百万,许尧,下半辈子你就养老吧。」 许尧不为所动,安洋说:「想想你爸妈,你弟,你妹,都在农村里等你寄钱回去呢。」 妈身体不好,看病花钱,爸在厂里打零工,一个月也就千把块,至于弟弟,生下来因为高烧变成了痴儿,离不开父母照料。 许尧一想起自己原生家庭,就立刻打消了找媳妇的念头。 也就是安洋提起他家里,许尧才心生动摇,有一丝丝犹豫。 一百万欸,在老家修个小洋房最多二十万。 一楼给爸妈,他们腿脚不好。 二楼给弟弟,他喜欢玩具就多买点。 三楼自己留着养老,最好再加装个电梯,等他老了爬不动楼梯,就坐电梯上去。 而且他也不准备娶妻了,多存点钱以后请护工什么的。 许尧还想出国旅游,要是有钱,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没成行。 还有城里的房子,他挑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段。 妹妹处对象了,等他把房贷还完,就把房过户到妹妹名下,让妹妹嫁人的时候也有底气,省得婆家人欺负她。 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说来说去,给你自己也打算一下啊。」安洋恨铁不成钢:「就不能想想你自个儿?」 许尧挠头:「那就在澳大利亚的袋鼠庄园养老?」 安洋:「……你行。」 许尧惆怅:「你说有钱多好。」 安洋嚼薯片:「嘎吱嘎吱嘎吱。」 许尧想起似的问:「你怂恿我去,你自己怎么不去?」 安洋一脸君子坦荡荡:「有这好事儿,当然先给兄弟分享。」 「而且吧,」他说了句大实话,「许尧,你比我更需要这笔巨款。我爸妈早离了,没人管我,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你拖家带口。」 许尧一针见血地戳破:「别找藉口,因为楚恆冬要雏儿。」 安洋一口老血喷出来:「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许尧:「哼。」 安洋:「你到底去不去!」 「我和他本无缘分。」 许尧转身,双手合十,虔诚地向财神爷祈祷:「全靠我强求。」 安洋就明白了:「真去?」 许尧一脸视死如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赚大钱者不拘小节。」 安洋翻白眼:「要不是研究所的高薪工作没了,你能这么干脆才怪。」 许尧心里说到底是害怕的。 内镜切除手术做完,休息了半个月,许尧也没见行动。 安洋下班回来给他准时播报:「卓少找了个女的。」 许尧在财神爷面前上香,淡定如常:「女大学生?」 安洋:「女高中生。」 许尧震惊:「在犯罪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安洋:「开玩笑的,是卓少父亲朋友的女儿,白富美,听说是楚美人,开价三十万要楚美人一夜。」 许尧心如止水:「哦…有钱人的互泡。」 安洋打哈欠。 许尧想了想:「又失败了?」 打从楚恆冬回国,除了那个男大,其他送上门的一律没睡过,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个男大快要成为楚美人固定伴侣了。 虽然但是,次数也不多,可能是身体遭不住吧,从回国到现在,那个男大去楚恆冬那儿,顶天也就三回。 「没有。」安洋也很惊讶:「楚美人接受了,不过好像做了一次就送出来了。」 许尧说:「花心大萝蔔。」 安洋无情地揭露现实:「有钱人有几个不是?何况楚美人生活在毫无节操的国外。」 第9页 「比起其他富二代,他简直称得上守身如玉的圣僧了。在国外就一个,回国了也就那一个。」 安洋说:「得空我得去瞅瞅那个男大啥样,能狠狠留住楚美人的牛子。」 许尧:「………你说话文明点行吗。」 安洋不客气地嘲讽:「你文明,你文明能拖着一个月不行动,成天搁那儿拜财神爷有啥用,你爸又给你打电话要钱了吧。」 许尧沉默。 安洋坐起来,看他那样子,有点于心不忍,怪自己说话太重:「许尧啊,你妈妈做透析,就是个无底洞,一直要花钱,你弟弟妹妹早早不念书,尤其你妹妹,省吃俭用给你攒钱,你们全家就供出你一个研究生。」 「你心里也知道,你没了工作,你全家就没了指望。」 安洋可太知道那是啥滋味儿了,眼睁睁看着许尧这一来,拼死拼活地挣钱,可不就图那碎银几两,解世间百愁。 在购物车里呆了一年的航模,想氪金买皮肤但最终止步于付款环节,有个特别喜欢的电视剧连会员也捨不得沖,疯狂找网盘连结最后发现连结一年前就嘎掉了。 银行转款还完房贷后,蹲在大马路牙子上,看着繁华都市里来来往往的精緻贵族,忽然明白有钱才是通往幸福的唯一单行道。 痛,太痛。 许尧抬头,望向财神爷。 财神爷不怨天不尤人,慈祥如故,悲悯如故,冷漠亦如故。 「我…也不一定成功。」 「但你妈妈这一次的透析钱肯定够了。」 「嘤。」 安洋翻到小周偷拍的男大闭眼脸照,再偷摸打量许尧那张脸。 嗯,确实很像。 -------------------- 第5章 5. 安洋心里怀疑了一点事儿,但没跟许尧说。 他俩都是赚完就跑的人,大佬那些个变态的情情爱爱,他们最好一丝一毫都不要参与。 ——这是安洋在红尘里摸爬打滚近十年,得来的惨痛教训。 天大地大钱最大,你好我好钱最好。 出发前,许尧又给财神爷上了三炷香:「财神爷保佑,财神爷保佑,钱从四面八方来!」 「串词儿了。」安洋一脸冷漠,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出家门:「再宅下去,你都要长蘑菇了。」 许尧心里直发憷,一个劲儿打退堂鼓:「要不算了吧,我这相貌平平无奇,年纪也大了,不像男大学生,又嫩又新鲜。」 「别介啊,你要是老黄瓜刷嫩漆,比他们还娇,你别不信啊!」安洋恨铁不成钢:「许尧,你要是爱钱,就像个男人,堂堂正正地卖!」 许尧:「…………那我去泡富婆行吗。」 安洋盯着他,许尧满脸无辜,眨巴大眼睛。 「想得美,富婆都要身强体健八块腹肌一米九九的勐男,你觉得你行吗?」安洋灵魂提问。 唇枪舌剑,唇枪舌剑!刀枪剑戟防无可防,许尧捂心落泪:「你说话好伤人。」 安洋忽然郑重起来:「许尧。」 许尧也直起身来,望向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安洋,此刻严肃沉重得可怕,许尧忍不住严阵以待:「何事?」 安洋嘆气:「在带你找他前,我都跟小周打听过了,楚美人有分寸,虽然有时挺狠,时间又长,但他绝对会卡在你受不了的前一秒。」 「懂我意思吗?」安洋看着他。 许尧歪头:「纳尼?」 「卖萌滚啊!」安洋捂脸:「就是说,他不会在你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还要继续,男大纯属自己作的,非要坚持到最后。」 许尧秒懂:「抓住他的牛子,就抓住了他的钱,他怎么肯放手呢,二十万,买我这个人都够了。」 安洋重重拍他肩膀:「我说许工,你岂止值二十万,你的那些设计,要不是送给导师、送给主任、送给上边的,成果都不加你的名儿,你现在早就飞黄腾达了。」 许尧没具体说过自己在做什么,也就随口跟安洋提起,自己跟着导师设计□□,实际上他的工作内容远不止于此。 但更多的,都在保密条款里,许尧不会说。 他只是偶尔跟安洋吐槽,自己做出来的成果,好大一部分被其他人拿走,他连名字都没法加上去。 以前寂寂无名时,无法保护自己的心血,现在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了,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现在不值了。」许尧笑容苦涩。 安洋心想,其实这傢伙,还是热爱自己工作的吧。 安洋把话题拉回来:「不说这些了,他们又没辞你,你肯定有机会回去。反正现在先说钱的事,许尧,我觉得,虽然可耻,但…」 「但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许尧惊嘆。 安洋:「……别抢我台词!」 「嘤。」 安洋叉腰:「来都来了,去看看呗,不愿意就不上,远观一眼美人也是舒心的,我说真的,楚美人真他娘的俏啊!」 「所以富婆花三十万买他一夜。」许尧也好奇:「这得长成啥样了。」 安洋用了四个字评价:「天妒人怨!」 cris酒吧的灯全是暗色调,进去了两眼一抓瞎,三米以外人兽不分。 为了寻找不见踪影的安洋,许尧的隐形眼镜都快瞪掉了。 安洋说去拿饮料,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第10页 这种场合简直是i人地狱,许尧的脚趾头已经抠出一座温莎城堡,顺便翻新了房顶。 他一直低着头,谁也没看,偶尔有人来跟他搭讪,许尧一问三不知,不是在摇头,就是在发呆。 搭讪的基佬自觉无趣,抖抖手走了。 许尧在紧张的空气里缩成一团,快要窒息了。 安洋终于回来了:「许尧。」他小声喊他。 许尧一激灵,勐地抬起头。 安洋好像看见了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哈基米,他心生愧疚:「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一会儿,他们在后边。」 许尧没反应过来:「谁在后边?」 「贵宾房。」安洋伏在他耳旁小声说:「这酒吧是卓少的,他专门在二楼设置了贵宾间,只有他和他的朋友能进去。」 许尧鸡啄米似的点头:「哦,懂了,穷人与狗勿入对吧。」 安洋:「…………」 「小周说有办法让咱们进去。」安洋筹谋:「听我说,你进去之后…」 许尧停不下插嘴的臭毛病:「进去之后一记滑跪,顺势抱住楚美人大腿,疯狂扭动满地乱爬,大喊一声,师父收了徒儿吧!」 安洋:「………………要不咱们还是回家吧。」 许尧抹泪:「来都来了。」 安洋无言以对,无法反驳,无语泪凝噎:「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沉香水榭是cris酒吧面积最大的包房,里边约一半是人工打造的水景。 水景一半取高囤积于水箱,一半取低搭建了水池。 水箱顶端次第亮灯,伴随着亮灯的韵律,箱中水如瀑布滑落,洒在水池里,溅起了一层朦胧薄雾。 开门看不见人,漫天薄雾遮住了人影幢幢。 左右两边都是玻璃隔出的水墙,就像置身于水族馆中,各种说不上名字的彩色小鱼游来游去,许尧就认得一种,大尾巴超级漂亮的斗鱼。 小周说卓少选妃,安洋就问:「楚恆冬在干什么?」 「睁着眼睛睡觉。「小周一本正经地回答。 安洋:「……我看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周连忙喊冤:「我骗你做什么?真的!他买了个什么玩具,玩了一会儿,就坐在那里不动了,我明明看他睁着眼睛呢,卓少却说别打扰他。」 「我估计是睡着了。」小周耸肩。 安洋问:「你今年几岁了?」 小周挠头:「二十六啊。」 安洋:「你玩玩具吗?」 小周摆手:「当然不啦!」 安洋认真反问:「那你觉得楚美人在玩玩具吗?」 小周:「…………」 「进不进去!?」小周累了,不想跟他胡扯,威胁道:「你不进去,我可就走了。」 安洋连忙拉住他:「去去去!」 小周把他俩搡进卓少的「秀女」中,一股脑儿送了进去。 许尧一直在走小碎步,安洋小声说:「别紧张。」 许尧狡辩:「我没紧张。」 安洋:「那就别走小碎步了,黄花大闺女都比你走得快,快点儿!」 许尧:「………」 两人跟着其他四个男孩混进去,进了沉香水榭后,沿曲径通幽,穿过水箱,就到了水池旁边的空地上站着。 第一眼没看见楚恆冬,安洋拉许尧袖口,小声嘀咕:「你同学呢?」 许尧回头,附耳低语:「没瞧见,而且我也不认识,谁是卓奕扬?」 卓奕扬就是他们嘴里的卓少。 安洋一眼扫过去:「喏,沙发上,从你左手边数第二个。」 「第一个…」许尧忽然道:「有点眼熟。」 小周跟青楼老鸨一样,娇滴滴地倚着卓奕扬,一抬手指过去:「卓少,今儿来的就是这几个了,几位看看喜不喜欢。」 许尧紧张:「安洋,你也妹说还有其他人选妃啊。」 安洋也懵了:「小周没跟我说啊。」 「妈的,」安洋反应过来了,「狗东西,坑我。」 小周恰好回头,得意地沖安洋挤了挤眼睛,他还搁那儿邀功呢,要是卓少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被其他几个公子哥儿包了也不错。 然鹅他们的目标只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楚恆冬。 许尧陷入沉思,安洋小声问:「走神?」 许尧收起了嬉皮笑脸,面无表情道:「眼熟。」 就在这时,许尧觉得眼熟的那个人站了起来。 在这仨选妃的公子哥儿里,他绝对是最其貌不扬那个。 与其说其貌不扬,倒不如说,颇有些贼眉鼠眼。 瘦高个儿,戴了副眼镜,刻薄地打量着他们,他锐利的视线勾住了许尧,仿佛雷射要将他洞穿。 而许尧毫无惧色,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成拳头。 安洋惊住:「许尧,那可是卓少的朋友!」 非富即贵,他们得罪不起! 那人火花带闪电,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指着许尧的鼻子,挑起一边眉毛,颇有些讥讽意味:「许尧?不是要靠知识改变命运吗?怎么,也来卖屁股了?」 「……」许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刘威,好久不见,你的嘴还是那么贱。」 刘威摸索下颌,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忽然回头对卓奕扬说:「卓儿,就要这个。」 第11页 卓奕扬搂着小周,小周竖起大拇指,卓奕扬吃惊:「你俩认识啊。」 刘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高中同学,我花钱买他,他不肯,说要靠知识改变命运。」 安洋震惊:「你高中就被男同看上啦?」 许尧没好气:「放屁,他买我作业抄,还让我考试给他看答案作弊,我让他滚。后来听说没考好,被他老子拿皮鞭揍了一顿。」 刘威被他当众揭短,一半脸青一半脸白,疯狂阴阳怪气:「你行,你牛逼,你年级第一,二十八岁卖比。」 许尧不怒反笑:「那还是比不上你阳痿的事儿传得全校皆知。」 所有人都听到了,安洋震惊:「杨伟???」 卓奕扬:「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威整张脸都涨红了,疯狂跳脚:「你才杨伟!你全家都杨伟!」 许尧:「呵。」 薄雾后,高大的人影在那站了一会儿,他的视线停留在许尧身上,直到卓奕扬招唿他:「楚二,睡醒了?!」 众人齐刷刷回头,安洋脱口而出:「好傢伙,他站着睁眼睛睡觉?!」 众:「…………」 全世界沉默,鸦雀无声。 -------------------- 第6章 6. 那天晚上,沉香水榭迴荡着卓奕扬惨无人道的爆笑。 楚恆冬唿口气,走过来,在旁边的单人沙发落座,背对他们玩小茶几上的模型。 就那从漫天薄雾中走出来的几步,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安洋旁边的男孩甚至忘记唿吸。 古希腊俊美无俦的天神大抵不过如此。 两条腿惊人的长,眼尾余光淡漠地扫过他们,如神祇高高在上地睥睨众生。 深邃,优雅,俊美与高贵,这些溢美之词落在他身上,无论如何都不过分。 这样的外表,要不是出身显赫,恐怕早就被几万个富婆玩弄到精尽人亡了。 许尧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乐了半天骤然想起他是来干嘛的。 就凭他刚才怼刘威那小人得志样儿,得,今儿这遭白来了。 安洋擦了擦口水:「妈耶。」 质疑男大,理解男大。 卓奕扬意有所指:「有个挺像的,要不要。」 他在对楚恆冬说话,楚二没搭理他,把手里的模型翻了个面儿,啪,散架了。 卓奕扬:「……别玩儿了哥,算我求你的,一晚上了,也没见你拼好。」 刘威骤然发难:「让他来,他是学霸!」他指着许尧,充满了学渣对学霸赤果果的控诉和歧视。 许尧没动,卓奕扬沖他招手,笑眯眯地招唿:「过来,小学霸。」 「……」 安洋推了他一把,许尧一记趔趄跌出人群。 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沉香水榭的香有些浓郁了,许尧闻不惯这香气,然而当他靠近楚恆冬时,却嗅到淡雅的味道。 属于男士的木质调香水,在初尝的涩味后,是沁人心脾的舒爽。 与浓郁到令人肠胃不适的薰香不同,他的香水没有任何侵略性,却将所有的劣质香都排斥在外。 骚包。 许尧一边腹诽,一边低头看楚恆冬摆弄的模型。 手.枪玩具。 零件都拆散了,等着玩家将它拼凑起来,和真实枪械差不多,主打一个实操乐趣。 楚恆冬坐在沙发上,埋头沉思。 许尧伸手,楚恆冬撩起眼皮,眼神冷漠,一掠而过。 于是零件在他手里,灵活得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识,三下二除五、有条不紊地拼在一起。 最多十分钟,许尧把完整的手.枪递给他:「好了。」 刘威:「……」 卓奕扬笑眯眯鼓掌:「不错。」 楚恆冬接了枪,持枪站起来。 许尧蹲在原地,顺势抬头,仰面望向他。 额头被冰凉的东西抵住。 楚恆冬持枪,枪口正对他的眉心。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许尧,从他惊世绝俗的容貌中,揣测不出任何起伏端倪。 许尧微微蹙眉。 「这是真枪。」楚恆冬冷淡地开口:「你摸出来了?」 「嘿嘿。」许尧变戏法似的,摊开手心,有颗小零件在他手里,「所以没装这个,你开不了枪。」 楚恆冬斜勾唇角,把枪扔了,坐回沙发里,特别高冷:「这个人,我要了。」 安洋狂喜:「耶!」 卓奕扬笑眯眯:「不错。」 刘威咆哮:「那我呢,明明是我先来的!」 卓奕扬含笑:「让他摸枪,是你推荐的。」 刘威:「……」偷鸡不成蚀把米。 全场只有许尧在状况外,他满脸茫然,指了指自己:「我?」 卓奕扬笑道:「恭喜。」 许尧十分确定他的话应该反着理解,因为眯眯眼都是怪物。 卓奕扬说恭喜,这事儿绝对没有喜。 许尧站起来,不动声色,缓缓后退。 卓奕扬随口问楚恆冬:「男大二十万,这个多少?」 楚恆冬眼也没抬,无所事事地玩手机,他答得更随意,撒钱对他来说,仿佛洒水那么简单无趣:「三十万。」 许尧后退的步伐立即止住了。 安洋冲上来抱住他,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三十万!三十万!许尧我们要发财了耶耶耶耶耶!!!」 第12页 许尧含泪,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节操在财神爷面前一文不值。 「大哥,」许尧泪流满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了。」 卓奕扬拍桌狂笑。 楚恆冬额头掉下一排黑线。 安洋立刻捂他嘴:「收声儿吧许师傅,算我求你的。」 许尧:「唔唔唔。」 卓奕扬好笑地问他:「给你钱,可不是让你认哥的,小朋友。」 许尧回头问安洋:「卓少是千年童姥?」 安洋:「……」 卓奕扬斜撑侧颊,笑眯眯地望着他,没怒没恼,不像刘威暴躁易怒,一句话就能激得他暴跳如雷。 小周打发了其他男孩,回到几人身边,上下打量着许尧,蛮不理解楚恆冬怎么选了他。 看上去,除了清秀,一无是处。 小周瞧他一脸茫然,还在状况外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要陪床的,认什么亲哥啊。」 许尧瞬间就联想到进医院的男大,他倒抽一口凉气,是哦,楚恆冬又不是来花钱认亲戚的。 「这事儿……」许尧犹豫上了:「我能用才华换吗。」 「噗——」刘威一口红酒喷出来。 卓奕扬端酒杯的手都抖了下。 楚恆冬微微挑眉,头也没抬,吩咐卓奕扬:「叫苏跃来。」 卓奕扬可惜道:「小朋友,你失去了很好的赚钱机会。」 安洋愣住,许尧和他面面相觑。 刘威搓手,不怀好意,跃跃欲试:「既然楚二不要了,这下总轮到我了吧,学霸。」 安洋掐许尧胳膊,十分用力,乃至于双手绷成了九阴白骨爪,磨牙砺齿小声提醒:「三、十、万。」 许尧瞬间紧张起来,仿佛眼睁睁看着财神爷离他而去。 他咽口唾沫,低头挽尊:「大哥…也不是不行。」 两人充满期待望向楚恆冬。 楚美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在看新款香水配料。 配方来自巴黎香水学院新来的毕业生,据说是个天才。 天不天才的,从他这配料表里,实在看不出来,不过证件照确实够美丽,凯尔特人,皮肤白得像珍珠,红头髮,眉眼精緻贵气。 卓奕扬拍了拍楚恆冬肩膀,好心帮他俩提醒:「两位小朋友问你话呢,他愿意。」 楚恆冬充耳不闻,他对于拒绝一次的人没有兴趣,冷漠道:「苏跃。」 到他这个阶层,不需要强迫别人,大把的男孩女孩争先恐后想爬上他的床,而楚恆冬也从来不屑于玩强迫。 卓奕扬摇摇头,对许尧他们说:「回家去吧,辛苦了。」 安洋忽然觉得,卓少也可以,要不是已经有小周了,他还真想自荐枕席。 许尧心情复杂地松口气,转身就走,安洋眼看没有迴旋余地,转身追他:「许尧!」 刘威冲上来堵在门口:「你想要钱,我也可以给你。」 许尧皱眉:「刘同学,在你的家庭作业做完前,别跟我说话。」 「许尧,」刘威没好气道,「你那时候感觉得没错,我是想上你。我现在也能给你钱。」 「你开个价。」刘威叉腰:「虽然你已经年老色衰,勉强还能看。」 许尧:「……我建议你别勉强自己。」 安洋不甘心,拉他袖子:「许尧,咱们真就这么走了,三十万啊。」 许尧盯着刘威。 刘威打电话把保安叫过来了,怼在沉香水榭门口,狗嘴一顿造谣:「就他,偷我钱包了看到没,堵这儿,别让他跑咯!」 沉香水榭都是顶级尊贵客人,保安们不敢怠慢,整个cris酒吧的安保倾巢出动,里三层外三层,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安洋从业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他拉住许尧,有点害怕:「咱俩不会惹事了吧。」 许尧冷笑:「惹事的是他,又不是我。」 刘威竖起两根指头:「陪我一个月,我给你两万。」 安洋:「……抠门。」 刘威上去,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安洋害怕的闭上眼睛。 那手悬在半空,被许尧一把握住,他横在刘威和安洋中间,盯着他的眼睛:「你会叫保安,我不会叫警察?」 他头也没回地吩咐安洋:「打110。」 卓奕扬听见动静,熘达过来看热闹, 他也没有当和事佬的想法,由着刘威撒泼胡闹,欺负两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许尧让安洋报警时,卓奕扬才微微睁了下眼睛,叫警察来可不太妙啊。 万一闹大了,三天两头跑他们店里来搞扫黄试点,他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咳。」卓奕扬上前,息事宁人道:「别急嘛,一点小事,犯不着叫警察,多麻烦人民公僕啊。」 他劝刘威:「这事儿讲个你情我愿,小学霸不乐意,就算了吧,这样,你找找其他人,我让张经理把人都带进来,你选。」 卓奕扬都亲自下场,纡尊降贵劝他了,刘威不好继续发火,冷哼着让开道。 卓奕扬招手,让安保也都散了,就当沉香水榭门口闹了一场笑话。 许尧拉上安洋就走。 卓奕扬忽然喊住他:「小学霸。」 许尧没停,安洋剎了一脚,连带着许尧也停下,两人一前一后回头。 第13页 「卓少,有吩咐?」安洋狗腿道。 卓奕扬笑眯眯地望着许尧:「你很有骨气。」 许尧:「……谢谢,你也是。」 卓奕扬:「…………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尧问安洋:「有这么好笑吗?」 安洋耸肩,摇了摇头。 「别着急走,我请你玩儿,」卓奕扬笑眯眯地说,「你就在这里坐着,等一下苏跃来了。」 安洋弱弱地举手:「苏跃是?」 卓奕扬道:「小周跟你说过,陪楚二那个男大学生。」 安洋和许尧面面相觑,搞不懂满肚子坏水儿的卓奕扬想做什么。 苏跃念的大学就在隔壁,但他来得很慢。 约莫过了半小时,许尧和安洋蹲在角落里,蘑菇都要长出来了,传闻中的男大才姗姗来迟。 -------------------- 第7章 7. 安洋本来以为,男大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讨得大佬欢心。 然鹅和想像中大相迳庭,苏跃既不谄媚也不逢迎。 他矜持又淡定,向卓奕扬微微点头,便算打了招唿。 大学生还是很嫩的,眉眼青涩,一看就没出社会,未曾饱受人情世故的鞭打。 苏跃走到沙发旁边,楚恆冬在玩他那把缺斤少两的枪。 「楚先生。」苏跃站着说话。 楚恆东微抬手,苏跃坐下来,直来直去:「我爸的债务,还缺点钱。」 安洋竖起耳朵偷听,朝蹲在旁边画圈圈的许尧挤眉弄眼:「男大也缺钱。」 许尧冷冷淡淡:「哦。」 皇帝不急太监急,安洋咬牙切齿:「我说你咋就没反应啊,财神爷就在面前了,你还拿上乔了。」 许尧掀了掀眼皮,心情万分复杂,他嘆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安洋:「你祈祷天上掉馅饼的时候,想起过这句话吗。」 许尧:「贫贱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 安洋:「来之前也妹听你说啊。」 许尧:「……我没想好。」 安洋:「成,您老慢慢想,想他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等您老两脚一蹬,去了阴曹地府,我给您老烧他两箱纸钱,您可不就发财了吗。」 许尧控诉:「你讲话好难听!」 安洋:「实话就这么难听,都多大人了还把气节放第一位,你不会觉得你今年才十六吧?」 许尧深唿吸,垂头丧气。 安洋继续竖耳聆听那头动静。 苏跃注意到角落里发蘑菇的俩人,寻思着那两相貌平平无奇。 其中一个有点妖艷,一看风尘气就很重,至于另一个,像他们机械学院泡图书馆实验室,打死交不到女朋友的宅系学霸。 还算清秀。 但是……远远入不了楚恆冬法眼吧。 「服务生,出去。」苏跃站起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俩是这儿的服务人员,便帮卓少清理起场子。 许尧站起来就要走,安洋一把拽住他,硬生生拖住许尧。 他扭头望向苏跃,说话尖酸又刻薄:「咱俩都是同行,真把自己当主子啊,还让我们出去,懂不懂先来后到,该你出去!」 卓奕扬挑眉,心道小傢伙真是浑身长刺儿,他笑着对旁边的小周说:「你这朋友,属刺猬。」 小周有点急,他可不希望安洋暴脾气发作砸场子,连连哀求:「卓少,要不让他俩走吧。」 然而卓奕扬天生就是个爱看热闹的,整一放火烧山不嫌事儿大的主,他笑而不语,没有回应小周的恳求。 卓奕扬不动,小周也不敢动。 男大到底有点气节在身上,哪怕为了钱雌伏同性身下,他也不是出来卖的。 苏跃面红耳赤:「我不是鸭子!」 安洋跳得老高:「你敢说你陪大款没拿钱?」 苏跃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小周嘆气,卓奕扬笑眯眯:「苏跃以前还是个少爷。」 小周愣住:「什么少爷?」 卓奕扬抱起胳膊,徐徐解释:「苏跃家里也开了个小厂子,规模不大,年入百万总是有的,不过这两年经济危机,家里破产了,他爸欠了很多钱。」 小周咋舌:「难怪,他主动来找楚先生?」 「嗯,」卓奕扬伸手一指角落里的许尧,「和你朋友的朋友一样。」 小周汗颜。 「但是……」卓奕扬话锋一转。 小周竖起耳朵。 卓奕扬戏嚯:「但是苏跃从头到尾都心甘情愿,不像那小学霸,临场反悔。」 刘威走过来,恶狠狠盯住角落里的许尧,有种饿狼吃不上肥肉的焦灼与愤恨:「钱没两个,脾气挺大。」 「他是有骨气的人。」苏跃轻抬下颌,笑笑的说。 刘威回头看他:「卓少?」 卓奕扬眼神骤暗,许是联想到什么,笑得比狐狸还狡黠:「所以摧毁这样的人,才更有意思。」 「穷人没几个有骨气,给点钱就下跪的货色。」刘威深表贊同。 一旁的小周有感觉被刺到,偏偏不敢出声反驳,上流阶层说话的场合,哪里有他插嘴的份。 他只是默默回到安洋身边,拉了拉炸毛的小安子:「算了,回去吧。」 安洋一回头,更炸毛了:「你眼睛咋红了?谁欺负你了?」 第14页 卓奕扬微笑,不轻不重地叫他:「小周。」 小周一哆嗦,连连摇头,推开安洋,嘆气道:「你这朋友不是做这行的料,他脸皮薄,做不来的,回去吧。」 安洋回头看许尧,许尧果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犹如高僧坐定般冷静,他对侍奉楚恆冬这事,的确没有太多想法。 想想也是,许尧有正经工作,研究所还没辞他呢。 兴许哪天他能回去了,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一个正经八百、得人尊重的工作,总好过给人当陪床。 安洋一下就想通了,他搁这儿急什么,当事人许尧都不急,他上赶着求他再考虑考虑,不是逼良为娼、强人所难么。 「行,三十万,反正也不是我的。」安洋想明白了:「戏也看了,回家吧。」 苏跃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对楚恆冬说话:「楚先生,我想和您借点钱。」 楚恆冬没说话,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他比银行的atm机还要安静。 苏跃说:「五十万。」 他咬了咬下唇:「往后您随叫,我随到。」 两人路过沙发,都听见了苏跃的请求。 安洋又回头瞅许尧,许尧侧脸一片安静,连钱都不能吸引他了,看来文人风骨压倒了财迷本性。 「……」安洋挽住他胳膊:「其实也挺好的,许尧,你是个凭本事赚钱的人。」 「可不是吗。」刘威在旁边冷笑嘲讽:「以为知识改变命运,结果还不是穷比一个。」 许尧终于有反应了,闪电般回头,卓奕扬都没反应过来,许尧一拳揍歪刘威的脸,狠狠扎中他心脏:「靠吃药才能立起来的废物不配跟我说话。」 那一拳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一看就是盛怒下的冲动之举。 刘威一时间竟然忘记反抗,第一反应是心里发憷。 就像高中时被许尧冷冷乜一眼,就下意识对这位暴躁学霸退避三舍。 刘威没反应,吓愣住了。 安洋在旁边看乐子,哈哈直笑:「我说刘少,你要真得了杨伟,就好好治病,还来这地方找乐子,夺不合适啊。」 刘威的视线从许尧身上移开,一眼瞅见安洋满脸讥色,顿时,心里的压抑和火气就像找到了突破口。 他暴跳如雷:「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屁股都被撅烂的贱货多嘴!」 安洋躲在许尧身后,刘威一把推开许尧,将幸灾乐祸的安洋搡进墙角,连踢带踹。 许尧冲过去,卓奕扬拉住他:「小学霸,在这里闹事不合适,想想这是谁的地盘。」 卓奕扬又对大发脾气的刘威说:「威少,给个面子,别在沉香水榭闹。」 「……」刘威重重冷哼,回头瞥了眼挣扎的许尧,又愤怒又不甘心:「许尧,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他妈从来没跟你发过脾气,是你自己太不识相。」 「就是识相才不会挑你这抠门的杨伟!」安洋挨了顿毒打,嘴还是硬的。 刘威沖回去又要揍他。 卓奕扬撒手放了许尧,许尧扑过去推开刘威,将安洋护在身后。 刘威急了眼了,大概是许尧看不上他这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刘威不管不顾的一拳头。 许尧没避没闪。 刘威收手都来不及了,一拳头打中了许尧刚做完手术没多久的肚子。 许尧整张脸刷一下白了。 刘威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盯住许尧,怒吼:「你疯了吧傻逼!」 安洋吓懵了,一把抱住许尧:「许工,许尧!」 许尧四肢发软,双腿无力支撑站立的身体,缓缓滑坐在地。 卓奕扬笑容消失,面色凝重,皱着眉头上前:「打120。」 这时候,苏跃和楚恆冬也过来了。 楚恆冬不悦地蹙眉:「闹什么。」 卓奕扬到他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楚恆冬走向许尧。 苏跃追着他:「楚先生,五十万。」 楚恆冬大概有点嫌他烦,给了他一个电话:「找杨森,他给你。」 苏跃连连鞠躬,充满了真心实意的感激:「谢谢楚先生,谢谢楚先生!」 安洋已经无心关心那五十万了,他恨不得把刘威一口咬死,急得满头大汗,眼泪水都快流出来了:「他刚动过手术,你才疯了吧!」 刘威吓住了,两只手发抖,他蹲下来去抱许尧:「我送你去医院,你做了手术,怎么不早说?」 许尧非常厌恶刘威,扭头试图躲开他。 但他受了伤,四肢又疲软无力,根本躲不开。 直到楚恆冬弯下身:「起来。」 许尧回头,楚恆冬弯身将他抱起来。 被抱起来时,许尧才感觉到这人真的很高,可能快两米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种坐摩天轮悬在半空的诡异晕眩感。 「……」许尧浑身僵硬。 楚恆冬将他抱回沙发里,就扔在那不管了,顺便表达了他对他们这场闹剧的意见:「吵闹。」 卓奕扬关心道:「没事吧?」 许尧抱着肚子蜷进沙发窝里,剧烈的疼痛逐渐减缓,留下一阵阵抽痛。 「去不去医院?」安洋又急又气又心疼,轻轻拍他肩膀。 去医院就要花钱,许尧不想多这笔意外开支,想着自己能忍忍,就摇头:「不去。」 第15页 苏跃拿到钱本来要走,眼瞅着楚恆冬亲自把许尧抱起来,去拿钱的脚步都停下了。 他回到楚恆冬身边,沉默地杵着。 楚恆冬放下许尧后,就坐进旁边的小沙发,双腿交叠,百无聊赖玩手机。 卓奕扬看出他无聊,说好的选妃变成了闹剧,舞台还是他这号称招待顶级贵客的沉香水榭,多少有点往他脸上抹灰了。 「……」卓奕扬干脆散场子:「楚二,苏跃陪你去楼上,东西都准备好了。」 楚恆冬倒也听话,起身就走。 苏跃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出门时还回头瞅了眼蜷成虾米的许尧。 「许尧!」安洋惊唿。 许尧眼睛都闭上了,满头大白汗,绝对出事了。 楚恆冬忽然驻足,回头帮手足无措的几人做了决定:「送他去医院。」 刘威接了电话,冲过来抱起许尧:「救护车到了,送医院!」 -------------------- 第8章 8. 许尧胃出血,医生建议他住两天院,观察情况。 安洋在医院里照顾他。 刘威在门外抽菸,卓奕扬带着小周来探望:「小学霸怎么样了?」 「说是做过胃部内镜切除手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手术?」刘威把菸头踩灭。 卓奕扬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他也没了解过。 小周纳闷:「没太大事儿吧?我以前也老挨揍,也没他反应这么强烈啊。」 刘威想想也是,大概是急于为自己下手这事开脱,就附和小周的话道:「而且是他硬要挡那儿的,卓儿,你可都看见了,我没想打他。」 卓奕扬没搭他俩的话茬,伸手敲门:「进去看看。」 刘威拦住他,摇了摇头:「算了吧,他睡觉呢。」 卓奕扬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那你搁这里守兔子呢,都不去店里玩儿了。」 「没心情,嗐。」 刘威背靠墙壁,两条胳膊抱起来,扭头看向他:「我找人打听了,学霸现在在研究所上班。」 卓奕扬上身后倾,做惊讶状:「咋地,你真想追他啊?刘威,你不是一向最瞧不起他这样的穷人吗,你关心这些干嘛?」 「我追个屁!」刘威急赤白脸地否认:「他不是吹嘘要靠知识改变命运吗,改了个蛋。」 刘威说着,乐了:「确实,还是个穷光蛋。」 卓奕扬笑而不语,他稍加思索:「既然睡了,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要守就守吧。」 刘威抬起胳膊往电梯门口一指:「守个屁,我跟你一块儿走。」 卓奕扬忽然反应过来:「我说威少,不是你不想进去,是小刺猬拦着你吧。」 提起安洋,刘威就恨得牙痒痒,他把所有错误都归因在小鸭子身上:「要不是这贱货,许尧能挨我一拳头?我和许尧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他插嘴。」 卓奕扬摆手,说了句大实话:「你就不该动手,犯不上和他计较。」 刘威冷笑:「成了你赶紧走吧。」 两人离开医院,分道扬镳。 刘威一路上都在寻思,越寻思越火大。 他这愤怒总得找个突破口,撒到许尧身上当然不行,但区区安洋也敢得罪他,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刘威心想,要给安洋一点教训,他就找了两个道上的朋友,要把安洋揍一顿出气。 安洋完全没防备,现在都法制社会了,打人这种事只隔三岔五听一回,也从来没轮到自己身上。 刘威找的那几个朋友,大黑天的把安洋脑袋一套,趁着没人的功夫掳上面包车,带到荒郊野外一顿毒打。 刘威恨他那张鸭子嘴,太硬,特意嘱咐把他嘴巴划两道口子。 安洋脸划烂了,躺在荒地里奄奄一息,嘴巴里直吐血。 打他的人就把他扔在那里,手机扔到他旁边,给他留了口气,让他摇人救命。 出门在外,安洋最好的朋友只有许尧,他拼死拼活给许尧打了个电话。 许尧刚出院,在家里修养,晚上烧香拜佛的档口,就接到了安洋的救命call。 安洋实在没力气说话了,许尧急得不行:「你别挂,也别睡,我马上过来,别闭眼睛!」 安洋边喘气边流泪:「许尧,我得罪人了。」 许尧眼眶微酸,他打车过去公安局报警。 民警还挺尽职,以最快速度定位了受伤的安洋。 警车飞驰去找他的路上,许尧又给120打了急救。 110和120几乎同时赶到,刚出院的许尧又陪着担架上的安洋回了人民医院。 安洋进手术室急救,许尧在走廊里坐着发呆,他和安洋寂寂无名,又能得罪谁呢? 先前是他得病,现在安洋又被人打成重伤,他俩今年轮番犯太岁啊? 许尧有点想哭,但是眼眶干涩,哭不出来。 安洋还在抢救,他接到了小妹的电话,小妹特别小心翼翼:「哥,这么晚了没打扰你吧。」 许尧抹把脸,欲哭无泪,尽力让自己乐观起来:「没事啊,小柔,怎么了?」 许柔说着说着就哭了,哽咽不已:「哥,妈吃不下饭,浑身上下都疼,她让我们别告诉你。她从上个月开始就不舒服,她也不肯去医院……今天妈吃着东西就吐了,人还晕过去了,我、我和爸实在没办法,只有你能劝得动妈,你跟她说说,让她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第16页 许尧鼻子也酸了,整个人一下就颓了半截,实在乐观不起来,缩成一团,捂着鼻子:「好,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她睡了吗?」 「没有,疼的睡不着呢。」许柔说:「哥,你一个人在外边,还好吗?」 许尧报喜不报忧:「好,我们组接了个大项目,明年还要参加国庆阅兵呢。」 许柔惊喜:「真的啊,我就说我哥最厉害了!」 安抚完小妹,许尧就给许妈打电话。 王梨花这辈子最恨自己给儿子女儿添麻烦,许尧让她去医院,她打死也不肯去。 许尧说:「我真不缺钱,我马上转给爸,让他带你去,成吗。」 王梨花反过来安慰他:「我能有啥事嘛,年纪大了身上疼,这不挺正常的。你在外边好好工作,别操心家里的事,还有啊,不准把钱转给你爸,他那个人爱打牌,老输。」 许尧酸涩:「妈,爸就那点爱好了,再说他也输不了多少。」 王梨花不肯依他:「反正你别给他钱。」 许尧:「那我转给小妹。」 王梨花有点生气:「许尧,妈说话不管用啦,你不听啦?」 许尧坚持:「算我求你的,去医院,就做个检查,没事大家都安心,小妹又照顾你,又看顾弟弟和爸,你也心疼心疼她吧,她担心你。」 王梨花不说话,一个劲儿生闷气,倒也不是气不听话,是气自己不争气。 许尧安慰道:「你放心吧,研究所工资高,不缺钱的。」 王梨花有点担心:「那你在外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尧哽住:「过年吧。」 王梨花:「不放五一清明?」 许尧:「要加班。」 王梨花嘆口气,无可奈何:「忙点儿好。」 「嗯。」 许尧怕说多就露馅儿了,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把钱转给许柔后,盯着自己的存款帐户出神。 要是后面突然多出几个零就好了。 许尧忽然想起楚恆冬,拒绝三十万,是不是他太自视清高了?他做错了吗? 许尧再一次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他弯身抱住脑袋,茫然出神,三十万,这一年的开销都可以覆盖了。 他记得以前安洋说:「你是爱钱,你也没那么爱钱,你知道对真正渴望金钱是什么样子吗?是尊严可以抛、性命可以丢,所有的人生目标,都只奔着那一个。」 安洋戳他嵴梁骨:「说到底,你还不够穷。」 「穷人没有自尊的,那东西不能当饭吃。」安洋说:「那是独属于财富自由者的奢侈品。」 许尧抬头望向手术室门楣上的指示灯,手术中。 要是那天晚上,在沉香水榭,他听了安洋的话,就留下来了,会怎么样? 不会盯着所剩无几的存款发呆,不会看着负资产上百万的房贷出神,不会在这里魂不守舍。 不敢想像他要是有钱,会是多么开朗乐观阳光的爱笑男孩。 凌晨,安洋终于被推出来了,医生建议进icu观察一晚。 icu贵的要死,可说到底,钱终究没命重要,许尧帮昏睡中的安洋做了决定,进icu。 icu不允许陪护,这天晚上,许尧睡不着觉,在医院门口踱步,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小周听到消息赶过来,他也是个泪点低的,一瞅见许尧就哭:「你俩过年肯定没烧香拜佛!」 许尧狡辩:「我在家天天拜财神爷。」 小周跺脚:「呸!呸!财神爷不管运数,你俩这霉倒的,赶紧找个大师看一看,别是惹上什么脏东西了。」 许尧哽住,好半天,说出了一个不应该是天天拜财神爷的人该说的话:「封建迷信不可取。」 小周瞪他一眼,丢下他就跑去icu了。 许尧在大门口,缓缓蹲下来,迎着深夜的寒风,陷入沉思。 第二天安洋醒过来,嚎啕大哭。 倒也不是哭他平白无故挨了流氓一顿毒打,而是哭他在icu半晚上花了八千。 雪上添霜的是,他没有医保,这就更痛了。 安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他这哭法,医生不用检查都很笃定:「脱离危险期了,送到普通病房。」 许尧问安洋:「谁打的你,记得吧?」 安洋回忆:「我听到他们打电话叫刘哥。」 许尧一下就联想到了:「你得罪了刘威。」 安洋原地板了一下,痛苦面具:「肯定是他,他那天在沉香水榭就发火了!」 「……」许尧感觉这件事是因为自己,有点惭愧:「抱歉,你不用帮我出头。」 安洋着急:「真他娘是个狗杂种,他不会伤害你吧?」 许尧想了想:「应该不至于。我当众骂他杨伟,他也没把我怎么样。」 「……」安洋想想也是,越琢磨越不对味:「我说,他不会真是喜欢你吧,嘶,被这种人惦记也太可怕了。」 许尧削苹果,淡定道:「不会的,刘威那种人阶级意识很重,瞧不起出身不如他的。」 他削了苹果瓣餵到安洋嘴边。 安洋张了张嘴,吃不下,一张开嘴巴,伤口就火辣辣的疼,疼得他流眼泪:「许尧,我是不是破相了。」 许尧想说不是,然而实事求是的说,确实破相了。 安洋做那行,特别看重皮囊,早c晚a没停过,攒了钱就去美容院护理。 第17页 现在告诉他脸坏了,和当场杀了他没分别。 许尧欲言又止。 安洋一下就明白了,他抓起手机,前置摄像头里,自己下半张脸裹满纱布。 「会好的。」许尧安慰他。 安洋转身,默默掉眼泪。 「医生说,可以做整容。」许尧在他身后道。 安洋抹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我也没那钱啊。」 许尧沉默,他又想起了自己卡里苟延残喘的数字,良久,慢吞吞道:「把房卖了吧。」 安洋:「我没房。」 许尧没说话,安洋忽然反应过来:「你给你妹买的房?不行,你妹结婚怎么办?」 许尧也很茫然:「不知道。」 安洋拉住他:「算了,我慢慢攒。」 「三十万,」许尧出神,「要是有三十万就好了。」 这时候,许尧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是何小凤。 何小凤特别着急:「许工,你还记得你上次报上去的设计图吗,报到省里那个,批下来了。」 许尧豁然起身,露出笑容:「真的?」 何小凤快要说不下去了:「上边给廖荣了,他叔叔你应该认识,j大教授,政协委员。」 哐当一下,有什么砸下来。 许尧跟着落了地,摔回椅子里。 何小凤替他打抱不平:「不就是靠关系,不就是靠关系!」 夕阳斜下,许尧挂了电话,大脑一片空白。 -------------------- 放都放了,先更着叭qaq 第9章 9. 许尧问安洋,小周喜欢什么。 安洋说喜欢男人。 许尧额头掉下一排黑线。 他背对窗户坐在陪护椅上剥桔子,一身的云淡风轻:「我想给他送点礼物。」 安洋说:「送礼太见外了。」 许尧抬头,安洋平躺着,两眼直视天花板:「直接送钱吧。」 许尧把剥好的桔子瓣塞自己嘴里,扭头望向窗户外。 窗帘半掩着,华灯初上,人间喧闹起来。 伴随着霓虹灯的狂舞,在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中,灵魂落入陷阱,等待着虚伪的上帝创造天堂。 青桔太酸,许尧低头,把没吃完的半块桔子扔进垃圾桶。 他站起来,去银行取钱。 小周来的时候,安洋把许尧的红包给他了。 那会儿许尧不在,他去楼下散步纳凉,顺便给家里人打电话。 小周知道他俩的意思,没敢接这个红包,连连推辞:「不是我不帮你,安洋,你不知道楚老闆那个人,丢掉的东西绝不会再捡回来。」 小周顿了顿,说:「人也一样。」 安洋自嘲:「我们在有钱人眼里,也就是个东西,是个物件儿。」 他这话说的,小周深有同感,两人都是底层摸爬打滚起来的,没染上一身病都算走了狗屎运。 幸好小周现在只用招待卓奕扬,至于安洋这个没着落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混一天是一天。 「你就帮他问问卓老闆吧,就当是积德。」安洋非要给他塞红包。 小周拗不过,把红包接了,坐在椅子里埋怨:「你说你那朋友也是,上次多好的机会啊,三十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价。上次那富婆你还记得不,给楚少开的价,也是三十万。」 安洋没明白他的意思。 小周就多嘴,按照自己的理解,多解释了两句:「楚少这个人,算的很分明,很清楚,什么人在他那里值多少钱,他一清二楚,包括他自己。」 「就像上次富婆开价三十万,他答应了,说明在他自个儿心里,他也是三十万。」 安洋无语:「……你要不还是别动脑子了,他一秒就赚三十万,怎么会觉得自己就值三十万?」 小周拿红包拍他:「改改你这插嘴的臭毛病,听我说完。可三十万,楚少答应了,就是事实。」 安洋瘪嘴:「真不是因为富婆长得漂亮?」 小周抱起胳膊:「这谁知道呢。所以你知道,楚少当时给你朋友开三十万的时候,有多令人震惊吗。连卓少都很惊讶。」 越听他说,安洋越替许尧肉痛,忍不住牵怪:「怪他自己,想要尊严,想要自尊,放不下身段!」 小周鸡啄米似的点头,把红包摺叠塞进衣兜里,安慰道:「既然是这么高的价,说明在楚少那儿,你那个朋友多少有点份量。这样吧,我再旁敲侧击,跟卓少打听打听。」 小周叮嘱他:「你可得让你那朋友想好,千万别再出上回那情况了。」 安洋蛮感激:「谢谢啊。」 小周起来要走了:「还有啊,你成天帮他着想,也替你自己想想前途。」 安洋摆手,嫌他烦了:「别废话了,快走!」 小周叉腰:「就你不听劝。」他走了。 许尧在楼下打电话,刘威竟然出现了。 他把深蓝捷豹suv塞立式停车库,两只手揣进裤兜里,突然出现在许尧身后,拍他肩膀。 许尧回头,刘威拉着他钻进灌木丛。 许尧匆忙挂断电话,反手照着刘威那张脸,就给了他一拳。 刘威龇牙,嘴巴破了皮,他没跟许尧动手,反而会自嘲了:「行,就当你给我整容了。」 「为什么找人打安洋?」许尧质问。 第18页 刘威哼笑,浑不在意这件事:「打就打了,没打死算老子仁慈,告诉他下回别瞎几把插嘴,不然弄死他。」 许尧咬牙切齿:「滚。」 刘威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道:「陪我走走。」 「不去。」 「那我找俩人轮那小鸭子。」 「……」 许尧以前就知道刘威是个流氓混混,没想到过去十年,他不仅没改,还变本加厉。 许尧冷笑:「行,走。」 刘威拽住他手腕,握得死紧,他给自己点了根烟叼着,拉上许尧出了医院大门。 两人就在大马路上,一边拉拉扯扯,一边慢步熘达。 许尧说:「安洋的事我报警了。」 刘威竟然没那么笨,他说:「许尧,放你娘的屁,小鸭子干哪一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报警?等着他天天挨扫黄打非,被警察重点观察,生意都做不成吧。」 许尧沉默。 刘威长这么大,第一次把许尧怼得无话可说,一时间竟感到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种满足令他膨胀了,他放开许尧,两人在大马路旁的梧桐树下对峙。 「你在研究所上班?」刘威叼着烟问。 许尧没搭话,刘威也没指望他乖乖开口:「咋不去了?说是你抢了别人的成绩。」 许尧:「???」这是造的哪门子谣? 「许尧,」刘威伸手指戳他,「你缺钱啊。」 「关你屁事。」 「我能给你钱。」 许尧看着他。 刘威把脸怼上去,凑近他,不怀好意的邪笑:「我说学霸,这个月房贷再不还,就要逾期了。」 许尧退后,刘威上前,攥住他胳膊。 「我现在就能给你。」刘威怕他跑了,干脆直入主题:「就这儿,看到没,大马路牙子上,给老子亲两口,我给你两万。」 许尧脸都黑了:「撒泼尿照照您自个儿行吗?」 刘威伸手:「手机给我。」 许尧没动,刘威把他按到树上,上下其手,摸出了许尧塞在衣兜里的手机。 指纹解锁,刘威捏着他的十根指头挨个试,打开了。 许尧一脸冷漠,他手机里也没钱,刘威想看乐子,随他的便。 刘威把他收款码打开了,许尧伸手去抢。 刘威拿自己手机扫了他的,叮咚,一万到帐。 「行不行?」刘威晃他手机:「定金。」 许尧怒目圆瞪,刘威抱住他后脑勺:「你他娘怪可爱的,穷人窝里还能生出个金饽饽。」 刘威亲他的时候,许尧背靠梧桐树,嘴里全是烟味儿。 很多路人回头看他们,许尧想起了自己的五千块,那是他给小周塞的红包。 他又想起自己熬夜苦干,呕心沥血弄出的新式武器设计图,那是一套能联动的体系,加入了现代化晶片技术,不同的热武之间能形成联动。 物联网给他的灵感,有点异想天开,送上去时却是特别认真地期待回音。 现在上边予以肯定,被肯定的人却不是他。 离谱。 刘威撬开他的嘴,像鱼钩钩住了快饿死的鱼,明知死路一条,但似乎别无选择。 劳斯莱斯路过。 坐在车里的苏跃眼尖:「刘少和…那个人,不就是那天晚上的服务生?」 楚恆冬回头,窗外,梧桐树下,许尧被刘威挤进怀里,像即将粉碎的石头,又脆弱,又坚硬。 「……」楚恆冬漠然,对此没有兴趣,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小周拿钱办事,速度挺快,恰好卓奕扬也想看热闹,这天晚上就约了楚恆冬,把许尧的事说了。 楚恆冬兴致缺缺:「不需要。」 卓奕扬还来劲儿了,跟他槓上:「你不觉得,他和卫三长得最像吗,比苏跃要像的多。苏跃要是有三分相似,那许尧就有八分。」 楚恆冬淡定如常:「卫三是卫三,他是他。」 卓奕扬叉腰,一脸的不相信:「你敢说你给他开三十万,不是因为卫三?」 「……」楚恆冬打开玻璃制的橱柜,里边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香水。 卓奕扬咋舌:「你这么放在一起,也不怕串味儿。」 楚恆冬微蹙眉心:「我需要一个试香的人。」 卓奕扬现在不想谈论他的事业,也不希望他岔开话题,话头尽往许尧身上扯:「你就当助人为乐,行吗,我听说这许尧,日子过得挺艰难的,上个月刚做完手术,还挺缺钱。」 楚恆冬把装淡金液体的精緻玻璃瓶取出来,放在鼻间嗅了嗅。 「味道好重!」卓奕扬拂手:「你加了多少酒精?」 楚恆冬望向他,眸光深邃。 卓奕扬和他好些年的朋友了,楚恆冬对自己的作品要求严苛,绝不可能出现过度添加酒精这种情况。 除非,出了什么状况。 卓奕扬诧异:「你闻得到吗?」 楚恆冬轻轻摇头。 卓奕扬愣住,好半天,失声惊唿:「欧洲最有才华的调香师,鼻子坏了!」 ——难怪他要找试香人。 「要不然,试香人,」卓奕扬绞尽脑汁,见风使舵,「让许尧来试试?」 楚恆冬面无表情。 卓奕扬笑眯眯:「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第19页 同一种香在不同的人、甚至同一个人身上不同的部位,都会有截然不同的表现。 比如有的人体温高,用香后挥发快,香气先浓后淡,有的人体温低,香气挥发慢,全程都是淡香。 人的皮肤、汗腺等人体器官,也会影响香味,欧洲人有体味,用浓香,亚洲人几乎没有体味,淡香居多。 以及同种香与不同人的体味调和,木质调都能变柑橘调。 楚恆冬制香,经常用自己的皮肤来试,久而久之,他身上的气味太多,扰了对调香师而言最重要的鼻子。 他走进自己的瓶颈区,需要试香人。 卓奕扬擅自帮他决定:「就明晚,你工作室装修好了吧,就那里。」 -------------------- 第10章 10. 虽然是多年好友,但卓奕扬这只五百年道行的狐狸,也搞不懂楚恆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确实不会把扔出去的东西再捡回来,也没有明说要让许尧顶苏跃的活儿。 但许尧再一次见到楚恆冬,却不是在卓奕扬事先定下的工作室。 依旧是沉香水榭,这次,苏跃不请自来。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助杨森,这回也跟过来了。 杨森提着个皮包,包里鼓鼓囊囊塞着东西,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卓奕扬心想,楚恆冬肚子里的坏水儿比他还多。 许尧这样事先拒绝又反悔、主动找上门来的,楚恆冬绝不可能轻易就收下他。 这不,连无事不露面的神秘特助杨森,都出现了。 许尧感觉像在参加世界百强的面试,他进了沉香水榭。 刘威追着他进来,拉住卓奕扬:「卓少,到底怎么回事?楚二丢出去的骨头,他还要捡回去?」 刘威找人把安洋打了这事,卓奕扬还没跟他算帐。 他一见着刘威就头疼:「威少,来看戏就安静点。」 刘威满肚子火气,好不容易把许尧亲了,想更进一步,却被许尧揍成猪头。 许尧骨子里是讨厌他的,刘威不可能不知道。 可许尧越是讨厌他,他越要腆着个脸往上凑。 他以为许尧有骨气,不可能答应做陪床,没想到许尧又来了沉香水榭,这一次,还是见楚恆冬。 现在许尧想清楚了,他需要钱。 无论是家里生病的妈妈,还是快要负担不起的房贷,以及他自己随时可能復发的病症。 所有这一切,他需要金钱来拯救,来维持母亲的生命、他自己的命。 人活着,总得需要钱吧。 财神爷就是财神爷,何况楚恆冬也不难看,总比刘威好吧。 翻来覆去都是卖,不如挑个顺眼的、开价高的。 许尧觉得,自己真他娘是想通了。 苏跃冲上来,噼头盖脸把他往后推搡。 没人帮他。 刘威在旁边冷眼嘲讽:「真贱。」 卓奕扬笑眯眯的,一副慈眉善目的好人模样。 苏跃威胁:「滚!」 许尧耸肩,满脸无所谓:「楚恆冬允许我来的。」 苏跃盯住他,一字一句,态度傲慢地提醒:「你不配直唿他的名字。」 许尧望向坐在沙发里的楚恆冬,杨森站在他旁边,弯身在他耳边说话,楚恆冬轻轻点头。 见他没反应,苏跃受不了了,直接说:「你之前不是走了吗?你又回来干什么?后悔了?你不是瞧不上卖身的吗?你清高,怎么现在也来卖屁股?!」 这话也是刘威想说的,他盯着许尧,恶狠狠道:「许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许尧有点想笑,他有什么好后悔的,在刘威按着他作威作福的时候,许尧就他娘的想通了。 他就这条命了,守着自己,守着家人,比什么自尊、尊严、知识改变命运更重要。 知识不能改变命运,出身才能。 而从一开始,在起跑线,他就输得彻底。 楚恆冬远远看了他一眼。 水雾深处,独属于春天的花,逐渐凋零。 许尧无视了苏跃,面带微笑,径直步向楚恆冬。 他走到他面前时还站着,杨森踢了一脚他的后膝窝,许尧顺势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他眼疾手快撑住沙发边沿,好险没把膝盖板儿砸疼。 看到这一幕,苏跃悬在嗓子眼的心才安回去一些,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楚恆冬对许尧,没那么满意了。 「想要什么。」楚恆冬问,语气冷淡。 许尧跪在他面前,抬头仰望他,那双本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刻唯余冰冷鄙夷与漠视。 「钱。」许尧面无惧色,镇定如常。 大约是没想到他这么诚恳,楚恆冬沉默了,杨森提起袋子,砸进他怀里。 很沉,砸得许尧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苏跃急忙回到楚恆冬身边,和杨森站在一起。 他们把许尧团团包围,就像贵族在审视没有人权的奴隶。 许尧低头,打开皮袋。 全是破碎的玻璃瓶,盛香水用的。 楚恆冬只说了一件事:「区分不同的香水瓶,明天早上七点,我要看到结果。」 说完,他就站起身离开,苏跃追上他,主动道:「楚先生,要我陪着么?」 楚恆冬摆手。 杨森拦住苏跃:「您该回学校了。」 第20页 苏跃悻悻地走了。 刘威要去找许尧,被杨森客客气气地一併拦下:「刘先生,请不要打扰他。」 卓奕扬朝刘威使了个眼色:「走吧,楚二折腾他呢,还看不出来?」 刘威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跟着卓奕扬离开沉香水榭。 卓奕扬把楚恆冬送回楼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我说,你存心折磨他?要不然干嘛找他过来,那么多碎玻璃片儿,别说是他,就是你们公司最牛逼的香水学徒,也没法在一晚上全部区分出来。」 「所以他不合适。」楚恆冬淡漠。 卓奕扬愣住:「不合适什么?」 楚恆冬推开房门:「试香人。」 卓奕扬乐了,抵着门不让他关:「不是,楚二,就一试香,犯不着那么严格吧。明说,你为什么突然讨厌他了?」 楚恆冬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天下午刘威亲许尧的一幕。 那么有骨气的二傻子,连三十万都不肯要,却似乎要为了刘威的钱,卑躬屈膝? 「铜臭。」楚恆冬说,一把关上门。 咚的一声。 卓奕扬碰了一鼻子灰,现在,他有点怜爱许尧了:「惹上阎王爷,往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卓奕扬啧啧感嘆,下楼去了。 许尧一个人困在沉香水榭,门已经上锁了,杨森在外边守着。 全是打碎的玻璃片,香水经过挥发,残留的味道越来越浅。 许尧这样从来没接触过香水的人,单凭鼻子嗅气味,多少有点为难了。 更何况香味越来越浅,闻到最后,各种香气混杂在一起,鼻息一片混沌,哪里还能辨香。 得,惹到楚恆冬,他算是惹到阎王爷了。 许尧给自己打气:「乐观。」 乐观到最后,许尧趴在沙发上,一叠声的怒骂:「等爷有钱了把你们豆鲨了!」 愿景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许尧两只手都是碎玻璃片划出的伤口,大大小小,全在渗血。 他翻遍沉香水榭,也没有找到一双手套。 安洋给他发消息,问他情况怎样。 许尧就用染血的双手给他回覆:「泻药,想暴毙。」 安洋有点担心:「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要是不好对付,就算了吧,先回来。」 许尧不甘心:「他总比刘威好点……算了,他俩差不多。」 无非是一个长得天妒人怨,一个差强人意,脾气一样的烂,行事一样的糟糕。 许尧划拉手机,在屏幕上留下一串血痕。 「……」许尧放下手机,惆怅地望向一口袋碎玻璃片,欲哭无泪。 顶多分到三分之一,许尧实在分不出来了,什么香味在他鼻子里都是一样的味道。 他的血流了不少,现在这些香气里,还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许尧只觉得想吐,胃里一阵阵犯噁心。 杨森进来看他时,许尧面白如纸,两只手抖得厉害,单薄的小身板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取碎片。 杨森转头上楼,去找了楚恆冬:「老闆,他好像流了很多血。」 楚恆冬下去了一趟。 许尧眼皮沉重到睁不开,他斜倚沙发边沿,连坐直上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歪倒时,打翻了刚分好的碎玻璃片。 许尧一下清醒过来,懊恼地敲自己脑袋。 他手上的血珠子沿着手腕滑落,一串嫣红刺目。 香水与血液,如富贵与贫穷。 楚恆冬步伐意外的急躁,他大步流星走向许尧,弯下身将他抱起来。 许尧歪歪斜斜,意识不清,恼恨又委屈地嘟囔:「闻不出来…」 杨森去准备医药箱,楚恆冬将他抱回楼上。 许尧掀开过于沉重的眼帘,头顶的灯晃得他头晕眼花,他坐卧在床头,睁着眼睛发了足足三秒的呆。 手被人抬起来,上药的动作还算温柔,没有太刺着他,药膏抹得很慢,感受得到对方的细緻。 许尧一瞬间陷入错觉,小时候和隔壁班混混打架,受了伤,回到家里,王梨花也这么给他抹药。 药,许尧想起来,他从小就闻着药的气味长大。 母亲吃过中药,喝过西药,她总是生病,许尧也总是去给她买药。 把钱递给柜檯的姐姐,踮起脚,等着对方把药塞进他爪子里。 许尧蓦然回头。 米白灯光映在楚恆冬白皙漂亮的脸上,如羊脂膏玉抹了一层珍珠粉,西方人的基因带来更加立体深邃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樑,无一不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他薄唇微抿,看似专注地给许尧上纱布。 「……」说不惊讶是假的,就像财神爷纡尊降贵来给他送钱,多少有点叫人震惊了。 许尧收手,结巴:「楚、楚先生。」 当面直唿财神爷名讳,当然是不可能的,许尧就像苏跃那样叫他,反正他俩干一类活儿。 楚先生这个称唿,合情合理。 楚恆冬并不在意这些,掀了眼帘望向他。 近在迟尺的美貌比洪水勐兽还要可怕,难以想像世界上真有这么漂亮的男性。 许尧汗颜,略显惊慌:「那个,香水瓶。」 楚恆冬伸手,杨森颇有眼力见地上前,将一张黑卡奉进他手里。 楚恆冬又送给许尧:「信.用卡,你花了的,我结帐。」 第21页 许尧懵逼,楚恆冬不像在开玩笑。 难以想像天上会掉馅饼,而且许尧也没陪过他。 啊这,许尧扭曲了:「楚先生,这是,多少钱?」 「十万,额度。」楚恆冬说。 许尧捏着卡,说不出话,也许他该表达一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还什么都没做,拿钱不办事,心里不安宁。 许尧认命了:「那我今晚回去洗屁股。」 楚恆冬:「……随便你。」 杨森把许尧送回他和安洋的出租屋,顺便通知他:「明天开始,你可以来上班了。」 「上班?」许尧错愕:「什么班?」 杨森说:「试香。有些香味,老闆现在不敏感,闻不出来,就要有人帮他试。」 「哦…」许尧挠头:「那就是说,我、不用陪床了?」 杨森踩剎车,惯性作用下,许尧往前撞到头。 「兼顾。」杨森冷酷道:「如果他要叫别人,你可以休息。」 许尧放下心,楚恆冬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要他。 毕竟也是,像他这样的老黄瓜,远不如男大学生青春活力,大佬能看上他才有鬼。 果然楚恆冬留着他,有别的用意。 然鹅许尧想错了,这天晚上,杨森就给他打电话:「现在到cris酒吧楼上,十七楼,老闆在等你。」 「干、干什么?」许尧浑身颤抖。 杨森还挺幽默:「老闆翻你牌子了。」 -------------------- 第11章 11. 许尧不打车,坐公交省钱。 公交车摇摇晃晃,装了满罐子人,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七拐八绕。 十分钟,杨森就call他了:「为什么还没到?」 许尧紧张,如果楚恆冬是大老闆,那么杨森就是二老板,他干巴巴地解释:「我还在路上,快了。」 前面有人闯红灯,司机师傅踩了一脚剎车。 许尧撞到前面胖胖的妇女,对方回头瞪了他一眼,许尧连忙道歉。 杨森问:「交通工具?」 许尧答:「公交。」 「……还要多久。」 许尧算了算:「十多分钟。」 调香师也是艺术家,艺术家注重灵感,而灵感转瞬即逝。 十分钟,足够楚恆冬的灵感消散殆尽。 杨森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尽职尽责的工作,为老闆服务,为老闆着想,没成想还有许尧这样拿大钱办差事的员工。 「你失职了,」杨森批评,「老闆传召,你应该在十分钟内赶到。」 许尧改不了狡辩的臭毛病:「您给我买架直升机,我肯定十分钟。」 杨森:「……」 他把电话挂了。 杨森生气了,许尧以为楚恆冬也生气了。 嘴是硬的一比,心里忐忑得不行。 他想起家里供奉在财神爷面前那张信用卡,他是一分都没敢花。 楚恆冬也没给他别的现金,只有那张卡。 许尧战战兢兢,到了「锦上华庭」大楼,这是卓家的产业,一到五楼娱乐会所,六到十八楼酒店。 从下至上,主打一个泡妹玩乐上床一条龙。 许尧在外表低调的大楼前驻足,心道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工作场所了。 上夜班,楚老闆能不能给他加钱啊? 许尧挠头,进去后跟前台通报。 前台有专人带他进电梯,刷卡,让他上十七楼总统层。 杨森不在。 许尧谨小慎微地敲了敲门:「楚先生?」 楚恆冬亲自来开的门。 许尧在门口,眨巴眼睛,并不诚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我来迟了。」 楚恆冬没说什么,转身进屋。 许尧犹豫片刻,跟进去,顺便关上门。 「我先洗澡?」许尧在玄关踌躇。 楚恆冬在纱橱后看什么东西,没搭理他。 许尧在偌大的套房里晕头转向,终于找到了浴室,他钻进去洗澡。 柜子里有浴衣,许尧犹豫了很久,还是穿浴衣,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 浴衣很薄,楚恆冬没开空调,初春多少有点冷,许尧刚踏出浴室门就打喷嚏。 楚恆冬说:「遥控器在电视旁边。」 许尧没听清,踩着小碎步过去,弓背哈腰聆听指示:「您说。」 楚恆冬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次。 许尧没有得到回应,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浴衣。 楚恆冬面前有四个玻璃橱柜,像四根及腰高的立柱,每个橱柜里都有一枚精緻玻璃瓶,盛放没有颜色的香水。 「四家公司制同一种茶香,分辨。」楚恆冬言简意赅。 许尧指了指自己:「我?」 楚恆冬回头看他,满脸都写着:难道是我? 许尧咽口唾沫,点头哈腰:「是,是。」 他上前,从左至右开始。 第一个柜子,许尧小心翼翼取出来,他在鼻子跟前嗅嗅嗅,剩下三个如法炮制。 他的辨香手法毫无技术可言,楚恆冬也没有给他准备试香纸。 许尧忽然觉得,楚恆冬也许不是想请他试香,而是想逗他玩儿。 他真没嗅出来差别。 许尧头皮发麻,实话实说:「楚先生,我觉得,是同一种,没有区别。」 第22页 楚恆冬眼神意味不明,他伸手。 许尧把香水瓶双手奉上。 「脱衣服。」楚恆冬命令。 许尧一哆嗦,两条腿夹紧,浑身僵硬,干巴巴地说:「这,要不,还是,去床上。」 楚恆冬微蹙眉心。 许尧牙一咬心一横,满脸视死如归,刷一下掀了浴衣上半部分,露出上半身。 因为紧张,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着粉色。 楚恆冬:「……露肩膀就可以了。」 许尧:「……你不早说。」 他又把衣服穿回去,露出了半边肩膀和一条胳膊。 楚恆冬笑了下,可能觉得许尧有点好笑。 许尧扭头。 楚恆冬伸手,冰凉的香水滴在他颈窝,然后因为重力作用,香水珠子沿锁骨滑落,沿路抹上一缕茶香。 「白茶,」楚恆冬说,「最常见的茶香。」 许尧被他吸引了注意,转头去嗅那味道,起初很浓,然后越来越淡。 楚恆冬伸手,许尧不明所以。 「过来。」楚恆冬道。 许尧硬着头皮靠近他,楚恆冬忽然揽住他的腰,就像要将他抱进怀里。 而许尧在他面前像个小鸡崽,他的脑袋也才到他下巴。 楚恆冬俯身,闻他颈窝附着的茶香。 距离太近,唿吸就像羽毛,在裸.露的皮肤上不轻不重的游移,像微风拂过,热雾缭绕。 许尧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喜欢同性,虽然他也看过安洋的活春宫,并且没有感觉厌恶。 但有可能对同性动心这件事,许尧是想都不敢想。 娶老婆就够困难了,和同性在一起,不得难上加难。 但当楚恆冬靠近时,许尧心脏跳动十分剧烈,快到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心肌梗塞。 大概率是因为紧张。 许尧僵硬宛如石像。 楚恆冬抱住他,胸口若即若离地贴着,裸露的皮肤似乎蹭到他柔软的白衬衣。 许尧疯狂转移注意力,不着边际的想,这衣服这么软,肯定是纯棉。 不像他二十块一件的地摊货。 许尧眼珠子转来转去。 楚恆冬一直没有动,他似乎深陷在气味中,眼帘微阖,陷入沉思。 许尧保持一个姿势站立,两条腿又僵硬又酸涩。 他伸手摁住楚恆冬的腰,试图稍微推那么一下下,至少让他紧张的心跳喘口气。 「……」楚恆冬放开他:「你没有用过香水。」 常用香的人,身上会有其他香味的残留。 许尧忧伤:「没有闲钱买那些。」 楚恆冬握住他的手,举起来看了看,划破的伤口沾了水,伤痕有溃烂迹象。 残破的皮肤一点儿也不好看,就像浑身铜臭气的人,臭不可闻。 楚恆冬牵着他,进了客厅。 许尧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其实楚恆冬走得不快,维持着许尧能跟上他的速度。 但许尧太紧张了,以至于他慌乱的步子略显踉跄。 楚恆冬把医药箱取下来,重新帮他上药,这回没包纱布,用消毒棉吸了水渍,就黏上创口贴了。 许尧抬起眼睛看他。 楚恆冬做事时特别专注,眼帘低垂,在他下眼睑投下一扇阴影,皮肤薄如蝉翼,映上了灯光暧昧朦胧的淡色。 许尧感觉这人吧,美得就像女娲手里亘古长存的雕像,还是中西结合那款。 「你知道古希腊掌管的美貌的神叫什么吗?」许尧没来由地想开他玩笑。 楚恆冬愣住,掀了眼帘望向他,淡棕色的眼珠犹如剔透的琉璃,工艺精湛,价值连城。 就像看到美丽的事物,人总想上手摸一摸,感受那份美好是否真实存在。 许尧伸手,细碎伤痕密布手心,他就用那样的手轻轻触碰楚恆冬的侧颊。 许尧有点着迷:「楚恆冬。」 「……」楚恆冬低头,笑了。 许尧猝然惊醒,把手收回来,不安地交握:「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他说手上的伤。 楚恆冬轻轻嗯了声:「我让杨森准备一双手套。」 「手套?」 「洗澡,戴上。」 许尧脸薄,耳朵发烫。 楚恆冬站起来,在他对面的小沙发坐下,双腿优雅地交叠,低头玩手机。 果然不管是什么阶层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玩手机。 或许是经过刚才那一幕,楚恆冬在许尧心里,也没那么难接触了。 他觉得楚恆冬也不是平白无故就为难他的人,思来想去,总觉得楚恆冬突然让他分辨碎玻璃瓶有蹊跷。 许尧两条胳膊交叠搭在大腿上,上身前倾探向玩手机的楚恆冬:「楚先生。」 楚恆冬撩了下眼皮,聊作回应。 许尧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让我捡碎玻璃片儿,你生气了?因为我之前反悔?」 楚恆冬一边刷军备论坛,一边开口回应:「医院门口,你和刘威,我路过。」 「啊…」惊天大雷噼下来,把许尧噼成两半,他僵在原地,尴尬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喜欢吗?」楚恆冬淡淡地问。 「谁?」 「刘威。」 许尧吓得站起来,用尽浑身力气摆手否认:「他就是个流氓,找人打安洋。我喜欢他?我疯了!」 第23页 「那…」楚恆冬放下手机,认真地询问他:「为什么?」 许尧哽住,哑口无言,总不能明说刘威强行给他转钱了吧。 他这个人信奉拿钱办事,反正都是卖,到哪里不是卖。 许尧答不上来。 楚恆冬等了他一会儿,没了耐性,说:「你走吧。」 许尧站起来,同手同脚往外走,他又把楚恆冬给惹了。 许尧走到门口,头脑发热,脚步一拐,他又折回来了:「楚先生。」 楚恆冬没有理他。 许尧一腔热血沸腾:「如果做了,你会给我钱吗。」 「……」楚恆冬摇头。 许尧觉得自己该走了,但他固执地杵在那里,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杵着,还强词夺理:「你购买服务,不给钱的吗?我们又不是情侣。」 楚恆冬不咸不淡地回答:「购买服务,也要挑选合适的。」 许尧争辩:「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别人动过,不要。」 「那你自己呢?你不是双标?」 「……」楚恆冬扶额,背对许尧浅笑,压低了嗓音:「所以为什么答应刘威。」 许尧感觉气氛松和了,熘回楚恆冬面前坐下,不卑不亢,理不直气壮:「他把我手机抢了,我以为他要看余额嘲笑我,谁知道他转钱。」 「他转了,你就同意了?」 「拿钱办事,基本原则。」 楚恆冬没说话,许尧挠头:「你要不乐意,我以后不跟他接触,你是大老闆,我听你的。」 楚恆冬说:「试试。」 许尧愣住:「什么。」 楚恆冬交叠的双腿放下来,似笑非笑,斜撑侧颊望着他:「嘴皮子这么厉害,试试嘴上功夫。」 许尧:「…………」 -------------------- 第12章 12. 许尧想起小时候,他奶奶种的玉米。 那会儿还小,不知道东西要煮熟了才能吃。 大概觉得好玩,把最大个儿的从梢头掰下来,张嘴就一顿乱啃。 啃也啃不动,硬得慌。 个头还大,塞满了腮帮子,也才进去个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进去半分。 许尧觉得楚恆冬比他小时候啃得玉米还难对付。 有一点味道,可能是在香料中间泡久了,那点腥味不是很重,至少许尧因为紧张和羞耻,已经感觉不到了。 楚恆冬低头看他,许尧膝盖磕在地板上,久了就疼。 但他的艰难,并不会让楚恆冬生出半分怜惜。 长大后,许尧知道玉米要煮熟了才能吃,但这东西,最好还是别熟,会长个儿。 两个人僵持住。 闹到最后,楚恆冬站起来,亲自动手,按着许尧的后脑勺,吃完这顿味道还行的自助餐。 楚恆冬结束了第一次,许尧站起来摔了一跤,楚恆冬想拉他,被许尧推开,他拔腿冲进卫生间。 楚恆冬听见他在干呕,呕得有点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许尧出来时,满脸都是水,眼睛也红红的,不敢看楚恆冬,扭头时露出滚烫烧红的耳朵。 「没做过。」楚恆冬说。 许尧沉默半晌,脸面酡红,默默点头。 楚恆冬打电话让杨森带东西上来,然后打开中央空调。 总统套房的空调相当给力,没一会儿,整间偌大的屋子都暖和起来。 许尧打喷嚏的频率大幅降低。 他正要回头道谢,一眼瞅见楚恆冬裤衩子都脱了。 「……」 楚大爷不仅心灵坦荡,身体也很坦荡,他诚实对待自己的反应并强烈要求服务:「多练。」 许尧:「………」 楚恆冬大概知道他跪得艰难,这迴转移到床上。 至少许尧的膝盖好受了,就是趴下去腰酸。 虽然楚恆冬让他多练,但许尧总觉得一次比一次更艰难,他就像不知疲倦的成长型玉米,汲取了土地的营养,疯狂长肉。 杨森来的时候,许尧才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他鞋都没穿,冲进卫生间。 楚恆冬可能知道他肠胃不好,没有让他吃下去,要是苏跃,这会儿大概快饱了。 杨森把东西留下就走了。 楚恆冬亲自开门拿东西,杨森还挺惊讶,怀疑许尧翘班没来,探头探脑地打量。 「在卫生间。」楚恆冬一脸淡定。 杨森说:「拿钱就得办事,下次让他来开门,何必劳驾您。」 「都一样。」楚恆冬嫌他话多,把门关了。 许尧进了卧室,楚恆冬把杨森拿来的一大包东西扔到沙发上。 许尧好奇:「这是什么?」 楚恆冬半条毯子搭在腰间,举行升旗仪式,偏偏面色如常,镇定依旧:「选你喜欢的。」 「?」许尧打开一看,各种情.趣玩具,最底层放满各个品牌的套子。 短的长的,有刺儿的没刺儿的,全是最大号。 许尧浑身颤抖:「楚先生,我身体不好。」 楚恆冬想了想,尊重他的意见:「那你走?我叫苏跃也行。」 许尧盯着他,楚恆冬倒是无所谓。 「这您见外了。」许尧心想,当着财神爷的面,他怎么敢说半个不字。 许尧随便捡了个没刺儿的,递给楚恆冬:「我虽然身体不好,但我很坚强。」 第24页 楚恆冬点了下头:「嗯。」 许尧发现楚恆冬这人挺懒的,虽然身体反应已经不受控制,但他着实懒得动弹,就躺在那里等许尧主动。 许尧算是明白苏跃为什么能拿那么多钱了,搁那儿自己上上下下,永动机都没他那么拼,还要连叫带喘,业务能力和身体素质实在过硬。 当然他俩第一步就槓上了。 许尧看着身下的楚恆冬,楚恆冬盯着一动不动的许尧。 许尧快哭了,羞愤欲绝:「求您了,您动一动。」 楚恆冬淡定如得道高僧:「我动,你会碎。」 许尧说:「你就是普通话不好吧,你说句完整的,我能听明白就行。」 这可正中要害了,楚恆冬确实普通话不行,准确地说,他汉语没学到家,不然凭他的智商,高中不可能屈居年级倒数第三。 点名批评语文试卷上的阅读理解,楚恆冬是真读不懂。 所以楚恆冬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也无需多言。 许尧叫了一声,猝不及防,被楚恆冬按下去。 两人位置互换,许尧更怕了,颤抖地问:「疼不疼?」 楚恆冬认真地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最准确的答覆:「这你得问苏跃。」 许尧咬住下唇,悬在眼尾的泪珠子将落未落,我见犹怜。 楚恆冬轻轻嘆气,屈指拂了他眼角的湿意,算不上温柔地问:「怕什么。」 许尧说:「没。」 楚恆冬低头亲他,许尧伸手环抱住他后颈,就像在抱紧救命稻草。 「要是距离够的话,」楚恆冬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是爽。」 「啊?」 「苏跃觉得很爽。」 许尧眼泪刷一下收回去了,尴尬到脚趾扣地:「楚先生,要不咱们别提他了。」 楚恆冬笑了笑:「好。」 楚恆冬吻技很好,和越练越差的许尧不同,他亲吻的经验虽然寥寥无几,但他似乎知道自己这张脸非常勾人,以及在亲吻时,唿吸的频率与舌尖的技巧同样重要。 更何况,许尧也没有对他设防。 不需要丢盔弃甲、四处乱窜,当荷尔蒙萌动的生理本能占领□□,那一丝丝可能会产生的感情就无限放大,大到许尧以为自己真的非常乐意。 唇齿相依,带来更深入的纠缠,舌尖比玉米更柔软,像热带雨林缠绕的蛇,在挤出的燥热空气中,更紧密地贴近彼此。 室内无风。 中途许尧累得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掀开眼皮又紧紧闭上,只有楚恆冬一个人在当永动机。 汗水滴落,煳住了眼睫。 意识不清时,楚恆冬俯身咬他耳朵,沙哑呓语:「累不累。」 许尧就像在说梦话,睏倦呢喃:「累…」 「……」唿吸逐渐变得缓慢,楚恆冬退出去,去浴室洗澡。 许尧醒来时,身上已经清理过了。 当然没有太深入的清洗,楚恆冬毕竟是懒狗,最多拿根热帕子来给他擦一遍,就差不多得了。 许尧一张口,嗓子是哑的:「渴。」 旁边递了盛热水的玻璃杯。 许尧两手并用,坐起身来,接了杯子大口喝水。 楚恆冬拉开窗帘,金灿灿的太阳光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比天神下凡还璀璨高贵。 许尧扭头望向他,全世界都没楚恆冬那么耀眼灼目,也可能是因为现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楚恆冬了。 楚恆冬轻挑眉梢:「发呆?」 许尧勐地回神,慌乱收回视线,低头嘆气。 「饿不饿?」 「有点。」 楚恆冬打电话摇人送早餐上来。 东西好吃,许尧饿了,狼吞虎咽,蟹黄蒸饺要了两笼。 楚恆冬喝牛奶吃三明治,顺便看香料的化学成分。 许尧休息到中午,楚恆冬已经离开了,据说有工作上的事。 许尧感觉后边黏黏的,很不舒服,但他没有经过这些,也没想那么多,能走动了就下床穿鞋离开酒店。 路上打开手机,才发现被楚恆冬摁了关机。 许尧一开机,就跳出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安洋。 许尧给安洋回电话:「我人没事。」 安洋比他还着急:「成了吗?」 许尧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知道是成还是没成:「大概吧。」 安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大概???」 他干脆直白点问:「他给你钱没。」 许尧觉得一上来就提钱,似乎不太好,但他去楚恆冬那里,可不就是奔着钱吗? 「嗯…」许尧陷入沉思。 安洋追问:「多少,还是三十万?」 许尧挠头,有点茫然:「没有欸。」 安洋摔倒。 许尧小声说:「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当男同了。」 安洋满头黑线:「许大师,你又悟了什么。」 许尧蛮不好意思,细若蚊蚋地嗫嚅:「楚恆冬技术不错。」 安洋:「…………合着您就去做了一晚免费前列腺按摩是吧。」 许尧:「嘤。」 安洋真是搞不懂楚恆冬想干嘛了,按照小周的说法,凡是陪过楚老闆的,多少都会拿到钱。 陪床的苏跃暂且按下不表,卓奕扬送到楚恆冬那里陪他吃饭唱k的,都有小费。 第25页 这下好了,换成许尧,给人白嫖了一晚上,屁钱没有。 「你还是洗洗回来吧。」安洋义正言辞:「我不允许你免费。」 许尧哭笑不得:「再说吧,而且说起来,也不是我动,我全程就没爬起来过。」 安洋想了想:「我听小周说,男大是自己动的。」 许尧尴尬:「好像是。」 安洋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苏跃身体素质过硬啊。」 「嗯…」许尧望向车水马龙的大街,怅然感嘆:「还是年轻好啊。」 当一晚上永动机都不带累的。 不像他,躺着都累。 「不说了,」许尧准备进地铁站,「我去一趟研究所。」 安洋吓一跳:「你这时候去研究所干嘛?」 许尧攥紧拳头:「我的成果,不能给人白抢了!」 安洋叮嘱:「你别冲动啊。」 这话也不知道许尧听没听进去,反正他钻进地铁,雄赳赳气昂昂,直奔研究所。 -------------------- 第13章 13. 结果他连研究所大门都没能进去。 廖荣在市上开完会,恰好回所里,摇下车窗就瞅见了探头探脑的许尧。 「你们先回去。」廖荣吩咐了司机,他下车喊了声:「许工。」 许尧闻声回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廖荣倒是坦然自若,对自己抢了别人成果这件事不以为然。 这种情况发生次数多了,他习以为常,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这么做。 但许尧觉得这样做不正确,他站直身体:「廖老师。」 廖荣到他面前站定,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客套道:「身体还好吧。」 「还行,做了手术,没有大碍。」许尧笑了笑:「早期嘛,都能治。」 「嗯,」廖荣挑眉,「确实,你没事就好,黄总工和张主任都挺担心你,身体好了就回来上班吧。」 说着,廖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绕过他走了。 「我还能回来吗?」许尧转身,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廖荣后背一僵,微微向后转头,不轻不重道:「当然能。」 「那我的东西能还给我吗?」 「你是研究所培养出来的,你的成果属于研究所,」廖荣转身面对他,笑容有一丝阴恻,「这是研究所的成果,不是哪一个人的东西。」 许尧手痒,他攥紧了拳头:「你在单位里工作过,我说不过你,但是廖老师,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做不好。」 廖荣冷笑,转头走了,他顺便向门卫使了个眼色。 许尧追上去,门卫一下把门给关了,趴在窗台上沖他不怀好意的笑:「许工,回去吧您,黄总工都说了,让您好好休息。这不,就前两天儿,领导来视察,也关心你的情况,让你多休息。」 许尧后退,望向面前的研究所大楼。 上班时间,走动的人很少。 人人都在忙自己的工作,只有他,像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也许他应该找别的工作了。 许尧想着,要不,从这家研究所辞职吧。 没了工作,不知道要去哪里,因为疾病,人生突然按下暂停键。 事业没了,囊中羞涩,这样的人似乎去哪里都人嫌狗厌。 这个国家不允许有gap期,人生每一步都必须到点执行。 从出生就开始卷,小学,初中,高中,高考,大学,考研,然后工作,工作不到一年立刻结婚,生孩子,孩子再重复父母的机械人生,似乎大家都这么过来。 许尧却狠狠走向了岔路口。 按部就班的安稳与他分道扬镳,所有对未来的幻想都戛然而止,能活到十年后都成为奢望。 许尧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底游荡,途中,他给另一座城市的老同学打了电话。 对方在内地,也是研究所工作。 老同学姓钱名为,两人一块儿泡过图书馆的交情,钱为在能源动力,许尧在武器与工程。 钱为是个大嗓门,怪热情的:「许尧啊,好久不见,怎么跟我打电话啦?」 许尧问候他:「你那边工作怎样?」 钱为瘪嘴:「还行吧,就这样。奥哟我跟你说,来了好多年轻毕业生喔,一个个全是博士、硕士。」 许尧沉默,钱为问他:「你怎么样啊?」 「我想辞职。」许尧把研究所的情况跟他说了。 钱为是个暴脾气,一听这,忍不住爆粗口:「傻逼啊他们,你的能力都信不过?你要辞职也行,我问问我们这边还要不要人,到时候你就过来,我说实话,你这样的人才,都抢着要。」 许尧千恩万谢,挂了电话,站在红绿灯路口,捉摸着回去把辞职申请写了。 要不,把房子也卖了吧,还房贷压力太大了。 许尧抹把脸,可许柔从小的愿望就是以后在大城市定居。 他记得读研那会儿,家里没多少钱支撑他的学费。 许柔念完大一就不想念了,辍学跑到沿海打工,在那儿差点被传销组织骗了。 但她回来的时候特别高兴,她说哥我挣到钱了,你去念书吧。 那时候许尧才知道妹妹在外面吃了苦头,在工厂里三班倒,因为过劳晕厥,打完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接着没日没夜的上工,就为了挣那点微薄的计件工资。 第26页 房子不能卖。 许尧过马路,脑子晕乎乎的。 可能是太阳太大了,有些刺眼睛,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也一阵晕眩。 走着走着,腿就开始发软,许尧扶着墙壁,慢慢蹲下来。 他人大概不太好,许尧摸出手机,想摇人救命。 眼前发黑,看不清打了谁的电话,可能是安洋,也可能是其他人,大概率是安洋,因为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 接通后许尧说:「我好像发烧了…」 稍许沉默后,对面嗓音低沉又严肃:「你在哪里?」 许尧艰难地支撑脑袋,环顾四周,「研究所附近的公交车站,」他说,「有家星巴克。」 「请说具体位置。」 许尧捂住额头,他手冰凉,额头滚烫,唿吸愈发急促:「安洋,我要是嘎了,我的东西,都给许柔。」 这时候,另一通电话打进来,许尧看不清,伸手点了点。 屏幕破碎的手机里传出许柔的哽咽声:「哥,妈让我别告诉你…可我们家里,只有你能拿主意…哥…」 许尧慢条斯理,一个字儿一口气:「怎么了,你说,别着急。」 「妈妈得癌症了,」许柔哇地一声哭出来,「晚期,哥,怪我没注意,妈去年就开始拉肚子,怪我没注意。」 许尧背靠写字楼的墙根,像个流浪汉一样,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有人路过,问他怎么了,许尧摇头说:「我没事。」 他低头喘气,是不是妈妈的命,换了他的?是不是他活着,妈妈就会死? 灿烂的太阳掩入厚厚的云层,许尧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生平头一回感受到彻底的绝望。 那种绝望比他得知自己生病时还要可怕,仿佛他自己成为了不幸本身,而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因之被厄运缠绕。 也许去年,街头算命的说他要转运了,都是骗他的。 有人站在他面前,身材高大,遮住了所剩无几的阳光,阴影将他笼罩。 视线从他的马丁靴到工装裤,再到白衬衣,年轻的打扮再加一张天妒人怨的脸。 许尧眨了下眼睛。 楚恆冬低头:「发烧了。」 许尧说:「麻烦帮我叫一下安洋,谢谢您。」 「……」 实在是太客气了,楚恆冬在他面前,而他想到的能帮忙的人只有安洋。 「没有别的朋友?」楚恆冬弯身。 许尧混沌如浆煳的脑子里,实在想不出来:「同事吧…不算朋友。」 楚恆冬将他抱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慌乱间,许尧一阵乱抓,抱住了楚恆冬的脖颈。 「去不去医院。」楚恆冬一向尊重伴侣的意见。 去医院就花钱,许尧顾不上去想命重要,他揪住楚恆冬的袖子:「不去,谢谢您。」 楚恆冬把他放进车里,许尧斜斜歪倒,靠在他肩膀上,昏昏沉沉,不辨东西。 司机忽然说:「老闆,我瞅着他眼熟。」 楚恆冬垂眸,神色平静。 司机咽口唾沫:「就是那天,碰瓷儿的那个。我事后想了想,他表情挺难看的,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楚恆冬道:「我不关心他的私事。」 司机立刻闭嘴,将两人送去锦上华庭。 「回家。」楚恆冬淡淡地吩咐。 司机愣住,从来没见楚老闆把外边的小情儿领回家啊。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了解老闆脾气,一声没吭,方向盘一拐,就送回别墅区了。 许尧半梦半醒,只觉得有人把冰袋放他额头上,他叫了声:「妈。」 眼泪若有似无地滑落下来,睡着的病人,被一层薄薄的哀伤笼罩。 楚恆冬想了想,没有着急应邀去植物园。 他安静地坐在卧室里,就在落地窗旁边,窗帘拉开了,天光一泄如瀑,他低头看书。 许尧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假如这一切都是梦,那该有多好。 但理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是的,所有发生的、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王梨花癌症晚期,没多少日子了。 许柔在电话里嚎啕大哭:「医生说最多三个月,哥,我不敢告诉妈,怎么办啊哥?」 许尧张了张嘴,眼角一行泪不期然地滑下来。 他想起王梨花送他上学,她在汽车站外挥手和他道别,许尧让她回去,她说好。 当远行的大巴车载着他驶出起点站,他在车站门口看到了踟蹰的母亲,她数着过往的车辆,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载着孩子的那辆,然后她目送他离开。 当许尧回头,母亲渺小的身影淹没在时光深处,只剩下他独自前行。 「醒了。」清冷如冰雪的声音。 许尧循声回头,楚恆冬立在天光下,辉光洒落,他静默地伫立于余晖中,犹如沉默守护的雕像。 「我想回去。」许尧的嗓子又涩又哑,可能有一点哭腔:「我想回家。」 楚恆冬唿吸微滞,他走到许尧身边坐下。 许尧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泪水无声滑落,而他不吵不闹:「我想回家。」 「家在哪里。」楚恆冬平静地问道。 许尧说:「丰城。」就像在告诉售票员,他要买到哪里的票。 第27页 楚恆冬又问:「交通工具。」 两个人一问一答:「动车吧。」 楚恆冬起身去打电话,让杨森买票,杨森说:「买一张,带往返吗?」 「两张,」楚恆冬说,「不返程。」 杨森没搞明白:「去那种小地方做什么?」 楚恆冬把电话挂了。 -------------------- 第14章 14. 安洋call许尧,问他在哪里,怎么还不回家。 许尧说他在回丰城的动车上。 安洋震惊:「你昨天不是去研究所吗,怎么今天就回家了?」 家里的事,许尧不太喜欢和旁人分享,就没有告诉安洋,王梨花生病了。 他随便找了个藉口:「我很久没回家了,回去看看。」 安洋哦了两声:「也好,回去放松心情。研究所那边怎么说?」 「等我回来,办离职。」 安洋拍手称快:「就该这么做。」 许尧把电话挂了,现在整个人都很懵逼。 虽然语气和神色镇定依旧,但他犹如置身云雾中,内心七上八下。 无论是母亲突然查出癌症晚期,还是老闆楚恆冬陪他回丰城,这两件事,都让他的大脑彻底宕机。 实际上,在许柔给他打电话时,许尧已经六神无主了。 车票是楚恆冬买的,他定了回家的时间,然后让许尧换了干净衣服,赶在动车出发前二十分钟赶到高铁站,带他检票进站。 现在在靠窗的商务座,许尧手里捧着热水杯,里面兑了果汁。 楚恆冬环抱双臂,脑袋微微斜歪着,打盹。 时不时有乘务员小姐姐路过,都是特意来围观他的。 她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趁楚恆冬睡着了,眼角余光偷摸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再佯装无事地走过去。 然后许尧听到了她们的嬉笑和惊嘆。 楚恆冬不会真要跟他回家吧?许尧更茫然了。 但是好像,他也没有拒绝楚恆冬。 不过,这么华丽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看到他那副惨兮兮的样子,那也太…不合适了。 没有人想把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大庭广众下,供人欣赏把玩。 就像奴隶永远不认为,贵族会同情奴僕的不幸,他们只会加以嘲笑和漠视。 许尧不想楚恆冬去丰城,但让楚恆冬别去的话也没说出口。 一直纠结到这天下午,高铁到站,楚恆冬准时准点睁开眼睛:「到了?」 许尧说:「到了。」 楚恆冬站起来,进了过道,跟随人流去车门的方向,他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许尧。 许尧杵在座位那里没动,楚恆冬招唿小猫小狗一样:「过来。」 「……」许尧跟着楚恆冬下车。 人太多了。 楚恆冬腿长,走得快,没几步路,两人又走散了。 许尧踮起脚四望,被人群挤来挤去,一窝蜂涌向出站的闸机口。 许尧本来想再等一下楚恆冬,但后边源源不断的出站乘客催促得紧,他不得不刷证出站。 分开的档口,许尧起了个坏心思。 要不就这么一走了之,别管楚恆冬了。 反正他那么大个人又不会失踪,而且还有杨森帮忙,肯定没事。 许尧在出站口踟蹰,在走与不走间纠结。 可能是心太软,想起楚恆冬把他从大街上抱回家,在他发烧的时候帮他敷冰袋。 许尧到底没有一走了之,他没有楚恆冬联繫方式,就给杨森打电话。 原来那天下午他发烧,晕乎乎地打给了杨森,杨森把他发烧的事转告了楚恆冬。 杨森听完很惊讶:「原来他跟你跑了?工作都没做完。」 许尧:「……」果然是三句不离工作的杨特助。 「我给你电话,他有点路痴,你赶紧联繫上他。」杨森叮嘱,给许尧报了个号码。 许尧打过去,没人接。 他又打给杨森,爱操心的人容易着急:「我联繫不上他,你打他电话试试?」 没多久,杨森回他:「无人接听,许先生,请尽快想办法找到老闆。他那个人没长脑子,以前在巴黎都被骗进妓.院过。」 求人帮忙,杨森连称唿都变了:「麻烦您,有必要的话,请您及时报警,我现在就去丰城。」 没长脑子……许尧无力吐槽,这是下属能评价老闆的话吗。 想想还有点好笑。 虽然他也没看出楚恆冬哪里没长脑子,但也不能真放着路痴在一座陌生小城市不管。 许尧边打电话,边到处问人。 幸好问到安保亭的人,说见过高个帅哥,伸手往广场外的地下商场指。 许尧一叠声道谢,急急忙忙跑去地下商场。 说是地下商场,其实也不大,就是个小规模的地摊一条街。 藏在大马路下面,面积倒是不小,甬道七拐八绕,沿途都是迷你商铺。 许尧边走边问,边问边找,一路上电话没停过。 楚恆冬始终没有回应。 美甲店铺跟前围满了人,许尧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和惊嘆。 「请问怎么了?」许尧随便抓住过路的女孩问道。 女孩回头一指,努嘴道:「来了个帅哥,个子好高,长特漂亮,被老闆抓去做美甲,手里还有两串糖葫芦。」 第28页 许尧:「……」不会是楚恆冬吧? 他分开人群,艰难地挤进去。 果然是楚恆冬,他面无表情,左手被老闆逮住,右手举着两根糖葫芦,跟个二傻子一样坐在狭窄的店面前。 「…………」杨森对楚恆冬的评价十分正确。 许尧现在要重新评估楚老闆的智商了。 他有点生气,走散了就算了,十几个电话一个都不回,不等人,到处乱逛,真要遇到人贩子了,他这样的要被拐去深山里生十个。 老闆还在专心致志地做美甲。 楚恆冬可能有点不耐烦了,他环顾四周,没看到就在身后的许尧。 楚美人微蹙眉心,语气冷冽:「行了吗。」 老闆一个劲儿哄:「就一会儿,几分钟。」 「我要找人。」楚恆冬说。 老闆把他的着急当成了闲聊:「哦哦,找谁啊?」 楚恆冬并不想和她对话,闭上了嘴,尝试收手,却被对方逮得更紧。 但楚恆冬也没有发火掀摊子,他挣不过,只能干着急。 许尧憋了闷气,到底没落忍,听到他说要找人,怒火散了一些。 还知道找人,看来没那么蠢。 他上前拍了拍楚恆冬肩膀:「老闆。」 美甲店老闆抬头,和许尧四目相对撞个正着。 许尧视线落回楚恆冬身上:「把钱付了,走吧,我们还有事。」 楚恆冬说:「让杨森来付。」 「……」许尧瞪他:「杨特助怎么来啊,他不在这里。」 楚恆冬上身后仰,微斜脑袋:「怎么付钱?」 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能刷卡吗?」楚恆冬一脸严肃。 店老闆把二维码取出来:「扫码就行了。」 许尧重复:「扫码就行了。」 楚恆冬一脸坦荡:「用什么扫?」 「手机,」许尧说,「微信或者支付宝。」 楚恆冬点头:「手机忘带了。」 许尧:「……想让我付钱你就直说。」 楚恆冬微抬下颌,倨傲矜高中,略显一丝无辜。 许尧把钱付了,拉上楚恆冬就走,他的美甲做了两根指头,指甲油都没干。 楚恆冬举起糖葫芦:「给你。」 许尧纳闷:「你没钱,怎么买糖葫芦?」 楚恆冬说:「别人送的。」 许尧:「…………经常有人送你东西吗?」 楚恆冬没有自谦的想法,特别自然地承认:「嗯。」 他甚至认为被送礼理所应当,反问:「你没有吗?」 许尧盯着他那张天妒人怨的脸,好半天,没憋出半个字儿,夺了楚恆冬手里的糖葫芦,两人一人一根。 许尧愤怒:「都给我!」 楚恆冬撒手,两根都给他了。 许尧边把糖葫芦嚼得嘎吱响,边给一心工作的杨特助回话:「找到楚老闆了。」 杨森千恩万谢。 楚恆冬让他别来丰城,杨森骂骂咧咧挂了电话。 「接下来怎么走?」楚恆冬问。 许尧说:「坐公交。」 「去哪里。」 「医院。」 楚恆冬扭头看他:「谁病了。」 许尧侧颜看上去很平静,「我妈。」他说:「癌症晚期,转移了,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楚恆冬驻足。 许尧走了几步,发现身边人不见了,他回头。 楚恆冬问:「糖葫芦甜吗?」 许尧说:「甜。」 楚恆冬回到他身边,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搂着他的腰,低头亲吻他刚啃完糖葫芦的嘴巴。 许尧头皮都绷紧了,楚恆冬撬走他嘴里的糖葫芦。 许尧老脸通红,恨不得上脚踹他:「老闆,这业务太为难人了,要加钱。」 楚恆冬抱住他:「我让杨森转给你,你要多少。」 许尧不敢见人了,估计整条街的人都盯着他们。 恰好被楚恆冬抱着,脸埋进他胸口,躲在楚恆冬臂弯里骂骂咧咧,被对方身上的香气短暂地安抚了心绪。 许尧一动不动:「医生说没得治,花钱也没用。」 楚恆冬沉默:「有需要,告诉杨森。」 「…哦。」许尧蹭了蹭,偷偷在他的白衬衣上揩掉眼泪水。 -------------------- 第15章 15. 半路上,许尧问楚恆冬什么时候回去。 楚恆冬反问他:「你呢?」 许尧回答道:「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外边念书,陪我妈的时间不多。现在没工作了,人闲下来,我想给她送终。」 楚恆冬瞭然,点了点头。 「你…」许尧不安地揉搓双手,内心十分纠结。 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他朋友不多,也许楚恆冬能算半个,另外一半是包养他的恩客老闆。 他想要楚恆冬留下,又怕被对方看穿他的难堪,所以他希望楚恆冬立刻返程回去。 到底该怎么办呢? 脑子里天人交战。 天使小人举白旗:「留下呗,留着他又不碍事。」 恶魔小人举红旗:「达咩!!我家那么穷,才不想被他一脸嫌弃甩脸色!」 白旗:「可楚老闆看上去也不像嫌贫爱富的。」 红旗:「你自己家出事,带老闆回去干嘛?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卖屁股啦?」 第29页 白旗:「放屁,他还一分钱没给呢!」 红旗:「…………」 「我还有工作。」楚恆冬说。 言外之意,他不会在丰城呆很久。 这下不用红白旗交战了,许尧骤然回神,清醒道:「是啊。」 有工作的顶尖调香师,怎么会放下自己的事业不管,跑来陪他这根老黄瓜,楚恆冬又不是真的蠢。 「那咱俩,算交易完了吧?」许尧试探着问。 楚恆冬回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 许尧看不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王梨花的事,压根无法去深究楚恆冬那眼神的含意。 半晌,楚恆冬轻轻颔首:「嗯。」 许尧不忘初心:「那我能开价吗?」 「你说。」 「十万就可以了,我知道自己不值那么多,」许尧小心翼翼地说,他低垂脑袋,「我需要一点钱,给妈妈治病。」 「要是多了,」许尧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他诚恳地说,「我以后赚钱还你。」 楚恆冬伸手:「手机。」 许尧乖觉,把自己爪机双手奉上。 楚恆冬拨通了杨森的电话:「许尧,三十万。」 许尧紧张:「老闆,太多了。」 楚恆冬把手机还给他,杨森在电话里问:「许先生,请告诉我银行卡号和收款人姓名。」 许尧语无伦次,就好像天上真的掉馅饼了,他反而不知所措,被这天大的横财砸得晕头转向:「杨老师,我真不用,太多了,太多了。」 杨森刻板道:「这是规矩,开价高也是为了防止以后有情感纠纷,请放心,对老闆来说这些钱不算多。」 虽然你真的很值钱。这话杨森没说出口。因为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许尧咬住下唇,有一瞬短暂的沉默。 防止有情感纠纷。 这话好像泼了一盆冷水下来,给许尧从头到脚都浇清醒了,他虽然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确实是有想过的,也就那么一转念。 楚恆冬又不可能喜欢他。 他在和楚恆冬那啥前,也不是那么明显的喜欢同性。 情感纠纷……除非他单方面的纠缠楚恆冬吧。 有钱人都怕被他这样的穷比缠上,就像狗皮膏药,怎么都甩不脱身。 许尧缩成一团,靠着窗户,小声答应了:「我知道了,谢谢您,杨老师。」 杨森手脚很快,不到半个小时,许尧卡里三十万到帐。 许尧收到了简讯提示,仿佛置身梦中,一脚踩下去,轻飘飘的,天外横财,叫人忘乎所以。 许尧千恩万谢:「谢谢你,楚老闆。」 楚恆冬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两人下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进医院前,许尧不安地揉搓双手:「老闆,那啥,要是我爸妈他们问起你,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行吗?」 楚恆冬点头,算是答应了。 许尧再次千恩万谢。 许柔出来接他们,一眼瞅见了许尧旁边胜似男模的楚恆冬,她两眼一亮:「哇,哥,这就是你说的大佬朋友?!」 许尧怕楚恆冬不爱搭理他们,连连点头插嘴:「对,是调香师,就是做香水的。」 「楚恆冬。」没想到楚美人自报家门。 许柔眨巴两只小鹿眼睛,满眼惊艷,围着他转了一圈,熘回许尧身边小声说:「哥,他好帅。」 许尧尴尬挠头,一连串干笑。 楚恆冬说:「进去看看你妈妈。」 许柔自告奋勇地带路:「哥,楚哥,在住院部,我带你们去。」 许柔这个称唿,吓了许尧一跳,他偷偷打量楚恆冬神色,见对方神色如常,没有介怀,才稍稍放下心来。 楚老闆真是好人啊。 看在三十万的面子上,许尧对楚恆冬已经有了好人滤镜。 王梨花还不知道自己病晚期,因为许尧回来,她精神头还不错,下了床迎接他们:「尧尧!」 「爸呢?」许尧没看到许国明。 「爸说你要回来,去买水果了,芒果,爸说你爱吃。」许柔笑着,坐到陪护椅上,给客人削苹果。 普通病房里的味道并不好闻,消毒水混着病人体臭,再加上三床混住,十分拥挤,最里边那张床还有个生病的老太太。 楚恆冬进来时,微微皱了下眉头,到底不显山不露水地忍住了,只是唿吸频率刻意放缓。 许尧没有觉得不适,他不是那么精緻挑剔的人,对味道也不敏感,和许柔有说有笑,聊了些家常。 许柔把苹果削好了,先给楚恆冬:「楚哥,吃个苹果。」 楚恆冬婉拒了,转手递给许尧,许尧啃苹果。 王梨花卧在床里,笑眯眯地望着楚恆冬,问许尧:「啥时候交到这么帅的朋友啦,也没跟妈提过。」 「最近才认识,」许尧有点心虚,「人还怪好的。」 楚恆冬用小时候跟他妈妈学的礼仪打招唿:「阿姨好。」 他一来,就跟沖喜似的,带来了新气象,一家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王梨花笑得最快乐:「你好你好,你叫什么呀?」 楚恆冬又报了一遍名字,王梨花问:「在做什么?」 许柔抢答:「哥说他是调香师!」 王梨花没听说过:「调香师做什么的?」 第30页 许尧就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嘴:「做香水的。」 「哦哦,」王梨花有点难为情,「我见识短,小楚别见怪啊。」 楚恆冬笑了下:「没关系。」 许柔拉着许尧小声说:「他笑起来更好看了。」 许尧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大家都跟观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样,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围观相貌和身高出众的楚恆冬,就连隔壁床生无可恋的老太太都爬起来了。 没一会儿,医生护士屡屡路过,就像列车上的乘务员小姐姐,藉口查房等等,趁机围观楚美人。 楚恆冬大约已经习惯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了。 许尧难为情,他却泰然自若。 许国明回来了,又来一遍查户口式家常问候。 楚恆冬这辈子耐性没这么好过,连着说了三次自己的名字和工作。 许尧贴心地问他:「要不要出去透口气?」 楚恆冬站起来,和许爸许妈示意后,就离开憋闷难闻的病房。 许尧缀在他身后,惴惴不安,他怕楚恆冬不高兴,因为他们好像也没有招待他,反而让他像猴儿一样被人围观打量。 「老闆。」许尧叫了声。 「下去说。」楚恆冬平静道。 两人离开住院大楼,在不大的花园里散步。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许尧低头认错。 楚恆冬:「不用说对不起。」 许尧尴尬:「您可以不用来的,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楚恆冬打断他:「我要走了。」 许尧愣住,抬起头望向他。 楚恆冬神色平静,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一贯如此:「让杨森买机票。」 许尧手抖,手忙脚乱找手机,终于在裤兜里翻到了。 拿出来的时候,因为手抖,手机掉在地上,本就碎纹斑驳的屏幕更添一记重创。 楚恆冬看了眼,不轻不重道:「拿到钱,就换个手机。」 「嗯嗯。」许尧一直低着头,从联繫簿里翻出杨森,然后低着头打通了对方的电话,又低着头把手机递给楚恆冬。 楚恆冬没有接,摁了免提,两手插兜:「买机票。」 杨森没有惊讶他怎么刚到就要回来。 他的想法和许尧一样,给了钱,交易结束,就该散了,他尽职尽责地问:「几点?」 楚恆冬稍加思索:「下午三点。」 现在是早上十一点。 杨森说:「好的。」他就去订票了。 许尧把手机收回来,等到眼眶干涩,才敢抬头看楚恆冬:「老闆,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楚恆冬没有拒绝:「嗯。」 中午,许尧拉着楚恆冬去吃一家特别有名的蹄花,许尧说:「大猪蹄子。」 楚恆冬没吃多少,他对油腻食物一向敬谢不敏,自己那份都给了许尧。 许尧一人吃完两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楚恆冬可能没吃多少。 他那张脸霎时通红,一直红到耳根:「老闆还想吃点什么?」 楚恆冬想了想:「糖葫芦。」 没吃上的那口,念念不忘。 许尧觉得楚恆冬怪幼稚的,但是考虑到自己把他那份蹄花吃得精光,这话没有说出口,给楚恆冬买了五串什锦的,让他提在路上吃。 楚恆冬只要了一串,剩下的还给许尧:「尝一尝就行。」 楚恆冬和许家人告别,说自己工作上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一家人惋惜地目送他离开。 许尧送他去打出租。 楚恆冬嚼了嚼水果什锦糖葫芦,冷不丁地评价一句:「没你嘴里那个好吃。」 许尧的脸腾一下又红了,脚趾扣地:「老闆,山楂其实挺酸的。」 「是么。」楚恆冬勾了下唇角,许尧没看见。 接客的车到了。 许尧抓住他的袖口,又松开,看上去镇定如常:「老闆,再见。」 以后应该没有见面机会了,他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许尧有点空落落的,可能是因为三十万这样的天外横财,只能赚这一次。 楚恆冬说:「再见。」他打开车门坐进去。 许尧站在台阶上,目送载着财神爷的白色大众疾驰而去。 良久,他低下头,转身回医院。 -------------------- 第16章 16. 王梨花还是知道了,自己得了重病。 许尧送走楚恆冬,回丰城中心医院。 住院部门口,就撞见许柔躲在柱子后边抹眼泪,许国明不在。 许尧眼皮狂跳,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的步子有些挪不动,但这个家这么多年都是他拿主意,如果他也因为脆弱和不够坚强倒下,这一家子人失去主心骨,难熬。 他就像房子最重要的那根承重柱,哪怕只是一间风雨飘摇的破屋子,雨水侵蚀斑驳不堪,他也要立在那里。 许尧深吸口气,他喊许柔,咧了下嘴角:「小柔,怎么了?失恋了?」 许柔一回头,扑过来,许尧抱住她,轻拍她后背。 「妈知道了。」许柔无助地哭泣。 许尧心跳漏了一瞬,明明猜到了,却还要追问:「知道什么了?」 许柔哽咽,断断续续地说:「我和爸,我们和医生,说话,妈起来上厕所,路过,她就听到了……」 第31页 许柔自责:「都怪我,要是不抓着医生问东问西,妈也不会听着……」 许尧摸她脑袋,柔声道:「没事,纸包不住火,妈总有一天要晓得的。」 这时候,许国明打来电话:「尧尧,小柔,你们去哪了?快上来吧!」 许国明语气有些焦急,可能出什么事了。 兄妹俩担心王梨花,没做耽搁,挂了电话直奔病房。 隔壁床老太太在哭闹,她生了重病,可儿女都不在身边照料,她哭得悽厉:「老啦,一把年纪啦,都不管我啊,都不管我啊——」 尖声刺耳,悽惨潦倒。 王梨花刚知道自己没多久日子好活,本来就心绪不宁,老太太又突然发疯,给她吓得不轻,一个劲儿掉眼泪。 许国明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安抚她半分。 许尧回来,帮老太太叫了医生。 其实护士听见了402病房的动静,但没人来。 因为老太太经常这样,突然就大喊大叫,说自己这辈子受苦,又骂自己女儿不孝。 大家都习以为常,让她闹一阵子,也就消停了。 没想到她这回闹得有点惨,比女鬼还要悽厉可怖。 恰好王梨花得知自己重病,轮番刺激下,她心绪不宁,受了影响,也开始哭。 医生过来,护士也潮水般涌进来,连护士长都来了。 他们聚在老太太病床前,测脉搏的测脉搏,量血压的量血压。 护士长一改往日暴躁脾性,好声好气地安抚:「老太,您放心吧,您儿女不来,您的病我们医院也给治啊。说不准,过两天,您儿子女儿就回来了,是吧?」 老太蛮横不讲理地叫唤:「女儿不孝啊,不孝啊,嫁出去了,就不管我了!」 有个年轻护士,刚毕业没多久,知道些隐情,犟嘴似的说了句:「您有俩儿子,何必非占着一个女儿呢,家产都给了儿子,怎么要求女儿孝顺啊?」 老太抓起桌上的水杯,往小护士身上砸。 护士长把小护士搡到身后,低声呵斥:「你少说两句!」 这么多人都围着老太,极大地满足了她受关注的欲望,她逐渐消停了,虽然嘴里还一个劲儿的骂女儿。 许尧给王梨花擦眼泪,强忍酸涩,笑了笑说:「妈,你哭什么呢,你女儿孝顺着呢。」 王梨花抓住家里的主心骨,面白如纸,神色憔悴,因为许尧回来,面上浮起的那一丝血色,彻底消失不见。 她紧张又害怕,六神无主:「你告诉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妈浑身都疼,尧尧,妈浑身都在疼啊——」 许尧手抖,抱住王梨花,把自己的脸藏在她身后,偷偷湿了眼睛,鼻音浓重道:「妈,你哪里疼,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王梨花终于哭出声,仿佛她隐忍了一辈子的痛苦,终于在此刻不加顾忌的倾泻而出。 她的病根是年轻时落下的。 其实王梨花年轻时身体很好,能进厨房能下田地,打理一家子的饮食起居,操持一日三餐,还要耕田插秧做农活。 那时候,许国明在厂里上班,他负责挣钱,王梨花负责照料儿女和打理农活。 一直到生下最小的儿子许晖,王梨花都能在头天生产后,第二天就下地活蹦乱跳。 大概是许晖病了那一次,许国明在厂里加班,深更半夜,才一岁多的许晖哭得厉害,王梨花一摸,又发高烧了。 那时候,许晖已经连续高烧不退,好些天了。 再拖下去,王梨花真是担心烧出大毛病。 她着急,连夜爬起来,让许尧和许柔照顾许晖,自己一个人,顶着颳风下雨的天气,翻了两座山头去找隔壁村的大夫。 她担心孩子,心里着急,在路上还摔了一跤。 那是倒春寒的雨夜,王梨花找到了医生。 然而终究是迟了,许晖还是烧坏了脑子,王梨花自己也病了。 打那以后,病就没好过,医生说得了风湿。 王梨花经常身上疼,年轻时熬一熬就好,这些年也吃了很多药,到底没有好转。 她这一辈子,与很多平凡的母亲一样,为儿女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王梨花从来没有责过许晖半句,她只恨自己忽视了许晖的病情,没有早早给小儿子叫医生。 这么多年,这个节卡在她心里,和她的病痛一起折磨她。 许尧说:「妈,要不咱把小晖接回来吧。」 王梨花住院后,就把许晖寄放在特殊学校,让那里的老师照料。 许国明道:「算了,你妈身体不好,他来了也是白折腾,还是让你妈好好休息。」 王梨花心里念着小儿子,但到底还是没有让许尧去接他:「你和小柔照顾我,就够麻烦了,再来个小晖,苦了你和小柔。」 她心里也知道,现在她和许晖,就是这个家里两大拖油瓶。 假如许晖不是个傻子,他们家或许比现在要好过得多。 如果没有许晖,那些场景,王梨花不敢想,她怕自己一想,就也要恨许晖了。 「我听你们的。」许尧说:「妈,别哭了。」 王梨花还是哭,像个孩子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医生已经把治疗方案都撤了,目前就是吃药打点滴,止疼加能拖一天是一天。 也不知道能拖多久。 第32页 头一天王梨花还能下床走动,第二天就连坐起身都困难了。 病来如山倒。 许尧问前台护士:「能不能换个病房?」 最后一段时间,许尧想让王梨花清清静静地离开,同病房的老太太还是太吵了。 公立医院的病房很紧张,护士为难:「你们对门有张床,可以是可以,但是也有个病人计划安排进去。」 许尧恳求:「我妈没多少日子了,就当满足她生前一个愿望,行吗?」 护士给领导打电话,护士长过来了:「要换病房?」 许尧点头说是。 护士长也觉着那老太太吵了,跟她同病房的全都要换房,只有王梨花好脾气,怕给医院添麻烦,就忍了下来。 但对面那张床,也是一个病人等了很久的,实在不能换给他们。 护士长于心不忍,帮他出了主意:「要么,你加点钱,住院楼隔壁那栋,你知道吧,专给疗养病人的,一个人一间房,就是有点贵。」 许尧一下就想到自己刚到帐的三十万,换做这之前,他或许只能作罢,而现在,他身上有钱了。 「要多少钱,你说。」许尧目光坚定。 疗养楼的病房都开放给有钱人,一天花费三千元,不是icu胜似icu。 这栋楼同时连接住院部和门诊楼,专家会诊的会议室也在这里,病人要是发病了,医生护士也是来得最快的。 许尧就想到了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王梨花的病情,每况愈下。 月中,安洋联繫许尧:「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许尧才把王梨花得了绝症的事告诉安洋。 安洋骂骂咧咧:「许尧,你也太不仗义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马上回丰城!」 许尧干笑,心领了他的好意:「忙你的事,我这边还好,有小妹帮忙,我们俩照顾妈,爸也在。」 安洋说:「我也好些年没回去了,就当回去看看。」 许尧说不出话,沉默良久,答应道:「行,你回来说声,我去接你。」 「不用,」安洋道,「你忙你的,给我发个地址就行,在中心医院?」 已经是丰城最好的医院了。 许尧嗯了声,安洋把电话挂了,立刻买票回丰城。 风和日丽的下午,许国明把王梨花抱在轮椅上,和许柔一起,推着她去院子里散心。 春天花都开了,丛丛簇簇的明黄迎春,姿容艷丽的大红海棠,还有风一吹就漫天飘洒的重瓣樱花,清香怡人心脾。 许尧在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买橙子,安洋一下车,远远地沖他打招唿:「许尧!」 许尧急忙付钱,过了马路,和安洋碰头,他问安洋:「橙子要不要?」 安洋拿了一个:「你妈妈呢?」 「小妹和爸推着她在院子里熘达。」许尧打量他:「你不做生意了?跑回来。」 安洋啐道:「我都破相了,还做毛。」 他说说:「我回来看你和阿姨,你自己也是大病初癒,都这么瘦了,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许尧笑了笑:「还行,就是没什么胃口。」 安洋拉着他:「咱俩走走。」 两个人去了河边,在滨河小道上闲逛。 话题不知怎地,就说到了楚恆冬,安洋问:「你只陪他一次,就完了?」 「应该吧,」许尧也说不清楚,「他选择那么多,我算是条件最差的,说实话,安洋,他不缺人陪。」 「这个倒是,只看他想不想。」安洋还不知道楚恆冬陪许尧回丰城,他只知道楚恆冬给了许尧三十万,能解燃眉之急。 「我听小周说,楚恆冬那个病,可能犯得有点厉害。」安洋沖他挤眉弄眼。 许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病?」 安洋气恼他没听懂自己的暗示,就非得把这么尴尬的词说出来:「就是那个,牛牛饥渴。」 「噗…哈哈哈哈哈——」 许尧刚喝下去的矿泉水喷出来,趴在栏杆上,笑抽了。 -------------------- 第17章 17. 安洋问许尧到底怎么想的。 许尧假装没听懂:「想什么?」 安洋邦邦给他两拳:「别装傻啊,许尧!楚恆冬对你不满意?还是你不想去找他了,就一次,就结束了?」 「一次三十万,这钱我挣得良心不安。」许尧老实巴交道:「总觉得天上掉馅饼,准没好事。」 「……」安洋哭笑不得:「算了,你说你有理,我懒得问你这么多,你自己决定。」 许尧拍了拍他肩膀,明白安洋对他的担心,他心领了:「谢谢。」 接下来的对话,就纯纯是闲聊了,聊八卦是天性,无论男女。 从许尧的同事说到安洋的工作,说来说去,最后话题不知怎地又回到楚恆冬身上。 这样的人实在太耀眼了,属于在他们这个阶层,非常少见的耀眼,于是理所应当地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 话题总是不约而同地回到他身上。 「刚才说到哪儿了,」安洋一拍脑门,「不是说他那个奇葩病犯了吗。」 许尧喝口水,点点头。 安洋书接上回:「卓少把苏跃给他叫过去,头一晚上,说是没做,奇怪得很。」 许尧震惊:「他忍住了啊。」 第33页 「好像是,那天晚上说把苏跃送回去了,给了他一点钱。」 安洋也很诧异,自言自语地嘀咕:「大佬这是怎么了?」 许尧摇头,随口问:「然后呢。」 「然后有天晚上他们几个聚会,说楚恆冬喝了酒,不知道谁往里边兑料了,cris有那种专门的,你知道吧,喝了引起□□,就是春.药。」安洋摊开双手。 许尧瘪了下嘴巴:「那不是给他火上浇油。」 安洋点头称是:「说本来给他找了另外一个,最后还是苏跃去的,苏跃为这事发了一顿高烧。他们期末体能测试,估计他要请假了。」 许尧思来想去,忍不住问了句:「楚恆冬,喜欢苏跃吗?」 这可把安洋给问住了,他砸吧嘴,说不出个一二三。 要说不喜欢吧,干嘛放着就近解火的不要,非得忍到苏跃去找他。 可要说喜欢吧,他也没把苏跃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给人那感觉就像,苏跃也只是解决生理欲望的对象。 「不知道,」安洋实事求是地说,「但是,多多少少,是比较特殊的那个。」 许尧觉得他说得对:「可能楚恆冬心里喜欢,但像他那样的人,很难表现出来。」 安洋竖起大拇指:「行啊许工,都成情感专家了。」 许尧盯着他右嘴角的伤,想起另一件事:「你说要去整容,打算什么时候去,要多少钱?」 安洋这几天也打听了,还去了专门的整容医院看过,医生说他这个情况,做个小型整容手术就行了。 「花费可能在两万左右。」安洋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钱够,你放心。」 许尧想给他钱做整容,安洋说:「你先紧着你自己吧,你妈妈的病,肯定花钱。」 「行吧,」许尧领了他的好意,「要是缺钱,一定跟我说。楚恆冬给了我三十万,够花很长一段时间了。」 安洋沖他一笑:「话别说太满,钱最不经花了。」 许尧轻轻嘆气,安洋一拍栏杆:「走,去看你妈妈。」 安洋提了水果篮子和一箱纯牛奶,去探望王梨花,许家人热情地招待了他。 没待多久,安洋就走了。 就像楚恆冬,来去匆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 王梨花的包遗落在住院部402病房,许尧去住院部拿。 进去就撞上了不太妙的情况,最里边那张床的老太太,液体都流干了,血管倒流,没人发现。 许尧自然不会看见了当没看见,他疾步上前,喊道:「老太太。」 老太太没回应,她斜躺着,面朝墙壁,看起来像睡着了。 许尧绕过床尾,到她面向那边,这才发现心跳仪已经停了,她的心跳是一条直线。 干枯的老太太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她悄无声息的死了。 霎时,许尧面白如纸,他失去支撑似的,趔趄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墙壁,许尧一下跌坐在地。 三秒后,他慌张爬起来,沖向护士站:「402的老太太走了!」 一声惊雷,兵荒马乱,医生和护士一窝蜂沖向402. 那就是死亡。 许尧魂不守舍,提着王梨花的包回了疗养房。 王梨花躺在床上看电视,医生给她打了个止疼泵,她好受许多,连电视剧都有心情看了。 许尧把包放下,许国明瞅他脸色不对:「尧尧,怎么了?」 许尧摇头。 王梨花听见许国明喊他,气若游丝地招唿:「尧尧。」 许尧答应:「欸。」 他坐到王梨花身边,握住她颤巍巍伸过来的手。 许国明给她倒水喝。 王梨花说:「尧尧,妈要走了。」 许尧一下就想起了刚才那老太太,眼泪差点不争气地蹦出来,他扭头背对母亲:「妈要长命百岁,看妹妹结婚呢,别说这些。」 王梨花苦笑,她清醒着呢:「尧尧,妈活着啊,身上疼,天天吃药,也苦,走了也好,折腾一辈子,该消停了。」 「妈你才五十岁,往后还长。」许尧哽咽。 王梨花拉他:「儿子,看着妈妈。」 许尧眼圈通红,回头望向她,不知道要鼓起多大勇气,才能不把她和那个双眼紧闭、面色发青的老太太联想到一起。 「妈妈没有遗憾。」王梨花笑了下:「妈妈就担心一件事。」 许尧低头,抱住她枯瘦如柴的手。 那只手布满针眼,皮肤青紫连片。 「妈,你说。」许尧看着她。 王梨花要说的事,和许尧的猜测大差不差,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结婚、没成家…妈,放心不下。」 许尧哽住,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王梨花可能也知道,他们这家庭,愿意嫁给许尧的姑娘很少。 可是她的儿子,明明这么优秀。 王梨花絮絮叨叨地念:「你爸爸说,老家村儿里,有个外出打工的姑娘,前几天回来了,说在同乡找一个。」 「听介绍人说,她有意你,就你二姑他们家隔壁的姑娘,叫吴涵月,你小时候还跟她一起玩过。」 王梨花充满期待:「尧尧,去见见吧。」 「我…」许尧开口想拒绝,对上母亲关怀、担忧和期待的目光,不这个字儿就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第34页 王梨花见他不答应,有点着急:「尧尧,你不喜欢么?」 许尧笑比哭难看:「妈,我十八岁后就没见过她了。」 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 何况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结婚。 风风光光把妹妹嫁出去,就算他此生功德圆满了。 王梨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那你愿意见见吗?」 这时候,许国明也坐过来了,夫妻俩可能一早就打算好了,把这事告诉许尧,他俩都充满期待地看他。 「…见。」许尧有点难堪,低下头:「我见。」 「什么时候?」王梨花生怕他反悔。 「过两天,等您好点儿。」 「我哪能好起来啊,尧尧,给妈个准话行吗。」 许尧从小到大都被教育不能撒谎,他从来循规蹈矩,除了急起来脾气有点暴躁,其他时候都乖顺听话。 但他不想撒谎,他站起来,抹了下眼睛:「妈,我再想想。」 他转头去卫生间。 王梨花和许国明面面相觑。 王梨花神色间难掩哀伤:「都怪我,怪我没照顾好小晖,给他生的这个弟弟,成了他的拖油瓶,害得他也不肯结婚。」 许国明眼圈通红地安慰:「怪我,怪我那时候不在家,让你一个人照料三个孩子,你吃了这么多苦,都是因为嫁给我。」 王梨花握住他,许国明低头,亲她那只手:「梨花儿,谢谢你年轻的时候肯看上我。」 看上你体面、较真,更看上你老实、体贴。哪怕日子苦一点,在爱人身边,苦里都能尝出甜。 相携相处数十年,王梨花心里没有怨恨。 她只是担心:「我要是走了,照顾好孩子们。」 许国明扭头抹眼泪:「欸。」 和别人家里焦急催婚的父母不同,王梨花从来都尊重孩子们的意见,她心思敏感细腻,当然看出了许尧的不情愿。 之后,她没有再提让许尧见吴涵月的事。 许尧有自己的主意,王梨花虽然焦急,却也不会强迫他。 这份心急如焚,很难说没有给她的病情雪上添霜。 月底,王梨花精神特别好,她甚至能下床走两步。 许尧和许柔都以为她有了好转。 然而这天晚上她就不行了,医生看过后说:「没两天了,把家里人都叫回来吧。」 许国明着急忙慌去接许晖,许尧和许柔兄妹俩一左一右地守着母亲。 王梨花一直在呓语,一会儿问尧尧在哪,一会儿问小晖还发烧么,后半夜,她看着天花板,痴呆呆地喃喃:「妈,来接我了。」 许柔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喊她。 许尧紧张又疲惫。 许国明终于回来了,让许晖坐在椅子上别乱动,然后替了兄妹俩,抱住老婆。 始终不肯落下眼泪的乐观老头儿,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许尧害怕到了极点,不舍也到了极点,他多么希望世界上有奇蹟,别让王梨花离开他们。 要是他每天拜的财神爷有用就好了。 可能是因为着急和悲伤,许尧昏了头,他竟然给杨森打电话,他希望财神爷有办法,救救他的妈妈。 杨森却说:「节哀顺变。」 许尧放下手机,无助地蹲下来,抱住脑袋泣不成声。 -------------------- 第18章 18. 楚恆冬大概是买了最早的航班,连夜赶来的。 他出现在疗养病房门口时,许柔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们一家人都一整晚没睡,全守着一直在说胡话的王梨花。 许尧用热帕子给王梨花擦身体。 许柔惊慌失措地喊:「哥,哥!那个,那个来了!」 许尧连着几夜没睡好觉,整个人疲惫到极点,眼圈发青,比一个月前都瘦了一大圈。 「谁啊?」他头也没回地问,低着头专心致志帮王梨花擦腿,这条腿浮肿严重,已经失去知觉了。 「帅哥!」许柔骤然想起他的姓:「楚哥!」 许尧手一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放下帕子走出去。 楚恆冬侧对他,面朝墙壁,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抬头看墙上的告示。 全世界兵荒马乱,充斥着悲伤、紧张、慌乱和硝烟,唯有楚恆冬脚下这块地,连同他这个人,平静如深海,广阔亦如深海。 「财…」许尧立刻改口:「楚先生。」 楚恆冬循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楚恆冬轻轻蹙眉,客观地评价:「瘦了。」 许尧上前,啼笑皆非:「你怎么来了?」 楚恆冬伸手,掌心揩拭他面颊时,许尧才知道自己落了眼泪,不知从而何起,亦不知从何以终,他说:「累的。」 楚恆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来。」 许尧不由自主地靠近,被楚恆冬搂进怀里,他摸了摸他的头:「过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许尧点点头,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身体逐渐放松,全靠楚恆冬结实有力的臂膀支撑,才没有彻底软倒下去。 楚恆冬被他全身的重量倚着,依旧纹丝不动,就像那天下午的守护雕像,沉默、执着、忠诚。 许柔瞅了瞅他俩,摸摸钻回病房,顺便带上门,没让许国明和许晖看见。 第35页 许尧在他怀里休息够了,推开楚恆冬,坚强地站直身体:「我要送妈妈最后一程。」 楚恆冬淡淡点头:「嗯。」 许尧拉住他的袖子又松开,转头进了病房,楚恆冬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医生和护士都退出去了,所有人都预感到,这已经是最后了。 王梨花不再说胡话,她清醒了,喊道:「尧尧。」 许柔叫了声:「哥。」 许尧两腿发软,他上前,在王梨花床前,弯下身:「妈妈。」 王梨花双眼浑浊,却用尽浑身力气去注视他,最后用眼神描摹一次孩子的容颜,她对许晖有愧疚,对许尧的愧疚确实最深。 他是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在他出生时,她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她努力做活计、努力赚钱,想让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她又生了许柔,生了许晖。 生许晖的时候,王梨花问过许尧:「尧尧想要弟弟吗?」 那时候许尧大概不想吧,小小的孩子,没有说话,一直到晚上睡觉前,许尧才慢慢地开口:「妈妈,我不想你累。」 养育的辛苦,都化为难言的歉疚。 时至如今,也因为她的疾病、许晖的痴傻,让许尧没办法正常地娶妻生子,她心中有愧:「尧尧,妈妈做的不好。」 许尧抱住她的手:「妈妈,你没有。」 王梨花絮絮地念着:「妈知道…你不喜欢涵月…那就算了,尧尧,妈只希望,你过得开心,过得幸福。」 许尧哽咽:「你别走,我才能开心,幸福。」 王梨花笑得很艰难,她撇了下嘴角:「妈只能陪你到这,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她看见了许尧身后,沉默伫立的楚恆冬。 也许是想到什么,王梨花说:「小楚啊,也来了。」 她竟然还记得楚恆冬。 楚恆冬走到许尧身边,弯下身:「阿姨。」 王梨花似乎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她眼中有些笑意,释然道:「尧尧朋友不多,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他。」 楚恆冬答应:「好。」 许尧愣怔,回头看楚恆冬,楚恆冬看着王梨花,神色坦然。 许尧忽然想到,也许,那么了解他的妈妈,可能早就发现,他好像似乎不能正常地和女孩子在一起。 所以当她看见楚恆冬时,她没有那么担心许尧以后孤身一人了。 母亲的直觉,胜于天意。 心跳仪上一条直线,王梨花嘴角带笑,永远地沉睡了。 一直呆坐的许晖爆发哭声,他骤然扑到王梨花身上喊妈妈。 许尧两腿发软,楚恆冬扶着他走出疗养病房。 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许尧才抱住楚恆冬,像抱住救命稻草,默默地任由眼泪决堤。 楚恆冬留到第二天才走。 临走前,楚恆冬问许尧:「什么时候回来?」 许尧被他牵着手,自然得仿佛是一对情侣,他也没觉得害羞、不适应,可能是王梨花的交代,给了他一点直面内心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停留在丰城,他也不会停留在这里。 孩子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人生,父母的离去会让他伤心,却不会让他因此停滞不前。 许尧说:「等妈妈葬了,就回去,我想换一份工作。」 楚恆冬平静地答应了:「好。」 许尧将他送上车。 安葬了王梨花,宴请了亲戚朋友,一切都打点好,许尧问许柔和许国明,接下来想做些什么。 许柔想盘个店面,自己做生意。 一家人合计一番,许尧就从剩下的二十多万里取出十万,留给妹妹当启动资金。 五月中旬,许尧回到申城。 安洋请他吃饭,两人跑去吃火锅,安洋难得大方了一回,请他吃了当地一家火锅刺客,贵是真的贵,味道也确实不错。 安洋做完手术,在恢復期,只能吃番茄锅,看着许尧夹红锅大快朵颐,羡慕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安洋举起杯子:「欢迎我们许工磨鍊归来!」 许尧和他碰杯,雪碧兑红酒,快活赛神仙。 两人都喝得醉醺醺,薄醉微醺。 安洋凑近他问:「接下来做点啥,你说你要辞职,真辞?」 许尧点头,提起这事就恨得牙痒痒:「上个月因为我妈的事,没工夫跟他们扯皮,这回一定要辞了,我的设计也要带走。」 安洋竖起大拇指:「那祝福我们的许包子逆袭成功。」 两人又碰杯。 「还有一件事,」安洋念念不忘,「楚恆冬去了一趟丰城,你知道为什么嘛?」 许尧老脸微红,埋低脑袋,假装不知道:「工作吧,有什么事?」 「少跟我装,」安洋噗嗤笑出声,「小周都跟我说了,他找苏跃打听了,楚恆冬去找你!我算了算,那两天,就是你妈妈去世,他陪你去了,是不是?」 许尧无法否认:「嗯…」 「他喜欢你?!」安洋惊唿,连连拍桌,比许尧还兴奋:「天吶,被财神爷看上,以后要发财了啊!」 许尧盯他:「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安洋激动了三秒钟,被他一问,瞬间蔫儿回去,下巴搭在桌子上,上嘴皮碰下嘴皮:「可能是有好感吧,谈不上喜欢,那种大佬,什么样的选择没有。」 第36页 反正就他的经歷来看,大佬们即便是喜欢,也不过一时兴致,过不了多久就要换人,这是男人的天性。 就连许尧上大学时,有好感的人都换了两三个,还换过一次性别。 虽然都是好感,没有行动过。 「那你怎么想?」安洋坐起身:「楚恆冬连夜坐飞机,就为了在你最难过的时候去陪你,你别说,我都动心了!好感就好感,皇帝十分宠爱,咱能占七分,就够咱发大财了!」 许尧和他英雄所见略同,俩狐朋狗友再次碰杯。 「再试试。」许尧打定主意:「得不到他的心,得到钱也是好的。」 安洋热泪盈眶:「许包子,你终于想通了。」 许尧想起那天早上,风尘僕僕出现的楚恆冬。 当他在万念俱灰时抱进他怀里,他就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人。 那么无论楚恆冬喜不喜欢他,他都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赚点钱也行。 他不贪图他的喜欢,却会怀念最无助时、沉默守护他的臂弯。 许尧踌躇满志,举起高脚杯:「祝我们都发大财!」 安洋和他碰杯,欢唿雀跃:「发财!!!」 两人闹到最后,红酒兑雪碧已经满足不了酒疯子了,许尧大手一挥:「上白的!」 安洋残存的一丝理智拉住他:「你肠胃不好。」 这一个月来的疲惫、难过与煎熬,急需发泄,许尧决定给自己破例一次:「就这一回,喝白的!」 安洋盯着他,嘿嘿笑了:「行,那我捨命陪君子,服务员,上白的!」 服务员过来时,俩二傻子醉得东歪西倒。 大堂经理做主,用许尧的手机打他联繫簿里第一个电话。 那是许尧特意标註了a的:a杨老师。 就这一个a,估计是很重要的人。 那头电话接通了,热心肠的大堂经理好心告知:「老师,您朋友醉了。」 杨森皱眉,他哪里来的醉鬼朋友:「叫什么名字?」 经理愣住,问许尧:「客人,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醉鬼许尧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脸乖巧,含煳不清地哼哼:「许、许尧…」 大堂经理开的免提,杨森一下就听见了,脱口而出:「草,怎么又是他!?」 大堂经理:「……?」 「麻烦告诉我地址。」杨森及时收回下一句国骂,勉强维持住他高冷精英特助形象。 经理报了地址,杨森转手发给楚恆冬:「许尧喝醉了,在xx饭店。」 半小时后,俊美无俦犹如希腊雕像般精美的长腿男人出现在饭店门口。 他准确无误地找到包房,熟稔自然地将喝醉的许尧抱起来。 大堂经理指着被落下的安洋:「那啥,帅哥,这还有一个!」 楚恆冬头也没回,十分冷漠:「不认识。」 他抱着许尧走了,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 第19章 19. 许尧睡了很久,醒酒汤都凉了。 楚恆冬屈指,试了试他的鼻息,行,还活着。 杨森打电话过来,说了件事:「老爷子要收购克里斯安娜,谈判相关事宜请您负责。」 楚恆冬首先问:「英文还是中文?」 杨森泪目:「中文,不过您可以请翻译。」 楚恆冬:「……」普通话谈判就是在为难他这个汉语半哑巴。 杨森说:「集团总公司谈判代表何维马上就要抵申,他请问您是否有空共进晚餐。」 何维这个人,楚恆冬听说过,能力很强,是他大哥的人。 楚恆冬稍加思索,答应了:「约法餐。」 杨森去订酒店。 楚恆冬穿戴齐整,走之前去卧室看了眼,许尧半张脸蒙在柔软的羊绒被窝里,唿唿大睡。 他捏了捏腕间袖扣,上边精緻地镶嵌了家族徽记。 「猪。」楚恆冬小声嘀咕,出门接客去了。 许尧半梦半醒,爬起来揉眼睛,窗外夜幕四合,天色暗淡,他接到了安洋的夺命连环call。 许尧睡眼惺忪地趴回去,一动不动挺尸。 免提里,安洋一阵怪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姓楚的也太无情了!就不能顺手把我也捎上吗!他就是故意留着我结帐的,抠门!」 许尧脸埋进丝绒枕头里,蹭来蹭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嘆息:「安洋,咱们也被被子换成丝绒的吧,好软哦。」 「……」安洋额头掉下一排黑线:「有老公的人能听听单身狗发言吗?」 许尧:「…………我也不知道他会把你丢下,我们吃了多少啊。」 安洋敲开付款信息,倒抽一口凉气:「吃倒是没吃多少,酒喝了几大百。」 许尧震惊:「果然进这种店子得自带酒水。」 安洋无情揭破:「不行,这种店不允许。」 许尧坐起身,背靠床头,揉捏太阳穴,宿醉再加上久睡,他现在脑子一片浑噩。 闷了一会儿,许尧稍微清醒些,裹着被子呆头呆脑地四处打量。 他记得这里,是楚恆冬的别墅,房价贼高,属于他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地界。 别墅自带花园和游泳池,不远处是申城一个五a景区,冬暖夏凉,闲时还可以去踏春赏景。 要是没记错的话,站在朝山的露天阳台上,可以看见对面远山云雾缭绕,山花隐隐绰绰,犹如仙境。 第37页 这块地,寸土寸金。 许尧很紧张,住在这么贵的地方,十分紧张。 他只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热武设计师,一般这样的建筑,他都会考虑是否有地下室,以及弹头打击轨道和深度,如何才能造成等效最大伤害。 「……」许尧感觉自己可能想歪了。 他穿好衣服,出了卧室,对着大门三鞠躬,算是遥遥向楚老闆致谢,然后穿上鞋子熘了。 他打车的时候,计程车司机还调侃他:「年纪轻轻就住这里,家里开公司的吧?」 许尧尴尬一笑:「没,这是我老闆家。」 「哦,」司机师傅和他闲聊,「哪个老闆啊。」 申城是国际大都市,头部集团总部很多都在这里,其他公司更是多如牛毛,然而能住在这里的,全申城数得上号的也就那么几家。 许尧一说,对方肯定也能猜到了。 他不是很想暴露个人信息,虽然他也不知道楚恆冬家里开什么公司的,许尧就假装没听见,扭头看窗外沿途风景,司机不再问了。 许尧和安洋租的房子在老城区,虽然是老破小,但胜在房租高。 要不是离两人上班的地方都近,许尧打死也不会住这里,他宁愿远一点,在地铁沿线。 到银行把下个月的房贷也提前还完,许尧数了数卡里剩下的钱,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安全感。 果然只有毛爷爷才能带来这样稳稳的安心。 然而这点钱,对他全部房贷来说,犹如杯水车薪。 年轻人的新式负债像一座大山,压着这座城里每一个外来打工人,想要在繁华大都市安身立命,果然全得靠乐观。 安洋在家里打游戏,许尧回来,他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许尧震惊于他的震惊:「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安洋嘴角抽抽,真恨他是个榆木脑袋:「不是吧啊sir,陛下摆明了对你有意思,你喝醉了人都亲自来接你,你倒好,睡醒就跑了。」 「可那不是我家啊,我睡醒了,当然不能赖着不走。」许尧和他的脑迴路完全不一样。 安洋游戏都不想打了,挂机让队友自己奋斗,他站起来戳许尧心口。 「活该你穷。这时候你就该抓紧机会,买菜做饭洗衣服一条龙,用你的贤惠打动他,然后趁热打铁住他家里,培养感情,抓紧捞钱!」 「……」许尧茅塞顿开:「安大师教训的是!」 安洋摆摆手:「许工,你的绿茶进修课,还有的学。」 许尧哈哈傻笑,他换掉鞋子。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烧香拜佛,先拜财神爷再拜毛爷爷,主打一个古往今来先来后到。 杨森打电话过来时,许尧正在跳抓钱舞,前前后后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安洋在旁边一脸冷漠:「许工,电话响了。」 许尧满头大汗,踏着小碎步,先伸左手,再伸右手,吭哧吭哧:「等我跳完!」 「杨老师。」安洋吐出三个字儿。 许尧头皮一紧,立刻恢復正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恭恭敬敬接了电话:「喂,杨老师,有什么事吗?」 杨森愤怒咆哮:「你们俩有完没完,非拿我当传话筒是吧????」 许尧:「qaq」 杨森咳嗽清嗓,收捡自己憋不住的暴脾气和掉了一地的节操,严肃冷漠:「跑哪去了?」 「我在家啊。」许尧无辜。 饱受折磨的杨老师脱口而出:「放屁!」 许尧:「……」 安洋悟了:「这就是瑞士礼仪学院专科优等毕业生吗?」 杨森这辈子的道行都毁在他俩身上了。 杨老师心情复杂:「老闆回来,发现你不在家,你跑哪去了?」 「啊…」原来是不在楚恆冬家,许尧挠头:「回我租的老破小了,杨老师,麻烦您帮我谢谢楚先生,不好意思昨晚喝醉了。」 杨森默了三秒,许尧听见脚步声,杨森回道:「老闆问你喝酒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安洋沖他挤眉弄眼,小声对口型:「他关心你。」 许尧受宠若惊,谨小慎微,弓背哈腰:「谢谢老闆,我没有心情不好,就是和朋友聊天,太激动了,就多喝了几口。」 杨森捂住听筒,又沉默了一会儿,杨森才说:「老闆让我转告你两件事。」 许尧对着财神爷连连哈腰,一副狗腿样:「您说,您说,我都听着。」 「第一,」杨森一本正经,「少喝酒,伤身。」 许尧感动,热泪盈眶:「还是老闆体恤下属。」 「第二,」杨森自己都笑了,「交朋友也交个正经工作的,别被带坏了。」 许尧:「………」 安洋暴跳如雷:「还说不认识我!妈的姓楚的王八蛋——」 许尧果断挂了电话,没让楚恆冬听见安洋愤怒的谩骂。 好不容易安抚了安洋,手机又响了,许尧手忙脚乱接起来,还是杨老师。 许尧还没开口呢,杨森就怒火冲天地咆哮了:「第三,是我个人转告你。不准挂我电话,除了你,没人敢这么做,连老闆都没有!你太过分了!!!」 「抱歉抱歉!」许尧说:「瑞士礼仪学院专科优等毕业杨老师。」 杨森硬生生收住:「哼。」把电话挂了。 第38页 没一会儿,杨森给他发了个电话号码:「加这人微信。」 许尧立刻遵照指示,搜索并添加好友。 这,许尧愣住,网恋被骗五百??? -------------------- 第20章 20. 微信加好友,对方一直没通过,许尧就把这事给忘了,和安洋排排坐玩游戏。 安洋养伤无聊,就买了手柄游戏机。 两人开始玩復古游戏魂斗罗,因为连第一关都没过,接下来的半小时都在互相甩锅。 等许尧想起拿手机时,好友申请早就通过了,对面还发了张照片:一朵小菊花。 许尧挠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首先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其次发菊花干什么。 他是谁?他在暗示什么? 许尧下意识绷紧屁股,小兔警觉,楚恆冬? 但是对方叫网恋被骗五百。 许尧思来想去,那么优雅美丽矜高娇贵的楚美人,也不能叫这个吧?? 不管是不是楚恆冬,既然是杨森让他加的,咋滴也不能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许尧有点好奇:你真的网恋被骗五百了吗 网恋被骗五百这次秒回:嗯 许尧想,那就一定不是精明的楚恆冬了,他胆子大了点,起手敲字。 今日暴富:你和杨老师认识吗?他为什么让我加你呀? 网恋被骗五百:…杨老师…? 今日暴富:就是楚恆冬,你认识吗,他的特别助理杨森,瑞士礼仪学院专科优等毕业生。 网恋被骗五百:他不是哈佛的吗 今日暴富:阿哲 许尧回头瞪安洋:「杨老师哈佛的!」 安洋一拍巴掌:「那就哈尔滨佛学礼仪学院专科优等毕业生。」 安洋探头:「杨森让你加的这谁啊?」 头像是一只粉萌漫画小兔,点进去,没有发过朋友圈,签名十分抽象:滒佷帅,沵莂嫒 「不认识。」许尧猜测,「火星人吧。」 安洋:「?」 许尧:「火星文欸。」 安洋:「………」 网恋被骗五百:你地址 今日暴富:您…哪位? 网恋被骗五百:杨森没告诉你 今日暴富:没有呀,是楚老闆朋友吗 网恋被骗五百:……嗯 今日暴富:他,不会是,想给我介绍生意吧,我还没打算找别的金主啊 网恋被骗五百:o.o你想找别人? 这时候许尧已经把手机放下了。 安洋瞅他神情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许尧,怎么了?」 许尧抬头,望向安洋,一脸委屈:「他想让我找别人。」 安洋茫然:「……那就找呗,找个比他更有钱的。」 许尧把手机扔沙发,钻进卧室,锁门,闷住了。 安洋喊:「许尧!」 沙发上手机突然响起来,安洋一激灵,回头看许尧的微信语音响了。 他总觉得不对劲,就帮许尧接了。 清冷如冰雪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十分低沉:「在哪里?」 安洋手一抖,手机又摔回沙发了,安洋扑到卧室门上拍门怪叫:「妈耶,许尧!是楚恆冬!就是他网恋被骗五百块!——」 那一嗓子,在场的不在场的都听到了。 楚恆冬:「……」 门开了,许尧收拾情绪,接了语音。 安洋比划:让我也听听 许尧钻进卧室,在安洋进来前,啪一下把门锁上,摔回床里。 莫名其妙的窃喜涌上心头,他在床上翻滚:「楚先生。」 楚恆冬问:「要找别人? 许尧举起三根指头髮誓:「那我天打雷噼。」 楚恆冬浅浅地笑了下,沉默半秒后,他忽然说:「要找,我可以帮你。」 许尧愣住,他不翻滚了,面朝下僵住,睁开眼睛没有光,他感觉自己没听明白:「找、什么?」 「金主。」楚恆冬平静地说:「你要钱?」 卓奕扬,或者说楚恆冬,他们的圈子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伴侣这两个字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发洩慾望的出口,他们不需要情感陪伴。 金钱、名望、权力,他们什么都有了。 人在什么都有之后,会变得空虚,很难再专注于一个人、一件事,当一切都唾手可得,他们会做的,不过是挑战人类认知的下限。 顶级富豪的世界,许尧从未想像过,虽然他略有耳闻,比如着名的萝莉岛。 许尧问:「你要和别人分享我吗?」 这个问题,楚恆冬竟然认真地思考起来,他想了想,婉拒道:「那我应该会放弃你。」 「放弃我,那你还帮我。」 「我尊重你的选择。」 许尧翻身,仰面朝天:「楚先生,我不想聊了,我想休息。」 楚恆冬沉默,半晌,他说了最后一句:「许尧,你的选择,还有很多。」 「不,」许尧说,「我从来都没得选。」 在楚恆冬下一句出口前,许尧把电话挂了,他坐起来,小声嘀咕:「不计较,不计较,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安洋还在敲门:「许尧,开门啊!你开门啊许尧!」 许尧一个脑袋两个大,听他嚷嚷得更加心烦意乱了,他开房门,哭丧脸:「干嘛啊。」 第39页 安洋吓一跳,盯着他上下打量,东北口音都吓出来了:「咋地啦这是?」 「没事。」许尧说。 安洋往外一指:「刚热的椰汁,来尝尝?」 许尧跟着他出去,安洋把杯子递给他,许尧抱住热腾腾的椰汁陷进沙发里,一动不动发呆。 安洋深觉不对劲:「你刚才和楚恆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许尧遮遮掩掩。 「咱俩啥关系,你还瞒着我?」 「就那事。」 「什么事?」 许尧哇地一声哭出来:「楚恆冬说帮我介绍别人。」 安洋愣住,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他摔坐回去,哭笑不得:「我以为怎么你了,这点小事,不是很正常?而且他这么说,我觉得对你很好了啊。」 「此话怎讲?」 「他喜欢你吗?」 摇头。 「既然如此,他干嘛非让你只跟着他?」 「……好像很有道理。」 「是吧,换个没良心的渣男,又不喜欢你,还要耽误你,吊着你,拦着你不让你找真爱。相比之下,楚老闆简直是个圣人,肯开钱,还不介意你寻找真爱。」 「经验丰富啊安大师。」 「别问,问就是经歷过。」 许尧似乎想通了,虽然心里还像根刺扎着,但一想到他和楚恆冬只是金钱交易,没有情感纠纷,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 许尧明白,自己该收心了,正事要紧。 接下来几天,楚恆冬没有传召他,微信也静悄悄。 索性许尧忙着向研究所辞职的事,无暇顾忌这段连他本人都不在乎的微妙心动。 周一清晨,许尧起了大早,坐地铁到研究所附近,四处熘达。 周一早上要开例会,结束就十点半了。 许尧熘达到十点左右,就带着辞职信进了研究所大楼。 这次换了个好说话的门卫,也认识他,笑着和他打招唿:「许工回来啦。」 许尧笑着点点头,门卫放他进去。 许尧直奔黄总工办公室,门没开,他就站在外边等他。 黄总工和张主任一起过来了,后边还跟着最近炙手可热的廖荣。 见面三分笑,谁也没甩脸色。 就连一向严肃的黄总工都面带笑意,语气温和:「小许,怎么有空来研究所了?你家里情况都处理好了?」 许尧说:「处理好了。」 张主任客气道:「节哀顺变。」 许尧瞅见廖荣胳膊窝还夹了一堆设计图,露出一个角,许尧看到熟悉的图示,是他的风格,廖荣拿着他以前的东西。 发现许尧在瞅,廖荣把那堆图纸往回收了收。 许尧冷冷地笑了下,望向黄总工和张主任:「我想辞职。」 黄总工回头,与张主任对视一眼。 张主任关心道:「小许啊,为什么想辞职呢?所里基本工资都给你保障了啊,你看你休息了大半个月,所里不仅没有追究,还隔三差五慰问。」 「谢谢所里关怀,」许尧打断他,「但我不能赖着不走,给所里添麻烦。」 黄总工开口了:「小许,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有我们所能保证休息着还有钱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许尧还能不知道他们心里小九九吗,他实在没法强撑笑脸,与这帮老狐狸周旋,他说:「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 许尧哂笑:「廖老师拿的这个设计图,是我报到省上的,拿下来虽然给廖老师做了,挂的也是我的名。我要是走了,这些设计图我就要带走。」 黄总工脸色微变,张主任苦口婆心的样子:「小许,这是研究所共同的努力,也不能像你这么说啊。你这么说,廖老师牵头的项目,你也参与过,就没有你的份了?」 许尧望着他:「a31新器械这个单,我做了一年,你们说拿走就拿走,我在这个项目组里排名也是最末,张主任,换做你,你高兴吗?」 黄总工开门:「进办公室说。」 许尧把辞职信拿出来:「我想通了,树挪死,人挪活,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吊死。」 一直隐忍不发的黄总工终于生气了,愠怒道:「许尧,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你做这个a31,难道所里没有给你提供帮助?你要做实验,用的器械也都是所里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 张主任劝他:「小许,不要一时冲动,我们所工资就是最高的了,你换到其他地方,哪还有我们这么多?你做项目,几百万的我们都支持,你……」 「我做过吗?」许尧反问:「你们给我按个带头人的帽子,然后所有成果都不挂我的名。所谓几百万经费,我最多拿到十万,张主任,那么多审批单子,你亲自经手,你能不知道吗?」 张主任被他怼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廖荣恼火:「许工,你这么想,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就没想过所里?没想过咱们国家军事武器装备的发展,是大家共同的努力才能成的吗?!」 「你这站位太高了,」许尧嗤笑,「抢我成果的时候,要能有这么高的格局就好了。」 廖荣也不跟他绕弯子:「许尧,非要我们跟你实话实说,你辞职前看没看过去年补签的劳动合同?」 「什么?」许尧愣住。 第40页 张主任嘆口气:「回去看看吧。」 黄总工冷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们所是菜市场?!」 许尧跑回办公室,上自己电脑,翻出去年补签的电子合同。 他当时正要细看,张主任过来说了重要的事,又催着交这东西,人事处再三保证这合同没有问题。 出于信任,许尧就没细看,签了。 结果,合同密密麻麻的段落里,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补充项,如果离职,成果就不能二用,违者要赔付巨额违约金。 「违约金,」许尧惊呆,「三百万。」 -------------------- 第21章 21. 许工程师上一次这么无语,还是在这一次。 可这东西白纸黑字,是他亲笔签的大名,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随随便便就签了卖身合同。 张主任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出了研究所:「小许,年轻人易冲动,你呀,多休息几天,好好想想。」 许尧心道,想什么,想怎么打破这些不公吗? 制定规则的另有其人,运动员都当裁判员了,他拿什么打破不公? 许尧满脸嫌弃:「呸。」 张主任:「……」他抹把脸,说了句真心话:「你呀,回去安心呆着,这个项目做完,廖荣就调走了。」 这就是暗示,是廖荣让他呆不下去。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咋样? 许尧无语:「我辞职,走得更快,他还不乐意?」 「黄总工想留你,当着廖荣的面,他不好说什么。」 张主任拍拍他肩膀:「等廖荣走了,你前景大着呢,黄总工都惹不起那尊大佛。成了啊,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儿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许尧心不甘情不愿,出了研究所大门,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他这么一熘达,就到了晚上九点,许尧肚子不饿,什么也没吃,坐在滨河路的长椅上思考人生。 主要是思考怎么赚钱,股票、基金亏到亲妈不认,那买彩票? 许尧站起来,想找距离最近的福彩亭,当他摸出手机搜索时,才发现他的小手机已经没电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的,反正自动关机了。 他出门时还满格电,这才多久就耗得精光,电池不行,该换了。 许尧把没电的手机塞回兜里,站起来继续熘达。 他忽然想去出海口看看,但那里很远,步行至少一小时。 也还好,索性他没什么事做,于是秉持年轻人的冒险精神,许小尧同学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晚上十一点,正是海边最热闹的时候。 许尧走偏了,没到出海口,反正也是海边。 消夜的闲人们聚集在这里,灯光、海水和音乐在夜幕下摇晃,聪明的商家早早布置好简易沙发,烧烤摊滋滋飘出香味。 许尧找了最僻静的角落,随便点了单人套餐,又点了外卖奶茶,就缩在沙发里打盹。 当苏跃靠近时,许尧没醒。 苏跃和同学跑这里来聚餐,一打眼就瞅见角落里打瞌睡的许尧。 本来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了才发现,果然是许尧。 对竞争对手,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思,苏跃想了想,拍了张照片,转手发给刘威:「他一个人。」 刘威马上打来电话,比猎食的豺狼还要积极:「把他地址给我,他身边没其他人?」 「没,」苏跃说,「就他自己。」 他给刘威发了个地址。 刘威和奶茶外卖是一起到的。 许尧睁开眼,外卖小哥把奶茶放到他旁边的小桌板上。 刘威在他隔壁坐下:「你就喝这个?」 许尧骤然清醒,瞳孔稍稍瞪大,夜晚的光过于昏暗,他冷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妈的晦气。」 刘威:「…………我怎么你了我就晦气?」 许尧站起来就走,奶茶都懒得拿了。 刘威抓住他的胳膊:「许尧,陪聊吗,我给你钱。」 「不需要,」许尧拒绝,「你的钱我赚不了。」 刘威很大力地将他拉扯回来。 许尧睡久了,腰酸腿乏脑子发懵, 许尧被刘威按住,挣扎间打翻了小桌板,刘威翻身压在他身上。 周围的人全都在打量他俩,以为是吵架了。 刘威就不理解了:「我说许尧,你为什么非跟我过不去呢,上次亲你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你要是听话点,我犯得着揍那小鸭子?」 提起这事,许尧就来气:「平白无故打人,你还讲理吗?」 刘威回怼他:「我有钱。」 许尧冷笑:「确实,有两个臭钱了不起。」 刘威摸他的脸,许尧扭头狠狠咬了他一口,刘威吃痛,怪叫一声,把手收回来,到底也没变成拳头揍回去。 他被自己感动了:「许尧,我可真够疼你的,高中时一样,现在也一样。」 许尧压根不领情:「你还是心疼你那俩臭钱吧。」 刘威呵呵笑了,他从许尧身上爬起来,又拉了他一把,非得把许尧拽到自己怀里,啃他颈窝。 许尧动来动去,挣扎的时候给了他一拳。 刘威大为恼火:「你疯了你还打我?!」 「我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刘威,高中那会儿我就不乐意,现在也一样不乐意,你少在那表演八点档,咱俩不可能。」 第41页 许尧用力一挣,摆脱刘威,扭头就往下边跑,他现在只想甩掉这个晦气人。 刘威着急,追着许尧往沙滩下边跑,边跑边吼他:「你毛病吧你,许尧你俏什么啊,跟我拿乔你也配?混了十多年还不是个穷鬼!」 他咆哮:「你别跑了许尧你再跑摔海里了!」 摔就摔,许尧一点也不怕,妈走了,工作没了,金主拿他当个玩具,还要给二手的他介绍对象,这日子过得真他吗是到头了。 潮水涨得很突然,其实之前天气预报就说最近可能有涨潮,让各位在海边游玩的游客多加注意。 如果是之前沙滩露营的地方,离潮水很远,远远够不上涨潮。 可许尧往下跑了。 他头脑一热,就跳下半个斜坡,踩着砂砾一口气冲到海水边。 刘威都吓懵了。 潮水涨上来,许尧一脚滑倒,那足以淹没成年人的浪潮铺天盖地。 射灯照过来,刘威听见女人尖叫:「有人被淹了——」 刺得刘威耳膜直发疼,他肝胆俱裂地唿喊:「许尧!!!」 及时赶到的警察冲下来。 许尧什么也没听见,浪潮犹如当头棒喝噼下来,在那一瞬间他就想到了死亡,想到妈妈在临死前说,她的妈妈来接她了。 可许尧抬头望向漫天繁星,王梨花没有来接他。 他只看到无数的浪花与海沫,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堵塞了他的唿吸,他在滑倒的地方无法站起,犹如他面临此生最艰难的关隘。 徒劳挣扎的小鲤鱼,再也无法越过龙门。 一只手抓住他。 刘威从惊惧中回神,怒目圆瞪,磨牙砺齿:「楚恆冬。」 警察团团围过来,一前一后拉住楚恆冬和许尧。 浪潮险些要将他们捲走,而在许尧被带走的前一秒,楚恆冬拉住了他。 晦暗夜色中,楚恆冬双目暗沉,看上去情绪很不好,他抓着湿透的许尧,用力将他拽回来,许尧倒在他身上。 潮水退去,两人同时栽进沙滩里,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一直躲在沙滩上旁观的苏跃惊讶,没想到楚恆冬会突然出现,他犹豫许久,终究没选择现身,而是躲在伞下,默默看戏。 被水浸湿的身体意外沉重,许尧撑着胳膊半起身,回头望向突然出现的楚恆冬,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安洋从沙滩上跳起来,气喘吁吁地赶到:「吓死我了许尧,你发什么人来疯,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手机关机,你找死啊!」 许尧望向安洋,有一瞬的呆滞,就像必死之人突然看到奇蹟。 他有点懵:「你们怎么来了?」 安洋扑过来,把他从楚恆冬身上拉起来,真想给他两拳:「我找不到你,就向楚老闆求助,他报警了,我们发现你在海边,就追过来了。」 许尧一屁股摔坐在地,浑身脱力,疲惫到无法站起,他久久没回神:「对不起。」 安洋鼻子发酸:「许尧,你真想轻生啊,真的有那么难过吗?」 「没有。」许尧矢口否认,提起这他还来气:「我在这里躲清闲,还被刘威这个晦气人找上门,你心情能好?」 安洋小心翼翼地,拍掉他身上的沙子:「你真没想轻生啊?」 有一瞬间,可能是想的。许尧沉默:「抱歉。」 安洋愣怔须臾,骤然站起来,回头就去揍发愣的刘威:「都他妈怪你,滚!」 许尧拉住安洋:「算了,安师傅,算了算了。」 刘威抹把眼睛,走到许尧面前,跟着一屁股摔坐下去,他说:「我手都在抖。」 安洋打他,他也没还手。 许尧嫌弃:「胆子真小,看到涨潮就害怕了。」 刘威苦笑:「我哪是怕这个。」 看到许尧被潮水淹没的瞬间,就怕他当场死了,冲进海里,尸骨无存,让他连奸.尸都别想。 「许尧,你讨厌我什么,我改行吗?」刘威盯着他。 许尧摆手:「您老人家少在我面前露脸就行。」 楚恆冬站起来,和警察说完情况,解决了后续的出警事宜,他远远地看了眼那三人,转身离开。 杨森连滚带爬扑下来,出门太着急,袜子都穿反了,他把眼镜往上提,瞅着楚恆冬没事,只觉得心惊肉跳:「以后别英雄救傻逼了行吗。」 「吓死个人。」杨森道。 许尧走过来,杨森瞪了他一眼,礼仪全无。 「楚恆冬,」许尧鼓起勇气,直接叫他名字,「我,能跟你说个事儿吗。」 楚恆冬浑身湿透,比落水的美人鱼还要娇美,他的白衬衣贴在身上,露出了完美无瑕的腰腹线条。 许尧上前,绕到他面前,他抬起头。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楚恆冬湿透的额发垂落,水珠从纤长的睫毛上滴下来,细细的水流滑过面颊,沿颈窝和锁骨,汇入衣领深处。 「我不想找其他人。」许尧认真地说,「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金主。」 楚恆冬眨了下眼睛。 许尧深吸口气,充满了刚毕业入职时,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他郑重得像在求婚:「让我,追着你吧。」 -------------------- 第22章 22. 目睹这一幕的刘威愤怒离场。 第42页 安洋捂嘴窃喜,在心里疯狂给许大勇比大拇指。 许尧盯着楚恆冬,期待他的反应。 楚美人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口说话了:「你手机呢。」 前言不搭后语。 许尧摔倒,他鼓起勇气表白心意,但楚恆冬好像完全没听进去。 楚恆冬问了和安洋一样的问题:「为什么不接电话。」 许尧拍拍裤兜,啪啪带起一串水珠子,杨森急忙两根指头捏着他袖子往回扯:「别把脏水拍老闆身上!」 「唔。」许尧及时道歉:「对不起。」 他说:「我手机电池不行,没充电,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上次,」楚恆冬还记得,「让你换手机。」 许尧愣怔,面生赧意:「捨不得钱,再说,现在这个也还能用。」 「明天,我来接你。」楚恆冬淡淡道。 许尧挠头:「接我?做什么?」 楚恆冬没回答,他本来也寡言少语,说一千遍不如做一遍,这是他的人生准则,他走了。 杨森拦住许尧:「赶紧回去休息,瞎添乱,就你屁事多。」 许尧棒读:「瑞士礼仪学院专科优等毕业生。」 杨森竖起两手投降,面带微笑:「许先生,请您回家休息。」 楚恆冬路过沙滩露营的地方,苏跃躲在冰淇淋车后,楚恆冬冷冷地望了那里一眼,目含警告。 他离开沙滩。 许尧跟警察做了笔录,就和安洋回他们租住的老破小了。 凌晨,许尧沖完澡出来,安洋在旁边笑眯眯地瞅他。 「还不睡?」许尧被他瞅起一阵鸡皮疙瘩:「看我干嘛?」 「你牛啊。」安洋比他还激动,他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牛啊许工,这一招苦肉计用得简直是出神入化!」 许尧:「……什么苦肉计。」 「那不重要,」安洋雀跃,「重要的是,可把楚恆冬给急死了。你不知道,我六点给他打的电话,六点二十他就到了我们家门口。」 许尧狐疑:「……他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 安洋想了想:「问小周吧大概。」 安洋接着说:「你别插嘴,听我说完,他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一直没接,杨森都劝他别急,但我看得出来他心急如焚,就直接报警了。」 「你知道吧,对这种有钱人,出警特别快,立马就定位了你的手机卡,我们就去了海边,还好赶上了。」 安洋激动万分,形容当时的情景:「我们就看见你往海里沖,他跑得飞快,我跟你说,是跑下去的,好傢伙,我都没追上!千钧一髮你懂吗,差点你就没了!」 「就那么一点点。」安洋心有余悸:「你以后别这样了,许尧,你妈妈在天上要是知道你轻生,得多难过啊。」 「我没想死。」许尧试图遮掩。 安洋抱起双臂:「有没有这想法,你自己心里清楚。」 许尧收拾形容,面朝安洋立正,抱起手,正经八百作了个揖:「多谢安大师指点,小的明白了。」 安洋啐:「去。」 许尧熘回卧室,锁上门。 他想开微信,可是手机泡水,弄坏了。 许尧把电话卡取出来,拆了手机零件晾晒,拼起来还可以接着用。 这档口,也没手机用了,许尧把门打开一条缝:「安洋,你还有备用机没?」 安洋问:「诺基亚要吗?」 许尧举手,来者不拒:「要!」 倒也不是真的诺基亚,就是国产直板机,功能仅限于打电话、发简讯,听听歌,就没了。 许尧把手机卡插手,果然窜出好多未接电话,一半是安洋的,他认识,另一半就是…… 刚加了微信的网恋被骗五百。 许尧钻进被窝里,抖擞羽毛,想给楚恆冬发消息,没有微信,就只有简讯,许尧磨磨蹭蹭,敲了一条出去:我到家了,谢谢你楚先生。 都凌晨两三点了,许尧也不期待对方回应,他把手机放到枕头旁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这睡意到底是没酝酿成功,因为直板机竟然响了。 许尧一记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打开来一看,楚恆冬竟然回他了。 财神爷:早点睡,别熬夜 许尧:说我,你还不是在熬夜 楚恆冬没回復了,许尧等了十分钟左右,把手机塞回枕头下,转身睡觉。 他梦见了王梨花,梦里,妈妈笑着祝福:「尧尧以后要天天开心。」 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许尧想起他因为毕业设计而烦恼时,王梨花就对他说:「别怕困难,都会过去。」 人总要熬那么几年,才能走到自己的大运上。 有点迷信的许小尧乐观地想,妈妈一定会祝福、保佑他吧。 许尧睡到早上十一点,醒过来还想接着睡,安洋都看不下去了,敲他房门:「许尧,许尧起床了你个猪!」 许尧抓起杯子蒙住脑袋:「别管我!」 安洋把门拍的哐哐响,十分狂野暴躁:「楚老闆都等你半小时了,你再不起床我就要尴尬死了!!!」 「……」许尧一记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急急忙忙穿上珊瑚绒睡衣,来开房门,睡眼惺忪往外瞅。 他眼睛还是肿着的,眯成一条缝往外瞅。 果不其然,看见了沙发上高贵矜冷的楚美人。 第43页 「嘶。」许尧拍拍自己的脸,想把门关上换衣服,又觉得不太好,他熘出去,挨着楚恆冬旁边的小沙发坐下,恭恭敬敬稽首:「老闆。」 楚恆冬嗯了声,他在翻阅许尧买的漫画书。 「这个,我有全套。」许尧见他感兴趣,趁机献宝,「找朋友从台湾代购回来的,要吗,送给你。」 楚恆冬说:「装。」 安洋没懂:「啥?」 许尧跳起来,拿了袋子把全套漫画装上,规规矩矩送给老闆。 安洋:「……」该说不说,夫夫间诡异的心有灵犀。 「换衣服,」楚恆冬接了漫画,「出门。」 「得嘞!」许尧熘回卧室,以最快速度换了身衣服。 楚恆冬站起来,许尧正好打开门:「走。」 安洋问:「干嘛去啊?」 许尧缀在楚恆冬屁股后边,像个狗腿子,头也没回:「约会!」 安洋:「……」别人暗茶你明茶,还得是你许老师。 许尧虽然油嘴滑舌占楚恆冬便宜,心里到底十分忐忑,不知道楚恆冬叫他出去做什么。 楚恆冬话少,也没说。 司机开着劳斯莱斯在楼底下等他们。 许尧感觉那车太高贵了,不适合他这种社畜吗喽坐,他琢磨着:「楚先生,要去哪里,您告诉我,我打车去。」 楚恆冬说:「坐车。」 许尧心道,这可是你让坐的,弄脏了别怪我。 他瞅那车外形眼熟,忽然想起那天刚离开研究所时,就是这辆车往前沖,差点撞上他。 敲…果然是楚恆冬的作风。 许尧一边腹诽,一边跟上车,规规矩矩正襟危坐。 楚恆冬还在看漫画,许尧也不敢插嘴,扭头看窗外,司机更加不可能说话,豪华车内一片尴尬的沉默。 许尧的脚指头已经抠出了温莎城堡。 不说话显得他很冷漠,可说话也找不着话题。 出现了,i人地狱。 许尧浑身紧绷。 楚恆冬连头都没抬一下,却察觉到了:「紧张什么。」 许尧强撑:「没紧张。」 楚恆冬把漫画书收起来,许尧惊讶:「看完了?」 「没有。」楚恆冬一本正经开玩笑:「我想看你有多紧张。」 许尧:「……噗。」 他自己都笑了,小心翼翼地凑近楚美人,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犹如千万朵桃花、梨花、梅花、海棠花盛开,总之,春天到了。 许尧问:「我能靠着你吗?」 楚恆冬垂眸:「嗯。」 许尧靠过去,脑袋小心翼翼地贴住他胳膊,然后极缓慢地放松身体,他感觉楚恆冬在撑住他,就像一个人的灵魂找到了支柱。 「楚先生,还要给我介绍别人吗?」许尧睁着眼睛问。 楚恆冬身体微僵,也只一瞬,他翻阅剩下的漫画,一本小册子从头到尾,翻出啪啪风声。 「你不愿意,就不。」楚恆冬尊重他的意见。 许尧抬头,看见了他的侧脸,恬静美好,犹如精美绝伦的画像。 「你有喜欢的人吗?」许尧问。 楚恆冬没有否认:「有过。」 许尧张了张嘴:「啊…女孩子?」 楚恆冬笑了下:「同性。」 「唔。」许尧说:「我也有过。」 楚恆冬扭头看他,许尧脑袋贴着他肩膀,柔软的顶毛蹭来蹭去,让人想上手摸一下。 这么蓬松的短髮,摸起来一定很舒适。 「是个女生。」许尧说:「高中时候认识的,我的白月光。」 楚恆冬若有所觉,淡淡地嗯了声。 「我还给她写过情书!」提起这件事,许尧自己也想笑:「不过我就见过她一面,就是三所学校联欢晚会,刘威跟我说她是隔壁校的,我胆小,也没敢去找过。」 「情书。」楚恆冬抓住重点。 许尧大大方方地坦诚:「没寄出去,我自己留着,后来被刘威撕了。」 「写了什么。」楚恆冬平静地问道。 许尧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琢磨来琢磨去:「可能就写了点抄来的情诗吧,我就记得一句了。」 没什么文学细胞地念:「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楚恆冬百度出来:「致橡树。」 许尧愣住,凑到他手边一瞅:「还真是,舒婷的。」 楚恆冬摸了摸他的顶毛,许尧抬起头,楚恆冬弯身。 突如其来的亲吻,很奇妙地落在他唇间。 当楚恆冬浅尝辄止,试图抽身,许尧却拉住他,加深了这个吻。 楚恆冬纵容了他的放肆,许尧双臂环住他后颈,他的上半身都倚在他怀中,楚恆冬抱住他,避免他滑落下去。 唇齿交融,亲密无间。 有人的心跳,震耳欲聋。 -------------------- 第23章 23. 约会并没有,楚恆冬带着许尧直奔电子产品大卖场。 让他自己买,他捨不得小钱钱,被楚恆冬亲自带过来,捨不得也要捨得了。 关键其他便宜好使的,楚恆冬也不看,他只看价格。 许尧控诉:「你这样和买8848有什么分别?!」 楚恆冬淡定:「有区别。」 第44页 许尧问:「什么?」 楚恆冬理直气壮:「有钱,但不傻。」 许尧想要安卓系统,他工作用的软体,ios没有,但楚恆冬把他丢进水果店里,指指点点:「这个不错。」 许尧瞅了眼价格:「好贵哦。」 店员小姐姐两眼冒星星,你争我抢冲过来招待他们,更准确地说,招待楚恆冬。 三个人七嘴八舌给楚老闆推荐,没一会儿,许尧就被她们挤出来了,他躲进角落,冒充空气。 说实话,作为同性,他还挺羡慕楚恆冬的。 这羡慕都快进化为嫉妒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无论楚美人去哪里,都是被众星捧月团在中间那个,他就羡慕得快哭了。 长得帅,个子高,又有钱,身材还好,活儿也…总之,羡慕。 难怪富婆花三十万包楚美人,明明自己动,还就一次,出来还给他五星好评。 如果去做鸭子,楚恆冬也能混成世界首富。 许尧有一点自惭形秽,果然大庭广众下,不站在楚恆冬身边是对的,白天鹅旁边如果多了一只丑小鸭,那得多煞风景。 许尧挠头,假装看手机,视线不着边际地掠过柜檯,负着手像个老爷爷熘了出去。 等楚恆冬时,闲着也是闲着,许尧一熘烟跑去对面遥遥领先隔壁的超越友商,总之,他喜欢物美价廉的东西。 楚恆冬出来时,许尧已经选好了,他没买,计划在网上下单,还有优惠券。 许尧一抬眼,就看见楚恆冬在马路对面,环顾四周。 「楚先生!」许尧喊他,一熘小跑过马路。 这条路狭窄,汽车少,自行车和电动车多,一不小心就容易撞上,倒也撞不出什么大碍,磕磕绊绊免不了。 恰好自行车横地里拐出来,许尧躲闪不及,楚恆冬大步流星上前,及时拉了他一把。 许尧摔进他怀里,惊魂未定:「敲,吓死。」 楚恆冬放开他:「过马路,小心。」 许尧抬头,楚恆冬眼里写满了不认可,就像家长在批评淘气的熊孩子。 许尧连连道歉:「以后一定注意。」 「怎么走了。」楚恆冬问。 许尧指指对面:「去那边看了新出的机型,想买那个。」 楚恆冬微蹙眉心:「买了吗。」 许尧站直身体:「还没,在网上买,还能便宜两百。」 楚恆冬不太理解:「也就两百块。」 许尧竖起五根指头:「多吃五顿外卖。」 楚恆冬不贊同:「少吃外卖。」 许尧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敷衍点头:「好,好。」 楚恆冬可能察觉到他不会听话,就说:「要吃什么,告诉杨森。」 许尧感动:「太麻烦杨老师了。」 「没关系,」楚恆冬一脸坦然,「他工资高。」 许尧好奇心爆棚:「我打听打听,他多少?」 楚恆冬伸出两根手指头。 许尧贫瘠的想像力有限:「月薪两万?」 「二十万。」楚恆冬牵起他的手:「还想去哪里?」 大街上牵手实在太夸张了,但楚恆冬一点也不尴尬,他都敢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亲他,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许尧老脸微红,低下头。 店员小姐姐们往这边打量,许尧仿佛听见了她们的议论和欢笑声。 许尧注意到楚恆冬手里提的袋子,他已经买了。 许尧疾步追上他:「楚先生也要买手机?」 楚恆冬愣住,就像他不明白许尧为什么这样说,他茫然地把袋子提起来:「我不需要。」 「那你…」许尧骤然反应过来:「不会是给我买的吧?」 楚恆冬给他绕懵了:「那我,买给谁?」 「啊……」许尧感觉难以置信,虽然似乎楚恆冬确实对他挺好的,但他还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纯只是为了他而花钱的好意。 许尧再自恋一点,就要以为楚恆冬也喜欢他了。 震惊归震惊,高兴是真高兴,虽然许尧更想要花里胡哨的安卓系。 许小尧羞涩:「楚老闆,你人真好。」 楚恆冬走在他前面,勾了下唇角。 两个人心情都很好,许尧提议:「去海边吧。」 楚恆冬怀疑:「又想跳海。」 许尧尴尬:「没,去看风景。」 楚恆冬想了想:「好。」 许尧得寸进尺:「不开车,我们去坐公交嘛。」 楚恆冬有一点洁癖,所以他出行从来不用公共运输,但对着许小兔眨巴的大眼睛,到底没忍心拒绝:「好。」 两人先去坐地铁,然后辗转改乘公交。 公交这趟线路人很少,许尧拉着楚恆冬去坐后排,两个人并排,因为人少,许尧胆子就大,斜靠他肩膀打哈欠。 楚恆冬握住他的手:「困?」 许尧靠着他,才发现他浑身僵硬,他担心:「怎么了,不舒服?」 楚恆冬身体僵硬,面色却镇定如常:「没有。」 「那你不喜欢我靠着。」许尧耳根发红,确实太放肆了,他坐起身,远离楚恆冬。 楚恆冬回头看他,目似星辰,幽若深海:「不是,汽油,难闻。」 在他的二字短语中,许尧竟然没有任何代沟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耸动鼻尖嗅了嗅。 第45页 据说调香师的鼻子都十分敏感,最优秀的调香师,能在千头万绪的气味中,捕捉到他需要的一缕。 许尧嗅了半天,才把熟悉的汽油味从日常习惯中剥离,他望向楚恆冬:「我错了,应该开车去的。」 楚恆冬低头,略带沙哑:「过来。」 许尧满头雾水,依言靠近他。 楚恆冬始终握着他的手,他低下头,鼻子贴着许尧的颈窝,轻飘飘的唿吸像羽毛,挠得他浑身发痒。 许尧一激灵,耳朵更红了,红到滚烫,那酡红一直蔓延进脖子根里。 楚恆冬眼神稍暗。 许尧感觉他唿吸加重,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战战兢兢地打量。 那东西太大,藏也藏不住,许尧很难不看见,楚恆冬头埋得更低,嘴唇几乎贴着他的颈窝了。 许尧无厘头地问了句:「又犯病了?」 楚恆冬:「………」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有病,不不不,」许尧紧张,语无伦次,手心全是汗,「我是说,正常的生理现象。」 两个人说话声音很小,司机在前边,没听见,他在哼经典老歌《甜蜜蜜》。 许尧咽口唾沫,他没有忘记那东西进入他身体的感觉,太大以至于他觉得会被噼成两半,但楚恆冬是温柔的,一点也不狂野和暴躁,他像一位绅士,极尽亲吻与爱抚,直到他适应他。 至少一艘船,应该先有坚固的船篷和船帆,才能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上,撑到靠岸。 「楚恆冬,」许尧小声问,「你想要我吗。」 楚恆冬埋在他颈窝里,仿佛什么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弱美人,他慢慢地回答他:「…想。」 带起一串唿吸的涟漪,灼热地渗过皮肤,随浑身血流穿过心脏。 「我不要钱,」许尧说,「好不好。」 微妙的试探,希冀一个汉语没过关的人能听懂,就像要他现在去参加高考,难度巨大。 楚恆冬也许懂了,也许没有懂,他伸手抱住许尧,亲吻他的后颈窝,绵绵密密,恰似深情。 许尧抖得厉害,楚恆冬没反应,他要颤成筛糠子了,他按住楚恆冬:「下车。」 楚恆冬嗓音沙哑:「快到海边了。」 许尧这辈子没这么大胆过:「那去海边。」 虽然很不讲公德,但这地方没有开发,人迹罕至,周围还有一片密林,旁边是渔村。 乡下人很少。 不算太丢人现眼叭,许尧挠头。 两人看似正经地下了公交车,海风扑面而来,乡下空气清新,有一些咸涩的味道,许尧喜欢乡下,他觉得身在大自然里就很自由。 世俗的规则都被抛之脑后,身边是他喜欢的人,眼前是他喜欢的海。 天海相接,万象化为蓝天下的一抹白云。 许尧跑了几步,回头招唿楚恆冬:「那边有个小山坡,往下走,就是海边!」 楚恆冬可能觉得他笑起来很招人,万年不变的平稳心率有一丝丝加快。 他摁了下心口,朝许尧点头。 许尧跑回来,楚恆冬自然地张开双臂,许尧就撞进他怀里:「往下走走。」他面耳赤红。 楚恆冬紧紧抱住他。 两人磨磨蹭蹭地穿过山林,许尧比放归野外的小野兔还能窜,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楚恆冬眼睛微微瞪大:「小心。」 许尧就摔下去了,楚恆冬连忙上前拉住他,两人同时被石头绊倒,趔趄地摔下了后山坡。 山窝里,周围全是遮蔽耳目的灌木丛,树林很深,树也很高,遮天蔽日。 许尧趴在楚恆冬身上,一动不动,楚恆冬搂着他,嘆息声变得很重。 「脏吗?」许尧抬头问他。 楚恆冬很诚实:「嗯。」 「那,不做。」许尧知道,楚恆冬觉得这里不太卫生。 他话音未落,就被楚恆冬按回去,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他,让他靠在绵软的枯叶丛里,然后分开了他的腿。 许尧夹住他肌肉绷紧、硬邦邦的腰,他拉住楚恆冬的手,水雾从眼底浮起来,皮肤因之泛粉发红。 楚恆冬弯身,极缓慢地进入他。 许尧咬紧下唇,楚恆冬俯下来,与他深吻。 -------------------- 第24章 24. 天黑前结束的时候,许尧浑身都在发烫,烫到他以为自己又发烧了。 他坐在楚恆冬身上,抱住他的脖子,靠着他的胸膛,狠狠打了个喷嚏。 楚恆冬并没有半分消退的欲望,简直比怪兽还可怕。 许尧腰酸腿疼屁股更痛,果然野战虽然刺激,到底是比在温暖的卧室里更累。 也或许,是楚恆冬比上一次更深入和激烈了。 许尧说:「你出来。」 楚恆冬拒绝:「等等。」 许尧仰头望天,夜幕四合,没有灯光的森林,逐渐被黑暗吞没,他往楚恆冬怀里缩了缩。 楚恆冬眉心微蹙,极力地忍耐:「别动。」 许尧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他摸到了汗水,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满手都是汗。 「好漂亮。」他低头亲吻楚恆冬的眉眼,仿佛珍爱鲜花的园丁,亲吻他悉心照料的百合。 楚恆冬觉得自己快要忍到极限了,他按住许尧的腰,许尧惊叫:「等!」 第46页 所有的言语,剎那破碎如珠。 杨森开车赶到时,许尧已经累得睡着了。 楚恆冬上身赤.裸,髮型也乱了,白皙的皮肤覆上一层薄汗,他将睡着的许尧抱起来。 许尧裹着他的外套,看上去穿戴齐整,衣服下一片糜乱。 「真行。」杨森叉腰,绷不住了:「这还是爱干净的楚恆冬吗?」 楚恆冬瞥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又淡漠,丝毫没有面对许尧时,犹如稚子般的澄澈与茫然。 杨森合理怀疑他区别对待。 楚恆冬把许尧放进车里,杨森站得近,注意到他背后凌乱的抓痕,嘀嘀咕咕:「真激烈。」 「……」楚恆冬听见了,回头瞥他一眼。 杨森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扶了扶没有度数的金丝边框眼镜,努力维持高冷精英形象:「建议您及时清洗。」 许尧醒来是在半夜,身上已经清洗过了,连内里都细緻地清理了。 许尧扭头,旁边是睡着的楚恆冬。 楚恆冬面朝他,搂着他的腰,睡颜恬静,让许尧想起童话里的睡美人,只不过换了性别。 「……」不知怎地,内心窃喜,许尧像毛毛虫一样扭动,往楚恆冬怀里钻了钻。 楚恆冬梦中呓语:「轻尘。」 许尧戳了戳他的脸蛋,小小声说:「瞎嘀咕什么呢。」 楚恆冬忽然掀开眼帘,睡意未消,怔了三秒钟,就像溺水之人突然有了唿吸,他张嘴:「许尧。」 许尧心道自己戳的也不狠啊,他按住楚恆冬的肩膀,凑上去亲他眼帘:「我弄醒你了?」 「…没有,」楚恆冬抱着的臂弯收紧,埋进许尧颈窝里,深吸口气:「是我自己容易醒。」 「唔。」夜晚得过分了,许尧心跳加快,喃喃低语:「你帮我洗过澡了。」 楚恆冬张嘴咬住他肩膀:「嗯,你睡的好香。」 许尧嗔笑:「狗牙。」 楚恆冬的反应来得很快,几乎在一剎那,贴他很近的许尧就感觉到了。 「……操。」许尧随之满面通红,按住楚恆冬,将他往远推了推:「你怎么又。」 楚恆冬幽深的眸子注视他:「犯病了。」 许尧:「…………」你还挺坦然。 「不行,」许尧头皮发麻,「我屁股还疼。」 楚恆冬想了想:「肿了。」 许尧真想给他一拳:「罪魁祸首。」 楚恆冬低低地笑了,将他抱紧,低头亲他。 许尧像只被捉弄的小虫子,被楚恆冬翻来覆去,辗转深入。 楚美人沙哑的嗓音浸满了情动和欲.望,轻易就能将他引入瓠中,他鼻音浓重像极了撒娇:「要。」 许尧被美色迷得昏头转向,立刻丢盔卸甲,捨命陪君子:「…就一次。」 到底几次许尧也没数,反正不止一次,楚恆冬放过他的时候,许尧感觉自己大概已经被榨干了。 楚恆冬抱他去清洗,许尧本来想站起来自己走,腿软得不像话,最终选择放弃,羞愤欲绝地被精力旺盛的楚恆抱去浴室。 浴室里又做了一次。 许尧算是真真切切明白了,楚恆冬那个毛病,一点也不是开玩笑。 他是货真价实的有病! 这澡洗了等于没洗,许尧就没从床上下来过,饿的时候,被楚恆冬餵了几片烤吐司和小番茄。 要不是有商务谈判,楚恆冬大概不会抽身离开。 安洋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要和楚恆冬同居了。 许尧也很茫然:「不算吧,顶多在他家里住几天。」 安洋愤怒:「呸,你这么快就丢下我了,重色轻友的混蛋!」 许尧连忙安抚:「妻子如衣服,朋友才是手足!」 安洋:「哼,这还差不多,所以你啥时候回来。」 许尧自我感觉,眼下的小日子也算蜜里调油,他没急着去工作,闲着闲着就成了懒骨头。 许尧不想动,在沙发里翻了个转,叼着巧克力嘟囔:「不知道啊,有空我肯定回来看你。」 安洋咆哮:「你又不上班,你怎么没空了!!!」 许尧:「嘿嘿。」 安洋挂了电话,楚恆冬的微信消息就来了。 网恋被骗五百:晚上想吃什么 今日暴富:土豆泥 网恋被骗五百:好嘟,小兔叉腰.jpg 许尧抱着□□熊玩偶,在沙发上疯狂翻滚,啊啊啊啊啊啊楚恆冬也太会撒娇了! 今日暴富:猫猫爱心.jpg 网恋被骗五百:猫猫爱心.jpg 许尧戳了戳两个一模一样的表情包,小心肝像被挠痒痒,他现在用的手机也是楚恆冬那天买的。 许尧摔到羊毛地毯上,背靠沙发偷看楚恆冬的朋友圈,好吧,还是什么也没有。 今日暴富:能给你打电话吗 网恋被骗五百:稍等 大约十分钟后,楚恆冬就打过来了,他在喝水:「有事么?」 许尧毛毛虫蠕动:「没有,没有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楚恆冬笑了下:「晚上只想吃土豆泥?哪里的土豆泥?」 许尧爬起来,趴在茶几上,软体虫一样瘫倒,思来想去:「我选择困难,你有没有想吃的。」 楚恆冬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山珍海味他习以为常,粗茶淡饭他也来者不拒。 第47页 「不知道,」楚恆冬学他软绵绵的语气,「我选择困难。」 许尧咬牙:「楚恆冬,学人精。」 楚恆冬理直气壮:「哼。」 许尧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他举手:「那我尝试一下可乐鸡翅。」 楚恆冬认真地问:「自己做,会不会太辛苦了。」 许尧栽倒:「做饭能有多辛苦,不辛苦不辛苦,我也不会,我就试试。」 楚恆冬柔声道:「麻烦的话,就别做。」 许尧哼哼唧唧,主要是,在一起的话,总得有个人会做饭吧,天天吃外边的也不好。 许尧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样就好像,想和楚恆冬组建家庭似的。 「……」许尧耳根发烫:「那我做出来,你会吃吗?」 楚恆冬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当然。」 许小尧顿时信心倍增:「嘿嘿,瞧好吧您嘞!」 -------------------- 第25章 25. 楚恆冬回来时,许尧灰头土脸冒出来,委屈巴巴,像参加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楚恆冬拉住他:「怎么了。」 许尧哇地一声哭出来:「微波炉炸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楚恆冬:「…………」 许尧哽咽,语无伦次:「我想热牛奶,又做鸡翅,忘了设定时间了,然后我就听见砰的一声,微波炉炸了,我过去看微波炉,锅里的鸡翅也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楚恆冬:「………………」 「炸了就炸了吧。」楚恆冬安慰他:「人没事就好。」 许尧竖起一根手指头,楚恆冬愣住。 「切鸡翅的时候,切上了。」许尧抹眼泪。 楚恆冬捂着他受伤的手指头,有点心疼:「严不严重。」 「还好,」许尧抽抽嗒嗒,「就流了点血。」 楚恆冬说:「我能看看吗。」 许尧点点头。 楚恆冬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揭开创口贴,好傢伙,楞长一条口子,幸好血已经止住了。 「上点消炎药粉,缠纱布。」楚恆冬建议。 许尧哭得直抽抽。 楚恆冬抹了抹他眼角猫泪,将他搂进怀里,轻拍他后背安慰:「没事,想在家里吃,我请佣人。」 许尧从他怀里抬头,泪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做好了。」 楚恆冬低头与他对视,心生不祥预感:「什么。」 许尧摁住他胸口,往上踮了踮脚,凑近了楚恆冬,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可、乐、鸡、翅。」 楚恆冬听见一道晴天霹雳,就好像那个微波炉炸的是他。 「要不,」楚恆冬在一瞬间汉语进阶到十级水平,「下次一定。」 许尧揪住他衣领:「我不!」 楚恆冬头皮发麻:「先看看。」 两人进了厨房,只能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一片狼藉。 乱得像是被十条哈士奇拆了整整七天晚上的家。 许尧指着洗手池,兴奋肉眼可见:「在那里,用冷水凉着的!你一回来就可以吃了!」 楚恆冬这辈子的涵养没这么好过,明明已经浑身颤抖,偏要装成一副淡定、温柔、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样子。 在许尧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他像个麻木的机器人,逐渐靠近洗手池。 就像冤死鬼在靠近孟婆汤。 楚恆冬唿吸停滞。 烧焦的鸡腿已经炸成泥了,被许尧一股脑塞进盅子里。 见鬼,怎么会有人用八十大铁盅来装鸡翅啊! 许工程师甚至一板一眼地解释:「金属散热快,凉的快。」 楚恆冬陷入沉思:「……嗯。」 「尝尝吧。」许尧捧起双手,双眼冒星星。 楚恆冬微不可察地后退,最终忍住了怯意,他弯身把大铁盅从水池里抱出来。 更可怕的是,许尧做了满满一大锅。 许尧贴心地取了筷子:「手不好拿,用筷子吧。」 楚恆冬问:「你尝过吗。」 许尧认真地摇头:「我等你。」 「……」楚恆冬接了筷子,做好心理建设,然后视死如归地尝了一口。 人差点晕过去。 该怎么形容那种口感,又焦又涩又煳,可乐加多了太甜,还有一股齁人的咸,楚恆冬一口吞下去,最后嘴里剩下满口酸味儿。 他腿都软了。 许尧特别期待:「好吃吗?」 楚恆冬费了好大劲才没吐出来:「你,觉得,呢?」 许尧:「qaq」 楚恆冬:「…好…好吃。」 许尧:「qwq」 「怎么做的?」楚恆冬认真请教,怎么才能做出这种惨绝人寰、堪比生化武器的食物。 许尧在食物上的造诣,已经远远超过了英国人。 许尧扭扭捏捏:「就、就那么做的呗,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盐和糖都加了,我看厨师说醋能让肉感更细腻,又放了醋,这样甜度、咸度和酸度都有了!」 楚恆冬:「……」虽然他也不会做饭,但这么做似乎不对吧。 到底没忍心说出口,只是默默地咽了下唾沫,暗示许尧:「做得很好,但你太辛苦了,以后不要做了。」 许尧环住他胳膊,小心思写在脸上:「那你这次全吃完好不好。」 第48页 楚恆冬:「我晚上有应酬。」 许尧:「真的吗,杨森说没有啊。」 楚恆冬:「临时加的。」 许尧:「那吃完再走嘛,别浪费呀。」 楚恆冬:「…………」 楚恆冬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了垃圾篓,里边丢满了纸团,都是卫生纸,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先处理伤口,我再吃。」楚恆冬心里嘆口气,牵着他去找医药箱。 许尧拉住他:「别管我啦,你晚上不是有应酬吗。」 楚恆冬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取消了。」 许尧挠头。 楚恆冬亲自给他上了药粉,又缠上绷带,处理的时候才发现他手掌也划破了,不然流不了那么多血。 楚美人一时心软,心软的后果就是,他吃了长这么大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然后在厕所里呆了半个晚上。 许尧有点愧疚:「我以后不做饭了。」 楚恆冬松口气:「嗯。」 周末,两人宅家。 楚恆冬卧室里有投影仪,正对着床,特别大一面墙,就跟电影院里的幕布一样。 许尧想看最近上映的电影,楚恆冬就让杨森花钱买了内部碟片。 许尧问:「为什么不去影院看?」 楚恆冬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气味非常杂乱。 许尧想了想,嘿嘿一笑:「我也是。」 对i人来说,有一个最亲最近的人陪着他就够了。 于是两人窝在床上看电影。 楚恆冬弄了张小桌板,摆满了许尧喜欢吃的零食。 许尧嚼红枣枸杞糕,忽然想起来,囫囵问:「你微信名为什么叫网恋被骗五百啊?」 一点也不符合楚美人高大上的气质。 楚恆冬微怔,他看着电影,神色淡淡:「建号的时候,买东西,被骗了五百块。」 许尧震惊:「不是因为网恋?」 楚恆冬笑了下,回忆起过去,神色逐渐温柔:「也算吧,买一款特别喜欢的手办,钱转错人了。」 「哦…」许尧扭头,忍不住想探究更多:「什么手办?」 楚恆冬有点羞涩:「数码宝贝,天女兽。」 许尧:「……」 楚恆冬:「……」 许尧挽尊:「没事,我也喜欢天女兽。」 楚恆冬眼前一亮:「是吧,我最期待她变身了。」 许尧低头埋进楚恆冬肩膀,笑得整个身体都一抽一抽。 楚恆冬顺势搂住他,强装镇定:「不准笑。」 许尧立刻做拉链闭嘴手势:「我不笑了!」 楚恆冬盯着他,许尧眨巴眼睛,两人同时笑出声。 六月,楚恆冬带许尧去了总公司买下的植物园。 植物园在隔壁市郊区,占地面积广阔,按植物种类区分,每种植物都有单独的培育蓬。 当然,这些植物都是有香气的,没什么香味的,不会进入香水公司的培育列表。 栀子和茉莉香气浓郁,米兰和鸡蛋花稍淡。 荷花池里,莲叶丛丛簇簇,粉荷与白莲交映。 许尧疑惑:「荷花没有香气啊?」 楚恆冬牵着他的手,两人在人造的景观石桥上漫步,这里是植物园中心,他回答:「荷花造景。」 许尧:「哦…」 楚恆冬指了指外边:「植物园对外营业,平常有客人。」 许尧数有十万个为什么:「今天没看到人啊?」 楚恆冬笑了笑:「因为今天的客人只有你。」 许尧疯狂心动,他感觉自己快贴在楚恆冬身上了,用三个字形容就是:他超爱。 这段时间,他都黏着楚恆冬。 楚恆冬也从不拒绝他的投怀送抱,他们同居、牵手、亲吻和做.爱,自然的仿佛就是一对情侣。 许尧不缺钱花,所以也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帐户。 但根据杨森的动向来看,楚恆冬也许听懂了他那句话的意思,没有再给他转钱。 许尧这样特别喜欢金钱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害怕,害怕突然看到帐上多出大笔现金,那就是楚恆冬转给他的报酬,以此来买断他们的情感纠纷。 现在,许尧连财神爷和毛爷爷都不拜了。 许尧问楚恆冬:「你最喜欢什么花?」 楚恆冬稍加思索:「紫罗兰。」 许尧以为调香师都会喜欢带香味的花,他有些诧异:「紫罗兰,味道不是很好闻。」 楚恆冬说:「齁。」 许尧竖起大拇指:「汉语十级。」 楚恆冬也会开玩笑了:「许老师教的好。」 许尧腼腆:「嘿嘿。」他问:「为什么喜欢紫罗兰。」 楚恆冬没有回答,他反问他:「你呢,你喜欢什么。」 「忍冬。」许尧说。 楚恆冬就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许尧小心翼翼地暗示:「因为花语。」 楚恆冬没有反应:「花语是什么。」 许尧羞涩:「说出来太矫情了。」 楚恆冬轻挑眉梢。 两人回家路上,因为许尧强烈要求,就绕道去看望了安洋。 安洋休养好之后,就不去cris了。 许尧问他怎么想的,安洋这种单身狗见不得狗情侣,一个劲儿赶客:「问就是我也要去寻找真爱。」 第49页 许尧老脸微红:「那啥,我请你吃饭。」 安洋和他保持距离:「没看楚恆冬都要用眼神杀死我了,你快走吧祖宗。」 许尧骄傲地挺起胸膛:「嘿嘿。」 安洋更生气了。 回家的路上,路过花店,楚恆冬带他下车去买花。 许尧没什么浪漫细胞,楚恆冬买,他就在旁边瞅。 楚恆冬先找了找,没有忍冬,已经过花期了,他就买了紫罗兰,一大把,放许尧怀里揣着。 许尧偶尔会幻想楚恆冬告白,但他俩现在这关系,告不告白似乎没什么区别。 再说,真论起告白这件事吧,他已经说过了,楚恆冬没有拒绝,许尧就大胆地将之理解为同意。 仲夏的夜晚,两人在葡萄架下纳凉,旁边是将要开放的白昙花。 幽昙花开,转瞬即逝。 许尧却在内心诚挚地祈祷,希望这样安宁甜蜜的日子,能长长久久。 -------------------- 第26章 26. 那时许尧不知道,世间最难得是长久。 比如孩子会长大,父母会离开,永恆的爱并不存在,缘起缘灭也只是一瞬间。 * 和许尧在一起后,楚恆冬没有再去过cris,卓奕扬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要不是兄长生意要约楚恆冬,卓奕扬都怀疑楚二这个人从地球上消失了。 楚恆冬再次见到卓奕扬,不是在cris,而是正经八百谈生意的公司。 卓奕扬泡了一杯普洱,楚恆冬喝不惯,换了红茶。 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高楼耸立,鳞次栉比,港口的船只正要扬帆远航。 「你不会真喜欢他了吧?」卓奕扬一想到楚恆冬会喜欢谁,就浑身恶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楚恆冬端茶啜饮,他浅浅地尝了一口,味道不尽人意,就把茶盏放下,淡淡地说:「他很好。」 卓奕扬嗤笑:「比卫轻尘还好?」 「他们不一样。」 卓奕扬鼓掌:「fine!」 小周已经不伺候卓奕扬了,他身边换了个人,这次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叫小苗。 小苗一进来,就被卓奕扬拉着抱在腿上,卓二少一点正形也没有,当着楚恆冬的面就和小苗卿卿我我,主打一个气死他哥。 楚恆冬对此不置一词,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挑过。 他只是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关向舟,卓奕扬大哥。 明明是约他来谈生意,关向舟却丝毫没注意到他。 有卓奕扬在的场合,关向舟的视线和全部身心几乎都放在这个便宜弟弟身上。 楚恆冬对关家的事略有耳闻。 卓奕扬和关向舟没有血缘关系。 关向舟是关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卓奕扬随母姓,他妈妈是关向舟父亲的续弦。 在卓奕扬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就带着孩子嫁入豪门。 关向舟的父亲要迎娶一个二婚带娃女人当续弦夫人的消息,在申城吵得不可开交。 整整一年,他们家这事都是全城人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闲谈。 个中缘由,不足与外人道,主要是,楚恆冬知道的也不多。 关向舟身材高大,朗眉星目,一看就是当领导的长相。 他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十分威严,正经八百得像镇压孙悟空的托塔天王李靖。 楚恆冬低头喝茶,假装没看见。 「公司不是你做这些事的地方。」关向舟语气低沉地批评道。 卓奕扬假装没听见,抱着小苗,一声娇似一声地唤:「小苗苗,小苗苗。」 楚恆冬:「……」 关向舟抓起卓奕扬怀里的女人,小苗吓了一大跳,因为吃痛而尖叫,但看到关向舟的同时,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她知道这才是关家名正言顺的掌门人,而卓奕扬是关家的吉祥物和花瓶,有他,没有他,都一样。 不同的是,卓奕扬出手大方,且来者不拒,所以即便他在关家地位不高,愿意给他面子的人很多。 不过卓奕扬心里清楚,他们愿意给他面子,只是因为关向舟一一打了招唿。 卓奕扬对他这个哥说不上亲近,甚至有点厌烦:「小苗,我们走。」 他起身,拉上小苗就要离开。 关向舟低声道:「你也要试着接手家里的生意,成天没个正形,只知吃喝玩乐,父亲对你很失望。」 卓奕扬盯着他,足足三秒后,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大哥,我只是个吉祥物。」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我接手生意做什么,咱爸有你就够了,您多努力,我就指着您庇护,赏我口饭吃。」 关向舟拽着小苗,不让他带走,给小苗一种她被两兄弟争抢的错觉。 卓奕扬拉了拉,没拉到,懒得去争,松开小苗就走了。 关向舟哑声威胁:「回来。」 卓奕扬后背微僵。 「你妈妈在瑞士疗养院,那里都是我安排的人。」关向舟只是语无波澜地提醒。 「……」卓奕扬转身,面带微笑,优雅地走了回来,对小苗说:「你走吧。」 小苗犹豫,但卓奕扬向来说一不二,不听他话的,都被抛了,小苗埋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关向舟坐在卓奕扬坐的位置上,他对面就是楚恆冬,两人眼神对视,对彼此也算知根知底。 第50页 一开始,楚恆冬就是关向舟的朋友,只是关向舟打了招唿,卓奕扬主动找上门,楚恆冬才和卓奕扬成了说不上话的朋友。 卓奕扬还杵身后站着,关向舟道:「坐。」 卓奕扬烦躁地玩手机:「我站着听。」 关向舟不容抗拒地重复:「坐。」 「……」卓奕扬搬来一张小板凳,比两人座椅都要矮的凳子,挪到两人中间坐下了,脸色很难看。 关向舟没有管他坐什么凳子,和楚恆冬谈起商务。 关家旗下的国际酒店想升级,楚恆冬他父亲的家族是评审之一,而且是话语权很重的评审。 关向舟就问楚恆冬:「用什么交换?」 楚恆冬要地,而且是申城的地,关向舟摇头,表示:「地不能给你,酒店股份可以分你。」 卓奕扬撑着脑袋,玩手机无聊,张嘴打了个哈欠。 关向舟眼角视线瞥过他,就发现他在刷美女直播,什么礼物贵他送什么,洒起钱来毫不手软,就好像那钱是天上掉的,不是他挣的。 ——但也确实不是他挣的。 楚恆冬想了想,关家国际连锁的酒店业务这些年蒸蒸日上,如果能从中分一本羹,也不错。 于是两人开始谈分多少股份的问题。 谈到双方都满意当然不可能,也就差不多还行那样。 楚恆冬让杨森把谈判录音回传到纽约,因为许尧还在等他回家吃饭,他就不逗留了。 关向舟起身,同他握手,道别。 楚恆冬走的时候,卓奕扬也站起来要跟着他走,笑眯眯地拉客:「楚二,真就不去玩玩了,我那里新来个小孩,和卫三更像。」 楚恆冬头也没回,笑了下,摆摆手,离开了。 关家的家事,他不会参与。 楚恆冬离开,办公室门合上的瞬间,卓奕扬就被关向舟拽回去。 办公室有专门的休息间,面积大,隔音好,关键是床铺得柔软舒适。 这张床宽,无论怎么翻滚都不会掉下来,就像有的人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 「你这是强.奸,是犯法!」卓奕扬挣扎。 「那你报警吧。」关向舟对此无动于衷。 他锁上门,比死神还要大的阴影笼罩住他这个便宜弟弟,他实在没什么耐性,也没什么温柔作派。 他取下专门为他准备的皮带,将他手脚束缚住扔上床,在卓奕扬绝望的喘息和呻.吟中,粗暴地侵犯他。 就好像他只是个发洩慾望的工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自从过了十八岁生日后的每一天,曾经温柔可靠的大哥一去不復返,卓奕扬在关向舟这里,就是个人形飞机.杯,豪门玩物而已。 楚恆冬到家的时候,许尧不在,他出门购物去了。 楚恆冬的别墅很冷清,就像他这个人,寡淡无趣。 他家里比酒店还要干净,多余的小物事一样都没有,顶多柜子里塞满了套和润滑液。 紫罗兰也枯萎了。 许尧盘来盘去,想着给家里添点东西,就出门採购了。 本来约了安洋,安洋有事,他在经营自己的小生意,刚刚起步,许尧就一个人去了。 结果好巧不巧,半道撞上出来寻欢作乐的刘威。 刘威一瞅见他,就把身边新约的小姐姐踹走了,开着捷豹不紧不慢跟着许尧的步伐:「许尧,我听说你和楚恆冬同居了,是不是真的?」 许尧头也没回,冷着脸道:「关你屁事。」 刘威按喇叭,催促前边挡道的电动三轮车赶紧走,他一打盘子绕开电三轮,又打回去跟上许尧:「不是,咱俩好歹老同学,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许尧停下脚步,前边是红绿灯,他两眼平视前方:「你的面子多得很,不需要我给你。」 「聊聊。」刘威说。 许尧谨记他答应楚恆冬的事,不和刘威接触,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聊。」 许尧越抗拒,他越兴奋,人都这样,贱的发慌,越不搭理自个儿,越想要往上硬凑。 刘威干脆把捷豹停在路边,打了电话让司机过来开回去,他追上许尧,和他肩并肩:「和我说句话就那么难吗?是不是楚恆冬不让你搭理我的?」 许尧冷脸,一言不发。 刘威一副替他打抱不平的架势:「你听我说,许尧,卓奕扬和楚恆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他俩好吗?呸,我告诉你许尧,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许尧驻足,这下他回头了,面带微笑:「你也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啊。」 刘威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他想上手拉他,又怕许尧像上次在海边,不管不顾往死路上走。 然而许尧现在不会轻易生出那种念头了,他有了他自己的快乐源泉。 刘威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揍,他轻轻甩了自己一耳光:「我是,我确实不是好东西,我不该撕你情书,不该差点把你强了,不该笑你人穷志不穷,我…」 刘威认真道歉:「许尧,你那天往海里跳,吓死我了。我就想通了,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许尧烦厌:「咱俩没什么好聊的,你赶紧滚。」 刘威疾走几步,拦在他面前,着急得涨红了脸:「许尧,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你真信楚恆冬那样的人,那样只为自身利益着想的人,会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你这样的穷人?」 第51页 「许尧,你俩就不是一个阶层的!」刘威说:「结婚还讲门当户对呢,你看你跟在楚恆冬身边,他带你接触过他的朋友圈吗?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吗?」刘威紧紧盯着他,就像索命的鬼差。 许尧停下脚步,刘威上前:「因为你和他心里那个人长得很像。」 「谁?」许尧不信。 刘威说出陌生的名字:「卫轻尘。」 -------------------- 第27章 27. 「江东有个卫家,他们家有个小儿子叫卫轻尘,从小在国外将养,因为是老来子,身体一直不太好。」 「他在家排名老三,所以我们都叫他卫三。」刘威生怕自己说慢一秒,许尧就跑了,所以他连气儿都不带喘的,一口气就说完了。 「楚二和这个卫三,宴会上认识的,两人有共同爱好,就聊一块儿去了,没过多久,就好上了。这事圈子里都知道!」 刘威急赤白脸,盯着神色平静、无动于衷的许尧,狠狠给他上眼药:「所以楚恆冬不带你见他的朋友,因为他们都知道你只是卫三的替身。」 「我说这些话,楚二知道了,非削死我。但许尧,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你知道楚二什么人吗?他就和关家老大一样无情无义,他就是个变态!」 「我这么跟你说吧,楚二在国外谈生意,谈不拢,他就直接去把对方做了,懂吗,就是弄残疾、弄残废,再接着谈,没人敢不听他的。」 刘威倒抽一口凉气:「还有他爸,养了个小三,上门欺负他妈,楚二直接找人把小三开膛破肚,挖了一个月的胎儿。可他妈自己也是小三上位啊!」 「听我说许尧,你别被他外表骗了,活阎王都没他狠。」 刘威真有点担心:「许尧,算我求你,你别和他来真的,他不配!」 这倒是句大实话。 许尧太单纯,尤其是未经情爱,不知其中深浅,一个单纯的人喜欢上蛇蝎美人,下场非死即伤。 许尧看似镇定如常,内心小人已经风中凌乱。 刘威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他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卫轻尘这个名字,许尧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他一向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容易被其他人动摇,所以当刘威说完,许尧的第一反应是,回去找楚恆冬,问他本人。 他和楚恆冬之间的事,他更想亲耳听他解释,而非一个外人来挑拨是非,何况刘威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尧琢磨着,看似平静地问:「说完了?」 「说完了。」刘威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怀疑自己这些肺腑之言都石沉大海,许尧一心奔着楚恆冬去了。 刘威又气又恨:「我和他明明都是混蛋,许尧,你就是贱,就是图他长得好看。」 许尧面无表情,转身进超市。 但他已经完全忘记要买什么了,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出来时天都黑了,刘威也不在了。 许尧买了包烟,蹲在路边抽。 他从来不抽菸,突然想试试,就买了最便宜的那种,点燃了叼在嘴里,吸一口,呛得连连咳嗽,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买都买了,不能浪费,许尧强撑着抽完了。 抽完一根烟,他给安洋打电话。 安洋张罗着开了家烧烤。 据说是老家上来的亲戚,一个远房表弟会做这个,于是安洋出钱,表弟出力,合伙把店子经营起来。 安洋的小生意正做得热火朝天,没听到自己手机响了。 许尧没打通他的电话,就放弃了,他在夜晚里的凉风里漫无目的地散步,忽然很想知道他和卫轻尘有多相像。 现在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听见楚恆冬梦呓,叫的名字就是轻尘。 他没有瞎嘀咕,他只是太思念他。 许尧到这个点没有回去,楚恆冬也没有找他。 其实许尧之前就发现了,他们之间,似乎都是他主动。 虽然说在他最困难时,楚恆冬犹如天降般出现,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事先主动联繫他的基础上。 当许尧对楚恆冬不闻不问时,楚恆冬也同样不会来找他。 他单方面认为的爱人,就像戳一下才动一下的弹簧,他对他说什么,他才回报什么。 他不会主动提起他们的未来,只有许尧偶尔幻想。 就像现在,当许尧出门在外,不联繫楚恆冬时,楚恆冬也不会来找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除非许尧主动打电话。 楚恆冬秒接:「许尧。」 许尧笑了下,笑比哭还难看,他抬手抹把脸,努力忍住,让自己声音不至于可耻的颤抖,他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楚恆冬回答得很快:「晚上九点半,你…」 许尧沉默,等着他下一句,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 随便问点什么,他就回家去把刘威讲的事情和他说明白。 他接受楚恆冬有前任,就像他接受曾经的自己也三心二意。 这年头,结了婚都能离,更何况谈两三次恋爱。 什么替身文学,楚二唯爱卫三,许尧是一点也不信。 世界上要是有自始至终都忠贞如一的有钱男人,许尧把自己头剁下来给楚恆冬当球踢。 他只是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楚恆冬心里是有他的。 第52页 他不和楚恆冬探讨未来、探讨家庭,热恋期说这些没意思。再恩爱的恋人超过七年,要么相看两厌,要么化为亲情。 他只是想谈场在一起时对彼此忠贞的恋爱,以后分了随他的便,可就现在,现在,妈的楚恆冬就不能主动关心一句吗?! 问他去哪里了,问他为什么还不回来,问他需不需要他来接他,客套一句也行啊。 可楚恆冬说完那个你字,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在知道卫轻尘这个人以前,许尧会下意识给楚恆冬找补,比如楚美人性格如此,比如他毕竟身份高贵,想不到这些也理所应当。 但现在,没有举旗小人跳出来给楚恆冬找补,只有许尧站在凉风中,心肝一阵阵地发凉。 他抽第二根烟,颓废地倚着墙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那个卫轻尘,你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啊,还是…」 在一起了,让我当三儿? 「……」楚恆冬唿吸微滞,他没有急着回答许尧,而是反问他:「谁告诉你的?」 许尧本着同归于尽的原则,毫不隐瞒:「刘威。」 楚恆冬道:「卫轻尘去年就过世了。」 许尧把电话挂了。 完了,许尧心想,完了,哪个现任能干过死掉的前任啊?除非现任也死了! 真他娘离谱!!! 许尧踢了一脚墙根,脚趾头疼得要死,手机铃响了。 这回是安洋,安洋大大咧咧:「我说许工,小日子过得挺甜蜜啊,早把兄弟忘了吧,说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许尧心烦意乱:「甜蜜个屁,楚恆冬白月光死了。」 安洋:「……你发现了??」 许尧瞬间炸毛:「你早就知道了?!」 「是知道啊,」安洋挠头,「你没觉得你和那个男大眉眼有点像吗。我跟你说,你俩都像一个人,我听小周说,是楚恆冬在国外时的伴侣,两人感情很好的。」 许尧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安洋揪出来打一顿:「你早就知道了,你不告诉我?!」 这个嘛,安洋有点歉疚,可他也不理解:「我以为你凭着长相几分相似吧,能从楚恆冬那里捞点钱就行,哪知道你来真的?」 妈的,全世界都知道楚恆冬不可能真心喜欢他,偏偏许尧自己不知道,他可太能自作多情了。 「而且,」安洋实话实说,他能理解许尧为什么对楚恆冬动心,「楚恆冬对你确实很好,一来开价高,二来,你遇到困难,他也尽心竭力的帮你。」 「我说句大实话,正经八百谈恋爱的情侣,或许都及不上楚恆冬对你的十分之一。」 安洋疑惑:「谁告诉你,楚恆冬有白月光的?」 「刘威。」许尧说:「我今晚回租房,让我静一静。」 一听他这么说,安洋就想起楚恆冬上次看他那眼神,那是要把他做成人彘的兇狠眼神。 安洋后脖根儿发毛:「我的祖宗,你别回来,你在外边随便订个酒店成吧,你也不缺钱吧?」 许尧偏不:「我付了租金的房子,为什么不能回去?!」 安洋有苦说不出:「楚恆冬不喜欢咱俩在一块玩儿。」 「他管我这些干嘛,他又不是我老公。」许尧招手喊出租,把租房地址说了。 安洋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好你个许尧,老子对你真心实意,你可着劲儿害老子,我要是哪天失踪了,你最好去问问楚恆冬,把我尸体丢哪儿了。」 许尧被他逗乐了,原本郁闷沉重的心情舒缓不少,他咯咯笑了半天,接着他的话说:「那成,我给你收尸行吧。」 安洋默了默,他嘆口气:「你不愿意在他那里呆了,就回来吧。」 许尧扭头看窗外,都市夜景美不胜收,次第掠过的繁华,与他这个外地人,毫不相干。 霓虹倒映,五光十色从他脸上划走。 「…好。」许尧低头,擦了擦眼睛。 安洋回来,还带了夜宵,他远房表弟做的烧烤,装了一大袋子,带回来给许尧吃。 许尧狼吞虎咽,安洋劝他:「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许尧说:「咱俩打游戏吧。」 安洋把塞柜子里的手柄和游戏机搬出来:「你别说,你真别说,你搬去楚恆冬那里以后,我这游戏机,都没动过了。」 许尧愤怒:「别特么提他的名字。」 安洋闭嘴:「当我没说。」 两人又玩魂斗罗,又连第一关都没过去,又开始互相指责。 一番推卸责任,安洋先发现不对劲:「操,拿错卡带了,这是最后一关。」 许尧:「……」 安洋把真正的第一关找出来,这下两人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趁着完美通关身心舒畅的当口,安洋试探着问他:「真不回去啦?」 「回啊,」许尧面无表情,「怎么不回,他给了三十万,我拿钱要办事。」 「三十万,一晚就够了。」安洋说。 许尧冷笑:「那是因为我和他白月光长得像,我又不是卫轻尘,我是许尧,我不值三十万,我心里有数。」 安洋有点明白他钻牛角尖的点:「你想摆脱卫轻尘的影子,你想让他明白,你是许尧,就拿钱办事一俗人。所以跟自己这么过不去?」 许尧竖起大拇指:「知我者,安大师。」 第53页 「那你觉得你值多少钱,在他那里,我是说,没了和卫轻尘很像这个buff后,你值多少?」安洋问。 门铃响了,许尧回头:「你有朋友?」 安洋也茫然:「没有啊。」 许尧起身去开门,顺便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一晚八百,不能再多了。」 门开了,楚恆冬黑着脸站在门外,眼尾微微泛红,看上去有些委屈地望着他:「为什么不回家。」 -------------------- 第28章 28. 安洋觉得自己会被楚恆冬弄死。 虽然楚恆冬压根没看他,但安洋就是感觉到他的警告和敌视。 他连忙劝许尧:「你俩有啥事儿,回你俩的地儿,慢慢谈去。」 楚恆冬瞥了眼桌上的烧烤残羹,不贊同道:「你肠胃不好,不能吃这些。」 在楚恆冬那里养出来的几斤肉,这才半个晚上,眼看就要消下去了,楚恆冬伸手:「回去说。」 安洋拱手作揖:「求您啦许工,看在咱俩以前是好朋友的份上,你把这尊大佛爷带走吧。」 他往他们家门口一杵,就像死神上门,实在是太可怕了。 许尧盯着楚恆冬,面无表情,就像突然从美色中清醒的得道高僧,把楚恆冬从头打量到脚,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来找我,还是找你的卫轻尘。」 安洋躲进卫生间去了。 楚恆冬说:「找你。」 许尧转身去收拾东西,他把垃圾都收拾进袋子里,扔给楚恆冬提着:「拿下去扔了。」 天可怜见,以前他都不会这样对楚恆冬说话。 他会自己收拾家里,像个保姆一样打扫清洁卫生,期待丈夫回来,坐在干净敞亮的客厅中,夸他:「我对象真贤惠。」 贤惠他奶奶个腿儿!呸! 楚恆冬是个爱干净的,冷不丁满手沾了袋子上的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楚洁癖汗毛倒竖,忍了又忍,到底没反手把这些东西扔掉,他只是再次提醒许尧:「晚上过了十点就不要吃东西了,对胃不好。」 「你让我吃你子子孙孙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关心我肠胃不好啊。」许尧开大嘲讽。 安洋在卫生间里听到了,偷偷替他捏一把汗,敢这么跟楚恆冬说话,许工是真不怕死,壮汉一枚! 楚恆冬万年冰冷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有一丝丝微妙的尴尬和难堪。 他伸手去拉许尧的手腕,以对方完全无法挣脱的力气,将他拽回自己身边,小声提醒:「有外人在。」 许尧冷眼:「外人个屁,我跟他就是同行。」 安洋真想蹦出来大喊一声:「老子从良了!!」到底是忍住了。 楚恆冬看着他,许尧踢了他一脚,楚恆冬委屈:「回去再说吧。」 楚恆冬是不是装出来的不舍,许尧不知道。 反正两个人回去大吵一架。 楚恆冬把车开进车库,小巧精緻的帕拉梅拉还没停稳,许尧就甩了车门下去,好大的火气。 楚恆冬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两人进玄关,许尧换鞋的时候就开始了:「卫轻尘为什么死的?他死了你才找别人?你不给人守孝三年?」 楚恆冬又不是傻,当然听出许尧的冷嘲热讽,他有点难堪。 事实上,没人像许尧这样露骨地逼问他,跟和他说重话的人只有他爹,其他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许尧现在就像只喷火小熊猫,非得把楚恆冬烧个灰飞烟灭才肯罢休。 之前在楚恆冬面前那些顺从、温柔和爱意,显然迷惑了他,让他以为许尧本质就是逆来顺受的穷人。 楚恆冬竟然忘记了,在许尧第一次来找他时,他的骨头有多么硬,他是穷到飞起还可以对三十万视若无睹的穷酸工程师。 楚恆冬不喜欢这样易燃易爆炸的许尧,他转身去饮水机前接水喝。 「不愿意说,我就走。」许尧说:「没什么好聊的。」 他转头,又把鞋换回去。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开灯,一切都笼罩在幽微的暗光里。 楚恆冬看不清许尧,许尧也看不到楚恆冬的神情。 楚恆冬的语气镇定如常:「你逾矩了,许尧。」 许尧道:「我逾的什么矩,楚恆冬?三纲五常,还是三从四德?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就要你一句话,楚恆冬,你把我当什么啊?」 他连珠带炮,咄咄逼人:「我巴心巴肝以为咱俩在交往,你拿着三十万就想买我一辈子是吗?!你把自己当嫖客,把我当娼.妓?!」 楚恆冬冷静地反问:「你不是吗,许尧,一开始,你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许尧哽住,是啊,一开始,他就是这么想的啊,捞够钱就跑,不是吗? 说到底,是他自己没守住底线,是他自己贪恋钱财,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说好谁先动心谁是狗,可他妈那颗心像他妈见了骨头的狗一样,追着那根没肉的骨头跑,他能怎么办啊,把心挖出来让它滚啊?! 「我错了,」许尧认错很快,「对不起。」 「这是您的家,我不该在这里叨扰,我先走了。」许尧冷静下来,换鞋离开。 楚恆冬问:「你去哪里。」 「我自己租了房子。」许尧毫无留恋:「再见吧您嘞。」 第54页 「你要去找安洋。」楚恆冬语气低沉下来。 一剎那,整个屋子里的气温瞬间降到零下,比两人吵架时还要僵硬的气氛。 冷空气来源比阎王爷还可怕,他的眼神冰冷如机械。 「我可以把他弄到国外,找人折磨他,他死了都没人知道。」楚恆冬非常客观:「捏死一只臭虫,很容易。」 许尧哽住,他怀疑楚恆冬电视剧看多了,他回头道:「你当你是黑手党老大啊?美剧看多了吧。」 楚恆冬没说话。 许尧忽然想起一件事,刘威告诉他的,楚恆冬做的那些事,手段残忍、下手狠辣,能在初一解决,绝不拖到十五,能不留活口,绝不让敌人留半口气。 天才的艺术家发起人来疯,对于无权无势的普通人来说,就是噩梦。 许尧反问:「你说真的?你想杀了安洋?」 「你走出这里,我会。」楚恆冬语气平静,平静到不像在开玩笑,他甚至计划好怎么杀安洋。 「我可以让他中奖,欧洲七日游,随便找个黑人多的国家,法国就行,让他在暴乱中被拖进巷子里,至于他被解救后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哦…」许尧抬起下颌,像在思索他这番话的可行性。 他最终决定不冒这个险,毕竟资本家拿捏穷人,就像拿捏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楚恆冬在打电话:「告诉刘老闆,他儿子刘威话太多了,把舌头割了送过来,我可以考虑原谅他的不敬。」 许尧冲过去,一把拍开手机:「你发什么疯?!」 楚恆冬垂手,望向他:「没有他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你也不会发疯。」 「你不懂,楚恆冬,我现在知道我和卫轻尘很像,但我不会为这种事生气。」许尧语无伦次:「你打给谁的,赶紧把话收回来!」 「我们俩的事,为什么要祸水东引到别人身上?!」许尧恼恨。 没一会儿,楚恆冬手机响了,是刘老闆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哀求:「楚少爷,刘威他犯了错,我一定惩罚他,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计较。」 「我说了,」楚恆冬森冷无情,「我要他的舌头。」 「割了舌头就成哑巴了,」刘老闆在楚恆冬面前,乖的像个孙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啊,他哑巴了,以后我们在圈子里怎么混啊,楚少爷,求您发发善心——」 好歹也是经营了一定规模食品饮料业的老总,在楚恆冬面前,是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你们找银行走得那笔帐,两千万,急着过桥吧,我可以让银行停下来。」楚恆冬说:「你的担保人和我有生意往来,你可以想像,他不为你担保,你怎么办。」 许尧从来没听楚恆冬说过这么多话,两千万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说两千块那么简单。 他上前按住楚恆冬,压低嗓音,咬牙切齿:「收手。」 「还走吗。」楚恆冬问。 许尧深唿吸,退了两步,朝他一鞠躬:「楚先生,我就是个臭虫,我人微言轻,我都听您安排。」 楚恆冬拿起电话,冰冷道:「希望刘威,没有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 刘老闆如蒙大赦:「我一定给他教训,您放心,您放心!」 他感激涕零,楚恆冬挂了电话。 「聊聊。」楚恆冬说。 许尧只觉得生无可恋,烦得要死,他转身上楼:「我洗澡。」 楚恆冬在另一间浴室,也把澡洗了。 许尧出来时,就被楚恆冬一把抱起来,摁到床上,这次的进入不算温柔。 许尧呜呜叫,楚恆冬低头亲他,把他的声音都吞进肚子里。 楚恆冬放开他,许尧满脸是泪,两人一边做一边吵。 许尧踢他:「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你急得像他妈吃了十吨春.药,你有病吧你?!」 楚恆冬吭哧吭哧流汗,语气却很稳定:「你说。」 许尧叫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越来越哑:「我说到哪儿了?」 楚恆冬眼神骤暗:「卫轻尘,」他俯身,抱住许尧,按着他的脑袋,「你说你不生气。」就像要他证明般严肃。 「我不生气。」许尧说:「你知道我是许尧,不是卫轻尘。」 楚恆冬紧紧注视他的眼睛:「我知道。」 许尧咧了下嘴角:「对啊,我是许尧,我就是条臭虫,还想跟你谈恋爱,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问你,你喜欢我吗?」 楚恆冬停下了,像按下了暂停键,勐地停住了,许尧的心跟着一起凉了。 行,真行,他就这么一问,给楚大爷都吓杨伟了。 许尧咆哮:「王八蛋,滚出去!!!」 他吼完,楚恆冬又恢復了。 「你去找苏跃,」许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去找苏跃!这生意我不做了!」 「苏跃去菲律宾读研了。」楚恆冬低头咬住他肩膀,狠狠地戳上牙印:「上个月送走的,忘了?」 许尧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楚恆冬翻面,让他坐在自己身上,让他哭,一边哭一边坐跳楼机,不受控制地上上下下。 楚大爷还会开玩笑了:「下雨啦。」 神金,许尧恨得牙都咬断了。 -------------------- 四改 息霜霜的长安君 第29章 29. 第55页 两人吵了三天的架,许尧三天没从床上下来。 楚恆冬确实有点疯,许尧以前不知道他能这么疯。 他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里,因为那里撕裂,诱发感染,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 医生特别意味深长:「年轻人,火气别太旺。」 楚恆冬脸色不太好看,一眼掠过去,医生立刻噤声,耸了耸肩膀退出去了。 这三天从头到尾,许尧只跟他吵了一件事。 当许尧清醒后,他依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地逼迫他回答,他睁开眼睛看见楚恆冬,就说:「我问你,咱俩到底什么关系。」 楚恆冬不肯回答,也许他已经回答了,但许尧自己不相信,而楚恆冬不是会把相同的话重复第二遍的人。 许尧的心也在一点点凉下去。 楚恆冬低头凝视他,眸光过于深邃,犹如深海之下,万丈深渊,只要陷进去,就永无超生之日。 「……我喜欢你。」许尧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地对他说:「你呢?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王八蛋,骗骗他也行啊! 但楚恆冬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说谎,他也不屑于为此说谎,他身居高位,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没了许尧,也会有张尧、李尧。 许尧拉着他袖子的手,一点点松开,直至无力地垂落。 「……算了。」许尧神色黯淡。 楚恆冬问:「你要多少。」 他以为钱能让他开心起来。 许尧冷笑,狮子大开口:「两百万,把我房贷换了。」 他压根没奢望楚恆冬会答应。 楚恆冬也没说答应,他在许尧床边坐下,握起许尧垂落的手,用他蹩脚的汉语表达他含煳不清的意思:「你可以继续,跟着我。」 「我不想做娼.妓。」许尧咬牙。 楚恆冬掰开他攥紧的手指头,按压他的掌心,不轻不重地,像在做按摩,事实上,在床上困了三天,他的手脚的确有些不灵活了。 「你已经做了。」楚恆冬不留情面地揭破,情商低到令人髮指,然而这才是普天下唯我独尊的楚大爷。 许尧无言以对,半晌,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他的笑大概比哭还难看。 许尧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很不好看。 说实话,在跟过楚恆冬的那些人里,更准确地说,那两人里,卫轻尘和苏跃,许尧没见过卫轻尘,但苏跃他知道。 男大学生,年轻有活力,长相也俊俏,听说是他们学院的系草。 至于许尧,从小到大就没觉得自个儿长相有优势,他埋头一心只读圣贤书,即便春心萌动三心二意,也从不会付诸行动。 他知道自己不配,他太普通了,顶多能称得上清秀。 比不了苏跃,至于家世比他高出不知多少的卫轻尘,就更望尘莫及了。 既然珠玉在前,他凭什么相信,楚恆冬会喜欢他呢。 甜蜜的时候,不会患得患失,但当真相大白,才如醍醐灌顶。 当他奢求楚恆冬在短暂的相处过程中,能为他动心时,他就已经在自作多情。 「我不好看,没法让您满意。」许尧躺回去,移开视线:「即便做鸭子,我也不够格。」 楚恆冬不喜欢他这样冷淡,他松开握着许尧的手,语气低沉,犹如威胁:「在我拒绝你之前,你没有资格选择。」 许尧闭上眼睛:「哦。」 护士进来给许尧换液体,他高烧退了,但一直在低烧。 楚恆冬问:「什么时候能退烧。」 护士笑了下,知道他俩的关系,只当楚恆冬在关心,就说:「今天晚上输完液,应该能退。」 许尧说:「我不想输液。」 护士和善地问:「那打退烧针?」 许尧闭嘴,楚恆冬道:「你出去。」 护士推着小推车离开。 许尧十分任性地把液体针拔了。 他坐起来,楚恆冬才发现他把针拔了,他拉住许尧:「你做什么?」 许尧看起来非常平静,平静又冷淡,他说:「我不喜欢医院,不想住在这里。」 楚恆冬稍加思索:「那么我请医生出诊。」 「出哪门子诊?」许尧骤然发难,一把甩开他,扭头向门外沖:「散了吧,楚先生。」 楚恆冬沉默,他追上许尧,没有再劝他留下来输液。 许尧像只无头苍蝇,钻进电梯狂按一楼。 楚恆冬沉默地跟着他。 许尧只觉得憋闷,和楚恆冬在狭窄的里独处,他憋闷得慌。 那种慌其实压在心头,很久了。 从王梨花离开那天起,就横亘在他心脏上,像石头沉重地压着。 现在被楚恆冬掀翻,狠狠砸落下来。 许尧也不搭理他,他没有目的,不知去处,出了医院大门,一阵头晕目眩,实际上,他的低烧都还没退。 他感觉浑浑噩噩,有点想哭,但眼眶干涩,流不出什么眼泪。 过马路的时候,许尧想起他和楚恆冬的初遇,其实不是在卓奕扬的cris,而是十字路口,红绿灯前,他失魂落魄,楚恆冬却强硬地要将车开过去。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许尧抹把脸,身体比大脑先行动,在斑马线绿灯变红灯的瞬间,许尧就着魔似的沖了出去。 第56页 他其实没想死,他就是觉得不公平,觉得没意思。 当全速行驶的摩托车拐弯冲出来,楚恆冬没有丝毫犹豫,救下许尧似乎成为他身体本能。 他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将猝不及防的许尧推开。 剎那间,万籁俱寂。 所有机动车紧急剎停,反作用力下,摩托车歪倒摔向旁边的花坛,车主脑袋撞到金属杆上,幸好他戴了头盔。 他爬起来破口大骂:「你傻逼是吧?不看红绿灯?!」 在一瞬间的懵逼后,许尧下意识寻找楚恆冬的身影,他回过头,看到了一滩血,楚恆冬试图爬起来,他按了下额头。 许尧那颗不惊吓的胆子都要吓破了,始终无法涌出眼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浑身发抖抱住楚恆冬。 昏迷前,楚恆冬问他:「你没事吧。」 许尧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他,还要豁出性命来救他,他哭着摇头:「我没事。」 楚恆冬昏了过去。 许尧立刻打120,然后报警。 幸好医院离这里不远,救护车来得很快,他们把脑袋流血的楚恆冬抬上担架,以最快速度送往医院急救。 许尧跟着走了几步,两腿发软。 摩托车主腿摔疼了,一蹦一跳地过来,抓住他:「你不准走,等交警过来,说个明白,我摩托摔烂了,你个傻逼得赔!」 许尧四肢都是软的,偏偏表面上镇定如常,他点头:「我现在就可以赔你,你要多少?」 摩托车主看他这样不像在开玩笑,他狐疑地打量他,比了个数字:「十万,不过分吧,我车的修理费,还有我精神损失费加医药费。」 「好,」许尧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留个电话,收款人和银行卡号,我转给你。」 许尧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对方,他怕摩托车主纠缠,身份证也压给他了:「让我去医院,先看看我朋友。」 摩托车主捏着他的身份证,反倒为自己的狮子大开口感到不安,顺嘴问了句:「你和你朋友吵架了?」 许尧摆手,浑身疲惫,两手一直抖,腿软得可怕,他就那样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返回医院。 要是刚才没那么冲动就好了。 许尧捂脸,掌根擦拭不争气的眼泪。 他联繫了杨森,杨森并没有批评教育他,他只是冷静地吩咐:「照顾好你自己,我会处理。」 许尧找不到人帮忙,他好像一下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连同灵魂都软趴下了。 楚恆冬在做手术,他在门外手足无措地守着,给安洋打了电话:「出车祸了,安洋。」 安洋吓一跳:「你出车祸了?」 「不是我,」许尧蹲在地上,抱住脑袋,痛苦又悔恨地呜咽,「是楚恆冬。」 安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许尧,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以前许工程师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哪怕他的成果第无数次被其他人拿走,他也会再接再厉争取下一次。 他接受任何加班安排,拼命工作、努力挣钱,从来不怨恨自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会笑着和其他人提起,他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妹妹,和即便傻了都不让人操心的弟弟。 明明自己在大城市里都无法立足,却要拼尽全力给妹妹置备嫁妆。 安洋其实从来不觉得许尧考虑过自己,他得过且过每一天,努力、积极、向上,绝不怨天尤人,也绝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他曾经说自己不会倒下,因为他还有家人。 可现在,许尧看上去,快倒下了,就像被抽离了灵魂,剥皮拆骨,留下一具苍白残缺的皮囊。 原来楚恆冬受伤,会让他那么那么难过。 安洋眼眶酸涩,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许尧面前蹲下来,然后伸手抱住快要破碎的人。 安洋比许尧自己都更先察觉:「你是真喜欢他,许尧,你别是爱上他了。」 许尧抱住脑袋,自欺欺人地躲在狭窄的黑暗里,他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一剎那,他想起高中时,他熬夜写情书,一字一句删删改改,称得上呕心沥血,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忽然就变成了楚恆冬。 那次三所高中联合举办元旦联欢晚会。 许尧不想去,他在加班加点的复习,备考期末。 刘威威胁他,要把他的教科书和辅导资料全扔了,如果他不去参加他们的晚会活动的话。 许尧恨得牙痒痒,偏偏无可奈何。 晚会就在他们学校举办,那天下午,许尧跟着去帮忙布置会场。 当时有个话剧节目正在排练,女主角普通话十分不标准,充满了外国人口音。 许尧没有在意,他抱着彩花路过舞台,头顶的铁架松动,骤然掉落。 当时谁也没反应过来,许尧头顶浮现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穿裙子的人扑过来,一把将他带开,两人滚到观众席下。 许尧头晕目眩,心脏狂跳。 目睹这一幕的刘威飞跑过来:「楚恆冬,许尧,你俩没事吧?!」 许尧仓皇回头,那人站起来,只留给他一个穿裙子的背影。 高大得不像女生,像女神。 原来情书,要写给他。 许尧躲在安洋怀里,猝然惊醒般嚎啕大哭。 第57页 -------------------- 第30章 30. 杨森赶到医院,有条不紊地处理了后续事宜。 许尧还在发烧,他也不肯去输液、打退烧针或者吃药。 他就固执守在手术室门口,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冲动暴躁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有时候,遇事不够冷静,很冲动易怒,做出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他没想到,他这么冲动,会连累了楚恆冬。 杨森和医生通完气,回来对许尧说:「站起来,别像个废物,只会哭。」 安洋替许尧打抱不平,回嘴道:「怎么,泪点低不行啊?」 杨森白了他一眼。 安洋把许尧扶起来:「站起来,别让他看扁了。」 许尧疲惫:「我就是个废物,只会哭。」 杨森真要给他逗乐了:「不只会哭,还会回嘴。」 许尧蹲在那里,抱着胳膊,伤心欲绝。 杨森实在没忍心,拉了他一把:「起来吧许先生,老闆没事,你放心,他骨头硬得很,以前还挨过枪子儿,现在不是照样活蹦乱跳。」 许尧更心疼了:「挨过枪子儿?」 提起这件事,杨森语气稀松平常,不以为然:「老爷子生意得罪人,对方找了黑手党,要做掉老闆和他母亲,当时发生了枪战。」 杨森耸肩,一副闲聊语气:「就吃枪子儿咯。」 许尧腿软得厉害,喃喃说:「我没想过,他经歷过这么危险的事。」 「所以这不算什么。」杨森反过来安慰他:「就是把头撞破了,流了血,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医生说,他摔出去时护住了要害,现在就是做缝合,检查脑震盪的情况。」 办事向来一丝不苟的杨老师都这么说了,许尧没有理由不信,他六神无主的心稍微安下来些。 许尧借着安洋的支撑站起来。 虽然老闆的私事最好别打听,但杨森控制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许尧和楚恆冬前些日子还蜜里调油,怎么就吵架了? 杨森询问:「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说起这个,许尧就想到他们吵架的关键触发点,卫轻尘。 楚恆冬显然没有和他聊卫轻尘其人其事的想法。 许尧只能追问杨森:「你认识卫轻尘吗?」 杨森愣住,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大有种老闆的前任被现任抓住,而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尴尬。 「啊…认识。」杨森说:「卫三少爷,人挺好的。」 许尧站起来,抹掉眼泪,恢復镇定,他看上去很平静地说:「能和我聊聊他吗,卫轻尘。」 杨森反问:「老闆跟你提过他吗?」 许尧摇头,杨森就说:「既然老闆都不愿意提,那我劝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说吧。」许尧说:「我撑得住。」 杨森狐疑:「你确定你不会再次饱受打击?」 许尧目光坚定:「我不会,因为我还活着。」 活下去才有希望,而卫轻尘,已经死了。 杨森赞赏他勇气可嘉,他思来想去,不如把话摊开说明白算了,或许,这也是楚恆冬想做的事,苦于语言表达能力有限,他没办法给许尧讲清楚。 关于卫轻尘,杨森的开头就是:「你可能要接受,老闆永远不会爱你这个事实。你可以得到宠爱,得到赏赐,但纯元只有那一个。」 安洋额头掉下一排黑线:「我道你说话怪怪的,原来是剧看的。」 杨老师骄傲地举起巴掌:「过情关,五十次。」 许尧:「……」 卫轻尘这个人,杨森的接触其实不多,关于他的事,杨森更多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 大家都知道楚恆冬是高岭之花,也都知道他们家老爷子特别看重楚二,再加上他相貌出众,很多人费尽心力往他身边爬,大有攀上太子,从此成为辅国大臣的架势。 奈何太子是个冷心冷血的,心性特别寒凉。 他记不住别人对他的好,却能记住别人对他的坏。 在一片严寒中,卫三少爷绝对是独树一帜的例外。 楚恆冬对他从来温言细语,他照顾卫轻尘,就像照顾自己的亲弟弟。 其实一开始,楚恆冬没碰卫轻尘,即便他对对方百般照拂。 是有一次,楚恆冬犯病,又被有心人灌酒,卫轻尘恰好过来,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那之后,楚恆冬身边,也只有卫轻尘。 他可以把柔弱的女人开膛破肚,威胁某位老闆割掉他儿子的舌头,也能在中了枪子儿后还站起来反杀对方。 太子爷残暴如暴君,阴险如蛇蝎,唯独在卫轻尘面前,温柔率真,如同他生来就为了守护他。 「但卫三少爷身体不好,」杨森娓娓道来,这都是他听说的事,「我跟着老闆的时候,卫三少爷就长期住院了。」 「老闆经常去探望他。卫三少爷不喜欢人多,老闆就一个人去,连我都不能跟着,他俩你侬我侬,就想独处。」杨森加了点自己的猜测。 许尧平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杨森对他的反应有一丝丝失望,他摩挲下颌:「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这些年来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吗,越大声越好!」 杨森比划,指指点点。 第58页 许尧:「…………」 「甭惦记你那过情关了。」安洋无语:「我们家许尧是工程师,不是皇太后。」 「那天晚上,」许尧回忆,「他喊他了。」 「他很想念吧,」许尧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自己其实是个替身,他说,「他很想念卫三少爷,做梦的时候念了他的名字。」 杨森为此潸然泪下:「真的吗。哎,老闆用情至深。」 「他太想念他了,」杨森很磕这对豪门cp,「就连找的伴儿,都和他眉眼相似。虽然但是,不得不说,你是很成功的纯元周边。」 许尧:「……要不你别过情关了,说点现代人的东西。」 杨森愣住:「过情关多经典啊,多适合形容你现在这情况啊。而且我跟你说哦,最后纯元周边上位,还是得到了陛下一丝真爱的。」 许尧:「…………谢谢您,我不需要。」 杨森尬住:「啊?」 许尧抹脸:「我欠他的,我会还他。」 高中时,楚恆冬救了他的命,后来,又陪他度过至暗时刻。 他什么都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从来不为自己而活的人,习惯了奉献和牺牲,其实不会因为自己没有被爱,就大发雷霆、伤心欲绝。 因为不被爱,才是属于他的正常情况。 他其实,说到底,也只不过,想要一个答案。 可楚恆冬越是迴避,他越是心生妄念,他为这份妄念羞愧。 与其说生楚恆冬的气,不如说生自己的气,明知不可能的事,还要去幻想什么呢? 醒醒吧,他二十七了,不是十七。 「那你想要什么呢?」杨森不理解。 许尧想了想,安安静静地回答:「想要他承认,我真的不重要。」 他要楚恆冬的答案,就像他想要自己的心,也尘埃落定。 「你照顾他吧。」许尧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你有钥匙吗?」杨森说:「别墅的。」 许尧把钥匙从兜里取出来,还给他:「一直带在身上,现在不需要了,我应该回我该呆的地方,要是老闆有传召,您叫我就行。」 许尧莫名其妙就想起苏跃那句:「我随叫随到。」 做鸭子就做鸭子,做娼.妓就做娼.妓。 本来就身无一物的人,瞎折腾个什么劲儿,等着哪天恋爱脑的心死了,他才能好好地做回他自己。 许尧和安洋回到他们租的老破小。 下午,安洋的远方表弟就上门了,他来帮安洋搬东西。 许尧愣住,唯一的朋友似乎也要离他而去,「你搬家?不住这里了?」许尧茫然地问。 安洋眼神示意他那个身材高大的表弟。 表弟名叫何冠,特别听话懂事的样子,停下手头动作,等待安洋的下一步指示。 安洋拉着许尧去阳台说悄悄话,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好朋友刚刚发生那么大变故,他却要搬离这里。 「何冠租了小区的房子,离我们店里近。」安洋赧声解释。 许尧又不瞎,一下就看到他脖根深处的草莓印儿,他勉强地笑了笑,替安洋高兴:「找到正主啦。」 安洋搓手:「是啊,寻寻觅觅这么些年,也该收心了,找个固定的,搭伙过日子。」 许尧关心他:「你们不是亲戚吗,他对你好吗?」 安洋嗐了声:「什么亲戚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就是个投奔我的藉口。他人蛮好的,周到细緻,我开店全靠他。」 许尧听他说着,缓缓放下心:「那就好,对你好,真心实意的,比什么都重要。」 安洋感嘆:「是啊,见惯了酒色财气、逢场作戏,没想到我这根老油条,也有春心萌动的一天。」 以前安洋绝不相信什么真爱,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 「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钱,」安洋说,「我想通了,最重要的,是有个人真心实意地陪着你,和你白头到老。」 许尧被他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抖抖身子:「行啦,腻腻歪歪,要搬就搬吧,我送你们出去。」 何冠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安洋那套游戏设备送给了许尧:「闲着没事儿,你就玩这个。许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别难过。」 许尧把行李搬上货拉拉。 他用力的时候,肚子抽疼了一下,许尧没太在意,与他俩挥手道别:「有空我就去找你们玩。」 安洋笑得特别开心快乐:「好嘞,随时欢迎。」 他们走了,许尧回到老破小。 一开始,这个屋子里只有他,后来,安洋来了,现在,安洋走了,这个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了。 他平时节俭,东西没多少,其实一整个屋子,满满当当都塞着安洋的物事,如今跟着主人一同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唯余死寂。 许尧曲着腿坐进沙发里,抱起膝盖,发了一下午的呆。 -------------------- 第31章 31. 许尧想了很久。 除了父母和弟妹,再也不会有人像楚恆冬那样,对他那么好了。 他救他于危难中,出手阔绰为他摆平困难,他出现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他们一起看海,哪怕最动情最疯狂时,楚恆冬也牢牢地将他护在怀里,不让他的后背和脑袋磕到坚硬的石头。 第59页 那一瞬间,无可比拟的安心,以吹枯拉朽之势击败了性取向的心理防线。 许尧其实知道,他对于同性,尤其楚恆冬这样的,很难不心动。 他没有送出去的情书,再也没有被楚恆冬接受的可能。 而他诚挚的爱意,也只是让自己,多一个藉口留在他身边。 许尧把冰箱里的啤酒搬出来,又把安洋藏起来的香菸翻出来。 这天晚上,屋子里酒气四溢,伴随着香菸的燃烧,整一个乌烟瘴气。 许尧坐在沙发上看狗血韩剧,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道在哭男女主分离,还是在哭自己为别人而活的一生。 低烧未退,抽菸酗酒,许尧这样生过病的人,终于是倒下了。 他硬撑着没给任何人打电话,一个人闷在被窝里,想着憋出汗来,就退烧了。 然而烧了足有三天,手机铃响了好几次,放在客厅里,许尧不想爬起来去拿。 他手脚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干脆躺着,任由手机吱哇乱叫。 那手机是楚恆冬给他买的,联繫簿里第一个人也是楚恆冬。 许尧迷迷煳煳地琢磨,什么时候,把手机换掉,把爸爸和妹妹放在联繫簿最前边,这样他才能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正视自己肩上的责任。 许尧烧得浑浑噩噩,梦见了王梨花。 王梨花是五月走的,现在也到八月了。 他和楚恆冬,满打满算,也就过了一个月如胶似漆的好日子。 一个月对于人的一生来说,实在太短,可许尧却觉得,他可能要用一辈子来遗忘。 其实人的一生说长也不长,更何况他这样,随时可能復发,疏于治疗,然后撒手人寰。 许尧手脚冰凉,额头滚烫。 他蒙在被子里,孤苦伶仃地想,不行,他得爬起来,他得把妹妹的房子准备好。 如果他等不到妹妹风光嫁人的那天,至少他要给她留够念想。 研究所的工作,暂时回不去,那就找点其他的零工,先上手做着。 楚恆冬的三十万,杯水车薪,用不了多久。给摩托车主就赔了十万,现在手头只剩下一两万了。 许尧从床上爬起来,他觉得自己能硬撑。 他心里着急,又懊悔不迭。 为什么耽于情爱,和楚恆冬鬼混了整整一个月,都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忘了那上百万的房贷还等着他去还。 本来以为三十万够撑一段时间,赔了十万之后,再次身无分文。 全是他自己作死。 许尧刚下床,就摔了。 他站不稳,脚下的地板像在摇晃,眼前也是雾蒙蒙的。 他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王梨花穿着白裙子走过来,温柔地叫他:「尧尧。」 许尧回头望向母亲,他很想她,夜以继日,念着他小时候,王梨花给他做的醪糟小汤圆,特意加了桂花,很香。 「妈妈…」许尧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上班…不挣钱…只知道玩…对不起。」 浪费的一个月,让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钱一分没捞着,自以为在谈的恋爱,却是他在自作多情。 图啥啊。 王梨花抚摸他的顶毛。 许尧觉得很冷,肚子有点疼,他蜷缩起来,捂住腹部,因为痛苦而紧闭双眼:「妈妈,我肚子疼。」 王梨花会将他抱起来,给他揉肚皮,然后温柔地安抚:「哪里疼啊,妈给你揉揉。」 许尧拉住她的袖子,他睁开眼睛,想要目睹母亲的容颜,然而他看见了楚恆冬。 「……」许尧无法分辨自己是否仍在梦中,他松开他的袖子,怔然出神。 楚恆冬额头上还贴着纱布,他摸许尧的肚子,然后问他:「哪里疼?」 许尧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发出一声安心的喟嘆。 梦里也好,梦里,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做不得真,就能在梦中放肆了。 「你亲亲我呗。」许尧很想他。 楚恆冬微怔,弯下身,亲吻他的眉心,然后是眼帘、鼻樑,最后才落到苍白干枯的唇上,辗转缠绵,任由唿吸交织。 「我梦到妈妈了。」许尧闭着眼睛呢喃:「我也梦到你了。」 楚恆冬问:「梦到我什么。」 许尧眉头微皱,痛苦一闪而逝,他倏然间咧开嘴角,笑了:「梦见你说,我也喜欢你。」 楚恆冬想要提醒他:「许尧。」 许尧瘪了瘪嘴:「但这种话,你只会对卫三少爷说吧。」 楚恆冬蹙起眉毛。 许尧昏昏沉沉地呢喃:「杨老师给我看了照片,卫三少爷长得真好看,唇红齿白的。我和他一点也不像,我又穷又没志气还是个废物,工作也丢了……」 楚恆冬说:「你不是。」 许尧合上的眼帘掀开,笑眯眯地望着楚恆冬:「我要醒了,我要去工作,去上班赚钱,我要把小柔和爸爸接到城里……这也是妈妈的心愿。」 「阿姨还有其他心愿吗?」楚恆冬将他抱起来。 许尧靠在他肩膀上,又累又困,他努力地想要醒过来,这个梦却越来越沉,就像梦魇了似的。 很真实,真实得可怕,让他醒不过来,沉溺其中。 「还有…还有…」许尧梦呓。 王梨花说:「尧尧,以后要开心快乐。」 第60页 「还有…我……我不重要。」许尧揪着楚恆冬的衣领,着急万分:「我要醒了,我要醒了。」 「去医院吧。」楚恆冬亲吻他微微发烫的额头。 许尧下意识抗拒:「不去,没钱,不去。」 楚恆冬眉头拧得更紧,不贊同道:「你一个人,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许尧说:「我不是,妈妈也在。」 楚恆冬背心发凉,哭笑不得:「这种话,说出来,挺吓人。」 许尧推开他,试图站起来,让自己清醒。 楚恆冬刚松手,许尧就摔回地砖上,疼痛使人清醒,他回过头来。 楚恆冬重新将他抱回来,让他靠着自己,然后给杨森打电话:「请墨医生来出诊。还有件事,许尧租的房子对门,找找房主,买下来。」 杨森夸赞:「昏君。」 许尧被他抱回床上,楚恆冬给他额头搭了湿帕巾。 他把许尧的身份证拿回来了,放在他枕头旁边。 做完这些,楚恆冬起身,去超市买菜肉果蔬。 这个地方不好订餐,许尧又不喜欢在外边吃,那就只能在家里做了。 楚恆冬蛮有兴趣挑战下自己的厨艺。 挑战是成功的,除了语数外物化生,其他事情,楚恆冬都颇有天赋。 被楚恆冬强硬地餵下退烧药,睡了半个多小时,许尧又醒了。 他歪头,搭在额头上的冰袋掉下来,冻着了他的脖子根儿,许尧打了个寒战。 他手软脚软,试图爬起来。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是他在放的韩剧,男女主在大吵一架后又和好了。 没有字幕,许尧听不懂韩语,但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开心的剧情。 昨晚睡前忘了关电视?许尧第一反应是心疼自家电费。 脚步声逐渐靠近,许尧毛骨悚然,家里不会遭贼了吧?? 他扭头望向房门。 当门打开的时候,和那个人一起出现的,还有厨房里飘来的饭菜香味。 太家常了以至于许尧感到强烈的违和。 「楚恆冬,」许尧勐地回神,「楚先生。」 「醒了,吃饭了。」楚恆冬把刚买的棉拖鞋扔到他脚下。 「……」许尧坐起来,没什么好脸色。 他发了三天烧,气色也很不好,面孔苍白,双眼无神,连看楚恆冬的时候,都没什么感情。 他觉得这个梦该醒了,他掐了自己一下,嘶。 好吧,不是做梦。 「您在这里做什么?」许尧问。 楚恆冬开窗通风。 天光一泄如瀑,洒入室内,许尧遮了下眼睛,太久不见阳光,竟然会觉得刺眼。 「来看你。」楚恆冬十分坦然。 许尧盯着他额头上的纱布,纠结到死,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站起来,去卫生间。 楚恆冬无事献殷勤:「要不要帮忙。」 许尧一把关上门:「不要。」 楚恆冬扭头去厨房,眼珠子转来转去,可能在琢磨什么。 许尧出来的时候,竟然看见楚恆冬从厨房里端盘子出来,冬瓜炖猪蹄,番茄炒蛋,柠檬滷鸡腿和拌沙拉。 「……」许尧惊恐得眼睛都瞪大了。 楚恆冬在饭桌前坐下,头也不抬地招唿:「过来吃饭。」 许尧是真的饿了,他其实想让楚恆冬离开这里,但腹部传来的不争气咕噜声,实在让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许尧趿拉棉拖鞋,慢吞吞地跺过去,在楚恆冬对面坐下。 楚恆冬把筷子递给他,是新买的陶瓷筷,触手冰凉,怪干净的。 不止筷子,锅碗瓢盆都换过一遍,楚洁癖一定要用看不出任何使用痕迹的东西。 许尧埋头干饭。 楚恆冬给他盛了汤:「垫垫肚子。」 许尧嚼着嘴里的饭菜,味道没那么好,但也绝对不差,属于正常的能吃。 「外卖?」许尧问。 楚恆冬邀功:「自己做的。」 许尧:「…………」 这就是天才吗,人比人,气死人,果然楚恆冬的厨艺比他不知高出多少倍,关键两人都没怎么下过厨。 楚恆冬做的东西有色有味还能吃,而他只会让厨房爆.炸。 许尧吃着吃着,眼睛又花了。 楚恆冬问:「怎么又哭了。」 许尧说:「我是废物,我就爱哭。」 楚恆冬:「……哦。」 「卫三少爷,」许尧低声嗫嚅,「会做饭吗。」 「会,他从小在国外生活,闲着没事还去考了厨师证。」 提起卫轻尘时,楚恆冬特别坦荡,丝毫没有在现任面前提前任的尴尬。 只能说,现任根本不是现任,就是一时兴起的洩慾工具人,而已。 许尧不想嘆气,他刨饭刨得更快了。 这时候,杨森打电话过来。 手机放在一边,楚恆冬开了免提,杨森遗憾道:「老闆,问到房主了,他不卖。」 -------------------- 第32章 32. 楚恆冬对此的答覆只有一句:「加钱。」 杨森沉默,挂了电话。 许尧好奇:「你买什么房子。」 楚恆冬淡定夹菜:「你对面。」 许尧:「…………」实在没地方花钱就把我房贷还了吧。 第61页 当然这话也就想想,许尧没敢说,他吃饱喝足,去阳台吹风。 夏天的傍晚,凉风扑面,他深吸口气,觉得很凉爽。 楚恆冬极其煞风景地来了句:「进去,会着凉。」 许尧没搭理他。 楚恆冬把外套拿过来,披在他身上:「在看什么。」 「夕阳。」许尧动了动嘴唇,总算是有反应了。 他侧脸太平静,平静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出家当和尚。 楚恆冬按住他的肩膀,忽然凑过来,亲吻他的面颊。 许尧回头,四片唇瓣刚好贴在一起,许尧咬紧牙关,楚恆冬将他按在怀里,不紧不慢地入侵。 许尧忽然想起楚恆冬问过他一句话,他问他,要多少。 一瞬间,所有的抗争、不甘心、坚持和幻想,都在这可怕的亲吻中化为齑粉。 也许他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了,许尧慢慢地,张开牙关。 迎接他的,是楚恆冬勐烈地入侵,他勾住他的舌头,与之纠缠,而后舔吻他的舌根,让他四肢酸软。 唿吸逐渐停滞,许尧四肢发软。 「去床上。」楚恆冬嗓音低哑。 「你只能想到这个吗?」许尧认真地问他。 楚恆冬没有回答,他就当许尧是同意了。 实际上,不需要许尧同意,他弯身将人抱起来。 卧室门窗紧闭。 【】 许尧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昏昏沉沉地睡去。 楚恆冬还是会帮他清理。 许尧在浴缸里醒过来,楚恆冬正在帮他清洁。 「……」以前也不是没经歷过,但现在的羞耻更甚于从前,过了热恋期,好像做什么都有点尴尬。 许尧靠在楚恆冬怀里,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别动。」楚恆冬在他耳边低声道。 许尧浑身僵硬住,一动不动,他慢吞吞地说:「楚先生,我身体不好。」 楚恆冬没有否认这一点,就凭许尧三番两次的发烧,楚恆冬就信了他这句话。 「我还想去找工作,不能时时在床上等你临幸。」许尧心想,不就是过情关吗,他也三遍了。 楚恆冬沉默寡言,等着他说完。 许尧喉头哽住,喉结上下滑动,良久,他才轻飘飘地说出来:「要么,你再找个人吧。皇帝陛下,不就是要雨露均沾吗。」 他没有看身后楚恆冬的表情,但楚恆冬按在他腰腹间的臂膀骤然收紧,让许尧更深地嵌入他怀里。 「你认真的吗?」楚恆冬郑重地问他。 许尧扭头,把眼泪憋回去,轻轻点头:「嗯。」 楚恆冬沉默,良久,他对许尧说:「那你挑一个。」 许尧不假思索:「苏跃。」 楚恆冬让杨森把苏跃送回来,苏跃当天晚上的航班就抵达了申城。 与此同时,杨森又回话了:「那对老夫妇不愿意,那房子他们住了很多年了,打算留着养老的,老闆,要不换一家。」 楚恆冬陷入沉思。 许尧抱着红枣银耳汤,从他面前目不斜视地路过。 他明明听到了杨森和他的对话,但他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余事物充耳不闻。 楚恆冬忽然有了想法:「那么许尧现在住的这户,买了。」 许尧骤然停步,勐地回头,凶神恶煞盯着他。 楚恆冬把手机放回茶几,不咸不淡道:「放心,不会赶你出去。」 门铃响了。 楚恆冬坐在沙发上看狗血韩剧,头也不抬地吩咐许尧:「开门。」 「……是,陛下。」许尧转头去开门,以为来的人是杨森。 当苏跃神采奕奕地出现在门口,许尧怀里抱的汤碗猝不及防掉下来,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楚恆冬蹙眉不满:「不要一惊一乍。」 许尧弯身收拾碎瓷片。 苏跃明显没有帮他的想法,他瞥了眼弓背塌腰、面色欠佳的许尧,直接越过他走到楚恆冬面前。 他满怀感恩的心,万分激动:「老闆,谢谢您肯让我回来。」 「菲律宾好玩吗?」楚恆冬淡漠地问道。 苏跃当然不敢说不好,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送去菲律宾,而非之前订好的英国。 都是因为许尧那个老男人。 苏跃微笑,他现在依然不喜欢竞争对手许尧,但他绝不会再得罪他。 想不明白,楚恆冬这样的人,能看上这个穷酸什么。 苏跃谨小慎微,堆着笑容,看似从容地回答:「挺好的,学到了一些东西。」 楚恆冬掀了眼帘看他。 那眼神,一如往常,平静、透彻、深不见底,但至少,在苏跃面前,从来也不冰冷、疏远,他平静地问:「学到了什么。」 苏跃特别坦诚,一五一十:「不要背着老闆动任何小手脚,我只需要听老闆的吩咐,做您让我做的事。」 楚恆冬轻抬下颌:「你很聪明,比某个人聪明得多。」 苏跃笑了下,坦坦荡荡。 许尧当然听出楚恆冬话里有话,并且那个不聪明的人,就指的是他。 他确实不够聪明,没有领会到楚老闆的意思。 其实在一开始,在杨森给他三十万的时候,许尧就应该很清楚,他和其他陪楚老闆的人没有任何区别,顶多他多得些宠爱,享受了个把月的好日子。 第62页 楚恆冬不会和他谈真心,这种东西只配纯元拥有。 他偏要自作多情,煳里煳涂地以为他俩在谈恋爱。 他恬不知耻地凑上去,无非是在穷酸这个形容词上,多加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多冒昧啊。 许尧把碎瓷片捡起来,一股脑儿丢进垃圾桶,然后拍拍巴掌,回头对楚恆冬说:「老闆,这房子现在还是我租的,我想一个人住,劳烦您带他回别墅。」 楚恆冬挑眉。 天公不作美,杨森恰好打电话过来:「老闆,房东同意了,五万定金已经转到他帐户,明天开始就能办过户。」 楚恆冬开着免提,许尧也听见了。 不明就里的苏跃站在楚恆冬旁边,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在死寂般的冷空气中,他状似茫然地来了句:「那该走的人是…」 许尧开门,走了。 楚恆冬站起来,往门那边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回头望向苏跃。 苏跃一脸无辜:「我说错什么了吗?」 「管好你的嘴。」 楚恆冬给杨森打回去:「跟着许尧。」 「老闆,我记得今天您就该泻火了。」苏跃在他身后提醒。 楚恆冬想到了许尧那句,他身体不好。 做一次发一次烧。偏偏楚恆冬又是个没完没了的,许尧的低烧也没完没了。 他暂时没有腻味,要是一次就玩坏了,那未免太可惜。 楚恆冬看着苏跃:「去买东西,不需要我给你钱吧。」 苏跃职业操守过硬,已经充分摸清了顾客喜好,他恭恭敬敬:「不需要,请您稍等,我快去快回。」 苏跃问楚恆冬在哪里提供服务。 这屋子里两间卧室两张床。 安洋的卧室大一些,床也更大,楚恆冬偏偏指着许尧那间小的:「就那里。」 对气味敏感的人,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楚恆冬觉得自己恶趣味爆.炸,实在是太恶劣了,是关向舟来了都要骂一句变态的程度。 但他意外贪恋这样的气息。 楚恆冬不再去想许尧,那会加重他的病情,他就想遇到许尧以前,和卫轻尘在一起的时候,他怎样发泄,怎样对待别人。 其实什么也不需要在乎,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心。 如果许尧能想通这一点,对他们来说,都是件好事。 如果许尧腻了要去找别人……他也会帮他。 楚恆冬低头,汗水缓缓滑落。 他拒绝了苏跃凑上来的亲吻,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沉溺于欲望之海。 许尧没有走,他关上门之后,就站在楼道里。 忘了告诉楚老闆,这种老房子,隔音都很差。 苏跃不应该叫得太大声,虽然他业务能力过硬,但明天一早,楼上楼下的人都会认识他了。 许尧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太丢人了,希望大爷大妈们别把这玩意儿当成是他。 许尧一脸冷漠,转身下楼。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出来的时候手机钱包都没带,他甚至还穿着拖鞋和睡衣。 许尧出了小区,像个幽灵,四处游荡。 杨森联繫不上他,找不到他在哪里。 许尧摇来晃去,忽然想,要不换个地方住吧,他就不信,楚恆冬能一直跟着他。 许尧熘达到房屋中介,结果对方关门了,毕竟这个点太晚,都下班了。 许尧挠头,坐在台阶上,冷意穿过裤子,渗进了皮肤里,许尧打了个寒战。 夏天一点也不暖和,许尧抱头,脑袋埋进臂弯里。 他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睁开眼时,深夜出没的小混混面带笑容怼在他跟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给他围了个严严实实。 许尧睡迷煳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眯着眼睛打喷嚏。 不是本地口音的牛仔裤点菸:「哥,有钱不,借点。」 一提到钱,许尧立刻就清醒了,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旁边的花眼镜将他摁回去,许尧摔了个屁股墩儿,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许尧这个暴脾气当场炸毛,二话不说,爬起来抄着拳头就揍回去了。 -------------------- 四改 息霜霜的长安君 第33章 33. 中国有句老话叫双拳难敌四手。 从互殴到单方面挨打,许尧也就坚持了两分钟。 他们把他拖进巷子里,拳脚相交。 许尧一会儿抱头,一会儿抱肚子,他吐了口血。 那天晚上的月亮藏进云层里,四面不见光的昏暗巷子,许尧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还闻到了垃圾的臭味。 他的血和垃圾堆混在一起,他甚至在挨揍的间隙里,有闲工夫自嘲,果然是个废物。 有人出现在道路尽头。 许尧的眼睛被血煳住,什么也看不清,他下意识伸手去求助。 但他很清楚,自己微弱的唿救声,不足以让对方听见。 那高大的身影却飞快地沖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他先是踹倒了牛仔裤,又踩断了花眼镜的手指头,然后把胖子的肋骨摔断了,用砖头砸了大光头的脑袋,霎那间,鲜血飞溅,落在他身上。 许尧正要大喊一声多谢好汉,抬头一看,这位英雄好汉实在太眼熟了,眼熟到他连谢谢都说不出口。 第63页 杨森联繫不上许尧,就给楚恆冬打了电话。 楚恆冬本来在浴缸里泡澡打盹,二话没说站起来,穿了衣服就出来找人,苏跃一脸欲求不满目送他下楼。 杨森和楚恆冬两人边找边问。 像许尧这样在大街上睡着,还穿着睡衣拖鞋的流浪汉,很难不引起注意,于是楚恆冬立刻问到了疑似许尧的下落。 当他赶过来,就发现许尧这个倒霉蛋又在挨揍。 许尧揪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瞅着他:「……我好倒霉哦。」 楚恆冬将他抱起来,查看他身上的伤,打完了急救电话,才顾得上肯定他:「你很有自知之明。」 许尧说:「你都会用成语了。」 楚恆冬无奈道:「跟你学的。」 许尧愤怒:「瓢虫滚啊。」 楚恆冬磨牙砺齿:「瓢你的时候怎么没让我滚。」 许尧挨打都没哭,嘴不过汉语不及格的楚恆冬,他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水:「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让我。」 救护车到了。 许尧在抽噎中昏厥过去。 急救医生说流了很多血,楚恆冬花了大价钱,从血库里调血上来,不要钱似的给许尧输。 医生顺便告诉楚恆冬:「他有胃炎,开点药,拿回去按时给他吃了。」 楚恆冬答应:「好的,谢谢。」 医生好奇地问:「你们,你和病人,是家属吗?」 「……不是。」楚恆冬说:「他是我朋友。」 「哦。」医生笑了:「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好啊。」 楚恆冬在病房里休息,消毒水的气味很不好闻,像许尧一样,他其实也不喜欢医院。 许尧是因为治病花钱,而他是因为讨厌福马林和消毒水。 他俯身,将鼻子凑近许尧的颈窝,嗅着他的气息,会觉得好受很多。 然而嗅着嗅着,就不争气地起了反应。 苏跃没能让他泻火,因为楚恆冬感觉机械运动也很无聊,虽然苏跃叫得很好听,他做了一次就去泡澡了。 苏跃甚至还怀疑他得了早泄。 楚恆冬知道自己没有早泄,他就像应付工作一样,草草结束。 如果当初,没有那次绑架,他大概也不会患上这样的怪毛病。 楚恆冬可能想到了什么,眉眼间掠过一丝痛楚,他埋进许尧颈窝里,加深了他的唿吸。 许尧梦呓:「妈。」 楚恆冬掀开眼帘,握住他的手:「又梦见阿姨了。」 许尧半梦半醒,他一直没睡好。 楚恆冬说:「许尧,我想要你。」 许尧没有回答,他还在睡梦中,因为梦见母亲而落泪。 没有回答,就当做默认,楚恆冬不是会憋着自己的人。 他脱鞋上床,扒了许尧的裤衩子。 许尧从疼痛中惊醒,身体就像被棒槌一下又一下地擂着,内脏都快捣碎了,他呻.吟着睁开半只眼睛。 楚恆冬就像勤劳的蒙古牛,按住他的双手,吭哧吭哧耕地。 一剎那,许尧感到了莫名其妙的悲哀。 可实际上,他不讨厌楚恆冬这样对他,他只是无法得到真心而已。 许尧伸手,汗涔涔的指尖,冰凉地触摸楚恆冬的面颊。 楚恆冬知道他醒了,在百忙中,甚至抽出一丝空闲安抚他。 他握住许尧的手,放在唇边深吻。 许尧喉咙里泻出小动物似的咕噜声,他嗓子又干又哑,四肢快要散架般酸疼。 楚恆冬很慢,但每一次都很深,他用这样缓慢而深入的折磨,逼迫许尧全身心都集中在他那里。 许尧催促:「快一点。」 楚恆冬低头亲他:「你有伤,不行。」 许尧恼羞成怒:「你扒我裤衩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身上有伤!」 说起这个,楚恆冬就生气:「把他们都杀了。」 他说这话时,非常认真,就像那天晚上,他威胁许尧,要杀掉安洋,简直是如出一辙的认真。 许尧怕他惹祸,按住他的手:「不准杀人。」 楚恆冬不得不答应:「行。」 许尧又开始呜咽,楚恆冬抽出一半:「疼吗?」 许尧摇头,又点头,他泪崩:「你把苏跃送走。」 楚恆冬也想把他送走:「嗯,送英国去吧。」 许尧问:「他想去哪里?」 楚恆冬想了想:「美国。」 许尧觉得应该仁至义尽:「那就美国。」 楚恆冬满口答应:「嗯。」 第二天,杨森告诉了苏跃这个消息。 苏跃冲到医院,盯着削苹果的楚恆冬,又看向躺在床上吆喝疼的许尧,怒髮冲冠:「狗男男,你俩耍我玩儿呢?!」 「我是你们y的一环吗?!」苏跃简直要怜惜自己了。 天可怜见,苏跃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着超高的职业素养,优雅、从容、坦然,他从来不当着楚恆冬的面大声说话。 但现在,苏跃受不了了:「你俩都有病,锁死!」 许尧咬住下唇,有一丝歉疚:「总比在菲律宾好吧。」 说起这个,苏跃立刻偃旗息鼓,他还想谈条件:「英国太远了。」 「美国不远吗?」许尧歪头。 苏跃凑到他身边坐下:「我说贵妃娘娘,英国在那那那那那那边,美国在那那那边,我不管,我要去加利福尼亚。」 第64页 许尧回头看楚恆冬,楚恆冬还在削苹果:「你决定。」 许尧问苏跃:「你学什么的?」 苏跃说:「哲学。」 「哦…」许尧说:「美国也行。」 楚恆冬抬头:「定了?」 许尧点头:「定了。」 苏跃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成绩可好了,信我,学成归来建设祖国。」 「那哲学可能没啥用。」许尧小小声说。 苏跃控诉:「你这是对文科生赤果果的歧视!真受不了你们这些理工男!」 苏跃绩点不够,楚恆冬一个电话打到纽约,自然有人□□,破格录取了苏跃。 苏跃兴高采烈,第三天就收拾行李飞往美利坚,走之前还表达了对他俩诚挚的祝福和感谢:「贵妃娘娘,祝你早日当上皇后!」 许尧无语:「不会祝福可以别祝福。」 杨森去送了苏跃。 苏跃受宠若惊:「杨助理不去陪陛下了?」 杨森无奈:「陛下有贵妃陪着,轮不着老奴,快走吧你。」 苏跃说:「迟早给你封个杨妃。」 杨森吓出一身冷汗:「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 登机前,苏跃回头,心情有点微妙的复杂:「是老闆让你来送我?」 「是贵妃。」杨森摆手:「他心眼好,没跟你计较。」 苏跃冷哼:「他抢了我的摇钱树。」 杨森盯他,不认可地说:「什么摇钱树,老闆给你钱,是因为老闆心眼也好,他对心肠坏的人确实手段狠毒,但对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一向宽待。懒得跟你说,再不进去就赶不上了啊。」 苏跃想了想,没有否定杨森这话。 他找楚恆冬借的五十万,到现在也没还,楚恆冬都没跟他计较。 他爸爸的生意,倒是因为那五十万,有了转机。 苏跃挥手:「杨公公,帮我谢谢陛下和贵妃,拜拜!」 要不是他跑得快,杨森脱下的皮鞋已经砸中他后脑勺了。 许尧问楚恆冬:「我是不是挺钻牛角尖的。」 楚恆冬把小兔苹果塞他嘴里:「什么。」 许尧说:「我一定要你承认,你喜欢我。其实你说不出口,你心里没有喜欢那个概念,楚恆冬,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来救我呢?」 他把嘴里的苹果嚼得嘎吱响。 楚恆冬笑了下,削了一半苹果,放自己嘴里啃,似笑非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许尧,我不喜欢你。」 许尧盯着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伤心难过了。 楚恆冬注视他的眼睛:「但我想要你,我的身体要你。」 「你的灵魂却不需要我。」许尧坦然道。 楚恆冬没有否认,他削到了手指头,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直到流出来的嫣红浸入了苹果肉。 许尧恰好说:「我要吸你的血,吃你的肉。」 楚恆冬就把自己的手指头塞他嘴巴里,许尧唔唔唔半天,被楚恆冬夹着舌头一番玩弄。 「脏死了!」许尧愤怒。 楚恆冬伸手,握住他的好兄弟:「要不要。」 许尧一个激灵,他扭头,眼尾微微泛红。 「伤心了。」楚恆冬把手抽出来。 许尧喘口气:「与你无关。」 楚恆冬没说话,低头玩手机。 杨森敲门进来:「老闆,苏跃登机了。」 楚恆冬淡淡地嗯了声。 许尧问:「你爱卫轻尘吗?」 楚恆冬抬头,眼神复杂,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良久,他在许尧探究的目光中,轻轻点头:「或许,是。」 许尧觉得自己明白了,纯元的地位果然无可动摇。 莫大的绝望一如既往笼罩他,而他很清醒地知道,楚恆冬的答案在意料之中。 「我真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许尧哽咽。 楚恆冬擦拭他眼角泪水,动作很温柔,他是护着许尧的:「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许尧崩溃:「那你能把我当卫轻尘吗?」 楚恆冬遗憾:「不能,许尧,你们不一样。」 许尧宁愿做个替身得了,他恨楚恆冬这么清醒理智。 「去死。」许尧愤怒地咒骂。 楚恆冬起身替他换药,一点也不反抗:「多骂几句,消消气。」 许尧张嘴咬住他的手掌,咬出了血印子。 楚恆冬始终没有挣扎,他只是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 第34章 34. 许尧在医院躺了不到三天,坚决要回家。 楚恆冬问他回不回别墅,许尧严词拒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楚恆冬想了想:「也行,也不是不能住。」 然后当天下午,搬家公司连夜上门,把许尧家里的老旧家具彻底翻新。 许尧到家时,以为自己走错了,跨进门槛的脚收回来,再望一眼门楣,是他的狗窝没错。 楚恆冬摘下手套,从曾经属于安洋的卧室里出来,望向他:「进来。」 许尧走进去。 墙上挂了一幅油画,圣母玛利亚,角角落落多了许多绿植,两盆君子兰花开正好,旺盛的绿萝在窗台上耀武扬威。 鼻息间瀰漫着清新的气味,楚恆冬特地燃了薰香。 许尧惊讶:「你从来不在家里点香。」 第65页 楚恆冬坦然:「你最近睡不好,这香能安神。」 许尧盯着他,不说话。 楚恆冬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怎么?」 「你不是皇帝。」许尧忽然说。 楚恆冬歪头:「?」 许尧微笑:「你是安陵容。」 楚恆冬:「……你也过情关啊。」 许尧进了卧室,顺便锁上门。 楚恆冬都没来得及追进去,他碰了一鼻子灰,在门口委屈巴巴撒娇:「许尧,出来呗,我教你画画,油画是我画的,厉害吧,以前有人花一百万收,我都没卖。」 许尧脱了鞋子,合衣摔进床里,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睁着眼睛发呆。 楚恆冬还在锲而不捨敲门,用尽浑身力气诱惑他出去:「你追的韩剧今晚大结局,我买了投影仪,就放在客厅里,咱俩一起看呗。」 许尧有气无力:「滚。」 似乎是发现真相后,就是发现楚恆冬不是在跟他谈恋爱的真相后,许尧对楚恆冬的态度,那叫一个蹬鼻子上脸,要么甩脸色要么让他滚。 反倒是楚恆冬,就像本性暴露,偶像包袱彻底抛诸脑后,动不动甜腻腻地撒娇,给许尧整出一身鸡皮疙瘩。 妈的男人真烦。 许尧钻进被窝里,拉起被子蒙住耳朵,假装没听见。 就在这时候,许尧勐地想起一件事,楚恆冬这个王八蛋和苏跃在这张床上翻滚过。 顿时,这想法刺激了胃部,许尧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阳台上,对着花盆干呕。 他很难受,生理上的。 我图什么啊,许尧真搞不懂,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抱住脑袋,只觉得一团乱麻。 这世界疯了。 许尧站起来,拉开房门。 楚恆冬豁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拉他的手,眼巴巴地瞅着他,就像在瞅自己刚抽出来的ssr卡。 「楚先生,」许尧特别客气,「我觉得,要不我搬走吧,您想住这里,您就接着住,成吗?」 楚恆冬眉心拧着:「你想搬去哪里?」 许尧也很茫然,可天地之大,何处不是家。 虽然说房东把他预缴的房租都退了,但这里说到底是楚恆冬的地盘。 他在这里,就像耗子进了老鼠窝,浑身不舒坦。 「和苏跃做,爽吗?」许尧平静地问他。 楚恆冬面色微变,他抿住下唇,压低嗓音道:「和你,才觉得爽。」 许尧握起拳头,用力锤他胸口,才开始是愤怒,然后越来越悲伤,最后化为麻木,狠狠地锤了好几下泄愤。 楚恆冬一动不动,就像一座不会动弹的雕像,任由他发泄。 直到许尧不争气地哭出声,楚恆冬才伸手将他拥进怀里,无言以对:「你怎么这么爱哭,上辈子是女人啊。」 许尧恼羞成怒:「我没有。」 楚恆冬捏他脸蛋:「女人爱哭,因为女人是水做的。你也爱哭,你也是水做的,所以你等于女人。」 许尧:「……哪里来的歪门邪说,谁又教你这乱七八糟的。」 楚恆冬无师自通:「我的女人。」 许尧:「…………你麻痹。」 许尧踹了他一脚:「我要是女的,你娶我啊。」 楚恆冬摇头。 许尧冷笑:「你别太坦诚了,你这七星瓢虫。」 楚恆冬低头,笑眯眯地咬他耳朵:「你不是女人,我也会娶你。」 许尧:「…………」 恋爱脑长出了标配的攀比心理,他揪着楚恆冬衣领,抬头望向他,咬牙切齿:「那你说,我和卫三少爷,谁是正宫娘娘。」 楚恆冬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他在许尧的眼神催促下,迟疑地说:「那应该是,卫三吧。」 「为什么?」许尧痛恨地想,果然不出所料。 他到底在比个什么劲啊! 楚恆冬挠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因为卫轻尘去世了,离去的人,不是有哀荣吗?」 「要是他活着呢?」 楚恆冬放开许尧,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许尧一脸冷漠,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准备睡觉。 他出来的时候,楚恆冬竟然在抽菸。 这简直匪夷所思,调香师为了保护自己的嗅觉,从来不会接触菸酒这类刺激物品,楚恆冬偶尔喝酒,但烟是坚决不碰的。 许尧就知道,自己的问题真是难住他了。 就像传说中的红白玫瑰之争。 但许尧转念一想,卫轻尘与楚恆冬门当户对,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和卫三少爷相提并论。 许尧庆幸,当年那封情书,幸好没送出去,不然他现在就是全校闻名的笑柄。 许尧走到楚恆冬身边坐下,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楚恆冬动了动,一把夺走他嘴里刚叼上的大前门,不贊同道:「抽什么烟,去把药吃了。」 「我没病。」许尧抢他的烟。 楚恆冬把他和自己的烟都掐灭了,反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去给他倒水备药。 许尧冷漠脸:「苦。」 楚恆冬喝了口水:「不苦啊。」 「……」许尧愤怒:「我说的是药苦,不是水苦!!长没长脑子学渣??!!!」 楚恆冬腆着脸笑:「那我餵你。」 许尧瞪他:「不准逃避问题。」 第66页 楚恆冬谈条件:「你先吃药,我就告诉你。」 许尧走过来,楚恆冬一把药拍进自己嘴里。 许尧吓了一跳,拍他脸颊,着急忙慌:「你吃什么啊,你又没病,你想得病啊,赶紧吐出来!」 楚恆冬喝了口水,腮帮子鼓起来,然后按着许尧的后脑勺,亲他的时候把药给他餵了。 许尧没咽下去,水沿着嘴角溢出来,他唔唔唔半天。 喉结上下一滑,可算是用尽浑身力气把药丸给吞了,他抬脚踹楚恆冬:「你恶不噁心,恶不噁心!!!」 楚恆冬由他踹来踹去,特别严肃地说:「你吃的苦,我也会尝。」 许尧微笑:「真行,就应该买中药。」 楚恆冬脸色变了:「不行还是西医吧,国际认证。」 许尧克制地翻了个白眼:「别小瞧传统医学。」 楚恆冬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哄他喝了药,楚恆冬也没有回答许尧,谁是正宫娘娘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尧觉得楚恆冬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虽然但是,许尧睡不着觉。 他一躺下去,就满脑子都是,楚恆冬和苏跃在这张床上,惊天动地,你死我活,翻来滚去,纠缠交织如春天发情的两条蛇。 许尧爬起来干呕,可能是动静太大,隔壁听见了。 楚恆冬敲他的门:「许尧,不舒服?」 许尧恨自己,就不该建议楚恆冬把苏跃叫回来,可当时那情况,他脑子里热得发昏,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楚恆冬偏偏也听他的。 许尧不是不知道,他让楚恆冬做的事情,楚恆冬都会做。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自己这么难受,他又不是纯元,不是正宫娘娘,他难受个屁。 「楚恆冬,」许尧大叫,「劳资迟早弄死你。」 楚恆冬问:「你讨厌我。」 许尧踹门:「我他娘恨你恨得要死。」 「那我走?」楚恆冬转身,去换衣服出门。 许尧开门,楚恆冬在玄关换鞋,许尧心里急了一下,这急躁迫使他朝楚恆冬走了几步,他刚好能拉住他的袖子。 楚恆冬直起身,他不是不能感觉到许尧的冷淡和嫌恶,他问许尧:「你看见我,就这么难受。」 许尧和他对视,沉默无声之中,眼神交流变成了0,连坦白的话都说不出口的彼此,靠眼神能交流出屁来。 许尧问他:「你额头上的伤好没?」 楚恆冬扒开刘海给他看:「就留了点疤,过段时间就消了。」 许尧沉默。 楚恆冬问:「你身上还疼不疼?」 流氓们在他身上揍出了淤青,一开始,许尧的胳膊还脱臼了。 许尧摇头。 楚恆冬点头:「好。」 许尧目送他出门,楚恆冬最后一句交代是:「按时吃药,我过两天来看你。」 许尧把门带上,让楚恆冬从自己眼前消失。 楚恆冬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黑暗的楼道中,他像一只孤魂,自嘲一笑,转身下楼。 要是卫轻尘还在,应该会告诉他,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吧。 可要是卫轻尘还在,楚恆冬也不会和许尧相遇。 也许他应该去心理医生那里报导了。 楚恆冬转着钥匙圈,若有所思,他开车驶出老破小小区。 许尧把圣母玛利亚的油画摘下来,原本想砸了,但一想到楚恆冬说的价值百万,硬生生忍住。 许尧思来想去,给杨森打电话。 杨森打哈欠:「这么晚,有啥事啊?」 许尧说:「我和楚恆冬吵架了。」 杨森见怪不怪:「哦,好的。」 许尧正经八百地问:「要是卫轻尘,会怎么做?」 说起这个,杨森可就不困了,他热情地聊起八卦:「卫三少爷不会和楚老闆吵架,据说他俩一直相敬如宾。」 许尧:「你见过?」 杨森心虚地摸摸鼻尖:「那倒没有,但所有人都这么说。而且老闆…嘛,这个属于私密问题,你也别去问他。」 「什么私密问题。」许尧摔进沙发里,抱着小黄鸡抱枕,瞪大眼睛发呆。 杨森压低嗓音:「我听说,也就听说,老闆以前心理有问题。我似乎跟你讲过,他以前被绑.架进妓.院了。」 许尧:「…啊。」 「很小的时候的事,也就十一二岁吧,」杨森说,「那个年纪,你知道,很难不留下心理阴影。当时情况危急,老爷子都做好放弃他的准备了。」 许尧心情复杂:「那和卫三少爷有什么关系。」 「卫三少爷考过心理谘询师证书。」杨森想起来:「我好像没告诉你,他在国外学的就是心理学。」 -------------------- 第35章 35. 关向舟约楚恆冬喝茶,楚恆冬只喝红茶。 关向舟试图诱惑:「今年新春第一捧嫩芽煎制的西湖龙井。」 楚恆冬摆手拒绝:「我茶叶过敏。」 关向舟盯着他手里,透明玻璃杯中摇晃的红茶,陷入沉思。 「卓奕扬呢?」楚恆冬随口闲聊,他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位朋友了。 「哦,」关向舟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关起来了。」 楚恆冬对他的做法似乎见怪不怪,轻轻挑了下眉梢,看来他对此习以为常:「久关容易成病。」 第67页 关向舟冷笑:「他隔三岔五就去花天酒地,可一点也不像有病。」 「毕竟是你弟弟。」楚恆冬都会说谚语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关向舟狐疑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略觉新奇:「汉语水平突飞勐进,说话都不结巴了。」 楚恆冬:「…………」 「跟谁学的?」关向舟饶有兴趣地问:「你的灰姑娘?」 灰姑娘?楚恆冬笑了下:「这个说法很适合他。」 关向舟老神在在地看破:「你俩有矛盾,吵架了?他敢跟你发脾气?」 楚恆冬认真地说:「我想帮他。」 关向舟上身后仰:「怎么帮。」 「他很缺钱。」楚恆冬说:「但我觉得他更缺人照顾。」 关向舟稍加思索:「我好像听奕扬提起过,他说那个人长得很像卫轻尘。」 「是,」楚恆冬没有否认,大大方方地坦承,「是很像,一开始,我以为是卫三没有死。」 「然后呢?」 「卫三从不碰枪,而他将那把枪復原了。」 关向舟意味深长地注视他:「那把曾经险些杀死你的枪。」 楚恆冬轻轻点头。 关向舟倒抽一口凉气:「你没当场把他杀了,耐性真好。」 楚恆冬说:「捨不得。」 关向舟好奇:「你从来不跟别人分享你伴侣的事儿,今天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想法?」 楚恆冬还是那句话:「比起钱,他更需要人照顾。」 关向舟:「有话你直说。」 楚恆冬十分强硬:「你去见他。」 关向舟:「?」 楚恆冬微狭长眸,轻飘飘地威胁:「国际酒店评级。」 关向舟勉强:「这事,我得问问奕扬。」 楚恆冬面带微笑。 关向舟表示不理解:「他既然需要人照顾,你照顾他,不是一样?」 「他讨厌我,不想见到我。」楚恆冬微蹙眉心:「因为我不喜欢他。」 关向舟话里有话:「你别入戏太深了。」 「什么戏?」 「卫三比我清楚。」 「他死了。」 「是啊,你也该醒了。」 楚恆冬站起来:「你就说去不去吧。」 关向舟抬头望向他:「但是楚恆冬,我也不喜欢他,你知道,我是个只会搞骨科的变态。」 楚恆冬贊同:「嗯,确实变态。」 关向舟:「……你到底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啊。」 果然是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贵族少爷,关老闆咬碎一口好牙。 楚恆冬就当他答应了,自作主张定了时间:「这周六,晚上七点。」 「不是每个人都爱灰姑娘,还有的人爱白雪公主。」关向舟试图挣扎。 楚恆冬毫不留情道破:「如果你认为滥交的人算白雪公主的话,那么as you like.」 关向舟沉默,无言以对,他搭在大腿上的拳头都死死地攥紧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恆冬转身离开。 「你不是吗。」关向舟站起来:「至少我为了奕扬,没有碰过任何男男女女。你既然捨不得他,又为什么当瓢客?」 楚恆冬唿吸微滞,他背对他摆手:「像你说的,梦该醒了。」 他走了。 花园的地下室非常潮湿,院墙周围的几株金桂早开,芳香馥郁。 随着门开,这幽香伴随一阵燥热的微风,和皮鞋跟踏在水泥上的笃笃声,一同传进地下室。 被锁在架子上的人没有抬头,他面前是巨大的投影,那些男人女人的照片,交.合的照片,和诡异的音乐一起迴荡,他的世界被缩小到囚牢中。 助理递了手套,关向舟戴白手套时的动作非常优雅。 助理低着头,如实汇报:「二少爷一天没吃东西了。」 关向舟说:「弄俩煮熟的鸡蛋。」 助理去弄鸡蛋。 白手套掐住囚犯的喉咙,而后缓缓向上,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 他身后,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视频还在循环播放。 「你知道楚二说你什么吗?」 关向舟骤然收紧虎口,掐住他的喉咙,他靠近这个便宜弟弟,在他耳旁幽声呓语:「他说你不检点。」 卓奕扬眼皮肿胀,沉重得像压了千钧重的石头,他没有任何反应。 关向舟回头,那视频里男女换来换去,唯独主角卓奕扬总是出现在其中。 不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要是能忍住,也不会在他抗拒时,一次又一次施暴。 卓奕扬什么也做不了,没有可供仰仗的母家,他的身家性命都围繫于关家的一念之间。 现在关向舟是关家掌门人,卓奕扬是死是活,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你最好杀了我。」卓奕扬也是个硬骨头:「否则我迟早要你的命。」 关向舟捏着他的喉咙冷笑:「你就是死了烧成灰了,嘴也是硬的。」 卓奕扬猝然抬头,恶狠狠地盯住他,那眼神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看上去随时会扑过来把关向舟撕碎。 然而全世界都知道他无能为力。 「我给你的自由还是太多了。」关向舟松开他,拿了绳子慢条斯理地系他那里。 卓奕扬倒抽凉气,惊声怒骂:「变态,滚!!!」 第68页 关向舟甩了他一耳光:「你十六岁就会穿裙子勾引我,你骂我变态?」 卓奕扬欲哭无泪:「谁他妈勾引你,我拿错校服了,我特么关着门试衣服,你都能掐着点儿闯进来。」 关向舟紧了紧绳子。 卓奕扬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行行好,再让你爸娶个老婆,带个儿子陪你玩骨科,成吗?」 关向舟对这些没有兴趣,他把卓奕扬裤衩子彻底扒了,一言不合就硬上。 卓奕扬快疼死了,弓着腰嚎叫:「你王八蛋,你不是人,死变态上自己弟弟!!」 关向舟冷血无情:「我没你这么丢人的弟弟。」 卓奕扬虽然嘴硬,但是能屈能伸:「那你把我当个垃圾丢了吧。」 「放你出去滥交?」关向舟挺身,卓奕扬快死了:「你还是杀了我吧。」 血从大腿根流下来。 关向舟抓住他的后脑勺,逼迫他仰起头,与他对视:「楚恆冬让我去见他的灰姑娘。」 卓奕扬对两个变态的交易没有兴趣,他有气无力:「你放开我。」 关向舟拍拍他冰凉的小脸蛋:「说说,你怎么想。」 卓奕扬恨不得他赶紧滚:「你去啊。」 关向舟拉绳子,卓奕扬尖叫:「关我屁事!」 「一天没吃饭还能这么精神,我看你是少爷日子过的太好了。」 卓奕扬愤怒:「那你想我怎么样,直接死了,你奸.尸??」 关向舟质问他:「有人碰过你后面没有。」 卓奕扬咬牙切齿:「没有人,只有狗。」 关向舟稍微满意了些:「干脆把前边剁了,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 卓奕扬浑身发抖。 「叫哥。」 卓奕扬害怕他更加兴奋,坚决不叫。 关向舟挠他侧腰。 卓奕扬怕痒,四肢瞬间软下来。 关向舟解了他的锁链,将他抱到旁边的床上,他翻身压上去,不是要求,而是威胁:「叫哥。」 卓奕扬在一记头槌砸死他和撞墙间来回横跳,最终选择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哥。」 那玩意儿在他身体里涨大了好多倍。 卓奕扬惨嚎:「疼死了你杀了我吧你王八蛋关向舟你去死啊啊啊啊啊!」 助理敲门:「老闆,鸡蛋。」 关向舟抱着卓奕扬过去,当着助理的面儿,门开一条缝,拿了鸡蛋,连壳塞卓奕扬吱哇乱叫的嘴里。 「这周六。」关向舟说:「去见他的灰姑娘。」 卓奕扬不懂他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他是快死了。 关向舟一口咬住他肩膀,旧的牙印还没癒合,新的章又盖上去,卓奕扬浑身上下已经没一块好皮了。 卓奕扬抗议:「唔唔唔唔唔!」 关向舟恨铁不成钢:「招谁不好,偏去惹难伺候的楚二,还帮他拉皮条,我看你纯粹是活腻了。」 卓奕扬把鸡蛋吐出来,哭得泣不成声:「我就是活腻了,我就是活腻了,怎么了?!」 关向舟说:「为什么活腻了。」 卓奕扬实话实说:「你恨我,摊上你,我八辈子修来的噩梦。」 关向舟冷笑:「要不是我坚持,老爷子能娶你那个英年早婚离异带娃身体不好的妈?」 十八岁第一次遇见八岁的卓奕扬,在路边打哈欠等妈妈,买了一串糖葫芦就能哄走。 送回家的时候,八岁的小屁孩跑出来和他道别:「哥哥,下次见!」 好的,下次见。 每次都有惊喜,乐高、高达还有酒心巧克力。 小屁孩把一包酒心巧克力全部吃光,醉醺醺地跑出来,往他怀里挤。 小孩不懂什么是醉,一个劲儿哇哇大哭,蹭了他一身的眼泪鼻涕哈喇子。 关向舟将他抱起来,又是摸头又是餵水,手忙脚乱哄了半天,小屁孩抱着他唿唿大睡。 关向舟突然想要个弟弟了,跟老爷子冷战一个月,耗尽了老爷子最后一丝耐心,终于如愿以偿将除了相貌其他一无是处的女人迎进门。 他多了个后妈,还多了个弟弟。 一开始,只是想当哥来着。 直到撞见十六岁的少年在窗边回头,他揪着裙摆,满面羞红,喃喃叫他:「哥。」 关向舟嘆气,他养的小不点还是长大了。 长大了,会谈恋爱了,有了暗恋的女生,过年都不回家,跟着别人跑了。 关向舟恨啊。 小孩十八岁生日,他就在他们的花园里,等他回来,等了两个白天,一个晚上。 卓奕扬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向他描述那女生有多好有多。 关向舟让他慢慢说,别着急,然后给他餵了一杯酒。 自此,列车偏离轨道,爱欲烈火焚身,仇恨生根发芽。 -------------------- 第36章 36. 楚恆冬在微信里问许尧。 网恋被骗五百:给你介绍个朋友,见吗 许尧在锻鍊身体,伏地挺身,争取每天做二十个。 他刚结束了十个,中场休息,摔回沙发里抱起水杯狂喝。 微信提示音恰好响起,许尧拿起来一瞅,是消失了三天的楚恆冬。 今日暴富:什么朋友? 网恋被骗五百:关氏集团 今日暴富:介绍他干嘛,我这种贫民阶层不合适跟大佬做朋友 第69页 网恋被骗五百:周六下午七点半,我来接你 今日暴富:。。。 反正楚恆冬也不会管他怎么想,许尧有点烦躁,把手机扔到一边,剩下的伏地挺身不想做了,盘腿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这次换了美剧,丧尸片,怪恐怖的。 许尧胆大,完全不害怕,甚至在丧失撕人环节,他兴奋得就好像撕人的是他。 总有一天,要把属狗的楚恆冬撕成碎片。 许尧咬牙切齿。 周六下午,他出去了一趟,在公园里转圈熘达。 医生说多出门透气,有助于身心健康,许尧表示谨遵医嘱。 研究所也在联繫他了,廖荣他们的项目,说到底离不开他这个孵化人,有些关键环节,他们依然会请教许尧的意见。 张主任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别在这节骨眼上和廖荣过不去,等他拿了成绩高升,许尧就能回来。 许尧也不明白,明明是靠技术吃饭的地方,怎么关系就能压那么一大头。 索性他也听话,不和廖荣过不去,廖荣问他,他就回答,也算没有保留、全力以赴。 廖荣这人虽然虚荣,不过他有句话,说到底是对的,他们都是为了明年的新式器械顺利投入使用。 廖荣也说不会在钱财上亏待他。 回来时天都黑了,早就过了楚恆冬定下的时间。 许尧不觉得楚恆冬会等他,所以回去得晚。 也没太晚,八点左右,他不敢再一个人在外边熘达到深夜。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 小区门口停了辆劳斯莱斯,许尧觉得眼熟,他的脚步骤然停下来,转身就跑。 楚恆冬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他在他身后,嗓音低沉,略带不悦:「这么不想见到我?」 许尧回头,与他对视,沉静、坦然、四平八稳:「没有啊,有什么事吗?」 楚恆冬伸手,两根手指头掐住他下巴,捏得有点紧。 许尧吃痛,楚恆冬把他脑袋支起来,两人对视。 「……」楚恆冬放开他,转身道:「走。」 许尧瘪了下嘴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车。 楚恆冬话不多,自然不会解释到底要做什么去。 许尧就以为是单纯的见朋友。 关向舟身材高大、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楚恆冬领着许尧进来时,关总甚至绅士地站起身,向他伸手:「你好,许尧,我叫关向舟。」 「……你好。」许尧百思不得其解,眼角余光扫过楚恆冬,这傢伙神色岿然不动,瞧不出任何端倪。 关向舟生平头一回这么尴尬。 在商场上左右逢源,在谈判中能言善辩,此刻聪明的大舌头却搅在嘴巴里,煳成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许尧开门见山,特别直白:「您有事吗?」 关向舟望向楚恆冬,被赶鸭子上架的关总现在左右为难,他对脑子多少有点坑的楚二说:「现在我俩认识了,想单独聊聊,你要不出去?」 楚恆冬蹙眉。 关向舟说:「耍朋友是两个人的事,你第三者在场,不合适。」 楚恆冬望向许尧,许尧一脸懵逼:「耍朋友?」 关向舟趁机道白:「你金主,给你介绍,让我当你对象。」 「金主?」许尧冷漠:「哦。」 楚恆冬欲言又止,关向舟沖许尧使眼色。 许尧满脑子的想法就一个,把楚恆冬杀了,大卸八块,全部拿去餵狗,尤其是脑子,一定要剁下来当球踢! 「你出去。」许尧回头赶人。 楚恆冬这才起身,向关向舟投去警告的一眼。 关向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他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楚恆冬握了下许尧的手,转身离开。 「门关上!」关向舟提醒。 楚恆冬摔门,整座屋子都因剧烈的响动而摇晃。 「脾气真大。」关向舟扶额。 许尧坐回沙发里,掀了眼帘打量他:「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和我处对象吧。」 关向舟心中一惊,不知怎地,被这么个平民盯着,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关向舟这样习惯了身居高位的人,略觉不适。 「不懂规矩。」关向舟批评他:「楚二为什么看上你。」 许尧挑眉,轻蔑地吐出四字真言:「关你屁事。」 关向舟:「…………」 「他也没看上我。」许尧对这些人的态度就一句话,破罐子破摔。 他以后不会再和他们有接触,随便什么态度都无所谓。 关向舟被他的坦诚震惊了,他在许尧身旁坐下。 现在两人平视彼此,没有高下贵贱,只有疑惑和探究。 许尧冷冰冰地问:「楚恆冬那王八蛋要做什么,给我拉皮条?他屎吃多了?」 关向舟嘆气:「你说话文明点。」 许尧冷笑:「劳资从来不跟傻逼讲文明。」 关向舟:「……」 他真想站起来摔门就走,要不是他的教养不允许。 关大少爷这辈子长这么大,只有别人捧他臭脚的份,哪里有他上赶着贴穷人冷屁股的时候,是钱不能砸死穷鬼吗? 钱或许能砸死许尧,但绝对砸不死他背后的楚恆冬。 第70页 关向舟认命道:「行,随你的便。我对你没有兴趣,我想你也是一样,但楚恆冬一定要你找到真心喜欢你、能陪伴你的人。」 许尧说:「我又没和他结婚,我和他也没有血缘关系,他凭什么干涉我的人生自由?」 关向舟一语道破:「那是你摊上了。」 许尧自认倒霉:「没什么好聊的,我先走了。」 「不是我,他也会给你找另外的人。」关向舟问他:「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吗?」 许尧对他们这些有钱人,尤其是肆意践踏他人尊严的人,没有任何好感。 他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极度冰冷,犹如无机质,让关向舟想起谈判桌上的楚恆冬,也是这样六亲不认。 「说。」 关向舟有种错觉,他的气势矮了许尧半个头。 操。 关向舟说:「试探他。」 许尧的话很少:「怎么做。」 关向舟同样人狠话不多:「上床。」 许尧轻轻挑了下眉毛。 关向舟后背冒冷汗:「借位。」 许尧挑起的眉毛落回去:「哦。」他转身,兴趣不大。 「你真的不想试他吗?」关向舟在他身后提醒:「杨森告诉你了吧,卫轻尘是楚恆冬的心理医生,也是他的爱人。」 「他到底有多爱卫轻尘,能否因为死去的卫轻尘而捨弃你,你不想知道吗?」 「……」早就知道了,许尧心想。 楚二爱卫三,爱的要死不活。 他想起那天晚上,杨森在电话里抽菸,惆怅得像他磕的cp已经be了,事实上,的确如此。 杨森娓娓道来:「卫三少爷去世那天,楚老闆在外地谈判,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回去,见了他最后一面。那时候两人在病房里,其他人都出去了,老闆亲自送走了他。」 他亲手送走了此生挚爱,送他奔赴黄泉。 就像那首词怎么说来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许尧不想做伤春悲秋的人,他甩甩脑袋,把这些想法抛诸脑后。 其实也会想像,如果是他,亲手送走了楚恆冬,那一定—— 爽死。 许尧笑了下:「不想知道。」 关向舟惊愕于他的淡定:「你不生气么,你喜欢的人,他心心念念着别人。」 「卫三不是别人。」许尧情绪稳定:「卫三是他的皇后。我就是个路人,路过,再见。」 在杨森告诉他的那天晚上,不是没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砸到那幅油画时,莫名其妙地停了手,然后跑进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再也没有睡过自己的卧室,把楚恆冬和苏跃滚过的床单烧成灰烬,每天晚上宁肯睡沙发,睡不着就爬起来看剧。 想像被撕成两半的人是楚恆冬,他就高兴得睡不着觉——反正也睡不着。 医生说他的胃炎前边还得加三字定语:神经性。 一受刺激,就会发作。 那就不去想了,尘归尘,土归土,终究是要散场子的。 心死了,人就活了。 许尧憎恨恋爱脑,仅此而已。 楚恆冬可以随随便便就和苏跃上床,许尧不会因为一句试探的诱惑,就和陌生人逢场作戏。 对待感情,任何时候,他都比楚恆冬认真。 因为他不是楚恆冬,他不会灵活选择,他只认死理。 关向舟遗憾:「你确实有吸引他的地方,但你太不懂事了。」 「我懂不懂事,轮不到你来下评语,你不是老师,也不是我爹。」 许尧头也没回,大步离开。 关向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他一把拽住许尧,将他翻了个面。 许尧猝不及防,被关向舟按回墙上。 后背撞墙,一阵阵发疼。 门打开了,关向舟按住他的脑袋,低头亲了下去。 许尧怔住,瞳孔微微放大,他伸手。 拳头还带着凛冽的风,将关向舟一拳揍了个四脚朝天。 楚恆冬挡在许尧面前,脸黑赛锅底,如临大敌般,满眼仇视,瞪着他。 关向舟坐起来,还挺潇洒的样子,屈指抹掉嘴角血丝,笑眯眯得像只阴谋得逞的老狐狸。 许尧觉得那个笑容很眼熟,像卓奕扬。 「我和他处对象,我亲他很正常,你激动什么?」关向舟轻描淡写地问。 楚恆冬说不上来,他回头望向许尧。 许尧抬头,也看着他。 楚恆冬动了动嘴唇:「你…」 许尧一巴掌甩他脸上,震得自己五根指头髮麻,他冷着脸转身就走。 恰好与进来的卓奕扬撞了个脸对脸。 许尧说:「管好你哥。」他头也不回离开。 卓奕扬神色复杂,望向坐在地上、略显失态的关向舟,他笑了下,笑容有一丝微妙的苍白:「你也喜欢他啊。」 关向舟从地上站起来,瞪着被打懵了的楚恆冬,抬起下巴:「这你得问他。」 卓奕扬一下就明白了,比勐猫护食还兇狠,照着楚恆冬另外半张脸,一拳头下去:「有钱就能随便玩弄人啊?活该你这辈子都没半个真心朋友!!!」 楚恆冬猝然惊醒似的,拔腿追了出去:「许尧!」 -------------------- 第37章 37. 第71页 楚恆冬问许尧,是不是杨森跟他说了什么,否则他怎么知道关向舟就是卓奕扬的野哥。 许尧没有回答,他也顾不上回答。 忍了一路的强烈不适,从腹部升腾而起,瞬间瀰漫四肢百骸。 许尧手脚都是软的,他冲进卫生间,拼着最后一丝理智锁上门,两条胳膊撑住流理台,吐得昏天黑地。 吐干了胃液,许尧捂住肚子,靠墙跌坐,用力唿吸。 楚恆冬焦急拍门:「许尧!许尧!你怎么了?」 许尧不想回答,他恨不得这傻逼赶紧去死,他颤巍巍地爬起来,开水龙头,用温水洗脸。 也许,他该去医院复查了。 许尧额头滚下豆大的冷汗珠子,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强迫自己冷静。 而楚恆冬已经把门砸开了,可怜的门锁,没有坚持到十分钟。 楚恆冬拦腰抱住他,亲吻许尧鬓间冷汗:「对不起。」 「……哪里错了。」许尧哑声问。 楚恆冬快心梗了:「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全都改。」 许尧说:「那你能把我当成卫轻尘吗?」 楚恆冬永远都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煳弄,他抱着许尧,双臂愈发收紧,喃喃低语:「你和他,不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许尧还是听见了。 许尧冷静道:「你先出去,我洗把脸。」 楚恆冬缓缓放开他,许尧没有倒下去,他才退出卫生间。 许尧把门关了,低头洗脸,热水滚过眼睛,把泪水也一併带走,当他再次抬起头,就是不会失态的许工程师了。 「聊聊吧。」楚恆冬说。 许尧也正有此意:「坐。」 楚恆冬去厨房熬汤,然后他发现垃圾桶里全是方便面袋子和方便米饭盒,还有自热火锅,随意地扔在灶台上,没人收拾。 「…懒。」楚恆冬看不下去了,亲自动手,把厨房收拾干净。 他盛着红枣银耳雪梨汤出来,递给许尧:「尝尝,没放糖。」 许尧把汤碗放下,望向楚恆冬:「别给我介绍对象。」 楚恆冬低头,捏着勺子,在汤里一圈一圈地转,热气快速地散出来。 他问:「为什么,你不想要钱吗,关向舟很有钱。」 许尧说了句特别俗气的话:「我要靠自己努力赚钱。」 楚恆冬眼前一亮,看起来他比许尧还松口气:「好。」 「所以我和你也不想有牵连了,我不需要金主。」许尧图穷匕见。 楚恆冬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神迅速降到零度以下,他说:「不行。」 「……」许尧可能已经习惯他这么回答了,他无所谓道:「随便你。」 楚恆冬起身:「我收拾家里,你先休息。」 许尧进卧室。 楚恆冬开动扫地机器人,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又整理了发烂发臭的冰箱,忍着一身的不适,提上满满仨口袋垃圾,去楼下扔掉。 许尧抱了枕头和被子,扔到沙发上,脱了鞋子钻进去。 投影仪在放丧尸片,嗷呜嗷呜,怪吓人的,偏偏许尧津津有味。 楚恆冬累得满头大汗,终于把这个一片狼藉的家收拾干净。 他回来一瞅,熬的那晚红枣银耳雪梨汤,许尧一口也没动。 楚恆冬端起来,自己喝了口,他蹲到许尧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亲他的嘴,把汤汤水水硬塞进去。 许尧没怎么抗拒,大概知道抗拒也没用,张开嘴就把汤喝了。 楚恆冬餵一口,亲三分钟,再餵一口,再亲三分钟。 循环往復,一小碗汤,硬生生喝了半小时。 到最后,楚恆冬不得不去卫生间里解决。 许尧张嘴打了个哈欠,舌尖舔了舔唇角糖渍。 楚恆冬满脸是水,苦笑连连:「你别诱惑我了。」 许尧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么忍不住,就去瓢,不是你老本行吗。」 楚恆冬现在和他一样粗俗了:「放屁。」 许尧轻轻嘆气。 楚恆冬虽然非常自我,活在自己世界里,但他隐约能感觉到,今天晚上他犯了大错误。 许尧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大吵大闹,这种状态,反而更叫人心生忐忑。 他问许尧:「怎么不去卧室睡。」 许尧说:「睡不着。」 楚恆冬走过去。 许尧伸长胳膊,从抽屉里取出褪黑素胶囊,他都没喝水,直接拍嘴巴里,硬生生咽下去了。 「这什么?」楚恆冬拿过来,看标籤:「褪黑素。」 许尧夺回来:「助眠的。」 楚恆冬一边百度褪黑素,一边提醒他:「药别乱吃。」 许尧盯着他,眯了眯眼睛:「问你个事。」 楚恆冬抬头:「什么。」 许尧说:「关向舟亲我的时候,你进来打他干嘛,他不是你给我介绍的金主吗。」 楚恆冬愣住,半晌,他低头,把手机放下去,陷入沉思。 沉默令人尴尬。 许尧抓起遥控板,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烦躁地继续看剧。 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进去,心不在焉,总觉心思不在密集紧凑的电视情节里。 像有条丝线,牵着他的情绪和楚恆冬,让他一门心思都被他牵绊。 许尧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想离开,但楚恆冬不让。 第72页 楚恆冬可能非得把他气死,才肯罢休。 楚恆冬说话了,许尧没听清,因为电视声音太大。 他拿走他手里攥着的遥控器,把音量调低,怼到许尧面前说,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说:「那傢伙不是好人,搞骨科,换一个。」 许尧沉默,楚恆冬深深地注视他。 许尧收回视线,淡漠地说:「你知道金主什么意思,不谈感情,只谈钱,他搞不搞骨科跟我没关系,我只要钱。」 「钱我可以给你。」楚恆冬争辩。 许尧笑了下:「我说我喜欢你,你说我逾矩了,你这门生意我实在做不了,我不要你的钱。」 楚恆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问许尧:「能让我想想吗?」 许尧眼也没抬,淡淡地问:「想什么。」 楚恆冬迟疑:「想想,你的感情。」 他不说还好,一说许尧就怒了:」你当你自己金饽饽是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知道你性格多恶劣吗?把自己当汤姆苏以为是个人都爱你?」 「你考虑个屁,不用你考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不需要你回答,我想不想和你在一块儿,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许尧恶狠狠瞪着他:「滚。」 楚恆冬这辈子没被人当面这么羞辱过,说不愤怒肯定是假,哪怕这个羞辱他的人,是他百般纵容的许尧。 楚恆冬阴鸷地注视他:「喜欢你,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连钱都不要了。」 许尧真想哭,哭有什么用,屁用没用。 他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 楚恆冬不是不在乎他,就凭他三番两次救他,就知道了。 只是楚恆冬心里,早就装满了卫轻尘,许尧拼死拼活也别想挤进去,他连替身都不配当。 至于得到楚恆冬的喜欢,那更是天方夜谭。 搞不懂,真是搞不懂,在纠结个什么劲。 许尧咬住下唇。 楚恆冬沉默,他在许尧旁边坐下来,抽了柔软的湿巾擦他默默流出的泪水,他的玩笑也开得勉强:「这么爱哭,阿姨看见了,会伤心。」 「这么爱卫轻尘?」许尧问他。 其实楚恆冬从头到尾都没有骗过他,他很诚实,也很坦然:「如果轻尘没有死,我们俩,不会认识。」 因为他身边,有那一个知心之人就够了。 楚恆冬从不贪多。 「他死的时候,你有多伤心?」许尧追问:「想殉情吗?」 楚恆冬稍加思索:「有一瞬间,想过,不过家族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在墓园边守了七天,就去巴黎参加重要会议了。」 「经常梦见他吗?」 「遇见你之前会,后来,渐渐地,没有再梦到了。」 许尧才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自己取代了卫三的位置,他吸口气。 楚恆冬给他递纸巾:「把鼻涕擤了。」 许尧擤鼻子,楚恆冬说:「沙发太窄了,去床上睡。」 「不去,」许尧说,「噁心。」 楚恆冬没反应过来:「怎么了,有脏东西?」 「那张床…」许尧想说,你和苏跃睡过,可转念一想,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谈论老闆和谁上床? 「没事。」许尧坐起来:「我如果不答应你,你就会一直给我找对象?」 楚恆冬严肃又郑重:「我希望你能到你想要的爱,更希望有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 许尧回头看他:「你管我。」 楚恆冬平静地说:「我答应了阿姨。」 许尧:「……太平洋警察都没你管得宽。」 楚恆冬公事公办的口吻:「你可以报价。」 许尧想了想:「我不要三十万,那钱我挣得不安心,我只要三万。」 「按次数?」 「按时间,一晚。」许尧说:「我又不是男大。相貌平平,出生普通,一事无成,还是个泪点低的废物。我知道自己值多少。」 「许尧,」连楚恆冬都发现了,「你有时候太钻牛角尖了。」 「我有我的原则。」许尧一句话将他怼回去:「就这样吧。」 楚恆冬问:「那我们,谈妥了?」 许尧望向他的眼睛,在他不加掩饰的期待目光中,拥着被子,缓缓点头。 楚恆冬松口气,他将许尧抱起来,亲吻他的发顶和眉心,最后叼啄他的唇,再与他深吻,直到许尧窒息。 许尧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直到楚恆冬将他抱到安洋那张大床上,与他相拥而眠,许尧才真真切切地,睡了个踏实觉。 -------------------- 第38章 38. 楚恆冬去实验室,走之前给许尧留了早饭。 许尧迎着晨光醒来,鼻息间瀰漫着茉莉的香味。 楚恆冬在家里摆满了花,窗台上簇拥着盛放的茉莉,风从窗外吹进来,一併带来了馥郁的茉莉香。 许尧抓起手机。 楚恆冬给他留了消息,二十分钟前。 尧尧的提款机:醒了吗,早餐在保温桶里温着,醒了就去吃 许尧:「…………」 今日暴富:你这微信名怎么回事 尧尧的提款机:这叫对自己有清晰认知 今日暴富:摇摇提款机,想买主机 尧尧的提款机:【转帐-10000】 第73页 许尧:「……」不是哥,你玩真的?? 尧尧的提款机:买那个做什么 今日暴富:工作用,做模型,之前的笔记本坏了 尧尧的提款机:嗷,小兔抖耳.jpg 今日暴富:你哪来这么多沙雕表情包 尧尧的提款机:偷的,黑人露牙笑.jpg 许尧丢下手机,趿拉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家里焕然一新,楚恆冬把边边角角都捯饬了一遍,毕竟他是个隐藏洁癖,许尧从不怀疑洁癖的清扫能力。 保温桶在厨房,许尧掰开盖子,薄皮儿烧麦和水果燕麦粥,最底下还有油条、滷鸡蛋。 许尧感觉自己吃不了这么多,他抱着保温桶回客厅,边看剧边吃东西。 整个过程细嚼慢咽,吃快了胃不舒服,老想吐。 廖荣给他打电话。 许尧接了:「有事吗。」 廖荣说:「设计图编号br06那张,是哪里的零件?」 许尧把笔记本抽出来,弄了好半天才开机。 这个过程非常尴尬,廖荣没挂电话,他也不能挂,硬着头皮把笔记本敲得啪啪响。 廖荣的耐心出乎意料,这尴尬的十分钟内,他没有丝毫不悦和急躁,沉默地等待许尧再次开口。 许尧终于打开软体,翻到那一张:「那是安全装置。」 廖荣说:「好的。」 许尧挂了电话,抓耳挠腮。 那天大发雷霆,把笔记本砸了之后,这玩意儿再也没好过,里边的硬体说不定都摔坏了。 许尧肠子都快悔青了,为了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这就是明晃晃的反面案例。 楚恆冬等了一会儿,许尧没回应,他就给他发消息。 尧尧的提款机:不是要买主机吗,把红包收了 许尧思来想去,牙一咬心一横,收下了。 今日暴富:【已接收转帐-10000】 尧尧的提款机:爱心发射.jpg,需要杨森帮你买吗 今日暴富:…谢谢。不用,我网上下单。 尧尧的提款机:好嘟 他还是那样,许尧心想,没有什么变化。 所有的悲欢喜怒、大起大落,都是许尧一个人的,对楚恆冬来说,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变化。 真是…残忍。 许尧在网上下单,还剩了三千,也没想还给楚恆冬了。 就这样吧,许尧垂眸,反正都这样了。 他把三千块转给许柔,藉口自己挣了钱,给她发红包。 许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哥,你一个人在外边,别操心家里,照顾好自己。」 许尧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笑着回她:「好。」 只要有钱了,不久一切都好起来了? 许尧问许柔:「小晖的学费够了吗。」 许柔没肯说,支支吾吾。 许尧就催她。 许柔才慢吞吞交代:「就,差了一万块,在催着交。以前都是你给钱,哥,我今年和爸也在做生意了,我想用自己挣的钱给他交。」 许尧心疼她:「你生意刚起步,正是投入大于回报的时候,哪里能攒的下钱,等你以后赚到钱了再交,这次我转你吧。」 许柔说:「不要!」 许尧安慰她:「放心,我每个月工资都两三万,不缺钱的。」 许柔哇哇大哭:「我也想给你分担啊,妈的医药费,家里的开支,都是你撑着。」 许尧说:「那是我应该做的,你以前在外边打工,差点被骗进传销组织,小柔,你已经付出很多了,没有你,哥的研究生都念不完。」 兄妹俩又聊了聊家里。 许国明现在打牌手气变好了,不怎输钱了,上回还赢了几大百,给他乐的走路都打颠儿。 许晖能做加减法了,仅限十以内,但已经是非常巨大的进步了,他还是认不着人,但能分辨谁是爸爸、谁是姐姐。 许柔笑着说:「等你回来,他肯定能认出你是哥哥。」 许尧抹眼睛:「好。」 「哥,」许柔也这么鼓励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啊,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因为事物发展的规律总是曲折向上。 许尧自嘲一笑,他约了医生,下周去医院复查。 楚恆冬这两天都很忙,晚上很晚才回来,洗了澡之后连饭也不吃,钻进被子里,抱住许尧就睡着了。 往往许尧半夜惊醒,都是因为楚恆冬突然上床,一股热意像火炉子笼罩住他。 大夏天的,能热死个人。 楚恆冬要去一趟洛杉矶,走之前,他问许尧:「能嘿嘿吗。」 许尧踹他:「说人话。」 楚恆冬低头啃他:「那我操.你了。」 身体的契合一如从前,许尧在迷乱的高.潮里放肆大叫,一如楚恆冬按住他的腰,像发.情的公牛抽打他的身体。 所有过去、未来、现在,在狭小的房间内,随着涌动的春潮和唿吸,化为不知深浅、终有尽头的岁月。 原来爱与恨,从来相伴相生。 爱他容貌娇艷、贴心甚笃,恨他痴情薄倖、纨绔不周。 空调嗡嗡嗡吹出冷空气,楚恆冬把许尧做昏厥了,又深入浅出的让他醒来。 许尧喉咙沙哑,抓起手机看时间,做了一个下午加晚上,现在凌晨了。 楚恆冬翻身下床,抱他去洗澡。 第74页 许尧打了个喷嚏,楚恆冬摸他皮肤,有点发凉:「冷吗,我把空调关了。」 「关了好热。」许尧说:「不关。」 楚恆冬把他放进温水里,手指伸进去,扣扣扣。 许尧早就不会害羞了,全程冷静又淡定,随便楚恆冬动手动脚,他现在就一个想法,困。 楚恆冬觉得他清理不干净就会发烧,所以很细緻,把他捯饬干净了,才抱他回去睡觉。 「我明天回美国,去一周左右,谈点事情。」 许尧睏倦地问:「谈什么啊。」 楚恆冬迟疑许久,才慢慢地对他说:「许尧,我可能,要结婚了。」 许尧不困了,整个人一激灵,把眼皮子掀开,定定地瞧着楚恆冬。 楚恆冬怕他那眼神,他可能害怕看见许尧的表情,就把灯关了。 「结婚?」许尧茫然:「和谁结啊。」 楚恆冬抱着他躺下,许尧一动不动,没有推开他。 「家族世交的女儿,没什么感情,协议结婚,她有对象,是个女的。」 楚恆冬从来不和他说家里的事,此刻却隐晦地表达了一些:「我有个哥哥,一直很忌惮我,如果不结婚,他会和其他人联合剥夺我的继承权。」 他们那个家族,很看重一个男人担负起家庭责任。 「你哥哥?」 「嗯,」楚恆冬竟然有勇气回忆过去,「小时候,我还在国内,就经常碰到意外,后来被接回去,遭遇了绑架。」 「你妈妈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为了保护我,中枪牺牲。」 「谁袭击你?」 「我哥。」 许尧只觉得窒息,楚恆冬从来不会跟他说,他究竟经歷了什么,那些事情,都是杨森告诉他的,而杨森,也只是个道听途说的看客。 「你小时候,」许尧喃喃地问,「过得苦吗。」 楚恆冬笑了下:「我从来不想那些事。」 许尧沉默。 到底,楚恆冬还是透露了半句真心话:「只要能活下去,那时候,我什么都能做。」 许尧揭他伤疤:「比如?」 楚恆冬不太想聊这些,但许尧问,他还是说了:「给我哥下跪,求他带妈妈治病,他找人想轮我,我跳进河里差点淹死,那时候太小,不能保护自己。」 许尧抱住他的胳膊:「不说了。」 楚恆冬收声:「好。」 「那你要结婚,咱俩就不能在一起鬼混了。」 楚恆冬摸他脑袋:「我这次去美国,就是和lisa谈这件事,她知道你,也很想认识你。」 许尧小声嘟囔:「我又不想认识她。」 楚恆冬假装没听见。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许尧就睡着了。 楚恆冬坐起来,精赤着上身,去阳台上抽菸。 万家灯火明灭,黑暗与污秽,终将过去掩埋,当他堂而皇之的站在阳光下,那些阴影与罪恶,就该葬入深海,再也不见。 楚恆冬回头看一眼卧室。 失去了卫轻尘,至少他仍然希望,许尧能安稳无忧地过完这一生。 楚恆冬走得也早,许尧竟然醒了,帮他收拾了行李,将他送出门。 杨森在楼下等他。 楚恆冬热烈地亲吻了他。 许尧替他整理衣襟,真像依依不捨送丈夫远行的贤妻良母。 但许尧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成为贤妻良母,他挥手和楚恆冬道别,让他路上小心。 楚恆冬叮嘱他:「要花钱就跟我说。」 许尧摆手:「放心,不缺钱。」 楚恆冬笑了笑:「我和杨森这段时间都不在,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关向舟,他会帮你。」 许尧瘪嘴:「知道了。」 楚恆冬进电梯,电梯门关上,没走,门又开了,楚恆冬跑回来,按着他的后脑勺,比狗啃骨头还兇勐地嘬嘬嘬。 许尧哭笑不得:「赶紧滚!」 楚恆冬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离开,这一次,电梯门真的合上了。 许尧甚至没有送他下楼。 他休息了一天,楚恆冬抵达洛杉矶的同时,他去了医院。 -------------------- 精不精彩 第39章 39. 检查结果在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从初步诊断到确诊,也就两天时间。 许尧拿着报告单坐在花园的长条椅上。 已经九月了,秋天到了。 春天发芽,夏天开花,秋天结果,然后瓜熟蒂落,尘埃落定。 许尧坐着发呆,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就是觉得,挺正常的。 人生其实很短暂,除了结婚生子,他已经经歷了一个人生来应该经受的大半。 努力学习、参加工作、找个对象,分手,然后穷折腾。 只是他的折腾,似乎也要到此为止。 许尧低头,盯着报告单上肺转移三个字,忽然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起初,他以为自己很幸运,只要做了内镜切除手术,他身上的瘤子就没有了。 其实那会儿,医生也暗示过他,没有人能百分百地保证痊癒。 他抽菸喝酒熬夜伤神,拖到现在才復发,已经算他年轻,身体底子结实。 第75页 「一期到二期阶段,不要拖,尽快治疗。」主治医生安慰他:「积极接受治疗,存活率很高。」 许尧揉了揉脸,把单子收起来,给张主任打电话。 张主任听完,心里和许尧一样难受:「你别急,我问问黄总工,他夫人就是医生,请她出出主意。」 许尧说:「谢谢你主任。」 张主任嘆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祸兮福所倚。你别绝望,而且你这个基本还是早中期阶段,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能治好。」 许尧听他那一车轱辘的话,就知道张主任这个老好人,心里是真的关心他。 「我不该误会你和廖荣是一伙的。」许尧歉疚道。 张主任嗐了声,不在意这个事情,他说:「我们没经过你同意,把你的项目交给廖荣,本来就做得不对。」 「你生气是应该的。」张主任同样心有愧疚:「还有你家里条件困难,我们还给你降了工资…许尧啊,你是个好孩子。」 接下来的话,张主任实在说不下去了。 许尧有多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可以说他的病,百分之八十的过度操劳有关。 每次所里加班,他都抢在头一个,他还帮别人做工作,任劳任怨,辛辛苦苦。 说到底,张主任是心疼他的。 「你别着急,」张主任一个劲儿劝慰他,「我现在就去找黄总工,他没开会,我去问问他。」 许尧感激:「谢谢。」 张主任去问黄总工了。 许尧坐到傍晚,回家去了,他给许柔打视频电话,问她生意怎么样。 视频里,许柔笑得特别开心,向他报喜:「哥,都走上道了,每天都有好多人来。」 「我就说我妹妹肯定没问题。」许尧欣慰。 许柔说:「哥,我以前不是想去大城市吗。」 她说这话,许尧就想到了房子,房贷,笑容有一丝凝滞,但还是开心的:「嗯,等哥把房子装修了,你就搬过来,好不好,你和爸一起。」 许柔轻轻摇头,充满歉疚地说:「哥,我不想去了。」 许尧愣住:「为什么呢?」 他以为许柔是担心没钱,就着急地说:「钱是够的,这方面你别操心。」 许柔摇脑袋:「不是的,哥,我以前确实很想到大城市生活,但现在,我想通了,我不是那里的人。」 许尧沉默。 许柔说她认识了个人:「也是申城回来的,才三十多岁,就一身毛病,说他们天天加班到凌晨,特别早就要去公司上班。」 「哥,你不是这样吧?」许柔关心他。 以前是……许尧笑了笑,报喜不报忧:「当然不是。」 「嗯嗯,」许柔说,「所以我就想通了,我去了那里只能做很累的工作,给别人打工,不如就在丰城,小地方节奏慢,至少轻松,能照顾爸爸和弟弟。」 许尧郑重地问:「你真的做决定了?」 许柔笑着,点了点头:「嗯!」 许尧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那沉重的房贷,终于可以不用继续背负下去了。 就像压在他身上最重量级的山,突然消失,许尧只觉得遍体通透。 既然许柔不要申城的房子了,许尧也不需要,他想着住院之前,把房子挂到中介那里,亏个几十万卖了。 中介问他心理价位挂多少,许尧说他先看看剩下的房贷。 因为害怕面对,所以关了简讯提示,也一直没打开过住房贷款的银行帐户。 现在,不用背负了,浑身轻松,许尧终于有勇气,在还贷款以外的时候,打开银行app。 他首先怀疑自己眼花了,认错了字。 他的负债那一栏竟然是0,也就是说,他的房贷消失了! 许尧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开错帐号,但退出来一看,的的确确是他的房贷卡。 许尧有点懵逼,他上百万的贷款哪去了?! 翻遍了所有帐号,都没有房贷踪迹,而房子还是他的名字。 初秋太阳很大,天气有热,整座城市闷在火炉中,每个人都汗流浃背。 许尧呆呆地杵在梧桐树荫下,抬头望天。 细碎的光线从树冠缝隙间落下来,星星点点,十分晃眼睛,许尧靠着梧桐树干,久久难以回神。 压着他的山现在换了一座,从房贷变成了疾病。 许尧回家,给杨森打电话:「我房贷呢?」 杨森在美国,两人有时差,好在这个点他还没睡,帮楚恆冬跑腿准备订婚的事。 「还了啊,」杨森莫名其妙,「怎么了。」 许尧愤怒:「谁让你还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森也恼火:「贵妃娘娘,你沖我发啥火啊,我也是听老闆的话办事,你不是让他还了吗,他就拿你身份证给我,还了啊。」 「两百万。」许尧说:「把我卖了也还不清。」 这是杨森本年度听过最好笑的话了:「您老人家放宽心,您只要张张腿,别说两百万,我看老闆那昏君的样子,家产都能给你。」 许尧无语:「你别太下.流了。」 杨森笑眯眯:「我这实话实说。」 许尧棒读:「瑞士礼仪学院高等专科优秀毕业生。」 杨森立刻收起戏嚯,正经严肃又高冷:「没有别的事,我就先挂了,许先生,你有疑惑,可以直接联繫老闆。」 第76页 「他忙着结婚,我联繫他个屁。」许尧没好气。 杨森客观地纠正:「准确地说,是订婚。」 啪,许尧把电话挂了。 杨森摸摸鼻尖,小声嘀咕:「还是贵妃娘娘脾气大啊。」 卫轻尘不会这样,他从来温声细语,就像家里开明的长辈,虽然他的年纪和「长辈」这两个字儿完全不搭边。 苏跃也不会,他对杨森,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规规矩矩,客客气气,虽然会叫杨森「杨公公」。 只有许尧,三番两次甩他电话。 杨森也不生气,许尧这个暴脾气,他和楚恆冬都知道。 思来想去,杨森还是楚恆冬回了个消息:贵妃刚才打电话来。 刚发出去,没几秒,楚恆冬的夺命call就闪过来了。 杨森心道,果然如此,他摁了通话:「老闆。」 楚恆冬这一天都在接客,听得出他有多疲惫,但他这个点还没睡,大概也睡不着,他问:「许尧说什么了。」 杨森就一五一十地原话复述了。 楚恆冬笑了下:「我和他失联三天了。」 杨森怎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委屈,他埋汰:「贵妃这脾气都是你宠坏的。」 楚恆冬无辜:「哪有,他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杨森嘴角抽抽,好像确实,无法反驳,他狡辩:「才开始不是,对你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温柔可人,通情达理。」 从什么时候起,许尧都敢甩楚恆冬脸子了。 楚恆冬自己心里清楚:「那是因为之前,他不知道轻尘。」 杨森叉腰:「那是他钻牛角尖,少见多怪,男人一辈子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 这话没安慰到楚恆冬,反而加重了他的忧虑:「他会爱上其他人吗。」 杨森:「………拜拜了您嘞,昏君。」 杨特助果断结束这场谈不到一块儿的通话。 许尧想给楚恆冬发消息,质问他,并表示愿意经过房产过户,把房子还给他。 可这三四天,楚恆冬也没给他发过只言片语。 他去了美国,就像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许尧本来生气,但转念一想,人家是去结婚的,新婚燕尔,当然没空管他这只小鸭子。 楚恆冬所有对他的好,也只是基于,他们的身体足够契合。许尧不会再怀疑这一点。 因为这是楚恆冬亲口说的,他说他的身体需要他。 而许尧也告诉过他:「我的身体不好。」 该散就散吧。 许尧想起了报告单,想起了自己的腹痛,想起了肺转移三个大字,想起了母亲离世时的悲恸与凄凉。 他总是觉得唿吸困难。 检查出结果的这天晚上,许尧把房子低价挂上中介,然后删了楚恆冬的微信好友,拉黑他的手机号,只留了杨森的号码,以后还钱用。 做完这些,他发了一条向日葵朋友圈,配字:春暖花开。 安洋第一个回他:秋天了哥 安洋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受啥打击了,搁朋友圈放鸡汤。 许尧call他:「劳资完了。」 安洋本来在跟何冠打牌,输的人要主动亲对方,何冠正要凑过来,安洋推开他,指了指手机。 何冠懂事地让开。 安洋站起来,去了阳台:「什么完了,咋滴啦这是?」 许尧欲哭无泪:「我肺转移了。」 安洋没反应过来:「什么转移?」 许尧委婉:「恶性肿瘤。」 安洋:「……让你跟渣男鬼混,都是报应。」 许尧:「呜呜呜呜。」 安洋是个仗义的朋友:「你还住老屋?那我搬过来,照顾你几天,你要住院吧?」 许尧感动,眼泪如决堤洪水:「安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安洋摆手,一副消受不起的样子:「别介,这话被你老公听见,他非得削死我。」 许尧提起他来气:「他跟我没关系,他就是个瓢虫,瓢虫!」 安洋呵呵一笑:「多少人想被他瓢,还瓢不到呢,行啦,不说这些,你把家里收拾收拾,我明早就来。」 许尧呜咽:「好。」 -------------------- 第40章 40. 许尧觉得自己心里苦,有苦说不出的苦。 安洋问他到底怎么想,许尧说还能怎么想。 「删都删了,就这么了了,反正他也要结婚了。」 许尧说:「就像你一开始说的,楚恆冬是个会把所有一切都用金钱衡量的人。」 安洋不信:「我觉得你们俩,纠缠得太深了。」 许尧啐:「放屁。」 「你能放得下?」 「为什么放不下?」 两人面面相觑。 安洋嘆气:「早知道你现在要死要活,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找他。」 许尧摔回沙发里,抱着黄叽抱枕,歪头道:「你内疚毛线,反正我从他那里捞了不少,他把我房贷还了。」 安洋惊得下巴掉地上,浑身颤抖:「这、这也太有钱了,两百万对他来说,只是洒洒水吗?」 「应该是吧。」许尧摊手:「还随手把我们租的房子也买了。」 安洋:「……该死的有钱人。」 许尧点头贊同。 安洋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第77页 许尧说:「我累了。」 安洋给他倒热水:「你这脾气,知道卫轻尘的存在,还能忍这么久,我看你也憋坏了。」 许尧含泪:「还是安大师懂我。」 安洋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下,环顾这一屋子的装修家电,和他离开时大相迳庭。 如果说,从前他和许尧租的是贫民窟,现在已经能称得上是中产阶级的智能家居房。 「他对你真好。」安洋忍不住感嘆。 他说这话的时候,许尧并没有反对。 楚恆冬虽然自我、不近人情,但对许尧绝对称得上百依百顺,更何况,他救了他很多次,真正意义上的救命。 但他们之间,确实应该到此为止了。 无论是楚恆冬放不下的卫轻尘,还是他决定与之结婚的lisa,抑或是他们相差太大的阶层与身份。 桩桩件件,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他俩不合适。 「再好,该散也得散,」许尧老神在在地饮茶,垂眸低语,「我不想以后他老婆找上门,骂我男小三,丢人。」 安洋笑喷:「你想太远了!」 许尧没说话。 安洋又问了一遍:「那你接下来怎么做?这房子总不能住了吧。」 许尧抬起眼睛:「嗯,我想离开申城一段时间。」 安洋愣怔:「你工作咋办?」 「张主任说我能休长假。」 安洋没反对:「你自己考虑好就行,要我帮忙你尽管说。话说,你离开申城,打算去哪里?」 许尧思来想去,万分茫然:「不知道啊,总不能回家吧,爸和小柔要是知道我的病,肯定会伤心。」 「可你也不能缺人照顾啊,你又没结婚,也没处对象,你孤身在外,谁帮你?」安洋看着他:「许尧,你不能一个人撑一辈子。」 许尧沖他露齿一笑:「单身好,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钱赚够,到哪里都活得舒坦。」 以前安洋会贊同他这想法,但现在他自己有男朋友了,实在不敢苟同:「还是有个人陪你好。」 安洋思来想去:「你要是想通了,跟我说,我帮你介绍个。」 「别介绍姑娘了吧,我这样纯属祸害人。」 「你想哪去了,」安洋哭笑不得,「介绍男朋友。」 「…哦。」许尧现在没太大兴趣:「再说。」 能把自己的日子活好就不错了。 更何况,还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两个人连夜把家里收拾了,许尧的东西塞了满满两大行李箱,其他塞不下的,都交给安洋带回他跟何冠住的地方。 正愁去哪里的时候,张主任及时回他消息:「许尧啊,你的情况,黄总工都知道了,他夫人建议你去京城做手术,她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大专家。」 张主任说的那个专家,许尧查到过,名望非常高,医德也很好,在京城大学医学院任教授。 他一辈子都在做肿瘤外科,别说找他手术,就是挂他的号,也一号难求。 张主任表示,黄夫人能帮他说情,给他挂最近的号,让他赶紧北上,去医生那里报导。 「这种病,最不能拖。」张主任贴心地说:「你要没钱,黄总工让财务给你预支。」 仿佛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又一村,许尧惊喜地站起来:「我真能去?」 「能。」张主任把医生私人号码都给他了:「幸亏黄夫人和那位教授有些私交,黄夫人也是京城人,你知道的。」 许尧舔舔下唇,内心充满感激,他现在觉得自己和黄总工、张主任他们吵,简直太不懂事了。 「谢谢您和黄总工。」许尧感激。 张主任又劝慰他一番,让他好好治病,所里都等着他回来,说了些客气的话。 无论如何,他们想帮他,也是真的,即便他们很多次拿走他的成果。 人真是复杂。 许尧有时候想想,人的心,难怪是这世间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安洋把店子里的生意交给了何冠,陪许尧北上看病。 黄夫人介绍的医生姓钱,许尧就叫他钱教授。 钱教授今年五十出头,带了好几个研究生,坐诊的时候,一个博士敲电脑,一个博士做检查,还有个硕士在拖地,统称为打杂。 许尧走进去后,钱教授就让硕士别拖了,过来看诊。 许尧看着他们,就觉得年轻真好,还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未来真是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想再回学校。 原因嘛,一是读书太累,二是脱产学习不赚钱。 钱教授主动问他:「老黄是你们老闆?」 许尧听他口吻,料想这位教授和黄总工一家都很好,就笑着点了点头,与他攀谈起来:「黄夫人跟我介绍您,说您是这方面的大专家。」 钱教授笑容温和慈祥,他摆摆手:「算不上什么专家,也就是熟能生巧,看的病人多了,了解得比较多。」 硕士生一不小心把热水打倒了,钱教授说:「小心别烫到手。」 另外俩博士上去帮忙,许尧起身让开洒水的地方。 「你再做一次详细的全身检查吧。」钱教授用着与他商量的口吻:「在我们医院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许尧之前在申城的检查,是去二甲医院做的,检查可能有不到位的地方。 第78页 「好。」许尧点头答应。 钱教授给他开检查单子,博士回来道:「老师,我来。」 钱教授就让给他,他动作慢吞吞,博士就快多了,三两下就开好了,然后问钱教授是不是这些。 许尧定睛一看,检查费用上千。 「有医保吗,有医保刷医保卡就行。」博士温馨提醒。 许尧赧然:「我户口和工作都不在这里,没有医保。」 「啊…」另一个女博士道,「那是要花点钱了。」 「要花多少?」许尧斟酌。 博士生想了想:「没医保的话,看你病情进展,如果疗程中反馈良好,那应该花不了太多,十万上下。」 「……」十万也不是小钱了,许尧轻声说:「谢谢。」 三天后,许尧拿着检查结果去找钱教授。 钱教授看完,没有说他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言简意赅地解释:「能做手术,尽快,做完之后再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 许尧的心里充满了感恩,能做手术,能快刀斩乱麻,总比一直放化疗拖着好。 离开申城,许尧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楚恆冬了。 有天晚上,是他离开申城的第二周,因为病理性疼痛,他趴在住院部的病床上咬牙忍泪。 安洋出去给他买水果了。 许尧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忽然很想念楚恆冬。 这时候,他们已经半个月没联繫了。 楚恆冬在他这里,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而他在楚恆冬那里,也是石沉大海的过客。 许尧从不怀疑,当自己真正彻底地消失和离开,楚恆冬会很快就忘记他,因为他对他没有感情,只有欲望。 欲望这种东西,换了谁来都能解决。 他想玩手机,转移注意力,以缓解疼痛。 手机抓在手里,突然很想给楚恆冬打电话,问他婚结的怎么样,新娘漂不漂亮,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结果越想越气,这电话最终也没打出去。 既然都分了,就别藕断丝连。 许尧其实还想告诉他另一件事,他现在疼得要死。 但楚恆冬,不会在意了。 许尧嫉妒地想,下辈子,让他当卫轻尘,也做个短命鬼,先他一步撒手人寰,让他怀念终生。 活人永远都赶不上死人。 从一开始,许尧就清清楚楚。 * 在他们分别的半个月里,楚恆冬克制着不去想许尧,他在准备另一件事。 原本的计划提前了,lisa这个聪明的女人,建议他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 楚恆冬的大哥,勃艮第贵族的继承人,将要飞到芝加哥谈生意。 于是为了表示尊重,他们将订婚仪式的举办地点,从洛杉矶改到了芝加哥。 芝加哥乡下庄园,是lisa家里的地产。 楚恆冬问lisa:「为什么那么急于杀死adrien,为什么那么恨他?」 lisa笑了笑:「你不用怀疑我帮助你的决心,我可以告诉你,alex,你的哥哥做尽了坏事,在去年夏天他来洛杉矶看望我的时候,他强.暴了sally。」 sally是lisa家里的僕人,也是lisa的爱人。 楚恆冬在lisa的解释里,加深了对汉语的理解,比如「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的意思。 在苦心孤诣十年后,从囚牢里逃出的蝴蝶,终于蜕变为外表华丽的毒蛇,他终于有能力,向施暴者。 勃艮第家族的老人们,对adrien早有不满,更有甚者怀恨在心。杀了adrien的,不是他们,而是他自己作的恶。 楚恆冬无需亲自动手。 在宴会觥筹交错的混乱瞬间,自然有顶级杀手躲在二楼空隙,狙击枪瞄准了他。 此时,adrien的护卫都被表面示弱的楚恆冬支走了。 混了迷药的香水洒满了大厅,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或许因为用香之人,是巴黎香水学院百年一见的天才。 人们浑浑噩噩,像戴着假笑面具的傀儡。 勃艮第贵族的老爷,楚恆冬的父亲,再也没有办法站出来保护他的长子,因为他自己就被长子下了毒,拘禁在巴黎疯人院旁边的别墅里。 楚恆冬轻抬下颌,如优雅的白天鹅,出现在灯光最耀眼的地方。 枪响,闷哼,鲜血四溅,尖叫齐鸣。 一击毙命。 楚恆冬跳下主席台,飞奔出宴会厅。 芝加哥的瓢泼大雨中,他两手发抖,给许尧打越洋电话。 -------------------- 第41章 41. 人生一定会有转机。 比如绝处逢生,比如柳暗花明。 · 这时候,楚恆冬才恍然大悟,许尧对他失望透顶,已经把他拉黑了。 lisa追出来,问他是不是发病了,隔壁就有专治羊癫疯的精神病院。 楚恆冬回头,和她面面相觑。 lisa觉得这位少爷快哭了。 她撑着雨伞走过去,对他俊美的容颜赞嘆不已。 哭起来就更好看了,lisa阴暗地想着,应该叫sally也来看看,她最喜欢美强惨了。 「出什么事了?」lisa问道。 楚恆冬哽咽:「他把我拉黑了。」 lisa震惊:「谁,你的情人?」 楚恆冬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第79页 「我不知道。」楚恆冬满脸无辜。 「那么你要想想办法了。」 lisa去收拾残局,楚恆冬联繫了杨森。 杨森更加无辜:「老闆,杯具的是,我也被贵妃娘娘拉黑了。」 杨助理客观又认真地揣测:「贵妃娘娘不要咱们了。」 楚恆冬夺命连环call,打给此刻正在国内唿唿大睡的关向舟。 关向舟和卓奕扬大吵一架,干了个昏天黑地,即便他老当益壮,现在也累了。 楚恆冬这越洋电话过来,关总就跟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样,一边问候楚恆冬祖宗十八代,一边打开免提,把手机放耳朵旁边,闭着眼睛说话:「楚二,这么晚了,有事?」 楚恆冬语气低沉,比死神还可怕,他就在关向舟耳朵旁边,恶魔低语:「你把许尧看丢了。」 关向舟:「…………」 现在很好,关老闆清醒得很,他这辈子没这么清醒过。 他打开灯光,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走进阳台吹冷风,这使他更加清醒。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墓地买在哪里,以及要不要让卓奕扬这个便宜弟弟殉葬。 「我不知道啊。」关向舟无辜,和杨森一样无辜的语气:「楚二,你的宝贝压根没来找过我。」 「也没找过卓奕扬?」 关向舟摸摸鼻尖,有点心虚,他回头看了眼卧室,硬着头皮说:「他这几天都在陪我。」 「放屁。」楚恆冬啐他。 关向舟深吸口气:「楚二,你以前很文明的,不轻易爆粗口。」 楚恆冬真受不了他这个搞骨科变态:「卓奕扬愿意陪你?你都关了他一个月,他要能生,现在已经怀上足球队,我说你够了没有?」 关向舟委屈:「你还替他叫冤啊!」 「我是替许尧,我把他託付给你,你倒好,不闻不问,一天到晚琢磨你弟弟的屁股,你觉得合适吗?」 「我觉得你说话可以再文明一点。」 「找不到许尧,我让你知道什么叫西方文明。」 楚恆冬阴沉地挂了电话。 现在他周身都瀰漫着能将人烧死的地狱火焰。 杨森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火。 十二岁以后,楚恆冬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快乐、悲伤、高兴或者愤怒,都不能轻易从他表象中看出。 但现在,他简直像个愤怒的刺猬,逮谁瞪谁,就差问一句:「是不是你把许尧骗走了?!」 天可怜见,这里除了lisa和杨森,就没有第四个人认识许尧。 杨森小心翼翼地问:「老闆,你担心吗。」 楚恆冬恼怒:「你不担心?」 杨森实话实说:「我也担心,但是…没那么担心。老闆,你从来不像这样急躁。」 如果遇事都这么毛躁,楚恆冬绝对等不到干掉他哥哥的这一天。 还是说,报完仇,卸下重担,就放飞自我了? 杨森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楚恆冬快急疯了。 没空招待闻讯赶来的家族老爷们,把主持长兄葬礼的事宜都交给德高望重的叔叔,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中,踏上回国航班。 第一天报完大仇,第二天就飞回了申城。 他和许尧的翻新小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走了有段时间了,家里的茶几上都落了灰,薄薄的一层。 空荡荡的屋子,许尧连自己的牙刷都带走了。 楚恆冬感觉到某种名为绝望的情绪,这种情绪只在卫轻尘离世时出现过,轻飘飘的一抹,让他在走出墓园时,趔趄了半步。 那时候,他很快就站稳了。 但现在,遗憾的是,他没有站稳,他跌坐在沙发里,怔然发呆。 许尧去哪里了?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所谓情爱,就一定要得到,才满足吗? 他不愿意给许尧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就像在卫轻尘死后,他宁肯坚信,只有物质和金钱才能留住他想要留下的人。 其实内心是想为自己开脱。 在初次察觉卫轻尘的病情时,他没有在意,他以为只是小小的一次生病,很快就会好。 卫轻尘是善解人意的,他从来不为难楚恆冬。 那时候,正是楚恆冬与兄长的博弈最艰难时,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的父亲打入地狱。 他和兄长adrien不一样,他身上有一半的亚洲血统,所以精明又傲慢的老爷们,对他有很大的偏见。 他的父亲也并不偏爱他。 楚恆冬的每一步,曾经都极其艰难,用卫轻尘的话来形容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卫轻尘是理解他的人,是他的心理医生,也是他的良药与解脱。 所以那时,为了不让楚恆冬分神,卫轻尘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他没有及时得到治疗。 楚恆冬将这一切都归罪于自己。 家族对他和卫轻尘的关系颇有微词,随着卫轻尘的死,楚恆冬势力坐大,那些污言秽语,终于渐渐消失。 当楚恆冬有能力回到故土,adrien已无法再对他造成威胁。 卫轻尘的死,成全了他。 所以楚恆冬知道,他对他,永远都有亏欠。 卫轻尘曾经真挚地询问他:「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的影子?」 楚恆冬自己都不知道,他很茫然,他拥抱他,对他说:「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第80页 卫轻尘会追问:「那么,我是你的爱人吗?」 楚恆冬点头,斩钉截铁:「轻尘,你是。」 卫轻尘久久地注视他的眼睛,他轻轻笑着,因为生病,笑容有些苍白,他缓缓摇头:「恆冬,你真是…人如其名。」 卫轻尘质疑他的真心,可楚恆冬从来没有怀疑,卫轻尘会是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与卫轻尘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 他好像救过他,又好像没有,他的记忆在adrien经年累月的折磨下,出现了错乱。 也许是因为,从前在囚牢里呆的太久。 楚恆冬不敢深思,想得太深,他会头疼。 他宁肯去回忆,在荷兰长满郁金香的庄园里,他在蓝天白云下,问卫轻尘他们能不能永远不分离。 卫轻尘明明在笑,神色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我爱你。」卫轻尘认真地对他说。 楚恆冬也毫不犹豫地回应了他:「我也爱你。」 卫轻尘凝视他的容颜:「你是我从囚牢中救出的蝴蝶,我希望你幸福。」 卫轻尘永远都会记得,他第一次见到alex。 少年眉目如画,是东方写意与西方写实最完美的融合,有着年轻的面貌和精緻的骨相,以及完美无缺羊脂膏玉般的皮囊。 adrien带他走进黑暗的地下室。 少年翩然回眸,年轻的卫轻尘看见许多蝴蝶飞出来。 也许那是他的错觉,但卫轻尘第一反应就是,很多蝴蝶。 他四肢束缚着铁链,他的掌心被铁钉穿过,嵌入墙里。 adrien残忍地对待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杂种弟弟,在倨傲的贵族少爷那里,混血就是杂种。 「你叫什么名字?」卫轻尘问他:「你多大了?」 少年没有开口。 adrien走过去,甩了他一耳光,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他面孔狰狞,扭曲地笑着:「看起来很年轻是不是,可恶的亚洲人,他已经十七了!」 而同岁数下,亚洲人的相貌,看起来比白人年轻得多。 卫轻尘心口揪紧,他很担心他受伤,于是他强装镇定道:「adrien少爷,您的父亲将他交给我,希望我帮助治疗他的哑症,希望您能为您的父亲考虑,将他交给我来处理。」 那时候,老爷子尚且身强体健,没有因为纵慾过度而缠绵病榻。 adrien把便宜弟弟扔给实习心理医生,卫轻尘带走了濒临绝境的楚恆冬。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alex,他一直用母亲为他留下的名字。 母亲希望他像冬天的寒冰一样坚强、冷酷。 卫轻尘比楚恆冬大了五岁,他照顾他,就像照顾自己的亲弟弟,虽然他在家里排行最末,没有弟弟。 是卫轻尘先喜欢上楚恆冬,为他的容貌与坚强而动容,他悲惨的身世使他对他怜惜不已。 他总是安慰楚恆冬,你一定能如愿以偿。 他主动亲吻楚恆冬,教他谈情说爱,又坐到他的身上,让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情爱。 楚恆冬总是看着他,但他的目光很深邃,像是在通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卫轻尘不知道。 楚恆冬也不知道,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其实也不能说失去,只能说,模煳了。 当楚恆冬浑身的伤痊癒,再次出现在家族晚宴上,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卫轻尘跟在他身后,就像他的特别助理,或者家庭教师。 但楚恆冬,不再需要老师了。 alex的名字,终于光明正大出现在贵族聚会、生意谈判的场合。 卫轻尘看着他一步步,从囚牢里逃出来,蜕变为世间最华丽的蝴蝶。 他的蝴蝶。 * 楚恆冬在家里坐到晚上,他让杨森在三小时以内把刘威送到申城。 杨森怀疑他在跟他开玩笑:「老闆,刘威现在在非洲挖矿啊。」 楚恆冬阴沉:「最迟明天早上八点,我要看到他出现在我面前。」 杨森咬牙切齿,也只敢在心里优雅地啐骂:暴君。 刘威第二天下午才从非洲转机回来。 这期间,楚恆冬已经去安洋那里找了一趟。 何冠诚实地回答道:「我不清楚他们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听安洋说,是去治病了。」 楚恆冬给了他一大笔钱,以做答谢,然后他把许尧带过来两行李箱的东西,又带了回去。 刘威被扔到楚恆冬面前。 楚老闆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面无表情,就像修罗殿上的阎王爷,审判作恶多端的鬼魂。 「我问你一件事。」楚恆冬说:「你知道的,全都说。」 刘威真是怕了他了:「您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恆冬微狭长眸。 他两手在身前交握,微微向前倾身,双手抵着薄唇,质问刘威:「高中的时候,我认识许尧吗。」 -------------------- 第42章 42. 刘威鼓起勇气问楚恆冬:「那我要是不说呢? 楚恆冬竖起两根手指头,给他比了个耶。 刘威战战兢兢:「您给我比耶干啥啊?」 楚恆冬一脸冷漠,把两根手指头往回一收:「是剪刀。」 刘威愣住。 楚恆冬微笑:「阉了。」 「……」刘威欲哭无泪,要不是尚有些自尊在身上,他真想当场就给楚大爷磕一个。 第81页 「我说,」刘威抹泪,「我说行吗。」 他站起来:「我坐着说。」 楚恆冬上身后仰,双腿交叠,一幅「我就看你怎么编」的架势。 刘威说:「你俩确实认识。」 楚恆冬开口想说点什么。 刘威伸手打断他,灰头土脸,颓唐嘆气:「楚二,你还是先听我说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他忘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记得你。」 「虽然你俩交集没太多,但多少有点。」 许尧第一次认识楚恆冬,是在秋季学期末,准备新年晚会的大礼堂里,当时正在排练话剧的楚恆冬顺手救了他。 然而楚恆冬第一次认识许尧,却是在更久以前。 许尧是数学课代表,抱着很厚一大堆班级作业,步履匆匆从他窗前路过。 几乎每天早上八点半,楚恆冬都要看见他满头大汗地向办公室飞奔。 当他路过,楚恆冬就知道,这一天的无聊课程就要开始了。 许尧成了他的计时器和小闹钟。 本来是不经意发现,数学课代表每天早上都会路过,后来渐渐地,观察许尧成了一种奇葩的习惯。 楚恆冬手撑侧颊,闲无所事打哈欠,他确实挺无聊的。 时间过得很快,国内的高中三年,其实是楚恆冬前半段人生中,最悠闲的时光。 数学课代表又在收作业了。 最后一排的小混混,早就无心学业,他的作业本摊开是一片空白。 许尧认真地对他说:「张小邱,这次作业很简单的,你翻那本蓝皮教辅书,第六章 三角函数的题。」 张小邱让他滚,许尧说老师问起你了,张小邱吊儿郎当沖他笑:「那你帮我做呗。」 好学生许尧咬了咬下唇:「我可以教你。」 张小邱推了他一把,他还要不知死活地凑上去。 张小邱笑嘻嘻:「学霸,要不传帮带,你带我,我就写作业。」 他们班有「好带差」的传统,两两一对。 没人想带张小邱,恰好他们班学生数量又是单数,每次分组,张小邱都是被落下那个。 许尧说行,那你每天都得按时交作业。 张小邱从小到大在街上混惯了,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后来许尧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许尧每天都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当班干部如此,当学生亦如此。 他是个好学生。 同样也是吊车尾的楚恆冬,竟然对张小邱有一丝丝微妙的羡慕,有个跟屁虫催他交作业,还挺好玩的。 和楚恆冬结对的,是他们班班花,很有些女王气质。 家世、样貌、成绩,哪哪都好的班花薛雅莉一向是众星捧月,她可能以为楚恆冬也是众星之一,和他说话时,依旧是平常惯了的颐指气使的语气。 楚恆冬是个情感淡漠的人,很难被刺激到。 薛雅莉说:「明天必须把作业交了,你成绩太烂了。」 第二天,楚大爷的本子依旧一片空白。 薛雅莉说:「楼下有人送水上来,你去搬。」 楚恆冬埋头睡大觉。 久而久之,是个人都知道,楚恆冬谁的话都不听,连薛雅莉都使唤不动他。 许尧不敢和他说话。 他蹑手蹑脚走到楚恆冬旁边,对方总是在睡觉。 许尧想让他交作业,前排的薛雅莉会拦着:「没看他在睡觉吗?」 「……」 她好像护食一样,平等地厌恶每个接近楚恆冬的人,无论男女。 许尧就默默地转身,找其他人交作业。 后来分班,许尧去了理科班,也在隔壁。 楚恆冬依然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看见他抱着本子在楼道奔跑。 或许i人和i人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了。 * 「学校大礼堂。」刘威抹把脸,盯着面无表情的楚恆冬:「你还记得吧。」 刘威比划:「当时架子倒了,上边的道具砸下来,你救了许尧。」 楚恆冬上身后仰,靠着沙发,若有所思。 「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身手真好。」刘威不安地揉搓双手:「我不明白的是,许尧为什么不知道那是你,他以为是个个儿高的女生救了他。」 「他想找你当面道谢。」刘威鼓起勇气道。 现在他知道许尧已经走了,和楚恆冬分开了,刘威不怕说出来,反正伤害了许尧的,又不止他一个。 是许尧不要楚恆冬了,就像许尧也不要他。 那样的死心眼,哪怕楚恆冬知道一切,又找了回去,又能怎么样? 楚恆冬轻抬下颌,居高临下道:「我不记得他来找我。」 「他当然没有!」刘威说到兴奋处,他站起身,低头看楚恆冬,微笑:「因为我告诉他,你是隔壁学校的女生,而且不喜欢被人打扰。」 「……」楚恆冬紧了紧拳头,终究是神色淡淡:「嗯,接着说。」 没能让楚恆冬大发雷霆,刘威失望地坐了回去。 他想,可能楚恆冬也没那么喜欢许尧吧,也是,许尧凭什么能勾引到楚恆冬这种要啥有啥的人。 楚恆冬对许尧,能有半毛钱真心? 更何况,他的真爱是死了的卫轻尘。 死去的白月光,在男人心里,是无敌的,就连白月光本人活过来都不行。 第82页 后边的事,刘威也说不起劲了,没意思,连当事人都不在乎,他搁这儿跳脚,像个小丑。 刘威摊开双手:「然后呗,他就给你写情书,当时舞台上一起表演的还有咱班的薛雅莉,薛雅莉那公主脾气,一向没拿正眼瞧过许尧。」 「所以许尧犹豫了很久,才去问薛雅莉,请她喝了一周奶茶,想认识你。」 当然结果嘛。 楚恆冬轻轻挑眉。 「薛雅莉也骗他,她说她去问了你,你不同意,说让他别想太多。」 其实当时话说的很难听。 刘威原话给楚恆冬复述了一遍:「薛雅莉说,也不看看你自己长什么熊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人家救你是因为人家心肠好,你还搞以身相许那一套?你是凤凰男吗?」 从头到尾,楚恆冬的神情就跟冰封了似的,一点变化也没有。 刘威说着说着,来气,就把真实情况全透露了:「薛雅莉有个哥哥,以为许尧三番两次找她,是欺负她,就找人把许尧揍了,我救的他。然后把他关我家里,差点给办了。」 刘威说起这话来,还有点遗憾,他咋舌:「也是那会儿我才知道,他脾气大。」 楚恆冬站起来,平静地揪起刘威的衣领,平静地揍了他一拳。 刘威尝到了嘴角的血味儿,他嘿嘿笑,一点也不生气:「你急啥,你那时又不认识他。」 「他还给你写情书。」刘威贼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他手舞足蹈:「奥哟,写老长了,他是真喜欢你,也是真的蠢,连你就是楚恆冬都不知道。」 「……」 他不知道很正常,楚恆冬心想。 高中三年,他和许尧同班也只有一年。 而这一年间,他隔三岔五请假旷课,很自闭,不社交,见过他的人也少。 许尧和他的交集不多,每次来找他交作业,他都埋头睡觉,然后许尧被薛雅莉挡回去。 都没见过几面,怎么可能记清楚他长什么样。 楚恆冬觉得许尧不是蠢,只是有点脸盲。 「情书,」楚恆冬质问,「在哪里。」 刘威嘿嘿一笑:「撕了。」 他兴奋地比划:「当着许尧的面,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熊样,配不配得上别人,撕成碎片还踩了两脚。」 「后来呢?」楚恆冬看起来很平静,没有被刘威刺激到。 刘威说起来,恨得牙痒痒:「后来不怎么着,他还是那样,宁肯被你拒绝,也不肯收我的钱,就这样呗,毕业就散了,再次碰见他,就是在cris了。」 「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刘威恨:「我早就不心痒了。」 没成想见着他,他和高中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 也许是长大了、外表更加成熟了,本质却还理想主义得要命,相信什么情、爱啊。 「世界上哪有至死不渝的爱。」刘威嗤笑:「不然你能在卫轻尘死后第二年,就找了别人?」 楚恆冬好像被戳中了。 至死不渝。 他对卫轻尘,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除了离开墓园时趔趄的那一步,就像在和自己的过去道别,他对轻尘,真的就那么捨不得吗? 但楚恆冬心里清楚,在回到勃艮第家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卫轻尘是他唯一能交心的寄託。 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的家人是对他施加伤害的主谋。 卫轻尘教他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他们在一起做成了很多事。 他的孤独、煎熬、寂寞,也只有卫轻尘能抚慰。 因为绝境里,四面楚歌,除了卫轻尘,他不再相信其他任何人。 他的母亲去往天国,他的年少留在大陆,他能想到的所有关于美好的事物,都在你死我活的争斗里,被野心和手段绞碎为粉末。 当他午夜梦回,甚至会觉得,那个高中时只知道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少年,不是自己。 他努力修行,先学香水化工,再学商务管理。 他顶着天才的名号造出备受追捧的香气,也在无数繁杂的香味中迷失自己。 当他能将勃艮第家族赖以为继的香水事业收入囊中,有了足够的实力与兄长竞争,他失去了卫轻尘。 当adrien如他所愿丧命,他成了唯一活着的继承人,这场厮杀将要临近尾声,他才忽然想起,一开始,或许不是为了和adrien竞争,才学习制香。 他终于想起那年盛夏,抱着课本狂奔的数学课代表路过,窗台上,薛雅莉放在玻璃瓶里的紫罗兰,随他带走的风摇晃。 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的少年掀开眼帘,看着他飞奔的身影,咧了下嘴角。 那时他想,要是紫罗兰,能再香甜一些就好了。 -------------------- 第43章 43. 其实卫轻尘曾经问过楚恆冬。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某个你认识的人?」 那时楚恆冬的记忆并不清晰,他在一片混沌中摇头,困惑地反问他:「你像谁?」 卫轻尘低头喝茶,抿着唇,笑而不语。 他总是在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不像许尧,一眼看过去,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楚恆冬问完了他想问的,他也突然明白卫轻尘那些谜语的意思。 他站起来,一剎那,不知道该为卫轻尘感到悲哀,还是为他自己。 第83页 他告诉杨森:「我问完了,你可以带他走了。」 杨森说:「好的。」 很快,就有人来把刘威带走了。 他出门前,楚恆冬忽然说:「我原本想割了你的舌头。」 刘威回头,脸色很难看:「故意伤害他人是违法的。」 「要是法律有用,我母亲也不会那样惨死。」楚恆冬说起伤害人这种事,他是认真的:「但许尧认为我和他的事,不能牵扯到别人。」 刘威冷笑:「你还会在乎他怎么想?一个死穷鬼,你打心眼里瞧不上吧。」 楚恆冬挥手,神色淡漠:「走吧。」 刘威骤然发作,沖他吼:「你算什么东西,你除了长得好看,你浑身上下有一丁点好的地方吗?你把张老闆坑到家破人亡,活剖了玛丽的孩子,因为queen私自用了s&r的香方,你把那一批学徒全都赶出境,连赔偿金都没给!」 楚恆冬紧了紧拳头,他面无表情,看着刘威,犹如死神的凝视。 刘威趔趄着后退。 楚恆冬上前:「我可以告诉你,张老闆家暴妻子,打死了女儿推到我身上,玛丽帮adrien给父亲下毒,queen集团老闆收买我的学徒,做假香坑消费者,引发过敏疾病让我们负责,甚至有婴儿因为假香过敏致死。」 「你不配责难我残忍。」楚恆冬说:「因为我不会撕他最珍贵的情书,就算那份情书不是写给我。」 刘威失魂落魄地走了。 再然后,楚恆冬找关向舟喝茶。 关向舟问他:「你情人都跑了,你还有闲工夫跟我喝茶?」 楚恆冬放下茶盏,郑重道:「我有事问你。」 关向舟嘆口气,也许猜到了他要问的:「你说吧。」 「你首先是轻尘的朋友,他介绍了我们俩认识,我才认识你,所以你应该很了解他。」楚恆冬沉声道。 关向舟吃笑,没有否认:「确实。」 楚恆冬轻抬下颌,倨傲地问道:「他问我,他是不是长得很像某个我认识的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现在换关向舟低头喝茶了,他沉默不语。 楚恆冬静静地等待着。 关向舟深吸口气,缓缓开口,神色些许凝重:「我答应过卫三,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告诉你这些事。」 楚恆冬感到一丝哀伤:「他死了。」 「他死了。」关向舟无意义地重复,他望向楚恆冬:「你知道的,卫三是很厉害的心理医师,即便在实习期,他的导师也认为他可以独自完成一次催眠活动。」 「所以。」 「你做过催眠,所以你对过去的记忆不太清楚。」 楚恆冬沉默。 万籁俱寂,有种世界末日后,死灰般的寂静。 「卫…轻尘,他知道吗。」 关向舟肯定地点头:「他知道。他告诉我,你只是想忘却母亲的惨死,他却失手,让你同时忘记了另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对你是不是很重要,他说他在催眠时,问你看到了谁,你说妈妈,和同学。」 关向舟摊开双手:「说不定是你暗恋的人。」 「是许尧。」楚恆冬说:「那个同学。」 关向舟嘴角抽搐:「这么巧。」 楚恆冬轻轻点头。 关向舟啊了声,他现在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没有看管好许尧,万一楚恆冬秋后算帐,关氏酒店评级的事儿不就凉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情种。」关向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上身后仰。 「都十年了吧。」关向舟说:「你还能跟他碰上。」 楚恆冬笑了下:「缘分。」 「那你爱他吗?」关向舟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楚恆冬自己也很茫然,他深深地陷在椅子里,迷茫了很久。 关向舟没有打扰他,让他自己去慢慢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楚恆冬张了张嘴:「我可能…」 关向舟瞥了眼手机,免提开着,卓奕扬强烈要求在那头听八卦。 他望向楚恆冬,要是被这尊大佛发现了,他们兄弟俩都完了。 「可能什么?」关向舟出声,吸引他的注意。 楚恆冬说:「我可能,最开始,没有爱许尧。」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好感,只是愿意冲出去救他,只是多了一些关注,只是许尧成为他最悠闲时光里、记忆最深刻的同学。 谈不上爱,顶多是有点小喜欢。 关向舟秉住唿吸。 卓奕扬拿起另一只手机,把录音发给今日暴富,并附字:我就说渣男没有心,小学霸,还好你清醒得早。 「哦…那就是卫三误解了。」关向舟挠头。 楚恆冬垂眸,他看着自己的双手。 卫轻尘曾握着他的手,带他走出囚牢,后来他用这双手抱住许尧,以为他们之间各取所需。 世上哪有什么至死不渝,再深刻的爱,都会随时间消散。 「你爱卫三吗?」关向舟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 「爱。」楚恆冬没有否认:「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不是因为催眠?」 楚恆冬笃定:「不是。」 但卫轻尘自己,对这份爱充满了疑虑,他太投入其中,无法容忍他与楚恆冬之间存在任何一丝罅隙。 所以许尧的存在,令他耿耿于怀。 第84页 这份耿耿于怀,犹如一道天堑,渐行渐远地拉开了他和楚恆冬的距离。 无论楚恆冬曾经多么努力地向他保证、复述,卫轻尘都不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总是觉得,自己是替身。 但一个男人其实不会找替身,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专情的人不会找替身,花心的人更不会。 卫轻尘不相信,其实是他自己,亲手推开了试图放下过去、然后走向他的楚恆冬。 关向舟颔首:「那么,这就是答案了。」 他挂了电话。 楚恆冬说:「所以我不希望我和许尧之间,无法信任彼此,只有互相交心,才能走到最后。」 「……」关向舟微笑:「所以您老说话能别大喘气吗。」 「你不希望又怎么样,你又不爱他。」关向舟耸了耸肩膀:「要不就算了。」 楚恆冬走了:「我去一趟江东。」 卫轻尘葬在那里。 他死后,遗体原本葬在欧洲小国的墓园,后来移送回国,回到故土,葬于江东。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阴雨绵绵。 楚恆冬身穿黑衣,手撑一把黑伞,就像去年他送卫轻尘下葬,埋葬了一半的自己。 不是清明,不是节假日,墓园萧条,墓碑错落有致。 楚恆冬拾级而上,一直在山顶处,遒劲的老松树旁边,卫轻尘安静地沉睡。 楚恆冬将白玫瑰放在他墓前,石碑上镶嵌着故人的黑白照片,他总是那样温柔地微笑。 他最喜欢白玫瑰。 楚恆冬还记得,卫轻尘说过,要是自己哪天死了,他的坟墓周围,一定要铺满白玫瑰。 但楚恆冬最喜欢的花,却是香味并不突出的紫罗兰。 如果当初收到了许尧的情书,如果后来没有被迫去欧洲,也许他和卫轻尘不会遇见。 然而,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人与人的相遇,皆是缘分。 人与人的离别,也是缘分。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的那天,是一个春天,他在卫轻尘病床前握住他的手。 「去找他吧。」卫轻尘依旧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楚恆冬问:「找谁?」 卫轻尘笑了下:「小学霸。」 楚恆冬充满了迷茫:「不认识。」 「以后…说不定就认识了。」卫轻尘对他怀揣不舍,也怀着希望:「以后,要天天开心。」 楚恆冬难过:「你走了,我怎么开心。」 卫轻尘放开他:「梦醒了,你总是要走的。」 「我也要走。」卫轻尘说:「下辈子,换咱俩先遇见吧。」 直到最后,楚恆冬也没有听懂他的谜语,他守在他的病床前,和他的家人一起,送他安静地离开。 病痛折磨他太久,撒手人寰未尝不是解脱。 楚恆冬望着墓碑上,故人的黑白照,他轻声对他说:「我听懂你的意思了。」 「很多次,你问我,我爱不爱你。」 「每一次,我都说,我爱你。」 「你是我的挚友,挚友…难道不是爱吗,轻尘,你怀疑我,就像我现在怀疑自己。」 曾以为深爱至死不渝。 与紫罗兰重逢一瞬间,恍惚间,犹如命运突然给予了此生不敢想的馈赠。 卫轻尘是恩人,许尧却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 恩人穷尽此生,难以偿还。 礼物…爱不释手,视为己出,恨不得时时刻刻捧着守着盯着,就怕弄丢。 也许对卫轻尘的感激大过情爱,也许对许尧的情爱大过好感。 人心叵测,恩爱亦如是。 「下辈子,如果你还愿意,那就我们先遇见吧。」楚恆冬伸手,抚摸他的照片。 犹如这只手曾经落在他身上,温柔地安抚,充满了眷恋、依赖和不舍。 但这辈子,「我不会再来看望你了。」 心里边装着紫罗兰,却要来白玫瑰面前作秀,卫轻尘也不会高兴。 虽然还不知道,真正的爱究竟是什么,但他很清楚,亏欠只有来生才能偿还,而活着的人,才是此生能真正握住的企望。 以后,总要珍惜,命运给予的馈赠吧。 「轻尘,再见。」 楚恆冬垂手,与他道别。 -------------------- 第44章 44. 许尧想了很久,为什么都分开了,他还会这么难过。 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离开,就干干脆脆一刀两断。 反正欠楚恆冬的钱也还不清了,等下辈子他发财了,再还给他吧。 不是没存有侥倖心理,以为楚恆冬会有片刻犹疑。 在他说可能这两个字的时候,许尧幻想着,他会给予肯定的答覆。 可能,对吧,又不是确定,即便是这样微乎其微的可能,楚恆冬都毫不犹豫的否认。 ——「我可能,最开始,没有爱许尧。」 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这不是最惨烈的。 最惨烈的是,他斩钉截铁地说,他爱卫轻尘。 既然爱卫轻尘,为什么还要找别人,还要找他? 果然世界上没有专一的男人,要么花心大萝蔔,要么潜藏的花心大萝蔔。 许尧不服气地想,以后他也要做花心大萝蔔。 第85页 安洋提着橘子芒果回来,发现许尧背对他,面朝窗户坐着,捏着袖子抹脸。 「怎么了?」安洋随口问。 许尧闻声回头,又立刻将脑袋撇回去,垂眉耷脸,一声不吭。 安洋瞅着不对劲,他情绪不对。 他把门关上,把水果放旁边柜子上,顺手拿着纸巾走到许尧面前,抵着窗户旁的陪护椅坐下。 许尧没吭声,眼泪却跟决堤洪水似的,无声无息地,哗啦啦往下流,面条那么宽。 他还戴着耳机,安洋瞥了眼,在放什么微信语音。 「哭什么啊,比女人还能哭,你这么哭,以后谁敢要你?」 安洋拨了他的耳机,塞自己耳朵里一听,脸色都变了,他把微信关了。 「卓奕扬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听他乱传消息。」安洋埋汰:「而且是你甩了他,又不是他甩了你,不准哭!」 许尧抽噎:「我哭个屁。」 安洋一脸冷漠:「为个渣男寻死觅活,你自己想想值得吗。」 许尧说:「不值得。」 安洋望着他,有些无奈:「你知道就好,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呗,你又不是毛爷爷对吧,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喜欢你。」 许尧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将不争气的眼泪收回去。 安洋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他起身,抱住许尧:「行了,想哭就哭吧,哭完,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楚恆冬是二百五。」许尧哭着骂。 安洋贊同:「他当然是二百五!」 安洋把纸巾塞他怀里:「成了,别想这么多,擤擤鼻涕,你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得保持身心健康,听懂没?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情啊爱啊的,都重要。」 许尧重重点头:「你说得对!」 安洋带许尧到院子里散心,途中他接了何冠打来的电话。 「楚老闆知道你们在京城了。」何冠透露风声:「他去问你朋友研究所里的领导了。」 「……」安洋寻个藉口,走到一边,小声跟何冠说话:「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何冠说:「我有个朋友在他们所里做后勤,看到楚老闆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吧。」何冠提醒他:「要不你先回来,他们俩的事,你一个外人掺和进去,万一大佬迁责你。」 「什么外人。」安洋嘆气:「许尧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思来想去:「这事儿先这么着,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打探敌情,等许尧做完手术我就回来。」 何冠犹豫:「那…好吧。」 安洋回到许尧身边,许尧盯着池塘上漂浮的落叶出神。 秋天真是到了。 安洋小心翼翼:「许尧啊,我问你个事儿。」 许尧吭声:「嗯。」 安洋仔细琢磨着他神情变化,做好心里建设,问他:「要是你、你是卫轻尘……」 「我不是卫轻尘。」许尧恨。 安洋打自己嘴巴:「当我没说,我换个说法,要是你嘎了,你最想给楚恆冬留下什么。」 许尧更怒了:「我还没做手术呢,你就说我嘎了!」 安洋头疼:「那你让我怎么问嘛!」 许尧一脸冷漠:「送他一张黑白照,没了。」 安洋若有所思,摸索下颌:「哦…」 「这么个事儿,我还是得让你知道。」 安洋思来想去,决定跟他坦白:「何冠刚才打电话来说,楚恆冬找到你们领导那去了,他晓得咱俩在京城了。」 「哦,知道就知道吧。」许尧漠不关心。 「不是知道就知道,」安洋替他着急,「哎,他肯定要来找你!」 许尧疑惑:「他来找我干嘛,不去cris寻欢作乐,他找我?他疯啦?」 安洋麻木:「要不然呢,要不然他千方百计问你下落,做什么?余情未了,搁这儿关心你近况呢?」 「……」许尧反过来宽慰他:「你别着急嘛,他肯定不会来找我,你放心,我就是个玩物,比我好的人多的是,哪有大老闆追着玩物跑的。」 安洋:「……」 许尧也纳闷:「新婚燕尔,他这么快跑回国内,不陪老婆了?」 安洋单刀直入:「我懒得跟你扯这么多,我就问你,他要是找过来了,你还肯跟他吗?」 许尧觉得他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我又不是脑壳有包。」 安洋说:「那就行。我给你出个主意,决定权在你。」 许尧看他煞有介事的样子,实在没忍心再次强调,楚恆冬不会来找他。 他嘆口气,满脸纵容:「你说。」 安洋说:「我给你做张黑白大头照,送给他,就说你嘎了,让他断了念头,行吗?」 许尧毫不犹豫,满口答应:「行。」 反正他也不觉得楚恆冬会来找他,就算是真来了,也是来办事顺路来看看,他俩没可能的,就像让他还钱也没可能。 许尧对他死心了。 * 楚恆冬来的那天下午,病房里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 安洋在医院门口等他。 楚恆冬转头离开住院部,在人流间穿行,却没有瞥见许尧的影子,连一个像他的人都没有。 他对安洋的印象一般,就像安洋对他的印象也一般。 第86页 两人见了面,彼此都没有好脸色看。 楚恆冬神情甚至有些阴鸷,语气低沉地质问:「许尧在哪里。」 安洋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他:「这是他送你的。」 黑白照什么意思,楚恆冬实在很难不想歪,他再次追问:「他人在哪里。」 安洋说:「遗体送回丰城了。」 楚恆冬不相信,他笃定:「许尧不会死。」 安洋冷笑:「得了绝症,上了手术台,就是在搏命,他搏输了,就是这样。」 楚恆冬整个人好像快石化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合适,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许尧得病很久了。 在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许尧得过和卫轻尘一样的病。 而卫轻尘,已经死了,死于病痛,药石罔效。 如果许尧也是那样的短命鬼,他们都抛下他了,上帝让他与他们相遇,意义又在哪里? 「是你害的。」安洋冷酷地说。 楚恆冬兇狠地盯着他,却没有反驳。 安洋把许尧的手机拿出来,这是许尧屏幕破碎的旧手机,不是楚恆冬给他买的那个。 从头到尾,他都分的清清楚楚,什么是楚恆冬的,什么才是他自己的。 他播放了卓奕扬发来的语音,是楚恆冬平静又低沉的语气:「我可能,最开始,没有爱许尧。」 ——「那你爱卫轻尘吗?」 ——「爱。」 ——「不是因为催眠?」 ——「不是。」 「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惹他伤心呢?」安洋质问:「都分手了,你还来找他做什么?你和你的那些朋友,都不是东西!」 「说到底怪许尧自己,」安洋也是恨铁不成钢,「捞钱就捞钱,动心干什么?情情爱爱又不能当饭吃,这下好了,你玩腻了,他伤了心,就是搏命的紧要关头,输了,命也没了。」 这几句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说好的就捞钱,有事没事儿谈什么恋爱,自讨苦吃。 「不是。」好半天,楚恆冬才吐出两个字。 他汉语不好,没安洋那么连珠带炮,实在解释不清。 他盯着屏幕上卓奕扬那三个字,牙都快咬断了,现在他想让关向舟和卓奕扬两人当一对亡命鸳鸯。 楚恆冬给杨森发了消息,杨森也没问为什么,当即表示领命。 「带我见许尧。」楚恆冬固执道。 安洋真是懵了:「搞不懂,你对他没意思,你纠缠他干嘛啊。」 「许尧,」楚恆冬捏住他的手臂,十分用力,低沉地威胁,「如果我见不到他,我就让你去见他。」 安洋毛骨悚然:「杀人犯法。」 楚恆冬目光冷冽。 「他死了!!」安洋大声强调:「你能听懂人话吗,他死了!你要见他,那就去丰城,去他家里,去参加他的葬礼!」 楚恆冬绷紧的神经,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那么你怎么不去。」 安洋反应很快:「我不去,见了伤心。」 楚恆冬给杨森打电话:「买机票,最快的一班,去丰城。」 他手抖得厉害,即便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里的灵魂都快碎了。 安洋皱眉:「你咋了?」 楚恆冬握着许尧的黑白照,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卫轻尘要反覆质问他。 不是卫轻尘不信任他,而是他真的,没有,那么的,对他们那场貌似的爱情,那么投入。 许尧死了,这四个字的杀伤力,无异于他母亲当着他的面,为了保护他中枪而死。 无法用悲痛欲绝万念俱灰来简单地形容,就像是天塌了,但他还要站在这里,来顶住接下来,他一个人必须要面对的一切。 理智明明没有用,却因为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而维持着习以为常的理智。 比如人死了,他就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他只能这么做,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来行动。 然后呢? 楚恆冬把许尧的照片放进衣兜里,转身离开,那么高大的人突然躬着嵴背,就像突然老了一样。 安洋冲过来拉住他:「红灯!」 楚恆冬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十字路口。 也是在十字路口,他让司机开过去。 报应吧,楚恆冬又学会了一个词。 原来年少时所有的绮念,会在十年后,化为灰烬。 原来许尧小心翼翼走到他身后,催他交作业,而他故意装睡,等着他着急,那一幕,会让他惦记那么久。 原来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楚恆冬摆脱安洋,义无反顾,大步走向车流之中。 -------------------- 第45章 45. 许尧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在面包车要撞上来的前半秒,他好险拉住了楚恆冬。 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把一米九的大个子拽动的,反正把楚恆冬拽了回来,破口大骂:「有病你也别在大马路上发疯!」 楚恆冬第一反应是愣住:「诈尸了。」 许尧:「…………」 安洋头疼欲裂:「懒得掺和你俩,落得我里外不是人。」 失而復得是一种狂喜,楚恆冬心脏狂跳,化为齑粉的灵魂在一瞬间拼凑起来,他用力抱住许尧,低头亲吻他。 第87页 许尧躲来躲去,没躲过,被楚恆冬按在大马路牙子上,啃了一脸哈喇子。 总之,丢人。 安洋撇开眼睛:「啧,没眼看。」 许尧推搡他,从楚恆冬怀里退出来,差点被亲窒息,狠狠喘了几口恶气,扭头就走。 安洋提醒他:「该回医院输液了。」 许尧说:「哦。」 楚恆冬紧紧跟在他身后,那眼神跟狗盯着肉骨头似的,没有一秒钟放松,快把许尧后背戳出两个洞。 回去的路上,安洋嘆气:「许工,跟你说个事儿。」 许尧回头看他:「什么事?」 安洋深思熟虑道:「我说实话,他来了,我也可以走了,申城的生意还等着我去经营呢,既然有他照顾你,也轮不到我来。」 许尧拉住他,有点着急:「你别留我一个人应付他,我尴尬。」 安洋:「……你尴尬个屁,都说了他肯定来找你,你躲着看也就算了,非得上手救他。」 许尧也难过,管不住自己这双手:「总不能见死不救。」 「那车速那么慢,能死才怪,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安洋一个脑袋两个大:「你俩的事儿,成也好,不成也好,都不是我一个外人能参与的。」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安洋郑重地说:「往后的路,你得自己选。」 许尧没说话,低着头,看来自己在思考。 回了病房,安洋就开始收拾东西。 许尧一声没吭,盯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也不想和楚恆冬独处,可没了安洋,没人帮忙照看他,让他请护工吧,和陌生人独处他能尴尬到死。 安洋提行李出门,许尧终于有动静了,冲过去按住他:「你别走。」 两个人拉拉扯扯,安洋说:「多大人了,别跟小孩似的。我还要忙呢,你有事儿再跟我打电话呗。」 楚恆冬走过去,帮安洋把行李从许尧手中夺回来,塞他怀里:「走。」 安洋拖上行李箱就跑,许尧大喊:「安洋!」 安洋跑得更快了,一眨眼不见人影。 病房里,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许尧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爬回床里,抓起被子钻进去,蒙着脑袋生闷气。 楚恆冬叫了医生,护士在准备液体。 他回到许尧旁边坐下,对着被子里那一团道歉:「我错了。」 许尧怒骂:「你都结婚了你还出来打野食,世界上没有比你更渣的人了。」 楚恆冬赔笑:「是,是。」 不过,他还是得解释:「我没结婚,订婚取消了。」 许尧掀开被子,好奇占据了上风:「为什么?」 楚恆冬深深地注视他,那眼神给许尧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上身后仰:「问你话呢。」 「因为目的达到了,以后,都不需要结婚了。」楚恆冬笑了下。 许尧感觉他脸色有点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楚恆冬其实是吓着了,安洋问他咋了的那会儿,他那张本来就白的脸,已经是面无血色的惨白了,现在还缓了些。 「什么目的?」许尧追问。 楚恆冬看着他,毫无隐瞒地坦白:「干掉名义上的哥哥,家族继承人就只能是我。」 「啊……」许尧张了张嘴:「哦。」 护士过来输液,镇痛消炎的。 许尧伸左手,手背上有留置针。 楚恆冬紧紧地盯着,生怕出什么差池似的。 幸好首都大医院的护士心理素质过硬,假装没被家属虎视眈眈地盯着,把液体给许尧接上了。 楚恆冬起身,跟着护士出去,找主治医生问了许尧的情况。 楚恆冬出去那会儿,许尧已经想跑了,恨不得像安洋一样,收拾好行李,拖上就跑路。 可手上扎液体,手术排班就在下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这时候跑路,跟送命有什么两样? 许尧坐起来,两眼一黑,又摔回床里。 这一下摔疼了,捂着胸口憋屈地呜呜呜。 楚恆冬回来就听见许尧在呜呜呜,立刻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许尧不想搭理他,转身面朝墙壁。 于是楚恆冬走过去,许尧又转回来。 两人这么来回几圈,楚恆冬没觉得累,许尧先头晕了:「你爬。」 楚恆冬理直气壮:「我走了,没人照顾你。」 许尧哽住,无语泪凝噎:「你少管我,我跟你没关系。」 楚恆冬说:「那我们结婚。」 许尧:「……」 他无语了:「结婚是能轻易说出来的话吗?你对待感情就不能认真一点?」 楚恆冬说:「我是认真的。」 「你是说结婚,还是说感情?」 「都是。」 许尧当然不会相信,冷冷地咧了下嘴角,有一丝嘲哂意味。 他瞅着楚恆冬上下打量半天,摆了摆右手:「哦。」 眼不见心烦,他决定玩手机。 楚恆冬问:「你的新手机呢。」 许尧眼皮也没抬一下:「卖了。」 楚恆冬皱眉:「为什么。」 许尧坦荡得可怕,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治病,没钱。」 楚恆冬戳破:「你没卖。」 许尧回头看他。 第88页 楚恆冬说:「你邮寄到别墅了,杨森收到了快递,我的东西,你都送回来了。」 「……」许尧嗤笑:「你知道你还问我。」 楚恆冬就想和他说话,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卓奕扬给你发的语音,不是那样。」 「不是哪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我还用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楚恆冬深唿吸,保持镇定,他发现自己在许尧面前,真的非常容易情绪失控。 许尧又是个一急就上头的暴脾气,他要也是个暴脾气,他俩这家就得散了。 「你愿不愿意听我说完。」楚恆冬眼也不错地凝视他。 现在门窗都关着,门还锁死了,楚恆冬就守在床边。 许尧扪心自问,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屁快放。」许尧冷脸。 楚恆冬道:「那天我和关向舟聊天,他是轻尘的朋友,他们俩最先认识,他知道很多事。」 「哦,对,就我被蒙在鼓里,我活该。」 「……」楚恆冬就知道他又生气了:「我没有骗你,只是你不会听,你也不想知道轻尘有关的事吧。」 「我想啊,」许尧死鸭子嘴硬,「我就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原原本本的知道,我怎么不想啊?」 楚恆冬笑了下:「那以后,我慢慢和你说。」 我们分开的这十年间,所有发生的事情,所有辗转的岁月,所有不可告人的秘闻,我都想告诉你。 许尧瘪嘴:「哼,接着编。」 楚恆冬好脾气地继续道:「我说不爱你,我的意思是,在高中的时候,我只是对你有好感,我记得你,但不是…你知道,人年少的时候,哪里懂得什么叫爱。」 「爱不仅是一种感情,」楚恆冬说,「也是责任和义务。」 「那时候还小,我和妈妈在国内,为了躲避勃艮第家族的寻找,辗转到丰城落脚。」楚恆冬娓娓道来。 「我不清楚以后会面对什么,因为小时候经歷过绑架,所以一直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我本来也不想上学,妈妈坚持让我接触同龄人,她说不然我会憋出毛病。」 「那时候,我去看过心理医生,确诊了自闭症。」 许尧说:「真的?」 楚恆冬看着他:「嗯。」 许尧咬着的牙松了松,他没说话。 「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尧竖起耳朵:「什么?」 楚恆冬弯身凑近他,在他耳旁轻轻呵气:「那时候我就有欲望过剩的毛病,有天晚上,我想起你,然后自.慰了。」 「…………………………」 许尧抓起枕头砸他脸上:「你个混帐王八蛋老流氓!!!」 「我故意不交作业,以为你会像对张小邱那样,结对帮带我。」楚恆冬不无遗憾:「结果你没有。」 「你名花有主了。」许尧冷眼:「薛雅莉守着你,严防死守,谁敢觊觎你啊。」 楚恆冬生气:「那你为什么,在我救你之后,没有认出我?」 许尧震惊:「那谁知道我好好的女神变成了带把的?那时候我性取向还是正常的好吗,我要知道你就是楚恆冬,我道心当场破碎!」 楚恆冬:「…………」 「还有,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许尧一激动,就咳嗽,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恆冬连忙上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拍背揉胸。 许尧咳红了眼睛,惨兮兮地觑着他:「还有,你说你爱卫轻尘。你爱他,你的心里装不下别人,然后你转头找人洩慾,你觉得合适吗?」 「轻尘走了,不回来了,能找到和他三分相似的人,就已经是万幸。」楚恆冬狡辩:「何况,我也不能憋死。」 许尧瞪他:「你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楚恆冬思来想去:「生理需求,我承认。」 「你说我和卫轻尘不一样,那你和我上床?!」 「是不一样。」楚恆冬并不否认:「完全不一样。我和你上床,只是因为我想和你上床。」 「苏跃呢,因为他像卫轻尘???」 「嗯。」 「离谱!」许尧愤怒:「你就特么离谱,你王八蛋!」 楚恆冬好言好语地哄:「我是王八蛋,对不起。」 许尧哽咽:「你把我气死了,我也死了,我去找卫轻尘说清楚,你就是个渣男。」 楚恆冬着急:「死这种话不能乱说,呸呸。」 许尧抹泪,楚恆冬伸手,掌心擦拭他面颊:「你怎么老爱哭。」 「因为我废物。」许尧说:「我就爱哭,怎么你了?你不爱看你别看啊!」 楚恆冬对他的胡搅蛮缠毫无招架之力,哭笑不得,弯身将他抱住,柔声细语地哄:「好好好,我爱看。」 许尧踹他:「妈的你还是不是人,就想看我哭?!」 「……」合着我怎么说都不对是吧。 楚恆冬亲他眼睛,尝到了泪水的咸涩,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里也发酸。 「我就问你。」许尧始终纠结这个点:「你爱卫轻尘,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非要来找我,你就不能滚?」 -------------------- 第46章 46. 两人都吵到这份上了,不把话说开,大家心里都梗着刺。 第89页 「曾经,或许是,」楚恆冬不会骗他,「那么你介意我曾经和别人有关系吗?」 「介意,为什么不介意!」许尧大声道:「你不会介意吗?!」 「……我会。」楚恆冬无法否认:「我会把那个人杀了。」 许尧瞪圆眼睛:「你就不能说点不犯法的?」 楚恆冬苦笑,无奈地说:「可我的确这么想。但我更在乎的是,现在你能好好的,让我陪着你。」 许尧嫌弃:「别在我面前装深情。你记得你自己说过什么,让我别逾矩。」 「那是我猪油蒙了心。」楚恆冬承认得坦荡:「我的错。」 许尧哽住,他这几句话跟一拳打棉花上没区别。 吵来吵去,楚恆冬神态自若,反观他自己气个半死。 「我也不爱你。」许尧决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楚恆冬唿吸微滞,心脏停拍一瞬,他慢慢地开口:「没事,慢慢来。」 「你怎么不发火啊,楚恆冬,你不是还要杀人吗?」许尧挑衅。 楚恆冬淡定地削苹果:「我沖自己媳妇发什么火。」 许尧哽住:「吗的你也不嫌害臊。」 楚恆冬无辜:「我实话实说。」 「滚,楚二唯爱卫三,我踏马嗑死,你找他去吧。」许尧瞪他。 楚恆冬歪头:「嗑到底什么意思?」 他把苹果放开水里烫热,拿牙籤送到许尧嘴边。 许尧刚好和他吵架,吵得喉咙发干,嘴里正渴,张嘴把苹果吞了,简直嚼几下,咽进肚子里,接着和他吵:「你别管,你就说,是不是。」 楚恆冬已经搅昏了:「是什么。」 「楚二唯爱卫三。」许尧说:「杨森说的。」 楚恆冬轻轻挑眉:「哦……杨森说的。」 他反手给杨森打了电话:「今年绩效扣光。」 瑞士礼仪学院高等专科优秀毕业生杨森惨叫。 楚恆冬把电话挂了,手机关机,低头削苹果:「你接着说。」 许尧咬牙切齿:「你爱他。」 楚恆冬轻声说:「这不代表我不能爱你。我和轻尘,都已经是过去的事。」 许尧冷哼。 楚恆冬无奈:「你就说,这个年代,谈个对象,有几个能没有前任?」 许尧摆手:「别跟我扯这些。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是你从一开始就跟我说了,让我别、逾、矩。」 最后三个字得到了许工的特别强调。 楚恆冬认错态度非常积极:「我这不是学个词就乱用吗。」 许尧眼角余光扫过他:「呵呵。」 狡辩也没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己挖的坑,也只能自己埋。 楚恆冬把苹果切瓣儿,全烫热乎了,一瓣一瓣地给他餵。 许尧一边嚼苹果一边转眼珠子,寻思再想个什么办法,和楚恆冬扯皮,这事儿说不清楚,他非得扯,真是说不清。 「你下周就要手术了。」楚恆冬说:「少生气,多休息。」 许尧愤怒:「我看到你就生气。」 楚恆冬满脸无辜:「我错了。」 许尧真想给他两拳,奈何手脚无力,躺在病床上思考人生。 晚上许尧突然肚子疼,楚恆冬在旁边的床上睡觉。 许尧觉得自己不需要他,于是咬着下唇,硬生生地憋着。 然而这疼实在太深入骨髓了,腹部就像在抽筋一样,疼得他整张脸惨白,浑身发抖。 他咬住床单,实在忍不住,就握着拳头砸床。 楚恆冬在陌生环境都很浅眠,许尧一砸床他就醒了,吓了一跳,起身问:「许尧?」 许尧本来能忍住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像听到了什么可以放肆的信号,哇哇大哭:「我肚子疼!」 楚恆冬手忙脚乱将他抱起来,一手抱住他,一手按铃叫值班医生。 「哪里疼?」楚恆冬虽然看上去冷静,实则满头大汗。 他比许尧还紧张,双臂将他捞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揉他的肚子。 虽然有一点作用,但是对于过度剧烈的疼痛来说,这样揉简直杯水车薪。 许尧呜呜呜地哭:「我要止疼剂。」 值班医生进来,楚恆冬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要像平常那样命令自己的家庭医生了。 然而这家医院,已经是治疗肿瘤这方面全国最好的了,许尧的病目前只能在这里治。 他立刻收起一脸兇相,赔着笑脸对医生说:「我家属肚子疼,麻烦您给瞧瞧,到底怎么了。」 值班医生简单看了下许尧的瞳孔和嘴巴,他说:「做个检查,现在就去。」 「先止疼!」许尧抱住楚恆冬,疼得要死不活。 因为许尧本身就在吃药输液,准备手术,值班医生不敢乱开止疼剂,犹豫道:「还是先做检查吧,能不能上止疼,得问了你的主治医生才知道。」 「钱教授这个点肯定在睡觉,问不了。」许尧哭得更大声了:「楚恆冬得病的怎么不是你这个臭渣男!」 楚恆冬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他恳求医生:「麻烦您现在联繫钱教授行吗,钱都不是问题,许尧脸都白了,再这么疼下去,也会加重病情。」 值班医生嘆气:「那你稍等,我去联繫。」 这时候,来了两个护工,说要带许尧去做腹部ct。 第90页 晚上医院里人也不少,来来去去,有焦急的家属,有等待急救的病人,楼道里灯火通明。 医院这个地方,迎来生的希望,也迎来死的噩耗。 楚恆冬心跳太快了,快到他怀疑自己也该去做个检查。 但他看上去镇定如常,有条不紊地挂急救、取号带着许尧进ct室,他在外边等。 这些手续,他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办理,竟然能熟练得像个熟手。 许尧因为疼得走不动路,所以一直坐在轮椅上,护工将他送出来交给楚恆冬。 值班医生找到他们:「可以上止疼。」 检查结果也是凌晨出来的,楚恆冬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下来:「尿结石,很小的一片。」 值班医生哭笑不得:「这种结石,疼的越厉害,病情就越轻,万幸,多喝水,正好一起准备下周的手术了。」 许尧疼过最初的那阵,慢慢的人缓过来了。 楚恆冬深手,拿纸巾把他鼻涕眼泪和嘴巴都擦了。 许尧问他:「我刚才吐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楚恆冬说:「还好。」 许尧震怒:「你就是嫌弃我!你走!你走!」 楚恆冬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没有,我没有嫌弃你,你摸我心口。」 他把许尧的手带着,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跟擂鼓似的,咚咚咚咚咚咚,心跳又快又重。 许尧愣住:「你心跳咋这么快啊,别是心律不齐吧?」 楚恆冬无语:「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许尧:「哼。」 楚恆冬抱住他:「吓死我了。」 许尧靠在他怀里,手从他心口收回来,感觉楚恆冬不像在演戏。 他小声嘀咕:「我还没原谅你。」 楚恆冬咬他颈窝:「我知道。」 许尧推开他:「撒手,睡觉。」 「好。」楚恆冬放开他,看着许尧躺下,转身去了卫生间。 许尧听见卫生间沖水的声音,水龙头哗啦啦响,间或一两声低沉的喘气,然后结束了。 许尧彻底睡不着了,爬起来沖他吼:「楚恆冬你个流氓,对着病人你都能有反应你还是不是人啦?!!」 楚恆冬:「………………」 他出来,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鬓髮贴着脸,形状漂亮的薄唇都变成了水光唇,他闷头塞回隔壁床里:「你别管我,休息你的。」 「你说,你还是不是人?!」许尧不依不饶。 楚恆冬面朝下躺在床上,头皮发麻:「不是。」 「你刚才想的是谁,卫轻尘,还是我。」许尧一点也不困。 楚恆冬嗓音平静:「我说是卫轻尘,你信吗。」 许尧咬住下唇,哭唧唧:「你果然最爱他。」 楚恆冬挠头,他抓了抓湿漉漉的头髮,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充满了颓废的湿身诱.惑气息,他望向许尧。 眼神过于暗沉。 许尧吓得把灯关了:「不准看我!」 「我能怎么做。」楚恆冬自嘲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尧躺回去,咬牙切齿:「我下周要做手术。」 「嗯,我知道。」 不然他现在已经在哭喊老公慢一点了。 许尧没说话了。 楚恆冬咬着牙,忍到额头冒汗。 他以为许尧睡着了,动作缓慢地爬起来,双掌撑住他的床沿,极缓慢地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许尧忽然掀开眼皮。 楚恆冬吓萎了,差点给他跪下去:「你没睡着。」 许尧盯着他,幽幽道:「不准像上次,趁我睡着的时候。」 「不会。」楚恆冬颈间青筋纹路都明显了,他亲了亲许尧的眼睛:「你睡吧,我只是…闻一下你身上的气味。」 「你是狗啊还闻气味。」 「嗯,我是。」 许尧抬脚踹他,被楚恆冬摁回去,他问:「为什么睡不着,肚子还疼吗。」 许尧气鼓鼓像只河豚,凶神恶煞盯着楚恆冬,恶声恶气:「你少管我。」 楚恆冬说:「那应该是不疼了。」 许尧盯着。 「不然怎么有力气跟我吵架。」楚恆冬说:「要是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幼稚,我又不是小孩。」 楚恆冬亲他嘴巴:「听不听。」 许尧左支右绌,七拐八扭,都没能避开楚恆冬,他干脆大字摊冷漠脸:「随便你。」 楚恆冬自觉是个无趣的人,他看过的故事有限,于是说,「跟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慢着,你和卫轻尘讲过吗?」许尧的雄竞恋爱脑攀比心又上来了。 「……」楚恆冬扶额,趁着许尧没挣扎,又多亲了两口。 他看着他的眼睛,黑暗里,贴的太紧,生出了热意。 楚恆冬嗓音有些沙哑,在浓夜里幽幽迴荡:「没有。」 「都是些无聊的事,告诉他,没有意义。」 「既然没意思,你跟我说干嘛?」 「……」 楚恆冬汉语不好,真是半天憋不出个屁来,他只能如实回答:「因为想和你说。」 我所有的故事,所有的一切,都想与你分享。 -------------------- 第47章 47. 楚恆冬说起他小时候。 第91页 明明是话少的人,汉语又不好,找不到合适的词彙,绞尽脑汁也要用大白话说出来,要么中英夹杂。 总之,絮絮叨叨。 楚恆冬说他小时候,出生在爱尔兰某所大学的医务室里。 许尧很震惊:「大学??」 「嗯。」楚恆冬从来没有和谁提起过这些事,冷不丁地说起旧事,还有种陷入回忆的茫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爬到许尧的床上,两人挤在一起,楚恆冬叭叭叭地讲:「妈妈在欧洲留学,当时去爱尔兰当交换生,生了我。」 「那你爸…」 「我爸是个糟老头子。」 许尧咂嘴:「你还真不给你爸留面子啊。」 「我对他没有太多感情。」楚恆冬说:「本来妈妈不应该生下我,卡米尔夫人会干净地处理掉所有私生子,但因为妈妈躲到了爱尔兰,她没能及时处理我。」 「卡米尔夫人又是谁?」 「我爸的妻子,呃…正夫人,大老婆,就是,懂我意思吧。」 「明媒正娶、门当户对的正妻。」许尧中译中。 楚恆冬笑了下:「嗯,是这个意思。」 「然后呢?」 「妈妈怕被卡米尔夫人发现,就在大学医务室里生下我,然后她的朋友帮助她,她带我回国,后来,妈妈给老爷写了很多信。」 「老爷?」 「我爸,我叫他老爷。」 「哦…你继续。」 「老爷很风流,他有很多情妇,但都是白人,是卡米尔夫人圈子里的人,卡米尔夫人很轻易就控制了她们,把那些胎儿都杀死了。」 「所以你爸那么多私生子,只活下来你一个?」 「也许是,我不太清楚,因为到现在,也没有其他私生子跳出来争夺家产。你知道的,卡米尔夫人手段非常干净,我剥了玛丽的肚子,也是跟她学的。」 许尧:「…………好的不学,你尽学坏的。」 「和坏人,不能讲道理。」楚恆冬有一搭没一搭拍他后背,像在哄他睡觉:「否则,会死。」 「你妈妈是小三吗?」许尧发出了尖锐的提问。 楚恆冬唿吸微滞,沉默很久,他点了点头:「我觉得是,我的亲戚们也都认为,是她插足了老爷和卡米尔夫人的婚姻。」 「妈妈跟我说过…」楚恆冬回忆年少时,母亲那双眼里充斥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如今想来,原来是无法言说的悲哀。 「她说,她也不想变成这样,她和老爷明明是艺术展上认识,有很多共同话题,但为什么,老爷没有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 「老爷隐瞒得很好,妈妈的存在,连卡米尔夫人都不知道。」 「老爷爱你妈妈吗。」许尧好奇地问。 如果不爱,不会保护得那么周全,让那位卡米尔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找到她。 「也许吧,」楚恆冬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过老爷年轻时的照片,的确很英俊。」 「继续说你回国之后吧。」许尧有一点困了。 「好。回国后,大约两年后,我两岁多,老爷来接妈妈了,他要送妈妈回去完成学业。那时候,家族虽然里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我的存在。」 「因为这件事,卡米尔夫人和老爷大吵一架,在慕尼黑出车祸死了。那时候,我哥,卡米尔夫人的儿子,adrien,把这件事情怪罪到我和妈妈身上。」 许尧扪心自问:「说实话,我是他,我也会迁怪你们。」 「嗯。」楚恆冬没有辩解:「adrien恨我们,其实…」 「其实什么?」 「车祸…是老爷安排的,卡米尔夫人家族里,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了,她死后,她的遗产都给了老爷。」 「卧槽,吃绝户!」许尧激动:「你爸也太坏了!」 「嗯,所以adrien给他餵慢性毒药,让他瘫痪,在疯人院旁边的别墅里等死。」 说起他们那一大家子,楚恆冬就像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的同情怜悯之心,在他看来,这些人无非狗咬狗。 「好傢伙,」许尧忍不住感嘆,「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你真的很难根正苗红啊。」 楚恆冬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如果我是好人,现在,已经死了。」 「adrien对付过你?」 「嗯。」楚恆冬慢慢地念叨:「一开始,adrien没什么势力,他只和妈妈还有我过不去,他找人抢劫妈妈、绑架我,都被老爷发现了。」 「但是老爷不忍心伤害他,adrien是他唯一被家族认可的继承人。老爷警告了adrien。」 「他收敛了吗?」 「收敛?」 「收手的意思。」 「啊…没有,我十二岁的时候,去帮妈妈买药,adrien找了人把我绑进妓.院,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绑进妓.院那种地方。他们可能想把我当女人。」 许尧心脏不受控制的揪紧,他抓住楚恆冬衣领,抬头看他。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连近在咫尺的眼神,都变得难以捉摸。 许尧问他:「很难熬吗?」 楚恆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实话实说:「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为了求adrien放过妈妈,给他下跪磕头,每天都没有饭吃,有的话也是剩饭。」 「妓.院…」许尧忽然不敢听下去了,他鼓起勇气问:「你愿意说吗。」 第92页 「你想知道的话,我都会跟你说。」 「怎么逃出来的?」 楚恆冬没说话,黑夜里一片寂静,唿吸都变得浅淡微薄。 很多难以启齿的旧闻,曾埋地三尺,恨不得永远不见天日,如今却要被重新掘出来,身体下意识地出现了抗拒的生理反应。 楚恆冬深唿吸。 许尧拉住他:「不想说,就算了。」 「没事,」楚恆冬道,「都过去了。」 他徐徐说起:「都是女人,我不愿意,就挨打,肋骨断了,小腿骨折,被餵了很多药,兴奋剂,他们用冷水泼我,当时,大概快死了。」 「没人救你?」 「…没有。」楚恆冬唿吸缓慢:「妈妈去求老爷,老爷一开始不想留我,妈妈急得咳血,他才让adrien收手,然后把我捞出来,送回小屋。」 「没有医生,没有药,没有光,只有妈妈。」 许尧抱住他,脸埋进他心口,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有一点哭腔:「我不知道,你以前,惨兮兮的。」 「后来,妈妈就想带我离开。」楚恆冬说:「她说她不想坚持留在老爷身边了,我们俩跟着偷渡的邮轮,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才回国。」 「你妈妈的家人呢?」 「都在国外。」楚恆冬说:「妈妈出国后,他们就移民了。」 「他们没有找过你?」 「……不知道,妈妈不和他们联繫。」楚恆冬也不清楚这些。 许尧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果然,再坚强的人,提起不堪入目的过往,也一样会心惊胆战,仿佛那些疼痛和苦难,都在昨日。 楚恆冬扭头,虔诚地亲吻他的掌心。 「你多少岁回国的啊?」许尧问。 说起回国,楚恆冬的语气都轻快了些,果然国内才与美好的回忆挂钩。 他想了想,回答道:「那时候,十三了,不念书,关在家里,得了病。」 「什么病?」 「自闭,抑郁,情感障碍。」楚恆冬至今记得检查报告单上的那几个词彙,「医生说,很严重。」 「接受治疗了吗?」 「嗯,有一段时间。」楚恆冬说:「那时候,妈妈找了工作,经常加班,我一个人,在家里,画画,学语言。」 「妈妈有个朋友,在教育局工作,他想办法,帮我办了入学资格,就去念书了。」 「就是咱俩那所高中?」 「不是,先念了两年初中。」 「奥,然后来念高中了。」 「嗯。」 后边的事,许尧也知道了。 「那时候,最轻松。」楚恆冬说:「那是我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候。」 只需要考虑念书这件事,别的惊涛骇浪,都被阻挡在国门外。 许尧好奇:「高中毕业后,你又去了哪里?」 「老爷让妈妈回去,应该是威胁了她。然后妈妈带我回去,遇到恐袭,妈妈为了保护我,中了枪。我昏迷了,被adrien带走,关在地下室,他用钉子穿我手掌,钉在那里。」 许尧忍不住去握他的手,掌心有一片微小的凸起,就是曾经被铁钉穿透的地方。 「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手……」许尧心疼:「一定很痛。」 「幸好,轻尘来了。」楚恆冬露出笑容,他想起那时候:「他让我感觉,很熟悉,很亲切,很像某个我认识的人。」 楚恆冬说着,忽然顿住,许尧看着他。 楚恆冬垂眸:「…难怪轻尘总是说,我眼里的人不是他。」 许尧似乎明白了,前因后果,所有的因缘际会。 不是他和卫轻尘长得像,而是卫轻尘和他长得像,从一开始,他和卫轻尘的位置就反了。 「他救了你。」许尧说:「他是个好人。」 「嗯,他很好,很善良。因为卫家是s&r在国内的代理商,所以老爷和adrien对他都还算客气。他负责我的心理治疗,我们…就在一起了。」 奇怪的是,说到现在,许尧竟然不生气了,他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件事,楚恆冬曾经或许对卫轻尘动过心。 卫轻尘救了他啊,带他走出他的至暗时刻,在母亲离世后,卫轻尘成为楚恆冬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鼓励他好好活着,去和他们斗争,去復仇,去争取他应得的一切,他也在帮他。 而许尧自己,只是个坐享其成的后来者。 即便先遇见又怎样,那时候真正帮助了楚恆冬的,是卫轻尘。 就像楚恆冬坦诚的那样,一切都是缘分。 「如果轻尘没有死,我不会再回来找你。」楚恆冬从不隐瞒:「我不会骗你,因为事实如此。」 许尧说:「我不生气。」 楚恆冬松口气:「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谅解我。」楚恆冬抱紧他。 虽然这么说,对卫轻尘很不公平,但这的确是楚恆冬的真实想法:「要是从头到尾,都是你就好了。」 许尧被他抱在怀里,闷闷地说:「我没钱出国。」 楚恆冬笑:「也好,不用经歷这些不好的事。」 许尧揪他衣领,心里不是滋味:「可是你经歷了。」 「我也得到了我应得的。」楚恆冬说:「除了轻尘,没有遗憾。」 第93页 许尧哽住,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他轻轻嘆气:「困了。」 「啊…我还想和你聊会天。」 「聊什么?」 「你呢,高中毕业后,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考上了一所还行的大学,在申城,念书,保研,工作…按部就班,攒钱给妹妹买房,不打算结婚……遇见你,纯属意外。」 「要是我……」楚恆冬也有点困了。 他低头嗅着许尧的气息,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要是什么?」 「要是…我也和你一样…收到你的情书,和你一起念大学,工作……」 许尧贊同:「嗯…可能孩子都有了。」 说到这个,楚恆冬可就不困了,眼睛睁大:「你还会生孩子?」 许尧踹他:「会个蛋,你长长脑子学渣,高中生物教你雄性生孩子了?」 楚恆冬委屈:「你知道的,我生物课都在睡觉。」 许尧:「……哼…睡、觉!」 「好。」楚恆冬笑,抱着他,睡着了。 -------------------- 第48章 48. 其实楚恆冬心里很害怕。 但他不能在许尧面前表现出来,他很害怕。 害怕许尧身上的病,与卫轻尘相似的病,会再次将重要的人从他身边带走。 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挚友,难道要再一次失去爱人? 楚恆冬难以想像,许尧如果真的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所以楚恆冬控制自己不去想,一心一意地陪伴许尧。 如果,假如,万一,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这就是许尧的最后了,他也希望这段时日,能不留遗憾。 所以那么着急的,想把自己这一生都告诉他。 倾诉自己的无奈,委屈,受过的伤痛,还有那么强烈的,留在他身边的期望。 楚恆冬其实不相信人有来生,就算有来生,他也要按照承诺的那样,结草衔环,报答卫轻尘曾经给予的恩情。 这一生如果不能为了许尧尽他所能,提来生就没有意义。 卫轻尘的死,给了他教训。 虽然家族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楚恆冬这位唯一的继承人,却没有回去主持大局。 他让杨森去安排,把老爷从别墅里放出来,告诉他adrien死于仇家的枪口下,至于仇家是谁,他还在找。 不过楚恆冬能料想到,老爷那样狠心绝情的人,大概已经恨透把他关起来的adrien,不会再有半分作为父子的哀痛与怜惜。 于是家族里的事,都交给老爷去应付了。 至于工作,s&r作为国际集团,有一套完整的运行体系,像一个小型国家,不会因为老大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就无法运作。 楚恆冬把集团代管权暂时交给了信任的心腹。 家里的事推掉,工作的事也推掉,楚恆冬一心一意看顾许尧。 许尧这段时间经常喝水,后来又做了一次复诊,尿结石没有了。 上手术台前,许尧问楚恆冬:「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楚恆冬说:「不会。」 许尧喜欢跟他胡搅蛮缠、纠结到底:「为什么不会,你就这么肯定,那要是有万一呢?」 楚恆冬唿吸都快停下来了,但他仍然维持着表面镇定,低沉缓慢地回答他:「我请了美国、欧洲和日本顶尖的肿瘤专家为你会诊,就连手术操刀的外科医生和助理,都是经验丰富的顶级专家。」 许尧狭眸:「有钱也不能使鬼推磨。」 楚恆冬弯身拥抱他,让他看不见自己快要破碎的神情,他深唿吸:「如果钱不能让我留下你,那赚钱就没有意义。」 他沉默片刻,安慰许尧:「别害怕,放心。全世界的肿瘤专家都认为你的问题不大,加油。」 楚恆冬目送许尧进手术室。 许尧躺在床上,看不见他,但没来由地,他就是知道,楚恆冬一定一直在门外,望眼欲穿等他出来。 我还没有原谅他呢。 许尧心里嘀咕,麻醉药效上来,在助理温和的安抚下,他睡着了。 在许尧进手术室前,楚恆冬到处求神拜佛。 他本来是个唯物主义,坚定人的一生应该由人自己来做主。 但因为许尧的病情,拜了如来,又拜了观世音,三清祖师爷和玉皇大帝那里都挂了他的祈愿,甚至连上帝都收到了他虔诚的祈祷。 未曾想有朝一日,求遍漫天神佛,却不是为了自己。 楚恆冬手里捏着他为许尧求得平安符,站在手术室门口焦灼地等待。 路过的护士让他坐着等,他坐不下去,屁股上长了针,他只想站着等,他的心静不下来,一门心思地被手术牵挂。 天黑的时候,许尧终于被推出来了,他还在昏睡。 有钱的确能使鬼推磨。 主刀医生的水平在全国能排前三,为了请他,楚恆冬花了大价钱。 「很成功。」主刀医生说:「恭喜。」 楚恆冬悬在嗓子眼的心轰然落地,连声道谢,对方笑着摆摆手,离开这里去做清洗。 术后伤口疼,许尧疼醒了,醒来第一句骂楚恆冬:「老流氓,我胸口疼,都怪你!」 楚恆冬睡不着,一直守着许尧,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他气息微弱的叫骂,他握住许尧的手:「医生说术后疼是正常的,手术很成功。」 第94页 许尧惊喜:「我活啦?」 楚恆冬抱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嗯,你活了。」 世界上,多少得有点奇蹟,是留给他的吧。 许尧忍不住激动落泪:「我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楚恆冬把求来的平安符找红绳串起来,系在许尧手腕上。 许尧愣住:「你还信这个啊?」 楚恆冬现在的想法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尧说:「汉语水平又进步了,谚语都会用了。」 楚恆冬笑:「许老师教得好。」 秋末,窗外的梧桐树叶都黄了,叶子落地,在林荫道上铺了厚厚的金黄的一层,煞是好看。 秋高气爽,许尧想嗑瓜子了。 楚恆冬买了一大包香瓜子,让他慢慢嗑。 当然许尧现在还不能随便吃这些腌制物,他只是想尝个味儿。 牙齿剥了皮儿,留下里边的瓜子仁,全餵给楚恆冬了。 许尧把剥好的瓜子仁拍他嘴里:「遇见我是你的福气。」 楚恆冬没有否认,许尧虽然在开玩笑,但他不觉得这是玩笑,这是事实:「你说得对。」 他嚼瓜子仁,许尧嗑瓜子,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许尧问楚恆冬:「你和卫轻尘,谁追的谁?」 现在他已经能非常平静地提起这些事了。 楚恆冬想了想,坦诚地回答:「轻尘吧,一开始,我对他…并没有那种欲望,但是我会有生理反应,有天早上,他刚好来找我,就看见了。」 「看见你在打.飞机?!!」 「……」楚恆冬哭笑不得:「那倒没有,就是正常的晨勃,我正要去卫生间,他刚好来了。」 「你们就开始鬼混了?」许尧把瓜子嗑得嘎吱响。 「没有。」楚恆冬挠头:「是后来,轻尘问我,懂不懂什么叫做情爱。当时氛围,就,到那儿,轻尘坐我身上,用手帮我。」 卫轻尘问他:「你不是要报答我吗?」 楚恆冬的想法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你说。」 「我要你爱我。」 卫轻尘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温柔的人,此刻却像主宰一切的王,他狭眸,轻笑:「是情爱,不是友爱,alex,这是我唯一想要的。」 卫轻尘救了他,陪他走过至暗时刻。 楚恆冬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母亲,生命中会有第三个人,比卫轻尘对他更重要。 所以没有犹豫,只要他要,他就会给。 无关情爱与否,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这是责任和义务。 「所以你俩的第一次,是他动的?」许尧的小心思又上来了。 楚恆冬轻轻点头:「嗯,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 「唔。」许尧回忆,他和楚恆冬的第一次,是楚恆冬动的,算不算一种特殊呢? 敲,许尧吐槽自己,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十月国庆节,许尧可以出院了。 两人没有急着回申城,在首都玩了一圈,十月中旬,才回申城。 许尧还年轻,恢復得快,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剧烈运动,好歹也算是活蹦乱跳了。 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安洋聚餐。 两个狐朋狗友找了一家海鲜粥铺子,就像许尧送走母亲、刚从丰城回来那会儿,你来我往地碰杯,聊家庭聊事业聊男人。 明明是喝茶,两人都能喝得醉醺醺。 安洋说:「我说真的,许工,你命真好,摊上那么个大佬,一心一意地为了你,以后富贵荣华,取之不尽啊!」 许尧笑了下,没说什么。 他不能告诉安洋,宁愿没有那些荣华富贵,因为楚恆冬为了得到那些东西,付出了比性命更沉重的代价。 那些鞭打与凌辱,苦难和伤痛,争斗与陷害,每一个稍有差池就将葬身地狱的夜晚,楚恆冬都熬得艰难。 他只是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许尧说:「我还羡慕你,至少何冠对你一心一意吧,楚恆冬不是,他心里始终有个位置,是留给卫三少爷的。」 「我比不了,也永远都不能比,因为过去无法更改,陪他度过艰难时光的,始终是卫三。」 「我?坐享其成的废物罢了。」许尧仰头,把杯子里的苦荞一饮而尽。 安洋给他斟满,提起何冠,他沉默了两秒,忽然说:「我怀疑一件事。」 「怀疑什么?」 「…何冠可能出轨了。」 「啥??」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许尧愣住,他记得何冠和安洋感情很好啊,两人一起开店,还同居了。 「你怎么发现的,为什么怀疑?」 安洋说:「我那天翻他手机,发现了小蓝软体,你可能不知道,是基佬约那啥的,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把手机给我看,说没有。」 「我知道,是他拿回去卸载了。」安洋絮絮叨叨:「然后我又发现他还有个微信号,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就这些。」安洋拍桌。 许尧挠头:「也不能仅凭一个app和微信小号,就断定他出轨吧。」 安洋瘪嘴:「对啊,所以还没分。而且吧,我自己以前就做那个生意,我也不是什么干净货色,我想他只要能和我在一块儿,别的我可以不计较。」 第95页 许尧不能理解:「要是真外遇了,凭什么还要继续在一起啊,纯纯给自己找罪受。」 安洋摆手,露出许尧很少见过的苦笑:「你不懂,谁像你一样命好啊,摊上个一心一意的。」 许尧小声嘀咕:「都说了他爱卫轻尘。」 安洋冷哼:「你闭嘴,听我说完。」 「安大师请讲。」许尧竖耳聆听。 安洋说:「圈子里都爱年轻干净的,我这个岁数了,又没钱,还破过相,还想找小奶狗,多难啊。找个真心的都难,你说何冠吧,就算他出轨了,他对我也好啊,嘘寒问暖,活儿也好。」 许尧还是那句话:「当断则断。」 安洋笑:「剪不断理还乱。」 他最后长吁一口气,又和许尧碰杯:「别劝我啦,你就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许尧回家,他这人糙惯了,住不惯别墅,还是以前的老破小。 楚恆冬准备了蜂蜜红枣热牛奶,听见开门声就站起来:「回来了。」 许尧脸色不太好看,失魂落魄的飘进来,低头换鞋。 楚恆冬有点担心:「怎么了。」 许尧回头,哇地一声哭出来:「何冠出轨了,你不会也出轨吧臭渣男!」 楚恆冬:「……???」 -------------------- 第49章 49. 「不会啊。」楚恆冬纳闷:「我怎么可能出轨。」 楚恆冬耐心地跟他举了个例子。 「假如我现在和轻尘在一起,但是我又遇见你了,」 楚恆冬举了一个不太恰当,但恰如其分的例子:「无论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我都不会来找你。」 「因为老爷是个花心的人,所以妈妈很伤心。」楚恆冬并不喜欢他的父亲:「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就像楚恆冬自己说的那样,爱不只是一种情感,也是责任和义务。 谈感情,是比解决生理欲望,要麻烦得多的事。 与卫轻尘告别后,楚恆冬才想通这件事。 许尧被他哄了半天,心情好了些,虽然还是忧心忡忡。 楚恆冬让他来泡脚,家里就买了一个泡脚的大木盆,两人的脚塞在一块儿,许尧踩着楚恆冬,闷闷不乐。 「在想什么?」楚恆冬给他餵牛奶糖。 许尧张嘴吃了,边嚼边说:「我担心安洋。他以前吧,虽然做皮.肉生意,但我觉得他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清醒。」 楚恆冬耐心地听着,又给他餵了砂糖橘。 许尧思来想去:「他就属于那种,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人,他跟我说,谈感情是这世上最没用的,情情爱爱又不能当饭吃。」 许尧嘆气:「爱情这种东西,是有钱有闲阶级的奢侈品。」 楚恆冬想了想:「他说的有道理。以前妈妈还活着,为了挣钱,根本没时间帮我找后爸。」 许尧笑了:「那你想不想要后爹。」 「不想。」楚恆冬毫不犹豫:「我尴尬。」 许尧笑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i人,完全能体会到对方那种尴尬,陌生人突然变成家人,想想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说回安洋,许尧说:「我觉得他这回动真感情了,以前要是发现对方出轨,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分。」 「现在为什么不分?」 「捨不得呗。」许尧摸索下颌,琢磨着:「真喜欢,就变成恋爱脑了,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你是吗?」楚恆冬好奇地问。 许尧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恋爱脑。」 许尧提脚,木盆里的水花溅出来,他叉腰,鼻子老长:「我当然不是!」 楚恆冬垂眸,笑意浅浅:「我是。」 许尧盯着他,楚恆冬说:「我真的很想,这一生都和你在一起。」 「下辈子呢?」 「没有下辈子。」楚恆冬实话实话:「下辈子,或许要去报答轻尘。」 「要是他还活着,我们真的没机会了吧。」 楚恆冬不否认,无论许尧听到会不会难过,他都会对他实话实说:「嗯,应该是没有了,我可能不会回国,我们俩的产业都在国外。」 「你爱卫轻尘吗?」许尧不知道自己问了多少遍,这样的问题。 每一次,楚恆冬都会回答他,是。 没有任何例外。 这次也一样。 「如果是基于责任,爱。」楚恆冬说。 许尧点点头,不气不恼,他把脚收回来,不想泡了,起身去柜子里找他的笔记本。 楚恆冬也不泡了,端着木盆去把水倒了,走到许尧身后,环抱住他。 许尧嫌痒:「撒手,撒手。」 楚恆冬偏不撒手,跟着许尧挪来动去,像只大型人偶背挂。 「干嘛呀。」许尧把牛皮笔记本塞回去,回头瞅他。 楚恆冬趁机亲他嘴巴,把许尧按在怀里,好一阵秃噜。 许尧说:「我身体不好。」 楚恆冬放开他,有些失落:「我知道。」 他俩上一次那啥,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楚恆冬没想过他竟然能憋这么久,都可以立地成佛了。 「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楚恆冬问。 许尧狐疑:「是啊,十月底,怎么了?」 第96页 楚恆冬问:「想怎么过?」 许尧寻思:「不知道啊,以前都不过,我从来不过生日。」 楚恆冬笑:「我也从来不过。」 许尧挑了下眉毛:「那你还问我。」 「我想给你过。」楚恆冬说:「我现在知道你最喜欢什么了。」 「什么?」 「香芋冰淇淋,小猪佩奇,末日丧尸电影,航模和无人机。」楚恆冬如数家珍。 许尧摇头:「不是,这些都不是我最喜欢的。」 楚恆冬震惊:「不是吗,那我记错了?」 许尧笑而不语。 安洋约许尧出来吃饭,楚恆冬有事飞欧洲了。 许尧问他想吃什么,安洋说:「我请客,什么贵咱吃什么。」 许尧开玩笑:「咋,发财啦安老闆?」 安洋情绪不高,在电话里笑得很勉强,他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哭了:「许尧,我看到了聊天记录。」 许尧从来没见过安洋哭。 安大师一向冷静睿智,不为感情苦恼,凡人的情情爱爱,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别哭啊。」许尧慌张:「这样,你到我家里来,行吗?要吃啥,我点外卖。」 安洋吸鼻子:「楚恆冬不是不让你点外卖吗。」 许尧挠头:「他留了皇冠酒店经理的电话,要吃什么给经理打电话,他们送过来。」 「草,」安洋羡慕嫉妒,「连外卖都是五星酒店大厨做。」 「是啊,楚老闆的钱,不花白不花,你来不来?」 安洋抹把脸:「来,当然来,让我也尝尝!」 许尧点了一桌满汉全席,家里的餐桌都快摆不下了。 失恋的人胃口好,安洋吃了一大半,瘫在沙发上,抱着许尧的小黄.鸡抱枕,欲语泪先流。 许尧安慰他:「你慢慢说,我帮你参谋。」 安洋把聊天记录都传自己手机上了,拿给许尧看。 出轨的人,不就是那些话。 嫌弃现任年纪大,曾经又是个万人骑,反正把安洋贬得一文不值。 至于何冠出轨的人,许尧看到了照片,是个肌肉男。 许尧瞅着对方的身材:「这,何冠是0啊。」 安洋烦躁:「没,这小三才是0.」 许尧震惊:「这何冠能压得住?」 「有的人想当0了,你去都能压得住。」安洋说。 许尧老尴尬:「你别举我这例子,要不是动起来太累,楚恆冬才是0好吗,瞧瞧他那小脸蛋,太适合生十胞胎了。」 「人家那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安洋震怒:「明明在说我,干嘛又提他!你竟然当着我的面秀恩爱,你太过分了!」 「我不是我没有怎么会。」许尧否认三连,他就纳闷:「何冠把你说成这样,他都这么嫌弃你了,怎么不干脆和你分手?」 安洋冷笑:「捨不得我的钱和生意呗。」 「他来申城混,要不是我,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连车都买了。」 安洋咬牙切齿:「妈的,男人没一个靠谱。」 许尧举手:「我可不是。」 安洋白他一眼:「没说你。」 许尧问:「你打算怎么办?」 安洋坐起来:「当着他的面捉姦。」 许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怎么捉?」 安洋道:「他的聊天记录我都看完了,他跟这男的,两人每周五都要约一次。」 许尧说:「今天周四。」 安洋点头:「对。」 「就是明天?」 「明天晚上,他们约的七天连锁酒店,在大学城旁边。」 「大学城,这肌肉男是个大学生?」 「好像是,这个不重要。」 「那我陪你去?」 「行,你负责拍照,我负责吵架,我要去论坛里扒他。」 许尧激动:「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安洋在他们家沙发上睡着了。 许尧瞅着时间,欧洲这会儿还是白天下午,楚恆冬这个自闭狂,也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 许尧戳他。 今日暴富:戳一戳.jpg 楚恆冬不会主动发消息,但会秒回。 尧尧的提款机:怎么了老婆 今日暴富:太羞耻了换个称唿 尧尧的提款机:怎么了老公 楚恆冬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好汉。 许尧非常满意。 今日暴富:我明天要和安洋去捉姦。何冠果然出轨了,和一个肌肉男! 楚恆冬有点担心。 尧尧的提款机:你瘦胳膊细腿,能打得过吗?我帮你摇人? 今日暴富:现在是法治社会,哪有随随便便就打架的! 尧尧的提款机:上次还被小混混抢劫,你忘了? 今日暴富:你别提那天晚上,你一提我就生气 尧尧的提款机:我错了,跪地.jpg 认错态度倒是蛮积极的。 许尧懒得和他计较,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今日暴富:你出去两三天了,为什么不主动跟我发消息? 尧尧的提款机:怕打扰你 今日暴富:……臭i人,真讨厌,你要向旅行青蛙学习 尧尧的提款机:旅行青蛙,是什么 今日暴富:自!己!百!度! 尧尧的提款机:好的老公,爱心发射.jpg 第97页 许尧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楚恆冬放下手机。 他穿着大衣,勃艮第庄园的大厅里,他的父亲站在壁炉旁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看着他。 楚恆冬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他对他们勃艮第家族来说,就是从地狱里爬上来復仇的撒旦,令他们畏惧,也令他们臣服。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楚恆冬的法语非常标准:「如果你再次做出令我不满意的事,adrien为你准备的别墅,我不介意将你送回去。我希望你安分守己。」 勃艮第老爷激动,他整张脸涨红,因为饱受折磨,头髮也灰白一片,他怒斥:「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对我不敬!」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放弃你了。」楚恆冬皮笑肉不笑:「我只是做了你对我做过的事而已。」 勃艮第老爷盯着他。 助理安德森上前:「老闆,股东们都在会议厅。」 「父亲的那两个心腹在吗?」楚恆冬头也不回地问。 安德森恭恭敬敬:「都在。」 「那两个赌鬼输了多少?」楚恆冬状似随意地问。 安德森回答道:「六千万欧元,老闆。」 楚恆冬轻笑:「是么,该收网了。」 安德森俯首:「是。」 勃艮第老爷瞬间就明白了:「你安排的赌局,你骗了他们,你掏空了他们的钱包!」 「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好赌。」楚恆冬欣慰地看着他:「亲爱的父亲,现在你的最后一点倚仗也没有了,希望您好好弄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 勃艮第老爷恍然大悟:「我养了两个没用的儿子,一个愚蠢,一个歹毒。」 楚恆冬一脸冷漠,毫无留恋的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园外的草坪辽阔,一望无际。 楚恆冬穿过穹顶下的迴廊,雕花精緻的石柱投下一道道阴影。 这位贵族少爷不着边际地想,旅行青蛙到底是什么。 -------------------- 第50章 50. 打从楚恆冬查到旅行青蛙是什么,他就变成了话痨。 每隔一小时,就要给许尧发消息。 有时候是表情包,有时候问他在做什么,有时候又问他吃了没,吃的什么。 楚恆冬很少讲和自己有关的事,他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许尧。 下午,许尧穿上冲锋衣,戴上棒球帽,准备出门。 出发前,许尧豪情壮志,像是要去做什么大事业。 今日暴富:我出发了! 尧尧的提款机:老公加油! 到了约定的七天连锁酒店,安洋在那里等他,两人碰了个头。 许尧打开照相机,安洋去问酒店前台,有没有见过他出轨的男朋友。 安洋倒是耿直,直接把来捉姦这事给坦白了。 前台小妹妹刚工作不多久,不谙世事,一听这话,义愤填膺,就把何冠他们的房间号说了。 安洋回头捎上许尧,两人坐电梯上去,在816房间门口敲门。 里边传出何冠没好气的声音:「谁啊!?」 看来正在兴头上,被打扰了,非常不满。 许尧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先生,酒店服务员,您点了外送服务。」 脚步声,有人来开门。 许尧抄起照相机一顿勐拍,肌肉男一拳头挥了过来,许尧躲闪不及挨了一拳。 安洋见状,一下急了,扑上去大喊:「草,你敢打许尧!!」 他去揍肌肉男,何冠来抢许尧的照相机。 许尧撞到头,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让楚恆冬摇人了。 何冠下一巴掌正要挥过来,卓奕扬突然出现,一脚将人踹翻,拦在许尧身前,盯着何冠,恶魔低语:「你完了,你敢打许尧。」 敢动楚恆冬的人,怕不是真的活腻了。 卓奕扬竟然有点同情何冠。 何冠破口大骂:「你又是哪里来的傻逼!」 关向舟带着保安上楼,一大伙人乌泱泱地冲上来,七手八脚将何冠和肌肉男按住。 肌肉男虽然孔武有力,但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两个人都被按住了。 关向舟首先问许尧:「你没事吧。」 许尧撞到额头,肿了个大包,他轻嘶一声,甩了甩髮酸的胳膊:「草,没事。」 关向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听到了吧,你老婆说没事。」 许尧愣住:「楚恆冬?」 关向舟把手机递给他:「担心得不得了,非要让我们亲自来。」 楚恆冬嗓音低沉:「受伤没有。」 许尧回头,望向不知悔改的何冠和肌肉男,看来他俩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许尧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哭戏来得又快又狠,他哇地一声哭出来:「他们打我,我脑袋撞墙,撞了个大包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楚恆冬没说话。 关向舟隔着无线电都感到了他的怒气。 上次卓奕扬乱给许尧传消息,楚恆冬直接让媒体报导关家兄弟俩那点破事儿。 关向舟花了上百万,求爷爷告奶奶,才把热搜撤下去。 「杀了。」楚恆冬命令。 关向舟感嘆:「暴君啊。」 许尧连忙挽回:「不准违法!」 楚恆冬再次沉默,三秒后,他吩咐关向舟:「揍一顿,赶出你的地盘。」 第98页 关向舟稍息立正:「好的,老闆!」 「等等,」许尧说,「安洋,你想怎么办?」 安洋完全没有捉姦在床的高兴,有的只是浓浓的疲惫和伤心,他咬牙切齿:「把我的钱还我。」 许尧主持大局,沖何冠狐假虎威道:「听到没,把钱还了!」 「欠你多少?」许尧又问安洋。 「三十万。」安洋说:「包括了精神损失费。」 何冠愤怒:「敲你嘛你精神损失费值二十九万???」 许尧说:「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关向舟道:「小兄弟,知道关氏吗?我是关氏的老闆关向舟,听我一句劝,让你还多少你就还多少,不然等我们楚老闆亲自动手,你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关氏?」何冠和肌肉男面面相觑,但他认识楚恆冬:「楚老闆,楚恆冬???」 「你不会连许尧都不记得了吧。」安洋冷笑。 何冠打人的时候,只顾得着去抢照相机,哪里看清楚挨打的人就是许尧。 「我完了。」何冠脸色都变了。 肌肉男知道关氏,好好的壮汉,抖成了筛糠:「不就偷个情吗,怎么还把关氏都惹来了。」 卓奕扬踢了他一脚:「骚货,想想自己怎么死吧。」 「做个欠条,让他签字按手印,然后赶出你的地盘。」楚恆冬对关向舟说。 关向舟一口应下:「好的老闆。」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关向舟他们处理了。 安洋失魂落魄,许尧不放心他,陪他在公园里熘达散心。 安洋真情实感地说:「我真羡慕你,楚老闆对你真好。」 都到这份上了,许尧再矫情,就显得太矫情了,他承认:「这一点,楚恆冬没得说,我对他也好啊,感情都是相互的。」 「你原谅他了?」安洋问。 许尧摇头:「没有。就像他心里始终有卫轻尘,我也永远不会在这一点上原谅他。」 只能谅解,不能原谅。 安洋苦笑:「你图啥啊?」 许尧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可能,图他人傻钱多貌美吧。」 安洋想了想:「嗯,貌美倒是真的。」 许尧看着他,两人同时笑出声。 安洋唿口长气:「谢谢你俩,不然我一个人,真拿他俩没办法。」 许尧摆手:「不客气,你得谢楚恆冬,不然我们俩,真拿他俩没办法。」 「有钱真好。」安洋发自内心地感嘆。 许尧贊同:「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安洋说着说着,笑出了声:「马上我就要有三十万了,何冠他爹做建筑,包二奶呢,不缺钱。」 许尧震惊:「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包二奶,儿子玩出轨。」 安洋点头:「对!」 许尧忽然联想到了什么,顿时忧心起来,惴惴不安。 安洋问他:「你咋了?」 许尧说:「怎么办,楚恆冬他爹也是个花心大萝蔔。」 「啊,」安洋挠头,「这,不好说啊,说不定楚老闆是个例外?」 许尧充满怀疑。 两人在外边吃了椰子鸡,回了许尧家。 安洋睡沙发,许尧睡他以前的卧室。 睡前,两人像以前那样玩手柄游戏。 还是魂斗罗。 两个人边玩边聊天:「游戏机你都没动过,你没和楚恆冬玩?」 「他不喜欢玩游戏。」许尧说:「他就喜欢打麻将和斗地主。」 「啊…」安洋评价:「这爱好,也太老干部了。」 许尧认同:「是吧。」 「你俩不够搓牌啊。」安洋说:「你怎么跟他玩儿?」 许尧说:「我俩斗地主,我地主,他长工。」 「不是,」安洋纳闷儿,「他一人分饰两角,牌都在他那里,想怎么赢怎么赢,你还玩什么?」 「不啊。」许尧说:「就是因为牌多,才特别费脑子,他得仔细琢磨,该怎么出牌,才能毫无表演痕迹地输给我。」 安洋:「…………你俩牛逼。」 许尧赧笑。 晚上十点左右,正好打大boss,门铃响了,安洋胳膊肘戳许尧:「快、快去开门!」 许尧手一抖,嘎了,他怨气冲天:「哪个傻逼大晚上敲门!」 透过猫眼一看,许尧惊呆,他开门:「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下周才回来吗?」 楚恆冬还穿着风衣,风尘僕僕的,先检查许尧头上的包:「哪里肿了?」 安洋扭头一看他俩,吓了一跳,也被boss打死了。 许尧说:「左边。」 楚恆冬拂开他额发,果然起了好大一个包,青紫青紫的。 「关向舟去晚了。」楚恆冬埋怨。 许尧两手揣进他风衣里,环住他的腰,还是很感动的:「你专门回来看我啊?」 楚恆冬很坦诚:「嗯,你说头上肿包了,我得回来看看,去医院没有?」 「去了,医生说没事,敷点药酒就好。」许尧垫脚:「来,给老公啵一个。」 楚恆冬低头亲他,两人在门口就黏煳上了。 安洋简直没眼看,默默去了卫生间。 安洋出来时,楚恆冬搂着许尧,两人坐在沙发上说悄悄话。 安洋出来,许尧就不说了,朝他招手:「过来坐,楚恆冬带了甜点回来,法国的下午茶,来尝尝。」 第99页 安洋尝了一口:「好甜。」 许尧边啃巧克力饼干边嘀咕:「要是有奶油就好了。」 楚恆冬说:「可以订做,我下次让他们订做。」 许尧摆手:「那太麻烦了,不用。」 「别人做,不麻烦。」楚恆冬说:「你做,才麻烦。」 许尧合理怀疑他在暗示什么,他眯眼睛:「嗯?什么意思?」 楚恆冬举起双手:「没什么意思!」 许尧不满:「我看你是又想吃我做的饭了。」 那天晚上的回忆,触目惊心,犹在眼前,楚恆冬立刻表示:「那不能,不能累着你。」 许尧盯他:「想不想?」 「不…」楚恆冬斩钉截铁:「想!太想了!就想那一口!」 安洋佩服:「许工做的饭,你都敢吃,不愧是大老闆。」 楚老闆笑不由衷。 许尧没什么大事,楚恆冬就订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来去匆匆,又回集团总部处理事情去了。 许尧没送他,楚恆冬也不要他送:「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就回来。」 过两天,许尧心想,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 第51章 51. 楚恆冬问许尧,生日想怎么过。 许尧怼他:「你问我,那我不就都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 楚恆冬想了想:「来欧洲吗?」 许尧婉拒:「宅宅子懒得跑。」 楚恆冬陷入沉思。 许尧摆手,不太在意这件事:「哎,我就没过过生日,过不过的都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恆冬这会儿又飞到美国了,有个国际调香师比赛,请他当评委。 因为是老熟人邀约,推脱不掉,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年轻的香水学徒各个都怀揣希望,但他们送上来的香水,希望不大。 当然其中不乏杰出者,然而对挑剔的楚老闆来说,令他惊艷的作品还是太少了。 「暂时不行,」楚恆冬遗憾,「我还在佛罗里达。」 「旅行青蛙都没你能跑,」许尧像个深闺怨妇,不满地抱怨,「你背叛了i人组织。」 楚恆冬轻笑:「我想好要送你什么了,如果你生日那天我不能回来,我让杨森带给你。」 许尧并没有感受到安慰,他摔进沙发里,闷闷不乐:「就你事情多,大人物大老闆,略略略。」 「许尧。」楚恆冬不是没听出他的埋怨,他想安慰他。 许尧却挂了电话:「我打游戏去了,拜拜!」 楚恆冬放下手机,望向落地窗外的高尔夫球场,轻轻嘆气。 其实他执掌集团的时间还不够长,一切都还在起步,他的事情很多。 调香师的业务、推出新品牌的计划、投资和资金使用问题、集团运营还有不停的交际应酬。 也许是因为出众的外貌和天才的能力,大大小小的名流晚宴都会向他送请帖。 他要见的人、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他比和卫轻尘在一起时还要忙碌。 所有因为许尧生病而推脱、堆积的事务,现在都一股脑扑上来,让他应接不暇。 百忙之中,楚恆冬只有空思考一个问题,许尧最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呢? 许尧没有说,楚恆冬只能自己猜了。 这是他和卫轻尘在一起时,从来没有的事情。 卫轻尘从来不会让他猜,因为卫三知道楚恆冬很忙,没有闲工夫去猜测这些模稜两可的问题。 或许就像卫轻尘自己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缺少情人的情趣。 曾经,楚恆冬的确不想去猜测这些似是而非。 但现在,他并没有任何不耐烦和抱怨。 他只是认真地想要知道,许尧最喜欢什么,他能给他什么。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 楚恆冬面带笑意,低头整理文件。 杨森推门而入:「老闆,笑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情了?」 楚恆冬顺便问他:「你知道许尧最喜欢什么吗?」 「……」杨森举手:「我单身,别虐狗啊,要加钱的!」 「说,给你加。」楚恆冬特别干脆。 杨森挠头,能赚钱他可就来劲了,眼珠子转来转去,打了个响指:「欸,钱!」 楚恆冬愣住,杨森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啊,许尧可是每天拜财神爷的大财迷一枚。 然而金钱是楚恆冬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那…把俄罗斯的花园给他。」 「圣彼得堡那片紫罗兰花园?」杨森痛心疾首:「老闆,那个好贵的!」 买地之后种花,请了有名的建筑师设计了俄罗斯风格的建筑,又请了开价超高的园林设计大师亲手打造,连门口的大理石雕像上,勃艮第家族徽记,都镶了金边。 本来是作为植物园和观赏住宿的高级花园酒店打造的,可以说是勃艮第家族炫富之作。 楚恆冬不太在意这些:「他的就是我的,属于谁都一样。」 「不…」不好吧,杨森哽住:「不愧是你们。」 「交给你去办,他生日前办好。」 楚恆冬发送了电子邮件,准备去化妆室收拾一番,出门参加晚上的香水比赛。 第100页 杨森犹豫:「老闆,股东们肯定不同意。」 楚恆冬说:「那就没有留着反对者的必要了。」 杨森握紧小拳头,决定先和安德森通个气,他微笑:「老闆说的都对,我去召集股东开会,准备移交产权,因为是境外资产,要走官方那边,手续可能要办一段时间。」 楚恆冬就两个字:「尽快。」 毕竟是要走官方那边,上边通过研究所联繫了许尧,问他是不是要受赠一笔巨额境外资产。 巨额两个字,着实把许尧惊到了,他头皮发麻:「谁送我啊,什么花园?多大面积啊。」 「圣彼得堡紫罗兰高级花园酒店,造价也就六千万欧元吧。」公务人员一本正经:「你得确认下,是不是什么骗子的新骗术。」 许尧:「………………」 许尧转头就给楚恆冬打电话:「圣彼得堡紫罗兰高级花园酒店,什么东西???」 楚恆冬说:「他们联繫你了?看来杨森这回办的很快。」 「六千万欧元,五亿多人民币。」 「嗯。」楚恆冬波澜不兴。 「败家啊。」许尧震惊。 楚恆冬挠头,怕许尧觉得他太能花钱,就辩解道:「不是我要修的,是老爷和adrien拍板的项目,本来打算种鸢尾之类,我接手后,只要了紫罗兰。」 「我不要!」许尧惊恐:「那么贵的东西,我不要!」 楚恆冬受伤:「可是,这是勃艮第家族最值钱的东西了。」 许尧竟然连他的钱都不要了,楚恆冬难过:「你生我气了?不想要我了?」 许尧搞不懂他这奇怪的联想,总之,这么大一笔巨额资产,他坚决不会要:「不是,哒咩!这也太多了,会折寿的!而且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天外横财太折寿了,不不不不不。」 楚恆冬沉默:「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许尧也很茫然:「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啊。」 只能说,简直太好了,就像他妈妈王梨花一样,为了他竭尽所能。 虽然陪他的时间屈指可数就是了。 「你最喜欢钱,可是现在送给你都不要。」楚恆冬坐在后台,等着上场。 他还不想挂电话,非得跟许尧问明白,他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或者说,还没有原谅他。 「我现在最喜欢的也不是钱了。」许尧嘆气:「你明白吗,楚恆冬,就算你现在身无分文,我也不会不要你。」 楚恆冬委屈得揪紧了的小心肝,瞬间给他一句话抚平,他说:「好吧,那我再想想,你真的不要花园?」 许尧斩钉截铁:「不要,折寿!」 楚恆冬把杨森叫来批评了一顿:「看来给你加钱的事,得缓缓。」 杨森心塞:「我怎么知道,贵妃娘娘都不爱钱了。」 楚恆冬抬头盯他:「看来你还得扣钱。」 「?」杨森委屈:「我又怎么了?」 「许尧,你叫错了。」 「不是贵妃娘娘?」杨森反应很快:「嗷我懂了,是皇后娘娘!」 楚恆冬掀了下眼皮:「错了。」 杨森两腿发软,头皮发麻,心神俱震:「那、那得叫什么,皇太后?」 楚恆冬一本正经:「皇帝陛下。」 杨森默默竖起大拇指:「你俩牛逼。我是狗,我撑死了,再见。」 「实验室都准备好了吗?」楚恆冬问。 杨森说:「准备好了,你需要的鲜花原料从世界各地送来,全是飞机加急,保鲜,保证没有一朵枯萎。」 「好。」 「就是这个香方。」杨森有幸闻过那个味道,全世界的惊艷在一剎那铺开,是楚恆冬最成功的作品,只能说,天才不愧是天才。 「香方,真的不进流水线?」杨森只觉得遗憾。 如果那道香方面市,一定能在全球香水市场掀起巨浪。 到时候能赚多少,杨森简直不敢想。 「不。」楚恆冬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的『紫罗兰』,只送给一个人。」 杨森不无可惜:「你这算不算,不爱江山爱美人。」 楚恆冬狐疑:「许尧美吗?」 杨森反问:「不美吗?」 楚恆冬:「撒谎要扣钱哦。」 杨森抗议:「说好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楚恆冬伸手:「镜子。」 杨森只想给他两拳,他跑到隔壁间去取了镜子过来,放在楚恆冬面前。 楚恆冬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杨森走过去。 两人并肩站在圆镜前,楚恆冬面无表情:「美吗。」 杨森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你,还是我?」 楚恆冬眼角余光掠过他,不咸不淡地反问:「你说呢。」 那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杨森哭泣:「那当然是老闆您,被好莱坞着名导演特邀出演美人鱼的顶级皮囊。」 楚恆冬摆手,示意他将镜子拿走,他回头收拾香料表,信心满满:「所以许尧必须选我。」 杨森哭泣:「那皇帝陛下也不能选我啊,而且你怎么能说皇帝陛下不美呢!」 「他都是皇帝了,他不需要美貌。」楚恆冬忧心忡忡:「只有我才需要,不然拿什么留住他,他连钱都不要了。」 杨森摸下巴:「确实,总不能靠您恶劣的性格和歹毒的手段吧。」 第101页 楚恆冬盯他。 杨森后脖子一激灵,尴尬地笑:「那啥,我就随口说说,我扣钱、扣钱!老闆,我准备专车,送你去实验室。」 楚恆冬把香料表折起来,放进笔记本里:「走。」 两人去实验室,准备许尧的生日礼物。 但许尧嘴里,最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楚恆冬还是没想出来。 -------------------- 第52章 52. 十月底,许尧生日这天,申城突然降温到十度以下。 许尧生病后,一直怕冷,所以这天他缩在家里,把所有开来能制热的全开了。 什么空调、电烤炉、暖风机,统统打开。 杨森甫一进他家门,热得原地起跳,震撼极了:「我说贵妃…啊呸,皇帝陛下,你这热的,蒸桑拿啊?」 许尧白他一眼,没好气:「你来干嘛。」 杨森凑过去:「陛下,还记恨我嗑cp的事儿呢,我现在嗑的cp变了,嗑你跟老闆,咋样?」 许尧微笑:「你爬。」 「别这么冷淡嘛,」杨森说,「虽然老闆不能亲自回来陪你,但安排了他的特别助理,本人,来给你送生日礼物。」 杨森打响指,从背后捧出透明瓶子,瓶子里的香水色泽淡金,精雕细刻的瓶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颜色。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杨森清清嗓子:「首先呢,这个瓶身整块都是钻石打造,一整块钻石哦,老闆特意从非洲原矿里挑的,请了戴比尔斯最厉害的工匠设计打磨,你看这每一块菱形,都精选了角度,保证阳光折射出来,就像一颗璀璨的金色钻石。」 许尧对此的评价就一个字:「好土。」 杨森说:「陛下,那是两个字。」 许尧盯他。 杨森立刻低头,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常识:「一个字。」 「那么重头戏来了,陛下,这个瓶子的香水,弥足珍贵,因为全世界只有这一瓶『紫罗兰』,是我们皇后娘娘试了上千道成份,上百次调整香味组合,为您量身打造、精心定制。」 杨森加戏:「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筚路蓝缕、夜以继日……」 许尧盯他。 杨森果断闭嘴:「总之,很珍贵就是了,你闻一下呗。」 许尧一脸冷漠:「他什么时候成皇后了?」 杨森头皮发麻,浑身颤抖:「那、那是啥?」 许尧抓起枕头抗议:「他明明是安陵容!可恶!」 杨森擦了擦额头细汗,他现在就一个想法,赶紧交差。 「你试一下嘛。」杨森劝他:「这瓶紫罗兰,全世界独一无二,老闆甚至不愿意将香方投入流水线,他只送给你,可以说非常昏君了。」 许尧不高兴:「人不回来,带瓶香水,没有意义,我又不用香。」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杨森连忙应承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叫人家是皇后娘娘亲封的陛下,「我说他回来陪你最重要,是吧。」 杨森开始说相声了:「可工作的事,您也知道,忙得很吶,他刚接手集团,事务繁忙,要是不忙一点,怎么在那一帮豺狼虎豹里站稳脚跟?」 「这次请他的制作人,又是老爷子的老朋友,对他印象好得很。老闆刚从老爷子那里接过勃艮第家族,慢慢地也要培养自己的人脉,您说是不是这个理,都得花时间、花功夫……」 杨森叽叽歪歪了一长串,也不知道许尧听进去没。 许尧在那里摆弄精雕细刻的钻石瓶子,突如其来一句:「没有什么能永恆,钻石不过是碳。」 一瞬间,杨森吓傻了,完了,他头顶飘出三个大字:要分手。 楚恆冬不得把他杀了? 杨森咽口唾沫,战战兢兢:「陛下,要不、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许尧拨弄瓶盖,头也没抬,随口问:「考虑什么?」 杨森说:「皇后娘娘对您一心一意啊陛下!」 许尧:「?」 他拨开小巧的瓶盖,香味在一瞬间散发出来,仿佛千万朵花同时盛开,许尧闻到了忍冬的香气。 犹如寒风中,迎接早春的金黄小花,漫山遍野地绽放。 忍冬的前调很长,许尧愣了一会儿,接续的兰香瀰瀰散发,当春天过去,夏天就到了,栀子与玫瑰装点了他的花园,浓郁的香气萦绕指尖。 秋桂与冬梅,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每一抹香气背后,都氤氲着紫罗兰若有若无的香甜。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春夏秋冬,我陪你,岁岁年年。 杨森懵了:「陛下,你怎么又哭了?」 许尧在发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竟然感动哭了。 仿佛独属于他和楚恆冬的秘密,在精心配制的香水前中后调里,热情又喧嚣地盛放在心里,他知道,他也知道。 他知道他无法割捨曾经的恩人, 他也知道他自始至终的白月光都是他, 他知道发生过的一切无法更改, 他也知道往后余生,岁岁年年,不能相守便是痛苦 相爱本就是劫难。 许尧合上瓶盖,把「紫罗兰」放到茶几上,窝在沙发里,犹如躲避洪水勐兽,盯着那枚金色钻石。 杨森把纸巾递上去:「陛下,眼泪擦擦。」 许尧夺了卫生纸,欻欻欻扯两把,随意地煳了脸上的泪渍,摆手道:「你拿走吧。」 第102页 「……」杨森懵了,明明都感动哭了,怎么还让他拿走呢? 许尧低头,沉默半晌,慢吞吞地重复:「你拿走吧。」 杨森看着他,许尧好像有些疲惫,然而他天天养在家里,无所事事,怎么会疲惫呢? 「你知道卫轻尘葬在哪里吧,」许尧抬头看他,眼神清澈。 没有被精緻的礼物沖昏头脑,他看上去理智极了,在最初洪水般袭来的感动后,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杨森茫然:「这是送给你的。」 许尧说:「这不应该是送给我的。」 楚恆冬心里,最想长相厮守的人,最想岁岁年年的人,在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始终如一,无法更改。 因为既定之事,无可更改。 遗憾就是遗憾,许尧和楚恆冬不一样,他从不勉强。 「麻烦你送过去吧。」许尧站起来,露出兴致缺缺的神情,他进卧室然后锁上门:「我睡觉了。」 杨森追上去,碰了一鼻子灰,他在门口问:「陛下,午休啊?」 许尧没回答。 大病初癒后,人总是容易睏倦。 他钻进被窝里,抓起楚恆冬走之前,丢在枕头边的衬衣,嗅了嗅,忽然想起,楚恆冬都走了大半个月了。 上一次他俩见面,还是为了安洋那事。 安洋跟何冠分手,如愿以偿拿到了三十万赔偿金。 何冠回丰城去了,倒也不是心甘情愿离开,没辙,关氏逼他滚蛋。 许尧睡不着,也没管杨森在外边做什么,坐起来靠着床头玩手机。 卓奕扬发微信问他有没有兴趣出来玩。 许尧觉得自己和这些富家子弟玩不到一堆去,他果断拒绝。 卓奕扬说他真无趣。 许尧也觉得自己无趣,他想回去上班了。 廖荣可能要高升了,何小凤跟他说,前两天中央工程院来了人,对廖工赞赏有加。 再加上廖荣家里的亲戚一番运作,以后廖老师要调到核心部门去了。 究竟是哪个核心,何小凤没说,他们这行保密得多。 张主任让他再等一个月,黄总工的意思,一个月内必有消息。 许尧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 然而从头等到尾,他好像什么也没等到。 许尧放下手机,爬起来,从原木书桌的架子上抽出制导武器原理,就着之前翻看的页数,继续往后复习。 这辈子没读过这么难的物理学,许尧心不在焉。 手机振动,他抓起来一看,躁动的心彻底平静下去。 是安洋给他发消息:生日快乐许工! 许尧回了个龇牙笑,说,谢谢。 安洋干脆给他打电话:「在哪儿玩呢,和你老公在一起?」 许尧额头掉下一排黑线:「我和他没有家属关系,你说话注意点。」 安洋哼笑,对他的话表示坚决不信:「你们是实质家属关系,又不是名义家属关系。」 「我在家,」许尧说,「来打游戏。」 安洋连连摆手,婉拒:「别了吧,你老公也在家,我一个大灯泡杵在那里,多尴尬啊。」 「他不在。」许尧默了默:「他在工作。」 「那肯定要回来呗。」 「在美国。」 许尧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 安洋知道许尧心里不舒坦,就安慰他:「人家大老闆嘛,肯定忙得很,事情多,和我们这些闲人不一样。」 「要是卫轻尘,他就不会这样。」许尧小声道出心里话:「卓奕扬说,卫三回回过生日,楚二无论多忙,都要回去陪他。」 安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底,前任就是现任的伤疤。 也不能当人家不存在是吧,卫轻尘即便死了,他的存在也真真切切的,横在许尧心里,是道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这样吧,」安洋建议,「出来喝酒。」 「不行,」许尧谨遵医嘱,「医生交代过,戒菸酒。」 安洋笑:「你还蛮听话哦。」 「不听能怎么样,我这条命,除了我自己,谁也不会怜惜。」许尧一副清醒又理智的样子:「人首先应该爱自己。」 安洋为他这番言论竖起大拇指:「许工,你还是学到点教训了。」 许尧没说出口的是,楚恆冬迟早会腻歪,他根本不缺选择,只要他想,随时都有条件拔尖的美人投怀送抱。 而他自己,只是路过楚恆冬生命里,最不起眼的一缕风。 等到哪天,楚恆冬要和他分了,也就分了,他就当是自由了。 他得珍重自己,才能在自由到来的那天,潇洒地和他散场。 人活着,就争那一口气。 「那你出来,」安洋说,「我陪你过生日,怎么样?」 许尧说不用,他一个人出去熘达会儿。 他从来不过生日,安洋也不是不知道。 许尧觉得应该给自己过一次了,即便只有他自己。 他先去了最近某音上很火的甜品店,排了老长的队,终于拿到他需要的巧克力慕斯,然后买了紫薯芋泥啵啵奶茶,吃饱喝足后进了电玩城。 很多双人项目他都玩不了,许尧纠结了半天,终于在琳琅满目的游戏项目里,选中了最无聊的打地鼠。 至少打地鼠只需要他一个人。 第103页 一个人。 许尧打开手机付款,忽然瞥到置顶的向日葵头像。 原来从认识到现在,楚恆冬没有换过头像,是因为卫轻尘喜欢向日葵吗? 许尧默默地想着。 他付了钱,把手机塞回兜里。 一个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 第53章 53. 许尧从电玩城出来,隔壁就是钓鱼佬俱乐部。 许尧看见他们提着鱼竿和塑料桶,两三个渔友,有说有笑地上了公交车。 对钓鱼佬的传说早有耳闻,奈何他自己一直没空去尝试。 许尧搓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干脆去钓鱼好了。 这时候已经黄昏了,许尧买了鱼竿、鱼钩、鱼饵、塑料桶和小板凳,找了本地的乡下钓鱼场,坐上公交就去了。 钓鱼场在郊区,坐公交要坐很久。 许尧懒得去挤地铁,反正地铁也要转公交线,他就干脆一趟公交坐到底。 路上还睡着了,幸亏等他醒来,公交都还没到。 就这么摇晃了两个小时,许尧打哈欠,扛着钓鱼工具、提着小板凳下车。 一片野生钓鱼场,许尧特意问了钓鱼佬,这里是河道的一段,向上连到山里,向下汇入主城那条河,鱼都很肥。 就是位置偏僻,多少有点像荒郊野外了。 这个点钓鱼的人不少,对面就是公路和居民自建房。 许尧和其他钓鱼佬保持距离,找了石桥旁边的点,铺开小板凳,煞有介事地甩钩子,开始钓鱼。 等鱼上钩的过程,他低头玩手机。 先刷了刷设计师论坛,然后直奔贴吧看八卦,回到论坛找基础模型,刷某音到晚上九点。 电池耗尽。 许尧错把充电宝带成了充电器,黑灯瞎火的,他坐在桥洞下,盯着钓鱼杆子出神。 钓鱼佬们三三两两地都走了,没过多久,周围就只剩下许尧和另一位老大爷。 许尧一条鱼也没钓起来,因为他一直在玩手机。 手机没电,公交这个点不跑,好像回不去了欸。 许尧后知后觉地惊醒,他忘记要在公交线路停运前,赶上回去的最后一趟! 记性好差,许尧按头。 许尧身上没带现金,住不了旅馆,看来只能在这里坐一宿了。 好无聊。 许尧趴下身,脑袋埋进臂弯里。 怎么说十月底的夜晚也不热乎了,乡下的冷风一阵阵吹,吹得人心里发凉,身体也发凉。 许尧打了个喷嚏,揉揉眼睛,张嘴打哈欠。 鱼上钩了。 许尧跳起来,一心急,往回拉的时候下手太快,鱼又跑了。 许尧气急败坏,原地跺脚,坐回去接着发呆。 发了一会儿呆就困了,许尧蜷缩起来,脑袋埋进臂弯间。 好冷,他打了个寒颤。 这时候,快要十二点了。 许尧打哆嗦,喷嚏一声比一声响亮。 大衣披在他身上,还带着主人的温度。 许尧本来以为自己在做梦,猝然惊险,掀了眼皮回头。 楚恆冬蹲下来抱住他:「在这里做什么,大晚上不回家,容易着凉。」 一剎那,许尧鼻翼泛酸。 「少管我,」许尧嘴硬,「我在钓鱼。」 楚恆冬瞅了眼他空空如也的塑料桶:「那鱼呢?」 「跑了呗。」许尧满不在乎道。 楚恆冬将他打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一脚踢歪了鱼竿,刚买的鱼竿掉进河里,许尧愤怒极了:「我价值三百块的鱼竿!!」 「再买就是了。」楚恆冬说:「我带你去冰岛钓企鹅。」 许尧瞪了他一眼。 杨森终于追上来,跑得气喘吁吁:「我说老闆,你跑这么快,谁追得上。」 他定睛一瞧,控制不住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我们二度失踪的陛下吗。就你能跑,上次是海边,这次是乡下,你没把老闆吓死,能把我给累死。」 「狗奴才,」许尧咬牙,「就你话多。」 杨森哼唧。 楚恆冬想抱他回去。 许尧用尽浑身力气挣扎,偏就跟他槓上了:「我要钓鱼!我要钓鱼!」 楚恆冬问他:「我不是鱼吗?」 许尧瘪嘴:「没有你这么大的鱼。」 楚恆冬轻笑,将他放下,回头让杨森去把车里的帐篷和睡袋取来,然后柔声哄许尧:「好,我陪你钓。」 杨森不得不担心:「老闆,你也两天没合眼了,钓鱼归钓鱼,你别一脚栽河里。」 「没事。」楚恆冬在许尧的小板凳旁边,席地而坐,特别接地气地在草坪里盘腿,对许尧说:「你钓吧,我看着。」 「注意安全。」杨森提醒他俩,回头去拿睡袋和摺叠帐篷。 路上,杨森默默嘀咕,真行,洁癖都敢直接往地上坐了。 这边厢,许尧说他:「你起来,地上有虫子,脏。」 「累,」楚恆冬脑袋靠住他侧腰,睏倦地合眼睛:「站不动。」 「那你刚才还抱我。」许尧不相信。 「因为想带你回家。」楚恆冬越说,声音越小,看来真的很困。 杨森回来时,就瞅见他俩那背影。 楚恆冬高高大大的一个人,随意地盘坐在地,斜靠许尧。 第104页 许尧上身前倾,坐在小板凳上,低头揉眼睛。 看来楚恆冬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倚靠住许尧了。 不知怎么地,那一幕让杨森也有些眼酸。 以前卫轻尘还活着时,楚恆冬也累,但他从来不这样倚住卫轻尘。 因为卫轻尘身体不好,楚恆冬对待他都很小心翼翼,这样靠着,未免压到对方。 楚恆冬好像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以至于他连没铺东西的草坪都敢直接坐。 以前楚恆冬,都活得那么紧绷吗? 杨森走过去:「陛下。」 许尧回头,他在擦眼睛。 杨森算是能体会到楚恆冬的无奈了:「不准哭,人还没死呢。」 许尧小声嗫嚅:「他睡着了。」 许尧又说:「他都没跟我说生日快乐。」 「这种话非要说出来吗。」杨森额头掉下一排黑线,他嘆气:「陛下,给你看个东西。」 许尧眨巴一双大眼睛。 杨森掏出手机摸索,打开了电子文档,递给许尧:「瞅瞅,老闆这两天的行程。」 乍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可能因为手机上字体小,看着有点费劲,许尧把页面放大。 于是他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时间精确到每一天、每一分,甚至每一秒。 往往上一个行程结束,立刻就要马不停蹄奔赴下一场。 「昨天,老闆辗转了三趟航班,从美东到美西,陪黄杉资本老闆喝下午茶,然后参加香水界的展览会,晚上作为评委出席调香师国际赛。」 「凌晨的时候飞回法国,集团内部有争议,吵起来了,一项投资协议必须他去定夺。分部的建筑工程出了问题,他亲自拜访了律师和工程院士,就为了摆平这件事。在飞机上为了看材料,有一瞬间眼睛失明。」 「恳求了secretsmell的老总,将决赛提前,为此支付了一大笔电视台的补偿金,结束的下一秒坐上专车,马不停蹄去机场,在航班起飞前十分钟登机,因为一直没空喝水,口渴喝了机组提供的果汁,有点拉肚子,回国找你,你不在。」 「他立马联繫安洋,安洋不知道你的下落,他找关向舟,关老闆联繫了警察朋友,定位了你的手机,他大半夜把司机叫起来,司机来的太慢,他自己开车来找你。疲劳驾驶加上乡下灯光不好,眼花,车头撞上路灯,脑袋磕了方向盘,把他撞清醒了。」 「喏,车停对岸,车头都凹陷了,天一亮我还得联繫交警处理这件事。车子太宽,过不来桥,他就干脆下车,跑过来找你,车都是我停进白线里的。」 杨森问他:「陛下,懂我意思了吗?」 许尧揉眼睛,回头看楚恆冬。 楚恆冬靠着他,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杨森说了句恰如其分的话:「他找到你,就像不停寻找的旅人,终于抵达可以停歇的终点。」 「所以,让他在你身边,好好休息吧。」 许尧点头:「麻烦你搭帐篷。」 杨森松口气,笑了:「好说,我们那帐篷搭起来简单,你小心看着他,别掉河里了。」 许尧背对他摆手:「我又不傻。」 杨森去搭帐篷了。 许尧动了动,唤醒楚恆冬:「去帐篷里睡。」 楚恆冬睡眼惺忪,下意识去抓许尧,抓住他的袖口,掀开眼帘:「抱歉,睡着了。」 「没事,走,去睡帐篷。」许尧伸手拉他:「你把大衣给我,你自己不冷?」 「还好。」楚恆冬握住他的手,站起来,牵着他去岸上的帐篷里。 杨森去车里睡了。 「累吗?」许尧问他。 楚恆冬嘴硬:「还行。」 「为什么非要回来,你可以不回来。」许尧说:「我知道你很忙。」 楚恆冬没说话。 两人脱掉鞋子钻进帐篷里。 杨森甚至贴心地铺了地毯,毛茸茸的,踩上去很舒适。 楚恆冬系上门帘的带子。 许尧直挺挺地躺在睡袋里,像条板正的毛毛虫。 楚恆冬忍俊不禁,笑出声:「躺尸啊。」 许尧瞥他:「学到新词了你。」 楚恆冬钻进睡袋,两个人睡袋隔得有点开,楚恆冬伸出双手撑住地面挪到,凑到许尧身边,非得挨着他,他扭头看许尧。 许尧回头看他。 近在迟尺,唿吸交织。 楚恆冬央求:「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许尧冷哼:「我不。」 楚恆冬拱来拱去,脑袋往他那边挪,撒娇:「亲亲宝宝。」 许尧头皮发麻:「你再叫一声,我隔夜饭要吐出来了。」 楚恆冬委屈:「你烦我。」 许尧回头,双眼平视头顶,眼皮子大大地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恆冬休息了一会儿,有力气和他纠缠了,就问:「在想什么?」 许尧语气很平:「没想什么。」 楚恆冬不信:「说说。」 许尧再次回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你的礼物。」 「都送给你了。」楚恆冬觉得理所当然:「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你知道我让杨森去送给卫轻尘了?」 「嗯。」 「你为什么没反应?」 「……」楚恆冬不敢说话,绞尽脑汁,可能在斟酌用词。 第105页 「说话!」许尧凶他。 楚恆冬小声叨叨:「有点生气,但没办法。」 「为什么?」许尧逼近他:「说。」 楚恆冬把脑袋支出来,探长脖子去贴许尧,笑了下:「我说了,送给你的,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在我心里,紫罗兰是你的,你送给谁都行。」 许尧支棱脖子,四片唇贴在一起。 楚恆冬伸手,将他连睡袋和人抱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你最喜欢什么?」楚恆冬抚摸他的头髮。 许尧靠在他肩头,倦意上涌,当心防卸下来,真心话不言自明。 「你。」 楚恆冬愣住。 许尧梦呓:「…我最…喜欢你。」 楚恆冬抱住他,真想现在立刻马上酱酱酿酿,他憋了半天,艰难地忍住了。 他贴着许尧的额头,开心得像是春天漫山遍野盛开的花,在他耳边小声说:「生日快乐。」 「还有…我爱你。」 -------------------- 第54章 54. 许尧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楚恆冬开车,两人回家。 等红绿灯的时候,楚恆冬回头看他,没有笑,但目光温柔:「梦见什么了。」 许尧伸手,掌心搭在他胳膊上:「梦见,你说,你爱我。」 「唔。」楚恆冬笑了下:「也许不是梦。」 许尧懵逼,神情变幻莫测,好半天,后知后觉地爆发出一声怪叫:「你真的说了!!!」 楚恆冬笑而不语。 许尧激动,越激动越不知所措,仿佛小小的车前座,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很想现在就站起来,原地蹦跶。 他板了下,像条抽抽的鱼,又像不安分的熊孩子,转来转去,动来动去。 「饿了!」许尧举手。 刚好车开到闹市,左边商场,前边广场,右边城,后边停车场。 楚恆冬问他:「想吃什么?」 许尧说:「想喝奶茶。」 「要么先吃点东西。」楚恆冬谨记着他胃不好,饭前最好不喝奶茶之类。 「水果茶,」许尧比划,「大桶的,咱俩喝一桶。」 楚恆冬以为是那种大号塑料桶,有点懵:「能喝完吗?」 许尧信誓旦旦:「能!」 虽然离谱…楚恆冬稍加思索,转方向盘进停车场:「好吧,不要冰的,只要常温。」 许尧点头:「好。」 两人下了车。 楚恆冬一出现在人群里,就是行走的显眼包,几乎所有视线都会集中到他身上。 在他旁边的许尧,就像牡丹旁边的狗尾巴草,既不起眼,还有点违和。 许尧自惭形秽道:「我站你旁边,太普通了。搞不懂,你为什么能看上我呢?」 楚恆冬伸手,大大方方地牵住他,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打量,他可以自动无视所有的探究、疑惑、不解和鄙夷。 就像他曾经出现在勃艮第的家宴,褪尽了所有伤痕,从低贱卑微的私生子,摇身一变为华丽的继承人。 他希望许尧也不要在意那些眼光。 当许尧感觉不自在时,楚恆冬将他牵得更紧,他反问许尧:「那要是,我今天就破产,还破相了,你还肯要我吗。」 其实在问这些问题时,他比许尧更加紧张。 更在意的人,从来都是他,而非许尧。 「不会。」许尧坚定地说:「只要你是楚恆冬。」 楚恆冬低头,将他搂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那我们就是天作之合。」 许尧面红耳赤:「你又学到新成语了。」 「嗯,」楚恆冬低笑,「杨森教的。你耳朵好红。」 「废话!」许尧踹他:「大街上搂搂抱抱,有伤风化,撒手!」 楚恆冬追问:「风化?」 许尧戳了戳他的脸蛋:「脸面。」 「哦…」楚恆冬若有所觉。 路上也有人搭讪。 然而每当有人和楚恆冬攀谈,楚美人那张脸立刻冷下来。 就像他在集团里面对那些难缠的老傢伙和下属,失去了温柔和轻言细语,浑身上下充斥着威严的、不可靠近的冷空气。 许尧进店子里买大桶水果茶,楚恆冬在外边等他。 等了一会儿,许尧出来,楚恆冬盯着马路对面的糖人。 许尧说:「想吃那个?」 楚老闆要脸,没肯承认。 许尧眼珠子一转,一肚子坏水儿冒上来,嘿嘿笑:「叫一声老公我要,就给你买。」 「……」要面子的楚老闆面带微笑。 许尧说:「不要就走咯。」 楚恆冬拉住他,低头附在许尧耳边,略带沙哑的嗓音,轻轻颤抖的唿吸,近在咫尺的娇笑:「老公,我要。」 霎时,许尧的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他杵在原地手足无措。 楚恆冬拿走他手里的水果茶,惊讶地说:「这么小。」 许尧紧紧握拳,他抓住楚恆冬的袖子,抬头看他:「你太过分了。」两眼泪汪汪。 楚恆冬也僵住了,在大街上有反应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要不回家吧。」楚恆冬嗓音沙哑的建议,他的目光随之按下去,仿佛深海中散发未知诱惑的美人鱼。 第106页 许尧靠近他,挡在他身前,一脸嫌弃,浑身发抖:」我看到了,你真丢人。「 「想吃什么,我让杨森买,你在床上吃。」楚恆冬伸手抱住他,将他揽进怀里。 「我身体不好。」许尧挣扎。 楚恆冬咬牙,额头爆出青筋,后脖子的紫青血管也浮了出来,他用力揉着许尧,仿佛要将他敲骨吸髓。 半晌,他唿吸粗重,缓慢道:「那、你先吃东西。」 「吃不下。」许尧说:「我好着急。」 周围很多人在看他们。 许尧伸手,把楚恆冬的卫衣帽子从大衣里冒出来,盖在他头上,他从他怀里挤出来,仰头瞅他:「想要老公。」 楚恆冬的脸藏在藏蓝兜帽里,他低头亲吻他,附在他耳旁喃喃:「想要我什么。」 许尧觉得他可能比楚恆冬还急,总之,着急,然而现在在大街上,无论如何都得忍住。 许尧紧紧咬住下唇:「走吧。」 楚恆冬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尤其许尧面皮薄,又要脸,让他在大街上发情,和脱光了裸跑没有分别,丢人。 「不准摘帽子,」许尧颤声吩咐,「丢脸。」 「……好。」楚恆冬语带笑意。 于是午饭也没吃成,许尧牵上楚恆冬,楚恆冬提着一口没动的水果茶,两个丢脸的人在大街上狂奔,以最快速度回到车里。 「不在外面。」这是许尧的底线:「我不!」 楚恆冬忍得艰难,柔声答应:「好。」 也亏得他能在满脑子黄色酱料的情况下,安安全全地把车开回家里,这次去了别墅,因为别墅比老破小更近。 进了门,许尧换鞋:「我去浴室。」 楚恆冬把他买的水果茶放冰箱:「嗯,你先去。」 许尧扒住浴室门,眼巴巴地瞅着他,发出无法拒绝の盛情邀约:「你不来吗。」 楚恆冬喉咙干得可怕,他大步流星走向他:「走,一起。」 浴室里的叫声,高亢与低沉,此起彼伏。 仿佛风暴巨浪中摇摆的小船,在狂风暴雨的拍打下,船杆吱呀摇晃,沉浸于深不可测的海洋,无法找到着岸的边际,于是在海水的怀抱中沉沦。 楚恆冬的每一次进入,都会撞出激烈的响动。 楚恆冬抱他去卧室。 许尧会反客为主,坐在他身上,然后被急躁的楚二狗压回去,在高频率的冲刺中,所有的叫喊都破碎到无法缝合。 习惯于接纳的身体,在彼此敞开心扉之后,终于找到了灵魂的契合。 从未有过的愉悦,让楚恆冬完全想不起,他是否曾经爱过其他人,仿佛他从生下来,就在寻找许尧。 寻找眼前人,与他相守,终老此身。 如果这就是爱。 楚恆冬抚摸许尧汗湿的额头,让他的胸口与自己的胸膛相贴,汗水交融,不分彼此。 在夕阳洒下的余晖里,在汗水淋漓的大床上,他拂开他的鬓髮,凝视他清秀一如年少的容颜。 在那个盛夏的躁动的夜晚,他想起了他单纯的数学课代表,在无法克制的欲望里,幻想着有生以来的第一场春梦。 意识到了喜欢,意识到了,他偏爱同性。 他是个念旧的人,就像卫轻尘说的,他会对旧事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那些伤痛,都在他眼里被治癒。 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年少的盛夏,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最善良单纯的少年。 原来他那么眷恋,他未能得到的少年,未能相伴的岁月,不停分别和阴差阳错。 要是从始至终,都能留在他身边,该有多好。 「我爱你。」楚恆冬亲吻他:「尧尧。」 十年后,当我们再次相遇,我最想做的事,是弥补当年,不能得偿所愿的遗憾,因为畏葸不前而错过的因缘。 当我终于能回到你身边,当世间尘埃落定,我想告诉你,我爱你,一如十年前。 ——去找他吧,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人。 许尧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楚恆冬救下他,抱着他躲掉摔倒的铁架,用他的身体护住他,他在他怀里,那时候与现在,就像昨天和今天。 许尧快碎了,边哭边骂:「王八蛋……慢、慢点啊!」 许尧累了,楚恆冬没累。 「饿。」许尧有气无力地嗫嚅。 楚恆冬将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身上,虽然是负距离的坐,许尧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屁股不疼了?」楚恆冬威胁。 许尧立刻不动了,重复:「我饿。」 「你的水果茶,还喝不喝?」楚恆冬说:「我让杨森送吃的过来。」 「那你会放过我,让我去吃东西吗?」许尧眨巴大眼睛问他。 楚恆冬稍加思索,婉拒了他的建议:「我应该会让你坐在我怀里吃东西。」 许尧忿忿:「……流氓。」 楚恆冬环住他的腰:「家里找个保姆吧,给你做吃的,老让杨森送,麻烦。」 许尧觉得也是:「我要俩,大厨和家政阿姨!」 楚恆冬纵容,鼻音哼哼:「好,听老婆的。」 许尧煞风景地问:「你什么时候走啊?去工作。」 果然一提工作,什么温馨氛围,分分钟消失。 楚恆冬提起工作也头疼,那么大的资本帝国,事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第107页 他埋在许尧颈窝里,咬他肩膀:「真想把公司卖了。」 「不好吧,」许尧竟然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公司是你控制你们那啥家族的倚仗吧。」 「嗯。」楚恆冬说:「过两天就走。」 他低头,亲吻许尧光滑的嵴背,留下自己的印迹。 许尧嫌痒,蜷缩起来,没躲过。 「和我一起去。」楚恆冬捨不得离开他:「就当去旅游。」 「不行。」许尧一本正经:「工作就好好工作,你想着我,会分神。」 楚恆冬没说话。 现在也不是带许尧回家族的好时候,有些人他还没有摆平,他担心那些人伤害许尧,只有国内最安全。 「好吧。」楚恆冬说:「那你答应我,以后有空了,和我一起出去旅游。」 许尧重重点头:「好!」 -------------------- 第55章 55. 过年的时候,许尧带楚恆冬回家了。 本来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没想到许国明见怪不怪,还主动招唿楚恆冬进来坐。 许尧头皮发麻,总怀疑老爹揣着什么大招。 然而并没有,就连晚上睡觉,许国明都一脸理所当然地安排:「你俩睡三楼,楼上都装修好了。」 家里新修的乡镇小别野,能住了。 许尧浑身颤抖:「爸,三楼就一间卧室,一张床啊。」 许国明也愣住:「是啊,不然呢?」 「你,你让我和他睡一块儿?」许尧探头。 许国明诧异:「你俩不是在一块儿了吗,不睡一块儿,啊,闹分手了?」 许尧:「……!!!你听谁说的???」 「小柔。」许国明笑得意味深长:「你妈妈也跟我说了。」 「妈给你託梦了。」许尧提起母亲,眼眶不由自主酸涩,他低头,吸吸鼻子。 许国明伸手,拍拍他肩膀:「是你不愿意见吴涵月,你妈妈心里就有底了。还有啊,你从来都不把朋友带回家里,楚老闆是头一个吧。」 许尧望向父亲。 「那天你不在,」许国明眼圈泛红,他摇头轻笑,「你妈妈就跟我说,以后你喜欢谁,都是你的事,让我别插手,她说要相信你的眼光。」 「无论…性别?」 「无论性别。」 许尧丢了魂似的,扶着扶梯飘下楼。 楚恆冬在厨房里,帮许柔做饭。 许尧一头撞到了墙壁,砰的一声。 楚恆冬闻声出去,就看见许尧两眼泪汪汪的揉脑袋,可怜巴巴。 「怎么了?」楚恆冬问,忍着没有去抱许尧,因为许尧说他俩的事,还没有告诉家里人。 许尧抬眼,视线与他相遇,哇地一声哭出来,他冲上去抱住楚恆冬,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恆冬哭笑不得:「没人比你更爱哭了。」 许柔飘出来,幽幽地揭他短:「我哥从小就爱哭。不过以前都在没人的地方抹眼泪,现在好了,见到你就哭,纯属撒娇。」 许尧瞪了她一眼。 许柔笑嘻嘻地跑了。 楚恆冬没反应过来:「不怕妹妹发现?」 「妈妈早就知道了。」许尧抬头看他:「你在很久以前,就得到了丈母娘的认可。」 楚恆冬理了一会儿,想明白丈母娘就是岳母大人,就是许尧的妈妈,王梨花,那位在病中也维持着体面与温和的母亲。 楚恆冬紧张:「真的吗?」 许尧说:「真的。」 楚恆冬面带笑意:「真好。」 许尧重重点头:「嗯,真好!」 除夕扫墓,楚恆冬牵着许尧,两人翻了一座小山坡,隔壁山腰上,面朝穿镇的小河,就是王梨花下葬的地方。 按照习俗,祭拜先人要点鞭炮。 楚恆冬让许尧站远些,把鞭炮引线点燃,脚踩泥土和石块,飞速奔向许尧。 许尧伸手接住他,两人抱了满怀,鞭炮炸开噼里啪啦。 鼻息间是乡下山清水秀的草木清香,与鞭炮带来的喜庆的硝烟气味。 楚恆冬低头亲吻他,许尧分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初二,楚恆冬有事要回欧洲。 许柔建议:「哥,反正还没上班,你陪楚哥一起去呗。」 许尧紧张:「我没有接触过他的圈子。」 许柔问:「那他愿意带你接触他的圈子吗。」 许尧思来想去,点点头。 许柔快刀斩乱麻,帮他做决定:「那你就去,就当回娘家呗,要是去了他的地盘,他还牢牢护着你,那就是真的对你好。」 跟媳妇儿见婆家,丈夫在自己家里,还能维护老婆,是一个道理。 「是考验。」许柔这么说。 许尧就去了。 楚恆冬肉眼可见的高兴,让杨森买了两张特等商务座。 许尧坐着不累,在飞机上刷完了宇宙歷史纪录片。 不过下飞机还是会觉得累,舟车劳顿的累。 这样的累,楚恆冬一周都要经歷好几次,许尧有点心疼他:「工作这么辛苦,还要回来看我。」 楚恆冬揽住他:「见到你就不累了。」 许尧从小到大,这是头一回出国门,到了不熟悉的地界,他唯一熟悉的只有楚恆冬,再加上社恐,几乎步步都要跟着他。 第108页 楚恆冬很乐意被他步步依赖的跟着。 开会的时候,许尧坐在旁边的玻璃隔间里玩手机。 楚恆冬时不时回头看他,看到他还在那里,暴躁的脾气都沉稳许多,有一种脚踩着大地的安稳和安心。 许尧在的时候,是楚老闆工作时,最好说话的时候,以至于下属们都不希望许尧离开。 闲暇时,楚恆冬带许尧去看他们家上了年纪的城堡,破旧,还长了青苔,但极其昂贵。 「因为很少住,所以没派人打理。」 砖墙上长了蜘蛛网,覆盖了灰尘。 许尧踏上去,只觉得电视剧里的场景,竟然真实存在,而且这是楚恆冬的财产,瞬间有种被财富沖昏头脑的头晕目眩。 他开始反思:「我真的配得上你吗?」 楚恆冬特别肉麻地来了句:「除了你,无人能与我相配。」 许尧满头黑线,问他在哪儿学的。 楚恆冬打开手机,翻出杨森传给他的霸总小说,许尧趴在墙头笑疯了。 s&r公司事务暂告一段落,楚恆冬就带许尧去巴黎玩。 景点人特别多,很多亚洲面孔,人山人海,国人果然能霸占全世界。 据说在艾菲尔铁塔前照相的情侣,可以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许尧不信这个,而且拍照的情侣太多了,他有点羞耻于挤进去。 架不住楚恆冬非要拍,许尧面红耳赤被他拉过去,楚恆冬抱着他的肩膀,两人同时棒读:「耶。」 咔嚓。 荷兰温室里的郁金香花园非常漂亮,楚恆冬想在那里为爱鼓掌,许尧狠狠踹他:「你就不能想点不丢人的?」 冰岛的极光恢宏壮阔,光芒璀璨的夜晚,仿佛来到宇宙尽头,许尧默默双手合十,祈祷此生天长地久。 撒哈拉大沙漠热得要死,许尧走不动路,被同样疲惫的楚恆冬背起来,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旅游路线。 许尧摸到了他额头汗水,但楚恆冬从来不说累。 坐船回国的路上遭遇了海上风暴,两人躲在船舱里,许尧瑟瑟发抖,发誓以后再也不心血来潮坐船跨越大西洋。 楚恆冬和他讲,他小时候跟妈妈坐船回国的故事。 也是这样的风暴,也是这样的海浪,也是这样的夜晚,他躲在母亲怀里,一如现在许尧躲在他怀里。 「要是世界末日了怎么办?」许尧有点害怕。 铺天盖地的海浪,仿佛要将大船掀翻。 「那就做.爱,到死为止。」楚恆冬果然满脑子黄色废料。 许尧羞恼,翻身坐他身上:「这船摇得这么厉害,你能找准位置进来吗?」 楚恆冬抬头看他,就像信徒在仰望可以亵渎的神明,「我能。」他信誓旦旦。 果然不需要寻找,黑暗的船舱,剧烈晃动的船身,孤立无援的大海,漫无边际的航行,所以一切都在汗水和冲刺中,化为青玉的喧嚣。 许尧心想,难道要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他们鬼混的回忆吗? 楚恆冬深深地进入他,许尧将他抱紧:「慢点啊老公。」 当然楚恆冬更快了。 「你其实是狗吧?」许尧说,楚恆冬笑:「那我就咬死你。」 当身体被灌满,就像海水侵入了每一个毛孔,无法从大海的咸涩中找到脱身的方法。 每一次宣洩,伴随着船舱的摇晃,既像世界末日的绝望,又像被海水淹没的窒息。 在粗重与起伏的喊声中,热烈而高亢地发泄着情与爱的渴望,如同十年前的盛夏,如同十年后的早春。 漫漫岁月,终于得偿所愿。 元宵节后,研究所终于有消息了,因为人手不足,廖荣主动申请让许尧回去帮忙。 楚恆冬问他是不是又要加班,许尧遗憾地点头:「我们这行,很难不加班。」 楚恆冬想说,别工作了我养你,但对许尧而言,这是他认为的,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所在。 「你想啊,」许尧说,「一个小镇做题家,能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出现在全国级的阅兵仪式上,该是多大的骄傲啊。」 即便担忧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撑住,楚恆冬依旧放他去了。 任何时候,他只能建议,他们家做决定的,只能是许尧。 许尧的人生,由他自己去选择。 接下来到这一年的十月,许尧都很忙碌,这份忙碌相较于生病前,只多不少。 楚恆冬担心他,一有空闲,就要拉着许尧去体检。 许尧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是楚恆冬花高价组建起来的,还有专门的营养师,技艺高超的大厨和无微不至的家政阿姨。 他们和楚恆冬,把他曾经摇摇欲坠的身体,照顾的很好。 最后那段时间,许尧全身心投入在制造阶段,和工厂保持联繫,每天晚上睡着了都会被无数个联络电话吵醒。 楚恆冬推迟工作,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月。 当最新制式的设计出现在装甲车后,当王朝向世界宣告不可侵犯的威严,当象徵和平的鸽子和七十二响礼炮同时出现在首都的天空,许尧站在电视前,喜极而泣。 所有努力,都有得到回报那天。 廖荣升职了,研究所聚餐欢送他。 所有人都给廖荣敬酒,祝他高升。 人群散去,廖荣默默地走到许尧面前,将要站起来的许尧按回去,和他碰杯:「许工程师,应该是我敬你。」 第109页 他仰头,将白酒一饮而尽。 廖荣走后,许尧成了研究所里最年轻的技术带头人,中央认证那种。 许尧把获奖证书抱回去炫耀,楚恆冬羡慕极了:「我老婆厉害了,国家认证!」 楚恆冬从家族里,过继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带回来让许尧教。 熊孩子今年五岁,除了调皮捣蛋什么也不会,许尧操碎了心,工作都没有教孩子操心。 但他竟然诡异地坚持下去了,究其原因,大概是,长得太像照片上,楚恆冬小时候了。 许柔要结婚了,楚恆冬作为大嫂,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新婚夫妻俩回去拆开一看,申城那座房的房产证,许尧做主,过户给了妹妹。 许晖不仅认识了爸爸、哥哥、姐姐,还认识了楚哥。 他最喜欢楚恆冬,每次楚恆冬回家里,他都很高兴,折飞机给楚恆冬玩。 许尧想退休后就去住楚恆冬家的城堡,享受王爷生活。 楚恆冬满脑子都是,在城堡里从早做到晚,滚遍每一个角落。 许尧踹他:「都七老八十了还想着做做做。」 楚恆冬委屈:「我这毛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没办法。」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会儿他们都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无限的未来。 四十岁生日,楚恆冬问许尧:「现在你相信了吗,我爱你。」 许尧在床上边哭边骂,边骂边哭,语不成调:「相、相信……慢点啊混蛋!」 楚恆冬的毛病,果然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许尧咬着床单,在一波接一波密集的刺激下,哭成泪人。 曾以为相隔山海,此生不復,原来命运辗转,过了忍冬开放的早春,过了紫罗兰花开的盛夏,早就遇见的人,会于不期然时,再度相逢。 -------------------- 狗血小短篇完结啦!!! 今年也是优秀选手鱼鱼酱 在续写破晓和狗血文之间反覆横跳,纠结了大半个月果然还是选择快乐狗血qwq 有兴趣的宝子点点预收啾啾鱼鱼qaq! 「看鱼鱼狗血,享快乐人生,做幸福女人!」 --- 天使投资人感恩名单: 感谢读者「以为.」,手榴弹x3,灌溉营养液x30【金主啾咪】 感谢读者「薄子之之」,灌溉营养液x12 感谢读者「学习去了」,灌溉营养液x57 感谢读者「大莉」,灌溉营养液x18 感谢读者「松栗奶味的阿崽」,灌溉营养液x15 感谢读者「江上挽风吟」,灌溉营养液x5 ———— 下本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