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高岭之花成了小哭包》 第1页 《失忆后高岭之花成了小哭包》作者:洛水冬汐【完结】 简介: 冥界第一高岭之花白无常将封存记忆前往人界歷练。 失忆前,白无常白琅面对鬼怪面无表情一刀一个。 同僚黑无常墨宴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中干干净净的斩魂镰刀。 行叭,今天也是用不上你的一天呢。 失忆前,白琅十天半个月不见得开口说一句话,墨宴能听到他开口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生性爱浪还不喜小孩的墨宴无奈摊手。 小孩子果然就是无趣。 然而化身人族失忆后,高岭之花白琅却变成了一个胆小粘人的小哭包。 面对鬼怪,他哭唧唧地缩到墨宴身后,墨宴的保护欲一下子窜起八尺高。 敢欺负他家可爱纯良毫无攻击力的小白琅?统统一把斩魂镰刀送下十八层地狱! 面对其他害怕的东西,小白琅拽着墨宴袖角怕得发抖,又懂事地不打扰他,眼眶红红地自己哭。 墨宴直接父爱爆棚,用了生平最好的耐心去哄他。 自家小孩果然就是可爱。 直到后来,墨宴又意外发现,他家小白琅好像不是很需要他的保护……? 墨宴眼见着小白琅一会一个把对面的鬼怪打得落花流水。 他还没来得及怀疑鬼生,又见小白琅哭着过来告状,说恶鬼欺负他。 墨宴直接懒得想了,操起斩魂镰刀对着恶鬼们就是一通打 管他强不强,敢惹哭他家小白琅的都别想好过!! — 攻视角(伪)正经版: 墨宴因遭至亲背叛而死,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份所谓真心。 直到一次灯会,白琅为他点亮一盏花灯,为他送上世间独一份的祈愿。 墨宴突然意识到—— 完蛋了,父爱变质了。 —— 胆小爱哭但超强的黑切白受x滤镜八尺还很浪的白切黑攻 『食用指南』 1三界惯例1v1,年上小甜饼一块~ 2蠢作者自己就很胆小,所以不恐怖,是甜宠向ww 3受崽黑切白属性指我流天然黑,与攻年龄差百余岁,攻前期是老父亲心态把受当崽养(? 4我流冥界体系,大部分内容是人间歷练内容,冥界相关较少,而且几乎全是私设(非常非常私的私设,如黑白无常有范无救与谢必安之名,本文的墨宴白琅为私设名),不要考究哦~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仙侠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琅,墨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弱小可怜,但是超能打 立意:勇敢面地对恐惧与过去,破除自己的心魔。 卷一·惊雷 第1章 「娘!我想要这个!」 小童一手拉扯身旁大人袖角,幼狐面具下乌黑双眸闪着纯粹笑意,仰头映出中元灯会灯火通明之景。 「好好,娘这就帮你买。」白狐面具女子牵起小童的手,嗓音婉柔。 小童兴高采烈,拉着女子往前而去,不经意间撞上一人。 「哎呦。」 小童吃痛,扭头便见一名白衣少年独立于他身后一侧。 少年未戴面具,看着不过十七八岁模样,生得清秀俊逸。 然其面容苍白,唇色几近透明,黑眸晦暗淡然,全无半分少年人该有的活力,死气沉沉,乍然看去竟有些瘆人。 「呜!」小童吓得躲至女子身后。 女子亦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吓一跳,拉住幼子连声致歉:「抱歉抱歉,犬子无意冲撞,实在是不好意思,望大人您海涵。」 少年抬眸看向女子,黑眸间无甚情绪,一身缟素立于这中元灯会影影绰绰之间,有如来自另一世间。 女子不敢与少年对视,再次连声致歉后便连忙拉着小童离开。 「中元灯会行事切记小心,莫要冲撞达官显贵,更莫要招惹上不该招惹的……」 女子训诫小童之声渐行渐远,淹没于周围欢声笑语之间。 少年始终注视着两人离开方向,平静黑眸间终于浸染上浅浅思绪。 那小孩的面具……好可爱。 白琅喜可爱事物,然生性内敛怕生,方才本想正经请教女子面具何处购置,但尚未想好如何开口,女子便慌里慌张地离开了。 大抵是他们尚有急事要处理罢…… 白琅难过地低下头,安慰自己无事。 左右他现下身无分文,即使知晓来处亦无从购置。 这么一想,白琅更难过了,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走。 白琅不久前于一处无人小巷子中醒来,只记得自己姓名,对周围事物有些隐隐感知,却不记得自己缘何会出现于小巷子内,更不知自己该做何事。 他似乎丧失了记忆,又似乎仍留存有过去画面,只是看不真切,记不清晰,触碰到时才会朦胧有些印象。 比如他不知以往这时的自己身处何处,但他知晓今日这热闹灯会是中元灯会。 传闻有言:「中元鬼门开,百鬼朝阳来。」 中元一日鬼门关大开,善鬼归家探望亲人,世人祭祖惦念故人,然恶鬼亦有浑水摸鱼,自鬼门关熘出之可能。 故而每至中元之夜,阴气最重之时,城镇内便会举办灯会,大街小巷都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第2页 灯会间不论成人幼童皆以面具覆面,世人尽享灯会喧闹,善鬼亦可尽情参与其中,唯恶鬼为聚集阳气所排斥,近不得分毫。 白琅记得灯会,记得世俗,记得传闻,只是记不得这些与自己究竟有何关联。 热闹灯会间,亦无他可容身之处。 他看着明亮街道内欢闹人群,最终只得失落地往无人之处走去。 错开明亮灯火,白琅循着星星点点光亮,一路行至灯会外一处河畔。 灯会之末便是放灯祈愿。上有天灯,下有河灯,夜幕星河与淙淙湖河都于今时今夜化作世人祈愿的承载体。 白琅距河畔仍有小段距离,遥遥望向已有的几盏零星河灯。 待再晚些时候,河畔上灯火闪耀,应当会很美吧。 白琅握住颈间戴着的一枚玉珠,低垂眼睫。 一盏灯笼笼罩出小片暖黄区域,树影恍恍,于夜间晚风中沙沙交错,偶尔晃至白琅身侧。他就这么站在光亮与昏暗交界之处,憧憬着另一片更为绚烂的光亮。 然而不等这憧憬发散,又一阵更为阴凉的寒意悄然拂过。 黏腻阴冷触感有如一只冰冷的手,忽地伸向白琅脚腕,激起小片鸡皮疙瘩。 「呜!」 白琅被吓到,紧张地朝四周张望,却未瞧见任何人。 他本就胆小,这周遭空无一人,唯有阵阵阴风,心下更是惶恐。 白琅身上并无防身之物,只得攥紧自己脖间挂着的一枚玉珠,佯装冷静,厉声质问:「何、何物在此作祟?!」 可惜特意放大的声音更暴露出他声线中的颤意,如同一只落入陷阱仍在虚张声势的小兔子。 「桀桀——」 诡异森冷的笑声迴荡于这片小小天地中,昏暗之处走出数个面目狰狞、肤色惨白之人来。 ——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死状各异的怨灵恶鬼! 恶鬼大多不得善终,生前死状悽惨,或溺死浮肿,或吊死长舌,或断头身首异处…… 总之,数只恶鬼齐齐包围,记忆残缺的白琅未见过此等场面,忐忑地后退小步。 「你、你们要干嘛!」 白琅一手紧攥玉珠,一手胡乱挥舞作抵御状,只是眼眶微红,动作毫无章法,全无半点威慑力。 树林间又传来一声「桀桀」大笑,难听嘶哑的声音仿佛是自四面八方同时涌来:「白无常啊白无常,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白琅未听懂这道声音到底在说什么,小心试探着往后退出小步,欲寻机而跑。 可惜他的动作被那恶鬼察觉:「想逃?就你如今被封印的鬼力,还是乖乖等着被怨气吞没吧哈哈哈哈哈——」 恶鬼嚣张大笑,包围白琅的无数恶鬼亦于此时蜂拥而上! 「你们不要过来!!」 白琅几乎要被吓哭,闭着眼胡乱挥舞右手,本能间画出一个法阵,接着便有无数白光自虚空凝结的法阵中迸发,所有贪婪伸向白琅脖间玉珠的手顷刻间便被斩断! 双眼紧闭不敢看的白琅并不知他做了什么,感觉到身后似无怨气侵染,立马转身撒腿就跑。 他边跑还不忘边大喊:「救命啊!有人吗!有鬼要杀人了!!」 打头阵的几只恶鬼看着自己被砍掉的手,强大灵力让它们心有余悸,若非它们抽身及时,只怕已魂飞魄散。 ——所以这到底是谁杀谁啊?! 领头恶鬼气急败坏:「都愣着作甚?!还不快追!白无常鬼力已被封印五成,方才多半是虚张声势!若是错过这大好时机,待白无常鬼力恢復,你我一个都别想活!」 它镇住其余低级恶鬼,众鬼终于回过神来继续追赶白琅。 白琅尚未习惯自己的身体,跑出没几步又被一块石头绊倒,被恶鬼们追赶上。 逃无可逃之下,白琅循本能又要胡乱地画阵法,只是此次阵法尚未成型,又一道凌厉嗓音吓得他手一抖,法阵随之消散。 「都给我住手!」 一道墨色身影御剑而来,落在白琅身前。 他背对白琅站定,右手随意一伸,长剑便乖顺归于他手心。 衣袂飘飘,身形颀长,如同夜色中的挺拔墨竹。 白琅看不到这人面容,只听他冷笑一声:「就你们几个孤魂野鬼,也敢欺负人?」 领头恶鬼厉声:「你是何人?劝你凡间人少管我们阴间事,莫要惹祸上身!」 黑衣白髮男子笑得更为张扬:「你说巧不巧?我这人最爱管的便是阴间事——都给爷下地府好好改造去吧!」 他话音方落,一道冷蓝剑芒骤然闪过,他倏地闪身向前,仅仅片刻间便将几只打头阵的恶鬼统统斩灭! 后几只恶鬼心生惧意,欲伺机而逃,却逃不过黑衣男子夜色中更为敏锐的感知。 「想跑啊?行啊,我让你到地下好好跑去。」 男子右手飞快地画出一道符咒,紧接着几只恶鬼足下便生出一道巨大法阵,瞬息间便将所有恶鬼吞噬! 恶鬼悽惨地嚎叫、挣扎着,但最终仍不敌法阵威力,统统被吞没。 唯有一道鬼影以极其迅捷之速重新淹没于昏暗夜色中。 「啧,跑了一个。」黑衣男子懒得去追,回头望向白琅,「你没事吧?」 也正是这一回头,白琅终于看清男子面上所戴面具——一副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面具。 第3页 白琅这下彻底被吓哭了:「呜……怪、怪物……!」 「诶你别哭啊,哪里还有怪物?」墨宴顿时无措。 白琅作为白无常工作之时,可是他们冥界大名鼎鼎的高岭之花,冷冷淡淡好似无情无欲。 墨宴与他虽是同僚,平日里都不见得能听他说几句话,更何况是见到他哭? 这怎么失个忆性子能变这么大吗? 墨宴不解,试图走近白琅,白琅撑着又往后退了几步:「你、呜、你不要过来……呜……」 被嫌弃着不准过去,墨宴终于意识到惹哭白琅的「怪物」正是他自己。 墨宴:「……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白琅红着眼睛点点头。 墨宴心碎了。 他明明特意挑了个最威风的面具来找白琅。 果然无趣的小孩就是失忆了也是那么无趣! 墨宴忆起曾经被自己这位同僚嫌烦的场景,撇了撇嘴。 他年长白琅几百岁,白琅于他而言就是个小孩,而好巧不巧的,他不喜欢小孩。 起初他试图对这位同僚宽容些,但后来意识到这位同僚和其他无趣的小孩无甚差别,便不常与他交流。 眼见白琅实在害怕,墨宴只得遗憾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他自己原本面容。 墨宴原本长相併不丑,甚至可以说十分俊逸,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头白髮更衬出几分潇洒不羁气质。 见他面色无奈温和,不似坏人,白琅可算不哭了,抽抽噎噎停下来。 墨宴四处掏掏,过会儿才翻出一块干净帕子,拉他起来后递给他,顺手为他施了一个净尘术。 白琅眼尾泛着红意,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终于染上几分活人气息,天生的娃娃脸只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爱。 墨宴勉强缓和些神色,问:「你还好吧?那些恶鬼可有伤你何处?」 白琅摇头,小声地啜泣着。 ……还挺乖。 性子好像也比失忆前活泼了点。 墨宴想着。 他本是冥界拘魂使黑无常,因同僚白无常白琅受怨气影响,需化身人族前往人界歷练驱怨。 为防止白琅封印记忆与五成鬼力期间遭遇不测,他特地提前到人界来等候接应他。 不曾想化身为人后,性子软糯不少,倒是有几分可爱。 墨宴缓和的语气真情实感了几分:「未曾伤你便好。以你如今鬼力,遇到恶鬼凶多吉少,日后便由我来保护你吧。」 白琅未应声,墨宴又思及方才所见几只恶鬼:「幸好此次几只恶鬼有大半是独臂鬼,鬼力不高。也不知是不是此地有什么寻仇断臂的习俗。」 最后一句墨宴说得轻,只是无意识间的呢喃推测。 恶鬼魂力受魂体影响,魂体愈完整,魂力愈强。断臂恶鬼魂力有限,至强亦强不到哪里去。 某恶鬼断臂的罪魁祸首白琅尚未弄清目前境况,以为墨宴是在问他,懵懂地摇头应声:「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白·罪魁祸首·琅:弱小可怜但超强.jpg 第2章 懵懂应过声的白琅又懵懂地问:「你是谁?」 墨宴这才想起忘记自我介绍了,回答:「我叫墨宴,笔墨之墨,宴席之宴。」 白琅听着,歪一下脑袋。 不认识。 「你为何要保护我?」 墨宴对上他单纯眸色,操起老本行,张嘴就是忽悠:「你应当无甚记忆了吧?实不相瞒,其实我呢是你师尊,你拜入我门下已有一段时日,只是出了些意外使你记忆残缺。 「不过乖徒莫怕,日后有为师在,为师会更妥善地护着你的。」 白琅看着面前人,缓慢眨一下眼,最后实诚摇头:「我不信。你不是我师尊,我没有师尊。」 墨宴脸色一垮:「你这小孩,怎么都失忆了还那么不好骗啊。」 白琅目光疑惑,墨宴轻咳一声收敛起挫败,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瞎诌:「好吧,既已被你看穿,我便不瞒你了。实则是我观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乃修仙界难得一遇之奇才,你若拜入我门下,不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如何,要不要考虑考虑?」 言至末句,墨宴朝着白琅挤眉弄眼,才端起不足片刻的「仙人之姿」顷刻崩塌。 白琅看着他,他看着白琅。 这般对视须臾后,白琅摇头:「不要。」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拒绝,只是潜意识告诉他,面前这人不靠谱,不能信。 「莫急着拒绝。」墨宴仍企图努力,一手搭上白琅肩膀,「只要入我们师门,优渥资源任你取用,行走银两随意花费,还有为师亲自教你修习,保你修为突飞勐进,上打天神下揍鬼使无人能敌,旁人就是想进我还不见得愿意允呢。」 白琅情绪始终未变,稍有些浅的瞳色倒映出面前人绘声绘色的模样,待墨宴说完后,平静地询问:「师门共有几人?」 「呃……」墨宴诡异地停顿小会儿,「师门这种东西吧,人数贵精不贵多,这人多了呢也不好管,你说对吧?」 白琅确信了:「你是散修。」 墨宴还想挣扎:「鬼使的事情怎么能叫散修……我们这叫人员组织形式自由。」 白琅并未听懂什么鬼使、什么人员组织形式的,只听懂墨宴就是个散修。 第4页 墨宴亦看出自己这是诱拐失败了,在心底嘆口气。 小孩子果然就是无趣。但还是得寻个法子让白琅留在他身边才行,否则他这保护人的任务就白瞎了。 他兀自思索着,白琅的关注点却已转回至他方才所言当中的「行走银两随意花费」上。 有银两=可以买面具=可以参加灯会。 他想去灯会上玩。 他扯扯墨宴袖角:「我没有银两,但我想去灯会玩。」 白琅生前就活到了十八岁,身形容貌亦定格于十八岁,比墨宴要矮上半个脑袋,嗓音清朗。 他平淡地陈述着事实,只是模样实在乖巧,墨宴听着,总觉得……有点像在撒娇? 墨宴低头,对上他眸色。 白琅看着他,眼睫微颤,稍有些浅的眸色透出几分无辜纯粹。 ……还是比失忆前要可爱一点的。 墨宴脑子又转了转。 没有银两=看中钱随便他花的条件=愿意拜他为师。 那诱拐目的不就达成了? 他眸色微亮:「想去玩?行啊,我这便带你去逛灯会,你尽情地玩。」 他拉着白琅直奔最近的面具铺子,十足阔气地让他随意挑选。 铺子内面具形制各异,款式繁多,白琅一下便挑花了眼,目光在无数面具间逡巡。 最终他的视线停至一副白狐面具上。 和之前那小孩的面具很相似。 「有喜欢的么?」墨宴开口问他,「若是都不喜欢,我再带你换一家铺子。」 白琅思索片刻,指向那个白狐面具:「我想要那个。」 墨宴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白狐那个么?还真是你会选的款式。」 白琅未懂他后半句是何意,见他拿起白狐面具便要去结帐,疑惑:「你不买吗?」 墨宴伸手要掏自己方才佩戴的那副:「我有一副了,不用……呃。」 他话尚未说完,白琅便如将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后退小步。 墨宴甚至觉得他下一瞬便能又被吓哭。 「咳,罢了,我亦买个新的吧。」墨宴妥协收手,随意拿了个白狐旁侧的黑狐面具。 他只擅长打哭别人,可不擅长哄。 墨宴结完帐,将白狐面具递给白琅,为他威风凛凛的面具嘆口气。 罢了,小小面具不足为惜,若是小孩又哭了他可真不会哄。 墨宴重新打起精神:「走吧,再晚些兴许就赶不上热闹了。」 白琅乖乖点头,戴好面具同墨宴一道走去灯会。 现下时辰尚早,灯会仍如白琅黯然离开时一般热闹,四处尽是欢闹笑语,仿佛适才白琅遇恶鬼之事并未真正发生过。 他对周遭一切持以新奇态度,紧随墨宴身侧,目光却早已不知飘向何方。 墨宴于他二人身侧落下隔音屏障,顺势同白琅聊起一些事宜:「你身上应当有一枚玉珠罢?」 白琅因他声音收回视线,一手抚上脖间佩戴玉珠,轻轻点头:「嗯。」 他手中玉珠通体乌黑,只两指大小,触及温凉,嵌于一层通透琉璃之内,系之以红绳戴于脖颈上。 白琅醒来第一眼便瞧见了这枚玉珠,虽记不清玉珠何用,但记得这是格外珍重事物,不得离身,不得损毁。 他抬头问墨宴:「你知晓这玉珠?」 墨宴「嗯」一声,回答:「自然。这玉珠是标识你身份之物,拥有不可言说的力量,亦容易招惹不干不净之物惦记,你切记妥善保管,千万千万不能将这玉珠交予任何人。」 简单来说,白琅手中这枚玉珠,正是封印他记忆与五成修为的容器。 与他同为无常拘魂使的墨宴,能够凭藉对这枚玉珠的感应找到人界的白琅。 白琅前段时日受怨气侵扰,影响他们日常拘魂事务,玉珠外萦绕的黑雾便是怨气残留的具象化。待黑雾消散,玉珠復白,此次歷练便算顺利结束。 与此同时,玉珠内的怨气于恶鬼而言是极具诱惑力的养料,它们将受怨气所释放出的独特气息影响,随时伺机夺取玉珠。 一旦玉珠损毁,白琅歷练便将宣告失败,他本人亦将面临为怨气吞噬,化身无理智厉鬼之危。 届时,与白琅力量同宗同源的墨宴,将是白琅第一个要吞噬杀死之人。 这是他们任职黑白无常註定要经歷的一次劫难,在他们之前的几对黑白无常中,便有以此为收场的前辈。 这亦是墨宴特意说服孟婆,让他一同前往人界帮助白琅的缘由。 他可不想再死一次,尤其不想死于白琅这个小孩之手。 墨宴眸色暗了暗。 白琅不知他内心所思所虑,听着墨宴解释,又忆起不久前那些恶鬼对他的称唿:「身份标识,是指白无常么?白无常是什么?」 墨宴回神,惊异:「你如何知晓白无常?」 白琅回答:「方才那些恶鬼说的,他们喊我白无常。」 墨宴蹙眉,难得严肃:「你确定没听错么?」 白琅点头。 墨宴眉头皱得更紧了。 冥界与人界间有十大阴帅共同维繫阴阳平衡,他们黑白无常亦在其列。为免白琅歷练期间白无常缺位,致使恶鬼趁机作祟扰乱平衡,除固定几个知情者外,无鬼知晓白无常已化身肉体凡胎。 那几个恶鬼又是如何得知的? 第5页 看来白琅歷练这段时日,註定不得安生了。 墨宴很快收敛思绪:「白无常算是你的另一名讳。但如今你只有一个名讳,便是白琅,任何人鬼唤你白无常,你皆无视即可。」 白琅仍旧不理解他的意思,只懵懵懂懂点头应下。 「不说这些扫兴话题了。」墨宴撤掉隔音屏障,「难得赶上今夜灯会,影响玩乐心情可不好,先好好玩去罢。」 白琅现下是少年人心性,闻言亦不再纠结于这些繁杂事务中,注意力一下便放回灯会之上。 他尚未完全与重塑的身体适应契合,这段时日得避免饮食,墨宴便主要带他往各色玩闹场合去。 中元灯会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便是特意避了前半,后半的玩乐亦足够对一切都新奇的白琅看得尽兴。 抢孤、猜灯谜、捏面塑、做糖人……数种普遍玩乐与中元灯会相交汇,热闹非凡。 白琅全程都只是在看,对这一切事宜风俗新奇不已,但亦无分毫真正要参与的念头。 似乎于他而言,看过便是参与过,是否切身感受并不重要。 墨宴都忍不住问:「小白琅,你不去玩么?只是看看多无聊呀,难得来一次怎么能不好好玩呢!」 白琅摇头:「看过便不想玩了。」 「行叭,真是无趣的小孩。」墨宴耸耸肩,「果然你这性子就是变得再软,本质还是这般冷淡。我还真不曾见过似你一般不爱玩闹的小孩。」 白琅已然学会无视墨宴口中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耳畔只余街道内的喧闹。 无趣么? 白琅不知何为无趣。 恰好有几名结伴少年在此时与白琅擦肩而过。 他们笑得灿烂,手中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讨论得亦是热烈。 「我听我娘说这个可好玩了!只消点亮其间烛灯,雾气便缭绕而沉,如同小仙境一般!」 「有趣,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走,都到我家去,我带你们玩。」 「……」 少年们的声音渐行渐远,白琅驻足回眸,看向少年怀中所论之物。 似一盏造景烛台,短短一截蜡烛于高处作灯笼饰,底下还有一小人。 那便是「有趣」么? 「怎么了小白琅?怎么忽然停下了?」墨宴注意到停顿的白琅,循他视线望去,又不知他到底在看何物。 白琅回神,指着那群少年停留过的一个摊贩:「我想要那个。」 终于听闻白琅提出想法,墨宴顺势望去,习惯性地应付让他眼睛尚未看清便脱口而出:「好啊,要买哪个?尽管买便是,小孩还是得有点物慾才好,反正你师尊我有的是钱,买什么都行。」 白琅却在这时收回手,奇怪地看着他:「你何时成我师尊了?」 墨宴就要拉人的动作微滞:「你不是拜我为师了么?」 白琅黑眸剔透,平静又疑惑:「我何时这么说过?」 墨宴:「?」 墨宴:「嗯???」 【作者有话说】 骗小孩不成反被骗√ 今天的黑无常大人也哄骗失败了呢 第3章 若非白琅目光实在纯良,墨宴都要怀疑这小狐狸崽子就是在逗他取乐。 果然还是同一个人,与失忆前那气死鬼不偿命的性子一样一样的。 「罢了罢了,我亦不急这一时。」 ——左右来日方长。 「你还愿随我同行便好。」 ——总能寻得机会哄骗到心甘情愿的一声。 墨宴默默宽慰着自己,还是带白琅去了他方才示意之处,为他买一盏造景烛台。 白琅得了烛台,仍不知这所谓「有趣」究竟为何,把玩片刻便腻味,将烛台丢给墨宴收入储物法器中。 灯会逛了小半,白琅便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一脸睏倦。 墨宴见状,问:「累了?你现下身体不算康健,我带你去客栈休息罢。」 白琅化作魂体太久,骤然重塑肉身,对以肉身形态行走尚不熟练,还需循序渐进去适应。 今夜行走时长于他而言已臻极限。 白琅看眼身旁一处售卖花灯的摊贩,须臾收回视线,并未言语,乖乖点头。 墨宴便就近选了处客栈,定一间天字号上房,带他去休息。 白琅疑惑:「只定一间房么?」 墨宴解释:「我修为高,夜间不必休息。未免有恶鬼夜半寻上门,我在你房间里守着你比较好。」 白琅不再说话,随墨宴一同入了房间内。 天字号上房环境雅致清幽,床铺亦整齐干净,点着灯,屋内还算亮堂。 墨宴随手布了个结界:「今夜你便先在此好好休息罢,待休息几日你身体恢復,我们再启程离开此处。」 白琅歪头:「我们要去何处?」 墨宴信口又是一句胡诌:「还不确定,待我过会儿去夜观天象才可知晓。」 言语间,他将一枚巴掌大的玉牌递予白琅:「此物可做通讯之用,若是有需要或有危险的话便往玉牌内输入灵力——灵力会用吧?」 白琅点头。 墨宴继续:「输入灵力后我便能感应到,过来寻你。不过房间内外我皆布下了驱鬼结界,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你放心休息便是,我就去趟房顶,很快便回来。」 第6页 他说完,挥挥手,径直行至窗户处,翻窗而出。 白琅看眼空荡荡的窗,又看眼手中玉牌。 今日明明是阴天,花灯一放更是满目灯火,有何星可观的? 白琅实在不理解这总想当他师尊,还满口胡言乱语的人究竟是何来头,又究竟为何找上他。但反正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亦算救过他,跟着便跟着了。 他不再关注窗外动静,至床榻前坐下。 另一头,墨宴翻窗御剑至屋顶后,掐了个法决,不稍片刻便有一「人」凭空现身。 来者是名男子,身着蓝衣头顶破帽,手上还团着捆绳索,看向墨宴的眼神怨气重重。 墨宴大大咧咧地搭其肩膀:「怎么了这是?你亦被怨气缠身了?」 「呵。」钟馗冷笑一声,拍开他的手,「你一个罪魁祸首在这儿同我装什么无辜?」 钟馗与黑白无常同理拘魂事务,本身白无常缺位,便需黑无常顶替。 结果墨宴还先白琅一步到了人界,不方便过多处理拘魂事宜,这段时日他们俩的大部分工作便直接压到钟馗肩上。 天晓得钟馗这几日一个顶仨,过得究竟有多痛苦,他都几百年不曾过过这般苦日子了。 若是这样了白琅的歷练还能失败,他一定先白琅一步把墨宴给捅咯。 墨宴理亏在先,轻咳一声径直转移话题:「今日唤你前来还有些正事要同你商议。我疑心小白琅歷练之事走漏了风声,今日碰到有恶鬼知晓他是白无常,向他寻仇。」 钟馗亦正了神色:「此事我今日正好也要同你说明。」 墨宴听出言外之意:「可是冥界出什么事了?」 钟馗点头:「白琅缺位之事确已被有心之鬼知晓,有一只厉鬼便趁着中元鬼门大开之际,挣脱封印自冥界逃往人界,还引发了恶鬼动乱,致使人界有阴阳失衡徵兆。」 墨宴诧异:「这么严重?」 在冥界中,厉鬼级别远超恶鬼,往往是生前罪大恶极之人,难以彻底驱除,只能以鬼使能力镇压封印于冥界十八层。 恶鬼随着时间流逝,会逐渐淡忘生前记忆,只对临死之际遭遇铭记于心。但厉鬼不同,愈是力量强大的厉鬼,对生前记忆便愈是熟记,又因生前不甘或仇恨等种种负面情绪而不断积累怨气。 每逢厉鬼现世,拘魂使都需于厉鬼力量迅勐增强前拘归冥界。如今人界已有百年时间未曾出现过厉鬼,冥界十八层厉鬼出逃,必将祸乱人界阴阳平衡。 一旦阴阳彻底失衡,人界将频出恶鬼,灾祸连绵,尤以人祸为最。 届时生死簿失效,非常态死亡之人又将化作恶鬼,滋养厉鬼,循环往復。 到那时,即便是冥界与天界携手,都不一定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人界阴阳重新平衡。 钟馗一想到那样加班加点不得安生的日子要持续数百年,便深觉头疼。 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罗盘丢给墨宴:「冥界十八层被那厉鬼搅得一团糟,目前尚不清楚出逃的是哪只厉鬼,只能知晓它为逃出冥界已消耗大量鬼力,短期内应当掀不起风浪。 「你与白琅于人界歷练这段日子,务必一定肯定,在那厉鬼恢復力量前将其缉拿归案。」 墨宴应下:「好,这段时日我会留心追查的。」 他业务能力出挑,钟馗对他正经办事的承诺尚且放心,满意点头。 他转而关注起白琅之事:「你说今日白琅遭遇恶鬼寻仇,想必亦是厉鬼知晓白琅封印鬼力之事,特意找了人手要趁白琅无力反抗之时彻底杀了他。 「白琅歷练之时你亦要小心护好他,以目前的动乱,冥界承受不住黑白无常同时长期缺位的后果。」 白琅与墨宴自结对为黑白无常起,便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一体。 白无常歷练失败会丧失神智杀死无法反抗他的黑无常,而一旦黑无常消亡,白无常亦将随之消亡。他们不曾同生,但必定共死。 黑白无常消亡之后,人界将首先诞生继任黑无常的魂魄,由钟馗带回。后续诞生继任白无常魂魄,由黑无常带回。 这过程短则三四年,长则数百年,期间所有黑白无常任务都将落至钟馗肩头。 钟馗可不想乱世当道之际还要一个顶仨,到时黑白无常空缺尚未填补,他便要先殁了。 墨宴拍拍他的肩膀:「你且安心,我会护好他的,一定不让你开过劳殉职的先例。」 「但愿吧。」钟馗再次挥开他的手,「白琅现下情况如何?今日遇到恶鬼,应当没伤着吧?」 墨宴拍拍自己胸脯:「有我在,自然是好着呢。我赶到及时,那些恶鬼尚未来得及伤他分毫,都被我驱散了。」 钟馗将信将疑:「确认无事么?可别又是白琅伤而不言,你自以为护得及时吧。」 白无常任职期间的白琅沉默寡言,能不说话便决不开口,便是魂体有恙亦不会说,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误会为生来失语。 他会发展至受怨气侵扰而必须歷练驱除怨气的程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不说,墨宴亦误以为他好得很。他一拖再拖导致严重影响拘魂事务,墨宴才终于察觉不对。 墨宴亦想起此事,轻咳:「那只是意外。有这一遭经歷我还是长教训了的。况且封印记忆后的白琅可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可爱不少。」 第7页 钟馗想像不出白琅如何能与「可爱」一词挂钩,见他把握十足,总算不再质疑:「总之你看护好便是。」 他又将话题转回至墨宴本身:「你亦要记得切莫逞强,肉体凡胎不似魂体那般能够承受得住怨气吸收,白琅又失了为你驱怨的能力。碰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鬼留着给我便是,专注找寻厉鬼踪迹。」 「好好好。」墨宴连声应下,「我会护好他,亦会顾好我自己的。」 听出他的敷衍,钟馗便知他这是懒得聊下去了。 下一只鬼还排队等着他,钟馗亦不浪费时间:「我勾魂去了,其余你们爱咋咋地吧,记得早点滚回来干活。」 「慢走不送。」墨宴笑着朝他挥手。 钟馗看着他这轻松自在没心没肺的模样就想打他,碍于今夜工作排期实在太满,抽不出这个空闲,哼一声便隐了身形。 墨宴目送着他原地消失,过了会儿才低头,摆弄起钟馗交予他的罗盘。 这罗盘是专为搜寻厉鬼而用,百年未用墨宴都有些手生了,鼓捣片刻终于把它鼓捣亮,罗盘内指针飞速旋转。 他大致能猜到今夜逃走那道鬼影应当就是失去大半力量的厉鬼,只因目前力量较弱被他误解为了普通恶鬼。 厉鬼应当是想趁白琅弱小落单之际杀掉白琅,取走玉珠,但多了他这个「多管闲事」之人,应当存有顾忌,姑且不会轻举妄动。 人界正是修仙者当道的时代,不少修仙人士亦懂些驱鬼术法,他黑无常同样化作肉体凡胎之事只有他、孟婆与钟馗知晓,那厉鬼应当还未察觉他就是黑无常之事。 厉鬼离开冥界前便在冥界内闹过恶鬼动乱,他不清楚厉鬼是否仍有耳目留于冥界,为两界平衡,他不能让厉鬼知晓此刻冥界黑白无常已同时缺位。 正好以此松懈厉鬼戒备,到时打它个措手不及,以防它躲得太深难以搜寻。 墨宴思虑间,手中罗盘指针渐渐停下,最终指向一个方位。 西北。 看来下一站目的地,便是西北了。 他收好罗盘,自屋顶跃下,轻手轻脚地翻窗回到房间内,意外发现白琅仍坐在床边,困得直打哈欠却还未躺下休息。 墨宴脚步微滞:「白琅?怎么还没睡?」 「等你回来。」白琅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他实在太困,语气听着都软绵绵的,完全就是乖巧贴心惹人怜爱的懂事小孩模样。 墨宴愣一下,没想到他失忆后还有良心了不少。 他心底微微动容,说:「困了先睡便是了,我无需休息,不必……」刻意等我的。 他最后几字尚未说出口,打完哈欠的白琅又继续补充:「不然开着窗,有点冷,睡不着。」 墨宴:「……?」 彳亍口巴,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至少这小孩还记得给他留个窗,确实还是比失忆前有良心多了。 【作者有话说】 然鹅留窗的真相是小白琅不知道这窗怎么关的( 第4章 墨宴将窗户合上,熄了灯往屋内走:「时辰不早了,既困了便好好休息吧。」 他这般说着,却见白琅仍坐在床沿边,无半分要挪动的意思。 「白琅?」他走过去,尚未来得及再多询问,便觉袖间一重。 白琅一把扑向墨宴的方向,双手紧抱他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 墨宴一惊,忙蹲下身要查看他情况:「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方才遇上何事了?」 白琅紧攥墨宴袖角衣料,害怕得似是又要哭了,声线微颤:「不……呜、不要熄灯……」 他说得很小声,反覆数次墨宴才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要熄灯……?噢噢噢,你畏黑是么?」 白琅轻轻点头,手仍攥着衣料,仿佛是将之当作救命稻草。 墨宴记起当年他感应到白琅魂魄所在时,白琅正是被人囚于漆黑小屋中虐待致死。 能怕黑怕到这般程度,想必当时他所遭遇之事,亦非三言两语能讲清的了。 墨宴感受着手边明明怕得很,却又克制着放轻的力度,心软了些:「莫怕,我这就去点灯,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白琅抽噎着点点头,松开自己的手,明明仍在害怕,却很乖巧地不再限制墨宴。 还挺听话懂事的。 墨宴也不计较他方才回来时的事了,走去将烛灯重新点燃。 屋内有了光亮,白琅终于不再抖,只是眼睛仍红红的,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 温驯、弱小、无害,又分外可怜。 说起来,被封印了一半鬼力的白琅,这时候确实要比之前弱小得多。 墨宴回想起今夜他被那群恶鬼欺负,还被吓哭的事情。 若换作失忆前的白琅,那些恶鬼才出现,只怕是来不及张嘴说出一个字,便直接被白琅一个法决通通送走。 毕竟以往执行拘魂任务时,每一次碰上危险,墨宴都来不及有何动作,白琅自己便解决完了所有事宜。 他的那把斩魂镰刀至今都崭新崭新的。 如今难得见到白琅这般脆弱的模样,似乎也确实该轮到他来好好保护这位生前年岁只有十八的小同僚了。 墨宴莫名生出来些保护欲,对白琅的态度又软化不少,走到白琅面前:「好了,时辰不早了,今夜我会守在屋内看护着的,你且安心睡下吧。」 第8页 「嗯。」白琅应了一声,带着鼻音,听起来软绵绵的,似是依赖着墨宴。 ……照顾小孩,大抵也不是那么无趣。 墨宴看着床沿边一袭白衣,瘦瘦弱弱的小孩,难得地升起了些怜爱的情绪。 白琅并不知墨宴态度的转变,他今夜本就睏倦,方才又闹腾一番,躺下不稍片刻,便已浅浅入眠。 墨宴听着耳边逐渐平缓的唿吸声,过了会儿才起身,行至窗边,又将罗盘拿出来。 罗盘指针仍朝向西北方向,但指针最尖端并未亮起光点,意既那逃窜厉鬼并未现形,而是隐没于西北方向某处。 但愿在那厉鬼现形前,白琅能顺利完全适应自己的肉身罢。 墨宴垂眸望着罗盘,乌黑眸色于昏暗夜晚间看得不甚分明。 …… 七日后。 白琅坐于客栈内,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盏无趣的造景烛台,盯着站在窗边的墨宴背影看。 他随墨宴停留于客栈内已有七日时间,这段时日因身体疲惫大部分时候他都处于睡眠状态。 那墨宴还同他说,待他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他们便能出发往西北去,但他却并不知他身体究竟有何异样,他们又究竟为何要往西北去。 不过白琅本就不在乎。 他自身记忆不甚清晰,而墨宴来路不明,似是很了解他,又似是对他所知不多。 白琅看不透他目的,只觉他怪怪的,大部分时候还怪不聪明的。 但左右这人看着不会害他,他亦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倒不如就跟着这人走,看看这人究竟要带他去做什么。 白琅正想着,肚子「咕咕」地叫唤一声。 好饿。 说起来,这七日时间他都还不曾进食过。 白琅对此并不觉得奇怪,仿佛自己不必进食与现下突然觉得飢肠辘辘并不冲突。 他揉了揉肚子,对窗边的墨宴说:「墨宴,我饿了。」 墨宴听闻他的动静,收起罗盘转身,一副惊喜模样:「小白琅?你方才是说你饿了么?」 白琅点头,重复:「我饿了。」 「好好好,会饿便说明你身体适……呃,恢復好了。」墨宴一时激动下险些说漏嘴,诡异地停顿片刻立马改了口。 所幸白琅对他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习以为常,并未在意。 「正好这会儿也将近午膳时间,我带你去用午膳罢。顺便退了客栈,用过午膳我们便可直接往西北去了。」 墨宴规划得兴高采烈。 昨夜罗盘的指针便已亮起光点,指示出那厉鬼近日可能现身的具体方位。他还犹豫着是当即出发前往捉鬼,还是再稍后片刻,等等白琅身体真正适应。 谁知正巧了今日白琅身体亦适应好,正是往西北去的大好时机。 白琅不知这墨宴为何忽然变得这般激动欢喜,歪了下脑袋,懒得探究,只乖乖起身,随墨宴一道出门。 客栈一楼便是客堂,供应膳食。未免白琅饿得狠了,墨宴便直接带他往一楼客堂用膳。 客栈膳食较为简单清淡,对于七日不曾进过食的白琅来说正好合适。 白琅对食物尚有些常识性认知,用膳时姿态文雅,便是饿了亦不紧不慢,看着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墨宴化身的身体已至辟谷修为,全程便只是看着,目光有如老父亲一般慈爱。 这七日相处下来,白琅每日都很乖很听话,这越是省心懂事,墨宴对他的好感便越高。 失忆后的小同僚确实是要比失忆前好相处得多,他亦愈发不介意好好照看这位如今弱小可怜的小同僚。 而白琅这几日亦习惯了墨宴这不聪明的眼神,熟视无睹,小口小口将午膳全都吃完。 见他吃完,墨宴便叫了小二结帐,带白琅出门,预备直接往西北方位去。 白琅这具身体尚未至可以御剑修为,墨宴便召了自己的佩剑踩上去,朝白琅伸手:「你应当不会御剑?来,我带你吧。」 白琅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胆怯地后退小步,摇头:「我不要。」 「啊?」墨宴见他又是一副害怕的模样,但并未想通他这是在害怕什么。 莫不是因记忆的丧失,将这化作肉身后睁眼所见的第一处地方当作了故土,不愿离开这唯一熟悉的地方前往外地? 亦或是他这几日诱拐并未见效,白琅对他仍有所疑虑,担心他这般带他出远门是为拐骗他去做不好之事? 墨宴思绪于瞬息间便发散出数种可能,正欲再温和地表明自己并无害他之意时,又听闻白琅闷闷的声音。 「我不要御剑……好高的。」 墨宴眨一下眼,无数不靠谱推测终于凝结为事实真相——白琅只是畏高而已。 他轻咳一声,将剑收归剑鞘内:「怕高啊,那好吧,我们不御剑了。会骑马么?」 白琅摇头。 墨宴又思索片刻:「我记得附近应当有租借马车之处,那我们租辆马车过去罢。」 白琅这回终于点头。 墨宴便又带他去寻附近租马车之处,同时亦将他所畏之事皆留心记下。 白琅此次歷练,本就是要找寻出他的心魔,而心魔往往亦潜藏于惧怕事物之间。他除却要保护白琅外,更要助白琅克服他心中畏惧,以祛除玉珠周遭围绕怨气。 第9页 如今七日时间,他已知晓白琅畏黑畏高,可谓进度喜人。 墨宴想得乐观,很快便寻好一辆马车,亲自赶车往西北去。 白琅对马车并无认知,坐上去时有些新奇,往四周打量。 墨宴还特意选了车厢最大最舒适的一辆马车,内里舖着织金锦缎,坐着较为软乎,还有可供休憩的小床,碰上荒郊野岭无处觅客栈时亦可凑合。 「如何,可还满意?」墨宴掀开帘子往里边瞧,神情很骄傲,显然他自己定然是满意的。 白琅不知如何算满意,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墨宴果然更开心了,又兴致勃勃规划道:「马车过去的话应当要个四五日时间,我带你再去买些干粮罢,免得你路上饿了,又寻不到吃食。」 白琅并无出门经验,全权交由墨宴一人处理。 架马车去集市有些引人注目了,墨宴便将马车暂且留在原处,同白琅一道又去了集市。 灯会喧嚣已散,现下又全非赶集热闹之时,集市内显得冷清了许多。 白琅跟随于墨宴身侧,视线仍于商铺摊贩间流转。 灯会间不少摊贩都是临时而来,集市内所售物样于灯会相较有所差异,亦有不少白琅并未见过的事物。 尤以他于灯会上未曾留意的吃食为最。 白琅盯着一名小贩手上的一串串红彤彤的东西,不知这是何物,但总觉得应当挺好吃的。 他拽了拽墨宴袖角,指向那边:「我想吃那个。」 墨宴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噢,是糖葫芦啊,你喜欢那个?」 「糖葫芦?」白琅歪一下脑袋。 墨宴:「你不认识么?」 白琅摇头:「不认识,但想试试。」 白琅此刻对物品的认知取决于生前经歷,不认识便代表生前亦未曾吃过。 墨宴怜爱之心再度升起,险些想将所有糖葫芦统统买下。 还是旁侧卖糖葫芦的商贩无意听闻了他们的对话,连连规劝:「糖葫芦不可多吃,公子为弟弟买一两串尝个鲜便是,买多了吃不完呀。」 墨宴只得遗憾作罢:「好吧,那便来两串。」 商贩递了两串糖葫芦给墨宴,顺口夸赞一句:「公子与弟弟感情可真好啊。」 「是吧,我也觉得像我这么好的兄长可不常见了。」墨宴笑着应下来,对这个兄长身份适应自如。 白琅自他手中接过糖葫芦,不知为何总觉得面前这人实则很想将「兄长」改为「师尊」。 他懒得理会墨宴的这些小心思,吃了一口糖葫芦。 糖衣清甜,内里果子微酸,但很快又被酥脆糖衣的甜味冲散。 还挺好吃的。 白琅又吃了小口,少有地露出些许满足的神情。 像只得偿所愿的小猫,平日里清清冷冷,被戳中心头好了又会不自觉露出些餍足神色。 看来还是个爱吃甜食的小孩。 墨宴目光再度变得慈爱。 果真是比之前那个闷葫芦可爱多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墨宴成功进化成老父亲!(? 第5章 墨宴带白琅去购置完干粮便回到马车,一道前往西北。直至罗盘指针前的光亮消失,马车正好于一座城门前停下。 临原镇。 看来便是此处了。 白琅注意到马车停下,掀开帘子问:「怎么停下了,是到了么?」 「对,我们到了。」墨宴应声,将马车停于城门一侧,朝白琅伸手,「来,下车罢。」 白琅搭上他的手走下马车,往四周看,只见这城门前鲜有车马走动,城门守兵亦不上心,还有人正连连打着哈欠。 而且不知为何,这城镇总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白琅轻蹙眉梢:「我们为何要到这里来?」 墨宴观他神色,问:「可是这里的气息让你觉得不适了?」 白琅任职白无常亦有百年时间,即便封印了记忆,过于浓重的怨气仍会影响到他。 他点点头,不愿靠近此处:「我不想进去。」 「虽然我很想满足你的愿望,但这次恐怕不行。」墨宴难得没有遵循白琅意愿,「你必须随我一同入内。」 白琅不满:「为什么?」 墨宴基于小部分事实开始胡乱添油加醋:「你记忆有损不记得亦正常,我们呢以前其实是一道工作的驱鬼师,这让你感到不适的气息便是恶鬼作祟留下的怨气。 「我们既是驱鬼师,遇上怨气自然便表示我们将有僱主,不然你当我们这段时日的银两都是从何而来的?」 「我是驱鬼师?」白琅捕捉到重点,但将信将疑。 墨宴点头,继续道:「你的本领还都是我教你的呢,你唤我作师尊也不吃亏。」 白琅这下确认了,这人的话不能信。 他不再理会墨宴,只信了墨宴要靠这个挣钱餬口之事。 墨宴再次哄骗失败,大抵也是习惯了,心态良好地拉着白琅去看附近布告栏,果然瞧见有一大户人家正因家宅「闹鬼」之事寻求修士大能。 厉鬼需以恶鬼作祟所化怨气为养料,滋养己身力量不断壮大。它会于此地现身,便说明此处有恶鬼作乱。 墨宴必须在那厉鬼助纣为虐前,将恶鬼收归冥界管辖。 墨宴与白琅在布告栏前驻足片刻,才有一名推着车的老者自不远处徐徐走来。 第10页 老者衣着朴素但干净,并无风尘僕僕之状,推车上堆满干草,应当是于附近找寻干草带回镇中饲养家畜。 墨宴有了主意,摩拳擦掌兴奋道:「走小白琅,我带你套情报去!」 白琅尚未理解他这是何意,便见老者面前原本平坦的路不知何时多出一处小凹陷。 那老者亦未察觉面前变故,推着车往前,轮子恰恰好便卡进那小洞处,老者推了好几下都未能推动。 墨宴在此时拉着白琅走过去:「老伯伯,我来帮您吧!」 老伯看出墨宴与白琅穿着不俗,应是修炼人士,慌忙摆手:「不过是轮子卡入土中,不必劳烦二位仙人。」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墨宴已行至老伯推车旁,朝白琅示意一下。 白琅不知这墨宴是要作甚,只乖乖听话,与墨宴一同帮着老伯将推车抬起。 许是见他们态度亲善,老伯不再似初时那般惶恐,连声向他们道谢:「多谢二位仙人。」 墨宴摆摆手,又问:「老伯伯您是这城中人吧?我与门下弟子外出歷练途径此地,见此地往来行人稀少,又有那布告栏中告示……这几日城中可是出了何事么?」 他这话音才落,老伯脸色一变,仿佛是听闻了什么不详之事。 看在白琅与墨宴面善,适才又帮过他一把的面子上,老伯开口道:「你们若听我一句劝,既是途径此地,还是莫要多做逗留。就庄家那桩惨案……真是邪乎得很,胡乱掺和只怕会招惹上一些不干不净之事。」 墨宴一副被老伯语气唬住的模样:「庄家那桩惨案?究竟是何等惨案,会惹上这般麻烦?」 他全然是又怕又好奇的模样,白琅对于他的演技没眼看,想了想还是走到墨宴身后,眼不见为净。 那老伯显然是误会白琅亦是害怕,秉承着劝退无辜过路者的念头,朝周围看一眼,确认无人了便压低声音对他们说起他所知事宜。 「那庄家原是我们城内富绅之家,就前段日子,那府中本家夫人离奇丧命,随后没多久老爷亦被人发现坠亡于井中。将老爷自井中捞出的长子不日亦暴毙而亡。短短数日连死三人,本家一支只余一对年幼兄弟,邪乎得很!」 墨宴惊诧,半信半疑:「可这事听起来,更似人为,又怎至邪乎呢?会不会是什么旁支与本家之争呢?」 老伯似乎料到墨宴会这般问,摆着手说:「嗐,起初大家都这么想,但后来听那庄家僕从说,夜半总能于那庄家夫人亡故老爷坠井的院子内听闻一些奇异动静。有人去探查时又不见人影,每至夜间便会隐隐传来些妇人啼哭之声。」 「代理家主事宜的原家主老爷弟婿近日亦卧病在床,眼看将不久于人世……」 说至后半句,老伯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更快,几乎一下便掀过这话题:「总之啊,现下大家都在传,是那庄家招惹至什么怨灵恶鬼的,才害得本家老爷夫人与那嫡长子死绝。那对幼子年岁小,兴许是被放了一马,接下来大抵便要轮到下一支咯。」 老伯口中的下一支,必然是指登布告栏寻能人异士的代理家主了。 这事儿听着骇人,但几番梳理下墨宴已有大致想法。 世人或许会信什么招惹恶鬼惨遭灭门之事,但墨宴身为无常拘魂使,最是清楚先有人祸,才会有恶鬼。 普通恶鬼皆为含恨而死之人怨念所化,作恶范围往往不会太远。 世人总将诡异之事推诸于鬼神,却不知这「鬼神」皆因世人恶念而生,又于世间作恶,循环往復。 这临原镇之事,要么便是那家主与夫人生前害死过什么人,要么这恶鬼便是他们自己所化,专为找那代理家主寻仇。 墨宴大致了解清楚,又道:「听着真是瘆人。那之前可有什么人去应徵过?」 「有过几名仙人,但最后似乎未见成效,没多久便不愿再掺和径直走了。」老伯说完,又看向墨宴,「公子不会也想去尝试罢?并非我多管闲事,但这庄家之事属实灵异,二位公子还是莫要搀和得好,省得到时惹祸上身。」 墨宴也不拂老伯好意,说:「我可不是那般爱管闲事之人。修炼事宜注重因果报应,这事听着便瘆人,我不过与我门下弟子随意出门歷练,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因果。我们还得谢谢您告知我们这些。」 老伯似乎也鲜少遇到他这般听劝的,对墨宴更有好感。 墨宴便趁这时又说:「只是我这弟子畏高不能御剑,我们驱车马而来,再要赶往下一座城镇怕是不易……不知老伯伯您可知这镇上有何处客栈较为靠谱。我们想歇脚一日再走。」 老伯并未多想,热情回答:「客栈这事好说,你进城门,便沿着道走个一里地便能寻到了。那庄家距城门远,在东北那一角呢,不影响这边市集热闹。只是这事一出,那布告栏贴上后便无甚过路之人愿来此了。」 庄家遭难,百姓该如何玩闹依旧正常,想来这庄家平日于临原镇百姓眼中亦无多少好名声。 墨宴了解清楚,不再打扰老伯推车归家,朝他挥挥手,目送他回到城内去。 须臾,墨宴才回头看向白琅,十分得意地说:「如何小白琅,有没有自我这儿学到些什么?」 白琅看了「好为人师」的某人一眼:「学到了。」 墨宴本没指望他搭话,听闻他还真顺话应声,眼睛一亮:「学到什么了?是不是有学到我聪明机智的套话本领!」 第11页 白琅平静地看着他:「学到了你的话不可信。」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本领在墨宴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白琅说完,甚至懒得在意墨宴的反应,转身便往城门方向走去了,独留墨宴一人在原地心碎。 这小孩真是一点都不好带。 须臾,墨宴才终于追上白琅,为自己挣回些正面形象:「我也是有长处的,人界不是有句古话叫什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你可以学学我的长处嘛,坏的就不要学了。 「至少我的热情活跃开朗我觉得非常值得你学习,小孩子不要那么板板正正。」 热不热情开不开朗的白琅不予置评,把墨宴又一次要往他脑袋上放的手挥开。 十八岁的少年可不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大人哄诱的小孩。 墨宴被冷淡拒绝后亦不死心,又搭上白琅肩膀,换了个话题:「好了好了,那我不说这些了。今日时辰不早了,先去找客栈歇个脚,明日我们再去同那庄家的会会。」 白琅对此仍是不语,行程示意全然听墨宴安排。 他们一路往城门内去,便见这城门口虽显萧瑟,但城内百姓确实还算活跃。 白琅亦在入城后,便感觉那不舒服的气息似乎消散了些。 墨宴见他似有疑虑,大致猜出他想法,笑着解释:「怨气易受阳气影响,城内人气重,阳气便重,怨气通常不会逗留于阳气重处。你在城外所感受到的怨气,便是绕过城内街道逸散至城门的。 「修为高些的修士亦能感受到部分怨气,经城门后不愿靠近,又口口相传此地有怨气,城门口便于城内形成鲜明对比。」 白琅大致明白了因果,同墨宴继续往里走。 走至中途,墨宴倏地注意到什么,兴致高昂:「那边有个凶肆诶,看起来卖的东西还挺全!小白琅要不要同我一道过去看看?」 凶肆? 白琅一时不知墨宴在说什么,顺着他视线望去,便见所谓「凶肆」……是售卖丧葬用品的商铺。 白琅:「?」 白琅不理解:「去凶肆做什么?为庄家做法事?」 「一个小小庄家还不值得我这般费心,当然是买来自己用啦!」墨宴摆摆手,「我们那马车看着实在太过单调,这段时日估计还要常用,自然得买些物件好好装饰一番!」 「我觉得凶肆的东西就不错!小白琅你觉得如何?」 墨宴问得兴奋,显然是真的在作此打算。 ……用凶肆物件装点马车,这到底是马车还是灵车? 白琅一想到那马车要被挂上祭奠所用黑布、花圈、纸钱之类事宜,便觉得自己必然要被当场吓哭。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迟早要被墨宴的阴间审美吓晕。 第6章 白琅果断拒绝:「不要,好丑。」 墨宴失落:「也没有那么丑吧?我感觉还挺别致新颖的。」 白琅实在不理解墨宴这所谓「别致新颖」是别致在何处,新颖在何处。 真要拉着个灵车上路,就是白琅习惯了,过路之人都得被吓晕吧。 白琅坚持抵制墨宴的阴间审美,墨宴劝不动他,只好遗憾作罢。 但往前走出没几步,墨宴还是没忍住折回到到那凶肆中去买了几只纸人,并且再三保证不会用于白琅看得见之处,只是自己收藏着玩。 白琅不理解这纸人有何值得收藏的,但见墨宴似乎确实喜欢,又保证了不放置于马车上,姑且退让一步同意了。 待东西买完,他们才继续顺着主路向前走。 正如城门口遇到的老伯所言,他们沿着主道向前走每小会儿,便寻见了一家客栈。 客栈近日生意冷清,店内都见不着几人,唯有一名掌柜打扮的人站在柜檯前摆弄算盘。 掌柜的见到墨宴白琅二人,拨弄算盘珠子的动作一滞,面露一瞬犹豫:「二位仙人贵安,不知二位仙人光顾实在有失远迎,敢问二位仙人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墨宴笑吟吟地回答:「打尖。我们途径此地歇息一晚,明早便走了。」 掌柜脸色稍霁:「好勒。二位仙人可是要两间上房?」 墨宴随口道:「一间便好。」 掌柜疑虑,视线扫向墨宴与跟在身后的白琅。 白琅虽已适应肉身,但兴许是受玉珠的怨气与阴气影响,面色唇色仍如白纸般苍白,沉默不语时更显死气。 乍一眼看去或许还不易留心,这掌柜细细打量下便觉心惊,生怕是遇到个搞什么歪门邪术的住客。 掌柜的心里打鼓,被打量的白琅亦被他看得有些害怕。 他性子本就内敛,被这般盯着看,实在不自在,怯生生地往墨宴身后缩。 墨宴注意到掌柜的心思与白琅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白琅护在自己身后,说:「我家小孩自幼体弱,前阵子才大病一场,夜间须得有人看护,放他独自一间房我不放心。银两之事我必不会少了您的,您且放心。」 他故意表现出将掌柜的犹豫,理解为掌柜觉得他们二人共住一间是银两不足,担心他们赖帐。 掌柜这才惊觉自己应是误会了,忙说:「无妨无妨,二位仙人这般气质不凡,想来亦不会是那般无赖之徒,是小人狭隘了。」 说完,掌柜便亲自带着他们上楼,到他们今夜要住的厢房中去:「这是我们客栈中最好的厢房,二位仙人看看可还有何缺的?」 第12页 墨宴直接问白琅:「你觉得如何?」 白琅对住处不挑,这段时日也睡了几次马车,见这房内床榻、烛台、被褥都有了,便摇头说:「不需要其他的了。」 他声音比较轻,听起来便显得乖顺,轻垂着眼捷,确实是久卧病榻,体质不佳的可怜小孩。 掌柜这下是更觉良心作痛,误会这少年是非人之物,又道:「二位仙人风尘僕僕想必这路上也辛苦了,可需用些膳食?酒算作是小人为方才的失礼向二位仙人赔罪了。」 墨宴看得出这掌柜并非坏人,白送的好意他自然不会拒绝:「我已辟谷,用不上吃食。不过我家小孩大病初癒,尚需食补滋养,给他备些清淡的吧。」 「好嘞。」掌柜利索应下,「那是给二位仙人送到房中,还是至客堂中用膳?」 墨宴看向白琅,温和地问:「小白琅,你想在何处用膳?」 白琅想回一句「房中即可」,结果尚未开口,墨宴又先替他回答了:「是想去客堂罢?也是,你这日日卧病房中也该闷了,那便至客堂中用膳罢。」 掌柜对白琅怜爱更甚,连连应声:「好嘞好嘞,那二位仙人先歇息片刻,晚些时候我再差人来喊你们。」 墨宴:「好,劳烦掌柜了。」 「不劳烦不劳烦,都是小人分内之事。」掌柜说完,便转头下楼,去为白琅准备膳食去了。 全程都未能插嘴的白琅一脸迷惑:「我何时说我要去客堂用膳了?」 「嘘。」墨宴食指抵唇,朝白琅眨一下眼,「别着急嘛小白琅,进屋再说。」 白琅勉强听话,进屋后便见墨宴先于客栈厢房内布下好几道结界,这才感到安心。 他凑到白琅面前,一手摩挲下巴,仿佛十分认真正经似的对着他的打量好半会儿。 白琅只觉他莫名其妙,有些偏灰的眸色间是非常单纯的困惑——「你又犯什么病了么?」 单纯地完全就像是在关心墨宴身体,而不是拐着弯地骂人。 墨宴还是被内涵到了,轻咳一下挽回自己的形象,总算解释:「虽然现下你的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了,但你这面无血色的模样,确实容易让旁人误以为你不是活人。那掌柜的适才那般打量你,估计便是多想了。」 白琅歪一下脑袋,不太懂。 墨宴便自房中寻了一面铜镜:「喏,你自己看吧,是不是不像个活人。」 白琅看向铜镜,自甦醒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面容,也险被吓了一跳。 墨宴见这小孩似要被自己的模样吓哭,忙又收了铜镜,继续道:「正所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前是我顾虑不周,没能记起正常人面色应当更红润些。但既已来了,便让那掌柜的安安心。 「活死人无法进食,你便至客堂去,当着掌柜的面正常用膳,那掌柜的自然不会再疑心。省得他为我们找些什么麻烦,影响我们进程。」 白琅明白了,也难过了。 他并非过分注重容貌之人,之前几日始终不曾照过镜子便是佐证,但他亦未料到自己的面容竟是这般吓人。 白琅的心情值一下便跌了大半。 墨宴不曾料到照个镜子对这小孩伤害这么大,手忙脚乱地放好铜镜,企图安慰:「你别难过呀,你这郁郁寡欢的就更不像人了。」 白琅遭受到会心一击,更加自闭了。 好言安慰起了反作用的墨宴还不知自己这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思来想去只能化言语为实际承诺:「人界不是有那什么,胭脂水粉的玩意么?到时去集市留意一下,用那些玩意提提气色便不吓人了。」 「胭脂水粉」是白琅的知识盲区,他不认得这类事物,但听墨宴所言,勉强抬了头:「真的么?」 墨宴承诺:「真的,我之前见孟……慕家那谁用过,定然没问题的。」 他险些想将「孟婆」二字说出口,临到嘴边时仓促拐了个弯。 白琅不知他说的「孟慕」是个什么人,既有他人佐证,便勉强信了墨宴一回,不再那么难过。 墨宴见状,亦是松了口气,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哄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两人在房中歇息片刻,很快便有一名小二打扮的人来告知他们,可以去大堂用膳了。 白琅跟着墨宴出房门,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简单束成半马尾的长髮有一部分柔顺地垂落与身后肩前,半低着头的模样遮掩部分脸色,怎么看都是腼腆小孩。 他见到掌柜仍在大堂内,抬眸望去时瑟缩一下,怕自己又吓到他。 掌柜却以为他这是胆怯怕生,内心愧疚更甚,忙招唿道:「小公子来试试罢,看看合不合口味?若是不合口味您尽管说,我让后厨那边再去做。」 白琅见这掌柜似乎并未再被他吓到,稍稍安了些心,坐下看了眼桌上菜色。 都是些清淡家常菜,份量不大,一人正好。 白琅不挑食,摇头道:「不必换了,这些便好。」 「诶好。」掌柜笑着应一声,「合小公子口味就行。」 白琅至桌边坐下,安安静静开始用膳。 墨宴则趁这个时间同掌柜寻了些话题聊,聊着聊着便又成了墨宴的「套情报」现场。 兴许是猜到掌柜的顾忌庄家事宜,墨宴这次并未问得太深入,只从这客栈缘何如此冷清云云入手,简单试探了掌柜对这些事的态度。 第13页 白琅对这些并无兴致,听了一耳朵便不再继续留意,只专心致志地吃着面前吃食。 唔,这家店的手艺着实不错。 白琅正吃着,墨宴大致了解完掌柜的态度,话题便又逐渐岔开,分了些心神留意白琅状态。 见白琅似是渴了,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 掌柜见状,夸赞:「公子对孩子可真是上心。」 这话直接夸到墨宴心坎里了,得意之余还不忘维持人设:「那是自然。毕竟这小孩打小过得便苦,弱不禁风的,不仔细些照看,都不知能过上几个安稳日子。」 「哎呦可不是嘛。」掌柜不知联想到什么,仿佛狠狠共情,「像那庄家的小儿子,亦是病榻缠身,只是他不被重视,这段时日庄家府上人心惶惶,估计这府间无人有暇顾及他,也不知那小儿子撑不撑得过今岁。」 墨宴眸色微动,留了个心眼,但并未就此深入,只嘆息一声:「这也太可怜了。」 「嗐,谁让他只是个庶出的小儿子,娘亲又死得早呢。」掌柜言语间带上惋惜,但很快便不再论及此事,「不说这些晦气事了,您家儿子还是有福气的,能生在您这样疼爱小孩的环境里,日后想必亦能将身体养好,痊癒康健。」 「诶?」墨宴注意到掌柜的用词,这才察觉掌柜是误会白琅是他儿子了。 掌柜见他怔住,忐忑询问:「啊,可是小人说错什么了么?」 「哦没事,没什么。」墨宴懒得解释,顺口便应了,「你说得对,仔细点照看,身体总会渐渐好转的。」 左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小白琅尚未应他这「师」的身份,但墨宴坚信这是迟早的事,应个「父」的身份便不算什么了。 掌柜对墨宴这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充满好感,又同他聊了不少自家的一双儿女,堪称老父亲交流大会。 墨宴并无带小孩经验,开局一张嘴,其余全靠编,直接给白琅编了个自幼丧命他们父子孤苦无依四处寻医的曲折故事,听得掌柜老泪纵横。 待白琅慢条斯理将膳食全部吃完后,便见掌柜哽咽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们父子俩过得可真不容易。你有个这么好的爹,未来定会顺遂如意的。」 白琅:「……?」 白琅茫然了,扭头看向墨宴,就见墨宴又悄悄朝他眨一下眼。 白琅更茫然了。 他只是专心吃顿饭而已,怎么吃出个不太聪明的爹来了? 【作者有话说】 墨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第7章 白琅懒得管这墨宴又给他加了几重身份。已有弟弟、弟子两重,再多重体弱多病小儿子便多罢。 反正他生来克父,谁当他爹谁倒霉。 白琅没有反驳墨宴的胡编乱造,掌柜又拉着墨宴聊了好半会儿。 最后还是墨宴看出白琅无聊了,寻了个由头结束话题,带白琅回房间里休息。 白琅一回到房间内,便自储物法器中翻找出了墨宴此前特意为他准备的糖盒。 他对「糖」的认知不多,墨宴为他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糖后,白琅就察觉自己很喜欢这种甜丝丝的味道,嗜甜的癖好一发而不可收拾,每日闲来无事便抱着糖盒安安静静吃糖。 鬼使不会为人的疾病所侵扰,墨宴便不管他,爱如何吃便如何吃,只在糖盒要空掉时重新帮他买一些。 倒确实是当自家崽似的在养。 墨宴将房门关好,走到白琅旁侧位置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顺口说起方才自掌柜那试探出来的结果。 「依那掌柜所言,出事的庄家往日便时常仗着是临原镇内最有权势的世家,还出过一两名修士入修仙界,便将自己当做地头蛇,胡乱找商铺收取杂七杂八费用。临原镇内商贩只怕是苦那庄家久已,只要骇人之事不波及他们这些无辜百姓,说不定还巴不得庄家因此倒台。」 白琅不懂这些事情的弯弯绕绕,听完只是歪一下脑袋,双眸间浸出些单纯疑惑。 墨宴对上他这视线,方才察觉自己无意识间将小白琅当作了往日还是同僚的白琅,习惯性向他汇报工作。 他们拘魂使在拘捕恶鬼时,通常要先了解这些恶鬼因何而死、世间人对它们的评价,以及化为恶鬼后又造过哪些孽。 这种事情指望一年到头都说不出几句话的白琅自然是不可能的,因而大部分时候都是墨宴去了解,之后再告知予白琅。 以往的白琅这时候总是对墨宴爱答不理,墨宴很多时候甚至不知他这位同僚究竟听没听他说的话。 果然还是封印了记忆的小白琅更可爱些啊,明明脸还是一样的脸,但反应鲜活许多,就算是没听懂亦会坦然地表露自己的困惑。 多乖多可爱一小孩,怎么后来就长成那般无趣又无情的性子了呢。 墨宴看着小白琅走神,越想越是惋惜。 另一头的白琅被他盯得发毛,不知墨宴忽然又犯起什么病来了。 他看一眼墨宴,再看一眼糖盒。 莫不是墨宴也想吃糖了? 白琅实在摸不准这人奇离古怪的心思,犹豫片刻才自糖盒中拿出一小块糖来,放到桌上,推至墨宴面前。 大概是什么想吃糖又不好意思说的大人通病吧,左右这些糖都是墨宴买的,分他一块亦无妨。 第14页 别老犯病吓他什么都好说。 墨宴因他分糖的动作回神,直接脑补成了白琅看他套话那么辛苦,奖励他一颗糖。 老父亲墨宴大为感动,对小白琅乖巧懂事的印象又加深一尺。 他没和白琅抢糖吃,把糖放回白琅的糖盒,话题也回到正经方向:「对了,我准备过会儿到临原镇里去走走,看看这边的情况。你是要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客栈内?」 白琅想了想,回答:「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然就墨宴的阴间审美,保不齐会不会买些奇离古怪的东西回来。 白琅势要将这个可能性掐灭于摇篮之中。 墨宴却将他这话当作了孤苦无依的小孩总会比较黏人,怜爱地拍拍他的肩膀:「行,那晚些时候我们一同出去。我先去找趟掌柜交代些事情,免得晚些时候他找来,察觉到我们出去了。」 白琅懵懂:「不能让掌柜知道我们出去了吗?」 墨宴解释:「嗯。掌柜不喜庄家,亦不喜有意掺和庄家之事的人,怕会给自己与这客栈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此次住店我们是伪装成单纯路过歇脚一晚,越安分越好,免得节外生枝。」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墨宴没指望如今少年心性的白琅能完全明白这些人情世故,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出门,去找掌柜再发挥一通胡编乱造的能力,让掌柜没事不要来找他们。 他的瞎诌水平一如既往地好,不稍片刻便回到房间,显然进展非常顺利:「好了,这下便不担心在掌柜那边露馅了。我们也准备出门吧。」 「嗷。」白琅应一声,已经收好糖盒,乖顺地做好了出门准备。 但下一瞬,他便见墨宴走到房间窗户处,打开窗:「走吧,我带你出门逛逛!」 白琅皱眉:「我们不走门吗?」 墨宴:「那当然不走啦。走门不就被掌柜看到了吗?」 很有道理,但是白琅不想讲这个道理。 他缩回床榻的位置,闷声说:「那我不去了。」 「嗯?怎么忽地又不去了?」 墨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噢差点忘了你畏高。不过这只有二楼,应当算不得高,也不行么?」 白琅摇头。 墨宴有些头疼了:「可这客栈除却门便只有窗了,不走窗的话只怕是再无其余路可选……」 说话间,他看向了白琅旁侧的床幔,冒出一个新办法:「或者把你眼睛蒙住,我带你下去?只要看不见,应当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白琅并未尝试过墨宴所说的办法,亦不知这是不是真的能缓解他畏高之症,面上露出些犹豫的神情。 墨宴已直接化作行动,自储物法器中翻找出一块布条,招手把白琅唤过来:「小白琅,过来试试看?」 白琅思虑片刻,还是听话走到墨宴身边,由着墨宴将他眼睛蒙上。 墨宴动作很轻,似是怕弄疼了白琅,绑的时候还问:「这样会不会太紧?」 白琅原本想摇头,动了一下牵扯到布条才停下,回答:「不会,这样就可以了。」 墨宴:「好,那你不要动哦。」 白琅乖乖地没再动,等着墨宴帮他系好。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墨宴的声音自白琅耳边传来。 白琅还不会通过外放神识来感知方位,失去视觉后更觉茫然,胡乱地朝周围摩挲一阵。 墨宴拉住了他胡乱挥舞的手,带他走到窗边:「感觉会不会好一点?」 白琅感受到窗外吹来的风,还有透过布条传来的光亮,另一只手向前摸索,正好一半搭在窗台上,一半悬空。 「……呜。」白琅还是有点害怕,往墨宴的方向靠,几乎就要缩进墨宴怀里。 墨宴忙把人给揽住,问:「还是怕吗?」 白琅点点头,身体微微发抖,倒是比之前怕黑时的状态好一些。 「别怕,我带你下去,很快便落地了,没事的。」 墨宴的声音近在耳畔,或许是这几日相处而来的熟悉感,白琅确实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仍单手紧攥着墨宴身前衣料,不敢轻易松开。 墨宴原本打算直接将白琅扛下去的,受制于白琅此时的侷促紧张,换了个温柔些的方式,将人拦腰抱起。 「啊!」白琅惊唿一声,骤然双脚离地的感觉吓得他一把抱紧了墨宴的脖子。 「唔咳……小白琅,你这是要勒死我呀?」墨宴被扼住命运的喉咙,差点手一抖把人摔了。 他真没想到白琅能害怕到被抱起都会激发求生本能的程度——经验不足的墨宴并未意识到,真正原因是他未提前同白琅打声招唿。 白琅已全然听不进墨宴的话,循着本能抱紧唯一的「救命稻草」。 墨宴勉强让自己顺过气来,为了不让自己落得个被勒死的滑稽下场,直接抱着人翻窗而出。 客栈二楼并不高,以墨宴的轻功底子,轻轻松松便跃至地面。 速度之快,叫还在害怕中的白琅并未感知到任何变化。 「好了,我们已经出来了,你可以松手了。」墨宴想劝白琅先松手,挽救一下他的脖子。 白琅却又攥紧了些,闷声问:「真的吗?」 他的眼睛被遮盖住,方才又只顾着害怕,无暇顾及周遭变化,一时难以感知自己到底处于何种状态下。 第15页 而墨宴惯来是会信口胡诌的,白琅总觉得墨宴还御剑站在空中,却骗他说已是地面这种事情,他不是干不出来。 白琅并不信任墨宴。 即使他会表现得依赖墨宴,但不代表他真的信任。 墨宴看出这一点,无奈地笑着说:「真的,我不骗你。我遮你视野是为了让你不那么畏高,不是为了让你怕我。」 他直接把白琅放下,让他自己切切实实「脚踏实地」。 白琅紧绷的身体亦在确认自己没被骗时终于放松。 墨宴抬手帮他摘眼罩,就见他眼尾微红,眼睫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些湿漉漉的水汽。 他怔一下:「怎么又哭了?真有那么害怕吗?」 白琅抬手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还真不曾见过能怕成这样的…… 墨宴在心底嘆口气,揉揉他的脑袋,终究没捨得对他的不信任说些什么。 小孩都怕成这样了,不信任他这才认识几日的陌生人实属正常,没什么可借题发挥的。 墨宴不懂哄小孩,只好积极主动认错:「这次是我顾虑不周。早知你真的这般害怕,我便不勉强你出来了。下次再有这般情况,我一定让你走门,不走窗了。」 白琅没应声,尚在平復心情。 墨宴翻找出一块手帕递给他,继续道:「不过有些事你也要清楚。平日我是不正经了些,嘴上不见得有几句话能信,但关乎到你性命、关乎到你所惧怕之事,这些正事我不会说谎,更不会以此作为玩笑来取乐。 「其余什么的你信不信我无所谓,但我说过会保护好你,就一定会做到。知道了么?」 墨宴难得认真地看着白琅,乌黑双眸褪去往常难辨真假的玩乐之意,仿佛是在宣誓着如何如何郑重的诺言。 白琅微抬着头与墨宴对视。 他不太懂何为「保护」,大抵是过往中无人同他说过这样的字词。 他亦不知被人「保护」究竟是幸事还是悲事,但既然眼前这人说得这般庄重,那便随他好了。 白琅收回视线,垂下眼睫,轻声回应:「我知道了。」 知道了这件事,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莫得感情.jpg 第8章 少顷,白琅平復下心情,乖顺地站在墨宴身旁。 墨宴一手搭上他肩膀:「走吧,我们到附近去转转。」 白琅轻轻点头,跟在墨宴身侧。 现下时辰不算晚,但临原镇内有一侧的天灰濛濛的,似是马上将迎来一场倾盆大雨。 「出门忘看天色了啊……争取早些回来吧。」墨宴嘀咕一句,估摸着方向,往靠近庄家的方位走去。 客栈的窗朝向客栈后院,墨宴已直接带白琅出了后院,面前的街道相较于客栈前的主街要冷清不少。 只是不知是因这地缘位置原因,还是天色之故。 白琅与墨宴顺着路曲曲折折走了小段,须臾才听闻冷清街道中传来些吵闹声音。 「……好慢呀,快跟上来,晚了可要挨娘亲的骂了。」 「是你走太快了啦!你等等我啊!」 「……」 听起来是些小孩的声音。 白琅跟随墨宴走过声音传来的拐角,结果正好一名七八岁模样的小孩亦迎面而来。 眼看着小孩一个不注意就要撞到白琅,墨宴当机立断侧身一步,将白琅护在了自己身后。 「哎哟!」 小男孩结结实实撞上墨宴,吃痛地捂住额头。 另一名女孩似是亦没想到还会在此处撞上生人,惊诧之余慌忙上前来拉男孩。 女孩看起来比男孩大些,似是看出墨宴与白琅穿着不凡,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弟性子活泼,无意冲撞二位大人,望二位大人海涵。」 说完,她还碰了碰男孩手肘,男孩也连忙跟着说「对不起」。 看小孩们的态度,似是对「非富即贵」之人惶恐得很。 墨宴初时没顾得及他们,关切地注意着白琅状态:「你还好吧?」 白琅还未从这场小意外中回神,有一点被吓到,听到墨宴的话懵懵地摇了摇头。 墨宴无奈地笑着:「你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白琅终于回神了,还是摇头:「无事。」 墨宴这才放心,又去打量面前战战兢兢的小孩们,思索他们有无套情报的价值。 墨宴天生是比较凌厉张扬的长相,不笑时有如高高在上漠视凡尘的权贵者,很兇。 俩小孩被他盯得胆战心惊。 年纪大些的女孩许是能感觉到白琅气质更温和些,亦看出了墨宴对白琅的珍视,忍不住往白琅方向看,希望他能原谅他们。 白琅对上了女孩祈求似的目光,看不懂她的意思,但能看出这俩小孩应该是被吓到的状态。 他扯了扯墨宴的袖角。 墨宴偏头看他:「怎么了?」 白琅指着小孩们:「你吓到他们了。」 墨宴又侧眸看向那俩小孩,小孩们站得更加笔直了。 他摩挲着下巴。 没哭,那应该也没吓太狠吧。 墨宴对没有情报价值的人不感兴趣,亦懒得应付。但既然小白琅关注他们,应付一下亦无妨。 他总算缓和些神情,看向前边那名女孩:「你弟弟没事吧?」 第16页 女孩忙说:「他无事的,谢谢大人关心。」 墨宴摆一下手:「无妨,只是你们走这么着急,是赶着去哪里呢?」 这次回答的是男孩:「我们、我们只是着急回家。娘亲同我们说了,天的那边黑掉就是要下大雨了,必须赶紧回家,不然会被妖怪抓走的!」 听到最后一句,墨宴原本敷衍的应付都多了几分真切:「妖怪?只是下个雨而已,怎么还扯上妖怪了?」 小孩们似乎对墨宴的不知情很惊诧:「您不知道吗?」 墨宴:「我们今日只是偶然路过你们临原镇,顺便四处走走逛逛,确实不曾听说相关传闻。听你们这说得还怪可怕的,不知可否详细同我们说说?」 女孩看起来有些顾虑,更活泼的男孩则肆无忌惮些,说:「爹爹和娘亲说了,临原镇往常在这个时候不会天天打雷下雨的,这些雨都是东北那边的鬼怪引来的! 「而且哦,爹爹还说了,每逢下雨之时,那边那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大人家里都会传来很吓人很吓人的声音!」 小男孩说得绘声绘色,白琅都被他所言给吓到了,往墨宴的方向靠。 墨宴顺手揽住他,继续问小孩:「那你可知是什么样的声音?」 男孩摇摇头:「不知道。爹娘不准我们去那边,我们都是听爹娘说的,没敢去听。」 小孩们能够知道的事情大抵也止步于此了。 墨宴未再细问:「好,谢谢你们告知。你们也快些回去吧,再晚些你们爹娘该担心你们了。」 他一改最开始时爱答不理的模样,浅浅地笑着,看起来好似很温和很好相处的模样。 小孩们受他初时态度影响,没敢太逾矩。女孩拉着自家小弟行了个礼,又朝白琅的方向致意一下,匆匆地离开了。 墨宴目送着小孩们消失与小巷子中,又望向密布乌云的方向。 那片黑压压的云确实来自于东北方向,而据门口遇见老伯所言,庄家就是在那个方向。 墨宴做下决定:「走小白琅,我们到庄家那边去看看。」 白琅没应。 墨宴看向他,就见他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模样是很明显的在害怕。 墨宴只当他是被小孩的话吓到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真有鬼怪也没什么可怕的,我最擅长打鬼了,保准不让那鬼近你分毫。 「早些过去看看也好早些回来,我不太喜欢下雨天。」 墨宴补了后一句话,白琅终于有些动静,轻轻点一下头。 这便是愿意去的意思了。 墨宴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一道往庄家的方向去。 庄家就在临原镇东北角的位置,地处较为偏僻,周遭并无太多寻常百姓住宅。 临原镇并不算大,他们很快便走到了乌云笼罩下的小片。 几乎才靠近此处,白琅便感受到了城门时那种熟悉的不舒服感。 他皱起眉,不太愿意继续往前走。 这种压抑又沉闷的感觉太难受了。 墨宴此时的脸色亦不是很好。 他抬头望着几乎像是要压下来的沉重乌云,轻喃:「看来这里应当还不止一只恶鬼,难怪怨气重得能影响这边的天气。」 他回头牵住已经停下脚步的白琅:「走吧小白琅,我们快去快回,尽量不在这鬼地方待太久。」 白琅不太想走,但若是独自一人逗留此处他会更害怕,还是乖乖握住墨宴的手,同他继续往里深入。 清楚乌云非正常天气变化,墨宴很快便顺着乌云漆黑的程度,一路找到了庄家,又至庄家旁侧兜一圈,兜到了怨气最重的一处角落。 这附近看着应当是庄家的别院或是后院,周围有些荒凉,唯有丛生杂草与零星胡乱生长的树。 怨气主要集中在庄家的院子内,墙外看不出具体情况。 墨宴想御剑至高处看看情况,思及不能把白琅一人丢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左右到时入庄家内还有机会看得更仔细,不急这一时。 墨宴心思兜了一圈,被他牵着的白琅思绪要简单许多。 他看着附近荒凉景象,只觉此处阴风阵阵,吹得他原本就不舒服的脑袋更疼了。 好阴森,好吓人…… 这真的是在人间么? 白琅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明明来时的路都还寻常,偏生就是这附近,仿佛一下便全然换了个世界。 而且似乎还有一道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看…… 白琅往四周环视一圈,并未见到任何活物,心底更觉害怕,一手握住怀中的玉珠,一手握紧了与墨宴相牵的手。 恰在这时,一道隐隐约约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响起。 很轻,很突兀,还幽幽的听不真切。 「呜!」白琅吓得一把扑进了墨宴怀里。 墨宴亦听到了那突然响起的动静,抱住吓到发抖的白琅,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算作安抚。 他屏息凝神,仔细去听那突兀的声响。 轻轻小小的,但并不飘忽,声音自出现后还算连贯,听起来很像是……哭声? 而且还是个小少年的哭声。 墨宴辨别着声音来处,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个角落里,几乎要被杂草遮掩的不起眼身影。 第17页 他附在白琅耳边,压低声音说:「好像是有人在哭,活人,不是鬼。应该也是个小孩。」 白琅对活的小孩显然接受度要高些,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墨宴松开他,他试着往墨宴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那里蹲坐着一名蓝衣小少年,一个人哭得很伤心的样子。 少年看着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头髮打理得整整齐齐,束起一半,以一根白玉髮簪简单挽着。 ……不是鬼,好像也不是坏人。 白琅对小孩会更关注些,停了害怕的心思,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孩方向。 墨宴却是头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我可不擅长应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啊……要不小白琅你去找他看看?」 白琅在任职白无常时就很招小孩子的魂魄喜欢,不论是平时奉职要引路去冥界的小孩,还是就在冥界内的小孩们都很喜欢往白琅身边凑。 墨宴亦注意到他这位冷淡无情的同僚在面对小孩时会纵容些,虽仍旧半日不见得说一句话,但总会很耐心地听小孩们讲话。 墨宴本来就不算很喜欢小孩,哭得惨兮兮的更会让他烦恼不已。 白琅与他显然不同,听闻墨宴的话后,便试探着往小孩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们的脚步声都很轻,小少年并未察觉到他们的靠近。 在于小少年只余十步距离时,白琅停下脚步,犹豫试探着开口:「你……」 他的声音刚出来,小少年就被他狠狠吓了一跳:「……呜!」 白琅也被他的反应吓到,后退小步,撞上身后紧跟着他的墨宴,被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少年眼睛通红地看着白琅,黑眸间惊疑不定。 白琅也看着他,眸色是同样的胆怯不安。 俩胆小鬼面面相觑。 须臾,白琅才继续把刚才的话问完:「你、你是鬼吗?」 小少年摇了摇头,抽噎着回答:「我不是。」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白琅,也问:「那、那你是鬼吗?」 白琅同样摇头:「我也不是。」 俩人继续怯生生地看着对方,似乎都在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是个活人。 第9章 墨宴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这俩互相试探的胆小鬼。 他双手搭上白琅肩膀:「行了你俩都是人,这里没有鬼,鬼在院子里呢,不会出来的。」 小少年听到墨宴的话,睁大眼睛,抽噎着问:「院子、院子里真的有鬼吗?」 他没看墨宴,似乎是在问白琅。 白琅抬头看一眼顶上的乌云,又回头看向小少年,点头:「有。」 「呜……」小少年眼睛一眨,眼泪掉得更凶了。 白琅看着他哭,也跟着有点难过,眼眶红红的。 墨宴更头疼了。 完蛋了,这下是俩哭包凑一块了。 墨宴正欲把白琅拉回来先哄哄,又听闻不远处传来个脚步声,另一名小少年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这小少年似是听到另一人的哭声赶来的,见在场还有旁人在,立即冲到哭着的那名小少年面前:「你们是什么人?!不准欺负小瑜!」 小少年原本是冲着离庄瑜最近的白琅质问,但问完就对上白琅双眼通红被吓到的模样,看着可不像欺负人的,倒像一起被人欺负的。 他顿了顿,把视线挪向白琅身后的墨宴,改口:「你一个大人怎么还能欺负俩小孩!」 墨宴简直要被他气笑:「你能不能先弄清楚状况?分明是你家那叫小瑜的惹哭了我家小白琅,我还未算帐呢你先怪起我来了?」 庄陶有些迟疑,但又不知是不是无耻的大人将过错全部推给小孩子。 还是庄瑜在这时扯住庄陶衣角,抽抽噎噎地停下,说:「兄、兄长,他们没有欺负我,我没有被欺负。」 庄陶忙转身,给他递了手帕。 小孩不哭了,白琅亦稍稍平復心情,要揉眼睛时面前也多出一块手帕。 他回头看向墨宴,只听闻墨宴嘆口气,说:「怎么别人小孩哭你也要跟着哭?这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哄你。」 白琅接过手帕,摇了摇头,闷声说:「我不知。就是看他在哭,感觉很难过。你不用哄我。」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说着懂事乖巧的话,墨宴都觉得自己不哄简直就是良心泯灭。 所幸白琅是真不用哄,很快便平復好心情,看向对面的俩小少年。 方才并未留意,这时才看白琅才察觉他们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哭得惨兮兮的小孩脸色会差许多,看着病殃殃的。 白琅问:「你们是兄弟吗?」 回答他的是也平復下心情的庄瑜,他轻轻点头:「我们是同胞兄弟,只是我的身体很差……时常会拖累兄长。」 庄瑜低下头,说着又难过起来。 庄陶忙说:「才不会!小瑜你不是我的拖累,都是那些大人不想理你而故意对你的贬低罢了!」 白琅听不太懂他们这些拖累不拖累的话,再次回头看向墨宴。 墨宴拍拍他的肩膀,接过套话事宜:「听你们之言,你们是这庄家本家的那对幼子?」 墨宴记得掌柜提及过,庄家庶出的小儿子便是个病秧子,不知能不能熬得过今岁。 庄陶对墨宴仍有些戒备,将庄瑜护在怀里,没好气地说:「是又如何?你又是何人?我奉劝你们最好尽早离开此地!」 第18页 庄瑜听着他的话,拽拽他袖角,朝他摇摇头:「兄长,他们应当是外地来的仙人,不是临原镇人。」 说完,他轻轻推开了庄陶,朝白琅和墨宴礼貌致意:「抱歉,由于一些事情,我兄长对于大人没什么好感,可能冒犯了二位,我在此替兄长向二位致歉。」 庄瑜说话声音很虚,轻飘飘的,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被风吹散,弱不禁风。 墨宴不会同一个病秧子计较:「无妨,我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庄陶炸毛:「你在说谁小屁孩!」 墨宴耸了下肩,并未理会他,又被庄陶看作了对他的轻视。 一个不喜小孩,一个不喜大人,让他俩聊属实是有些为难了。 白琅和庄瑜对上视线。 庄瑜问:「你们是因城门的告示而来的么?」 白琅不太清楚,思考了一下:「算是?」 庄瑜听出了白琅不管事,又问:「那你身后这位哥哥,是你兄长么?」 白琅摇头,回答:「我不认识他,只是无处可去,便跟着他。」 庄瑜茫然:「那你家人呢?」 白琅想了想:「都死了。」 他对家人并无印象,只依稀记得他似乎有一位兄长和一对爹娘,但他不喜欢他的这些「家人」,而这些人后来全都死掉了。 如何死的他亦记不清了。 庄瑜面露难过:「抱歉,我不知……」 白琅再次摇头:「无妨,我不喜欢他们。」 他又问庄瑜:「你呢?你为何躲在此处哭?」 「我……」庄瑜张了张嘴,眸色变得黯淡,「我爹娘也死了。他们都说是鬼怪害死的我爹,还害死了府中一些的其他人…… 「他们还说那鬼怪,就是我娘化作的,只因嫉妒夫人能得爹的宠爱,死后不甘心,变化作恶鬼害死了夫人与爹,还有他们的儿子……咳咳咳……」 庄瑜说着,许是情绪激动了些,剧烈地咳嗽起来。 庄陶连忙帮他顺气,又气又无奈地说:「你别想这些了!都说了那是大人骗你的!这世间哪有什么神鬼妖怪的!」 「有,怎么没有?」墨宴反驳了他的话,「你们院子里就有不止一只呢。」 「……你也是大人,我才不信你的话!」庄陶这般说着,底气却不如方才那般足。 庄瑜勉强顺过气,抹掉眼角咳出来的眼泪:「那位哥哥适才亦同我说了,院子内有鬼……」 他示意着白琅方向,庄陶亦看向白琅:「真、真的吗?」 白琅点头:「嗯。」 这下庄陶信了,但仍试图安慰庄瑜:「就、就算真有,也定然不会是我们娘亲做的!……对吧?」 最后一句是在询问白琅。 白琅不知具体是何鬼,摇头说:「我不知,但确实不一定。」 庄瑜又问:「那、那你们……会调查此事吗?我们的娘亲生前是很温柔的人……我相信娘亲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眼中多出些期盼。 虽然今日他与白琅墨宴是初见,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他们很厉害,若能来调查此事,说不定能还他们的娘亲一个清白。 白琅不清楚这些行程安排事宜,看向墨宴。 墨宴这才回答:「会,我本就是为此而来。只是最终结果我可说不准,一个人生前与死后的性子是有可能大变的。」 说这话时,墨宴稍稍侧眸,看了眼乖乖站在他身侧,被他揽住肩膀的白琅。 白琅化身人族后的性子是与他生前性子一致或相似的,生前这般软糯可爱,死后却是寡言寡语的大冰块,何尝不是一种「性情大变」。 墨宴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庄瑜满心都是对自己娘亲的在意,并未察觉墨宴方才一瞬的视线偏移,朝墨宴再一次致意。 「结果如何都好,只要是真正调查清楚的结果……不论如何我都愿意接受。」 墨宴:「你愿意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的,那今日我们便不多作打扰,明日再登门拜访,找你们当家之人商议相关事宜。」 说完,墨宴便再度看向白琅,声音温和不少:「走吧,今日差不多到这便好。再晚些可能要下雨了。」 白琅乖乖点头,想了想又向庄瑜庄陶道别:「再见。」 庄瑜朝他浅浅地笑了一下:「再见。」 庄陶对白琅的印象是和弟弟一样需要被保护的人,态度比对墨宴好许多:「再见,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白琅点头应下了,转身与墨宴一同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墨宴嘆一声:「是因为年纪小么?果然你还是那么容易招小孩喜欢。」 白琅抬眸看向他:「你不喜欢小孩么?」 墨宴直白回答:「嗯。小孩很烦,尤其是哭哭啼啼的那种,吵得我只想打一顿让他老实下来。」 白琅歪一下脑袋,得出结论:「你不喜欢我。」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只是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简单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墨宴这才察觉白琅是完全可以对号入座于刚才那句话的话。 他揉一把白琅脑袋:「那倒也不是,你不一样。」 白琅疑惑:「为什么?你不是把我当作小孩么,还想当我爹。」 「……咳,我没真想,只是煳弄掌柜的。」墨宴苍白地解释着,「我只想当你师尊,没别的,别的你莫要当真。」 第19页 白琅:「噢。」 他应得平静且敷衍,也不知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墨宴时常看不透白琅的脑迴路,只好自己继续道:「你与旁人不一样,是因我知你不可能伤我害我。」 排除歷练失败的不可控因素,作为同根同源的黑白无常,他们自绑定起便註定永远不会背叛对方。 想到这,墨宴乌黑双眸间又掠过一瞬难以捕抓的嘲讽:「至于别的什么小孩,看着天真烂漫单纯无辜,但兴许,他们便是那个藏得最深,扎你扎得最狠的人。」 白琅看着他,明白了:「哦,所以你是被小孩扎过。」 墨宴那点深沉的心思一下子被扎没了。 倒也不是那么简单粗暴。 他侧眸对上白琅懵懂单纯的视线,还是泄了气,蹂.躏一把他的脑袋。 「罢了,大差不差,你这么想也行。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说】 独得老父亲宠爱的小白琅(? 今日份是双标,并且双标得理直气壮的墨宴√ 第10章 白琅不明白墨宴的意思,亦懒得深想,赶在下雨前同墨宴回到客栈房间。 回房间的方式与出来时一致,白琅仍难免害怕,只是这次墨宴吸取教训温柔许多,至少并未又一次将人惹哭。 白琅今日情绪起起伏伏,又受庄家那边怨气影响,才回到房间便打起哈欠。 「困了?」墨宴注意到他的状态,有些担忧,「今日时辰可还早得很啊……是被那边的怨气影响到了么?」 白琅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好累。」 他声音闷闷的,情绪不高,与往日睏倦时的状态不太相似。 墨宴又看了眼白琅怀中那枚玉珠,黑雾般的怨气似乎有些躁动,看来确实是受影响了。 白无常不同于黑无常,黑无常能将怨气吸收化作自身力量,不太容易被怨气影响,同时还有白无常的术法,随时为他疏导多余的怨气。 白无常则极易受怨气侵扰,术法亦不能对自己使用。 因而在处理拘魂事宜时,都是黑无常吸收怨气,保护白无常不受侵扰,白无常为其疏导,避免黑无常承受过载。 他们之间始终是相辅相成的。 墨宴亦听孟婆嘱咐过,受怨气影响亦是白琅歷练中的一环。 以怨气激心魔,再除心魔消怨气。这是考验白琅能否坚定本心的一环。 墨宴看着白琅难受的状态有些心疼,但既是考验要求,他便不能干涉。 而且如今他们都化作肉体凡胎,白琅无法为墨宴疏导,墨宴亦无法吸收太多怨气,否则将影响他这具肉身的状况。 墨宴揉揉白琅的脑袋:「实在难受便去睡罢,睡一觉应当会好些。」 只是明日起还要到庄家那边去,不出意外便是要在那边留宿的。 也不知这小孩会不会受怨气影响,难受到哭。 墨宴颇为惆怅地嘆了口气。 白琅昏昏沉沉间乖顺点头,正欲转身时,窗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声。 雷雨将至。 墨宴转身欲至窗前看看天色,又在这时感知到衣角被攥住。 「小白琅?」他回头,「怎么了?」 白琅神色僵硬,唯有拉住墨宴的手攥得很紧。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窗外又响起一道巨大的雷声。 「呜!」 白琅吓得当即捂住耳朵蹲下,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与此同时,一个大火沖天的画面自他脑海中闪过。 巨大的雷声,沖天的火光,还有……近在咫尺倒下的火柱。 「呜……不要……不要杀我……」 画面闪得极快,反反覆覆地钻进白琅的脑海中,仿佛要将他撕裂。 他什么片段都没捕捉到,只记得接连不断的雷声,熊熊燃起的大火,和几乎濒死的绝望。 墨宴并未听清白琅在说些什么,唯一能听清的便是他在哭。 窗外又是一道雷声,白琅身体一个激灵,墨宴也终于察觉他是怕打雷。 这一切太突然了,墨宴无措地站着,完全不知他这时该做些什么。 之前怕黑怕高也没见哭得这么厉害啊…… 无奈下墨宴先随手布了个隔绝外界声音的结界,截断雷声对白琅的影响。 他蹲在白琅身边,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又将人给狠狠吓了一跳。 白琅勐地一下要躲,结果没蹲稳,径直就要往后栽倒。 墨宴连忙伸手捞住他,白琅被拉着换了方向,便一头撞进了墨宴怀里。 墨宴被撞得骨头疼,倒吸一口凉气,先关心起了白琅的脑袋:「没事吧,疼不疼?」 白琅被这一下撞回现实,捂住脑袋,抽泣着回答:「好、好疼……呜……」 他泪眼汪汪地看着墨宴,可怜极了。 墨宴轻轻拿开他的手:「撞哪儿了?让我看看。」 没了雷声影响,白琅状态正常些,乖乖放下自己的手,露出被撞红的额头。 他面色本就过分苍白,红了一小块便格外显眼,似是被撞得很严重。 撞成这样,只怕本来没哭的都得被疼哭了。 墨宴扶他起来,给他递了手帕:「先去床边坐着吧,我给你拿药擦擦。是我没注意力道,你别哭了。」 第20页 白琅吸了吸鼻子,拿过手帕走到床沿边坐下,听话地不哭了。 墨宴也终于松口气,自储物法器中翻找出药膏,坐到他身边帮他上药。 他顺口问:「你很怕打雷吗?」 白琅脑袋被墨宴按着不能动,只应了个「嗯」。 墨宴又问:「之前你怕黑怕高都不见你情绪这么激动,怎么打雷对你影响这么大?」 白琅垂眼,眼睫上还站着些晶莹的泪珠:「我、我不知道……方才打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一场大火。」 墨宴动作停滞:「大火?是你源自于你脑海中的记忆么?」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那是一场打雷天的大火,其他都不知道了。」 「这样啊……」墨宴低头看着白琅,深邃黑眸间掠过些思绪。 估计是与白琅心魔有关之事了。 他轻轻抹开最后一点药膏,并未同白琅明说:「应当只是你太累了。房间内我已布了隔音结界,外边声音传不进来,你先安心休息罢。」 听墨宴这么一说,白琅也确实觉得自己似乎更累了,顺从地点点头。 墨宴给白琅施了个净尘术,看着他回到被窝里,没多会儿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须臾,墨宴才转身走向窗户的方向。 乌云仍旧只局限于庄家那边的小片范围,雷声亦是自那边不断传来,但暂且不见雨点落下。 这庄家的怨气,比他预料中的要重了不少。 墨宴回头又看了眼白琅,确认这小孩是真的睡熟了,轻手轻脚地翻窗而出,到屋顶掐法决唤来了钟馗。 钟馗来得很快,模样比上次更憔悴了。 墨宴「嚯」一声:「你最近这干什么去了?怨气快赶上庄家那边了。」 钟馗翻了个白眼:「我除了加班加点地拘鬼我还能干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爷我最近忙死了,没空搁这跟你这个罪魁祸首唠嗑。」 最近这一阵冥界尚在处理厉鬼出逃的后续烂摊子,又有不少恶鬼趁乱跑到了人界来,钟馗一人干三份活已经忙得脚不着地了。 ——虽然身为鬼使,他本就是靠飘的,脚也未着过地。 墨宴看出他是真忙,也不耽搁了,直入主题:「我想托你帮忙去问问孟婆,关于小白琅受怨气影响滋生心魔的事情。」 钟馗幽怨十足的情绪暂时停歇:「白琅受怨气影响了?」 墨宴示意了一下钟馗身后,钟馗回头,亦是被那团乌云吓到:「我去,这怨气够重的啊,这得多少只恶鬼啊?」 「尚且不知,我明日再过去那边细查。」墨宴回答着,「小白琅怕打雷,受那边怨气影响,又听到雷声,应当是有点心魔雏形了。所以我想问问这心魔真正形成了会有怎样的徵兆,会不会对小白琅身体造成什么影响,比如让他难受什么的。」 钟馗大致明白了:「行,晚些时候我找孟婆大人聊聊。」 他说着便要走,墨宴又叫住他:「哦对了,还有一事。」 墨宴神情格外认真严肃,钟馗以为是什么正经大事,也严肃起来:「何事?你说。」 墨宴继续问:「你知道小孩哭了要怎么哄吗?」 钟馗:「?」 第11章 钟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一个最讨厌小孩的鬼还会想如何去哄小孩? 「你不是奉行打一顿万事没有的准则么??」 墨宴没吭声。 钟馗开始怀疑鬼生:「不会真是我忙疯了吧?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找孟婆说说,干完这阵子我一定要休假去。」 墨宴终于开口:「你没疯,都没疯。我是认真的。」 钟馗仔细端详他神色,观他身上并无影响他神智的怨气,许久才疑虑着接受他确实是认真的这个事实。 钟馗迷惑:「那你缘何忽然转性了?」 墨宴回答:「不是我,是现下的小白琅。小白琅胆子太小了,遇到害怕的事物就容易哭,我每次都不知该如何哄他。」 「……」钟馗沉默一瞬,果断转身,「我还是觉得我疯了。我要去找孟婆休假,再见。」 白琅是谁?白琅可是他们冥界大名鼎鼎的高岭之花! 多少女鬼垂涎白琅容貌,只因他性子太过冷淡,鬼力又太过强悍,最终只敢远观而不敢近前。 若说白琅胆子小还爱哭,钟馗更愿意相信是这世道疯了。 墨宴忙把钟馗拉住:「我可真没骗你。之前我不就同你说了么?现下的小白琅性子可比之前可爱多了。」 钟馗回想一番,还真确有其事,只是当时他便没当真。 钟馗实在狐疑,思索后决定:「我得去见见白琅。」 说完他便要往下走,又被墨宴拦住:「现下不行,小白琅受怨气影响才睡下,不要打扰他休息。你若想见,下次我再带他见你。」 钟馗总觉得现在的墨宴很像保护欲过度的大人,但他没有证据。 眼见墨宴言之凿凿,钟馗于半信半疑将还是选择了姑且相信:「哄小孩之事我亦无甚经验。我会顺便替你给孟婆多带一句话的,孟婆活的年岁长,应当会懂一些。」 墨宴亦总算满意:「行,那便辛苦你了。不打扰你工作了哈。」 钟馗哼一声,未再言语,原地消失。 墨宴感知到他已彻底离开,收敛面上神情,遥遥望向不远处庄家方向。 第21页 须臾,他终于收回视线,亦转身回到客栈房间之内。 — 次日早晨,白琅早早便自梦中醒来。 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时他还有些头疼,揉着脑袋坐起身,往四周环顾,却并未见到墨宴。 墨宴出去了么? 白琅不太清楚状况,但不在便不在罢,对他并无太大影响。 就是有点饿了。 白琅揉揉肚子,自己起身,简单收拾一下后便推门离开房间,准备至一楼去找掌柜问问有无早膳。 近日客栈冷清,整个客栈内似乎只有白琅与墨宴这一对住户,白琅一路上都不曾碰到其余人。 但隐约间,又似乎总能感觉到身后似是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白琅几次回头,却见不到旁的身影。 是错觉么? 白琅有些害怕,加快步伐下楼去,在楼梯拐角处一个不经意间撞上迎面而来的身影。 「唔!」白琅没站稳,险些直接向后仰倒,被面前人连忙捞住。 「没事吧小白琅?」熟悉的声音自身前传来,「怎么自己跑下来了?下楼记得看路,万一摔了可有你疼的。」 墨宴把人扶稳,前后左右仔细观察,确保白琅并未在这小段路程内磕磕碰碰。 与墨宴撞上后,白琅便觉拿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消失了。 他回头又看一眼,身后仍是空荡荡一片。 ……应当只是错觉吧。 墨宴注意到他回头的动作,亦往他身后看去,问:「怎么了?你身后有什么吗?」 「没事。」白琅摇摇头,拽一下墨宴袖角,「我饿了。」 墨宴心思立马放回白琅身上:「饿了?正好,我已同掌柜说过准备早膳的事情了。你不喜于大堂内用膳,我便让掌柜待后厨做好后直接送房间内。」 他将方方面面安排得非常到位,末了还不忘得意洋洋地要夸奖:「如何?我是不是特别贴心!」 这可是昨夜孟婆以託梦形式来找他后,他特地向孟婆请教过的。 对待小孩首先要对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足够上心,要提前推测白琅需求,不能等到白琅提出要求以后才去做。 白琅不懂何为「贴心」,看墨宴对自己很满意似的,便遂他的意点头。 他说是那便是吧。 白琅看一眼明显更为得意的墨宴,转身往房间位置走。 墨宴跟着他一块回去,顺便同他说了今日行程安排:「客栈费用我已同掌柜结清,过会儿你用过早膳,我们便直接出门往庄家那边去。」 「我旁敲侧击过了,庄家那边辰时过后便会有人于门口执勤,到时我们直接去庄家那边说明来意便可。 「不出意外的话,这段时日我们可能要在庄家那边再住一阵。」 白琅听闻墨宴的话,皱一下眉:「捉鬼需要这么长时间么?」 墨宴顾虑到他如今不记得捉鬼流程,详细同他解释:「捉鬼时常主要是看恶鬼怨气。如你此前遇到的那些,都是孤魂野鬼,身上怨气随着时日消磨本就不剩多少,直接灭了便可,自然会快许多。」 「但于家宅中作祟的恶鬼往往才形成不久,怨气很重,亦有隐匿身形之功法。若想抓住它们,首先要弄清楚它们形成之由、作恶目的,由此引它们现身。 「期间还要随时防备恶鬼作恶,扰乱家宅间寻常人心智,方方面面都要做下准备才可设阵,真正引恶鬼真身现身,将其捉拿或歼灭。」 白琅听得厌倦:「好麻烦。能不捉了么?」 墨宴摊手:「虽然我也不想掺和这种麻烦事宜,但很遗憾不行。这是我们职责所在,若无我们捉拿恶鬼,任由恶鬼肆虐人界,会致使人界动乱,还会滋生厉鬼。到时处理厉鬼可比处理恶鬼难得多。」 此次之行,都还不知能否将那逃窜厉鬼引出。 墨宴想起这肩负的另一职责,在心底嘆口气。 昨夜孟婆亦同他说,白琅歷练所需佩戴的那枚玉珠不知何时与那厉鬼怨气交融了,只怕捉拿厉鬼之事与白琅歷练之事亦将合併。 白琅的歷练亦将增添不少风险,他必须时刻注意白琅的状态。 白琅尚不理解职责不职责的事情,见墨宴都这么说了,便不再管。 他低着头坐在床沿边,自己没理顺的髮丝尚有些凌乱,披散着落在身侧,看起来很乖顺。 墨宴自思绪中回神,见到白琅这般温顺模样,心底一软,走过去帮他梳理头髮,安抚:「我知你不喜那边氛围。我会尽量早些解决的,不让你受太大影响。」 「嗯。」白琅应了一声,倒不是很在意。 不舒服的感觉习惯了便还好,他只是单纯不喜欢与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打交道。 那些东西长得真的好丑哦。 【作者有话说】 白·颜控·琅√ 第12章 用过早膳后,白琅与墨宴便一道往庄家方向去。 正如此前墨宴所打探到的消息,庄家此时已有守卫于门口执勤,听墨宴说明来意后,不稍片刻便有人来领他们前往庄家候客厅。 庄家府邸很大,周遭看着似是奢华的园林布置,连曲迴廊,若是无人带路,只怕轻易便会迷失于这偌大的府邸内。 白琅对这样的大府邸有些感知,只看一眼便知这应当是本家与旁支住在一起的大家族。 第22页 他跟在墨宴身旁,往旁边看,只见周围僕人行色匆匆,偶尔有迎面遇上的,亦是诚惶诚恐地向他们行礼,似是很怕招惹上些什么。 白琅觉得这庄家除却那怨气以外,氛围亦给他不舒服之感。 在不舒服之余,亦有些熟悉,仿佛他曾经同样经歷过这样的环境。 是他的过往么? 白琅记不起来,干脆不想了,沉默乖顺地与墨宴一同跟着引路之人。 引路人是一名老者,两鬓斑白,身形却不似寻常老者般佝偻,挺直如松。 墨宴一路都在不动神色地打量这名老者。 老者是一名练气期修士,只是资质太过斑驳,对修仙界修士而言仅是出入门的修为,已是这名老者此生所能企及的全部。 看样子应当是曾于这庄家内看家护院,如今年岁大了,便干些杂活。 墨宴以神识传音的方式,将这些讯息告知予白琅。 白琅被他冷不丁地吓一跳,只听闻他声音,又不见前边人察觉,茫然地抬头看向墨宴。 墨宴对上他单纯懵懂视线,被他这一下给可爱到,揉一把他的脑袋。 过会儿他才想起解释:「这是神识传音,你修为已至筑基,应当亦能用了。以前没接触过么?」 白琅摇摇头。他对这个东西并无印象,那便是过往亦未听说过。 好像还挺好用的。 他拉住墨宴袖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想说些什么时又想起前边有人,闭了嘴,泄气地松手,失落低头。 他不会用,找不了墨宴说悄悄话。 墨宴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底晕开浅浅的笑意,牵住他垂落的手:「别不开心,你若想学,晚些时候我再教你。」 白琅感知到掌心传来的暖融融的温度,这才开心些,点点头算作听到了。 真是好哄又省心。 墨宴目光慈爱,须臾才想起还有些未叮嘱完的事宜,继续同白琅说:「这老者修为比你低,但阅歷比你丰富,这几日在庄家内,你还是要记得多加小心。」 「人心比鬼神复杂,我们初来乍到,尚不清楚这庄家内各人心思,亦不知他们是真心要驱鬼,还是别有他意。 「你心思单纯,修为虽比这府中人高,但难保是否有人受恶鬼蛊惑,心怀鬼胎,设计对你做些不好的事情,行事切记小心,尽量不要单独与旁人打交道。」 白琅懵懵懂懂地听话点头。 他最不擅长的便是与人打交道,就是墨宴不说,他也并无要主动交流什么的心思。 墨宴又道:「捉鬼事宜尚不需你处理,你只要好好跟在我身旁,其余事情都交予我便是。任何时候有需要,你都可以我此前给你的那块玉牌联繫我,不论何时我都会第一时间去找你。 「任何需要都可以,大事小事,碰上恶鬼,碰上你害怕的事物,还是单纯渴了饿了都可以。你的任何事情于我而言都不是麻烦,你千万千万不要自己憋着不同我说。」 他叮嘱得很仔细,坚决避免一切白琅可能深陷麻烦而不愿同他说的境况。 白琅全都应下。 虽然不知墨宴为何表现得像是他会遇到什么大劫难的模样,但这段时日白琅已经摸清了,对墨宴说的话只要点头便好。 至于他听进了多少,那便随缘了。 墨宴还觉着他这幅模样实在乖巧,怕他无聊,又同他说了些修仙界的事宜。 人间分为修仙界与人界,修仙界内修士更为聚集,主要是大大小小的门派宗门。而人界多为世家,有时亦会有修仙世家子弟前往修仙界求道修习。 修仙界灵气较人界浓郁,距离修仙界越远的人界能出现修士的可能性越少,近些年两界还有逐渐分离的趋势。 他们如今所在地段便是人界中灵气较为稀薄的地方,即便是庄家这样的大家,府上亦不见得能有几名修士。 墨宴没记错的话,当年他便是在人界的地盘寻到白琅魂魄,年仅十八的白琅大抵尚未来得及真正接触修炼事宜。 墨宴亦出身于世家,但活的年岁比白琅长,及冠后便去了修仙界,陨落时都有两百来岁了。 黑无常依靠吸收前任黑无常留下的怨气以继承黑无常身份,了解黑白无常使事宜,并等待白无常魂魄诞生,将白无常带回后,教习白无常所有相关事宜。 墨宴当初为等白琅出现,又在冥界中无所事事地游荡了近百年,可以说他的阅歷比白琅多了足足三百年。 同白琅说修仙界事宜,不禁让墨宴回想起初遇白琅后同白琅说黑白无常事宜那段日子。 当年小白琅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没搭理过他,墨宴以为他天生失语,还怜爱过他,每次都单方面同他说很多很多话题。 直到后来,墨宴搭着小白琅的肩膀,问他这样算不算能被小白琅称一句「师尊」,他才第一次听到小白琅开口说话。 小白琅当时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你好烦」。 墨宴的一颗真心又一次一个被小孩子伤了个彻底。 自那以后,他再没同白琅说过工作必要以外的事情。 思及此,墨宴偏头看向身侧乖乖巧巧的小白琅。 许是因他话题的突然停顿,白琅抬头与他对上视线,深灰双眸间浸入浅浅的疑惑。 生前这性子多可爱啊。 第23页 虽然还是没能骗到一句「师尊」,但胜在懂事听话,还粘人会撒娇,一句「师尊」也不过迟早的事。 他一手搭在白琅肩膀上,回答他:「无事。就是觉得现在的你可爱多了。」 白琅歪头,不太理解「可爱」是一个怎样的词,但看墨宴神情,多半也不是什么坏词,便不再管他。 左右墨宴停下来不说了,他的耳朵还能消停点。 他的话实在有些太多,但前边还有人,白琅又不能说话,只得默默地听着一些他不感兴趣的话题。 【作者有话说】 失忆前belike: 白琅:(面无表情)(但无恶意)(只是比较直白)你好烦。 墨宴:(心碎)(受伤)小孩子果然就是讨厌。 失忆后belike: 白琅:(面无表情)(但看起来很乖)(插不上话)他好烦。 墨宴:(滤镜加持)(慈爱)可爱。 ——一点永远不在一个频道的两人√ 第13章 绕过曲折连廊后,白琅与墨宴终于抵达庄家的待客厅。 代家主应当是收到讯息,已提前等候于待客厅内,见他们抵达,忙出门迎接。 「二位仙人贵安,不知二位仙人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二位海涵。」 代家主施施然朝他们致意,礼数做得很到位。 白琅抬眸打量着眼前人。 代家主看着正值中年模样,长得说不上多俊逸,还算人模人样看得过去,神情稍有些憔悴,应是近日受那「鬼怪」之事烦扰所致。 他衣着奢丽华贵,着藏青莲纹锦缎,佩捲云玉饰件,一眼望见便是身份崇贵之样。 白琅不喜欢这种「大人物」,往墨宴身后站了站,丝毫未给代家主面子。 墨宴知他不适应,轻拍一下他的肩膀,朝那代家主莞尔:「我们师徒二人云游至此,偶然见到布告栏中告示,贸然前来打扰,才应向家主您致歉。」 他嘴角噙着抹笑意,说着礼节得体的话,却无几分真情实感,黑眸略略扫视着眼前人,显出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墨宴本身以鬼力为源,不与人界修士修为相通,化身人族后为省事,便将部分鬼力化作「修为」作掩饰,存留了人族修士中大乘期的修为。 人界灵气稀薄,日渐式微,只怕整个人界都不一定能寻得一名大乘期修士,更何况本就不是修仙世家的庄家。 以墨宴修为,若是不开心了,给他们灭个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代家主哪里敢因他的态度怠慢,更是诚挚:「小人受邪祟困扰多时,能得仙人相助已是三生难求之福气,怎会打扰?小人已命僕从略备茶水,还望二位仙人莫嫌弃,请二位仙人上座。」 他恭敬地朝主位示意。 白琅看了眼座位,又看了眼侯在门口随时为添茶倒水预备的下人们,眉梢轻蹙。 有种他们要聊很久的感觉,肯定会好无聊的。 墨宴已同他说过捉鬼事宜无需他管,那所谓正事白琅亦无兴趣。 他扯了扯墨宴袖角,小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白琅没用太大的声音,但这待客厅范围本身亦不大,代家主与他们相距不远,自是将他的话尽收耳底。 代家主面色有些尴尬,询问:「可是有何处惹您不喜了?您尽管吩咐,小人一定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 白琅被他这突然搭话吓到了,往墨宴方向躲,双眸微微瞪大,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代家主未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更是无措。 墨宴看出白琅心思,将人护在自己身侧。 他无奈浅笑,面对白琅事宜神情缓和不少:「家主无需担忧,我家这小徒弟生性好动,只是坐不住罢了。我记得听闻过你们家中有一对幼子?」 代家主忙回答:「可要小人将他们传唤过来,陪仙人爱徒四处走走?」 墨宴颔首:「嗯,便如此吧。」 代家主应声,命下人去将庄陶庄瑜唤来。 须臾,两名小少年来到待客厅,顺从地行礼:「见过二位仙人、见过代家主。」 庄瑜行完礼,稍稍抬头,与白琅对上视线。 小孩今日收拾得齐整了些,面色仍是病态的苍白,状态倒没有昨日哭得可怜兮兮那般狼狈,见到白琅时黑眸微亮,像一对干净剔透的黑宝石,似是很开心。 看着是真的喜欢白琅的模样。 墨宴收回难以察觉的打量视线,拍拍白琅肩膀:「去玩罢。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 白琅乖乖点头,松开与墨宴相牵的手,去找庄陶和庄瑜。 庄陶庄瑜年纪给小些,比白琅还矮不少,但三人站在一块,却有些同辈人似的和睦感觉。 庄陶昨日便已将白琅列为「需要被保护」的范围内,主动承担起话事人的角色,向代家主与墨宴再次致意后,带着两人离开。 等走出主院,护送他们的僕从被庄陶打发回去,庄瑜才缓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三叔又要训诫我们。」 白琅闻言,好奇地问:「那个人,是你们的三叔吗?」 回答他的是庄陶。 庄陶撇了撇嘴:「就他,他叫庄致季,是我们那个爹的三弟,我们爹死后他就当了代理家主。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日日要找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训诫我们。小瑜身子本就不好,我看他就是诚心要害小瑜!」 第24页 他说得愤懑,明显对那庄致季憎恶得很。 庄瑜忙拉住他:「嘘……兄长你小声些,万一有人听到向三叔告状,你要挨家法的。」 庄陶面色仍旧不善,但到底没再继续,似乎很怕那个「三叔」,亦或是很怕「挨家法」。 庄瑜和缓神色,朝白琅歉意地笑笑:「抱歉啊,让你看笑话了。对了,我们还未同你自我介绍过吧?我叫庄瑜,这位是我兄长庄陶。」 庄陶在庄瑜介绍后,亦向白琅颔首致意。 白琅回答:「我叫白琅。」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跟我一起的那个,叫墨宴。」 庄瑜弯眼,笑意清浅:「那我们这便算认识啦。」 他说话的声音较轻,但嗓音清润,语调不疾不徐的,听着很舒服。笑起来的模样亦灵动活泼,未来若是长开了,想必称得上一句翩翩公子。 庄陶与庄瑜长相一致,不过庄陶身体康健,气场锋利许多,未来应当亦是玉树临风。 白琅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天然的好感,点了点头,跟在庄瑜身侧。 庄瑜主动找了些话题同白琅聊,大多是好奇地询问白琅一些「修仙」的问题。 庄陶走在他们后面,许是不太擅长于言语表达,便只是跟着,不打扰他们。 白琅对修炼事宜不太了解,听完庄瑜的问题,摇着头说:「我不太懂。墨宴说我前段时间遭遇变故,记忆有损,很多事情我都没印象了。」 庄瑜听得怜惜:「那一定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我看你面色似乎也不太好的模样,可是身体亦落下什么病症了?」 白琅微垂眼睫:「墨宴说我生来便这样,只是看着差,身体并无问题。」 庄陶在这时插嘴:「会不会是他在骗你啊?我听你目前所言,所有事宜都是墨宴说墨宴说的,大人最不可信了!他们就喜欢编织各式各样的谎言,只为把小孩掌控在自己手中!」 「兄长。」庄瑜无奈地唤他一声,「那位墨宴看起来还是挺关心白琅哥哥的,你也不要总带着偏见看所有大人。」 庄陶顾及庄瑜身体,不会同他争论,只是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白琅倒是思考了下,最终还是摇头:「虽然我不知墨宴来歷,亦不知他为何要带着我,但至少他应当不会害我。」 毕竟墨宴看着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应当还不似庄陶说的那些大人那般心思活络。 庄瑜不再停留这个话题,与白琅拐过最后一个拐角,走进一个小别院内。 他语气变得欢快些:「到啦,这里就是我与兄长的院子了。」 白琅跟随庄瑜入内,前脚刚踏进去,便感觉似有一阵阴风拂过,早晨在客栈时那种有个视线盯着他的感觉再度出现,只不过这次又似乎与早晨时有所差异。 白琅脚步微滞,环顾四周,依旧不见任何旁人。 还是错觉么? ……真的会是错觉吗? 第14章 庄瑜注意到白琅的异常,好奇询问:「怎么了白琅哥哥?」 白琅收回视线,问:「你们这院中,可还有他人?」 庄瑜茫然:「没有呀。」 庄陶哼一声:「他们才不乐意来服侍我们这对弃子呢,正好我亦不乐意见着他们,各自清净便是。我一个人亦能照顾好小瑜!」 庄陶显然误会了白琅意思,白琅不爱言语,便懒得多作解释,朝四周又环顾一圈,感觉那视线又不见了,不再多留意。 不论是否是错觉,目前看来这视线应当无太大恶意,不必多做理会。 白琅随庄瑜与庄陶进屋,才打开房门,便有浓郁药味扑面而来。 他往屋内打量一圈,见到不少堆放于房间的各式药材。 庄瑜似乎才记起屋内凌乱,侷促地站在门口,抿出抹不好意思的笑:「实在抱歉……我平日常需用药,习以为常后忘了屋内凌乱,药气也重……你若不喜这味道,我们便换个房间罢。」 白琅摇了摇头:「无妨。」 庄陶先一步走进屋内,勉强收拾出一块空余位置,神色同样有些尴尬:「抱歉,屋内确实有些乱,你们先在此坐着歇会儿吧。小瑜不能在外头待太久,若是你先闷了,过会儿我再陪你出去走走。」 庄瑜小声反驳:「我今日好许多了,没关系的……我也想和白琅哥哥多待一会儿。」 他看向白琅,黑眸清澈,对白琅颇为亲近。 白琅不太理解庄瑜对他的态度从何而来,只觉与墨宴相似又有所差距。 他并不讨厌庄瑜这样的态度,回答:「我都无妨。我记忆有损,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我不太在意要做什么。」 庄陶听得反而为他担忧起来:「你平日对他人亦是这般性子么?你这般不设防,很容易被旁人骗了去的——那个谁,同你一道那人,说不准也是利用你这点在骗你!」 大抵是昨日初遇便吵了一架,他对墨宴偏见非常大,见缝插针地提醒着白琅要小心墨宴。 「兄长,你不要再在白琅哥哥面前说这些话了。」庄瑜对庄陶这般态度似乎很无奈,「白琅哥哥与那位墨宴相处时间更长些,昨日我亦见他是真心维护白琅哥哥。府上那些大人……不信便不信了,旁人如何还轮不到我们来说些什么。更何况背地里谈论他人不好,本也是种不礼貌的行为。」 第25页 他一字一句说得比较缓慢,听起来倒像是年长那方,在教育不懂事的弟弟。 这对同胞兄弟的性格,差异可真大。 白琅看着他们,脑海中隐约又浮现出一些关于「家人」的印象。 似乎他也有过一位兄长,行事张扬,与他成日胆小爱哭的性子全然不同。 后来如何了呢? 白琅记不太清,只知那位兄长死得很早,似乎都未活到庄瑜与庄陶的年岁。 他对此并无任何心绪变化,那位兄长的死,兴许也未曾影响过他的心情。 白琅垂下眼睫,安静听着对面庄瑜与庄陶之间的对话。 小会儿后,庄陶才终于听进庄瑜的劝导,保证不再于背后说墨宴的不好,并且心底决定着下次直接当墨宴的面说。 庄瑜怕白琅会受到冷落,很快又转而找他聊起些寻常话题。 白琅无过往记忆,庄瑜因身体缘故未出过多少次门,聊着聊着话题便转到了一些庄瑜看过的话本内。 白琅不曾看过话本,对这话题的兴趣倒是浓郁,专注地听庄瑜说。 庄陶见两人聊得开心,便不打扰他们,去沏了壶茶水,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 白琅顺手拿起一杯,轻抿一口,当即便皱起眉来:「好苦。」 「啊,这应当是顾叔叔送来的茶。」庄瑜面露歉意,「兄长习惯了为我沏这种茶水,白琅哥哥应当是喝不惯吧?」 白琅实诚地点头:「好苦,我不喜欢。」 他皱着眉头,脸颊微鼓,虽是抱怨的语气,却不显骄纵,看着还怪惹人怜爱的。 庄陶忙起身,说:「我再去为你沏一壶新的吧,顾叔叔这茶是专为小瑜备的,我跟着小瑜喝惯了,一时也没想起来。是我疏忽了。」 白琅放下茶杯,摇头说:「算了,我不想喝了。」 他本身并不渴,只是顺手拿起来试试,有的喝没得喝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庄陶却把他这当作了怕太麻烦他,对他好感更甚,说什么都要再去沏一壶来,白琅便随他去了。 待庄陶离开后,他才想起他们方才话里那个「顾叔叔」,好奇地问:「顾叔叔又是谁?」 提及这个话题,庄瑜眼底笑意中多了些怀念:「是临原镇内的一位大夫,亦是我与兄长娘亲的旧识。顾叔叔人可好了,在娘亲逝世后也偷偷来看过我们。我们房中这些药材都是顾叔叔赠予的。若是没有他,只怕我连上个寒冬撑不过。」 白琅向来很会抓重点,好奇更甚:「那他为何要偷偷来看你们?」 「唔,这个嘛……」白琅问倒了庄瑜,「我亦不知。只是顾叔叔每次来时都说不能叫旁人知晓,兴许是怕府中人多想罢。」 白琅还是觉得奇怪,正要再问时,又感知到了一阵骤然而起的冷风。 阴阴凉凉地掠过他脚腕,与他初醒那夜在湖畔旁遇到过的风有些相似。 白琅打了个冷颤,蹭地一下站起来,仍旧未在周边见到奇异的事物。 是在庄府游荡的恶鬼吗? 对面的庄瑜被白琅骤然的起身吓到,茫然地问:「怎么了?」 「好像有鬼。」白琅不太确定地说着。 庄瑜胆子也小,听他这么一说,也害怕起来,往白琅的方向靠近了些:「真、真的吗?我们院子里也有吗?」 白琅上一次感知到这种黏腻阴风时,恶鬼很快便自己出现了,可这一次却迟迟不见。 他想起墨宴说家宅中的恶鬼要设计才能引现身,担心这是墨宴说过的什么恶鬼作祟。 他干脆地拿出了墨宴给他的那块玉牌,注入一丝灵力。 接着白琅便拉起庄瑜,准备先去开阔的地方:「走,我们先出去。」 「好。」庄瑜脸色苍白,显然是怕极了,跟着白琅一同走到院子内。 几乎是他们刚出去,墨宴便御剑自主院方向而来。 「小白琅!」他落在白琅面前不远处,收剑归鞘,「怎么了,可是遇到何事了?」 白琅见到墨宴,大步朝他跑去,庄瑜一时都没跟上他。 他一把抱住墨宴袖角:「屋子里好像有鬼……我怕。」 白琅声线微颤,语气轻轻的,听着很可怜。 恶鬼长得都好丑,好吓人的。 墨宴保护欲一下就窜起来了,将人护在自己身后:「别怕,有我在,我绝不让那些恶鬼伤你一根汗毛!」 第15章 另一边的庄瑜也跑了过来,受府上环境影响,他不擅长与谢行叶大人交流,便只是跟在白琅身侧。 像是被一大一小俩小跟班黏上。 墨宴对其余小孩无感,见他亲近白琅,才连带着一起叮嘱:「那鬼怪尚滞留于房间内,你们先在院子里待着,我进去看看。」 白琅攥着墨宴袖角的手紧了紧,过会儿才松开,轻轻点头,显然是感到害怕,但还是选择了听话。 墨宴心底软乎塌下小块,和缓语气,多加了一句安抚:「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说完他便不再耽搁,在俩小孩周围落下一个小小的结界,转身往屋内去。 作为鬼使,墨宴对恶鬼怨气感知很敏锐,一进来便知这屋内绝对是有一只恶鬼藏匿,并且这恶鬼已作过乱。 但这恶鬼怨气并未消散,应当尚有未解执念。 未弄清恶鬼执念缘由前,想要将恶鬼引出并非易事,若墨宴还是黑无常身份倒可一试,这肉体凡胎只怕是难以承受过强的鬼力。 第26页 墨宴掐了个法决,一道法阵骤然于他脚下亮起。 白琅透过房门,清晰看到墨宴被亮蓝法阵包围。 法阵内似乎颳起一阵风,墨宴挺直立于法阵中心,墨色衣袂翻卷,一头白髮亦于风中飞舞,恣意张扬。 须臾,默念法决的墨宴倏地抬眸,乌黑瞳仁紧盯屏风,抬手间便是一道冷蓝光亮直直往屏风处袭去! 「砰!」 屏风应声碎裂,一缕淡得几乎看不清的浅灰怨气蓦地冲出,朝白琅方向飞去! 「呜!是鬼!」 白琅自那怨气中看出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容,当即就被吓哭,轻颤着护住怀中玉珠,双眼紧闭:「不、不要过来!」 庄瑜看不到怨气,被白琅的反应吓到,几乎是本能地倾身上前:「在、在哪里?!」 他自己分明也怕得不行,却在听到白琅哭腔时,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 不知是不是墨宴先前留在小孩们周边的结界起了作用,那缕怨气在将要撞上庄瑜的瞬间又转了方向,彻底消散于光天化日之中。 墨宴亦第一时间自屋内赶了出来:「小白琅!」 几乎就是在那缕怨气消散时,墨宴赶回了白琅身边。 白琅直接扑进了墨宴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呜呜……好吓人……」 方才那个鬼比之前那些丑太多了,而且就那么径直地沖向白琅,白琅到现在都清晰得记得闭眼前看到的那张脸。 整张脸都仿佛被刻意毁掉,血淋淋的,还有几处露着白骨,眼睛位置更是一片空洞,像是被挖掉了眼球,只有汩汩血痕在往下淌。 白琅遭受到非常严重的视觉污染,哭得稀里哗啦。 墨宴虽已向孟婆请教过小孩哭了要如何哄,但尚未完全学会,又是初次碰见白琅哭得这么厉害,一下便慌了神。 「没事了没事了,那恶鬼已经跑了,短时间应当不敢再回这院子,你别哭了。」他尽可能地试着安慰白琅。 但白琅依然只是呜咽地哭着,眼泪洇湿墨宴胸前衣料,声音却很小,像只弱小可怜的小兽,忍不住又不敢哭得太放肆。 墨宴都怕他等会儿给自己憋岔气了。 庄瑜插不进他们之间的氛围,见白琅这般害怕,忧心忡忡地想说些什么,又听闻另一边庄陶匆匆赶回来的声音。 「小瑜!白琅!」庄陶自另一边厢房跑来,应当是听闻那屏风炸裂的动静,怕两人遇到意外。 只是他刚过来便听见白琅哭得伤心,庄瑜面色亦比他离开时差了不少,墨宴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内。 庄陶对墨宴没有好感,便直接问庄瑜:「怎么回事,发生何事了?」 庄瑜回答:「方才屋中有鬼怪,幸而白琅哥哥及时将墨公子喊了过来,但白琅哥哥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伤到了……」 他语气中浸满担忧,方才便是想开口问问墨宴白琅这是怎么了。 兴许是庄陶与庄瑜的声音让白琅回神,自方才惊吓的状态中走出一点,他哭的动静渐渐小了许多。 墨宴仍由着他抱,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给予他安抚。 待白琅渐渐更平静了些,他才抬眸看向庄瑜方向。 适才庄瑜护住白琅的举动他看得清清楚楚,对这小孩的态度亦缓和些:「你叫庄瑜是吧?小白琅与你身边我布了结界,那恶鬼怨气近不得你们身,小白琅只是被吓到了。不过还是多谢你方才护住小白琅。」 庄瑜听闻白琅未被伤到,松了口气,摇摇头说:「白琅哥哥无事便好。」 他又问及怨气之事:「只是那恶鬼究竟是何般模样?我方才好像并未看到在何处……」 墨宴回答:「那恶鬼并未现身,方才袭击你们的是恶鬼怨气,寻常人看不到怨气,你察觉不到很正常。」 白琅在这时松开了墨宴,抽抽噎噎地说:「它、它长得好丑的。」 「嗯?」墨宴微怔,「你看到那恶鬼容貌了?」 白琅点头,回忆起方才所见情形,才止住的眼泪又积蓄起来,深灰眼眸一片湿漉。 墨宴怕他又要哭,忙说:「没事没事,怕就不要回想了。」 但这般说着,墨宴更觉奇怪。 他方才施的法决只是将那恶鬼暂时逼退,并未引它现身。按照恶鬼习性,愈是危险它们便藏匿得愈深,而且怨气窜出去时他分明只见到怨气,未见到恶鬼,白琅又是如何能看到恶鬼容貌的? 墨宴看了眼白琅怀中玉珠,玉珠上黑雾似的怨气依旧同昨夜差不多,也不知是否与那逃窜厉鬼相关。 看来他还得再找孟婆那边仔细问问。 墨宴将白琅安抚好,代家主庄致季也终于一路赶了过来。 方才墨宴走得突然且着急,庄致季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生怕是自己不小心怠慢了这位仙人。 他着急地赶过来,见到白琅眼眶红通通,显然是哭过被欺负过似的模样,差点吓得魂都要飞了。 「这、这是发生何事了?可是劣侄顽劣欺辱仙人爱徒了?」 说话的同时,庄致季还瞪了庄陶庄瑜一眼,未弄清事由便直接将过错默认给俩小孩。 庄陶当即反驳:「我们才没有欺负白琅!」 庄致季更是生气,都顾不得此前在墨宴面前端的那副谦卑模样,斥责:「放肆!仙人爱徒的名讳是你能直唿的么?还不快给仙人道歉!」 第27页 他声音拔高了些,又正巧庄陶庄瑜就在白琅身侧,白琅被这呵斥的声音吓到,往墨宴身边缩,好不容易缓和下的情绪又起伏了些。 墨宴将白琅护住,皱起眉,冷冷地扫去一眼:「此事与孩子们无关。倒是代家主您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是否有些蛮不讲理了?」 他惯来不爱掺和阳间人的是非恩怨,但吓到了他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小白琅,那可就别怪他拉下脸了。 【作者有话说】 墨宴:(暴怒)你知不知道哄小孩有多难?! 第16章 庄致季脸色微白,忙向墨宴致歉:「是小人一时心急了……劣侄平日无人管教,性子顽皮些,又对仙人爱徒这般放肆,小人只是担心他们会欺负仙人爱徒。」 庄陶欲反驳些什么,被庄瑜扯了下袖角,回头便见庄瑜轻轻摇头。 庄陶憋着气,又不愿违背庄瑜意愿,气鼓鼓地不再说话。 墨宴注意到俩小孩之间的互动,看向庄瑜,轻挑眉。 几百年的阅歷让他轻而易举便看破了庄瑜的意图——这是担忧太让庄致季下不来台,惹得他心生厌烦,便不愿帮他们家处理恶鬼事宜,直接将白琅带走。 年纪小小,城府倒是不浅。 墨宴不喜小孩,城府深的小孩他更没有好感,只是看在方才庄瑜护过白琅的份上,姑且平息对庄致季吓到白琅的怒气。 他缓和脸色,拍拍白琅肩膀,说:「这院子的结界很稳固,恶鬼暂时回不来。你与他们先好好在屋子里待着,我把这件事处理完就回来找你。」 白琅乖乖点头,松开了抓着他衣料的手。 他不爱听这种繁文缛节的交谈,墨宴便不打搅他平復才被吓到过的心情,给他塞了干净的手帕,与那庄致季暂时离开,单独同他交谈。 白琅目送墨宴离开,院子内很快便只余下他们三个小孩。 庄陶尚未理清状况,终于寻到机会详细询问:「所以方才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怎么我们院中也有鬼吗?」 庄瑜将他所知晓的部分同庄陶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白琅听着,在他说完后亦补充了些:「我自进院子起便感觉到过一股视线,只是初时未在意,那恶鬼应当徘徊在院子内有一段时日了。」 庄陶庄瑜俱是一惊。 曾与一只恶鬼共处一室这么多日,这样的认知对俩小孩的冲击力可不小。 庄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前他们的那位爹和嫡母嫡兄,慌了神:「那、那小瑜不会有事吧?小瑜底子很差,风寒都受不了太多,若是、若是被那恶鬼缠上了……」 明明自己与庄瑜同吃同住,他的第一反应却只是关心庄瑜。 白琅看了他们样会儿,摇头:「没有。你们身上没有怨气,恶鬼没有缠上你们。」 庄瑜诧异:「白琅哥哥……还能看出这个吗?」 白琅点头:「嗯。」 他起初也不知自己能看出这个,直到今日见到庄致季:「那个庄致季的身上就有。但不是那只恶鬼的,是别的鬼。」 说着,白琅似是回想到什么,皱了皱鼻子:「缠上庄致季那只鬼更厉害一点,怨气是黑色的,刚刚那只是深灰色的。」 白琅本不该知晓这些是何物,但在见到那缕直冲而来的怨气后,便突然有了隐约认知。 他并未在意,只当是碰到记忆损失前熟悉的事物,便有了印象。 庄瑜被他说得有些害怕。 临原镇本就处于灵气稀薄之地,鲜有修仙界相关事宜传入,只是尚且知晓修仙界是真实存在的。 身为凡人,他们实过弱小,鬼神之事于他们而言太过可畏。 庄陶胆子比庄瑜大些,但也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握住庄瑜冰凉的手,忐忑不安:「那、那我们这府上还能住人么?这么多恶鬼……岂不是迟早也会轮到我们?」 白琅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墨宴说他很会抓鬼的,有他在,应该没问题。」 庄陶不太信:「他真的靠谱吗?」 「唔……」这个白琅不太能保证,「可能吧,他很多时候确实不太靠谱。」 话里也经常没几句能信的,说擅长抓鬼的话是真是假,白琅还真不确定。 庄瑜想着刚才墨宴驱鬼的场景,姑且是三个小孩里对墨宴能力最信任的:「我觉得……那位墨宴应当真的挺厉害的吧,方才就是他把那恶鬼逼走了。」 说到这,庄瑜忽地又想起什么:「啊……屏风!」 他匆匆地往屋内方向赶去。 白琅与庄陶茫然地对视一眼,跟过去,便见庄瑜蹲在了那扇被墨宴击碎的屏风前。 庄陶大惊失色:「这屏风怎么碎了?」 庄瑜神色难掩遗憾:「应当是方才那恶鬼在屏风上,墨公子为了将那鬼逼走,便击碎了屏风。」 白琅看着他们难过的神情,歪了下头:「这个屏风,对你们很重要吗?」 庄瑜点点头:「这是……娘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扇屏风,亦是娘亲过世后,我们能留下的娘亲唯一的物件了……」 白琅仍有些不解:「你们能留下的唯一物件?」 他是在疑惑缘何要留下死人的物件,庄陶误解了他的话,愤愤地向他解释:「娘亲逝世后,那位嫡母便以嫌弃娘亲生前物件晦气为由,将娘亲的东西都烧掉了。这件屏风还是小瑜去求那个所谓的爹,才求着留下来的。」 第28页 白琅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爱恨情仇。 真要说的话,他只觉得庄陶口中说的那位嫡母的话没错。 若一个人是非正常死亡,临死之际心中有怨化作了恶鬼的话,可以附身于生前触碰过的物件上。 说这些物件晦气,确实不算错。 不过白琅懒得说这么多话,便未同他们说这件事,见庄瑜和庄陶沉默地收拾起屏风碎片,亦蹲下身,随意捡拾了一块。 屏风是被墨宴以修为凝聚的剑气炸开的,碎裂得比较大块。 白琅随意捡起一块,便见上边的彩画旁写了些字句。 似乎都是些诗句,什么「玲珑骰子安红豆」、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的。 白琅盯着看了许久,皱眉。 ——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庄瑜在捡拾碎片的间隙注意到白琅,问:「白琅哥哥,怎么了?是看到什么东西了么?」 白琅将手中的碎片递予他:「这上面好像写了诗句,但是我看不懂这些诗句是什么意思。」 庄瑜和庄陶一起凑了过来,三个懵懂单纯的小孩蹲在一起,茫然地看着些诗句。 「夫子不曾教过我们这种诗句,我也不太懂。」庄瑜遗憾地摇着头。 庄陶和庄瑜差不多,又指着一旁的三个字,说:「我只认得这个,这个是顾叔叔的名讳。」 白琅看了眼那三个字——顾舒术。 白琅:。 这人还真叫顾叔叔啊。 第17章 等墨宴处理完庄致季回院子里时,就见仨小孩围着一堆碎片不知在干什么,神情还怪苦恼的。 「小白琅,你这是做什么呢?」墨宴径直走向白琅身边。 白琅抬头看他,指着面前几块他们找出来的,写了字的屏风碎片,说:「我们在想这些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宴好奇地凑过去,就被各种隐晦的情诗秀了一脸:「这是哪里来的东西?」 白琅将之前庄陶庄瑜说过的内容重复一遍。 随后仨小孩都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全是清澈的单纯,宛若求知若渴的好学生。 墨宴没管那俩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看向懵懂好奇的白琅,终究是没忍心破坏他的单纯:「没什么,就是些配合山水风景的字句,并无太多旁的意思。」 「噢。」白琅没再问,对这些物件失了兴趣。 他的情绪总是表现得非常明显,眼睫轻轻垂着,脸颊微鼓,对面前浪费他时间的事物有些嫌弃。 看起来很软,又嫩生生的,戳一下兴许还会留下痕迹。 墨宴指尖动了动,克制住忽然想捏一下他脸颊的欲望,转而看向庄瑜:「这屏风上所留的顾舒术,是你们娘亲旧识?」 庄瑜不知他为何问这个,点点头:「嗯。顾叔叔是这么同我们说的。」 墨宴琢磨了会儿,又问:「你们娘亲是何时去世的?」 庄瑜:「两个月前。」 墨宴:「原因?」 庄瑜想了想,继续回答:「父亲说娘亲是病逝的。」 墨宴捕捉到重点:「父亲说?」 庄瑜点头:「嗯。我身体不好,两个月前父亲便说娘亲生病了,怕娘亲影响到我的身体,便让我与兄长搬出原来的院子,住到了这里。后来我们便一直没见过娘亲,直到……直到父亲说娘亲病逝了。」 他露出难过的神情,庄陶揽住他轻轻安慰了会儿。 墨宴看着这俩兄弟,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他才接着问:「那段时间里顾舒术可来寻过你们?」 庄瑜摇头:「并未。我们是在娘亲逝世后才认识顾叔叔的。」 墨宴:「那这段时日呢?就是你们嫡母父亲出事后。」 庄瑜这次是点头:「时常会来。」 一五一十地都回答完,庄瑜才茫然地问:「墨公子为何忽然问起这些?」 他到底只是个被养在家宅中的年幼小孩,便是心有城府,亦跳不出年岁阅歷的限制。 墨宴随口扯谎:「无事,随意问问。了解的信息多些,更有助于后续抓鬼。」 庄瑜不疑有他,对墨宴还算信任。 墨宴套完想要的情报,便不再管这对收拾屏风碎片的兄弟,把白琅拉起来:「我同那代家主商议过了,这个院子近日应当是庄府上下最安全的,这段时日我们便先暂住于此。」 白琅借着墨宴的力道站起身,对住在哪里无所谓,乖顺点头。 庄瑜抬起头,眼睛有些亮:「白琅哥哥与墨公子最近要住在这里么?」 墨宴随意「嗯」一声:「你们这应当有多的房间罢?」 庄瑜忙点头:「有的有的。这个院子只有我与兄长在住,我们同住一屋,其余房间都是空的,墨公子与白琅哥哥随意选一间便是。」 但说着,庄瑜又露出些懊恼的神情:「只是我们这院中并无下人可以服侍墨公子与白琅哥哥……」 墨宴随口回答:「噢,听说了。代家主说你们不服管教,不愿让下人伺候。」 庄陶当即反驳:「明明是他们嫌弃小瑜体弱不好照顾,总是怠慢,还不若我自己来照顾小瑜呢!」 庄瑜这次未制止庄陶,歉意地说:「抱歉……我们在府中地位不太高。」 墨宴并未在意:「无妨,无人正好,免得吓到小白琅。」 第29页 神游的白琅听到自己名字,抬眸看向墨宴。 他瞳色浅,像纯澈剔透的琉璃,眸间大部分时候无甚情绪,平平静静地看着人,只是微歪的脑袋显出几分疑惑。 乖乖软软的,像只无辜无害的小兽,只顺从地依赖着身边人。 好乖,好可爱。 墨宴没忍住,揉搓了一把他的脑袋:「没事,没叫你。还是你更希望有人能伺候你?你若需要下人在旁,我再去找那个庄致季说。」 白琅还有点懵,不知墨宴为何突然又弄乱他头髮。过会儿他才摇摇头,说:「不用了。有你在就够了。」 一个就够烦了,再多点人,那岂不是不得清净。 白琅微微皱起眉,性格缘故语气比较轻,直接被墨宴曲解为在撒娇。 有他在就够了=只需要他照顾=信任且依赖他。 墨宴心软软,语气更为和缓:「好,那便不要其余下人了,我会照顾好你的。」 白琅乖乖点头。 墨宴带着白琅去了院子另一个厢房,让白琅挑了一个喜欢的房间。 白琅对于住哪儿无所谓,便挑了一处看起来更大些的。 虽说平日庄瑜与庄陶不受重视,但房子终究是庄家的房子,这些房间平日都有下人打理,倒是干净整洁,随时可入住。 墨宴在房间周围又布下几层结界,白琅便无聊地坐在房间中走神。 他并无太多繁杂思绪,走神亦是单纯地放空,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坐在原处,安安静静。 墨宴布置完一回头,便见他这幅明显无聊放空的神情。 失忆前的白琅在他们暂无任务时,也时常会这样。 随意地找一处地方坐下,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沉默地放空。 在白琅嫌他烦之前,他还会找话题与白琅聊,被嫌弃后便不再理会他这位总是异常安静的同僚。 如今墨宴却多了些旁的心绪。 他不知过往的白琅具体遭遇过什么,但看他这模样,兴许是从未有过什么打发时间的玩乐爱好。 一闲下来便不知该做什么,那便只能放空自己,以打发无趣的漫长岁月。 墨宴又忆起中元灯会时,白琅只看不玩的情景,福至心灵,忽地升起一个猜想。 他不感兴趣,会不会并非是性子无趣,而是从未体验过玩乐的心情,所以确实不知那为何能算作「有趣」。 第18章 墨宴不知自己为何无端冒出这般猜测,但看着白琅放空无神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这或许是真的。 他心底生出些异样思绪,但尚未理清是何缘故,已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叫了他一声:「小白琅。」 深灰的眸子重新聚焦,抬头放到墨宴身上,专注地映出墨宴身影:「嗯?」 白琅眼睫轻颤,只应了个疑惑的鼻音,软乎乎的。 墨宴坐到他身侧,随意似的问:「你现下是不是无聊了?可要寻些什么事情玩玩?」 白琅歪着头,不太明白为何无聊了要找事情玩,须臾便只是摇头:「不用。」 墨宴继续问:「是不用、不想,还是不知为何要找乐子?」 白琅疑惑:「什么是找乐子?」 这下墨宴确认了,白琅就是他所猜测的情况。他记忆被封存,但本身了解的常识不会丢。 更何况在墨宴看来,无聊了便去找乐子,应当是三岁小孩都会的寻常事。 墨宴嘆口气,戳了一下他的脸:「你这小孩……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啊。」 指尖触感倒是挺软的,有些凉,像果冻一样滑熘熘。 白琅被他戳得更加茫然。 墨宴又收了手:「算了,无事,当我没说。」 毕竟他很清楚,若是白琅过得幸福,便不会成为白无常了。 「凡任无常者,皆为大悲大苦之善人。」 这是墨宴死后见到钟馗时,便知晓的第一道规则。 黑白无常的鬼力由生前怨气所化,生前愈悲愈苦,死后怨气愈重,鬼力愈盛。唯有鬼力至强者,方可胜任鬼使工作。 但同时,怨气重亦将孕育恶鬼,只有心思纯净之人可化怨气为鬼力,脱胎成为鬼使。 自白琅被墨宴感知为白无常继任者时起,墨宴便知他生前过得不会多开心。 更何况他死时才十八,本是天真无邪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能在死后滋生出不输给墨宴的怨气。 墨宴生出些怜惜,转了话题:「你想听听我从庄致季那里套出的情报么?就当给你找个乐子打发时间了。」 白琅眨一下眼。这便是「找乐子」么? 他点了点头:「好。」 声音小小的,一如既往地乖, 墨宴理了理思路,说:「庄致季说的内容同之前城门遇见的老伯伯相差无几,都是些府中闹鬼人心惶惶的套话。不过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将那恶鬼身份往庄瑜庄陶他们娘亲身上引。」 说到这,他偏头看向白琅:「你觉得会是那俩小孩的娘亲在作祟么?」 他并未像平常一般只是说,抛了个问题给白琅。 白琅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但不止。」 墨宴笑了一下,哄小孩似的:「嗯,真聪明。」 白琅听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语气,正经回答:「我看到了,庄致季身上有和院子里那只恶鬼不一样的怨气。」 第30页 这下轮到墨宴微讶:「你看到庄致季身上有怨气了?」 白琅点头,对墨宴的诧异还有些奇怪:「你没看到吗?」 墨宴还真没看到。 能看到实体化的怨气是他们鬼使自带的技能,即便是封印了记忆与五成鬼力,也不会影响自带技能的生效。 但墨宴只能看到恶鬼现身时或是要作祟时凝聚出的怨气,恶鬼纠缠阳间人,在阳间人身上留下的怨气必须要将恶鬼逼出以后才能看到。 他从不知白琅原来还能直接看到。 墨宴又仔细想了想,在过往的拘魂事务中,似乎白琅确实总能很精准找出恶鬼附身或是缠上的阳间人,当时他还以为是白琅生来聪慧,从他套到的情报当中分析出来的。 没想到居然是他的小同僚深藏不露! 难怪除了吸收怨气以外从来就用不上他! 墨宴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没用,心碎得彻底。 白琅半晌没等到墨宴的回答,抬眸再看去,就见这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白琅:「?」 真是好奇怪一人。 白琅喊了他一声:「墨宴?」 墨宴终于回神,低头便对上单纯疑惑还略带茫然的视线。 多么地弱小天真。 至少现下他不再似之前那般无用了,轮到他来保护小白琅了。 墨宴将自己碎掉的心捡回来粘好:「无事。我确实看不见,这应当是你独特的能力。我只能在恶鬼现身时见到怨气。」 「我独特的能力?」白琅没太理解。他以为这是所有修仙之人都能看到的。 墨宴也未细说,转了话题:「那你说恶鬼中有那俩兄弟的娘亲,也是看到了? 这次白琅摇了摇头:「这是我猜的。整个府邸应当有三只以上恶鬼。」 庄家这段时日统共就死了四人,而死得最早的庄瑜庄陶娘亲是最有可能化成了恶鬼的。 墨宴揉搓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果然还是很聪明。」 他本无意让白琅掺和这些事宜,只要他把人保护得好好的便可以了,无需白琅动脑思索。 但意识到白琅太过缺乏「常识」,墨宴便改了主意。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是得多参与些歷练,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才好。 反正他们都死过一次了,难得以肉身重回人界,那些白琅不曾体验过的生活,他想让白琅真正体验一次。 白琅不知墨宴心思,只是在一问一答间,确实觉得墨宴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之前听着那么烦人无趣。 原来这便是「找乐子」么? 那好像还不错。 白琅又安静地听墨宴说了些他自己的推测。 诸如觉得庄瑜庄陶母亲死于非命,有很大可能是被那位嫡母害死的,只是尚不知那位嫡母和他们名义上的爹到底为何要怎么做,又究竟是如何害死的他们娘亲。 说到这,墨宴又道:「对了小白琅,最近你多找庄瑜和庄陶他们打听打听关于那个顾舒术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是打听吧?」 白琅实诚摇头:「不太懂。」 墨宴详细解释:「就是去了解一下那个顾舒术,比如样貌如何、家住何处、何时会来看望他们,以及能不能在下次见面时带上你。」 白琅茫然:「为什么要问这些?」 墨宴用了对付庄瑜一样的话术:「多了解些信息更有助于将恶鬼引出来,若是能见到的话,也留意一下他是不是修仙者。」 白琅听话地应下了墨宴的「任务」。 墨宴见他这幅乖巧模样,还是心软了,补充着说:「更具体的缘故,等之后我会再同你细说。」 白琅懵懵懂懂地点头。 墨宴没忍住,又戳了一下他脸上的软肉。 他找白琅套情报,主要是怀疑庄瑜与庄陶,很有可能不是庄家的血脉。 他从庄致季那里旁敲侧击过了,他们名义上的爹与他们的娘亲都是凡人,没有灵根。 但墨宴看得分明,庄瑜和庄陶都是有灵根的,甚至资质还不错,只是因为庄家并无高阶修士,所以无人看得出来。 两个没有灵根的人,要生出一对都有灵根的双,这可有点匪夷所思了。 墨宴暂时不打算将这个也告知白琅。 白琅太实诚了,根本就不会撒谎——字面意义上单纯的不会,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一五一十同那俩兄弟说的。 墨宴想着白琅那有时实诚得能气死人的嘴,在心底幽幽嘆了口气。 第19章 简单交流过信息后,墨宴思虑着白琅能直接看到怨气的能力,决定先教会他的这位小同僚进行「合作」。 但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白琅肚子「咕咕」叫唤了一声。 墨宴眨眼,失笑:「饿了么?」 白琅点头:「嗯,饿了。」 他们自客栈步行到庄家来,又经歷了方才被恶鬼正面吓哭之事,白琅早晨时用过的早膳早已消耗光。 「我去问问那对兄弟院中可否有膳房,看看做些什么吃的给你凑活一下吧。」墨宴边起身边说,又偏头看向白琅,「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白琅感受到墨宴带着期冀般的视线,总觉得他若摇头,这人便会说一大堆话来劝他。 白琅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嗯。」 第31页 他跟着起身,站在墨宴身边,低眉顺目,过分白的脸色更添几分柔弱依恋之感。 墨宴眼神再度变得慈爱,估摸着他是方才被吓狠了,这会儿便粘人不少,不愿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内。 他牵起白琅的手:「走吧,有我在便不用害怕了。」 白琅没懂他为何忽然这么说,但懒得问,安静跟着他出去。 庄陶与庄瑜已收拾完屏风碎片,庄瑜情绪低落,庄陶仍在安慰他。 注意到从另一边回来的白琅与墨宴,他们才停下原本的交谈。 庄瑜收拾好情绪,问:「白琅哥哥与墨公子可是还有何需要或是屋内欠缺的东西么?」 他原本是看向墨宴的,但墨宴并未回答,他便将视线又转向白琅。 白琅对上他的目光,实诚开口:「我饿了。」 「饿了么?」这次回应他的是庄陶,「现下尚未至午膳时辰,不会有下人送饭……不过我们院子里有小膳房,你若不嫌弃,我去做些吃食给你吧。」 庄陶说得熟稔,应当是时常会为庄瑜做吃食,说话间便已经要站起。 墨宴这会儿才开口:「不必了,你只需告诉我膳房在何处,我会给小白琅做的。」 庄陶看起来不太信任他:「你还懂厨艺?」 庄陶并未见到墨宴方才逼走恶鬼的场面,即便方才墨宴表现得好似真的关心白琅的模样,他对墨宴恶劣的第一印象还是让他对这人持以本能的警惕与不信任。 墨宴对这不懂礼貌的小孩也没好感,懒得与他废话:「我自是懂的,你只要告诉我位置便可,其余事宜无需你多问。」 庄陶还是不信,决定同墨宴一块过去,免得墨宴把他们仅有的小膳房给炸了。 墨宴被这小孩明晃晃的质疑点燃了斗志,拍拍白琅的肩膀:「膳房油烟呛,你便留在这院子里罢,同那庄瑜亦有个伴。」 白琅乖乖应下:「好。」 接着他便目送墨宴同庄陶一边冷嘲热讽对方,一边共同往另一处去。 白琅愈发觉得墨宴这人似是不太聪明。 庄瑜则是面露无奈,同白琅说:「兄长他……大抵是与墨公子气场不合罢。墨公子应是真心对待白琅哥哥,白琅哥哥不必理会我兄长。」 白琅疑惑:「嗯?」 庄瑜因白琅的疑惑而茫然:「啊?」 俩人各自困惑地对视着。 一个不懂什么叫「真心对待」,一个不明白对方是在疑惑什么,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会儿,庄瑜才斟酌着问:「白琅哥哥难道也怀疑墨公子别有用心么?」 白琅摇头:「没有。」 目睹方才一幕的白琅现下很确定,他真没这个脑子。 庄瑜更茫然了:「那白琅哥哥是在疑惑什么?」 白琅直白地问:「什么是真心对待?」 庄瑜:「……?」 庄瑜对上白琅单纯求知的视线,反应过来他是真的不懂,在进行字面意义提问。 真的会有人……连这个是何意都不懂么? 庄瑜总觉得很奇怪,但白琅的目光实在太过清澈,他便没再细想,思索着回答:「大概就是……很关心你的心情好坏,担忧你的身体状况与安危,尽己所能地想让你过得更舒服、更开心些吧。 「就像我兄长对我那般,我兄长就总是同我说,希望我能顺顺利利长大,其余事情都不用我管,兄长都会替我去做。」 白琅还是似懂非懂,只是根据庄瑜说的话,回想着这段时日墨宴的表现。 墨宴似乎确实总是包揽许多事宜,基本不用他去思考,他只要跟着墨宴说的去做,或是等着墨宴做好便可。 所以墨宴对他,就如同庄陶对庄瑜么? 白琅朦胧地理出一个答案,但仍不能完全理解。 下次再问问墨宴罢。 白琅不再将思绪停留于此。 庄瑜亦不再纠结于这个过分抽象的话题当中,提议:「兄长与墨公子做膳食需要一段时间,左右现下无事,我带白琅哥哥在院子里转转吧?」 白琅点头,跟随庄瑜一同在这个院子内逛。 庄瑜同他介绍了院中布置,院内还有一个小书房,是他们这两月时间里一点点自己布置的。 他还顺便提及里边有不少书是那位顾舒术给他们的。 听到「顾叔叔」,白琅便想起墨宴交给他的「任务」。 白琅直接问:「顾舒术住在哪里?」 庄瑜愣一下,未反应过来:「怎么忽然问这个?」 白琅如实回答:「墨宴说要多了解些信息,方便引恶鬼现身。」 「噢噢。」庄瑜信了,亦回答得实诚,「我倒是不太清楚顾叔叔住在何处,每次都是顾叔叔来找我与兄长。」 白琅接着问:「那他何时会来找你们?」 庄瑜想了想:「不太固定,不过基本几日便会来看我们一次。算算时间……或许明日或后日便会再来。」 白琅:「我可以同你们一起去见见他么?」 庄瑜完全没多想:「好呀。顾叔叔若是知晓我与兄长结识了新的好友,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到这,庄瑜反应过来些什么,不好意思地说:「啊……抱、抱歉,我好像擅自将白琅哥哥划作好友范围了……」 他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忐忑,怕他这样的举动太过唐突,会让白琅对他印象不好。 第32页 白琅不知什么是「好友」,亦不觉得庄瑜说的话有何让他不舒服的,便随意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庄瑜将他这句话默认为了不介意做朋友,眼睛更亮了:「我还从未交到过朋友,谢谢你,白琅哥哥。」 白琅还是不知他在谢什么,没回答。 庄瑜习惯了他的沉默,只当他性子本身就冷清,知晓他感兴趣,便拉着他说了许多关于顾舒术的事情。 待墨宴与庄陶带着吃食回来时,白琅已经把庄瑜他们同顾舒术见面的所有故事都了解完了。 「小白琅。」墨宴把白琅叫过来,「走,带你回房用膳了。」 白琅应声:「好。」 接着他便站起身,走到墨宴身边。 庄瑜还有些遗憾,不过还是不打扰白琅用膳的时间,同白琅道别。 白琅回头应了一声,与墨宴一同往他们暂住的房间去。 墨宴有种自己是在接出门玩的小孩回家的错觉。 这种感觉也不赖。 他牵起白琅的手,随口问:「你方才同那庄瑜在聊什么呢?」 白琅回答:「顾舒术。」 墨宴挑眉,诧异于白琅「做任务」的速度,又问:「那你了解到什么了么?」 庄瑜说的内容太多,白琅懒得全部复述,便简略回答:「庄瑜知道的都同我说了。明日或者后日顾舒术会来找他们,庄瑜答应了让我一起去见见。」 墨宴完全没想到白琅进度会这么顺利,兴致勃勃地问:「他居然真的答应你了?那你是怎么同他说的?」 庄瑜在墨宴看来就是一个有城府有警惕性的小孩,白琅不擅长交谈,他本没报白琅能那么快打探出消息的期望。 这会儿发觉自己低估了白琅,他不由得想听听这位小同僚有何高超的话术。 结果白琅只是奇怪地看他一眼:「当然是用嘴直接同他说啊。」 墨宴:「……?」 墨宴:「就是,你没有用什么高超的藉口,旁敲侧击地问他么?」 白琅不解:「为什么要用藉口?」 墨宴:「你就直接问能不能一起去见顾舒术了?」 白琅点头。 墨宴哽住。 【作者有话说】 庄小瑜:(有点城府但不多,面对白琅尤其不多版)ovo 小孩子的单纯(蠢)世界是骯脏的大人理解不了的doge 第20章 墨宴接受了小孩们的交流就是这么质朴无华的事实,带着白琅回到房间内用膳。 庄陶庄瑜他们的小院子内食材有限,墨宴只做了些普通的饭菜,但胜在色香味俱全,白琅吃了个一干二净。 墨宴自是开心,神气地说:「如何?我的厨艺还不错吧!」 白琅如实回答:「嗯,好吃。」 才吃饱的白琅仍坐在桌边,因与身体的适应,面色比之前显得红润些许,无知无觉地露出一点满足的小表情,像只吃饱喝足,心情愉悦的小兔子。 墨宴神色柔和,将桌面重新收拾好。 他估算着时辰,同白琅说:「午时过后应当就是怨气聚集,引发晚间雷雨之际。下午我会去怨气最重的院子看看,你便留在房中罢?房中我会布好隔音结界,只要你不出门,便不会听到雷声。」 白琅想到昨日听到的雷声,本能地缩了一下,乖乖点头。 墨宴感知到他害怕的情绪,又思虑了会儿,问:「或者你可要看些书?我方才路过了他们那俩兄弟的书房,里边应当会有些适合你看的书卷,无聊时可打发下时间。」 说到这,他停顿会儿,确认似的补充问一句:「你应当识字的吧?」 白琅听闻墨宴的最后一个问题,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高耸的墙、朗朗的书声,和一个小小的,蹲在私塾外角落向内偷看的身影。 与昨日那个抓不住的画面不同,这次的画面非常清晰地灌入了他脑海中。 白琅有些茫然地说:「我偷偷听过私塾夫子教习,识字的。」 他仍在消化脑海中忽然出现的记忆,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墨宴怔一下:「你想起些什么来了?」 白琅并未马上回答墨宴,如同陷入往常放空时的状态,整理着脑海中冒出来的零星碎片。 记忆并不连贯,他只大概梳理出幼时的他没有去私塾的机会,便总是偷偷跑到距府邸最近的私塾,躲在一个角落里听夫子讲学。 只是他并无课本,很多内容听得懵懵懂懂,不知夫子具体在教习些什么。 后来有一名与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发现了他,白琅转身就逃跑了,隔了好一阵子才敢偷偷回去。 而回到之前他最爱藏匿的地方后,他便见那里发了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卷,似乎是夫子讲学时会用到的。 白琅以为是哪家小孩不要的东西,正好丢到了这里,便捡来用,蹲在角落里磕磕绊绊地偷学。 再后来,白琅不记得是何缘故,但他不能再去私塾那边偷听后,才发觉书本间夹了张字条,字迹稚嫩,写着「这些书我不要了,给你吧」。 白琅意识到这应当是之前发现他的那名小孩丢弃的书,便将那几卷书好好地藏了起来。 直至后来,一场大火把他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 第33页 白琅终于回神,灰眸重新恢復些许光彩,抬眸便对上墨宴关切的神色。 墨宴又问了一遍:「你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白琅点头,犹豫了会儿,又摇头:「只想起了一些……是我幼时无人教习,便去了私塾附近,偷偷听夫子讲学。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他简短地概括了这段经歷,听着就像是普通贫苦孩子会有的经歷。 但墨宴知道,他出身白家,而且是那个在他仍在世时便已于人界出名的白家,墨家与白家亦是比肩齐名的修仙世家。 白琅死时,白家仍是鼎盛时期,照理说白琅不可能是贫苦出身。 那便只能是家人的亏待了。 果然是个可怜小孩啊。 墨宴揉一下他的脑袋:「无妨,能记起一些便说明你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復了,这是好兆头,余下的不着急。」 白琅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墨宴绕回最初的话题:「那我去拿些书过来罢,听你所言你以前应当未看过太多书,正好就当培养点兴趣了。」 白琅仍是点头,听凭墨宴安排。 墨宴将食盒收拾好,去顺了几卷书来供白琅随意翻阅,自己暂时离开,到庄家府邸里探探目前情况。 白琅从前确实鲜有接触书籍机会,随意地抽出一卷书册来看。 虽然书卷里说的什么「我心悦你,你心悦他,他心悦他」的东西他有些看不懂,但看着好像很「打发时间」的样子。 白琅不明觉厉,不知不觉沉浸于书卷当中。 — 傍晚,看了一下午的白琅有些累了,从书卷中抽出心神,揉揉眼睛,发觉房间内似乎变暗不少。 他不懂看时辰,便放下书卷跑到窗边,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他记得下午时庄家顶上会被怨气聚拢的乌云遮盖,那应当差不多就是傍晚了。 白琅看到外边噼过一道雷光,手一抖,下意识地要捂耳朵,但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对了,墨宴有在屋内加隔音结界。 他忆起这件事,松了口气。 只要听不到声响,他便不会害怕。 白琅自窗边回来,想在房间完全被黑暗笼罩前去点灯,但找了半晌都不曾找到点灯用的火摺子或是火柴。 没有么? 白琅蹙眉,往四周环顾,发现这房间里似乎有很多柜子。 或许在哪个柜子里吧。 白琅先去翻找了其余的柜子,仍旧没找到,最后站在一个衣柜面前。 总不能把点火用的物件放在衣柜里吧。 白琅嘀咕着,毫无防备地打开衣柜,却因引入眼帘的东西勐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偌大的衣柜内,竟放着一具白骨! 他独自待了大半日的房间内……居然有化作了骨架的尸首? 白琅指尖微颤,脸色唰一下变得更为惨白。 与此同时,一股恶臭似是冲破了什么阻挡扑面而来。 白琅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连连后退,但尚未来得及退出几步便觉腿一软,一屁股摔倒在地。 「呜!」 痛觉终于唤回他的神智,他颤着手将灵力输入到墨宴给的玉牌当中。 几乎就在下一瞬,墨宴夺门而入:「小白琅!」 他看清屋内景象,瞳孔一缩,当即冲过去把白琅拉起来:「小白琅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白琅感知到熟悉的温度,眼泪一下就克制不住了,拽住墨宴衣袖,小声地哭着:「呜、我、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这里的味道好难闻呜…… 「好好,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墨宴当他是被那具白骨吓狠了,揽着他往外走。 然外边雷声尚响,刚出门便是一道「啪啦」巨响,吓得白琅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又要往回走。 比起打雷……屋里难闻的味道好像还更好接受一些。 第21章 墨宴忙给白琅加上层隔音屏障,隔绝外边一切声响。 耳边重归寂静,白琅终于敢踏出房门。 屋内惊现白骨,此事必然于这段时日庄家内事宜相关,墨宴便先将白琅带到了庄瑜庄陶的房间去。 庄瑜与庄陶差不多习惯了下午时的电闪雷鸣,每次都只是光打雷不下雨,但为防意外,每逢这时身子骨差的庄瑜还是会乖乖待在屋内休养,庄陶便陪着他。 白琅与墨宴过来时,俩小孩已窝在床榻上聊着天打发时间,见到白琅状态时俱是一惊。 白琅仍未从惊吓中回神,脸颊上有未干的泪痕,眼睛红红的,还一抽一抽的,显然是才哭过,尚未平復心情。 俩人忙从床榻上下来,庄瑜更是直接小跑到了白琅面前:「白琅哥哥这是发生何事了?不会、不会又遇上恶鬼了吧?」 墨宴已撤掉白琅身上的屏障,转而在庄瑜庄陶他们的房间中布隔音结界。 白琅揉了下眼睛,说话都还有些不利索:「没,没有恶鬼,是房间里发、发现了一具白骨。」 他语调绵软,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鼻音,说出的话却将庄陶与庄瑜都吓得脸色发白。 庄陶大惊失色:「在房间里……发现了白骨?!」 墨宴布完结界回来,脸色有些阴沉:「此事蹊跷,只是我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那具白骨。 第34页 「小白琅怕打雷,又被那白骨吓到,我已在你们房间布下隔音结界,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他,我回去那边看看情况。」 庄瑜忙不迭地点头:「好、好的!」 庄陶已经抽了一块手帕递给白琅:「这手帕是干净的,你先擦一擦,不要用手揉眼睛,对眼睛不好。」 「好。」白琅应了一声,接过手帕,又注意到身旁墨宴似乎有什么动作停滞了一下,抬眸看向他。 他贯彻着此前同墨宴说过的「不用他哄」,这次只哭了一会儿便停下,眼尾稍微有些红,但没有之前那么严重,看着仍是楚楚可怜的。 墨宴克制住对庄陶举动的微妙不爽,将白琅的视线当作了对他的依赖,安抚道:「你乖乖在这待会儿,我先去将白骨之事处理一下,很快便回来找你。」 白琅轻轻应了一声「嗯」,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妨碍墨宴去干正事。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给这个房间也里三层外三层布好结界确保安全,这才暂时离开,回到方才的房间内。 房间仍维持着房门柜门大开的模样,行至门口墨宴便能嗅到那股尸体长期腐烂的恶臭。 他皱着眉回到那衣柜附近,打量起面前这具白骨。 白骨下堆积着一些蛆虫尸体,零星仍有几只活着蠕动着的,想必是白骨腐化期间所滋生啃食血肉的。 衣柜内壁亦渗透着脏污痕迹,应当是这具尸首死后便被关在了这个衣柜里。 但分明进入房间时,他不曾嗅到任何怪异味道。 墨宴不太想触碰这具白骨,便随意地观察了一下这衣柜内壁,果然在白骨周围感知到些许的灵力波动。 ——是有人故意将尸首腐化的气味隔绝掉了。 而且这人必定是名修士。 墨宴脑海中当即就冒出他与白琅入府时的引路者,与那位庄瑜庄陶口中的顾舒术。 屏蔽气味的法术只是个低阶的「障眼法」,哪怕是才练气期的修士都能使用,门槛很低,那墨宴目前所知有可能使用这样术法的,便只有这两人。 虽说他尚不确定这个叫顾舒术的人是否真的是修士,但依照他推测,八九不离十。 而这具尸骨他亦不能确认身份,只大概能看出是一名女子的尸骨。 只是这究竟是庄陶庄瑜他们娘亲,还是他们的那位嫡母,尚且有待查证。 墨宴微眯眼,眸间掠过些暗芒。 先不论这一下午只见声不见雨的密布乌云,与昨日那偶遇男童女童所言的「天黑就是要下大雨」全然不同,今日又正正巧被他们撞上一具藏有白骨的房间。 看来这庄家藏着的辛密,可还真不少啊。 墨宴布下一个新的障眼法,将衣柜合起,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 在确认那顾舒术究竟是不是一名修士前,这件事便当作不曾发生过罢。 他收拾好房间中所有痕迹,回到了庄瑜庄陶他们的房间内。 白琅已经被拉到屋内桌前坐下,面前摆了些庄陶之前做的糕点,庄瑜亦在试图说些别的话题转移白琅注意力。 不过白琅基本没在听,完全沉浸在了甜甜糕点当中,将方才的事情置之脑后。 墨宴回来时,见到的便是白琅专注吃点心的模样。 他脚步微微一顿,记得这糕点是他给白琅做午膳时,庄陶不甘落后在他对面做的。 白琅专注于糕点,最先注意到墨宴回来的还是庄瑜:「墨公子,您回来了?那边……那边情况如何了?」 听到庄瑜的话,白琅才终于抬头,看向了墨宴的方向。 墨宴总算收敛心绪,抬脚走进屋内关好门:「不怎么样,只能确认应当是有人故意藏在那里的。并且尚不能确认那具白骨生前究竟是何人。」 他不太乐意让小孩参与到这样的环节中,毕竟小孩除了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他只非常简略地概括一遍。 同时他多叮嘱一句:「今日之事尚不清楚是否为庄家之人所为,你们——」 墨宴看向庄瑜与庄陶,特指他们两人:「务必当作无事发生,以免打草惊蛇,影响后续调查。」 庄陶皱眉:「我又如何知你这番话可不可信?那具白骨就藏于我们院中,你这让我们如何安心?」 墨宴懒洋洋地回答:「你们安不安心关我何事?反正是要信那些庄家人还是信我,随你们的意。」 后半句直接堵得庄瑜说不出话来。 对比起庄家那群虚伪的大人,庄陶还更宁愿相信真的懂厨艺并且会为白琅做膳食的墨宴。 庄瑜适时打圆场:「墨公子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密的,不会妨碍您的调查进度。」 「那最好不过。」墨宴随口应一声,又把白琅叫过来,「走吧小白琅,我们再换一间房,不去那边了。」 白琅还有些懵,听到墨宴的话乖乖地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又茫然地问:「那我要做什么?」 方才墨宴特意点了庄瑜庄陶,白琅便默认那是他们两人的「任务」,对于自己需要做些什么还不太清楚。 墨宴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怜爱:「无事,你不需要做什么,记得有任何需要直接喊我便好。」 至于保密今日之事?他家小白琅实在不会撒谎,泄露便泄露了,大不了就是麻烦些,不至于解决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页 墨宴(明目张胆双标版) 第22章 墨宴估算时间,去为白琅做好晚膳后,带着他寻了个新房间。 白琅用膳间隙,墨宴将新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确保再无会吓到白琅的东西才安心住下。 今日白琅受了太多次惊吓,庄家怨气亦浓厚许多,受到影响的白琅同昨日一般早早便睏倦。 墨宴怕他受下午那具尸骨影响,暂时不敢放他独自一人留在房间,便始终坐在床尾陪他,直至他安稳入睡。 次日早晨,白琅因庄家怨气带来的不适感,睡得早亦醒得早,睁眼时墨宴仍坐在床尾位置,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他倚靠在床尾柱子一侧,双手抱胸,黑衣白髮,有如挺拔墨竹,笔直地杵着。 墨宴本身长相较为凌厉,侧颜稜角分明,鼻樑高挑眼尾狭长,眼睫密而卷翘,薄唇微抿。便是阖目静神,仍带着几分难以接近的气质,又如未出鞘的利剑,只是暂敛锐利锋芒。 看着还怪凶的。 白琅很快便收回视线,打着哈欠坐起身。 墨宴注意到身旁动静,睁眼,侧眸看向他:「醒了?」 乌黑瞳仁间映入白琅身影,样貌所就锋芒尽数收敛,唯余细緻贴心的温和。 白琅揉揉眼睛,头髮散乱,里衣松垮,只是清秀容貌让他不显丝毫潦草,初醒的懵懂更添可爱。 墨宴起身拿来他的外衣递予他,问:「现下天色刚亮,时辰尚早。怎么这两日起得愈发早了?」 白琅脑子尚未完全甦醒,反应了会儿才明白意思,回答:「感觉不太舒服,就醒了。」 墨宴面露忧虑:「可是这庄家的怨气影响到你了?」 白琅点点头:「嗯。不过醒了好像就好一点点。」 墨宴:「入睡后卸下防备的状态是最易招惹怨气的。这院子虽足够安全,但无形怨气的不适感确实难以抵御。」 他说着,陷入思虑:「若实在是太影响的话……那还是得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解一下。」 墨宴这句话说得比较小声,更像是自言自语,只是这会儿屋内安静,白琅都清晰地听到了。 白琅摇着头回答:「并无太大影响,只是睡久了会不太舒服。」 他昨夜睡得比前夜还早些,今日便也醒得早,总的来说睡的时间相差不大。 墨宴闻言,想了想还是不再停留于这个话题,去为白琅准备温水洗漱,顺便做早膳。 待白琅用过早膳后,庄瑜和庄陶亦起身了,只是庄致季那边似乎有事找他们,他们才收拾完便被叫去了主院。 左右他们此时于院中也无事,墨宴便带白琅一道再去庄府里转转。 临出房间前,墨宴先教会了白琅如何使用神识传音,接着给白琅交代好任务:「今日我带你去庄家看看情况,你仔细留意一下何人的身上有怨气。碰上被恶鬼缠上的,你便以传音告诉我,明白了么?」 白琅对待「任务」总是会认真些,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嗯,我明白了。」 他端着认真的小表情,如同将要对待一份极其重要、不能松懈的工作。 墨宴失笑:「也不必这般紧张,只要你注意到的都同我说便是,若是未仔细留意的那便算了。 「主要还是带你出去走走,接触一下捉鬼事宜,长长见识,免得你在屋里闷坏了。」 白琅似懂非懂,姑且将墨宴的话记下。 庄家府邸很大,昨日墨宴大致摸清各个院子内住的人,既有本家亦有旁支。 旁支一脉有三家,庄致季为首,其次便是两家比较安分的,分别是庄陶庄瑜的五叔与六叔。 那两家距离本家院子也较远,住得偏,昨日墨宴去拜访时,两家都不太乐意见,似是不愿掺和本家与庄致季的事宜。 墨宴先带白琅去那边转了一圈,确认两家人身上都无怨气痕迹。 白琅跟在墨宴身边兜了一圈,眸间时有好奇,对这周遭环境感到新鲜。 这边的怨气比庄陶庄瑜的院子还要稀少,不仅无恶鬼缠人,便是滞留的怨气都不多,明明是同一府邸,又感觉似是进了另一处家宅,属实是泾渭分明。 墨宴注意到他的好奇思绪,问:「怎么了?可是有何感兴趣的物什?」 白琅回神,摇头说:「我觉得这里好奇怪,明明都是庄家,却感觉和那边很不一样。」 墨宴看向他:「你可是感知到什么了?」 白琅回答:「就是感知不到这边有太多怨气痕迹,好似那些怨气都聚集在了那边。」 白无常对怨气的感知较黑无常敏锐些,墨宴虽能感觉到这边怨气确实不如那边浓重,但具体如何浅淡又不好论及。 他听闻白琅说辞,思虑着说:「那这庄家恩怨应当只与本家和庄致季一脉有关。」 白琅懵懂地问:「恶鬼只会纠缠生前恩怨有关的人么?」 墨宴向他解释:「恶鬼作祟范围受限,主要是怨气不足,能力有限。有的恶鬼或许报復完生前恩怨情仇的便自主消散了,但有的恶鬼会因作祟增长怨气,报復完后继续嚯嚯无关之人。」 「怨气过于浓重时,便会滋生或吸引厉鬼,待恶鬼能力彻底耗尽后,厉鬼便会将恶鬼吞噬,壮大自己的力量,继续为祸一方。 「这样解释你可能理解?」 第36页 白琅朦胧间有了概念:「所以才需要去抓恶鬼吗?」 墨宴「嗯」一声,继续道:「厉鬼比恶鬼难对付得多,它们有可能保留生前意识,狡猾难缠得很。」 说到这,墨宴便又想起自冥界偷跑出来的那只厉鬼。 这两日他除却留意庄家人员是否异常外,也在尽可能搜寻那厉鬼的踪迹。 只是庄家恶鬼仍在盛时,并无厉鬼现身机会,怕是还在暗中蛰伏,墨宴暂且未能察觉那厉鬼活动痕迹。 他蹙眉深思,不知不觉间,便带着白琅回到主院,行至怨气最重的一处院子。 这院子便是此前主家主院,庄瑜庄陶他们的父亲、嫡兄与嫡母皆于此处丧命,周围怨气浓郁得白琅不由皱紧眉头。 这个院子内一定有藏匿的恶鬼。 他几乎是马上便得出这个结论,想拉着墨宴离开时,又感知到一阵莫名的视线。 是前日早晨他在客栈时便感知到过的那道视线。 阴冷、黏腻,如同蛰伏在阴郁暗处的恶兽,贪婪阴鸷地盯着诱人的猎物。 白琅蓦地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谁? 【作者有话说】 迟到地感谢【洛必达法则】的营养液mua! 第23章 白琅下意识攥紧墨宴袖角,小心地朝四周环顾。 周遭唯有一片草木连廊,不见半点人影踪迹,寂寥冷清,阴森得吓人。 没有人。 是恶鬼吗? 白琅觉得不太一样。 在庄瑜院子中碰到的那只恶鬼,给他的感觉并无这般实质性的阴冷,就如同被可怖野兽盯上,随时伺机一口咬断他的脖颈,将他的血肉吞食殆尽。 森然寒意漫上嵴背,白琅一手攥得更紧,小声呜咽一下。 走神的墨宴终于察觉他状态,忙问:「怎么了小白琅?可是遇到何物了?」 他环顾起四周,才察觉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庄府怨气最重的院子。 白琅的灰眸间笼上一层水雾,指尖攥得几乎发白,微颤着,本能的恐惧使他喉咙发紧,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字句。 他只能呜咽着摇摇头,眨眼间眼睫浸湿,说什么都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在这个院子里,那道视线实在太过可怖。 墨宴不知具体情况,见他只是瑟缩地拽着他袖子躲避,心下怜惜更甚。 兴许是他方才太过专注思索,小白琅怕会打扰到他,连害怕都是克制着小心翼翼的。 这么懂事乖巧的小孩谁能不怜爱呢。 墨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喜欢这里的话那我们现在便走吧,别怕,至少你在我身旁,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温和声线自白琅耳畔响起,那道视线亦在墨宴声音再次响起后骤然消失。 走了吗? 白琅小心翼翼地往周围再环顾一遍,确认那道视线是真的不在了,情绪终于平缓些许。 他小幅度地点头作为对墨宴的回应,指尖稍稍松开些。 墨宴还以为是自己的安慰奏效,对他怜爱更甚,牵住他的手带他离开这个院子。 待走出怨气最浓郁的范围之后,白琅心绪总算真正平復下来。 他刚要抬手擦眼睛,便有一块干净帕子递到他面前。 「用帕子擦吧。」墨宴将手帕放到他手心,「这个手帕比较软和,不容易伤着眼睛。」 白琅这具身体才塑造出来没几日,皮肤较常人娇嫩些,面色又太过苍白,每次用手揉过眼睛后眼尾都会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像是被欺负狠了。 以他这时不时便有可能哭一下的状态,墨宴都怕他把眼尾附近的皮肤弄伤了。 白琅接过墨宴递来的帕子,面料极好,触感比之前的都软乎许多。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墨宴,好奇他到底哪里来的手帕。 不论是之前那些总是不同图案款式的,还是这块连面料都不一样的。 墨宴对上他视线,骄傲:「这是我昨日特意去买的,买了好多呢,你随意造,若不喜欢这个款式图案颜色,我这还有别的。」 说着,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沓自储物法器中掏出来的干净手帕。 数量之多,甚至白琅用一块丢一块,都够他一日哭三回哭个十几日的。 白琅不明觉厉,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有钱真好。 他整理好自己仪容,随同墨宴继续往另一个院子走,准备去会会庄致季一家。 若是恶鬼要纠缠庄致季一家,看他们身上怨气,大概能看出恶鬼目前进展如何,也好早做准备。 不过当他们去到庄致季院子时,先见到的却是跪在院子前的庄陶和庄瑜。 「咦,这俩兄弟是被罚跪了么?」墨宴远远看见,有些惊奇。 白琅往那边看去。 只见庄瑜面色比早晨时要苍白许多,额间已布上一层薄汗,身体摇摇欲坠。 庄陶神色着急,但无可奈何,只能尽量让庄瑜靠他近些,减缓庄瑜的压力。 白琅与墨宴所在位置较偏僻,庄陶庄瑜都未察觉到他们的靠近。 白琅看着他们,歪了下头,并无太多神情变化。 在他的认知中,罚跪对于庶出小孩来说是很寻常的事情。 墨宴不爱多管闲事,只是思及白琅与他们,尤其是与庄瑜关系不错,便带白琅过去打算看看情况。 第37页 但他们尚未走近,庄瑜便已经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倒头摔向庄陶方向。 「小瑜!小瑜你怎么了?!」 庄陶蓦地一惊,忙将庄瑜抱住,正巧又在这时见到了走来的白琅与墨宴。 他抱着昏迷的庄瑜,张了张嘴,又思及他们现在的状态,最终没能开口。 罚跪并非光荣事,被白琅撞见便罢了,但此时墨宴亦在场,他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将怀中的弟弟抱得更紧。 小屁孩的这点小心思墨宴看得一清二楚,若非看在白琅的面子上,属实是懒得理他。 墨宴尚未来得及说什么,站在门口两名僕从亦注意到墨宴和白琅,忙行礼:「见过墨公子、白小公子。」 左边的那名僕从在行礼后又多问一句:「二位可是来寻家主的?可需要奴进去通禀一声?」 墨宴随意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接着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庄陶:「你再不带他回去休息,以他的体质,说不定可就不止是大病一场那么简单了哦?」 他说得毫不客气,但门口的僕从是被叮嘱过看好庄陶庄瑜的,他们听到墨宴这么说,面露难色,对视一眼后还是决定默不作声。 方才寻问过墨宴的那名僕从默默走进房间内,去禀报墨宴与白琅的到访。 庄陶听出了墨宴这是在帮他们解围,指尖蜷了蜷,又看向白琅的方向。 白琅才哭过一回,眼眶仍泛着些红意,定定看向庄瑜的方向,墨宴与庄陶直接都曲解成他是在担忧庄瑜。 庄陶抿了下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白琅与墨宴的方向俯身算作致意,之后便抱起庄瑜,带着他往他们院子的方向赶去。 墨宴轻啧一声:「这庄陶力气还不小啊,抱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庄瑜都能走得那么快。看来他们这俩兄弟感情确实是不错。」 白琅未回答,仍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墨宴见状,只当他是心系庄瑜,问他:「很担心么?你若实在担心,先带你跟回去看看那小孩状况亦可。」 白琅因墨宴的话回神,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用了。」 完全就是非常体贴懂事的模样。 墨宴目光又温和不少,揉一把他的脑袋。 看看,果然还是自家小孩乖。 白琅无视了脑袋上那莫名其妙的力道,往庄陶庄瑜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眸间仍有些新奇。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真的能差到被罚跪都会晕倒吗? 第24章 须臾,去通禀的那名僕从自屋内出来,将墨宴与白琅引去了院子内的小候客厅。 白琅跟随非常不客气的墨宴坐在了候客厅的主位上。 一名僕从为他们端来茶水,墨宴先喝了一口,皱眉:「怎么是苦茶?」 僕从战战兢兢:「公子可是不喜苦茶?那公子可有何偏好?奴这就去给公子换!」 墨宴冷淡地「嗯」一声:「我家小徒弟喜甜厌苦,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奴这就去换。」僕从连声应答,端着两杯才上来的茶退下。 白琅不通人情世故,全程只是看着,并未言语,仿佛墨宴此举与他无关。 不稍片刻,那名僕从便又端了两杯新的茶水过来。 墨宴抿一口,温度正好,入口甘甜,这才满意,将另一杯推到白琅面前。 他目光柔和不少:「喝口水吧,等会儿你就在旁听着便是,若是有需要到你的地方我会再喊你。」 白琅乖乖点头,捧起茶杯。 庄府家大业大,所用茶杯亦非凡品,彩瓷纹样精美细緻,瓷壁触手温润,不会过烫,亦不会过凉。 白琅对身外物无甚感知,看了眼茶杯上的花叶纹路便不再研究,浅尝一口茶水。 甜甜的,不涩,还带着几分清香,应是用上好的茶叶与泉水所泡。 不过比之此前庄陶给他泡过的茶还是差了些。 白琅兴致缺缺,将茶杯放回桌上。 僕从生怕他是有何处不满,诚惶诚恐地问:「小公子可是对这茶还有何不满之处?您尽管吩咐,奴再去给您换。」 白琅初时并未理会,抬眸对上僕从视线后才意识到是在同他说话。 墨宴换了个简单易懂的方式问他:「不喜欢这茶么?」 白琅:「一般。没有庄陶的好喝。」 他说话声音比较小,僕从距离他们较远,只有墨宴听清了他的声音。 墨宴轻挑眉:「那小子不是不受重视么,他还能有什么好茶?」 白琅回答:「他说是顾舒术给他的,比这个好喝。」 「这样。」墨宴思虑片刻,「那我知道了。」 白琅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清楚他这是知道了什么。 他未来得及再问,墨宴已经收回视线,看向那僕从的神色变得冷淡许多:「你们代家主怎么还没来?究竟何事这般忙碌?若是代家主实在抽不出空,我便不打扰了。」 他说得好似很体贴,语气却有些不善,显然是对庄致季这般晾着他们表示不满。 自昨日庄致季凶庄陶庄瑜吓到白琅后,墨宴就懒得同他装什么平易近人设定,半点不遮掩他的没耐心。 僕从捏了把汗,连连俯身道歉,以去看看为由仓促离开了房间。 没过多会儿,庄致季才姗姗来迟。 第38页 他赔笑着致歉:「实在抱歉,小人方才有些紧急事务处理,怠慢了二位仙人。」 墨宴似笑非笑:「代家主家务忙碌,我不过是不请自来的客,又如何能奢求代家主时时必应呢?」 「仙人说笑了。」庄致季笑容微僵,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同墨宴说着客套话。 白琅对这些话题并无兴致,在庄致季进来时便轻蹙眉,仔仔细细地将庄致季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最终确认他真的没有看错。 ——庄致季身上代表着被恶鬼纠缠的怨气消失了。 白琅今日同墨宴与庄府四处晃悠时,听墨宴讲解了许多有关抓鬼方面的内容,其中便包括他能够看到的怨气。 据墨宴所言,一个人一旦被恶鬼纠缠上,身上便会留下怨气,直至恶鬼目的达成,那怨气才会消弭。 纠缠庄致季的恶鬼难道已经达成目的了么?可恶鬼纠缠人通常就是要嚯嚯纠缠对象,这庄致季看着可并无被嚯嚯过的痕迹。 白琅百思不得其解,想拽墨宴的袖角问,但两人之间隔了张小桌子,有一定间距,他够不到。 墨宴在与庄致季打太极的间隙注意到白琅的小动作,侧眸看向他,低声问:「怎么了?」 白琅看了眼亦往他这边看来的庄致季,想着墨宴此前交代他有怨气相关事宜都偷偷说的事情,并未开口,以传音的方式告知墨宴:「他身上的怨气不见了。」 墨宴眸色微动,不动声色地遮掩下来:「可是无聊了?那我们尽量快些结束,待会儿再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他嘴上这么说着,又给白琅传音回復了别的内容:「确定并未看错?或是此前他身上的怨气你并未记错?」 白琅回答:「嗯。我不会看错亦不会记错。」 墨宴:「好,我知道了。」 他回答完白琅,顺势看向庄致季,终于开启正题:「今日我来找代家主,确实是有些事宜还需代家主配合。」 庄致季忙答:「仙人您请说,小人能办到的一定好好配合。」 墨宴:「倒是不需劳烦代家主什么。我家小徒弟呢天赋独特,可大致感觉到是否有恶鬼要找谁麻烦,今日来便是带小徒弟见见代家主家眷,也好确认那恶鬼目的。」 他模煳了白琅的天赋,庄致季没多想,连声答应下来。 墨宴便对白琅说:「走吧小白琅,去看一圈便可回去了。」 白琅仍旧只是点头,跟着墨宴一同起身。 庄致季往白琅的方向看来一眼,但很快便将目光重新移回墨宴方向,带他们至后院。 庄致季一家所住院子是个二进院落,前院是庄致季的书房与候客厅,后院才是住所。 他并无妾室,家眷不过一妻、一儿、一女。 儿子年长些,但仍未成年,与白琅年龄相仿,今年方至十八。女儿年岁较小,还是懵懂稚嫩的五岁幼童。 庄家请了专门的教书先生教习,庄致季儿子于别院同其余旁支的孩子一同听学,庄致季便吩咐了僕从去喊自家儿子回来。 女儿年幼,次年才至启蒙之龄,正于院中同侍女玩耍,见到两名生人,有些怕生地躲到了侍女身后。 庄致季怕女儿此举惹白琅墨宴不快,抬手把人招过来:「媛媛过来,快同二位仙人问好。」 庄媛媛攥着侍女裙角,又似是畏惧庄致季,乖乖走到庄致季身旁,怯怯地开口:「二位仙人好。」 她先小心翼翼地望向了墨宴,被他冷脸凶凶的模样吓到,瑟缩一下又看向白琅。 白琅正好亦看向了她,灰眸平静淡然,隐约带了些好奇的打量。 庄媛媛似是无措,慌张地又向白琅稍稍行礼致意,不过并未太害怕白琅。 墨宴以传音询问白琅:「如何小白琅?这小女孩身上可有怨气痕迹?」 白琅本欲摇头,想到墨宴并未真正开口,又止住了动作,以同样方式回答:「并无。但她方才身边的那名侍女身上有。」 闻言,墨宴又抬眸看向了那名侍女,黑眸冷淡,这不经意的一眼正巧与那侍女视线撞上。 侍女忙低了头,看不清神情。 墨宴接着问白琅:「可有与你之前所见一致的?」 白琅想了想,笃定地回答:「与此前庄致季身上的一样。」 墨宴:「好。」 他回应完白琅,尚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又有一名女子被搀扶着自屋内出来,气质温婉,只是满脸病容,脸色白得快赶上白琅了。 这女子应当就是传言被恶鬼嚯嚯着的庄致季妻子。 白琅下意识地往女子方向看去,却在看清女子的同时,勐地瞪大眼睛。 ——女子身后,赫然是之前在庄陶庄瑜院子里的那只恶鬼! 附身于女子身侧的恶鬼似乎亦注意到白琅的视线,空空如也的眼眶挪向白琅方向。 「呜!」白琅被这一眼吓到,慌忙躲到了墨宴身后。 墨宴忙将人揽住:「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感知到什么了?」 他险些将「看到什么」问出口,停顿一下马上改口。 所幸庄致季亦被白琅反应吓到,并未注意他那一瞬的停滞,连忙问:「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白琅脑海还残余着那空洞眼眶的模样,只是呜咽着摇摇头,只用传音同墨宴说:「我、我看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恶鬼,就是、就是昨日那只。」 第39页 墨宴神色正经不少:「你是说昨日那只恶鬼就在她身上?」 白琅还是摇头:「不、不是恶鬼,是和昨日一样的怨气。」 一样能够凝结成实体攻击人的怨气,但这亦能证明那只恶鬼此刻就在这个院子内。 白琅躲在墨宴身后,过了会儿才敢重新睁眼,大着胆子往女子方向又看去一眼,却发觉那恶鬼面容又不见了。 ……走了吗? 白琅警惕又小心地往四周看一圈,确认那面容是真的消失了:「好像又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把没来得及哭的眼泪收了回去,从墨宴身后走出来。 墨宴见他状态平復得快,暂时放了些心,将话题拉回来,对庄致季说:「看来这下一位便是代家主的夫人了。」 庄夫人亦听闻墨宴的话,身形晃了晃:「那、那二位仙人可有办法将这鬼驱走?」 她嗓音很虚弱,听着大抵已病得不清,虽仍能下床行走,但状态说不上太好。 庄夫人并未像其他人那般下意识先看向最像管事一方的墨宴,而是望向了白琅的方向。 白琅亦是怕生的,往墨宴身旁缩了缩:「我、我不知道。」 墨宴本是没什么兴致交际的,见白琅搭理了她,才礼貌回答:「夫人且放心,我们既为此而来,便会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继续去练车了,所以这边更新从明天开始就改到凌晨零点,爱你们mua! 第25章 庄夫人仍想说些什么,开口却是止不住地咳嗽。 庄致季忙吩咐庄夫人身旁侍女:「快带夫人回屋歇着去,莫过了病气给二位仙人。」 「是。」侍女应声,搀扶着庄夫人回到房内。 墨宴目送着庄夫人离开,眸间浸入点点思绪。 须臾,他以传音询问白琅:「对了小白琅,你可看得出那恶鬼生前性别?」 白琅回答:「是女子。」 若是女鬼,范围便在庄陶庄瑜他们的生母与嫡母之间。 墨宴基本确认那只女鬼应当是他们的生母,只是他们的生母与庄致季夫人为何还会有牵扯? 看来这庄家辛密还真不少呢。 等候庄致季长子归来之际,墨宴旁敲侧击地同庄致季打听着相关事宜。 白琅觉着无趣,往四周留意怨气痕迹时,不经意又对上了庄媛媛的视线。 庄媛媛站在庄致季身后,与庄致季又保持了些距离,与白琅再次对视上,稍微缩了缩,又忍不住继续看着他。 她看起来像是想找白琅说话,又不敢轻易上前,最后只是再次仓促地、小幅度地行个礼。低下头不再乱看。 白琅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片刻后,庄致季的长子终于自别院匆匆赶回来。 庄致季见到他,向他招手,态度比之前对待庄媛媛要热络许多:「小良回来了?快来见过二位仙人。」 庄行良行至庄致季旁侧,向他们致意:「庄某见过二位仙人。」 他微微俯身,举止得体,礼节得当,虽与白琅同岁,看着却成熟许多。 庄行良长相亦清秀,天生一对笑眼,暗绿华裳更衬出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气质,温润随和,亲切友善。 他的身边也很干净,看不见一丝一毫怨气,反而与这灰濛濛的院落有些格格不入。 和此时的庄致季一样的格格不入。 白琅歪了下脑袋,又对上庄行良看来的视线。 庄行良并无庄媛媛那般的胆怯,大大方方地朝白琅笑了一下,算作对他的打招唿。 唔,虽然很奇怪,但这个人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擅长以貌取人的白琅微微颔首,谨慎且怕生地回应了他,顺便同墨宴说了声庄行良身上亦无怨气的事情。 墨宴照旧回了声「好」,直接开口:「今日便辛苦你到这了。我尚有些事宜要继续同代家主确认,你可要先回屋去?」 白琅尚未回答,庄行良已主动道:「或者小公子可要至附近走走?正好庄某今日提前散学已无事,小公子若是不嫌弃,庄某陪您走走吧?正好晚些还可以送您回去。」 白琅未想过庄行良会同他搭话,有些许被吓到,犹豫着未回答。 墨宴对庄行良突然同白琅搭话的举动表示了不喜,眉梢轻拢,但还是选择尊重白琅决定:「你可要随同他走走?」 白琅并未马上回答,看了眼庄行良,又转了视线到庄行良身侧的庄媛媛上。 庄媛媛距离庄行良稍近些,她试探着轻轻拉了下庄行良的衣角:「媛、媛媛也想一起……」 她话未说完,庄致季便已将她拉走:「好了媛媛,你兄长与小公子同龄,他们自是能有话题交谈,你一个小孩子便不要凑热闹了。去玩你罢。」 说完,便招手喊了旁侧的侍女过来,将庄媛媛暂时带走了。 庄媛媛恋恋不捨地离开,期间又抬眸往白琅方向看来几眼。 墨宴见状,传音着调侃白琅:「看来小白琅还是那么受小孩子欢迎啊。」 白琅不太理解墨宴的意思,抬头看向他,灰眸清澈单纯,懵里懵懂。 墨宴没细说,想再问一遍白琅是要回屋还是同庄行良去走走。 只是他尚未开口,庄致季已热情道:「小公子便随犬子再走走逛逛吧?犬子与小公子年龄相仿,想来应当能有共同话题。」 第40页 话都说到这里了,白琅便没再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墨宴亦不再留他,只叮嘱他几句有事记得喊他。 白琅乖乖应下,跟随庄行良暂时离开院子。 白琅性子沉默,同庄行良间隔一两步距离,闷声不语。 所幸庄行良善谈,一路上找了不少话题想与白琅交流。 他第一个问及的,是与庄瑜相似的关于修炼的问题。 作为寻常人家的小孩,对修炼成仙之事总是抱有美好的憧憬与幻想。 白琅的回答仍与之前差不多,基本就是一问三不知。 庄行良似乎不介意他的「无知」,还轻笑着说:「白小公子果真是谦虚低调啊。」 白琅听不懂恭维之语,歪了下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庄行良斟酌片刻用词:「……莫非白小公子所言不知,是真的不知?」 白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都说了是不知道,那除了不知道还能是什么意思? 感觉这个人和墨宴一样,都不太聪明。 庄行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咳一声:「抱歉,我以为这只是您的谦虚之语。」 看在这人态度还是挺好的份上,白琅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记忆缺失,因而有许多东西都不太清楚。」 「竟是如此。」庄行良露出个难过又歉然的神色,「抱歉,我不知你此番遭遇,还问了你这么多问题。」 白琅仍旧只是摇头:「没关系。」 庄行良并未就白琅失忆之事深聊太多,又问:「那你是跟随你师尊来此歷练的么?」 「他……」白琅本想否认师尊之称,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墨宴留点面子,「嗯。」 庄行良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他方才突兀的停顿,怜惜道:「要重新接触这些事宜,想必对你来说也蛮困难的吧,真是辛苦了。」 白琅实诚摇头:「不辛苦。」 毕竟他只需要乖乖听话和被墨宴哄,其余任何事宜都不需要他操心。 但庄行良仍当他只是谦虚:「我懂的,年纪小天赋好,又被看中的话,肯定很辛苦。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白琅看向他,似乎对他这个话题还算感兴趣:「话本?」 庄行良:「嗯嗯。我看过许多跟修仙者有关的话本,像你这样的,基本在话本里都是主角呢。」 他兴致勃勃地同白琅说了不少话本的故事。 白琅昨日对话本初有接触,正是仍感兴趣的时候,难得地听了全程没有走神。 直到庄行良带他逛完小圈,回到他住的房间,庄行良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庄行良看了一眼他房间的位置,随后收回视线,转向白琅,遗憾道:「那今日便送你到这了。你若对话本有兴致,明日我带你去我书房中也看看吧!」 白琅同意了:「好。」 庄行良弯眼笑得更开心:「那就约好了,我们明日见。」 白琅点头:「嗯。明日见。」 应答完,他便转身回到房间内,垂眸合上房门,错过了庄行良一瞬冷下的视线。 庄行良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望向另一个方向——正是此前白琅墨宴察觉到藏有白骨的那间屋子所在位置。 再下一刻,他眸间神色忽地涣散一瞬,一道唯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嘶哑声音自他耳畔响起:「乖孩子,你做得很好。」 庄行良目光空洞,语调刻板凝涩:「那、我的、爹娘……」 嘶哑声音低笑几声:「放心,只要你能帮我拿到玉珠,待我修为恢復,我保证你爹娘都会安好无恙。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是。」 庄行良的话音落下,空洞眼神逐渐重新聚焦,那片刻的茫然与呆板荡漾无存,黑眸间掠过一分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暗芒。 第26章 白琅回到房间后,想起庄陶庄瑜他们说过顾舒术不是昨日便是今日会再来看他们。 秉持着要好好完成「任务」的态度,白琅再次出门,去找庄陶庄瑜。 他走到他们的房门前,轻轻敲一下。 屋内很快便传来庄陶警惕的声音:「什么人?」 白琅应答:「白琅。」 一阵仓促脚步声后,白琅面前的房门便直接打开了。 庄陶先往他身后看一眼,并未见到墨宴身影,松口气,侧身给白琅让位置:「你是来看望小瑜的么?正好小瑜刚醒,你进来吧。」 白琅点点头,走进屋内,迎面便嗅到一阵非常浓郁的中药味道。 庄瑜正虚虚地靠坐于床头,手中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药。 他面色比往日更苍白些,偶尔还会轻咳几声,状态很差。 待白琅走过去时,庄瑜已将汤药喝完,捧着空碗抬头看向他,清澈黑眸似乎亮了些:「白琅哥哥。」 白琅颔首算作回应。 他不懂这般场合应该说些什么,便同往日一般默不作声,只是随意寻了张椅子坐下。 所幸庄瑜对白琅好感加持够深,仍欢喜与白琅来看望他这件事情之中。 过会儿他才思及起今日昏迷之由,抿出抹歉意的笑:「抱歉,今日……让白琅哥哥看笑话了。」 「没关系。」白琅摇头回应一声,又问,「今日早晨庄致季叫你们过去,便是为了罚跪你们么?」 第41页 庄瑜微垂眸,神色黯淡些:「嗯……他说我们此前对你与墨公子不敬,要教我们礼数。」 庄陶拿走庄瑜手中空碗,不满地说:「他分明就只是想折磨我们,随意找个藉口罢了。他一直都盼着小瑜……」 说到这,他停滞片刻,并未将后边的字词说出来,只愤愤道:「若非我年纪尚小,无钱无势,我一定要带小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兄长……咳、咳咳……」庄瑜张口想说什么,又咳嗽几声,庄陶忙上前给他顺气。 过会儿他才平復下来,面露难过:「该是怪我拖累了兄长。若非我身体这般差劲,兄长定然能同顾叔叔一道闯荡出一番成就……」 庄陶着急地打断了他:「小瑜,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你不是我的拖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若是连你都不在了,我就是再有成就又有何意义?」 白琅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捕捉到「顾叔叔」这个关键词。 他歪头:「同顾舒术一道去闯荡?」 庄瑜轻轻「嗯」一声:「顾叔叔说兄长很有天赋,若是愿意同他一道离开这临原镇,必定能做出成就。只是顾叔叔能力有限,只能带走他一人,兄长便不肯跟顾叔叔走。」 「你身体那么差,我若走了那庄致季绝不会看顾你的。」庄陶握住庄瑜的手,「我不会只留你一人在这囚笼之中。」 庄瑜并未应答,轻轻嘆了口气。 白琅实在不懂这兄弟情深的场合,只乖乖坐在旁边没有出声。 须臾,庄瑜又记起关于顾舒术的事宜,同白琅说:「对了白琅哥哥,今日我不宜再出门,之前兄长已经同顾叔叔那边说了,顾叔叔便改了明日再过来。抱歉,可能今日不能带你去见顾叔叔了。」 面对与「任务」相关的事情,白琅收回思绪看向他,摇头:「没关系。」 墨宴并未给他期限,只要不是「任务失败」,其余他并不在意。 庄瑜又同白琅说了些其余话题,精神状态比刚醒时要好上一些。 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庄瑜与庄陶在交流,白琅只偶尔会回神听上一两句,只是俩小孩都不曾注意到他的出神,将他当作了寻常的话少。 良久后,还是门口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小白琅在么?」 门外是墨宴的声音,应当是墨宴与庄致季聊完回来,未在房间看到白琅,便找过来了。 白琅回了一声「我在」,墨宴便不客气地直接推开了房门:「你果然在这里啊。来看庄瑜的?」 白琅想了想,觉得墨宴这么说应当不算错,便点头算作回应。 庄瑜仍坐在床上,乖乖喊一声:「墨公子。」 墨宴随意地「嗯」一下,侧眸看向坐在床沿的庄陶。 庄陶看着要不自在许多。他本不喜墨宴这样的大人,但今早细论亦算承了他的恩,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墨宴。 墨宴懒得搭理他,只略略扫去一眼便将视线转回白琅身上,目光柔和不少:「你今日可还有旁的安排?若是无其余安排,过会儿我带你出门吧。你的糖快吃完了,我带你去买新的。」 听到要去买糖,白琅总是平静的语气亦带上细微的起伏:「没有安排了。」 墨宴听出他那不太明显的、难得的开心情绪,眼底笑意深了些:「行,那等会儿午膳过后带你出门,正好避避下午时庄府这边的雷声。」 白琅乖顺点头:「好。」 墨宴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在这里再待会儿吧,我先去做午膳,等会儿再过来找你。」 白琅还是点头:「嗯。」 墨宴转身要走,庄陶「蹭」一下站起来:「我、我也去!」 墨宴看他一眼,见他一副要英勇就义似的模样,笑出声:「去就去呗,本就是你们的膳房,我还能拦你不成?」 「……你管我那么多!」庄陶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墨宴并无揣摩小屁孩心思的闲工夫,耸耸肩,径直出门了。庄陶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庄瑜目睹全程,浅笑一下:「看来兄长这是终于意识到墨公子并非寻常大人了。」 白琅疑惑地看着他,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庄瑜笑道:「我听兄长同我说了,今早是墨公子与白琅哥哥替我们解的围,若非你们我只怕会病得更严重。兄长虽不喜大人,但亦是明事理的。知晓此前对墨公子的误会,想来应当是想寻个机会道歉罢。」 白琅仍似懂非懂,但庄瑜解释完后便转了话题,白琅就没再问。 他在庄瑜房间里又听庄瑜说了些寻常事宜,待墨宴回来后便同墨宴一道回了房间用午膳。 下午,墨宴估计着时间带白琅出门。 路上他顺便同白琅聊了聊这次庄府之事的新进展。 「我从庄致季那里旁敲侧击地又问过了,目前估计是庄致季和庄瑜他们的娘亲之间还有点渊源。」墨宴提个前提,给白琅抛去一个吸引他注意的问题 ,「你猜猜是什么渊源?」 白琅茫然地摇头,好奇地看着墨宴。 墨宴这才说:「我猜你昨日见到的那具白骨,应当就是庄陶庄瑜他们娘亲的,而且可能与庄致季有关。 「今日我假装无意提及白骨所在房间方位,庄致季看起来有些紧张,那多半就是心里有鬼了。」 第42页 白琅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那是庄致季杀了他们的娘亲吗?」 墨宴:「这倒不一定。杀害他们娘亲的我还是倾向于是他们父亲和嫡母,恶鬼的憎恶是很分明的,如果是庄致季杀的,前阵子死掉的就该是他。 「不过庄致季有没有参与到这个过程就不好说了。他既有可能是生前与之有接触,亦有可能是死后。」 白琅听得迷煳,实在弄不清这些弯弯绕绕的关系。 墨宴见他又懵了,笑着揉揉他脑袋:「算了,待我理清些再同你说吧,不为难你了。」 他将话题转回白琅身上:「对了,那个顾舒术的事情如何了?」 白琅认真回答:「庄瑜今日不宜再多走动,改到明日了,今日没见到。」 墨宴:「行,不着急。」 正事简短地结束了,墨宴尽可能找了些白琅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试图同他聊。 但白琅全程兴致缺缺,他便暂且遗憾放弃,老老实实只带着人去买糖,等打雷时间段结束才带白琅回去休息。 到了次日,白琅又起了个大早。 早有准备的墨宴这次在白琅醒来前便为他准备好洗漱事宜,甚至正巧在他醒时提着早膳自外边回来。 「醒了?」墨宴反手关上房门,「正好,洗漱一下便用早膳吧,今日我试着做了些甜的,适合早晨的糕点,给你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听到有甜食,白琅迷迷煳煳的脑子一下便清醒了,麻熘下床洗漱,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桌旁。 墨宴无奈轻笑:「就这么喜欢甜食?之前都不见你洗漱这般积极迅速。」 白琅没说话,眼底细微的期待已将他的回答表现得淋漓尽致。 墨宴哪里捨得让他久等,将食盒中的糕点端出来。 早晨时间有限,他不清楚白琅何时会醒来,便没做太复杂的样式,只做了些米糕,一打开食盒便有香香甜甜的气味逸散而出。 白琅喜欢甜食的香味,灰眸闪烁起一些浅浅的光亮。 墨宴被他可爱到,揉一下他脑袋:「试试吧。」 白琅拿起一块米糕尝试,入口软糯,小小的米糕里还有清甜的糖浆作为夹心,满满的花香亦自唇齿间散开,伴着甜丝丝的味道,非常合白琅口味。 他吃得满足,墨宴看得自然也开心,单手托腮坐在一边,像极了看自家小孩的老父亲。 在白琅用膳之末,门口传来些声响,是主院来的僕从。 墨宴原本的好心情淡去一些,皱眉说了一声「进」。 接着便有僕从推门而入,战战兢兢地行礼:「奴见过二位仙人。」 白琅还在专心吃米糕,抬头看一眼那边,没理。 墨宴不耐烦地问:「大清早的又有何事?」 僕从忙说:「奴应少家主之命而来,少家主欲邀请白小公子去书房玩。」 少家主,那便只能是庄致季的嫡子庄行良。 昨日才见过一面,今日就想邀请他家小白琅? 墨宴对这打搅他早晨好心情的庄姓小孩好感更低,随口问白琅:「小白琅,你想去么?」 他估计着以白琅怕生又很少有感兴趣之事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去的,才问完便又说:「你若是不想去的话……」 但他这次话未说完,白琅就抬头看向他,回答:「我想去。」 「……嗯?」墨宴停滞片刻。 白琅以为他是没听清,重复:「我想去。」 他看着墨宴,灰眸清澈而又认真,似乎是很看重这次的邀请。 才见过一次面,关系就这么要好了? 「……」 墨宴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哦。那行,那你去吧。」 白琅便直接起身,食盒中余下的最后一块米糕都没吃,跟着僕从离开。 墨宴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后,微眯眼。 啧,还是很不爽。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要开开心心顺顺利利呀! 第27章 【倒v开始】 白琅跟随僕从, 很快便到了庄行良那边的小书房。 小书房应是单独为庄行良准备,就位于庄行良房间旁侧,面积不大, 但书卷不少,入门便见四五个书架子上都摆了满满当当的书卷。 「白小公子,你来啦?」 庄行良见到白琅抵达,忙起身迎上前。 白琅颔首致意, 算作简单回应。 比起昨日,庄行良表现得似乎更熟稔热络了些, 挥手让僕从下去,自己欢欢喜喜地带着白琅去书架前:「这里便是我专门放话本的书架。我收藏了许多临原镇独有的话本,定然是你此前不曾看过的。」 白琅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书, 微微瞪大眼睛,灰眸间多出些惊诧的情绪起伏。 他还从未见到过这么多书卷。在他的认知中, 唯有家中天赋最优异的嫡子能够拥有这样的藏书量, 他轻声道:「好厉害。」 白琅与庄行良同龄, 但不知是否幼时发育不好, 比之庄行良还要矮上两三指的高度, 眸色清澈, 稍仰头看着书卷,像极了求知若渴,又苦于无书的寻常少年。 庄行良侧眸看向他,顿了顿, 莞尔:「还好啦。你若有喜欢的可拿去看, 这些我都看过了, 你拿哪些都可以。」 白琅便伸手, 随意地抽出了一卷距他最近的话本。 第43页 庄行良并未在意他抽了哪卷, 在他选定后带他到书桌旁,随他坐下翻阅。 白琅是很容易专注的性子,坐下翻开书卷后,注意力便只集中于书卷之中,看着卷中字字句句。 起初都是些简单易懂的叙述,但越往后,便越多各种晦涩的描写。 诸如什么「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什么「解带声已颤,触手心愈忙」的。* 白琅看不懂一点,愈是觉着茫然,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哈欠。 好难懂。 困了。 浅浅薰香萦绕在白琅鼻翼间,他又打一个哈欠,更觉困意袭来。 在连天哈欠中,白琅放弃挣扎,趴着桌子陷入浅眠。 须臾,在他对面假意看书的庄行良才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白小公子?」 白琅未给予任何回应。 看来是睡着了。 庄行良捏捏手心。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所用迷药分量不重,亦不知对修士是否有用,本还不确定是否能让白琅昏迷。 这时候与他做交易的「鬼」暂且不在,他鼓足了勇气才小心翼翼站起身,走到白琅身侧去,想找他身上的那枚「玉珠」。 然而他刚走近,便不经意间瞥见了白琅手侧摊开书卷上的内容。 只一眼庄行良便红了脸颊。 怎、怎么会是这种书…… 他依稀记起这是学堂中旁支同窗塞给他的,他不好拒绝,便随意放置于书架之中,不曾想竟正好被白琅拿到…… 庄行良回想着方才他频频观察白琅时,白琅面容中的茫然不解。当时他还以为白琅是正好拿到了用语比较艰涩的正经话本。 他居然……看不懂这种东西吗? 是受失忆影响,还是…… 庄行良又想起不久前白琅那声轻轻的赞嘆。 他的思绪就要发散,须臾又反应过来,忙抽回心神。 不行,现下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庄行良深吸一口气,在白琅身边站了一会儿……又一会儿。 白琅的玉珠直接佩戴在胸前怀里,这样趴着的姿势确实不好找寻。 庄行良在话本中时常看到各种修士感知敏锐的内容,又怕贸然上手会将他惊醒,打草惊蛇。 他兀自纠结着,最后心一横,伸手——拿走了白琅手侧的书卷。 先、先把这不入流的书收好,再顺便想想办法罢。 庄行良拿着书走向书架,脚步缓慢,放回去后又随意抽了本旁的书出来。 但这次他尚未来得及走回白琅身侧,继续思考对策,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良,你可在书房?」 门外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正是庄夫人。 白琅被突然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煳煳地抬起头,看到陌生的景象还有点懵。 他环顾一圈,见到了书架前僵硬站着的庄行良,还没反应过来,书房门口又被人轻轻推开。 庄夫人身旁还跟随着搀扶她的侍女,见到白琅时怔了一下。 白琅神情仍带着初醒时的懵懂,髮丝稍有些乱,姿势亦为挪动,一看便知是才被吵醒。 他看到庄夫人,剩余的瞌睡顷刻消散,往书桌一侧缩了缩,小心地打量着四周。 ……没有那个丑丑的鬼。 白琅稍稍松口气,端正了坐姿,微垂眸,似是面对陌生人有些胆怯。 庄夫人反应过来,反倒是慌乱了些:「抱、抱歉……可是妾身吵醒小公子了?还是、还是这附近还有不干净之物……?」 昨日白琅受到惊吓的模样她还歷歷在目,生怕自己又吓到这小孩。 白琅摇摇头:「没关系,现在附近没有。」 庄行良亦在此时回过神来,忙上前扶住庄夫人:「娘,你怎么过来了?你现下身子虚,还是不要太多走动才是。」 「娘就是想来看看你……」庄夫人屏退了侍女,跟随庄行良走入屋内,「你每来书房便容易累着眼睛,娘担心你,便来看看。」 说完,她又看向白琅方向,稍显侷促:「只是不知你还邀了这位小公子,打扰你们了……」 庄行良地位不及白琅,此时便没说话,白琅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同他致歉,再次摇头:「没关系。」 他语气是惯来的轻,听着温顺乖软,像是个腼腆懂事的小孩。 庄夫人斟酌着问:「你那位师尊……未随你一道过来么?」 「没有。」白琅回答,听她语气,问,「你想见他吗?」 庄夫人忙说:「没有没有,就是问问。」 白琅歪了下头,不太明白她为何忽然这么大反应。 庄夫人歉意地笑笑:「小公子的那位师尊……看着实在不好相与,我不太擅长同这样的大人物交际,只怕会冲撞了你的师尊……他便不愿再帮忙驱鬼了。」 白琅想着墨宴以前同他说过的话,摇头说:「他不会不帮的。他说过,抓鬼是我们的职责。职责,不可以推卸。」 他说得一本正经,灰眸间盈着些认真,似是真的将这件事情当作不容推卸的使命。 庄行良眸色动了动,问:「那、那我娘是不是……还有得救?」 闻言,白琅看向庄夫人身侧的怨气。 怨气很浓郁,昨日甚至都能凝聚出转瞬即逝的实体,基本便代表着已深入体内,病入膏肓。 第44页 表面看着或许尚不严重,但实则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暴毙而亡。 半晌,白琅在庄夫人与庄行良紧张的视线中摇摇头,非常诚实地回答:「不一定。太久了,怨气已积聚体内,难以再真正祛净。」 庄夫人面色更为灰败,又怕庄行良担忧,很快便收敛情绪,尽可能乐观地想:「至少只是不一定……那便还算有机会吧?」 白琅依旧诚实:「有机会,只是概率很小。」 昨日见过庄夫人后,他便听墨宴给他科普过,像庄夫人境况,能够存活的概率大抵便很小了。 恶鬼缠身的影响是很迅速的,一旦身体垮掉,过不了几日就有可能毫无徵兆地直接暴毙。 白琅并未将期限也说出来——主要是庄夫人也没问他,仅仅是这个「概率很小」,就足够面前两人变了脸色。 庄夫人深吸了口气,在庄行良面前仍是乐观的态度:「至少、至少亦是有概率的。」 「……嗯。」 庄行良轻轻应一声,眸间细微的光亮彻底黯淡,落于身侧的手藏于袖间,紧攥成拳。 既如此,那便只能……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情绪,对庄夫人说:「时辰亦差不多了,我送娘回去吧,莫要再病重了。」 庄夫人点点头,再次向白琅致歉:「今日打搅小公子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白琅仍只是摇头,坐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这时该留下还是离开。 庄行良朝他浅浅地笑一下:「白小公子今日应当是累了吧?那我们下次再约。只是我还要送娘亲,不能送你回去了。我让僕从带你回去可以吗?」 白琅想了想,回答:「我可以自己走。」 他认路能力很强,走过两遭后已记得来回线路。 庄行良没勉强:「好,那我们下次再约。」 白琅「嗯」一声,在庄行良之后起身,准备回他们那边的院子去。 不过才走出书房不久,他又注意到不远处一道小小的身影偷偷看着他。 他看过去,对上庄媛媛怯懦的视线。 庄媛媛似乎被吓了一跳,颤着声开口:「哥、哥哥好……」 白琅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并未看见其他人,转回头又再次对上庄媛媛目光:「你在……叫我吗?」 庄媛媛似乎害怕着什么,听到他的问题,咬着唇没有回答,片刻后逃似的离开了。 白琅愈发疑惑。好奇怪一小孩。 他未理会这个小插曲,走出庄致季这边的院子,还没走两步,倏地又看到不远处吊儿郎当倚靠在树杈上的墨宴。 墨宴穿着黑底祥云织金缎锦衣与一双黑金长靴,一脚曲起搭在枝干上,一脚落于半空中微微晃荡,双手垫于脑后,一头白髮只束起一半,余下只随意披着,就这么靠在粗壮树干上。 他嘴里还叼了根草,活像哪家潇洒恣意的花花公子出来晃荡。 他注意到院子那边的动静,偏头,正对上白琅仰头望来的迷惑视线。 「……咳。」墨宴轻咳一声把草丢了,从树上一跃而下,「和那小屁孩的见面结束了?」 白琅点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墨宴面不改色:「路过,看看风景。」 【作者有话说】 *前句:苏轼《戏赠张先》,后句耶律乙辛《十香词》 路过看风景:指在树上完完整整蹲了一个时辰并且把真正路过的庄媛媛吓得不轻。 —— 感谢【夏夜凉心】x50的营养液mua! 第28章 白琅对墨宴的说辞存疑, 但见他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未再细想,同他一道回了庄陶庄瑜他们的院子。 他们回去时, 正巧庄陶庄瑜就在院子内。 庄瑜见到白琅,神情欢喜不少:「白琅哥哥你回来啦?」 白琅「嗯」一声:「你找我吗?」 庄瑜瞥一眼墨宴方向,声音放小了些:「我们现下准备去见顾叔叔,一起去吧?」 白琅抬头看向墨宴。 墨宴对于才蹲回来的小孩又要被拐走这件事感到不悦, 但这本就属于白琅今日行程中的一项,亦是他之前让白琅这么做的, 不好再让白琅拒绝。 他姑且同意:「你去吧,尽量午膳前回来便好。」 白琅乖乖点头,走向庄陶庄瑜的方向。 庄瑜小小地松了口气, 向墨宴行礼致意:「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墨公子再见。」 墨宴随意摆摆手, 没再管他们, 庄陶庄瑜便同白琅一道离开院子。 顾舒术每次与他们相约的地点都位于庄府附近的树林间, 不易被人察觉, 亦合适隐匿。 庄陶庄瑜对于过去的路已格外熟悉, 路上庄瑜还很开心地同白琅说了不少顾舒术的好话。 白琅基本没细听, 过耳便忘。 半晌,他们终于行至树林中的一处小空地。 小空地内有一套石桌石椅,石桌上已摆着温好的茶水,一名蓝衣男子独坐于石桌前。 男子气质沉稳, 头戴白玉流苏发冠, 衣着不凡, 样貌亦是俊逸, 虽被喊作「顾叔叔」, 但模样更似及冠之龄,一点都不显大,看着还是沉静从容之人。 唯一令白琅感到诧异的是,这名男子眼睛前蒙着一层白纱,似是眼盲,但偏生端壶倒茶的动作格外精确流畅。 「顾叔叔。」庄陶庄瑜主动喊人。 第45页 顾舒术手间动作停滞,亦是微讶:「今日还有旁人?」 白琅好奇地看着他:「你看得到我吗?」 他声音轻,少年般的清润嗓音听起来很干净,语气亦是纯粹的疑惑,听不出分毫恶意。 顾舒术敛了神情,莞尔:「我亦是修仙者,虽目盲……但可以神识大致感知四周。」 他用了「亦是」,显然是看出白琅修仙者的身份,便将白琅最需要探听的消息直接告诉了他。 白琅不太懂修炼事宜,目前只从墨宴那儿学会了神识传音,不知这神识竟还能探查四周。 他惊嘆:「好厉害。」 乖乖软软的声音很轻易便能得他人喜爱。 顾舒术对他态度温和,轻摇头:「算不得厉害。这是修士的基本功,小公子应当亦是懂的。」 白琅茫然:「可是我不会啊。」 「……嗯?」顾舒术语气间同样带上疑惑。 庄瑜在旁侧解释:「白琅哥哥记忆残缺,很多事宜不记得了。」 「如此……」顾舒术声音放轻,「抱歉。」 白琅最近听道歉都听习惯了,摇头:「没关系。」 顾舒术招唿他们:「都先坐下罢,莫要站着了,尤其是小瑜,你昨日才昏倒过,注意身体。」 「知道了。」庄瑜乖乖应声,拉上白琅一同去桌边坐下。 顾舒术先替庄瑜把脉,关心一番庄瑜的身体。 白琅安静坐在旁侧,目光仍放在顾舒术身上。 他记得庄瑜说过,顾舒术此前想过带庄陶走,但这样的话并不能同时带上庄瑜,原来是因为他本人亦算是个「病患」么? 这人倒是比他预料中的要文弱些。 白琅又忆起庄府中他见到过两次的女鬼面容,那女鬼生前应当亦是眼睛受损,被人挖走了眼球。 这人眼睛同样有问题,会有何关联么? 白琅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事情,便坐在一旁听庄陶同他聊了会儿。 待顾舒术检查完庄瑜身体,确认他暂无大碍,他才重新问及白琅事宜:「这位嗯……白琅小公子?是小瑜小陶你们新交的好友么?」 顾舒术只听到庄瑜提过「白琅」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些不确定。 庄瑜应了下来:「嗯,白琅哥哥是同他师尊一道来庄府驱鬼的。」 顾舒术疑惑:「师尊?」 庄瑜拿捏不住关于墨宴的具体事宜能不能说,便没替白琅继续回答。 白琅自己接了话题,强调:「嗯。一个自称我师尊的人。」 顾舒术并非庄家人,庄陶庄瑜亦知此事,白琅就不考虑什么给墨宴留面子的事情了。 顾舒术大致明白:「是你失忆后认识的人么?」 白琅点头,见顾舒术没反应,意识到他看不见,补充一个「嗯」。 顾舒术又问:「那关于庄家的事宜,你们如今调查得如何了?」 白琅想了想,回答:「墨宴说,庄陶庄瑜娘亲的死,和庄致季应该也有点关系。」 旁侧的庄陶皱眉:「和他也有关系?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娘亲?」 白琅摇摇头:「不知道。墨宴只说应该有关系,但不确定是生前有关,还是死后有关。」 庄陶与庄瑜听不懂这些专业事项,迷茫地看着白琅。 白琅并没有理解他们的眼神,回答过后就沉默下来。 顾舒术在这时温好一杯新的茶水,递向他的方向:「来,喝杯茶罢。此茶是自修仙界带来的,长于浓郁灵气间,比之人界茶水,应当更适宜你。」 白琅还记得庄陶第一次给他沏的茶,问:「是苦茶吗?」 顾舒术浅笑:「放心,不是苦茶。听你语气声音,我大抵能猜出你应是喜甜厌苦的小孩。」 白琅不明觉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吗?」 「嗯。」顾达居应一声,「你的语气声线单纯,听着便不似爱吃苦的小孩。你那位……自称是你师尊之人,待你应当也很好。」 白琅不太懂如何算「待他好」,便没回答,端起茶杯抿一口,与那日庄陶给他的甜茶口感相似,应当差不多就是这种茶。 他喝了小半,还挺喜欢这种茶的口感与味道。 顾舒术轻笑着问:「如何?此茶长于灵气间,对修仙者而言会更有益处,亦更适宜修仙者的口味。」 白琅回答:「嗯,好喝。」 他说得朴实无华,听着好似还有些敷衍,只是因他偏轻的语气稍显真诚。 着实是名不通世故的单纯小孩。 顾舒术亦抿口茶水,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同三名小孩闲聊起来。 期间大部分时候是庄瑜与顾舒术在聊,庄陶性子会沉闷些,时不时给庄瑜添点茶水,偶尔在庄瑜提及他时回答几句。 白琅不擅交谈,对他们聊的话题亦不感兴趣,基本在放空自己的思绪或是喝茶。 每当他茶杯见底时,庄陶也会给他倒满,白琅就继续喝。 顾舒术和庄瑜那边话题换了几轮下来,白琅喝茶都快喝饱了。 庄瑜又把话题聊回庄府事宜,提及此前他们院子中有恶鬼,墨宴为驱赶恶鬼,他们娘亲生前留下的屏风被损毁了。 顾舒术微滞,片刻后轻蹙眉,担忧地问:「那你与小陶可有受到何影响?继续在那院中住,可会太过危险?」 庄瑜回答:「您放心,白琅哥哥说了,我们没有受影响。那院子亦被墨公子加了结界,恶鬼进不来。」 第46页 「未受影响便好。」顾舒术稍松口气,关注起话中里一个重点,「白小公子还知晓你们是否收到影响了么?」 此前的聊天中,庄瑜偶尔有提及白琅,说过他与墨宴应当是很专业很厉害的捉鬼师。 白琅只听到顾舒术喊他,灰眸重新聚焦,抬眸看向顾舒术与庄瑜的方向,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顾舒术在问什么。 他坦诚回答:「嗯。我能看到怨气。一个人的周围若有怨气,那便是被恶鬼缠上了。」 白琅说完,庄瑜又补充:「白琅哥哥可厉害了,那日他还看到过我们院中那恶鬼的样貌。」 他话间带了些小小的崇敬,眼睛亮亮地看着白琅。 白琅神情未变,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厉害技能。 那恶鬼长得真的好丑,他宁可看不见。 顾舒术听着庄瑜的话,轻轻摩挲瓷杯,状似不经意地问:「白小公子还能看到那恶鬼容貌么?我可否问问你看到的那恶鬼是何模样?」 白琅回答:「是名女鬼,但是没有眼睛,应该生前被挖掉了,眼眶下有血痕,是死后无法出现的痕迹。」 顾舒术停滞片刻。 白琅歪头问他:「怎么了吗?」 顾舒术这才回神,歉然道:「无事。那白小公子可知,什么样的人,死后才会变为恶鬼?」 这题白琅会,他听墨宴科普过:「首先必然是死于非命,临死之际怨气足够重,便会在死后成为恶鬼。 「大部分恶鬼都因生前为人所害,心存强烈怨恨而化。作祟范围亦停留于生前害死他的那些人及其周围。」 「原来如此。」顾舒术将手中瓷杯放下,轻声应答一句,便不再停留于这种话题当中,转回些寻常家常,仿佛真的只是随意问问。 白琅心性单纯,并未多想,话题移开后便继续放空自己。 良久,茶尽水凉,顾舒术及时收了话题:「今日时辰不早了,小瑜你身子虚,莫要在外边待太长时间,差不多便回去吧。」 庄瑜有些不舍,但还是听话点头:「好,那我们就先走了。顾叔叔您记得回去路上小心些。」 顾舒术轻笑:「嗯,我知道的。」 他又将一个包裹交给庄陶:「这是我近日为小瑜新配的药方,旧的便停了罢,时辰仍同之前一样。」 庄陶认真点头:「好,我记住了。」 俩小孩一道起身同顾舒术道过别,白琅便跟着他们一道回庄府。 等他们的脚步声渐远,顾舒术才收拾此处的茶具,起身亦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顾公子且留步。」 墨宴不知何时自一棵粗壮大树后绕出,双手抱胸,单肩倚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男子。 「套了我家小白琅这么多讯息,就这么佯装无事地离开,顾公子是否有些太欺负小孩了呢?」 第29章 顾舒术脚步微滞, 轻笑:「墨公子说笑了,顾某不过同白小公子随意聊聊。若墨公子无事,顾某便告辞了。」 语毕, 他抬脚便要径直离开。 墨宴慢悠悠地开口:「想必顾公子尚且还不愿让庄陶庄瑜那俩小孩知晓,你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罢?」 顾舒术止住了动作。 墨宴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着急走了?」 顾舒术肩膀动了下,似是唿了口气,转身面向墨宴声音方向:「墨公子有何事, 不妨直说?」 墨宴站直,打量起面前目盲的顾舒术。 顾舒术神情与此前同小孩们聊天时无异, 仿佛并未因墨宴言语触动,从容镇定,气度不凡。 他修为才至元婴, 尚不及墨宴,但就算是在修仙界, 亦称得上一句修为挺高。 只是墨宴还看出他体内灵气凝滞, 应是受了后天损伤, 修为尚在, 却与普通凡人无异。 墨宴收回视线, 仍是双手抱胸的姿势, 开口:「我呢并无为难目盲者的爱好,既然顾公子自我家小白琅身上了解了一些你不该知道的内容,作为等价交换,是否也该说说你的故事呢?」 顾舒术莞尔:「那倒是要叫墨公子失望了。顾某不过一介散修, 并无什么故事值得墨公子品鑑。」 墨宴笑吟吟:「我倒觉得修仙者爱上凡人的故事, 还挺新鲜有趣的呢。」 元婴期修士寿命已臻千岁, 千岁修士与百岁凡人, 这可不是一段值得称颂的感情。 顾舒术轻笑一声, 只发出一个气音,听不出情绪几何,似有几分自嘲含义。 他并未言语,墨宴还赶时间回去给白琅做午膳,不再同他打太极:「我就同顾公子直说了罢,要解决恶鬼事宜需了解恶鬼作祟始末,既然顾公子亦知恶鬼之一是庄陶庄瑜他们的娘亲,还往顾公子能够配合。」 顾舒术仍旧只是轻笑:「墨公子可真是会说笑,您不觉得以顾某的处境,更宁愿那庄家人能遭到他们应得的报应么?」 墨宴:「即便这将彻底断送那位夫人转生轮迴的机会,你也不在乎?作祟恶鬼若是能及时被收归,仍是有转世机会的。但若不及时,便只能魂飞魄散了。」 这番话有一半是墨宴瞎诌的。 恶鬼在成为恶鬼的那一瞬,便基本註定失去轮迴再世的机会。除非那恶鬼作祟意愿并不强烈,以及有白无常的净化之术将其怨气祛除。 第47页 现下那女鬼早已作祟,且白无常缺位,白琅无法再用他独有的净化之术,那女鬼註定是要魂飞魄散的。 顾舒术自嘲似的笑一下:「她既选择了自去报復,我又何苦去阻止她?」 他并非一名合格的伴侣,在爱人遭受折磨苦难之际,在爱人含恨而死之时,他却无能为力。 他已失去报復庄家人的能力,那不若放任这一切的发展。 墨宴只觉这人还真不好骗,继续:「那即便她怨气愈积愈重,彻底失去理智成为厉鬼,祸害完庄家后去祸害庄陶庄瑜,你亦不管?」 顾舒术指尖蜷了蜷。 墨宴继续添油加醋:「厉鬼可不似恶鬼,基本只将作祟范围固定在生前怨恨之人身边。厉鬼会纠缠于它遇见的所有人。以庄瑜那小孩的身体,只怕是被厉鬼缠上的第二日,便有暴毙而亡的可能罢。 「若他知晓他是死于自己娘亲的鬼魂之下,真不知会是什么想法呢。」 他感慨似的说着,语气漫不经心,但字句直戳顾舒术真正的软肋。 顾舒术沉默不语。 墨宴也不着急了,看看天色:「我差不多是时候回去给我家小白琅做午膳了,今日便不叨扰顾公子了。顾公子不妨再好好想想,何时想好了,何时再来找我。」 他伸了个腰,不再看顾舒术,悠悠闲闲地往庄府方向去,思考起等会儿要做些什么吃食给白琅。 顾舒术始终站在原处,面向墨宴离开的方向,许久许久。 直至墨宴彻底离开他能感知到的范围,他才转身,走入茂盛树林之间。 — 另一头,白琅跟随庄陶庄瑜他们回到院子后,便回了自己房间,意外地没有见到墨宴。 他猜测墨宴应当是又出去瞎晃悠了,便不再管,坐在房间内随意拿了卷庄陶庄瑜他们给的话本看。 虽然仍看不太懂一些奇奇怪怪的描述,但不妨碍他用来「打发时间」,在房间内等到了墨宴回来。 「小白琅你回来了?」墨宴装出意外的模样,「正好,我方才去做午膳了,来用膳吧。」 白琅闻声抬头,放下手中书卷,乖乖走过去。 墨宴将膳食放出来,都是些分量不大的家常菜,还是白琅偏好的甜口,看着很有食慾,闻起来也很香。 白琅对墨宴的厨艺很满意,这几日里墨宴菜色从不重复,而白琅亦基本都很喜欢。 每日也只有在用膳时,他觉得墨宴还是非常靠谱的。 白琅习惯性先把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之后才扒拉几口米饭,神情明显是满意的。 墨宴得意洋洋:「如何?今日这些是不是也合你口味?」 白琅点头:「嗯,好吃。」 墨宴笑得更开心了:「你喜欢就好,也算我的厨艺没白学。你可是唯一吃过我做的饭的小孩。」 白琅好奇地抬头望向墨宴:「你没有做过给别人吃吗?」 他觉得墨宴的厨艺算是墨宴少有地能够炫耀的技艺,以他的性格,竟然之前并未给别人展示过么? 白琅问得无心,墨宴的笑意却淡了些:「嗯。毕竟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领情的。」 曾经的墨宴一直都是藏不住事的类型,在及冠离开墨家前,便自己学会了下厨。 他也曾兴致勃勃地为关系很好的兄弟姐妹们做吃食,但在后来知晓他们将他所做的所有吃食都嫌弃地倒掉之后,墨宴便再没为任何人进过膳房。 想到这,墨宴看向会把他做的膳食吃干净,还会夸他做得好吃的白琅,心底怜爱更甚:「果然还是你更可爱一点。」 白琅没太听懂墨宴的意思,但并非第一次被墨宴评价为「可爱」,便没再管,低头继续乖乖吃饭。 待到吃饱喝足,白琅才想起要汇报今日的「任务」。 他坐在桌子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在收拾饭桌的墨宴。 墨宴过了会儿才在不经意间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怔一下:「怎么了?忽然这么盯着我,是有何事要说?」 白琅认真道:「我今日见到顾舒术了。」 然后又没了下文。 墨宴耐心回他:「嗯,我知道。毕竟你当我面出的门。」 他还尾随过去听了单纯的白琅被套走一些信息的全过程。 白琅还是一本正经:「他眼睛看不见,也说了自己是修仙者。会沏茶,经常和庄瑜聊天,身上有药的味道……」 他事无巨细地把自己听到、看到的内容说了一遍,墨宴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白琅这是在同他汇报此前要他打听顾舒术的结果呢。 墨宴哭笑不得地听完,应下:「好,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 白琅却还是看着他,灰眸干干净净地映照出墨宴的身影,似乎是还在等着什么。 墨宴接着问:「还有什么吗?」 白琅强调一遍:「我打听到顾舒术的事情了。」 「嗯,听出来了。」墨宴一时没跟上白琅与寻常人不太一致的思路,「所以?」 白琅视线中浸入些疑惑:「我完成任务了,你不给我酬劳吗?」 墨宴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本想回一句「这不是一定要你完成的任务」,免得他后续还是太较真勉强自己。 但转念一想,白琅多半是受过往影响,这个时候同白琅说这个,倒有些像耍赖不认帐了。 第48页 他便问:「那你想要什么酬劳?」 白琅还是不解:「这不是你来决定的吗?」 在白琅的认知中,完成「任务」是可以获得报酬的,但报酬是什么,只有在交代他事情的人给他时他才知晓,大多时候是一些日常生活所必须的东西。 这亦是他为数不多能拥有一些生存所需物资的机会,因而他对待「任务」一般都会很认真,即便有时不太懂不太理解,亦会老老实实地按照任务指示去做。 墨宴意识到白琅的常识与寻常人的常识相差实在太大了,但他尚不了解白琅的过去,暂时不好让他改变认知。 他先顺着白琅的话说:「这次是我疏忽遗忘了,那这样吧,你这次的任务酬劳我要再想想。或者你若有何想要的东西,随时可以找我要。」 白琅姑且接受了这个安排,终于不再盯着墨宴看。 墨宴矇混过关,松了口气。带小孩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他继续将桌子收拾干净,食盒暂时放到一边,又去给白琅泡了杯茶,免得他等会儿口渴。 白琅有顺手将放到面前的茶水直接端起来喝的习惯,墨宴便将温度把控好,才把茶杯放到白琅面前。 白琅抿了一口,轻轻蹙眉,很快又恢復成平日的模样。 墨宴注意到他一瞬细微的神情变化:「怎么了?茶水温度还是太烫了么?」 白琅摇头:「没有,刚好。就是好像没那么好喝了。」 方才喝了太多顾舒术的茶,白琅习惯了那种口感与甘甜,再喝庄府的茶叶,感觉一下便差了许多。 墨宴不知他心思,也倒了一杯来尝试,呢喃着说:「好像和昨日的没什么区别啊。我也没换茶叶。」 不过他一切均以白琅的心情优先,问:「小白琅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茶叶?既然你不喜欢这个了,晚些我再去给你买新的吧。」 白琅并无太多偏好,想了想,说:「我觉得顾舒术的茶很好喝。他说是修仙界的灵茶。」 墨宴明白了:「行,那我知道了。」 等下次见到顾舒术,从他那里讹一点过来好了。 【作者有话说】 顾舒术:? 第30章 在与顾舒术见面后又过了两日, 这两日时间墨宴外出频率比之前高许多,白琅亦会于白日时应庄行良那边的邀,前往他的院子看话本, 再于午膳前回到房间内等墨宴投餵。 这日,白琅同往日般来到庄行良小书房,估计时辰差不多了,放下话本。 庄行良注意到他的动作:「小白可是要回去了?」 经过两日相处, 庄行良对待白琅态度比之前要亲近许多。 白琅不在意称唿与态度之事,点头:「嗯。墨宴应该快做完午膳了。」 庄行良:「墨公子还会做午膳么?我以为墨公子那样的仙人都是远庖厨的呢。」 白琅回答了他的前半句:「嗯。他做饭很好吃。」 庄行良笑笑:「小白与墨公子感情真好呢。」 白琅不懂什么叫感情好, 没回他。 庄行良这两日已习惯他的时不时沉默,又试探着问:「对了小白,你明日下午可有空闲?」 「下午?」白琅蹙眉, 「有什么事么?我下午不离开房间。」 这几日庄家上空怨气更为浓郁,打雷动静比平日响许多, 而墨宴这段时日又忙, 白琅几乎都是独自待在隔绝声音的房间内。 庄行良听出白琅应是不愿下午出门的意思, 问道:「下午时你是与墨公子待在一起么?」 白琅摇头:「墨宴很忙, 我是自己待在房间。」 庄行良又试探着继续:「那我明日下午可以去找你玩吗?」 白琅想了想, 看在不需他离开房间的份上点了点头:「可以。」 打雷期间只要不让他听到雷声, 万事好说。 庄行良稍稍松了口气,莞尔:「那就说好啦,明日下午我去找你玩。我们明日见!」 「嗯。」白琅应一声,起身离开庄行良的小书房。 然后预料之中的, 又在院子门口见到了庄媛媛。 每次他离开庄行良的小书房时, 都能见到庄媛媛在院子门口一处待着。 第一日时庄媛媛不知是被什么吓到了, 只喊了白琅一声便逃跑, 之后这两日倒好些, 都会安安静静坐在院子里自己玩,见到人时软软喊一声。 庄媛媛这会儿正坐在院子内的一块石头上玩草,见到有人自小书房内出来时紧张一瞬,发觉是白琅才放松下来:「白哥哥好。」 白琅听到她的声音,看向她,颔首算作回应,看到她手上被编成一圈的草环。 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白琅第一次主动同庄媛媛说话,庄媛媛过了会儿才小声回答:「是、是媛媛自己编的花环。虽然、虽然这里没有花……」 庄媛媛攥着手中的草环,有些紧张:「白、白哥哥要吗?」 她神色中带着胆怯的期盼,清澈黑眸小心翼翼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对她手中物什比较好奇,在他的认知中并未见过这种东西。 他走到庄媛媛面前,接过了庄媛媛递来的草环。 庄媛媛才五岁多,草环编得并没有特别细緻,歪歪扭扭,时不时有几条突兀岔出去的草条。 很简陋潦草,但对于缺乏常识白琅来说仍然值得惊嘆:「好厉害。」 第49页 能把长在地上普普通通的草编成个环,好像很不容易的样子。 庄媛媛被夸得脸颊微红:「媛媛、媛媛做得还不是很好看,白哥哥能喜欢就好。」 说到这,她又小声补充:「如果、如果有花,花环插上花,会更好看。」 说到这,庄媛媛神情又变得难过些:「只是院中的花都被爹爹命人拔掉了。」 白琅因庄媛媛的话,往四周看一圈,才注意到这院子内似乎确有些不规则的痕迹,还有一些光秃秃的茎,看着应是不久前才大肆将花都拔出。 他想了想,说:「我们的院子有花,你要去看看吗?」 「可、可以吗?」庄媛媛仰头看着白琅,眼底闪起些小小的期待。 白琅点头:「嗯,可以。」 「谢、谢谢哥哥!」 庄媛媛奶声奶气地道了谢,面对白琅似乎并无之前那般胆怯了,站起身拍拍衣裳上的草屑,乖乖跟在白琅身边。 白琅便带着她回了庄陶庄瑜的院子。 最近忙得不见踪影的墨宴意外地出现在了院子里,看起来正和庄陶交流着什么。 墨宴背对着白琅,但仍然最先注意到他回来,回头看向他:「小白琅,你回来了?」 白琅正要点头,就感知到庄媛媛往他身后躲,看模样似是有些害怕。 墨宴这才注意到庄媛媛,挑眉:「怎么还带回来一小孩?」 庄媛媛听到墨宴提到她,又攥住白琅的衣角,应是在害怕。 白琅对这种情绪很熟悉,对墨宴说:「你吓到她了。」 「我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吓到了她?」墨宴无奈,「明明是她自己怕生。」 白琅歪了下头,思考一下,又对庄媛媛说:「那你别怕,他不生。」 庄媛媛没理解白琅的形容词:「……?」 墨宴被白琅的说辞逗笑,「算了,果然你还是招小孩喜欢。你们玩吧,我去给你做午膳。」 他走到白琅身边,拍了拍白琅的肩膀:「午膳我会只做你那份,时候差不多了记得送客。」 白琅乖乖点头:「好。」 墨宴这才离开,庄陶则是过来同白琅打个招唿后,就与墨宴一道去了膳房,准备做庄瑜和他自己的午膳。 俩「生人」都离开,庄媛媛才从白琅身后走出来。 她年龄小,性子敏感,有些畏惧地拉了拉白琅衣角:「白哥哥,要、要不媛媛还是回去吧……」 白琅不解:「为什么?你不是想要花吗?」 庄媛媛胆怯地低下头:「大家好像都不喜欢媛媛……媛媛可以不要花的……」 白琅不太懂喜欢不喜欢的事,只记得墨宴说过他不喜小孩,回答:「墨宴不喜欢小孩,你是小孩,所以他确实不喜欢你。」 庄媛媛神情更难过了。 白琅却仍然不解:「但是他不喜欢你,和你想要採花,有什么冲突吗?」 庄媛媛五岁的小脑瓜还思考不出这么深奥的问题,愣愣地说:「媛媛、媛媛怕他不想看到媛媛……」 白琅:「他又不在,怕他干嘛?」 庄媛媛被问得茫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好似很有道理。 最后庄媛媛还是稀里煳涂跟随白琅去了院子里长有小花的地方。 院中植株庄瑜都会很精心照顾,他们过去时庄瑜正好坐在院子里看着花花草草晒太阳。 见到白琅过来,庄瑜欢喜地打了招唿:「白琅哥哥,你回来了?」 接着他又注意到一旁的庄媛媛:「媛媛怎么也来了?」 庄媛媛与庄瑜似乎关系还算不错,至少并未太怕他,小声地说:「小瑜哥哥好。」 白琅替庄媛媛做了回答:「她说做花环要有花,但是他们的院子没有花了。」 庄瑜明白了庄媛媛的来意,弯眼笑笑:「那媛媛摘我们这边的吧。我们这边花可多了,应该够媛媛用的。」 「谢、谢谢小瑜哥哥。」庄媛媛奶声奶气地回应一声,接着便开开心心到小草坪里去找花了。 白琅不懂这些,便只是坐在一旁,听庄瑜找他聊天。 半晌,庄媛媛编好了两个新的花环,拿到庄瑜与白琅面前:「这个给、给白哥哥和小瑜哥哥。」 庄媛媛的花环同之前的草环是差不多的歪歪扭扭,但看得出已是用心至极。 庄瑜笑着夸赞她:「媛媛好厉害,花环编得越来越漂亮啦。」 庄媛媛腼腆地笑笑,又看向白琅,像是也在期待着白琅的评价。 白琅看着花环,插上花以后确实比方才的草环要好看许多,便直接说:「很漂亮。」 庄媛媛显然更开心了,眼底亮起些小小的光亮,比之前怯生生的模样要明亮活泼许多。 她本身样貌很好,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与庄夫人更为肖像,未来若能顺利长大,想必也会出落得亭亭玉立。 只是往日实在太过内敛卑微,总是怯懦不安,遮掩了大部分光彩。 庄瑜有些心疼地揉揉庄媛媛脑袋,嘆息着对白琅说:「三叔不喜女孩,偏爱堂兄,媛媛平日总会挨训,三婶亦不管她,她性子便软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庄媛媛的处境与他和庄陶的处境是差不多的,因而庄瑜对庄媛媛会好一些。 白琅不懂这些,便只是听着,并未回答。 第50页 恰好这时去做午膳的墨宴提着食盒回来了。 「小白琅,午膳做好了,准备回去用膳了。」墨宴喊他一声,又见到庄媛媛,「这小孩还在呢?」 庄媛媛触及墨宴视线,才露出来的些许光彩尽数收敛,往白琅的方向缩,轻轻拽住白琅衣角。 以墨宴的角度看去,简直就像是在亲昵地抱着白琅的手臂。 啧。 墨宴微眯眼。 他记得这小孩不是怕生得很么?才这么两日时间,和他家小白琅关系都好到可以直接上手抱了? 墨宴又开始不爽了。他家小白琅跟他都没那么亲近,不是碰上害怕的事情都不一定理他,这些讨人厌的小孩怎么一个两个都和小白琅关系好得这么快? 庄媛媛被墨宴冷淡的视线吓得更害怕了,又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这位大人不开心。 庄瑜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朝庄媛媛招手:「媛媛,到小瑜哥哥这里来。」 庄媛媛不明就里,只听话地到庄瑜身边,被庄瑜轻轻揽住肩膀安抚。 墨宴这才收敛些情绪。 【作者有话说】 庄瑜: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 第31章 白琅走到墨宴身边, 墨宴注意到他手中拿了个丑丑的花环:「这是什么?」 「是她编的花环。」白琅示意了庄媛媛那边的方向,墨宴亦看过去。 庄媛媛往庄瑜身边凑近一些,对墨宴很畏惧。这动作倒是让墨宴看清庄瑜手中亦有个简陋花环。 他挑眉:「所以这小孩过来, 就为了编个花环?」 白琅点头:「嗯。他们院子的花被拔掉了,没有花。」 「嗯?」墨宴疑惑,「花被拔掉了?为何要拔掉?」 他看向庄媛媛方向,庄媛媛实在怕他, 不敢不回答:「是、是月儿姐姐不能见到花,爹爹、爹爹就命人把花都、都拔掉了。」 庄瑜补充着说:「月儿是前几日到庄府来负责照顾媛媛的侍女。」 墨宴确认性地问庄媛媛:「就那日带你回房那个?」 庄媛媛小幅度地点点头。 墨宴仍记得当时白琅说过, 庄媛媛身边的那名侍女有和此前的庄致季身上一模一样的怨气。 而那时庄致季身上怨气消失不见,作为代家主的庄致季居然还会为一名小小侍女清理掉院子中的花。 啧啧,这庄家的辛密可真有趣。 墨宴起了八卦的心思, 对庄媛媛总算不再那么冷淡。 只是碍于现下身边都是小孩,聊这种话题不太好, 他便没深入去问, 只和颜悦色地对庄媛媛说:「你也回去吧。差不多是午膳时间了, 你若不回去大抵那边亦要来寻人了。」 庄媛媛对墨宴态度的转变不明就里 , 诚惶诚恐地应下, 由庄陶送着她暂时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 墨宴亦带上白琅回房间。 等午膳过后,墨宴去庄陶庄瑜的书房又给白琅薅了几本书过来,之后便收拾着准备出门。 今日他要见的对象,便是终于主动送上门来的顾舒术。 临出门前, 墨宴估算时辰与距离, 又折了回来找白琅。 白琅刚拿起书卷, 见他回来, 疑惑:「你不是要出门吗?」 墨宴笑道:「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这两日闷在房里应当怪无趣的吧?今日下午我要去外边见顾舒术, 不在庄府内。你可要一同去听听八卦? 「而且这几日都没什么时间同你待在一起,正好就当出门走走了。」 白琅对此并无太多兴致,见墨宴似是一副期待模样,思索片刻点头应下,跟随墨宴出门。 墨宴与顾舒术相约的是顾舒术在临原镇内的药园,距离庄家很远,御剑过去会比较快。 只是白琅怕高,墨宴便把之前来临原镇时的那辆马车拉出来。 白琅见到这马车,还有些诧异:「这马车原来还在吗?」 墨宴:「嗯。有辆马车要方便许多,我已将这马车直接买下来了。你若有何想法,亦可自己装点装点。」 白琅忆起初到临原镇时,墨宴想去凶肆买物件装点马车之事。 他沉默着未再言语,就怕墨宴又提起这一茬,对把马车装点为灵车念念不忘。 所幸墨宴只是随口一提,很快便不再提这个,待白琅上车后架着马车去到指定位置。 顾舒术的药园在临原镇东郊一座山的半山腰上,草木茂盛,环境很好。 大抵是与庄府距离远,这边亦未受到任何怨气影响,让白琅待得非常舒服。 墨宴注意着他状态,问:「喜欢这边的环境?」 白琅点点头:「这边好干净,没有闷闷的感觉。」 庄家这几日怨气愈发浓重了,白琅易受怨气影响,虽表面不显,但夜间睏乏疲倦之感比之前明显许多。 墨宴见到他微微蹙眉的神情,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辛苦你了。只是庄家这边恶鬼数量不少,关系有些许复杂,要找到引恶鬼现身的法子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 白琅懂事地摇头:「没关系,只是会累,但还能忍受。」 墨宴更心疼了,眸间浸入些思绪。 他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抵达了顾舒术的药园所在,见到了正坐于药园一侧的顾舒术。 顾舒术仍是一袭蓝衣,端正坐于石桌前沏茶倒茶,举手投足之间雅致从容,眼前白纱更显出几分脆弱易折。 第51页 白琅总觉这人看着太过弱不禁风了,不似正常修士。 墨宴未刻意隐藏动向,顾舒术注意到这边有人靠近,有些疑问地开口:「墨公子?」 他能以神识感知到附近有人,但并不能具体感知到是何人,这会儿感觉到不远处是站着两个人,有些不确定来人。 墨宴开口:「没想到顾公子这药园布置还真是雅致,倒是很合我家小白琅喜好。」 白琅听到墨宴提及到,不知他这是在说什么,便只是看向顾舒术方向,学着墨宴的称唿乖乖喊人:「顾公子。」 顾舒术神情和缓些,浅浅一笑:「原是白小公子亦到此处来了。」 墨宴吊儿郎当:「毕竟是庄家的八卦,我便将小白琅亦带来听听了,想必顾公子不会介意吧?」 顾舒术莞尔:「白小公子愿来,上顾某荣幸,自不介意。」 两人一人一句地说着客套话打太极,白琅便将注意力放到周遭环境中。 药园前有大片翠绿草坪,开满了各型各色的小花,不远处还有一间小木屋,看着似是顾舒术的居所。 这般环境,确有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感觉,还挺舒适的。 就在这时,他又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白团团在动。 白团团应当是什么小动物,毛茸茸的,在草地上一蹦一蹦,很活泼。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扯扯墨宴袖角。 墨宴停下与顾舒术的对话,偏头看他:「怎么了?」 白琅指着不远处的白团团:「那个是什么?」 墨宴顺着他指示方向看去,看清模样后轻笑:「是小兔子。你以前没见过小兔子么?」 白琅并无对这个东西的认知,摇头:「应该没见过。它会咬人吗?」 他对小动物亦有天然的好感,毕竟小动物比人可要单纯得多。 这次回答他的是顾舒术:「不会,它很温驯的。这山人迹罕至,山上的小动物很多,都很亲人。只要你不伤害它们,它们亦不会伤害你。小白公子若想,可以去和它玩玩。」 白琅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哪里拒绝得了他这般清澈单纯的视线:「想玩便去玩罢。我就不陪你过去了,小动物一般都怕我。」 白琅歪头:「小动物也怕你?」 墨宴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可能我气场就凶吧,不招小孩和小动物喜欢。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 白琅似懂非懂,不再管他,松开攥着他袖角的手,跑去找另一边的小兔子玩。 小兔子不怕生,见到他过来亦不跑,还抬头往他的方向看,耳朵竖起,一动一动的。 白琅并无与小动物相处的经验,只是觉得好奇才凑过来,蹲在小兔子不远处看。 小兔子亦看了他一会儿,蹦两下,蹦跶到白琅面前转了两圈,然后到他腿边蹭了蹭。 白琅没懂小兔子这是在做什么,伸手揪住它的后颈皮,直接整只拎了起来。 但他拎得不熟练,小兔子挣扎一下,直接就着这个姿势蹦到了白琅怀里。 它在白琅怀里钻来钻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了,舔爪爪理毛。 白琅对目前状况较为茫然,干干净净的灰眸浸入些困惑,蹲在草坪上,怀里揣着只兔子,看起来却比兔子还单纯可爱。 墨宴注意着他那边的情况,见状眼底亦多出几分笑意。 「白者,阳也,至纯至净;黑者,阴也,至驳至浊。」 白无常是太极阴阳间的阳者,代表纯善与洁净,能习净化之术,易受怨气影响,同样最易吸引的便是懵懂幼童、无知动物。 黑无常则是太极阴阳之阴者,代表斑驳与浑浊。能习吸收之术,可吸收怨气,亦会因此多出些纯净之物避之不及的邪气气场。 平日在冥界,墨宴离白琅稍远些,他就会被冥界的那些小鬼亲近,但他们所在区域并无小动物。 偶尔在拘魂过程中见到,墨宴亦注意到白琅时常会往小动物的方向看去,想来便是天生的亲近喜爱,只是由于白无常身份,无法真正触碰到阳间活着的小动物。 这时候让白琅能够如个愿,亦是不错的。 白琅渐渐适应了怀里多个小动物,轻轻抬手,试探着碰了一下小兔子的毛。 滑滑的,软软的,还挺好摸。 白琅动作慢慢大胆些,唿噜了一把小兔子的毛。 小兔子似乎也被他揉得舒服,在白琅怀里翻个身,主动露出肚皮给他蹂.躏。 白琅不懂这种示好方式,还以为是小兔子难受了,茫然地看向墨宴。 面对不熟悉的事情,若有墨宴在旁,白琅已习惯直接向他求助。 墨宴对上他懵懂视线,心软得一塌煳涂,说:「一般小动物露出肚皮给你,都是对你信任的表现。你可以摸摸它的肚子。小兔子的肚子可比别的地方好摸多了。」 白琅好奇地试了一下,果然比别的毛髮更软和,还暖乎乎的。 他眼底闪起些细微惊诧与新奇的光亮:「真的耶,软软的,还很暖和。」 他嗓音小,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软。 真是和那小兔子似的,单纯又可爱。 墨宴的思绪不由得发散了下。 乖乖软软的小白琅摸起来,应当亦是和小兔子一样的软乎暖和。 【作者有话说】 第52页 白琅:?(懵懂)(迷茫)(单纯)(还很可爱) 第32章 下午时间多, 墨宴由着白琅同小兔子玩了会儿,怕他蹲久了身体不适,才将他唤了回来。 白琅乖乖听话, 将小兔子放回草坪中,走到墨宴身边。 顾舒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浅笑:「白小公子果真是心思纯净之辈,能得小兔子这般亲近。往日便是我, 都不一定能同这小兔子玩这么长时间呢。」 白琅懵懵懂懂地看过去,未理解顾舒术的意思。 顾舒术接受不到他的眼神示意, 墨宴亦未注意,拉着他到石桌前坐下。 在白琅去玩的间隙,顾舒术已为他泡好新的茶水, 倒上一杯推到白琅面前。 白琅端起来尝了一口,是之前喝到过的甜茶。 他眸色微亮, 显然对这茶水格外满意。 往常只有墨宴给他做糕点, 或是他吃到糖时才会有这样小小雀跃的情绪表露。 墨宴摩挲着下巴。 看来是得讹点茶叶过来, 不然他家小白琅要是对这边念念不忘他可不乐意。 墨宴思量间, 顾舒术亦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微低着头:「有劳墨公子今日特意前来, 寒舍陋茶,还望墨公子不嫌弃。」 「顾公子这『陋茶』,我家小白琅倒是喜欢得很呢。」墨宴没接,漫不经心似的说着。 顾舒术态度依旧温和:「凑巧碰上白小公子喜好罢了。小孩总归是喜甜的, 小公子又是修仙者, 灵气滋养下的茶叶食材对小公子而言, 益处更甚, 会偏爱亦是常事。」 说到这, 他又补充一句:「小公子起居衣食是由墨公子照料罢?小公子气息轻缓,身体应当不算太健朗,墨公子不妨多寻些灵气滋养下的食材或入食药材,对小公子身体更好些。」 白琅本就代表纯净,确实更适合食用一些灵气间干干净净的东西。 墨宴对白琅之事会上心许多,思索了会儿,看向白琅:「你想试试吗?」 白琅过了会儿才意识到墨宴是在同他说话,不解:「试什么?」 墨宴:「试试修仙界的食材。修仙界食材长于灵气间,比之人界食材会纯净许多,口感亦会好许多。」 白琅仍疑惑:「你不是说这里离修仙界很远么?」 墨宴笑道:「无妨,我有人脉,可替我寻些回来。」 墨宴说的人脉自然就是最近仍在顶三份班的钟馗。 钟馗与人间的联繫比他们黑白无常使要深一些,可以触碰人间事物,鬼魂之体亦可随时移动至任何想去之处,用来跑腿再适合不过了。 白琅闻言,想了想顾舒术这灵茶与庄府寻常茶水的差异,点头:「想试。」 墨宴笑意更深:「行,那之后我做些给你试试看。」 白琅乖乖地应了个「嗯」。 顾舒术旁听完全程,轻笑:「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之间的感情真是不错呢。」 墨宴就喜欢听别人夸他们感情好,对顾舒术的芥蒂都少了些。 白琅听不懂这些话,便乖乖坐在位置上喝茶。 墨宴与顾舒术似乎都不着急直入今日主题,又就着哪些药材适合入食做药膳的话题聊了好半会儿。 许久后,墨宴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品出这茶确为修仙界内都算上好的茶叶。 他抬眸看一眼顾舒术方向,放下茶杯,不经意似的。问:「顾公子对修仙界植株这般了解,想必此前便是修仙界之人吧?只是不知顾公子缘何会到这人界临原镇来,还失了小半修为,使得体内灵气凝滞?」 顾舒术神情未变,亦抿了口茶水:「墨公子果真修为高深,这都未瞒过墨公子。」 墨宴假模假样地颔首:「尚可,不过大乘期尔。」 这修为便是放在修仙界都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顾舒术大抵是习惯墨宴性子了,并未再说什么,转而问白琅:「白小公子可要再添些茶水?」 白琅「嗯」一声,顾舒术便拿过他的茶杯,为他重新添满。 他全程都很安静,一眨不眨盯着茶壶与茶杯看,像只温驯乖巧的小兔子亦或是小猫。 顾舒术许是对他的视线有所感知,笑意真切了些:「白小公子亦果真是被照顾得很好呢。」 「嗯?」白琅歪着脑袋,不知顾舒术何出此言。 顾舒术看不到他的疑惑,自顾自地继续道:「若是我身体能好些,想必亦能带上小陶小瑜离开,好好照料他们。不叫他们再吃那些不应当由他们受的苦。」 他声音放得小了些,听起来轻飘飘的,仿佛轻易便能被风吹散。 白琅听出这应当与墨宴方才同顾舒术说的话有关,不是他该参与的话题,拿回茶杯捧着,继续小口小口喝茶,一点不掺和。 墨宴揉一下他脑袋,重新看向顾舒术:「顾公子想必亦知晓,有灵根者若是不能及早开始修炼,便有可能因体内灵气紊乱而失控。你这般放任他们继续自以为凡人,就不怕后续出问题?」 顾舒术苦笑:「我知道……我自然知道。可现下我又能有何办法?庄家有个鍊气期修为的老者,想必你们也见过了。 「那人修为虽低,但于修仙界中有人脉,是一个宗门掌门人的岳父。那人受过庄家救命之恩,我的修为和眼睛……亦是被他寻了他的女婿毁掉的。」 顾舒术抬手抚上眼侧白纱:「如今我无法动用修为,又目不能视,小陶小瑜只能住在庄府。而一旦被那名老者察觉他们有修为,只怕连如今这般苦日子都不会再让他们过下去。 第53页 「尤其是小瑜……」 说到这,顾舒术嘆口气。 庄瑜身子实在太差了,修炼于他而言亦非一件易事,他若知晓他们兄弟二人都有灵根,为了不拖累庄陶,一定会不顾自己的身体极限,最后累垮自己。 墨宴听着,并不做声。 顾舒术便主动将自己真实目的道出:「我可以将我与小叶、与庄家之事毫无隐瞒地告知墨公子,但我希望墨公子您能帮忙……将他们带离庄家。」 墨宴挑眉,双手抱胸稍稍往后靠:「顾公子又何来信心,我会答应这样的交易?不论你是否说予我,最后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舒术摇了摇头:「并非交易,只是顾某的请求罢了。小陶小瑜都还小,他们的人生尚未开始,不该因这些长辈的恩怨纠纷而结束。」 墨宴态度未变:「那我可先说好,我这人最讨厌的便是小孩,我可不会带小孩。」 白琅正好喝完手中的茶水抬头,看一眼顾舒术,感觉他似乎不是很有空,又看一眼墨宴。 墨宴看出他是茶杯空了,吊儿郎当的嚣张表情一下收敛,稍稍坐正,端茶壶替他重新把茶杯满上。 顾舒术能以神识感知他们的互动,见状默然。 等听到墨宴将茶壶重新放下,他才继续:「不劳烦墨公子照料。我有位好友在修仙界中亦有个小宗门,只要墨公子能将小陶小瑜带去那宗门处便可。其余的,便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墨宴:「你呢?你不同他们一起回修仙界,不告知他们你是他们的生父?」 顾舒术轻轻摇头:「庄家那边给我下了毒,我的时限……估计不过几年了。与其让他们再经歷一次丧亲,倒不若给他们留些念想。」 墨宴轻啧一声:「庄家对你这么苦大仇深?难不成那俩孩子的娘亲还是你抢过来的?」 「不。」顾舒术回答,「我与小叶相恋在前,早已互许心意。是庄家觊觎小叶家世,将小叶硬抢过去的。」 墨宴默不作声,等着顾舒术自己继续往下说。 顾舒术亦不再卖关子:「小叶名唤慕欣叶,是慕家之女。慕家乃人界十大修仙世家之末,小叶这一代子女人才辈出,但偏生小叶并无灵根,是慕家这一脉唯一的凡人。」 「慕家将心思都放在了培养天赋出众的子弟身上,便给了小叶一笔钱,不再管她,由着她去做别的事情。小叶便选了游歷人界,我与小叶就是在她游歷自临原镇时相识。 「后来小叶想定居临原镇,我亦留在此陪她,结果却被庄家那边知晓小叶是慕家人。」 说到这,顾舒术抿了下唇才继续:「小叶虽无灵根,但庄家觉得她身为慕家人,带有慕家人的血脉,说不定能生下天赋很好的后代,便打起了小叶的主意。」 庄家此前虽出过一些修士,但基本是低阶修士嫁入或入赘庄家后所生,灵根斑驳天赋很差,便是去了修仙界求道亦混不到多高境界,顶多是能足够在远离修仙界的人界吹吹牛。 庄家能够成为临原镇第一世家靠的便是之前那些低阶修士的红利,想来是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地临原镇第一世家,欲往修仙世家发展。 凡人世家想跻身修仙世家,必须得有天赋好的修士愿入庄家,并且运气好诞下灵根天赋都不错的后代,再对其忠心度加以培养,成为未来家主。 但临原镇地处偏远,平日都不见得能有修士愿来,便是来了,人家天赋好的修士怎么可能看得上庄家? 如此这般,出身卓越,本身又无缚鸡之力、不受家族重视的慕欣叶便成了庄家眼中的香饽饽。 顾舒术才是元婴初期,修为在修仙界中不算太高,为了能将慕欣叶抢入庄家,庄家便联合那名老者的女婿,将顾舒术骗去了修仙界,毁了他的眼睛与修为。 在此期间,慕欣叶亦被庄家原家主强掳入府。 慕欣叶已有身孕,便将计就计,让原家主误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庄家的。 又找了些自慕家中带出来的东西,隐瞒了庄陶与庄瑜的天赋资质,让庄家觉得他们就是凡人小孩。 被骗去修仙界的顾舒术假死脱逃,受好友搭救勉强活了下来,却因重伤、中毒与目盲,休养了许久,再回到临原镇时,庄陶庄瑜都已能跑会跳了。 他寻了机会同慕欣叶再会,慕欣叶告知了他庄陶庄瑜是他的孩子,顾舒术想将他们都带走,慕欣叶却拒绝了。 庄家那边怕她会回慕家,对她和庄陶庄瑜看管都很严,而顾舒术差不多等同于废人,庄瑜亦是天生体弱,根本不可能在庄家眼皮子底下离开庄家。 再后来顾舒术便回到这座他们曾定居的山上,只偶尔会找机会同慕欣叶见面,再偷偷看几眼庄陶庄瑜。 他想远远地陪着慕欣叶寿终正寝,远远地看着庄陶庄瑜长大。 却不料在两个多月前,庄家不知从何处突然得知一门禁术。 禁术说,只要以修仙世家的血脉为祭品,将其眼球挖出吃下,便能生下具有灵根的孩子。 第33章 白琅听闻顾舒术说及禁术内容, 又想起那具白骨和那副女鬼面容,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往墨宴方向缩了缩。 墨宴以为他是听得害怕, 轻轻揽住他肩膀安抚。 他轻啧一声:「这庄家人果真是丧心病狂。这所谓禁术不过骇人听闻。」 第54页 「但他们还是为了那所谓家族荣辱,就这般听信毫无根据的传言,残忍害了无辜之人。」 顾舒术声音更轻,分不清究竟是普通地在讲述故事, 还是在遮掩着何等情绪。 若莫欣叶是因此而死,死后怨气重到化为厉鬼, 便不足为奇了。 以那女鬼面容,想必她是生前仍活着时——甚至是意识清醒时,便被人生生挖走了眼球。 顾舒术握了握茶杯:「在那之后, 我亦试图找寻小叶尸骨,但全然无获。还抱着希望, 愿那庄家人尚有一丝良知, 不至于真的做出那样残忍无道之事。」 直至白琅同他说, 女鬼是生前便失了双眼, 他才真正确定庄家就是那么噁心, 亦动了想借墨宴与白琅身份修为, 将庄陶庄瑜带离庄家的念头。 庄家主家与庄致季一脉旁支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个月前因所谓禁术残忍杀害慕欣叶,两个月后便有可能又因何等传闻祸害庄陶庄瑜。 他绝不能让庄陶庄瑜再出任何事故。 顾舒术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白琅自他话中听出另一重点:「尸骨……是那具白骨吗?」 「白骨?」顾舒术骤然抬头, 「你们、你们可是在何处见到过小叶的尸骨?」 他情绪忽地激动起来, 白琅被他吓了一跳。 墨宴轻拍他的肩膀安抚, 对顾舒术说:「在那俩小孩院子的某个厢房内, 小白琅发现了一具被阵法特意藏在衣柜中的白骨。应当是死后便被塞了进去, 以阵法阻隔臭气,于衣柜内腐朽成白骨。」 人界总讲究入土为安,顾舒术还想着庄家兴许是把慕欣叶尸首丢至了乱葬岗,却不想竟是连她死后,都未能让她安息。 顾舒术面色微白,一时看不出是悲的,还是愤恨的。 自己心爱之人被这般视若草芥工具,任谁恐怕都难以接受。 墨宴观察顾舒术神色,又道:「我初步怀疑这白骨与庄致季有关。不知顾公子可否知晓这位慕夫人和庄致季又有何渊源?」 「庄致季么……」顾舒术轻蹙眉,「抱歉,我不知。小叶以往同我提及过庄致季那一脉时,都说为人尚可,偶尔还会照拂一二。我属实不知小叶与庄致季会有何仇怨。」 墨宴眸色动了动:「无妨,那我大概知晓了。」 慕欣叶与庄家的话题到此为止,墨宴估计此时回去尚早,雷声会吓到白琅,便让白琅在院子里多玩了会儿。 这座山环境着实很好,除却小兔子外,还有猫猫小鸟,各种小动物亦是和睦相处在一块,氛围非常好。 白琅蹲累了便干脆直接坐在草坪上,怀里蹲着只小兔子,肩膀上趴了只猫,脑袋还顶了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被小动物团团环绕。 他不懂如何与小动物们互动,只是循着自己的本能与它们相处,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仿佛本身就是这些单纯小动物中的一员。 墨宴远远看着他,眸间多出些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顾舒术回到了药园中打理草药,墨宴估计此处不会有旁人经过,见白琅玩得专注,便暂时离开,到一处偏僻隐蔽的小空地画了个小法阵。 不稍片刻,钟馗便出现在墨宴面前。 初到时他还轻「咦」一声:「你们解决庄家之事了?居然不是那个怨气重得要死的地方了?」 在庄家时,墨宴亦喊过钟馗过来帮忙看看,钟馗对那庄家浓重的怨气记忆犹新。 墨宴耸肩:「早得很呢。今日是带小白琅到牵扯相关事宜的一个阳间人住处来了。这边环境挺好,让小白琅在这边待会儿。」 「喔。」钟馗语气遗憾,「那你这次找我来干嘛?」 墨宴:「那自是有事需要你。我想找你帮我查查庄家人的生死簿,就死的那四个,我需要异常变动前后的精确时辰。」 生死簿记载世间人的死亡,恶鬼通常是早于生死簿原定命数异常死亡,因此无鬼使第一时间去拘魂,才有作祟时间。 待生死簿察觉后,真实死亡时辰亦会被记录在册,再由鬼使前往驱鬼。生死簿所记时辰对鬼使来说,便如同世间玄学算命者对人生时的生辰八字,能看出很多讯息。 此前墨宴未把庄家之事思虑得太复杂,便没管他们生死簿上的讯息,现下看来,还是得留意一番。 钟馗对待正经事宜会配合许多,点头:「行,晚些时候我抄录一份给你。」 「谢啦。」墨宴道声谢,「此外便是想托你再帮忙问问孟婆,可有何能替小白琅驱逐或吸收怨气的法子。近日小白琅于庄家待得久,似乎身体亦受了些影响,夜间会很容易睏乏疲倦。我有些担心继续下去会不会影响他此次歷练。」 钟馗爽快应下:「行,回去看生死簿时我给你顺路带,还有别的不?没事我就去干活了。」 三人份的活可不允许他在这儿和墨宴唠什么磕。 墨宴收起方才还算认真的神情,笑眯眯地单手搭上他肩膀:「余下便无甚大事,只是有些小问题需要你搭把手。」 钟馗警惕地远离他:「我最近可忙得很,没空帮你整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那自然不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墨宴笑意不变,「对你来说肯定很容易的,一点小忙而已。」 钟馗不上他的当:「你先说,我听听看。」 第55页 墨宴:「小白琅化身人族便算是修士了,作为修士吃食方面其实还是更适合修仙界里生养的灵株灵植,灵株灵植更纯净些,亦适合作为白无常的白琅。 「只是呢,你也知我现下是个普通人族,小白琅又畏高不能御剑,这修仙界还是稍微有亿些些远了。」 说话间,他眨眨眼,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 钟馗脸色黑如锅底:「你就是想让我给你跑腿买东西呗?」 墨宴张口就来:「这哪儿能算跑腿呢。这是为了小白琅的身心健康做打算。再说你平日本就能伪装成普通人族,去修仙界那边顺路带些东西回来再合适不过了。」 钟馗哼一声:「少跟我玩这套,我还说修士只吃人界普通食材亦无大碍呢。白琅又不是娇贵之人,凑合过过不就好了。」 「那不行。」墨宴果断道,「小白琅能重新体验人族的时日就这一段了,我想让他过得好一些。」 钟馗狐疑地看着他:「之前怎么不见你对白琅这般上心?」 墨宴:「以前是以前,这不是封印记忆的小白琅实在乖巧讨喜,想让他过过正常小孩该过的日子。」 钟馗不太信他:「那你到底何时让我见见现下的白琅?次次都听你这般说,又从不见你许我去看看他。我可要怀疑你就是想借白琅来使唤我了。」 钟馗听他夸白琅可爱听了数次,但无一次真的能见到白琅,不是白琅已睡下,便是雷声作响不能让白琅听到雷声。 他实在怀疑嘴里没半点真话的墨宴这般说辞的可信度。 墨宴看了眼顾舒术那边的药园,估摸着顾舒术还有得忙,终于说:「行吧,正巧这次小白琅得空,带你去见见他。」 他带上十足好奇的钟馗走到白琅正在玩的草坪附近。 白琅已经有些累了,基本是坐在草坪上看着小动物们玩,眸间并无太多情绪,画面恬静悠闲。 墨宴朝他的方向示意:「喏,小白琅就在那儿。」 钟馗摸摸下巴:「看着是温和了些,但我没看出这哪里和可爱沾边了?不还是冷冷淡淡的。」 墨宴见他还不信,喊了白琅一声:「小白琅,你过来一下。」 白琅听闻墨宴声音,回眸看向他,又见他身旁还跟了个乌漆嘛黑的东西。 ……什么玩意? 他面露茫然,但还是乖乖站起身,往墨宴身边走去。 走近后那些似怨气又无怨气之感的雾气便消散了些,白琅才看清这乌漆嘛黑的玩意原来是个人。 他本就怕生,便往墨宴身后站了站,一手拉着墨宴袖角,好奇地打量面前人。 他比墨宴要矮大半个脑袋,站在墨宴身边更似懵懂少年。一头黑髮只简单束起一半,白衣素净,面色已带上些许红润,只是总体仍较为苍白。 他灰眸浸入些单纯困惑,似一对灰色琉璃,通透清澈,倒映出钟馗身影。 墨宴向他介绍:「这位是钟馗,以前同你亦是相识的,比我都大不少。」 白琅认知中墨宴已算是年龄比较大的了,又多出位比墨宴还大的「相识之人」,微微诧异。 诧异之余他亦不忘打招唿:「你好。」 他声音仍旧很轻,听起来软软的。 钟馗突然就被击中了。 确实好乖好可爱。 钟馗一下便理解了墨宴想待白琅好些的心情,伸手欲摸一把他的脑袋。 墨宴却在这时将白琅护在身后,挡住了钟馗的动作:「小白琅怕生,你最好别碰他。」 钟馗讪讪地收了手,嘟囔似的说:「也不至于这么护着吧。」 跟护媳妇儿似的,摸还不给摸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不算护老婆呢(。) 第34章 钟馗最终没能碰到白琅分毫, 看在白琅的份上姑且同意到修仙界去跑腿。 白琅听着钟馗与墨宴对话,茫然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和墨宴是一样的不太聪明。 待钟馗离开后,白琅才拽拽墨宴袖子, 问:「那个人是什么人啊?」 「嗯?」墨宴一时未明白他具体是问什么,「你在指什么?」 白琅:「你方才叫我时,我只看见一团黑黑的雾,走近才看到是人……或者他是鬼吗?为何他身上的黑雾和庄家人的怨气感觉不太一样?」 他很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显然是好奇极了。 墨宴沉吟片刻:「这么说吧,他身份确实独特些, 你可以理解为专门捉鬼的。他修炼方式亦与常人不同,你所看见的那些雾气,便是他部分修为的具象化。」 白琅完全没听懂。 墨宴干脆道:「总之就是别太常和他玩, 他很无趣的。好不容易你变可爱了,莫要再受他影响。」 这句话白琅听了个七八分懂, 点头应下。 他又在顾舒术这边玩了会儿, 时辰差不多了才同墨宴一块回到庄府。 当夜, 白琅和往常一般, 早早便睏倦上榻入眠。 墨宴过了会儿才走去床边, 看看他的情况。 白琅受怨气影响睡得不太安稳, 睡着后无意识地轻拢眉梢,似碰上梦魇般。眼底尚有些不太明显的青黑,是这阵子夜间休息不好的体现。 墨宴在心底轻嘆口气,轻手轻脚地为他掖好被角。 还是得想办法为白琅挡挡怨气。 墨宴直起身, 行至窗边将窗扇合上, 仔细检查屋中结界, 确保安全后坐到床尾, 双手抱剑倚靠着床柱, 闭目入定。 第56页 他任由自己的神识短暂放松,片刻后便有一道紫色倩影徐徐现身,于他识海间由虚化实。 女子一袭淡紫广袖,手持一根檀木杖,杖上挂了盏幽暗青灯,腕间系有一串轻巧铃铛,随着她的出现响起一阵清脆空灵的声音。 来者便是冥界孟婆,慕箐芍。 她端的一副矜持高雅姿态,一开口却本性全露。 「哎呀小宴子~听说你又有事情要找我呀~」 慕箐芍眼睛里闪着些诡异的亮光,墨宴姑且理解为是针对白琅的。 慕箐芍最喜欢的便是蹂.躏可爱小孩,以往他们还在冥界时,她不是没试过去逗弄年纪最小的白琅,只是白琅从不理会她,亦未做出过任何反应,久而久之她便转移目标了。 估计这次是自钟馗处听闻了白琅性子变化,高岭之花变成乖乖软软的小可爱那可是稀罕事,她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慕箐芍年岁成谜,在冥界中算得上长辈级别的人物,性格却古灵精怪跳脱得很,没有半点已是太祖奶奶以上级别的沉稳。 墨宴无奈:「你都只能託梦来寻我了,就别惦记小白琅了。而且小白琅已经睡下,最好不要打扰他。」 「那好吧。」慕箐芍遗憾,终于恢復些正经,「我记得你是问替小白驱怨气之事?」 墨宴:「嗯。庄家怨气愈发浓重,小白琅太容易受怨气影响了,这几日睡得都不踏实,我有些担心他后续状态,也怕影响他的歷练。」 慕箐芍摸着下巴思索:「怨气过重的环境对于小白的歷练确实很不利。但小白要不受怨气侵扰,只能靠他自己的净化之术,或者……」 她顿了顿,看向墨宴,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墨宴急迫地问:「或者什么?」 慕箐芍想了会儿才说:「或者是你用你的吸收之术,将小白身边怨气吸收转化。但如今你是凡人之躯,只能吸收不能转化,若是多了会影响到你的身体状况。」 墨宴尚未来得及开口,慕箐芍继续:「你别急着说没关系,先让我把利弊理清楚你再权衡。」 墨宴收住了就要出口的「无妨」,沉默。 慕箐芍这才接着补充:「你存留记忆与鬼力,固然修为高身体好,不在乎那点怨气影响。但你要记得仍有一只冥界潜逃厉鬼觊觎小白的玉珠。 「怨气对凡胎□□的影响是持续性的,在你与小白回到冥界之前都将伴随你。你此番出门便是为了护着小白。若你身体变差了,你又如何好好地保护他?」 墨宴蹙眉:「但小白琅现下身体修为本就都不如我,若是放任怨气这般侵扰,小白琅不也会始终被怨气影响伴随。」 慕箐芍嘆口气:「这便是小白歷练所必经的劫难了。他撑得过去,便脱胎换骨,撑不过去,你俩都要没。」 墨宴:「那不还是我替小白琅承担一部分怨气更划算些?他要没撑住我这番特意来陪他护他不更没意义了。」 慕箐芍想了想,主意变得十分之快:「说得也是,那随你吧,应该都行。」 墨宴:「。」 也只有在与慕箐芍对话的时候,他时常会觉得他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慕箐芍大抵也意识到自己这态度转变略快,轻咳一声:「总之呢你自己注意度。后续我再看看有无其他法子能双全,翻到了我再让小钟子传个话。」 墨宴应下:「行。」 慕箐芍又掏出一沓宣纸:「对了,这是小钟子要我带给你的生死簿抄录,说是你要的。」 墨宴将宣纸接过来翻了下,钟馗抄得是真的详尽,把庄家上上下下主支旁支乃至僕从,所有人的都抄录了。钟馗用的亦是生死簿衍生宣纸,若有人的死期异常变化,宣纸上内容亦会跟随生死簿改变,可用时效是七日。 七日时间,差不多够把庄家之事处理完了。 钟馗嘴上总抱怨墨宴让他跑腿干活,干起正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墨宴正翻看着,慕箐芍随口问:「你们最近进展如何了?」 墨宴:「我基本已把庄府内外摸清,四只恶鬼一只游荡,两只躲在生前死亡之地,还有一只应当过两日会尝试作祟。」 墨宴估计将作祟的恶鬼,是附在庄媛媛那位被叫为「月儿」的侍女身上那只。 那只恶鬼亦是之前附在庄致季身上的,虽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庄致季,但这几日他仔细观察过庄致季与那个月儿,基本确认那只恶鬼应当是有意于过阵子至阴时作祟。 恶鬼作祟时是必须以怨气形态出现的,尚且引不出恶鬼真身,不过由于这只恶鬼是第一次作祟,仅以怨气形态出现,也足够墨宴将它捉拿驱散。 至于另外三只,其一慕欣叶所化的恶鬼墨宴已弄清楚缘由,待过两日那只作祟恶鬼驱散后,便可引慕欣叶现身。 余下的两只尚无作祟打算,大抵可确认为慕欣叶所害,引他们现身问题应当不大。 慕箐芍信任墨宴的工作能力与水平,见状便没再担忧庄家事宜,转而问:「那厉鬼你这边可有进展?」 墨宴摇头:「暂时没察觉。」 说到这,他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事可能需要问一问你。一个人若是此前被恶鬼附身纠缠,周身环绕怨气,但之后忽然怨气消失,本人亦无任何被祸害过的痕迹,这样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么?」 第57页 墨宴捉鬼履歷尚不算丰富,这种场面他真没见过。 慕箐芍沉吟片刻:「按理说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那恶鬼突然恢復良知,要么就是有更厉害的恶鬼将其逼走了。」 墨宴思索:「更厉害的恶鬼么……那确实有可能。」 白琅说过庄致季身上的怨气不属于慕欣叶,庄府四只恶鬼目前只有慕欣叶作祟过,并且怨气无削弱之兆,是四只恶鬼中至强的。 顾舒术说慕欣叶对庄致季评价还算不错,有可能是她赶走了庄致季身上的怨气。 但若是如此,慕欣叶纠缠庄夫人之事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而且恶鬼本身是无理智的,顶多有恶鬼纠缠庄陶庄瑜时慕欣叶可能会因血缘联繫驱赶,她应当尚不至于对庄致季好感到会在无理智时依然帮他驱逐恶鬼的程度。 还有一种可能的话,那便是潜伏在庄家附近的厉鬼驱赶了庄致季身上的怨气。 看来是时候提醒小白琅离那个庄致季远些了。 墨宴有了思路:「行,那我大致明白了。辛苦你今日又特意来一趟。」 慕箐芍笑眯眯:「不辛苦不辛苦,能帮到你们便好。毕竟我也希望冥界能有稳定的黑白无常使。最近冥界动乱尚未完全平息,我可不想后续还要日日忙得焦头烂额。」 冥界各鬼使均有各自承继规则与歷练考验,而目前最不稳定的鬼使便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自绑定时起必须双生共死,有一方出意外都将导致另一方的魂飞魄散。 其他鬼使只需顾好自己,自己心性、能力足够强大,便不必担心考验承继,但黑白无常不同,他们必须是完美契合的两个人。 也因此,黑白无常至今都无能任职超过两千年的人选。 慕箐芍继续道:「你与小白正好一动一静,虽说小白是歷练触发得最早的白无常,但我觉得你们相性挺好的,你亦是第一个提出要陪白无常一同歷练的黑无常,说不定你们能成为第一对熬过白无常歷练任务的黑白无常使。」 墨宴自是信心十足:「有我在,我自然不会让我们落得那般结局。」 「嗯,非常好,就该是这般胸有成竹。」慕箐芍大方夸赞,接着终于道出真实目的,「所以……我来都来了,让我看两眼小白呗?」 她沖墨宴眨眨眼,显然前边的夸奖都是为这句话做铺垫。 墨宴:「……」 他张口就来:「您来一趟真是辛苦了,我看时辰不早了,孟婆大人慢走,我不送了。」 说完墨宴就直接断掉识海与慕箐芍的联繫。 【作者有话说】 墨宴: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看他家小白琅/怒 第35章 次日早晨, 白琅一醒便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轻盈了些。 「……?」 他茫然地坐起来,感觉应当是原本影响他的怨气少了些。 有恶鬼被墨宴处理掉了么? 白琅不明就里地起身,另一旁的墨宴总算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回头看向他。 「小白琅?醒了?」墨宴关上窗走过来,顺手把白琅的外衣拿给他。 白琅接过来,但并未穿上,抬头看向墨宴:「你去捉鬼了吗?」 「嗯?」墨宴一时未理解他的意思, 「还没呢,估计还要等两日才能捉到第一只。怎么了, 你想到时候一起?」 白琅未对他的最后一个问句表态,回答:「感觉怨气好像少了点,没有以前那么浓重了。」 墨宴这才明白他意思, 笑着说:「我看你似乎受怨气影响比较严重,试着处理了一下影响你的怨气。看来效果还不错?」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你还能处理怨气吗?」 灰眸隐隐透着些惊嘆, 闪着不易察觉的微微光亮, 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便会错过。 墨宴被他的小情绪戳到, 揉一把他的脑袋:「也不算吧, 只是能处理那些企图侵扰你的, 旁人的我处理不了。」 白琅似懂非懂, 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起身洗漱用早膳。 早膳期间,墨宴提醒他:「对了小白琅,最近几日——或者说在庄家的这段日子里, 你最好离庄致季远些。」 白琅手里还握着墨宴做的肉馅包子, 刚咬下一口, 脸颊鼓鼓的, 疑惑地看向墨宴。 他嘴里塞满吃食开不了口, 眼神已经把他想询问的「为何」活灵活现表达出来。 像只单纯好奇的小松鼠。 墨宴神情温和,向他解释:「之前你不是说,庄致季身上原本有怨气,但后来不见了么?」 白琅回想,是这么一回事,点点头。 墨宴继续:「我去查过了,这种情况比较大的可能,是有更厉害的恶鬼将原本那只恶鬼给驱逐了。」 更厉害的恶鬼…… 白琅皱一下眉:「是那只女鬼吗?」 他能够感受到,女鬼留在庄夫人身上的怨气,确实比庄致季身上原本有的感觉更重更厉害些。 墨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亦有可能是一只针对你而来的厉鬼。」 白琅怔怔地问:「针对我而来的厉鬼……?」 墨宴点头:「嗯。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你胸前这枚玉珠的重要性?」 白琅下意识伸手抚上了自己戴着的这枚玉珠:「记得。你说不能给任何人。」 墨宴:「对。你这枚玉珠对于恶鬼厉鬼来说是非常厉害的助益,若这枚玉珠损毁,你会有性命之危。那厉鬼便是想夺走你的玉珠,借你的玉珠增益它自己修为,同时让你死亡。 第58页 「那厉鬼目前应当就在庄家附近,只是恶鬼怨气未至最浓郁时,它不好现身,便始终只能蛰伏暗处等待机会。但它亦有可能已蛊惑庄家之人,想利用活人接近你,夺取你的玉珠。」 若真是那厉鬼有意的话,被怨气纠缠后,怨气又消失的庄致季是最有可能已经与那厉鬼达成了合作的。 白琅紧张地点点头:「我、我会小心他的。」 墨宴拍拍他的脑袋:「记得小心便好。也不用太害怕,若是碰上他来寻你,有任何不对劲都直接用玉牌联繫我,我会来保护你的。」 说到这,他又想起些什么,说:「今日早晨你也别去找那个谁,庄行良了,你独自去那边的院子同样危险,便先留在房间内吧。这两日我会于庄府内布置些捉鬼所需。还有得忙,你留在房间中亦安全些。闲不住就去找庄陶庄瑜那俩小孩玩玩便是。」 白琅本就不是好动的性子,对墨宴的安排并无异议,应下来后继续乖乖用膳。 等早膳结束,墨宴果然如他所说,收拾完东西便出门继续去忙碌。 白琅待在房间中,干脆继续翻墨宴自庄陶庄瑜小书房内薅来的话本。 下午,约摸未时初,白琅便听到庄行良敲门的声音。 「小白你在吗?可方便我进来?」 白琅想起昨日庄行良说要来找他之事,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去开门。 庄行良见他出来,温和地笑着打招唿:「小白你好呀。」 白琅轻轻点头算作回应,手仍放在门上,看着庄行良身后跟着的那名老者,轻轻皱一下眉。 那老者便是他与墨宴初至庄家时为他们引路之人,墨宴说过他是个练气期的修士,让他要小心这人。 老者似乎注意到白琅眼中的警惕,端起一个亲切祥和的笑容:「白小公子安好。抱歉老身此番冒昧打扰,实在是近日庄府内恶鬼游荡,老爷不放心小少爷独自一人,命老身随行保护。 「老身不会打扰二位雅兴,小公子无视老身便是。」 这个理由尚且说得过去,白琅想了想还是未再阻拦,松开手转身往房间内去。 庄行良与老者跟随着入内,各自打量了一圈白琅所在的房间。 老者进门后,似乎还往某个方位的位置看去一眼。 白琅注意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疑惑地看向他。 老者忙笑着摆摆手:「无事,只是见小公子这房间布置实在雅致,便多瞧了几眼。」 白琅不理解这除却基础家当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有何雅致可言,他不通世故的脑子直接将这归于老者的奇奇怪怪的品味,不再理会。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庄行良亦跟随着他,坐到他的对面。 白琅并无如何对待「客人」的自觉,坐下便只是单纯地坐下,全无任何要招待庄行良的意思。 庄行良这几日大抵时习惯了白琅的性子,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状似不经意地问:「墨公子现下可在院子中?」 白琅摇头:「他方才便出去了。」 墨宴说忙是真的忙,今日白琅也只有早膳与午膳时间能见到他,几乎是他午膳用完,墨宴便同早上一般直接离开了。 庄行良端着茶杯转了转,又问:「那小白可知墨公子是去做什么了,何时还会回来?」 「他去准备捉鬼事宜了,估计晚膳时辰回来。」白琅随口回答着,又好奇地看他,「你有事寻他?」 庄行良礼节得体,莞尔道:「也不是。只是来都来了,想着或许还是得找墨公子问个安。但既然这般不巧,便算了。」 白琅不懂这种人界礼仪,没再说什么,低头看自己的话本。 庄行良并未带东西过来,见他专注自己的事,又问:「小白,我可以在你房间里走走么?」 白琅「嗯」一声:「你随意便好。」 虽说昨日答应了庄行良来寻他玩,但在白琅目前认知中,庄行良找他玩=庄行良找他看书=换个地方看话本而已。 庄行良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没什么用处的话本搭子,白琅对他并无太多关注。 庄行良便起身,在白琅的房间中慢吞吞地转着,时不时会往白琅方向看去 他已答应此前出现在他耳边的那道声音,今日想个办法接近白琅,在他无防备之时拿走他的玉珠。 但庄行良实在是不曾干过这样的事,他在学堂中听的都是夫子仁义道德之语,平日与同窗更是讲究一个和睦知礼。 要他做这种偷摸事宜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庄行良在屋中兜了小圈,没找寻到合适的时机,又回到白琅对面坐下,同白琅一起看了会儿话本,想再寻时机。 但这一寻,便又是一个时辰。 眼见下午时间过去一半,庄行良有些坐立难安,往老者的方向看去。 老者已经站在他进屋时不经意看过的一个方位附近。 他只有练气期,修为连白琅都比不上,但他专精于各类阵法,几乎是刚进来他便察觉到屋内被各种阵法笼罩,其中便有最为基础的隔音结界,布置之人应当是墨宴。 只有白琅一人在内的话,墨宴为何要多此一举布置一个隔音结界? 老者几乎马上就想到了下午时庄府内会有的打雷声。 ——白琅怕打雷。 他服务于庄家,虽不知庄行良为何要取那白琅随身佩戴的玉珠,但既然庄行良找了他帮忙,他便一定会帮小少爷顺利达成他的目的。 第59页 庄行良坐立不安又迟迟未行动,老者便知他应当是心存顾虑,在这一个时辰站在阵眼位置,偷偷将墨宴留下的隔音结界给破坏了。 接下来只要打开窗扇,便能彻底破除隔音结界,让雷声毫无阻碍地进入这个房间。 老者向庄行良打了个手势,庄行良虽然茫然,但还是乖乖起身往窗户方向走。 白琅对于窗户的方向比较敏锐,抬头问他:「你去哪里?」 庄行良慌张间飞快地想了个藉口:「我、我就是觉得屋里似乎有些闷了,想开个窗。」 他正说着,手已经伸向窗扇,将紧闭的窗彻底推开。 「啪啦——」 一道惊雷恰好在此时响彻整个庄府。 白琅手一抖,脸色「唰」一下变得更为苍白,手中书卷勐地掉落在地。 「……小白?」庄行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你、你怎么了?」 白琅来不及回答,又是一道闷雷响起,他当即闭眼捂住了耳朵,手还有些颤,状态一下变得糟糕起来。 他的脑海中又开始闪过那些零碎抓不住的片段,扎得他脑袋生疼。 庄行良手足无措,又在这时对上老者的视线。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只是拿走白琅的玉珠而已,以玉珠换他娘亲的命,这不能怪他。 庄行良深吸一口气,跑到白琅身边去:「小白是怕打雷吗?你别怕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呜……」白琅已经完全顾及不了周围的环境,脑海中被闪得飞快的画面尖锐地划割着,哭嚎与大火几乎就要淹没他的理智。 他本能地抱住了靠过来的庄行良,一手攥着庄行良袖角衣料,颤得厉害。 庄行良感受到怀里惊慌的温度,顿了会儿,视线又被毫无防备露出的玉珠吸引。 就在眼前了……! 庄行良咬咬牙,狠下心将手伸向白琅胸前的玉珠。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砰」一下勐地踹开。 庄行良手一抖,位置偏离了些。 破门而入的墨宴立即将视线定在白琅方向,便见庄行良将手伸向白琅胸口,似是要伤他的模样。 墨宴眸色倏地一沉,语气冷得森然:「你想对小白琅做什么?」 第36章 白琅对墨宴声音的感知亦敏锐些, 闻声看去。 墨宴这时的表情阴沉,背后是门外浓墨化开似的天色,黑衣白髮站在门口, 简直比恶鬼还像恶鬼,看起来很兇很吓人。 就是长得比那些恶鬼好看多了。 白琅知道他不是在凶自己,确认了是墨宴本人,当即便松开了庄行良, 扑向墨宴方向。 墨宴忙接住他,「凶神恶煞」的表情顷刻便缓和下来:「你没事吧小白琅?」 白琅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与温度, 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抽抽噎噎地开始哭:「呜呜我、我没事……」 他呜咽着说没事,实在是毫无可信度。 这时外边又响起一道惊雷, 白琅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哭得更可怜了。 墨宴给他落了个小范围的隔音结界, 暂时隔绝他的听力, 接着便仔仔细细地为他检查一番, 确认他是真的没受伤。 他还不放心, 以传音的方式再问一遍:「他们可有对你做什么?」 白琅被隔绝听力后便稍稍平復了点心绪, 抽泣一下, 说:「没、没有。就是方才庄行良开了窗,雷声、雷声就出现了。」 理智恢復些许,他亦意识到墨宴方才检查他身体的缘由,附带了一句解释。 墨宴直接理解为庄行良和那老者尚未来得及动手。 他揉揉白琅软和的发梢, 递给他一块手帕, 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这才继续看向庄行良和那名老者。 他微眯眼, 打量了一会儿这俩人, 面对白琅时的柔和消失,仿佛又回到刚破门而入时满身戾气的模样。 庄行良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脸色吓得比白琅都白。 一个无甚心计又不知为何想加害他家小白琅的小屁孩。 墨宴得出评价,语气不耐:「你想对小白琅做什么?」 「我、我……我没有,我只是见小白忽然情绪不好……我真的只是担心他!」 庄行良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说到后边似乎还说服了自己。 墨宴冷笑一声:「这房内有我特意布置的隔音结界,若非结界被蓄意破坏,小白琅能被吓到?」 他眸色变得更冷:「不要试图对我说谎,更不要以为就你身后那个人,真的能够保证你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房间。」 正好屋外于此时划过一道雷光,「啪啦」的声响再次炸开,吓得庄行良一个哆嗦。 白琅听不到声音,安安静静地拿手帕擦过眼睛,抬头便见庄行良看着墨宴方向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 他不太理解发生了何事,拽拽墨宴袖角,传音问:「你是不是吓到他了?」 白琅眼尾还泛着红,传音的语调和平时说话并无差别,带着些鼻音,听起来软软的。 墨宴直接脑补出一个小白琅不知晓庄行良要害他,还想为他说话的善良形象。 他拍拍白琅脑袋,回答:「我就是在吓他。他想害你,我必须让他长点记性。日后你也不要再同他来往了,果真是有什么样的爹便有什么样的儿子。」 最后一句墨宴带了些私怨。 第60页 他本就看不惯庄行良这几日总把他家小白琅喊过去,如今知晓他目的不纯,更是厌恶。 他就知道小孩子都很讨厌。 白琅这次听懂了墨宴的话,但仍旧不解。 想害他?他身边的人不是本来就都想害他么,为何还要单拎一个庄行良出来吓唬? 白琅不理解,但尊重,默默地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再打扰墨宴。 墨宴当他是听闻庄行良要害他难过了,怜惜地揉揉他。 再回头看向庄行良与那名老者时,墨宴的神色就更冷了。 敢欺骗他家单纯善良的小白琅? 那可真是挑错人了。 年仅十八的庄行良根本应付不来墨宴这般气场,几次眼神向老者方向求助。 老者终于上前几步,赔着笑说:「墨公子确实是误会了。这隔音结界之事……我们之前确实并未注意。」 「呵,那你的意思便是我修为太低,连个结界都维持不好了?」墨宴半个字都不信。 若非他察觉到隔音结界被破坏,及时赶过来,这时他家小白琅会如何还不知道呢。 老者忙又换了个说辞:「小人绝无这个意思。小人只是此前并未注意到这是个隔音结界……近日宅中不安宁,小人奉命护小少爷周全。墨公子术法高深,小人只无意察觉此处有异样阵法,不知是墨公子所布,担忧有害于小少爷与小公子,这才无意破坏……」 这理由说合理也合理,说牵强同样牵强得很。 墨宴双手抱胸,并未表态,看不出到底信没信他这番说辞。 庄行良捏了捏手,似乎终于让自己镇定了些,尽可能从容地说:「墨公子真的误会了,庄家还指望墨公子能够帮我们驱逐恶鬼,恢復往日平和,小人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对白小公子不利?」 「这么说——」墨宴悠悠扬了语调,漫不经心似的,「你们便是嫌我捉鬼效率低,到现下都无任何进展了?」 「……怎么会呢,小人自然不会这般想。」庄行良脸色又变了变,在口头上根本占不到墨宴的便宜。 他只能尽量保持镇定:「而且小人手无寸铁,亦非修士,便是想伤白小公子,亦无这般能力。」 他摊开双手,手间确实并无任何工具,袖子亦是藏不下东西的窄袖,平平整整,腕间袖间都无利器暗器。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辩驳的点。 墨宴估算了下方才老者与白琅之间的距离,稍微还是有些远的,但要伤到白琅也不是不可能。 这小孩也确实没有要伤白琅的理由。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排除,若是他们想给白琅下什么慢性毒.药的,依旧防不胜防。 墨宴还需要利用庄家恶鬼找寻那厉鬼踪迹,暂时不打算与庄家人撕破脸皮,只是该有的警告教训依旧不能少。 他可不能让他家小白琅就这么白白被欺负。 墨宴双手抱胸,语调微扬:「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家小徒弟无端受惊,庄小公子还是得承担承担应有的责任吧?」 「……墨公子请说,若能求得墨公子原谅,小人自愿受罚。」庄行良藏于袖间的手攥了攥又松开,半低着头一副顺从模样。 墨宴却道:「庄家庄家,即是庄家地盘庄家人,我说了又如何能算数呢。要罚自是由你父亲母亲来决定如何罚你。」 庄行良勐地一下抬头,指尖似有些颤。 墨宴:「怎么,有意见?」 庄行良哪里玩得过墨宴,顿了会儿才接着说:「没、没意见,听凭墨公子决议。」 墨宴笑哼一声,意味不明,直接喊庄陶过来去跑腿叫人。 庄陶不明就里地来了,又不明就里地走了。 这几日时间墨宴在暗中观察庄致季时,顺带捎了几次庄行良,看到了几次庄行良与庄夫人母慈子孝的场景,早就知道庄行良的软肋应当是他娘亲,庄夫人亦当他是懂事听话的乖孩子。 墨宴别的不说行不行,戳别人软肋至少肯定是很在行的。 须臾,庄致季与庄夫人便到了这边院子的候客厅来。 庄夫人身体比之前要差一些,面色都憔悴苍白不少,尚且能够走动,只是需要有侍女搀扶。 两人过来时,庄行良已经在候客厅中间站了许久,老者在一个角落侯着。 白琅坐在主位上,墨宴则在他身旁站着,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得没几分站相。 为了方便白琅看戏,墨宴在候客厅外布了新的隔音结界,撤掉了白琅身边那个小范围的。 庄陶把人带进来,和他报备一声:「我把他们都喊过来了。」 墨宴笑眯眯:「嗯,挺好,找小瑜玩去吧。」 庄陶只觉莫名其妙,但庄致季在这里,未免庄致季找什么藉口又罚他们,转身便打算走。 但他刚转过去,墨宴又叫住他:「等等,我想了想,你把小瑜一道带过来吧,带你们看戏。」 庄陶茫然,只乖乖地去把庄瑜也喊了过来。 庄致季和庄夫人自来了后就被墨宴晾着,庄夫人几次想看向庄行良方向,但庄行良都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处,看起来有些难堪。 庄致季亦想开口问问墨宴事出为何,但墨宴一直俯身在同白琅说话,他根本插不上空。 直至庄陶带上庄瑜一块过来,墨宴便让他们随意找了个地方坐。 第61页 庄陶庄瑜都不知具体究竟发生了何事,看了眼还在站着的庄致季、庄夫人与庄行良,最后挑了个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人到齐了,墨宴终于站直些,慢悠悠地说:「今日请代家主与庄夫人来,也无甚大事,只是想问问你们,家中孩子犯下过错,不知庄家会如何处罚呢?」 相处这段时日,庄致季亦清楚墨宴口中的「无甚大事」,那便是事情很严重。 结合这会儿被罚站在候客厅中央的庄行良,庄致季大致明白是他这位「爱子」闯了什么祸。 庄致季当即说:「可是犬子何事冲撞到墨公子爱徒了?犬子鲁莽,墨公子您请说,小人定好好责罚他。」 墨宴笑得十分友善:「代家主倒是聪慧,还知晓是冲撞了我家小徒弟。」 庄夫人看起来有些忧虑:「小儿素来温善恭良,这几日亦同白小公子相处甚欢,不知是何处惹了白小公子不快?」 她不擅长面对墨宴这般锐利的气场,这话仍旧是看着白琅说的。 白琅对上她视线,想了想,平静地把墨宴告知他的理由说予庄夫人:「他想害我。」 虽然他确实不知这为何能成为庄行良要受责罚的理由,但既然墨宴都这么说了,那便依墨宴的吧。 第37章 庄行良听到白琅的回答, 倏地抬头:「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小白你听我解释……」 庄夫人对白琅是信任的,闻言唇瓣微颤, 又看向庄行良:「小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端端……好端端的……咳咳……」 许是情绪起伏,庄夫人话未说完便掩唇咳嗽起来。 庄行良忙过去馋住她:「娘,我没有,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着, 又实在没能说出来。 若是被白琅墨宴知晓他目的,那他决计是无法再成功了。 墨宴并无这个耐心听他再辩, 打断他:「此事多论无益,总之不管你们家这位小少爷是否有心,使我家小徒弟受惊之事既定。你庄家的小孩, 我便不擅自作何处理,免得后续你们说我仗势欺人, 还欺负小孩。」 「犬子惊扰公子爱徒自是有错在先, 公子不过就事论事。」庄致季应和一声, 「小人回去会好好责罚他的, 定给公子您一个说法。」 墨宴:「那这责罚, 还望代家主可得记得好好想清楚了才是。上次庄陶庄瑜不过直唿我家小徒弟名讳, 你便罚了他们跪到庄瑜昏迷……」 「我想代家主应当不是这般偏心之人吧?」 墨宴笑眯眯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不打算让庄致季轻易矇混过关。 庄夫人脸色又白了些,庄行良只得握紧她的手,但说不出反驳之语。 庄致季连声应下:「是是, 小人定会公平对待府上孩子们的。」 坐在旁侧的庄陶庄瑜面面相觑, 仍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何又牵扯上他们之前的事宜。 白琅更是纯听话看戏, 完全不知晓这是在干嘛, 亦无任何墨宴是在为他讨个公道的自觉。 看不懂,但没关系,反正是墨宴要弄的,他开心就好。 白琅坐在主位上捧着茶杯喝茶,看着仿佛就是个局外人,安静无害。 墨宴这个做「师尊」的站在他身旁原本该由僕从小厮伺候的位置,气场却分毫不差,彰显他对这位「小徒弟」的极尽宠爱。 这下便是最没心计的庄陶都看得出来,得罪最无害的白琅,后果才是最严重的。 候客厅内的氛围正凝滞着,这时又要一名僕从慌慌张张自外边跑来。 「家、家主!大事不好了!」 僕从一路疾驰而来,看到是庄致季与庄夫人在下边站着,白琅与墨宴在主位上,又忙补了句问安:「墨、墨公子,白小公子。」 墨宴直接问:「何事?」 僕从低着头,回答:「是、是院子那边……那边……又出现了一具死尸!」 墨宴眉梢轻扬:「哪个院子?何人的尸首?」 僕从忙道:「是、是家主之院,那人……那人应是庄小姐的侍女,月儿。」 ——正是墨宴预料中该是过两日会作祟的那只恶鬼所为。 「倒是比预料中早了几日。」墨宴轻蹙眉,很快又松开。 早晚于他而言没差,该做的布置他昨日便已大体完成。 他拍一下白琅肩膀:「小白琅,走,带你捉鬼去。」 白琅有些犹豫:「要……现在吗?」 外边天阴沉沉的,比往日黑多了,估计有恶鬼作祟后雷声也比往日大不少。 墨宴揉一把他的脑袋:「放心,我会给你加隔音屏障的,你不用管别的,跟着我便好。」 白琅这才放心,轻轻点头,起身跟随墨宴一道过去。 院中再遇活人暴毙,庄致季等在场的庄家人亦是站不住坐不稳了,墨宴带着白琅出去后,他们都紧跟在两人身后,往院子方向赶去。 候客厅外正如白琅所担忧的那般雷声大作,乌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每一下雷光都叫人胆战心惊,宛如灾厄降临前兆。 白琅听不到动静便不觉害怕,往四周打量,只觉怨气似乎浓郁不少,几乎要在庄府每一处逸散。 若是再这般浓郁积蓄下去,这座宅邸便不能再住人了。 庄陶庄瑜俩小孩可不曾见过这般场面,庄陶还要维持兄长般的镇定,庄瑜已经忍不住扯住白琅袖角,想问问白琅究竟是如何了。 第62页 只是白琅听力被隔绝,感受到袖角拉力,回眸只能见到庄瑜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墨宴将白琅被轻扯的衣袖抽出来,说:「小白琅怕打雷,我把他听觉阻隔了,他现下听不到你说话。有何事问我是一样的。」 庄瑜面对墨宴那张对旁人都冷冷淡淡的脸,缩回手,没感觉到这个「一样」在何处。 倒是庄陶这这阵子常与墨宴交流如何照顾小孩,与墨宴还更熟识些,问他:「你刚才说比预料中早几日,是早就知晓近日那名侍女会出事么?」 「嗯,差不多。」墨宴几乎马上便明白庄陶询问意图,侧眸看他一眼,「怎么,怪我没救她?」 庄陶小声说一句:「我哪有这个资格怪你啊。」 他这话说得就很意非所指了,庄瑜亦往墨宴方向看来,似乎很想知道他会作何解释。 墨宴本无耐心与这些外人小孩的说太多,只是看在他们与白琅相熟的份上,未免影响他们与白琅的正常交际,敷衍地解释两句。 「我与小白琅初见那侍女时,她身上的怨气已渗透魂魄,即便是我当时就驱逐恶鬼,她亦活不下来,没必要浪费那般精力。」 驱逐活人身上的怨气恶鬼,所费魂力与精力比人死后去抓逃逸的恶鬼要多得多。 而且以当时那恶鬼附着侍女的状态,身为凡人的侍女恐怕本就承受不了强行驱逐恶鬼的术法。 作为冥界无常鬼使,墨宴这百年来打过交道的「死人」早已超过他生前遇到过的活人。 他们并不似世间人那般忌讳死亡,更无太多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心境,因为「死亡」对于他们鬼使来说,本就并非结束。 哪怕是被恶鬼纠缠的人,只要死后未化作恶鬼,便依旧可以在生死簿更新后被接引至冥界,入轮迴再世为人,或逗留冥界想清楚了再做决议。 相较之下,墨宴反倒觉得这些人还幸运许多,有选择的权利,有再世的可能。像他们鬼使,自被选定以来便註定不会再有再世为人的可能了。 墨宴收回发散的思绪,不再理会懵懵懂懂消化他意思的庄陶庄瑜,亦未留心到在他们身后,听完墨宴这番话厚,庄行良攥得更紧的手心。 他们行至庄致季目前所住的院子,庄媛媛独自坐在院子门口,看起来被吓狠了,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里抽泣着。 墨宴并无太多要估计年幼小孩心理状态的意识,直接问她:「你那侍女呢?」 庄媛媛被吓得抖了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白琅方向。 只是白琅目前听不到任何动静,只好奇地看着她,疑惑她在哭什么。 还是庄瑜赶忙到庄媛媛身旁安抚她:「媛媛别怕,墨公子是来捉鬼的。月儿姐姐是被恶鬼害死了,你可知月儿姐姐尸首在何处?」 庄媛媛颤颤地伸手,指向院子外一条小路:「在、在那边……」 墨宴得到方位,不再逗留,带上白琅过去,没走两步果然见到一具女尸横死在小路上。 侍女死状不算悽惨,身体冷硬,唇色发白,身上无尸斑,应当才死不久,单纯地被恶鬼吸干了所有阳气,并无被蓄意报復的痕迹。 初次作祟的恶鬼尚存些许良知,对生前嫉恨的仇人下手会更为狠毒,轻则使其脏器迸裂七窍流血,重则精神折磨引导活人生前自残自尽。 若是生前毫无瓜葛之人,便只是吸其身上阳间活人独有的阳气,以壮及怨气。 墨宴右手掐了个法决,感知到这人的魂魄尚在附近飘荡,应当是在躲避恶鬼,免得魂魄亦沦为恶鬼餐中食。 他正欲催动一个小型阵法,追寻恶鬼踪迹,又在这时被白琅拽了拽衣袖。 白琅看着眼前一道淡得几乎要消失的怨气痕迹,另一道还算干净的魂魄留下的痕迹,指给墨宴看:「恶鬼往那边跑了,这个人的魂魄往那边躲了。」 墨宴顿一下,眼睛维亮:「你看得到它逃逸的痕迹?」 白琅点头:「嗯。不过很淡,应该快消失了。」 墨宴不再耽搁,传音予他:「行,那你在前边带路,我跟着你。」 白琅再次点头,走在了墨宴前边。 院子旁的小路曲折弯曲,本是通向各家旁支院落,白琅带着墨宴七拐八绕,在转过一个拐角后,猝不及防地同一只恶鬼迎面对上。 那恶鬼的头上破了很大一个洞,脑浆迸裂,血肉模煳,面目狰狞。 白琅猝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那恶鬼也发现了白琅,被白琅身上玉珠的浓郁怨气吸引,突然嘶吼一声,勐地一下沖向白琅! 「呜啊!」 白琅被吓哭,双脚像是被牢牢禁锢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半分,右手乱挥,胡乱地抵御着,下意识就要画出一个阵法的纹路。 墨宴在这时反应过来,但根本来不及施用术法,便径直拉过白琅将他紧紧护住,硬生生抗下了恶鬼的第一下突袭。 阴凉湿冷的气息渗入墨宴体内,他轻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就要逃窜的恶鬼,眸色一冷。 偷袭了他家小白琅还想逃? 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这恶鬼跑得快,还是他的术法落得快。 第38章 墨宴将白琅挡在身后, 右手飞快地画了个阵法,一张金色的网便挡在了恶鬼试图逃窜的方向。 恶鬼勐地撞上细金丝网,非但没能穿网而过, 还被狠狠反弹,发出一声嘶吼。 第63页 嘶哑难听的声音不受隔音结界阻碍,在场唯有墨宴与白琅能够听到这尖锐的声音。 墨宴冷笑一声:「这府中早已被我布下天罗地网,我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这恶鬼尚不通人语, 感觉到自己受阻,便回身要找阻挠它离开的人。 墨宴身上因方才恶鬼的突袭浸染了些怨气, 渗入骨头缝里的阴冷对他却好似毫无阻碍。 恶鬼无神智,但分得清表面上的送分题与送命题,视线越过墨宴放在白琅身上。 怨气……浓郁的怨气…… 只要吸收掉那些怨气, 它就能报仇了……! 白琅感知到有些熟悉贪婪视线,只觉心底一阵发毛。 那样黏腻贪婪的目光, 和此前路过原家主那院子时他感受到过的极为相似, 只是给他的阴森之感不及上次。 上次是蛰伏在暗处阴鸷的恶兽, 这次便是明目张胆觊觎着他身上某样东西的贪慾。 白琅下意识握住胸前的玉珠, 后退小步, 一抬头又在此对上那恶鬼紧盯着他的目光。 死寂无神, 又如同冬日的阴沟,寒意森然。 白琅再次被吓哭,小声呜咽着:「它、它好像又在看我……我、我怕……墨宴……」 带着哭腔的声音以传音的形式直接传入墨宴神识中,格外清晰, 又软绵绵的。 他想上前拉住墨宴, 却被那恶鬼盯得不敢动弹, 生怕下一刻那可怖的面容又要朝他袭来。 这些恶鬼长得真的太丑太吓人了呜。 墨宴看不清这恶鬼面容, 只能看到一团怨气凝聚而成的黑雾, 听到白琅说害怕,抬手又画出一道纹路,细金丝网登时将那恶鬼团团围住。 他收回手,正好庄陶庄瑜他们赶着跟了过来。 墨宴走到白琅身边给他递了帕子:「别怕,我把它困住了,它出不来的。你先去庄陶庄瑜他们那边,我去把它解决了。」 白琅接帕子时无意触碰到墨宴的指尖,被冰得骤然一缩:「你的手、好凉……」 之前被每次墨宴牵着走时,墨宴的掌心都是温温的,这次却如同死尸般毫无温度。 是刚才那个恶鬼袭击导致的吗……? 恶鬼的怨气还会让活人的手变得冰冰的吗? 白琅觉得更可怕了,抬眸看着墨宴,眼睛湿濛濛的,泛着水雾。 墨宴顿一下:「冰到你了?抱歉,应该是受了点怨气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他把手帕搭在白琅手上,避免和白琅的直接触碰:「你先去找那仨小孩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害怕的话就不要往这边看了。」 墨宴的嗓音格外温和,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抚着白琅。 白琅抽泣一下,拿起手帕轻轻点头,乖乖地跑去找庄陶庄瑜,不打扰墨宴捉鬼。 庄陶庄瑜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听不见,只回头又看向墨宴方向。 他回想着方才恶鬼袭来时,那个突然将他拉扯过去护住的力道,到现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这种行为叫「捨身保护」,但在他的认知中,这种行为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至少他不该是「被保护者」,而应当是那个「被捨弃者」才对。 墨宴为什么要「捨身保护」他?是因为他还有「价值」吗? 白琅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在碰到墨宴冰凉指尖时,心底突然涌上了一阵怪怪的情绪。 他更不知这是种什么情绪,只感觉到心脏微微地颤了下。 ……是害怕吗?可是他又在怕什么呢,怕墨宴的手以后都会这么冰冰的? 白琅不太懂。 情绪这种东西真的好奇怪哦。 白琅敛了思绪,看向墨宴方向。 在他思虑的瞬息间,墨宴手中已多出一张黄色符纸,仅以两指夹着,举在身前念了一段白琅听不懂但感觉很熟悉的法决。 下一瞬,困住恶鬼的细金丝网闪烁起微微亮光。 墨宴勐地将符纸甩向恶鬼方向:「收!」 符纸溶于丝网,金光乍亮,细金丝网骤然缩进,将恶鬼死死捆住。 恶鬼喉间发出古怪喑哑的低吼声,剧烈挣扎起来,似是想沖向墨宴方向。 然而细金丝网专为恶鬼打造,配合钟馗倾情研制的符纸,恶鬼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墨宴趁这个时机又掐了一道法决,熟悉的阵法自他脚下亮起,先是小小一圈,随后勐地扩大至将墨宴与恶鬼环绕在中间。 阵法内捲起一阵阴风,墨色衣摆于风中猎猎翻卷,仅是简单束起的白髮凌乱飞舞,面容专注认真,却仍是平添了几分放荡不羁的风采。 白琅只看了会儿,便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墨宴身上,甚至都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在哭。 不得不说,墨宴长得真的很好看,认真捉鬼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恶鬼在泛着白光的阵法间发出一道尖锐嘶鸣,粗涩聒耳。 白琅被刺耳声音吵得脑袋生疼,捂又捂不住,只得皱着眉承受。 所幸这恶鬼怨气不重,片刻后终于为阵法收服,被骤然缩得更紧的细金丝网直接挤压得魂飞魄散。 「啊——」 最后一道悲鸣落下,细金丝网落地,阵法消失,白琅的耳朵亦终于重回宁静,原本灰暗的天色亦稍亮了些。 恶鬼残余下的怨气还想本能地往白琅所在袭去,但才蹿出两步距离,便被墨宴一个法决连同之前渗入他体内的怨气全部吸收掉。 第64页 白琅眼睁睁看着那些怨气都进了墨宴体内,微微瞪大眼睛:「还有余下的怨气,在袭击你吗?」 他嗓音还带着方才哭过的抖鼻音和微微颤意,听起来像是仍在害怕。 墨宴察觉雷声因第一只恶鬼被驱逐而短暂停歇,撤了白琅身旁的隔音屏障,边走向他边说:「不是怨气袭击我,是我把余下的怨气处理了。第一只恶鬼已经解决完了。」 白琅眨了眨眼,不知墨宴这话能不能信。 待墨宴走近,他干脆伸手去碰了碰墨宴的手。 凉凉的,但不似方才那般冰人了。 墨宴觉察到自己指尖的触感,尚未反应过来,问:「怎么了?还是很冰吗?」 白琅摇摇头,指尖张开,牵住了墨宴的手——牵一会儿的话,会暖和起来吗? 墨宴偶尔会在担心白琅走丢或是碰上害怕事物时牵着他走,但是被他主动牵还是第一次。 他没多想,只当白琅方才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毕竟只差一点那恶鬼便真的要袭向他了。 墨宴亦牵住白琅,揉揉他的脑袋:「这次是我疏忽,下次我一定提前为你做好防护。」 白琅再次摇头,表示着没关系。 两人的话题暂时结束,一旁看了许久的庄瑜终于忍不住问:「方才那只恶鬼……已经彻底解决了吗?」 他们看不到恶鬼,只能看到墨宴驱使一个细金丝网捆住了什么东西,随后又召唤了个阵法。 墨宴没什么回復小孩的耐性,庄瑜便将视线转向终于能听到他说话的白琅。 白琅对上他目光,点头:「嗯。第一只解决了。还有三只。」 「还、还有三只?」庄瑜瞠目结舌。 他知道庄府内不止一只恶鬼,但不知居然会有这么多。 他想起墨宴方才论及侍女的话,不由担心:「那……岂不是我们府上还有三人要出事么?」 白琅不清楚墨宴的后续捉鬼安排,抬眸看他。 墨宴这才回答:「那倒不必,只一人而已。余下有两只恶鬼并未作祟,我已清楚他们生前死因,到时布阵引他们出来便好。」 他话中的这个「只一人」,已是很明显地在指代庄夫人。 庄瑜低头看一眼懵懂无知的庄媛媛,难过地问:「真的不能再救下庄夫人了么?」 墨宴耸耸肩:「庄夫人受怨气的影响比那侍女还深,我可无能为力。」 他原本还想直接问庄瑜他们娘亲和庄夫人有何纠葛,临到嘴边看了眼庄致季的方向,又将话暂时收回去。 庄夫人到底是庄致季妻子,而且尚不知是否与慕欣叶所化恶鬼或厉鬼达成交易,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为妙。 墨宴还要去找那侍女游荡的魂魄,把他们仨小孩外加一个庄致季打发走各回各院。 之后他才带白琅回到侍女尸首的位置,问:「你可还看得清那侍女的魂魄往何处去了?」 白琅看了眼魂魄留下的痕迹,回答:「看得见。要去找她吗?」 墨宴点头,和他解释:「府中还有恶鬼,孤魂游荡容易成为恶鬼养料,亦有时间长了受环境怨气影响,自己也成为恶鬼的。因而要及时去接引孤魂,免得增加工作量。」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和墨宴一道往侍女魂魄的方向去。 路上墨宴又问他:「对了,你可看清方才那恶鬼的容貌?」 白琅:「嗯。是男鬼,脑袋破了很大的洞。」 墨宴摩挲下巴:「那应当就是坠井的原家主了。余下的两只未作祟恶鬼是庄陶庄瑜他们的嫡母和嫡兄。也不知这原家主和那侍女又有何纠葛。」 白琅不懂这些,回答完后便乖顺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与墨宴相牵的手。 墨宴的手心好像比方才要暖和一些了。那应当不会再变得冰冰的了吧? 可是为何,他心底那种似是害怕的情绪却并未削减分毫?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担心宴子又不自知的懵懂小白琅嘿嘿ww 第39章 想不明白的事白琅不爱多想, 既不影响他日常活动,那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随它去便是了。 他乖乖地与墨宴并肩而行,指引着方向。 不稍片刻, 白琅便听闻一个角落有隐隐的女子呜咽声。 受方才拐个弯便被恶鬼贴脸突袭的影响,白琅这次不太该率先过去,墨宴便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些,走在前面先拐过去。 白琅跟在他后边, 走过小道一处草木遮掩的位置,拐入一个小树林入口处, 便见 那名侍女的魂魄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哭着。 侍女身体已变成半透明的模样,乍一看是坐着,实际上算是半飘在空中, 并未接触实地。 好神奇。 失去记忆的白琅头一次见到人死后的魂魄模样,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长得似乎与生前并无太大区别, 不似恶鬼那般变得很丑。 白琅松了口气, 悬着的心都松下不少。 侍女月儿亦注意到两人的靠近, 抬头愣愣地对上了他们视线。 她往左右看看, 未看到此处还有其余任何人。 「你、你们能看到我?我不是……我不是死了吗?」月儿声线微抖, 似乎抱上了几分希冀。 墨宴无情打破她的期望:「嗯, 你是死了。我们只是能看到死人魂魄而已。」 第65页 月儿目光再次晦暗,脸颊上泪痕未干,以手掩面。 可惜墨宴素来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直入主题:「我们此番来寻你, 便是有事情要找你, 望你配合我的询问, 待问题结束后, 我会让人领你去该去的地方。」 月儿怔怔抬头问:「我……该去之处?」 墨宴:「嗯。庄府仍有恶鬼徘徊, 你若逗留庄府只会成为恶鬼养料,彻底魂飞魄散。我知晓引渡者,他将领你前往奈何居,任你留居冥界或转世轮迴。」 月儿尚未消化自己已身死之事,听着墨宴所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墨宴可没这个空闲给她缓神的机会,鬼使的套话说完,直接问:「你生前与原家主可有何纠葛?」 月儿因墨宴的话回神,茫然地摇摇头:「并无。我、我是前几日才入的庄府。」 原家主死了有一阵了,前几日才入庄府的话,那真是半点交际都没有。 墨宴思索一会儿,又问:「你是因何入的庄府?」 提到这个,月儿眸色似乎又黯淡了些:「是……是家主为我赎身后,带我入的庄府。」 墨宴:「庄致季?」 月儿轻点头:「嗯……我本寻常女子,后遇家道中落,被人卖入烟花之地。但我不愿接客,总被妈妈责罚……是前几日时偶然遇见家主,家主为我赎了身,还说无需我伺候,只需我做侍女,照顾媛媛小姐。」 这么一听,倒还是个救风尘的唯美故事。 墨宴却马上明白了缘由:「那你可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死局。」 「……?」月儿茫然地看着墨宴,「墨公子此言何意?」 墨宴耸肩:「字面意义。你被庄致季拿来挡死劫了。」 自从得知恶鬼怨气会被更强的恶鬼或厉鬼驱逐后,墨宴便去翻找了前几任黑无常留下的卷宗书册,专门了解这方面内容。 因而他便知晓了这恶鬼怨气实则只能转移,而非真正的驱除,只要有能够比「仇人」更吸引恶鬼的另一个活人,便能让恶鬼转而去纠缠那个人。 墨宴这段时日的调查并不完全局限于庄府,他亦到临原镇内去打探过原家主在临原镇的形象,基本不是仗势欺人便是风流成性。 只是原家主正妻,庄陶庄瑜他们的嫡母心胸狭窄,张扬泼辣,看不得原家主身边有任何别的女子,又仗着自己已生下嫡长子,凡是与原家主牵连的女子都会被她找麻烦,原家主更是日日在府中都被压一头,便只能时常偷偷前往烟花之地鬼混。 原家主会纠缠庄致季,那大抵是生前确有何恩怨,毕竟有家主之争摆着。但原家主主要是被慕欣叶纠缠害死的,与庄致季的恩怨纠缠不会特别深。 那么比起庄致季,好色风流的原家主自然更愿意去纠缠冰清玉洁的月儿。 至于所谓赎身,所谓顾及她触不得花而特意都拔除,不过是博取月儿信任的戏码。 月儿命格又薄,不似庄夫人那般还能多捱几日,自是入府后被纠缠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墨宴给月儿理了前因后果,这下她哭得就更伤心了。 白琅见不得别人哭,别人哭他也会觉得难过,往墨宴身边又凑近了些。 墨宴懒得管月儿,可不敢不顾白琅。 他揽住白琅的肩膀拍了拍,算作安抚,又拿出此前钟馗给他的生死簿抄录,默念一道法决,指尖亮起一道淡淡的黑色光点。 墨宴就着光点将生死簿抄录上月儿那行原本的死亡日期划掉,更正为现下的时辰。 不稍片刻,收到生死簿异常讯息的钟馗便出现在此地。 「哎呦,哪来的姑娘哭这么伤心。」 钟馗出现在墨宴身侧不远处,比墨宴要怜香惜玉多了,第一时间便关心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月儿。 白琅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勐地攥上墨宴袖角,躲到墨宴身后去,定睛发觉是认识的钟馗,骤然紧绷的情绪才松一些。 他茫然地往四周看看,不理解这钟馗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墨宴关注到他的状态,把人揽紧了些,皱着眉对钟馗说:「你吓到小白琅了,下次过来不要这样突然出声。」 「?我这能有……」钟馗当墨宴是无端找茬,刚想说能有什么被吓到的,结果一回头就见白琅还真是怯生生地躲在了墨宴身后。 白琅眼尾还红着,一副才哭过的模样,对上钟馗视线,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胆怯可怜。 钟馗怜爱了,轻咳一声:「抱歉啊,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白琅轻轻地摇摇头,悄悄往四周打量一下。 应该……不会又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了吧……? 他犹豫了会儿才从墨宴身后出来,站在墨宴身边,乖顺安静。 多可爱一小孩,怎么就偏偏是白无常呢。 钟馗在心底嘆气。别的可爱小孩他还能骗走,白无常和黑无常是双生共死绑定的,他也只能看着白琅被墨宴这个不懂照顾小孩的给拐带跑。 另一头,月儿亦被忽然出现的钟馗吓到,都忘了哭,只是见他们似乎注意力都偏了,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那、那个……」 她的声音拉回了钟馗的思绪:「哦对,差点忘了你。姑娘是叫月儿吧?我是冥界的……」 「引渡者。」墨宴打断了钟馗原本想说的鬼使,「他便是我此前说的引渡者,你跟随他便可去往冥界,投胎转世。」 第66页 钟馗顿了会儿,反应过来现在还不能让白琅知晓鬼使之事,应了墨宴的称唿:「对,是这样没错。姑娘便请到这来罢,转世轮迴,再投个好人家,这辈子的过往恩怨便忘了吧。」 他拿出一个大葫芦,递向月儿的方向。 大葫芦散发着浅淡柔和的绿色光亮,月儿被本能地吸引,起身飘过去,伸手触碰葫芦。 下一瞬,月儿的魂魄便渐渐透明,似是被大葫芦给吸纳了。 白琅看着这一幕,惊奇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钟馗不擅长说谎,墨宴趁他还没开口就直接开编:「是引渡魂魄的法器。寻常人不能进入冥界,可以法器将魂魄引渡至冥界。」 白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底多出些小小的惊嘆。 真是好骗得很。 钟馗良心隐隐作痛,谴责地看了墨宴一眼。 墨宴摊手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神情。 记忆封印期间白琅不能接触太多与鬼使身份相关的内容,所以墨宴只能包装成寻常修士亦能做到这些。 所幸记忆缺失的白琅就如同一张白纸,墨宴往上写什么,白琅就记什么,简直不要更单纯。 钟馗亦明白期间道理,不再纠结这件事情,问:「这是之前被怨气纠缠过的姑娘吧?恶鬼开始动手了?」 墨宴:「嗯。方才刚解决第一只,余下三只应当亦快了。」 钟馗干劲来了:「那只在哪儿解决的?正好,我顺便把它余下的怨气收了,免得成其他恶鬼的养料。」 墨宴神色不变:「噢,不用你了,怨气我吸收了。」 「好吧,那真遗憾。」钟馗难得主动揽活,听到不用他了先是遗憾片刻。 接着他勐地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干嘛了???」 墨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说我吸收了。你最近这活是挺忙,怎么还耳背了?」 「你才耳背!」钟馗一下就着急起来,「你现下这身体你没点数吗?我不都同你说过了恶鬼怨气交给我不就好了?你这副身体哪里承受得了吸收怨气?!」 墨宴不是很在意:「我觉得还好啊。况且我若不吸收,那怨气可是直冲小白琅而去的,比起经不起怨气的小白琅受侵扰,那也只能我先吸收了。」 钟馗……钟馗还真无法反驳:「可是……可是怨气对你如今身体的影响是永久性的,你不怕你自己后续出事啊?白琅可还指望着你来护着呢。」 墨宴:「无妨,这点怨气还不至于让我出什么事。况且她也说她会找找看有无其他方法可以驱逐我体内怨气的。」 「那你就不能等找到了再实践吗??」钟馗一整个恨铁不成钢。 作为鬼使,怨气对凡胎肉.体的影响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即便墨宴身体里装着的是个黑无常的魂魄,但也难保会不会出事。 但墨宴仍理直气壮:「小白琅承受能力还不如我呢,我若不替他承担了,万一真找不出来法子那小白琅怎么办?」 钟馗:「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怎么办?你当场叫我过来不行吗?就非要你自己上啊?」 「情急之下我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你真是……」 墨宴与钟馗争辩着,反覆被提及的白琅抬头看向墨宴方向。 他眨着眼,有些茫然。 原来那个怨气还是袭击了墨宴,墨宴亦正遭受着怨气侵扰吗? 墨宴……还在保护他? 第40章 墨宴与钟馗的争吵, 最后以钟馗根本辩不过墨宴的巧舌如簧为结束。 作为「争议核心」之一的白琅始终只是安静旁听。 这个话题与他相关,又似乎……与他无关。 他只是依旧不明白为何他会成为「被保护者」的角色。 兴许是他仍有「价值」吧。 白琅以自己的认知得出结论,便不再关注自己心底又一次涌上来的奇怪情绪。 不懂的便不懂了, 他并无太过旺盛的求知慾。 很多时候什么都不知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这是白琅记得最牢固的规则。 墨宴送走了骂骂咧咧的钟馗,揉揉太阳穴:「终于捨得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白琅乖乖点头,跟随墨宴回到屋内。 庄府上空的乌云散了些, 不再似下午那般阴沉沉的,雷声亦短暂停歇, 直至回到院子内,都再未响起。 白琅稍稍舒口气,在熟悉的环境内状态放松许多。 庄陶与庄瑜还等候在院子里, 见他们回来,庄瑜忙上前:「你们还好么?可有再遇到何恶鬼?」 他们看不到所谓恶鬼怨气, 但在恶鬼怨气被逼迫出来时, 亦能感受到怨气 所带来的压抑, 再加上方才白琅与墨宴表现出来的危机感, 俩小孩初次真正意识到恶鬼的可怕。 庄瑜已学会自觉主动略过墨宴, 担忧询问时主要还是在问白琅。 白琅初时还未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才对上他视线,摇头:「没有。」 庄瑜放心一些:「那就好……那些恶鬼好似都很厉害的模样,你们要小心呀。」 白琅歪一下头,并未理解庄瑜本质所要传达的关心含义, 以为他是不信任墨宴的能力, 补上一句:「没关系, 墨宴很厉害的。」 旁听的墨宴对他这句话很受用:「嗯。有我在就放心吧, 至少我肯定不会让小白琅出事的。」 第67页 庄瑜看着墨宴这时还算可靠的模样, 回想方才他捉鬼的利落干脆,姑且信了,将忐忑担忧的心绪收起。 他们的院子内并无任何外人,墨宴便趁这个时间问起方才没来得及细问庄陶庄瑜的事:「对了,你们可知你们的娘亲与庄夫人,生前可有何纠葛?」 「我们娘亲与庄夫人……?」庄瑜怔一下,心底已有了些猜测,忽然沉默下来。 庄陶心思没庄瑜那么多,闻言只是不解地回答:「没有吧。娘亲此前与庄致季那一支往来不多,顶多是曾经听闻娘亲提及过几次庄致季,说他人挺好的。 「我们娘就是太善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都能信。」 说到后边,庄陶便同往日那般毫无遮掩地表露出对庄致季的不喜。 庄瑜微敛思绪,无奈一笑:「娘亲是寻常人,难免会有看走眼之时。兄长你去帮我沏壶茶可以吗?白琅哥哥和墨公子平安归来,我亦觉着有些渴了。」 他话题转得各位生硬,庄陶却不疑有他:「那行,正好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莫要累着自己又生病——白琅你要来一壶吗?」 白琅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想了想,点头:「要。」 庄陶很乐意于服务庄瑜和白琅,方才那点对庄致季的不喜飞快便抛到脑后:「行,那我给你也泡上,你和小瑜一起去房里等我吧。」 白琅「嗯」一声,庄陶便径直离开了,并未再捎上墨宴分毫。 墨宴亦不在乎这小孩的区别对待,反正他对小白琅和对他们兄弟俩亦是差不多的态度。 他目送着庄陶离开,随后重新看向庄瑜,轻挑眉:「不想让你兄长知晓?」 庄瑜又沉默了会儿,苦笑:「平日兄长照顾我已足够辛苦,既然兄长未察觉……那还是不要叫兄长再知晓这般事宜了。」 墨宴:「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比兄长聪慧不少。」 庄瑜颔首:「墨公子谬赞了。我亦不过身体孱弱,整日只能窝于房中阅览书卷,比忙碌照顾我的兄长多些时间罢了。」 墨宴耸耸肩,未再回应庄瑜这句话。 唯有白琅此时又露出茫然的神情,听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什么?」 墨宴偏头对上他困惑的视线,笑笑:「没什么,随意聊聊而已,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进屋坐着去吧,你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也该累了。」 「噢。」白琅温顺点头,跟随庄瑜去到他们俩小孩的房间。 小房间内草药的味道比此前要浓郁一些,桌上还放着碗喝了一半已经凉了的汤药。 庄瑜才想起当时被叫走得突然,桌面都未清理过,仓促将药碗放至别处,不好意思地致歉:「抱歉……又忘了这屋中尚未收拾,让白琅哥哥和墨公子见笑了。」 墨宴惯来是不拘小节的:「无妨,有个座给小白琅歇着便行。」 白琅更是字面意义的不知何为客气,已乖顺找了个椅子坐好。 茶水未至,庄瑜便不再和墨宴讲什么场面话,直白地问:「墨公子是已经确定……纠缠庄夫人的恶鬼就是我们娘亲么?」 墨宴:「嗯。这可是小白琅亲眼所见,和小白琅确认过了。」 庄瑜或许信不过墨宴,但听闻是白琅先得出的结论,眼底的那丝侥倖散了个彻底。 他挣扎着问:「那、那父亲和嫡母嫡兄他们……」 墨宴:「不出意外便都是你娘亲所化恶鬼害死的了。」 庄瑜情绪低落下来:「怎么会……娘亲、娘亲生前明明是那般温柔良善之人……」 原家主一脉是为慕欣叶所害的传言早已传得满城皆知,庄瑜身子差,支撑着自己每日好好喝药养身体,一部分是为了庄陶,另一部分便是想着定要调查清楚此事,还他娘亲清白。 谁知如今,这后者竟成了他自己可笑的不愿相信而已…… 墨宴对小孩并无太多同情心:「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人死后是有性情大变之可能的,你当时可是自己说只要知晓真相便好的。」 这话庄瑜无可反驳。 墨宴又将话题拉回他真正想了解的方向:「与其纠结这个,你倒不若再仔细回想一番你娘亲与庄夫人、庄致季那边的恩怨。 「恶鬼通常不会无端招惹他人,你们娘亲既选择了庄夫人,那便说明生前与庄致季他们那边大概率有过不愉快的经歷。」 「我……」庄瑜亦试图仔细回想,可他这时脑子实在太乱,「抱歉,我暂时想不起来……请、请稍微给我一点消化这件事情的时间。」 墨宴摊手:「我时间多得很我自然可以等,但庄夫人那边又能等多久,我可就不知了。」 庄瑜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他再如何成熟,亦不过是一名十一岁的小孩,身高都还不及白琅,面对这般情景根本无法那么快便理智下来。 他低着头,轻咬唇瓣,面色较之前还要苍白一些,双手紧攥着腿上衣料,隐隐还有些颤。 白琅只能大致听懂部分他们的讨论,见庄瑜这般神情,还以为他是又被墨宴吓到了。 他扯一扯墨宴衣袖,问:「你是不是又在吓他?」 「这我可真没有,我只是同他说了些实话。」墨宴面对白琅的询问态度要缓和许多,一副很无辜的模样。 白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庄瑜。 第68页 没有吓庄瑜,那庄瑜在害怕什么? 白琅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信时常开口就是瞎编的墨宴。 他慢吞吞收回自己的手,虽未言语,但有这段时日的相处,墨宴仅是从他的小动作就能判断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实话实说还不被信任,看来这俩小孩关系还真是好啊。 墨宴意味不明地在心底嘀咕一句,终于不再逼问庄瑜:「算了,现下时辰差不多是小白琅晚膳时间,我去做晚膳,就不同你耗了,你自己仔细捋捋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和白琅又单独打声招唿后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庄瑜到这时才终于松口气。 平日里墨宴对他和庄陶爱答不理,他还不觉着有什么,真正这般被质问,他才知晓修士的压迫力与寻常人真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被墨宴那般逼问着,他的思绪实在是完全理不清晰。 他重新抬头看向白琅,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方才又让你见笑了,也谢谢你的解围。」 白琅疑惑,不知他这是在谢什么。 心绪烦乱的庄瑜并未注意到白琅细微的神色,道完谢又嘆口气,情绪异常低落。 他忍不住又问白琅:「白琅哥哥,你真的亲眼见到那恶鬼便是我娘亲吗?」 「嗯?」白琅疑惑更甚,「你不是也听我说过了吗?」 庄瑜亦是茫然:「……啊?」 白琅仔细想了想,记起他似乎只说过之前在院子里,墨宴打坏他们屏风的那只恶鬼容貌,但并未同庄瑜说过那只恶鬼与纠缠庄夫人的是同一只,都是慕欣叶。 他补充道:「那日在房中遇见的,眼睛在生前就被挖掉的女鬼,就是你们娘亲。」 庄瑜蓦地瞪大眼睛:「那、那只女鬼……就是娘亲?」 白琅点头:「嗯。恶鬼有时会附身与生前物件中,所以它才能藏在你们娘亲的屏风里。你们与女鬼共处一室却并未被纠缠,亦因它是你们娘亲所化。」 庄瑜心绪更加复杂,一时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而与他一同沉默的,还有屋外其实根本没去沏茶的庄陶。 墨宴双手抱胸看着他:「不进去安慰安慰你的弟弟?」 庄陶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丢下一句「我去沏茶」便离开了。 行吧,不愧是双生子。 墨宴嘆息一声,暂时懒得多管。 早在庄陶偷偷躲在院子门口时,墨宴便知他根本就没走,他也不打算提醒原本想保护庄陶的庄瑜。 他只在乎多一个人知晓便有可能多一份情报。 至于别的?关他屁事,他对别人的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可没兴致。 墨宴回眸看了眼房中还乖乖坐着的白琅。 第一只恶鬼已经解决,他现下唯一关心的,便是如何尽早结束这庄家事宜,带小白琅离开这是非之地。 【作者有话说】 翻译:谁都不在乎只在乎小白琅doge 第41章 庄陶庄瑜俩小孩各自消化自己娘亲真的成为了恶鬼之事, 庄瑜还因心绪起伏小病一场,有两日时间卧病在床。 但就是这短短两日时间,庄府内的氛围明显更是压抑了。 庄行良因那日之事挨了家法, 身上落了鞭伤,庄夫人身体亦变差许多,已不能下榻走动,只能缠绵病榻。 渐入仲秋, 临原镇内气候愈发干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语夜夜敲响。 庄府的乌云并未给这边添多少湿润之意, 干得人总有些烦躁。 不过白琅并不受外界任何影响,没了与庄行良或庄陶庄瑜交际的日常,他便每日都待在房间内看书, 小书房的话本都被他看了个遍,墨宴便又寻了些旁的书卷给他。 墨宴这几日则要清闲许多, 该做的布置此前做得已足够, 该探听的情报亦仅余下需要庄陶庄瑜他们确定的, 关于他们娘亲与庄致季一家的纠葛。 他闲来无事, 便基本都待在房中陪着白琅, 时不时去院中练个剑, 还以钟馗带来的修仙界食材研制了不少新菜色糕点,深得白琅胃口。 八月初二,早晨。 白琅用过早膳后便同往日一般待在房里找书看。 昨日墨宴给他找了些修仙界相关的书来,让他可大概了解一些修仙界与修仙者相关的事宜, 免得他因待在人界而欠缺太多作为修士的常识。 此外还有一些秘籍剑法, 若是白琅对哪些感兴趣, 还可以学一学, 多点自保能力。 今日白琅便随手翻到了一本剑法, 似乎是曾经的一些世家宗门,没落后流传于世的剑法。 白琅对这些玩意兴致不高,随意翻了几页,倏地看到一个名为「墨氏剑法」的篇章。 墨氏?墨宴是不是就姓墨来着? 白琅眨一下眼,继续往下看剑法前的墨家简介。 据简介所言,墨家是数百年前于人界中负有盛名的第一修仙世家,曾有千年歷史,底蕴深厚,与第二修仙世家白家被并称为「阴阳墨白」。 几乎看到这个「白家」描述的同时,白琅便知晓这就是他出生的白家。 他继续往下看,后续内容大多是墨家与白家的各种纠葛,或是争夺第一席位,或是联姻携手,短暂合作。 墨家还曾有过一名不出世的奇才,只是后来被这「奇才」背叛,一场大火将墨氏主宅焚烧殆尽,无数典籍珍宝于大火中丧失,墨氏主家一脉除那名「奇才」外资质最为优异的嫡次子,内定未来家主根骨受损,成为废人。 第69页 此后墨家便一蹶不振,白家独为第一,阴阳墨白之称日渐成为传言。 白琅看完简介,抬头,顺着打开的窗扇看向外边院子里正在练剑的墨宴。 墨宴仍是白髮黑衣,手中一柄长剑,于庭中树下轻盈挥舞。 白琅再次低头,将剑谱中墨氏剑法的篇章粗略翻阅一遍,之后才重新看向墨宴。 招式全都于剑谱中的图解对上了。 真的是墨宴的墨氏。 所以他们白家与墨宴家就有渊源么? 那难怪墨宴说认识他了。 白琅得出一个大致的推测。 他正出神想着,院子内练剑的墨宴察觉到他这边的视线,挽了个剑花收剑,回眸便看到白琅愣愣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呆呆的,还蛮可爱。 墨宴轻笑一声,走到窗边,单手搭在窗台上:「怎么了小白琅,有事找我?」 白琅回神,对上他笑吟吟的视线,摇头:「没事。」 但想了想,他又补充着问:「你是墨氏的人吗?」 他用着疑问语气说着询问的话,不过墨宴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其实已经确认了,只是为防万一再问问他本人。 墨宴坦然:「嗯,我是。忽然问这个,可是看到什么了?」 白琅把剑谱拿起来示意给他看:「看到剑谱有个墨氏剑法,上面有墨家简介。」 墨宴轻挑眉梢,随意搭在窗台上的手一撑,直接翻窗而入,走到白琅面前把剑谱拿起来看。 白琅看了眼旁边正打开着而且没几步路的房门,又默默收回视线,继续道:「我有认知里面的白家就是我本家。所以你说认识我,是因为我们两家以前有关系吗?」 墨宴粗略看完,把书放回桌上:「确实是我们两家,不过我倒不是那时候认识你的,毕竟……」 毕竟他死的时候,白琅还没出生呢,后来发觉白无常就是白家人时他亦惊讶过。 因为他的身份,他生前与白家交际不算少。 墨宴神色比翻窗前淡了些,随口似的说:「这里写的背叛墨家的那个奇才就是我。」 白琅怔然,又反覆看了几遍简介上所写的时间,最后恍然大悟似的得出结论:「你好老哦。」 墨宴:「?」 墨宴没想到他的关注点能歪成这样,简直被他气笑:「你这小屁孩,还嫌我老啊?修仙界哪有什么老不老一说,这都是资歷。再说真要论那其实你也不小了,你也就比我小个三百来岁。」 白琅茫然:「我不是十八岁吗?」 墨宴被他的实诚戳中的小小情绪一下又消散了。 细论下来虽然白琅亦有个几百岁阅歷,但他真正以「人」的身份活着的年岁只有十八年。 墨宴难得顿了会儿才开口给他编:「修士容貌会在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定格,你应当是定格在十八岁,记忆缺失后认知亦停留在十八岁。」 在「专业知识」的科普方面,白琅对墨宴还是很信任的,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墨宴转了话题:「你如何猜到我就是这墨家的?」 白琅乖乖回答:「我把剑法看了一遍,和你方才练剑的剑招对上了。」 墨宴:「你只看了一遍剑法就对上了?」 白琅疑惑:「这种东西不就是看一遍就能记住了吗?」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对寻常人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 「那你也是个奇才啊。」墨宴眼睛都亮了些,「你可有什么记得的功法剑法?」 白琅想了想,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你不过一个庶子,还想修习我白家剑法?你哪里来的脸?」】 【「修炼?哼,你只要会乖乖干活就可以了,修什么练。」】 【「……」】 声音有些稚嫩,似是小孩的。 这似乎……亦是发生在他小时候的事情。 白琅茫然一瞬,和当初墨宴问他识不识字时的反应相似,过了会儿才说:「我是庶子,没有资格修炼的。」 言外之意便是并未接触过任何功法剑法。 墨宴都心疼了,一方面是心疼白琅遭遇,一方面是心疼这被白白浪费的资质。 「那都是骗你的,估计是怕你资质太好,威胁什么人的地位。」墨宴对这种事情可太熟悉了。 当时他那位嫡亲的弟弟就是怕他资质太好,威胁他的世子地位,明面上对他很好,实际上联合族中所有同辈人偷偷排挤他。 白琅和他遭遇还蛮相似的,不过估计还是白琅过得更惨一些。 墨宴揉揉他的发梢,问:「要不我教你修炼吧?能有过目不忘能力的,资质一般不会太差,正好让你多点自保能力,减少出意外的可能。」 虽然成为白无常的白琅已无法再以寻常修士修炼的方法来变强,但这个过程他还是可以让白琅体验一下的。 难得重新做一次阳间人,就当弥补些许遗憾了。 白琅对于修炼之事并无太多执念,墨宴都这么说了,他便点头应下。 墨宴兴致比他还高:「那正好,我先看看你的灵根与资质吧。你就坐在这儿放轻松,不要下意识抵御我就好。」 白琅不清楚墨宴这是要做什么,再次乖乖点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墨宴轻轻握住他手腕命门的位置。 第70页 他并无自我防卫的本能,由着墨宴将自己的灵力探入他的经脉内。 相较于墨宴温凉的指尖,他的灵力要冷一些,凉凉地顺着经脉探向识海。 感觉有点怪,不过还能接受。 白琅顺从地随便墨宴探索,将自己的经脉与神识完完整整展示给墨宴看,仿佛是全身心地信任着墨宴。 墨宴直观地感觉到他的温顺,心底一软,动作更轻缓了,尽量比较快又比较温和地探查完,惊嘆:「你还真是个奇才啊。」 白琅歪一下脑袋:「嗯?是……可以修炼的意思吗?」 墨宴:「嗯。你是水系单灵根,修仙界通常灵根愈少,灵力便愈纯粹,对修炼有很大助益。你资质天赋也很好,经脉识海都很温和干净,是天生适宜修炼的好苗子。」 若是给他机会与资源,修仙界内必有他一番名号。 但偏偏他十八岁就逝世了。 甚至在逝世前,他都不曾接触过修炼事宜。 墨宴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气。 若是白琅能与他差不多时期出生,亦或是他活到了白琅的出生,他能在他们两人都在世时相识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把白琅拐带去修仙界,教他修习。 以白琅的心性,至少绝不会像生前他遇到的那些人一般最后都背叛他,亦不会因他的资质而觊觎他的根骨。 他的小白琅也不用年纪轻轻便遭遇到大抵不输于他的悲惨。 不过若是这样,或许他们亦不会再在死后成为黑白无常了。 他们是命定的黑白无常使,生前一切经歷皆为对他们心性的考验,唯有经歷苦难却仍能维持本心,死后才能成为无常使继任者。 他们註定不会在生前与幸福沾边,但亦无人问过他们,他们是否愿意经歷这样的苦难,是否愿意做这个黑白无常使。 一切都不过是职责所在。 墨宴抬眸,对上白琅此时疑惑又新奇的视线,对上他那双清澈通透的灰眸,又忽地笑了一下。 也罢,至少这亦是他与白琅命定的缘分。 能遇上白琅,做个黑无常倒不算亏。 【作者有话说】 白琅歷练前的墨宴:摊上这么个同僚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白琅歷练中墨宴:小同僚真可爱,不亏不亏,还能再做八千年 第42章 墨宴收回自己的思绪, 继续问白琅:「你想当灵修还是剑修?或是灵剑双修亦可,你资质天性都好,怎么修炼随你。」 左右亦不能有太长修炼时间, 只是体验的话,怎么开心怎么来便是。 白琅不太懂这些,问墨宴:「你是什么?」 墨宴:「我是单系火灵根,算是灵剑双修, 不过以前用剑多一些,现下用灵力多一些。」 白琅做了一个最不需要他思考的选择:「我想跟你一样。」 他实在不清楚这些有何分别, 那不若墨宴是如何过来的,他再走一遍墨宴的路便是。 他说得细声细语,听得墨宴心软软, 直接把他这话曲解为是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他笑着说:「那我先教你练剑?我还有一套自创的剑法,从未有人用过, 改一改应当挺适合你的。」 白琅好奇:「从未有人用过的剑法?那你为何自己不用?」 墨宴耸耸肩:「这剑法不适合我, 原是我为旁人创的, 后来用不上了, 便弃置了。」 说着, 他又皱了下眉, 嘀咕似的说:「罢了,还是为你量身再编写一套罢,反正都要改,用那套怪晦气的。也不至于让你用别人不要的东西。」 白琅并无这般细腻敏锐情绪, 墨宴都这么说了, 他自然选择乖乖听墨宴的。 但他看着墨宴轻蹙的眉梢, 难得地感觉出墨宴原本的兴致似乎瞬息间消散了不少。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别人不要的东西」么? 白琅不理解, 亦不再试图去理解。 墨宴开不开心的, 与他似乎并无太大关系。 白琅低头继续看书,墨宴便不再打扰他,转而找了笔墨纸砚,在他旁侧帮他编一套最适宜他情况的剑法。 墨宴天赋极高,不仅仅是自己修炼的能力,他独特的体质与根骨亦让他能够很迅速地判断出什么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修炼方式。 曾经的他便很热心,总愿意为身旁人提供修炼助益,后来被背叛得多了,他才不再泛滥他的烂好心。 如今「重操旧业」墨宴进度很快,一个早晨时间已将剑招谱了小半,甚至有些乐此不疲,直至白琅饿了才堪堪停笔,到膳房去给他做午膳。 他临走前并未收好放于桌上的纸张,白琅无意间看了下,便有笔墨的几张纸上画着格外非常简单简陋且粗糙的线条小人,一眼看去甚至完全看不出这小人是在做什么动作。 白琅看了眼墨宴的小人,又看一眼正规剑谱中勾勒细緻的人物图解,沉默。 他或许知晓为何墨宴原本的那套剑法会成为「别人不要的东西」了。 看着属实有些不靠谱呢。 白琅将就要散落的纸张收拾好,又在这时听到门口敲门声。 「有人在吗?方便我进来吗?」 是庄陶的声音。 白琅起身过去开门:「我在。怎么了?」 庄陶往房间内看了一眼:「那个……他人呢?」 白琅:「墨宴去膳房了。你找他吗?」 第71页 庄陶想了会儿,回答:「找你应该也一样,是关于我娘亲的事情的。」 白琅知晓这两日墨宴都在等庄陶庄瑜主动来找他说相关事宜,侧身让他进屋:「那你进来吧。」 庄陶却摆摆手:「啊不,我是想请你同我一道去原来的主院看看。就是你之前不是说,我娘亲她生前便有过被人挖了眼球……这般遭遇,八九不离十便是那两个人做的。而且娘亲死后的遗物都是在主院那边被销毁,我想再去那边找找,或许会有什么留下的痕迹。」 说到这,庄陶底气又显得有些不足:「虽说……虽说过去得有些久了,但说不定真的能有什么线索。」 白琅明白了他的来意,又奇怪地问:「庄瑜不去吗?」 他印象中这俩人可少有分开的时候。 庄陶神色黯淡些,点了点头:「嗯。小瑜这两日身体还是有些不好,而且他还不知我已经知晓娘亲之事……我不想让他再多担心一个我了。我想尽量让这件事情能早些解决,也好让小瑜安安心心养身体。」 白琅不懂这些兄弟情深,大致概括为是庄瑜生病了不能走动,便不去了。 他应下了庄陶的请求:「我都可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庄陶想了想:「嗯……要不现在?下午会打雷,你不能出门,左右做饭需要一些时间,我们可以先简单地去找找。等下午了我再找墨……墨公子一同去。」 白琅点头:「可以。」 得到应许,庄陶终于松口气似的,又提起精神来,同白琅一道往原家主他们所在的原主院去。 白琅起初并不知晓原主院指的是何处,真正走到时才发觉,是此前墨宴带他路过过,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的那个院子。 白琅在院子门口停滞脚步。 大抵是少了一只恶鬼,院子内的怨气亦不似之前那般浓郁。 他往四周环顾一圈,并未感觉到上一次遇到的那个诡异视线。 那应当……便是没事吧? 白琅正犹豫着,庄陶注意到他的停顿,问:「怎么了?可是、可是这院子内有什么?」 「没事,这次应当没有了。」白琅摇摇头,「我们进去吧。你知晓要去何处么?」 庄陶挠挠头:「我不太有头绪……先、先从书房开始找找?」 白琅不了解这个院子,听从庄陶的想法,跟他一起先往书房的方向去。 大抵是院中连死三人太过晦气,这个院子已有好一阵子无人来过,庄陶推开书房门时,里边都已经是灰尘扑扑的模样。 白琅被灰尘呛得咳嗽几声,皱起眉头。 书房内窗户紧闭,色调灰暗,临近午时的光线似乎照不进来分毫。 白琅环顾小圈,总觉得氛围让他感到格外不舒服。 明明并无怨气凝聚的痕迹,但似乎就是比外边的感觉更压抑。 他有点不想踏足这个书房了。 庄陶看起来亦有些害怕。 他只是一名十一岁的小孩,又突然知晓这个世间真的存在恶鬼,还亲眼见过墨宴抓鬼的兇险,难免对这样幽暗的环境产生畏惧。 他低声念叨了几句「我是兄长,我不能害怕」之类的话,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 就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白琅:「。」 有个好似不太聪明的庄陶在旁,忽然也不是那么排斥进去了。 白琅最终还是跟随庄陶进入了书房内。 主院的书房比庄陶庄瑜和庄行良的小书房要大上许多,书架子齐齐整整地并排摆着,上边还有不少已落灰的书,看起来自原家主坠井而亡后,便再无人动过。 白琅掠过一排书架,在要往里继续走时,倏地又感知到了那股让他后背生寒的视线。 他蓦地回头,除却堆摞的书卷外什么都没看到。 那视线只短暂停留了片刻,在白琅回头后又消失不见。 到底是谁? 是恶鬼?还是……比恶鬼还厉害的东西? 白琅无端有些害怕,他有一种正被什么很危险的东西觊觎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的认知中亦有些熟悉,就好像……就好像他曾经真的遭遇过什么几乎是刻在他骨髓里,让他畏惧胆寒的人事物。 白琅想离开书房了,他扭头去找庄陶的身影,却在看到庄陶前,先对上了书架缝隙间一双黑漆漆的无神眼睛。 「呜啊!」白琅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勐地一下弹开,径直撞上了身后书架,疼得他眼圈马上就红了。 「白琅?!」 庄陶被他这边的动静吓到,慌忙喊他:「怎么了白琅?出什么事了吗?!」 白琅已完全说不出话来。 面前那只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恶鬼咧开嘴,喉咙里发出刻板古怪的声音,骤然沖向白琅方向! 仅仅两步距离间,白琅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本能地保护怀里的玉珠,向左侧勐地一扑。 「咔咔咔——」 恶鬼怨气直直撞向白琅右臂,刺骨冰寒蓦地席捲白琅右半边身子。 好冰……原来被怨气侵扰是这样的感觉吗…… 白琅咬牙忍着声音,翻找出了墨宴给他的玉牌。 「白、白琅?!」庄陶慌忙要跑去找他,「是不是又遇上恶鬼了?我、我这就来帮你!」 进房门前还怕得很的小孩往四周环顾,最后干脆就近操起书桌上的一块镇尺冲到白琅身边,声音还发着抖:「它、它在哪里?!」 第72页 然而白琅根本无暇顾及他。 阴冷的怨气仿佛要深入他的血肉,骨缝间都被冻得生疼。 好冷……好难受…… 他勉强睁开眼,只见那恶鬼错失一击后,又缓缓地再次转向他。 呜……墨宴…… 「砰——」 「小白琅!」 墨宴匆忙顺着白琅玉牌感应所在的位置赶来,踹开虚掩着的房门,先看到了拿着镇尺哆哆嗦嗦的庄陶,接着才看到蜷缩在地上,面露痛楚的白琅。 他瞳孔勐地一缩,连忙过去扶他,路上还不忘给自己施个净尘术,把身上的柴火味清理干净。 那只恶鬼在墨宴出现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白琅被墨宴扶起来,几乎是半靠在他的怀里。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白琅直接不忍了,眼泪簌簌往下掉:「呜……墨、墨宴……」 「我在。」墨宴忙不迭地应声,终于察觉到他身体温度的不对劲,「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这么冰?」 「怨气、怨气……好冷……」白琅哭得抽抽搭搭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他上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还是在庄陶庄瑜院子里差点被慕欣叶化作的恶鬼迎面袭击。 墨宴大概听明白了意思,蹙眉低头,果然看见白琅胸前玉珠的怨气翻腾得更厉害了。 看来是这里出现了恶鬼袭击白琅,只是他一来那只恶鬼就跑了。 白琅的白无常身份本就受不了怨气侵扰,今日他又确认了白琅是水系单灵根,体质通常天生偏阴寒,最是怕冷。 墨宴心疼地轻轻圈住他,一手搭在他的后背:「没事没事,别担心,我这就帮你解决。」 说话的同时,他已运起吸收怨气的术法,将侵扰白琅的怨气通通吸收到他自己体内。 刺骨的冷顺着掌心经脉转入了墨宴体内,墨宴神色并无太多变化,这两日他都快习惯这阵冷意了。 墨宴将白琅体内所有侵扰怨气吸收完,感受到白琅体温渐渐正常,而他的指尖又变得冰凉。 他面不改色地运起一些火灵根的灵力,由着自己体内冰火两重天肆意冲击,只默默地将手心重新捂热。 小白琅怕冷,再冰到他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庄陶:我感觉我好像有点多余 墨宴:自信点,把好像和有点都去掉 第43章 白琅抱着墨宴难受地哭了半晌, 许久才意识到体内那阵冰冷刺骨的感觉似乎已经消散了。 他抽抽噎噎地停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好像、好像……没事了?」 他说话时鼻音还很重,卷翘的眼睫沾着水珠, 眼尾鼻尖都红通通的,微微疑惑的神情直击墨宴心脏。 墨宴又拿出一块软和干净的帕子:「嗯,侵扰你的怨气我吸收掉了。身体可还有何处不舒服?」 白琅脑子被自己哭得有些混混沌沌,按顺序先过滤出墨宴话里的「怨气被他吸收了」的意思。 他想起之前墨宴被怨气袭击, 以及与钟馗与墨宴的争吵,犹豫着伸手去戳了下墨宴的指尖——温温的, 没有此前那种特别冰的感觉。 他动作很轻,像小猫软软地垫了一下似的。 墨宴低头看他:「怎么了?若是还有何不舒服的一定要同我说。」 白琅终于又过滤出墨宴对他身体的询问,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说:「还是有点冷,还有点晕。」 墨宴蹙眉, 用手背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有点烫, 应当是方才怨气侵扰时, 情绪波动和身体本能地抵御引起的。 问题倒是不大, 好好休息会儿便能自愈。 他扶着白琅站起来:「还能走吗?」 白琅稍微缓了缓, 点头:「可以。」 墨宴牵住他:「好, 那就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情……」 他顿一下,看了眼庄陶的方向,补充完后半句:「离开这鬼地方回去以后再说。」 他语气淡淡,眼神亦无太多情绪, 却无端叫庄陶升起些畏惧。 墨宴对庄行良的「秋后算帐」他可是见识过的, 就是平日里再粗枝大叶, 他亦知晓墨宴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白琅。 若不是他喊了白琅陪他过来, 白琅便不用经歷这一遭了。 庄陶自知有责在先, 乖乖跟在他们后边回去。 直至回到房间内,白琅都未完全平復下来,神色恹恹,看起来蔫蔫的。 那恶鬼长得倒不丑,就是猝不及防一扭头便撞见,他实在是被吓狠了。 墨宴心疼地揉揉他:「正好午膳已做好温着了,你先用膳吧。有你喜欢的小糕点,先吃小糕点也可以。」 为哄白琅开心,这段时日墨宴每日都会变着花样给他做小点心,只是为了不耽误他的正餐,点心通常要等他吃过饭后墨宴才允许他吃。 听到墨宴允许他直接先吃小糕点,白琅情绪才恢復些,直奔食盒的糕点层,把那碟小兔子形状的糕点端了出来。 食盒是墨宴找钟馗在修仙界买的特殊材质食盒,还加了层他的火灵力保温,放在最上层的小糕点都还冒着些许热气,正适合现下需要暖一暖的白琅。 墨宴不打扰他专心吃东西,直接转向还在一旁站着的庄陶,一手搭在桌上,指尖曲起轻敲了两下:「说吧,你这无缘无故的带小白琅去那边作甚?」 他原本面对白琅的柔和神情一转到庄陶身上便消失不见,语气闲适随意,却无端带上些平日不会有的压迫感。 第73页 庄陶这次不再因墨宴的态度而产生什么不满情绪,一五一十地将之前同白琅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给墨宴。 理由还算正规且合理,墨宴姑且放过他了。 白琅的日常活动墨宴并不会干涉,今日做完午膳回来见白琅不在房中,他也只是将食盒放下等白琅自己饿了回来吃饭,直至感应到白琅的求救才赶去找他。 他还不至于怪罪庄陶或白琅出门前不同他报备一声,弄清缘由后便缓了神色。 他继续:「既是为此,那之后你再去直接找我就行。那边的院子怨气重,还潜藏着两只恶鬼。小白琅体质特殊会招恶鬼觊觎,不要带他单独去怨气重的地方。」 庄陶对今日之事亦心有余悸,连连点头应下。 墨宴随意摆摆手:「行了,此处没你事儿了,回去找你弟弟去吧。其余的到时我再找你。」 庄陶还有些不放心,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吃小糕点的白琅:「白琅他……身体真的没问题吗?方才他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好糟糕。」 这几日白琅的气色好不容易看着比初至庄府时要好上一些,今日这一遭仿佛直接将他的状态打回原样。 庄陶更是目睹了他蜷缩在地上满是痛楚的模样,实在不放心就这么离开:「若是、若是有何需要的药材,我们这边很多的!白琅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拿!」 白琅听到两次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向庄陶,灰眸间似有疑惑。 但他手上动作没停,脸颊一鼓一鼓的吃着东西,仿佛与他们讨论的话题全然无关。 庄陶将这曲解为了白琅是不想让他担心,心下更是愧疚:「或者、或者我把顾叔叔找来帮忙看看?顾叔叔是医者亦是修士,说不定能帮上忙!」 墨宴直接拦下他无处安放的热心肠与愧疚心:「不必了。小白琅体质特殊,寻常药材对他无用。你不必插手做什么,我会照顾好他的。」 庄陶这才遗憾作罢,告辞离开,离开前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捨地看几眼白琅,直到关上房门,终于阻隔他的视线。 白琅还觉得奇怪,但猜不透庄陶总是看他是为何,干脆不猜了,把小糕点吃了个干净。 墨宴思虑着回过神来时,白琅面前就只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空碟子了。 他无奈一笑:「就这么喜欢吃甜食?」 白琅实诚点头:「嗯,喜欢你做的甜食。」 他随口补上了一个「墨宴做的」的限定条件,墨宴直接无条件溺爱了:「那下次挑个不影响正常的时间段,专门再给你留个吃糕点的时间段吧。每次用膳时这一点估计你也吃不过瘾。」 白琅眼睛微亮,身体不适与情绪萎靡带来的蔫蔫感顷刻消失,除却面色还比较苍白外,简直就如同今日什么都没遭遇过。 墨宴这下是终于掌握了哄白琅的诀窍。 他将食盒中其余的饭菜都拿出来:「好了,现下就先乖乖用膳吧。若是身体仍有不适记得告诉我。」 白琅点头,把空了的碟子放回食盒里,坐在位置上等墨宴把其余饭食都摆放好,乖乖地把饭也吃完。 墨宴早已摸清他的食量,虽说允许他先将小糕点吃完,但分量并不至于让他吃不完正餐,到最后基本是刚刚好够白琅吃饱。 等他吃完,墨宴见他打了打了个哈欠,伸手又探一下他的额头,温度相较于往常仍有些高了。 他对上白琅懵懵的视线,问:「可是还觉得不太舒服?可要睡一觉休息会儿?你体质特殊,一般是不容易生病的,好好休息会儿应当就可以恢復过来了。」 白琅确实觉得比平时要疲倦很多,但只要一放空思绪便会想起方才在书房中骤然对上的那双眼睛。 ——或者说,不仅仅是那双眼睛,还有在那之前,他又感受到过的那阵瘆人视线。 他能知晓那道视线并非来自于那只恶鬼,相反,恶鬼反而有可能是因那道视线而来。 那种被人觊觎、窥伺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白琅蜷了蜷指尖,摇头回答:「不要。」 墨宴看出他有些害怕的神色,问:「是不想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白琅小声地说:「我怕。」 墨宴:「是怕什么?」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但是一放松下来的话,就会想到方才那只恶鬼……」 「那只恶鬼和那个书房……都好可怕。」 白琅半耷拉下脑袋,好不容易恢復些的情绪再次低落。 这心理影响已不是之前那些恶鬼能够比拟的了。 墨宴更心疼了。 上次路过那个院子时,白琅的反应亦很强烈,看来他很有必要再去那边仔细探查一番。 他又问白琅:「那你可有看清那恶鬼模样?是被它模样也吓到了吗?」 白琅:「是个男鬼,不过容貌倒不可怕。是我扭头想找庄陶时,突然在身后两步距离的书架上,看到它盯着我。」 「它太近了,好像想抢玉珠,我来不及跑,只护得住珠子。」 这便是墨宴赶到时,白琅侧倒于地上,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怀中玉珠的缘由。那只恶鬼应当就是庄陶庄瑜他们的嫡兄所化。 墨宴揉揉他发梢:「无妨,你做得很好了。」 封印白琅记忆与修为的玉珠只能就这么戴在他胸前,实在太容易招惹恶鬼觊觎了。 第74页 未作祟的恶鬼怨气不足,鬼力较低,贸然现身本就是格外危险的事情,平日里若无诱饵就是墨宴都难找到见到。 但面对白琅的玉珠,恶鬼都抵御不了本能的贪慾。 这也难怪前几任的黑白无常使基本都殁于白无常歷练的途中。 墨宴想了想,补充:「下次若是要独自去什么地方,你还是先来找我说一声罢。我不干涉你的自由,但至少可以为你确认一下那个地方安不安全。」 白琅乖顺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着墨宴的方向,灰眸湿濛濛的,浸着方才打哈欠余下的水汽。看起来剔透清亮,无害弱小。 他个子不算高,体格更不壮,就瘦瘦弱弱的一小孩,要承受这些也是难为他了。 墨宴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在心底嘆口气。 被封印一半力量的小白琅太容易被欺负了,看来庄家事宜结束后他还是得带他家小白琅去趟修仙界,看看有无合适的防身法器或是武器。 第44章 白琅状态实在不好, 又不敢躺下休息,墨宴实在担心他,便在房中陪了他好一会儿。 待到未正, 白琅看起来好些后,墨宴才准备同庄陶去那院子书房再仔细探查一番。 白琅原本还在看书,见墨宴与庄陶商量完过去事宜才抬头看他:」你要出去了吗? 往日墨宴如何他都不会干涉,但今日他有点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墨宴看出他细微害怕的情绪, 抬手搭在他的发梢上:「嗯。庄家之事还是早日解决了,直接带你离开我会更放心些, 所以不能再耽搁了。你若不想只身待着,便去庄瑜那边吧。」 庄陶亦跟着连连点头:「嗯嗯,小瑜这阵子身子虚不能下床, 但他还蛮想和你聊聊天的,这会儿正好也醒着, 茶水我亦准备了些。」 白琅乖乖应下:「好。」 他并不在意跟谁待在一起, 他现下只是需要有个身边有活人的认知。 墨宴拿了个小糖盒出来给他::「我会尽早回来的,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了就叫我。」 白琅接过糖盒, 灰眸闪起些细微的光, 清清亮亮的, 又不易察觉,似一对剔透晶莹的灰琉璃,只会在灿烂暖阳下折射出几道流光溢彩。 墨宴没忍住,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送他进了庄陶庄瑜的房间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庄瑜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抬头看到白琅进屋, 眸间多出几分惊喜:「白琅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白琅对上他的视线, 想了想, 觉得这个说辞也没错,他确实是来「看」庄瑜的。 他点头,回了一个轻轻的「嗯」。 庄瑜更欢喜了,但马上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可能不能下床接待你了,对不起……」 他此时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面容比往日苍白许多,床一侧还支起张小桌子,放着药碗与茶壶茶杯。他手上还拿了卷书册,应是醒来无事,坐着看会儿书。 白琅怀里只抱了个糖盒,随意寻了张椅子在庄瑜床边坐下,真的就这么「看看」庄瑜。 庄瑜仍处在白琅来看他的欢喜之中,面对白琅时性子亦活泼些,很快便寻了话题:「墨公子是今日下午又有事情么?我看他方才好似很不想走,又不得不走的模样。」 白琅:「嗯。他和庄陶去原家主住过的主院那边去调查了,那边有恶鬼。」 庄瑜不解:「去那边调查?那为何兄长亦要过去?」 白琅回想着方才墨宴与庄陶交流时,墨宴对庄陶说过他对那边比较熟悉,让他留心什么东西云云。 他从中提取出一个缘由:「因为他对那边比较熟悉。」 庄瑜相信了这个理由。有墨宴在,他亦不担心自家兄长安危,只注意到白琅的脸色似乎比之前差了些。 他担忧地问:「白琅哥哥今日是没休息好吗?你的脸色好像比之前差了不少。还是白琅哥哥也生病了?」 提到这个,白琅如实回答:「是今早我在主院那边遇见恶鬼,被怨气袭击了。」 他很单纯地回答着庄瑜,无意识间略过了是他与庄陶一同去那边探查的信息。 庄瑜以为他是今早自己出门散步遇险,才有了下午墨宴与庄陶去那边探查。 他更担心了:「那你身体现下如何了?怎么不在屋中好好休息?或者、或者我找顾叔叔来帮你看看?怨气袭击一定很难受,若是留下什么病根便不好了。」 他不懂怨气对人体的危害,但白琅苍白的面容实在叫他担心,他太清楚留下病根体质变差是多折磨人的一件事,不想白琅亦要遭受这般苦。 白琅却只是摇头:「墨宴说我的体质特殊,寻常医术对我身体没用。」 庄瑜:「那、那怎么办呀?」 白琅坦然:「他说我不易生病,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但是我现下不敢睡,会想起今早遇到的恶鬼。」 他说话时并无太多情绪,手里还捏了颗糖,在想着要不要吃。吃糖时他只喜欢安安静静地吃,不喜欢中途还有开口说话。 他半低着头,同样有些苍白的指尖将糖纸捏出细微的声响,眼睫轻垂,于眸间落下小片阴影,看着脆弱可怜。 庄瑜以为他这是还在害怕,明明自己还是个生着病的病患,却怜惜起白琅:「那一定很难受吧……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 第75页 他难过地说着,似是痛恨自己的身体这般差劲,力量这般弱小,在这种时候除了言语上的表示外,什么都做不到。 白琅只是觉得奇怪,陈述:「不需要你帮忙,你不用道歉。」 庄瑜当成了这是在劝慰他的客气话,更难过了,嘆着气说:「有时候我也总忍不住想,若是我亦是修士就好了。听说修士可以通过修炼提升体质,那样的话我也不会成为拖累,也能为身边人多做些事情。」 白琅更奇怪了:「可是,你不就是修士吗?」 庄瑜愣住:「……啊?」 白琅疑惑:「你们不知道吗?你们是修士,有灵根的。」 庄瑜怔怔摇头:「我们……?我和兄长……?」 自以为凡人十一年的庄瑜一时间缓不过来:「是……白琅哥哥还能看出别人是不是修士吗?」 白琅摇头:「我不能,是墨宴和顾舒术说的。」 庄瑜知晓墨宴强,对墨宴能看出来不奇怪,听到后一个名字时明显又是一愣:「顾叔叔……?他、他知晓这件事?」 白琅:「嗯,他一直知道的。」 庄瑜有点乱:「那、那为何顾叔叔从未同我与兄长说过?」 白琅回想一下去找顾舒术那日顾舒术说过的话,大致提炼出顾舒术不想让庄陶庄瑜知晓他是他们生父,以及顾舒术说庄家对有灵根着有觊觎的事情。 他回答:「因为他不想让庄家的知道你们有资质。你们娘亲就是庄家为了生个修士强抢进庄府的,亦是因此而被你们父亲和嫡母害死。」 庄瑜的人生观与世界观有些崩塌。 白琅继续:「待庄家事宜结束,墨宴会带你们离开庄家,去修仙界的一个宗门拜师求道。」 庄瑜的人生观与世界观艰难重塑。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哑声问:「所以……我和兄长……也能修炼了?」 稍微缓过些神来的庄瑜带着些难以置信,心脏跳得剧烈,还有些唿之欲出,想确认又不敢确认的紧张。 任谁以凡人的认知活了这么多年,艷羡了天生有资质的「天选之子」这么多年,骤然得知自己亦有这个机会与资质时,恐怕都会惊喜万分。 这是人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白琅给了他确信的回答:「嗯。墨宴亦说你们资质还不错,现下的年龄起步亦不算太晚,若是能潜心修炼,想必会有一番成就。」 庄瑜还是乱乱的,过了会儿才想起另一件事:「那……为何是墨公子带我们去修仙界?顾叔叔呢?」 白琅:「他要留在临原镇,不跟你们过去。」 庄瑜茫然:「为什么?」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 白琅确实不知庄陶和庄瑜这俩亲儿子都离开临原镇后,顾舒术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这不是他现在的脑瓜子能想明白的事情,也不是庄瑜能够想明白的事情。 就如同他们至今未能理解那破碎的屏风上书写的字字句句,代表的是怎样一段过去往事。 庄瑜仍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砸到他们头上的机缘,不再细究关于顾舒术的事情。 说到底,如今的顾舒术于他们而言,也只是一位很善良热心,对他们很好但目盲的「叔叔」,他们还不至于干涉顾舒术的选择。 庄瑜稍稍平復了些,又问:「那兄长知晓这件事情了吗?」 白琅:「你都不知的话,他应当我不知。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他性子直白坦率,不是会隐瞒事情的人,之前去顾舒术那边听到顾舒术让墨宴带他们去修仙界之后,他便以为顾舒术亦会直接同庄陶庄瑜说。 庄瑜大致平復下心绪:「那应当是庄家之事尚未解决,顾叔叔仍心存顾虑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白琅摇摇头,表示了「不客气」的意思。 经过这么一出,庄瑜面色比之前都要红润了些,大抵是情绪有些激动,平缓下来后他的精神状态亦还不错。 他终于想起问及娘亲的事情:「对了,白琅哥哥你方才还说娘亲就是因为父亲想要修士强抢进府的,还有什么被父亲嫡母害死……这又是何意?」 白琅简单回答:「你们娘亲是莫家人,人界的修仙世家,虽无灵根,但或许有这样的血脉。原家主想让庄家亦跻身修仙世家行列,便将你们娘亲抢入府中,想让你们娘亲为他诞下有灵根的修士。」 说完,他又稍微提了下禁术的事情,算是回答他的后半个问题。 庄瑜大起的情绪又大落下来:「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娘亲……!咳咳咳……」 剧烈的情绪起伏下,庄瑜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白琅只是看着,并未有任何反应。 过了会儿,庄瑜才平復些许,擦了下眼角的生理性眼泪,问:「那兄长与墨公子去主院那边调查,亦有这个缘由在吗?」 到底是双生子,庄瑜虽不知庄陶已经知晓他们娘亲之事,但大抵能猜出他们娘亲是害死的话,庄陶应当会想去那边找寻有关他们娘亲的事情。 他又想起两日前墨宴逼问他的事情,神情低落:「娘亲与那位父亲和嫡母之间的纠葛我只怕说都说不尽,可我真的不知晓娘亲与庄夫人之间的纠葛……娘亲与庄夫人平日亦常有往来,庄夫人还会友善地对待我们。」 第76页 白琅纠正他:「不一定是与庄夫人,还有可能是庄致季。之前房间的那具白骨,就是庄致季藏在这边的,你们娘亲的尸骨。」 庄瑜又是一怔:「那具白骨……是娘亲的……?」 白琅:「嗯。白骨被藏于衣柜,但衣柜上有阻隔腐臭气味的阵法,只能是庄致季让身边那个修士做的。」 庄瑜一时都不知他该再消化哪些信息。 但如果是只针对庄致季的话…… 庄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想,若是三叔的话……」 他仔细搜颳起娘亲仍在世时,他们与庄致季那边的往来。 他似乎……确实遇到过几次觉得庄致季很奇怪的经歷。 第45章 庄瑜正思索着, 尚未开口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白琅回眸,便见庄媛媛不知何时到了这边来, 轻轻推开门,脸颊红扑扑的,喘着气,似乎是匆忙而来。 「媛媛?」庄瑜先轻唤她一声, 「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何急事要找我?」 庄媛媛轻轻点头, 看了眼白琅,不知是不是担忧自己会打扰到白琅与庄瑜的交谈。 庄瑜莞尔一笑:「没关系的,媛媛进来吧。」 白琅未做任何表示, 收回了看向庄媛媛的视线,庄媛媛这才小心翼翼地进来。 她走到床榻边, 平稳气息, 仰头看向庄瑜:「小瑜哥哥又生病了吗?」 庄瑜「嗯」一声, 笑道:「不过已经快好啦, 媛媛不用担心我。媛媛今日过来, 是又碰上何事了么?」 庄媛媛往白琅方向再看去一眼, 见白琅不说话,才小声地说:「爹爹……又让那个人过来了。好像说,要趁墨公子不在,拿走什么东西。」 庄瑜顿一下, 问:「那有说要找我或者兄长么?」 庄媛媛轻轻摇头。 白琅疑惑:「『那个人』?」 庄瑜给他解释:「就是府中唯一的那位修士。」 白琅明白了, 就是庄致季和庄行良身边那名老者。 庄瑜继续道:「三叔……有时看不惯我与兄长的话, 亦会寻那人过来找我们, 借一个莫须有的名头体罚我们。媛媛偶然撞见过一次, 后来每次三叔要找那人来我们院子时,媛媛都会先偷偷过来告诉我们。」 虽说大部分时候他们都逃不过,但至少能让他们提前做些准备,比如庄陶随身带上药。 说完,庄瑜又奇怪:「只是不知这次三叔找那人过来要拿何物,我们这边应当没什么能专门让那人来拿一趟的东西才是,还特意要挑墨公子不在的时候……」 庄瑜灵光一闪:「遭了,他说不定是来找娘亲尸骨的。若娘亲尸骨之事真的与三叔那边有关,那不能被墨公子知晓的,我们院子里有的,就只有这个了。」 白琅亦是蹙眉。 虽说那具白骨被不被拿走与他无关,但他记得墨宴似乎留着那东西有用。 他问庄媛媛:「他来了吗?」 庄媛媛回答:「应该快了……媛媛过来的时候爹爹还没吩咐完。」 五岁小孩本身步子便不大,哪怕急匆匆地赶过来报信,亦快不了多少。 白琅起身:「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吧。」庄瑜忙说,「墨公子此前让我与兄长保密尸骨之事,应当存有不想打草惊蛇之意。白琅哥哥应当不擅撒谎,我陪你去吧。」 这么多日的相处,庄瑜已完全清楚白琅实诚的性子,若是他单独过去,老者稍微提及点相关事宜,他必然会一五一十地说出去。 而且早晨时白琅才受过怨气袭击,白琅独自去面对老者的话,他实在有些担心。 庄瑜甚至忘了自己都还是个病患,见白琅点头了便跟着起身。 庄媛媛不太懂这些事情,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 庄瑜揉揉她的脑袋:「辛苦媛媛告诉我们这些,媛媛先在房间里休息会儿吧,就不要一起过去了。」 庄媛媛似是犹豫着,最后还是听话点头,留在原处。 白琅已行至门口,回头看一眼他们,等了会儿庄瑜,同匆忙穿好外衣,随意拿了些东西的庄瑜去到藏有白骨的小侧院去。 第一只恶鬼被抓后,庄府下午仍有密布乌云,但这两日都不曾响过雷,白琅亦不再似之前那般只能待在被墨宴施了隔音屏障的房间内。 藏有白骨的房间门窗都是关死的,若是想不动声色地将白骨带走,最好的办法是走房子正门。其余位置墨宴亦提前处理过,他们只需要在小院子内「守株待兔便可。」 待他们过去时,那老者尚未过来,应当仍是要小心行事。 这会儿墨宴虽不在,但白琅亦是修士,哪怕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到底也是墨宴的「爱徒」,难保平时是否只是隐藏了实力。 庄瑜拉着白琅至小院的桌椅前坐下,把怀里匆忙抱来的东西摆了出来。 有两卷书,一副笔墨,还有一个酷似竹简的东西。 白琅对这个竹简格外好奇:「这是什么?」 庄瑜解释:「这是顾叔叔给我们的,好像说是什么……法器?只要在这个小竹简上写字,另一方竹简持有者的竹简上亦会显示字迹。顾叔叔给了我们三个这样的竹简,两个我和兄长联繫,一个我们和他联繫。 「我和兄长有个习惯,我们不在一起时都会带上这个,方便有事情及时找寻。我先同兄长与墨公子那边说一声这件事情。」 第77页 白琅明白了。 那和墨宴给他的玉牌差不多,不过玉牌不能传递消息,而且只能他单方面让墨宴来找他。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庄瑜一笔一画写着些什么。 庄瑜年纪小小便已能写出一番好字,字迹规矩工整,赏心悦目。 白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鲜有写字的机会,幼时虽偷偷旁听过一些学堂夫子讲学,亦得到过别人不要的书卷,但还是很少能够碰到笔墨纸砚,就更不要说练出一手好字来。 庄瑜专注写着,并未注意到白琅的视线。 因为有些事情他还想「瞒着」庄陶,开头他便同庄陶说了是有关白琅的事宜,让他给墨宴看,后续便基本以对墨宴说话的口吻,和墨宴交代了关于老者可能要伺机拿走白骨,他和白琅现下在院子内的事情。 白琅看了会儿便挪开视线,感知到某处似乎有什么人在往他们这边盯着看。 他扭头,直接对上了原本藏匿在院子外一棵树上的老者视线。 白琅:「?」 白琅疑惑:「你站在那里干嘛?」 他目光非常纯澈,完全就是在困惑着他好端端地站在树上干嘛,他们只是坐在院子里,也没封着门不让他进来吧? 单纯的白琅尚且意识不到,没有人会在来「偷东西」时还走正门的。 这个院子不大,院外的树距离院子本身亦不远,老者又是修士,白琅寻常的音量亦能清楚地传过去。 庄瑜听到白琅声音,抬头看去,对老者表现出些寻常会有的畏惧情绪。 他缩了缩手,声音小小的:「您、您怎么过来了?」 老者到来于他和庄陶来说一般意味着最近犯错要受罚了,他这样的表现让老者原本的警惕心下降了些。 老者自树上下来,寻了藉口:「白小公子贵安,老身就是奉家主之命到府中各处巡视一番,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这理由无可挑剔。 老者走到他们面前,并未关注庄瑜,视线都放在白琅身上:「白小公子似乎不住在这边吧?怎么今日有兴致到这边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却无端叫白琅感觉到不舒服。 他不喜欢这个人这般笑起来给他的感觉,和之前在那院子书房内被窥伺的感觉很相似,只不过老者修为不高,不至于到让白琅害怕的程度。 白琅不想回他,庄瑜便在这时说:「这边环境更好些,白琅哥哥说想到这边来看书,我们这两日都是在这边看书的。」 他声音文文弱弱的,听着似是很怕老者。 白琅不知道庄瑜这是装出来的,看他状态,又看向老者:「你吓到他了。」 老者忙缓和了神色:「实在抱歉。老身无意惊吓庄小公子,只是平日与庄小公子往来不多,想来是有些不熟悉而已。」 白琅没应声,老者看不出他情绪,又将话题转回来:「白小公子是喜好看书罢?白小公子若是有需要,随时可吩咐老身这边一声的。不如老身为白小公子您单独准备间书房?」 白琅无甚兴致:「不要。」 他拒绝得太过干脆利落,老者还缓了会儿才继续:「这外头乌云密布,亦不知何时会有新的雷响。您若不喜书房格局,那不若老身为您腾一个新的房间出来,单独布置布置?」 白琅奇怪地看着他:「我有房间,为何还要别的房间?」 「呃……」老者跟不太上白琅单纯的思路,「那您这是……今日便在此处看书了?」 白琅:「嗯。不可以吗?」 他看着老者,神情坦荡荡,被老者曲解出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 他可是墨宴捧在心尖的爱徒,他便是在这庄府中,亦是想做什么都随他开心。 老者眸色暗了暗,但面色不显:「并无不可,老身只是担心这天气会让白小公子受惊。左右老身此时亦无事了,不若便在这护着您吧?」 他表面说着要「保护」白琅的话,藏在袖间的手却微微动了下。 但他尚未来得及真正有何动作,院子外便传来一个悠悠然的声音。 「谁这么热心肠,还主动要帮我保护我家小徒弟呢?」 墨宴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外,抬脚跨入这小院子内。 老者动作一僵。 墨宴淡淡扫了他一眼,又看向白琅,神色温和下来:「小白琅,你过来。」 白琅没想到墨宴这么快便回来了,眨眨眼,听话地站起身,远离老者所在位置,走到墨宴身边。 他比墨宴矮些,微微仰着头,问:「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解决完便回来陪你了。」墨宴回一句,同时伸手,手背抵上他的额头轻轻试探了下,「还好,烧退了。身体可有好些?」 白琅仔细感受了下,点头:「好像是好一点了。」 墨宴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好点了就行,你的体质还是适合多透透气。庄陶去泡茶了,我留下来陪你?」 白琅乖乖应声:「好。」 墨宴牵着他回到桌椅处的位置,似是这才察觉老者还没走,随口道:「有劳你的好心了,不过我家小徒弟我自会好好照顾,还是不麻烦你了。你若无其他事的话,请便吧。」 逐客令已说得这般明显,老者自是不好继续待下去,艾艾告退。 墨宴目送着老者离开感知范围,轻哼一声:「还敢试图对小白琅动手?真是给你们脸了。」 第78页 庄瑜听到他的话:「他……方才还想对白琅哥哥动手么?」 墨宴「嗯」一声,牵着白琅坐下:「我回来好一会儿了,本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方才大概是劝不走你们,他藏了暗器要用。」 白琅重点总是偏移得不同寻常:「那你回来得好快。」 墨宴还有几分得意:「那是。事关你的安危,看到竹简消息我自是第一时间赶回来。」 庄瑜隐约间意识到什么:「那我兄长他……」 墨宴:「噢,应该还在从主院那边回来的路上吧。」 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庄陶去泡茶了,而是墨宴直接懒得管他自己先回来了。 庄瑜:「。」 行吧,意料之中。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担心得只能靠脚一路往回跑的庄陶:……qaq 庄陶,一款墨宴双标最大受害者。 第46章 庄瑜习惯了墨宴对白琅的独一份偏爱, 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问:「那墨公子现下可要再回那边去调查?」 墨宴随意道:「不必。需要的消息我已经得到。」 说到这他眸色又暗了暗:「庄致季那边能这般准确的知晓我今日下午不在院子中,想必在这附近安插的眼线。我若这时再出去, 必然会引起他们警觉。」 今日下午出门之事本就是临时起意,他们所经之处亦并未遇到庄府的其余僕从,庄致季会知晓此事,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在收到竹简信息之时, 他第一时间怀疑过庄陶庄瑜,但很快又将念头打消。 此事涉及他们娘亲, 而且这俩小孩明明自己都没什么能力,却仍会在白琅遇到危险之际,有下意识要保护白琅的举止, 墨宴姑且还是信任他们不会对白琅不利的。 那假若此事非庄陶庄瑜所为,他们这边的院子又无其余下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庄致季特意安插了眼线在这附近。 这和让庄陶庄瑜顺便留意他们的动向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庄致季心里绝对有鬼。 墨宴指节微微曲起, 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黑眸间浸着些冷意:「你们的娘亲被害死, 估计亦有庄致季一份功劳。」 「怎么会……?」庄瑜有些难以置信, 「可明明、明明娘亲与他们并无什么纠纷。」 墨宴懒洋洋地开口:「害一个人可并不一定需要有什么直接纠纷。你身处在某个位置, 便已经是原罪。」 白琅与庄瑜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孩,他说完便有两双茫然懵懂的视线看向他。 墨宴并未深入解释,又问白琅:「渴了么?你若渴了我去给你拿茶水。」 白琅摇摇头,仍在好奇:「为何会和庄致季也有关?」 面对白琅的询问, 墨宴才有深入细说的兴致。 他并未直接开始说庄致季之事, 而是绕回了白骨:「你可知庄家为何不将他们娘亲的尸骨丢去乱葬岗?」 白琅摇头:「不知道。是留着有何用么?」 「聪明。」墨宴笑着夸一句, 「此前我虽有猜测, 但不能完全证实便没同你说过。人的魂魄是不能距离自己尸首太远的, 不过是否化作了恶鬼,距离自己尸首愈远,魂力、鬼力便愈微弱。 「他们的娘亲能够在死后接连害死三个人,便是因为她的尸首仍在庄府中,而且她此前亦喜好附着与庄陶庄瑜房间的屏风内,与尸首相距很近,怨气才能得以积累。」 白琅愣愣地,大致辨明出一个意思:「庄致季留着尸骨……是为了让她杀死原家主他们?」 可庄致季为何会知晓慕欣叶死后会化作恶鬼?他只是一个凡人,不可能有这般能力与认知。 墨宴亦清楚这样的事情只有死过一次,只有去过冥界的魂魄才会知晓。 他便是因为这个逻辑无法闭环,便始终不曾将这个猜想当真,于这个藏有尸骨的房间附近布下隐秘的阵法,守株待兔,看看庄致季那边是否会有所行动。 他继续说:「不过今日去主院那边……倒叫我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事物。记得之前提及过害死他们娘亲的禁术么?」 白琅点头:「记得。」 墨宴:「那个禁术就是庄致季身边那个修士透露给原家主的。」 「是、他?!」庄瑜反应要大一些,瞪大着眼睛,「可他的职责明明是保护庄家,那时他应当还是效忠于父亲的……」 墨宴嗤笑:「也就你们这些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孩还会轻信所谓效忠之语。」 庄瑜一时无言。 墨宴继续同白琅说:「庄陶带我去了他们此前在那边同他们娘亲住的房间,我察觉有一处怨气较重,过去查看后便发觉是他们娘亲生前特意藏起来的物件。」 「那是庄致季与他身边那个修士,同那个修士在修仙界所倚靠的宗门往来通讯信件。信件有火烧的痕迹,应当是尚未烧完便被偷回来的。」 「依照信件内容,是那宗门的人告诉庄致季,一个人若是异常被人杀害,手段愈残忍,便愈有可能化作纠缠他们的恶鬼——不管生前是软弱还是良善,只要是凡人,只要心性有一丝阴暗,都会因生前遭遇的残忍手段而生出怨气,化为恶鬼。」 「事情进展若顺利,庄致季从头到尾都不需要做任何脏手之事,只需要等原家主将慕欣叶害死,再收好她的尸骨。等她纠缠原家主他们一家,再把他们害死。原家主一家不一定会因此化作恶鬼,就算化作恶鬼也找不上他。而慕欣叶亦会因仇人全部死亡而怨气消散,彻底离开。」 第79页 这样一来,庄致季便能干干净净地取代主家,成为新的家主。 只是他不曾料到,慕欣叶在临死前得知了这件事情,死后虽仍是第一时间去报復直接侵害过她的原家主那群人,但并未在他们都死后而消散,反而以更强的怨气盯上了庄致季。 白琅听得愣愣的:「既然这都是庄致季所为,那他为何还要张贴布告找寻驱鬼修士?」 这个问题墨宴没有说得太明确:「此前庄致季身上不是有怨气,但后来又突然没有了么?那怨气便是先去挑了软柿子庄夫人和侍女,待她们出事后,迟早轮到庄致季,所以他坐不住了。」 但实际上,墨宴已确定是那只自冥界中逃窜出来的厉鬼找上了庄致季,替庄致季将原本纠缠他的恶鬼转去了庄夫人与侍女身上。 他们初至庄府时庄致季身上仍有怨气,应当是后来白琅察觉怨气消失的那日前后,那只厉鬼才出现在庄府中。 厉鬼之事尚不能让白琅知晓,墨宴没有细说,白琅也捡着他说的信了。 事情都弄清楚后,再要处理其余事宜便很容易了。 那厉鬼鬼力尚未恢復多少,仍藏得深,这一次应当还来不及把它揪出来。 现下墨宴亦管不了他,他目前最关心的还是何时能将白琅带离庄家,他不能再让白琅继续待在这种极易被怨气侵扰的环境中了。 墨宴思虑着,又想起那个老者背靠的宗门。 信中写有宗门名字,那宗门不大,应当只是个落魄小宗门,连给个联络法器都不捨得,还使用书信这种容易暴露的通讯方法。 但这么一个小宗门,为何会有人知晓活人异常被折磨死后可能化作厉鬼之事?又为何会知晓将白骨留着,能让恶鬼怨气更强? 这些本该只有死过的人才能知晓。 他得再去调查一下那个小宗门才行。 墨宴敛下这些思绪,侧眸看向白琅:「总之,现下庄家这边的事宜确认得差不多了,我争取这两日便将事情结束。」 白琅诧异:「这么快吗?」 墨宴:「嗯。这边恶鬼太多,怨气太重,对你不利。我不能让你在庄家继续待太久了,等事情结束我们带庄陶庄瑜他们去修仙界,我亦顺便带你去那边看看。」 行程安排之类白琅素来都听墨宴的:「好。」 庄瑜忍不住问:「那三叔那边……墨公子有何打算么?」 墨宴看他一眼:「怎么,你这是希望我有何打算,还是不希望我有何打算?」 「我……」庄瑜一时没能说出来。 庄致季算是害死他们娘亲的幕后真兇,又做了这般恶事,他自然希望他能恶有恶报。 但此事总的来看其实与墨宴白琅他们无关,墨宴没必要对他们多费什么心思。 墨宴的打算同庄瑜所想的差不多:「因果自有轮迴,我不能掺和凡人之事。此事与你有因果关联,你若看不惯他们,以后自己寻讨因果便是。」 私心来论,庄致季、庄行良和那老者都曾试图对白琅不利,墨宴是想对他们做些什么的,但很遗憾,身为黑无常的他不能插手人间与魂魄恶鬼无关事宜。 他们的职责是维护两界阴阳平衡,是必须大公无私的鬼使,这种私慾行为早在他们继任时便不再被允许。 庄瑜明白了墨宴的意思,不再停留这个话题。 他又看向白琅,还有些不舍:「那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吗……?」 他们认识不久,但庄瑜对白琅完全可以说是一见如故,不想那么快便面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的分别。 白琅并未看懂庄瑜的情绪,亦不知这种时候该如何回答,便干脆没说话。 他稍微低了些头,墨宴看不太清他的神色,还以为他也不捨得了,揉揉他脑袋算作安抚,但并无言语上的安慰。 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间的人,白琅歷练时长不会持续太久,至多五年就得结束,否则同样会受到侵扰怨气的反噬。 待回归白无常职责,他们下次再相见,就只能是庄瑜逝世,到那时估计相互都已经不认得了。 庄瑜忍不住又拉着白琅多聊了会儿,直至庄陶终于赶回来,察觉似乎又没什么大事发生,顾及着庄瑜身子未好全,便带着庄瑜回到房间去休息了。 他们走后,墨宴亦带上白琅回房间,白琅继续看书,墨宴则准备起引恶鬼现身所需要的物件。 不需要与白琅接触的短暂时间内,墨宴收了原本用以维持手心温度的火灵力,任由体内怨气渐渐将他手心冻得冰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间隐隐绕着的黑雾,须臾,又将指尖收拢,看眼旁侧专注于书卷间的白琅。 至迟后日,他定要给这庄家事宜做个了结。 但愿这期间不要出什么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 第47章 次日, 墨宴早早便出门去找了庄致季,让他准备主院的捉鬼事宜。 主院的恶鬼主要是庄陶庄瑜他们嫡兄嫡母,威胁不大, 知晓他们死因后便可以相关联的物件布阵引它们现身。 待它们被驱逐之后,又可再以它们的怨气气息来将慕欣叶化作的恶鬼吸引出来,将慕欣叶解决。 墨宴问了白琅要不要同去,白琅思及之前那次墨宴抓鬼, 那鬼险些又要袭击他的事情,最终选择摇头。 第80页 左右墨宴说了他无需管这些捉鬼事宜, 那他还是不要再去给自己找惊吓了比较好。 墨宴尊重他一切选择,便留了他在房间内休息,自己准备去主院中布置, 明日凌晨阴气最盛时便将庄陶庄瑜他们的嫡兄嫡母了结。 待到后日就可以直接把慕欣叶一同连带着解决。 庄瑜因昨日情绪大起大落,又马上将面临娘亲魂魄被以恶鬼的身份驱逐, 今日一早病情便加重了些, 卧病在床。 庄陶好生地照顾着他, 到下午庄瑜睡着后, 又随同墨宴一道重新去了主院, 想趁主院阵法布下前, 将一些他还能找到的与娘亲相关的东西带回来。 院中很快便只余下白琅与庄瑜两人。 白琅今日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了,不再会不经意间就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只恶鬼,便没去找庄瑜,自己待在房间中看书。 但是看着看着, 白琅便发觉自己的脑袋似乎变得愈来愈昏沉, 混混沌沌地涌上一阵疲倦。 忽然好睏……是因为昨夜没睡好么? 白琅有些不确定地想。 但他昨夜似乎也没有什么睡不安稳的症状……? 那兴许是身体还没完全恢復吧。 白琅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样的突然的睏倦确实同他此前受怨气影响时的感觉差不多。 他放下了手中书卷, 趴在桌子上准备小睡片刻。 须臾, 房间门口传来一个「吱呀」响动, 一道不算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往里边探看。 来人正是经墨宴警告后,这段日子都不再敢过来寻白琅的庄行良。 庄行良在门口小心观察,确认白琅是真的昏迷了之后,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依旧是白琅胸前戴着的那枚玉珠。 相较于此前的纠结与犹豫,这一次庄行良动作要利落许多。 他干脆地走到白琅身边,轻轻喊了白琅几声,确认他是真的已经昏迷过去后,便直接伸手探向他胸前的那枚玉珠。 但在距离玉珠只有五掌距离之处,他突然触电似的勐一下将手缩了回来,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白琅的那枚玉珠附近,似乎有什么结界在护着。 庄行良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再次卸下,慌张地在心里询问:「我好像碰不到那枚玉珠……」 「哼……看来这冥界之人防得还挺紧。」一道喑哑的声音自庄行良脑海中再度出现。 庄行良听不懂这找上他的恶鬼在说些什么。 他亦未来得及细想,那恶鬼又在他耳边哄诱似的说:「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乖孩子,接下来就把你的身体借给我,我来把那枚玉珠拿下来。」 庄行良眼神空洞,但隐约间似有挣扎与不愿。 恶鬼继续道:「还是说……你不想救你的娘亲了?那个姓墨的已经决定好明日就要强行以你娘亲的死为带价,驱逐她身上的怨气了——」 庄行良渐渐动摇。 「娘亲……不……我一定要救娘亲……」 恶鬼循循善诱:「那便把你的身体掌控权交给我吧——你是凡胎□□,破不了他昏睡时自动触发的结界,但我可以借给你力量。」 「只要拿到这枚玉珠,让我的功力恢復,你的娘亲可就不用死了。」 「……好。」 庄行良彻底动摇了。 他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了附身于他体内的恶鬼,须臾,空洞的黑眸逐渐被与他面容不符的阴狠冷厉所取代。 「庄行良」动了动手,看一眼这具崭新的身体,又重新将视线聚集在仍旧昏睡着的白琅身上。 白琅啊白琅……时隔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庄行良」紧紧地盯着白琅,眼睛里闪过一丝贪慾。 若白琅此时仍醒着,便会察觉这道视线正是此前他遇到过数次的,那道冰冷又黏腻的目光。 厉鬼并未在房间内停滞太久,抬手间便落下一道阵法。 …… 白琅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在昏睡了一段时间后,他忽然来到了一片黑暗之处。 漫无边际,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 这里是哪里? 白琅茫然四顾,什么都见不到,唯有正前方似有一丝光点。 他循着光点方向走去,却察觉自己越走,身形便变得越小。 他一步一步,从平稳走到踉跄,最后化作几岁幼童,骤然跌进一片火海。 「走水了!来人!快来人救火啊!」 「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 「快清点人数!人呢?人可都救出来了?!」 「浩儿!浩儿是不是还在里面?!」 噼里啪啦的火焰声与数人的哭嚎声占据了白琅所有听觉。 他愣愣地站在火海之中,看着外边有一人要往里边沖,滚烫的热浪烧得他几乎要窒息。 「啪——」 「砰!」 巨大的雷声骤然炸响,白琅也同时被人踹倒。 五六岁幼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般重击,勐地一下摔倒在地,滚烫火舌几乎就要烧到他的衣角。 小白琅眼圈不知道是被熏红的还疼红的,怯懦地抬头看向眼前那名半大的少年。 「兄、兄长……」他轻颤着喊了一声,软绵绵的,带着本能的畏惧。 他不知他的兄长为何要踹他,但他早已习惯这般逆来顺受。 第81页 张扬跋扈的少年居高临下看着他:「那是来救我的人!你个小杂种就别想着还会有人来救你了!我们白家养你这么久,死在这场大火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啪啦——」 又是一道响得几乎能掩盖所有火声的惊雷,少年人扭曲的面容在惊雷声中更显可怖。 小白琅缩了缩身子,小声地呜咽一下,没敢有任何反抗。 他就该……死在这场大火里…… 可是、可是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可不可以不要杀他……呜…… 小白琅蜷缩在火舌不远处,小声地抽泣着。 少年最厌恶他这般哭哭啼啼的软弱模样,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要去同来救他的人汇合。 「啪啦——」 巨大响雷的声音吓得小白琅浑身一颤,房檐上一根房柱轰然坍塌,正正好砸在那肆意跋扈的小少年身上。 响雷声、哭喊声、火烧声…… 无数的声音又一次交杂在一起。 小白琅怔怔地哭着,又见原本冲进来的那人在试图搬运他兄长无果后,往他的方向而来。 【「死在这场大火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他兄长不久前的话再一次迴荡在他的脑海中。 所以那个人……是来杀他的吗? 滚烫的火苗逐渐蔓延至白琅身侧,他鼻息间已完全被热浪侵袭吞噬,眼前愈发朦胧。 他只是在冲进来那人朝他而来时,瑟缩着、轻声地哭喊了一句「请不要杀我」。 「啪!」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白琅勐地惊醒,就发觉自己正身处一片热浪。 房间不知何时被熊熊烈火点燃,他侧眸,便见到了站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的「庄行良」。 「庄行良」手中握着一柄怨气所化的长剑,看向白琅的视线阴鸷冷傲,沖天火光都遮掩不住他此刻的贪婪与杀意。 「轰隆!」 闷雷声再度响起,梦境与现实的交错让受到惊吓的白琅已全然分辨不清。 他感知不出其余任何事情,只知道有人要杀他。 有人要在雷声大作的熊熊烈焰中,让他死在这样一场大火里。 白琅往后退了小步,声音都有些颤:「不要、请不要杀我……」 「庄行良」又怎么会真的应他所求?他提着剑,目光狠辣:「白、琅……」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白琅的名字,似是怀着深仇大恨,恨不得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咬碎。 他冷冷地笑着:「今日终于又轮到你落入我手中,就乖乖等着受死吧!」 话音刚落,「庄行良」便倏地直直朝白琅方向袭来! 「呜、不要、不要杀我!」白琅被吓哭,慌乱间无意识地挥出一道剑芒,竟将迎面而来的「庄行良」勐地掀翻几步远! 「庄行良」砰的一声撞倒在地,目光中还露出来些难以置信。 明明白琅已经被封印了半数修为!他怎么可能—— 厉鬼看着毫无章法只知道哭的白琅,又定下心。 不,一定只是因为这具凡人的躯体太弱,而他力量尚未完全恢復而已。 厉鬼眼神再度变得兇狠,控制着庄行良的身体就要再次发起进攻。 白琅根本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年幼时在火场中近乎濒死的窒息感他此刻仍记得清清楚楚。 他还不想……不想就这么被杀死…… 「啪啦——」 惊雷再度响起,白琅被吓得一缩,往后退的一个不经意间,直接绊着椅子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大火封住的房门被一剑噼开,碎裂的声响又把白琅吓一跳。 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就见到一袭黑衣的墨宴站在门口。 白琅愣愣地哭着。 墨宴……墨宴也要来杀他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望天) 下章是甜的嗯! 另外这两天都不在家(ip暴露一切x),所以明天可能也是九点到十二点之间,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更mua! 第48章 墨宴定睛往屋内看, 一眼便看到了火源中心的白琅。 白琅摔倒在地,眼睛红红的,哭得特别可怜。 而在白琅的面前, 「庄行良」手中拿着怨气凝结而成的长剑,显然是已被厉鬼操控。 墨宴眸色一暗。 他只顾着关注与厉鬼有来往的庄致季,竟让那厉鬼寻了机会,自庄行良身上下手。 眼见那厉鬼就要再往白琅方向去, 墨宴当即冲到白琅身边。 「不要、请不要杀我……」白琅下意识闭眼往后退,正好这时又是一道响雷, 白琅吓得瑟缩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 墨宴第一时间就过去将「庄行良」给掀飞,回头要拉他, 却被白琅避开了。 墨宴还以为他是害怕厉鬼和雷声,眼见着他就要退到身后的火源处, 一把将他捞回来。 白琅挣扎得厉害, 墨宴不得已多用了些力气, 单手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没事了, 别怕。」 然而此时的白琅根本听不进外边的声音, 嘴里一直轻颤地念着「请不要杀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记得要说「请」, 乖也没他这么个乖法的。 「轰隆——」 外头又传来一声闷雷,白琅被吓得一个激灵。 「没事没事,别怕,我在呢。」墨宴尽可能地将声音放得温柔些, 「想杀你的人我已经解决了, 没有人敢动你, 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第82页 白琅几乎是埋在了墨宴胸前, 或许那一阵熟悉的气味终于冲破刺鼻的焰火烟气, 被白琅所捕捉,白琅的情绪比方才要稍稍稳定了些。 墨宴趁着这会儿直接把他带出了火场,顺手给他落了道隔音屏障,隔绝外界的雷声。 离开火源,又没了雷声干扰,白琅才渐渐平復下来。 白琅方才的状态实在太糟糕,墨宴带他出来后便没松开他,将他揽在怀里安抚。 院中已聚集了来灭火的下人,亦有人留心到方才同在房间内的庄行良,冲进去将庄行良救出来。 墨宴随意瞥了眼,便察觉那厉鬼应当已经离开庄行良的身体内,但献祭过一次自己的身体,庄行良就是身体无损,精神上也得变痴傻。 只能怪他自己执念太深,误入歧途。 墨宴懒得管别人,更懒得管这两次企图伤害白琅的小屁孩,冷冷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院子的火是厉鬼献祭了主院两只恶鬼,以怨气引来的天雷。墨宴便是听到了这边有雷声,以及感知到不寻常的怨气波动,立即赶回来才发觉这边竟着了大火。 天干物燥之时,天雷引地火,火势并非凡人轻易能扑灭,整个院子的房间都被熊熊烈火包围。 墨宴把白琅安全救出便不再管其他事宜,给白琅塞了手帕,总觉得自己似乎还忘了点什么。 什么来着? 他正想着,又听闻急匆匆赶回来的庄陶的声音。 「小闻!!」庄陶喊得还有些撕心裂肺,不明白自己只是跟墨宴去了趟主院,回来怎么房子就被烧了。 庄瑜本就生着病,他顾不得旁的一切,立马冲进了他们的房间内。 墨宴终于想起来了。 他忘了庄瑜也还在火场里。 不过既然庄陶进去了,那应该问题不大。 墨宴没管,感觉到自己袖子被轻轻扯了下,偏头就对上他哭得红通通的眼睛。 他心一软,用神识传音温声问:「怎么了?」 白琅意识到墨宴似乎暂时还不打算杀他,心绪平復下来一些,看着冲进火场的庄陶,问他:「他要去干嘛?也要去杀庄瑜吗?」 墨宴愣了愣,以为他是没完全缓过来说错了字:「他自然是去救庄瑜的。」 白琅不解:「为什么要救庄瑜?」 墨宴:「……?」 他没理解白琅的困惑:「庄瑜可是他的双生弟弟,他自然要救。」 白琅还是不懂:「可是弟弟,不就是用来被兄长杀死的吗?」 墨宴更懵了,对上白琅干干净净的灰眸,浸着天真单纯。 他是真的没有意识自己方才说出的那番话,有多么扭曲残忍。 墨宴震惊:「你和庄陶庄瑜那小孩关系不是也挺好的么?为何会这么想?」 白琅仍是困惑,同样不理解什么叫「关系好」。 墨宴只好类比着同他解释:「庄陶要保护他的弟弟,我要保护你,庄陶去救庄瑜就如同我方才去救你,这是对自己身边亲近之人会有的下意识举动。」 白琅听完,更茫然了:「你方才是在救我吗?」 墨宴:「?」 墨宴这下是真的被他气笑:「我不是去救你我还是去杀你啊?」 白琅实诚地点点头。 「……」墨宴终于反应了过来,「所以你刚才挣扎得这么厉害,就是因为这个?」 白琅还是点头。 「你这没良心的小屁孩……」墨宴有意想说什么,但是看着白琅红红的眼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不能怪白琅,要怪只能怪那些让他产生这般扭曲想法的人。 墨宴也终于意识到,白琅对感情的认知是非常极端偏激的。 他不懂任何代表善意的感情,他只知道所有人都厌恶他,想要害死他。 墨宴注意到庄陶已经搀扶着庄瑜从大火里出来,牵起白琅的手,对他说:「走吧,去个安静点的地方,这件事情我一定得和你掰扯清楚。」 他可不想让白琅一直误解他想杀他,这件事情就是再麻烦他都得给白琅说明白了。 白琅懵懵懂懂地跟着墨宴离开。 因为白琅怕高,墨宴不能御剑带他去远点,便随意寻了个还算清静的偏僻无人小院。 两只恶鬼被献祭,厉鬼又逃走后,庄府内的雷声便逐渐停歇。 白琅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墨宴站在白琅身边撤了隔音屏障,慌乱的人声都淹没在遥远的风声当中。 墨宴单手支在桌上,斜斜地站着,姿态有些随意,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你先说说,你到底为何会觉得我要杀你?」 他的手就搭在白琅面前,白琅几乎被他的气味完全包裹着,想看墨宴只能抬头,对上他微低头时略显温和的神情。 没有半点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只是浅淡得有些无奈的认真询问。 白琅愣愣地回答:「我想起关于我兄长的事情了。我兄长说了……死在那场雷声轰鸣的大火里,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雷声」、「大火」。 墨宴马上就想起白琅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怕打雷时,他询问过白琅原因。 那时白琅就说,他只记得一场在打雷声中燃起的大火。 说起来,那时白琅也无意识地呢喃过「不要杀我」这样的话。 墨宴敏锐地问:「你和你兄长那时几岁?」 第83页 「……五六岁?兄长应当是十来岁。」白琅不太确定。 他那时太小了,哪怕现下回忆起来也都只是朦朦胧胧的。 墨宴继续问:「那你可记得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白琅有些茫然地回想着:「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兄长被掉下来的火柱砸死了,冲进房间要救兄长的人就朝我来,想杀掉我……」 「后来我昏迷了,再醒来便还是活着的。」 墨宴这下理清楚了,应当是冲进去要救他兄长的人察觉他兄长死了,便干脆把他先救出去。 但是小白琅受他兄长的话影响,以为那人是要杀他,他只是侥倖活下来的。 火场中一句「死在大火里是最好的归宿」绝不至于让他产生这样偏激的误解,结合白琅说的「弟弟就是用来被兄长杀死的」,只能是从以前开始,他兄长就给他灌输了这样的恶毒理念。 墨宴气得心肝疼。 他就知道小孩心肠坏起来那真的就是坏得纯粹。 也难怪白琅会那么害怕打雷。 墨宴又气又心疼,过了会儿才缓下来,认真地对白琅说:「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 决定生死的是生死簿,但生死簿不是人,他这话说得不算错。 白琅抬头懵懵地看着墨宴,目光清澈,很乖,也很温顺。 墨宴只觉心底又泛起一阵酸涩的情绪。 这还只是他年幼时遇到的其中一件事情,这还只是他害怕的事物当中其中一个原因。 白琅真正经歷过的,远不止这样一场雷声中的大火,远不止五六岁善恶观塑造之时被灌输的那些偏激的观念。 墨宴低头看着白琅,阴影落在白琅身侧,虚虚地将他笼罩在自己的范围当中。 须臾,他稍稍蹲下,与白琅平视,将手心放在白琅面前:「你把手放上来。」 白琅不解,但还是听话地伸手,却在触碰到墨宴手心的一瞬勐地缩回来:「好、好冰……」 是和之前墨宴被怨气侵袭时一样的冰凉。 墨宴看着他,黑眸间倒映出白琅无措的身影:「你知道为什么会冰吗?」 「是、是怨气吗……?」白琅怯怯地问。 墨宴「嗯」一声:「是为了不让你难受,我就把所有原本侵扰你的怨气都吸收到我自己体内了。怨气侵扰的感觉你还记得吧?」 白琅怔怔地点头。 墨宴:「我现下每日身体里都是那样冷冰冰的感觉。」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那、那你不难受吗?」 墨宴嗓音依旧温和:「我当然难受。但是你知道我为何要忍受这样的感觉吗?」 白琅还是懵懵地摇头。 墨宴继续:「因为我若是不承受,那难受的就是你。」 「白琅,我宁可我自己受伤,宁可我自己不舒服,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影响。」 「所以,我也绝对不可能会伤害你,甚至是杀你。我只想保护好你,只想看你开心顺遂。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他问得认真,是平时的他鲜少会有的神情。 白琅却仍是茫然:「我好像……不太明白。」 他懵懵懂懂的,像是迷雾中走失的小孩,认不得来路,找不到归途。 墨宴轻轻地唿出口气,重新捂暖了自己的手,揉揉白琅的脑袋:「算了,你现下想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其他我会慢慢教给你的。」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头。 墨宴看着他,又在心底嘆口气。 罢了,这么看来他与白琅又何尝不是同类人。 只不过一个从来不懂,一个不再相信。 他愿意信任白琅的「真心」,也愿意慢慢教会白琅——至少教会白琅理解,他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第49章 和白琅掰扯清楚后, 墨宴就带着他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内的火势已经被扑灭,庄行良与庄瑜都被救出来,并无人员伤亡, 只是整个院子都被烧得不成样子。 庄陶和庄瑜在院子外的一角站着,似乎仍未反应过来自己日日生活之处,为何忽然就化作了一片火海中的废墟。 庄瑜近日身体本就不好,又被烟燻火燎地来了这么一遭, 状态明显比之前要差些,但见到墨宴与白琅回来, 他的第一反应仍是关心白琅:「白琅哥哥,你没事吧?」 白琅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未反过来关心庄瑜。 换作往常墨宴只会以为他是单纯的性子沉默,现下终于知晓他这根本没拿庄瑜当「好友」, 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连带着难得地庄瑜这小孩产生些转瞬即逝的可怜。 他并未同庄陶庄瑜说些, 和以前一样并不干涉白琅的任何交际方式。 庄陶庄瑜确认了白琅无事, 又找墨宴问起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墨宴随意解释一遍:「是有一只恶鬼附身庄行良, 招来天雷引起地火, 欲杀害小白琅。这火与普通火势不同,蔓延得更为迅勐,故而波及到了整个院子。」 「如今两只恶鬼已死,火势才得以能被扑灭。」 庄瑜唇色有些苍白, 思及方才被人自火场中抬出来的庄行良:「那堂兄他……」 这个话题亦是早已赶到院子内的庄致季所关注的。 第84页 墨宴看一眼远远关注着这边的庄致季, 冷笑一下, 回答:「恶鬼之言终不可信, 自庄行良将身体掌控权交给恶鬼之际, 便註定非死伤则痴傻。恶鬼虽已被赶跑,但他就是侥倖活了下来,日后神智也将如同两三岁小孩般,再无自理能力。」 庄致季闻言,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摇摇欲坠,被旁边的老者忙搀扶着去了另一处休息。 在庄府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墨宴自然知晓这庄致季就是个「重男轻女」的货色。 恶鬼被引去纠缠侍女、庄夫人,甚至是去纠缠他的亲女儿庄媛媛他都不会在意,但将他捧在手心的嫡亲儿子弄到这么个地步,可就不是他能接受得了的了。 墨宴可不管这些,庄行良差点真的害死白琅,若非他不能插手阳间人事宜,方才这庄行良就不可能被人救得出火场。 他单手搭在白琅肩膀上,对庄陶庄瑜说:「这两日你们就去顾舒术那里住,明日我会把最后一只恶鬼解决,之后便离开临原镇。」 庄瑜已经将他们亦是修士的事情同庄陶说过了,庄陶对这个安排接受良好,只是俩小孩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们已成废墟的院子。 这个院子是他们自娘亲去世后搬来的,并未给他们留下太多美好回忆,但也是他们兄弟两人相互依偎着的小小天地,象徵着他们过往的这十来年。 他们对视一眼,握住了彼此的手。 父亲暴戾,娘亲离世,庄家不喜,离开这片天地后,他们就真的就只有彼此这一位亲人了。 庄瑜又想到什么,犹豫着问:「墨公子,我……我可否问问庄夫人最近情况如何了?」 墨宴随口:「大概就是这几日了。」 他看过生死簿,庄夫人的死期就在三日后,基本是怨气侵扰至深,即便明日他便将慕欣叶化作的恶鬼引出来驱逐,亦无力回天。 庄瑜露出些难过的神情,过了会儿又问:「那、那我能不能……多带一人离开?」 墨宴看向他:「你想带庄媛媛?」 庄瑜轻轻点头:「嗯……庄夫人离世,堂兄又出了事,三叔的权势定然是要受影响的。按照三叔的性子,媛媛若留下只怕会过得比当初的我们还惨。」 墨宴冷淡:「那你又如何能确保,你们这一对十岁出头的小屁孩,能带着一名五六岁的,毫无根骨毫无资质的凡人小孩在人生地不熟的修仙界中生存?」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庄媛媛不似他们兄弟俩,有灵根,资质不错,亦尚处在最适宜入门修炼的年纪,去到修仙界基本不愁没有宗门要。 在修仙界,实力是最至上的法则。 庄瑜无言,庄陶还想帮着说什么。 墨宴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你们的事情不归我管,我不过是帮人做事。你们若真想带,就自己去问顾舒术能不能,自己去问庄媛媛愿不愿意。」 他未把话说死,将这些事情交由了他们自己决定。 他看得出来,表面上是庄陶庄瑜不忍心放庄媛媛这小女孩过这样的日子,实际上亦有要为自己娘亲赎罪的意思。 庄夫人是唯一还爱着庄媛媛的人,却因他们娘亲无辜而死,与当初的他们何其相似。 这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本就由他们自己抉择,墨宴照旧不会干涉阳间人之间的事务。 庄陶庄瑜却将他这话理解为了是对他们的松口,一同向他道谢。 墨宴没解释,准备直接带他们离开。 庄瑜又道:「我先同顾叔叔说一声罢,现下天色将晚,这般贸然过去只怕顾叔叔都来不及准备。」 墨宴随他便,就见他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小竹简,是之前庄瑜用以给他传递消息时用过的传讯法器。 他们的院子被烧成灰烬,笔墨纸砚是不可能有得剩了,墨宴直接带着他们去了现下无人的庄致季那边院子,理所应当地薅了他书房里的笔墨给庄瑜用。 竹简无需真正的墨水,只需要毛笔沾清水,在小竹简上书写后便能清晰地按顺序显现出内容,即便这竹简只有巴掌大些,亦能写下非常多的内容。 庄瑜书写之际,白琅就在他对面坐着,看着他笔尖落下的清秀端正字迹。 水痕般的字迹转瞬即逝,工整又美观,是白琅写出不来的水平。 他对写字之事有些手痒,但清楚自己并无这样的机会,只能随意地拿起在腰间挂着的小玉牌轻轻摩挲,垂下眼睫。 墨宴的主要注意力全放在白琅身上,他这般小小失落似的情绪自然被他清晰捕捉——然后再度曲解。 他把白琅的失落理解成了是对庄瑜他们能拥有这样的传讯法器而感到羡慕,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 本来白琅这会儿就尚不信任他,将身边所有人都当做有所图谋的坏人,他若不是不更上心点,指不定在白琅心底变成什么样的形象。 墨宴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目前他身上确实并无太多法器。 他记得他死前是藏过一个洞府的,不知那洞府的防护阵法是否被旁人给破解了。 那洞府内他藏了许多生前原本想赠予他人,但最后却沦为他遭人觊觎的「罪过」之一的天材地宝,若是那洞府尚在,正好把里边的东西都搬出来,随白琅自行取用。 他思虑间,庄瑜已经把庄府这边的情况同顾舒术简单说过,顾舒术亦给了他们随时可过去的答覆。 第85页 至于详细的情况,还是得等见了面他们才能真正说清。 墨宴便毫不客气地直接带着仨小孩去顾舒术那边,路上还顺道找了家酒楼先把晚膳给解决。 待去到顾舒术所住的「荒郊野岭」时,天色已暗,唯有上山途中留了一路暖黄烛光。 庄陶庄瑜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来之前还有些忐忑。 踏上这条路后,他们就可算是与庄家彻底脱离关系了。 于他们而言,顾舒术只是普通的、他们娘亲的旧识,他们亦将藉助顾舒术的所残余的人脉,离开人界,前往未知的修仙界。 但这样挂了一路的,暖融融的灯笼烛光,又似乎驱散了一些他们原本的不安。 顾舒术目盲,若换作只他一人居住的往日,根本无需挂这些灯笼,只能今日是特意为庄陶庄瑜挂上的。 这是顾舒术给他们的温和暖光。 无依无靠的庄陶庄瑜自是被这一路暖光感动,他们相牵的手握得更紧,终于坚定地踏上上山之路。 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白琅没有那么多复杂心绪,他看着蜿蜒的小天地,实诚赞嘆一声:「好漂亮。」 白琅想起他初醒那日未能看到的花灯。 他很喜欢诸如花灯、灯笼之类夜间亮着暖光的事物,会给他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是他鲜少能够体会到的感觉。 墨宴不知他这些心绪,听到白琅夸奖,偏头看向他,便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小路,眸底亮着细细碎碎的光。 是平日只有吃到甜食时才会有的,小小的欢喜。 墨宴心底顿时就泛起一股酸酸的情绪,小声嘟囔似的说:「不过是挂了一路灯而已,这有什么漂亮的?」 白琅听力很好,与墨宴站得又近,清楚听到了他这句话,实诚地重复一遍:「很漂亮。」 他微仰头看着墨宴,灰眸映入些许灯笼的光亮,看起来亮晶晶的。 「……」 墨宴更酸了。 就这玩意能比得过他专门为小白琅研究的各色小糕点小甜食? 不过区区一路灯笼罢了,若是他家小白琅喜欢,给他挂满一个山头又何妨。 墨宴轻抿唇,脸色都冷了不少。 庄瑜原本回头想问墨宴是不是直接上山就好,结果对上他这幅仿佛谁欠了他八千两银子似的神情,又缩了缩脖子,突然不太敢问,还有点茫然。 这好端端的……谁又招惹他了? 【作者有话说】 墨宴:不分好坏,平等地讨厌每一个分走他家小白琅注意力的人√ 论墨宴何时能意识到自己的父爱早就变质了(。) 第50章 墨宴还是带着白琅一块到了顾舒术的住处。 顾舒术知晓他们要来之事, 已提前等候于山腰路口,感知到他们动静后,温和地向仨小孩致意:「你们来啦。」 「顾叔叔。」庄陶庄瑜乖乖同他打招唿。 白琅站在墨宴身侧, 看向顾舒术方向,尚未开口说些什么,墨宴已先他一步:「深夜叨扰,有劳顾公子这般有心, 以灯引路。」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但可惜在场无人能领会到他想表达的真正含义。 顾舒术莞尔:「山路不易, 天色亦晚,总要为孩子们指明前路才是。」 这个「孩子们」所能囊括的范围,就包含白琅了。 墨宴更是不悦, 但又不能真的说些什么,只能自己兀自闷着。 庄陶庄瑜注意力已全然放在顾舒术身上, 顾舒术又是目盲之人, 捕捉不到旁人脸色。 顾舒术招唿着孩子们去院中歇会儿, 白琅亦跟了过去, 氛围一派和谐, 倒显得墨宴似个局外人。 过了会儿, 白琅才注意到墨宴一直站在山口之处没跟过来,回到他身边拽他袖角:「你怎么还站着,你不一起吗?」 因为小半个脑袋的身高差距,白琅每次看墨宴时都要微微仰头, 给人以专注依赖的错觉。他还不爱喊人, 便总以肢体动作的形式引起注意, 看着乖乖软软的。 墨宴那点不知名的气闷顷刻便消散了, 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好哄得很。 他顺手牵起白琅,嗓音柔和下来:「无事,走吧,带你过去休息会儿。」 「噢。」白琅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墨宴不细说他亦不问,只是顺从地由着他牵,一起去到院子内坐下。 顾舒术为庄瑜和白琅各自准备好了他们惯来爱喝的茶,白琅才坐下,他便将白琅那杯递到他面前。 庄陶庄瑜正一人一句地说着今日发生之事,描述得还挺绘声绘色,将所经兇险都吐露一番,听着倒像是两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找宠爱他们的长辈诉苦。 白琅不懂这些无意识间的真情表露,只因为喝到合他口味的茶水,心情变得愉快轻松许多,听着他们将今日之事全部说予了顾舒术。 顾舒术亦了解了事情起末,梳理出其间重点:「那你们身体可有碍?既非寻常大火,这万一落下什么伤势病根的就不好了。」 言语间,他便伸手要先为两人把脉探查身体。 他们都听话配合着,直到顾舒术确认他们都并未受到太多影响,这才放心些,好生安抚了他们一会儿。 庄瑜顺势提及了庄媛媛之事,简单同顾舒术说过庄媛媛遭遇后,顾舒术亦同意了他们带庄媛媛一道离开的想法。 第86页 庄陶庄瑜年纪尚小,庄瑜身子还未恢復,今日又经歷了那般兇险场景,没过多会儿便表露出倦意。 顾舒术领着他们去了为他们收拾出来的房间,亲眼看着他们安顿好,才退出房间,为他们关好房门,回到院子内。 墨宴看着他那副小心珍视又总要藏着掖着的模样,漫不经心似的说:「你真不打算告诉他们?他们如今已知晓自己是修士,未来去到修仙界,迟早会发觉凡人与凡人是生不出有灵根后代之事的。」 顾舒术苦笑:「至少那时……我们应当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不曾有过过于深厚的感情,便不至于太过难以割捨。」 墨宴耸耸肩,没再劝。 他素来尊重他人命运,全无助人情结,他们自己选择的因果,不论往后是否后悔,那都是无法再变更的抉择。 顾舒术亦不再停留这个话题,犹豫了会儿,又问:「明日墨公子便要处理最后一只……恶鬼了么?」 他说到「恶鬼」时明显不自然地停顿片刻,似是实在不想以这样的词彙去形容慕欣叶。 墨宴「嗯」一声,吊儿郎当:「怎么,顾公子这是想旁观还是想阻止?阻止就不要想了。旁观的话……恶鬼被引现身后,寻常人亦可以肉眼看到,或是神识感知到,你若想再去看一眼倒是无妨。」 顾舒术轻垂眼睫,还是摇了摇头:「无事,只是随意一问。过去终究已经过去……便停在曾经最美好的时刻罢。」 他原本是想过明日同墨宴一道再去一趟庄府,但接受慕欣叶化作了恶鬼这件事情,于顾舒术而言同样并不容易,临到事前他还是改变了注意。 便让一切,就这么悄然地结束于明日吧。 墨宴不干涉顾舒术的决定。 顾舒术嘆了口气,又道:「不说这些了,我带墨公子与小白公子去你们的房间吧。」 墨宴「嗯」一声,牵起白琅跟在顾舒术身后。 顾舒术给他们准备了相邻的两个房间,墨宴站在门口,轻蹙眉,婉拒了第二间房:「我与小白琅同住一间即可,无需另一个房间。」 「嗯?」顾舒术似有困惑,「你们住一起么?」 墨宴:「小白琅体质特殊,易遭恶鬼厉鬼觊觎。我夜间不睡,在他房中守着他就行了,不用多的。」 「噢……那也行。」顾舒术回应一声,但还有些不理解墨宴的过分紧张。 他安排的两个房间相距并不远,有任何动静都能随时听到。而且以墨宴的修为,若是有何恶鬼厉鬼的靠近,只怕是尚未至屋内就已会被他察觉。 没有必要还得守在一个房间里吧? 顾舒术不理解但尊重。 反正白琅并无异议,那指不定他们关系好呢。 顾舒术确认他们再无其他需求后便不再打扰,告辞离开。 墨宴进房间后照旧里三层外三层地布上各种结界,确认安全了才回去找白琅。 白琅进屋后就走到椅子上坐下,安安静静地放空。察觉到墨宴靠近他才微微抬头,视线重新聚焦,对上墨宴目光。 「好了吗?」他稍稍歪了一下脑袋,随口似的问着。 墨宴目光柔和,在他身旁坐下:「好了,这下是安全了,你今夜可以好好休息。」 白琅乖乖点头没再说话。 墨宴主动问他:「你明日可要随我一同回庄府解决最后一只恶鬼?虽说你在这里应当是安全的,但我不太信任顾舒术,这边又远了些,若是出了何事我赶回来得需要一些时间,可能会错过最好的机会。」 顾舒术住处不比庄府,庄府统共就那么大点,墨宴御个剑瞬息间便能赶到,这边距离太过遥远,类似于上次白琅书房受袭,今日白琅火场遇袭这种情况他绝对来不及赶回来。 白琅不太想再去直面那只长得很丑的恶鬼,但更不想再遭遇一次什么怨气侵扰这种感觉。 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那我跟你一起去。」 他仍不能理解今日墨宴同他说过的只想看他「开心顺遂」,但既然墨宴一再承诺不会伤害他……那他愿意将自己的选择都倾向于待在墨宴身边。 在自己尚未弄明白什么叫做「信任」时,他的潜意识已经愿意将自己的信任交付予墨宴。 …… 次日,白琅遵循前日对墨宴的答覆,早早地便随墨宴一道准备共同回到庄府去处理最后的事宜。 但他们才开门,便见到了站在他们门口犹豫不决的庄陶庄瑜。 白琅被他们吓了一跳,过会儿才缓过神,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庄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那个,你们现下是要回庄家去了么?」 墨宴听懂了他的话外音:「怎么,你们也想一同去?」 庄陶点点头:「嗯……毕竟、毕竟那是我们的娘亲……」 墨宴关注点歪了会儿,双手抱胸:「坦白了啊?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瞒着庄瑜呢。」 庄瑜看一眼庄陶,无奈地笑笑:「兄长大抵是想一直瞒着我的,不过方才我出来时看到兄长已经等候在门口,便大致猜到了。」 到底是双生子,他们之间实在太有默契了,很多事情若真的想瞒,还是不容易的。 墨宴没再说什么:「想去就去呗,我又不拦你们。只要你们自己能够接受,不怕留下心魔,另外别给我捣乱,其余的我可不管你们。」 第87页 庄陶庄瑜犹豫地对视一眼,最终坚定点头:「我们要去。」 墨宴便顺路捎上了他们俩小孩,正好就当给白琅做个伴,免得白琅自己待着害怕。 再次抵达庄府后,庄府上空的乌云已经消散大半,屋内怨气明显比之前减许多。 墨宴感知到那厉鬼应当已经不在庄家内了,余下的慕欣叶化作的恶鬼基本不成气候。 墨宴本着速战速决的理念,带着小孩们直奔庄致季所在的院子,一眼便看见蹲在门口不知哭了多久的庄媛媛。 「媛媛?」庄瑜忙上前去,「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发生何事了?」 庄媛媛抽抽噎噎的,看见庄瑜以后哭得更大声了:「爹爹、爹爹他……好多好多血……娘亲也……好多、好多血……」 五六岁的小孩说话条理本就不清晰,这时候情绪激动,内容更是听得人云里雾里的。 墨宴对小孩子的语言能力不抱期望,看了眼院子内下人不少,随手揪了一个出来问,终于弄明白情况。 昨夜他们离开之后,庄致季就与他身边那名老者产生了争执,争执的内容是什么听信恶鬼谎言的。 庄致季的血,是被老者捅伤。庄夫人的血,是因为听到他们的争吵出来了解情况,察觉庄行良状况后情绪太过起伏吐出来的血。 墨宴听完,挑眉。 看来昨晚他们还错过了一个大热闹啊。 第51章 墨宴同白琅进了院子内, 往来僕从匆匆忙忙,院子内还有早已干涸、来不及处理的血迹。 看得出来昨夜这院内情况怪惨烈的。 墨宴大致能推出是庄致季、庄行良这对父子与厉鬼有牵扯和那老者脱不了太大干系,如今庄行良出事, 庄致季就将锅完全推给了那名老者,与老者产生争执。 但庄致季到底只是凡人,争执之下自然打不过练气期的修士。 墨宴轻啧两声,没去看庄致季。 今日他只为驱鬼而来, 其余事情与他无关。 引恶鬼现身前,墨宴还得去看一眼庄夫人目前的状况, 怕白琅待在院子内不安全,便带上他一同去往房间方向,庄陶庄瑜则在院子中安抚庄媛媛。 院子内的僕从们自顾不暇, 亦无人在意他们两人入庄夫人房间是否不妥。 白琅乖乖跟在墨宴身旁,才踏入屋内, 便感知到一阵……怪怪的氛围。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氛围, 很飘忽, 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消散了。 好奇怪。 白琅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 扯住墨宴袖角:「你有没有觉得, 房间里的氛围怪怪的。」 「嗯?」墨宴停顿下来, 过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是有何东西要离开似的感觉?」 白琅点头。 墨宴同他解释:「那就很正常了。这是庄夫人命数将近的反馈,我们能力特殊,对于正常命数已近的……凡人, 是能有所感知的。」 鬼使的任务便是拘魂, 依照生死簿记录时辰死亡的阳间人, 在濒死前夕是能被他们鬼使察觉到的。 墨宴已习惯了这样的气息, 白琅记忆缺失, 会觉得奇怪亦正常。 白琅确认并非有何危险,这才继续跟随墨宴往里边走。 庄夫人大抵是听到了他们在门口的动静,悠悠转醒,咳嗽了好几声。 比之之前,庄夫人明显憔悴了许多,面容苍白枯瘦,看着便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她已实在难以起身,只能勉强地睁眼看向白琅与墨宴方向。 「二位仙人……咳咳……」 庄夫人声音嘶哑,语气很轻,似是完全虚浮着,不剩多少生机气力。 墨宴自成为鬼使后,打交道的都是已死之人,这般将死的比较少见,姑且端起几分耐心:「这几日估计是无人有暇顾及夫人了,夫人若是还有何遗言,我可代你转告。」 这话属实是听不出来半点耐心「安抚」的感觉。 庄夫人应当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看得还算开,只是仍牵挂着庄行良:「我这身体咳咳……便不抱什么希望了,我只是想问问仙人……关于小良他……他还有可能吗?」 墨宴对上庄夫人期冀似的目光,如实告知:「没可能了。厉鬼不似恶鬼,在相信厉鬼的那一刻起,他便註定不能再全身而退。」 庄夫人眸色顷刻便灰败下来:「他……他原本是个好孩子的……」 庄行良的本意不过是想救母亲。但有时,偏偏就是重感情而缺理智的「好孩子」,最易落入厉鬼编织的甜蜜陷阱。 庄夫人嘆口气,又看向他们的方向:「那媛媛……」 墨宴知她想问什么:「今日将庄府恶鬼解决后,我会带庄陶庄瑜离开,他们已经商议好要带上庄媛媛一起了。」 「那就好……那就好……」庄夫人呢喃着,双眸间有些浑浊。 该打的招唿墨宴已经打过,便不再同庄夫人说什么,带白琅离开院子。 庄陶庄瑜和庄媛媛仍在院子内,墨宴把僕从们都暂时打发走,只留了白琅与庄陶庄瑜、庄媛媛。 慕欣叶化作的恶鬼怨气比其它恶鬼强烈些,白琅听墨宴的话,站到了院子门口附近,尽可能远离中心区域。 墨宴自储物袋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屋,纸屋由黄符纸粘贴而成,外边有一圈硃砂字迹,是墨宴自己写的。 第88页 字迹非常豪放潇洒,以至于白琅都有点看不懂,干脆归类为鬼画符——某种意义来说也没错。 纸屋内还有三个小人,各自写了一个字,是原家主和庄陶庄瑜他们嫡兄嫡母的名讳。 这便是要引慕欣叶现身的「祭品」。 失了记忆的白琅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目光间充斥着新奇。 只见墨宴将东西准备好后,手中又多出三张符纸,画出一个复杂纹路后,脚底下骤然亮起一道阵法。 这次的阵法不再似之前那般亮着冷蓝或莹白光芒,幽幽地泛着黑,更像不断积蓄起来的怨气,但又并无怨气那般冰冷刺骨,给白琅以熟悉又温和的感觉。 好像……以前在哪里接触过,而且总觉得这种时候,他似乎也要做些什么。 白琅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顺着自己的潜意识抬手,任由指尖散出一缕乳白的魂力,虚虚地环绕在墨宴身侧。 墨宴愣了下,回眸看向白琅方向,只对上白琅懵懂单纯的视线。 他仍然没有记忆,这只是他作为白无常的本能。 在他们都是黑白无常使时,因为白琅的魂力强大,很多时候都是白琅自己就把恶鬼解决。但引恶鬼本体现身是必须以黑无常为主导的活,这是墨宴难得有用武之地的领域。 白琅作为白无常,在这个环境最主要的任务是以魂力辅助黑无常,确保黑无常不会被过于浓重的怨气迷失了心智。 慕欣叶所化的恶鬼尚不足以威胁墨宴,但白琅在感知到他黑无常的魂力时,哪怕已经忘了自己的职责与身份,哪怕魂力已经被削减一半,还是本能地选择了辅助他。 墨宴心底软软塌陷小块。 果然还是他家小白琅最体贴了,「无情」是无情了点,但本性还是纯善的乖小孩。 墨宴重新收敛起心神,将方才中断的法决续上。 幽幽黑芒间融入几丝乳白,交织缠绕,散发出更为柔和的光亮。 白琅感觉差不多了,便收回自己的手,看着阵法最中心的墨宴。 墨宴今日出门前特意换了墨黑细金纹路的广袖长衫,一头白髮以墨玉冠齐整束起,垂落髮丝于阵法中同衣袂一道翻飞。 总的看来就是乌漆嘛黑一片,只有头髮和白琅友情供给的那几缕魂力是白的。 被墨宴摆在另一个方位的纸屋亦被他的魂力所包裹,片刻后才有一缕烟气似的东西缕缕腾空,逐渐凝聚为一个实体。 披头散髮,眼睛空洞——正是白琅看到过数次的慕欣叶所化作的恶鬼。 再看还是觉得丑得吓人。 恶鬼意识到自己中了墨宴的计,试图挣扎逃窜,白琅便想往后稍稍退几步,缺感觉到自己的袖子似乎被人拉住了。 他扭头一看,见庄瑜目光直直地看着化形出来的慕欣叶,眸色间是白琅看不懂的情绪,攥住白琅衣料的指尖有些泛白,应当是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举动。 庄陶反应和庄瑜差不多。 他们都认得出这只恶鬼真的就是他们的娘亲,但这般狼狈的模样……可以想见生前曾遭受多大的折磨。 他们温柔良善的娘亲……已经是害死了四人的,无理智的恶鬼了。 庄瑜不忍再看,收回视线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拽上了白琅袖角。 他忙收回手小声致歉:「对不起白琅哥哥,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白琅摇摇头,往后站了两步,再次往墨宴的方向看,却见原本还在挣扎嘶吼的恶鬼忽然间便停下了一切动作,呆呆愣愣似的往一个方向看去。 似乎……是庄陶庄瑜他们的方向。 墨宴没这个心思探究那么多,趁这个机会又念了一道法决,原本位于阵法一角的纸屋骤然腾空,符咒四散,将恶鬼团团围住。 他将符咒骤然收紧,恶鬼被墨宴魂力写就的符咒困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余下的步骤便与之前面对原家主所化的恶鬼一般,墨宴将其怨气吸收,恶鬼只留下一声悲鸣般的嘶吼,终于彻底消散。 符咒散落一地,阵法微茫散去,庄家上空亦拨云见日,盘桓了许久的乌云渐渐消失不见。 时隔两月多,曦光再次洒落庄家各处,将主院的狼藉暴露无遗。 在院外的僕从们只知恶鬼终于驱散殆尽,欢喜的声音陆续传入主院中。 墨宴仍站在院子最中心,闭了闭眼,一点一点平復过量怨气带来的侵扰。 慕欣叶纠缠了四人的怨气实在不是他如今的凡胎肉.体能够轻易承受的。 庄陶庄瑜第一次见到这般场面,还未缓神,只有白琅注意到了墨宴异样的「无动于衷」。 往常的话,墨宴肯定会第一时间神气十足地过来找他才对。 白琅见墨宴迟迟没有动静,还是自己往他那边走去,想拉他衣角,却在不经意掠过他指尖时冷得一激灵。 「唔……!好冰……」白琅倏地缩回了手。 墨宴这才注意到他,顾不得再管控体内的怨气,忙问:「怎么忽然过来了?很冰么?会不会侵扰到你?」 他伸手想去握白琅的手,又忽然想起自己是冰到他的「罪魁祸首」,手伸到一半就顿住,讪讪地收了回去。 白琅看到了他伸手又收回的举动,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摇头,微微抬头看向他:「我没事。刚刚那只恶鬼的怨气,又到你体内了吗?」 第89页 白琅只觉自己心底又泛起之前那阵莫名其妙的担忧与害怕,却难以辨别那究竟是什么。 他只同平时似的询问着,清亮灰眸间却浸入几分不易察觉的情绪起伏。 往日的墨宴总能轻易捕捉到白琅细微变化的情绪,但如今知晓白琅彻头彻尾的「无情」,便没仔细留意他这一次的神情变化。 他「嗯」一声,随意似的回答:「受了点侵扰,不过问题不大,很快就不冰了。」 等他控制住体内怨气重新运起火灵力,就不怕再冰到他家小白琅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开始担心墨宴,墨宴开始不再「曲解」小白琅的情绪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错过(bushi) 卷二·高阁 第52章 墨宴很快便将体内的怨气压制住, 重新把自己的手给捂暖了才去牵白琅的手。 有昨日墨宴的坦白,白琅已知晓这熟悉的暖意只是墨宴的「障眼法」。 他低着头,安静温顺, 只是明显情绪仍有些低落。 墨宴当他是方才又见到恶鬼面容,被恶鬼吓到了,给了他一颗糖:「来,吃颗糖吧。庄家事宜已经结束, 等明日我们便离开。」 有甜甜的糖,白琅情绪才回来些, 点点头,轻声应了句「好」。 墨宴揉揉他的发梢,牵着他回去找了庄陶庄瑜他们。 面对这俩小孩, 墨宴语气平静了许多:「走了,回去了。」 庄陶庄瑜仍未能完全回神, 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庄瑜还牵着庄媛媛, 方才恶鬼现身前庄瑜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倒是没让她受什么影响。 庄媛媛已同意跟随庄陶庄瑜离开, 只是看着墨宴冷淡的表情有些怕, 缩在庄瑜身后怯生生地也点点头。 墨宴不管他们, 说一声后就带着白琅先走了,另外仨小孩亦步亦趋跟着他们身后。 他们来时的马车仍停在庄府门口,庄府上下忙乱一团,无人在意他们离开时又多带走了一人。 临走前, 庄陶庄瑜回头又看了一眼庄府大门, 终于跟随白琅一同上了马车。 之前墨宴为了让白琅坐得舒服, 夜间还能直接躺下休息, 马车选得特别宽敞, 这会儿多坐下仨小孩空间亦很充足。 庄媛媛是第一次离开家门,她年纪小,尚不知自己这是要去往新的地方,只是见庄陶庄瑜情绪异样,隐约能感知到自己或许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白琅不懂小孩们的这些心情,单独坐在马车中间靠左的位置上,单手托着腮,看向马车窗外。 但看着看着,他的视线又不由得移到马车前边的帘子上,透过垂落的珠帘子,落在墨宴的背影上。 墨宴现下……还是在被怨气侵扰着么? 白琅想起方才触及到的,比上一次更冷的冰凉。 那丝缕怨气仿佛都能凝为实质,如同细细的冰刺,扎入血肉,渗透骨缝。 白琅都不敢想像若是他来承受这些,会是多么难熬。 ——本来合该是由他来承受的。 本来就该是他的折磨,可墨宴却说,要保护他,要他开心顺遂。 为什么呢? 他明明只是要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人厌恶的,没用的小废物而已。 明明只是——利用完就可以杀掉的,没用的残次品。 白琅垂下眼睫,怔怔地出神。 或许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墨宴对他的「保护」……才让他产生了方才那样奇奇怪怪的心情。 那样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心情。 白琅不知道。 墨宴实在太奇怪了,从头到尾,都太奇怪了。 白琅敛下思绪。 他想不通这些弯弯绕绕的「人情」,干脆便不再去思考。 不论如何……至少墨宴似乎,确实还不会杀他。 他想活着,他能活着,这便够了。 …… 回到顾舒术所在的山头后,顾舒术亦为庄媛媛准备了房间,温和地招待着她。 墨宴不打算在临原镇逗留太久,这样的地方自是走得越快越好,直接定了第二日便启程离开。 顾舒术提前联繫好了要送庄陶庄瑜他们过去的小宗门,就位于修仙界东南方位的云山镇。 他还说明抵达云山镇后便会有人接应,带走庄陶庄瑜和庄媛媛,绝不麻烦墨宴多照顾一日。 墨宴对此很满意,又找顾舒术要了份修仙界的地图。 ——时隔几百年时间,有些城镇与墨宴印象中的已不大一致。 他顺着地图略略看了一圈,察觉这云山镇地理位置不错,小宗门不少,附近还有一个有名有号的大宗门,算是修仙界内一个比较繁华的城镇。 而且最凑巧的是,正好与他当年藏洞府之处相距不远。 那这云山镇他可就是非去不可了。 墨宴做好规划,回到房间内找白琅又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白琅对墨宴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异议,他说什么自己都乖乖点头,听从墨宴安排。 墨宴见他实在乖,心软得不行,揉了揉他的脑袋:「明日开始就要赶路了,今夜你先好好休息吧,养精蓄锐。修仙界那边比较远,等过去估计都要近十日时间了。」 白琅在自己的认知中亦不常有出门机会,对于路途遥不遥远并无太多感觉。 他回想了会儿自己在临原镇待的时间,似乎也差不多就正好是十日而已。 第90页 那好像是有点远。 白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休息的。」 墨宴笑着拍拍他脑袋:「嗯。明日不着急起,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叫你的。」 白琅应了声「好」,等时候差不多了,便乖乖收拾着去休息,为明日启程做好充足准备。 但到了第二日,墨宴才终于意识到一件很严峻的事情。 他很少来人界,忘了自人界前往修仙界的话,有一座通天大山,此山布有独特阵法,唯有御剑或飞行法器可过,就是为了防止不知情的人界凡人误入修仙界,造成太大心理落差。 飞行法器顾舒术这边有,倒是不成什么问题,但最大问题就是白琅畏高。 只是之前从二三楼下去的高度都能吓哭,这飞行法器的高度于白琅而言绝对很难熬。 于是原本该启程的几人加上一个顾舒术,一同坐在院子内,看着安安静静捧着茶杯的白琅。 顾舒术给了白琅一些茶叶和茶叶种子,他这会儿喝的就是墨宴用这些茶叶给他泡的茶,沉浸在茶水的甘甜中,回过神来见到大家都看着他,还有些茫然。 顾舒术思忖着说:「那……要不遮挡住视线?若是看不见的话,大抵就不会那么畏高了。」 墨宴想了想,直接去问白琅:「小白琅,你觉得呢?」 「啊?」白琅尚未明白此时的情况,茫然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墨宴放缓了语气:「去修仙界必须要驾驭飞行法器。你畏高,怕你害怕。若是将视线遮挡住的话,会好一点吗?」 白琅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没试过。」 他目前只恢復了与怕打雷有关的记忆,畏高因何而来,又是否能靠「不看」来缓解,他自己还真不清楚。 墨宴斟酌片刻,开口:「那我先带你去试试吧。去修仙界路途遥远,若是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白琅点头接受了墨宴的提议。 墨宴自储物袋中翻找出一块布料柔软的长布条,走到白琅身边,动作轻柔地为他繫上。 布料比较厚实,不透光,才蒙上白琅便感觉眼前漆黑一片,骤然多出些不安感。 他慌忙地抓了抓,指尖触及到一角熟悉的衣料触感时才安定些。 墨宴注意到他的短暂不安,问:「怎么了?是系太紧不舒服么?」 白琅摇摇头,抓着墨宴衣角轻声说:「布不透光,有点黑……」 和夜间闭眼睡觉不同,清醒时睁着眼仍是一片黑暗的话,给白琅感觉就同被关在密闭小黑屋差不多。 墨宴记得他怕黑,又忙给他换了一块透气些的布料,问:「这样会好一些吗?」 白琅感受了下,眼前会有些模煳的光线,但看不清具体有什么东西。 他点点头:「嗯,好很多。」 墨宴这才放心,揽住他肩膀牵起他的手:「那跟我来吧。」 突然这般失去视觉,总会叫人本能地不安与不适应,白琅有些紧张地跟着墨宴的动作起身,下意识想向前摸索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被墨宴轻轻握住。 「别怕,跟着我走就好,我会护着你的。」 墨宴声音放得比平时低缓些,听起来很温柔。 白琅心底的不安被抚平许多,跟着墨宴的步伐往前走。 中途墨宴松开了他一会儿,但很快又重新把他牵起来,让他站在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上。 应当是墨宴的佩剑。 白琅意识到墨宴是要带他御剑,原本平復的紧张感又重新升起来,攥紧墨宴身前衣料。 墨宴已经换了个姿势,几乎是将他完全揽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抚他:「我御剑技术很好的,别担心。你若是实在害怕,就抱紧我。这样可以吗?」 墨宴补了一句询问,但凡白琅说一句不要或是不可以,他立马就会停下原本的打算。 白琅确实有些害怕,但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温度与气味,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可以的。」 墨宴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发梢。 紧接着白琅便察觉到身旁气流有所变化,应当是在逐渐腾空。 他抓紧了些手中攥着的布料,往墨宴的怀里缩。 墨宴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对他的安抚。 又过了会儿,白琅感知到身侧的风变换了方向,应当是已经在平稳地御剑了。 腾空而起的感觉与平稳御剑的感觉不太一样,墨宴操控得确实很稳,不会晃晃悠悠,不会忽上忽下,若是没有风的变化,白琅或许还会以为自己仍在地面上。 他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并无自己现下身处多高的认知,虽依旧有些紧张害怕,但只要感觉到身旁墨宴的存在,就会安心许多,不至于到难以接受的程度。 片刻后,墨宴带着白琅回到地面,摘下了蒙在他眼前的布条,还特意伸手挡在他眼睛前,等他缓了会儿才移开,问:「感觉可以适应么?」 白琅视线逐渐变得清明,缓了缓轻轻点头:「嗯。有你在旁边的话,好像会好很多。」 他声音轻轻软软的,听起来就是一副依恋着墨宴的乖软模样。 墨宴不再曲解他的表述,知晓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心底还是忍不住陷下小块。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91页 新副本启动! 第53章 解决方法确定之后, 墨宴便照原本的时间启程出发。 顾舒术的飞行法器是一个可容纳数人的飞舟,放出来后挺大,上边还有几个房间, 比马车更适宜长途的出行。 墨宴亦有几个类似的法器,知晓能有这样的飞行法器,至少顾舒术的宗门出身绝对不差。 沦落至此,怪可惜的。 墨宴看了眼笔直站在不远处, 目送着庄陶庄瑜乘上飞舟的顾舒术。 但只一眼他便收回视线。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因果,结果如何亦无可再悔。 墨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白琅身上。 飞舟尚未运作, 墨宴便没给白琅蒙眼睛,带他先去选了个这几日住的房间。 房间都不大,所幸除不用休息的墨宴外, 其余的也大都是小孩,庄陶庄瑜仍可同住一间, 庄媛媛自己一间, 白琅亦是自己一间。 白琅对于住处无太多要求, 随意选了一个小房间后, 墨宴便给房间里外布置好各色结界, 确保他的安全。 顾舒术友情提供了些干粮供他们路上吃, 墨宴直接放去了一个空置的房间。 全部确认完毕后,墨宴给了庄陶庄瑜和顾舒术道别的时间,自己拉着白琅去了房间。 他怕白琅长时间封闭视觉会难受,特意教了白琅如何外放神识来感知事物。 白琅天资聪颖, 本身修为亦不算低, 学得飞快, 很新奇地尝试了一番。 以神识感知事物的感觉与直接看到完全不一样, 只能大致分辨出轮廓, 虚虚的,但是不至于因视觉的封闭而影响日常。 还挺好玩。 白琅闭着眼感受,看不太出情绪,但微张的嘴巴与方才偶然间轻轻的一声赞嘆都被墨宴细心留意到。 像是得到新玩具后开开心心自己玩的小孩,特别乖,也特别可爱。 墨宴没忍住,揉一把他的发梢:「那我就给你蒙上了?」 白琅这才睁眼,点头:「嗯。」 墨宴坐到他身侧,那方才的那块布条给白琅蒙上。 他动作依旧很轻柔,似是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弄疼了白琅,不敢伤到他分毫。 等系好后,墨宴问:「这样可以么?会不会太紧?」 白琅摇头:「可以,不会。」 墨宴这才放心些,又道:「若是有何需要我,我又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你可继续以玉牌联繫我。只要你需要,什么事情都可以,我会马上过来找你。」 白琅应下:「好。」 说到这,墨宴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待去了云山镇找到我以前那洞府,若是东西还都在,那里边我亦留了不少联络法器,到时你随意挑,喜欢哪个玩哪个,绝对都不必庄陶庄瑜他们的差。」 墨宴说得还有几分神气自豪。 白琅没理解他为何突然说这个,但看他好像很自信的模样,还是点头应了个「嗯」。 庄陶庄瑜那边结束了叙旧,墨宴拍了拍白琅肩膀:「那我先去驾驭飞舟了,你在房间里熟悉一会儿,若是无聊了便休息会儿,或者出来走走。」 白琅却摇了摇头:「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哪怕学会了外放神识感知物品,但失去视觉还是让白琅升起些不安,本能地想寻找让他感到熟悉的环境。 飞舟他还很陌生,唯一能算得上熟悉的便只有墨宴身边了。 墨宴哪里拒绝得了他这细细软软撒娇似的嗓音,怜爱地揉揉他发梢,干脆牵起他的手,带他一道去了甲板上。 接下来前往云山镇的这段时间,白琅都维持了这样墨宴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的习惯,唯有中途时不时路过一个城镇停下来歇脚,摘下眼罩后,白琅才会「独立」一些。 墨宴把这归结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本能地选择跟在最熟悉的人身边。 他清楚这样的感觉应当不好受,便尽量加快了些速度,原本要花十来日左右的时间才能抵达的云山镇,他们只花了八日便抵达了。 墨宴驾驭着飞舟在云山镇外一个空阔之处落下,帮白琅摘下眼罩。 须臾,白琅才缓过神来,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圈高耸的围墙,围墙中间是城门,城门上挂着一个写了「云山镇」三个大字的牌匾。 云山镇外往来人员亦不少,熙熙攘攘的人声就清晰传入到他们耳边。 往来之人穿着相较临原镇的凡人都要简洁精緻些——简洁在装饰,精緻在材质。 他们都注意到了白琅他们所在的飞舟,但并无异样反应,大抵是习惯了一些有底蕴的大宗门人物出门的排场。 白琅有些好奇,趴在飞舟的扶栏上看。 飞舟只半层楼左右高度,尚不足以让白琅感到害怕,他四处张望了下,便见有一名蓝衣男子御剑朝他们这边而来。 「敢问二位可是墨宴墨公子与白琅白小公子?」 男子停在他们的飞舟前边,温和有礼地朝他们致意。 白琅怕生,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往墨宴身后躲。 墨宴顺手揽住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抚,回应那名男子:「是我们。你便是来接应那仨小孩的人?」 孙方海拱手作揖:「是的。在下孙方海,是阿术旧识,受阿术所託前来接应。辛苦墨公子与白小公子这段时日对他们的照顾了。」 这人礼节得当,墨宴态度便随意些,往房间的方向喊一声:「庄陶庄瑜,接应你们的人来了。」 第92页 不稍片刻,俩小孩便带着庄媛媛一道从房间内出来。 庄媛媛怕生,庄陶庄瑜面对完全陌生的大人亦不太放得开,仨小孩就这么拘谨地一路走过来。 孙方海朝他们笑了笑:「别害怕,我是你们……呃,顾叔叔的旧识,关系很好的。我叫孙方海,是望远宗的峰主,你们若是愿意的话,可入我门下做我徒弟,日后便由我来教你们修习了。」 庄陶庄瑜面面相觑,他们不清楚孙方海为人,亦不知晓修仙界相关事宜,但既然孙方海说了是顾舒术的旧识…… 庄瑜犹豫了会儿,又问:「那、那媛媛她……可以跟我们一起吗?媛媛没有灵根,但她很听话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孙方海温和地笑着:「放心吧,我大致都听阿术说过了。我们望远宗虽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宗门,但凡人小孩还是养得起的。」 「我目前尚未收过徒弟,可能无甚带徒弟的经验,但你们既是阿术看重的小孩,只要你们愿意,我定当倾囊相授。 「当然,若是你们不愿现下便与我绑定这师徒关系,到望远宗内走走看看,熟悉过后再做决定亦不迟。」 孙方海给了他们最大限度的自由选择权,看得出来应当是真心想要好好对待他们仨小孩。 庄陶庄瑜又对视一眼,轻声商量过后,终于鼓起勇气选择了答应。 他们不太懂修仙界的拜师流程,便学着话本里看到过的内容,一同向孙方海跪拜行礼:「徒儿拜见师尊!」 孙方海忙上前将他们都扶了起来:「好好,意思到了就好。你们初来乍到尚不了解修仙界全貌,晚点我会带你们先去望远宗那边认认情况。到时你们若想改变主意亦来得及。」 庄陶庄瑜都比较紧张,或许是孙方海的温和气质与顾舒术实在相近,素来不喜欢大人的庄陶面对他都说不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比当初面对墨宴时和颜悦色多了。 庄瑜还算反应比较快,斟酌着说:「您愿意收留、教习我们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顾叔叔既然说了您可信,我们亦相信您。只怕我们太过无知……到时反惹了您不快。」 孙方海轻声笑笑:「无妨,你们的情况阿术和我交代得很全面,相关书卷我都已提前为你们备置好了,这段时日不着急马上修炼,你们可以花点时间慢慢来接受这件事情。 「要从凡人身份转变成修仙者不是易事,但你们年纪尚小,可塑性强,适应起来应当花不了太多时间。」 「等回去后我先带你们做个资质测试,不论好坏,我都会找寻最适宜你们的修炼方法给你们。往后你们只要记得好好修炼,某要因过往凡尘受太大影响便好。 「至于媛媛,到时可与你们同住,只是建议长大后将她送往云山镇内,以免凡人与修士的落差过大,让她徒增心妄。」 他的态度始终很温和,给予了庄陶庄瑜最大的宽慰与体谅,亦给庄媛媛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庄陶庄瑜都乖乖点头应下,言语间对孙方海已是师徒相称。 墨宴看完全程,轻啧一声,又偏头看了眼白琅。 别人家小孩这拜师拜得也真利索,才见第一面便结对为师徒了,他家的还不知何时能骗得来一声呢。 白琅注意到墨宴的视线,抬眸看向他,给他回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墨宴便直白地问:「你看人庄陶庄瑜,这才见面都拜师了。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你何时也考虑考虑?」 白琅都快忘了墨宴之前想当他师尊的事情,闻言一下便失去了兴致:「不要。」 墨宴大部分时候都不太聪明也不太靠谱,白琅不觉得如今的他能胜任「师尊」这个身份。 墨宴亦不为难他,轻嘆口气说了声「好吧」,只留待下次继续努力。 只要功夫深,总能让他家小白琅知晓他这「师尊」的诚意。 第54章 孙方海将庄陶庄瑜和庄媛媛仨小孩的情绪安抚好, 转向墨宴与白琅。 「墨公子与白小公子近日可有何安排?你们远道而来,若是不嫌弃的话,亦可到我们望远宗来坐坐, 也算我替阿术感谢二位此番相助。」 墨宴摆摆手:「不必了。我与我家小白琅不在云山镇久留,我带他休息几日便离开。」 「这样啊。」孙方海面露遗憾,又试着说,「那不若我先带二位于云山镇内转转?云山镇算是修仙界内排得上名号的大城镇, 亦可算是繁华之地,玩乐之处很多, 很适宜白小公子这般年纪的小孩多逛逛。」 提及到白琅,墨宴原本随意的态度便收了收,问白琅:「这边确实热闹, 小白琅你又是初至修仙界,可想在这里多玩几日?」 白琅仍躲在墨宴身后, 闻言回眸看了眼云山镇城门的方向。 他们距离城门不算远, 遥遥地可以窥见城中繁荣一角。 确实很热闹的模样。 白琅想了想, 点头:「想。」 墨宴尊重他的意见, 又对孙方海道:「那便有劳孙公子了。」 孙方海笑道:「不劳不劳, 能帮到二位才是孙某的荣幸。正好也当带新鲜出炉的小徒弟们走走了。」 墨宴对孙方海这声非常自然顺畅的「小徒弟们」有点不爽, 但并未表现出来,牵着白琅下了飞舟。 墨宴将飞舟收好,随手丢给了庄陶庄瑜。反正这是他们亲爹的法器,留给他们正好。 第93页 庄陶庄瑜还不明就里, 孙方海先反应过来, 笑道:「就当是阿术留给你们的吧。日后你们还有很多时间, 想必能够用得上这个法器。」 庄陶庄瑜懵懵懂懂地点头收好, 看起来尚未从自己的身份转变中回神, 只是很听孙方海的话。 飞舟处理完,墨宴便带着白琅入了云山镇内。 确如孙方海方才所说,这云山镇内各处繁华热闹,往来之人看衣着气质基本都是修士,除却道路两旁的一些铺子掌柜,鲜有普通凡人。 白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好奇地朝四周张望着。 修仙界不同于人界,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城镇内,亦能感觉到周围浅浅流动着的灵气。 不算浓郁,但对修士来说,是比人界要更舒适些的环境。 白琅在自己认知中是第一次到修仙界来,对这种感觉亦很新奇,灰眸间情绪都活泼灵动不少。 他看着路边没几步就有的一个花灯铺子,每次经过时视线都要停留一会儿。 墨宴注意到,问:「想要买花灯么?」 白琅却摇了摇头,说:「好多花灯。」 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墨宴听懂了,他这是在好奇为何有那么多卖花灯的地方。 墨宴算了算日子:「是中秋要到了吧。这边的中秋可是有何灯会活动?」 最后一句是在问孙方海。 孙方海点头介绍:「有的。中秋是云山镇最热闹的三个节日之一,每至中秋,便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祈福灯会,于整个修仙界内都负有盛名。近日云山镇内往来人员增多亦有这个原因。」 「二位公子若是有兴致,正好可多留两日,在中秋灯会上好好玩一玩。」 白琅只听到了「灯会」这一个重点,想起初醒时正好遇上过的那个中元节灯会。 那个时候,他没来得及看花灯。 白琅微抬头看向墨宴,虽未言语,眼里的小小期待已正正戳中墨宴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位置。 墨宴当即表示:「行,那就到时候带你好好玩玩。上一次在人界的中元灯会实在简陋,你又没体验完,这次正好给你补回来。」 白琅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懂事又温顺。 孙方海看着都忍不住对白琅升起些好感,对他说:「云山镇的中秋灯会我参加过许多次了,白小公子若是有需要,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些好玩的。」 白琅怕生,孙方海居然开口同他说话,他有些胆怯地攥住了墨宴衣角,没敢回应。 墨宴揽住他的肩膀,对孙方海说:「多谢孙公子好意,不过不必了。小白琅比较怕生,不擅长与不熟悉的人交流。而且他喜好独特,还是更喜欢自己去体验,便不麻烦孙公子了。」 孙方海闻言,未有疑虑,遗憾作罢。 他又道:「那我先带二位公子去找个客栈落脚吧?望远宗于云山镇内有客栈产业,算是云山镇布置得最好的客栈了,二位若不嫌弃,可以去那边落脚几日。」 墨宴对住处无太多要求,随口道:「那便先去看看吧。」 孙方海:「好,那二位请随我来。」 孙方海带他们到了云山镇一个热闹的集市附近,转了几个拐角才走到他说的那个客栈。 客栈名字就叫望远客栈,一眼便看得出是望远宗的产业,与集市相距较近,但不至于吵闹,客栈外的布置看起来亦是别致高雅,不是什么随意管理的小客栈。 客栈一楼供给堂食,这会儿并非用膳时间都有不少人坐着,各自交流,确实是个生意很不错的客栈。 客栈的小二认得孙方海,见到他忙出来迎接:「见过孙峰主与几位仙人。」 店小二是个普通凡人,面对白琅墨宴亦用了人界凡人对修士常用的称唿。 孙方海莞尔:「近日墨公子与白小公子来云山镇游玩,这二位是孙某的贵客,有劳小二好生招待。」 闻言,小二连忙应下:「既是孙峰主贵客,小的定当用心接待,让二位贵客宾至如归。」 孙方海颔首,又转向墨宴:「墨公子与白小公子可要先去看看?若是不满意的话,再换便是。」 墨宴随意地「嗯」一声,跟着店小二走上客栈。 有了孙方海的叮嘱,小二直接带他们去了最好的天字号厢房。 天字号厢房位于客栈最高层,房间不多,但布置都非常雅致,仍有几间空房,应当是专门为望远宗内人士或贵客而留的,不对外开放。 小二带他们走了几间房去看格局布置,採光都不错,家具物件应有尽有,厢房亦足够宽敞,比他们之前在庄家住的都要舒适不少。 待看过一圈后,小二才问他们:「这些便是我们客栈空余的天字号厢房,二位仙人可以看看更喜欢哪两间。」 墨宴直接问白琅:「小白琅,你想住哪儿?」 白琅仔细回想,感觉看起来都差不多,摇头:「我都可以。」 「那行。」墨宴选了间位置偏僻些的,「就那间吧。一间够了,我们住一起。」 店小二愣了会儿,很快又反应过来:「好的好的,二位仙人请随小的来吧。」 孙方海将庄陶庄瑜和庄媛媛在一楼暂时安顿着后,便一道上了楼,正巧听闻墨宴说他们住一间的话。 他亦是疑惑了下,旋即笑着说:「墨公子与白小公子关系可真好啊。你们是好友么?还是师徒?嗯……或者是兄弟?」 第94页 白琅与墨宴一个黑髮白衣,一个白髮黑衣,乍一看确实还有些相像。 墨宴看了眼白琅,面不改色:「师徒。」 白琅也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反驳。 反正只是个对外伪装的身份,父子都当过,师徒便不算什么了。 孙方海没注意他们俩的眼神互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墨公子对徒弟还真是用心呢。我尚无教习徒弟经验,不知可否有这个机会,向墨公子讨教一二?」 说着,他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小陶小瑜这俩孩子看着亦是内向怕生的,我知他们是阿术的亲生孩子,想好好照顾他们,只怕自己经验不足,会让他们感到不自在。」 听到「讨教」,墨宴可来劲了:「那你是问对人了,有何顾虑的你尽管说吧。」 孙方海便问:「我同小孩亦无太多相处经验,想问问……该如何先让他们不害怕我?」 墨宴:「这很简单,你只要对他们多点耐心,多关心关心他们便是。庄瑜是个体弱的,庄陶对他紧张得很,先把庄瑜照顾好了,庄陶自然会服你。」 孙方海认真地点点头:「好。小瑜的身体状况我听阿术说过了,望远宗内有专门的药圃,应当还是足够养着小瑜的。」 「那你还挺有心。」墨宴啧啧两声,又道,「此外的话便是平日多注意注意他们的需求。小孩么,又是初次到修仙界来的小孩,很多东西肯定都不懂,有时或许还不知道问,或是不好意思问。要提前把他们有可能顾虑的事宜为他们考虑清楚了,让他们感受到你的用心。」 这些都是墨宴之前找慕箐芍讨教来的同小孩相处的方法,这会儿直接原原本本套了个庄陶庄瑜的背景,「传授」给孙方海。 孙方海不明觉厉,听得格外认真,看墨宴的神情渐渐都多出些崇敬。 白琅看了看侃侃而谈的墨宴,又看了看不停点头的孙方海,思虑片刻,最终选择沉默。 先不论墨宴有没有这个「师尊」之实,他自己可是被其他小孩害怕得很。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 第55章 孙方海和墨宴发展出了不错的友谊, 孙方海还非常大方地要分墨宴一些药材。 「我观白小公子脸色较为苍白,想来亦是体弱之辈?墨公子若是不嫌弃,孙某送些药材给墨公子罢?就当感谢墨公子这般倾囊相授。」 墨宴婉拒:「感谢孙公子好意, 但不必了,小白琅只是体质特殊,面色看起来显得差些,身体还是很好的。」 不过听孙方海这么一提及, 墨宴又将遗忘了许久的为白琅遮掩面色之事提上日程。 在临原镇时白琅就因脸色太过苍白,把他自己都给吓到了, 后来由于到了庄府有病秧子庄瑜在,白琅的苍白面容显得不那么突兀,庄府之人亦习惯了白琅这般模样, 墨宴便搁置了要去买胭脂水粉之事。 如今白琅与躯体又磨合适应了一月余,脸色虽好了些, 但总的来说仍容易叫人误会是病重体弱。 墨宴想了想, 问:「比起药材, 我倒是比较想问问这附近可有何售卖胭脂水粉之物的铺子?小白琅亦不喜这般病容, 我打算帮他稍作遮掩, 免得总有人误解他身体不好, 专挑他欺负。」 孙方海忙道:「有的有的。客栈附近便有一家。那家水粉铺子专以灵植研制,无损肌肤,平日里还挺受我们宗门内女修们的喜爱。 「墨公子若是需要,我托人给您买来, 直接给您送房间里, 便省得墨公子还要多跑一趟了。」 墨宴对胭脂水粉类的事物了解不多, 亦不擅长挑选, 既然有人帮着挑选好送上门来, 他亦乐得接受:「行,那便麻烦孙公子了。」 孙方海笑笑:「是孙某应该做的。」 语毕,他便喊了于天字号厢房附近值守的小厮帮忙跑腿,小厮亦是个机灵的,朝白琅那边看去,稍稍打量他几圈。 白琅面对旁人视线有些不自在,往墨宴的身侧躲。 小厮忙笑着同他说:「白小公子放心,小的并无他人,只是想看看何样的颜色更衬您。」 白琅并未接触过胭脂水粉,不了解此类话题,听了小厮解释仍有些紧张,攥着墨宴的衣角。 在庄府时总被恶鬼盯着似的视线给白琅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现下哪怕只是凡人当他面看他,他都有些不安。 墨宴见状,反手轻轻揉了一下他柔顺的发梢,算作对他的简单安抚。 他并未劝白琅站直来,而是直接对小厮吩咐:「就挑些淡点的颜色便好,只是简单遮一下,不需要太复杂。」 小厮连连应声:「好的好的。」 说完他便行礼告退,效率非常高地直接去执行任务。 墨宴留心到白琅面对小厮打量时的异样情绪,但碍于孙方海仍在场,便暂时未多问,一点一点地安抚着,直至白琅终于将起伏的心绪重新平復下来。 白琅稍稍松出口气,收回原本攥着墨宴衣角的手,站在墨宴旁边微低着脑袋,长发只随意地束起一半,另一半披散在身侧,柔顺地垂落着。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温顺懂事。 孙方海都有些心痒痒。 真是好乖一小孩,真想带他去各式各样的地方,随他玩乐,逗他开心。 就是可惜这小孩已经是别人家的小徒弟了。 第95页 墨宴察觉到孙方海似有遗憾般的神情,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稍稍沉了些。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小步,稍稍挡住孙方海看向白琅的视线,把话题拉去孙方海最感兴趣的「如何带小孩」上。 孙方海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认真倾听墨宴「经验」当中。 白琅并未注意到方才那短暂的、以他为中心的墨宴单方面交锋。 小厮离开后他懒得再听墨宴的胡编乱造,想了想干脆直接回了房间去。 始终侯在旁侧的小二非常有眼色,跟随他一同进去,保持了适当地距离,询问:「小公子可觉得有何缺的物什?」 白琅环顾一圈,摇头:「不用了。」 「哎好。」小二应声,「那小公子随时有何需要,再吩咐小的,小的一定给您伺候得周周到到的。」 白琅不太懂应付这种客套场面话,只点了点头,又倏地想起什么,问:「你们这里有话本吗?」 「嗯?」小二初时还未反应过来,见他是正经询问,忙点头,「有的有的。小公子喜欢什么类型?咱这应有尽有,保管让您满意。」 白琅不知话本能分个什么类型,只道:「都可以。」 小二:「好嘞,那小的给您看着拿。」 小二拐出门去,没多会儿就满满当当抱了一摞子的书卷回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这些都是咱们客栈今日新进的畅销话本!小公子看看,应当能有合您心意的!」 白琅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带来的书还不少,微微有些惊诧。 小二把这理解为对他们客栈能有畅销话本的惊讶,解释道:「咱们客栈在非用膳时间亦兼营茶馆服务,会有说书先生给大家说书。大多都是取材于这些畅销话本。」 白琅听不懂,茫然地点了点头。 小二不再打扰他,又说了声有何需要随时吩咐后便告辞离开。 墨宴与孙方海仍在外边聊得火热。白琅闲来无事做,学着此前在庄府时的「打发时间」,随手拿了放在最上边的话本来看。 话本的内容其实白琅几乎没看懂过,都是什么「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他」的东西,他纯粹就是拿话本来巩固认字的。 不过这次翻开话本后,白琅察觉里边内容有些不同。 之前的那些话本都是讲的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如何如何,这一卷所书主角,似乎是一对师徒。 出于墨宴对「师徒」这层身份的执着,白琅对这个话本稍稍用心了些,但依旧看不懂。 什么「师徒为何就不能成为爱人关系」、「你是我亲手带大的徒弟,这本就是我不该生的妄念」云云。 白琅看得更懵了。 「爱人关系」是个什么关系?「妄念」又是个什么玩意? 好奇怪,这些人说的话都好奇怪哦。 白琅皱着眉,完全不理解。 墨宴恰巧在这时终于进屋来,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问:「怎么了小白琅?」 白琅看一眼墨宴,又看一眼书卷里那堆凑在一块他就不太懂的玩意,还是决定开口问:「什么是爱人关系?」 「嗯?」墨宴顿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 白琅如实回答:「话本看到好多次了,但我不懂。」 话本大多写的风月故事,墨宴没多想,解释道:「爱人关系么……你不懂倒也正常。就,怎么说呢,就是顾舒术与慕欣叶那般的关系。」 白琅歪了歪脑袋:「顾舒术与慕欣叶的关系?」 过了会儿他还是摇头:「不懂。」 墨宴自己亦未曾接触过这类感情,斟酌着说辞:「就这么说吧,顾舒术他本可以同庄陶庄瑜他们一道回到修仙界来,却选择了留在临原镇,便是因为临原镇是他与慕欣叶相处过最长时间,亦是慕欣叶离世之处。 「爱人关系差不多便是如此,哪怕知晓徒劳无功,亦甘愿守候在物是人非之处。」 白琅听得更懵了。 这种东西实在抽象,不是他如今的阅歷理解得了的。 墨宴看他状态,笑了笑:「罢了,你也还小,这种东西还指不定有没有机会碰到呢,不理解亦无妨。你只要知晓爱人关系一般是一种相伴一生的承诺便好。」 白琅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相伴一生的承诺么…… 【「师徒为何就不能成为爱人关系?」】 白琅想起书中的这句话。 按照他曾经于学堂中偷听到的内容,这样的句式通常表肯定,既师徒能够成为爱人关系。 那墨宴总是这般执着于「师徒」身份,亦是因此而来么? 墨宴想和他相伴一生? 白琅感觉更怪了。 但如果是墨宴的话,奇奇怪怪的事情他做得多了,再来个这种玩意似乎也是他干得出来的。 白琅懵里懵懂地将这个问题先抛诸脑后。 他又提了一个新的疑问:「那妄念是什么?」 这题墨宴会:「妄念就是不该有的念想。」 这个字面意义好理解得多,白琅终于恍然大悟:「所以师尊喜欢徒弟是不该有的念想?」 他亦不理解这话中的「喜欢」是什么含义,只将墨宴的解释套了进去。 「嗯,真……嗯?」墨宴点头点到一半,正想夸他聪明,突然意识到不对之处,「什么师尊喜欢徒弟的,你在看什么话本呢?」 第96页 白琅乖乖地把话本递给墨宴:「这个。」 墨宴接过来看了眼,书名怪雅致的,叫什么「徒生妄」。 他大致翻阅一遍,总结出这话本的内容。 就是一当师尊的捡了个小徒弟回宗门里,养大以后相互之间产生了感情,师尊觉得自己不应该,徒弟又纠结师尊为何不愿接受自己。 最后拉拉扯扯的,徒弟在一次意外为了救师尊就死了,师尊追悔莫及云云。 墨宴看得一脸迷惑。 果然有——未来迟早有也是有——徒弟的人就是看不得这种师徒话本。 他将话本置于一侧,道:「师尊与徒弟地位上本就不公,像这种师尊亲自带大的小孩,和自家崽差不多,动了念想那确实是不该。 「徒弟便是徒弟,发展成恋人那还能好好修炼么?」 墨宴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这种题材的话本你便不要当真了,能对自家小孩下得去手的师尊也不见得多道德。」 真正负责任的「师尊」就当是像他这般,只把家里小孩完全当自家崽似的养着。 顶多算点纯洁的父爱,再深入可就不礼貌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墨宴:师尊喜欢上徒弟?这什么荒唐事?太不道德了。 之后的墨宴:反正小白琅也不承认我们的师徒身份,父爱变个质怎么了(理不直气也壮.jpg) 第56章 墨宴对这些师徒话本嗤之以鼻, 但并未限制白琅翻阅的自由。 反正小白琅看不懂,有兴致喜欢看便随他看了。 他将书卷还给白琅,在房间走来走去继续布置结界。 须臾, 去跑腿买胭脂水粉的小厮便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来。 「小的不知二位更喜欢哪些色系,便都带了些回来,二位仙人看看可还有缺的?」小厮将装在一起的瓶瓶罐罐放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墨宴只略略扫了一眼,看着种类还挺全乎, 随手掏了些银两给他:「差不多了,辛苦你跑一趟, 你看看这些可够?」 小厮没敢接,忙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孙峰主已支付过费用, 不劳墨公子再破费。」 闻言,墨宴亦不假意推脱, 从方才的银两中拿出一部分给小厮:「那行, 这便算你的跑腿费罢, 不必再拒。」 「诶, 多谢墨公子。」小厮喜笑颜开, 拿上自己那份银两离开。 看话本的白琅被他们交谈的声音吸引, 视线自书卷中离开,看向桌面的那些瓶瓶罐罐。 他疑惑:「这些是什么?」 之前墨宴与小厮的对话他是一点没仔细听,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 墨宴同他解释:「是抹在脸上的物什,可修饰面容提升气色。你不是气色不好总被误会体弱么, 正好可以此稍作遮挡。」 白琅明白了, 对面前这事物的好奇更甚。 他随意拨弄两个小罐子, 打开来便见是些嫣红膏体, 或是同样红彤彤的纸片。 他再次茫然:「这些要怎么用啊?」 「……好问题。」墨宴从生前到死后, 就未曾接触过一次这些胭脂水粉的事物,这还真是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仔细思索了会儿:「应当同抹药原理大差不差吧。我给你试试看?」 白琅不太信任他:「你可以吗?」 被这么一问,墨宴就是不行也得行了:「不过区区一点胭脂水粉,决计难不倒我!」 他卷了捲袖子,从瓶瓶罐罐中翻翻找找,姑且找到一个看着似乎最好操作的玩意。 小瓶子上边写了名称,是颜色比较浅的口脂,应当就是往唇上抹的。 墨宴站到白琅身侧,指尖上点了些许。 白琅虽信不过他,但墨宴看起来好似很有斗志的模样,便随他去了,配合着他的动作微微仰头。 他面色受魂魄与肉.体的适应期影响比较苍白,但崭新崭新只用了一月多的身体皮肤还是很好的,远看无察觉,近近打量可看出脸颊肌肤光滑细腻,手感绝对很好。 他抬着头看向墨宴,唇瓣微张,灰眸清澈无暇,如一块通透晶莹的灰琉璃,只浅浅倒映出墨宴的身影。 天真单纯,又专注认真,给人以懵懂的依恋之感。 墨宴指尖颤了颤,突然下不去手了。 有什么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底滋生,辨不清看不明,只是有些……难以言说。 有点怪。 墨宴偏过头,错开了白琅一眨不眨的视线。 白琅疑惑:「怎么了?」 墨宴收回手:「无事,就是觉得还是不要糟蹋你这张脸了。」 他将自己没由来的陌生情绪归结为对白琅的怜爱。 毕竟对着这么可爱一张脸,若要作为自己毫无经验下摸索的对象,那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墨宴将手中的口脂放下,随手拿出块手帕将指尖擦拭干净。 他又道:「待今夜我寻个人问问,弄清楚了如何用再帮你吧。」 白琅不懂这些,随他自己决定,点头应下。 墨宴将这些瓶瓶罐罐的玩意都收好,等着今晚找慕箐芍问问。 他记得慕箐芍平日里尝尝会与冥界内的一些女鬼们凑在一起研究这些东西,应当经验更丰富些。 墨宴走到窗边,观察一圈周边环境,回头对白琅说:「我出去联络一下钟馗,你乖乖先在屋内待着,有事便喊我。」 第97页 白琅看一眼不远处的房门,又看一眼站在窗边明显又打算不走寻常路的墨宴。 他眼神稍稍掺入些许复杂:「为什么不能走门呢?」 他畏高,天字号厢房位于望远客栈最顶楼,翻窗在他认知中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他不太想看墨宴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墨宴只以为他是单纯的好奇,笑着说:「翻窗方便些,而且还能混淆外边人的视听,让他们以为我一直在房间陪着你,这样对你亦安全些。」 白琅轻垂眼睫,未再说些什么。 墨宴亦不耽搁时间,脚尖轻点翻窗而出,借着轻功轻盈地跃上屋顶。 大白日的视野清晰,墨宴寻了个有遮掩物的角落,将钟馗给喊了过来。 钟馗同之前一般来得很快,稳住身形时往周边看了看,轻「咦」一声:「这里是修仙界?你们解决完庄家之事了?怎么还跑到修仙界来了?」 他一连贯问了好几个问题,墨宴有托于他,勉强耐心地回答:「是修仙界。早八百年就解决完了。送庄陶庄瑜这俩小孩过来,顺便找找我生前洞府存的东西。」 「噢。」钟馗大概了解了,又回过味来,「不对,你居然有这个耐心一个一个回答我?你不会又要找我做什么吧?」 他警惕地看着墨宴:「我最近可还忙着啊,反正你们自己都到修仙界来了,跑腿之事我可真帮不来了。」 墨宴搭上他的肩膀:「放心放心,我这次并无什么跑腿的活计,只是让你再帮忙找孟婆问个问题。」 钟馗这才放下些心,问:「什么问题?」 墨宴:「你帮我问问孟婆,胭脂水粉这类东西要怎么用。」 「胭脂水粉要如何用是吧,那……嗯?」钟馗应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对,「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宴面不改色:「那自然是有用。」 钟馗迷惑地看着他:「你能有什么用?你又不爱侍弄这些玩意,和白琅又同为男子,有何能用上的机会么?总不能你最近还哪里救了名女子?」 他才说完,又摇摇头自己否认了这个猜测:「不可能不可能,你可不是那么有良心懂怜香惜玉之人。」 「你这损我呢还是骂我呢?」墨宴笑哼一声,「行了,实话同你说吧,是给小白琅用的。小白琅魂魄与肉.体尚未完全契合,面容较寻常小孩苍白些。容易被误解为病弱好欺负。」 「我寻人给买了些胭脂水粉回来,本是想为他提提气色,但实在不会用。」 钟馗回想着白琅模样,确实看着会比较没气色,只不过他们冥界鬼魂鬼使都是这般模样,便没觉得不对。 他态度随意了些:「给白琅用那不你随意摸索摸索就好,反正都是男的,白琅估计也不介意你手法生疏。」 墨宴直接:「那不行。小白琅那张脸太可爱了,而且看起来就嫩嫩滑滑的,我不想糟蹋他的脸。还是得给他最好的。」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追求完美?」钟馗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 墨宴理直气壮:「以前我亦不知小白琅本性这么乖啊,我家的乖小孩我溺爱点怎么了?」 钟馗小声嘟囔:「也没有这么个溺爱法吧。」 墨宴并未听清他的这句嘟囔,轻啧一声,没耐心的本性暴露:「你就说你带不带话吧,也就一句话的事,总不能这都不帮我吧?」 钟馗还不至于真的拒绝他:「知道了知道了。那你今晚等着吧,我等会儿回去就同孟婆说一声。」 墨宴这才满意:「行,那我不耽误你干活了啊,我回去找小白琅了。」 说完他便转身,随意地挥了挥手。 钟馗看着他迫不及待似的背影,还是觉得很奇怪。 真有人带小孩能带得这么紧张兮兮的么? 墨宴是钟馗带回来的黑无常,但他素来摸不清墨宴的真实想法,实在摸不着头脑便不摸了,继续干他的活去。 到了次日,找慕箐芍充分吸收了一整晚经验的墨宴自信满满地重新拿出了那些瓶瓶罐罐。 慕箐芍对墨宴要为白琅学妆容修饰之术并未多言什么,虽然表露了些墨宴亦看不太懂的神情,但不妨碍墨宴把慕箐芍所教完完本本学了个大概。 白琅见墨宴确实是比昨日自信了许多的模样,勉强再信他一回,乖乖坐在他面前微仰着脑袋,任他摆布。 墨宴就站在他面前,指尖沾了些许粉彩,轻轻点抹在白琅脸颊上。 此前墨宴亦有手痒戳过几次白琅的脸颊,但戳弄的触感与指尖细緻轻抹感觉大相迳庭。 白琅这具身体太新了,肌肤确实便如同新生儿般细腻,触指微凉,很好摸也很好捏。 墨宴动作很轻柔,照着慕箐芍给他传授点经验一点一点尝试,初时稍有起伏的心绪逐渐安定下来,心无旁骛地继续着手上动作。 白琅闲得无聊,本来还在照常放空自己的思绪,但脸颊上的温柔触感实在难以忽视,放着放着,他的视线便放到了墨宴身上。 他鲜少有机会见到这般专注的墨宴,两人之间凑得非常近,唿吸间白琅甚至能清楚地嗅到墨宴身上独特的,他说不上来的浅浅香气。 温热气息偶尔自他脸颊一侧轻轻扫过,像一截羽毛,挠得有点痒。 脸颊痒痒的,心底好像也有点痒痒的。 第98页 为什么呢? 不知道。 白琅疑惑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墨宴看。 恰巧便在墨宴一个不经意地抬眸间,两人视线相触。 他们此刻相距不过一掌距离,近在咫尺的面容比起往日看惯了的模样,又似乎有什么不同。 墨宴忽然怔了一下。他手中动作微顿,指尖不经意地轻轻划下小段距离。 「唔……好痒。」白琅轻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些含煳,听起来软绵绵的。 可爱得让人想轻轻咬上一口。 墨宴莫名地想着。 【作者有话说】 (捧读)你完蛋啦,你坠入爱河啦—— 第57章 墨宴没有让自己的思绪飞散太远, 很快便回神,轻声致歉后把余下的一点收尾工作结束。 「好了,可要照下镜子看看满不满意?」墨宴收回手, 自己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白琅点了点头,面前便多出一面墨宴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铜镜。 墨宴并未给他做什么浓妆艷抹,只是简单地上了些寻常人肤色的粉,再扫上一层浅浅晕开的红, 唇色挑得也很合适,用的是小红, 只大致提了些气色。 这么一看,还真是唇红齿白少年郎的模样。 墨宴越看越满意,揉搓一把他的脑袋:「果然我们小白琅底子就好, 气色提起来后更可爱了。」 白琅看着铜镜内的自己倒并无太多感觉,只是确实不似之前那般白得吓人了。 勉强给墨宴一个合格吧。 白琅收回视线。 生长于灵气间的灵植纯粹干净, 以灵植制成的胭脂水粉上脸后亦无异样感触, 若非亲眼自铜镜所见, 白琅都不觉得自己脸上被涂抹了东西。 而且这玩意于人体无害, 要卸下时只要一个净尘术便能干干净净, 非常方便。 白琅不再关注这方面的事宜, 随手拿了话本继续看。 他不是好动的性子,无日程安排时可以直接在屋内坐一整日,墨宴亦无事可做,便在屋内陪了他整日。 次日, 八月十五中秋至, 云山镇的大街小巷一大早便开始热闹起来。 墨宴开了窗看外边天气, 正是晴日, 适宜出门。 他兴致勃勃地回头看向白琅:「小白琅, 今日可要出门走走?天气挺好的,正好今夜便是灯会了,带你在云山镇逛一日。」 白琅还在用早膳,闻言随意地点点头:「可以。」 他从不在乎日程安排,墨宴感兴趣,那便随墨宴了。 墨宴不似白琅闷得住,他惯来是爱出门的,白琅同意了他便开始规划起来。 昨日孙方海又来询问过他们情况,墨宴便找他要了云山镇的地图,大致摸清了这边的位置。 他大致规划好,白琅亦吃得差不多了,将碗筷放在一边乖乖地坐好。 客栈并无单独的膳房条件,早膳是墨宴去客栈一楼买的,做得没有墨宴的好吃,白琅不是很喜欢,只勉强着吃完了。 墨宴注意到他稍有些低落的情绪,兴致勃勃的心绪亦回落些,开始琢磨起继续为白琅准备膳食的事宜。 能吃东西的日子也就化身人族这段时日了,那必须得把白琅的胃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不过这事目前急不来,墨宴拆了颗糖给白琅:「先吃颗糖吧,晚点我看看能否找到个地借膳房,到时再做你爱吃的。」 有了糖,白琅心情恢復些,拆开糖纸将糖含入口中,脸颊一侧微微鼓起,像只藏食的小松鼠。 墨宴忍不住戳了下他另一边脸颊。 白琅微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墨宴笑了笑,揉揉他脑袋:「无事,就是看你可爱。」 白琅的脑袋已经被他蹂.躏惯了,无甚反应,收回自己的视线安安静静吃糖。 待墨宴将东西收拾完交给外边的小二,又开始盘算着要带白琅出门之事。 前段时日在临原镇时,他时不时会出趟门去镇上,亦顺手为白琅买了不少应当合他尺寸的成衣,只不过并未真的拿出来给白琅试过。 身为黑白无常使,黑衣与白衣是他们的惯常打扮,但反正这会儿他们无须执行无常使职务,墨宴很想看白琅尝试各式各样的风格。 他家的小白琅底子这么好,肯定穿什么都很好看。 墨宴有了念想便直接付诸行动:「小白琅,你可要试试换些别的衣裳?」 白琅抬头看向他,目光疑虑:「不是才换过么?」 墨宴笑着应答:「难得好好出门玩一趟,就当打扮打扮了。你模样底子好,打扮一下定然更可爱。」 白琅不在意穿着,见墨宴难得露出期待的神情,便随他开心了:「都行,随便。」 墨宴兴致更高了些,翻找出一套红底细金花纹长衫来。 白琅见到这服饰颜色,眨了眨眼。 在他的认知中,着白衣是习惯亦是规定。白衣最为简朴,亦是与他微末身份最为相衬的。 换旁的颜色,有点打破他的认知常规了。 他又看向墨宴,见墨宴仍是一副期盼着的模样,姑且放下心底的不适应。 罢了,既是墨宴想让他换的,那便试试吧。 白琅拿过墨宴递来的衣裳,走到屏风后去换上。 衣裳款式都不复杂,他很快便换好出来,对于忽然更换穿着风格有些不适应。 第99页 墨宴还为白琅准备了莲花鎏金红玉发冠,配之以浅红玉坠与流苏,替白琅简单梳理好髮丝,轻柔地扣上。 白琅是第一次束髮戴冠,坐在铜镜前晃了晃脑袋,更不适应了。 发冠并无太多重量,比起往日只以髮带简单束起一半髮丝的模样要正式些,更衬出他眉清目朗,面如冠玉的清秀之姿。 鲜艷红衣套在他身上并不会过分张扬,因他单纯眸色,只平添几分流光溢彩似的灵动。 便如鲜衣怒马少年郎,正是最青涩,又最肆意生长的年纪。 墨宴站在他身后,看着铜镜里打量着他自己的白琅,不自觉地柔和了神色。 以白琅死前年纪,他本就该是这般灵动光彩的少年打扮。 他双手搭在白琅肩膀上,问:「如何?可还喜欢这套装束?」 白琅并无太多主观看法:「都行吧,只是不太习惯,感觉怪怪的。」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发梢间的流苏,又放回去,拨弄起另一边。 像只好奇的小猫,四处感知着陌生的事物。 「不讨厌便好。」墨宴轻拍一下他的脑袋,「那我们出门吧。」 白琅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换么?」 墨宴笑笑:「我就不用了。黑色比较衬我,其余颜色不适合我。」 「……?」白琅仍是不解。 不知为何,他觉得以墨宴这般性子,应当迫不及待给自己也换个崭新崭新的颜色才对。 但墨宴不换,白琅亦不会管他,只乖乖站起身,跟随他一道出门。 中秋佳节,哪怕仍是大早上,云山镇大街小巷内已热闹非凡。 白琅对热闹仍然是看过等于凑过,眸间虽有新奇,但并无任何要上前看的意愿。 墨宴在出门前给了他银两与灵石,基本只是在他身旁陪着他逛,具体要不要去买些什么、参与些什么热闹都由白琅自己决定。 见白琅同上次反应差不多,墨宴亦不着急催他融入这般热闹灯会,与他并肩走着。 偶尔在路过糖铺时,墨宴才会主动带着白琅进去买一些,尚未在集市里逛多久,墨宴便把专门为白琅准备的、已快见底的糖罐给重新填满。 有了糖,白琅兴致比刚出门前高些,灰眸间浸入些丝丝缕缕的光亮,还难得分了一颗给墨宴。 墨宴对白琅少有的「示好」自是十分乐意接受,虽然知晓白琅这多半只是心情好顺手给的,但不妨碍这颗糖对他而言的特殊意义。 他心情颇好地跟着白琅一同继续往前走。 没多会儿,他们又路过一个花灯铺子。 之前的花灯铺子不同,这一个更大些,似乎就是专营花灯的,铺子前边还摆了招牌,有一行写着「花灯预定」。 白琅对花灯的兴致要比其余物什大些,好奇地问:「花灯还要预定的吗?」 墨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噢,你说那家么?那家的花灯看起来比较独特,应当是可以订做各式各样不同的花灯。」 白琅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订做不同的花灯?」 「一般来说的话,大抵都是有独特意义的吧。」墨宴思虑着说,「通常有不少应当也是为了给亲朋好友祈愿,因而会特意订做独一无二的花灯。」 「不过我倒觉得为他人祈愿的做法挺愚蠢的。」 墨宴说着,眸色比之前淡了些。 曾经他亦信过什么花灯祈愿,信过为好友祈愿之语。 他曾与一个说要同他做一辈子挚友的人,约定过互赠花灯。 但当他拿到提前许久便预定了的,一盏他自己设计的花灯想要赠予那人时,却无意间听到那人在与别人商讨,该如何在那晚的花灯会结束后,在他最松懈之际将他打晕,伺机夺取他的根骨。 于是当夜,墨宴独自一人将那盏花灯烧为了灰烬。 墨宴从往事中抽身,对上白琅直直看向他的视线,重新笑了笑:「总之呢,小白琅你若喜欢花灯,就自己买来为自己祈愿便是,旁人不值得。没有人能比你自己更重要。你可明白?」 白琅想了想,实诚摇头:「不明白。我只是觉得花灯很漂亮。」 无关祈愿,无关期许,只是单纯觉得亮闪闪的灯好看罢了。 也确实是白琅能说出的理由。 墨宴轻笑一声,拍拍白琅的脑袋:「那最好不过了。这种身外物就该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存在的,何必浪费自己精力去为他人。」 白琅感受到脑袋上轻柔的触感,仍抬眸看着墨宴,只是墨宴已将视线放去别处。 他实在不懂墨宴这是要教会他什么,但莫名的,他觉得墨宴自己应该是蛮想要一盏花灯的。 一盏别人送给他的花灯。 第58章 白琅不知自己想法自何处来, 毕竟前不久墨宴才同他说过,花灯这种东西,还是得自己为自己买来祈愿才值当。 他不理解墨宴真正欲表达的内涵, 但不妨碍他把这个叮嘱化为实际。 墨宴自己不去买,白琅便不管他,同他一道继续往前走。 灯会的集市仍未完全布置好,大部分都还是在装点着铺子准备晚间活动。 他们逛了一圈, 除却买了不少糖外几乎没做别的事情。 墨宴估算着时间与距离,说:「我记得这附近似乎有片桂树林, 带你去那边看看?这边灵气充裕,还可采些桂花,到时给你做桂花蜜和桂花糕。」 第100页 白琅听到后边的俩吃食名字才升起兴致:「好。」 墨宴轻笑出声:「真是什么东西对你的吸引力都比不上甜食。」 他牵起白琅的手:「今日人多, 那边还有段距离,莫要走散了。」 白琅乖乖点头, 由着墨宴牵。 由于体质的特殊, 他手心总是捂不热, 带着微微凉意, 而墨宴手心暖融融的, 平日里他其实还蛮喜欢被墨宴牵着。 他稍稍收了下自己的手, 回握住墨宴,力道轻轻的,有些不容易察觉。 墨宴便没仔细留意,只关注着前边路该如何走。 他循着昨日记下的路线, 七拐八绕后没多久, 就有一阵浓郁的香甜气味。 白琅嗅了嗅, 眼底惊奇:「好香, 好像还有点还甜甜的。这是什么味道?」 「是桂花的香味。」墨宴解释, 「你以前没闻过么?」 白琅摇头:「我没有见过桂花。」 墨宴回想了下,当年的白家本家地处偏北,较为寒冷,确实不怎么会有桂花树。 以白琅的处境遭遇,只怕直至十八岁逝世,都不曾有机会离开过白家。 墨宴又怜爱了,腾出手揉揉他的脑袋:「无妨,等会儿便能见到了。我问过孙方海,这边的桂花林是允许採摘的,等会儿你还可以自己也摘些桂花。做香囊亦是入食都挺不错的。」 白琅不擅长做东西,知晓墨宴此言是指他可以摘下来给墨宴去做,便点了点头。 他们循着香味的来源,没多会儿便走到了桂花林前。 桂花林是云山镇的特色景致之一,恰逢中秋佳节,这边往来行人亦不少,热热闹闹地在桂花林内赏花、採花,亦或是就地寻了一处,坐着与三两好友聊天。 桂花林的周围,还有不少因人流而来的摊贩,兜售着桂花蜜、桂花糕、桂花糖,或是桂花所制的、制成桂花形状的装饰物。 甚至还有以桂花为主题,专门做花灯之处。 白琅没见过桂花,对周围一切都格外新奇。 他东看看西望望,注意力最终放在了做桂花甜食的那块区域。 白琅拽拽墨宴衣袖,看向他的目光含义不言而喻。 「行行行,给你买给你买。」墨宴哪里招架得住他这样的视线,「想先吃哪个?」 反正白琅不会受人间病痛影响,想吃便随意地吃,他总归是拒绝不了白琅的。 白琅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从头一家吃到最后一家。 第一位摊贩卖的是桂花糕,白琅已直勾勾地盯着这边看了许久,才同墨宴过来,老闆便笑眯眯地招唿他:「小公子是初至云山镇来吧?看你面生,可是想来试试我们家的桂花糕?」 白琅不太适应老闆的自来熟,但香香甜甜的桂花糕战胜了他的怕生,他小声地问:「我、我可以买一块吗?」 此前买东西都是墨宴来交涉,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尝试开口,不太清楚这时该说些什么,只坦诚地问出想问的问题。 他今日打扮得就如世家小公子般华贵精緻,一开口却怯生生的,更似单纯又怕生,天资聪颖一心扎在修炼里头宗门子弟。 鲜艷张扬的红衣因他的软声细语,更显出几分活灵活现的无措天真,气质干净出尘。 摊贩老闆都心生怜爱,直接切了一块热乎乎的桂花糕包起来给他:「来来来,这块送你了,这可是我们家卖得最好的桂花糕,你且试试,若是喜欢再来买啊。 「看小公子打扮贵气,平日里不常出门吧?你们这些年轻小孩啊就爱埋头苦练,难得出门玩一趟,开心最重要。」 白琅分不清这是个什么情况,愈发茫然无措,抱着怀里被老闆塞的桂花糕,抬眸望向墨宴方向。 灰眸间难得多出几分慌乱,显然并不知晓老闆此举代表的是一种善意馈赠,只是在想自己是否哪个流程出了错误。 墨宴怜爱地拍拍他的脑袋,对老闆说:「多想您的馈赠。我家小徒弟确实沉迷修炼之道,不通人情世故,听闻云山镇中秋灯会热闹,便想着带他来看看。如有失礼,望您海涵。」 面对向白琅释放了善意的老闆,墨宴态度亦放得谦逊温和,让老闆对他们「师徒」俩的好感都上升不少。 老闆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这般年纪的小孩就该多出门走走嘛。」 说着他又看向白琅:「小公子试试我们家桂花糕可还合胃口?合胃口的话再多给你一块!就当欢迎你到我们云山镇来玩了。」 白琅不太理得清状况,但见墨宴没说什么的模样,便乖乖地点头,试了一口老闆给他的桂花糕。 老闆做的是米糕,还热乎着,入口软糯清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味道确实还不错。 白琅眼底亮起些许惊嘆,小口小口地把桂花糕吃了个干净,轻声评价:「好吃。」 许是嗓音轻,听起来便显得软软的,哪怕只有简单两个字也很真诚。 老闆直接溺爱了,又给他塞了一大块。 桂花相关吃食的摊贩基本集中在一块,相距很近,云山镇的摊贩又惯来是热情好客的,听到白琅是初次出门玩,他往下走了一路,就被塞了一路的吃食。 吃完一样又被下一个摊贩的老闆塞点新的,还都是他爱的甜食,完全停不下来。 白琅亦从初时的拘谨不安逐渐变得自在许多,欣然接受了摊贩们的投喂,灰眸亦多出几分光彩,明显很喜欢这些桂花做的甜食。 第101页 受他这般真诚坦然的情绪表露影响,还有不少围观到的路人特意过来买一点,尝尝白琅吃过的这些甜食,一时间又热闹不少。 等全都试吃得差不多了,墨宴又特意带着他折回去,买了些白琅吃得最满意最开心的吃食,将满满当当的收穫塞入单独的储物法器当中,给白琅自己拿着,想吃便拿一些。 估计是不需要再考虑今晚晚膳要吃些什么了。 墨宴带白琅到另一边去准备再逛逛,白琅顺手就拿了块桂花酥出来继续吃,脸颊一鼓一鼓的。 真是可爱得很。 墨宴想起方才白琅被团团围住,他几乎都要被挤出去的模样,嘆息着揉一把他的脑袋:「你果真是受人欢迎啊。」 「嗯?」白琅不知什么叫受欢迎,疑惑地看向墨宴。 墨宴没有详细解释:「无事。你吃你的吧,我不打扰你。」 「噢。」白琅乖乖应一声,不再理他。 他们一路走到对面卖装饰品与花灯的地方来,最先见到的便是卖花灯的老闆。 老闆是名女子,方才亦见到了白琅备受欢迎被团团围住的场景,这会儿见到他正面真容,对他亦是涨了不少初始好感。 白白净净的清秀少年总是会惹人偏爱的。 老闆笑着招唿他:「小公子可要看看我们家花灯?我们家花灯都是桂花纸艺所做,还有桂花蜡烛,每盏都是用心制作,独一无二的。」 白琅看了眼这里摆着的花灯,确实都挺漂亮,而且每一盏的图案都不太一样。 他又抬眸看了眼墨宴。 墨宴亦看向了那些花灯,初时还并未注意到白琅的视线,过了会儿偏头对上,还怔了下。 但他很快回神,问:「可是想要买一盏?」 白琅收回了视线。 墨宴分明还是自己想要。 白琅记起庄陶曾经同他说过的话——大人就是喜欢说谎。 墨宴明明自己就想要,却还要教他买花灯只能为自己祈愿。 大人真是好奇怪哦。 白琅是听话的乖小孩,不过看在墨宴今日给他买了好多好多甜食的份上,他倒是不介意给墨宴也买点什么。 他走到老闆面前,挑了他觉得最漂亮的那一盏花灯。 「这个吧。」白琅拿起花灯,不知自己该付多少钱,便直接把钱袋子给了老闆,让老闆自己拿。 这般单纯的举措让老闆好感更甚,只拿了花灯原本价钱的一半,又拿出笔墨:「小公子写一写你所祈之愿吧?等会儿我帮你把祈愿纸放到花灯内。」 白琅歪一下脑袋:「这个要写什么?」 老闆耐心道:「比如祈求身体健康、平安顺遂之类的。小公子是要为自己所求,还是为他人?」 白琅指了指站在另一边的墨宴:「为他。」 「……嗯?」突然被提及的墨宴愣一下,「给我做什么?」 白琅回头,看着他的视线更为疑惑:「你不是想要么?」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墨宴难得地哽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还以为白琅是觉得好看,或是觉得新奇,才准备买回来自己玩的,不曾想白琅原来是觉得他想要而特意买给他……? 见他不回答,白琅便当他默认,回过头不再理会他,想了想提笔在祈福纸上随意地写了些内容。 他将写好的纸条交给老闆,老闆很快便放好到花灯内,递给白琅。 白琅反手就递给了墨宴:「给你。」 墨宴仍未反应过来,低头便见到花灯上的祈愿。 ——愿墨宴开心顺遂。 白琅不常有机会写字,字迹有些歪歪扭扭,似初学孩童般稚嫩,但一笔一划都写得很认真。 这是白琅送给墨宴的,独一份的诚挚祈愿。 墨宴愣愣地接过,忽地想起之前他们还是黑白无常使时,在一次冥界的中元灯会上,似乎就有过类似的场景。 那是他们第一次得空参与冥界的中元灯会,灯会完全仿照人间举办,只不过点灯的火是冥界的鬼火,可常亮不衰。 冥界的花灯都是由放灯者自己做的,各式各样的形状都有,奇离古怪没几盏正经花灯。 当时白琅亦对「花灯」产生过好奇,墨宴难得见他有情绪起伏,就简单同他说过那是由世间人带来的习惯,是为自己或为他人祈福的活动。 他亦补充过一句,为他人祈福完全没有必要。 再后来第二日,白琅就给了他一盏歪歪扭扭的纸花灯。 墨宴问他这是什么,白琅只淡淡地说了句「花灯」,未等墨宴弄清情况,就恢復了往日那般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什么都不再说,直接走了。 墨宴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但莫名的,他还是把那盏丑丑的花灯始终放在了他于冥界的房间内,最显眼的一处地方。 墨宴对上小白琅此时纯粹清澈的灰眸,忽然也理解了那时候的白琅。 ——那也是一盏,白琅特意为他做的,独一份的花灯。 只因白琅看出来,他想要。 生前从始至终都在被背叛的他,只是想要一份专属于他的真心而已。 旁侧的老闆并未听到桂花糕摊子前墨宴介绍的身份,从方才白琅对墨宴说话的语气中推测了一个他们两人的身份。 见墨宴怔愣,她笑眯眯地说:「二位公子是道侣吧?小公子能有这般心意,二位公子平日感情一定很好。」 第102页 墨宴却又愣了愣。 道侣……么? 他捧着手中的花灯,指尖微微收紧,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知从何时起便于心底深处肆意扎根生长的感情骤然破土而出。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这几日这莫名其妙心绪,这莫名其妙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完蛋了,他的父爱好像真的变质了。 【作者有话说】 光速打脸√ 第59章 墨宴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最终并未反驳老闆的说辞,似乎是默认了。 白琅目光仍旧单纯,并不知晓这「道侣」一词究竟包含着怎样的内涵。 ——在一刻钟前的墨宴, 亦是不了解这种身份关系的。 至死都在被人背叛,他早就不相信他人所谓的真心了,更何况去接触了解这种更为深入的关系。 但如果对方是白琅,墨宴发现他怀疑不起来。 不仅仅是出于他们黑白无常使不同生但共死的宿命, 更出于白琅那实在纯粹清澈的视线。 有的人即便初时很干净,但也根本经不住利益的诱惑, 架不住权势的染缸。 白琅不一样,他就是一张彻头彻尾的洁净无瑕的白纸,滑熘熘的, 留不下分毫洇开的墨点,唯有笔画之后成型的秀丽花鸟山水图。 他什么都不懂, 所行所言, 皆不过源自本心。 源自他受尽磨难仍天真烂漫的本心。 墨宴将花灯收了起来, 终于压制住翻涌的思绪, 同往日一般笑着对白琅说:「我很喜欢, 谢谢你小白琅。」 白琅见他收下, 只觉得他果然是想要花灯,没再说什么,继续吃他的桂花酥,情绪平淡得就和往日一样。 毕竟, 这送花灯之举, 于小白琅而言不过是看穿他心思后的随手而为之。 墨宴并未将自己的思绪发散向不该发散的方向, 看了眼白琅的背影, 须臾垂眸收住所有情绪。 他平素浪荡自在, 从未喜欢过人,亦从未被人喜欢。 或许……他还需要一点时间,理清自己的感情。 白琅并不知墨宴质变的感情,走了两步见墨宴未跟上来,又回头看他:「不走吗?」 墨宴总算有动作,两步便与白琅并肩:「走。」 白琅等了一会儿,见墨宴没有要再次牵他的动作,微低头,干脆拿了块桂花糕出来吃。 装饰物件与玩具类物件都吸引不了白琅兴致,白琅跟随墨宴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注意力基本都在自己手上的吃食当中。 他没兴趣,墨宴亦不带他浪费太多时间,简单看了一圈后便往桂花林内去。 真正进入桂花林后,林内香气比外围要更加浓郁,白琅正好吃完一块桂花糕,嗅了嗅林间的味道。 好香,他喜欢这个味道。 白琅朝四周张望,入目满是黄灿灿的桂花,一簇接一簇,偶有几只蝴蝶于附近流连。 他的目光在距离他最近的一团桂花上停住,伸手想尝试摘下来,指尖触及桂花后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做。 墨宴在这时伸手,手背擦过他的指尖,摘下了一簇完整的桂花。 「想要这个么?要这样摘。」墨宴将花簇下的纤细枝条展示给白琅看。 白琅学会了,拿另一团桂花实践了一下,顺利地摘下一簇完完整整的桂花团。 桂花每一朵都小小的,哪怕簇拥成花团,也不是很大,小小的一团躺在白琅手心之中。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朵朵桂花,却能散发出这般浓郁的香气。 好厉害哦。 白琅眸间亮起小小的惊嘆,双手捧着把桂花递给了墨宴:「给你做桂花糕。」 灰眸专注地望向墨宴,似是对墨宴寄予了怎样的期许。 像糖似的,甜滋滋又亮晶晶。 墨宴笑着接了过来:「好,就用来做桂花糕。真是难为你还记得我的手艺。」 白琅看着墨宴将桂花收入储物法器中,收回了手,实诚地说:「他们做的糕点,口感没有你做的好吃。我想吃你做的。」 说完他便转头,继续去摘桂花,徒留墨宴一人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无声地嘆口气,揉了揉心口的位置。 他明知白琅并无任何其他心思,但对于从未感受过真心的他而言,这般的率直坦诚,实在是叫他难以招架。 这么乖一小孩,会喜欢上也很正常吧。 墨宴揣好他尚且无处安放的感情,默默跟在白琅身后,白琅摘一束他便收一束。 等白琅累了,墨宴又带他到附近草坪中坐着休息。 白琅基本都在吃,墨宴便又去买了盏新的花灯,算作他送给白琅的,今夜可一同去放花灯。 白琅对于有没有花灯不在意,但听说能去放花灯,就欣然收下了墨宴的花灯。 他们在桂花林一直待到了临近夜间。 墨宴估摸时辰差不多了,终于带上白琅一道去参与今夜的花灯会。 云山镇的中秋灯会比之前他们在人界小城镇参与的中元灯会要热闹得多,还有不少与赏月有关的活动。 白琅看一眼夜幕中圆圆的月亮,不太理解为何这抬头就能看到的月亮,还非要到特定的位置去凑一起看。 许是看出他的不解,墨宴同他解释:「中秋在人间往往寓意着团圆,是合家团聚的节日,因而中秋之月对人间人来说,亦有别样的内涵。他们看的不单是月亮,更是一种仪式感与寄託。」 第103页 白琅只听懂了这是与家人有关的节日,兴致缺缺。 他可不愿同家人「团圆」。 墨宴观他状态,笑着补充:「像我们这种孑然一身之人,过节只是图个热闹,倒不必管这些内涵云云。重要的还是自己玩得开心。」 白琅觉得墨宴这话的最后一句很有道理,点头应了下来。 他们继续并肩行走在欢声笑语的灯会之间,却又始终游离在灯会之外。 正如同上次的中元灯会,参观而不参与。 今日白琅在桂花林玩了许久,墨宴怕他会累,只简单逛过一圈集市后,便带他去了放花灯祈愿之处。 花灯祈愿是在云山镇的护城河中,花灯会随着护城河缓缓向下,途中还经过一个湖泊,许多花灯会先汇聚于湖泊中,再顺着另一边连通的路继续漂流,带着人们的祈愿驶向远方。 湖泊处有湖心亭与一些画舫,因而不少人放过花灯后还会特意到湖心看灯。 白琅来到放花灯处,这边已聚集了不少人,各式各样的花灯在河流间漂游。 墨宴将他们的两盏花灯拿出来,直接用自己的火灵力点燃花灯:「走吧,我们也去放。」 白琅回神,接过自己的那盏花灯,点了点头。 但临到河边时,他又有些害怕,在河畔不远处停了脚步:「我不想过去……」 墨宴:「嗯?为何?是碰到什么了么?」 白琅摇摇头,看着河畔放花灯处毫无遮拦的,浅浅泛过的水花,又胆怯退了小步:「我、我怕……」 墨宴看了眼河畔,又看了眼白琅,斟酌着问:「是怕水,还是怕靠近河流湖畔?」 白琅小声地说:「我怕靠近这些地方……」 那大抵就又是与他生前遭遇相关的心理阴影了。 墨宴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无妨,那你把花灯给我,我帮你去放,你就在这里看着好不好?」 白琅对「放花灯」这个动作并无太多执念,乖乖点头,双手捧着又将花灯递迴给墨宴。 此处人多,未免过会儿两人就会被冲散,墨宴特意叮嘱了白琅在原地等候着,之后便快步走向河边,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河中。 身为鬼使,平日里偶尔他们亦会接触到上界的神仙,他并不信这种祈愿祝福之说。 但这是他与白琅互相给对方的祈愿,这一刻墨宴短暂地持以了世间人的情感。 清澈河面倒映着夜幕星空,盏盏花灯顺流而下,便如同闪烁繁星,渐渐远去。 墨宴回头看向白琅的方向,便见白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方向看,正巧撞上了他的视线,灰眸间映照出点点旁侧花灯的光亮。 周围仍是放灯之人的欢闹之声,还有小孩的嬉闹打趣,热闹非凡。 但白琅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话地站在原地。 夜色与暖融灯火下,白琅的一袭红衣被笼上一层柔和轻纱,清秀精緻的面容在夜幕中看不真切,又仿佛晕着暖暖的光亮。 在视线相撞的这一刻,墨宴倏地感觉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虽然他们才是闯入真实的虚幻。 他们只是真实世间的旁观者,旁观这世间的生与死,旁观这世间的喜怒与哀乐。 他们早就不再属于这个人间,早已变成孤身一人。 ——在今日之前,墨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如今,他看着不远处的白琅。 或许,在白琅继任白无常的那一刻起,他便已不算孤身一人了。 不论如何,至少他的身边总是会有白琅。 白琅什么都不懂,但没关系,他们还有往后无尽的年岁,他可以教会白琅一切,他亦不曾拥有过的美好的情感。 墨宴走向白琅,回到他身边,朝他伸手:「走吧小白琅,我带你去另一边看花灯。」 白琅将手置于墨宴手心之上,乖乖点头:「嗯。」 墨宴收拢指尖,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带他往另一边离水面远些的位置去。 白琅亦在不久后回握住了墨宴,微凉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墨宴纠结了一日的心绪在这一刻,似乎忽然安定了下来。 小白琅本就值得被他人喜欢,那为何这个「他人」不能是他自己,这个「喜欢」不能是更深层次的喜欢呢? 第60章 等白琅看完花灯, 墨宴便带他回了客栈内。 今日出门玩了一整日,才回到房间白琅就忍不住开始打哈欠。 墨宴:「困了么?困了便去休息吧。明日休息一日,后日我带你去找我之前的洞府。」 白琅揉着眼睛, 乖乖点头,临去床榻方向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墨宴:「桂花糕……」 他实在太困, 声音有些含煳,语调软绵绵的, 简直就像是在和墨宴撒娇。 墨宴心底软软陷下小块,哪里拒绝得了他:「好,明日早晨我就借客栈的膳房给你做桂花糕。」 客栈的膳房由客栈的后厨人员掌勺, 墨宴去问过,可以用, 只是只能给他腾出一块灶台位置, 而没有单独的清静的膳房。 墨宴不喜欢做东西时身旁还有太多生人, 那样他就得分出心神注意周围是否有别有用心之人。 但白琅都这么期待了, 他不介意偶尔松懈点戒备。 左右这客栈的人都打不过他, 问题不大, 白琅的需求更重要些。 第104页 白琅得到墨宴的回答,总算心满意足地回去休息。 他换下了今日的新衣裳,穿着里衣尝试着把发冠摘掉。只是他从未戴过冠,许久之后把自己都弄清醒了, 除了头髮变得乱糟糟便全无半点进展。 无奈, 他直接喊人:「墨宴——」 「怎么了?」墨宴几乎是马上就给了他回应。 白琅直接抱着换下来的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 不太开心地说:「这个我不会摘, 头髮都乱了。」 许是弄发冠折腾了小会儿, 白琅里衣稍有些松垮,发冠歪到一边,头髮乱糟糟的。 只是他眸色太过单纯坦然,凌乱而不□□,更像被娇生惯养长大,不懂打理自己的世家小公子。 墨宴走到他面前,低头先替他把衣领重新整理好:「无妨,下次若不会直接喊我便是。这发冠较之其余款式确实复杂些,你硬来的话若是扯疼了就不好了。」 白琅下意识微微仰头,毫无防备地露出小截白皙脖颈,让墨宴能更方便地替他打理。 他听着墨宴的话,轻轻蹙眉:「下次我不要戴这个了。」 墨宴微抬眸看他:「不喜欢么?」 白琅小声回答:「戴久了有点重,旁边的东西还会晃来晃去的打到头。」 墨宴轻柔地将发冠取下来,闻言应声:「行,那以后不用这个了。我给你找找更轻便的。」 说话的同时,他又取来一把木梳,小心地梳理白琅凌乱的发梢。 他的动作总是很温柔,白琅能感受到梳齿轻轻地自他发梢间掠过,原本被他自己折腾没的困意重新涌了上来。 虽说墨宴大部分时候不靠谱,但白琅现下还是挺愿意同墨宴待在一块的。 墨宴总能将他照顾得很妥帖。 等墨宴梳理完,白琅已经快站着睡着了。 墨宴轻笑着揉揉他脑袋:「这么困啊?那快去睡吧。好好休息。」 白琅又打了个哈欠,再次乖乖点头,总算回床榻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安安静静睡觉。 兴许是并无修习的经歷,白琅睡觉时同寻常人差不多,不会特意保持警戒,一旦入睡就睡得很沉,从始至终都对与他同住一屋的墨宴毫无警戒。 须臾,待白琅睡熟了,墨宴才走向床边。 没了怨气侵扰,夜间白琅睡得都安稳许多,侧躺着轻拽被子一角,睡姿也很乖。 墨宴站在床边看了许久,最终只是弯腰,轻轻把白琅露在外边的手放回被子里,为他掖好被角。 他的指尖掠过白琅脸颊一侧,白琅无意识地蹭了蹭,像只熟睡中向他表达信任与亲昵的小猫。 这样的温顺听话,只要墨宴想,随时可将白琅调教为完全信任、依恋着他的「完美伴侣」。 不过墨宴并不打算这么做。他是卑劣的性子,但这份卑劣他不会用在干净的白琅身上。 白琅尚未真正理解这人世间,他更希望白琅能拥有更多的自由,更多的,他自己的感情与想法。 他这般的天资与年纪,本就该是被呵护着长大,但偏生他是要接受考验白无常。 那不若,就让他带白琅重新认识这他不曾好好接触过的世间。 良久,墨宴才站起身,准备同往日一般寻点事情度过今夜时,不经意间又看到桌上放着的,曾被他嗤之以鼻的师徒风月话本。 唔……这东西既然存在,那必然说明它有其存在的理由。 而且反正他家小白琅不承认他们的师徒关系,那他们这可不算师徒恋。 墨宴找到了完美的藉口,仿佛全然不记得当初认为迟早是师徒亦算师徒的人到底是谁。 他欣然接受了这风月话本的存在,走过去拿了一本。 夜色漫长,用来观摩观摩也是不错的。 — 次日早晨,白琅在同往日差不多的时辰准点睁眼,缩在被窝里放空了会儿,等稍微清醒些才起身。 墨宴不在屋内,大抵是去准备早膳之类事宜,白琅便没管,起身自己收拾一番,走到桌边时忽地发现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卷。 似乎是那日他给过墨宴问问题的那册。 他昨日出门前没放回原本的位置么? 白琅茫然,脑海中并无相关记忆。 那可能是忘了吧。 他随手将那捲书放回原本的位置,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墨宴回来。 须臾,他便等到了提着食盒回来的墨宴。 墨宴见他坐在桌前,脚步顿了会儿,视线往另一侧堆叠在一块的话本方向飘去一瞬。 白琅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只嗅到墨宴身上沾了些桂花的味道。 他眼底亮起些小小的期待,直勾勾盯着食盒看,根本无暇分神去顾及墨宴。 墨宴见他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气,提着食盒走过去:「起来了?正好,你想吃的桂花糕,来试试?」 白琅没有应声,依旧直勾勾的视线就是最好的回答。 墨宴轻笑一声,把桂花糕端出来,放在白琅面前。 他做的不是昨日那桂花糕摊贩老闆所做的米糕,而是白琅更喜欢的桂花水晶糕。 糕点上半晶莹剔透,还能看到铺撒的桂花,底下一层则是乳白乳白的奶糕。 桂花的清甜与奶糕的细腻融合在一块,滑嫩的口感更是深得白琅心意。 才咬下一口,白琅面容中就显出了几分小小的雀跃,对这份糕点格外满意。 第105页 见他喜欢,墨宴亦是心满意足,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吃完。 话本之事因桂花糕而被两人遗忘了个彻底,待早膳用完,墨宴又给他拿了些笔墨纸砚来。 「小白琅可要试试练字?你幼时只能偷偷旁听夫子讲学的话,应当鲜有机会能够动笔练一练罢?」 白琅闻言,眸色又亮了几分:「想练。」 他本是好学性子,只是幼时的地位让他被剥夺了学习的机会,亦习惯了不能接触这类事宜,即便心念着,也不敢主动提及。 墨宴看出他这反应所代表的含义,更是心疼:「正好这边有足够大的书桌,到这边来吧,可在这练。」 他起身走向书桌方向,替白琅将笔墨纸砚与他昨日特意顺手买的临帖一一摆好。 白琅跟着走到书桌边上,又听闻墨宴问:「会握笔姿势么?」 白琅想了想,摇头:「不会。」 他并未真正学过握笔,就连昨日给花灯写祝福语时,都是用的别扭而生疏的姿势,只是墨宴当时太惊诧,才并未仔细留意。 墨宴示意他过去,他便乖乖走到墨宴身边。 墨宴拿着笔往白琅的方向动了动,原本是想直接手把手教白琅的,但忽地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 白琅看他这忽动忽停的,目露困惑。 「没事。」墨宴没解释:自己示范了一下握笔的姿势,「你看着我的手,握笔要这么握会比较方便掌握力道。」 说着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他和白琅的名字,难得地没用平日狂放肆意的字体,而是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 墨宴出身好,亦受过假意的重视,平日看着没个正经,但其实文学修养很好,把字写端正了亦是横平竖直的赏心悦目。 他向白琅展示了写字的握笔姿势与落笔、收笔,期间附带讲解,教得特别细緻。 白琅学得亦快,墨宴给他示范了一遍他便能有模有样地学出个十之六七。基本的握法与笔法掌握得更是差不多了。 若是当初他能有机会去学堂,绝对会是聪颖出众的小才子。 墨宴见白琅已可以开始独自练习,更为他的过去遗憾惋惜。 明明是那么好的天赋,却被那样埋没浪费。 墨宴知晓遗憾无用,只更确定要带着白琅重新去做一些他本该能做,却错失了机会的事情。 过往的那些遗憾,由他重新补给白琅。 而在那之前——墨宴悄悄地藏好了对白琅的感情。 在那之前,他并不需要白琅回馈什么样的情绪情感给他,更不希望懵懂的白琅因他的亲近而在后来产生一些错觉。 墨宴看着渐入佳境的白琅,须臾,转身回到方才的桌子旁,趁白琅完全没注意他这边,迅速地将几卷话本拿走。 ——他不愿让白琅将依赖误解为喜欢,但不代表他不能在白琅能够分清这些感情之后,光明正大地让白琅也喜欢他。 反正他们是被绑定的黑白无常使,这近水楼台的月不摘白不摘啊。 【作者有话说】 搞隐忍克制系纯爱?不存在的,墨宴字典里就没有隐忍克制这几个字doge 第61章 白琅兴致勃勃地练了一日的字, 字迹虽仍显稚嫩,握笔姿势与笔法已基本掌握得差不多。 墨宴怕他累着,晚膳之后便没让他继续, 看到他写了满满当当好几页宣纸的「墨宴」二字,默默将这些尚且歪扭的字迹视若珍宝般一一捲起,收入他的储物法器内。 晚膳后,墨宴已将话本归位放置好, 白琅翻阅话本,他便于旁边继续为白琅谱写剑谱。 待白琅开始困了, 墨宴便将他哄去睡觉,预备着明日启程去找他生前的洞府。 依照地图标识,墨宴生前洞府所在距离云山镇不算远, 御剑过去的话只需半日时间。 他记得洞府那边有膳房,只是并无食材, 于是次日早晨, 他替白琅准备早膳的同时顺便找膳房购置了足够五六日的食材。 做完早膳买完食材, 墨宴回房时正好白琅也起来了。 白琅正坐在床边, 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 还没完全醒, 髮丝凌乱里衣松垮,乖乖软软地等着墨宴回来似的。 墨宴放下食盒,替他把外衫拿过去:「起来了怎么不穿好衣裳?初秋早晨寒凉,你就是不易生病也得注意身体。」 白琅接过墨宴递来的衣裳, 小声地回答:「刚醒, 还没来得及。」 说完, 他又看向了墨宴带来的食盒方向。 没闻到甜甜的味道, 看来不是他喜欢的甜食。 白琅垂下眼睫, 露出小小的失落。 墨宴注意到他的情绪,无奈一笑:「总不能每日都只吃甜食吧?你还长身体呢,要多平衡膳食。」 「长身体」自然是假的,且不论白琅能在这具身体上待多久,就白琅死过一次的魂魄,是註定无法再继续生长了。 墨宴只是想试着真正以对待寻常阳间人的态度来对待白琅,让白琅真正体验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体验的生活。 说不定慢慢的,白琅对感情模块的理解亦会逐渐清晰起来。 墨宴将食盒中的粥食端出来,还冒着腾腾热气:「先凑合吃着吧,晚点我带你去找我以前的洞府。那边有膳房,到时我再给你做别的。」 白琅这才收敛起原本的失落,简单洗漱收拾后坐到桌边安安静静用早膳。 第106页 白琅用膳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小心翼翼,哪怕面前的食物都是墨宴控制过分量,足够他正好吃饱,也总显得好似很珍重。 一小口接一小口的,好似这次吃完了,下次便不一定再能吃得上。 墨宴好生养了白琅一月时间,都没能将白琅「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安全感给养回来。 他看着白琅依旧很小口的动作,在心底嘆口气。 只怕是过往十八年的习惯,并非这一朝一夕能够转变的。 慢慢来吧。 墨宴一如既往地坐在旁边,等着白琅将早膳用完,收拾好交予外边的小厮后,同他说:「这次我打算直接御剑过去,可以赶在午时前到那边,若是那洞府不在了亦方便去附近找找有无落脚之处。你愿意吗?」 虽试验过蒙住眼睛能缓解白琅的畏高,但到底没试过带白琅以御剑的方式走太远,他还是担心白琅会不适应。 白琅思及此前的一次御剑体验,还有那几日的飞舟体验,蹙眉思索了会儿,犹豫地回答:「应当……可以吧。」 他不太确定,但有墨宴在,他觉得应当还能接受。 墨宴忧虑:「若实在害怕便同我说,不勉强,马车过去亦非不可,只是会晚些罢了。」 白琅乖乖点头应下,看着便不是会勉强自己的模样。 墨宴这才翻出此前给白琅用过的绸缎,替白琅将视觉遮挡住。 他已提前同小厮打过招唿,半个时辰后自来收拾房间,便直接牵着白琅走到窗边,召来佩剑,自己先踩上去,再拉白琅:「来小白琅,往我这边来就好。」 白琅看不到面前场景,握着墨宴的手不安地紧了紧,摸索着不敢上前:「你在、在哪里?」 他声线微颤,像找不到归属的小孩。 墨宴心下一软,与他靠得更近,另一手轻轻揽住他的腰,引导他往自己的方向来。 白琅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过去,感觉自己踏上了一块小小的区域。 他有些胆怯地缩了缩,但感知到墨宴手心在他腰间的力度,过了会儿又大着胆子再次踏上去,稳稳噹噹地站在了墨宴身前。 墨宴抚了抚他的发梢,安抚下他的情绪后便稍稍松手,与白琅之间维持着一个不那么亲密的若即若离的距离。 方便他随时关注白琅的状况,又不至于让白琅太过「依赖」他。 白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疏离」,下意识往他那边伸手探去,抓到一角熟悉的衣料时才安定下来。 他循着记忆中的高度微抬头,后仰着往墨宴方向看:「你不抱着我吗?」 他语气是很单纯的疑惑,声音轻轻的,毫无防备地露出一截白皙脖颈,一手还攥着墨宴袖子,听着完全就是在撒娇。 墨宴看着他蒙住眼睛脆弱又不安的模样,喉结动了动。 这谁能忍得住不抱啊。 他立马丢了原本的精打细算,将人重新揽住:「方才在调整方向。是害怕么?」 白琅感知到重新圈在腰间的安稳力道,平稳下来,收回视线:「你抱着我,就没那么怕了。」 墨宴心底一下就软得一塌煳涂,什么多的都顾不上再想:「好,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白琅对墨宴自是放心的,安安静静地站着,由着墨宴带他去一个他完全不知晓是个什么地方的地方。 只要是墨宴带他去的地方,他都愿意去。 ——毕竟墨宴说过的,他不会杀他,他会保护他。 白琅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在懵懵懂懂间给予了墨宴他全部的信任。 正值初秋之际,御剑的高度与速度会比较冷,墨宴明知白琅不会受着凉影响,还是单独给他上了一层护体灵力,保证他不受冷风侵扰。 有了这层灵力,白琅亦感知不到风的流动,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一直站在原地,而并非被墨宴带上不知多高的高空。 这样的感知让白琅更加安心,直至抵达目的地都未曾表露过分毫负面情绪——安稳得甚至差点直接在墨宴怀里站着睡着。 「唔……到了吗?」白琅感知到墨宴牵着他走到了平地上,嗓音都有些含煳,打个哈欠想揉眼睛,碰到绸缎才想起自己还蒙着眼。 墨宴哭笑不得:「我还担心你害怕,你倒好,安稳得都快睡着了啊。」 说话间,他轻轻给白琅解开绸缎,还伸手挡在他的眼睛前,免得白琅骤然恢復视觉会被光亮刺激到。 白琅没应声,缓和视觉的同时迟钝地等着自己的脑袋醒过来。 因为要替他挡视线,墨宴几乎还是半圈着白琅在自己怀里的动作,白琅安安静静的,就像只缩在他怀里的温顺小猫。 可爱得要命。 墨宴忍住想揉一把的冲动,收好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 须臾,白琅缓过来后便推开了墨宴的手,往周围看,察觉这附近是一大片林子。 唔……? 他茫然地眨着眼。 墨宴察觉出他的困惑,解释:「这里有我当年布下的幻境与法阵,防止寻常人误入。幻境与法阵都并未被破坏,想来洞府应当亦是完好的。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说着,但并没有和之前那般伸手牵白琅,只是单纯地站着,等白琅应声后再一同往里边走。 墨宴好像突然就不爱牵他了。 第107页 白琅觉得奇怪,但此处静谧无人,似乎亦无要牵着手的必要。 白琅想了想,最后没多想。 牵不牵的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没有墨宴手心暖融融的触感还有些许遗憾。 他跟着墨宴往林子内走,中途墨宴同他说了什么生门死门伤门无门的东西,白琅听得懵懵的,一个字没懂。 墨宴中途回眸看了下他的状态,见状无奈轻笑:「罢了,听不懂就算了。跟着我走吧。」 白琅乖乖点头,跟着墨宴的脚步,他走哪儿自己就走哪儿。 约摸一刻钟,一大片林子骤然化作虚幻,一晃眼便消失不见,重新出现在白琅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口,洞口还被装了一扇非常豪华的大门。 墨宴在大门上画了一个阵法,大门便徐徐自动打开,露出里边的模样——赫然是以石头打造的、有模有样的「大厅」,旁边还有些入口通道,应当是连接起居室之类地方的。 有墨宴的阵法加持,哪怕时隔几百年都无人踏足,这个洞府内仍然保存得非常干净整洁,完全没有灰尘堆积。 这里是墨宴曾生活了半百年岁的地方,墨宴见到熟悉的环境,心绪一下便放松了不少,对白琅说:「走,我带你去逛逛。这里的所有东西可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 他说得还有几分自豪,白琅便听话地跟着他继续往里边逛。 这洞府看着很大,实际上是真的非常大,里边卧房、储藏间、闭关室、书阁、练功室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专门凿开了山顶用来侍弄花花草草和晒太阳的地方。 而且其间所有家具物什都是石头打造的,还布之以墨宴的火灵力阵法,让洞府内不会变得阴凉,始终是暖融融的。 白琅逛完一圈,惊嘆—— 原来这洞府,真的就是山洞里凿出来的府邸。 【作者有话说】 墨宴:(带小白琅回家)(骄傲)(自豪)(自信开屏) 第62章 墨宴非常自信地带白琅逛完一整圈, 还随意不知从何处给白琅掏出一份洞府内各居室的地图,免得他分不清何处该往何处走。 白琅大致看了眼,连着方才墨宴按顺序带他去的地方, 大致弄清了洞府内的布局。 墨宴又将他带去卧房。 卧房在洞府较为深处的地方,连通侍弄花花草草的「阳光房」,开了扇小窗,里边还铺了绒垫子, 石床上亦有厚实软乎的垫子与被褥。 卧房另一侧还有书桌与小书架子,总的面积不是特别大, 但很有安全感。 地垫很干净也很软,暖乎乎的,可以直接脱鞋踩上去。 白琅试了下, 还怪舒服的。 墨宴住过的这个房间整个都挺舒服的。 白琅直接坐到了床铺边,软乎乎的感觉同之前住在庄家或是住在客栈时睡过的木床榻完全不一样。 他更喜欢这种软软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东西能将他完完全全包裹住, 很有安全感。 墨宴见他反应, 笑了笑:「感觉还可以吧?」 白琅轻轻点头:「嗯。很舒服。」 「喜欢就在这里待会儿或者走走, 我去给你准备午膳。」墨宴站在门口的位置同他说着, 是很少会与白琅保持的距离。 白琅看了他一眼, 感觉这个距离有些奇怪,但不知为何奇怪,便点了点头,没多想。 墨宴去了膳房, 白琅在房间待了会儿后便起身, 到窗户那边的小空地兜了圈。 由于墨宴许久不曾回来过, 这边的花草都枯萎得差不多了, 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的。 午时的阳光自上边洒落, 在这个小空间的中心落下一圈暖融。 白琅抬头,只能看到上边洞口很高。 他收回视线,又朝周围环顾。 这里边枯萎了的花草很多,可以想见墨宴以前住在这里时,这边应当是生机勃勃的。 而墨宴当时应当是不知晓自己会很长时间都不回来,并未给花草们留下任何生机。 白琅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那时候的墨宴为何会突然离开,离开后他又去了哪里? 墨宴是墨家的那位「奇才」,年岁长,离开此处起码有数百年了,这百年时间他在做什么? 白琅忽地意识到他似乎不太了解墨宴的过去。 不过了解他人过去,本就不是白琅会做的事情。 这个疑问只在他脑海中过了一圈,便被一个角落里的白团团给吸引走。 ……嗯?什么东西? 白琅疑惑地走过去,就见那个白团团突然动了下。 他被吓一跳,蹲在原地不敢动。 「啾?」 白团团又动了一下,勐地一个翻身,一对黑熘熘的小眼睛正与白琅对上。 「……?」 白琅害怕又好奇,停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有动作。 还是那白团团主动一点,情绪好似莫名激动起来,「啾啾啾」地叫了好几声,蹦跶着蹦到了白琅面前。 「啾!啾啾啾!啾啾!」 白团团一蹦一蹦的,扑棱着翅膀又不见飞起来,就在白琅脚边蹭。 白琅没接触过这种生物,还是没敢动,僵在原地有些胆怯。 「啾啾?」小白团歪了下脑袋,兴许是看出面前人的害怕,或是看出他应当不会把自己捧起来。 第108页 「啾……」小白团认命了,自己扑棱好几下翅膀,终于飞起来,直接窝到白琅的脑袋上去。 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与姿势,心满意足:「啾啾~」 小白团看着圆滚滚一只,但并无太多重量,窝在白琅脑袋上依旧是轻飘飘的,应当只是羽毛蓬松。 白琅感知到这个小傢伙似乎没有任何要伤害他的倾向,想了想,干脆就这么顶着小白团去膳房那边找墨宴问问。 小白团很配合,全程一动不动的,偶尔「啾啾」两声,像是把白琅的脑袋当窝了。 白琅顺着不久前的记忆走到膳房时,墨宴还在备菜,听到他过来的动静扭头:「小白琅?是遇到什么……嗯?」 他看到白琅脑袋上顶着毛糰子,顿住:「这什么玩意?」 「啾啾!」小白团似是不满意墨宴的用词,扑棱两下翅膀表示抗议。 这一下墨宴才看出这玩意似乎是个鸟。 白琅回答他:「在房间窗户对着的小空地里发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它飞到我头顶来了。」 墨宴摩挲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小鸟么……我当年临……咳,临走前似乎确实捡到过一枚鸟蛋。」 他差点说成「临死前」,轻咳一声改口。 所幸白琅并未关注他这诡异的转折,只歪了下脑袋:「鸟蛋?」 他今日穿的还是寻常的白衣,面露困惑,微歪头的模样还带着头顶的小白团跟着歪了歪,像是一大一小两只懵懂单纯的白糰子。 墨宴收敛目光,解释:「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只灵鸟凤凰,是妖族的,我外出时偶然见到,顺手捡了回来。」 「妖族?」白琅又听到了完全不懂的词彙,更懵了。 墨宴耐心道:「人间分为很多种族,像我们是人族,魔界还有魔族,修仙界则是因灵气充裕旺盛,常有妖族出没。」 「妖族通常是以动物或植物作为本体,修炼到一定阶段后可幻化出人形,通人性有神智,通常亦可伪装成人族。 「修仙界内人族与妖族是和平共处的,偶尔亦有卵生妖族的蛋被遗落至何处,为人族捡回去。」 说着,墨宴又盯住那小白团思索了会儿:「我记得凤凰妖族的幼崽亦天地灵气为养料,破壳时起便拥有相当于三四岁小孩一般的神智,可不必进食,靠吸收灵气维持生命体徵。 「那也难怪我走了这么久,这小破鸟还能活着。」 「啾啾啾!!」小白鸟破壳已有百余年,自然听得懂墨宴最后那个称唿是在贬损它,发出不满的声音。 它也听出墨宴就是当年那个把它带了回来,结果又把它丢在那样空空荡荡无人又出不去的地方数百年的罪魁祸首,气得扑棱着翅膀就要去啄墨宴。 然后被墨宴轻巧地揪住了它的翅膀。 墨宴拎着小白鸟的翅膀,语气散漫:「哟,还挺活泼,看来这么多年过得还不错?」 「啾啾!啾啾啾!」 小白鸟叫个不停,情绪非常激动,应该骂挺脏的。 洞府被墨宴施以各类幻境阵法护着,外来者进不来,墨宴亦从不让任何外人进入他的洞府。 而里边要出去也只有一条道,这条道只有墨宴自己知晓,小白鸟这百年时间不是没找过出口,只是兜兜转转根本出不去。 它亦试图找寻过一些吃食或解闷的玩意,结果他娘的毛都找不到,整个洞府除了它连只鸟影都没有。 唯一能解闷的还是书阁中那些书,所幸凤凰妖族中它们白凤鸟一脉自破壳起便继承了白凤鸟应有的常识,天生识字懂修炼,不然它早八百年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抑郁死了。 它啾啾喳喳地骂了好久,可惜白琅墨宴不通鸟语,听不懂一点。 墨宴嫌它吵,干脆手动按住了它的鸟嘴。 小白鸟被迫哑火了。 墨宴并非故意关它一人——啊不,关它一鸟在这洞府中。实在是当年他也没想到他出门遇上的是有去无回的死局,直接自己被别人背刺到死。 所以他对这小白鸟并无分毫愧疚之情,见它不吵了才把它随手一丢:「行了,叽叽喳喳的聒噪死了。这么多年你自己都没找到出口,这只能怪你自己笨,可不关我事。」 「啾啾???」 小白鸟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哦,虽然目前为止它也就见过白琅和墨宴。 但另一个被叫做「小白琅」的这个人长得又乖又可爱,肯定比墨宴这个害它孤苦伶仃的人好千百倍! 小白鸟又「啾啾啾」地围着墨宴转,打不过他也势必要吵死他。 白琅围观全程,还是没太弄明白这小白鸟是个什么玩意。 总之……应当……不是什么坏玩意? 白琅茫然地盯着那扑棱扑棱的小白糰子,又看一眼转身继续准备备菜的墨宴。 墨宴没赶走,那肯定不是坏玩意了。 白琅得出了结论。 他生性便与小动物亲近,就如此前在顾舒术的院子那边能同小兔子玩起来,若这小白鸟并非不能相与,那白琅还是很乐意有只小鸟飞来飞去的。 白琅正想着,墨宴又被那小白鸟吵得非常不耐烦。 他轻「啧」一声,把刀插在案板上,随手一揪就精确地把那小白鸟揪了过来。 他看着面前这只被抓住翅膀仍非常高傲不服气的小白鸟,冷声警告:「你再聒噪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做鸟汤?」 第109页 「啾!……啾。」小白鸟原本还想硬气回应,对上墨宴黑眸间似是真的会实践一般的冷意,立马又怂了下来。 妖族的本能告诉它,这个人不好惹。 墨宴确实能做出把它炖鸟汤的事情,只是不愿在白琅面前实践,见它老实了才把它随手丢一边去。 小白鸟在空中晃荡了两圈,晕头转向间对上了旁边白琅单纯懵懂的视线。 它立马飞到白琅怀里去,声线委屈了不知道几个度:「啾啾……」 白琅慌乱间接住小白鸟,虽听不懂小白鸟在说什么,但感觉它这情绪和庄陶庄瑜他们被墨宴吓到时一样一样的。 他看向墨宴,开口:「你吓到它了。」 墨宴:「?」 他停住动作回头,先对上白琅一副不贊同似的视线,又看到那只小白鸟不知何时竟然飞到了白琅怀里,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 在看到他看过来时,小白鸟才趁着白琅没注意怀里,耀武扬威似的叉着腰。 墨宴被它气笑了。 好一个小破鸟,还有两幅面孔是吧? 他家小白琅还没主动和他这么亲近过,这一小破鸟还想靠装可怜博他家小白琅的偏心? 墨宴走过去,把那小白鸟又一次拎起来,看向白琅的眼神格外温柔:「没有,是小白琅你理解错了,它只是在说想要化身一锅鸟汤,以报答你找到它到恩情。」 「这样吗?」白琅很单纯,墨宴说什么就信什么,虽有遗憾但还是乖乖点头,「那好吧。」 「啾啾啾?!!」 小白鸟大惊失色,大难临头,大……大大地开始挣扎。 墨宴揪着他的翅膀冷笑。 呵,一只小破鸟,还想和他争在小白琅心里的地位? 那真是想得挺美。 第63章 未免在给白琅重新塑造良好三观的过程中添堵, 墨宴最终并未真的把那小白鸟丢进汤锅里。 小白鸟见识到墨宴这人的「颠倒黑白」能力,在墨宴放手后怂唧唧地缩回了白琅的脑袋上,没敢再乱吵一句。 白琅仍旧茫然, 实在没懂是个什么情况,疑惑地盯着墨宴看。 墨宴收敛面对小白鸟时的冷淡,温和地笑着对他说:「无事,方才只是开个玩笑。这小破鸟到底是凤凰妖族的血脉, 更是难得一见的白凤族,你若想多个伴便养着吧。」 凤凰妖族在化形前并无任何攻击力, 又因传承至上古神兽的血脉,骨肉血液都是滋补之物,时常会遭一些旁的妖族、人族乃至魔族觊觎。 若是未能在族群中长大, 那就必须得追随可靠之人,才能安全活至化形。 这小白鸟会向白琅示好亲近, 多半就是察觉到白琅干净单纯好相与的气质。 凤凰妖族常年隐世, 小白鸟亦要到化形后才能感应到族群所在, 在此之前若是不养着它, 那多半就是要被别人给抓去炖汤。 墨宴可不干这种给别人送好处的事情。 白琅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抬了下头, 看不见头顶的小白鸟,想了想直接问它:「你想留着吗?」 「啾啾~」小白鸟赶紧表态,飞到白琅脸颊一侧去蹭他。 可惜白琅不知道这是表示亲昵的意思,还是很懵。 墨宴回头见到这一幕, 顺手又把在和白琅贴贴的小白鸟揪到一边去, 对白琅说:「想养便养着吧, 这小破鸟可巴不得能跟在你身边。」 白琅听懂了墨宴的这句话, 并不在意身边多一只鸟, 点头说:「那就留着吧。」 「啾~」小白鸟总算安心了,扑棱扑棱翅膀又飞回白琅脑袋上,安安静静地窝着。 白琅不懂膳房事务,见墨宴顾着做菜没时间管他,便自己又回了房间去。 房间里有一些零散的书卷,一回去小白鸟就一本一本地揪了好几本书到白琅面前。 小白鸟都是揪的书卷缝订在一起的线,但这每一卷书册都比它自己这小身躯不知重了多少。 白琅看得惊诧,又见那小白鸟「啾啾啾」地翻开书卷,在上边啄了一个字。 「『我』……?」 白琅疑惑地念出来。 「啾啾!」小白鸟点点脑袋,又往下翻另一个字。 第二个字是「叫」。 白琅大致明白小白鸟这是在同他交流,将小白鸟啄出来的字都念了一遍。 ——「我叫凤鸣,我很快就能化形了!」 凤鸣特意把「!」的符号亦啄了出来,自豪地叉着小翅膀。 「凤鸣?」白琅重复了一遍它的名字,「你自己取的么?」 如果它自破壳时起便待在此处再未见过活物,那便只有可能是它自己取的了。 凤鸣又在书卷中啄了些字迹出来,解释给他是它们白凤族自拥有意识后,脑海中便会出现它们自己「传承」而来的名讳。 听着怪奇特的。 凤鸣又问白琅的名讳,白琅可不似它只能一个一个翻字出来啄,去拿墨宴留下的笔墨,写下了「白琅」二字。 「啾啾啾!」凤鸣在白琅写的两个字附近扑棱着转了一圈,似是很喜欢白琅的名字。 白琅想了想,又提笔写下墨宴的名:「这是他的名讳。」 凤鸣上去就是两脚直接蹦跶,把对墨宴的不满亦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白琅惯来是不会分辨情绪的,不知凤鸣这双标的表示。 第110页 他将写了他与墨宴名讳的纸随手捲起来放到一边,便不再理会凤鸣,随手拿了卷凤鸣翻出来的书卷,窝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翻阅。 凤鸣见状,亦不再打扰他,缩在他的肩膀上陪他一块看。 于是等墨宴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一人一鸟窝在床榻角落乖乖看书的模样。 白琅少有地缩在了一个角落,曲起膝盖用以放书。他上床前脱了鞋袜,双脚埋在毛茸茸的垫子上,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小截白皙脚背。 不管如何看都是温顺乖巧可爱的模样。 墨宴又将视线挪至白琅肩头,眼底晕开的浅浅笑意径直消散。 啧,就是身边多了只碍眼的小破鸟。 白琅闻到饭食的香气,从书卷中抽出心神,抬眸便见墨宴提着食盒站在门口。 对上他的视线,墨宴神情才和缓,笑道:「午膳做好了,应当都是合你口味的。来试试?」 白琅放下书卷,起身乖乖走过去。 「啾!」凤鸣在他肩膀上扑棱一下,原本也想跟过去,一抬头对上墨宴冷淡的视线立马又怂了,继续缩在床头。 墨宴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温和地看向白琅:「到这儿坐吧。」 白琅听话地坐在墨宴给他拉出的小凳子上,等着墨宴将饭食一一端出来。 墨宴特意为他做了甜口的菜餚,配了一碗甘甜口的汤,还有小碟糕点和桂花蜜。 确实都是最合白琅胃口的菜色。 白琅吃得开心,墨宴看得亦心满意足,等他吃完后又将桌子收拾好,帮他拿了临帖与笔墨纸砚来。 他估计了下房间中桌子的大小,又问:「你可要去书房练字?这房中桌子我未特意布置,可能小了些,书房那边的要大许多。」 白琅看了看面前的桌子,又回想前不久经过书房时见到的书房桌子,做出选择:「去书房吧。」 桌子太少铺不开纸,亦较为难以施展。 他喜欢大一点的空间。 墨宴看出他的想法,应声:「行,那就去书房。正好剑谱快编纂完了,我亦到书房内去找找古籍功法,看看有何要改的。」 白琅想了会儿,记起墨宴此前确实说过要给他量身定制剑谱之事。 他关注起另一个重点:「但是我好像,没有剑?」 「嘶。」墨宴终于注意到这回事,思索片刻,「我那藏宝阁内应当还有,只是不知适不适合你。」 想到这,墨宴直接决定:「正好,我先再带你去趟藏宝阁那边看看,合你心意的你直接拿了便是,放在那边亦是无用落灰。 「练字等晚些回来再去练吧,你觉得可好?」 白琅不会拒绝墨宴的任何安排,点头:「都可以。」 墨宴便将笔墨纸砚之类姑且放到一边,同他一道去藏宝阁的方向。 凤鸣见他们要走,忙扑棱着飞过来,窝到白琅的脑袋上,似是生怕等会儿整个洞府又只剩它孤零零一只鸟。 它不是很重,白琅便没在意,顶着它一块走。 墨宴不喜这爱黏着白琅的小破鸟,但白琅不赶,他便不逆白琅之意,暂时由着这小破鸟跟着。 「藏宝阁」位于洞府一处地下小隔间,入口处乍一看是堵墙,实则设有另外的阵法,是墨宴独创的,只有他自己能够解开的阵法。 他于门口前虚空画了个小小的图案,原本的墙便化作一块小空地,有一处向下的通道。 里边有点黑,白琅紧张地攥住了墨宴袖角。 墨宴原本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余光间瞥见那只小破鸟,动作微顿,手心只落在了白琅的后颈上。 「唔……痒。」白琅很少被碰到这样的地方,下意识缩了缩,但并未拒绝墨宴的接触,还往墨宴的方向靠近了些。 像只听话又敏感的小猫,只要稍稍再加些力道,便能轻易拿捏。 墨宴指尖顿了顿,堪堪将手收回来。 白琅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墨宴的手心暖暖的,适应完刚放上来时的痒意,他还挺喜欢方才那样轻轻的抚摸。 墨宴却错开视线:「没什么。走吧,里边有法器照明,不黑的,放心。」 说完墨宴便先一步往下走,仿佛是在给白琅开路。 白琅忽然有点微妙的失落。 他不知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只是觉得墨宴好似……最近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啾啾?」 凤鸣见白琅停在原地,疑惑地叫了两声。 白琅回神,收敛住自己不知名的情绪,跟在墨宴后边继续往前走。 正如墨宴方才所言,这藏宝阁内本身就有不少会发光的法器珍宝,整个屋内亮堂堂一片,照出…… 满地随便乱堆的各种乱七八糟玩意。 墨宴到这时才想起那会儿的他由于常年被背叛,想送的东西永远送不出去,以至于心绪不佳,有什么东西都只是很随意地往这里边一丢,完全没整理过。 他轻咳一声:「可能……乱了些,不过东西就是这么些东西,你随便看看吧,就当玩了。我去给你找找那把剑。」 说完,墨宴便率先去了一堆看起来比较长条的东西那边去。 里边乱归乱,至少墨宴当初丢的时候还知道按法器珍宝形状来堆。 白琅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一堆不知什么玩意的东西,环顾一圈,最后往看起来比较漂亮好看的那堆东西那边去。 第111页 他看上的这些基本都是外观花里胡哨的储物法器,法器里边还装了别的法器,以灵力稍稍感知便能看个大概,倒是外边那堆跟杂物堆似的东西还翻一些。 白琅随意地看了几个,大多是灵石、银两、草药等等,但凡放到外界去都是富可流油、价值连城的存在,在没有概念的白琅手中只是随意过一圈便觉无趣地丢一边。 他又翻到另一个法器,里边全都是亮晶晶的东西,还晶莹剔透的,很漂亮。 白琅直接喊了墨宴:「墨宴,这里面的是什么?好漂亮。」 「嗯?」墨宴因他的声音回神,只见白琅不知何时已干脆坐在那一堆储物法器当中。 储物法器的外观各式各样,墨宴很爱收集一些像宝物似的储物法器回来,白琅坐在其中,就像被宝物簇拥着的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华贵精緻又清澈干净,还怎么都宠不坏,生来就该被这样堆砌着溺爱。 墨宴柔和了神色,走过去拿起他手中那个法器看了看:「是一些灵石原料,尚未被制成灵石,蕴含着更为纯净与浓郁的灵气。」 说着他又将法器递还给白琅:「你若喜欢便拿着吧,灵石原料大多都很漂亮,可以摆着当装饰玩。」 白琅应了一声,随手收起来。 既然墨宴说了给他玩,那他便不客气地收下了。 唯有目睹一切的凤鸣,恨不得这会儿能原地化形,摇着白琅的肩膀纠正他的价值观。 这可是满满当当一整个储物法器的灵石原料! 加起来甚至完全足够支撑一个小门派全部弟子修炼的浓郁灵气!! 居然就这么拿来当装饰玩吗??! 【作者有话说】 西幻设定版之,墨宴,一款叼着异国小王子回自己洞穴宝物堆里的恶(? 第64章 凤鸣发出暴殄天物的心痛叫声, 可惜在场的墨宴与白琅两人都未理解它欲表达之意,还被嫌吵的墨宴凉凉地扫来一眼。 凤鸣悻悻地扑棱到一边去,闭嘴不作声了。 罢了, 他们有钱人的事儿它这只小破鸟管不了。 白琅没看到墨宴与凤鸣之间的小交锋,在法器堆里随意乱翻。 看到漂亮的,或者亮晶晶的玩意他就会问墨宴,墨宴直接随他想要就拿走。至于其他什么草药灵石银两之类……丑丑的还不会发光, 白琅一点兴致都没有。 墨宴则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一柄他曾经寻来的长剑。 这柄长剑是他自一名剑尊秘境中所得, 是那位剑尊亲自锻造的灵剑。 灵剑认主,万千年来本是谁都寻不到的机缘,虽偶然被墨宴撞见, 但不听墨宴驱使,墨宴便将它们带回来随手丢一边了。 反正在哪儿待着不是待着, 倒不若下次遇上他那位专注剑道的好友时, 可以让他试试。 「……」 墨宴看着仍散着浅浅暗芒的剑鞘, 忆起初时拿到这把剑的心境, 眸色微沉。 这柄剑于痴迷剑道之人而言绝对是上好的机缘, 哪怕灵剑未认他为主, 他以可感知灵剑身上所带的剑意以悟剑道瓶颈。 可惜了,那人终究是没等到那日便漏了马脚。 墨宴收回自己的思绪,将这柄又被他埋没了数百年的剑拿出来,走向白琅方向。 白琅原本正闲得无聊继续翻法器呢, 忽地便听见一声细细的嗡鸣。 「唔……」他皱了皱眉头, 循着大致声音来源看去, 便看见了墨宴手中那柄银白剑鞘的长剑。 墨宴注意到他状态, 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 忙问:「怎么了小白琅?」 白琅皱皱鼻子,指着那柄剑不开心地说:「这个东西,好吵。」 「嗡嗡……」灵剑发出一阵微弱点的嗡鸣,仿佛是因白琅的话而感到委屈。 墨宴听不到灵剑择主时,只释放给被挑选者的信号,但大概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来白琅于剑道方向的天赋亦很不错,得到了灵剑的认可。 还算这把破剑有眼光。 不过这剑吵到了白琅,那墨宴也得让它知道分寸。 ——他可不管这是不是灵剑择主的必备程序,只是小白琅不知情而已,只要让他家小白琅不开心了那就是它的错。 墨宴假意将剑丢回法器堆里,对白琅说:「吵到你了?行,那不要它了。我再给你找个别的识相点安静点的剑。」 「嗡?!」灵剑发出一个墨宴也能听到的震惊声音。 被它挑选为主人那可是天大的荣誉,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灵剑又急切地想关注白琅那边的意愿。 白琅可不知这些内情,灵剑那一声震惊的嗡鸣吵得白琅脑壳疼,语气里带上小小的不满:「不要它,它真的好吵。」 灵剑一下就萎靡了。 它被掩埋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实在太久,周遭都是些它看不起的无灵智法器。难得碰上一个资质纯净天赋亦不错的小孩,说不定能带它重新去看看如今的修仙界。 它真的不想在这连个鸟——哦不,是只有个鸟的地方待着了。 但这灵剑曾经的主人是至今都于修仙界中有传说名号的剑尊,剑尊都要小心呵护着它,这小孩就是天赋再好,那也配不上它屈尊纡贵! 明明应该是这后辈小孩来诚恳地询问它是否愿意认它为主! 高傲的灵剑重新振作起来,就等着他们后悔方才只是嫌弃它吵就把它丢掉的行径。 第112页 可惜墨宴确实不是很在乎它是否选白琅为主,反正他们于这世间只是短暂路过,要不要这天阶灵剑无所谓,大不了他再自己给白琅锻造一柄,只要白琅满意怎样都行。 白琅就更不知这灵剑意思了,墨宴将它丢回去后,白琅连一点关注都没分给它,反倒是在法器堆里翻找出一个小小的,像窝似的玩意。 他看了看这个玩意,又看了看不远处兀自梳理羽毛的凤鸣。 他开口:「凤鸣,你过来。」 「啾啾?」凤鸣听到白琅叫它,立马停了梳理的动作,欢快地跑到白琅面前,「啾啾~」 凤鸣看得可是很清楚,墨宴不在乎任何品阶的法器灵器,只在乎白琅满不满意,要想离开这破洞府,那就得先学会讨好白琅。 思虑间,它看到墨宴有意无意飘过来的视线,又稍稍离白琅远了些。墨宴总算满意地收回视线。 ——还必须得是不那么亲近的讨好。 白琅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凤鸣面前:「这个,你要试试吗?」 他觉得这个大小很适合给凤鸣当鸟窝。 凤鸣看着面前这个显然是用以生成气候调节屏障的法器,是大宗门内都只有峰主甚至掌门才能有的东西,最后还是在白琅单纯的目光中窝了进去。 嗯,大小正好! 「啾啾啾!」凤鸣在法器内扑棱两下,似乎是在表示对这个法器深度与宽度的满意。 白琅便道:「那这个给你做窝吧。」 他记得之前在某个储物法器里有看到过毛茸茸质感的东西,翻了出来垫在法器里边,就是一个很完美的鸟窝了。 「啾~」凤鸣窝了进去,体验到了「暴殄天物」的感觉。 别说,确实挺爽的。 反正嚯嚯的是墨宴的东西,墨宴都不在乎,它在乎个屁。 见凤鸣满意,白琅便由着它先在这个窝里适应适应,自己继续到另一边去玩。 墨宴收集的这些东西他从未接触过,亦不明白都是干嘛用的,只能一样一样以灵力去感知使用方式,还给他摸出不少攻击法器与防御法器来。 这些法器长得朴实无华,白琅不是很感兴趣,拿到便随手又丢去一旁。 还是看着他玩的墨宴后知后觉先反应过来。 他走到白琅身边,随手捡起一个被丢掉的防御法器试了试。 这个防御法器是一次性的屏障,可抵御化神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亦可抵御同等水平的厉鬼怨气侵袭,被打破后就会消失,还算比较有用。 他把这个法器重新递给白琅:「这个法器你拿着吧,是防御法器,可抵御一些怨气侵扰,正好适合你用以防身。」 闻言,白琅才重新拿过这个法器,鼓捣着研究了会儿,不会用。 他能以灵力感知到这是个防御法器,但真要他用确实是难了些。 白琅坐在法器堆里,抬头看向墨宴,把防御法器递迴到他面前:「我不会用,你教我。」 墨宴哪里拒绝得了他的请求,给他示范了一下:「你就把灵力注入这个地方,感受到灵力后保护屏障便展开。就像这样。」 墨宴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到法器之中,紧接着他的身边就被一层泛着淡淡莹蓝光芒的屏障给罩住。 「哇。」白琅微微睁大眼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声惊嘆。 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根轻羽落在墨宴心底。 墨宴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将法器收好还给他:「下次若是遇到恶鬼纠缠,便用这个罢。」 白琅乖乖点头,又想到什么,皱着眉头说:「这边也会有恶鬼吗?」 他还以为到了修仙界来,就不用再体验似庄家那般的日子。 到处都是怨气的环境真的很不舒服。 墨宴亦想带白琅远离那样的环境,但这是他歷练必经之事,不得错失,故而墨宴每日都会记得关注追踪厉鬼的罗盘的动静。 只是如今那逃窜厉鬼始终不见踪迹,不知是躲到了何处,暂且还不敢现身。墨宴便趁着这段时日带白琅偷闲,亦抓紧时间给白琅培养些自保能力。 见他难过,墨宴终究是没忍住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会有。而且就算恶鬼不来找上我们,我们也得亲自去找恶鬼,将它们驱逐。这是我们的任务,我们逃避不了。」 听到「任务」二字,白琅才稍稍收敛心绪。 如果是出于「任务」需要,那他还算能接受。 白琅将防御法器收进墨宴给他的储物法器当中,轻垂着眼睫,面上情绪重归平静,非常懂事地不给墨宴增添更多麻烦。 墨宴心软一片:「晚点我再给你做你喜欢的桂花糕吧。」 白琅眼睛微微亮起来:「好。」 哄也是真的好哄。 墨宴又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陪着他继续在里边看。 等白琅都翻得差不多了,墨宴才准备带他离开,让他先回房间休息会儿再去书房。 白琅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抱上凤鸣新鲜出炉的鸟窝一块起身,凤鸣可不敢劳烦白琅一路顺道端着它,见状扑棱着飞到了白琅脑袋上去,找个舒服的位置安逸地蹲下。 白琅适应了脑袋顶个鸟,便没管它,跟随墨宴准备往外走。 被忽略了许久的那柄灵剑终于按捺不住了,想发出不满的嗡鸣引起注意,又想起白琅嫌它吵,最后只能在他们真的离开之前自己飞起来,凑到白琅附近。 第113页 「唔!」 白琅被这把突然跑过来的灵剑吓了一跳,往墨宴方向躲。 墨宴将白琅护在自己身后,看着那柄灵剑,微眯眼:「你想做什么?」 灵剑并不惧怕墨宴的威压,直接绕过他,往白琅身边凑近。 不吵不闹的,就一个劲在白琅身边转来转去。 墨宴看出这灵剑不是要伤害白琅,便松下了原本的戒备,轻挑眉。 他记得这灵剑还挺高傲的啊,居然会愿意这样卑微地请求白琅? 墨宴差点被这灵剑伤过,比较记仇,便没替它表达意思,双手抱胸看着它。 白琅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着灵剑的意思,歪了下脑袋:「你想让我带你走?」 灵剑上下晃晃,身上的暗芒都亮了不少。 白琅直白地嫌弃:「不要,你好吵。」 方才那震得他耳朵疼的声音他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灵剑无声又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兜了一圈,似乎是在保证自己绝对不吵了。 白琅还是不太乐意要它。 墨宴问:「不喜欢这柄剑?」 白琅点头,看了眼那柄剑鞘上都是黯淡光亮的剑,小声说:「有点丑,不想要它。」 灵剑彻底僵住不动了。 它!堂堂曾经第一剑尊最心爱的佩剑!无数人求之不得的宝物!居然被这个一个晚辈嫌吵还嫌丑!? 灵剑正欲发作,又看到了白琅纯澈干净,毫无恶意的单纯眸色。 看着便不是会恶意诋毁或撒谎以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模样,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丑。 灵剑萎靡了,陷入自我怀疑。 它……也没那么丑吧?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天然黑的小白琅√ 第65章 灵剑选定白琅到底是种机缘, 它陷入自我怀疑后,墨宴终于没再旁观,同白琅解释它身上光亮黯淡只是由于长期没能择主。认定追随的主人后, 剑体的光亮会比这会儿漂亮一些。 白琅就喜欢晶莹剔透亮晶晶的东西,闻言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灵剑。 大抵是知晓若想不再回到那藏宝阁「关禁闭」,它必须得安安分分让白琅乐意带着它,灵剑被白琅允许跟随后便化作普通长剑一般不再表现自主意识, 老老实实地当一柄还不是那么好看的剑。 白琅身上暂无可携佩剑的装束,墨宴便暂时替他拿着, 之后专门给他准备了白玉制蹀躞带来挂佩剑。 白琅鲜有这般华贵精緻的装束,初时还不适应,觉得有些重, 过了几日才慢慢习惯。 这几日墨宴亦完成了为他编纂的剑谱,教习他练剑。 白琅天赋很好, 墨宴给的剑谱他大概看一眼便记住了内容, 跟着墨宴从头到尾顺了两遍后便能独立练剑。 大致将所有动作都顺下来后, 白琅还稍稍领悟出了一些他自己的风格与剑意。 其中不乏灵剑的辅助, 但更多还是白琅本身的资质体现。 墨宴只更遗憾太早与白琅「阴阳相隔」。 又乖又懂事, 资质还那么好的小孩, 换他他真的好喝宠着都来不及,却被他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人」那般嚯嚯。 墨宴怜爱之心一起,又给白琅准备了不少的甜食,供他练剑结束吃, 补充补充体力。 白琅不明就里, 但有吃的他自然乐意, 以至于初时他还觉得练剑麻烦, 后来反而期待起来, 把这当成了一项「任务」。 「任务」结束之后,就能得到他最喜欢的甜食作为奖励,那他还是很愿意的。 几日时间后,白琅的独特剑意已初具雏形,灵剑亦真正将他认作了自己的新一任主人。 认过主的灵剑剑鞘上边黯淡的痕迹总算消失,是很纯粹的莹白光亮,正合白琅心意,总算不再嫌弃它丑。 又是一日练剑结束,白琅收好剑就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墨宴。 墨宴双手抱胸依靠在洞府门口的门框上,似乎是正思虑着什么,神色较为冷淡,带有几分拒人千里的锐利气质。 但注意到白琅看向他后,他的眸间便晕开几分浅浅笑意,原本的薄薄冷霜顷刻间消融殆尽。 他站直来,笑着问:「结束了?」 白琅点点头,灰眸一眨不眨地放在墨宴身上,是不易察觉的期待。 在午后暖阳下像糖丝似的,亮晶晶的浸着甜。 墨宴无奈一笑:「好了,知道你想吃糕点。都做好了放在房间内,回去吃。」 白琅灰眸更亮了些,小小的雀跃亦更明显了些,走到墨宴身边跟他一块往回走。 这段时日他亦习惯了墨宴不常再牵他,自觉地与墨宴并肩而行,始终陪着他练剑的凤鸣这时亦会飞到他的脑袋上,安安静静地找寻它熟悉的位置趴着。 回房间的路上,白琅又抬眸看了眼墨宴,便见墨宴还是方才那般思虑着什么的模样,看起来情绪不是很高。 往常这时候墨宴都会同他聊天的。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么? 白琅直觉不对劲,开口喊他:「墨宴。」 「嗯?」墨宴敛神,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白琅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是疑惑:」你不开心吗? 墨宴怔一下,过了会儿才轻笑:「是遇到了点事情,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啊。」 白琅回答:「我看你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而且今日没有找我聊天。」 第114页 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声音比较小,最后一句听着还有几分近似埋怨般的情绪,很像是在恃宠而骄的小孩。 墨宴没有真往这方面想,拍拍他的脑袋:「你之前不是还嫌我吵么?」 白琅慢吞吞地说:「是有点吵。但是习惯了的话,突然听不见会感觉很奇怪。」 他声音越说越轻,后边的话墨宴都有些没听清。 白琅没再重复,在墨宴想询问前又开口问:「那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墨宴被转了注意力,说:「我们可能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了。」 白琅茫然:「去下一个地方……?」 说着他反应过来:「是有新的『任务』了吗?」 墨宴并不隐瞒他:「嗯。不久前罗盘感应到恶鬼踪迹了,只是……」 他停顿片刻,余下的内容并未同白琅多说:「罢了,总之我们是得再过去看看。今日我先去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明日带你一同过去。」 涉及到「任务」相关,白琅便不再多言,只乖乖点头听从墨宴的安排。 墨宴揉了揉他的脑袋,心却往下沉了沉。 他没同白琅说的那点,便是那罗盘所追踪到的厉鬼行踪离他们很近——就在墨宴洞府所在的山头的山脚下。 墨宴看过孙方海给的地图,在这个山头的山脚下似乎是有一个百年前左右新出现的村落,应当就是这村落内出现了恶鬼,吸引厉鬼而来。 这本该算是个好事,至少他们不需要再折腾行程去什么大老远的地方。 但墨宴直觉不会这么简单。 那厉鬼潜藏了十数日,如今终于露出踪迹,却那么偏巧亦从庄府那边大老远的跑到了修仙界的这一带来? 墨宴不觉得真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厉鬼就是跟随着白琅过来的。 可若是这样,又这么凑巧就在他们附近出现了恶鬼? 墨宴有些想不通,只知道这一次更得护好白琅。 所幸他这洞府还在,这几日白琅于洞府中还算收穫颇丰,自保能力比之在庄府时还是会提高一些的。 余下便是小心谨慎,不给那厉鬼可乘之机。 墨宴思索间,带着白琅回到了房间内。 白琅专注在面前的吃食当中,墨宴想了想,便拿通讯法器联络了一下孙方海。 这边与望远宗亦不算远,说不定孙方海会知晓一些关于这个村落的讯息。 孙方海对这村落有些印象,只是平日管的事情比较多,不算特别了解,还特意去了趟他们宗门的藏书阁去翻找相关内容。 待夜间临近休息时分,孙方海才将他所能找到的讯息都整理出来给墨宴。 根据孙方海所能了解到的内容,这村落名为落隐村,是个隐世村落,村落内多为无资质的凡人,因而该村落很信奉鬼神之说。 族内地位最高的是圣女圣子一脉,其次才是族长。 落隐村原本就是修仙界中距离人界比较近的那边的人搬迁过来的,似是受修仙界与人界日渐加厚的屏障影响,便往修仙界内较为人迹鲜至之处迁移,于百年前定居到这一带来。 他们虽位于修仙界,族内亦偶有修士,但总的来说对修仙界内的事宜其实不是很了解,族中人鲜少离开族群,外来人亦难以融入,是个比较与世隔绝的村落。 但身为修士的墨宴与白琅想打入这个村落了解情况其实也不难。 信奉鬼神么,那可巧,他们就是鬼使,即便身份不能暴露,有墨宴那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在,博得信任还不是手到擒来? 现下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那潜伏于村落内的厉鬼。 墨宴大致弄清楚情况,放下通讯法器后便对上白琅直勾勾盯着他的视线。 「……嗯?」墨宴顿一下,「还没睡么?」 白琅只穿着一件里衣,盘腿坐在被垫得软乎乎的石床上,被毛茸茸的垫子浅浅包围住。 他怀里还抱着同样软乎的被褥,散着头髮盘腿坐着,看起来乖乖软软。 白琅摇了摇头,低着头轻声说:「还不困,不想睡。」 他嗓音带着微微的沉闷,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就听不出来。 墨宴明白了他的意思,坐到床边去,问:「是因为明日就要出门的事么?」 白琅轻轻点头,声音更闷了:「不想……遇到陌生人。」 他本就是怕生的性子,只想与熟悉的人相处。 这几日都待在墨宴的洞府中,他已习惯只需要同墨宴交流,被墨宴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日子。 临近夜间休息时,白琅才意识到自己有点不捨得结束这样的日子。 他想一直,就这么只和墨宴待在一起。 墨宴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脸颊,还是没忍住,上手戳了一把:「我知你怕生,但人族都是群居的,你总要去认识更多的人。」 白琅感受到脸颊上轻轻的温凉触感,抬眸看向墨宴:「只认识你,不可以吗?」 他是很单纯地疑惑着,灰眸间的情绪一眼便能望到底。 墨宴很想说一句「当然可以」,在他未察觉到自己心意之前,他甚至很可能真的就会这么说了。 他忍下了欲将白琅独自圈在他的羽翼范围内的想法,说:「不可以。你涉世不深,便是因为你过往太缺乏与人交际的经歷了。 第115页 「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你总要学会自己去分辨好人与坏人。就像庄家的庄陶庄瑜与庄行良的区分。你若能意识到庄行良的不对劲,兴许就不会被困于火场。」 墨宴第一次拒绝了白琅的请求,亦是第一次引导着白琅去思索他自己尚且不足的方面。 「你对人际关系的了解太少了,不可能一直只跟着我的。至少我也希望你能够真正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 墨宴难得认真地说着,白琅便专注地听着,听到墨宴提及「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又回想起此前看到过的那个话本。 【「师徒为何就不能成为爱人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么…… 白琅尝试进行一个剖析解释:「我们的关系,不是爱人关系吗?」 墨宴:「……?」 墨宴心底勐地一跳,宕机了一会儿,差点以为是白琅敏锐地看穿了他的感情。 但对上白琅实在太过单纯的视线,他又想起白琅根本连什么是「爱人关系」都弄不清楚。 只是懵懵懂懂地套用着估计前一阵子看到的那些个话本内容。 【作者有话说】 墨宴:尝试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尝试了。 —— 今天除夕啦,祝小可爱们除夕快乐新年快乐~龙年红红火火生龙活虎呀~ 第66章 墨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这不会是话本里边看来的吧?」 白琅实诚点头:「嗯。不是这样吗?」 墨宴笑得无奈:「当然不是。看来我上次的解释你是真的一点没听懂啊……罢了, 确实不能指望你这么快能明白。」 他嘆口气,只大概地说:「爱人关系是一种双向的在意关系,我在意你, 可你不见得在意我。你连好友关系都尚未弄懂,亦不着急这种更深入的关系。」 白琅听得更懵了,问:「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墨宴:「目前的话……同僚关系吧。就是搭档,一起完成任务的关系。」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墨宴又嘆一声, 笑着补充:「我倒是想再和你成为师徒关系,可惜你不乐意。」 这个白琅就懂一点了, 坦诚:「我觉得你不是很靠谱,还做不了师尊。」 被扎心的墨宴:「……」 他就多余补充这一嘴。 墨宴揣好自己又被白琅无意识间摔得稀碎的脆弱心脏,揉揉他的脑袋:「时辰不早了, 明日还要出门,你先赶紧睡觉吧。乖。」 就不要接着开口说话了。 白琅勉强被墨宴开解得没那么不开心, 听话点头, 摊开被他团在怀里的被褥, 躺下盖好。 墨宴将卧房的床榻布置得实在舒适, 躺下后没多久, 白琅便安稳入睡了。 墨宴倚靠着床头的石壁, 看了会儿入睡后面容恬静的白琅,无声地嘆息。 果然有的时候还得是不说话的小白琅更可爱一些。 …… 次日早晨,白琅照常起床收拾,用过早膳后, 便同墨宴一块离开了这个洞府。 洞府里边有用的东西都被墨宴差不多带出来了, 这一次离开还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只是白琅仍有些不舍, 站在洞府门口看着大门被关上。他还是更习惯这种无人打扰的日子。 不过……在昨夜被墨宴「安慰」之后, 他忽然有些想弄清楚, 他和墨宴究竟算什么关系。 他虽然时常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各种关系与情绪,但他对于他愿意关注的人的想法感知很敏锐。 白琅看得出来,在同僚与师徒关系之外,墨宴似乎还有别的想与他达成的关系,只是白琅还不知墨宴究竟还想有什么样的关系。 他不懂的东西,确实有点多了。 白琅低着头,遮掩住了自己的神色,等墨宴关好门回头时,他已经恢復如常。 墨宴未察觉任何不对:「走吧小白琅,我们去那个落隐村看看。」 白琅乖乖点头,凤鸣站在他的肩膀上也蹦跶了两下。 在洞府里憋了这么几百年,终于能够亲眼看看外边的世界,可把它给激动坏了。 白琅怕它等会儿把自己给蹦跶掉了,轻戳了一下它的脑袋,让它安分点。 凤鸣还是很听白琅话的——主要是怕不听白琅话,白琅背后的墨宴可会狠狠制裁它。 见状,墨宴才满意地挪开视线,带白琅下山。 落隐村村如其名,算是一个隐世村落,哪怕墨宴此前已特意留意过落隐村所在位置,还是兜了好几圈才终于和白琅走到村落附近。 作为隐世村落,通常来说都会比较排斥外人的出现,不过墨宴早已做好准备,看见村落附近有人,直接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聚集在村落入口处的都是在玩耍的小孩,见到他们过来,警惕地围在了一起。 小孩们年纪都不算大,看起来都是七八岁模样,只有一名年纪应当大些的十来岁少女。 少女在白琅墨宴他们走过来时便站起身,将小孩们都护在了自己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墨宴虽不喜小孩,但装模作样要扯谎时他对众生平等,端着得体的礼节回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墨宴,这位是我小徒弟白琅。我们是修士,亦是驱鬼师。」 少女听闻「驱鬼师」三字,眸色闪了闪,但并未放松警惕:「修士?驱鬼师?那你们来我们村落可有何事?若是迷路而来,直走百步再左拐便是通往市镇的大道。」 第116页 墨宴笑着,只是黑眸间的情绪却叫人有些难以捉摸:「我既来此,自是特意来此。这件事我希望能与你们这里主事的大人商议。」 少女不太相信,视线又挪到旁侧的白琅身上。 白琅只是乖乖站在墨宴身边,不被注意还好,少女一注意到他,他就下意识往墨宴的方向缩了缩,似乎很害怕少女。 少女:「……?」 墨宴并未像往常那般,在白琅往他身边躲时顺势护住他,只是开口轻声安抚:「没事,别怕。」 说完他朝少女歉意一笑:「抱歉,我家小徒弟比较怕生。我们此番而来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宜或许还是更适合与大人商议。」 白琅攥着墨宴袖角,感知到墨宴这次不一样的态度,抬眸往他的方向看去,但墨宴并未看他。 他意识到墨宴是在践行让他学会去进行人际交往,学会去分辨好人坏人与各类不同关系。 须臾,白琅才稍稍松开了攥着墨宴袖角的手,鼓起勇气看向少女的方向:「你、你好。」 他声音很轻,由于实在不擅长同陌生人打招唿,听起来还有几分没底气的软,灰眸只倒映出少女与她身后一些小孩们的身影。 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单纯。 少女对白琅印象还不错,稍微放松一些戒备,让一名小孩回去喊长老过来。 墨宴看出白琅无措不安的小情绪,到底是没能真的那么狠心不管他,在小孩去喊人的间隙揉揉白琅的脑袋,调侃似的说:「你说话果然还是比我好使啊。」 面对小孩一辈,白琅打个招唿都比他长篇大论有用得多。 「……?」白琅没太明白墨宴的意思。 墨宴笑笑:「没事,只是说你方才做得很棒。晚点……若是有机会的话,给你做甜食当奖励了。」 听到有奖励,白琅便明白了方才那个也算作「任务」范畴,原本因为墨宴态度不一样而莫名低落了些的情绪一下子回升,灰眸都变亮了不少。 特别好哄。 墨宴眸色柔和不少,更不捨得把白琅逼得太狠。 左右他们时间还长,慢慢未尝不可。 半晌,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自村落内走出来。 男子身着朴素长衫,大步走来在白琅与墨宴面前不远处站定,行如风立如松,正好将小辈们都挡在自己身后。 少女与小孩们见到男子,似乎都松了口气,不再似方才那般紧张。 男子并无修为,只是普通凡人,但在小辈面前应当算是很可靠的人。 墨宴瞬息间便理清情况,未着急开口。 潘武通主动作揖打招唿:「二位仙人好。在下潘武通,是这落隐村的长老,听闻二位仙人是有事来我们落隐村,只是不知我们这小小村落何处引得二位仙人这般在意?」 他虽先向墨宴简单施以一礼,但很快又挺直腰板,态度不卑不亢。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直入主题:「潘长老好。实不相瞒,我与我家小徒弟是驱鬼师,敢问贵地近日可是受何邪祟灵异之事影响?」 潘武通眉梢轻蹙,回头看了眼小孩们的方向。 少女忙摇了摇头,应当是在表示他们并未向墨宴透露过相关内容。 潘武通便收回视线,看向墨宴:「不知仙人是自何处得出此结论?」 墨宴将罗盘拿了出来,大大方方地递给潘武通:「这是能够感应恶鬼踪迹的罗盘,我们便是受罗盘指引而来。」 潘武通将信将疑地接过罗盘,晃动着试了下,果然见这罗盘始终指示着同一个方向。 他对着这个方向往村落内看去,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将罗盘还给墨宴:「既如此,潘某便不瞒二位仙人了。近日我们落隐村内确实出现了些不同寻常之事。只是不知二位仙人为何要来此驱鬼,又有何驱鬼的能力?」 潘武通问得很不客气,墨宴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自是出于职责所在。我们修习这一道起,便决不愿放任任何恶鬼为祸人间。」 「至于我们的能力,我不好展示,但这是此前我于人界皇朝国家中担任国师时所佩身份玉牌,潘长老尽可查看。皇朝国家的普通凡人容不下我,我便到了这修仙界来当个闲散驱鬼师,顺道收了个徒弟。」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玉佩,玉质温润,一面只镌刻着一个端正的「墨」字,另一面则是图腾似的图案,隐约可辨识出是一个皇朝国家的国号。 落隐村对修仙界内事宜或许不算了解,但此前到底是自修仙界与人界边沿迁移而来,有不少对皇朝国家的了解。 潘武通认出这图腾确实是百年前存在过的朝代,那个朝代亦会请修士来作为国师,国师在当朝地位很重要,这玉佩亦与史册中记载大抵相同。 出于国师的「天机不可泄露」需求,史册中并不会记载具体国师名讳,但有记载那国师是一头白髮。 那史册中亦有传闻,由于后代君主不再信任长生不老的国师,将国师「请」离了该国,之后那名国师便回了修仙界,不知去向。 这么一来的话,墨宴的话可信度确实很高。 潘武通姑且信任了他,将玉佩递还:「原是墨国师到访,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墨国师海涵。」 墨宴笑吟吟:「无妨,潘长老亦是为族群安全所虑。」 第117页 潘武通颔首,先嘱咐小孩们回去准备一下,旋即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门口不好说话,亦太过怠慢二位,二位请先随潘某来吧。」 墨宴「嗯」一声,与白琅一道走入村落内。 到这时,白琅终于找到空隙,好奇地传音问墨宴:「你以前还当过国师吗?」 墨宴回答:「没有,都是我编的。」 白琅茫然:「那你哪里来的玉佩?」 墨宴这次回答得很得意:「我昨夜对着史册现雕的,如何,是不是手艺还不错?」 白琅:「……」 行叭,他就知道墨宴的嘴没半个字可信。 【作者有话说】 墨宴的嘴,骗人的鬼√ —— 新年快乐~! 也感谢【三分桦】x2、【无忧无虑】、【夏夜凉心】、【栀璃鸢年】几位小可爱们在新年祝福墙上送上的祝福mua! 第67章 落隐村内多为石屋, 旁侧围出一个小小院子。 白日他们似乎并不闭户,家家户户均为院门敞开,房门虚掩。有的屋主人便与院内坐着, 有的空空落落不见一人。 凡是有村落族人之处,见到白琅墨宴二人时均投以疑惑好奇视线。 看着并无恶意与警惕,兴许是有潘武通在前领路,族人们便抱以信任。 这潘武通于村落内威信还挺不错的。 墨宴得出大概结论, 收回漫不经心打量的视线,同潘武通一道去了他的院子。 潘武通住处相较于其他房屋要显得更大一些, 应当是地位的象徵。潘夫人大抵提前做好了准备,站在门口等候他们回来。 「二位仙人好。」潘夫人朝白琅与墨宴施施然行以一礼,礼节得当, 端庄温婉。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 潘武通继续道:「委屈二位仙人先至寒舍内简短聊一聊吧。」 进屋聊那便是要聊些与村内恶鬼「邪祟」相关的正事了,墨宴看向白琅, 问:「你要一起进去, 还是同这里的小孩们待会儿?」 白琅最不喜的就是正事的场合, 墨宴不想勉强他, 又是初次至这村落内, 不确定这些小孩是否会对白琅不利, 亦不知那厉鬼潜藏于村内何处,担忧他的安危。 白琅却误会了墨宴的意思。 他将墨宴这番询问试做问他要不要继续「任务」,主动地去尝试和村落里这些陌生的小孩交流交流。 他看一眼墨宴,又看一眼跟了过来的少女与两三名小孩, 犹豫会儿才说:「我不跟你进去了。」 白琅向来是以「任务」为先的。不管是否是他擅长的, 是否是他害怕的, 只要是被交代的「任务」, 他都会去做。 墨宴尊重他的一切选择:「行, 那你在外边玩会儿,有事就找我。」 白琅乖乖点头,目送墨宴与潘武通进入屋内。 他是主动说不跟随进去,却在墨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时低下头,看起来反而像是被抛下的小孩,还怪可怜的。 潘夫人仍留在院外,以为白琅这是性子黏人,但又听话懂事地不去打扰大人之间商议正事,不由生了些怜爱之情。 「小公子远道而来也累了吧?」潘夫人招唿着白琅与其他的小孩们在院子坐下,「来来来,都过来坐,我去给你们泡茶啊。」 「谢谢姑姑!」少女清脆地同潘夫人道谢,熟稔地带着其他小孩们寻了处位置坐下。 白琅仍旧只是站在原处,不知自己这时该做些什么。 若换做往常,白琅根本不在意所谓交际事宜,都是随着自己心意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但如今担上了个「任务」的名头,他便完全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 少女察觉了白琅的无措,主动开口:「你不过来坐吗?站着好累的。」 闻言,白琅又犹豫一会儿才终于走过去坐下。 他坐得端正,看着便显得更为侷促,显然是个怕生的单纯性子。 「啾啾!」一直安分站在白琅肩头没懂的凤鸣蹦跶着叫唤两声,趁墨宴这会儿不在,蹭了蹭白琅的脸颊,似是在安抚他。 凤鸣一身白毛,站在一身白衣的白琅肩头,少女初时都未注意到还有个活物,被凤鸣的叫声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忍不住说:「这是活鸟啊?」 「啾啾!啾啾啾!」凤鸣听到自己又被称唿为鸟,当即就在白琅肩头蹦跶着反驳,情绪异常激动。 但就是无人听得懂它在「啾」个什么玩意。 白琅伸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同少女介绍:「它叫凤鸣,是尚未化形的凤凰。」 「啾啾~」凤鸣终于满意,非常神气似的又叫两声。 少女诧异:「这小胖鸟居然是凤凰?」 「啾???」才神气没多会儿的凤鸣立马又炸开了,「啾!啾啾啾!啾啾!」 它冲着少女啾了一连串,还是听不懂一点。 不过应当是和之前墨宴说它时那般,骂挺脏的。 有了凤鸣搅局,白琅情绪才稍稍放松一些,抬手又抚了抚凤鸣的鸟毛,让它安分些。 再蹦跶的话,他肩膀的衣服就要被凤鸣蹦跶坏了。 「啾。」凤鸣对白琅的安慰倒是很受用,总算乖乖停下来,还在白琅手心轻轻蹭了蹭。 白琅亦由着它,等它蹭够了才收回手。 方慕雅目睹全程,忍不住笑了一下:「看来你和这什么凤凰关系很好呀。我叫方慕雅,是方才领你来的潘长老的侄女。」 第118页 白琅不懂这时候该回些什么,便学着她也介绍名字:「我叫白琅。」 他说话声音轻,听着便是个单纯乖小孩的模样。 方慕雅是落落大方的性子,看出了他的怕生,又主动介绍了一下周围几名小孩,之后才找话题想同白琅聊聊。 「你是不是很少出门呀?我看你那师尊能说会道的,你和他差别好大。」 提及到墨宴,白琅给了点反应,思索着点头:「我以前没有机会出门。」 方慕雅好奇:「没有机会出门?为何?你们修士不是惯来最喜到处去歷练了么?」 白琅只记得自己不能出门,但不记得具体为何,因方慕雅这一问,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些片段。 他怔怔地说:「家里人不准我出门,他们说我是灾星,没有资格自己出门。」 「……」方慕雅沉默了会儿,小声嘟囔似的说,「那你这和殷殷姐还蛮像的。」 白琅自突然出现的回忆片段中回神,未听清方慕雅在说什么,茫然地看着她。 方慕雅摆摆手:「没事。所以你是后来遇到了你师尊才被带着出门的?」 白琅轻轻点头。 方慕雅继续嘟囔:「那听起来他还不像个坏人。」 白琅这次听到了方慕雅的话,开口:「他不是坏人……应当不是。」 他思及墨宴此前同他说要他学会辨别好人与坏人之事,又不确定地补充了后边四个字。 他对好人与坏人的划分界限并没有那么清楚,善恶观非常纯粹——对他好的都是好人,对他不好的都是坏人。 不管最后是否都是要杀他,只要对他好过的都是好人,庄行良在白琅的观念中看来亦算是好人。 只是既然墨宴说庄行良是坏人,那便说明他以前的观念是错误的,在知晓到底什么样的观念正确之前,白琅都不太敢肯定地说何为好人,何为坏人。 方慕雅不知他心底这些茫然困惑,只是从白琅的反应中大概看出他是以往在家中被欺负狠了,骤然得到离开的机会,亦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确实是挺惹人怜惜的。 方慕雅被白琅身上的亲和气质所吸引,对他有天然的亲近与好感,连带着对墨宴的好感都上升了些。 潘夫人在这会儿端着茶水回来,一一放到他们面前:「来,喝杯茶歇会儿吧。小公子与你师尊远道而来应当挺累的。」 白琅听到潘夫人的话,摇头:「不累。」 就山头走下来的路,那确实是还不到会累的程度。 潘夫人当他是懂事温顺,笑得更加友善:「我便不打扰小公子与雅儿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交谈了,若有事随时叫我。想四处逛逛的话亦可让雅儿领你走走。」 白琅只回了个拘谨的「嗯」。 方慕雅便道:「姑姑放心吧,我会招待好他的,您也回房休息去吧。」 潘夫人自然信得过方慕雅的人情世故能力,回了另一侧的房间去。 方慕雅又同白琅聊了些话题,大体都是方慕雅在说,白琅老老实实地答,一来一回间白琅对方慕雅还不甚了解,方慕雅已大体清楚他的来歷遭遇。 还真是完全没心计不设防,比她身边坐的几个小孩都单纯得多。 方慕雅对他怜爱更甚——虽然单论明面上的年纪,方慕雅都要比白琅小个一两岁。 她又主动问:「你可要到附近走走?我们落隐村鲜少有外人来,你们应当不太了解我们吧。我可以同你简单介绍一下。」 白琅记得在庄府时,墨宴就给过他去找庄陶庄瑜套情报的任务,还说要收服恶鬼本身就需要了解到更多相关的情况。 他略略思索便同意了方慕雅的提议。 墨宴需要情报,那他便愿意去听这些对他来说很无聊的事情。 潘夫人给的茶水已喝得差不多,方慕雅便起身,先喊了小孩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娘,之后才领着白琅出门去。 落隐村村落于此扎根发展了百年时间,村落本身并不大,大抵有个百余户人家。 他们所路过之处,大家似乎都认识方慕雅,有的人会同方慕雅打招唿,有的人又好似避之不及。 白琅觉得有些奇怪,问她:「为何好像有的人见到你就走?」 方慕雅似乎习惯了这些,耸耸肩,无所谓似的说:「因为我同殷殷姐关系好呗。那些觉得殷殷姐是灾星的人不想和我来往。说得好像我很想和他们那些愚昧之人来往似的。」 白琅懵懵懂懂的只听明白了一个「殷殷姐是灾星」的重点。 他问:「殷殷姐是谁?」 方慕雅刚要说,正巧他们拐过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华贵精緻,打扮得与村落内其余人的简洁朴素不大一致,应是身份尊贵之辈。 方慕雅见到女子,眼睛微亮:「殷殷姐!我正同这位小公子说起你呢。」 殷知回过神来,问:「这位小公子是……?」 方慕雅介绍:「这位是白琅,跟随他师尊学习驱鬼之术的,前不久与他师尊受罗盘指引来到我们村落。他师尊正同潘长老交谈,我便带他出来走走。」 同殷知说完,方慕又向白琅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殷殷姐,殷知,是我们落隐村的圣女——在外面村落内的身份应当与你师尊此前的国师是类似的。」 第119页 殷知年纪看着比白琅稍年长些,大抵二十出头的模样,眉黛青颦,明眸皓齿,称得上一句沉鱼落雁形貌昳丽。 她听出白琅是修士,向白琅行礼致意:「见过这位小公子。」 确是温婉清雅之人。 白琅看着她,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步。 ——她的身边有怨气。 她是被恶鬼缠上之人。 第68章 方慕雅将白琅退后半步的动作当作了他怕生的反馈, 同不明就里的殷知解释:「他性子腼腆怕生,应是初见殷殷姐还不太习惯。」 殷知明白过来,温和道:「小公子是在跟随雅儿随处逛逛罢?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愿你们玩得开心。」 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语调平缓温善,听着还是很舒服的。 白琅不便明说怨气相关事宜,见她身上怨气不似此前所见庄夫人那般还会具象化, 稍稍放松了些,学着印象中的模样亦像殷知施以一礼。 殷知莞尔, 又同方慕雅打过招唿,自他们身侧错身离开。 白琅回眸看了眼她的背影,只见她身上怨气若隐若现, 不是很浓郁,又难以忽视。 圣女…… 白琅在心底咀嚼着这个他鲜少听闻过的词彙。 他初次听到这样的词彙, 还是方才下山途中, 墨宴同他说明落隐村情况之时。 他记得墨宴说过, 圣女是族群内少有的有灵根的修士。 可是在方才那位圣女身上, 白琅并未感知到修士的气息。是她的修为比较高么? 白琅不解, 只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方慕雅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因方才遇到殷知之事,忍不住嘆口气:「殷殷姐明明人很好,却因她爹娘那一辈的恩怨纠葛,被部分族人视为灾星。 「殷殷姐如今寄宿于族长家, 近日就是族长的儿子遇上了怪事……那些本就视殷殷姐为灾祸的人便说都是殷殷姐招致的。」 方慕雅说着, 语气中倒无怨恨, 更多的是无奈与无力。 落隐村讲究的本就是和睦共处, 他们有族规是族群内的人若与外人通婚, 必须是经过族人认可同意的,子嗣亦得在成才可怀上。 圣女圣子、族长与长老一脉更是要以身作则,不得违背族规。 殷知的娘亲是圣女,但似乎就是外出期间与未经族人认可同意的男子「未婚先孕」。 殷知的娘亲备受族长与部分长老的打压,顶着压力生下了殷知。 结果那男子分明是图落隐村圣女所守护的「圣物」才缠上她娘亲,趁着她娘亲才诞下殷知最是虚弱的时候,将圣物盗走。 所幸潘夫人与殷知娘亲关系好,特意来陪产,潘武通亦陪着妻子等候于院落内,注意到了偷偷摸摸的男子,将其当场抓获。 再后来就是一系列方慕雅不知晓的恩怨纠葛,殷知的便宜爹被献祭烧死,娘亲几年后失踪,殷知几岁时便继任了圣女之位。 殷知原本是寄养在方慕雅爹娘院中,结果后来方慕雅娘亲病逝,爹爹外出打猎时重伤丧命,又辗转了几家,才至族长家中去住。 关于她的灾星传言亦逐渐在部分族人口中传开。 方慕雅年纪尚小,才是十六七岁的年华,当年圣女逾矩之事发生时她都未出世,爹娘离世时更是懵懂无知,很多都只是从姑父潘武通和姑姑潘夫人处大致听来。 但她与殷知相处时间长,殷知又时常将她当作亲妹妹来照顾,品性还是很好的,方慕雅并未将爹娘的意外发泄在殷知身上,反而与她成为了一起长大的髮小,关系很要好。 白琅听了个大概,弯弯绕绕的没怎么听明白,只把这些内容一五一十全都记住了。 方慕雅简单介绍完,又嘆口气,说起近日之事:「这族长的儿子一出事,只怕殷殷姐于族内的地位会更加不稳固。」 白琅不清楚这种地位不地位的人情世故,歪头问:「族长的儿子出什么事了?」 方慕雅:「就是你师尊来此的事情吧……具体的族长那边并未透露,我只知是族长儿子被邪祟缠上了。」 修仙界中惯常称恶鬼为邪祟,白琅此前自修仙界的话本大致了解过这个,点点头表示了明白。 方慕雅正要再说什么,白琅忽地察觉到腰间一块玉牌传来感应。 这玉牌是墨宴特意塞给他的一堆联络法器中的一个外表看着像玉牌,实际翻过来是镜面,镜面内可传递以灵力虚空书写出来的文字。 他拿起玉牌看了眼,是墨宴同他说他那边已商议完,问他现下在何处,要不要回去找他。 白琅给他回了一个「嗯」,同方慕雅说:「墨宴说他们那边商议完了,我想回去找他。」 方慕雅反应了会儿才明白白琅的墨宴是他的「师尊」。 「噢噢好,那我带你回去吧。」方慕雅领着他往回走,「你居然是直接叫你师尊名讳的么?」 白琅疑惑:「不可以吗?」 方慕雅:「啊不,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看话本,师徒间似乎都比较注重礼节,我还是头次见到连名带姓直接喊的。你师尊一定对你很好。」 自动忽略到「师尊」这个称谓,白琅对方慕雅话里的最后六个字表示了肯定:「嗯,他很好。还会给我做糕点。」 「他还会厨艺吗?」方慕雅诧异,「看他模样我还以为他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呢。」 第120页 白琅点头:「嗯。他做饭也很好吃。」 方慕雅更惊讶了:「还会做饭吗?你的膳食都是你师尊做的么?」 白琅仍是点头。 「那你师尊好宠你啊。」方慕雅惊嘆地说着,「这么用心对徒弟的师尊可不多见,你们关系一定很好。」 这次白琅没做回应。 他还没弄清楚他与墨宴到底算个什么关系,亦不知他们现下算不算是「关系很好」。 所幸方慕雅只是随口感嘆,并未在意白琅是否有所回应,感嘆完便继续同白琅回潘武通所在的院子。 等他们回到院子时,墨宴同潘武通站在院子门口,似乎还在攀谈着什么。 墨宴最先注意到白琅回来的动静:「小白琅?回来了啊,方才去哪儿了?」 白琅乖乖走到墨宴身边,说:「到附近走了走。」 墨宴只是随口一问,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便没再说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将白琅重新护在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潘武通方才与墨宴的交流得应当还不错,目前看来和颜悦色的,还友善地打趣一句:「墨公子与爱徒果真感情甚笃啊。」 墨宴轻笑:「毕竟我们家小白琅天资聪颖又听话懂事,总会忍不住多照顾些。」 他夸得丝毫不谦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白琅的喜爱。 依目前白琅的乖顺表现来看,他亦值得这么一份光明正大的偏爱。 潘武通又对方慕雅道:「小雅,邪祟之事墨公子仍需一些时日彻查,这段时日便让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住到你与你祖父那边罢。」 方慕雅自是乐意的:「好,那我现下便带他们过去?」 潘武通:「嗯。你姑姑先跟你一块过去,正好看看可还有缺的物什,及早备置了,莫要怠慢二位仙人。」 「明白明白。」方慕雅利落应下,开心地去拉上潘夫人,一起招唿白琅与墨宴往另一处去。 方慕雅与祖父所住之处离这边不远,方慕雅见白琅跟在墨宴身边,便没打扰他们师徒和睦相处,拉着潘夫人在聊天。 白琅与墨宴并肩走着,同往常一般不怎么作声,倒是凤鸣「啾啾」两声,从白琅靠近墨宴的那一侧肩头扑棱着飞去了远离墨宴的另一侧。 落脚时还险些没站稳,扑腾两下。 白琅顺手扶了它一下它才站住,下意识地轻蹭一下白琅指尖。 墨宴在白琅回来后便时刻关注着白琅状态,见状,凉凉地扫了凤鸣一眼。 凤鸣感知到危险,身子僵了一下,悄悄往外再蹦跶两步,远离了白琅的指尖。 白琅挺喜欢凤鸣暖融融软乎乎的身子蹭他的感觉,见它突然跑开,茫然了会儿。 墨宴在这时直接传音给白琅:「你方才是和那女孩出去逛了么?可有遇上什么?」 他本意是想问问白琅是否有遇到危险的人事物,怕他又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 白琅却再次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这是在询问他今日探听情报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他直接将不久前方慕雅同他说的殷知相关事宜,全都复述了一遍给墨宴听。 墨宴基本都在潘武通处了解到了更多更详细的事宜,但是听到惯来沉默怕生的白琅亦主动从方慕雅口中问了个七七八八,仍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他由衷夸赞:「不愧是我们小白琅,这么会儿就问出了这么多东西,真厉害。」 信息有没有价值的另说,白琅能在他未提前交代下就找完全陌生的方慕雅问到这些,这可是一大进步,绝对值得大夸特夸。 墨宴当即道:「那边的院子应当会有单独的膳房,等晚点我给你做你喜欢的糕点!」 墨宴满是白琅终于敢于迈出正常交际第一步的欣慰,白琅则因墨宴给出的「奖励」,更加确信这就是墨宴交给他,一定要完成的「任务」。 他听到墨宴要给他做糕点,莫名的亦不似之前那般欢喜,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墨宴光顾着高兴白琅能有所进步,并未在意到白琅这时异于平常的状态,已经在思索过会儿要给白琅做些什么。 白琅看了眼兀自喜悦的墨宴,又收回视线,垂下眼睫。 墨宴之前所表露出来的,想与他建立的更多的「关系」,便是与他之前遇到过的人类似的「任务发布者」与「任务者」的关系么? 白琅对此亦有些懵懂的认知,他知道这种关系叫「利用关系」。 是任务发布者将任务者视为工具的利用关系。 那就难怪墨宴总说会保护他,不会杀他了。 有价值的工具自然要好好地保存着,才能继续发挥工具应有的作用。 【作者有话说】 事实上是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两人x 第69章 「理清」关系后, 白琅恍然大悟。 他很习惯作为一个工具而存在,这能让他觉得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此前因墨宴态度而变化的莫名情绪,大抵是他在担心自己不合格吧。 白琅找到了十足完美的缘故, 这两日的纠结心绪都减弱不少,兢兢业业地当好墨宴的「工具」——这个他最擅长了。 白琅把自己的另一个发现说予墨宴:「还有一件事情,我见到他们村落的圣女了,圣女的身上有怨气。」 墨宴皱眉:「恶鬼缠上她了?」 第121页 白琅摇摇头:「不知。怨气很淡, 若隐若现的看不太分明,和庄府的情况不太一样, 我只能确定那就是怨气。」 墨宴大概明白了:「行。正好我这边尚有些落隐村近日异常情况的信息,晚点安置下来了再同你细说。」 白琅乖乖点头。 他们跟着方慕雅与潘夫人穆蔓去到了方慕雅住的院子,院内还有一名老爷爷正坐着晒太阳。 方慕雅快步走向老者:「祖父, 我回来啦。」 「哎,小雅和小蔓来了啊。」老者回应一声, 又见到她们身后脸生的白琅与墨宴, 「这二位是……?」 墨宴主动颔首致意, 又向老者介绍一遍:「您好, 我是墨宴, 这是我小徒弟白琅。我们是驱鬼师, 受罗盘指引而来,调查邪祟之事。只是这调查事宜需要些时日,可能要叨扰您一段时间。」 他简洁地解释完,面对老者态度还算谦和, 看着是个彬彬有礼好相处的模样, 和在庄府时的状态简直天差地别。 白琅多看了墨宴两眼, 收回视线, 安静地站着, 像只温顺无害的小兔子。 老者对他们俩初印象还不错,又见穆蔓在场,知晓应是与潘武通交流过才来的。 他拄着拐杖起身,穆蔓忙上前来搀扶他。 老者向墨宴和白琅指引:「那二位且随老夫来罢。只是老夫平日只与小雅独住此处,便有些简陋,招待不周,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墨宴莞尔:「是我们唐突叨扰在先,有个住处便可,怎会怠慢?」 两人说着客套话,白琅听着无趣,亦步亦趋跟在墨宴身侧,稍稍低着头放空思绪,外表看来就是腼腆乖小孩模样。 直到走进一个房间,听闻墨宴在叫他,他才抬眸看向墨宴。 「嗯?」他应了个轻轻的鼻音,眸间是浅淡的疑惑。 墨宴指尖动了动,并未有所动作,重复一遍:「你看看房间可还满意?若是觉着有何缺的正好让潘夫人帮忙置备了。」 白琅这才环视起周围的环境。 对比起庄府与墨宴的洞府,这个房间稍有些简陋,只有床铺、桌椅与柜子这些基础的用具。 穆蔓与老者都因墨宴的话看向白琅方向,白琅稍有些紧张,捏着墨宴袖子一角,小声说:「我想要个大一点的桌子。」 他声音很轻,穆蔓与老者都是站得比较近才大概听清了他说话的内容,似是害怕自己要求会太过麻烦的内敛小孩。 墨宴考虑到他近日的新爱好,同穆蔓说:「我家小徒弟平日喜好练字,确实需要张大些的桌子,不知可会太麻烦夫人您?」 穆蔓忙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喜好练字好啊,想来令徒亦是刻苦沉稳的性子。等晚些时候我便差人送来。」 墨宴颔首:「辛苦夫人,其余便无更多需求了。有劳这段时日多多关照。」 穆蔓亦回了句客套,又同墨宴浅聊一番,叮嘱好方慕雅这几日照顾好贵客,之后才同方慕雅与老者一道离开,让他们两人在房间中好好休息。 没了陌生人在场,白琅微不可察地舒口气,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墨宴照旧是布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顺便还上了隔音结界,确认无误后又去找方慕雅问了热水,给白琅沏上顾舒术给的茶。 适口的茶水让白琅情绪更加放松,捧着茶杯安安静静地坐着。 墨宴便说回了今日的正题,问:「除却那圣女身上的怨气外,你可还有注意到其余不对劲之处?」 白琅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感觉这边和庄府那边很不一样,好像没有很明显的怨气。」 墨宴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嗯,确实不一样。这次作乱的不是普通恶鬼,是画皮鬼。」 白琅困惑:「画皮鬼?」 墨宴耐心道:「我详细同你说吧。那位潘长老潘武通同我说了落隐村内发生的怪事,就是大抵四五日前,族长的儿子忽然有孕了。」 白琅更茫然了:「啊?族长的儿子……儿子不是指男的吗?」 他转念又一想,毕竟修仙界他了解不多,或许还真有这种稀罕事呢。 他又惊奇地说:「原来男子也能生孩子吗?」 墨宴对上他真诚的惊嘆,哭笑不得:「修仙界还没修到男子亦能生孩子的地步。」 他继续解释:「正是因此,族长儿子有孕之事才显得诡异。我目前尚未见过族长儿子本人,只怀疑应当是画皮鬼作恶,让他『怀上』了鬼胎。」 「画皮鬼是介于恶鬼与厉鬼之间的一种,会让男子怀上鬼胎,鬼胎自怀上到诞下只需一月时间,诞下后会附在鬼婴身上吃掉孕育它的原宿主。在此期间画皮鬼还会哄骗这人的妻子自尽,剥下妻子的皮,在吃掉宿主后换皮骗下一个人,以此为生长养料。」 白琅听得一阵恶寒:「好噁心的鬼……」 墨宴点了点头:「这种鬼拥有神智手段残忍,而且可伪装为普通人族,平日鲜少能被察觉,只有当有人被选中为『宿主』后才能知晓他的身边有画皮鬼。」 画皮鬼在伪装人族时是相当于阳间人的,这种纯纯「阳间鬼」平日都由钟馗负责,墨宴还是第一次碰上画皮鬼。 等晚些时候还得找钟馗来问问相关事宜才行。 他未在这个不熟悉的领域停留太久,指节无意识间轻敲桌面,又提及关于圣女之事:「除此之外,还有值得注意的便是这个村落的圣女与族长两脉。 第122页 「按理说圣女本该是村落内唯一的有灵根的血脉,但这一任圣女就因她那便宜爹骗了前任圣女,因而只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白琅回想与殷知碰见时的场景,似乎确实没能感知到灵力的波动。 原本他还以为是殷知修为比他高,却原来是凡人一脉么。 墨宴继续问:「你今日既见到了那名圣女,以你初印象来看,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白琅并不擅长评价他人,被墨宴这么突然一问,思考了会儿,精准概括:「漂亮姐姐。」 墨宴:「……?」 白琅重复:「是长得很好看的漂亮姐姐。」 墨宴简直被他气笑:「你看人只看样貌的么?」 白琅特别认真地点头:「嗯。她长得真的很好看。」 「好了,我知她长得不错了,你不用再强调了。」墨宴冒出些酸泡泡。 小白琅都没这么反覆强调地夸过他呢。 墨宴记起白琅初醒时他因为一副面具把白琅吓到的事情,嘆口气,接受了小白琅就是纯纯颜控的事实。 他把话题拉回正事:「今日族长外出不在村落内,等明日我再带你一同去见见那族长与圣女。」 白琅点头,应下了墨宴的安排。 今日时辰尚有富足,墨宴闲来无事,待桌子送来后便让白琅在屋内练字,自己出门去找老者与方慕雅看看能不能聊出些新的讯息来。 而墨宴一走,始终站在白琅肩头当「玩偶」的凤鸣总算放松地蹦跶起来:「啾啾!」 它扑棱着翅膀在房间内飞了一圈,似是在巡视这个新领地。 末了它还站到窗台,朝窗外「啾啾」两声,又飞到白琅面前朝白琅「啾」两声。 白琅试图理解它的意思:「你想出去玩吗?」 「啾!」凤鸣点点头,翅膀扑棱的幅度更大了。 在那洞府内闷了数百年,骤然得到离开的机会,不怪乎它会如此兴奋。 白琅并不拘束它:「我不想出门,那你自己去玩吧。」 「啾~」凤鸣飞到白琅脸颊旁蹭了蹭他,然后毫不犹豫地欢快飞了出去。 属实是很嚮往自由了。 白琅不管它,哪怕它就这样不飞回来了亦无所谓,走到桌子前去想练字,又忽地发觉墨宴好像忘记给他留下笔墨纸砚了。 果然不能指望墨宴时时事事靠谱。 白琅习以为常,在自己都未察觉之下轻嘆了口气,拿起墨宴最初给的那块玉牌想喊他过来。 但思及墨宴应当就在院子中,他又放下玉牌,准备自己出去找。 然而就在开门时,他倏地与门口的一名女子对上视线。 ——正是提着个小篮子的殷知。 「……小公子?」殷知仍是不久前的打扮,见到白琅时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他,「小公子怎会在此处。」 白琅看了眼她周围仍旧浅淡的怨气,默默将踏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我们暂住在这里。」 这个「我们」便将墨宴囊括在了其间。 殷知明白过来:「原是如此。小公子的师尊此刻亦在么?正巧我还未同你师尊见过呢。」 白琅点点头,正要再回答什么时,听到院子有白琅动静的墨宴便已自屋内出来。 「小白琅,怎么出来了?」墨宴先是看向白琅,见他状态似是有些胆怯,才注意到另一边的殷知。 他眸色微动,径直走到白琅身边:「可是有何事要寻我?」 白琅惦记着要做个合格的「工具」之事,未回答他这句话,先主动同墨宴介绍:「她就是圣女,殷知。」 墨宴重新将视线放到殷知身上。 殷知施以一礼:「想必公子便是白小公子的那位师尊罢?见过公子。」 她态度很平和,举止得体,墨宴便没说什么,轻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回应之余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殷知,才戳破不久的酸泡泡又冒了出来。 长得确实不错,但明明还不及他。 第70章 墨宴并未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方慕雅亦于此时自屋内出来,见到殷知:「殷殷姐!你怎么来啦?」 她忙走上前迎向殷知。 殷知莞尔一笑:「做了些小酥饼,想着你这会儿应当会有兴致, 便给你送来了。」 「好耶,我最喜欢殷殷姐做的酥饼了。」方慕雅欣喜地接过了殷知提来的小食盒。 她顺便招唿起旁边的白琅:「白小公子可要来试试?殷殷姐做的酥饼可好吃了!平日还不一定能有机会吃到呢。」 墨宴轻挑眉:「圣女还会做酥饼啊?」 殷知相较要谦逊许多:「只是一些平日闲来无事的爱好罢了。正巧雅儿喜食甜,言语间便夸张了些。」 听到「喜食甜」,白琅便有兴致了, 抬眸看向墨宴:「我想一起。」 墨宴的酸泡泡冒得更多了,但不好表现出来, 更不好拒绝白琅,还是点头表示了同意。 方慕雅怕冷落了墨宴这地位最高的仙人,笑着带了个与墨宴相关的话题:「白小公子方才还同我说墨公子时常会做糕点给他吃, 我就想着白小公子应当亦是喜好甜食的,果真是如此呢。 「墨公子平日对白小公子想必亦是很好的。」 白琅闻言, 先点了点头:「嗯。他做的糕点很好吃。」 第123页 听到他轻声细语的夸奖, 墨宴心底那点酸熘熘的滋味一下便被戳破了。 果然他家小白琅还是记得他的好的。 墨宴被白琅无意识的话哄好, 唇角上扬, 对殷知的态度亦好了些:「圣女专程来一趟, 还往我与我家小徒弟未扰乱圣女规划。」 「得见墨公子是某荣幸, 自无扰乱一说。」殷知微微福身,「殷某虽为圣女,但实质不过一介凡人,墨公子还是直唿殷某名讳便好。」 墨宴顺势改了口, 仍持有一定礼节:「殷姑娘客气了。」 两人一来一回地客套着, 方慕雅是最不爱听这些话题的, 见时机差不多, 忙插入其中道:「那墨公子、白小公子与殷殷姐都快进屋来吧, 老站在院子里说话多累。我去给你们泡茶!」 她迎着三人进了屋子,又跑去泡茶,虽不爱拘泥于礼节,但招唿起人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看得出应当是在客气又热情的环境下长大的小孩。 墨宴大致得出些结论分析,随手端起一杯方慕雅沏好的茶,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时,方慕雅忽地叫住他:「墨公子请等一等,这杯茶是给白小公子的。」 「哦?」墨宴握着茶杯。 方慕雅解释:「白小公子不是喜甜么,便特意为他沏了些不那么苦的茶水,怕白小公子喝不惯。 「墨公子应当无甚偏好?便为墨公子泡了些寻常的茶水。或者若是墨公子有何忌口喜好的,亦可同我明说,我都记下。」 闻言,墨宴才将手中茶杯放下,递到白琅面前:「方姑娘倒是有心了。我确无太多偏好,能入口便可。只是小白琅不爱苦味,难为方姑娘照拂。」 方慕雅忙摆摆手:「没有没有。这还是白小公子自己同我提过一嘴,我才有所印象。」 她说话时往白琅方向看去,白琅听到反覆提及自己,疑惑地抬起头,似乎完全不明白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墨宴笑着说:「没你事,你喝你的茶吧。」 「噢。」白琅乖乖地捧起茶杯,低头喝茶。 这边的茶叶同样是生长于灵气之间,只不过比起顾舒术的精心培育还是逊色几分,只能说是可以入口。 殷知亦将带来的酥饼拿了出来,是装在小碟子中的枣花酥,浓郁的红枣香味在酥饼被端出来时便逸散开来,酥饼做成了花似的形状,精緻美观,单是拿出来便已色香俱全。 酥饼做成应当还不算太久,端出来后仍冒着些热气。 白琅眸色微亮,直勾勾地盯着那碟枣花酥。 他还没吃过这个味道的东西,闻起来好香哦。 殷知看出白琅的望眼欲穿,将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来试试吧。才做好不久的,记得小心烫。」 碟子内有的枣花酥是切好的,有的是完整一个的。 白琅先拿了一小块,轻轻咬上小口。 口感很酥脆,更加浓郁的枣味仿佛袭面而来,清甜可口,味道很好吃。 白琅灰眸间染上小小的惊嘆:「好吃。」 方慕雅已经拿了一个大整块,闻言笑着说:「是吧是吧?殷殷姐手艺也可好了。尤其是做酥饼,真的特别特别好吃。」 殷知浅浅地笑了一下:「你们喜欢便好。正好今日做得比较多,喜欢便多吃些吧。」 白琅本就是不懂客气的性子,得到允许自然是开开心心地继续吃。 墨宴见他心满意足似的,没扫他的兴,随他慢慢吃。 只是此前他常给白琅做糕点,酥饼之类做得少,枣花酥更不是不曾尝试过,想到小白琅的这个「初尝试」是别人给他的,墨宴还是微妙地不平衡了些。 他一手托腮,一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茶杯,视线倒是一眨不眨地放在脸颊鼓鼓的白琅身上。 白琅过了好一会儿,实在忽视不了墨宴的视线,抬眸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墨宴并未说什么,只说:「没事,你吃你的。」 他倒要看看这枣花酥能让他家小白琅吃下多少块,等过段时间他做双份的。 墨宴兀自跟空气较劲似的,面上不露端倪。 平日里墨宴时常会有看着白琅吃东西的习惯,但都是很平常的看,并不似今日这般直勾勾的,还像是带着别的什么情绪。 白琅思考了会儿,能思考出的唯一不同便是今日这酥饼不是墨宴自己做的。 难不成是墨宴也想吃? 白琅恍悟,正好自己刚拿了一个整块的枣花酥,掰了一半,伸手递到墨宴面前。 墨宴还怔了下,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白琅当他是不好意思表露出这种「小孩子」似的情绪,主动说:「给你吃,你试试。」 他直接将枣花酥递到了墨宴嘴边,墨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就着这个姿势接受了白琅的「投餵」。 红枣的香味确实浓郁地浸在了整块酥饼当中,味道墨宴勉勉强强能打个中上分。 其中有大半是白琅的投餵削减了墨宴的私心。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比较贴心,都学会分享自己喜欢的食物了——虽然多半并无他意,只是很顺便地给他试试,但这同样是难得地一大进步。 墨宴到底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白琅的脑袋。 较劲什么的无所谓了,果然还是小白琅开心最重要。 「师徒俩」的互动被方慕雅全程收入眼帘,忍不住说:「墨公子与白小公子的师徒感情可真好啊。」 第124页 墨宴对夸他们感情好的言论都很受用,矜持浅笑:「毕竟小白琅本就惹人喜爱。」 兴许是受墨宴今日一整日的温和人设影响,方慕雅对墨宴并无太多畏惧,忍不住问起些八卦来:「我听白小公子所言,他在以前的家里过得似乎不是很好,墨公子是如何与白小公子相遇的呢?」 墨宴微抬眸,并未马上回答:「小白琅还同方姑娘说了这些呢?」 他唇角噙着抹笑意,似是很随口地一问。 方慕雅便没上心,说:「就是听白小公子说了些家里人不让他出门之事,应当是过得挺不好的。白小公子也是单纯,说得全无隐瞒。」 墨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方慕雅,见她应当不是有其他意思,才恢復今日立的人设,说:「小白琅以前过得确实不好,因而不懂太多人情世故,若是有所冒犯,我还要先替小白琅向姑娘致歉。」 方慕雅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自是没有任何冒犯。真要说还得是我冒犯了白小公子,利用白小公子的单纯得知了许多他的事情。」 话题很轻巧地便从墨宴与白琅的初遇之事,转向白琅的单纯性子。 方慕雅能这般直白坦率地说出这番话,基本可以确认并无太多旁的心思,只是在试探白琅这位外人是否可信的时候,没想到他真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个清楚。 白琅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听出个意思了,脸颊还鼓鼓地吃着枣花酥,问:「这些不可以说吗?」 真是十足地好骗,估计被人卖掉了还能乖乖跑回来帮那人数钱。 墨宴揉一下他脑袋:「没事,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我总不至于还护不住一个你。」 让白琅分清何事可言何事不可言,再跟别人去耍心眼,那真是太为难他了。 至于一些涉及到冥界的,不能为阳间人所知晓的事宜,现下本身亦不能为白琅知晓,白琅说什么都无所谓。 顶多就是有些事情可能处理起来会变得麻烦些,但不至于到处理不了。 白琅随心顺意最重要,其余的事情那就事到临头再说吧,大不了就是麻烦些罢了。 某曾经最讨厌麻烦事宜的人无所谓地想着。 白琅很听墨宴的话,既然墨宴说了随便他,那他便收回视线,继续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方慕雅再次目睹他们的互动,也咬了一口手中的枣花酥。 怎么感觉这个枣花酥突然没有那么甜了。 【作者有话说】 方慕雅:不知不觉中好像吃到了一顿狗粮。 第71章 白琅不喜欢听无趣的正事, 墨宴便没在他吃东西时去谈论这些,只同方慕雅和殷知随意聊了聊。 待白琅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本来找墨宴的正事, 拽拽他袖角:「你没把纸笔给我。」 他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一句话,墨宴却马上理解了他欲表达之意:「哦对,给忘了。你之前要找我是为了这个吧,要回去了么?」 白琅点头, 两个问题合併回答:「嗯。」 墨宴便先带他回了房间,给他留下笔墨纸砚, 让他安安心心在房间内练字。 白琅坐在书桌前先去翻找了墨宴专门为他留的临帖,翻来翻去最后还是翻到了此前墨宴为了给他示范而写下的他们两人的名字。 墨宴平日里浪荡潇洒,写字时亦是龙飞凤舞, 但这专门为了给白琅示范的字迹则端正齐整,像极了偶尔也能认真做点正事的墨宴。 白琅还挺喜欢他写出来的端正字体的。 可惜这上边只有四个字, 白琅此前已经反反覆覆把他们俩的名字写得很熟了, 在写下去并无意义。 他只好将这张宣纸摺叠着收好, 随意抽了一份临帖出来, 随意打发完今日余下的时间。 次日, 依照原本的行程计划, 今日墨宴与白琅要去找族长,看看族长儿子的具体情况。 只是今日一早,穆蔓又来告知他们族长尚未归来,或许还得将行程再缓一缓。 墨宴觉着有些奇怪, 问:「潘夫人可知族长出去究竟是所谓何事?」 穆蔓嘆口气说:「实不相瞒, 因为殷知之事, 潘家虽是第一长老之家, 但与族长关系已疏远不少, 族长并未告知我们他的行程。」 这件事情墨宴昨日并未听他们提及过,挑眉:「是因殷姑娘的灾厄传言么?」 穆蔓点了点头:「嗯。小知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品性端正,温婉贤良,生来便无灵根亦非她自己所愿,只能怪她那便宜爹骗了她那好骗的娘。」 「近些年来,那些辗转围绕在她身旁的不详之事,本身皆因他人自己不注意而成,与她又能有何干系? 「我们一家素来是支持小知的,但族长一脉与将小知以不祥的身份赶出村落,我们力保小知,便产生了分歧。」 墨宴听完,又问:「那既然殷姑娘不受族长一脉待见,又为何会暂住于族长家中?」 穆蔓回答:「圣女圣子一脉为彰显与村民们同在的恩泽,父母亡故而继任的圣子圣女在成家前都要住在别人家中。 「小知每次的住处都是由长老会议决定的。因小知此前已在我兄长,也就是雅儿她爹娘家中,为表圣女的雨露均沾,不能再于同原住处有近亲关系者共居。如今搬来搬去的,便只余族长家中了。」 这么一来,要住族长家便完全是两方都不情愿之事。 第125页 墨宴大概了解了殷知目前的处境,不再多问,只让穆蔓等族长回来后再来通知他,便带着白琅回了房间中。 落隐村里家家户户都很注重联络关系,昨日落隐村的居民便已知晓墨宴与白琅住在了方慕雅家。 关于族长儿子沾染邪祟,墨宴与白琅是驱鬼师之事居民之间亦已传了个遍,本来今日他们要去见族长的,但听闻族长尚未回来,知晓他们应当会待在方慕雅家中,便有不少人陆续前来拜访。 墨宴正好藉此机会了解更多与落隐村相关的内容,而白琅不爱这些人情世故的客套往来,便基本只是自己待在房间内练他的字。 凤鸣在昨夜玩回来后,今晨又早早地飞了出去继续玩。 到下午时,墨宴又因有人来访而同方慕雅一道去了会客之处,白琅练字累了便在房中坐着看话本。 跑出去玩了大半日的凤鸣在这时飞回来,直接落到白琅手边:「啾啾!啾啾啾!」 凤鸣激动地叫唤着,叫了两声又跑到窗户附近继续叫,来来回回几遍之后,白琅才明白它的意思:「你是想带我去一个地方么?」 「啾!」它点了点头,在白琅面前扑棱着翅膀,看着像是要准备带路的样子。 白琅不太爱出门,轻蹙眉:「为何要出去?是想我陪你出去玩,还是遇到什么东西了?」 凤鸣「啾」了两声,代表着是后者的意思。 它神色看着亦有些不寻常,不似平日好玩时的模样。 那应当就是碰到什么东西想让他去看看。 白琅想了想,放下手中话本:「那我先去和墨宴说一声。」 自从上次在庄府同庄陶出门未同墨宴说,结果遇到了恶鬼之后,白琅要单独行动时都会先同墨宴说一声,由墨宴衡量适不适合他自己出门。 凤鸣不知这回事,但考虑到墨宴那骇鸟性格,乖乖地先站在了白琅肩膀,陪他一块去找墨宴。 墨宴在会客厅里正与某位和潘武通不对付的长老交谈,看起来比较客气,不过白琅能注意出墨宴对那位长老的神情似乎比对潘武通要冷淡些。 会客厅的门并没有关,墨宴很快便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白琅。 他向那位长老致以歉意,走到门口来找白琅:「怎么了小白琅,找我可是有何事?」 白琅乖乖地交代:「凤鸣好像在外边发现了什么东西,想带我过去看看。」 「嗯?」墨宴的视线挪到凤鸣身上,带着些冷淡的审视。 凤鸣立马站得更直了:「……啾!」 它尽力啾得也非常严肃认真正经,应当不是单纯的玩闹,而是有什么正经事。 一只小破鸟能有什么正经事? 墨宴视线仍旧很怀疑。 凤鸣只恨自己这会儿还不会说人话,扑棱几下翅膀连着「啾」了好几声想证明自己是真发现了个东西。 墨宴大概思索着它的意思,问:「与我们来落隐村目的相干的?」 凤鸣连忙点了点头。 那边是与那邪祟事宜有关了,确实是需要去看一看。 墨宴对上次白琅受恶鬼袭击还心有余悸,若是与恶鬼相关,便不能由着白琅自己去了。 他看向白琅:「那我们一起过去。你回房间等一等,我马上就回来。」 白琅乖乖点头,转身先回了房间。 墨宴那边说快也是真的快,不出一刻钟时间,他便送走了那位来访的长老,回来找白琅:「走吧,我们过去。」 他面对白琅声音还很温和,旋即又转向凤鸣,语气一下变得冷淡:「你,带路。」 被双标的凤鸣不能不从,扑棱起翅膀在他们前面带路,直接带他们到了落隐村内的一个湖泊附近。 刚踏进这个范围内,白琅便倏地顿住脚步,攥紧了墨宴的衣袖。 ——他又感觉到了,和在临原镇客栈,在庄府时一模一样的,贪婪窥伺着一般的视线。 这边是湖泊,墨宴以为白琅是在怕水,忙轻轻揽上他的肩膀:「是怕水么?没事,我们不过去,我们就离远远的。」 「不、不是水……」白琅慌张地小幅度摇着头,身体微微有些颤。 自从庄府书房里与那恶鬼骤然打了个照面之后,白琅对于长时间放在他身上的陌生视线亦产生了些心理阴影。 这次的视线又是同庄府那个院子里似的,最阴凉森然的视线,仿佛在一圈又一圈地细细扫视着白琅身上每一寸地方,带着贪婪的欲望,随时伺机冲出来将他一口吞下。 「呜……」白琅指尖攥得发白,细细的呜咽声中也待上颤意。 是谁……到底是谁? 白琅的脑海中又骤然出现一些尖锐的、刻薄的笑声。 在高阁上,在冷水里,在一片黑漆漆的空间里……阴魂不散的笑声。 还有……尖酸恶毒的咒骂声。 「呜……不要……快走开……」突如其来的片段飞快地掠过白琅的脑海。 如同上次那些大火记忆的碎片,锋利的画面边缘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白琅并不坚韧的神经,似是想冲破什么,又似是想割断什么,只叫他的脑袋尖锐地疼。 墨宴上一次见到白琅这般状态还是在庄府的火场里,又不清楚他这次究竟是在怕什么,手足无措下只得先将白琅圈在怀里安慰。 白琅并不似之前在火海时还会挣扎,只是浑身都在发抖,温热的眼泪逐渐将墨宴胸前衣料浸湿。 第126页 「啾啾……」凤鸣亦不知发生了何事,盘旋在白琅身后,同样很无措。 白琅还在念叨着什么「快走开」之类的话,但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墨宴无法对症下药,只得耐心地哄:「没事,别怕,这里其他的东西,没有东西能伤害到你。」 白琅还在发抖,但似乎能听进墨宴的话,攥紧手心的衣料,轻颤着:「有、有人……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从在临原镇的时候、呜……」 闻言,墨宴皱眉,眸色蓦地一沉。 自临原镇时起便一直盯着白琅看的视线,那便只有对白琅虎视眈眈的那只厉鬼了。 厉鬼就潜藏在附近。 白琅对怨气感知本就敏锐,那厉鬼又觊觎白琅的玉珠,想必那视线不会平和,那就难怪会把他家小白琅吓得这么厉害。 但厉鬼不现身,墨宴亦无法精确捕捉到他在何处,干脆一手揽着白琅,一手画出了一个阵法的纹路。 紧接着,他们的脚下便出现了一道莹蓝阵法。 墨宴左手一挥,阵法骤然扩大,将包括不远处那湖泊在内的范围全部囊括! 他压制住体内又开始翻腾的怨气,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之后,又倏地做了一个「收」的手势。 阵法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将方圆几里的位置全部覆盖! 他最后一挥,顷刻间那黏腻阴冷的视线便彻底消散。 阵法伴随着席捲的风而出现,又在骤然爆发后逐渐消失平静。 这是白琅「初见」墨宴时,墨宴就用过的驱鬼阵法。 但白琅还是第一次站在阵法中心,一时都忘了哭,等身侧唿啸的风渐渐平息,才愣愣地抬起头:「那个视线……好像消失了。」 「消……咳,消失了就好。」墨宴撤开了圈着白琅的手,刚开口时声音似乎有些微的哑,但很快便被他轻咳的一声掩盖过去。 这个阵法是他特意找钟馗学的,阳间人可使用的驱鬼阵法,可驱散孤魂野鬼,对厉鬼顶多是暂时赶跑。 但此刻他的体内还残留有庄府时吸收的怨气,阳间人的阵法与阴间的怨气相背,驱动这个阵法必将导致他这段时日压制的怨气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反噬。 墨宴悄悄将手缩进袖子中,不让白琅有碰到他重新变得冰凉的指尖的机会。 他看着终于没那么害怕的白琅,还是稍稍舒了口气。 损耗大点便大点了,他不是不能承受。 只要白琅能好受些就行。 第72章 墨宴过了会儿才重新运起灵力, 将指尖暖起来,拿了块手帕递给白琅,正好碰到白琅的手心。 白琅本就是常年手脚冰凉的体质, 因方才的恐惧,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指尖更是比平日还要冷冰冰的。 墨宴心疼地捂了捂他的手:「现下可感觉好些了?」 白琅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鼻音有些重,听起来便软绵绵的。 墨宴的手心很暖和, 白琅有些贪恋这好几日都不曾真切感受过的温度,但出于作为「工具」的自觉,他还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拿手帕擦脸。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抽出手,墨宴感觉到手心空落落灌进来的风, 愣了会儿, 但并未多想, 等着白琅缓和自己的心情。 「啾啾……?」凤鸣落到白琅肩膀上, 有些担忧地看着白琅。 白琅平復下气息, 指尖在凤鸣的脑袋上揉了揉:「我没事了。」 「啾。」凤鸣轻蹭他的指尖, 又在感知到身侧一道凉凉视线时僵住,蹦跶两步重新扑棱起来。 白琅没在意,以为它这是安慰完就飞走。 墨宴收回看向凤鸣的视线,暂且不管凤鸣带他们到这里的目的, 先询问起有关厉鬼之事:「小白琅, 你方才说有『人』自临原镇时起就一直看着你, 是怎么一回事?」 白琅回答:「就是初至临原镇客栈时, 我便感觉到过一阵盯着我的视线。后来在庄府, 尤其是在路过庄府那个怨气最重的院子时,我都能感受到一个……一个很吓人的视线。」 说到最后一句时,白琅无意识地缩了缩,显然是那视线留给他的心理阴影。 墨宴心疼地揉揉他的脑袋,也终于明白为何之前带白琅路过庄府主院时,白琅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基本可以肯定就是那潜藏在暗处的厉鬼了。 白琅感受到发梢处传来的温柔安抚,渐渐完全安定下来。 他主动说:「我刚刚……好像还闪过了一些、一些零散的记忆。」 白琅皱眉想着,但方才的记忆碎片已变得模煳:「好像是……以前就有过别人总是这样看着我,咒骂我……」 但到底是谁,如何看着他,如何咒骂他他已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曾经遭遇过这些。 被嫌弃,被打骂,被带去高阁,被推落入河,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被……送向死亡边缘。 「没事了,那些都过去了。」 独属于墨宴的气息骤然将白琅包裹住,白琅只感觉自己被一个轻柔的怀抱圈住,只听到耳畔一个轻轻的安慰。 暖暖的,又带着些冷香,一点点抚平白琅再度起伏的心绪。 过了会儿,白琅才重新好点了。 墨宴松开他,叮嘱:「若是之后你再感觉到那阵视线,一定要记得同我说。我若不在你身边你便用玉牌找我。」 第127页 白琅乖乖点头:「好。」 处理完白琅这边的事宜,墨宴才重新看向凤鸣:「所以你说的那个,要带我们去看到东西在何处?」 「啾!」凤鸣扑棱着翅膀指着一个方向,似是表示着快到了的意思。 凤鸣指示的方向是湖边,墨宴便没带白琅靠太近,大致走到那地方附近。 白琅注意着凤鸣说的方向,倏地察觉出异样:「那边好像有一团怨气。」 他指着湖畔边一处,定睛看去才发觉那应当是一名昏倒在那里的小孩。 白琅皱起眉,详细补充:「比殷知身上的怨气要浓郁些,但又不似庄夫人身上的那种感觉。嗯……不像是被恶鬼缠上的那种怨气。」 墨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好。那我去那边看看,你和凤鸣在这里等我。」 白琅点头:「嗯。」 墨宴走向湖畔边,发觉这应当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上衣裳是干的,应当并未落水,唇色亦同寻常人别无二致,没有生病或是中毒的痕迹。 可能是发生了何事而晕倒在此。 墨宴尚不了解这个村落全貌,想了想,干脆回去让凤鸣把方慕雅也叫来,先让方慕雅认认人,再让她把人给带回去。 他可没兴致碰别的小孩,尤其是陌生的,不知是否怀有恶意的小孩。若他抱起了这小孩,一旦这小孩别有恶意,他是绝对来不及躲避的。 墨宴从来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哪怕只是个昏迷的小孩。 他回到白琅身边,待他到附近寻了块大石头,让他暂且坐着休息。 须臾,方慕雅才在凤鸣的带了下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唿、墨、墨公子,是你有事寻我么?」 凤鸣飞得比较快,方慕雅是一路追着跑过来的,见到墨宴与白琅在此时,停下喘着气,还不忘问一嘴是不是他们有事找她,免得耽搁什么要紧事。 墨宴并无怜香惜玉的打算,没等她喘过气来,直接指了指那昏迷小孩所在:「那边有个小孩,你看看是不是你们村落内的。」 方慕雅闻言,又是一惊,也顾不上缓口气了,跑到那边去查看情况。 待看清小女孩面容时,方慕雅更是诧异:「岚岚!」 她慌忙上前,先确认了苏岚还活着,这才松口气,试图叫醒她,却怎么都得不到回应。 应当是遇到何事昏了个彻底。 墨宴让白琅和凤鸣继续在一边等候着,走过去问:「所以这小孩是你们村子里的?」 方慕雅还跪在苏岚面前,闻言点头:「嗯。她是族长儿子的女儿,族长的孙女,苏岚。」 墨宴:「族长的孙女?你们不是因为圣女之事与族长家不算和睦么,怎么听你方才语气,似乎和这小孩关系还不错?」 方慕雅解释:「在我们落隐村内,大人的恩怨是不波及小孩的,小孩之间若是愿意相处便处,不乐意相处便不常见面,大人不能干涉的。」 这倒是个很奇特的习惯。 墨宴没再问,看了眼灰濛濛的天色,继续:「这小孩大抵昏迷有一段时间了,这天色看着晚些便要下雨了,那你看看是送她回去还是先带去你的院子内吧。小白琅方才受了些惊吓,我亦要带他回房去了。」 「白小公子遇到什么了么?」方慕雅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白琅身上,看向白琅所在位置。 只见他低着头端正乖巧地坐在大石头上,因此时无事可做走神放空着,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蔫蔫的。 墨宴简单回答:「碰上你们村落内藏着的邪祟了。小白琅体质特殊,容易被邪祟盯上,受到了些惊吓。这小孩大抵之前亦是差不多的状况。」 他把话题转回苏岚身上,方慕雅大致了解了些情况。 她将小孩背起来,还是决定先不带她回族长家。 邪祟之事本就发生于族长家中,这几日乱成一团,她的娘亲又因她爹被邪祟缠上之事而病了一场,将她带回她家才能更好地照看苏岚。 墨宴不干涉他人决定,走去把白琅叫回神:「小白琅,走吧,我们回去了。」 白琅的灰眸因墨宴的话重新聚焦,看了眼背起小孩的方慕雅,又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墨宴,过会儿才点点头,起身站到墨宴身边。 「啾啾。」 凤鸣亦重新落到白琅脑袋上,找到它熟悉的位置窝着,一同往院子的方向去。 老者今日出门串门去,不在屋中,方慕雅便将苏岚带回了她自己的房间,先照顾着,等小孩醒过来。 墨宴亦需等小孩醒来后,有关她昏迷之事的情报,送白琅回房间后,又去那边看过两次,刷了个关心小孩情况的存在感。 只是今日白琅才受到一次大惊吓,墨宴不敢离开他太久,看两眼便回来找他。 白琅没了练字的兴致,捧着墨宴给他沏的茶坐在桌子边放空,状态很像初醒时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之前几次受到惊吓白琅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墨宴再次回来看到他还是这个状态,更加担心,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喊他:「小白琅。」 白琅稍稍回神,抬眸看向墨宴,灰眸间是丝丝缕缕的疑惑。 墨宴尽可能放缓声音:「你要不要看看话本,或是练个字练个剑什么的?」 白琅摇了摇头:「不想。」 第128页 墨宴继续问:「为何不想,是觉得累了么?那可要休息?」 白琅还是摇头,什么都没说。 为何不想? 白琅其实也不知道。 他只知那些闪现的片段出现之后,他心底就好似有什么东西隐隐要破土而出。 那是深藏在心底的,挥之不去的恐惧与不安。 可那些记忆太模煳了,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畏惧着什么。 他不说,墨宴亦无计可施,只得抛出最后的计策:「那我去给你做些糕点好不好?」 但白琅并未像平常那般表露期待,只是轻轻点头:「好。」 墨宴没辙,先起身去膳房,寄希望于白琅吃到甜食以后心情能好些。 而白琅依旧只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放空着思绪。 他什么都不去想,这样才能不在意心底那些破土而出后肆意蔓延生长的,名为恐惧的荆棘。 良久,直到窗户附近传来一阵「吱呀」声,白琅才再次回神,扭头看向窗户。 只见外边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昏暗,吹拂而起的风将窗扇吹得摇摇晃晃。 似乎要下雨了。 白琅抬头,望着那化不开的浓墨似的天色,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那个频繁能感觉到的视线的来处,或许是个很麻烦的东西…… 亦或许,会与他的过去有所牵扯。 墨宴总让他保护好他的玉珠,他的玉珠会让恶鬼觊觎。但那道视线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玉珠——还包括他的性命。 白琅抬手抚上温凉玉珠,渐渐握紧。 那道视线的来源者想杀他,而且是很强烈很强烈的杀意。 第73章 「啾。」凤鸣蹦跶到白琅面前, 轻轻在他脸颊上蹭了下,似乎是在问他怎么了。 白琅回过神,放下握住玉珠的手, 轻轻摇头:「没事。」 「啾啾。」凤鸣扑棱翅膀,但没有飞起来,圆熘熘的眼睛像是带着很不认同的神情,觉得白琅一定是怎么了。 凤凰是神鸟, 那实质来说与「鸟」还是相似的,对于破壳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又是亲和气质很强的人, 凤鸣对白琅是有一些雏鸟情节在的,不想看他有任何不开心的情绪。 但白琅并未理解凤鸣的意思,回答过凤鸣一声后便不再作声, 只是望着外边愈发浓郁的乌黑。 应当要下好大一场雨了。 白琅对雨天的印象亦不太好,因为雨天是最适合用来作为惩罚的天气。 只是他尚不至于到留下阴影的地步, 单纯地不太喜欢这般天气罢了。 他又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才转身回到屋内, 刚要坐下便听闻窗外传来敲门声。 「墨公子和白小公子在吗?」 方慕雅的询问声隔着门闷闷地传进来。 白琅重新站起, 走去开门。 见到是他出来, 方慕雅顿了会儿才开口:「是白小公子呀, 你师尊在吗?」 白琅摇头:「他去膳房做糕点了。怎么了?」 方慕雅:「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岚岚醒了,墨公子之前说想找岚岚问问昏迷前的事,所以我来说一声。墨公子不在的话……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白琅想了想, 反正他现下无事可做, 便点头应下了:「好。」 「啾啾!」凤鸣忙飞了过来, 落在白琅肩膀上。 方慕雅笑一下:「你也要去吗?那就一起吧。」 「啾~」凤鸣对方慕雅的识趣很满意, 在白琅肩膀上站定, 趁现下墨宴不在,大胆地蹭去白琅脸颊一侧贴贴。 白琅不讨厌这样软乎乎暖融融的触感,由着它蹭。 倒是方慕雅被这一幕可爱到,轻笑着说:「白小公子亦十分受小动物的欢迎呢。」 白琅不太懂什么叫「受小动物的欢迎」,微歪头看向方慕雅,灰眸间无甚波澜,只是浸着些浅浅的,难以察觉的疑惑。 方慕雅没有墨宴那般细緻观察的能力,并未察觉白琅的懵懂,随意感慨一句后便带着他去了苏岚这会儿在的房间。 苏岚仍坐在床上,捧着瓷杯,轻垂眼睫,看着是文静的性子。 她听到门口的声音,抬眸看来对上白琅的视线,愣愣地有些困惑。 白琅也看着她,注意到她身上的怨气似乎淡了些,眸色中同样多出些奇怪。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最后还是方慕雅轻咳一声,打破这奇怪的氛围:「那个,白小公子,你要不进来坐坐?我看你今日状态不太好,门口站着怪累的。」 白琅回神,点头进屋,找了个地方坐下。 方慕雅先同苏岚介绍:「这位是白琅,白小公子。他随同他师尊来我们村落,就是为了解决你爹爹被邪祟纠缠之事。」 苏岚明白了情况,轻声开口:「白琅哥哥好。」 女孩声音比较小,听起来细细软软的,确实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内敛性子。 白琅点头算作回应,又没了下文。 方慕雅知白琅亦是内敛性子,便主动开口同苏岚说:「白小公子与他师尊需要了解一下岚岚你昏迷的事情,你可记得昏迷前遭遇了什么?」 「我……我记不太清了……」苏岚攥着水杯,把头埋得很低,「我只记得我、我本来要去找殷知姐姐,但是后来莫名其妙就走到了湖边……然后……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朝我而来,余下的我就没有印象了。」 第129页 白琅轻蹙眉,问:「你可有印象是什么样的东西?」 苏岚仔细回想:「不太记得了……似乎是……黑乎乎的一团?」 若是黑乎乎的一团,那便有很大概率是怨气。 但怨气他记得墨宴说过寻常人是见不到的,他能见到都是因他能力特殊,这小孩又为何会看得到? 白琅不太清楚这种专业的捉鬼知识,只默默将苏岚说的话记下,到时传达给墨宴听。 倒是苏岚因白琅的沉默而有些胆怯:「那个……那个东西是邪祟吗?它是不是……也缠上我了?」 白琅实诚点头,逐一回答:「是你们所言的邪祟,但并未纠缠于你。那邪祟具体是和打算我亦不知,要去问墨宴。」 「墨宴……?」苏岚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白琅没解释,方慕雅便说:「就是白小公子的那位师尊,墨公子,墨宴。墨公子看着便是修为高深懂得很多的模样,与白小公子相遇应当不久,有些事情可能还是墨公子了解更多些。」 苏岚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又握了握茶杯,紧张地问:「那、那你们会救我爹爹吗?爹爹最近好像……好像每日都很难受的样子。」 白琅不清楚这次捉鬼流程是否与庄夫人那般,只能驱鬼不能确保被附身寄宿者的存活,只道:「目前不知,要等墨宴去见过你父亲之后,才能有对策结论。」 苏岚:「那、那你们什么时候会来呀?」 白琅:「本来是今日的,但是族长未归,便不能去,要等族长回来。」 「啊……?」苏岚似有茫然,「可是,族长祖父已经回来了呀。昨夜就回来了,我看到了。」 白琅同样是疑惑:「潘夫人早晨说,族长今日尚未归。」 方慕雅亦是皱眉:「对呀,姑姑平日为人很和善正直的,应当不会在这种大事上骗我们才对。」 苏岚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不懂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不解。 仨小孩面面相觑,还是凤鸣在这个时候扑棱到中间,「啾啾啾」地说着什么。 通体雪白的凤鸣此前与白琅几乎是融为一体,苏岚亦被凤鸣这突然的飞起来吓了一大跳,手中瓷杯一下打翻,幸好里边已经空了。 白琅把叽叽喳喳的凤鸣揪回来:「你吓到她了。」 「啾……」凤鸣第一次被白琅训斥——虽然白琅本意只是陈述事实——蔫蔫地耷拉下翅膀,叫声都变得轻了许多。 还是方慕雅比较善解鸟意,她记得白琅说过这只凤凰幼崽是通人性的,尝试着询问:「凤鸣是不是有什么推测想说呀?只是岚岚此前为见过凤鸣,才被它这忽然的出现吓到了。」 「啾啾啾!!」凤鸣听到方慕雅懂它,立马激动地扇了扇翅膀,直接从白琅手上掉下去。 幸而方慕雅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它。 白琅这才明白凤鸣的意思,想了想,问:「会写字么?会的话你自己写吧。」 他指着房间旁侧的书桌,书桌上摆着宣纸与笔墨。 苏岚不明就里,瞪大眼睛:「小鸟还会写字么?」 「啾——」凤鸣很想再解释一遍它不是小鸟,但开口便又泄气了。 罢了,解释一遍又一遍的太累了,鸟就鸟吧,反正都会飞,没差了。 主要亦是根本无人能够听得懂。 凤鸣扑腾到书桌前,自力更生地摊开宣纸,叼起毛笔沾墨,奋力地在宣纸上写字。 ——可能,族长,隐瞒归来。 它写得尽量简洁,白琅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 入目的便是歪歪斜斜,全是连笔,几乎看不懂是什么的字迹。 白琅沉默片刻,开口:「好丑的字。」 凤鸣仿佛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箭「噗」的一下扎穿羽毛。 方慕雅亦看了下,尽可能委婉:「嗯……是有点丑哈。」 凤鸣撂笔不干了:「啾啾啾!!」 它一只小鸟啊不是凤凰幼崽能叼笔写字已是不易,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方慕雅轻咳一声,努力试图辨认凤鸣的字迹。 她尚未取得成果时,又听闻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方姑娘,你可在屋内?」 屋外传来墨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着急。 白琅愣一下,看向门口的位置。 方慕雅已放下宣纸赶过去开门:「来了来了,墨公子可是有何事?」 「方姑娘可有见到……」墨宴正着急地问着,一个抬眸间就对上了白琅困惑的视线。 墨宴:「……嗯?小白琅你在这儿啊?」 白琅歪头:「你找我吗?」 墨宴见白琅神情甚至比他走时还放松,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更加奇怪:「你没事吗?」 「啊?」白琅没懂,「我为何会有事?」 墨宴示意了下屋外:「打雷了啊。」 白琅更加困惑:「打雷了吗?」 他眨眨眼,仔细地听了会儿,还真听到屋外有一阵闷闷的轰隆雷声。 声音不算很大,方才屋内又基本充斥着凤鸣叽叽喳喳的动静与风吹窗扇的吱呀响声,便没当回事。 他恍悟似的说:「真的打雷了呀。」 他的神情甚至并无太大变化,仿佛此前一点点雷声都能被吓哭的人并不是他。 第130页 墨宴:「……?」 这下轮到墨宴不解了:「你不怕雷声了么?」 白琅镇定地摇头:「不怕。」 说完,他还奇怪地看向墨宴:「不是你让我不要怕的吗?」 「嗯?」墨宴更加不解,「我怎么不知我的话何时对你这么好使了?」 方才在湖边他让白琅别怕时白琅还心有余悸到不久前呢。 白琅看着墨宴,灰眸仿佛一眼便能望到底:「是你说,『死在雷声轰鸣的大火里是我的宿命』这句话是不对的,你会保护我,我不用死,那我为何还要害怕?」 墨宴怔一下,忽然明白过来。 白琅的阴影与雷声、大火都有关,可他不怕火,偏生只怕那应当无关紧要的雷声。 因为火併不可怕,雷声亦不可怕,可怕的是雷声遮掩下肆意张扬的人性之恶。 是白琅从小到大都在感受的「恶」。 但是墨宴给了他善意的感知,给了他保护的承诺,故此他无须再害怕任何的雷鸣。 这是墨宴给他的「安全感」,亦是白琅无意识间回馈给墨宴的「信任」。 墨宴倏地笑了一下。 原来被自家小孩给予信任是这样的感觉啊,那还真是不枉他那日特地找白琅掰扯清楚。 「那没事了,你无事便好。」墨宴松下神色,「你好好玩吧,我去把糕点最后一道工序做完就回来。」 白琅乖乖点头,眸间重新染上了对糕点的小小期待:「好。」 墨宴还是没忍住,快步走过去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终于捨得心满意足地离开。 【作者有话说】 方慕雅:hallo?有人能看得到在中间的我吗?我是变透明了还是怎么的? 第74章 墨宴说是仅剩最后一道工序, 便真的没隔太久就回来把白琅喊回了房间。 白琅有了短暂出门与旁人交流的过程,原本那些杂乱心绪都散了个彻底,和平日差不多的神情跟随墨宴回到房间内。 墨宴这次做的是白琅近日仍旧偏爱的桂花糕, 熟悉的香甜味道让白琅的心情变得更好起来。 他小口地吃完一块桂花糕,微微眯了下眼,像一只餍足的小猫,乖顺可爱。 墨宴怕他噎着, 给他倒来一杯茶水,见状莞尔一笑, 也算放下心来。 他将话题回归至方才之事上:「你怎么跑到方慕雅那边去玩了?打雷时我还担心你会怕,匆忙赶回来又见房间里空空如也,差点没吓死我。」 白琅微歪脑袋, 不是很懂何为担心,只回答了他的疑问:「是方慕雅叫我过去的。」 言及此, 他想起自己还未汇报的「任务」, 补充一句:「她说苏岚醒了, 想找你, 但你不在, 我就过去了。」 「那小孩醒了么?」墨宴恍悟, 「你可有询问她晕倒之由?」 白琅点点头,将苏岚说的有关「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的事情如实都告知给墨宴。 他还问:「那个会是怨气么?可是怨气不是寻常人看不到么?」 墨宴蹙眉思虑者:「若是致使那小孩昏迷的黑团……大概率应当就是怨气所致。但至于她为何能够看到,我对画皮鬼了解不多,或许会与画皮鬼这个独特身份相关。钟馗对这些熟悉些, 等晚些时候我再他问问吧。」 白琅看起来还有些惊奇:「原来你也有不了解的鬼。」 墨宴失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我——或者说我们, 只负责去捉一部分的鬼。若是所有鬼都归我们管, 那多累啊?」 就像这会儿身兼三职的钟馗, 累得都快没个鬼样了。 白琅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道:「苏岚还说,族长昨日就回来了。」 「嗯?」这是墨宴预料之外的消息,「确定么?」 白琅肯定:「她说她看到的。但我们想不通为表示。 何潘夫人会说族长没有回来。」 说着,白琅又想起凤鸣写下的那个猜测,将方慕雅认字失败后塞给他的宣纸拿出来,又摊开在墨宴的面前。 墨宴好奇地看去一眼,迷惑:「这什么鬼画符?」 窝在白琅脑袋上的凤鸣:「……」 突然好气,但是不能表示。 白琅回答:「凤鸣听闻这件事后写的,但我们亦未看懂。」 墨宴「哦」一声:「原来是鸟画符。」 「啾……」被再次嫌弃字丑的凤鸣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放弃挣扎。 墨宴姑且辨认了一下,看出凤鸣是推测那族长回来之事实则隐瞒了穆蔓。 这倒与墨宴的第一反应相符。 潘武通已确认过墨宴身份并且将墨宴与白琅留在了落隐村内,以解决族长儿子莫名有孕的诡异之事。 而要论此事,必然需要他们与族长那边见面,倘若潘武通与穆蔓不想让他们见族长,根本就不必留他们下来。 但具体是如何墨宴还得亲自问一下那叫苏岚的小孩。 他暂时将心神从此事中抽出来:「我大概清楚了,你做得很好,晚上可有何特别想吃的?我做给你当奖励。」 白琅眸色微亮:「想吃糖醋鱼。」 墨宴笑笑:「好,那就给你做糖醋鱼。」 白琅心情更好了,拿起小块桂花糕继续吃。 待糕点用完,他重新升起了看话本的兴致,翻找出一卷之前没看过的话本来打发时间。 第131页 墨宴见他状态平稳,便留他与凤鸣在屋中,自己再去找了一次苏岚。 苏岚状态比起初醒时要好了一些,墨宴过去时正与方慕雅聊得开心,他便端了同面对方慕雅时一般的谦和人设,基本敛起往日的凌厉气场,苏岚便没对他产生太多的胆怯畏惧之心。 墨宴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她昨日见到族长归来的具体情形,得知苏岚只是偶然看到了族长,但族长并未看到他,大致确定了族长应当就是偷偷回来的。 至于族长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踪迹,那就暂且不得而知了。 墨宴得到需要的情报,便未在方慕雅房间中过多逗留,转身出门。 但是在临走近他与白琅的房间时,他脚步又顿了下,思虑片刻后暂时拐去了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把钟馗给喊了过来。 关于画皮鬼之事,还是得尽早有个全面了解才行。 钟馗同往日一般来得很快,第一时间是观察附近环境:「咦,又换地方了啊?可是有新进度了?」 墨宴「嗯」一声,未同平常那般打趣,直入主题:「这次是这个落隐村族长的儿子离奇有孕,我初步怀疑是画皮鬼作祟,想来找你问问。」 「画皮鬼?」钟馗皱起眉,「那对你们而言有些棘手啊。」 墨宴:「何出此言?」 钟馗详细道:「画皮鬼是阳间鬼中最难对付的,它们本身便有神智,不以怨气为食,只以活人阳气为养料,甚至能完全伪装成活人混在人间,非常难以分辨。」 「它们最是爱护自己剥来的皮囊,你想引它们现身都不容易,鬼婴成熟时间又短,一旦鬼婴成熟,叫画皮鬼附身于鬼婴之内,术法对它几乎没有任何效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宿主吃掉。」 墨宴眉头皱得更深了:「那这鬼可比厉鬼还强啊。」 钟馗沉吟片刻:「只能说二者不能对比吧。毕竟画皮鬼需要的是阳气而非怨气,与阴间厉鬼还是不同的。只能说在阳间鬼中,画皮鬼实力确实能等同于厉鬼。」 墨宴沉下心:「那若要在鬼婴成熟前捉拿它,该如何做?」 钟馗回答:「首先你得找到画皮鬼如今的皮囊,在其对你放松警惕之时以特制的符咒将它逼出来——当然,若是你魂力足够,不必等它松懈强行逼出来亦可,只是这样对你自己损耗也大,非必要时不推荐这种做法。」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拿出自己特制的,专为对付画皮鬼的符咒。 若说厉鬼对于黑白无常使而言是最棘手的一种,这画皮鬼对他们钟馗一脉亦是最紧要钻研解决的鬼。钟馗如今的这些符咒都是前几任钟馗代代完善传承下来的。 看着这些符咒,钟馗又忽然有些忧心:「画皮鬼十分狡猾伪善,你们此前未曾接触过,说不定很容易上它的当。要不这次还是我放着由我来吧。万一你们有个什么闪失便不好了。」 他们钟馗一脉传承至现任钟馗,他都不敢断言自己一定能赶在第一次鬼婴成熟前将画皮鬼捉拿,更何况是从未了解过的墨宴与记忆魂力都被封印的白琅? 墨宴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无妨,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么?难得有个机会让我会会阳间鬼,就不劳烦你再多干一份活了。」 他说得吊儿郎当的,完全没将这画皮鬼放在眼中。 在冥界鬼使当中,白琅是公认的魂力最强者,而墨宴因白琅的限制,从未发挥过自己的真正水准,故而其实也无鬼知晓,他的魂力与歷练前的白琅是不相上下的。 他不信还能有他堂堂并列最强者还能栽在一个小小的画皮鬼手中? 墨宴黑眸间俱是张扬自信,一头白髮更衬出他的放荡不羁,毫无畏惧。 为了保护好他家的小白琅,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钟馗这段时日是着实忙碌,若要分出心神专门去对付画皮鬼的话确实很难,两相权衡下还是同样了墨宴所言:「那好吧,就全权交给你了。」 他将特制的符咒塞入墨宴手中:「晚点我回冥界把画皮鬼相关资料给你带来,你……你们还是要记得小心行事,切莫掉以轻心。」 「行,我知道的。」墨宴给了他充分的保证,「放心交给我便是。这天底下可还没有我墨宴学不来的事。」 他笑得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看着狂妄自大,但他还真这样的底气与实力。 钟馗是信任他的:「那若是有何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唤我,画皮鬼本就归属我的范畴,我会尽量全部细緻解答的。」 「好。」墨宴应了下来,又问及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对了,近日孟婆那边对于我身上怨气之事可有新的进展?」 钟馗想了想:「尚未听她提及过,等会儿我顺便回去问问吧。」 说完,他狐疑地看向墨宴:「怎么忽然想起关心这回事来了?你平日不是最不在意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么?」 墨宴单手搭在钟馗肩膀上,咧嘴一笑:「这不是今日用了一下你教的阳间人驱鬼术法,怨气有点反噬了么。」 他把这话说得非常寻常,仿佛只是在说「正好今日天气不错」之类无关紧要的是由。 钟馗:「?」 他当即捕捉到重点:「你今日又用那个术阵了??我不是同你说过阳间人阵法同你阴间怨气相剋么?你不要命了啊??!」 钟馗立马就着急起来:「怨气一旦反噬你目前的肉身是一定会受到侵蚀影响的!你就不能爱惜一点你如今这具身体吗?!」 第132页 墨宴却只是摊了摊手:「可是我也没办法啊,那只厉鬼都把小白琅吓哭了,我目前又无法逼它现身,只能先这样赶跑它。」 钟馗一时还真哑口无言。 过了会儿他才重拾语言能力:「不是,白琅被吓哭那你让他哭会儿不就好了,有你在那厉鬼又无法靠近他,肯定过不了多久便会先自己走的啊,你又何苦多此一举糟蹋你自己身体?」 墨宴微垂眼睫,眸色似是淡了些:「他那时的状态太遭了,我不想小白琅继续那么难受。哪怕只是一会儿也不行。」 钟馗恨铁不成钢:「你是他爹还是他娘还是喜欢他啊?就那么一会会的难受能要他命吗?你犯得着搭你自己吗?」 「嗯,我是喜欢小白琅。」 墨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钟馗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算你是真的喜欢……嗯?」 他回过味来,震惊:「嗯??!」 第75章 钟馗有点凌乱, 半晌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你说……你喜欢白琅?是我想的那种喜欢么?」 墨宴坦坦荡荡:「自然是你想的那种。不然你觉得我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同僚付出这么多?」 钟馗仔细想了想,依照墨宴的性子,还真不会。 若他只将白琅当中寻常的同僚, 顶多是会嫌他哭得烦,但决计不会损己利人——他自被人背叛而死后便再也不是这么心胸宽广之人了。 钟馗还是没太理清:「可你不是将白琅当小孩么?你还恋童啊?」 墨宴:「?」 「去你丫的。」墨宴简直被他气笑,往他那边踹一脚,「别把我想那么恶劣, 小白琅还未小到这种程度,我此前只是将他当作晚辈一般罢了。叫小孩只是顺口。」 钟馗堪堪躲过他的袭击, 嘟囔似的说:「那你这也不对啊,白琅显然认知与寻常人不同,这么单纯一小孩, 你这不纯纯利用你自己的身份欺负人么?」 墨宴:「那我也没说我开始向小白琅示爱了啊。我不会利用他的单纯,等他何时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喜欢, 我才会同他说。」 钟馗狐疑地看着他:「你会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墨宴由着他打量:「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但若对面是小白琅, 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 这话听得钟馗都有些牙疼。 冥界中并非没有鬼与鬼之间的相恋, 鬼差鬼使亦无禁止相恋的约束, 只要不玩什么人鬼殊途那基本都是由着他们自由发展。 黑白无常使的绑定本就是一种难言的宿命, 又日日生活在一块,歷届几任中其实不乏相互看对眼的,不算稀罕事。 只是这事发生在早就不信任任何真心的墨宴身上,还是叫钟馗有些难以置信。 墨宴并未将话题停留在此太久:「不说这个了, 你就记得帮我问问怨气之事可有新进展。画皮鬼与寻常恶鬼不同的话, 我比较担忧这一次厉鬼会不会再针对小白琅做出一些更有可能伤害到他的事情。至少在小白琅歷练结束之前, 我不能失去保护他的能力。」 他话里句句不离白琅, 若非是还要保护白琅, 只怕根本不在意怨气对他身体的侵蚀。 钟馗姑且接受了墨宴喜欢白琅这件事,只是仍需要自行回去消化一段时日,应下墨宴的需求后便没再逗留,匆匆地离开了。 他的身形于原地晃一晃便彻底消失,墨宴亦收敛了面对钟馗时随性浪荡的神情。 他看向房间的位置,须臾,嘆了口气,回到房间里去陪白琅。 …… 得知族长已经回来但刻意隐藏了行踪之后,墨宴亦未急着直接去找族长,陪着白琅在屋中打发时间,顺便自钟馗交给他的相关资料中大致了解画皮鬼的处置方式。 慕箐芍亦在当晚託梦找了趟墨宴,大致清楚墨宴此刻的身体状况,只叮嘱他暂且不要再用钟馗教习的术法,以及他自己本身的黑无常魂力。 过了一日,穆蔓那边才终于来说族长回来了。 墨宴便带着白琅一道过去会会这个族长与族长儿子。 族长家与圣女圣子一脉成家后单独住的房子都有固定位置,更靠近族中的祭祀台。 他们抵达族长居所时,苏岚正同一名妇人在院中玩闹。 妇人尚未见过白琅与墨宴,但听说过族内有两名外来者,见他们面生,大概认出他们的身份。 她尚未来得及起身迎接他们,苏岚先跑了过来给他们打招唿:「白琅哥哥,墨公子好。」 昨日苏岚在方慕雅的房间内休养了大半日,后来能下床后还特地到白琅房间来找白琅玩,她本身又并非怕生性子,只是文静些,大半日时间与白琅还算熟悉。 白琅朝她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墨宴亦端起他这次扮演的温和好人设定,笑得温和:「小苏姑娘好啊。」 妇人看着有些诧异:「二位仙人与小女认识么?」 墨宴颔首:「夫人贵安,我与我家小徒弟这几日暂住于方慕雅方姑娘院中,昨日小苏姑娘去院中找方姑娘,亦同我家小徒弟投缘,便一块玩了会儿。」 墨宴昨日叮嘱过苏岚不要将自己昏迷之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她的家人,只说是去找方慕雅玩了。 妇人便没多想:「原是如此。小女好玩,若是多有打扰在此先替小女向二位仙人致歉了。」 第133页 妇人的态度亦是亲善温和的,看着是位称职的娘亲。 苏岚主动问:「白琅哥哥和墨公子是来找我爹爹和祖父的么?」 她与白琅熟悉些,这番话虽顺便带上了墨宴,但视线始终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与她对视,点头:「嗯。他们今日在么?」 回答他的是苏夫人:「在的。二位请先随我到这边来吧,我去叫他们。」 苏夫人将他们带去会客的屋子,墨宴便与白琅一同跟了进去,寻个位置坐下。 来落隐村几日时间,他们大致弄清楚这个村落主要是讲究一个和谐共处。大家的屋子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式,有个外院敞开,内里还有个二进院落,接待来客的屋子在最外层。 屋子内亦是比较寻常普通的桌椅,不太分主位与客位,基本是平等处之。 苏岚年纪虽小,但已学会了端茶倒水,听她娘亲的安排去给白琅与墨宴端来茶水。 墨宴趁着只有苏岚在的间隙,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对了小苏姑娘,我能否问问平日里你与你爹爹关系如何?」 「唔?」苏岚不太明白墨宴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思索片刻认真地回答,「爹爹对岚岚很好,虽然平日总有些忙,大部分时候岚岚都是同娘亲待在一起……不过岚岚很喜欢爹爹。」 墨宴:「你的爹爹很忙么?他一般都是忙什么?」 苏岚回答:「娘亲说,爹爹是去镇上做生意了,以前是同祖父一道出门,后来经常会自己去镇子上,有时要好几日才回呢。」 小孩嗓音清脆,不知想到什么,又粲然一笑:「不过爹爹每次回来都会给岚岚和娘亲带好多镇上的东西。」 墨宴研究过地图,落隐村附近确有一个小城镇,比不得云山镇繁华,但总比这个隐世村落要热闹些。 那处地方若是骑马过去的话,不到半日便能抵达,要过去还是很方便的。 墨宴接着问:「那平日里你们会去镇上么?」 苏岚摇摇头:「爹爹说了,镇上很危险。有很多很多非常非常厉害的大人,我们去了很容易被坏人伤害的,所以我们不能去镇上。」 墨宴大致了解了情况,估摸着苏夫人那边要回来了,便没再继续:「好,我明白了。那你先去玩吧,等会儿都是大人的讨论,你一个小孩多半也听不进去。」 苏岚点点头,临动作前又看向白琅:「白琅哥哥不出来一起玩吗?」 白琅平日里基本都是被默认当作小孩那一边的,苏岚便默认着是她同白琅玩,墨宴同她爹爹祖父聊。 白琅亦在这时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想起昨日钟馗同他说过的话,眸间的温和笑意稍稍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復寻常模样,说:「对比你与你慕雅姐姐——甚至是你们殷殷姐,小白琅可都已经算大人了,与你们不同。今日之事还是需要白琅参与的。」 苏岚懵懵懂懂地点头:「噢。」 白琅自己都是疑惑:「我也算大人吗?」 墨宴无奈笑笑:「当然啦。你只是记忆缺失,不代表你那段过往便不存在了。细论下来你亦有个几百岁的年纪了。」 白琅想起之前看墨氏剑谱时,墨宴同他说过他只比墨宴小个三百来岁,而墨宴的年纪已经是五百打上了。 那他自己的真实年纪亦有个两百打底。 始终认为自己只有十八岁的白琅这么一盘算,给自己算惊讶了。 修士的年岁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墨宴看着他微微诧异的神情,还是没忍住,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等会儿还需要你看看那族长儿子身上是否有怨气,所以你得暂时留在此处,可以吧?」 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大人的白琅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这装出来的严肃正经小表情简直可爱得犯规。 墨宴忍住了继续揉他脑袋的冲动,待苏岚离开后不久,族长与族长的儿子便一道进来了。 族长苏青远年过半百,两鬓髮白但精神矍铄,身后是挺着大肚子进来的儿子苏志荣。 苏志荣看着面黄肌瘦,行动有些迟缓,大抵是受肚子的里「胎儿」影响,整个人看着都恹恹的。 苏夫人搀扶着苏志荣入内,言语间温婉贤惠,看着应当是顾家的好妻子。 苏志荣面对苏夫人,还会撑起些精神来同她小声交谈,似是夫妻感情很不错的模样。 墨宴大致留意过他们的表现,对苏夫人说:「小苏姑娘已会院中玩耍,只她一人只怕容易无趣,此处便不劳苏夫人照看了。」 苏夫人未作他想,应声:「那好。若有何需要地再喊我。」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待苏夫人离开后重新看向苏青远与苏志荣。 他同之前一般简单地介绍了他与白琅的身份、来意。 苏青远此前亦听说过此事,开门见山地问:「不知墨公子可能看出犬子这是招惹到什么邪祟了?」 他问得着急,似是爱子心切。 墨宴沉吟着回答:「就目前来看,有很大可能是怀了鬼胎。」 「鬼胎?」苏志荣本就不好的脸色又煞白许多,「那、那为何会怀上……这种东西?」 墨宴道:「不急,我先再确认一下,烦请苏公子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端的仍是亲善人设,苏志荣亦未多想,忙道:「您请问。」 第134页 墨宴:「敢问苏公子在身体异样的前一日,可有同别的女子行房事?」 这样直白的问题叫苏志荣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恼羞成怒:「您问这个做什么?」 墨宴解释:「怀鬼胎的重要契机是要有行房事的全套过程,我只是例行询问,若苏公子之前未有与其他女子做那云雨之事,便有可能不是鬼胎。」 他这话一出,苏青远与苏志荣的神情都似乎有些难以察觉的异样。 墨宴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白琅在这时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墨宴以为他是要说苏志荣身上是否有怨气之事,侧眸看了他一眼,正撞进白琅充满好奇的视线。 白琅以传音的方式问他:「是行房事和云雨之事是什么?」 墨宴嘴角的笑意稍有些凝滞。 他轻咳了一声,面上收敛得很好,传音回应:「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白琅却更是疑惑:「可你不是才说,我是大人么?」 墨宴:「……」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倒不是他不愿同白琅解释这些,不过现下时机确实有些非常地不合适。 他在心底轻嘆口气:「晚点,等晚点我再同你说。」 【作者有话说】 小白·突然发现自己是大人版·琅:单纯乖巧且好学.jpg 第76章 白琅听话地收回了视线, 继续旁听墨宴与苏志荣和苏青远的交流,努力地让自己不走神,全程都听得很认真。 苏志荣最后还是否认了曾与人有云雨之事, 墨宴亦未逼问,偏头看向白琅,问他:「小白琅,你可有察觉和异样?」 他这是明当着两人的面问的, 苏青远与苏志荣都下意识将视线挪到白琅身上,正好看到他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白琅面容定格在十八岁, 看起来尚有些青涩稚嫩,平日里放空思绪或安静听讲时便显得很乖巧温顺,是浑然天成的无害单纯。 但这会儿稍稍板起脸抿着唇, 便给人以拒人千里的冷淡感觉,与冷脸时的墨宴还有几分气质上的相似, 看着好似高深莫测, 叫人不敢轻易以貌取人。 墨宴这么一问, 便更像坐实了白琅只是深藏不露。 白琅听到墨宴问题, 看了他一眼才想起墨宴留他是为了让他看看苏志荣身上的怨气。 他重新将视线放在苏志荣身上, 苏志荣下意识便坐得端正了些, 惴惴不安,生怕白琅是一下便能戳穿他的所有谎言。 完全不知自己能有这么厉害的白琅细细端详须臾,得出结论:「肚子里有黑雾,但是好像不是怨气。」 「是么。」墨宴摩挲着下巴, 又以传音问白琅, 「你如何看出他肚子里有黑雾的?」 白琅便以传音回他:「我看到有一缕缕的雾在他肚子的位置进进出出的, 只是也有些淡, 不像之前那些怨气比较实质化, 更像……」 白琅记得自己似乎见到过类似的雾气,在脑海中搜刮片刻才终于想起:「像钟馗身边的黑雾。」 墨宴曾经同白琅解释过,他所能看到的,钟馗身边围绕的黑雾是钟馗部分修为的具象化。 墨宴大抵清楚了。依照他昨日翻阅过的内容,鬼婴实则亦算是画皮鬼魂力的具象化。 画皮鬼会在引诱男子与其翻云覆雨之时,将自己的部分魂力注入到男子的肚子里,自行结成子宫似的保护膜,在膜内以男子的部分阳气作为养料孕育生长。 待彻底成熟后,便会强行诞生,再吞食掉宿主余下阳气与身体血肉,并与自己原来的「身体」重新融合。 故而在鬼婴孕育的这段时间是画皮鬼魂力最弱的时间,一旦画皮鬼与鬼婴附身融合,那一时半会的就真的抓不住它了。 这苏志荣肚子中既然有类似于钟馗身边的黑雾,那便能确定他就是怀上了鬼胎。 看着与苏夫人苏岚一家三口感情和睦,背地里玩得倒是挺花。而且依那苏青远神色,只怕平日里去到镇上时,也不是什么老实顾家之人。 墨宴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见他们都因白琅的话云里雾里忐忑不安,很快又收回视线,敛起眸间神色。 他挂回了那副亲善的模样,思忖着开口:「若是肚子里有雾气,那一多半还是被邪祟盯上,怀了鬼胎。只是此前我仍未听说过不行那样之事亦能怀鬼胎的先例,或许我还需要点时间重新去调查一番,也好给苏公子『对症下药』。」 这般说着,墨宴又似是想起什么,轻蹙眉:「只是这鬼胎成熟时间极短,敢问苏公子怀胎至今确切的时间已有几日了?」 苏志荣想了想,回答:「已有七日了吧……」 七日时间苏志荣的肚子已同正常怀胎八九月的女子差不多,想来这鬼胎是迅速孕育到可以吞食宿主阳气的大小,再慢慢地消耗宿主。 苏青远在旁侧问:「依墨公子之言,这鬼胎成熟时间是多久?成熟后又会如何?」 墨宴如实回答:「鬼胎不同于正常胎儿,成熟只需一月时间。鬼胎成熟后会强行诞生为鬼婴,并一口一口吃掉宿主身躯血肉以滋养己身。」 他着重强调了「一口一口」,对于寻常人而言这与凌迟已无太大区别。 苏志荣面色「唰」一下更为惨白。他哆哆嗦嗦地问:「那、那墨公子应当有办法将、将这鬼胎打掉吧?」 第135页 他的眼神带着绝望与期冀,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墨宴身上。 墨宴颔首:「苏公子放心,这本就是我与我家小徒弟来落隐村的目的,我自会倾力相助,尽量替苏公子将鬼胎打掉。」 眼见苏志荣就要松口气,墨宴又不紧不慢地补充:「只是打掉鬼胎的前提得是将鬼胎形成之由弄清楚,苏公子既否认了最常见的形成之由,那我可能还得花费些时间去找找是否有旁的缘故。」 苏志荣身形微僵。 苏青远问:「那墨公子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墨宴斟酌着回答:「短暂四五日……长则大抵亦要小半月吧?苏公子情况确实特殊,我此前还未遇到过。与鬼胎相关的古籍又浩若烟海,只怕还是得花费一定时间。我亦不能保证是否能赶在鬼胎成熟前查清楚。」 苏志荣的身形又晃了晃,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被苏青远给按下了。 苏青远拍着苏志荣的肩膀,很是恳切地对墨宴说:「有劳墨公子了。」 墨宴摆手:「无妨,本就是我职责所在。那我们便不再多做打扰,先回去翻阅古籍看看是否有线索了。」 苏青远亦不再留他们,连声道谢后让苏夫人来送他们离开了院子。 而两人一走,苏志荣便急切地问苏青远:「爹!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 苏青远铁青着脸:「让你说什么?说你时常到镇子上去找女的乱搞?你可知这对我们的声誉是多大的影响?」 苏志荣:「我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声誉!那鬼胎才七日都长得这么大了,再等一阵子它成熟,那我岂不是……」 他不敢继续往下设想,鬼胎在体内那种冷得渗入骨缝似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才怀胎七日已难受非常,若是再持续下去,谁知还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更何况这鬼胎成熟的后果,听着便叫人胆寒。 苏青远顾虑显然与他不同:「距离一月还有时间,那两人是外来者,又是潘武通那边接待的,万一是潘武通找来合谋的怎么办? 「到那时你便是性命与声誉一个都不保,还得连累我!若是我们都被剥夺族长之位,那不正如了那潘家之意?」 落隐村规则不同于寻常修士或凡人,因睦邻友好的需求,村内要求只能一夫一妻,不得纳妾。 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更是严苛要求,必须洁身自好,不得沾染任何恶习。因而落隐村内亦无重男轻女之俗,凡是子女皆能继任父母之位。 而族长与圣女圣子一脉一旦被曝光出丑闻,丧失名誉都是小事,严重些的会被直接驱逐出村落,并且一切财产留于村落中不得带走。 他们落隐村本就以家家户户的互帮互助为生存之本,村落虽不算多么繁盛,但过得还算不错。一旦被驱逐,可就再难找到立身之处了。 苏志荣亦想清了此事,稍稍冷静些,但唇色依旧苍白:「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啊,爹,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我、我还不想死……」 说话间,兴许是情绪的起伏影响了体内那鬼胎的动静,苏志荣只觉又一阵寒意在他肚子里翻腾地搅来搅去,痛苦地捂住肚子。 苏青远到底还是疼爱自己儿子的:「你别急,我在想办法了,前日我也已经去镇上找过一些修士去问,定然还会有办法的。」 「至于那两个外村人……再试一试,在确认他们可信前切莫轻易透露太多信息。」 事到如今,苏志荣也只能听苏青远的话,痛苦地点了点头。 …… 另一头,离开族长院子之后,白琅便陷入了思索的状态当中。 墨宴问:「怎么了小白琅,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白琅轻轻点头,想着方才苏志荣的表现,问:「你问行房事之事后,族长儿子好像变得紧张了许多。行房事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兜兜转转,关注回最初的话题。 「……你还惦记这个呢?」墨宴无奈一笑,只对上白琅懵懂求知的视线,「等回房间再说吧,这种话题也不是那么适合大庭广众下讨论。」 「噢。」白琅只好收回自己的视线,乖乖跟着等回房间。 墨宴倒是注意到另一个重点:「你说,你注意到苏志荣的状态在那之后紧张了许多?」 「嗯。一直到最后都很紧张,族长也是。」白琅回答着,语气里还带点疑惑,「是你又吓到他们了吗?」 墨宴:「我可没吓他们,那是他们自己心虚。」 他先解释清楚,才转回原本的话题:「你看得出他们是在紧张么?」 白琅奇怪地看着他:「不是很轻易便能看出来了么?」 墨宴更奇怪:「那你为何分不清对面是好人还是坏人?若能辨识得出对方与你交谈时的神色,应当能看出是否怀有恶意。」 白琅懵懵地看着他。 墨宴才想起他是从根本上就不太懂怎样的情绪算恶意,怎样的情绪算善意。 能看懂他人情绪,多半也是在受欺负的那段时日里,要辨别自己是否会挨打受骂,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从不知晓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会是怎样的情绪,因为没有这样的经歷。 墨宴敛了眸色,细緻地同他说:「像苏志荣和苏青远这样的紧张,是因为我询问他们问题之后,他们在说谎,在欺骗我们。 第136页 「以后若你同什么人说了什么事或问问了什么问题后,他们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你最好不要信他们的话。」 白琅明白了期间意思,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发散问题:「那他一定是坏人吗?」 墨宴:「那倒不一定。得看他说的是怎样的谎,出于怎样的目的,是否会有不利的影响,又是否会伤害到你或是其他人。」 「像苏志荣和苏青远,他们撒谎的目的是掩盖嗯……他们对妻子与对职位不忠的事实,行为比较恶劣。或许他们不一定是坏人,但一定不是好人。 「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白琅细细思索一番:「好像……能明白一点点?」 墨宴笑笑:「能明白一点也好。之后你若是对旁人神情再有疑问,也可以继续问我。」 白琅点点头:「嗯。」 他回想着方才墨宴给他解释的内容,心底升起了些兴致。 观察别人的情绪,似乎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察言观色技能is loading…… 第77章 白琅跟随墨宴回到屋子内, 就自觉乖乖找找椅子坐好,等着墨宴给他解惑。 看出这事不解释清楚是无法翻篇了,墨宴只好坐到他对面来, 斟酌着用词。 「这种事吧……怎么说呢,就是一些常见于爱人关系的行为。」 墨宴真没试过一本正经地同旁人解释这种东西,思索了半晌用词,见白琅愈听愈不懂, 又愈是好奇的模样,干脆不说那么文艺了:「直白来说就是交.配行为。交.配你懂吧?」 白琅这段时日除却话本外, 亦看过一些修真界动植物的介绍,有见到过这样的词彙。 他想了想,点头:「懂。」 墨宴:「那就好解释了。动物需要靠交.配来繁衍后代, 人也是一样的。就是女子要怀小孩肯定要经歷的事情,因而异性之间通常也有包含繁衍的一层意思在内。 白琅似懂非懂, 问:「那这是专指男子与女子之间能做的事情么?」 关于繁衍的常识白琅还是有一些的, 结合之前看到过的动物□□行为内容, 只大致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墨宴回答:「那也不一定。人的感情比动物复杂, 在繁衍之外, 有时亦是爱人关系的双方对于情感的一种表达, 爱人关系是不局限于异性还是同性之间的——或者对于某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来说,就比如那个苏志荣,就只是一种单纯追求快感的手段。这种行为很不好,你不要学他。」 他顺势举例教育了一下白琅。 白琅大概明白了一点——要么就是与繁衍相关, 要么就是与爱人关系相关, 再要么就是很不好的单纯追求快感行为。 听着好像都很无聊。 白琅终于对这回事失了兴趣, 不再继续追问。 墨宴也松了口气。照顾小孩他还能为了白琅而学, 但教导小孩, 尤其是教导这些他本觉得是常识的内容,他是真不太擅长。 解决完白琅这个执着的内容,墨宴准备再和之前在庄府那样,到这附近逛一圈看看。 白琅懒得出门,就窝在院子里在练字、看话本和练剑当中随机挑选一个打发时间。 白琅本来是想练字的,但是被他忽略了好多天的那柄灵剑实在是忍不住了,从床尾角落飞起来,在他身边晃晃悠悠荡了一圈。 起初白琅还不太明白他意思,过了小会儿才领悟到:「你想要我练你?」 灵剑上下晃动一下,似是表达肯定。 白琅对于做什么其实并无太大偏好,既然灵剑都这般主动要求了,他便改了主意:「那便练剑吧。」 灵剑的剑鞘亮了亮,这次应当是在表达开心的意思。 到如今已完全看不出初时那副高傲的模样——毕竟面对不识货的墨宴和白琅,它就是再高傲都没有用。 ——当然,这个不识货对白琅是褒义词,对墨宴是贬义词。 经过这么段时日相处,灵剑亦看出白琅是天赋资质好,但缺乏常识不谙世事的小孩,不识货不懂事没关系,这也不是他的错。 白琅今日穿的衣裳袖口稍有些大,若是要练剑的话还是得换一身窄袖劲装,更方便些。 他翻找墨宴给他的储物法器,翻出一套合适的衣裳来准备去换,无意中主意到置于床头的那个凤鸣的小窝里,似乎还有一团白绒绒。 凤鸣还在睡觉么? 白琅疑惑地走过去,掀开小窝上边的灰色毛绒料子,就见凤鸣果然还在缩在窝里。 奇怪。平日凤鸣都是同白琅差不多时候起身,醒了梳理梳理羽毛便直接飞出门去玩,怎么今日还睡着? 白琅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凤鸣的毛。 「啾……」凤鸣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一声。 白琅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但见凤鸣还能喘气是个活鸟,就重新把他放了回去。 他连自己都没养活明白呢,唯一的理念就是活着就行。 他不再管又发出了几声微弱叫唤的凤鸣,换了套窄袖白底银云暗纹的骑射服之后,便带上灵剑去院子内练剑。 他与墨宴的房间出来便是一个小小的内院,方慕雅这会儿正好在院子里编竹篮子。 「白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么?」方慕雅见到他出来,随口问了一句。 第137页 白琅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想出来练练剑。这里可以练剑吗?」 方慕雅连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只要白小公子你不嫌弃这院子可能有点小,不知会不会阻碍到你发挥。」 白琅自是不在意这个的。 方慕雅忍不住多问一句:「那、那需要我迴避不?我看一些话本,好像都说什么独门剑法不能外传之类的。」 白琅歪了下脑袋,思考片刻:「这是墨宴给我编的,应该不算独门剑法,没关系的。」 「哇,那你师尊对你是真好啊。」方慕雅精准捕捉到重点,「你练习的剑法居然也是你师尊亲自给你编的吗?我上次看到这么贴心的师尊还是在……呃。」 她说到一半,忽地尴尬停住了。 作为没有灵根的凡人,方慕雅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修仙界里活的师徒,白琅与墨宴是她见到的第一对。 她方才本来想说的是她上次看师徒话本里的那位师尊,但一想这么说好像有点冒犯,便紧急收了回来。 白琅好奇:「还是在什么?」 方慕雅轻咳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没什么。你练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 她不说,白琅亦不会刨根问底,便没再在意, 方慕雅松了口气,但思绪一旦联繫起来,又不由得继续往下发散。 说起来,若真那么仔细一对比的话,墨宴对白琅都要比那些她看过的师徒话本里的师尊要好上不少。 修仙界内并不排斥同性之风,不论是异性还是同性的道侣都有,话本亦是如此,方慕雅也看过不少师徒都是男子的风月话本。 里边的师尊还不会亲自下厨给徒弟做膳食嘞。 方慕雅想着想着,手中编竹篮子的动作都放缓了些,忍不住抬头往白琅的那边方向看去。 白琅已寻好一处适宜练剑的位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剑法后便开始起式。 墨宴为他量身定制的剑法是柔中藏刚的类型,与白琅的水灵根很匹配。 单看兴许像是表演性质并无实质伤害的剑舞,只在让人最松懈的不经意间,会表露出几分凌厉剑意。 白琅练剑时的状态同平日也不太一样,他会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与剑之间的融合,表情比较认真,灰眸亦是专注地盯着面前一处他给自己定的锚点。 不同于往日的放空,他这样直直盯着某处的模样看着还有些冷淡,似是不将任何人事物放在眼中的高高在上。 傲然而不傲慢,宛如雪岭之上挥洒而就的水墨,淡淡的一抹,于白芒天地间晕染,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于某处不经意间。 方慕雅都不由得看入神了。 平日的白琅总是呆呆的懵懵的,似是对什么东西都无太多反应,很难同修士的身份联繫起来,给人以温顺无害的感觉,就是个很好骗的小孩。 可真握住剑认真起来,仿佛一下又换了个人,从少年蜕变为真正有百余年阅歷的修士模样,沉稳淡然。 这样的气场可不是普通十八岁少年能有的。 方慕雅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许久。 她不太懂修仙界的所谓剑法修为,但能凭藉女孩子的直觉感知到,白琅绝对是话本中所言,那种天赋很好的苗子。 但就是这么一名有资质有天赋的人,却曾于家中遭遇一些不太美妙的经歷,还导致记忆缺失,只停留在十八岁的认知。 记忆缺失前的白琅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方慕雅忽然间就理解了墨宴对白琅的好。 能有这样的气场,说不定他就是有过悲惨遭遇,而后封闭了内心,成为一个冷冷淡淡拒人千里的人。后来遇到了墨宴,偶然失忆,便又成了失忆前还比较活泼一点的性子。 有这么一番遭遇的话,换谁不得给他往死里宠啊。 她自顾自地脑补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戏码,直勾勾地盯着白琅看,视线中还带了几分怜爱——虽说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年龄认知,白琅都要比她大。 两人一个练剑,一个看对方练剑,分散在院子的两个角落,又偏偏仿佛一幅格外和谐的画卷。 落了东西而回来的墨宴看见这一幕,眉梢轻蹙。 他状似随意地轻咳一声,将方慕雅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啊,墨公子。」方慕雅忙同他打招唿,「墨公子不是出门去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墨宴端起他礼节性的笑容:「落了些东西,回来拿一下。没打扰到方姑娘吧?」 他这话意味深长,只是方慕雅到底也只是小孩,没听出来,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我只是在看白小公子练剑。白小公子练剑时的模样与平时相比真是很不一样,气场都强了许多呢。」 她说着真心实意的赞美之词,言语间倒无太多旁的意思。 白琅在这时注意到墨宴回来的动静,挽了个剑花结束这一式剑招,跑到墨宴身边来:「你怎么回来了?」 他看向墨宴,方才还专注认真的眸色顷刻便软化下来,嗓音轻轻软软的,又是平日那个听话乖巧的「小白琅」。 墨宴忍住了揉他脑袋的冲动,笑着回答:「回来拿个东西。怎么今日忽然有兴致练剑了?」 白琅示意了一下灵剑:「它想让我练它,就练练了。是不能在外面练剑吗?」 第138页 他惦记着方慕雅说的那个「独家剑法不得外传」的说辞,但问出口也只是寻常的好奇,并无害怕自己做错事的怯懦。 就好似他非常清楚地知晓墨宴是不会责怪他的,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事墨宴也不会惩罚他,只会对他说没关系,包容他的一切行径。 再一次被两人忽视的方慕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散的思绪不由得更散了。 总觉得……他们这师徒俩在一块时的氛围感觉还挺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の恃宠而骄而不自知√ —— 感谢【与夜色共眠】x20的营养液mua! 第78章 墨宴亦如白琅潜意识中所认为的一致, 并未对他练剑之事发表任何反对意见:「自是可以的,你想练随时练便是。你乐意就行。」 「那我先去拿东西了,你继续, 我不打扰你。」 白琅乖乖点头,目送墨宴回到房间内去拿东西,又出来同他再次告别离开。 自墨宴回来之后,白琅的注意力便基本放在他的身上, 直至走了才终于收敛视线,回到方才的位置去接着练剑。 方慕雅看完全程, 越品越觉着奇怪。 怎么越看越像她看过的师徒话本才会有的氛围。 是错觉么?方慕雅不太清楚。 她自幼便只生活在落隐村中,并未见过任何其余的修士师徒,不知正常师徒会是怎么个相处模式。 方慕雅有心想多问问, 又怕唐突白琅,还是没敢太直白地问, 只继续坐着看白琅练剑。 白琅这具身体的体力一般, 大致练了几个来回便有些累了, 见灵剑亦是被「放过风」满足了的模样, 收剑归鞘, 同方慕雅打一声招唿后就回屋去了。 他顺手给自己施了一个净尘术, 准备去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不久前窝在自己窝里的凤鸣不见了。 出门玩了么? 白琅未多想,拿起床上被他随手放置的衣裳准备去换,又注意到床铺被褥似乎有些鼓鼓囊囊的。 他随手掀开来要看,骤然见到了一张陌生的, 十来岁少年的面容。 少年闭着眼, 脸颊肌肤看着白皙细腻, 涨得红通通的, 不知是方才在被子里闷的还是身体不适, 长而密的眼睫也是白色的,许是受忽然的冷气影响,不安地轻颤了一下。 他一头白髮,再往下,似乎还浑身□□,只是大部分遮盖于被褥间,只能看见小片锁骨与肩头。 白琅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少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间便往玉牌内输入了灵气,把墨宴给喊回来。 在这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少年终于悠悠转醒,眸间泛着雾气,看起来茫然又可怜,纯黑的眸色与浑身的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他对上白琅胆怯又害怕的视线,一时似乎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砰!」 房门在这时被突然推开,白琅与少年又齐齐地被吓了一跳。 白琅扭头,就见到匆匆忙忙回来的墨宴,身后还跟着不明就里也慌张来看看情况的方慕雅。 墨宴见白琅不像有事的模样,松了口气,大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有何事……嗯?」 他正说着,忽地便注意到床榻上那名少年,语句停顿。 他又看到那少年没穿衣服,脸色一下便黑了,将白琅拉到他身后去:「这谁啊?」 白琅的视线被挡住,一手攥住墨宴袖角,摇头:「不知道。我、我一回来就看到他了。」 「小白哥哥……」少年虚弱地喊了一声,语气很轻,语调似是带着些委屈与难受。 白琅过了会儿才察觉这是在喊他,缩在墨宴身后往床榻的方向再次看去,终于意识到什么:「你是……凤鸣?」 「嗯。」凤鸣软软地应了一声,看着像是在遭遇什么病痛的折磨,无甚精气神。 确认不是陌生人,白琅才放松下来,好奇:「这是你化形的样子吗?为何你看起来好像不舒服?」 他想走到床榻那边去看凤鸣的情况,不过路线被墨宴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 墨宴开口:「妖族化形时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状态与人族生病发热时的模样比较相似,熬过这段虚弱期便是比较完整的妖族体了。」 说到这,墨宴又转向凤鸣:「我记得妖族是会连同服饰一道化形的吧,你这怎么回事?」 凤鸣神情中多夹杂了些不满:「我常年被困在一处,妖力不够,没化出来,只化了个身形。这事到底得怪谁啊。」 「罪魁祸首」的墨宴拒绝背锅:「那当然只能怪你自己废物,百多年了连个出口都找不到。」 凤鸣更委屈了,可怜巴巴地看向白琅方向。他本就因难受眼睛湿濛濛的,看起来仿佛马上就要哭了。 可惜白琅不懂解读情绪的缘由,只疑惑地问:「你是因为没有衣服穿不开心吗?」 凤鸣……凤鸣放弃装可怜,自己缩进被窝里选择自我安慰。 让人这么光着也不是个事,白琅与墨宴身形都同凤鸣对不上,墨宴亦不想把白琅的东西给别人用,视线转一圈,转到旁边茫然围观的方慕雅身上。 他有了注意:「方姑娘,正好,不知方姑娘可有适合凤鸣身形的旧衣裳?姑且借他穿穿。」 方慕雅回神:「噢有的,只是我只有女孩子的衣裳,这位凤鸣……似乎是位小公子?」 第139页 凤鸣初化形还是十三四岁少年模样,尚未张开,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但依然看得出应当是个男孩子。 凤鸣闻言,亦是不满抗议:「我是男的!」 「闭嘴,你没得选。」墨宴冷淡丢出去一句,又转而文质彬彬地看向方慕雅,「那就有劳方姑娘了。」 方慕雅愣愣地应了一声:「好、好的,那我先去找找。」 她转身出门去找旧衣服,隐约间又触及到了一些有关墨宴的事情——白琅的这位师尊的性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温和哈。 方慕雅平日与苏岚玩得好,有时苏岚会到她家过夜,又懒得带衣裳过来,方慕雅便留了些适合少年人身形的干净衣裳,大致翻了套没那么粉嫩地给凤鸣凑合。 凤鸣受虚弱期影响,整个人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还能下床,换上衣服后便蔫头蔫脑地坐在了椅子上。 墨宴也不急着出门转悠了,同白琅一块坐在另一边,双手抱胸,一副要审讯凤鸣似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问:「你们妖族化形不是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么,按理说这边的灵气应当不适宜你化形吧?」 凤鸣扁了扁嘴:「还不是昨日去了那个湖边。我们凤凰妖族是上古神兽遗传下来的血脉,白凤族更是对灵气纯净度要求非常高。 「我本该是差不多半个月后才至化形期,昨日那湖边灵气的杂质成分太高了,我妖力受影响就提前进入化形期了。」 墨宴思索着,大致明白凤鸣所说的杂质,应当就是那厉鬼的怨气。 厉鬼的怨气亦不同于寻常恶鬼,若是刻意收敛过的话,就算潜藏在附近墨宴亦不容易察觉,便如同昨日那厉鬼盯着白琅看时,墨宴就没发现。 既然凤鸣能够凭藉白凤族的血脉察觉到异样「杂质」…… 墨宴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凤鸣。 妖族自化形后起便拥有修为,凤鸣天赋还算不错,已有个相当于筑基期修士的修为水平。 那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他这个特质。 凤鸣被墨宴打量的视线盯得后背发毛,他当即做了一个防御姿态的动作:「你要做什么?我可还是个小孩,我才不给你打工干活!」 墨宴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多虑了,给我干活还得我看得上你才有可能。」 凤鸣:「……」 好气,但是又反驳不了。 凤鸣没好气地问:「那你盯着我看什么看?没见过白头髮的小孩啊?你自己不也是白头髮。」 墨宴难得对他有点好耐性:「那自然是让你给小白琅做点事。你就说你乐不乐意吧。」 「嗯?」白琅听到自己被提及,扭头疑惑地看向墨宴,但墨宴只是安抚性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并未解释太多。 凤鸣原本牴触的情绪也在听到白琅名字时稍稍散了些。 他犹豫了会儿,又勉强撑起点硬气:「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再考虑考虑。」 墨宴:「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小白琅体质特殊,易遭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觊觎。昨日小白琅被吓到的情景你也见着了,你能感受到的那些杂质,便是觊觎小白琅的邪祟,亦是我们习惯称唿的恶鬼厉鬼。」 凤鸣听着,回想起昨日湖畔边白琅被吓到的场景,他那时的状态看着真的太糟糕了,凤鸣几次想安慰白琅,又因语言不通难以被白琅理解,他都担心白琅担心了许久。 却原来,导致白琅有那样反应的源头,便是他所能感应到的那些「杂质」么? 凤鸣本就不太坚定的神情有所松动。 墨宴继续:「恶鬼我尚能感知,但厉鬼会隐藏自己的怨气,非主动现身时难以察觉。你既然能捕捉到厉鬼的痕迹,我需要你做的,便只是尽量跟在白琅身边,若他周围有何异样,随时向我汇报。」 凤鸣看向了白琅的方向,只见他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不太清楚这是在做什么,但很乖地不插话,只听着墨宴安排与他相关的所有事宜。 凤鸣还是应下了这个任务:「若是要我保护小白哥哥的话,那可以。」 「行,既然你同意的话,便把这个带上。」 墨宴自储物法器中随手翻找出一个同之前给白琅的那块玉牌相似的法器:「有异样杂质能便往里边注入妖力,我会感知到你们所处位置。切记不可大意,不可谎报,亦不可让小白琅有闪失,不然我唯你是问。」 他抬眸看着凤鸣,指尖轻点在玉牌至上,黑眸闪过一丝冷然。 不像是在拜託人办事,倒像是在下达命令似的交代任务。 凤鸣轻哼一声:「你就放八百个心吧,我才不会让小白哥哥身陷险境。」 他将小玉牌收好,又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既然最终的结果是给墨宴汇报,那他这和给墨宴干活有什么区别?? 第79章 凤鸣后知后觉中了墨宴的圈套, 但一看白琅已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清澈通透似是很信任他一般,心底那点不满彻底消散了。 无所谓了, 顶多是加道汇报的工序嘛,保护小白哥哥的过程也是很重要的! 白琅看着凤鸣的方向,原本只是还没太弄清楚状况,却看见凤鸣似乎一下又变得振奋了许多。 他茫然地眨眨眼, 弄不明白就不弄了,重新看向墨宴的方向。 第140页 墨宴注意到他的视线, 神色缓和,扭头问他:「怎么了?」 白琅轻轻摇头:「没事,就看看你。」 墨宴看出他是还没适应凤鸣「大变活人」的情况, 拍拍他的脑袋:「那你和凤鸣再聊聊吧,时辰差不多了, 我去给你做糕点。」 白琅眸色微亮, 乖乖应声:「好。」 墨宴起身去了膳房, 目送他离开后凤鸣更放松些, 蔫了吧唧地坐在原处。 虚弱期的凤鸣状态会很糟糕, 方才也只是不想在墨宴勉强露怯。 白琅见他恹恹的, 好奇地问:「你不开心吗?这次又是因何缘故?」 「因为好难受。」凤鸣委屈巴巴地回答着,「就像你们生病时那样,好难受好难受的。」 白琅没有过往记忆,对于生病的感知已模煳不清, 想了想, 自觉替换起概念:「就像被怨气侵扰一样难受吗?」 凤鸣又不懂怨气是什么:「……应该差不多?」 白琅终于理解了:「那确实很难受。」 然后便没了下文。 他不太记得生病的感觉, 对生病的认知也只是撑撑便过去了, 并无太多其他感触。 凤鸣终于忍不住了, 可怜巴巴地主动开口:「小白哥哥你不安慰我一下吗?」 白琅疑惑:「安慰?为何要安慰?怎么安慰你?」 他眸间十分澄澈,一眼便能看出他是真的不懂这些。 凤鸣都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这种他自破壳以来便有意识的东西,白琅居然一点都不了解。 他尝试着说:「就是、就是生病难受了亦或是不开心了之类的,不都是有家人或朋友帮忙照顾和安慰的么?就像……就像你不开心不舒服的时候墨宴会对你做的事情。」 白琅回想了下自己此前几次被吓哭时墨宴的做法。 似乎都是抱着他给他安全感,等他平復心情。 白琅恍然大悟:「你是要我抱抱你吗?」 「啊?呃……嗯……也、也还不至于?」凤鸣一时有些卡壳。 最后他稍有些泄气:「你以前过得也太苦了吧,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方慕雅问白琅过往相关事宜时,凤鸣窝在白琅肩头亦基本都听了进去,知晓他以前过得不好,但不知过得这么不好。 凤鸣更难过了。他觉得白琅可爱又善良,总不能这么好一人过得还不如墨宴那个没良心的吧。 白琅见他情绪更加低落,想了想,再问一遍:「所以你需要我抱抱你吗?」 凤鸣抬眸,对上他的灰眸。 有点心动。 凤鸣素来讲究一个心动不如行动,虽有些憷墨宴,但反正现下墨宴不在,管他呢! 他起身扑进了白琅的怀里,哭唧唧似的说:「还是小白哥哥你最好了呜呜呜呜。」 凤鸣身形比白琅要小几圈,因为虚弱期发热,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像个小暖炉,正适合生来体凉又畏寒的白琅。 他学着此前墨宴对他做的那样,轻轻圈住了凤鸣。 这样抱着别人的体验白琅还是第一次,感觉与墨宴抱他时的很不一样。 虽然同样是暖融融的,但凤鸣的气息基本都是被白琅自己的所包围,并不似墨宴那般,会给他十足的安全感,倒像是……被依赖的感觉? 白琅稍低头,轻易便能看见凤鸣雪白柔软的发梢。 他又试着像平日的墨宴那般,将手轻轻放到凤鸣的发梢处。 新生的头髮很软很顺,摸起来有点像凤鸣的羽毛,但是更滑一些,手感还挺好的。 白琅的思绪无意识间发散到了墨宴身上。 墨宴也是白髮,他的头髮摸起来会是和凤鸣一样的感觉么? 墨宴还很爱揉他的脑袋,那当时墨宴的感觉与这会儿他摸凤鸣时会是相似的么? 白琅兀自放任思绪四处飘散。 本就难受得紧的凤鸣倒是被他怀里微微的凉意安抚得很舒适,不知不觉间直接窝在白琅怀里睡着了。 白琅还是过了一阵才察觉到,有些不太明白这个时候又应该做些什么。 睡着了的话……应当是需要回床榻上睡吧? 白琅不太确定,毕竟这个他真没经验,思索过后还是将凤鸣抱起来,安置会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 「唔……小白哥哥……」凤鸣无意识地呓语一声,伸手胡乱中抓住了白琅的手指,似是离了白琅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安稳。 感觉还挺奇妙的。 白琅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指节,没有抽出来,干脆便坐在了床沿边。 这应当就是「照顾」人吧?原来照顾别人是这样的感受么,和被墨宴照顾的体验也完全不同。 当个大人似乎也还不错。 白琅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没法练字看话本,便放空自己的思绪以打发时间。 约摸半刻钟后,出门做糕点的墨宴终于回来,推门进来便看见白琅坐在床边,指尖还被另一只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握住了的模样。 墨宴:「?」 他疑惑:「小白琅,你这是在干嘛呢?」 白琅因墨宴的声音回神,抬眸看向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又想起什么,朝墨宴轻轻摇头,用传音对他说:「凤鸣睡着了,你不要吵到他。」 他对待这个新鲜的「照顾人」事宜比较认真,语气板板正正,被脑内戏份十足的墨宴又理解为了是斥责他。 第141页 墨宴不乐意了——主要是对凤鸣的不乐意,但他不愿违背白琅的意愿,只同样传音给他:「他睡着便睡着了,本来这就是你的房间,他在你的房间睡着是他的事,凭什么阻碍你的正常活动。」 他又瞥一眼凤鸣握着白琅的手,更不开心了:「而且他只是刚化形,又不是刚出生,这么黏黏煳煳的真当自己还是三岁小孩么,你又是不是他娘不是他爹,他这么黏着你做什么。」 神识传音不影响语气的表达,墨宴又是抱怨又是不满,很委屈似的。 白琅极少会听到墨宴这样的语调,看他的神情,只看出是与凤鸣相似的不开心。 他恍悟:「你也需要抱抱吗?」 墨宴:「?」 墨宴没明白他的逻辑:「什么抱抱?」 白琅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解释:「凤鸣说不舒服或是不开心了是需要安慰的,那就是需要抱抱。你好像不开心,所以你需要吗?」 墨宴理解了,但脸色更差了:「方才凤鸣要你抱他了?然后你就抱了」 白琅点头:「嗯。」 墨宴:「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他了?」 白琅茫然:「不可以吗……?」 墨宴深吸一口气:「你先过来,来这边坐着。」 他这次的神情与此前要同白琅掰扯「想杀他还是保护他」时的很像,是很少有的严肃认真,不是平时不论白琅说什么都会纵容着他的模样。 白琅乖乖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听话走到墨宴面前的桌子上坐下。 墨宴亦懒得顾及凤鸣是不是在睡觉,没用神识传音,直接问他:「你觉得凤鸣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琅认真思考一会儿,回答:「没什么关系。」 他是人,凤鸣是鸟,不像是能有什么关系的模样。 墨宴又问:「那你是觉得凤鸣就一定不会害你么?」 白琅照着他的话又想了想,摇头。 墨宴:「那你就不怕他趁着在你怀里,你最松懈的状态时突然动手杀了你?你觉得他若真的这么做,以你当时的距离你躲得掉么?」 白琅歪了下头:「好像……躲不掉?」 他明白了墨宴这番话的意思:「所以是不能随便抱别人吗?」 「嗯。你能理解这个就好。」墨宴点头,神色和缓了些,「拥抱本身就是一种相对亲密的行为,常见于关系很好的人当中,若非全然的信任,不要对任何人做。」 白琅又困惑了:「那我们的关系很好吗?安慰人要抱抱,我是和你学的。」 墨宴被噎了一下,原本板着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无奈轻笑:「你也不要什么行为模式都从我这里学,我对你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一样吗?」白琅苦恼地皱起脸,「嗯……或许是不太一样?」 利用关系的话,前提肯定是需要自己有价值。他目前只对墨宴有价值,对别人或许还真不一定。 白琅自己想通了,墨宴又敏锐察觉出不对。 他补充着多问一句:「你先说说在你看来,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琅十分坦然:「利用关系。」 墨宴:「?」 白琅以为太简略了他没听清,详细补充:「我可以完成『任务』获得奖励,我对你有价值,你可以利用我,所以你会保护我不杀我。」 墨宴:「……我听得懂,你不用这么详细地重复一遍。」 他简直被白琅气笑:「在你看来我不是要杀你就是要利用你,我在你心底的形象就这么恶劣么?」 第80章 白琅迷茫地看着墨宴:「不对吗?」 「那当然不对。」墨宴果断地反驳了白琅印象中的关系, 无奈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利用你啊?」 白琅眨眨眼:「你需要我完成『任务』,然后给我奖励, 不是在利用我吗?」 墨宴:「我给你什么任务了?」 白琅:「探听情报。」 「我何时让你……」墨宴正疑惑着想问,倏地又想起此前在庄府,曾交代他去找庄陶庄瑜探听有关顾舒术情报的事情。 那一次白琅便很执着地找他要「奖励」,他当时还不太明白, 只是依照着白琅的需求给了他奖励,却未想原来那时白琅就把这当作了一定需要他完成的「任务」。 那就难怪这次白琅会那么积极主动地将自己知晓的内容都告诉他了。 墨宴哭笑不得, 只能解释:「这不是我给你的任务。这只是我觉得你比较方便去做的事情,若是能探听到情报最好,不能我亦不会怪你, 你仍可能找我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白琅不解:「不是任务吗?」 墨宴认认真真地重复:「不是任务。我不会交给你任何必须要你完成的『任务』,最多最多就是让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完不成也没关系的『事情』。」 他着重强调了二者的区别。 白琅听明白了, 又更苦恼了:「那你为何不会杀我呢?我好像也没有别的价值了。」 墨宴看着他这幅模样, 更是心疼:「我不需要你对我有价值, 你也不需要非得找寻你对别人的价值, 更不必依附于他人的需要而存在。 「而且我说过了, 我们是同僚,是并肩作战的搭档。我不可能伤害我的搭档。」 白琅还是不太懂:「那同僚之外呢?同僚之外,我们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你不想止步于同僚关系,对吗?」 第142页 他对上墨宴的视线, 灰眸间俱是茫然困惑, 根本不知他这番话对墨宴而言是怎样的意味。 白琅对他的情绪捕捉与感知实在是太敏锐了。 墨宴心绪复杂, 不愿欺骗白琅, 更不愿白琅因此而继续乱七八糟地套了些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关系模式。 但他亦知现下并非同白琅说明心意的时机。白琅对情爱之事还只是白纸一张, 他的心意袒露只会让白琅先入为主地接受并适应这样的关系。 并非同等的心意,只是仍旧单纯地在找寻他的「存在价值」。 这不是墨宴想看到的。 墨宴嘆了口气,承认了一半:「是,我是不想和你止步于同僚关系,亦不想只上升师徒关系那么单纯。我希望我能和你有更亲近的关系,只是目前的你可能还理解不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我需要的不是你提供给我的价值,而是你本身。」 「需要……我本身?」白琅怔怔地重复一遍,似是一知半解。 墨宴以最简短的方式重复:「我需要你,只是需要你陪着我而已,你能明白吗?」 白琅似懂非懂,但隐约地有了些概念。 墨宴需要的是他的「陪伴」,而不是他能够带来的「利用价值」。 「好像有一点点能明白。」白琅轻声说着,又定定地看向墨宴,「那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墨宴目光和善,拍了拍他的脑袋:「嗯,我知道。」 他对白琅这番话并无太多其他绮念,毕竟他们是被绑定的黑白无常使,本来就是要始终陪着对方的,就是白琅未来想清楚了不乐意了亦由不得他。 「所以——」墨宴绕回最初的话题,「以后还会不会随意和别人抱抱了?」 白琅乖乖摇头:「不会了。」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只和你抱。」 这一击预料之外的直球是真叫墨宴把持不住了,蹂.躏一把他的脑袋,终于将食盒端上来:「给你做的糕点,正好便当作奖励你这次乖乖听话了。」 白琅歪头:「我什么都没做,也能有奖励吗?」 墨宴笑着说:「当然。奖励不一定非要做些什么,你听话,我想对你好,那我自然就会尽可能满足你的愿望。莫要再拿这个和『任务』挂钩了,我不需要你做任务,知道了吗?」 白琅听话点头:「知道了。」 墨宴总算满意了,将糕点自食盒中放出来,还给他重新沏了一壶茶。 待下午糕点时间结束,墨宴干脆带上了白琅一道出门,在落隐村四周逛逛。 落隐村不算小,白琅此前只同方慕雅逛过小圈潘武通家附近的位置,对于这边的环境还很陌生,跟着墨宴边走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他们认识的路线不多,墨宴为防迷路不好带白琅回去,便顺着今早去族长院子的路兜得远了些,不知不觉间便兜到了落隐村的祭祀台。 祭祀台是一个突起的大平台,位于整个落隐村的最中心,附近只有族长与圣女圣子一脉的居所,平日非祭祀时便显得格外冷清。 旁侧还有一座四层高的阁楼,看着不大,应当是只在祭祀时使用。 阁楼门没锁,墨宴便来了兴致:「要上去看看么?」 白琅看了眼阁楼内大开的窗扇,又看一眼阁楼高度,摇头:「不要,好高。」 阁楼太小,窗又开着,若是走上去肯定会见到底下高度的。 墨宴遵从他的意愿:「那好吧,我们再去别处走走。」 白琅轻轻点头,正要同墨宴转身离开时,便听闻阁楼门口处传来一个声音。 「墨公子,白小公子?」 殷知自阁楼内走出来,手边还牵着苏岚。 「白琅哥哥!」苏岚清脆地喊了一声,似乎很是开心,「你们也到这边来帮忙吗?」 白琅疑惑:「帮忙?」 殷知揉揉苏岚脑袋,对白琅他们说:「因为族长儿子之事,村里过几日会有个祭祀仪式在这边举办,我便过来先准备些东西。岚岚是来帮忙的。」 「二位应当是路过此地吧?可要上来坐坐?」殷知温和地向他们发出邀请,「这边虽鲜有人至,不过方才我同岚岚已打扫过了,兴许勉强能坐坐。」 苏岚亦开心地补充:「岚岚和殷殷姐姐打扫得很干净哦!」 墨宴婉拒了她们的邀请:「殷姑娘与苏小姑娘都辛苦了,只是我们尚有些其余的事宜,便不打扰二位姑娘了。」 殷知遗憾但尊重:「那好的,我们便也不打扰二位公子了。」 墨宴颔首,又问:「对了,不知可否再简单请问殷姑娘有关祭祀之事?」 殷知:「可以的。墨公子想问什么?」 墨宴便问:「你们这祭祀仪式,主要是要做什么?」 殷知:「以祈福为主,由圣女圣子一脉诵读祝词以祈愿获得庇佑。」 说到这,她眸间晕开些苦涩:「只是我生来便无修为,这祭祀说是祈福……倒不若说就是走个仪式过场罢了。」 墨宴了解过皇朝国家的一些国师祭祀相关。有的国师确实知天命有气运,可窥破天机扭转国运。 但这样的国师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所谓国师祭祀,都不过是一个让人心安的过场。 天界那群神仙一日日的忙得很,实则根本就没空搭理人世间的一切,天界对人界的了解还不如他们冥界的十大鬼使呢。 第143页 墨宴并未多言这些事宜,继续问:「那这祭祀仪式是要什么流程?」 殷知想了想:「为族长儿子祈福的话……大抵便是本人到场,听些祝词颂言的内容,再去占卜凶吉,便差不多了。」 墨宴大致了解了:「那届时我和小白琅可以去看看么?我原本便是国师,后来游歷四处,对这些不同村落部族的祭祀习俗还挺感兴趣的。」 「墨公子原先亦是国师么?」殷知还不知此事,「祭祀仪式并不保密,墨公子若想来,到时让雅儿带你们一道来便是。只怕是我这班门弄斧还惹了墨公子看笑话。」 墨宴莞尔:「所谓祭祀实则多半都不过是些过场性安慰性的流程罢了。真正知天命的又能有多少人呢,殷姑娘不必有太大压力。」 殷知只当他这是随口安慰,未再多言。 墨宴亦不多逗留,大致了解后便同白琅离开。 等走出一段距离,白琅才好奇地问:「我也要参加这个祭祀仪式么?」 墨宴点头,解释道:「画皮鬼在选中宿主后,通常会想办法逗留于宿主身边,方便随时掌控宿主的近况。依照殷知方才所言,祭祀仪式时村落内的人应当基本会聚集一些,说不定那画皮鬼伪装的人亦会到场。 「到时就需要你留意一下人群中是否有异样怨气的痕迹。不过画皮鬼与恶鬼到底是不一样的,身上是否会有怨气痕迹尚不可知,若找不到便算了。」 白琅下意识认真地点头:「好。」 墨宴因他的状态有所警惕,特意多补充一句:「这不算任务,只是你正好事宜去做这件事情。你看当你是陪我参加,顺便留意周围,可明白?」 白琅意识到什么,默默地放松些神情,似乎还有些心虚,轻轻点头:「嗯,明白。」 墨宴轻笑出声,揉了下他的脑袋。 罢了,多提醒几遍总能让小白琅适应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被小白琅脑迴路闹得心梗,梗出ptsd的墨某人是也(?) —— 感谢【方星文鲸】x6的营养液mua! 第81章 三日后, 祭祀仪式如期举行。 大抵是对墨宴与白琅的不信任,苏青刚与苏志荣那边直至祭祀仪式开始都并未同白琅墨宴坦诚真实情况。 他们不着急,墨宴就更不着急了。 左右受折磨的又不是他他只需在一月的时限内找出画皮鬼便好。 这几日他便趁着难得的空闲, 带上白琅基本将落隐村转了一遍,熟悉完整个村落。 到祭祀仪式当日,殷知提前同他们说了具体时间,知晓墨宴曾有国师经验后便找了他在今日提早些到场, 帮忙指导一下如何「故弄玄虚」更逼真些。 这事墨宴格外擅长,近日又闲来无事, 便应下了这个请求,提早一些去祭祀台那边看看,白琅则跟着方慕雅等晚些时候差不多了再一块过去。 墨宴临走前, 白琅送他出门,墨宴便顺势叮嘱他几句:「我不确定那画皮鬼与盯上你的厉鬼是否就在落隐村内, 等会儿你记得不要单独行动, 一定和凤鸣与方姑娘一同出门。有事便找我。」 白琅乖乖点头应下:「好。」 凤鸣跟在旁侧, 闻言扬起头:「放心吧, 有我在, 我肯定会好好保护小白哥哥的。」 经过三日的恢復, 凤鸣已熬过虚弱期,和普通的人族小孩一般活蹦乱跳的,衣裳亦换上了方慕雅给他找来的男子的形制,穿得是同白琅一般的一身白。 墨宴看了他一眼, 不屑:「就你这才化形的修为, 指望你还不若指望小白琅自保。你只要记得遇见不对劲第一时间告知我, 其他不需要你添乱。」 「……我哪有那么弱!你不要瞧不起人!」凤鸣 试图为自己正名。 墨宴双手抱胸, 轻笑一声, 意味不明。 感受到浓浓蔑视的凤鸣哑火了。 好气,但是打不过。 凤鸣委屈巴巴地伸手去拉白琅袖子:「小白哥哥,墨宴又欺负我。」 他扬起脑袋看向白琅,只一会儿黑眸便雾蒙蒙的,看起来特别可怜。 白琅只会分辨一些直白告诉了他的心情,很容易被比较精湛的演技骗过去,见凤鸣这么难过,便摸了摸他的头髮,对墨宴说:「你不要欺负他。」 他眸间并无太多情绪,只是很单纯地在向墨宴陈述一件事情。 凤鸣趁着这会儿躲到了白琅身后,借着白琅对他的维护偷摸沖墨宴做一个鬼脸。 墨宴被气笑:「我欺负他?我哪里欺负他了,是打他了还是伤他了 ?不过是说了些事实,是他自己太废物,与我何干?」 凤鸣在白琅身后小声补充:「他这是在用言语侮辱我,是骂人的一种,骂人也是欺负人。」 白琅理解了,认认真真地换了个说法:「你不要骂他。」 墨宴这下是真被气到了。 利用他家小白琅的单纯这么玩是吧? 墨宴倏地收起了方才的神情,看向白琅笑得温和:「小白琅,你应当尚未尝试过鸟肉吧?下次我做给你试试如何,听说凤凰族的肉质最是鲜嫩多汁,说不定会很合你胃口呢。」 白琅并没有意识到墨宴话里的特指,只是理解为了普通可食用的凤凰族的鸟,对味道表示了好奇:「好呀。」 凤鸣蓦地打了个寒颤,再抬头便对上了墨宴似笑非笑的神情。 第144页 他立马认怂了,从白琅身后走出来,蔫了吧唧地站在一旁。 墨宴冷淡地看向他:「小白琅不是你可以利用的对象,不要想着利用小白琅来对付我。否则便不只是口头说说这么简单了。我这个人没有同理心你应当是知晓的。」 凤鸣不满,但不敢说,只能怂怂地缩在一边。 墨宴见他识相,总算稍稍满意些,重新看向小白琅,眼底的冷意化作温和的笑意:「那我先走了,你过来时路上注意安全。」 白琅点头:「嗯,我会的。」 他想了想,又学着墨宴的模样,同样说一句:「你也注意安全。」 轻轻软软的声音听着如同时真的在关心墨宴一般。 墨宴心底软下小块,揉揉他的脑袋:「那便晚点再见了。」 白琅轻轻地点一下头算作回应。 临走前,墨宴又想起什么,凉凉地往凤鸣那边看去一眼:「对了,还有,凤鸣你不要总靠小白琅那么近。他又不是你爹不是你娘的,你那么大个人了还不能直立行走么?」 突然又被点名的凤鸣:「??」 他明明只是刚化形的小孩!有点雏鸟情节喜欢亲近白琅怎么了!? 凤鸣愤懑不满,但一对上墨宴沉不见底的黑眸,又只能怂怂地小声应一句:「知道了啦。」 墨宴终于完全满意,转身暂时先离开。 等墨宴走后,始终默默站在一边的方慕雅轻咳一声,对白琅说:「那个,白琅哥啊,你师尊……性格挺多变的哈。」 这段时日因为凤鸣化形,时不时就会出现墨宴与凤鸣之间的吵架斗嘴,但像今日这样墨宴本性暴露得这么彻底的还是第一次。 白琅因她的声音侧眸看向她,疑惑:「有吗?我觉得一直都他挺温柔的。」 他素来只在墨宴同他说话时看向墨宴,别人与墨宴交流的话,他便将视线放去别处或是放空自己,基本就没怎么注意过墨宴比较凶的那一面——墨宴会在他面前直接警告凤鸣,便是早早就看出了他这个小习惯。 凤鸣扁了扁嘴:「那也只是对小白哥哥温柔罢了。墨宴就是个伪君子!装得文质彬彬的,私底下恶劣得很!把我困在他洞府那么多年!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差点真的炖了我!」 他越说越气,但想到自己打不过墨宴,气着气着便委屈起来了,躲到一边短暂自闭。 白琅在之前听了墨宴的话,不再随意去抱抱别人之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执行,亦不再试图于他人不开心或不舒服时去「安慰」,顶多时有时凤鸣主动凑过来的话,他会保留一个摸摸他脑袋的动作。 凤鸣作为凤凰妖族,化形后的毛髮摸起来和寻常人不太一样,会更软和顺滑一些,手感特别好,白琅还挺喜欢摸他脑袋的。 方慕雅见与他关系最好的白琅都无动作,便以为凤鸣这是习惯自己排解,亦无任何动作表示,先带上白琅去她房间坐会儿。 她不久前已按照墨宴的要求给白琅泡好了他喜欢的茶水。 她倒了一杯茶给白琅,自己亦跟着尝试了一口,到这会儿茶水的温度正好都是墨宴细緻交代过的最适宜入口的。 墨宴对白琅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方慕雅端着茶杯,忍不住又往白琅方向看去一眼……又一眼。 最后还是白琅最先注意到她的动作,问:「怎么了吗?」 方慕雅轻咳一声,收敛:「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吧,有个问题实在很想问问你。」 白琅微歪脑袋:「什么问题?」 方慕雅终于忍不住问:「就是,那个,你和你师尊……是不是还有点别的什么关系呀?」 她眼底闪烁起一些白琅看不懂的微微光亮。 白琅想了想,坦诚道:「嗯。墨宴说我们是同僚关系。」 方慕雅有点遗憾:「只是同僚吗?」 白琅摇头:「还有一层别的,墨宴说想更亲近的关系。但是他还说我不懂这些,让我不着急弄明白。」 方慕雅的眼睛重新亮起来。 墨宴想要的更亲近的关系……白琅不懂…… 以方慕雅那么多师徒风月话本的阅歷来看,她多半真的遇上真的了! 方慕雅已大致知晓白琅是不太懂感情的类型,对所有的情绪都懵懵懂懂的,应当是受了他那段悲惨过往的影响。 墨宴未同白琅明说,方慕雅亦不好替他开这个口,又旁敲侧击似的问:「那你对你师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呀?」 「特别的感情?」白琅困惑地看着她,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方慕雅解释道:「就像你师尊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他会关心你照顾你,但不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别人。你对你师尊……有没有什么比较独特的情绪?比如关心他,担忧他什么的?」 白琅顺着她的话仔细思考一会儿,苦恼摇头:「不知道。怎样算关心和担忧?」 方慕雅:「嗯……就是比如,你师尊他不是很厉害嘛,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会,那你会不会有的时候害怕他会受伤,害怕他会难受、会累到之类的?」 白琅捕捉到她话里的「害怕」一词,想起之前他似乎确实面对墨宴产生过类似于害怕的情绪。 就是在墨宴受到怨气侵扰,指尖变得冰凉时,他心底就升起过几丝很莫名的害怕,但他并不知晓他当时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第145页 白琅无法确定那时的「害怕」与方慕雅言语中的「害怕」是否一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微低着头,情绪看着有些低落。他真的很想弄清楚,墨宴所说的「更亲近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墨宴不会杀他,又不会利用他,还愿意保护他、照顾他。 他……他似乎也不想只是以目前这样的身份与状态待在墨宴身边。 可他更不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白琅情绪变得更为低落。 想见墨宴了。 【作者有话说】 逐步开窍中的小白琅√ 感谢方小雅送上的助攻一份(?) 第82章 「……白琅哥?」方慕雅见他情绪不对劲, 有些担忧,「是我问到不该问的事情了么?」 白琅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只是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 方慕雅怜惜地宽慰他:「这也不是你想的, 都是你过往遭遇太惨了,尽遇到些不好的人事。」 她怕白琅太难过,安抚完又转了旁的话题,尽量同他聊了些轻松的内容。 白琅亦将自己莫名升起的情绪平復下来, 安安静静地听着方慕雅同他说各式各样的内容。 须臾,自闭完的凤鸣便重新跑过来找白琅, 紧挨在白琅身边坐下。 墨宴警告归警告,他不在时凤鸣还是想亲近便亲近,反正墨宴看不到。 三人待在一块又聊了会儿, 大部分时候都是方慕雅同凤鸣在说,白琅只是听着他们交谈的内容, 渐渐又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墨宴不在, 他并无太多听旁人言语的心思。 直至临近该出门的时间, 方慕雅才道:「时辰差不多了, 白琅哥, 小凤鸣, 我们准备出门吧。」 白琅因听闻自己的名字而回神,点头:「嗯。」 他起身,跟着方慕雅与凤鸣一道出门。 路上方慕雅顺便为他们介绍了一下祭祀仪式相关的事宜。 祭祀仪式是落隐村内比较正式的活动,只有重大节日、重大事件时会举行, 因而每当有祭祀仪式举办, 村落内在的人基本都会到场。 这次的祭祀仪式是为受「邪祟」影响的族长儿子所办, 关注此事的族民更是基本涵盖整个村落。 哪怕有的人已不认可殷知的圣女身份, 但作为落隐村族民, 仍旧会按时参与,这亦是他们对殷知能力的重新考察。 白琅他们出门时,村落内便是少有的人声鼎沸,大家陆陆续续都从自己的院子中出来,基本同普通小城镇的小集会般热闹。 墨宴与白琅这两名外人来村内暂住之事有不少人见到白琅这个生面孔,还友善地上来同他打个招唿。 「这位小公子很是面生啊,是来我们村内的哪位外村人么?」 一名白鬍子老者笑呵呵地走过来,已是今日第六名来找白琅打招唿的人了。 白琅本就怕生,起初那些人只是随意打个招唿他还勉强能应付,碰到上来要同他说话的,墨宴又不在身边,白琅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无措地站在原处,想躲又无处可躲。 白琅情绪通常不会特别外露,凤鸣已变回小白糰子窝在他肩头,方慕雅只在他身侧站在,都不似墨宴那般会细緻留心他的情绪,便是再无措,白琅都只能自己顶着。 他只好轻轻点头,小声地试着打招唿:「你、你好……」 他平素习惯轻声细语,嗓音听着便有些软,面容在养了这么一月又余后已基本不用太多胭脂水粉修饰,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完全就是乖乖小孩的模样。 方慕雅听到他的语调才想起他怕生之事,主动上前一步来:「林伯好。这位便是白琅白小公子,是同他师尊一道来来我们村落内的。他师尊已提前到祭祀台那边去了,白小公子比较怕生,您多担待。」 林伯摆摆手:「无妨无妨。我们村啊亦难得能有外村人前来。看你这小孩面相,应是已歷尽磨难,往后必有大福啊。不错不错。」 他伸手捋着自己的白鬍子,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亲切且和善,只是说出来的话让白琅有些不明就里。 方慕雅向他解释:「殷叔是殷殷姐的表伯,虽不曾继任过圣子圣女,但亦对面相之类很有钻研,能粗略看出一些人的面相,可厉害了。」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方慕雅知晓他应是没理解林伯话语中面相相关的词彙,继续道:「林伯说你歷尽磨难,应当就是指的你过往在家中遭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现下你跟随了你师尊,过往的磨难都结束啦,日后你跟着你师尊一定会好好的!」 她说得很欢快,似乎亦是在为白琅高兴。 白琅这才大致理解,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林伯却在这时又将话头一转:「不过你应当仍有些小劫难要经歷罢?小劫难若有心,要解不难,只怕是碰上无心之失,落入再难迴旋的境界。」 白琅又茫然了:「啊?」 这次方慕雅亦不太懂,挠挠头:「林伯,您这次又是什么意思呀?」 林伯摇了摇头:「不懂便不懂罢,当我没说过。只是小公子你……应当不是这世间人吧?」 白琅还是没懂林伯的意思,林伯亦不多言,留下一句「人心叵测,单纯有时反而是坏事」便离开了。 方慕雅思索着,不太确定地说:「林伯的意思……应当是让你注意多提防不熟悉的人?不过也确实,白琅哥你太好骗了,有时还是得多注意注意的。」 第146页 说到后边,方慕雅都非常认同地点了几下脑袋。 连对着她这么一个陌生人都能有问必答,白琅这性格确实是太容易遭有心人关注了。 还是得知会墨宴多对白琅的安全意识教育上点心才是。 方慕雅思虑着她的,白琅脑海中却迴荡着林伯说的那句「你应当不是这世间人吧」的疑问。 不是世间人的话……那他是什么? 白琅不解,方慕雅则已从这个话题中跳脱出来,带着一路疑虑的白琅去到了祭祀台附近。 这边已聚集了不少前来的族众,墨宴正在之前见过的那阁楼下站着,似乎在与殷知交谈。 白琅见到墨宴便收了思绪,不自觉间加快了走向墨宴的脚步。 墨宴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侧眸看过来,眉眼间的笑意更温和:「小白琅?你来啦。」 白琅快步走到了墨宴身边,轻轻点头:「嗯。」 他拉住墨宴的袖角,如同在茫然迷雾中找到引路的灯牌,总算有了安定感。 墨宴注意到他情绪的不对,问:「怎么了?怎么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白琅小声说:「路上……好多不认识的人和我打招唿。」 他脸颊微鼓,声音听着仿佛还有几分委屈。 墨宴轻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今日人是多些。辛苦你了。」 白琅感受着发梢处传来的温柔触感,缓了心神,又抬眸看着墨宴,问:「有位方慕雅说很擅长看面相的林伯,说我应当不是世间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墨宴笑意微敛,蹙眉:「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白琅回头看向祭祀台附近,尝试着找出那位林伯,只是人太多,一时实在难以找到。 殷知在旁侧试探开口:「白小公子所言的那位林伯……是我表伯罢?表伯确实偶尔会给有眼缘之人看面相,若是墨公子与白小公子有需要,祭祀仪式结束后我可带二位去找表伯。」 白琅回想着之前方慕雅介绍的话语,点头:「嗯,是他。」 墨宴:「既如此,那便有劳殷姑娘了。」 殷知颔首:「无妨,便算作是感谢墨公子今日相助了。白小公子既已到场,我便不打扰二位,先去准备过会儿的事宜了。」 殷知告辞离开,方慕雅在白琅加快脚步后便没再跟来,阁楼前很快便只余下白琅与墨宴两人。 墨宴见白琅情绪不是很高的模样,又问:「那位林伯可还有对你说别的?」 白琅老老实实地把林伯说过的话都重复给墨宴听。 墨宴眉头皱得更紧。 林伯所言基本真的能与白琅对上。 这林伯究竟是何人,「只怕是碰上无心之失」一言,又究竟是何意? 难不成白琅此次歷练,还真会有遭遇不测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肝论文初稿比较忙,今天稍微短小一点点orz 明天晚上九点可能也来不及更新,会到凌晨零点再更,然后后续更新时间都改到零点啦不好意思qwq —— 感谢【方星文鲸】的地雷mua! 第83章 【倒v结束】 白琅状态不太好, 墨宴便未在林伯话题中停留太久,带他到了阁楼一楼内简单休息。 一楼被精心打扫布置过,与其余住所院子的候客厅类似, 主要是桌椅与茶具,基本不分主客位。 桌椅之外便是一些简单的书桌摆饰,大致增添些视野内容,不至于过分空旷冷清。 屋内还放置有茶水, 显然是方才墨宴与殷知在屋内商议过事情。 墨宴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给白琅重新倒了杯茶:「这边的茶不及顾舒术给的茶叶, 但还算能入口,你试试?」 白琅乖乖坐下,端起茶杯试了一口。 入口会有些微微的涩, 是他不太喜欢的口感,只是些许苦涩后会有回甘, 相较而言还算可以接受。 白琅喝下了小半杯, 墨宴便知他这是觉得还可以, 在他放下茶杯时重新给他填满。 白琅并未继续喝茶, 将注意力放回方才墨宴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上:「所以那位林伯说的, 我应当不是这世间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 重归这个问题,墨宴倒茶的动作稍稍滞了下,抬眸看向他肩头的凤鸣。 凤鸣:「?」 凤鸣明白过来,不满:「有什么话题还是我不能听的吗?」 墨宴冷淡地开口:「不能。要么你就自己出去, 要么我就丢你出去。」 阁楼外已聚集了许多人, 若是就这么被丢出去那真的是太丢他们凤凰族的脸面了。 凤鸣最终还是愤愤不平地自己飞了出去。 墨宴在他出去之后便随手丢了一个隔音屏障, 再看向白琅时眸色已变回往日的温和:「这件事其实说来有些复杂。」 白琅闻言, 稍稍坐得更板正了些, 如同洗耳恭听的乖小孩。 但墨宴并未同以往那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呢,我还不能同你细说。」 白琅:「……?」 他不解:「为什么?」 墨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较为复杂,牵扯太深,同你细说反而对你不利。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确实不是这世间之人。 「我与你,都非这世间之人。」 白琅视线更为茫然了。 墨宴倒了杯茶给自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继续道:「你应当能够注意到,你对怨气的感知与寻常人不太一样。这其实并非因为你是修士——便是寻常修士,哪怕是我,亦不能直接看到怨气。这是独属于你的能力。」 第147页 白琅眨着眼,试图理解这个信息:「独属于我的能力……?」 他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那你说你也不是世间人,你的能力又是什么?」 「这个嘛……」墨宴摩挲一下茶杯,对上白琅懵懂的视线,浅浅笑了下,「我的能力,大概就是保护你吧。」 白琅综合了墨宴此前时常不靠谱的言论,对他这个解释露出了质疑的神情。 墨宴无奈摊手:「我真没骗你。我的能力是可以吸收怨气,那不就是保护你么?」 白无常易受怨气侵扰,故而对怨气格外敏锐。而黑无常能吸收怨气,减免白无常被侵扰的可能性。 在他们任职的百多年时间里,白琅能力太强,墨宴的斩魂镰刀毫无用武之地,他唯一的用处确实就是保护白琅,尽量不让白琅受怨气侵扰。 白琅姑且信了他,不再关注这个问题。 等外边时辰差不多,墨宴便带着他一同出去。 作为祭祀仪式中要「祈福」的对象,苏志荣已到祭祀台附近,脸色看着比之前还要枯黄,唇瓣苍白,眼窝稍稍向内凹陷,圆滚滚的肚皮更显得荒诞离谱。 ……好丑。 白琅不太想看向苏志荣的方向,干脆扭头搜寻起有无与怨气相关的异常人。 作为外村人,而且还是有修为的外村人,他们不必同落隐村族众般聚集在祭祀台前方的位置,可直接待在阁楼附近远远观望。 阁楼与祭祀台是同一个平面的,稍稍高些,不过还在白琅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放眼望去很容易便能将所有人的神情举止收入眼中。 墨宴虽已同白琅说过不必将交代他之事当作任务,但白琅还是依照自己的意愿按照平日对待「任务」那般的认真与细緻,一一审视了到场的每一个人。 祭祀仪式已在殷知的主持下开始,落隐村族众都将注意力放在殷知与苏志荣身上,无人注意白琅的审视,倒是又给了白琅很好的机会。 他全部看过一圈,在其余人身上并未发现异常,唯一有不同的还是苏青刚、苏夫人、殷知和苏岚。 白琅拽拽墨宴袖角,给他传音:「苏青刚、苏夫人和苏岚身上多了奇奇怪怪的怨气,殷知身上的怨气似乎也比之前要浓郁些了。其他人都没有异常。」 墨宴听完,思虑片刻,问:「苏青刚、苏夫人也苏岚身上的怨气同殷知之前身上的类似么?」 白琅看过去重新打量一番,点头:「嗯,一样的。」 墨宴继续问:「那昨日见到苏岚与殷知是,她们身边有怨气变化么?」 白琅:「没有。昨日苏岚身边并无怨气,殷知身上的怨气亦不似今日这般更为浓郁。」 墨宴大致明白了:「行,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他拍拍白琅的脑袋,白琅下意识想询问「奖励」,又记起墨宴说这不是任务的事情,默默将要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墨宴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同他说:「想要奖励么?虽然这不是任务,但只要你想要,随时可同我提,都可以有。」 白琅眼睛微微亮起:「我想要你的临帖。」 「……嗯?」墨宴一时没明白白琅的意思。 白琅重复道:「我想要你写的临帖。」 他微抬着头看向墨宴,灰眸间的些许亮意便显得格外纯粹。 白琅想要墨宴的临帖很久了,只是一直都不曾找到机会能同墨宴说。 既然墨宴表示了他想要什么都可以,那白琅便不是会客气的性子。 墨宴悟了会儿才明白白琅的意思,无奈轻笑:「怎么想到要这个?我不是有给你许多临帖么?」 白琅回答:「你的字更好看,我喜欢你的字。不可以吗?还是太多了?」 一本临帖涵盖的字很多,若要墨宴给他写,那必然要耗费不少时间。 白琅并无太多「麻烦」的观念,但亦知那么多的字写出来是需要挺大功夫的。 他神情稍有些失落,看得墨宴心一下就软了。 「不多,不麻烦。」墨宴一口答应下来,「左右我晚间无事,你若想要,晚间我便给你写。」 墨宴给白琅的都是自古以来书法一业中颇有造诣的文人墨客所书临帖,有不少还是失传于世的孤本,重金难求全凭机缘。 白琅连这些都不要,指明了说喜欢他的字迹,那四捨五入白琅这就是在说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很忙,我短我先说(滑跪) 然后下一章就要入v了,27章到本章83章都是倒v章节,已经看过的小可爱可以不用再买前边的章节嗷~(因为太忙没有入v万字章,下个月有空再加更补回来qwq) 另外是关于【下一章更新时间】,因为倒v当天要等凌晨四点才能更新新的章节,所以下一章时间推迟到第二天六点,可以起床再看mua!后续更新时间还是凌晨零点不变~ 后排再感谢一下小可爱们的支持mua! —— 感谢【方星文鲸】的地雷mua! 第84章 对于苏志荣的祭祀仪式与白琅墨宴他们两个外村人无关, 简短的交谈间,仪式已进行到占卜吉凶的环节。 落隐村信奉孔鸟,祭祀台的一侧便有孔鸟神像, 占卜环节便是拿着卜卦签,跪在神像面前求籤,并无太多神神叨叨的内容,便是无修为亦能胜任。 第148页 殷知找了墨宴请教有关如何能「装神弄鬼」得更像些, 墨宴亦提出了将占卜结果指向他们两个外村人身上的要求,殷知答应了。 于是摇出卜卦签后, 殷知便加了些让人听着云里雾里的祷讼辞,诸如执着于本身则大凶,需藉助外在力量云云。 殷知并未明确指明所谓外在力量, 究竟是除自己以外的人,还是作为外村人的白琅墨宴。 但正是这样模煳不清的说辞, 才不会显得太多刻意, 余下的那便看苏志荣和苏青刚他们两人自己如何选了。 墨宴看了眼苏青刚与苏志荣那边的反应, 只见他们两人正相互看着, 不知是何反应, 但短期应当还是不会主动来找他们。 至少苏青刚不会, 苏志荣就不好说了。 苏青刚作为族长,又是反对殷知的那一派别,对于殷知得出的占卜辞自然不会信任多少。 只是苏志荣作为真正难受的那方,有的时候痛苦得实在难以支撑了, 便不一定还会有理智思考, 只会以缓解自己的痛苦为首要。 墨宴自己的视线, 见祭祀仪式结束, 一众人陆续离场, 便带着白琅暂时先回到阁楼内。 白琅刚过来时委屈不安的模样墨宴还记着呢,落隐村的人又普遍较为热情,若是他们继续站在这里,多半又要有人过来打招唿,肯定会对白琅有影响。 他们在阁楼内坐了会儿,忙完的殷知才带着林伯回来。 林伯仍是笑眯眯的模样,摸着鬍子同白琅打招唿:「白小公子,又见面啦。」 白琅同林伯简单交楼过几句,便不似今日初见时那般怕生,只是仍有些不安,往墨宴的方向挪了挪。 墨宴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算作安抚,看向林伯的视线中带上些审视。 林伯倒是并无太多惧意,仿佛并未注意到墨宴的打量,仍是宽和亲善的老头模样:「这位便是墨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观墨公子面相,亦是歷尽磨难之人啊。难怪难怪。」 林伯感嘆似的说完最后一句,听着倒是比方才殷知祭祀仪式时学的模样更神神叨叨。 墨宴并未放松对林伯的戒备——他看不出林伯的修为,要么是他真的无修为,再要么就是他的修为与墨宴相差不大。 殷知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识趣地说:「这位便是林伯了,墨公子与白小公子应当是有要事要同林伯商议罢?正好我还要去整理书阁,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稍稍行个礼,便走向了楼上的位置。 林伯还同殷知招唿一声:「好,也辛苦小知独自操持这些事宜了。」 殷知莞尔:「表伯言重了,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她回应一句,便不再逗留,又向墨宴与白琅的方向致意一下,走上楼。 白琅目送着她一步步上楼,注意力都在殷知身上的怨气上。 他看得出殷知身上那黑雾般环绕着她的就是怨气,只是这怨气又同在庄府看到的那些不太一样,不会带有令他反感的气息,亦不会有实体化的恶鬼样貌。 好奇怪哦。 白琅收回视线,看一眼墨宴,便见墨宴正与林伯对视着,神情同看其余人时不太一样。 他又看一眼林伯的方向,林伯倒是对他关注些,感知到他的视线后便转向他:「白小公子可是有何事想询问老夫?」 白琅总觉得这人有几分同墨宴如出一辙的不靠谱气质,没敢直接问,再次看向墨宴。 墨宴这次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问:「怎么了?」 白琅看了看他,看了看林伯,偷偷问:「林伯有什么来头么?感觉你好像对他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因为距离近,他并未用传音,而是凑到了墨宴的耳边直接开口问。 温热的气息落在墨宴耳畔,轻飘飘的,就同白琅平日说话的习惯一般,软软乎乎,让墨宴差点便有些把持不住。 墨宴知晓在不清楚林伯真正来歷实力之前,这时候最好是提醒白琅以传音的形式找他。 但他并未这么做,以同样的方式轻声道:「晚点我再同你说。」 「噢。」白琅听话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所需的内容墨宴肯定会为他解答,早点晚点无所谓,他乖乖听着便好,总归不需要他操心的。 有了白琅的「打断」,墨宴总算稍稍收敛些方才的打量神情,对着林伯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是长辈,这般站着倒显得我们有些不合礼节了。」 他说得仿佛是客气话,语气用语又分毫不客气,同之前在庄府时面对庄致季那会儿比较类似。 白琅大致判断出墨宴对林伯的态度不算特别友好,暂且将林伯划分到「坏人」的阵营。 林伯倒是完全不介意,乐呵呵地走过来坐下,还非常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二位公子感情可真好啊。老夫看二位都是同类人,亦难怪会有这般命定的缘分啊。」 墨宴并不在意他这些虚无缥缈之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漫不经心似的问:「听闻林伯很擅长于看面相,方才还对我家小白琅说,他仍有小劫难要经歷。」 林伯亦是坦坦荡荡:「老夫不才,略通一二,恰巧见这位白小公子有眼缘,随意测算一卦罢。」 墨宴:「林伯真是谦虚了。实不相瞒,小白琅确实仍有些需要克服的小小磨难。只是不知林伯能否再看得出来,会是何磨难呢?」 第149页 墨宴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深邃黑眸间却不见多少情绪,似笑非笑的模样足以让寻常人产生本能的畏怯。 林伯全无变化,捋了捋自己的鬍子,似是真的认真思索起来,打量起白琅。 墨宴在白琅有所反应之前便伸手稍稍护向他的方向:「抱歉,小白琅不太喜欢被人细緻打量。」 白琅被墨宴护着,情绪还算平和,只是仍在本能间往墨宴方向缩了缩,灰眸湿漉漉的,似是小鹿般无害温顺。 墨宴让林伯观面相,又不准他打量,本该是为难之语,但林伯心态依旧良好,还诚意十足地向白琅道歉:「哎哟抱歉抱歉,不知白小公子还有这个忌讳,真是唐突了。」 白琅还被他这热情的态度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回想着之前听到过的别人对「道歉」的回应,小声地说:「没、没关系。」 林伯看向他的目光愈发慈爱:「白小公子平素应当鲜少与人交际吧?小公子心性是难得一见的纯净,这般心性将要经歷的小劫难,皆与『人心』相关。」 白琅茫然地眨眨眼:「人心……?」 林伯:「嗯。难辨善恶是非,亦难辨有心无心之失。小公子你还是太容易被骗了,是该小心啊。」 墨宴此前同白琅说过类似的话,白琅便还算理解。 他对于这样比较熟悉的话题状态会更放松些,微微皱眉,有些苦恼似的:「那我应当怎么办呢?」 「这简单。」林伯兴致勃勃地同他探讨起来,「只要学会辨识人心,便不怕啦!这个办法是不是很厉害?」 白琅:「……?」 他现下是完全确信这林伯亦是个不靠谱的。 林伯嘿嘿笑着,还问了好几遍他如何如何,白琅懒得再理他,低头喝茶。 林伯只遗憾地嘆口气,又看向墨宴。 墨宴在他们对话的间隙,将林伯重新打量了一番,林伯看来时,正对上他眸底的冷淡。 林伯似是「本相毕露」,对着墨宴亦是不太着调的模样:「哎呀年轻人,也不要那么警惕,老夫并无恶意,只是见你们很有眼缘,便想聊两句罢了。」 墨宴可不信他,直白地问:「那不知阁下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要伪装为凡人藏在这个小小村落内?」 林伯还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墨公子真是太看得起老夫了,老夫不才,真的只是一介……」 林伯尚未说完,墨宴便突然道:「你是上面的人吧?」 他眸色淡淡,指尖轻敲桌面,说着询问的话,但语气中已是笃定。 世间人若是要看穿他人命数,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似林伯这般随口便能准确说出他们精确讯息,还不似有任何异样的模样,可并非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而且墨宴看不出他的修为,更看不出他是否有灵根,那唯一的可能,便是「上面」——天界的人。 林伯总算稍稍收敛了些神情,嘆着气似的说:「哎呀哎呀,果然是年纪大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更为敏锐啊。」 此言便是承认了。 白琅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上面的人?」 墨宴简单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修炼到一定境界飞升后的人。」 天界上仙通常与他们冥界鬼使一般,都是世间人经过歷练,在死后才能继任的仙职。 只不过天界亦有真正飞升得道之人,被天帝授予一定神职,墨宴这般解释亦不算欺骗。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飞升……是升天么?还有人能「升天」了都还活着么?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の奇妙脑迴路(bushi) —— 感谢【77】x4的营养液mua! 第85章 墨宴自白琅若有所思的神情中意识到什么, 问:「你又在发散些什么呢?」 白琅看看林伯,转向墨宴,先问了一句:「可以说吗?」 墨宴:「有何想说的直说便是。」 白琅便小声直言:「飞升的人, 是指升天了的人么?」 墨宴:「……?」 林伯听到他这话,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白琅从他们的反应当中看出自己自己的猜测大抵是错误的,更茫然了:「那不然是什么?」 修仙界得道飞升之人实在太少太少,近千万年来均是屈指可数, 哪怕是修仙界的话本,大多亦不涉及到飞升相关的内容。 白琅又鲜少有机会接触修仙事宜, 只知晓有飞升这回事存在,不知晓飞升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墨宴哭笑不得:「罢了,一时半会儿大抵同你说不明白。等后续有机会了我再同你详细解释吧。」 涉及到天界之人, 难免会再拓展发散至冥界,歷练中的白琅是不能知晓自己白无常身份的, 墨宴便暂时不再同他细论。 所幸白琅是个懂事的性子, 墨宴不答, 他便不细问, 继续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听他们的对话。 林伯坦白身份后, 墨宴对他的警惕才稍稍削减。 天界与冥界素不干扰,除却天界月老时常会找他们冥界孟婆帮忙之外,两界便再无其他人之间的交际。 无仇无怨,又同是为维护三界平衡, 往后「余生」都要尽忠职守的命, 他们没必要亦没这个精力与时间去为难另一方的人。 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万一有的人他就是比较闲比较想找事, 亦不可全无防范之心。 第150页 墨宴并未将戒备心放松得太多, 几番试探后确认这位林伯是天界的司命星官,本命司明熙,此番前往人界亦是为歷练。 天界大部分上仙对于人世间所需要的了解相比冥界鬼使要高得多,冥界鬼使除却钟馗外基本在鬼使形态下是接触不了世间事物,亦不可与活人相见的。 故此冥界少有需要前往世间的歷练,一旦有,那便是极其危险的一次旅途。 但天界不同,天界不少上仙本身就时常会到世间中行走,去看世间百态,去看众生疾苦。 他们的歷练次数非常多,名头亦格外泛泛,有时是自己司管领域有差池,有时是隔一段时日重新到人间界走一走看看当下世态,还有时说不定只是和一时兴起四处逛逛。 天界之人几乎不会在歷练时期遇到危险。 司明熙此次的歷练便是到人间界感受当下世事,之前已花费十数年时间在人界游荡,最近一阵才来到落隐村。 他所在的林伯躯壳实则前一段时日便意外亡故,他用了些术法顶替了林伯的身份,让落隐村的族众自然而然地便接受了他一直就是林伯,林伯一直是他的观念。 而他此次来落隐村,便是特意在等白琅与墨宴。 「特意在等我们?」墨宴轻挑眉,「我们分属本就不同,可没有什么让你等候的理由吧?」 司明熙收了些方才不着调的性子,捋了捋鬍子看向白琅,开口:「我本想同你们直说的,不过看样子这事或许还与白小公子歷练相关,只怕不适宜让白小公子一同听,否则实在难以说清楚。」 墨宴马上便明白应当是与冥界前段时间的动乱,以及那只出逃厉鬼相关事宜。 他轻蹙眉:「这是我们的事宜,与你们不相干吧?」 司明熙摇着头道:「墨公子此言差矣。此事已涉及我们各界平衡,亦有可能有些不可为世人所知的辛密遭致纰漏,可不再是单单你们的事情了。」 墨宴还不知这厉鬼之事竟然已到惊动天界的地步。 他看向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的白琅,思虑片刻后开口:「我可以同你单聊。只是这落隐村中仍有恶鬼觊觎小白琅,我不能让他独处。 「这样吧,今日便暂且到此,我先送小白琅回去,等晚些时候再去拜访你。」 墨宴做好安排,司明熙亦无异议:「可。那墨公子要来时,便以此为联络讯号罢。」 司明熙将一枚小小的玉环放在桌上,推到墨宴面前。 墨宴在慕箐芍处见过这样的「法器」,是天界之人独有的联络之器,不仅可用在人间界的沟通,亦可跨界交流,哪怕一人身处冥界,一人身处天界,都可以此作为联络媒介。 墨宴将之收下,司明熙亦不再多逗留,起身告辞离开。 等司明熙完全离开,白琅才终于再次询问:「他是谁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因此前司明熙对他的面相之词,白琅便难得听了全程对话,又因他们的相互含煳试探,实在没太听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墨宴不愿欺骗他,只道:「是一些同我们到落隐村来的目的相关的内容。只是这些事宜还不适合现下的你接触,所以你还是不要听了。等日后时机合适了,我会再告诉你的。」 「噢……」白琅同不久前一般,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 但这次却不似之前那边应完便算。 这是短短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墨宴第三次同他说这样的话了。 原先白琅是不在意这些的,但墨宴的状态让他感知到今日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可他却还是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 墨宴大抵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吧。 白琅轻垂眼睫,心底染上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小小失落。 墨宴心绪被司明熙所言之事牵绊住,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白琅的不对劲,待他再看向白琅时,他已恢復了同平日一般无二的神情。 他没多想,起身:「不说这些了,我们也回去吧。今日出趟门见到这么多人,也辛苦你了,带你回去好好休息。」 白琅慢吞吞地点点头,跟着站起身,与墨宴一道回了方慕雅房间里他们的院子。 凤鸣之前便被墨宴赶走,在祭祀仪式结束时便跟着方慕雅回了院子,他们回去时他正同方慕雅一道编篮子。 「小白哥哥!」凤鸣选择性地忽视了墨宴的存在,欣喜地同白琅打着招唿。 白琅看向他们,疑惑:「你们在做什么?」 方慕雅笑着同他说:「我在教小凤鸣编竹篮子。落隐村周围都是大片竹林,因此我们族中之人基本自幼都识得些竹编的小技巧。我可是学得最好的,族里很多人家中需要的篮子都是我编的呢。」 说这话时方慕雅格外自豪,一边说,手中动作都不带停的,编出来的竹篮子摞在一边,看着确实精巧结实。 白琅产生了些兴趣,看向墨宴。 墨宴笑着说:「想玩便一起去玩吧。」 白琅乖乖点头,搬了张小板凳坐到方慕雅那边去。 仨小孩其乐融融,墨宴看着白琅好奇专注地盯着方慕雅的动作,须臾,敛了眸间原本的笑意。 既然他家小白琅有事可做了,那他也不能再耽搁关于这厉鬼之事了。 墨宴在原地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出门直接去找司明熙。 第151页 白琅注意到墨宴那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这是墨宴头一次不同他说一声便径直离开了。 走这么急……是要去找那个司明熙么? 好像是什么很着急很重要的事情……但似是因为他不能听懂,亦帮不上忙,墨宴还得专程送他回来一趟再匆匆忙忙地离开。 墨宴好忙哦,可他好似帮不上忙。 白琅轻抿唇瓣,情绪莫名又低落下去。 「白琅哥?」方慕雅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了?」 白琅回神,收回了视线,摇摇头:「无事。」 他情绪本就细微,收敛得很快,凤鸣与方慕雅都察觉不到太多异常。 方慕雅没注意到墨宴走,还以为他只是觉得竹编篮子有些无聊,想了想问他:「白琅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之类的?」 白琅通常无太多偏好,但听到方慕雅这么一问,脑子未动,嘴巴先下意识说:「狐狸吧。」 他说完,自己都顿了下。 他喜欢狐狸么?大概……是喜欢的?只是他不记得原因了。 方慕雅继续:「喜欢小狐狸呀……那我教你做一个竹编小狐狸如何!编小动物我亦是很擅长的!」 白琅被方慕雅这话重新吸引了注意,灰眸间带上些好奇的期待。 凤鸣的期待比白琅更为明显:「好呀好呀,我也想学,然后做给小白哥哥!」 方慕雅便抽了竹条,准备先示范一遍。 凤鸣是个急性子,等不及示范,干脆亦抽了根直接尝试跟上。 竹编小狐狸不是一件容易的活计,不过凤鸣在这方面天赋还算不错,只是跟着方慕雅学过编竹篮子后,便大致掌握了方慕雅的教习节奏,基本都能跟得上。 片刻后,一丑一精緻的两只竹编小狐狸便出现在白琅面前。 凤鸣看着手中那只丑丑的小狐狸,不太满意,亦不气馁,先将这只给了白琅:「这个给小白哥哥!虽然还不好看,但我多练练说不定便完美了!」 白琅接过了凤鸣递来的竹编小狐狸,脑海中忽地又冒出些莫名的片段。 似乎是……曾有谁也总爱在一个特殊的日子,给他一只编出来的小狐狸。 竹编的,草编的,纸折的……各式各样的小狐狸。 是谁来着? 白琅记不真切了,只依稀冒出个印象,似乎有那么个人总会说,他就像只小狐狸,看着单纯,实则不知揣了多少坏心思。 白琅并不理解这句话,只是将每一只小狐狸都好好地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会是谁呢~~ —— 感谢【方星文鲸】的地雷mua! 第86章 白琅看着竹编小狐狸愣神, 凤鸣还以为他这是嫌丑,难过地问:「还是有点太丑了么?」 白琅闻声回神,听到他的话, 重新看一眼凤鸣的那只小狐狸,点头:「是挺丑的。」 凤鸣被一箭穿心,蹲起小角落独自伤心。 方慕雅笑着安抚:「小凤鸣初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很棒了,白琅哥只是性子太直, 别难过,多来几次熟练了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凤鸣亦是个好安慰的小孩性子, 在角落重新振作起来,回来拿上小竹条,大有一副今日不做到完美便不休息的架势。 方慕雅不干扰他的「斗志盎然」, 又问白琅:「白琅哥方才是在想什么呢?」 白琅苦恼着说:「我模煳中产生了点印象,似乎曾经亦有什么人时常会给我一只各式各样的编织小狐狸, 只是我不记得是谁, 为何而送, 我又把那些小狐狸放到何处去了。」 方慕雅知晓他失忆之事, 根据他所透露出来的一些过往, 推断:「应当是你师尊送你的吧?你师尊对你那么好, 你又喜欢狐狸,说不定就是他为了哄你开心给你做的。」 白琅觉得这个推测似乎确实合理。 虽说他并无此前的记忆,但根据墨宴的言语,他大致拼凑得出来在他离开他曾经的家之后, 便基本都与墨宴待在一起。 家中之人……应当不会有给他送小狐狸的, 那便只能是墨宴了。 那墨宴送他的那些小狐狸, 会在哪里呢? 白琅正思虑间, 旁侧的凤鸣撇了撇嘴:「我倒觉得不一定会是那个墨宴。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緻还编小狐狸。」 方慕雅:「还好吧。至少我觉得以墨公子对白琅哥的上心程度与偏爱, 说不定呢。」 说到这,她无奈轻笑:「倒是小凤鸣你,我感觉你对墨公子的偏见似乎很大啊。」 凤鸣提到这个就生气,哼了一声:「若非墨宴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我亦不至于被关在一个别无活物的洞府里数百年。若是不想对我负责当初不捡我回去那不就好了,是生是死皆是我自己的命数。 「而且看他后来的模样根本就是忘了还有枚高贵的凤凰鸟蛋在他洞府里!不然为何会这么多年不回来?我还以为他这是直接死外边我永远出不去了。」 他说得愤愤,可惜普通人族的方慕雅并不能完全共情他的遭遇。 百年时间对于资歷深的修士妖族而言,或许不过转瞬即逝,但对于只有十七岁的方慕雅,只有十八年认知的白琅,以及只有百年经歷还基本都在洞府的凤鸣而言,都是一个很漫长的数字。 第152页 独自在方寸之地中蜗居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最开始还会对捡他回去为他提供庇护的人表示感谢,到后边难免会因太长时间的枯燥乏味而转变心态。 若非凤凰妖族自破壳时期便具备照顾自己的能力与认知能力,亦无需进食,只怕是等墨宴白琅他们上次回去,见到的便是一具干尸了。 方慕雅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容易啊。」 凤鸣化愤懑为动力,直接开始动手继续编新的小狐狸。 方慕雅亦转回竹编的话题来,问白琅:「白琅哥你要学么?学会了的话你还可以送给你师尊呢!你师尊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琅听到他提及墨宴,这才多了些兴致,听方慕雅的话拿了些竹条备用。 方才方慕雅示范时白琅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他本身又是过目不忘的资质,跟着方慕雅学的这一遍上手特别快,编出来的第一只小狐狸就与方慕雅发大差不差。 「白琅哥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方慕雅满是惊奇,「我头一次遇到第一次就能编这么好的人!」 白琅歪了下脑袋:「难道这个很难吗?」 他眸色单纯,并无任何旁的意思,完完全全只是感到疑惑。 凤鸣看了眼他编出来的小狐狸,又看了眼自己第二只仍旧丑丑的狐狸,好不容易积攒得来的动力泄了个彻底。 人不能和人比,妖也不能呜呜呜呜。 方慕雅则是兴头一下便起来了。 她难得遇到这么有天赋的人,又问:「白琅哥还有没有什么其余想编的小动物?你这天赋这么好,不多学点那也太浪费了啊!」 白琅并不觉得第一次就编出精緻的竹编小动物是何稀奇事,还不太明白方慕雅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开心。 编小动物的过程对白琅来说还算能打发时间,大抵便同练字给他的感觉是类似的,都需要专心致志地去做一件事情。 他对这个活动可以接受,虽不明白方慕雅情绪因何而起,但还是同意了多学一些别的。 方慕雅摩拳擦掌,问:「那你还想学什么?我会的可多了!」 白琅想了想,脑海中忽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他并未过多思考,直接开口:「蝴蝶……可以吗?」 「蝴蝶吗?可以呀!这个我也很擅长!」方慕雅一口答应下来,又给他塞了一大把竹条子,教他编竹蝴蝶。 中途方慕雅随口问:「你也喜欢蝴蝶吗?蝴蝶确实和你这性子也蛮配的,轻轻巧巧的一小只,还自由自在的。」 白琅垂眸,跟着方慕雅的动作将一截竹条串进某处,摇头:「不是。」 被问及还想学什么时,白琅脑海的第一反应便是蝴蝶,这确实不是他有多喜欢,而是他突然便觉得,蝴蝶很适合送给墨宴。 他莫名的就是觉得墨宴很累,他似乎总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但以他那样的性格又该是肆意潇洒的,像蝴蝶一样,轻巧地便能自在飞舞于各处地方。 他并未同方慕雅过多解释,方慕雅亦未在意,教完了他编小蝴蝶,又开始教他其余各式各样的东西。 待临近晚膳时辰,墨宴回来找白琅时,白琅脚边已经堆了一圈的小动物。 白琅在墨宴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 方慕雅原本还在教他编小猫,白琅径直放下了编到一半的竹条子,起身去找墨宴。 方慕雅正准备往下说的话卡在了一半。 她看了看白琅那边的半成品,又看了看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白琅背影,伸手摸了摸下巴。 另一头,墨宴亦注意到过来找他的白琅,收敛起回来前不太好的情绪,笑着用他打招唿:「晚上好。这么着急过来找我,可是饿了?」 白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就想到墨宴身边来,闻言便点了点头:「嗯。想吃你做的饭了。」 墨宴只当他是真饿了:「行,那你再等等,我马上就去做。」 白琅「嗯」一声,见墨宴抬脚就要走,本能地又喊了他一声:「墨宴。」 「怎么了?」墨宴顿住动作,「可是还有何事要同我说?」 白琅却想不出自己是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萎靡地摇头:「算了,没事。」 墨宴神情疑虑:「你这神情看着可不像是无事的样子。究竟是出何事了?若是有事一定要同我说。」 白琅还是摇头,小声说:「没有事。就是想跟着你。」 墨宴怔一下,只见白琅微微低着头,终于注意到他情绪不是很高。 有了白琅几次不是觉得他想杀他就是觉得他想利用他的经歷,墨宴并不会将白琅这话当作是对他的依赖或是想亲近他,只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今日祭祀仪式之后,白琅似乎都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凤鸣与方慕雅还在另一边,墨宴便稍稍耐住性子,问:「那你可要同我一起去膳房?那边有椅子,你可以坐在旁侧等我。」 白琅应了下来:「好。」 墨宴便带着白琅直接往膳房去,给他搬了张椅子,坐在一个不会被烟火气味呛到的位置。 白琅就乖乖坐在这个角落里,温顺又安静,仿佛真的只是变得黏人,想跟在墨宴身边。 这样的状态对白琅而已还是有些异常了,墨宴上一次见他情绪这般低落还是在去湖畔边被厉鬼吓到时。 第153页 墨宴实在担忧,走到他面前,详细问:「你怎么忽然不开心了,是因为司明熙的事情么?」 他蹲在了白琅的身前,是少有的稍稍抬头仰视白琅的视角。 白琅对上他视线,想了想,点头:「嗯。」 墨宴继续问:「是因为我有事情瞒着你,让你觉得不安了么?」 白琅又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须臾,他泄气似的说:「我不知道……」 他对情绪的认知本就薄弱,要他自己去分辨这复杂的情绪,还是太难为他了。 墨宴便换了个方式引导他:「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对我不需要任何拐弯抹角,能不能回答我都会给你回应。」 白琅思考着,上来便问了个最直接的问题:「你和司明熙,到底是要聊什么事情?」 墨宴不是没有过不带他听正事的时候,亦有过不能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大部分正事都是顾及到白琅自己不想听,而那些难以回答的白琅基本都知晓大概是哪个方面的事宜。 这次却不一样,这次的墨宴明确地表示了他不能听,并未他完全不知他们在商议什么内容。 白琅不喜欢这种感觉。 墨宴并无事事皆需同他报备的义务,但为了让白琅能够安心,他总会尽可能详尽地说明,尽可能先徵求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听。 这般直接默认不允许他听的内容,确实让白琅有些不安了。 倒不是觉得墨宴会瞒着他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 白琅努力辨识自己心底的情绪由来。 只是墨宴的这般隐瞒,似乎是给了他一种不安感,一种对于自己不能帮上墨宴的忙的不安感。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上夹子啦,这个榜单会比较重要,所以明天(3号)凌晨零点的更新会放到(3号)的晚上十一点,4号及之后凌晨零点的更新不变,就相当于是把两天的更新连在一块啦~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小可爱mua! 第87章 墨宴对上白琅低落的视线, 心底亦是不好受 他不愿对白琅有所隐瞒,但更不想因此而害了白琅。 他耐心地解释:「这件事情我确实不能同你细说,但我可以保证不是对你不利的事情, 只因这件事同你的歷练相关。」 说话间,他伸手指向了白琅胸前始终带着的那枚玉珠。 白琅下意识抬手抚了下,不解:「与我的歷练有关……?」 墨宴:「嗯。你易受恶鬼觊觎便是与你的歷练有关,今日我同那司明熙去聊的, 便是与你的歷练,与那些觊觎你的恶鬼相关的事宜。」 「我现下还不能同你太详细说明, 要等你这枚玉珠内的黑雾完全消散,你的歷练顺利结束后,才能将这些事宜告知予你。」 说到这, 他又笑一下:「不过到那时,不必我说你自己应当都能全部记起来了。」 白琅大概明白了些:「是与我缺失的记忆有关么?」 墨宴点头:「对。所以我现下不能告诉你。但绝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你可以放心地信任我。」 白琅仍未能完全理解「信任」, 但墨宴这么说了, 他便点头应下来。 墨宴便继续问:「那你现下可还有别的想问我的?」 「那……」白琅思索着问,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他并不在意墨宴到底瞒着他什么, 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墨宴的忙。 可惜墨宴并未理解他的这层意思,笑着戳一下他的脸颊:「你好好的待着,别出事,别不开心就可以了。你若难过了, 我还得想办法来哄你。」 他这只是句玩笑话, 白琅却听得认真, 理解成他能够帮上的忙, 就是不给墨宴添麻烦。 他点头:「那我知道了。」 只要乖乖的, 就能帮到墨宴了。他很擅长乖乖听话的。 墨宴便没再多言,站起身:「那我去做饭了。」 白琅「嗯」一声,仍坐在原处,似是真的准备看着墨宴准备膳食。 墨宴并不在意白琅的旁观,同平常一般按部就班地去准备他该准备的事宜。 他先将米饭蒸上,又思考了一下今日要给白琅做些什么,之后才从储物法器中将食材一一拿出来备置好。 白琅坐的角落正好能让墨宴完全身处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还是头一次全程围观墨宴做饭的过程。 墨宴本就熟悉做饭的流程,又给白琅做了那么多次,整个过程都很顺畅。 他将菜全部提前处理备置好,便直接用了自己的火灵力生火起灶,先去做了荤菜。 方慕雅院子中住的人并不多,这边便是小灶台,但难免有油烟升起,又因墨宴的灵气护体而只能虚虚飘浮在他身体之外,浸染不到他分毫。 做饭本是件繁琐事宜,不过墨宴似乎乐在其中,心情很是不错,动作间利落熟稔。 他的一头白髮在开始炒菜前便被他简单地束起,稍有些宽大的袖子亦被扎成了不影响行动的窄袖。 白琅原本还在看墨宴的动作,但看着看着又不由得转移到了墨宴的脸上。 俊逸潇洒的模样看着与这厨房格格不入,唯有熟练的动作给他添上几分如同凡尘世间普通一员的烟火气。 特别好看。 第154页 白琅只觉自己的心底似乎莫名其妙的多跳动了几下,但他并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从见到墨宴的第一眼起——排除他戴着那副丑丑的面具,自他摘下面具后算做第一眼——白琅其实便觉得,墨宴长得特别特别好看。 他会愿意跟墨宴走,听墨宴的话,真正的原因并非他单纯好骗,谁来便跟谁走,实则只是因为墨宴长得很符合白琅的审美。 即便墨宴大部分时候不靠谱,即便起初他觉得墨宴迟早也会杀了他,他亦会跟着墨宴走。 白琅虽不懂如何真正去分辨好人坏人,去辩清恶意与善意,但他始终都有自己的主见,他清楚何事是他愿意做所以去做,何事是他不愿去做但不得不做。 跟随墨宴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愿意的,并非完全是因为那时的墨宴说他有钱。即便墨宴不曾提及银两之事,白琅最终还是会跟他走的。 无关信任与心机——只是墨宴长得完完全全符合白琅审美点罢了。 白琅盯着墨宴看了许久,直至墨宴将膳食完全做好,给自己和他都套了个净尘术,白琅才终于回神。 他看着墨宴手中提着的食盒:「做好了吗?」 墨宴:「嗯。走吧,你不是饿了么?回房间去用膳吧。」 他说着,先一步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在门口等着白琅起身跟过来。 白琅便慢吞吞地起身,走到墨宴身边,垂眸看着他另一侧空空荡荡的手心。 墨宴……很久没有牵过他了。 白琅只思虑了片刻,在墨宴察觉到他的异样前又收起了情绪,跟着他回到房间。 方慕雅与凤鸣都已不在庭院内,应当是一道跑去哪里玩了。 白琅并未太多在意他们,走进房间,又见到桌上堆了不少竹编的小动物,是他方才跟着方慕雅学的,他自己编的那些。 墨宴还不知这件事情,只记得方慕雅时常会在庭院中摆弄竹条。 他问:「这些是什么?方慕雅送你的?」 语气听着有些微妙。 白琅摇摇头:「我自己编的。是方慕雅教我的。」 墨宴闻言,情绪一下又换了,赞嘆地说:「你自己编的?那真不愧是我们小白琅,才学这些都能编得这么好看。你编了这么多,可是要放置到何处去当装饰?」 他将食盒暂时放到一侧,上前去饶有兴致地挨个查看了一番:「你看看你自己最喜欢哪几个?我给你摆出来,其余的我先帮你好好收起来。」 白琅还是摇头,把这堆东西都推到墨宴那边去,说:「送给你的。」 「……嗯?」墨宴顿一下,「送给我?」 白琅点头,又单独将里边的那只竹编小蝴蝶拿出来,递到墨宴面前:「方慕雅说,送给你的话,你一定会很开心。」 小蝴蝶不过巴掌大,做得精緻小巧,虽不免有些竹条上的毛边漏出来,但并不影响小蝴蝶的精美,反倒添了几分不熟练时的笨拙尝试。 很可爱。小蝴蝶是,做小蝴蝶的人也是。 墨宴心底软乎乎地塌陷下一块,接过了小蝴蝶:「谢谢你小白琅,我很喜欢,也确实很开心。」 得到墨宴肯定的答覆,白琅便放了心,等着墨宴先自行将桌面上的竹编小动物收好。 收到最后,墨宴才察觉到这里边还有一只竹编小狐狸。 小狐狸相较于其他小动物,会显得更加粗糙一些,看得出来应当是最早几只尝试编织的。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小狐狸也是方慕雅想到要教你的么?」 白琅抬眸看去,回答:「小狐狸是她教我的第一个。她问我喜欢什么小动物,我就说了小狐狸。」 墨宴眨眨眼:「你喜欢小狐狸么?为何?」 白琅歪了下脑袋,似是思索了会儿,但仍思索不出来:「我不知道。我只依稀记得,似乎曾有人会在特定的日子里送我一只编织出来的小狐狸。方慕雅说那个人可能是你。」 他又看墨宴,好奇:「所以,那个人是你么?」 墨宴并没想到白琅会对这个有印象,过了会儿才说:「对,是我。可你应当完全不记得那段事宜才对……」 他们两人自见面时起,便已经是绑定的黑白无常使了。白琅的歷练前提便是将这段记忆完全忘却,只有可能陆续回想起一些生前相关的记忆。 他不该记得这件事情的。 除非……除非这件事情给白琅留下的印象,比他生前那些心理阴影的遭遇还要深刻。 墨宴出神地看着手中的那只小狐狸。 给白琅送小狐狸是在墨宴收到他给的花灯之后,那时他还不知他对白琅其实是动了心的心思,只是觉得他好像也该给白琅做些什么。 但白琅之前嫌他烦的事情仍让墨宴有些不开心,他思来想去便在那之后的每年白琅的生辰,给他送一只自己编的小狐狸。 有时是草编,有时是竹编,有时是纸折,具体用什么全看他当时手边有什么。 送小狐狸亦是因为他觉得白琅就同狐狸一般,长得白净乖巧,实则心底不知藏着什么坏心思,冷漠得很,根本养不熟。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喜欢这位小同僚,一方面又为了学编这个小狐狸割伤了好几次他自己的手。 身为鬼使他们已不会流血,但只要使用的是冥界的东西,该有的痛感还是会在。 第155页 他还想着反正白琅这么冷漠无情一人,收他小狐狸时亦是连句谢谢都没有,同往日一般走神放空,像是没看到他。 那时他还觉得白琅只怕转头就会把他送的小狐狸给丢掉,这么一想他便又有些愤懑,但还是很坚持的在每年白琅生辰时送他一只小狐狸。 如今得知小白琅的本性,墨宴便理解他当时应当只是完全没理解送小狐狸是何意,不说谢谢也只是不懂这些礼节,连什么是打发时间都不懂,自然只会习惯性地放空自己。 但并未想到,这样的举动原来还能在小白琅心底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象。 墨宴对上白琅澄澈的灰眸,忍不住问:「那你可还有印象,这些小狐狸你如何处置了?」 白琅回想着说:「我只记得我好好收起来了,但具体放在何处我想不起来。」 这样的回答已经足够墨宴惊喜。 他原以为只会被随意对待丢弃的心意,原来一直也有被白琅好好珍藏。 那白琅对他……是否也并非没有特殊感情呢? 第88章 白琅并不懂寻常的感情, 因而墨宴亦未将思绪发散得太过。 不管白琅是否对他有过特殊感情,得知他曾经的心意并未被糟蹋,他便已经满意了。 果然还是他家小白琅最懂事可爱了。 墨宴心情颇好, 将小狐狸留给了白琅自己,收拾好桌面便将饭食一一摆放好在桌面上。 白琅安安静静地用膳,他便去应此前答应白琅之事,去了书桌那边给他写临帖。 墨宴并无写临帖的经验, 便照着其他的临帖内容以自己的字迹重写了两遍,一遍是比较端正齐整的, 一遍稍微飘一些,带有明显他自己的风格,由着白琅选。 临帖内容比较多, 直至夜间白琅要休息时墨宴都还未写完。 白琅窝在房间里看了一晚上话本,自己估算了下时辰, 放下话本想找墨宴说一声, 又见到他坐在书桌前专注认真的模样。 今夜一个晚上, 除却中途房间的茶水喝完了, 墨宴去重新沏过一壶, 便几乎都不曾休息过。 往常白琅只是练字练大半个下午便会觉得手腕不适, 墨宴写那么久……没问题吗? 白琅正思虑间,墨宴已注意到他看过来的视线,这才察觉时辰,放下笔起身:「是困了么?那准备上床休息吧。」 这段时日白琅早晨起来时, 墨宴仍会给他打些浅浅的胭脂水粉用以修饰气色, 他便走到白琅身边, 先用净尘术替他将胭脂水粉去除。 他走过来的途中, 白琅还注意到他无意识间揉了揉手腕。 果然还是会累的吧。 白琅坐在原地, 乖乖地等着墨宴帮他解开发带,轻柔地将髮丝重新梳理顺。 「好了,换衣裳睡觉去吧。好好休息。」墨宴将髮带捲起来放好,笑着揉一下白琅的脑袋。 白琅抬头看他:「那你不休息吗?」 「嗯?」墨宴一时都还未理解他的意思,将他话里的休息当成了睡觉,「我当然不用休息,你睡你的便好,正好我趁今夜把你给你的『奖励』做好,明日你若想,便能继续练字了。」 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在做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白琅重新低下头,并未回答,慢吞吞地起身走到床榻边去,宽衣入榻。 墨宴见到他躺下后便回到了书桌边,顾及白琅怕黑,在卧房内留下一盏烛灯,靠近书桌的位置则并未熄灯。 往常白琅都会在这时直接乖乖闭眼入睡,今夜却还是想着墨宴方才不经意的那个揉手腕的举动。 他稍有些睡不着,许久后睁眼,看向了墨宴那边的方向。 这个房间不太大,书桌亦是后来应白琅要求加的,自床榻方向可以轻易看到书桌那边的情况。 兴许是以为白琅已入睡,墨宴状态比晚间白琅在屋内看话本时要放松一些,隐约可以看出他正皱着眉,似是按捺着什么似的模样。 须臾,他放下了笔,指尖似乎在空中轻画了一个纹路,紧接着白琅便见他的手心上燃起一小簇火状的怨气。 白琅怔了怔,又见墨宴抿唇,收拢掌心将那缕怨气重新收回了体内,面色明显比之前还要差上一些。 是墨宴体内那些在侵扰着他的怨气吗……? 白琅愣愣地看着。 白日时墨宴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适,只是上次在庄府时同他说过他体内仍有怨气侵扰,白琅便以为是因为他厉害,所以侵扰得亦不会特别难受。 可看墨宴此时的状态,他白日时分明就是在强撑。 他体内侵扰他的怨气已经多到有要溢出来的趋势了。 ……这得多难受? 但偏偏墨宴从不在任何人前表现出来。 白琅突然觉得心底很不是滋味。似乎变得有些酸胀,还有些涩涩的。 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何情绪,他明明并未吃任何酸苦的东西……又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白琅闷闷地收回视线,缩进了被窝里。 墨宴不想让他知道事情,那他便乖乖地「不知道」吧。 …… 次日早晨,没睡好的白琅难得早早便睁眼醒来。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只见窗户外天色都未完全亮起。 好早,可是睡不着了。 白琅在床沿边坐了会儿,没等到平日总会在他醒来时第一时间过来的墨宴。 第156页 是不在房间里么? 白琅缓缓神,往四周看,第一圈还未仔细留意,到环视第二圈才察觉书桌那边趴着一个乌漆嘛黑只有头髮是白色的身影。 ……墨宴在休息? 白琅愣愣地眨一下眼。昨夜墨宴才同他说过他不需要休息。 他站起身,走到墨宴那边,还未来得及试图叫一下墨宴时,墨宴便被他靠近的动作惊醒。 他勐地坐起,下意识戒备靠近之人,黑眸间并无分毫初醒会有的茫然,冷若冰霜,蓦地一下扫向白琅,仿佛下一刻便会突然袭向他。 但当他目光触及到白琅的一瞬间,眸间冷意又化作怔然:「……小白琅?」 他嗓音稍有些沙哑,不知是方才的浅眠,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导致。 白琅第一次被墨宴这么凶地看过来,哪怕只有一瞬,还是被他的眼神吓到,怯生生地向后退了小步,眼尾泛起些红意。 好兇,好吓人。 墨宴慌忙起身:「对不起小白琅,我不是有意要凶你,我只是碰到有人靠近的本能反应。」 他走到白琅面前,身上带着丝缕冷彻骨髓般的寒意。 是墨宴尚未来得及掩盖的,怨气侵扰的痕迹。 白琅又往后退了小步,不愿让墨宴靠近他。 墨宴顿在原地,伸向白琅的手凝滞在半空。 他蜷了下指尖,有些无措。 旁的什么事物吓到白琅他还能安慰,可若是自己成了这个源头,他却忽地生出了些胆怯,害怕自己贸然再上前,可能会使得白琅更为牴触他。 平素逍遥自在惯了的墨宴哪里应付得来这样的场面。 他蹲在原地不知所措,身边的丝缕怨气倒是随着他的意识清醒渐渐被他克制住。 冷意逐渐消退,白琅站在与墨宴两步之隔的位置,缓和了被惊吓的情绪,但心底仍有些莫名的闷。 为什么呢?是因为被墨宴吓得有些狠了么? 白琅不知道,只闷闷不乐地站在原地,微微泛红的眼眶让他看起来好似特别委屈可怜。 「小白琅……」墨宴唤了他一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怕自己会更加惹白琅不悦。 白琅听到他无措又慌乱的语气,低下头,闷声说:「我没事。」 只是这神情怎么都不像无事的模样。 ……至少还愿意交流,应当就不是讨厌的意思。 墨宴缓和下情绪,向他解释:「我偶尔休息的时候都是浅眠,一旦有人靠近我便会下意识警惕戒备。方才不是要凶你,只是我还没反应过来。对不起吓到你了。」 白琅并未应答。 他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本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的墨宴便更弄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原谅他。 须臾,还是白琅最先说:「我饿了。」 墨宴立马顺着他的话题应下来:「饿了么?那你先在房间收拾会儿,我去给你做早膳。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好不好?」 白琅「嗯」了一声,并无往日那般轻易被哄好的小期待,仍听不出情绪几何。 墨宴便先给他打了水回来,供他洗漱,旋即才走出房门,准备往膳房方向去。 只是在关门前,他又回头看了眼站在屋内心情依旧很不好的白琅。 看来他的本能反应还是把他家小白琅吓得太狠了。 墨宴垂眸,伸出手心,于手心间凝结出一缕黑色雾气。 ——这既是他的魂力具象化,亦是此刻纠缠在他体内的怨气具象化。就在昨日,他体内那些原本尚且可控的怨气变得愈发不安稳了。 昨日他同司明熙详细聊了三界事宜,就目前司明熙那边得知的情况来看,冥界前段时间的动乱已穿到了天界去。 司明熙是司命星君,司管世间命数,是真正能「测算命数」之人。 他此番歷练中途,便察觉到冥界规则似有泄露,出现了人为恶意「制造」的恶鬼——这说的便是庄府里,庄陶庄瑜的娘亲,慕欣叶。 但恶鬼成因必然是只有死过一回才能知晓的,冥界独有的,世间人不可能得知的规则。 厉鬼出逃是在白琅封印记忆投身人间之时,慕欣叶化作恶鬼却是更早近两月的事情,因而在厉鬼出逃,冥界动乱之前,人间界便已经有「人」得知了冥界规则。 此事墨宴亦同冥界那边汇报过,只是尚不能真正正式慕欣叶化作恶鬼是人为还是巧合,冥界又正处人手短缺之时,暂未有这个时间去处理这不知真假的事情。 墨宴原本想再留意一番是否还有这样的「巧合」,但司明熙的这番「测算」,已真正坐实了这件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最让墨宴在意的事情,便是司明熙测算出弄清楚此事最关键的节点,是一段丢失记忆。 【「是一段你与白琅共同缺失了的记忆。」】 墨宴回想起昨日司明熙认认真真告诉他的那句话,闭了闭眼,将手心的「焰火」重新收拢。 依照司明熙之言,他与白琅都曾丢失了一段他们共同经歷过的事情的记忆。 但墨宴从找到白琅时起的所有记忆都是连贯的,他根本不知道他丢失了那段记忆。 他体内的怨气会失控,便是因为他调动了自己的魂力去搜寻自己识海中的记忆,但一无所获。 他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忘了他和白琅怎样的过往。 第157页 第89章 今日白琅起得太早, 待墨宴做完早膳回来时天色才蒙蒙亮。 白琅已恢復平日般的神情,坐在桌旁安安静静等「投餵」。 墨宴稍松了口气,亦同寻常般别无二致, 将早晨时那个小意外彻底翻篇。 他将桂花糕放置在白琅面前,又给他沏好茶水,保管让白琅能吃得开开心心的。 白琅情绪仍不算太高,只是见到墨宴这忙前忙后的状态, 便又想起墨宴昨日同他说的话。 他想帮上墨宴的忙,那便只要乖乖的不出事, 也别不开心就好。 他不能不开心,不然墨宴还要花心思来哄他。 白琅收敛起自己的小情绪,慢吞吞地拿起糕点咬下。 香甜的桂花气味自舌尖蔓延, 清甜不腻,正好亦可缓解白琅原本有些沉闷的心绪。 他借着桂花糕与适口甘甜的茶水平缓下了心情, 墨宴亦终于找到机会问他:「小白琅, 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白琅小口地先将手中那块糕点吃完, 之后才回答:「没睡好, 醒了就不困了, 干脆便起来了。」 墨宴轻蹙眉:「没睡好?可是身体有何处不适?」 白琅摇头:「没有。」 墨宴疑虑:「那为何会没睡好?还是晚间做噩梦, 梦到些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白琅想了想,昨夜确实梦到了些墨宴生病出事的事情,算得上不好的东西。 他便点点头:「嗯,做噩梦了, 梦到你出事了。」 白琅一手握住茶杯, 轻垂眼睫, 似是在说什么很普通的事情。 墨宴心底却微微颤了一下:「那你方才不开心, 亦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么?」 白琅又捏了一块桂花糕, 轻轻点头。 墨宴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一方面这代表了白琅对他还是关心的,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自己成为白琅不开心的缘由。 他放缓语气,安慰白琅:「梦都是反的,小白琅你放心吧,我既然承诺了会好好保护你,自然不会让我自己出事,梦里的事情你不必当真。」 白琅听着墨宴的话,咬了一口桂花糕,低着头。 骗人。 墨宴明明说过不会骗他,可现下分明就是在说谎。 他昨夜梦中梦到的,便是墨宴因怨气侵扰丧失了神智,又不愿自己伤害白琅,便自尽而亡。 但在墨宴死后,那怨气还是失控了,直直向白琅而来,侵袭他的身躯。 梦中并无怨气侵扰时那般冷到刺骨的感觉,白琅是被窒息般的感觉给憋醒的。 白琅没有表露自己的这些情绪,仿佛真的被墨宴安慰好了,乖乖地吃糕点,不再去想夜间的那场噩梦,与早晨时的那次惊吓。 早膳结束后,墨宴还有事情要去找司明熙,同白琅说了一声后便离开。 闲来无事之下,白琅拿了灵剑到院子内去练剑。 他并不懂如何真正排解自己的情绪,唯有练剑是最能让他专注着,忘却其余一切事情的。 白琅将剑招过了三四遍,直至感觉到有些疲倦才终于收剑归鞘,唿出口气,一回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排排坐在不远处的凤鸣和方慕雅。 凤鸣兴奋地鼓着掌:「小白哥哥好厉害!你练剑的模样也太好看了!」 方慕雅亦是啧啧称赞:「上次就想说,白琅哥你认真练剑的模样真的太有那种清冷小美人的感觉了。」 白琅没听懂方慕雅在说些什么,收了剑回屋里去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凤鸣已经麻熘地给他搬来了椅子。 「小白哥哥快来坐!今日难得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呀!」 白琅抬头看了眼这几日一直都挺晴朗的天色,不太理解凤鸣这个「难得」是从何而来。 不过他素来不是较真的人,便倒那边去坐下。 凤鸣在化形后便被墨宴禁止与白琅同睡,亦拥有了独立的房间。 他的房间与方慕雅房间较为相近,这一人一妖又很是投缘,这几日关系发展得还挺要好。 他们只是坐在院内都有许多话题可以聊,性子安静的白琅便只是在旁侧听着,在走神间不知不觉又回想起了昨夜和今早所知晓的,被怨气侵扰得愈发严重的墨宴。 明明说过不会骗他,不会隐瞒他,又为何……为何偏要说什么他身体无事? 在在知晓墨宴身体异样时,他心底的那些莫名心绪又到底是什么? 白琅有些泄气。 他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白琅哥?白琅哥?」方慕雅疑惑的声音传入白琅耳中,终于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眸底重新聚焦,看向方慕雅的方向:「怎么了?」 方慕雅担忧地问:「白琅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呀?感觉你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凤鸣直接进行了一个大胆猜测:「你昨夜到今早都只同那墨宴待着,是不是墨宴欺负你了?若真是他对你不好,你同我说!我……我可以帮你去烦死他!」 凤鸣单手握拳,哪怕根本打不过墨宴,气势上亦不肯输掉分毫。 白琅想了想,摇头,并未进行任何解释。 方慕雅还想再问,这时外院却传来了些有人前来的动静。 他们齐齐扭头去看,便见来者是方慕雅的姑姑,潘夫人穆蔓。 「姑姑!」方慕雅欣喜喊了一声,马上便将白琅之事暂时抛到了脑后去,「姑姑怎么过来了,是来找墨公子和白琅哥的么?」 第158页 穆蔓莞尔:「雅儿早啊。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来找你聊聊天。」 说完,她将视线放到白琅与凤鸣身上:「白小公子亦早呀,这位小公子又是……?」 凤鸣面对小孩还比较活泼,但长期的孤寂让他并不不擅长面对「长辈」,忍不住往白琅那边的凑了凑。 还是方慕雅在这时介绍:「这位是凤鸣,是墨公子与白小公子带来的那只小白鸟,白凤族的幼崽,前段时日刚学会化形,还未来得及去同姑姑与姑父打声招唿。」 穆蔓瞭然地点点头:「原是如此。」 方慕雅已经起身跑去了穆蔓身边,挽着穆蔓的胳膊,看起来很是亲密。 她亲昵地问:「姑姑不是平日要同姑父一起忙村落内大小事宜么?怎么今日还能得空来找我呀?」 自苏志荣那边出事之后,未免苏青刚那边顾及不暇,长老会共同决议各自帮着处理些族内事宜。 潘武通是族内最有威望的长老,便承担了大部分的事宜,穆蔓会帮着潘武通一道处理,这段时日常常方慕雅主动去找他们,都不一定能碰上他们得空招待。 穆蔓笑着同方慕雅说:「这不正巧今日抽出了些空闲来,便特意来看看你。」 方慕雅撒娇似的说:「以前也不见姑姑你对我这么上心呢,还特意来看我。」 她的父母过世后,她最亲近的人除了祖父便是姑姑了,穆蔓以往确实不会说这种特意来看她的话,方慕雅只当是这段时日她太忙,今日难得有空便随意了些。 她招唿着穆蔓回房间去坐,亦喊上了凤鸣与白琅:「白琅哥,小凤鸣,我们一起回我屋坐吧,我去给你们泡茶。」 凤鸣两日见到的基本都是大姐姐似的照顾他的方慕雅,还是头次见她对旁人这般亲昵撒娇,摸了摸下巴,得出结论:「慕雅姐姐和她姑姑的关系肯定很好,我还没见过她这么热情呢。」 白琅看了眼几乎是黏在穆蔓身边的方慕雅,歪了下脑袋:「关系好又算一种什么关系?这样便算关系好么?」 这个问题于凤鸣而言有些高深了,他挠了挠头,说:「关系好……就是各种关系都能有发展得很好的时候,像慕雅姐姐和那位姑姑便是家人的关系,他们这属于……对,属于感情很好!」 凤鸣找到了另一个指代词。 「家人关系,感情很好……?」白琅思索着凤鸣的话。 家人关系他倒是能理解,感情很好这样的词彙他亦听说过,只不过还是不能完全联想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白琅继续问:「怎样能算感情很好?」 凤鸣非常干脆:「我和你就算呀!」 白琅疑惑地看着他:「我们感情好吗?」 他目光实在清澈,看得凤鸣最后还是泄了气:「好啦,我单方面的。」 面对这样干净的白琅,凤鸣实在做不到坦坦荡荡地利用他的单纯来营造他们关系很好的模样。 他不情不愿地举了另一个例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和墨宴确实是感情很好。」 「我和墨宴?」白琅仔细思考了一下,「原来这叫感情好吗?」 「嗯嗯嗯。」凤鸣非常敷衍地同他解释着,「墨宴又照顾你起居又给你做饭食的,还有每次墨宴回来你都第一时间跑去粘他,你俩这感情看着比方慕雅和她姑姑还好呢。」 说到这,凤鸣又有些嫉妒:「也就墨宴还知道花费心思讨好你,这才得你偏心,他这么恶劣的本性,也不知道心底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白琅注意到了凤鸣没什么参考价值的话里唯一的有效信息—— 「我对墨宴偏心么?」 提到这个,凤鸣神情立马就委屈起来:「对啊,可偏心了,每次那个姓墨的一来你都不理我了。明明你本来还在和我一块玩的。 「你每日脑子里想那个姓墨的事情肯定也比想跟我们有关的事情多,你心底要是真有什么排序,墨宴肯定是第一位。」 凤鸣说得委屈又不满,但并未反驳墨宴在白琅心底地位的优势。 他纯粹是小孩子心性与雏鸟情节作祟,但亦不得不承认,墨宴对白琅是真的好,也确实值得白琅对他的偏爱。 不过反正白琅自己不清楚,那四捨五入他和墨宴在他的小白哥哥心底还是同等地位的! 凤鸣在心里这般想着,而被他提醒到的白琅真的开始思考起「地位排序」的问题。 不管是哪种层面,不管是不是白琅所理解的感情,他确实,始终会将墨宴放在优先级最高的一块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凤小鸣送上的「反向」助攻(?) 第90章 「白琅哥, 小凤鸣,你们愣着做什么呢?」方慕雅自屋内重新探出个脑袋来,「快进来一起坐, 我给你们泡茶去。」 「来了!」凤鸣连忙应一声,「小白哥哥我们也进去吧。」 白琅点点头,同凤鸣一道起身往屋内去。 方慕雅很快便沏了两壶茶回来,一壶偏甘甜, 一壶会稍有些清苦,分别是给白琅凤鸣俩小孩和穆蔓这一大人准备的。 不过放下时她忽然有些不记得哪壶是哪壶, 凭着印象先给穆蔓倒了一杯。 她介绍着:「这是祖父新带回来的茶叶,口感应当比之前的要好一些,姑姑你快试试!」 第159页 「好好。」穆蔓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评价,「嗯, 确实很不错, 我很喜欢。」 方慕雅看起来更开心了:「姑姑喜欢就好~」 她又换了一壶给白琅和凤鸣倒茶:「这也是新的茶叶, 你们也快试试, 喜欢哪种日后我便给你们沏哪种!」 白琅本身已有喜好的茶叶, 对于其余茶水并无太多要求, 只要不苦便好。 他在方慕雅期待的视线中轻抿了一口,入口的却是几分苦意。 白琅轻蹙眉:「好苦。」 「嗯?苦的吗?」凤鸣在他之后亦尝试了一口,差点没直接吐出来,「真的好苦!」 他们俩都是喝不得一点苦味的偏好, 尝到了苦味便没那心思还等后续的回甘, 都被苦得直皱眉头。 方慕雅轻「咦」一声, 各自也试了一口, 不好意思地笑笑:「嗷, 不好意思,倒错茶了。你们的是这壶,来来来我给你们换一杯,喝这个先当漱漱口吧。」 她忙给两人重新倒了一杯,这次就是他们喜好的甘甜口感的茶水。 方慕雅又问穆蔓:「我记得姑姑你不是不喜欢这种甜茶的口感么?怎么方才都不同我说一声。」 她一边问,一边又给穆蔓重新倒了一杯,听着只是很随意的一问。 穆蔓便道:「只要是小雅给的,那便都是心意,自然值得夸赞。」 「以前怎么不见姑姑你总是那么直白地夸我?」方慕雅听得自然开心,这番话说起来都带了些小孩向大人撒娇般的意味。 穆蔓莞尔一笑,并未予以应答,如同纵容着家中小孩的慈爱长辈。 方慕雅对穆蔓难得坦然的亲近自是欢喜的,开开心心地同穆蔓聊起来。 凤鸣在一旁喝着茶,戳了戳白琅,小声地问:「之前慕雅姐和她姑姑……好像也没这么黏煳吧?」 白琅因他的举止回眸看向他,目光困惑,并未理解他的意思。 他并不知怎样算黏煳,同时也只见过穆蔓找墨宴讨论苏志荣相关事宜,并未了解方慕雅同穆蔓往常的交流方式。 凤鸣见状,便不再同白琅讨论,左右这是她们姑侄俩的事,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讨论。 方慕雅与穆蔓聊她们的,白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凤鸣在找话题同他说些什么。 偶尔穆蔓亦会关注一下白琅,询问他与墨宴最近的调查情况。 白琅对这些事宜了解不多,便没说些什么,只直白地说了一句不清楚,后来穆蔓就又问了些有关他们生活近况的问题。 诸如住得习不习惯,平日会不会和墨宴一道出门走走之类,白琅基本都会诚实回答。 约摸半个时辰,墨宴找完司明熙回来,在房间内没看到白琅便直接来敲了方慕雅这边的门。 「方姑娘在吗?我来找小白琅。」 白琅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还不等方慕雅应答,自己先起身跑去门口开门了。 凤鸣啧啧两声:「就这状态,比她们姑侄俩还黏煳。」 他声音比较小,只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白琅完全没听见,给墨宴开了门。 墨宴见到是他时还顿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果然在这里啊。我准备出门去趟苏青刚那边了,你要不要一起?」 白琅疑问:「去那边做什么?」 屋内还有旁人,墨宴便没有完全透露:「自然是去聊正事的。不过苏夫人与苏岚亦在那边,你若不想听,可同那小孩玩玩。要一起去么?」 白琅点头:「要。」 凤鸣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麻熘站起身:「我也要一起去!」 不等墨宴有任何回復,他便直接变回了小白鸟的形态,扑棱着窝到了白琅的脑袋上。 墨宴本身就有让他一起跟去的打算,便没说什么,同方慕雅和穆蔓那边打声招唿:「那我们便先离开了。」 方慕雅应声:「嗯嗯,那我就不送你们啦,墨公子白琅哥和小凤鸣慢走啊。」 穆蔓亦是颔首致意:「几位慢走。」 墨宴多看了穆蔓一眼,但并未过多留意,同白琅一道往族长家的方向走。 今日他去那边确实是有些正事——几日时间过去,苏志荣已完全涨大至寻常女子十月怀胎时的模样,逐渐还出现了时不时的「胎动」,每一次胎动实则都是一次鬼气侵袭,阴冷的鬼气游走在苏志荣的体内。 而今日苏青刚又一次离村前往附近的城镇,苏志荣亦经受不住鬼气的折磨,在墨宴自司明熙住处回来时碰见,找了墨宴求助。 墨宴便先回来找白琅一块过去。 这两日墨宴与司明熙交流过关于白琅歷练的问题,司明熙给墨宴的建议便是要尽早让白琅学会辨识人心,太过单纯只会使得白琅原本的小劫难放大成为死劫。 他不可能将白琅时时刻刻锁在自己身边,那便必须要让白琅学会去辨识各种各样的情绪。 墨宴带上白琅抵达族长所住的院落时,苏夫人如墨宴所言,正带着苏岚在院子内玩。 「白琅哥哥好。」苏岚先向白琅打了招唿。 白琅看向了她,学着这几日凤鸣与方慕雅之间的交流状态,回应她:「你好。」 墨宴:「苏公子还在屋内吧?那我先带小白琅进去看看了。」 苏夫人忙应声:「好的好的,麻烦墨公子了。」 第160页 墨宴随口回了句「职责所在」,同白琅一同进了屋内。 苏志荣正坐在床头,面色倒是与昨日的祭祀仪式时大差不差,面黄肌瘦得像是被吸走了大半阳气,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他挺着的大肚子把薄薄的被褥撑出一个弧度来,夸张的形状让白琅看得惊奇。 昨日苏志荣穿得宽松,他还没怎么注意,现下一看这个肚子真的被撑得好大。 白琅情绪收得快,没让无暇顾及他的苏志荣察觉到什么。 苏志荣只注意到墨宴终于赶来,面色狰狞又痛苦:「墨公子……墨仙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我真的不想被这个东西给吃掉!」 不知这几日究竟是经歷了怎样的折磨,苏志荣说这话都仿佛带了些痛哭流涕似的感觉,只是侵袭全身的阴冷鬼气让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宴拉了张椅子,先让白琅坐下,无奈似的说:「我也很想帮到苏公子,只是苏公子既言此事与那风月之事无关,我实在是尚未能再找到其余有可能让你怀上鬼胎的途径。」 苏志荣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 墨宴直接趁这个时间传音同白琅说:「像苏志荣这样的神情,便是此前说谎隐瞒了事情,导致自己落入不利境地,现下又想缓解自己的痛苦,又怕承认之前的说谎行径会丢脸。这样的人特别好面子,说的话大多不可信,撒谎亦是他们惯来的吹牛手段,要学会去辨识。」 白琅仔细地盯着苏志荣看了看,大致听明白了。 墨宴顺手揉一把他的脑袋,又道:「同这种人相处呢,若是对方并无利用价值,便不需要给太多好脸色,不附和他们自然就能让他们感到尴尬。但若是尚有利用价值,想让他们放下戒备心向你透露什么讯息,可以就顺着他们的话说,假意给他们一点面子。」 白琅正想点头,记起墨宴这会儿是在传音,改成同样以神识回应他:「我知道了。」 两人秘密交流的同时,苏志荣终于横下心来,看一眼屋外的方向,白着唇色问:「我、我之前确实是同墨公子隐瞒了些事情……不知墨公子可否替我保密接下来的所有内容?至少、至少别让柔儿与小岚知晓。」 苏志荣话中的「柔儿」便是苏夫人陈新柔,要隐瞒妻女的事宜,便只能是在外头乱搞之事了。 墨宴还假装尚不知情,体贴道:「苏公子且放心,若是隐秘事宜,我素来不会轻易告知予人。」 苏志荣面色都涨得红了几分,终于肯开口:「其实、其实在肚子有异样之前,我确实去了镇子上的怡做、做过那档子事……但我本意不想的,只是那边的娼妓都太会勾人罢了。」 墨宴似是才瞭然,温和宽慰道:「苏公子是男子,烟花之地的女子们自是有一番专门本领的,苏公子把持不住亦属常事。人界尚且三妻四妾自由,此事还不算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你且放心,我只关注捉鬼事宜,其余一切与我无关。」 苏志荣闻言,又见墨宴确实是一副见怪不怪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白琅则是在这时往墨宴那边看去一眼。 墨宴注意到他的视线,面不改色,传音予他:「这便是顺着他的话在骗他。你不要学,这种人就是登徒子,好色荒淫,管不住自己,对不起他的妻女。没有一世一双人的意念,还非立这种深情设定。碰上他这种伴侣真是看一眼都嫌脏。」 墨宴狠狠地批判了一通,白琅又收回了看向他的视线,把刚要歪掉的观念重新掰正回来。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差点被带歪.gif 第91章 苏志荣被墨宴安抚后, 已完全没有心思分辨墨宴所言是真是假,亦顾不上再隐瞒,直接将去怡红楼找人之事和盘托出。 话里话外还将责任全然归于怡红楼内的风尘女子勾.引他。 说得就好似良家妇男被人半道拖进怡红楼似的。 墨宴最不喜的便是这种管不住自己还要甩锅之人, 只是看在苏志荣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附和了他几句,进一步降低他的戒备心。 他每附和一句,亦会以传音提醒白琅一次,他的附和只是出于任务, 不要当真。 他可不想教坏他家单纯干净的小白琅,亦不想让小白琅误以为他也是这般花心荒淫之人。 若非想教白琅一些人情世故, 他甚至都不想让这种话题脏了白琅的耳朵,简直晦气至极。 白琅对墨宴所言全都有所回应,最后得出结论——确信墨宴的话大部分时候都不能信。 墨宴说谎神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墨宴还不知白琅的注意点歪到了何处, 大概清楚苏志荣就是在怀鬼胎前去过怡红楼找风尘女子之后,又询问了他是否记得是哪名女子。 苏志荣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太确定是哪个……但、但我爹此前重新去了那边, 说有一个叫灵越的妓女前两日失踪了。」 墨宴若有所思:「前两日失踪的话……那便有可能此人就是画皮鬼化身, 这两日潜藏入了落隐村内。」 苏志荣唇色更为苍白:「可、可近日村落内并无外人前来……」 墨宴摇着头说:「画皮鬼画皮鬼, 既是鬼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轻易让你察觉?画皮鬼最擅的便是易容之术, 她很有可能已易容成了村落内的任何人, 等候鬼婴诞生之日。」 第161页 「那、那我该怎么办?」苏志荣声音都变得有些哆嗦。 墨宴假意思索片刻:「若是知晓画皮鬼已潜藏在村落内的话, 至少已可以确定范围。那画皮鬼必然会在这段时日来找你,或是到你这附近转悠。 「苏公子近日可尝试多在院子内待着,仔细留意近日身边是否有举止较以往怪异之人,若有注意到便秘密告知予我, 我自有解决办法。」 「好、好。」苏志荣连声应下。 墨宴又继续向他担保:「这段时日我同我家小徒弟亦会多留意异常情况, 苏公子请不要担心, 在鬼婴诞生前我定然会将那画皮鬼找出, 让你不必再受这般苦难。」 墨宴表现得实在太过可靠, 短短一番交流间,苏志荣已完全将他当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道谢,让墨宴一定要救救他。 墨宴已得知最需要的消息,无意再同他周旋,简单安抚几句便带白琅重新出了庭院。 同时他还不忘多叮嘱白琅一句:「方才你所听到之时,暂时记得先不要告诉苏夫人与苏岚。」 白琅疑惑:「为何?你不是说这都是不好的事情么?」 墨宴解释:「现下画皮鬼究竟潜藏在落隐村何处还不清楚,苏志荣还有利用价值。若是被他得知我们泄密,他那样的人必然会恼羞成怒,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种人情世故对他来说还是太麻烦了,不过既然墨宴让他不要说,那他乖乖听话便是。 他们走到庭院外,殷知不知何时亦回来了,院中只余她陪同苏岚在玩。 见到他们二人时,殷知还微感诧异,旋即才同他们打招唿:「墨公子,白小公子。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 墨宴回答:「有些关于苏公子怀鬼胎之事有了些新进展,来同苏公子聊聊。苏夫人去何处了?我还有些事宜想同苏夫人交流一番。」 殷知瞭然,应答:「苏夫人去沏茶了,墨公子有需要的话可去那边的屋子找她。」 墨宴:「好,多谢殷姑娘。」 说完,他又看向白琅:「我再去同苏夫人说一下近日要留意人之事,你是要同我一道过去,还是留在院中?」 白琅看了眼墨宴,又看一眼期待地望着他的苏岚,与向他颔首致意的殷知。 他肯定是倾向于待在墨宴身边的,只是墨宴同他说过要去学会交际,还是选择了留下:「我就留在院中吧。」 墨宴:「好,那你先玩着,我很快便回来。」 白琅乖乖点头!「嗯。」 墨宴转身离开,白琅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待墨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终于重新回过头来。 殷知注意到他的神情,莞尔浅笑:「白小公子与墨公子的关系似乎愈发亲近了呢。」 当了大半晌「玩偶」的凤鸣蹦跳着「啾啾」两声,似乎是对殷知这句话的应和。 白琅这两日听凤鸣与方慕雅说这样的词彙听得比较多,能理解一些殷知的意思,对早晨时凤鸣说的词进行了一个活学活用,大抵猜测这是说他同墨宴感情更好了的意思。 他并未言语,亦不知这种时候需要他回应什么,只走到苏岚与殷知那边去。 苏岚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个小小的圆台前边,面前是湿漉漉黏煳煳的东西,手上亦是脏兮兮的,似是在……玩泥巴? 白琅不曾见过这种东西,目露疑惑:「这是在做什么?」 殷知在旁侧回答他:「岚岚是在捏小泥人呢。她自幼便是闲不住的好动性子,还总爱玩泥,弄得脏兮兮的。苏夫人与苏公子便干脆将她这喜好发展为一项技能,给她准备了做泥塑的玩意。 「待岚岚和好泥,还可送去村落内专做泥塑的大人那里去一道做个完整的制品。亦可凭自己喜好捏些小泥人玩。」 白琅恍悟,点了点头。 凤鸣则是嘟囔似的说:「那这么看来,她这爹娘对她还蛮好的?」 殷知应声:「嗯。岚岚是苏夫人与苏公子难得的孩子,生下岚岚时苏夫人还因难产,后续都丧失了生育的能力。苏公子并未因此而厌弃苏夫人,反而更是恩爱有加。岚岚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平日里自是被珍视宠爱着的。 凤鸣没再应声。 说着恩爱有加,这苏志荣不还是背地里去了小镇寻人风流?敢做而不敢当,还惹了这么一身麻烦事,也是活该。 若非此事最后还会牵连到陈新柔与苏岚,那还真不如由着那苏志荣自生自灭去。 凤鸣在心底愤懑不满,窝在白琅肩头扇了扇翅膀。 白琅被他弄得有点痒,轻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别乱动,痒。」 「啾……」凤鸣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翅膀。 凤鸣安分了,白琅才接着看苏岚捏小泥人的动作。 苏岚学做这些应当有一段时日了,动作非常娴熟,小圆台上已经有一个小泥人的雏形。 她注意到白琅在看着自己,主动同白琅介绍:「这是岚岚捏的爹爹哦!爹爹最近生病了,岚岚想送给爹爹当礼物,让爹爹快快好起来。」 苏岚嗓音清脆,话里满是对苏志荣身体能好起来的期盼,干净又纯粹。 凤鸣都不忍心再听,蹦跶两步凑近了白琅,看起来都蔫蔫的。 白琅不知他这情绪因何而转变,身上随意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继续看苏岚做。 第162页 殷知将他似是有些兴致的模样,还问:「白小公子可要试试看?」 苏岚闻言,亦抬头看向白琅,兴致勃勃似的说:「岚岚可以教白琅哥哥哦!」 白琅看了眼那些黏黏煳煳的泥,还是摇头:「不了。」 他有点小洁癖,受不了手被弄得这样脏兮兮的。 苏岚还有些遗憾,不过马上又打起精神:「等岚岚做完爹爹,再做完娘亲和殷殷姐姐,就给白琅哥哥也做一个!岚岚也很喜欢白琅哥哥!」 「喜欢我?」白琅不解地看着她。 小孩的心情总是表达得热烈又直白,苏岚笑得灿烂:「嗯!白琅哥哥很可爱,还会帮忙给岚岚的爹爹治病,白琅哥哥是好人,岚岚喜欢白琅哥哥!」 「白琅哥哥会喜欢岚岚吗?」苏岚又期盼着似的问了一句。 白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苏岚疑惑地歪着脑袋,反倒不明白白琅这个回答是何意。 她才八岁多不到九岁,对于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不知能有这样的回答。 苏岚正想再问,墨宴已从陈新柔所在的屋子内出来。 「在聊什么呢?」墨宴走到白琅身边,随口问了一句。 白琅老老实实回答:「苏岚说喜欢我,在问我会不会喜欢她,但是我不知道。」 墨宴皱了下眉,看眼旁侧眨着眼睛同样天真疑惑的小孩,又舒缓了神情,顺势同白琅解释:「这是因为你确实容易招小孩喜欢。『喜欢』可以有很多种含义,比如爱人的喜欢,家人的喜欢与好友的喜欢。苏小姑娘方才同你说的这种,便是对你释放友好的信号。 「你可以理解为不讨厌你,想同你做朋友,问你愿不愿意也同她做朋友。」 他这般说着,又以传音的形式同白琅补充:「只是这样的话什么人都可以说,你亦要学会去辨识对方是否是在说谎,假借喜欢你、讨好你的名义与你拉近关系,以图在未来你放松警惕之时害你。」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提取出大致的意思——「喜欢」可以有多种含义,亦可有真有假。 他想到凤鸣说过的,他与墨宴的关系亲近感情好,再一次进行活学活用的尝试,传音问墨宴:「那你喜欢我吗?」 墨宴有片刻凝滞,偏头对上白琅清澈的灰眸,须臾笑了笑,轻声回答:「喜欢。我当然喜欢你。」 白琅好奇:「那你是哪种喜欢?」 「这个嘛……」墨宴故意拉了个长音,「我先不告诉你,就当留给你的考核题,你自己去找答案。如何?」 白琅对答案并没有太执着,他对这几种「喜欢」的不同含义仍是半懂不懂的状态,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又在心底问自己——那他喜不喜欢墨宴呢? 不讨厌,那应当是喜欢的。 ——那他又是哪种喜欢呢? 白琅未能给出答案。 这或许……亦是他给自己的考题。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方星文鲸】的地雷mua! 第92章 找过苏志荣后, 墨宴与白琅并未于院落内逗留太久,又一同回了方慕雅的院子内。 凤鸣跑去找方慕雅玩,白琅便回了房间去练字, 墨宴寻了个空隙,到外边无人角落去把钟馗找了过来。 这次钟馗刚来,墨宴不等他问,便先主动开口:「近日冥界内情况如何了?」 钟馗还反应了会儿才回答:「重新整顿得差不多了, 目前正在核实镇压厉鬼的名号,只是暂时还未查出究竟是哪只厉鬼出逃。不确定是否为名单缺数。」 回答完, 他又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可是人间界出何事了?」 墨宴神情严肃:「尚未能完全确定,但目前有个猜测,冥界规则可能泄露到人间界来了。」 钟馗皱眉:「泄露到人间界了?不可能啊, 冥界规则只有死后入冥界者才有可能知晓,这如何能被泄露?」 墨宴此前只同慕箐芍知会过相关可能性, 尚未同钟馗细说, 便将有关庄府庄陶庄瑜他们娘亲慕欣叶所化作的恶鬼之事, 详细再同钟馗说了一遍。 庄致季会守着慕欣叶尸骨, 很大可能便是知晓这能增强「恶鬼」怨气, 能让它更加肆无忌惮去作祟。 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罕见, 墨宴便并未同太多人提及,只报备给慕箐芍了解一下。 钟馗听着,亦是皱眉:「会不会只是巧合?民间邪术众多,此前亦出现过这样类似的巧合, 后续将那邪术封禁了便是。」 墨宴:「我之前亦是这么考量的, 只是近日我又遇到了与凡间歷练的司命星君, 冥界动乱已传至天界, 司命星君亦测算出冥界规则很有可能被泄露了。」 天冥两界素来各司其职, 无任何纠纷瓜葛,三界动乱时更是有过合作解决的前例,照理来说天界之人不会无缘无故给冥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司明熙会这么说,至少有□□成把握可以确定,他所言非虚。 钟馗眉头皱得更深。 若真是牵扯到冥界规则之事,那可就是有可能引起又一次三界动乱的大事了。 天冥两界人员较少,又受天界神格冥界魂体约束,不会利用规则来做扰乱凡界秩序之事。 但凡尘人间的「人」则不同,人有七情六慾,便是有自生而成的规则,都有人因种种私念而肆意枉顾,更何况是能颠覆三界的特定规则。 第163页 目前为止冥界出过最大的乱子便是前阵中元日的冥界动乱,厉鬼亦是在那时才出逃的,慕欣叶化作恶鬼却是更早两月左右的时间。 既然不是那厉鬼泄露的规则,又究竟会是何「人」? 钟馗想不明白,他还未曾处理过这类的事宜。 墨宴也没指望他能得出答案,拍拍他的肩膀:「总之,你再帮我喊一下孟婆吧,今夜我想我还是需要再同她详细聊聊,顺便再问问关于我体内怨气的事宜。」 钟馗嘆口气,应下来:「那行。你这几日身体如何了?应当没再做什么对你身体不利之事吧?」 他本是随口补充着一问,墨宴却没回答。 钟馗直觉不对:「你别告诉我那又用那个阵法了?」 墨宴:「那倒没有,也就是用了点我自己的魂力去找我自己的记忆。」 「不是,你体内怨气都积聚这么多了你还用你的魂力?你是真不要命了啊?!」钟馗这次没被他轻松似的语气煳弄过去,「你就不怕孟婆那边找不到其余方法么?你以前明明不是这种孤注一掷的性格!」 受到生前遭遇的影响,化作魂体后墨宴便成了利己主义,只在乎自己,不在乎旁人,钟馗真没见过他这么不管不顾的模样。 以至于等「恨铁不成钢」之后,钟馗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话中的另一个重点:「找寻你的记忆?你有什么记忆可找的?」 墨宴回答:「那司命星君说,此事最重要的一个节点,便是我与小白琅共同缺失过的一段记忆。但我并不知我究竟何时失忆过。」 钟馗亦感奇怪:「你身为黑无常并不需要歷练,亦不曾喝过孟婆的汤药,不应该会有失忆啊。这话保真么?」 墨宴点头:「嗯。虽然那司命星君看着也不是太靠谱,但正事当头,应当还不至于信口胡诌。」 钟馗陷入深思。 思着思着又察觉自己被墨宴给绕进去了:「不对不对,现下最紧要的不是这个。所以你就为了这段不知是什么的记忆,在孟婆那边还没有反馈的情况下直接动用你的魂力了?」 墨宴吊儿郎当似的:「那不然?这可是我和小白琅的共同经歷诶,我怎么能忘。」 钟馗:「?」 钟馗:「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墨宴终于不再闹他:「好了我不开玩笑了。主要还是因为司明熙说那段经歷同规则泄露相关,既然我们现下并无其他线索,我便想试着从这段记忆着手。只是我不论怎么搜查,都找不出我究竟失去过哪段记忆。 「当然,其次还是因为这与小白琅亦有关。」 他多补充了一句,但好歹还是那个分得清主次的墨宴。 记忆相关的事宜钟馗了解不多,最后只道:「具体的我再汇报给孟婆吧,失忆的事宜还得是孟婆专业些,我就不陪你瞎纠结扰乱思绪了。」 墨宴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比较有自知之明。」 钟馗给了他一个白眼,挥掉他的手,接着问:「白琅现下的歷练进度如何了?」 「玉珠的黑雾淡了一些,应当算是有进展了。」涉及白琅事宜,墨宴态度稍微端正些,「目前已知是小白琅的怕打雷心结被解开了,我不知黑雾变淡是否与这个相关,还需有个机会多验证一下。」 钟馗听说过白琅害怕的那些事宜,问:「那你打算如何验证,带白琅克服一下畏高畏黑?」 墨宴:「嗯。有这个打算,只是尚不知该如何做。」 钟馗帮着思索片刻:「那要不你试试将白琅带去高阁,让他直面所惧之事?」 「不行。」墨宴反驳了这个方案,「我不会去做让小白琅畏惧之事,他会不开心的。」 钟馗还想再劝:「只是试一下罢了,不都说直面所惧之事,是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么?」 墨宴还是不同意:「不行。小白琅生前过得已经够痛苦了,这些都是他生前的遭遇给他留下的阴影,我不能让他遭遇一次这样的痛苦。」 墨宴见过白琅面对畏惧之事时的状态,这绝对不是「直面恐惧」便能解决的。 若是不找出他真正癥结所在,直面只会加重他心底的畏惧。他决不愿看见白琅被逼到那一步。 墨宴黑眸间情绪淡淡,显然钟馗的这个提议已经惹了他的不快。 钟馗无奈:「行吧行吧。反正你与白琅相处最多,如何处理看你自己吧。我不掺和到你这个痴情人的计划之中了。」 「还有事没?没事我走了,省得看你单相思得我都牙酸。」钟馗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似是被墨宴这无意识护短的举动腻歪到了。 这都还只是单相思呢都这么护着了,若日后真成了,冥界又得多他一个怨魂。 墨宴总算敛了神色,朝他挥手:「慢走不送啊,记得知会孟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钟馗随口应一声,紧接着便在原地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点声音轻飘飘落在地上,速度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快。 墨宴转身要走,结果刚出一个拐角便撞见到不知何时站在这里的白琅,差点吓一跳:「唿,原来是小白琅,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白琅身上的气息墨宴已经很熟悉了,在正常清醒的状态下,他一般不会太注意白琅在他附近一段距离的状态。今日这般不能被白琅知晓的对话,只要不是凑得太近他亦不会在意。 第164页 白琅站在原处,看着拍胸口的墨宴,还很好奇:「你也会被吓到吗?」 墨宴无奈一笑:「当然了。我对你不设防,我只会关注旁人过来的动静,不关注你。也就只有你还能吓到我了。」 白琅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接上他方才的问题:「我出来找你,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了。你在和谁说话吗?」 他刚走到这边来,并未听到方才墨宴同钟馗的交谈,只单纯地疑惑着。 墨宴没隐瞒太多:「就你上次见过的那个,钟馗。」 白琅瞭然,又问:「那他人呢?」 墨宴面不改色:「他有事,先走了。」 钟馗确实还得忙着去继续他的捉鬼事务,这不算说谎。 白琅亦无其余表示,只觉得这钟馗走得还真快。 墨宴继续问:「你特意出来找我可是有何事?」 白琅想起自己的事,把自己揣出来的宣纸展开给墨宴看:「给你看这个。」 宣纸上写的是白琅方才对着墨宴写的临帖所练的字,他练的是比较端正的那一版,相较于墨宴而言还显得格外稚嫩,但看得出来白琅在下笔前有过思虑与考量。 整页字迹隐约间已能看出几分白琅自己这多日练字来的书写习惯,和几分墨宴的笔锋习惯。 就好似在借着墨宴的字迹,于反覆的斟酌揣摩间,亦在逐渐了解着墨宴。 白琅看着墨宴,灰眸间浸入几分浅浅的期盼。 只是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样兴致勃勃的分享欲意味着什么。 墨宴的神色不由得柔和下来,夸赞他:「你今日练字进度进步很大,真厉害。」 得到夸赞,白琅才满意,将宣纸直接塞给了墨宴。 墨宴:「这是……要送给我吗?」 白琅点点头:「嗯,给你的。」 墨宴到这会儿才仔细注意到宣纸上写的内容。 ——平安健康,自在如意。 很普通寻常的八个字,却如一根轻羽,轻轻落入墨宴心湖,泛起涟漪。 这是白琅赠予他的又一份祈愿。 第93章 墨宴仔细收好那张宣纸, 同白琅一道回了房间,等着夜间慕箐芍再过来一趟。 但这一次他等到的不是来到他识海中的慕箐芍意识,而是直接从冥界跑上来的慕箐芍。 「晚上好啊小宴子~」 慕箐芍笑眯眯地打着招唿, 手中那盏青灯幽幽照亮小片方寸之地。 墨宴轻蹙眉,下意识看了眼白琅方向,见白琅并未被吵醒才松口气,在白琅身边套了个隔绝外边声音的结界, 黑着脸问:「你怎么突然真身跑上来了?」 慕箐芍身为孟婆,本是不得离开冥界的, 就算离开亦只能短暂地在人界带两刻钟以内的时间。 墨宴嘴上这么问着,实则不等慕箐芍回答,他已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多半是此前几次想看小白琅都被墨宴直接切断联繫, 不甘心之下干脆以真身过来。 慕箐芍亦证实了他的猜想:「那当然是来看看我可爱的小白啦~若是不能见到小白,姐姐我是要抱憾终身的。」 她言辞间这般说着, 实际却不见分毫遗憾之情, 兴致勃勃地跑到了床榻边去看白琅。 这会儿夜已深, 白琅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入榻安眠, 又被墨宴套了隔音结界, 听不到外边响动, 睡得安稳香甜。 仲秋之夜天气渐凉,白琅盖着软乎乎的被褥,只露出半个脑袋,幽幽灯光下可见眼睫卷翘, 脸颊睡得有些红扑扑的, 看起来细腻嫩滑, 很好摸的样子。 慕箐芍素来贯彻心动不如行动, 伸手想去轻轻戳一下白琅的脸颊, 才至半途面前便横过来一个掌心。 「小白琅在休息,你不要打扰他。」墨宴冷淡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慕箐芍企图再辩驳:「我很轻的,绝对不会弄醒小白。」 墨宴坚持:「那也不行。」 慕箐芍只好不满地收回手,嘟囔似的:「真小气。摸一下而已嘛,我又不跟你抢人。」 这样的套路墨宴此前已见过慕箐芍对无数人用,并不上她的当:「那也不行。小白琅又不是玩具,哪是能这么随便摸的?你就是想,亦得徵得小白琅自己同意才行。」 「好吧好吧。」慕箐芍终于不再坚持,「那下次我挑个小白醒着的时候来。」 墨宴脸色更黑了:「你还想来啊?是冥界不够你忙的还是怎么的?你堂堂孟婆老往人界跑算个什么事儿。」 慕箐芍理直气壮:「冥界待久了那多无聊啊,当然要多来看望看望我们歷练中的鬼使啦~」 墨宴被她噁心到。 分明就是图他家小白琅可爱,想来蹂.躏乖小孩罢了。 墨宴不再同慕箐芍说这些题外话,拉回正题:「先不说别的,你时间不多,钟馗应当同你说了我找你的需求。」 慕箐芍总算正经些:「嗯。冥界规则泄露之事先缓缓,冥界这边需要些时日去调查。至于你体内怨气之事……」 她顿了顿,无奈:「我实在没能找出其余方法。净化之术虽非白无常专属,但若要驱逐你体内的怨气,只有白无常能做到。这是你们黑白无常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使命。 「若是真有其余法子的话,那便不需要你们俩个彼此协作配合,干脆直接单打独斗去算了。」 墨宴皱眉:「连应急的都没有么?你们这鬼使规则缺漏也太大了吧。」 第165页 慕箐芍摊手:「没办法,这是你们的宿命。黑白无常使自绑定时起就必须做到完完全全只信任对方,为对方甘愿奉献一切。」 「此前也不是没出现过黑白无常使相互看不对眼,最后因无法完成特定使命直接一同消亡了的例子。」 慕箐芍说到这,话题又突然一转,拍拍墨宴的肩膀:「所以我还是很看好你们的,你们是第一对产生了感情的,这要能发展下去,你们之间的羁绊便是最适宜长期任职黑白无常使的。」 墨宴不吃她这一套,拿开了她的手:「那前情提要也得是我和小白琅都活得下去。再说现下就是有感情也是我单方面的,小白琅连何为喜欢都不知晓,我总得等得到那一日吧。」 慕箐芍闻言,但笑不语,笑意间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单方面啊,那可真不一定呢~ 不过作为「忘情」代表的孟婆,慕箐芍坏点子亦不少,并未点醒墨宴,等他自己慢慢体悟和白琅拉近距离的过程。 她将话题带回另一件正事:「对了,我还听小钟子说,你也有一段记忆丧失了?」 墨宴点头:「嗯。是天界的司命星君司明熙说的,他说查清冥界规则泄露之事的关键节点,是一段我与小白琅共同缺失的记忆。」 慕箐芍摩挲着下巴:「你站着别动,我试着给你看看啊。」 她在墨宴面前,指尖于虚空中画了个阵法,她手腕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阵阵清脆空灵的声音。 须臾,慕箐芍收了手,眉头微皱:「不行。我没办法看你们鬼使的记忆链,查不出你究竟是哪段记忆缺失。」 墨宴:「那又该如何?」 慕箐芍思索片刻:「我帮你去问问上面那人?你和白琅应当是有情人——单方面有情也是有情。既然是你们共同经歷的,他那边应当能算出来。」 她所指的「上面那人」,便是天界月楼司掌姻缘的月老。 月老专掌有情人间的事宜,亦挽救过无数遭遇劫难的有情人,有时还会找身为孟婆的慕箐芍帮忙,让有情人重回过往再续前缘。 一来二去间,这俩一个「续缘」一个「断缘」的,合作得还挺熟练。 墨宴亦见过几次那位月老,算是认识,便应下了:「行。天界月老应当是能到人界来的吧?到时便让他到这边来就好。短时间内应当还解决不完落隐村这边的事宜。」 慕箐芍:「好,那到时有消息了再找你。至于你体内这怨气……」 她思虑着要如何说,墨宴却无所谓似的摆了摆手:「问题不大,区区怨气侵扰罢了。大不了我就再撑一段时日,生前那样的遭遇我都过来了,还不至于扛不住这个。」 慕箐芍顿了顿,思及墨宴当年的死法——与凌迟无异的残忍死法。 「……好吧。你还能忍就行,」慕箐芍不再试图安慰,「之后也尽量少用你的鬼力吧,最好是只用你躯体转化了的修为灵气,与冥界相关的技能都不要用了。身体好些才能好好保护小白。」 墨宴对最后一句比较受用:「我知道。我有分寸的。」 若是钟馗在此,只怕是都要痛骂一句他有个屁的分寸,一碰到与白琅相关的事宜就变得不管不顾。 可惜慕箐芍还不知他这种保证的不可信度,又问:「你还有别的事不?没事了我可就得走了,我余下的时间应当不多了。」 墨宴仔细想了想,问:「对了,还有一个关于小白琅记忆之事。我记得你说过你给他的特制汤药会让他遗忘所有记忆,只会在特定时想起一些与生前有关的记忆。这个特定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噢这个啊。」慕箐芍随口解释,「要么就是碰到类似场景,要么就是受到强刺激。强刺激可以是正面的亦可是负面的,负面的强刺激同前一种类似场景大差不差。正面强刺激不好说,得看具体是什么样的记忆了。 「像是小白那些心结的关键场景记忆,恐怕还是负面强刺激来得有效些。类似场景或是见到别人出于类似场景中应当都可以。」 墨宴大概了解了,补充着问:「那死后的记忆呢?这两日小白琅对冥界时的一件事有了模煳的印象,是因为对那件事情印象比较深刻么?」 慕箐芍:「差不多吧。我给他特制的汤药只能保证他不会想起白无常相关事宜。他在冥界那段时日的事情,若是他执念深,亦有回想起来的可能性。只不过他的记忆会自动略去冥界的相关印象,让他以为是在人间界经歷的。」 墨宴:「那行,我清楚了。」 慕箐芍又问:「所以小白是想起什么冥界时的事情了?与你有关么?」 她眸间闪烁起几分亮晶晶的意味,显然只是想打听些八卦。 墨宴冷淡:「无可奉告。」 他每逢生辰给小白琅送礼之事若是被慕箐芍知晓了,未来百年少不了拿这个调侃他,或是拿去同白琅津津乐道。 他可不想让慕箐芍总是去烦他家小白琅。 慕箐芍多年孟婆经验,哪能不知墨宴的小九九,哼哼两声:「那好吧,我还想着若是你同我说,说不定我能给在追小白事上你支个招呢。我的经验那可不要太丰富。」 「我看你是给人断姻缘的经验更为丰富。」墨宴不信她,「要问我还不若去问月楼那位呢。你可比我还不靠谱。」 第166页 找慕箐芍问问照顾小孩的注意事项还算能用,但真要论及感情之事,慕箐芍除了馊主意便是馊主意,这点墨宴以往是目睹过的。 以往冥界内不乏看对眼的鬼们,与慕箐芍关系好些的有时可能会去找慕箐芍支招,而慕箐芍往往看心情答覆。 心情好了提点有用的,心情特别好了就故意出点馊主意找乐子。 美其名曰,增加两人的羁绊。 墨宴信她都不如信生前死后都是打光棍的钟馗。 而且。 墨宴回眸看了眼床榻上睡得仍旧安稳的白琅。 与小白琅相关的事,他更想自己去探索,自己去一点一点教会小白琅。 【作者有话说】 某光棍钟馗:虽然但是,就没人为我发个声吗? 第94章 次日早晨, 白琅同平日差不多的时间起身时,墨宴已为他准备好洗漱的温水与早膳。 他打个哈欠坐起身,墨宴那边便留意到了他的动静:「醒了?」 墨宴放下手中书卷, 走到床榻边顺手为他梳理被睡乱的髮丝:「昨夜睡得可还好?还有做噩梦么?」 白琅摇了摇头:「挺好的。没有。」 他嗓音还带着初醒时的含煳,听起来软绵绵,撒娇似的。 墨宴心底亦是软乎,自储物法器中拿出平日常用的梳子, 帮白琅将头髮梳顺。 白琅闲来无事,视线乱撇间注意到桌面那本倒扣的书卷。 他看向墨宴:「你在看什么吗?」 白琅微仰着脑袋, 往后朝向墨宴的方向,本就有些松垮的里衣被稍稍牵扯开一截。以墨宴的位置与高度,只要低垂视线, 便能轻易看到他胸前若隐若现的小片景致。 墨宴眸色微动,状似不经意地将他的里衣重新整理好, 这才回答:「嗯, 在画皮鬼相关的书卷, 看看如何能更好地将画皮鬼辨识出来。」 白琅「哦」了一声, 不太在意。 墨宴又随口似的叮嘱他:「下次起床时记得先穿好衣服, 现下天凉, 你就是不会生病亦得注意莫要着凉了。」 白琅疑惑:「可我不觉得冷啊?」 「等你觉得冷再添衣,那便来不及了。」墨宴笑着揉一把他的脑袋,「好了,去换衣服吧。」 白琅又「哦」一声, 慢吞吞起身, 听话地去换了套衣服, 穿戴得整整齐齐, 这才得到墨宴满意的回馈, 继续去洗漱用早膳。 今日墨宴主要的计划便是将画皮鬼相关的古籍全部通览一遍,坐在桌前旁边还堆了不少书卷。 白琅看了看他,又环顾一圈房间,最后拿了些话本,在房间里陪墨宴一同看。 之前的那些话本他都看完了,今日看的这些还是昨日方慕雅趁墨宴去做晚膳时给他送来的,据她自己交代,里边全都是师徒类型的风月话本,涵盖风格极其广泛。 什么徒弟先动心的「欺师犯上」,师尊先动心的「年长者隐忍克制」,还有什么相爱相杀,什么世俗限制云云。 白琅一个没听懂,只听懂了方慕雅兴奋地说都非常精彩,还特地推荐了一本说非常非常适合他。 他翻开方慕雅给他推荐的那一本,便察觉是那种高岭之花师尊与懵懂小徒弟的类型。 徒弟是在幼年时被师尊捡回宗门里亲自带大的,自小都在宗门中被师尊与师兄师姐们保护得很好,长大后亦是对感情懵懵懂懂的性子。 话本故事正好亦是自徒弟年满十八后开始的,在一些误打误撞的经歷中,师尊察觉到自己喜欢自己的小徒弟,又觉得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便渐渐疏远了徒弟。 徒弟因此而觉得奇怪,以为自己是哪里坐得不好,惹师尊讨厌了,后来又经歷了一些误打误撞,徒弟察觉自己对师尊的感情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只是他还分不清自己对师尊究竟是对长辈、对家人的喜欢,还是想成为道侣,成为爱人一般的喜欢。亦不知他的师尊对他是否只是像对待孩子一般。 白琅不知为何,对这一段突然深感共情。 虽说他与墨宴并非师徒关系,墨宴亦比话本中那师尊不靠谱多了,但在他目前的记忆之中,墨宴也是一直以来照顾他的人。 而且这段时间……他确实感觉墨宴对他,似乎比之前要疏远了一些。 除了保留有摸他脑袋的习惯,以及晨起早膳后偶尔会为他上妆外,平时几乎不会再有肢体上的接触。哪怕是帮他整理衣服,亦或是梳理头髮,都不会触碰到他。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之前的墨宴会肆无忌惮随意乱摸,然后感慨一句他这具身体的手感是真不错。 而且在庄府那会儿,墨宴都还会牵着他。 现在却好像保持着一种莫名而又克制的距离。 墨宴的性格与话本中师尊的性格不太一样,白琅尚不清楚能否将墨宴的表现与这话本之中的人物对应起来,便收敛心思继续往下看。 后续便是话本中的徒弟求助于他已有道侣的小师姐,询问到底怎样的喜欢是家人之间,怎样是好友之间,又怎样才能算□□人之间。 这个话题正巧是昨日白琅未能理解的话题,以一种好学的心态打起十二分精神就要往下看。 然而墨宴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响起:「小白琅?」 白琅终于回神,便见墨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来。 第167页 他歪一下脑袋:「怎么了吗?」 墨宴笑笑:「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你要不要吃些糕点。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我都喊你两次了。」 白琅并未隐瞒,将手中话本摊开给墨宴看:「在看这个话本。」 墨宴随意扫去一眼,正好看到话本上那一段关于徒弟对自己感情迷茫的话题。 他将话本拿过来翻了一下便大致了解了里边的剧情走向。 他轻挑眉,随口似的问:「你对这个很感兴趣?之前都不见你看得这么专注。」 白琅看着墨宴,点头回答:「嗯。感觉这个师尊对徒弟的态度,和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有点像。」 墨宴还在随意翻阅的手一顿:「……比如?」 白琅一本正经地回答:「比如你最近好像也在疏远我,你都不会牵我了。」 说这话时,他的嗓音中似乎还带上几分委屈。 墨宴指尖动了动,一时没能回应。 白琅又继续补充道:「不过你和里面那个师尊的性格不太一样,你没有他靠谱。所以只是有些相似,但应当不能对应。」 墨宴听着他这话,都不知是该气他嫌弃他还不如一个话本人物,还是该庆幸白琅并未察觉到更多异样。 「你就这么嫌弃我啊?」他无奈地随手将话本放置回桌上。 白琅看了看他,又回想了下话本内的师尊角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墨宴这次是真的被他气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哪有那么不靠谱?至少保护你和照顾你这两件事我做得还是很好的吧。」 白琅回答:「但是你会骗人。」 墨宴应得很快:「至少我不会骗你。」 白琅没说话。 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是在骗他了。 墨宴并未意识到白琅知晓他的身体情况,没多想,又问:「除此之外,你可还有何好奇的?有事问我便好,不必非在话本里找寻答案。」 白琅收敛了方才的心思,拿过墨宴放回桌上的话本,指着里边那位徒弟问小师姐的话:「好奇这个。」 他所指示的便是他方才刚来得及看到的内容,亦是墨宴推测他看得专注的缘由。 白琅补充一句:「你昨日说让我自己去分清你的喜欢……可我不知这些所谓的『喜欢』该如何区分。」 白琅微垂眼睫,看着似乎还有几分失落。 曾经的他并无好友,亦无「爱人」,更不曾感受过家人的善意,他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墨宴忍不住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耐心向他解释:「这三种关系若是要依照亲密程度排序的话,差不多便是好友、家人与爱人依次递进。 「好友便类似于……方慕雅与凤鸣吧,他们俩现下的关系,会一起玩,一起分享一些事宜。随着关系进展,他们或许会无话不谈,但一般而言好友之间不会有太过亲昵的肢体接触。」 白琅顺着墨宴的话去对应方慕雅与凤鸣这几日的相处模式,朦朦胧胧间大概有点印象。 墨宴继续:「至于家人关系,你可以参考庄陶庄瑜那俩兄弟。他们之间算是很亲密的家人了。他们除了会一起玩一起生活,相互关心外,像兄长还会为了救弟弟,甘愿将自己置于险地。这种便是感情很好的家人。 「你之前的那个兄长对你,便属于感情很不好的家人。感情好的家人,在一方或双方年龄尚小还是小孩时或许会有牵手、同塌而眠这样的亲密举动,但长大后都会渐渐避嫌。」 白琅大致从中提炼出简易的关系模式——庄陶庄瑜是关系好的家人,他和他的兄长是关系不好的家人。 对待小孩的一方,关系好的家人之间也会有手牵手的习惯。 墨宴接着往下说:「至于爱人之间么……」 他一时想不出该拿什么来举例。 举例顾舒术与慕欣叶吧,白琅只知晓恶鬼形态的慕欣叶,稍微近些的穆蔓与潘武通吧,白琅又并未见过他们两人的相处。 墨宴思索片刻,最后凑合举了个例子:「类似于苏志荣与陈新柔表面上,他们所营造出来的关系。只是实际论来,苏志荣并不忠诚于他的妻子。」 白琅对于这种需要抽象的例子还需要一点理解时间,有些茫然地看着墨宴。 墨宴便放弃了这个例子,直接道:「总之呢,爱人之间会有更加亲密的行为,包括牵手、拥抱、亲吻——这个你知道不?」 白琅点点头:「嗯,话本看到过好多。」 墨宴继续:「那就是包括这些,以及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嗯,云雨之事。后两样基本都是爱人之间会做的。若是面对好友关系与家人关系的人,你会觉得这种行为难以接受。」 白琅仔细想了想,他并未见过真实的亲吻与云雨之事,若是要与墨宴实践……他似乎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他又问:「那不觉得难以接受,便是爱人的『喜欢』么?」 墨宴笑着摇头:「那倒也不是。这些都只是欲望,还不是爱意。欲望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动物似的本能,像苏志荣那种管不住自己的人便是如此。」 「爱人关系既要有『欲』,更要有『爱』。待在一起时会觉得开心,分开时会想念。平时还会关心、担忧、牵挂着对方。」 这个概念真要解释还是太过抽象,墨宴只大致提及了些。 第168页 白琅对应上自己,确实和墨宴待在一起时他会更开心。但他还不太懂如何算想念,后半句的情绪更是目前的白琅无法理解的。 他愁眉苦脸:「那怎样的情绪算作关心担忧与牵挂?」 墨宴想了想:「比如会害怕对方出事,会想保护对方……之类的。」 他没说太多,怕白琅把他给套入到这个模式当中,察觉出太多端倪,现下他还不能让白琅太早陷入到这种关系的思维定式当中。 所幸此时的白琅关注点已全然不在「套模式」之中。 【「那你会不会有的时候害怕他会受伤,害怕他会难受、会累到之类的?」】 白琅对应起之前方慕雅同他说过的话。 害怕……吗? 那他或许还是得先弄清楚,面对墨宴身体状况时,他心底的那阵害怕或是莫名的苦涩,究竟是什么。 第95章 白琅对这个话题仍是一知半解, 并不能马上将墨宴所言全部串通理解。 墨宴亦不着急,给了他时间慢慢去体悟消化。 有了墨宴,白琅对那话本余下的内容便没了兴致, 在墨宴去做糕点时放下话本去练字。 待到午后,一早晨没见到他的凤鸣和方慕雅跑来找他,问他要不要一同去村子里逛逛。 白琅这段时日鲜少不带目的地出门闲逛,闻言稍有些兴致, 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笑道:「想玩便去玩吧。正好多出门走走,多见见人, 亦有助于你锻鍊一下你的交际。有何事记得及时找我就好。」 白琅乖乖点头,总算放下手中物什,跟随凤鸣与方慕雅一道出门去。 落隐村之前白琅已跟随墨宴大概逛过一遍, 今日方慕雅便没带他们去认地方,寻了几处她觉得还算好玩的地方同他们一道去玩。 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凤鸣与方慕雅在玩, 白琅只是在旁侧看着他们, 顺便将墨宴才同他解释过的「朋友关系」落实在实际观察之中。 等玩了一圈, 兜兜转转间他们又到了方慕雅的姑姑与姑父家。 潘武通与穆蔓正坐在院子内似是聊着些什么, 方慕雅兴致勃勃地上去同他们打招唿:「姑姑姑父!」 「是小雅啊。」潘武通笑着回应她一声, 严肃的面容中多出几分亲切和善, 「这是带白小公子与这位凤鸣小公子一同过来玩么?」 方慕雅笑得更灿烂:「只是路过而已啦。不过若是姑姑与姑父现下有闲暇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进来坐坐。」 潘武通无奈摇头:「好话坏话可都让你说了是吧?罢了,想玩便进来玩罢,正好我在休息, 再过会儿我同你姑姑可没空招待你了。」 方慕雅那是分毫都不客气, 拉着凤鸣一道进院子内去, 白琅便跟在他们后面。 穆蔓在这时站起身:「那我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方慕雅清脆应声:「麻烦姑姑啦。」 她大大方方地在院子一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连带着把凤鸣一块拉了过去。 白琅尚不懂这种行为就可算作「恃宠而骄」, 只依稀分辨出潘武通对方慕雅的无奈态度,和偶尔墨宴对他的态度感觉有些相似。 这便是关系比较好的家人么? 白琅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实际的观察思考。 他与墨宴之间至少应当是要比「朋友」关系要亲近些的。 方慕雅在父母才意外过世时在潘武通与穆蔓家中住过一段时日,哪怕之后搬走同祖父同住,这边仍留有她的房间。 闲聊间方慕雅便想起一些她此前玩过的,存放于这边房间的小物件,问凤鸣有没有兴致去看看,凤鸣一口便答应了。 她又问白琅,白琅兴致一般:「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方慕雅:「好哦,那白琅哥同姑父在这儿吧,我们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便径直拉着凤鸣去了她此前的小房间去,非常迫不及待似的。 潘武通摇着头轻嘆气:「这孩子,到底是还未长大,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难为白小公子平日关照她了。」 白琅并不知「关照」是怎样的关系,但自墨宴身上学到过,这样的话只是客套话,可以不必一本正经地应答,只需要摇摇头便能显得很成熟。 他照着墨宴说的做,潘武通果真没说什么,还觉得他性子沉稳,该让方慕雅好好同他学习学习。 白琅便继续沉默着,并未主动找任何话题——墨宴亦同他说过,面对不擅长应对的「大人」、「长辈」,他若是怕自己说错什么话,那便不用说话,只是沉默地偶尔点个头或简短应一两声,完全能煳弄过去。 这些都是前日起墨宴会在他用膳或是闲暇时教他的,白琅今日还是头一次付诸实践。 他容貌乖巧温顺,这般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模样只让潘武通觉着他应当是个内敛腼腆的性子,确如墨宴所言那般,并未对他有任何偏见,反倒还多出几分更亲善些的温和来,似是怕自己平日习惯性板着脸的模样会把他吓到。 潘武通尽可能缓和着语气问他:「白小公子这几日在我们落隐村中,待得可还习惯?」 白琅因他的话而抬眸,在需要对话时对上他的视线,小幅度点头,轻声说:「嗯。习惯的。」 他声音小小的,灰眸单纯又真诚,看不出任何客套似的意思。 潘武通语气更和缓了,同他简单聊了些日常话题,甚至都未问他有关苏志荣的事宜,生怕白琅会误会这是对他们进度的催促。 第169页 他的态度与初时方慕雅对白琅的态度较为相似,言语间白琅面对「陌生大人」的拘谨便减淡了些。 墨宴希望他出门能顺便多锻鍊他的交际能力,白琅便试着多分了些注意力到潘武通的神情上。 他很擅长辨别一些很表象的情绪表达,在与潘武通的几番对话间,便见潘武通时不时会轻捏一下眉心,眼底亦有些青黑,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似乎是有些疲倦。 白琅盯着潘武通看了好一会儿,但并未主动说些什么。 还是潘武通最先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对,问:「白小公子这般看着我,可是怎么了吗?」 白琅这才开口问:「你没有休息好吗?感觉你看起来很累。」 他这话只是纯粹地为求证自己的猜测,语气间只有疑惑,并无任何恭维或是暗暗讨好的内涵在。 并不了解白琅本性的潘武通直接曲解为这是心地善良的小孩在主动关心他。 白琅的眼神实在太清澈了,此事本该与白琅这个外村人无关,但有了这一层被自行曲解的认知,潘武通还是没对他隐瞒太多。 他嘆了口气,开口:「实不相瞒,最近这些时日白小公子与你师尊在调查邪祟之事应当挺忙的,我们这边亦是大差不差。」 白琅歪了下脑袋,暂时未能理解潘武通的意思。 潘武通继续道:「苏志荣是族长唯一的儿子,亦是未来族长的唯一人选,如今苏志荣出了事,族长便花了大部分心思在苏志荣身上。但族中事务不能不管,我们这些做长老的便自族长手中接替了部分事宜。」 这事白琅大致听方慕雅与殷知都提及过,尝试进行原因的分析:「是因为事情太多,所以没休息好么?」 潘武通苦笑:「若只是事情多,那都还算不错的了。最累人的还是应付那些莫须有的猜忌。」 白琅又茫然了:「莫须有的猜忌?这有何能猜忌的?」 潘武通又嘆口气,还是将这些事宜都简单同白琅说了一遍。 大致来说,其实便是围绕族长、圣女与长老三脉,看似近期才出现,实则由来已久的矛盾。 落隐村讲究和谐共处,睦邻友好,这条世规是由最初建立落隐村的三户人家创立的。 有修为可算天命的那户成为了圣子圣女一脉,能力最强的那户成为族长一脉,另一户则做了长老。 落隐村建成已有数百年,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始终代代相承,唯有长老一脉几经分散,最后固定为五位长老,其中一位为地位仅次于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 原本三脉之间都是相互协作,共同管理村落。 只是叠代至今,出了殷知她娘亲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些裂痕。 潘武通亦感知得到,苏青刚有意想取缔圣女之位,让族长一脉成为唯一的话事人,正是因此苏青刚才不愿承认殷知的圣女之名,而是同样将殷知视为不详的存在。 而近日苏志荣之事占据苏青刚不少心思,潘武通作为最有威信的长老,又支持殷知继续当圣女,这一次本意为帮他分担的「揽活」,便成为了苏青刚眼中意欲夺权的讯号。 但潘武通并不想破坏他们三者间的平衡,既要兢兢业业地完成族内事宜,又要尽量避免落了把柄更为苏青刚猜忌,可谓是身心皆疲。 这些事宜在他们落隐村中不算隐秘,只不过一般大家都不会明面提及,亦不会同小孩们说。 大人恩怨不牵扯小孩间的玩闹,这项族规他们依旧还是遵循的。 白琅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复杂人心,懵里懵懂地将这些事宜都记了下来,准备回去说给墨宴听,让墨宴自己去分析。 穆蔓恰好在这时端着吃食回来,一眼看去便是些糕点。 潘武通见到时还有些疑惑:「怎么都是甜食?」 穆蔓将手中碟子置于桌前,过了会儿才莞尔道:「这不是今今日来的都是小孩,多备至些甜食么?」 「可慕雅不爱吃糕点。」潘武通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夫人最近太忙,也给忙完了?」 穆蔓轻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还真是光顾着想白小公子与凤鸣小公子的喜好了。那我再去添点别的。」 潘武通并未想太多:「行,那夫人你先去准备吧,趁着慕雅还未出来,不然她准得找你闹呢。」 「好,那我这边去。」穆蔓提上食盒,重新往膳房的方向去。 白琅自穆蔓回来,便将视线转移到了穆蔓身上,依照方才盯着潘武通看似的状态,亦看了会儿穆蔓,清楚地将她尽可能不动声色收敛的情绪全部收入眼中。 ——在潘武通问她为何只有甜品时,白琅看出了她似有一瞬的轻微皱眉。 那是一种不太愉快的情绪。 可是她在不愉快些什么呢? 白琅一时想不明白。 人的感情真复杂。 第96章 穆蔓很快便拿了些酥饼回来, 赶上方慕雅与凤鸣回到院子内,一道开开心心地吃了些小食。 蹭吃蹭喝得差不多了,方慕雅才带上白琅与凤鸣告辞, 回他们的院子里去。 他们玩了一个下午,白琅回去时墨宴已坐在院子能等他。 见到他回来,墨宴才放下手中书卷:「回来了?」 白琅点点头,走到墨宴身边去, 见他手中拿的是卷普通的话本,疑惑:「你看完画皮鬼的东西了吗?」 第170页 「嗯, 看完了。」墨宴回应,「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同你说,回房吧。」 白琅乖乖应下, 又补充一句:「我也有事情要同你说。」 他眸色认真,但又并非是如同之前那般对待任务般纯粹的认真, 掺杂了几分迫不及待似的兴致。 墨宴忍不住笑了下, 拍拍他的脑袋:「好, 那回房间之后你先说。走吧。」 他同白琅转身往房间的方向去, 只留下方慕雅与凤鸣待在院子中, 仿佛他俩只要一相见, 旁的人霎时便不存在了一般。 方慕雅感嘆:「白琅哥同他师尊感情真不是一般好啊。」 这要不能成方慕雅宁可相信凤鸣是女孩。 凤鸣不知方慕雅的想法,撇了撇嘴,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评价。 他对墨宴的偏见太大,方慕雅亦不会尝试去说服他, 他们俩一人一妖, 观念基本不同, 能玩到一块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们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 但同时亦不干涉对方的观念。 另一边, 白琅跟着墨宴回到房间内,墨宴便先给他沏了壶茶回来,之后才问他:「你今日出门可是有何新收穫了?」 白琅点头,将潘武通同他说的内容一五一十复述给了墨宴听。 这几日墨宴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对画皮鬼的了解上,白琅所言的情报他之前大致推测过,但一直没来得及找机会证实。 不过现下看来,那边是果真如此了。 落隐村虽处处都透露着和谐友好之景,但人心是复杂的,人性是难以揣测的,墨宴不信真的能有这么一个村落,世世代代都能那么和睦共处。 殷知圣女地位之争,便是和睦表象破例的开端。 若是苏志荣并未出事,以族长的地位,说不定会渐渐压过潘武通为首的长老们,将圣女的传承彻底终止在这一代。 而没了圣子圣女,落隐村又是信奉祭祀的村落,族长必然会找理由自己接替所谓的祭祀占卜,同时占据两项职能,达成唯一的主导话事者地位。 没有修为的殷知实在太适合成为被剥夺权势的首例了,若非苏志荣之事,她最终也只会成为族长一脉的勃勃野心中最无辜的牺牲者。 而画皮鬼最擅易容伪装,挑拨离间,在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继续搅乱局势,将殷知推上风口浪尖。 白琅见墨宴似是陷入深思,好半晌都未给他任何应答,疑惑地唤了他一声:「墨宴?」 墨宴回过神来:「啊抱歉,我在思考殷知与画皮鬼之间的联繫。」 「殷知与画皮鬼……?」白琅误解了墨宴的意思,「她会是画皮鬼假扮的吗?」 墨宴:「那倒不是这个联繫。是画皮鬼有可能会将殷知作为要夺取皮相的目标。」 白琅愣愣地看着他:「夺取……皮相?」 墨宴详细解释:「嗯,这是我方才大致了解到的。画皮鬼需要依靠容貌来魅惑那些管不住自己的男的,因此它们才会在吃掉鬼婴宿主后,再转向宿主的妻子,以便换新的身份。」 「画皮鬼有两种伪装方式,鬼婴寄宿在宿主身上后,它可藉助鬼婴汲取到的阳气短暂伪装成普通人,只需要易容便可轻易混淆视线。 「而鬼婴诞生吃掉宿主后,它就必须依靠活人的皮相来伪装。它们还有收集皮相的能力,容貌更为出众的皮相会更得画皮鬼青睐。」 白琅大概明白了,想一想这所谓「夺皮相」的画面,不免觉得有些噁心。 他想起殷知身旁所围绕的那些雾气,问:「那殷知身边的那些怨气,与这个有关么?」 墨宴点头:「嗯,那应当是标记目标对象所用的。初时应当只是标记了殷知,而后来你看到怨气变浓郁,应当就是那画皮鬼已伪装在了落隐村内。」 白琅瞭然,试图分析下一步的安排:「之后是要关注殷知那边的情况么?」 墨宴笑着夸赞:「答对了,我们小白琅真聪明。画皮鬼既然将殷知亦标记为了目标对象,那很有可能会对殷知也做些什么。 「晚些时候我会再去找一趟殷知,你要一起么?」 白琅当即回应:「要。」 墨宴:「行,那大概晚膳后过去,我之前问过,这个时间段她应当会在祭祀台旁边的阁楼里,比较方便聊事情。」 白琅点了点头,应下墨宴的安排。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玩大半日你应当也累了,先去休息会儿吧。」 白琅轻轻回了声「好」,到另一边去坐着,又翻了卷话本来打发时间。 墨宴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看着乖顺安静的白琅,眸间的温和笑意淡了些。 他还有些未同白琅说明的事情。 画皮鬼本身其实并不能轻易夺取鬼婴宿主妻女以外的人的皮相,照理来说这画皮鬼即便是觊觎殷知皮相,在殷知有爱人前都不可能标记她。 而且画皮鬼在未到落隐村内前,是不可能见到殷知并标记她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盯上殷知的人不是画皮鬼,而是那只潜藏的厉鬼。 殷知的皮相对画皮鬼而言是很具有吸引力的筹码,厉鬼很有可能藉此与画皮鬼达成合作。 它为画皮鬼夺取殷知皮相,而画皮鬼则替它对白琅做些什么。 而在祭祀仪式时,白琅还说苏青刚、陈新柔与苏岚身上都出现了怨气,这便说明画皮鬼已潜藏到落隐村内,在它能力范围之内标记了苏志荣的妻女。 第171页 至于这苏青刚身上的怨气……那便有得说道了。 可能是画皮鬼想将苏青刚视做下一个「寄宿对象」,借他来夺取殷知皮相,亦有可能苏青刚身上的怨气与厉鬼相关。 不管是哪种,对白琅而言都是危险处境。 — 晚膳后,墨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白琅一同出门前往祭祀台的方向。 落隐村内在晚间亦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路上挂了一路的灯笼,倒不会显得太过漆黑。 白琅难得在晚上时出门,好奇地往四周打量。 这个时间的落隐村正是饭后大家互相串门联络感情的时候,还有小孩们这个时间一起在路边玩,还算热闹。 有人注意到他们,还会痛他们打个招唿,同以往一般热情而又淳朴。 卸下了白日的繁忙,晚间的落隐村在悠悠烛光下显得更是。 白琅在被人打了几次招唿后便收回了好奇的视线,还往墨宴身边凑近了些,免得不经意间又碰到了热情的陌生人视线。 墨宴只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帮他应付过那些招唿,同他一道继续往祭祀台去。 未免扑个空,墨宴提前以单方面联络的法器知会过殷知,等他们过去时殷知已做好准备。 白琅畏高,墨宴便直接与殷知定了地点在一楼,同白琅一道进去。 一楼的门敞开着,殷知便坐在里边似是在收拾东西。 墨宴礼节性地敲了敲门:「殷姑娘,可方便我们现下进来?」 殷知注意到他们,放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宜:「墨公子与白小公子来了?请进吧。抱歉我现下正好在处理事情,有失远迎。」 墨宴颔首致意:「无妨,是我们冒昧打扰在先。」 白琅跟随着墨宴走进屋内,殷知亦过来招待着他们坐下,为他们各倒了一杯茶水。 她顺势问:「不知墨公子今日特意到访,可是有何要事?」 墨宴亦未瞒她:「根据我与小白琅近日调查进度,我们已基本确认,让苏公子怀上鬼胎的邪祟,很有可能亦在暗中窥伺着殷姑娘你,故而想特意来找殷姑娘了解些情况。」 「在……暗中窥伺我?」殷知怔然,「可我只是普通凡人……」 墨宴摇了摇头:「祸害苏公子的邪祟是为画皮鬼,画皮鬼专惩花心滥情的男子,亦会对其妻女与样貌出众的女子产生觊觎之心,伺机夺取皮相用以伪装。」 殷知握着茶壶的手腕微颤:「请稍等一下……我可能需要点时间理解墨公子这番话的意思。专惩花心滥情之人……觊觎妻女是指……?」 她第一时间关心的并非己身,反倒是苏志荣与陈新柔、苏岚他们一家三口。 墨宴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便不瞒殷姑娘了,苏公子会招致鬼胎上身,实则就是去镇上青楼时正巧碰上了画皮鬼伪装的烟尘女子,在行房事途中被画皮鬼投之以鬼胎。 「鬼胎一旦诞生,吃掉寄生宿主后,画皮鬼便会对宿主的妻女,以及容貌出众的女子出手,夺取皮相来做下一次的身份伪装。苏夫人与苏小姑娘,以及殷姑娘你,身上已有怨气环绕,是被画皮鬼盯上的徵兆。」 「这……那苏公子竟然……」殷知难以置信。 虽然苏志荣与苏青刚亦视她为灾星,但陈新柔对她还是不错的,苏岚也很喜欢她这位后来的「姐姐」,经常黏着她要同她玩。 落隐村内世代都是一夫一妻不纳妾的制度,族长与圣子圣女一脉更是需要以身作则,认真对待家庭。若是对家庭都不负责,那便更不要指望会对整个村落负责。 殷知没有想到苏志荣背地里竟会有这般的举动,甚至为此而遭致了她们的劫难。 【作者有话说】 姑且走一章剧情x —— 感谢【焦糖如意波斯】的地雷mua! 第97章 殷知缓了会儿才真正梳理清楚情况, 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苏志荣为人的时候。 她按捺住原本的心绪,问墨宴:「那墨公子来找我,可是在这方面有何事需要我来做?」 墨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殷姑娘不愧是圣女。我此番前来, 便是告知殷姑娘近日留意身边意欲接近你,或是对你不利的人与事。 「你不是苏志荣的妻女,画皮鬼无法直接夺人皮相,在此之前必定会先将人弄死。我目前的推测, 比较大概率是先毁坏你的名声,再让你含恨而死。」 墨宴推测那厉鬼应当亦是知晓人如何死会化作恶鬼的冥界规则, 殷知若是心中并无怨气,即便是在生死簿之外的突然死亡,亦不容易化作恶鬼。 但画皮鬼作祟下并无适宜厉鬼恢復的怨气, 厉鬼既还会出现在此,要么是想直接让画皮鬼去对付白琅, 要么就是顺便也想故意制造出恶鬼, 以吸收起怨气增强己身实力。 要想殷知能化作恶鬼, 目前来看只能先藉助她此时好坏各参的评价, 彻底败坏她的名声, 让她沦为落隐村人人唾弃的存在。 之后要么就是由画皮鬼动手, 要么就是厉鬼引诱了苏青刚来对殷知动手。 但不管是哪一种,殷知必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殷知攥了攥手,认真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墨公子告知。」 说完, 她还主动告知:「过一段时日后会有一次丰收祭祀, 祈愿来年村落内庄稼收成的。丰收祭祀是我们村落最重要的祭祀只以。按照原本的习俗, 圣子圣女应当在年满二十一当年首次进行独立、完整的祭祀, 视为继任仪式。 第172页 「今年的丰收祭祀便是我的第一次丰收祭祀, 亦是丰收祭祀中断这么多年后首次重启。我方才便是在忙着准备丰收祭祀的东西。若是墨公子所言的那画皮鬼要毁坏我的名声……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 墨宴了解了:「好。那这段时日殷姑娘也要记得多加小心,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它不会在这段时间内突然动手。」 说完,他又随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扣,递到殷知面前:「这是一次性的防御法器,殷姑娘若遇到紧急情况可将其摔碎,会开启一层防御结界,我这边亦会有所感应。」 殷知收下了这枚小玉扣:「好,多谢墨公子。」 墨宴颔首:「无妨。殷姑娘可还有其余想了解事宜?若是无事了的话,我与小白琅便先回去了。」 殷知想了想,暂无更多事宜:「现下时辰亦不算早了,那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便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们了。」 墨宴「嗯」一声,同白琅一道起身告辞离开。 白琅从头到尾都并未有任何言语,跟过来这么一趟只是单纯地观摩墨宴办正事的流程。 自阁楼中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白琅回想着方才墨宴给殷知小玉扣的行径,不知为何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不知这是什么样的情绪,便暂且忽略了,问墨宴:「你现在也要保护殷知了吗?」 殷知的处境他听得懂,而殷知又是没有修为没有灵根的凡人,确实很需要墨宴的保护。 墨宴侧眸对上他视线,见他似乎只是单纯的困惑,但还是认真地解释了一句:「不算保护。只是她还有价值,我得让她活着。她若是出事了对你会造成一些不利的影响。」 白琅歪头:「可是殷知好像很需要保护,你不保护她,她好像会很危险。」 「……你就这么关心她?」墨宴有些不悦,小声嘟囔似的,「我还没等到过你关心我呢。」 白琅没听清他后面半句话,疑惑地看着他,被闷闷不乐的墨宴短暂地误解成了疑惑为何不能关心殷知。 不过很快墨宴便想起白琅并非正面情绪那么丰富的人。 他在心底嘆口气,认认真真地强调:「『保护』亦是一种很亲近的关系下才会有的行为。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并非什么有良心的善人,我只会保护你,其余人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他们是否有利用的价值。」 白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墨宴没再多说:「不说这些了,走吧,回房间去。」 白琅听话地点点头,跟着墨宴一同往回走。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墨宴注意到他们身边忽地多出一道陌生气息。 他当即警惕,本能间将白琅护在了自己身后,往附近一棵树的方向看去。 白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还是顺着墨宴的动作躲到他的身侧,紧张地拽住了墨宴衣角。 他顺着墨宴的视线看去,便见旁侧的那棵树的枝干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那人黑髮红衣,正好坐在灯笼映照的范围之内,隐约能看出那人的眸色是很罕见的红色。 墨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便松下了戒备,轻挑眉:「沐大人这齣场方式可真是独特。」 沐倾月笑了笑,轻跃而下:「不独特一点,如何能看出你们现下的进展?」 ——此人便是上次墨宴与慕箐芍交流时提及过的那位司管三界姻缘的月楼月老,沐倾月。 白琅见墨宴与他似是认识,轻轻地拽了一下墨宴袖角,小声问:「他是谁啊?」 墨宴回答:「一位……姑且算作是朋友的人吧。与你上次见到的那位钟馗差不多,是以前我们认识的人。」 白琅「噢」一声,仍躲在墨宴身后,怯生生的。 还是沐倾月先同他打招唿:「晚好啊小白,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下都不记得我了。上次见面你还会叫我哥哥呢。」 他装模作样地伤心嘆气。 墨宴直接黑着脸戳穿他:「你少在这里骗我家小白琅玩。小白琅都不见得那时搭理过你。」 沐倾月笑眯眯地回答:「哎呀,就是逗小孩玩嘛,那么较真干嘛,我又不抢你的。」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白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收回了视线。 总感觉墨宴和墨宴认识的人,都不太聪明不太靠谱的样子。 沐倾月并未同墨宴聊太久,仿佛只是单纯地路过一下,没多会儿便又告辞离开。 奇奇怪怪的。 白琅对沐倾月全无印象,见状便不再关注他这个人,乖乖跟着墨宴回到房间。 去祭祀台那边点一来一回花费了不少时间,回去后白琅又看了会儿话本,差不多便到了夜间休息的时辰。 今日下午陪着方慕雅凤鸣玩了一阵,夜间又走了个来回,白琅体力一般,到时辰便困得不行,打着哈欠乖乖宽衣上榻,安安稳稳地入睡。 墨宴在听到他渐趋平稳的气息后,走到床榻边,为他落了一个隔音结界,再轻轻掖好被角。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又传来沐倾月的啧啧感嘆声:「没想到啊,还能看到墨大人这般温柔的一面。」 墨宴不为所动,仔仔细细确认白琅不会着凉不会被打扰,这才转身,看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屋内的沐倾月:漫不经心似的:「墨某可担不起沐大人这么一声『大人』。」 第173页 天冥两界职能不互通,基本并无地位之差,不过沐倾月同慕箐芍一般,都已是固定长久的任职,阅歷比之墨宴还是要多出不少的,算是「前辈」。 他们性子随和,墨宴亦非会恭敬讨好的性子,算是相性还不错,平日里相处起来倒确实会更像地位相当的好友。 沐倾月不同他浪费太多时间,终于直奔今日的正事:「我听慕箐芍说,你们有一段事关冥界规则泄露的记忆,莫名其妙地丧失了?」 墨宴应答:「嗯。是你们天界那位司命星君司明熙推算出来的。」 「小司子算出来的啊。」沐倾月摩挲一下下巴,「那大差不差就是这样了。我先看看你们的红线。」 他伸手在墨宴与白琅面前虚空做了个拉扯什么的动作,片刻后奇怪地「咦」了一声。 墨宴:「怎么了?可是有何问题?」 沐倾月回答:「你的红线是没什么问题,挺明显地绑在了小白身上,但小白的红线……有点淡过头了,我看不太清。能看到红线有结,只是看不清究竟是死结还是活结,另一端又连向何处。」 说着他又皱起眉:「奇怪。小白并非无情人,竟还能有我堂堂月老看不清的红线?」 墨宴挑眉:「别是你当了这么多年月老,水平还不过关吧?」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沐倾月心态全然不受影响,「让我想想,导致红线看不清的原因……」 他想起什么,突然问:「对了,小白这模样看着挺小的,他生前是活到了多少岁?」 墨宴回答:「十八。」 沐倾月分析出原因:「那就是了。是小白生前的命数被改了,他原本的命数应当是二百二十一岁才寿终。」 墨宴一怔:「二百二十一……?你确定你没看错?」 沐倾月确定点头:「嗯,不会错的。黑白无常使的歷练通常都需要比较长一段时间。十八年根本歷练不出个什么玩意儿,他身为命定的白无常,本就不可能十八岁便出事。」 「按照他命定的运数,他的情感启蒙应当在三四十来岁。但他命数薄了太多太多,以至于他的情感尚未形成,红线亦未来得及真正成型。 「他的命数被恶意篡改了,这应当也与你们冥界规则泄露有关。」 沐倾月得出结论,墨宴看向了床榻上白琅睡得正安稳的容颜,既是难以置信,更是酸涩心疼。 他的小白琅本该有机会同他一般,拥有一个比较完整的人生,拥有七情六慾喜怒哀乐的体会。 墨宴克制住情绪,又看向沐倾月:「那现下又该如何做?」 沐倾月却垮下脸:「命数篡改命格窃夺的姻缘最难处理了,我能不能不干啊。要不你们凑合过着,能过便过,不能过便散了吧。」 墨宴:「?」 墨宴:「你听听这是一个月老该说的话么?」 【作者有话说】 沐倾月:月老,但不想上班版。 —— *关于月老这个角色,诞生于16年,也是我来晋江的初心,所以名字是我初中的时候取的,比较……咳,古早,但我不太想改,凑合看看吧,看多了就顺眼了(? 第98章 沐倾月最后还是没当着墨宴的面放弃白琅的红线, 姑且承诺会回去再找找。 白琅的红线尚未成型,沐倾月要理清白琅身上的「因果」,就得先回月楼, 在茫茫众生的红线中找寻到属于白琅的那一根。 月楼里每一根红线长得都一样,要在那么多红线中精确找出一根可真不是易事。 迫于墨宴已知此事的不得不干,沐倾月只好认命回到月楼去准备寻找红线,待有消息了再来找墨宴。 墨宴送别了原地消失的沐倾月, 须臾转头重新看向床榻上正睡得安稳的白琅。 屋内始终为白琅点着幽幽烛光,以防他夜间醒来发觉无光亮会害怕, 烛光的位置亦是墨宴精心调整过的,正好能让白琅感知到光亮,又不会被晃到影响睡眠。 此时的白琅便是大半面容都藏在昏暗阴影之中, 恬静温顺,本就不算完全长开的面容在这时更显稚气。 长期的被忽视与畸形的生长环境使得白琅相较同龄人要更为清瘦, 近日虽被墨宴将气色养得红润不少, 但临死之际已固定的体型面容不会再变化。 墨宴直至今日才知晓, 白琅本不至于将一切的一切都停滞定格于十八岁。 他本该还能再多活二百年, 还能在活着的时候, 以修士的身份去见识更多的世面,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对所有的一切都懵懵懂懂。 冥界鬼使的继任者在诞生时便已註定,作为继任者,他们大多本就要经歷苦难,即便最后并未通过心性的磨砺考验, 亦不会有化作恶鬼的可能, 只会被天道自主抹除存在过的痕迹。 故而他们在生死簿上是单独分出一块区域的, 这块区域唯有鬼使自己能够查阅, 通常而言也不会有谁闲得无聊去翻看。 墨宴在见到白琅后虽奇怪过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而鬼力又这般强的鬼使, 但他最后只当这是白琅独特的经歷,最后并未去查看生死簿内,白琅的死亡讯息是否有异样。 两百年的寿命,对比而言的话,白琅真正活了的那十八年简直不过弹指一挥间,究竟是怎样的遭遇能让他这么多年的寿命尽数被篡夺? 墨宴心底滞涩得只觉一阵生疼。 第174页 世间最遗憾的,终归不过是「本可以」。 他轻轻床沿一侧,抚住袖子抬手,将白琅身前几缕散落髮丝轻柔地拨回他的耳后,指尖在一番流连中,还是忍不住虚虚搭上了他柔软的发梢。 白琅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微凉的熟悉气息,无意识呓语一声,朝墨宴手心的方向靠近了些。 像只熟睡的小猫,很乖,还毫无防备,只会懵懵懂懂地依赖着身边人,不谙世事又天真单纯。 这本不是白琅最终的性子。 但白琅命数被夺,十八身死之事既定,并非墨宴觉得遗憾便能再迴旋的。 至少安慰来想,白琅还少受了两百年的磨难——虽说以白琅仍是冥界鬼使中鬼力最强者之一的实力来看,他这磨难属于少了,又没完全少。 本该由那两百年时间歷练的痛苦与心性,因那不知何人所为的命数窃夺,尽数缩短在了短短十八年之中。 墨宴轻轻抚了一下白琅前额,指尖上带着触碰白琅时特意保持的温凉体温,掠过他的前额,向后没入发梢间。 他的动作很温柔,指尖的细微触感似是心疼,似是怜惜,又似是若有似无的懊恼。 懊恼他们的「生不逢时」,阴阳相错。 …… 次日,白琅还是同往日一般都时辰醒来。 墨宴不在屋内,他估算时辰应当是还在做早膳,便没管,自己先乖乖穿好衣服洗漱好,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然后等到了提着满满一食盒糕点与小食回来的墨宴。 白琅:「……?」 他看着面前显然超出他平日胃口分量的食物,抬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了么?」 墨宴轻咳一声:「抱歉,是做得稍微多了些。」 白琅默然。 这可真不是「稍微」可以概括的。 白琅生前未曾接触过修炼,因而亦无辟谷的认知,正常用膳时辰便会饿,饭量亦是胃口不算大的少年人标准。 墨宴有很多可以为白琅保存糕点膳食的法器,但他宁愿麻烦一些顿顿都按时去做,也不想让白琅吃晨间或是午间剩下来的吃食,在摸准白琅饭量后每次做的都是刚刚好的量。 像今日这般没控制住,一回神便察觉自己做得太多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他这次做的都是些白琅喜欢的甜食糕点,要分开完整地保存到下午也很容易,但墨宴依然不想让白琅吃早晨时余下的东西,这会丧失他每日特意给白琅保持的新鲜感与惊喜感。 思虑之下,墨宴退而求其次,在白琅表示无所谓后,勉强决定让他可以邀请凤鸣与方慕雅一块过来。 白琅一个人吃不完,仨小孩一块总归是差不多刚好的。 墨宴平日秉承着除白琅以外,其余一切人事物皆与他无关的理念,在情报需要的伪装之余绝不会多分一丝一毫关注或是好意。 今日这次是难得破例,凤鸣过来时还带着十足的警惕,似是生怕墨宴还在吃食里动手脚。 墨宴坐在白琅身边,靠着椅背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开口:「你还没到能让我费这般心思的水平。」 他态度散漫随意,仿佛根本不屑于同凤鸣解释太多——事实也确实如此。 还是方慕雅笑着拍了拍凤鸣的肩膀:「好啦,小凤鸣你不要对墨公子这么大偏见嘛。难得有个机会能试试墨公子手艺,这还是不能错过的。 说着,她又转向墨宴,大大方方道谢:「先多谢这次墨公子的款待了。」 墨宴这才缓和些脸色,怕白琅饿着,没再对说些什么客套话,由着他们仨小孩一块边吃边聊。 凤鸣表现得虽然硬气,但身体始终是诚实的,最终没能抵御食物的诱惑,尝了一小块糕点后便忍不住又接了一块。 墨宴的厨艺称得上是数一数二,哪怕是小孩子心性对他抱有极大偏见的凤鸣都必须得承认,他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而且完全是日后哪怕意外家财散尽养不起小白琅了,单靠这门厨艺开饭馆顾及都能东山再起的水平。 凤鸣流露出一丝惊嘆,又马上收起来,装作是勉勉强强认可的模样。 不过墨宴并不在意外人如何评价他的厨艺,只在乎白琅吃得满不满意,全程连眼神都没分给过凤鸣,视线只放在白琅身上,目光是对旁人时完全没有的温和与耐心。 白琅倒是并无察觉,他早就习惯了墨宴做出来的东西的味道,以及墨宴总爱看着他吃东西的视线。 ——墨宴的视线是现下唯一不会让他感到胆怯畏惧的视线。 白琅安安静静吃着早膳,方慕雅时不时会拉些话题,带上他与凤鸣一同聊。 聊着聊着,不经意间便聊到了过几日的丰收祭祀。 白琅对这个词彙有独特印象,抬眸看了眼墨宴。 墨宴终于分出些心神给方慕雅:「冒昧打断一下方姑娘,你刚刚可是在说丰收祭祀之事?」 方慕雅注意到白琅与墨宴方才的小互动,挠挠头:「啊……对。墨公子可是对这个祭祀感兴趣?」 墨宴坦然:「此事与苏公子怀鬼胎之事或许会有牵扯,亦将影响殷姑娘之后命途。昨夜我已同殷姑娘简单聊过,只是未来得及详细了解这丰收祭祀。不知方姑娘可方便告知一二?」 方慕雅提炼出其间重点:「牵扯殷殷姐命途……?」 第175页 她看过不少话本,大致能理解墨宴的意思,只是不知这事为何又和殷知牵扯到了一起。 墨宴并未详细说明,只简单解释为附身苏志荣的邪祟亦有要害殷知的心思。 方慕雅闻言,那自然是知道什么便都同墨宴说了。 丰收祭祀定于每年九月初十,按照正常流程,每当圣子圣女年满二十一岁时,都将亲自且独立地进行一次丰收祭祀作为继任仪式,原圣子圣女在这之后便可选择离开村落。 但由于村落内其余人皆为凡人,未免圣子圣女一脉权势过大,即便不离开村落,原圣子圣女亦不得再参与村落内事宜,并且至多只能在村落内待百年时间。 殷知自幼便成了,未满二十一岁时都无法进行正式的祭祀,只能进行之前给苏志荣做过的占卜祈愿小祭祀。 落隐村内会出现有部分人支持殷知继续当圣女,有部分人反对,便有她尚未进行过继任仪式的原因,部分人认为还不能确认她真的并无继任能力。 至于丰收祭祀的具体流程,方慕雅年纪尚小,在她有记忆以来丰收祭祀便已中止,她还未真正见过,只大致听潘武通与穆蔓同她提及了一些大概内容,但并不详细。 墨宴基本了解到他想知道的讯息,没再多问,由着仨小孩安生地吃完这顿早饭。 待早饭结束,方慕雅非常有眼力见地拉上凤鸣一同告辞离开,去了院子里边玩。 墨宴顺手收拾起东西,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似是思虑着什么事情。 白琅注意到他的情绪,看着他将碟子一一放入食盒内,等他装完了才开口:「墨宴?」 「嗯?」墨宴回神,看向他,「怎么了?」 白琅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反问:「你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 「……」须臾,墨宴发出一个很轻的笑音,「好吧,真是瞒不过你。我只是在想,画皮鬼会不会利用这个节点对你做些什么。」 白琅茫然:「对我?」 墨宴大致模煳着解释:「你的体质特殊,画皮鬼亦会被你的特殊体质吸引。而你还要经歷些小劫难……」 白琅命数被篡夺过,能篡夺命数者至少得了解天冥两界的相关规则,绝非善茬。而他们始终不知白琅命数被篡夺之事,便说明始作俑者或许还未消散,亦有很大可能与这次冥界动乱相关。 墨宴不敢保证厉鬼是否与白琅命数被篡夺之事有关,若是厉鬼真的知晓些什么……墨宴便不能确保他是否真的能保护好白琅了。 这是连他都不知不觉间便被销毁的记忆。 距离九月初十仍有七日时间,这七日发生变故的可能性实在太高了。 墨宴嘆口气,难得在白琅面前表露出几分不确定:「我有点担心你会出事,担心我保护不好你。」 白琅歪了下头,脑子尚未将墨宴这句话所表达的含义拆解出来,嘴巴已下意识回答:「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他可以保护好他自己,哪怕有的时候墨宴不一定赶得及来到他身边。 白琅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认知。 不过墨宴并没有当真,毕竟白琅鬼力被封印了一半,相较之前肯定要弱势许多。 他揉了揉白琅的脑袋:「总之这几日时间你还是得记得多加小心,千万千万不要单独行动,要么知会我,要么带上凤鸣,其余人——包括方慕雅和殷知,都不要完全相信,明白了么?」 白琅不太明白,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姑且应下来。 第99章 九月初九, 丰收祭祀近在咫尺,落隐村内对殷知的讨论亦逐渐盖过了被邪祟「附身」之事。 在信奉鬼神之说的落隐村内,作为落隐村至今唯一没有修为的圣女, 殷知是否有继任的能力之事比起族长儿子安危更被重视。 村落内也如墨宴此前预料一般,在这几日时间内渐渐出现了不少对殷知不看好的声音。 殷知既要准备丰收祭祀,又要处理一部分的不友好,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穆蔓与方慕雅都主动去给她帮忙。 苏青刚这段时日亦不知是在做些什么,三天两头的不在村落内, 但始终不曾接近过殷知或是白琅,墨宴便暂时懒得管他,只专注地留心白琅身边人。 偶尔他还会应殷知之请, 给她多传授点装神弄鬼的经验。 至于本该是话题中心的,遭受苦难中的苏志荣, 愈是接近「临盆」之日, 他内心的恐慌便愈发加重, 有了墨宴此前的保证, 对墨宴几乎到了是盲目信任的地步 苏志荣过得更是煎熬, 陈新柔与苏岚便几乎都在家里照顾他。 到九月初九, 丰收祭祀所要准备的事宜基本妥帖,殷知的忙碌暂告段落,只待次日祭祀仪式正式开始。 墨宴为防变故,今日自晨起, 便几乎都与白琅待在一块。 这几日司明熙来找过他, 只说他夜观天象, 此次祭祀礼或许会有变故。 墨宴不知为何, 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而且越是临近祭祀之日,他越感觉体内那些侵扰的怨气似有些隐隐的不受控。 这几日太忙了,加之心绪受了记忆缺失与白琅命数之事影响,这些负面的情绪很容易成为滋生怨气的养料。 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墨宴强迫着让自己安定下来。 以他的能力,尚不至于对那厉鬼与画皮鬼露怯,顶多是敌明我暗,或许稍处劣势罢了。以往的他是惯来不会在意这些所谓劣势的,可其间若是牵扯到小白琅,牵扯到整个冥界,他不得不小心。 第176页 他是鬼使,不仅仅要保护好小白琅,亦要维护好冥界秩序,维护好三界阴阳平衡。 墨宴在心底长嘆一口气,若非职责所在,真是不想管这些破事。 白琅就坐在他身边看话本,听到耳畔边轻轻的气息变化声音,抬眸看向他:「你不开心吗?」 最近墨宴好像经常不开心——自从之前说过担心他的话之后。 原来「担心」也会让人觉得不开心么? 白琅懵懵懂懂地思考着。 墨宴回神,浅笑:「没什么,只是这几日有些忙。司明熙那边说丰收祭祀或许还会有变故,明日就是祭祀仪式了,你自己也要记得小心。」 白琅乖乖点头。 墨宴这段时日的寸步不离白琅亦有感知,「担心」这种情绪被白琅与不开心画上了等号,白琅不希望墨宴不开心,便尽量不会让墨宴太担心他。 这几日他一直都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懒得出门走,不给墨宴再增添任何麻烦。 但架不住偶尔墨宴自己会有些不得不离开的事宜。 他感应到钟馗有事找他,皱了下眉,还是决定去看看忙着干三人份活的钟馗到底找他什么事。 墨宴站起身:「我有点事情需要出去一下,你先在房间内待着,有事就找我。」 白琅点头,并不过问墨宴离开的缘由。 钟馗不太清楚落隐村这边的结构,第一次主动找墨宴,还专门找了个方慕雅院子之外的一个角落。 墨宴过去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黄色符纸用鬼力画着些什么。 「你在画什么呢?」 墨宴径直开口,把专心致志的钟馗给吓了一跳。 「我的祖宗啊,你走路能不能带点气息?」钟馗拍拍胸口。 虽然他们身为魂体没有真正的心脏,但有鬼力模拟出来的假心脏,除却不能供血维持生机之外,其余一切感受同生前大差不差。 墨宴吊儿郎当:「你自己警惕性不强没察觉我靠近,关我何事?少说废话了,你今日怎么突然得空主动来找我了?」 钟馗记起正事,把手上符纸最后几道画完,塞到墨宴手中去:「这是孟婆那边终于翻出来的符咒,可临时压制你体内的怨气。」 墨宴拿到符咒,看了一眼,问:「副作用呢?」 「正准备跟你说。这玩意时效短,短暂压制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反噬,反噬过后状态亦会稍微好一些。非紧急必要情况千万一定绝对不准用。」钟馗强调着,又补充,「我还想着该怎么提醒你能让你听进去,你倒是敏锐,知晓会有副作用。」 墨宴笑哼一声,将符咒收进储物法器里:「若非没有副作用,你早就告诉我这符咒画法,而非小气吧啦地塞给我两张用完就没的黄纸。」 「还不是怕你又不顾自己身体胡乱用?」钟馗提到这个就不满,「你这怨气侵扰的毛病怎么来的吧别忘了。总之这两张符咒用完便没了,你也别想着破解自己画,符咒这一块你可不如我。」 十大鬼使各司其职,各有能力,钟馗最主要的能力便是用鬼力来画符咒,对符咒的了解冥界无人比得过他。 墨宴耸了耸肩:「知道了。觊觎小白琅的势力比我预想中要难缠一些,我会更谨慎点的。」 钟馗不知信没信,又问及画皮鬼事宜:「落隐村这边的画皮鬼进度如何了?算算时间,似乎快到『宿主』临盆之日了。」 「有点进展,但不多。」墨宴摊手,将目前的进度大致都说了一遍。 有关殷知传闻之事,有部分推动力是墨宴瞒着殷知设计好的,大抵能够得出一个范围——画皮鬼所伪装的人,就在他们时常会往来的人之间。 陈新柔、穆蔓、方慕雅,甚至包括殷知本人,都有一定可能——墨宴从未真正信任殷知,他并不确定殷知身上的怨气究竟是被标记,还是代表着她与厉鬼、画皮鬼有交易。 墨宴会放弃往常随白琅自由的习惯,而几乎都守在他旁边,就是因为他知道,白琅必然分辨不出她们的恶意。 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只能教会白琅这世间有恶有善,亦有伪恶与伪善,但具体的实践无从教起。 墨宴给怀疑的人都在祭祀仪式上设计了一个环扣,只要祭祀仪式能顺利过去,他便能看出究竟是哪个环扣出了问题。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画皮鬼与厉鬼那边会让祭祀仪式进行到至少接近尾声。 钟馗捋了一遍墨宴给的讯息,又问及关于白琅的事情:「那有关白琅的呢?你可有确定画皮鬼或是厉鬼那边是否想对白琅做什么?」 墨宴摇头:「还不太能确定。但厉鬼一定会在针对小白琅这件事上有所行动,只是我不确定具体时间,亦不确定它具体计划。」 墨宴又说了他对苏青刚的怀疑,以及目前为止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人际关系。 钟馗对画皮鬼更了解,有些事情或许还得钟馗看得更透。 果不其然,钟馗大致听完后,脑海中就冒出了想法:「那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位叫苏岚的小孩?画皮鬼虽无法伪装年纪太小的女孩,但小孩子若是心思纯净,亦可被画皮鬼短暂迷惑心智,加以利用。」 闻言,墨宴皱起眉,眸色倏地沉了些。 — 另一头,在墨宴前脚刚离开不久,后脚苏岚便跑来找白琅了。 第177页 「白琅哥哥,岚岚可以进来吗?」 苏岚自门后探出个脑袋来,黑眸眨巴着,看起来似是期待着什么。 白琅放下手中话本,歪头看了她一会儿。 他素来很听墨宴的话,墨宴告诉他这段时间要小心,他便朝苏岚摇摇头:「不可以。」 苏岚有些失落:「可是我专程给白琅哥哥带了糕点。我偷偷吃了一块,可好吃了。」 白琅对糕点稍有些心动。甜食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很难拒绝的砝码。 他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墨宴专门叮嘱他要小心的人是陈新柔、穆蔓、殷知与方慕雅,并不包含苏岚。 那对苏岚,或许可以不用那么警惕? 白琅的是非观还很单纯,暂且只局限于墨宴同他叮嘱过的狭窄范围内。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让苏岚进来。 苏岚雀跃似的欢唿一声,看起来很开心,拎着小小的食盒走进房间,要同白琅分享。 「这些都慕雅姐姐的姑姑做的哦!穆姑姑做的糕点也可好吃啦!」苏岚兴奋地同白琅介绍着。 白琅吃过穆蔓做的糕点,在之前与方慕雅他们闲逛到潘武通与穆蔓那边时。 穆蔓的手艺比之墨宴还算一般,但单论的话亦称得上是不错,那日他几乎吃完了放在他面前的那碟糕点。 以白琅单纯的心性,还联想不到苏岚为何会独自带着穆蔓做的糕点来找他,只见苏岚端出来的小碟糕点是做得很精緻的桂花糕。 白琅对桂花糕没有抵抗力。 白琅倒了一杯墨宴此前给他准备好的茶水,见苏岚又眼巴巴看着他,问:「怎么了?」 「岚岚也想喝这个,可以吗?」苏岚眸间仍是期待,乌黑清凉的瞳仁似是盛着一汪清水。 白琅同意了,亦给她倒了一杯。 苏岚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尝试一口:「是甜甜的茶耶,好喝。」 她又将桂花糕推到白琅面前:「白琅哥哥也吃!」 白琅点了点头,同苏岚一道品尝今日的这份桂花糕。 不过在桂花糕入口之时,白琅便感觉到这糕点当中似乎带了些细微的苦味。 他轻蹙眉,看向苏岚,只见苏岚特别开心地啊呜就是一大口,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异常。 白琅喜欢桂花糕,但不喜欢苦味,原本的兴致在这一口后消散了大半,端起茶水想清清口中的涩意。 苏岚却在这时又捂了捂脑袋:「唔……怎么回事,岚岚好像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你身体不舒服吗?」白琅疑惑地看着苏岚。 苏岚晕晕乎乎的,已完全回答不出话,眼见着就要往一边倒。 白琅想起身去扶她,却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亦感到一阵眩晕。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在庄府时,他是不是经歷过一次这种事情来着……? 白琅踉跄两步,隐隐间有些朦胧认知,但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他支撑不住侧倒,由着黑暗将他彻底笼罩。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与夜色共眠】x10的营养液mua! 第100章 等墨宴意识到出问题时已经晚了。 他匆忙赶回房间内时, 白琅已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只余下两杯没喝完的茶,一碟糕点,和一个食盒。 食盒与平日墨宴所用的不太一样, 明显小了许多,看着似是更方便小孩用的。 是苏岚。 是画皮鬼让苏岚来过。 墨宴脸色立马便沉下来。 白琅没有给他发送任何讯号,要么就是他自己跟着苏岚出门了,要么就是在他察觉出危险前,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墨宴叮嘱过白琅最近不要和除了他以外的人出门,他知道白琅很听话, 那便只有可能是后者。 墨宴的脸色更黑了。 钟馗大概意识到什么,但比墨宴要更冷静些,上前去查看余在桌面上的糕点。 他对画皮鬼更为熟悉, 亦知晓一些他们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不一定记得记录在卷宗内的内容。 钟馗检查了一番, 便找出了不对劲之处:「这桂花糕被画皮鬼做过手脚, 里面有画皮鬼的迷魂散。」 墨宴皱眉:「画皮鬼的迷魂散?」 他在脑海中将浩如烟海的有关画皮鬼的资料讯息全都翻了一遍, 大致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段他看到过的内容。 迷魂散是画皮鬼以己身怨气所制, 可使人昏迷, 并操纵那人意志。 墨宴又看了眼桌上的糕点, 有一块吃了一小口,有一块则被吃了一大半。 他记得他出门前白琅坐的位置,吃了一小口的那块桂花糕就放在靠近白琅位置的方向。 白琅吃了。 画皮鬼的迷魂散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口,都足以达成目的。 墨宴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 另一头, 白琅睁眼时便发现自己似乎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唿唿的风声响在耳边, 浸着仲秋的凉意。周围窗扇大开, 但窗户太高, 坐在地上的白琅只看得到一片蓝天, 看不出自己正身处何处。 在他试图仔细观察周围之前,白琅先看到了另一边大开的门外,双眼空洞无神站在一起的陈新柔和苏岚,另一边还有被捆绑着,昏迷过去的穆蔓。 白琅尝试着动了动,才发觉自己也被绑起来了。 第178页 绑得不是很高明,只用了非常普通的人族的绳索, 白琅没有随身带着那柄灵剑的习惯,灵剑并不在他身侧,但他储物法器里还有墨宴给他的各种东西,要解开这个绳索很简单。 他正想找东西来解绳索,好给墨宴发去救助讯号,但尚未来得及真正付诸行动,便忽然又感觉到了那一道阴冷的视线。 黏腻森冷的,像是对近在咫尺的猎物毫无保留地露出贪婪觊觎。 白琅僵住了。 那视线似乎是自他背后而来,可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又会像此前在庄府书房里那般,骤然对上一张非常丑陋的面容。 他的手仍被束缚着,无法向墨宴传递任何讯息,又有一人自门外走进来。 还是穆蔓。 或者说——是画皮鬼伪装的「穆蔓」。 白琅反应过来,「穆蔓」应当就是这段时日墨宴一直在找的画皮鬼,亦在墨宴提醒他要小心点人行列之中。 ——那苏岚呢? 白琅看向眼神空洞,明显是被迷了心神模样的苏岚。 他是吃了苏岚给的糕点才昏迷,被绑到这里来的。 白琅大致理清楚一个因果,应当是画皮鬼利用了苏岚以及他自己爱吃甜食,达成了将他迷晕带到这里来的举动。 墨宴的「担心」好像成真了,白琅又让自己陷入险境了。 背后的视线转瞬即逝,失落与难过覆盖了白琅原本的害怕。 他没能完成乖乖听话的任务。 白琅低着头,在难过之余,还不忘继续在储物法器里翻找这时能用的东西。 他不能「出事」,不然墨宴会更不开心的。 画皮鬼见到他低着头,还以为他是害怕,轻轻勾了下唇:「你这小孩长得倒是精緻……可惜有人要向我买你的命。」 白琅听到画皮鬼的声音,警惕地往后挪了挪:「你想做什么?」 画皮鬼用了穆蔓的皮囊,长得人模人样,还是白琅熟悉的脸,便还不至于到害怕的地步。 「不想干嘛,只是受人所託,替人办事罢了。」画皮鬼笑着,看起来阴恻恻的,有点瘆人。 白琅缩了缩,正好在这时翻出一个墨宴的小小的法器,将捆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索割掉了。 他第一时间想给墨宴传递讯号,摸上腰间时却发觉腰上繫着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他一怔,下意识又抚上脖间戴着的玉珠。 玉珠还是完好的。他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松得有些早。 画皮鬼注意到白琅挣脱了束缚,咧嘴将弧度扩得更大——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弧度。 它森然地笑着:「居然还能解开绳索,那看来我确实是太低估小瞧你了。」 画皮鬼并无真正实体化的面容,它可以肆意利用它的五官,露出扭曲又诡异的表情。 白琅猝不及防被吓得一哆嗦,眼圈泛起一些红意:「你、呜、你不要过来……」 画皮鬼自然不会顺他的意,阴森地笑着要凑近白琅,将手伸向白琅怀中的玉珠。 白琅背后便是墙,退无可退,手边又没有旁的武器,几乎是本能地虚空画出一道符咒。 符咒在空中闪出一道浅浅的白光,白琅指尖一动,那道符咒便勐地一下飞向画皮鬼,径直将毫无防备的画皮鬼击飞! 白琅愣愣地,他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另一边被打飞的画皮鬼。 他方才……是攻击画皮鬼了么? 他、他有这么厉害吗? 白琅只愣了一会儿,又感觉到之前那道视线似乎又出现了,慌忙要顺着门往外跑。 但当他跑出这个小房间,他才察觉他此刻真正的处境——他似乎,正处在一个高阁之上。 是祭祀台附近那个阁楼的最顶层。 他方才在的是顶层的小房间,外边是木栏杆围出来的露台,可以清清楚楚感知到,他正站在一个极高的地方。 一个……曾经同样让他濒死过的极高之处。 白琅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好高…… 会、会摔死的…… 画皮鬼亦在这时缓过了神,意识到身为白无常的白琅即便被封印了一半鬼力,它似乎也仍不是白琅的对手。 不过直接尝试夺取玉珠本就是一个下选,厉鬼告诉过它,玉珠应当会排斥它们这些怨气体的接近,早就给画皮鬼定过一个更为稳妥的方案。 画皮鬼能感知到厉鬼就在附近等候着,只要白琅一死,它的任务完成,便能得到它想要得到皮囊了。 它并未再尝试与白琅硬碰硬,而是操控起了站在一边的陈新柔与苏岚。 画皮鬼可迷惑心思单纯的小孩,亦可迷惑情绪崩溃之人,它昨夜又特意掐着点,以穆蔓的面容去引诱过苏志荣,并且被陈新柔与苏岚同时「撞破」。 陈新柔这段时日一直同苏岚无怨无悔地照顾苏志荣,又同才八岁多的女儿一同见到这样的场景,心态一下便炸裂了,给了画皮鬼可乘之机。 画皮鬼操控了陈新柔的意志,藉机让她生出了死志,今日陈新柔便是要带着苏岚,于祭祀台附近的高阁坠楼自尽。 ——一如曾经被母亲带着前往高楼要自尽的白琅。 白琅注意到陈新柔要带着苏岚走向高阁处唯一的缺口,脑海中倏地便闪过了一个破碎的画面。 第179页 凌冽的寒风,破败的高阁,还有早已心存死志的妇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当年在火场里死的人不是你?」】 【「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如今过得生不如死……!」】 妇人绝望又崩溃的谩骂迴响在白琅耳畔,如同一下又一下的钝刀子,深深扎入白琅心脏,狠狠地搅动。 当时的白琅多大? 白琅不太记得了,大抵也不过十一二三的年纪,与他那位嫡兄死时的年纪差不多。 眼前的妇人明明是他的生母,确恨不得当年在火海中死掉的人是他。 白琅生母身份低微,他亦未曾在生母身上感受到过疼爱与善意。 从前他的生母不管他,嫡兄死后他的生母嫉恨他。 嫉恨他让她本就不好过的日子变得更加悲惨。 可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他只是毫无存在感的,默默地活着…… 【「当年我就不该生下你……我就不该生下你这个孽种!灾星!」】 【「你继续活着,迟早会害死所有人!」】 妇人歇斯底里的控诉一下一下地砸着白琅早已麻木的心脏,唯有血肉中挣扎着冒出芽来的求生欲,狠狠地扎根在他的心底,紧紧地束缚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活着……可他本就不该活着……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就一定要死呢? 妇人勐地一下要过来推白琅,白琅下意识间躲避,可他身后便是高阁唯一的缺口。 被他的生母刻意砸出来的缺口。 妇人失足坠下高楼,「砰」的一声,血花四溅,血肉模煳。 刺目的红与几乎让人眩晕的高度击溃了白琅的心理状态。 他不想死……亦不想有人因他而死。 他踉跄一步,后背狠狠地撞上了栏杆。 栏杆摇摇欲坠,疼痛将白琅拉回了现实,便见面前的陈新柔与苏岚就要走到缺口边缘,径直坠落。 【「你继续活着,迟早会害死所有人!」】 不要……不要……不要! 白琅在心底无声地撕喊着。 可就在这时。 —咔嚓。 栏杆彻底断裂,白琅重心一歪,不受控制地向后倾倒。 几乎与陈新柔和苏岚同时,自不同的方向坠落。 风声吞没了白琅所有的听觉。 只有一道熟悉的嗓音破风而来。 「小白琅!!」 第101章 墨宴在见到白琅往下坠的那一刻, 心倏地一下便揪紧悬起,几乎是将速度加到最快,赶在白琅坠落之际稳稳将他接住。 直到这时, 他才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白琅亦感知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当中,只是仍旧受生母坠落的梦魇支配着。 他一手下意识紧紧攥住墨宴身前衣料,指尖紧得泛白,微微打着颤, 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不要」,眼尾浸出红意, 状态几乎和上次在火海中被墨宴救出来时差不多。 墨宴心疼得不行,又不敢放白琅独自一人,只得先让他在自己的剑上站着, 他则单手将人紧紧地拥在怀中。 「小白琅别怕,有我在, 不会出事的。」 白琅的情绪并没能被安抚下来, 但画皮鬼与厉鬼仍在此处, 墨宴并无太多时间专注地安慰他。 那就只能先尽快把画皮鬼给解决了。 墨宴怕白琅看见底下会加剧此刻不稳定的心绪, 轻柔地把白琅按在怀里, 一手轻而易举地约过他的肩膀圈住他, 尽可能地给他安全感。 与此同时,他亦操纵着佩剑升到了阁楼顶层,见到了伪装成穆蔓的画皮鬼。 画皮鬼似乎没料到墨宴能这么快意识到它所在的位置,咬了咬牙, 似是想找机会开熘。 墨宴并不打算给它这个机会。 他黑眸森冷, 直接用了刚从钟馗那里得来的符咒, 短暂压制住体内侵扰的怨气后, 右手微握, 一柄足有一人高的镰刀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他自继任黑无常以来,从未有机会使用过的斩魂镰刀。 他白髮黑衣,手持斩魂镰刀的模样更是如同鬼魅,无端予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又或者说,他就是鬼魅。 他可是与白无常同等实力的冥界鬼使之一。 黑无常跟随白无常共同化作凡人之事本是被墨宴与钟馗共同隐瞒着的,之前几次遇见恶鬼,墨宴亦不曾真正动用带有黑无常气息的鬼力。 但这一次,墨宴是真的生气了。 画皮鬼感受到本能的屈从与畏惧,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是黑无常?!」 「才知道么?」墨宴冷笑一声,「晚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仿佛下达了宣判,墨宴手腕微动,便有黑雾般的锁链将画皮鬼禁锢在原地。 斩魂镰刀是黑白无常使独有的武器,可直接将怨气噼散,送入冥界十八层炼狱。 但用斩魂镰刀亦有限制,因其本身需要极高的鬼力驱动,只能于全盛状态下,在对方最为薄弱的时刻使用,否则发挥不了直接送鬼下十八层的功效,顶多当个普通武器。 平日里除却对付最难缠的厉鬼,他们一般不会用得那么狠。 墨宴方才会用钟馗给的符咒,便是为了短暂地让自己处在全盛时期。 第180页 画皮鬼仍是伪装的模样,真身仍未现出来,但墨宴没有耐心再慢慢来,要想现下就解决它,那便必须将它的真身逼出来。 至于后果,墨宴不想管。 不过是几日的怨气反噬,他承担得起。 但白琅是切切实实地差点出事。 只要他再晚来一步…… 墨宴停下了脑海中的假设,阴沉着脸,代表黑无常气息的黑雾围绕在他身侧。 画皮鬼被牢牢锁在原本的位置,厉鬼亦在感知到黑无常气息的那一刻当机立断遁走了。 墨宴暂时抓不到未现行的厉鬼,便将精力都放在了逼画皮鬼现出原形上。 画皮鬼道行还不深,被黑无常鬼力这般束缚压迫,没多久便实在支撑不住伪装,现出了披头散髮,舌头长长伸出,眼球突出的吊死鬼模样。 画皮鬼生前都是被滥情男子逼迫或是伤害过的女子所化,原型同厉鬼恶鬼一般,都会保留成死时的状态。 看来这只画皮鬼还是上吊死的。 墨宴并不关注它生前任何遭遇,逼出了它的原型,便干脆利落地挥动斩魂镰刀,给它噼了个魂飞魄散,直接送去了冥界十八层收押。 画皮鬼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听得白琅下意识就是一抖。 墨宴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那画皮鬼我已经解决了。别怕。」 他操纵着佩剑回到地面上,脚踏实地的感觉似乎终于让白琅稍稍安稳些。 他埋在墨宴怀里已经哭了好一会儿,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只有唇色苍白,看起来特别可怜。 墨宴心疼得不行,又好生安慰了他许久,他才从梦魇的状态稍稍回神。 白琅想起陈新柔与苏岚,一手攥紧墨宴袖角,说话还一抽一抽的:「苏、苏夫人和、和苏岚……」 他有些着急,又有些害怕,害怕听到陈新柔与苏岚真的重蹈当年他生母的覆辙,因他而坠落逝世。 白琅根本组织不出清晰的话语来,但墨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不知白琅为何会关心起陈新柔与苏岚,但在这时他顾不上任何吃味,温热手心搭在白琅后颈处:「钟馗去救她们了,她们没事的,别怕。」 熟悉的温度落在了比平日稍低的位置,白琅第一次被墨宴抚摸后颈,有点痒,但奇异地感到了十足的安心。 他刚要放松下来,却又感知到后颈才放上来的温度又松了下去,墨宴不知何时变得摇摇欲坠。 他方才还好好的脸色一下变得比白琅还惨白,唇色更是几近透明,仿佛一下便被抽空了全部精力。 「墨、墨宴?」白琅喊他,嗓音都带着颤。 他身上想去扶墨宴,却被墨宴避开了。 「别、咳咳……先别碰我,会冰到你的……」墨宴声音虚弱下来,哪怕自己已十分难受,仍记得白琅怕冰冷的触感。 白琅反应过来——墨宴应当是被怨气侵扰了,很严重很严重的那种。 「墨宴!你他娘的——」 钟馗匆匆忙忙自另一边赶了过来,方才他便感知到了墨宴用斩魂镰刀的气息,猜到他肯定用了符咒,安置好昏迷的陈新柔和苏岚便立马赶了过来。 但见到墨宴这般糟糕的状态,他还是下意识想先狠骂一顿不管不顾的墨宴,直到看到状态同样不好的白琅才勉强收住后面那些更难听的话。 墨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体内翻涌的怨气侵袭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将他所有内脏混成一团,统统搅碎。 他对上白琅又要哭出来的神情,只来得及说上一句:「别怕……我……不会、咳咳……不会出事的……」 再然后,墨宴彻底昏了过去。 白琅根本顾不上什么冰不冰的事宜了,赶在墨宴倒地之前上前一步,如同方才墨宴抱住他一般,亦将墨宴紧紧抱住。 「墨宴……墨宴!」 白琅感受到怀里几乎刺骨的冰凉,心脏蓦地抽痛了一下,指尖发麻,宛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冷得想要打颤。 细细密密的刺痛由心脏蔓延向四肢,白琅一时都分不清这究竟是心理因素,还是单纯被墨宴身边的冰冷怨气影响到的。 他再一次被恐惧所笼罩。 是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单纯的、自身的害怕。 他在为墨宴害怕。 他怕墨宴会出事,怕……怕墨宴会死。 在这一瞬间,白琅突然明白了。 他担心墨宴。 白琅跪坐在原地,都忘了要哭,全部心思都系在了昏迷的墨宴身上,可他根本不知这时他该做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墨宴在照顾他,他……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照顾墨宴。 还是钟馗在这时作为唯一的「大人」,给白琅出了主意:「墨宴应当是受到怨气反噬了,反噬会持续一段时间,只要撑得过去,便能自己醒过来。」 白琅听到声音,愣愣地抬头看向钟馗:「那我、那我应当做什么?」 他看着钟馗,仿佛是抓住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灰眸浸满了慌张与不安,雾蒙蒙的,遮住了他原本的清澈懵懂。 钟馗看着亦是心疼:「总之先带他回房间休息吧,他目前的情况需要好好静养。」 白琅点了点头,用袖子擦掉眼泪,径直将墨宴抱了起来。 钟馗那一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来扛他回去吧」直接哽在了喉头。 第181页 墨宴是实打实的结实高个子,比瘦弱的白琅高出半个脑袋,被白琅这般面不改色抱着的模样……看着怪不协调的。 钟馗缓了缓,换了个说辞:「要我帮忙吗?」 白琅摇了摇头。 在自身修为的加持下,他的臂力其实很好,一路抱回去完全不是问题。 钟馗没再坚持。 方慕雅与凤鸣是知晓白琅出事之事的,他们离开院子前墨宴就猜测白琅很有可能在祭祀台这边的阁楼,凤鸣与方慕雅都在往这边赶。 钟馗暂时不担心陈新柔与苏岚无人照应,便陪着白琅把墨宴送回了房间内。 而这之后,墨宴昏迷了足足三日。 白琅亦在床榻边守了墨宴三日。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他并无辟谷与打坐的习惯,但他死过一次的魂体天然便可以不需要受这些凡尘需求困扰。 之前只是有墨宴无微不至地照料他,他才始终维持着那样的日常。 墨宴同白琅说了他不会出事,白琅便信他,就这么一根筋地等着墨宴践行他「不会出事」的承诺。 期间钟馗、凤鸣与方慕雅都曾试图来劝说他,但他不为所动。 三人无法,只好轮流都来陪陪白琅。 他们都试图找话题和白琅聊天,缓解一下白琅的情绪,但白琅从来不理会。 只有方慕雅在嘆着气说他果真也是喜欢墨宴时,白琅才有所反应,问方慕雅到底什么叫喜欢。 方慕雅说,喜欢是关心,是藏不住的分享欲、保护欲和占有欲。 白琅一一对应了。 他关心墨宴,他会忍不住和墨宴分享他的练字成果,他亦想保护墨宴。 占有欲是什么白琅还不懂,但前三样他都对应上了。 他应当是喜欢墨宴的。白琅心想。 爱人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开窍噜! 感谢【猫猫酒】的营养液mua! 第102章 墨宴昏迷的第四日早晨, 白琅仍笔直地坐在床边守着,双手置于膝上,坐得格外端正, 只是轻垂的眼睫遮掩下,灰眸呆愣无神。 若是墨宴醒着,便会知晓白琅这是与他封印记忆前一般无二的状态,总是这样出神放空自己, 以消磨无意义的时间。 旁人或许会觉得他无聊或是难受,实则是于白琅而言最能让时间悄无声息流逝的方法。 他不感兴趣的动静全都入不了他的耳, 而若是他想要注意的事情,稍有些响动便能重新吸引到他。 譬如此刻,在感知到墨宴悠悠转醒的细微声响时, 白琅的灰眸便重新汇聚出往日的神采。 他将视线重新放在墨宴身上,只见墨宴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须臾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平日里沉静的黑眸里是白琅从未见过的茫然, 在无意识间对身边人并无任何防备。 直至与白琅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 墨宴的视线霎时便清明起来。 「小白……嘶……」墨宴想坐起身问白琅身体如何了, 结果刚一动, 先给自己疼了个龇牙咧嘴。 昏迷的三日时间只是符咒反噬的初期, 这之后还有至少十日的反噬阶段,可不是他睡一觉便能重新生龙活虎的。 白琅大致听钟馗解释过这个符咒,见状便知墨宴还在因反噬而难受。 三日无悲无喜的白琅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墨宴才缓过劲来就看到白琅这么一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模样, 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 忙心疼地问:「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有人趁我昏迷这段时日欺负你了?」 白琅抹了一把眼睛, 但止不住哭, 点头哑声说:「有。」 墨宴当即道:「是谁欺负你了?」 白琅委屈地回答:「你。」 「小白琅你放心,我一定……嗯?」墨宴愤愤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完,在反应过来白琅回答的字词时停滞。 白琅眼睛红红的,小声控诉:「就是你欺负我。」 墨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小祖宗诶,我又怎么欺负你了?我这次昏迷可都是为了能保护好……」 「可是我很担心你。」白琅打断了墨宴的话,「我不要你出事,我也想要你平安无事地活着。」 白琅嗓音闷闷的,有些喑哑,又有些还止不住的哭腔,乖软又可怜。 墨宴愣住了。 前不久白琅还是懵懵懂懂不知何为担心的性子,他亦不指望短时间内白琅会回馈他任何双向的情绪。 墨宴反而无措起来。 当让白琅不开心的主体就是他自己时,墨宴通常不知自己该如何做,只能自储物法器中拿出为他准备的软和帕子。 白琅没有接,站起身,直接去抱住了墨宴。 墨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他仍在受怨气反噬影响,无法调用火灵力来给自己「取暖」,身体的温度比之常人要低许多,是白琅不会喜欢的感觉。 但白琅还是抱住了墨宴。 他双手环住墨宴的脖子,将脑袋埋在墨宴脖颈之间,感受到怀里全然陌生的冷意,却只是圈得更紧了,双手还隐隐有些发颤。 他真的……真的很怕墨宴会就此长睡不醒。 「墨宴……」他哭着又喊了声。 墨宴心都要化了,软绵绵地塌陷了一大块,伸手轻轻回抱住他:「我在。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第182页 白琅埋在墨宴怀里,听到他虚弱又温和的嗓音,手臂微微收紧,更止不住哭了。 墨宴一时安慰不好人,便由着白琅宣洩情绪,只不时地轻抚一下他的发梢,算是他力所能及的安慰。 许久之后,白琅终于哭累了,抽泣着要揉眼睛。 墨宴忙给他递了帕子。 白琅接过来,乖乖地把脸擦干净,只是眼睛与鼻尖仍红红的,还有些止不住的小声抽噎,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钟馗正巧在这时推门进来,见到白琅不在自己位置上时先愣了愣,才注意到已经醒来的墨宴,与小可怜似的白琅。 他先是皱眉:「小白怎么哭了?墨宴你是不是又惹人不高兴了?」 钟馗并不担心墨宴的身体——都是他自己作的,多难受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他更关心没日没夜守了三日的白琅。 他知晓墨宴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哪怕知晓他喜欢白琅,还是怕他又说了些什么惹得白琅委屈了。 他上前想看看白琅情况,墨宴却下意识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下:「我哪里捨得欺负小白琅,我这分明是在安慰他,你不要随意诋毁我。」 白琅情绪还未完全平復,后知后觉地梳理出钟馗的意思,对上钟馗求证似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不关墨宴的事。」 对墨宴控诉归控诉,对旁的其余人询问,白琅还不至于真的让墨宴担这么个名头。 钟馗见状,姑且相信了。 他转而对白琅说:「总之墨宴能醒,后续的他基本应当都能撑过去了。小白你也别折磨自己,该吃吃该睡睡,你看你这么几日下来精神都不好了。」 这话他既是说给白琅自己听,亦是让墨宴知晓这几日时间白琅过得并不舒坦。 果不其然,墨宴一听到钟馗的用词便皱起眉头:「我昏迷多久?小白琅你不会一直都没好好休息吧?」 白琅没说话,钟馗替他回答:「别说休息了,你昏迷了足足三日,这三日小白就没挪过屁股。饭不吃觉不睡,就这么愣愣坐了三日一动不动。」 墨宴更心疼了:「怎么不去好好休息?我都同你说了我不会有事的,你这又何必?」 白琅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下的床榻,慢吞吞地说:「你睡了我的床。」 墨宴:「……?」 他刚升起来的那点心疼突然就被戳破了。 墨宴接着问:「那你怎么不好好吃饭?」 白琅小声:「没有你做的好吃。」 墨宴立马就不计较方才的事情了。 至少他在小白琅面前还是有不可取代性的。 钟馗旁观两人对话,只觉腻得慌。 足足三日动都不动一下,必然不只是因为墨宴占据了平日白琅习惯的休息位置。 但白琅似是不想深入这个话题的缘故,钟馗便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他确认墨宴活着,还有力气护着白琅不准他碰,便放心地暂时告辞了:「总之你俩就都先好好休息吧,村落内的事宜这段时日我在同司明熙那边一同处理,用不着你们操心。」 墨宴并不操心:「行了我知道了,你要走快点走,别打扰我和小白琅独处。」 钟馗亦懒得再管这没良心的人,才进来不久又再次离开了。 房间内很快便只余下墨宴与白琅两人。 墨宴仍是担心白琅状况的,见他确实精神不好的模样,问:「你可要吃点东西?要不我去给你做点吃食,你吃点再好好睡一觉。」 白琅又看一眼墨宴,摇头:「不要。我想睡觉。」 他的身体天然能够接受辟谷,即便会感到饿,也不会发展到饿得不行的地步。 但他不会打坐调息与闭目养神,是真的愣生生坐了三日,这哪怕是换作墨宴都不一定能撑得住。 墨宴想起身将床铺还给白琅,白琅却在这时拽住了墨宴的衣角。 「怎么了?」墨宴停住动作。 白琅轻垂眼睫,攥着布料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我想和你一起睡。」 墨宴又是一愣。 白琅没听到他的回答,又抬眸看向墨宴,灰眸还有些未散去的水汽,湿濛濛的:「你不愿意陪我吗?」 墨宴这下是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了。 「愿意,我当然愿意。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乐意之至。」墨宴应下了白琅的请求,给白琅让出了床铺里边的位置。 白琅便去换了衣服,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缩进被窝里。 房间内的床榻不是很大,被褥亦是平日里白琅自己一人盖比较合适的,两人挤在一块难免有些小。 但白琅不想去抱新的被褥,只多了一个枕头,挨着墨宴躺下。 他不懂情爱,不过此前风月话本看了不少,了悟己身感情后便迅速学会了代入思考。 ——面对喜欢的人,同床共枕,相拥而眠想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蹭到墨宴身边,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平日里浅淡的味道在小小的被窝里变得无处不在,甚至沾染到白琅的身上。 似是花香,又似是淡淡的、天然的冷香,很独特,也很得白琅喜欢。 墨宴正受怨气侵扰,被窝里并没有白琅习惯的温度,但这次他丝毫不在意,还主动要往墨宴那边凑近了许多,伸手,要墨宴抱他。 第183页 墨宴哪里捨得拒绝难得粘他的小白琅,将人揽进怀里,哄睡似的:「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陪你的。」 白琅终于满意了,任由这三日积攒下来的困意将他淹没,窝在墨宴怀里安安心心地睡过去。 墨宴听到耳畔逐渐平稳下来的气息,体内仍在肆意翻涌的怨气仿佛都停歇了不少,暂且舒缓了他浑身的痛楚。 此时白琅身上的体温都要比墨宴高些,暖融融的,像个小暖炉,就这么主动又乖顺地分给他一些哪怕微不足道的暖意。 墨宴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白琅的用意呢。 他低头看着小白琅的安稳的睡颜,终究是没忍住,轻嘆口气。 他微低头,在白琅柔软的发梢处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亲吻。 谢谢你愿意担心我。 【作者有话说】 开始各种甜甜贴贴嘿嘿嘿 第103章 白琅再次睁眼时, 被窝已完全被他捂暖了。 两人仍维持着相拥而眠的状态,他无需任何动作便能清晰听到墨宴平稳的气息声。 是很让人安心的感觉。 白琅又往墨宴方向缩了缩,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间。 墨宴本就没睡太沉, 白琅一动他便睁眼醒来,下意识地抱住他问:「怎么了?」 他声音还带着些初醒时的沙哑,压得低低的,温热气息正好落在白琅耳畔边。 ……怪怪的, 还有点痒。而且似乎不止耳朵痒。 白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没缓解多少。但这感觉实在细微, 他亦未当回事,赖在墨宴怀里闷声说:「饿了。」 墨宴恢復清明,无奈一笑:「三日不吃不喝, 是得饿了。看来我还是得再教教你照顾好你自己。」 白琅没应答,亦没松手, 说着饿了但似乎仍想再在床上赖一会儿。 他是第一次与旁人同床共枕, 还是这么亲密的睡觉姿势, 一时有些贪恋墨宴身上的味道。 眷恋着代表墨宴仍安好的气息。 白琅不动, 墨宴亦不着急起身, 一手搭在他的发梢上, 无意识地轻轻抚了几下。 原本被墨宴刻意保持的距离,似乎在这一次同塌而眠后彻底消弭。 白琅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捨得和墨宴一块起身。 此时已临近晚膳时辰,屋内有些昏暗,墨宴便先起身去点了蜡烛。 初时他动作还有些不利索, 应当是受体内肆虐怨气影响, 疼得影响他日常行动。 但很快墨宴便表现得仿佛全然无事, 给白琅拿来他的衣裳。 白琅看到了墨宴最开始的那下不自在, 他垂下眼睫, 未有任何言语,起身穿好衣裳。 在墨宴要离开去做吃食时,他又轻拽墨宴衣角,止住他的动作。 墨宴回头看他:「怎么了?」 白琅微仰头:「想和你一起吃。可以吗?」 他对上墨宴视线,灰眸间只专注倒映出墨宴身影。 此时的墨宴根本拒绝不了白琅的任何要求:「好,那我多做一份,等会儿我陪你。」 白琅这才收回手,乖乖点头。 墨宴忍耐力惯来不错,带着这样的身体去做饭都毫无难度,哪怕是多做了一份饭,依然在与平时差不多的时间回来。 他将吃食摆好,分量基本只是比平日多加一半。 白琅的胃口还是比较小的,不过墨宴辟谷数百年,吃东西于他而言早已连消遣都算不上,吃多吃少对他并无太多影响,他便懒得再去斟酌要如何用量。 白琅看一眼,仍是同平日一般全是他自己喜好的菜色。 他仍旧没说话,和墨宴挨着坐在一块。 墨宴顺便询问起那日白琅被带去祭祀台附近高阁之事。 白琅把苏岚出现到他在阁楼内遇见画皮鬼的经歷都说了一遍。 说完,他又想起那日出现的记忆片段,把关于生母的那段过去亦同墨宴详细交代一遍。 墨宴大致听完,更是心疼。 连生母都厌弃他,他在白府的日子又如何能好过得了。 墨宴又想起那日他将画皮鬼解决后,白琅第一时间关心陈新柔与苏岚之事,想必便是受当时的状态影响。 而白琅在他醒来后忽然变得这么喜欢黏着他,多半亦有这部分原因。 墨宴找到了一个他觉得合理的缘由,怜惜地揉了揉白琅的脑袋:「对不起小白琅,我不知你会如此在意这些事宜,是我一时心急欠考虑了。」 他嘴上这般说着,心底打定的主意确实在身体恢復一些之前,不能让白琅察觉他的不适。 白琅畏高多半便是因此而成的心结,现下他身前佩戴的那枚玉珠黑雾并无变化,比较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心结尚未解开。 他可不能再让白琅梦魇加重。 白琅很擅长察觉细微的情绪——尤其是墨宴的情绪,他听得出来墨宴这话只是一句说得漂亮的场面话。 墨宴就是个大骗子。 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又扒拉了两口碗中的米饭。 墨宴又试图同白琅说了些宽慰的话,白琅基本只在耳边过一圈,没留下多少印象。 这种安慰似的场面话白琅听多了,现下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墨宴强撑着不适来同他说这些。 白琅神情始终恹恹,墨宴还不知他的心态转变,更不知白琅的敏锐,只当他是受心结影响,并未在意得太多。 第184页 一顿饭基本都在墨宴的宽慰与白琅的心不在焉中度过,姑且还算和睦。 等晚膳时间结束,正好钟馗亦在这时来找墨宴,同他交代一下落隐村这边的事宜。 那日墨宴昏迷之后,方慕雅与凤鸣如钟馗所猜想的那般,把昏迷的、被钟馗安置好的陈新柔与苏岚带去了阁楼内休息。 后来听说出事而感到现场的殷知亦在顶层找到了被绑住的穆蔓。 钟馗当时不放心白琅,后续还是等凤鸣回来了,让凤鸣去找来司明熙帮忙看着白琅与墨宴,之后才着手去将画皮鬼事宜处理完。 画皮鬼已被送入冥界,苏志荣那边的鬼婴便好处理得多,钟馗用了符咒与阵法将苏志荣体内的怨气全部吸收到专门的容器之后,打包一併送去了冥界,之后他便再未管苏志荣之事。 至于陈新柔与苏岚,她们精神方面受到一定程度的画皮鬼影响,虽未坠楼致死,但亦在昏迷中。 落隐村内虽然和谐温馨,但实则能出镇子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族中的女子,包括外来进入村落后定居者,除却圣女外常常会被以外边危险为由不让出门,终生只活在这个小村落内。 她们看似可以自立自强,其实还是得依靠伴侣。 画皮鬼便是利用这个特性,撕破苏志荣在陈新柔与苏岚面前的深情表象,同时放大她们内心的负面情绪,让她们心存死志。 即便她们被及时救下,亦得看她们自己的承受能力与求生意志来决定她们最终能不能醒来。 至少在钟馗过来找他们之时,陈新柔与苏岚都尚在持续昏迷之中。 白琅听到钟馗对于陈新柔与苏岚现在情况的简单介绍,安静地坐在一边,看起来同平时并无太多区别。 墨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次看出了他情绪的低落。 他伸手揉了揉白琅的脑袋:「等晚些时候我再带你去看看她们吧。此事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画皮鬼手段卑劣,竟用这样的方式来刺激你。」 墨宴说到这,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都不知晓白琅畏高是因为他生母曾因此而死,画皮鬼又是如何知晓的? 据白琅描述,画皮鬼是因为打不过——关于这点墨宴姑且只认为是给他的防身法器起了作用——便在他察觉自己身处高阁畏高之时,直接操纵了陈新柔与苏岚去坠楼,使得他回想起了曾经的记忆片段。 白琅将这认为是巧合,但墨宴细想便觉得不对。 画皮鬼就这么巧,不是趁白琅畏高直接对他动手,而是如此费事地操纵陈新柔母女? 若非是想刺激白琅记忆,墨宴想不出这个做法的任何逻辑性与合理性。 可画皮鬼又如何知晓这样白琅会受到这样的场景刺激?这甚至是白琅本人都不知晓的事情。 按理来说它甚至不应该知晓白琅畏高之事。 墨宴皱眉,当即便想到了那只厉鬼。 画皮鬼不可能有这般神通,那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厉鬼。 厉鬼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墨宴与钟馗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应当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但此时的墨宴并不放心让白琅独处,暂且按捺下同钟馗去单独聊的想法,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 余下的便是与苏青刚和祭祀仪式有关的内容。 钟馗并未向方慕雅和殷知凤鸣他们隐藏关于鬼胎出现的唯一途径,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些村落内的其他人,有关苏志荣对家庭不忠之事这几日已在村落内传开。 而苏志荣这几日因他父亲苏青刚的总是只顾名声不顾他的身体,亦将苏青刚之事一同捅了出去。 殷知则是得益于此前墨宴教过她的一些技巧,没了画皮鬼的捣乱,祭祀仪式进展得很顺利。 墨宴昏迷这几日时间里,苏青刚族长之位名存实亡,父子俩争论不休,族中大小事务基本都压在了潘武通与殷知肩上。 到目前整个落隐村都还是比较混乱的状态,但总的来说,墨宴与白琅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他们本就只需要处理画皮鬼与厉鬼之事,至于其间牵扯出来的任何后续事宜,皆与他们无关,那都是他们亲歷者自己的因果。 待墨宴再休养一段时日,他们差不多便可直接离开落隐村去往下一处地方。 墨宴大致都了解清楚,让钟馗去找了司明熙过来,由司明熙暂时陪着白琅在房间内,之后与钟馗单独出去聊关于厉鬼知晓白琅心结之事。 但对于此事,在等候司明熙来之时,他们大致都已推测出了一个可能性。 能够知晓白琅过去,并且记恨白琅,那么这只厉鬼生前很有可能是白家的人。 ——这一次的冥界动乱,也很有可能是那只厉鬼蓄谋已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77】x4的营养液mua! 第104章 墨宴让钟馗将这件事情去汇报给慕箐芍, 让慕箐芍那边往这个方向去调查有关厉鬼身份之事。 他还顺便找司明熙问了问沐倾月那边的进展,只知晓月老本人还迷失在月老的红线海中,正在努力试图找出白琅的那一根。 天界无进展, 墨宴便暂且先不管,夜间继续同白琅一起休息。 次日,墨宴便带上白琅去找了陈新柔与苏岚。 她们仍在昏迷之中,方慕雅正在照顾她们, 凤鸣则在旁边陪她,他们俩小孩甚至昨日都一直待在阁楼这边, 专心地关注着。 第185页 凤鸣第一时间注意到过来的白琅,「蹭」地一下便站起身:「小白哥哥!」 说完他才看到紧跟着进来的墨宴,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去, 见到白琅的欣喜情绪回落不少:「我就说这个傢伙肯定不会有事的嘛,完全没必要那么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说得仿佛不希望见到墨宴好似的, 但稍显放松的神情依旧可以看出他本质是关心墨宴的。 墨宴这两日受白琅对他的亲近影响, 心情还不错, 懒得在意凤鸣表面的无礼, 转而去问方慕雅:「苏夫人与苏小姑娘现下情况如何了?」 方慕雅愁眉苦脸:「看起来不是很好。昨夜岚岚应当还做噩梦了, 状态很不好, 我试着叫了她许多次都叫不醒她,我不知……她们是否能撑得下去。」 本就已是心存死志之人,却必须要存有求生意志才能自梦魇中醒来,这根本就是悖论。 方慕雅想到她们陷入梦魇的缘故, 又忍不住痛骂苏志荣。 若非苏志荣的管不住自己, 陈新柔与苏岚根本就不至于被拖累至今日这般境地。 在苏志荣怀着鬼胎之时, 陈新柔母女都那么专心致志地照顾他, 他倒好, 居然受了以穆蔓面容出现的画皮鬼的引诱,难受得下床都困难了还不忘他那床上之事。 若非方慕雅自小教养好,都不知太多难听的词彙,她一定要骂得更加狠。 凤鸣外表年纪小,但心智早已成熟,时不时还应和她几声。 白琅听着,看一眼愤懑不平的方慕雅与凤鸣,又抬头看一眼墨宴,眸间似有茫然。 墨宴知晓他在想什么,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传音予他:「都说了与你无关。不管你在不在,画皮鬼盯上了苏志荣就不可能放过他与苏夫人母女。若非有你在,说不定她们都活不下来。」 白琅愣愣地听着,又看了眼墨宴的手。 但墨宴还是出事了。 陈新柔与苏岚是在白琅对面的位置坠落,白琅并未真正见到他们的情况,可他见到了墨宴的情况。 墨宴是为了保护他,否则根本不用承受这些。 白琅垂下眼睫,没说话。 他的情绪始终不好,墨宴便当还是需要等陈新柔与苏岚醒来,才能让他真正放心,没再对他劝说太多。 有些时候,有些情绪还是比较适合慢慢消化,这样一味地同白琅说,说不定还会惹得白琅厌烦。 墨宴惦记着曾经被白琅嫌吵嫌烦之事,没说太多,让白琅同小孩们坐一块待会儿。 由于墨宴看着除却脸色较之前稍微差些以外,精气神基本都之前差不多,方慕雅与凤鸣更关心与他们关系亲近,心情似乎很不好的白琅,拉着他一块聊了会儿。 ——当然,同平日里大差不差的,基本都是他们在说,而白琅在听。 凤鸣与方慕雅都尽可能找了些比较寻常轻松的话题,这样谈论的氛围倒是比白琅来之前他们都在忧心这陈新柔母女要活跃些。 聊到中途,方慕雅忽地想起什么,问:「对了,那如今邪祟之事已解决,白琅哥与墨公子……你们要准备离开落隐村了么?」 凤鸣听到这个问题,难得地抬头看向了墨宴方向。 墨宴坐在白琅身旁,随口似的回答:「嗯。差不多等苏夫人与苏小姑娘醒了,小白琅放心了,我们便会离开。」 方慕雅露出几分不舍:「感觉时间过去得好快呀……我还挺捨不得白琅哥与小凤鸣的。」 「我也不捨得你。」凤鸣亦是难过的模样,又马上打起精神,「不过你放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 两人一副难捨难分的挚友模样,墨宴奇怪地看向凤鸣:「我何时说过要带你一块走了?」 凤鸣:「……?」 他停下与方慕雅的交流,难以置信地看向墨宴:「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单独留在这里?!」 墨宴仿佛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你都化形了那你接下来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么?我可没说过要你一直跟着我们。我只负责带你出我的洞府而已。」 他这话说得凤鸣确实无法反驳。 凤凰妖族在化形后便有了自理的能力,凤鸣已完全不需要跟着白琅墨宴,只是他自己一直默认要与白琅同行罢了。 凤鸣缓了会儿,看起来还是很不满:「那、那也不是你要抛弃我的理由!落单的凤凰族幼崽在外可是很危险的!」 墨宴无所谓:「那就回你的族群去。你要不认识路我可以勉为其难替你问问我的一位知情好友。」 凤凰妖族遗传有上古四大神兽之一的血脉,而那四大神兽如今都在天界,墨宴想知晓凤凰妖族族群所在易如反掌。 凤鸣无话可说,可他本身的「雏鸟情节」让他更不捨得离开白琅,说不过墨宴便又转而看向白琅。 「小白哥哥,你就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会很听话的,还能学着保护你!」 凤鸣态度真诚又恳切,但话中的「保护」一词正好触及白琅现下并不愿面对的事情。 白琅摇了摇头:「我听墨宴的。」 墨宴双手抱胸,吊儿郎当似的继续开口:「乖乖回你的族群内去可比跟着我们有用。我们并非一路人,早点散了亦是为你好。」 凤鸣仍是小孩子心性:「可我不想散!我就是想和小白哥哥一起!你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就是要跟着你们又怎样?」 第186页 他不满又委屈,不愿接受这样的分别理由,眼圈都开始有些泛红。 可惜墨宴素来不喜小孩,更不是有同情心的,懒洋洋道:「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跟得上了。若是自己迷失在外边,风餐露宿风吹雨打,这生活可远不及你回到你的族群去过你的安逸日子。」 这话一出,便是摆明了不可能让凤鸣跟着的态度,没有半分缓和余地。 眼看着这俩人就要吵起来,方慕雅忙试图劝架:「墨公子与白琅哥大抵是还有他们的歷练要做。实在不行,要不小凤鸣你便先留在落隐村罢?待之后你修为更高些了再出门闯荡亦来得及。」 凤鸣并没有被她这番话安慰好,还因为提及到修为之事,将墨宴要丢下他归结为了是他修为太低,保护不了白琅,因而墨宴嫌弃他,白琅亦不想麻烦他。 凤鸣很不开心,直接变回小白鸟的形态赌气似的飞跑了。 方慕雅起身想追:「小凤鸣!」 只是她作为凡人,不可能追得上飞走的凤鸣。 墨宴看起来依旧不太在意:「不用管他,不过小孩子心性闹点脾气,等晚些时候自然就乖乖回来了。」 方慕雅仍有些担心,但对于墨宴的话还是比较信任的,而且亦不能放任陈新柔与苏岚两人独自在屋内,只好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坐下。 她又忍不住问墨宴:「感觉小凤鸣确实挺喜欢你们的,墨公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带他一道走么?」 墨宴面对方慕雅还维持得住他礼貌得体的人设,回答:「我方才所言都并非藉口。我们与凤鸣并非一路人,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说不准什么时候我们便要彻底离开,前往我们的地方。趁凤鸣对我们感情不深,早点让他走了才是对他最好的。」 这话陈述事实的一半是真,包含感情的一半是假。 凤鸣对他们的感情墨宴并不关心,他只是看出凤鸣对白琅的亲昵,也存了些不想让他和白琅太过接近的心思在。 他们本质上冥界人,是阴间鬼使,与阳间人不能有太多的掺和与交集。 墨宴不会阻拦白琅交友,但在白琅能够梳理清楚各种感情关系之前,他亦不想让白琅与阳间人有太多太长久的牵扯。 像庄陶庄瑜那样的萍水相逢便已差不多,他不能让白琅有太过要好的阳间好友,这会影响他后续回归白无常鬼使身份的。 见状,方慕雅没再坚持太多,修士之间的所谓歷练她了解不多,不敢轻易掺和。 墨宴未与白琅继续逗留太久,又待了会儿后便带上白琅告辞离开。 方慕雅还想送送他们,被墨宴劝回去了:「方姑娘不必相送,我和小白琅自己走就好,你这两日照顾苏夫人与苏小姑娘也辛苦了。若是有何她们新的消息,还得劳烦方姑娘知会我们一声。」 方慕雅忙点点头:「好我会的,那墨公子与白琅哥慢走,路上小心。」 墨宴颔首算作回应,白琅站在墨宴身边,亦简单致意了一下,跟随墨宴一同转身离开。 白琅与墨宴靠得很近,能感受到墨宴身边似有些凉凉的气息,应是他体内的怨气有动静了。 他听司明熙说过,怨气反噬会受墨宴心情影响,心情烦躁便容易引起反噬发作。 是凤鸣的事情影响到墨宴了么? 白琅偏头看向墨宴。感觉墨宴有些烦躁。 墨宴注意到了白琅的视线,侧眸看向他:「小白琅?可是有何事想同我说?」 墨宴的烦躁情绪似乎又消散了些。 白琅垂眸,又看向墨宴的手,然后偏移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过了会儿,他才小声说:「想和你牵手。」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在墨宴的尾指上轻轻勾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直球小白琅嘿嘿嘿嘿 第105章 受怨气侵扰的影响, 墨宴现下的指尖比较凉,相较之下白琅的手反而显得有温度些,如同一根轻羽, 在墨宴尾指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墨宴被勾得心底一软,根本就不记得保持点距离的事情,牵起他的手:「好好,那就牵着手走。」 白琅满意了, 回握住墨宴的手,心情终于比之前要显得稍微好一些。 虽然墨宴的手没有之前白琅喜欢的暖融融的温度了, 但墨宴控制得当的力度还是能让白琅多几分安心感。 他顺势与墨宴又拉近了些距离,比起以往变得黏人得多。 墨宴只当自己的三日昏迷真的把人吓得不轻,暂时也懒得管这样的亲近会不会让白琅误将依赖当作喜欢, 回应了白琅的亲昵,只希望能让白琅更安心些。 他们慢悠悠地往方慕雅的院子那边走, 似乎都不着急着回去休息, 只是一同享受着这般温馨的路途。 白琅现下心情不大好, 墨宴便没有同他找太多的话题, 生怕会惹了他厌烦。 倒是白琅结合往日在风月话本中看到的内容, 推测此时的氛围适合一起聊天, 增进感情。 白琅并非善谈的,墨宴不说话他亦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脑海里搜颳了一圈,只想到方才有关凤鸣的事情。 他握了握与墨宴相牵的手, 替代以往他习惯的拽衣角动作。 墨宴意识到他这是有事情找他, 偏头, 却只看到白琅同往日般平静的模样。 他疑惑:「怎么了小白琅?」 第187页 白琅直接问:「为何凤鸣不能跟着我们?」 他不擅长找话题,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 墨宴却没多想, 由于对白琅的关心,听到他这问题时第一时间便警觉起来,就怕白琅此时对凤鸣的无意识感情中,已经是有些不愿割捨的关系。 他尽可能温和地问:「小白琅是想让凤鸣继续跟着我们么?」 白琅想了想,摇头:「我都听你的。」 这话便是无所谓的意思。 墨宴稍稍放心些,未免白琅日后「误入歧途」,还是准备详细地同他解释一遍。 他先问白琅:「你可还记得此前司明熙同你说过的,你不是世间人之事?」 「我记得。」白琅点头,意识到什么,「是同这个有关系么?」 墨宴应答:「对。你我皆非世间人,但凤鸣不一样,凤鸣、方慕雅,还有你此前遇到过的庄陶庄瑜,他们都是世间人,是与我们不同的『人』。」 他着重强调了「人」所象徵的一个类别,白琅茫然地看着他,没太理解。 墨宴也没指望现下什么都不记得的白琅能听得懂,只是带过了一句,又补充道:「总的来说,我们与他们并非一路人,亦非可结缘之人,萍水相逢有所交际可以,但不能深入,不能牵涉过深。不然既会影响我们的路,亦会破坏他们的道。」 「——这些可能你现在还不懂,你只需要记得不能同他们关系太好,不能与他们交往太深便好。」 墨宴用最简单的指令式给了白琅结论。 这些解释对白琅而言听了等于没听,还是完全不懂到底为何不能深入交往。 但墨宴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墨宴的道理,他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白琅轻轻点头,乖巧应声:「我知道了。」 他又发散思维,接着问:「那钟馗和司明熙呢?他们也不能牵涉过深么?」 墨宴:「他们无所谓。虽说司明熙同我们亦不算一个世间的,不过大差不差。钟馗就更无所谓了,我们以前关系就不错,干的还是同样的活,是同类人。」 白琅大概了解,又问:「那如何知晓谁是同类人谁不是呢?」 墨宴直接道:「我们的同类人不多,若是遇到你现下不记得的,我会直接同你说明的。至于类似于司明熙那样的人嘛……我们能见到的便更少了,到时候再说。」 白琅大致明白了,轻声应了句「好」。 白琅不再说话,跟随墨宴回到房间。 今日余下的时间白琅基本都待在房间内,翻出了此前方慕雅给他的那些师徒类风月话本,继续看是否有新的他不曾见过的各种相处模式,用以参考学习。 墨宴不知他的心思,左右最近无事,便直接待在房间里陪着白琅,顺便也让自己好好休息休息,尽早挺过这怨气反噬期,不让白琅太担心他 。 一日时间相安无事地过去,夜间白琅还想同墨宴一道睡觉,但墨宴在夜间感知到慕箐芍准备来找他,哄着白琅让他自己先睡。 白琅这次却没有乖乖听话,坐在床沿边,看起来有些低落。 「你不愿意陪我一起睡了吗?」他问得委屈。 墨宴有些心软,哄他:「不是不愿意,我只是需要晚一些。你需要早些休息,就不麻烦你等我了。等我这边事情解决,我会陪你的。」 白琅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余动作。 他低着头,看起来更不开心了,应是并未相信墨宴的说辞。 墨宴是骗子,这是白琅始终记得的。 若是不看着墨宴一起睡下,他肯定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不好好休息,去做一些白琅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 他想要墨宴也好好休息。 白琅一副很委屈似的模样,似是将墨宴所言当作了他不愿意陪他的证明。 墨宴这下是真的狠不下心来了:「好好,我陪你。那我们一起睡。」 白琅终于满意,乖乖掀开被褥进被窝里躺下。 墨宴与慕箐芍定的时间比较晚,本想先把白琅哄睡了再说,但是当他跟着躺下后,白琅已非常主动地缩进他怀里,一手轻轻拉住墨宴胸前衣料。 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亦未太过缠着墨宴,只是轻轻地拉了一角,不会限制墨宴后续再起身的动作,但是会在墨宴离开时有所感知。 像是没有安全感,但又怕自己的限制与束缚会给对方造成太多困扰的懂事小孩。 墨宴更心软了,根本就捨不得在白琅睡着后再偷偷地起身。 ……左右这事又不是非得今夜就说完。 墨宴妥协了。他趁白琅还醒着起身,给慕箐芍留了张字条在桌上,便回到床上安安心心地陪着白琅睡觉了。 临睡前他怕慕箐芍身上自带的铃铛声会吵到白琅,还特意在他们床榻附近布了个小小的隔音结界。 于是,当难得又以真身来到人界的慕箐芍抵达时,见到的便只有已经安稳睡着的两人,以及桌上一张让她明早再来的字条—— 「晚间我要陪小白琅睡觉,有事明早再说吧。」 字条字迹还很飘逸,一眼便看得出是仓促间写就。 慕箐芍:「?」 慕箐芍迷惑地看着字条,确认是墨宴字迹没错,又重新看向床榻方向,察觉到墨宴还布了隔音结界。 好好好,还这么防着她是吧。 第188页 墨宴平日看似不着调,但大事当头惯来是先管正事的,这还是慕箐芍头一次碰到他爽约了正事商议,而且居然还是为了他几乎懒得浪费时间去做的睡觉。 果然爱情使人失去理智啊。 慕箐芍看着床铺内测睡得更安稳的白琅,啧啧两声。 罢了罢了,作为开明的孟婆,还是需要给同僚们一点亲密的私人相处时间。 她直接隐了身形,中途还思索了一下明日再来时要不要给他们带些应景的小礼物。 怎么说都是同僚好事将近,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嘛。 慕箐芍最后看了眼床上依偎在一块的两人,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哼哼,这可是墨宴让她跑了个空才给她的机会啊。 …… 次日早晨,白琅睁眼时墨宴早已醒了,在见到他有动静时笑着同他打招唿:「早啊小白琅。」 白琅还没完全醒,见自己抓着墨宴衣角,掌心微松,懵懵懂懂地眨几下眼才反应过来情况。 是昨夜他怕墨宴又会趁他睡着偷偷起身不好好休息,特意轻轻拉住的。 白琅平日睡觉很老实,基本不会动,墨宴胸前衣料都被他抓得皱巴巴的。 这也证明墨宴昨夜没有骗他,偷偷起身。 白琅神智恢復清明。 他记得他在某类话本中见到过,双方相处间,若能在一方乖乖听话时及时给予奖励的话,可形成一种正向反馈,让对方能够继续保持。 白琅自己就很喜欢在听话后能得到「奖励」,他姑且换位思考了一下,墨宴肯定也一样。 只是白琅不知他能有什么作为奖励的,盯着墨宴胸前那块皱巴巴的布料,想了想决定主动把他重新揉平来。 他并无可以送墨宴的物什,便只能,选择为墨宴做些什么。 他伸手,抵在墨宴那块单薄的衣料前,尝试着拽了下——好像拽不平。 白琅目露困惑。是抓得太长了么? 墨宴全程看着白琅的小动作,见他又试探又好奇的,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事情,便没打扰他。 小白琅开心什么都好说。 白琅则在墨宴的默认中又将手摊平,轻轻地在上边抚动着拍了几下。 他怕会打到墨宴,用的动作很轻柔,一下一下地撩动墨宴胸前衣料。 轻飘飘地落在某些位置上。 墨宴轻吸一口气,倏地握住了白琅的手。 白琅疑惑抬头,只见墨宴眸色微沉,幽幽地倒映出他单纯清澈的模样。 墨宴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无事。一些褶皱罢了,等会我自己弄就好。」 「……噢。」白琅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虽然不知为何墨宴不让他弄,但看墨宴神情,白琅总觉得这时候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不经意撩人最为致命嘿嘿嘿嘿 猜猜孟婆大人要给小情侣送个什么「大礼」呀~ 第106章 墨宴没敢再于床上逗留太长时间, 同白琅陆续起身。 早膳依旧是两人份他们一起吃,白琅看到仍然都是合他喜好的吃食变成一模一样两份,兴致一般。 墨宴察觉他状态, 问:「怎么像是没什么兴趣的模样?是吃腻了不喜欢了么?」 他储备的花样很多,不同时间段的吃食基本要过很长时间才会重复一次。不过他都是按照白琅所表现出来的喜好来确定的具体吃食,亦不排除是同样口味的东西吃久了会腻。 墨宴想了想,又问:「那你可是要换点别的什么口味?你还喜欢什么?」 白琅拿着手中的筷子往碗里轻轻戳了戳, 摇头:「我不知道。我想都试试……可以吗?」 他神情看着似是有些不确定,怕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麻烦墨宴。 墨宴哪里捨得让他这样疑虑, 当即道:「可以,当然可以。那午膳我就给你换点口味,你都试试看。」 白琅点头应了下来:「好。」 吃食方面的事宜商量好, 白琅终于继续乖乖吃饭。 等早膳结束后,门外便传来一阵细微的铃铛声。 墨宴意识到是慕箐芍来了, 以收拾东西为由, 暂时离开房间。 慕箐芍已等候在院子内, 旁边还跟着钟馗。 墨宴同他们对视一眼, 三人都没说话, 默契地等墨宴放好东西后一同找了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落下一个隔音屏障。 「唿,终于可以说话了,憋着可真让人难受。」慕箐芍松了口气似的,不说话时的沉稳散得彻底。 墨宴双手抱胸:「行了, 你能来的时间不多, 别的事情就别说了, 耽误我回去找小白琅。」 慕箐芍笑哼一声:「好好好, 知道你和小白最近甜甜蜜蜜了。昨晚还留我一个看你们黏黏煳煳地一起在床上……」 她故意留了点意味深长似的余韵, 钟馗果然上钩,难以置信:「什么玩意?!」 墨宴无语:「只是很单纯地一起睡觉而已。不要用你骯脏的思想套在小白琅身上。」 钟馗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墨宴:「她的话从来就不能信你又不是不知。」 慕箐芍戏弄成功,笑得没有半点孟婆该有的架子。 一番打岔后,三人总算进入正题。 慕箐芍最先道:「这两日时间我大致翻查了冥界相关记录,确实有与白家有关联的厉鬼记录在册,只是这记录要早于小白出生的日期。 第189页 「并且这记录不知是因何缘故,有所损坏,只能知晓厉鬼出现的时间大致小白出生前几年。」 墨宴思虑着,看向钟馗:「那个时期的厉鬼应当是你负责的,你可有何印象?」 钟馗摊手:「那我真不知道了。那段时间我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这个功夫去注意哪只厉鬼是出现在哪里的。」 白琅出生都亦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段时间钟馗经歷了足足两百年一人顶三人的活,又是厉鬼又是画皮鬼的,忙得根本无暇分心注意太多细节。 如今又间隔这么久,要钟馗有印象那真是太为难他了。 墨宴本身也没抱他能说出个所以然的希望,思虑着问:「那可有那只厉鬼何时被拘入冥界的记录?」 慕箐芍:「有一小部分,看不太清,我大致推测是白琅死的那一段时间前后。」 这样一来的话,那厉鬼说不定还是与白琅有过什么牵扯的。 墨宴与白琅共同遗忘的那段记忆,说不定也和那时有关系。 墨宴沉沉地思考着。 他目前的记忆中与白琅的相处是很完整的,而若是遗失的记忆与厉鬼有关,比较大的可能是他与白琅初遇,即白琅濒死化成魂魄体的那段时间相关,不然其余时间他们能与那厉鬼打照面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他眉头皱得更深,慕箐芍见状,问:「小宴子,你可是有何眉目了?」 墨宴大致有了猜测:「那厉鬼应当就是沖小白琅来的。小白琅此前就感觉到过几次吓人的视线,应当都是那厉鬼制造的。冥界规则泄露之事多半亦与它脱不了干系。」 「我准备接下来直接带小白琅去一趟现在的白家。」墨宴给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钟馗疑问:「白家?你是怀疑那厉鬼或许与白家有何联繫么?」 墨宴点头:「嗯。若那厉鬼便是泄露冥界规则者,此前庄府之事很有可能就是那只厉鬼蓄意谋划。但庄府之事的谋划阶段发生在冥界动乱、厉鬼出逃前两月,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厉鬼以某种方式同人界保有联繫。 「那么它能说动去帮忙做些什么事情,而它自己本身又信得过的,那便只有白家了。」 墨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调查过如今的白家,白家比起之前已没落许多,但基本迁移到了修仙界去,办了个小宗门。 但名义上是宗门,实际上仍与「家族」脱不了关系,宗门内为数不多的一些弟子都是他们的白家的血脉,只不过是将嫡系与旁支全都聚在了一块。 这样的「宗门」在修仙界中是註定难以生存下去的,近几十年来白家的这个小宗门才开始在修仙界内招收弟子。 只是长久以来的宗缘关系让白家弟子与其他弟子之间难以快速融合,同为一个宗门的弟子,相互之间却有对立的趋势。 纷争不止的内部关系并不利于宗门的发展,如今的宗门掌门人,既白家嫡系家主便愁着如何能将白家重新发扬光大。 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受曾经白家辉煌时期的「先祖」言语影响,为了光復家族而做些什么的。 钟馗还有些别的顾虑:「但这样的话那厉鬼会不会趁这段时间去为祸人界?」 墨宴:「不会的。那厉鬼就是冲着小白琅来的。这次落隐村之事我便大概有感知了,厉鬼会选择到这边来,基本可以确定是因为我带小白琅来了这边山头上的洞府。若是我们去白家,那厉鬼必然会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钟馗大致明白了现下的情况:「那行,我知道了。你们可要注意安全。」 慕箐芍不会插手他们鬼使之间的事务,既然墨宴做好了计划,那必然是早已有过一番考量。 她直接结束了这次话题,眸底带上些兴奋的色彩:「那今日正事便谈论到此吧。我还有点时间,这次是不是能让我见见小白了?」 墨宴看她神情,总觉得她没安什么好心思,警惕:「你想做什么?」 慕箐芍嘿嘿一笑:「别紧张嘛,就是太久没和小白说话了,找他聊一聊而已~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宴子你放心吧~」 她的语气听着便是洋溢着什么似的,只是墨宴确实没有什么拒绝她去看白琅的理由,思虑之下姑且同意了:「你也别在小白琅面前乱说话,现下的小白琅可什么都不懂。」 慕箐芍敷衍地摆摆手:「放心放心,我有分寸。快快快,我时间可不多,能和小白相处的每时每刻可都是很珍贵的。」 说着,她便已先一步转身要往房间的方向去,不给墨宴太多阻拦的机会。 墨宴只好随她,只是惦记着白琅怕生之事,在慕箐芍之前先进了房间里。 白琅这会儿正在屋内练字,听到门口动静时抬头,看见是墨宴回来,没太在意。 他在低头的间隙又见到一名陌生女子,笔尖忽地顿了顿,重新抬眸看过去。 慕箐芍手上还杵着她的那盏青灯,白日里依然能散发出幽幽的光亮。 白琅感觉有点诡异,情绪表现出几分不安。 墨宴快步走到了他身边,同他介绍:「这位是慕箐芍,亦是我昨日同你说过的同类人,是你以前便认识的人。」 慕箐芍笑眯眯地跟着打了声招唿:「小白好呀~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白嫩可爱~」 白琅觉得慕箐芍用的词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对她这样莫名其妙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往墨宴身边躲了躲。 第190页 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躲开的话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殊不知他这幅怕生的模样更加击中了慕箐芍。 以往在冥界里白琅从不会表现出任何旁的情绪,每日冷冷淡淡,如同化不开的冰。 可爱还是可爱的,毕竟白琅长得就是精緻清秀的类型,但到底是差了那么些许感觉,慕箐芍常常遗憾他实在太冷淡了。 现下便好了,终于能在白琅脸上看到怯懦害羞的情绪,慕箐芍已完全控制不住她喜欢蹂.躏可爱小孩的心情。 她嘿嘿地笑着朝白琅伸出手,只是才伸到一半,就被墨宴黑着脸拦下:「你不要欺负小白琅。没看到小白琅在害怕吗?」 墨宴将白琅护在自己身后,白琅一手紧紧拽着墨宴衣袖,灰眸湿漉漉的,像只单纯怯懦的小兔子,被这位「怪姐姐」吓得不轻。 直直地再次击中慕箐芍的某种「变态」癖好。 这种可爱小孩的脸颊捏起来手感一定超棒。 可惜小孩有主了,还是个极度护崽子的主。 慕箐芍遗憾地收回手:「我不捏就是了嘛。我只是想看看小白白最近养得如何了而已,真小气。」 墨宴并不信她鬼话,同白琅补充:「她喜欢欺负小孩,虽然你此前亦同她认识,但见到了也不要过多来往。」 白琅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慕箐芍终于肯收敛些,手中忽地便多出一枚小小的精緻珠子。 珠子晶莹剔透,散发着一些幽幽的光亮,被她直接塞到白琅手中:「我余下的时间不多,就不陪你聊天啦,这个给你,算作我们第二次初见的见面礼,希望你会喜欢哦~」 白琅猝不及防被塞了个玩意,根本来不及拒绝,入手 便是一点微微暖融的温度。 他疑惑地眨眨眼,墨宴才同他说了不要和慕箐芍多来往,不知自己该不该收下,只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随意道:「无妨。送礼上她多半是给些天材地宝或者法器之类,你想收便收下吧。白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慕箐芍笑眯眯道:「这是个可照明暖手的小储物法器,你可以先用灵力感知,看看里边的东西。」 白琅听话地动用了些灵力,里边果然都是些药材食材以及法器之类的东西。 不过在这些东西之余,似乎还有个角落塞了些与话本模样很类似的玩意。 白琅仔细看了一眼,只见上边写着什么「龙阳春图文启示录」的。 他茫然地看嚮慕箐芍,却只得到一个眨着眼睛意味不明的笑,而且转瞬即逝,并未让墨宴有所察觉。 像是……不能让墨宴知晓的东西? 白琅不明就里地收下了。 虽然不知是什么,但既然墨宴说了能收,那便都收下吧。 第107章 慕箐芍不能在人界久待, 送完礼物后便依依不捨地离开了。 白琅对慕箐芍送的那些类话本的东西有些好奇,但这名字云里雾里又让他无甚兴致,姑且收好小珠子, 待之后有闲暇时间了再看。 钟馗亦要继续去忙碌他的事宜,关心了一阵白琅的情况后便告辞离开。 房间内只余下白琅与墨宴两人,白琅终于稍稍松口气。 他还是不太能应付得来有不熟悉之人在场的情况。 墨宴察觉他状态,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问:「是他们让你紧张了么?」 「嗯,有点。」白琅点点头, 又小声补充一句,「还是想只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直接戳中,心软得不行。 若非知晓白琅对这些事情懵懵懂懂, 他都要将这句话当作告白了。 白琅亦未再深入说些什么,回到书桌旁继续去练字, 墨宴便在一旁陪着他。 到午膳时, 墨宴惦记早晨白琅兴致缺缺的模样, 这次的午饭做了许多新花样, 每道菜都是不同的口味, 一次性给白琅尝试, 看看他对这些菜色的接受度如何。 墨宴很少会在一顿餐食的时间里做这么多混杂的味道,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让白琅吃得不尽兴。 他将吃食一一摆放好,还不忘叮嘱一句:「若是都不合胃口的话记得要同我说,不要勉强你自己。不喜欢我便重新给你做。」 白琅对吃食并不太挑剔, 只要不是太苦太难吃的东西他基本都能接受。 白琅粗略扫了一眼桌上菜色, 只见甜口的、清淡口的、辣口的与味道稍重些的口味都各有一样, 而且摆出来模样看着不会很凌乱, 仍是比较和谐的一顿膳食。 看得出来墨宴在菜色搭配上仍是花了心思的。 白琅不会辜负墨宴的用心与好意, 只是见墨宴没有要动筷的模样,说:「你也要吃,想和你一起试。」 「好好,我陪你一起试。」墨宴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要求,总算拿起筷子陪白琅一起。 白琅这才满意,收回视线。 他将面前的这些口味大致尝一遍,只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好甜口与清淡口的风格,但是却在特意留心下察觉到墨宴对辣口的那碟菜色会吃得多一些。 白琅不太能吃辣,但墨宴好像喜欢。 他悄悄地看了眼墨宴,又看一眼那碟红通通的菜,最后鼓起勇气多往那一碟夹了一些。 午膳结束后,白琅神色自如地端了杯茶水,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 墨宴当他是饭后正常的喝水,没多想,看一眼最先光碟的红碟子,恍悟似的说:「原来小白琅也喜欢吃辣的么?」 第191页 不经意间的「也」字证实了白琅的猜想。 他没说喜不喜欢,只道:「印象里好像没怎么吃过这种口味的,感觉还可以。」 墨宴便应下:「行,那之后我再给你做点辣口的菜。」 白琅「嗯」一声,低下头继续喝水,在墨宴心情颇好地收拾完东西暂时离开房间时,给自己早就空掉的茶杯续上了满满的一杯茶水。 — 到了下午,方慕雅那边便来了消息,说是苏岚已经先醒过来了。 墨宴便带着白琅先去阁楼那边看望了苏岚。 凤鸣已回到阁楼陪方慕雅,但见到了白琅都不像之前那般热情,先是露出了些欣喜,又立马将情绪压下来,看起来是真的伤透了心,闹别扭都连带上白琅了。 可惜白琅还不懂这种同样复杂的情绪,只是疑惑凤鸣看起来为何不开心。 他没来得及问,苏岚已经注意到过来的白琅。 「白琅哥哥。」她像是才哭过一场,眼睛红红的,看向白琅的视线却带着些担忧,「白琅哥哥你还好吗?我、我那日看到你也快掉下去了……」 画皮鬼只能操控她们的意识与行为,无法隔绝她们对她们在被操控期间的记忆。 苏岚坠楼比陈新柔晚些,而且是被陈新柔拉下去的,在当时看到了白琅背后栏杆的松动,知晓白琅亦将坠楼之事。 苏岚亦清楚地记得,那日让白琅毫无防备吃下的,使得他们都昏迷的吃食是她给白琅送过去的。 方慕雅已经简单同苏岚说过目前的情况,苏岚年纪小,对爹爹的不忠意味着什么没有太多认知,只知道她的爹爹做了让她娘亲不开心的事情,然后有邪祟找上门,想害死她和她的娘亲。 因而比起难过,苏岚更多的还是对白琅的愧疚。 她见白琅没应她,垂下脑袋懊恼地说:「我也没有想到邪祟还会假装穆姨姨,是我差点害了白琅哥哥,对不起……」 苏岚说着,似是又想起那日在高阁中的险境,后怕中更觉歉疚。 白琅却有些疑惑,歪头问:「为何要同我道歉?」 苏岚:「那日若不是我给白琅哥哥带去的糕点……白琅哥哥也不会被带去那边,经歷那样的事情了。」 白琅轻垂眼睫:「画皮鬼本就要杀我,就算没有你,它也会对我动手。」 「但是、但是,白琅哥哥没有吃下那个糕点的话,肯定不会被骗走的。」苏岚还是很自责。 那段时间里墨宴对白琅的紧张是苏岚都能感觉得到的,但她年纪太小,还不懂得太多的防备,便信了画皮鬼伪装的穆蔓的话,将掺了东西的糕点送给了白琅。 她始终认为,若不是白琅觉得她还是个小孩,没对她太警惕,肯定不至于被骗走的。 白琅跟着她的思路想了想:「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他回答得一本正经,完全不懂这种时候应该要给予对方安慰。 苏岚果然更难过了。 白琅还不懂她为何而难过,茫然地回头看向墨宴。 墨宴拍拍他的脑袋,传音告诉他:「苏岚现下是因为觉得她害了你而悔恨,和你当时觉得你害了她们,以及你害了你的生母是同一种情绪。」 白琅终于明白过来。 这两天他被墨宴、方慕雅和凤鸣轮番安慰过,大概清楚陈新柔和苏岚的出事不能怪他,与他无关,而是画皮鬼本来就盯上了她们。 他又传音问墨宴:「那这个时候我需要做什么吗?」 墨宴回答:「你若不想让她那么难过,可以安慰她一下,就和之前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一样。当然你不管也无所谓,左右他们与我们不会有太深的交际,他们心情如何与我们无关。」 最后一句墨宴说得散漫,显然是只代表他自己的态度,不影响白琅自己的选择。 白琅惦记着要好好学习交际之事,还是决定「安慰」苏岚,照着之前墨宴和他说过的说辞重复一遍:「这件事情不怪你,是画皮鬼手段卑劣,利用了你。」 苏岚似乎还是自责:「如果不是我太轻易相信了它的话……也不会这样就被利用。」 这次是方慕雅开口帮着安慰她:「岚岚你别这么想,是那画皮鬼伪装得太好了。我和姑姑平日那么亲近,都是在得知真相时才反应过来此前那些不对劲之处。你才多大呀?这些事情不能怪你。那画皮鬼就是看中年纪小好骗。」 「现下你最紧要的还是乖乖休养,早点恢復得健健康康的,说不定还能帮着让你娘亲醒来。不要去想那些其他的事情,更不要继续责怪自己了,知道么?」 方慕雅说得温和轻柔,苏岚总算听话地点点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岚岚知道了。」 安慰人的效果十分显着。 白琅看得惊嘆。原来安慰人是需要这么说的么? 他默默将方慕雅说的话都记下来,当作了一个可供积累学习的素材。 为了能让苏岚心情更平復得更好些,方慕雅还特意拉上白琅陪着她一起简单地聊聊。 而另一边,自白琅墨宴他们抵达后便始终沉默着的凤鸣几次看向墨宴,又几次收回视线,一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拉不下这个脸主动找墨宴的样子。 墨宴老早就注意到他这来来回回的视线,凤鸣不主动,他也懒得开口提。 反正纠不纠结煎不煎熬的那都是凤鸣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才懒得管这种叛逆小孩。 第192页 须臾,凤鸣终于纠结出了个答案,走上前,假装很不好惹的样子:「墨宴,我有件事情要单独问你。」 墨宴注意力还在白琅身上,懒洋洋道:「有何想问的你直接在这里问就是,我懒得动。」 「……不行!你必须跟我出去一趟!」凤鸣没想到墨宴这么不领情,这执拗的劲儿一下便起来了。 但他也顾及着墨宴比他还难搞,气势汹汹地说完,又别别扭扭补充一句:「你只要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我就不纠缠你们,随便你们爱走不走!」 墨宴混不在意:「你是凭什么觉得你这么一句话威胁得到我?」 凤鸣又急又气,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有任何筹码。 从一开始,就只是他赖着白琅而已,墨宴要是想赶走他,随时都可以。 不过墨宴大抵知晓凤鸣是想问什么,他并不想回答,但看凤鸣这不得到答案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指不定在他们走的时候会不会还专门凑过来捣乱。 他比较嫌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勉强还是同意了凤鸣的请求。 凤鸣眼底微亮,又立马收敛起来,一脸严肃似的同墨宴暂时离开这个房间。 几乎是刚一出门,凤鸣就直接问:「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捡了我回去又不管我?」 年幼时的他们必须依靠捡到他们的人才能生存,所以被「抛弃」对流落在外的凤凰妖族来说是一件非常伤害自尊的事情,他们必须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墨宴还惦记着不能放白琅一个人,不想和凤鸣纠缠太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因为我死了。」 凤鸣:「???」 他一开始没信:「你就算是搪塞我能不能也想个好一点……」 他说到一半,又忽地想起之前听到过的,司明熙说白琅不是这个世间人的事情。 他们凤凰妖族流淌着上古神兽的血脉,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会比寻常人与妖会更深入些。 凤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瞪大眼睛:「你们……」 墨宴却没再停留:「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们离开前我会告知你你们族群的位置,之后就不要再联繫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回到房间内。 凤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视线又逐渐转向房间内正在陪着方慕雅与苏岚的白琅。 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第108章 苏岚甦醒后, 也帮着方慕雅一起照顾起她的娘亲陈新柔。 兴许是苏岚的声音唤醒了陈新柔的求生意志,约摸两日后陈新柔也终于醒来。 苏志荣在陈新柔甦醒时试图去看过她,不过被方慕雅和凤鸣一同拦在了门外, 苏志荣还企图对俩小孩动手强行闯进去,被有修为的凤鸣给暴打一顿。 后来还是陈新柔听到动静主动出来,与苏志荣彻底决裂。 苏志荣又被邪祟上身又对妻女不忠,在落隐村内名声一落千丈, 没能取得陈新柔的原谅,还想欺负小孩, 最终被殷知与潘武通等一众长老一致决定逐出村落。 至于苏青刚,同样由于品行不端被革除了族长职务,和苏志荣一同被迫离开了村子。 苏岚被作为未来族长继续接受培养, 殷知亦与潘武通商议着要让村落内的大家都能有机会出门之事。 不过这些更深入的事宜,便不是白琅与墨宴感兴趣的了。 在确认陈新柔母女俩无事之后, 墨宴便准备带白琅启程离开落隐村, 前往白家那个小宗门目前所在之处。 出门之日, 方慕雅、苏岚、殷知与潘武通都到了村落门口送他们。 凤鸣没来, 大抵是不愿面对这样分别的场景。 墨宴本来也没想弄出这样的阵仗, 只不过正好昨日方慕雅来问了他们预备何时离开, 白琅便答了,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场景。 方慕雅和苏岚俩小孩表现得更难过些,苏岚还忍不住问白琅:「白琅哥哥……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白琅想着墨宴的话,实诚地摇头:「不会。」 苏岚一下就更难过了, 眼圈红红的, 像是马上都能哭出来。 白琅茫然地回头看向墨宴。 墨宴对苏岚心情如何不在意, 但对白琅的状态很关注。 他无奈笑笑, 传音向白琅解释:「这种时候不用回答得那么坦诚。苏岚问你会不会再来看她便表明她是将你当作好友, 不捨得你。」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继续:「虽说我们确实不会再回来,但你若是不想让对方不开心,又不想说谎,可以说些场面话将这个话题矇混过去。」 白琅并不懂场面话要如何说,墨宴便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侧,看向苏岚他们。 「苏小姑娘的心意我们便收下了,只是我与小白琅此番歷练实在是旅途艰险,事务繁杂,确实不能保证还有再回来的机会。日后我们有缘再相会吧。」 墨宴没像白琅那般实诚地把话说死,似是留了余地,但这样白琅与墨宴他们自己知晓,「有缘再相会」本身就只是不可能再实现的话语。 苏岚看起来还是很难过,但总算重新打起精神,跑到白琅面前,又给他塞了样东西:「这个、这个是我和慕雅姐姐、殷殷姐姐一起送给你们的!」 白琅低头看了眼,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平安符上是他和墨宴两人的名字。 第193页 殷知补充着说:「这是我们圣子圣女一脉传承下来的平安符制作,不过我并无灵力……大抵便只是个慰藉,算殷某班门弄斧了,还望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不嫌弃。」 白琅收下了这枚平安符,摇头:「没关系。」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你们。」 白琅声音轻轻软软的,一句道谢说得很认真,似是真心实意地将他们的心意放在了心上。 墨宴在这时提醒:「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几位便不用再继续相送了,日后有缘再会。」 方慕雅他们都纷纷向两人告别。 白琅一一回应了一句,等回完了,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墨宴牵住,墨宴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我们走吧。」 白琅点点头,与墨宴一同转身离开。 不过就在这个转身的瞬间,白琅不经意间看到了藏在不远处的凤鸣。 凤鸣眼圈红红的,在猝不及防与白琅对上视线的时候看起来很慌乱,连忙又背过了身去。 白琅只疑惑地看了一眼,不太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便懒得管了,随墨宴一同离开。 落隐村之旅,至此便结束了。 墨宴带着白琅先到了附近一片足够大的空地,放出他从洞府中翻出来的飞行法器,同之前用过的飞舟比较类似。 他试探性地问了白琅一句:「你可还需要遮挡视线?」 白琅想了想,点头:「要。太高了。」 这便是还在畏高的意思。 墨宴又看一眼白琅胸前那枚玉珠,玉珠附近所环绕的黑雾确实没有太大变化。 是白琅心结仍未解开,还是这次的歷练其实并非与白琅心结有关? 墨宴一时想不明白。 未免白琅起疑,他亦未停留太长时间,先带着白琅回到飞舟上,等启动飞舟时再替他重新将眼睛遮挡住。 顾虑到这几日白琅似乎本就比较缺乏安全感,这次飞舟上又只有他们两人,墨宴几乎全部时间都陪在了白琅身边。 约摸五日后,他们便接近了一个叫桑元镇的地方,在墨宴预备在这个地方暂时落脚。 白家在修仙界创立的宗门叫白归宗,宗门虽小,但亦能庇佑所在城镇,白归宗所在之处便被更名为了白归镇, 而这桑元镇与白归镇相距不远,墨宴便打算从桑元镇开始回归他们初时用马车的行路方式,顺道沿途打听有关白归宗之事。 白琅并不适应在飞舟上几乎都要蒙着眼的状态,能够恢復陆路于他而言是好事,在墨宴提出询问时径直便答应了下来。 九月二十五,秋意露重。 离了自带灵力防护的飞舟,地处偏北的桑元镇吹得白琅有些冷。 他穿得本就单薄,又不懂灵气护体,忍不住往墨宴身边缩了缩。 墨宴注意到他的状态,问:「是冷了么?这边确实会比落隐村冷许多。」 他说着,顺手给白琅身边落下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力。 冷风被隔绝在灵力之外,白琅却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不要灵力护体,我想买衣服。」 「嗯?」墨宴初时还未理解他的意思,但转念一想,修仙界中确实不乏觉得穿上暖和衣裳会比灵力护体更有安全感的。 白琅生前本就没有修炼过,想来是习惯了靠厚实衣物取暖,哪怕有灵力护体,心理上仍会觉得冷。 墨宴应了下来:「行,那我们先去找个落脚客栈,然后我带你去买些秋日与冬日的衣裳。」 白琅乖乖点头,与墨宴牵着手往桑元镇内走。 桑元镇并无庇护宗门,比之云山镇要小一些,但人并不少,大街小巷上仍能见到不少往来修士与凡人。 墨宴提前了解过桑元镇,这边盛产茶叶,附近不少茶庄,他大致先简单看了一圈。 正巧此前顾舒术给的茶叶差不多该见底了,墨宴便盘算着在这边多逗留两日,看看能不能给白琅找到新的合他心意的茶叶。 他们走了一圈,在看起来最繁华的主街上找到了一家客栈。 这会儿正好也到了午膳时间,墨宴定好了客栈,便又点了些饭菜让小二直接送到厢房内来。 小二领命,下楼去给他们备菜。 房间内只余下白琅墨宴两人,墨宴照旧去布置些防护性的结界阵法,白琅便在屋内看了一圈。 他们定的是这家客栈里最好的厢房,小二听闻他们是两人住一间,又见他们手牵手举止亲密,还特意带他们到了一个双人间,家具一应俱全,位置亦足够宽敞。 就连床铺都比此前白琅住过的任何一个房间都大些,躺下两人绰绰有余。 床铺被褥亦是干净整齐,摸上去很软乎,材质还是很不错的。 这配置倒是比繁华的云山镇的客栈都好上不少。 白琅没多想,坐在床沿安安静静地看着墨宴忙碌。 这么几日时间过去,白琅看得出来墨宴的状态比刚昏迷醒来时要好一些,虽然手心仍有些凉凉的,不似之前那般温和,但也比最糟糕的那会儿要好许多。 只是白琅偶尔亦会在夜间感知到墨宴似是受到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影响,睡得不太安稳。 墨宴身体状况恢復不到最开始时的模样了。 这是白琅最近逐渐认知到的事情。 他听钟馗说过,墨宴受怨气侵扰后还强行动用过量灵力的严重后果,即便能比昏迷那段时间好,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了。 第194页 可墨宴从来就不会同他说这件事情。 墨宴总是一副无事发生,满心满眼只知道照顾好他的模样。 白琅大可直接同墨宴说他知道他身体不适之事,但他不想。因为墨宴肯定会更加逞强,更加注意不在任何时候暴露自己身体的不适。 墨宴会更难受的。 白琅只能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心墨宴,让墨宴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少用他自己的灵力。 他真的……不愿意见到墨宴为了保护他——为了他,再出任何事情了。 墨宴本该是那么厉害那么潇洒的人。 白琅兀自放空自己,但这一切飞散的思绪,都在见到小二端上来的、红通通的菜色时戛然而止。 他闻到呛鼻的辣味,察觉出眼前的菜色似乎比墨宴做的那些会更辣些。 是了,墨宴会顾及到他吃辣不多,刻意控制辣度,但这客栈的厨子可都是按大众口味来做的。 白琅盯着那碟菜,把方才那些放空时产生的思绪打包丢掉了。 或许……他也不是不可以选择找个机会和墨宴好好谈谈。 第109章 白琅盯了会儿菜, 又抬头看向墨宴,只见墨宴似乎对这菜色还挺有兴致的。 但这感兴趣的神情只在他眸间转瞬即逝,接着他便看向了白琅, 问:「这边的厨子做的可能会更辣一些,不知你能否接受这样的辣度,需要我再去重新点一份辣度低一些的么?」 白琅收回了看向墨宴的视线,最终还是摇摇头:「不用了, 这样就好。」 大不了就是多喝几杯水。 见白琅表示没问题,墨宴便不再继续在意口味的问题, 坐下陪他一起吃。 白琅这一顿吃得就比较慢,但也有刻意控制不让自己动作太慢,免得墨宴看出什么不对来。 墨宴注意到了他小小的异样, 但习惯了白琅的有话直说,没有他会向自己隐瞒什么事情的认知, 还以为他这是在飞行法器上几日不曾进食, 现下要重新适应一番。 白琅听了墨宴的担忧询问, 在扒拉米饭的间隙顺着他的猜想应了下来。 一顿简单的午膳仿佛被无限拉长, 等好不容易结束了, 白琅便趁着墨宴出门去找小二来收拾东西的时间, 多给自己倒了几杯茶水。 这边的茶水清而微涩,是白琅不会喜欢的口感,但现下他亦顾及不了挑剔。 等墨宴回来时,桌上的茶水只余下小半壶, 而白琅正在自然且随意地往自己杯中倒茶水, 看不出分毫端倪。 墨宴亦未多想, 思及这边的茶水白琅不喜, 阻拦了他倒茶的动作, 转而去给他沏了壶新的。 白琅终于稍稍松口气。 相安无事地休息一阵后,白琅缓了过来,乖乖地坐在床沿边,并无要做其余事宜打发时间的打算。 墨宴估摸时辰,便提议道:「我记得方才看到过这客栈附近有不少成衣铺子,若是小白琅你无其余想做之事,我带你去备至几身秋冬的衣裳吧。」 白琅对这个确有兴趣,点头,起身跟着墨宴一道出门。 他们所在的客栈本身处于桑元镇内比较热闹的地段,周围商铺众多,成衣铺子也如墨宴所言,附近开了好几家。 墨宴带着白琅先随意进了一家,让店家把合适小白琅尺寸的成衣都拿出来。 掌柜的大抵看出墨宴应当是位财大气粗的,忙同店里帮着干活的伙计一道按墨宴要求找来了合适白琅尺寸的秋衣冬衣。 桑元镇除却茶叶出名外,布料成衣制品亦是不错的,附近一些宗门若有弟子需要置备衣裳,多来桑元镇逛。 墨宴大致看了下,品质确实算得上上乘,这才满意地让白琅自己挑选。 掌柜与伙计那出来的风格各式各样,白琅看了一圈,最终还是将视线停留在白色的那几套上。 不知为何,他还是比较习惯穿白衣服。 掌柜的见白琅选中自己喜好的风格,继续热情招唿:「这位小公子若是有看上的衣裳,小店这边还有专门的试衣法器。 「只需拿着这身衣裳的专属玉牌至法器前感应一番,便能出现小公子您穿上这套衣裳后的模样。」 白琅听得云里雾里的,回眸看向墨宴。 墨宴轻挑眉梢,似乎对掌柜所言亦感到新奇。 墨宴鲜少有购置成衣的习惯,通常都是直接找布庄与裁缝铺子量身定制。 他亦打算今日带白琅去找个裁缝铺子下订单,今日会来成衣铺,便是想着在定制衣裳送来前,先给小白琅买两身成衣应付一下。 他也没想到,这成衣铺子的法器居然都发展到这样的境界了么。 掌柜都这般倾情推荐了,墨宴见白琅并不抗拒,便让他去试一试。 白琅依掌柜之言,随意拿了身白衣上挂着的玉牌,又接过掌柜递来的一颗透明水晶球。 水晶球底下有个专门的凹槽,白琅把玉牌嵌进凹槽内,再依照掌柜的提示,输了一些灵力到这个水晶球内。 紧接着,他便见到水晶球内腾腾升起一片雾气,雾气散去后便显映出白琅穿着那身衣裳站着的模样。 水晶球内显示出来的人影还可随着白琅自己的动作而动作,只要不将牌子拆卸下来,便可随意放置一处,前后左右地去观察。 白琅惊奇地微微瞪大眼睛:「好厉害。」 第195页 他声音细细软软的,这般夸奖的模样听起来真诚又可爱。 掌柜对他很有好感,听到他这般夸赞,更是开心,又教了他如何更全面细緻地从水晶球内的影响来看这身衣裳合不合适他。 白琅仍处在新奇的状态中,听得认真,时不时还会跟着点头,或是实践掌柜之言,愈发觉得这修仙界的东西真的太厉害了。 掌柜把能教的都教给白琅后,便由着白琅自己继续试。 白琅便一连又试了许多。 墨宴见他玩得开心,便没打扰他,只站在一旁看着,眉眼间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下意识的温和浅笑。 掌柜见状,忍不住问墨宴:「二位公子……可是道侣?」 修仙界内断袖之癖很常见,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相恋之事皆时有发生,寻常之人都不会觉着太奇怪。 白琅正专心在玩水晶球上,并未听到掌柜同墨宴说的话,墨宴稍稍敛了神情,随口似的道:「并非。只是师徒罢了,他是我小徒弟。」 「噢噢原来是这样。」掌柜忙应了声,「那公子与爱徒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吧,我还挺少见到师尊亲自带徒弟来买衣裳的呢。」 而且这看向徒弟的眼神真的很像是在看道侣诶。 掌柜默默在心底补充一句。 修仙界性取向自由,话本性癖亦是千奇百怪,这种师徒相恋都已经算是最常见老套的剧情了,掌柜平日里就看过不少。 不过人家没承认,那大抵便是还没成吧。掌柜心想着,怕自己不小心戳了墨宴的心窝子,便没有就关系的话题说得太深入。 墨宴满心都还放在白琅身上,未留意掌柜的神情,只是被他一句「关系好」说得很满意,也稍微有了些和掌柜闲聊的心思。 他顺便也提了一下这个试衣所用的法器,问掌柜是不是他们自家研制的。 掌柜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鍊气期的小修士,可没有这般能力。这是白归宗那边给我们的。我们镇子上的成衣铺子人手一个呢。」 「白归宗?」墨宴听到他感兴趣的字词,「白归宗不是管辖白归镇的么,怎么还给你们供给法器?」 掌柜笑道:「这位公子应当此前不在这一片吧?白归镇附近有几个并无宗门管辖的城镇,我们与白归镇相距都比较近,白归宗便时不时会给予我们一些帮扶。 「初时我们还想着是不是那白归宗胃口大,想将我们几个附近城镇都敛去他们的管辖范围内呢,不过白归宗那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只说是希望我们的日常生活能过得更便利些。」 墨宴听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那白归宗大抵是何时开始给你们提供帮扶的?」 掌柜想了想:「就这近几十年吧。说是他们宗门要扩招弟子,只是想让我们帮着多宣传宣传。起初我们都不太乐意的,后来见白归宗那边确实诚心便答应,左右我们也不亏。」 说到这,他还继续补充:「白归宗也确实是靠得住。最开始他们给我们的也都是些物资自助,现下甚至愿意主动给我们供给法器了,还是白归宗那边的弟子们特意研制的。 「有了这试衣法器啊,我做生意都便捷了不少呢」 掌柜说得乐呵呵的,墨宴大致明白了。 这白归宗只怕是想宣传事假,胃口大事真。 从初时的小恩小惠,到现下的慷慨大方,只不过是在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让附近城镇之人放松警惕,卸下戒备。 像试衣法器这样的「方便」用得多、用得惯了,再给他们全部收回那可就难了。 再这样慢慢过个百年时间,白归宗想将这些城镇纳入管辖范围那不就是易如反掌? 这是随意来个旁观者都能看得清的事情,但他们这些城镇内的利益既得者可就不一定还能保持清醒了。 修仙界的宗门排行素来是要看管辖范围的,能够拥有的管辖范围越大,榜上有名的机会便越多,也更能吸引一些新的弟子来到宗门内拜师求道。 但修仙界亦有通则,这管辖范围必须是该城镇自愿的,不能硬强,不能动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只是依靠宗门实力的强大来吸引归依城镇。 像白归宗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便划在「利诱」的范围内,是被禁止的。 看来这白家是真的有点太急于光復了啊。 墨宴大致了解到一些情况,但并未同掌柜说明。 与他无关之事他可不想掺和。 正好白琅那边玩得差不多了,墨宴就将他挑选的几套衣裳都买下来,收进储物法器内。 接着他便又带白琅去了布庄挑选布料,又找了裁缝铺子量身定做了几套冬衣。 冬衣定做需要几日的时间,白琅疑惑地问墨宴:「我们要在这边住几日么?」 墨宴点头:「嗯。这边距离白归宗近,亦有不少与白归宗牵扯的事项,我想顺便多了解些情报。还是你不想住在这边?你若不想停留,我们直接去白归镇亦可,大不了到时我再回来拿一趟。」 白琅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没有,无事,我没关系的。」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重复含义的内容,这是以往的他不会有的说话方式。 但墨宴心思还在白归宗事上没回来,并未注意到这点不对劲。 唯有白琅悄悄在心底嘆了口气,在墨宴没注意的时候皱起脸。 第196页 可是这边的菜真的好辣哦。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愁眉苦脸.jpg 第110章 勉强自己吃过量承受不了的辣椒的后果, 就是白琅隐隐感觉到了自己胃里的不适。 他们现下的身体不会受寻常人病痛影响,白琅本是仗着这点才放肆地伪装。 但他不知,这并不代表受了过量的刺激后仍能完好无损。 白琅的忍耐性很好, 他隐瞒住了自己身体的不适,只是在墨宴离开时有些恹恹地坐在床边。 墨宴的伪装恐怕比此刻的他还辛苦。 白琅想着。 怨气侵扰着他的身体,他却还能伪装得无事发生,继续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白琅突然有点想任性一次。墨宴这样折腾自己, 他也想折腾自己一次。 墨宴总是骗他,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他也要这么做。 白琅坐在床边, 一手轻轻按了下自己隐隐作痛的胃部。 有点难受,但并非不能忍。不过若是多来几次那样过量的辣……只怕会越来越疼。 白琅听到门外有动静,深吸一口气, 将神情恢復成平常的模样。 反正他这都是和墨宴学的,墨宴就算说他学坏了, 那也是怪墨宴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想着。 白琅这般任性的后果, 就是在两日后的午膳结束时, 终于还是受不住胃里几乎是痉挛般的抽痛。 他脸色比之前在无名小镇刚醒时还要苍白, 痛苦地皱着脸, 额间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捂着肚子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墨宴被他这突然爆发的状态吓了一跳,忙扶住他:「怎么了小白琅?怎么忽然这么难受?可是这饭食有问题?」 白琅艰难地摇了摇头,一手紧紧拽住墨宴袖角,眼眶红红的, 用尽力气才组织出一段完整的语言:「胃好痛……我想去床上躺着……」 墨宴慌乱间只听到「胃痛」与「躺着」两个关键词, 率先过滤出了白琅说想去床上躺着的事情。 他先将白琅抱到床上曲腿坐着, 又去给他做了一杯糖水。 「来小白琅, 喝点温糖水应该能好一点。」墨宴将手中的杯子递到白琅面前。 等白琅接过后, 他挨着白琅坐下,一手揽住他让白琅可以靠着他卸点力气,一手在掌心运起些灵力,想用火灵根的暖意帮白琅稍微按揉舒缓些。 但是白琅一声不吭地推开了他的手。 墨宴有些困惑,以为是自己动作太轻让白琅觉得痒了,解释一句:「你现下胃不舒服,我给你暖暖按一会儿,能让你好受一点。」 白琅捧着喝了小半杯的糖水杯子,还是很难受,但倔强地回答:「不要你按。」 他疼得眼圈已经彻底红了,说话时带上点鼻音,轻声细语,很委屈似的。 墨宴这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他哪里没做好吗? 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看起来有些失落。 白琅好像……还是第一次嫌弃他的照顾。 但墨宴的思绪并未来得及发散太多,便感觉怀里的白琅又身上拽住了他胸前衣料。 他低头,只见白琅已经把糖水喝完了,但面上的痛楚难受并未减少分毫。 他想起身再去给白琅倒一杯,但胸前紧紧被攥住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 墨宴现下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好先把人抱住,尽可能让他能处在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状态下。 他仔细留意着白琅的状态,只见白琅已经被疼哭了,眼泪只往下掉,又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唇瓣似乎都被他自己咬肿了,红通通一圈。 ……嗯?嘴唇肿了? 墨宴在心疼之余突然意识到不对,这微微红肿的模样看着可不像他自己咬的,倒像是……被辣的。 他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什么:「小白琅,你胃疼是不是因为被那些菜辣到了?」 白琅过了会儿,才在墨宴怀里轻轻点头。 但是这几日他们吃得都是差不多的菜,按照他们鬼使的身份,如果白琅能吃辣,或者只是这一顿被辣到了,根本不可能发展成这样的地步。 墨宴心底有了猜想,继续问:「你是不是……不能吃辣?一点都不能的那种?」 白琅还是轻轻点头。 墨宴这下都说不清自己是心疼还是生气了:「你不能吃辣怎么不同我说?上次给你尝试口味时你怎么还说感觉还可以?」 白琅没说话,在墨宴还想再问一次时,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因为你喜欢。」 墨宴的火气一下就被浇灭了。 都已经疼到这个地步,可想而知来桑元镇时起,白琅恐怕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可他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理由就是因为看出他喜欢吃辣? 墨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復下心态,好言劝说白琅:「我已辟谷数百年,是否吃食于我而言都无所谓,符不符合我自己的喜好亦不重要。 「我并无进食的需求,陪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吃饭,希望你能健康,你不用以自己为代价,来让我开心。」 他劝说得温和,希望白琅能够知道以自己为重。 但白琅只觉得他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倔强地回答:「我不要。我就要你开心。」 墨宴一梗,甚至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197页 他是第一次碰上白琅这般任性,但偏偏这任性的理由……又让他没办法对白琅说些什么。 过了会儿,墨宴才终于重新缓下情绪,问:「那理由呢?你这么做总得有个理由,我最近也没遇到什么还需要你来哄我的糟心事吧?」 白琅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赌气似的说:「没有理由,就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墨宴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教你……」 他没说完,又想起这段时间白琅稍有些反常的举动。 诸如拉上他一起吃饭睡觉,诸如对平日喜好的甜口菜色表示出没有兴趣,又诸如……总是在他想用灵力为白琅坐些什么的时候表示拒绝。 墨宴终于又意识到什么,怔怔地问:「你……知道我身体不适?」 白琅不吭声了。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 他过了会儿才小声嘟囔似的说:「你不是总想做我师尊么?那师尊言传身教,徒弟都学了去,难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他这一番「歪理」说得墨宴真是无法反驳。 墨宴甚至都顾不上对白琅承认他们师徒身份表示欣喜,情绪复杂地消化了这件事情,继续问:「你是何时知晓的?」 白琅垂着眼,回答:「在你和司明熙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你帮我写临帖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墨宴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夜他因司明熙说他与白琅有段共同缺失的记忆,因而动用了自己的魂力去搜寻自己的识海,亦导致了他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差。 那天夜里他因为实在受不了怨气的侵扰,估摸白琅已睡熟了,便短暂露出过一会儿不太舒服的情绪。 但没想到还是被白琅看到了。 更没想到白琅居然知晓得这么早,却一直不曾同他说过。 墨宴回想这几日白琅的表现,恍悟。 什么陪睡陪吃,其实根本不是白琅受他那次昏迷影响缺乏安全感,而是知晓他身体不适,在用白琅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他。 而这一次的任性,又何尝不是在让他「感同身受」。 让他知道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为了让白琅开心,白琅心底会是什么感受。 墨宴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楚,揽着白琅的动作稍微紧了些:「对不起小白琅,是我之前太逞强了。」 白琅认真点头:「嗯,就是你太逞强。」 这一句实诚又认真的话一出来,墨宴突然就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本的情绪都缓和了不少。 白琅奇怪地看他:「你笑什么?」 这明明是很正经严肃的道歉场合。 墨宴收敛自己的情绪:「没事,只是觉得你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很可爱。一般而言这种时候要么是你安慰我,要么是你继续生气……不过这样的回答,确实是最符合你性格的。」 墨宴一直在教白琅人情世故,教白琅如何应付旁人说的不同情景的话,但面对他时,他倒是更喜欢白琅这种本真的状态。 想说什么便说,不必去思考顾虑怎样的状态才是最得体最合适的。 墨宴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尽可能温和地劝说道:「那现下你已惩罚过我,亦惩罚过你自己,就让我用灵力帮你按会儿,好不好?」 但白琅态度很坚决:「不要。用灵力你会更难受的,我不要你难受。」 墨宴只好妥协:「好好,那我不用了。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可发热的法器给你凑合用用吧。」 白琅这才满意,靠在墨宴怀里看着他翻。 墨宴本身并不畏寒,他的一堆法器当中确实找不出能自发热又不带其他乱七八糟功效的玩意,翻来翻去,最后还是想起来慕箐芍之前给白琅的那颗珠子,干脆用了那个给白琅捂一捂。 有了热源,加上之前的糖水发挥功效,白琅胃部痉挛般的抽痛总算稍稍缓解一些。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上许多,由着墨宴藉助珠子的温度,一圈一圈地帮他轻轻按揉。 墨宴掌心抵着珠子,动作很轻,白琅的状态也总算好得多了。 他靠在墨宴的肩膀上,缓回了些说话的气力,继续刚才他们还没完全结束的话题。 他看着墨宴:「我已经说了我的理由。那你呢,你为何偏要这般隐瞒着你自己的身体情况?」 墨宴顿了顿,没想到他会主动再提及这个话题,过会儿才说:「自然是不想你担忧。」 这话说得很敷衍,白琅不太信。 在落隐村时他还没完全明白「担心」是种什么情绪。 他半信半疑地盯着墨宴看,似乎只要墨宴再重复确定一遍就只是单纯怕他担心,他便会完全相信。 但墨宴对上白琅的视线,又忽地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确实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而且这一次……他不太想继续隐瞒白琅了。 毕竟,总不能让他这个「骗子」的形象在白琅心底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后面写不完了,就断在这吧(顶锅盖跑走) —— 感谢【方星文鲸】x20的营养液mua! 第111章 墨宴沉默了会儿, 并没有马上开口同白琅说明全部情况,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琅受珠子的安抚,胃部的痉挛抽痛已平息许多, 往墨宴怀里又拱了拱,非常不客气地找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等着。 第198页 墨宴感受到他的信赖,眉眼间的些许顾虑终于还是消散了。 他还是希望白琅能真正安心。 墨宴嘆口气,总算开口:「若真要说的话, 其实还与你有关。与……失忆前的你有关。」 「失忆前的我?」白琅疑惑抬头。 墨宴轻垂眼睫,黑眸对上白琅此刻清澈的灰眸。 「嗯。你这次失忆影响亦影响了你原本的修为, 失忆前的你比现下的你要厉害许多。」 白琅回想之前在高阁中,他能把画皮鬼打飞的事情。 他觉得现在的他也很厉害。 白琅想着,但并未直接同墨宴这么说。总觉得这样夸自己好像怪怪的。 他没说话, 墨宴便继续说下去:「在你失忆前,我们亦要每日处理各种恶鬼厉鬼事宜, 按照我们原本的分配, 该是我们合作完成的。 「但实际上……每次都是你在最前边, 把所有需要处理的恶鬼与厉鬼都解决了。」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我吗?」 墨宴点头:「嗯。那日你坠楼时, 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我用的武器, 那是我们职务特有的武器, 你亦有一把,只是现下用不了。 「你那一把都用过许多次了,但我那一把,在你坠楼那日, 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用。」 「在你失忆之前, 我没有任何能够保护你, 或是为你做些什么的机会。」 墨宴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白琅自来到冥界起, 除却一开始由墨宴教会他各种规则, 以及需要墨宴来吸收怨气以外,其他没有任何给墨宴发挥的余地。 墨宴始终记得他们的第一次配合去捉恶鬼那次,同是初次使用斩魂镰刀,墨宴还在想着该如何不让场面太残忍,免得看起来年纪小小的白琅留下心理阴影,结果白琅本人已经直接把那企图作祟的恶鬼干脆利落斩了个魂飞魄散。 墨宴当时都被白琅的果断兇残给吓了一跳,结果白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收好了斩魂镰刀,继续去找下一只恶鬼。 自那以后,墨宴的斩魂镰刀再无用武之地。 初时墨宴还乐得无事,但后来心态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 大抵就是在白琅给了他那一盏自制的花灯时起,他就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白琅包揽一切危险事宜的举止,让他有点不满了。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觉得白琅抑制了他的发挥,如今开窍了的墨宴已完全想明白,他的不满不是针对白琅,是针对他自己。 他不想再被白琅「保护」,他不希望白琅总是这样逞强地去做最危险的那部分。 他也想让自己变得能让白琅信赖依靠。 可是白琅总是一言不发地就抢在墨宴之前解决了所有危险,只留下一些他自己无法处理的怨气给墨宴。 甚至这一次白琅歷练,都是因为他隐瞒了自己受怨气侵扰之事,默默忍受到了无法再忍受的地步。 这是墨宴最害怕看到的场景,而这个场景真正发生了。 他在慕箐芍确认白琅要前往人界歷练的当时,想都没想就说要到人界来陪白琅一起。 之前的他始终认为自己会这么做,只是怕白琅拖累得他一起魂飞魄散。 可实际,他分明就是担心白琅,同时亦自责自己未能及时察觉白琅的不对。 他不愿再见到白琅身处险境的情景。 他不愿再被白琅护在身后,自己连白琅不舒服都没有分毫察觉。 墨宴将这些压在心底的情绪,过滤掉白琅目前不能知晓的内容,几乎全都坦诚地同白琅说了一遍。 白琅听完,更奇怪了:「那你还想当我师尊?」 墨宴正抒情的心绪一下子被扎破了。 「……虽然以前确实都是你保护我,但不代表我没有这个实力。」墨宴给自己找补一句,「我只是没有这个机会。而且你所有技能都是我教会你的。」 白琅姑且信他了。 他直白地问:「所以你是怕把身体不适之事告诉我,我会嫌弃你没用吗?」 他这话问得更扎心,但墨宴不得不承认:「嗯,更深层次的缘故便是这个。 「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希望我能帮到你。我不想……只被你保护。我想让你知晓,我也是值得你依靠的,你不需要独自隐瞒任何不适。」 但墨宴这一次还是没能注意到白琅的不适。 他觉得自己还是失职了。 白琅抬眸看着墨宴,清晰地感知到墨宴此刻不太好的情绪状态。 须臾,白琅收回视线,小声地说:「可我也想保护你。」 「什么?」墨宴没太听清。 白琅又换了种说辞:「我们为何不能互相照顾对方?明明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为何……为何非要分个你我。」 这是白琅自各类风月话本中学到的理念。 话本里都说,相互喜欢的两个人是会彼此帮扶,彼此照顾的。 虽说他尚不知晓墨宴对他的喜欢是何种喜欢,但归根结底他觉得差不多。 他们明明是一起的,干嘛又搞个你保护我,我保护你的? 墨宴却因白琅的话顿了顿。 他并未失忆,对于「一起」的领悟便会更深些——他们本就是,註定共死的同一体。 不论哪一方出事,另一方都不可能活得下去。 第199页 他们真正该做的,不是争着抢着谁保护谁、照顾谁,而是相互扶持,彼此分工。 这是曾经的白琅,与现下的墨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曾经的白琅尚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性格,孤僻也便算了,墨宴这个清醒的仍这么做,便是太钻牛角尖了。 墨宴长舒一口气:「对不起,在这件事情上是我顾虑得不够周全了。」 白琅小声嘟囔:「嗯,都怪你。」 墨宴无奈轻笑一下:「怪我怪我。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逞强了。」 白琅没吭声,看起来似乎还是不太开心。 墨宴又问:「那我的小白琅还有何别的心事?」 他这话说得调侃,听起来和平时喊「我的小祖宗」是差不多的。 白琅闷闷不乐地说:「但我还是帮不到你。你是为了我才遭受那么多怨气侵扰的难受,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简单来说,便是还在担心墨宴的情况,并且懊悔自己的无用。 失忆的他胆小又爱哭,和墨宴所描述的那个曾经的他,曾经那个可以很淡然处置恶鬼的他大相迳庭。 现下的他除了拖墨宴后腿,什么都做不了。 白琅第一次那么迫切地想要回自己所有的记忆。 他不要墨宴出事,更不要墨宴因他而出事。 墨宴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回忆似的说:「其实原本……确实有你可以帮到我的,或者说只有你才能帮我做的事情。」 白琅再次抬头:「什么事情?」 墨宴嘆了口气:「在你失忆之前,你其实会一样术法,那是只有你能用的术法,功用便是能净化我体内侵扰我的怨气。 「只是如今的你只记得你执念比较深的事宜,应当也不记得这个了。只能是尽量想办法让你通过歷练,待你恢復记忆了再帮我。」 墨宴的后半句白琅基本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停滞在墨宴所说,唯有他知晓的那个术法上。 净化术法的话……白琅似乎还真记得一个。 他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不疼了,稍稍坐起身,在墨宴疑惑的视线中併拢五指,覆在墨宴的胸口前。 墨宴倏地愣住了。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就是白琅为他释放净化术法时会用的。 白琅已专注在自己手心间的动作,闭上眼,感受着墨宴体内那些翻涌乱窜的怨气,遵循本能将那些四窜的怨气全部聚拢在一块,一次性全部抽离出来,掌心收拢成拳。 ——那些侵扰墨宴多时的怨气,就这么被白琅一把直接捏碎了。 末了,白琅睁开眼,好奇地看向墨宴:「是这个术法么?」 墨宴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代表怨气的寒凉气息随着白琅的这一下抽离彻底消失,只余下白琅输送进来的,独属于他的短暂停留的浅淡气息。 冷冷淡淡一缕,清冽如泉,是墨宴最熟悉的,每次白琅为他施展完净化术法后都会留下来的水灵根波动。 墨宴是火灵根,白琅的水灵根与他本是冲突的,但墨宴从不会觉得白琅留在他体内的气息让他难受,反而到了后来,他还会留恋这浅浅的几丝微凉。 这就是白琅独有的净化术法。 墨宴忍不住问:「你……何时记起的这个术法?」 白琅歪了歪头:「我一直都记得。就如同我记得我叫白琅。」 墨宴再次愣住了。 白无常净化术法唯一的用处便是为黑无常净化怨气,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用处,甚至白无常都不能对自己用这样的术法。 白琅连自己生前那些最能成为执念的经歷都不记得,还必须受到刺激才能回忆起片段。 可他却自醒来时起,就记得这个对于他自己而言并无任何用处的术法。 他对净化术法的执念很深。 换而言之—— 他对保护墨宴的执念很深。 在白琅失忆前,他就在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墨宴了。 【作者有话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12章 对于白琅一直在保护自己的认知让墨宴有些难以缓过来。 他始终不太理解曾经的白琅为何总是那般孤僻, 那般喜爱不要命似的往前沖,可若是结合这个认知—— 结合白琅对保护他的执念,他这样往前沖的举动, 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的体现。 可……白琅为何会这样保护他? 明明白琅一直都很嫌弃他烦人。 墨宴看向白琅,只对上他单纯清澈的视线。 曾经的他其实亦是这般的目光,只是总被墨宴抱有情绪地加以曲解。 白琅亦在这时印证了墨宴的猜想:「我觉得曾经的我肯定是在保护你。恶鬼长得那么丑……我才不要冲在最前面。」 最后一句他声音变轻许多,小声嘟囔似的。 或许墨宴描述中的那个他与此时的他性格不大一致, 但审美终究是不会变的。 恶鬼太丑了,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不过若是为了「保护」墨宴的话, 白琅觉得他还是可以勉强克服一下的。 墨宴怔怔地问:「可是……原因呢?我们自初次执行任务时起,便是你始终挡在最前边。」 白琅想都不想直接回答:「因为你长得好看。」 墨宴:「?」 白琅看着他的眼睛,重复:「因为你长得很好看。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若非你长得好看, 之前你让我跟你走的时候,我都不会答应你。」 第200页 墨宴心底那些旖旎的心思散了大半。 行, 是个朴实无华又很符合小白琅性子的回答。 他还以为说不定会是白琅懵懵懂懂间亦对他有什么特殊感情呢……原来只是看脸。 墨宴有些失望, 但又不完全失望, 又道:「既然你喜欢我的长相, 那你还嫌我烦?」 白琅歪头:「你长得好看和你很烦人有冲突吗?我现在认知中的你也很烦人。」 墨宴哽住。 白琅又补充一句:「但不妨碍我就是喜欢你。」 墨宴又立马被哄好了。 他把白琅话语中的「喜欢」当作并无他意的纯粹表达, 只自己在心底四捨五入成了他想听到的那种含义。 保护不保护的话题到这里终于结束, 白琅伸手去牵墨宴,终于又在墨宴的手心处感受到了他熟悉的温度。 他问:「你现在好了吗?」 墨宴点头:「嗯,多亏了你还记得,我已全然无碍了。」 白琅不知该不该相信, 墨宴在他心底的信任度已经跌了大半。 墨宴看出他的疑虑, 引导白琅将指尖搭在了他的手腕命门之处:「这里是所有修士的命门, 亦是医者探查伤患经脉起始之处, 你若实在担心, 可用你的灵力探入我的经脉当中自己看看。」 墨宴的手腕比白琅的要大一圈,这般毫无防备地袒露在白琅面前,还能清晰看到青紫的血管脉络。 白琅的指尖被墨宴轻轻放在了腕间最脆弱之处,稍稍静下来后还能感知到一下一下鲜活跳动着的脉搏,带着独属于墨宴的温度,传递到白琅指尖。 白琅有点不敢动,尤其听到墨宴说此处是修士命门之处时,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反而让墨宴从无事到出大事。 「我、我不敢……」白琅心生退意。 「那我们一起来,我慢慢教你,好不好?」墨宴温声引诱着白琅。 白琅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伸出自己的手放到墨宴面前。 白琅手腕处的肌肤要更白皙纤细些,仿佛轻易便能被折断,触指微凉,亦是他独有的体温。 墨宴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白琅手腕上,运起灵力,和缓地往他经脉内输送。 白琅能感知到墨宴带着火灵根般暖融融的气息注入他的体内,学着墨宴的模样,亦往墨宴经脉内探入。 他只觉自己的识海中似乎忽然多出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脉络感。 那是他如今亲自感受到的,墨宴体内的经脉情况。 白琅觉得有些新奇,闭上眼小心地操控着自己的灵力,跟随墨宴在他体内游走的灵力,「亦步亦趋」似的亦在墨宴体内游荡。 他的灵力带有水灵根独有的微微凉意,亦是墨宴早已熟悉习惯的气息,墨宴并未对他的气息表示出任何排斥,坦然地将自己的一切展露在白琅识海之中。 白琅初时还有些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之后逐渐感觉到墨宴的承受能力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要好许多。 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脱离了墨宴的引导,在他经脉内四处乱窜。 在刚开始乱跑时,他仿佛还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很轻的、带着无奈的笑音。 这便是纵容他的意思了。 白琅不再拘束,放开了乱跑,一点点地感受着墨宴体内鲜活的热度与生机。 真的没有怨气的踪影了,四处都是他最喜欢的暖融融的温度。 他真的帮到墨宴了,墨宴不会再为了保护他而出事了。 这样的认知让白琅真正放松下来,始终压在他心口的其中一块石头亦坠落一块。 白琅的松懈亦给了墨宴可乘之机,他在白琅最无防备之时,将灵力探入了白琅方才不适的胃部附近。 「唔……」 尚余有几分抽痛感的胃部骤然被一阵暖意包裹,白琅不适应地颤了一下。 墨宴忙稍稍减缓了些灵力:「怎么了?是太难受了么?」 白琅已收回自己的灵力,靠在墨宴怀里,轻轻摇头:「没事。只是还有点痛……不太适应。」 能到这样都会抽痛的情况,可见这几日白琅是真的吃辣吃伤了。 墨宴嘆口气,用空出的手揉揉白琅发梢:「这几日亦是辛苦你了。你应当确认出来我已全然无事了吧?我帮你缓和一下,好不好?」 他说着徵求意见似的话,暖乎乎的灵气却不见有分毫要撤离的意思。 白琅缓过胃部一开始不适应的抽痛,感觉比之前好了一些,干脆便没再推拒,自暴自弃似的靠在墨宴怀里,由着墨宴对他做什么都行。 反正他是看出来了,这次的灵力互探,墨宴打一开始就是奔着他的胃来的。 墨宴又轻笑了一声,揉揉他的脑袋:「乖,很快就好。」 白琅没表态,撒娇似的小声说:「那我乖乖听话的话,有没有奖励?」 「有。晚膳多做点你爱吃的如何?」墨宴在同白琅交谈间,手上帮他安抚胃部不适的动作始终未停。 白琅没作声,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墨宴又道:「那——你想要什么?」 白琅冷不丁地:「要你。」 「嗯?」墨宴没听清他的意思。 白琅低着头,声音轻得有些含煳:「要你不准再疏远我。」 白琅感知得出来,这段时日墨宴对他同吃同睡要求的纵容,都是为了隐瞒他自己的身体不适而安抚他。 第201页 如今墨宴身体已全然恢復,白琅不太想墨宴又和之前那样忽然疏远他。 墨宴总算听懂他的意思,心底软软地陷下小块,应下:「好,我答应你,我不会了。」 至于那些曾经的顾虑,他直接抛到了脑后。 天大地大,小白琅开心最大,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白琅终于满意,安心地窝在墨宴怀里,微眯眼享受着墨宴给予他的安抚。 适应了这样暖和的气息之后……其实还是挺舒服的。 有种里外都被墨宴气息包裹的感觉。 墨宴耐心细緻地将白琅胃部的不适完全缓解下来,许久之后才重新将自己的灵力抽出剥离。 失去了体内暖融融的感觉,白琅还有点不习惯了,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仍赖在墨宴怀里不想动。 方才他都差点直接这么睡着了。 墨宴更不会捨得叫白琅起来,顺势同白琅说起这段时日的吃食安排:「你这次有点太伤到你自己的身体了,虽说我已帮你安抚许多,但还是得吃得清淡些。辣的东西你日后便不要碰了。」 白琅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墨宴哪能不懂他的小情绪,补充道:「至于陪你用膳,这个服务我便暂时取消了。就如我方才同你说的那般,我不需要用膳。多做一份不同口味的菜色其实还会更麻烦一些——虽然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但这不介意的前提亦是为了你。若是多做一种口味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话,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我本身便不爱用膳这一项活动。」 白琅再次不吭声,看起来有些失落。 墨宴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夜间的陪睡服务还是可以继续的。睡眠比之闭目养神与打坐调息确实会更有助于精力恢復,你若想,我还是会陪你的。」 白琅这才稍稍满意些:「那我要你继续陪我。」 「好,陪你。」墨宴纵容地应下。 又简单休息一阵后,白琅总算捨得起身,伸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恢復成平日可以活蹦乱跳的模样。 墨宴准备再次去借客栈的膳房,给白琅研究些养胃的药膳,让白琅可以自己先在房内休息会儿,看话本亦或是练字,随他开心。 白琅应了下来,随手翻阅起这个客栈里提供的风月话本,从中汲取各种乱七八糟且墨宴尚不知情的经验。 墨宴从不探究干涉他都在看些什么话本,见白琅坐在书桌边认认真真的模样,笑了一下便要离开。 但在收回视线的间隙,墨宴不经意间瞥见了白琅胸前的那枚玉珠。 ——玉珠内的黑雾,似乎又淡了些? 卷三·深水 第113章 白琅与墨宴又在桑元镇内多待了一日, 这几日墨宴在桑元镇内收穫亦不少。 ——譬如五日后,白归宗将以掌门首席弟子的拜师典礼为名目,广迎四海来宾。 这个消息是半月前开始传开的, 但墨宴亦打听到白归宗宗门内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掌门首席基本确定为下一任掌门人选,至少需要拜入掌门门下 满五年,确认品性能力合格之后才会举办拜师典礼。 五日后的这一次拜师典礼的主角之一,也就是那位首席弟子, 入门才堪堪满一年,亦是白归宗这短短一段歷史中年纪最小的, 才至及冠之龄。 墨宴算过时间,拜师典礼消息传出差不多便是厉鬼那边知晓他是黑无常后几日,而这个拜师典礼举办的日子, 亦是他们路上再怎么耽搁,都该抵达白归宗的日子。 这是厉鬼设的局。 墨宴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 但他并不打算退却。 论公, 解决厉鬼本身便是他们维持人界阴阳平衡的必行职务。论私, 慕箐芍说过白琅此次歷练会与厉鬼有关, 为了白琅歷练的顺利完成, 他亦要将这厉鬼彻底解决。 沐倾月那边说是回月楼找红线, 只是至今过去半月有余无任何进展汇报,基本被墨宴确认为不太可靠。 比起干等着沐倾月那边「大海捞针」,还不若抓紧把白琅的歷练解决,待白琅记忆回笼, 亦能知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出发前往白归镇的路上, 墨宴还试了一下白琅是否仍旧畏高, 得到的结论是仍有些怕, 但是比之前要好许多。 他还是没办法自己御剑, 墨宴陪着他的话,只要墨宴别乱动他就可以比较适应。 墨宴只带着白琅试了一会儿,去往白归镇的路上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坐马车。 临行前,墨宴还带白琅去买了些糖,哄哄现在不是特别开心的小白琅,顺便也给他带着路上吃。 白琅方才被墨宴带着试了现下的畏高程度,以至于情绪不高,等墨宴把糖塞到他手里时才平復些,挑了一颗含着。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问:「现在好点了么?」 白琅由着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嗯」。 「好点了就行。」墨宴牵起他的手,「走吧,先回马车那边去,你再陪我理理你过往的情况。」 白琅感受到手心处微微的暖意,乖乖点头。 墨宴忽然让他试试看还怕不怕高处时,白琅就大致有感觉,墨宴似是对于他自己的过去心结与他所畏惧事宜之间的关联很有兴致。 白琅不太喜欢回忆过往那些片段,但若是能对墨宴有帮助的话,也愿意跟着一块理一遍。 第202页 他们的马车被墨宴暂时安置在桑元镇外一处空地,周遭布置了障眼阵法,不必担心被无心人有心人察觉。 马车是墨宴直接在桑元镇里买的,和之前那辆一样铺了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软垫子,确保白琅能坐得舒服。 他特地买了辆最大的,座椅可供白琅直接当床铺睡下,还有小桌子与暖炉,旁边齐齐整整摞着一沓墨宴随意自客栈附近的茶楼买的话本。 这段时日白琅看的话本数量比之前要多许多,都不爱练字与练剑了,每日似乎就完全沉浸在话本之中。 墨宴仍默认白琅处在不懂里边情情爱爱的状态,对他看话本完全是放任状态,反正他家小白琅很乖,学不坏,那边随便他看了。 墨宴将新买的糖随手放置在白琅最方便拿的地方,又给他泡了壶茶,见白琅状态确实还不错,这才同他聊起过于他过去之事,重新捋了目前白琅回忆起来的过往经歷。 第一个便是他幼年时那场亲眼见证他嫡兄丧命的雷声中的大火。 白琅害怕雷声,本质实则是害怕他嫡兄灌输给他的「恶意」,所有人接近他都是为了杀死他的恶意。 而白琅后来不怕雷声,是墨宴给了他不会伤害他的承诺,白琅胸前玉珠亦是差不多时候首次出现变淡的迹象。 第二个则是白琅再稍大些,目睹生母在他面前坠落而亡。 墨宴问他:「你畏高,是当时你生母的死状吓到了你,还是你后来说的……觉得你生母因你而死?」 白琅仔细想了想,垂着眼睛回答:「都有。但后者因素更重要些。」 他还主动地继续补充:「若是只有我一人在,我不怕高的,我旁边有人我才怕。」 白琅不会主动去高处,几次在比较高的地方时,身边不是有墨宴便是如高阁那般有不少人,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畏高。 但回忆起过往后他才知晓,他根本就不是自己怕高,他是怕在高处的场合,他又会害得别人出事。 这样的观念对墨宴来说会比较奇怪,白琅便拿了方才尝试御剑的事情同他解释:「刚才你教我御剑,我自己试的时候,我不是怕高,只是犹豫你在我旁边跟着御剑,我是有点……怕你会掉下去。 「后来和你站在一块,确保你不会站不稳,我才能安心。」 墨宴明白了。 白琅的第二个心结,便纯粹是出于他自己本真的善意。 在当时,倘若不是他的生母失手自己摔下去了,那先坠楼的便是白琅本人,但白琅的心结确实因为他而害得他的生母悽惨死去。 墨宴不由得更为心疼。 白琅命数被窃夺了太多,他的善恶观与情感感知都尚未成型,他唯一知道的便是他是灾厄,将招来祸患,亦将致人被祸害。 但自始至终,他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个。 墨宴想起白琅还有畏水与怕黑两重心结,大致可以推断应当亦是他曾濒死——以及真正死亡所致。 墨宴不知白琅生前遭遇,但他知晓白琅是在何处死的。 当年他找到白琅的时候,白琅就被囚在一个极小极小的屋子里,哪怕是在白日,那屋子里都透不出一丝一毫光亮。 他初次见到白琅时,白琅就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身上带着大大小小无数处的伤口,几乎没一块好肉。 他的肉身倒在枯草堆上,上边沾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枯草被暗红血块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 而白琅的魂魄缩在另一边的角落里,茫然又懵懂地看着自己的躯壳,在漆黑的屋子中唯有他自己的魂魄还散出淡淡的莹白光亮。 当时的墨宴只觉得他的魂魄看起来很轻,魂体甚至都有些影影绰绰的不稳定,随时会彻底消散了似的。 但是在扭头与墨宴对上视线的那一瞬,白琅眼中的迷茫又尽数散去,只是定定地,沉默地盯着墨宴看。 在那之后,直至白琅封印记忆,墨宴再没见过他露出最初那般脆弱易碎的神情。 后来墨宴向白琅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亦介绍了白琅将要担任的身份。 白琅始终只是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墨宴都摸不清他到底听没听懂,只径直将他带回来冥界。 详细的场景墨宴记不大清了,毕竟都过了数百年,只是记得那间漆黑的屋子,和白琅沉默的模样。 再后来便是墨宴口头教白琅具体事宜,钟馗觉得他们可以试试亲自实践后,白琅又沉默地将所有恶鬼厉鬼包揽。 期间他们去过很多次响雷之地、高阁之处、近水之畔、漆黑之所,但白琅都未表现出过任何害怕与畏惧。 墨宴觉得他又多出一项需要向曾经的白琅寻求解答的事情,他到这时发觉,他对他的小同僚也实在是有些太不了解了。 墨宴兀自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内,白琅不打扰他思考,只乖乖地坐在另一边,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顾舒术给的茶叶昨日已完全耗尽,今日墨宴给他泡的是在桑元镇内新买的茶叶,亦是这几日墨宴让他试了许多种后,终于选定下来能够让白琅比较满意的。 不过到底是差了些口感,白琅还是更喜欢顾舒术亲自种出来的那些。 他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墨宴那边才终于收回自己的思绪,顺手给白琅又倒满了。 白琅便抬头看他,好奇似的等着墨宴说他的「思考结果」。 第203页 墨宴没有太多能告知白琅的,只将目前能够让白琅知晓的交代一下:「现下大致可以确定,你的所有心结能否顺利解开应当关乎着你这枚玉珠内的雾气能否彻底消散。 「待雾气彻底消散之时,你的记忆便将完全恢復。」 白琅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那枚玉珠,里边的雾气确实散了不少,露出些晶莹剔透的内核。 他有些闷闷不乐:「我能不能不要这些记忆,我……我不想回忆起更多的事情了。」 仅有的两次心结回忆都让白琅有些难受,他本能地抗拒回忆让他畏水与怕黑的那些过去。 尤其是关于怕黑的经歷……哪怕白琅已不记得具体内容,但只要想到黑暗的环境,便会觉得窒息难受。 他的潜意识在警告他,那是一段他绝对不愿意再去回想的经歷。 比前面的几段经歷更为极端与恐怖。 第114章 【二合一】 墨宴见白琅露出这般抗拒的神情, 便知他应当是对当年死前遭遇之时抱有排斥。 他心疼地揉揉白琅的脑袋,少有地并未纵容白琅的这次「小任性」:「我亦不想你再回想起曾经那些的遭遇。但没办法,我们的职务还需要继续, 你若是一直不能恢復记忆,我们便始终不能回归原本的职位上。时间久了,很容易出乱子的。」 黑白无常使是他们无法摆脱的职务,影响他们顺利完成职责的个人私念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白琅亦是懂事的性子, 闻言便没再推拒,小声应答:「我知道了。」 墨宴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过去之事已註定, 早晚是要去面对的,我……会尽力让你不遇到那么多危险。」 他未像之前那般总把话说得太满,免得本就不开心的白琅又被哄得更不开心了。 白琅感受着发梢处的温柔动作, 垂眸,敛了情绪。 至少他所丧失的那段过往记忆中, 应当亦囊括了他与墨宴曾经的一段过去, 他们的初遇相识再到后来的相处。 若是能将这些亦回想起来的话, 倒也不算亏。 白琅勉勉强强接受了自己必须要将那些事宜都回想起来之事, 乖乖地不给墨宴增添任何麻烦。 解决这些事宜, 墨宴便带着白琅前往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白归镇。 白归镇与桑元镇相距不算太远,马车过去不过三日时间,他们抵达之时,距离白归宗的拜师典礼都还有两日。 十月初二, 渐入深秋, 北上的白归镇比桑元镇还要更冷些, 怕冷的白琅已直接裹上了在桑元镇才买的冬衣。 冬衣用料极好, 轻而暖和, 上身后亦不会显得臃肿,只是比之夏秋,要圆上那么一圈,衬得白琅身形更显娇小,完全就是精緻少年郎的模样。 白归镇内有风,墨宴怕冷风会吹得白琅难受,下马车前还特意给他披上一件白底细金花纹的斗篷,给他挡挡风。 白琅被墨宴照顾惯了,乖乖地站在马车旁,由着墨宴帮他穿斗篷。 为了系斗篷的系带,墨宴站在白琅的面前,微低头靠得极近,两人的气息在仅余的小小缝隙间平稳地交错着。 白琅轻抬眸,便能见到墨宴专注的视线,再往下便是这时与他相距有些近的红润薄唇。 他记起这段时日看的风月话本的内容,爱人与爱人之间常有嘴对嘴的亲吻行为。 白琅本是看不太懂这是怎样的举止,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么近距离看向墨宴唇瓣时,他脑海中无端冒出一个想法——好像确实会很好亲的样子。 白琅眨了眨眼,眸间仍是清澈单纯的,并未将心底的思考化作实际的验证。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懂怎么亲人,只知这应当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他现在唯二会的「亲近」只有牵手和拥抱。 待墨宴替白琅系好斗篷松手的那一刻,白琅便遵循自己的本能,在墨宴往后退出小步拉开距离时,自己上前小步一把抱住了他。 墨宴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差点没站好,稳住身形后便本能地回抱住他,问:「怎么了?怎么忽然抱过来了?」 白琅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小声说:「没事,就是想抱你。」 墨宴眨了眨眼,旋即轻笑,抬手轻抚他的发梢,纵容了他的黏人行为。 白琅很喜欢墨宴身上浅浅淡淡的香气,似冷香似花香,界限并不分明,但很好闻。 只是这味道实在太浅,每次都只有相拥时能比较清晰闻到,亦给白琅增添了几分带有安抚、安心似的意味。 过了会儿,白琅才终于恋恋不捨地松开,同墨宴牵着手一道往白归镇内去。 临近白归宗的首席弟子拜师典礼,白归镇内近日亦是热闹,有不少往来宗门弟子,或是收到消息来凑热闹的散修。 白归宗还特意安排了接引人在门口等候着,见到白琅与墨宴打扮得就像个修士,便主动上前询问:「二位公子好,敢问二位公子可是前来参加典礼的?」 接引人身着白色宗服,腰间挂了个「白」字腰牌,应是白归宗的弟子。 墨宴应是:「嗯。我们是听闻近日白归宗典礼广迎来宾的散修。」 他并未做过多的介绍,但仅仅是站在接引人面前,修为上的巨大差距都能让接引人感受到一定的压迫感。 接引人未敢太过怠慢,又问:「可否询问二位贵姓?弟子这边还需为二位简单登记。」 第204页 墨宴:「我姓燕,飞燕之燕。这位是我小徒弟,姓白。」 接引人递了两块木牌给他们:「感谢燕公子与白公子到访,这是通行木牌,有劳二位公子前往旁侧等候片刻,稍候便会有人接引二位公子前往白归宗内。」 墨宴接过木牌,看了眼接引人指示的方向,是一处小亭子,环境布置得尚可,那边亦有两人坐着,应是在等候接引人所说的那人。 他没多说什么,将其中一块木牌给了白琅,同他一道往那边走去。 路上,白琅传音问墨宴:「你为何要说你姓燕?」 墨宴想起什么,解释:「我应当忘了同你说,我们今日来的这白归宗前身是人界的世家,白家,也就是当年你待过的那个白家。」 白琅一愣:「阴阳墨白的白家?」 墨宴点头:「嗯。我出身当年的墨家,但我们两人都不为白墨两家待见,族谱上大概率是没有我们名姓的,但亦不能轻易透露我们的出身。」 「如今时间过去了太久,墨家已不復存在,但白家仍有当年的歷史记载。目前白归宗又以血缘为主道缘为辅,若是我们同时以真名示人,难保会有人联想到阴阳墨白,猜出我们的出身。 「你应当是不想再和白家有关系牵扯的吧?」 墨宴补充问了一嘴。 白琅理解了,皱着脸点头:「不想。」 他的那些过往阴影遭遇都是在白家时经歷的,白家的人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白家。这个所谓的血脉关系他宁可不要。 对话间,两人便已走到等候的亭子处。 亭内是两名女子,见到他们过来时起身,向他们礼貌致意:「二位公子好。二位公子亦是来参加白归宗典礼的么?」 墨宴:「嗯。二位姑娘亦安。我看二位打扮不凡穿着相似,可是宗门来的?」 其中一名女子回答:「正是。我们是代表流蝶谷前来送贺礼的。」 流蝶谷是修仙界内比较出名的医修道修宗门,擅长医术与卜卦,常年隐居,鲜有出门时日。 墨宴表现出几分诧异:「竟是流蝶谷的弟子么?可我听闻你们不常参与这样宗门内的交际,怎会特意到白归宗这边来?」 另一名活泼直率些的女子回答:「这类宗门交涉示意我们谷内确实不常参与……不过此次白归宗拜师典礼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我们谷主亦测算出这边或许有些事情会发生,尚不知好坏,便让我同师姐来这边看看了,若是有何需要的亦可帮些忙。」 流蝶谷中医修为多,谷内之人常年隐居亦使得他们性子良善,若是有需要医修的地方,他们自会主动前往。 墨宴不解:「白归宗此次典礼不同寻常么?我与我家小徒弟是来凑热闹的散修,只知今年这典礼是少有的掌门收徒才一年,初次之外还有异常之处么?」 「你们不知么?也是,这应当只有宗门内的会比较关注吧。」女子说着,同他们详细解释,「白归宗是人界世家而来,早些时候亦同其他那些人界修仙世家转为宗门的类似,整个宗门都受到血缘的牵制,掌门之位与首席弟子更是只在嫡系一脉中挑选。」 「这次的典礼除却那位首席弟子只拜入掌门门下不足五年外,更是第一位并非白氏出身,而是掌门几年前在外边捡回来的小孩。」 这个消息墨宴之前确实没打探到过。 白归宗内血亲弟子与外来弟子之间的矛盾仍处在难以调和的阶段,掌门选了一名外来弟子当首席,又在他拜师后不足五年时便破格为他举办拜师典礼,这对于白归宗内的血缘一脉弟子而言,无疑是一次敲打,使得他们的「理」更弱一分。 而这位首席弟子处境只怕更是不易,若是并非天赋根骨极佳的天才,质疑声将始终伴随他,他要承担的压力并非其余门派的首席弟子可相提并论的了。 兴许他本身亦是白归宗掌门找来的,为了强行调和两个派系斗争的棋子,到头来还不一定是否真能继任为掌门。 墨宴并不关注这些无关之人如何如何,只大致推测起厉鬼那边的意图。 目前看来,比较有可能的便是厉鬼已与白归宗掌门联手,掌门的目的是要调和两个派系的斗争,厉鬼的目的是需要一个他们两人「自投罗网」的机会,这个所谓的首席弟子有比较大的可能只是一个中间的牺牲品罢了。 几人交谈间,白归宗那边接引他们过去的人亦驾驶着可承载多人的飞行法器而来,他们停了原本的交流,墨宴牵着白琅上去。 白归宗这边用的飞行法器亦同飞舟比较类似,只不过更小一些,只差不多足够容纳他们几人。 墨宴还担心白琅情况,问:「可需要再遮挡下视线?」 白琅站在飞行法器的甲板上,往下看了一眼,握了握与墨宴相牵的手,摇摇头:「没关系,现在好多了。」 墨宴:「好。若是你等会儿还是会怕的话,就拉紧我。」 白琅乖乖点头,和墨宴挨着站在一块。 白归宗就位于白归镇,有飞行法器与接引人引路,无需太长时间他们便直接进入了白归宗内。 接引人直接带他们去了招待前来修士的客峰,客峰内亦有专门等候着的接引人。 散修与宗门弟子所住的区域不一样,与他们同行的那两位女子便跟随白归宗内的一名女子弟子前往了她们要暂住的地方。 第205页 白琅则同墨宴一道跟随另一人去了另一处地方。 修仙界各个宗门的客峰布局大体上是一致的,有名有姓的大宗门都有单独的院子,小宗门几几同住,散修则是住在一个比较类似于客栈布局的地方。 只不过周遭亦有园林布置,比之客栈要更美观舒适些。 前来白归宗的散修不算太多,总的来说环境还算安静。 接引人让他们随意选两个空余的房间,墨宴便由着白琅挑,他挑完自己再选一个隔壁的。 房间内各式各样需要的东西早已备置齐全,接引人确认他们再无更多需求后,给了他们白归宗的地图,告知他们白归宗这段时日的「开放日」,便不再多做打扰。 墨宴随意地将东西收好,又大致给房间布置了些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结界阵法。 此处是宗门内,不同于此前基本都是人界或是普通散修居多的外界,宗门内容易聚集精通阵法结界之人,未免有人好奇心过于旺盛,非要来看看这边为何这么多结界阵法,墨宴便稍稍多了些隐匿的手法。 他不怕阵法结界被破,这小小的白归宗内尚不至于能聚集到能精通到超越他的人,但也懒得处理这些麻烦事宜,倒不若从源头避免。 白琅全程坐在一边盯着墨宴看,墨宴走到哪儿他的视线便跟到哪儿,直白得都有些难以忽视。 墨宴中途便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是有何事要同我说么?」 白琅闷闷不乐地问:「你不陪我了吗?」 「嗯?」墨宴没听懂,「我怎么不陪你了?」 白琅往隔壁的方向幽幽看去一眼。 墨宴终于明白,哭笑不得地解释:「你是说另一个房间么?那不是我要住的,只是个障眼法。宗门内行事总要比平日小心,两个房间我们可以换着一同住,也避免一些有心之人特意盯着做些什么。」 闻言,白琅才终于安下心来:「那没事了,你继续吧。」 墨宴笑着到他面前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这么粘人啊?」 白琅点头,小声嘟囔似的:「嗯。就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心底软乎乎的,又忍不住戳了一把他微微鼓起的脸颊:「放心,会陪你的。等会儿再陪你一同出去走走如何?你应当并无机会接触到宗门的生活,正好让你感受一下这边的氛围。」 白琅轻轻「嗯」一声,应下墨宴的一切安排。 白归宗大抵是为了能在修仙界一些宗门内留下些印象,这次除却典礼仪式外,还特意安排了大约半月时间的「开放日」。 在开放日期间,只要是地图上所标识出来的位置,他们都可任意前往,带有白归宗特制标识木牌便不会受到阻拦。 墨宴看了标识出来的位置,基本应当是除却弟子们的生活与修习场所,以及一些宗门内的核心区域,基本都可以去看。 他把地图给了白琅,让白琅自行挑选想去之处。 白琅看了一圈,都是叫什么峰什么峰的,他看不懂是做什么的,便随意点了一个,墨宴便带着他出门去那边。 宗门各峰间通常要依靠飞行法器或是御剑抵达,墨宴便问白琅:「你是试试自己御剑,还是我带你?」 白琅犹豫了会儿。 他喜欢被墨宴带着御剑时必须与墨宴靠在一起的近距离,但墨宴说过他需要克服心结恢復过往记忆,他亦想努力地让自己适应。 就在他纠结的间隙,时常被忽视的那把灵剑微微颤了下,似是在表示着期待它自己的被使用。 跟着白琅这么长时间,它能派上用场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除却白琅练剑以外的使用,便只有上一次墨宴教白琅御剑。 感知到灵剑的期待,白琅终于还是决定:「那我试试自己来吧。」 墨宴:「好。我会陪在你旁边的,有何问题直接喊我就好。」 白琅乖乖点头,不等他再有动作,灵剑已经特别自觉地自剑鞘内飞出来。 他小心踩上去,还接着墨宴递来的手适应了下才站稳,找好平衡的感觉。 墨宴担忧道:「真的可以吗?」 白琅试着换个方向感受了下,点头:「嗯,稍微适应一下就好很多了。」 墨宴见他确实还算稳当,这才稍稍放了些心,亦召出他的佩剑,同白琅一块御剑而行。 宗门本就地处高处,御剑时比平地时更冷些,冻得白琅耳朵脸颊都有点红。 白琅还不能真正适应独自御剑,有些不太敢乱动,缩了缩身子,把手和脖子都埋进毛茸茸的冬衣里。 墨宴注意到他的状态,顺手给他套了一层护体灵力,教他:「御剑时确实比平日里要冷些,下次你可以试试给自己用上护体灵力,只要将灵力汇聚到掌心,再释放出来就好。」 白琅在墨宴气息笼罩的护体灵力间,被冻得有些僵硬的状态慢慢缓和。 他按照墨宴教他的试了一下,感知到自己的灵力汇聚到掌心,然后……然后茫然地看向墨宴:「释放出来……要怎么释放?」 墨宴轻轻扣住了他此时摊开的手心,引导他:「你试试跟着我给你的感觉走。」 白琅只觉自己原本微凉的手心被一阵暖意覆盖,旋即又感知到有些熟悉的气息在他的灵力附近流连。 他下意识便驱使自己的灵力去追随墨宴的气息,原本汇聚成一团的灵力渐渐自掌心蔓延逸散,他的识海间亦感知到一层薄薄的,似结界般的形状在形成。 第206页 白琅惊诧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眸间满是新奇。 墨宴笑了笑,松开手继续教他:「之后你便只要在操控着灵力落在你自己周围附近就好。」 白琅明白了,旋即操控灵力,但并未落在自己身侧,而是套到了墨宴身边去。 墨宴感知到周围忽然多出的白琅的气息,停顿片刻:「怎么放到我身边来了?」 白琅抬眸看他,一本正经:「你的给我用了,我的也要给你用。」 主要也是他不太捨得让自己的气息覆盖墨宴的气息。 墨宴哪知道那么多他的小心思,只是被白琅尚且不太稳定的护体灵力罩着,心底便已软和得一塌煳涂。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懂事可爱。 墨宴接受了白琅给他的「关心」,同他一道安安稳稳地抵达了白琅随意选定的位置。 而白琅选的,正好便是两日后要举办拜师典礼的主峰。 主峰通常是宗门内各种大仪式、重要会议亦或是弟子们接取外出任务、领取物资之处,亦是所有宗门内布置得最为用心之处。 有不少外来修士出客峰闲逛,第一个选的便是这个主峰,因而四处各式服装的外来修士、白色宗服的内门弟子来来往往,还挺热闹的。 白琅并无任何宗门生活的经验,新奇地朝四周打量,墨宴便带他在附近走走逛逛,满足他的好奇心。 宗门内的修士基本都会灵气护体,主峰这边比较冷,大家都是只穿着单薄轻便的衣裳,辅之以灵力隔绝冷意,穿得严严实实的白琅便显得有些突出。 加之他本就长相精緻,气色亦被墨宴养好,唇红齿白,脸颊亦是健康的红润,灰眸清若溪泉,像是被爱意包裹着长大的天真少年,引人频频注目。 只是这些注目都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墨宴一个冷淡的视线给吓得缩回去。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们坦然牵在一起的手,只能遗憾这漂亮少年有主了,还是个极度护短的主,万万不能招惹,只能看着他们如画般漫步其间。 ——直至一道欣喜的声音骤然将原本平静的画面打破。 「白琅哥哥?!」 清脆又带些熟悉的声音引起白琅注意,他回眸往声音来源处探寻,便见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是庄陶庄瑜。 他们的身侧还跟着他们现在都师尊孙方海。 白琅眨眨眼,轻「咦」了一声:「庄陶庄瑜?」 「真的是白琅哥哥呀!」庄瑜看起来欣喜极了,显然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再遇白琅,拉着庄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墨宴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松开,由着小孩们交流。 【作者有话说】 陶宝瑜宝限时返场~!(?) 今日份双更送上! 第115章 孙方海亦在这时朝他们这边走来, 向两人打招唿:「墨公子、白小公子好。真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与你们再遇。二位亦是听闻白归宗拜师典礼而来的么?」 墨宴颔首:「是这样没错。你代表宗门,带着俩小孩来见世面么?」 孙方海亦坦然点头:「嗯。望远宗与白归宗总体实力相差不算太大,相距亦无太远, 白归宗发出了邀请,按理我们便是该来参加的。正巧小陶小瑜才入门,可以带他们来这边看看。」 庄陶庄瑜就站在孙方海身边,庄瑜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比起之前在庄府时的病弱与郁郁寡欢, 到望远宗才两月左右的庄瑜要变得开朗了许多,面色仍是底子没打好的苍白, 但亦稍微好了些,看得出来应当是被精心调养过。 庄陶则和之前差不多,大部分都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双生弟弟身上, 只有见到白琅时才分了些注意力给他。 庄陶庄瑜是墨宴之前最爱同白琅举例为「朋友」的对象,最近格外好学的白琅不想错过这次再相处的机会, 偏头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对上他的视线, 几乎是马上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轻笑一下, 松开了和他牵着的手:「难得再见面, 想玩便去玩吧。」 白琅这才收回自己的手, 去找庄陶庄瑜玩。 孙方海更是乐得他们小孩间好好交流,同墨宴一道去旁侧聊起一些他们大人的事宜。 庄瑜还没能从见到白琅的兴奋中缓过神来,问起他这段时间的经歷。 白琅想了想,简单回答:「我和墨宴去了墨宴自己的洞府, 还去了一次落隐村, 碰上了一种叫画皮鬼的恶鬼。」 庄瑜有些新奇:「画皮鬼是什么鬼?」 白琅简单解释了一遍, 庄瑜忍不住恶寒:「好可怕的鬼……那你们之后一定很顺利地把那个什么画皮鬼解决了吧?」 白琅回忆起坠楼的那一段, 只简单评价:「还行, 至少是解决了。」 只不过他差点出事,墨宴也昏迷受折磨了好一段时间。 庄瑜又问及他在落隐村有没有新认识的人,白琅将方慕雅与凤鸣之事都同他说了一遍。 庄瑜听得更是新奇,亦和白琅分享起这段时日他和庄陶在望远宗内的生活。 他本身是喜好交朋友的性格,在望远宗内亦认识了许多待他很好的人。宗门内的师尊、师叔师伯他们对他们俩也都很好,会很照顾他们。 总的来说,庄陶庄瑜在望远宗的这段时间可比在庄府时要自在许多。 第207页 白琅大致听完,评价一句:「那挺好的。」 庄瑜弯了弯眼:「还是多亏了能遇到白琅哥哥和墨公子,若非你们,我们或许也没有这个机会离开庄家,来到望远宗呢。」 白琅并不懂这种算「客套话」,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点头应下了。 庄瑜习惯他的懵懂直率,笑了一声,又道:「感觉这两月时间过去,白琅哥哥变化也很大呢。」 白琅歪了下头:「我变化很大吗?」 庄瑜:「嗯。白琅哥哥变得比之前活泼了许多,之前都是我在说,你很少会搭理我的。而且你脸色也好了很多,你师尊这段时日一定是把你照顾得很好。」 白琅回头看了眼墨宴。 墨宴正同孙方海交流着小孩照顾心得,但时刻注意着白琅的状态,感觉到他看来,没多会儿便转过视线与他对视,询问他怎么了。 白琅摇了摇头,回头重新看向庄陶庄瑜:「嗯,他确实把我照顾得很好。」 白琅过得好,庄瑜自然也是开心的,又道:「你们应是今日刚到白归宗来吧?去\我与兄长到了有两日了,这边有哪些地方比较好玩我们都知晓,我们带你去逛逛好不好?」 白琅对这边很陌生,闻言想了想,又一次看向墨宴。 墨宴和他们离得不远,分了心神在白琅这边,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看出白琅的意思:「想去玩么?」 白琅乖乖点头。 墨宴轻笑:「那就玩去吧。记得注意安全,莫去太偏僻之处便好,有事就找我。」 白琅又乖乖地应了声「好」,答应了庄陶庄瑜说带他去逛逛的提议。 现下主峰里人来人往,厉鬼还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修士的面对白琅做些什么。 墨宴留在原处继续同孙方海交流有关白归宗之事,白琅便跟着庄陶庄瑜继续往上走。 庄瑜很热情地和他介绍了主峰这边的环境,说这边主要是一些办事的地方,像执事堂、议事堂之类的。还有专门给新入门、尚未辟谷的弟子准备的膳堂,同白琅说若是他在这边饿了亦可去膳堂看看。 大抵也因为这边主要是办事之处,倒是没有太多景致不错的地方值得逛,这会儿又是深秋,沿途许多树都变得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白琅对这个主峰并无太多兴致。 他随意地听着,又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这种感觉不像之前的恶鬼给他的感觉,更加地……温和无害?总之不像是什么恶意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异样,刚才那样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了。 错觉吗? 白琅疑惑地收回了视线。 左右并未觉察出什么危险的意味,他没太在意。 庄陶注意到他方才状态的异样,问他:「怎么了吗?看你刚刚好像往后在找什么似的。」 白琅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一点错觉。」 闻言,庄陶也没有继续往深入去探究,「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些什么了。 性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基本比较沉闷。 庄瑜介绍完了主峰,大概也看出白琅没什么兴趣,又转了话题,问:「白琅哥哥,你们这次会在白归宗待多久呀?」 白琅摇头:「我不知道,看墨宴安排。」 「好吧。」庄瑜有些遗憾,总觉得以墨宴性格,若是来凑热闹的话应是不会停留太久,「我还想着倘若你们能多留几日的话,我能多找你玩一玩呢。」 白琅被墨宴提醒过,他们与庄陶庄瑜不是同类人,是不能交际太深的,对此他便没说什么,只是同以往一般沉默着。 庄瑜习惯他的沉默,这个话题到这里结束,他便又起了新的话题,总能与白琅兴致勃勃似的交流下去。 白琅找回了一些在庄府时熟悉的感觉,便也都耐心地听着。 庄瑜同他说及一些修仙界的事宜,对于这边的生活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新奇,说着说着又不免提及到白归宗的歷史渊源。 「说起来,白归宗出身是人界的白家,鼎盛时还有另一家墨家是与白家同称阴阳墨白的。白琅哥哥你和墨公子正好一个姓墨一个姓白诶,你们原先是这两个世家的人么?」 庄瑜随意地问着,白琅随意地听着,差点就想下意识地点头,又在点头前想起墨宴的叮嘱。 他堪堪止住自己的动作,生硬地回答:「不是,只是巧合。」 所幸庄瑜并未察觉到异样,本身亦只是突然联想:「果然还是巧合吧。毕竟墨家好像都覆灭数百年了,白家没落亦有很长时间,你们若真是墨白两家之人,那必然得是修仙界内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墨白两家亦不可能没落。」 修仙者虽可长生不老,但并非不死,除非飞升成神,否则寿命至多千年。 能活个六七百年岁的修士,大多都潜心闭关去修习,只为突破那半步飞升,但千百年来真正能突破之人屈指可数。 活了这么多年岁还行走在修仙界的,必然得是有名有姓的仙尊了,但白琅墨宴并无旁的名号,白琅更是表现得如同道行尚浅的新入门者,照理说不太可能活了那么长的年岁。 白琅墨宴尚不知晓这些修仙界「通识」,听到庄瑜的话,稍稍收敛眸色。 他知道墨宴很厉害,亦从墨宴的描述中知晓过往的他自己很厉害。墨白两家会没落,亦有他们咎由自取之果。 第208页 他未就这个话题进行太深入的细聊,同庄陶庄瑜继续往前走。 他们一路走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前,庄陶察觉到前边会有些偏僻了,便带着他们要往回走。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的头顶忽地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救、救命啊——」 一名男子从天上直直地摔下来,看起来神色惊慌,后边还跟了把一同坠落的剑。 这名男子离白琅有些近,白琅若是少上前一步的话能够比较顺利地将他接住。 白琅想都没想,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 于是就听到「咔嚓」几声后,男子「砰」的一下摔到了白琅和庄陶庄瑜他们中间。 白琅被这突然掉下来的男子吓到,想到之前坠楼的生母,面色稍稍白了些。 庄陶在护住庄瑜后,第二反应就是去看白琅,见白琅被吓到,忙拉着庄瑜一块去到他那边。 庄瑜将白琅往自己身后也护了护,庄陶大着胆子往前去试探:「那、那个……你还活着吗?」 男子的手动了动,缓神片刻后才终于才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很好,至少看起来还是能活蹦乱跳的。 白琅稍稍松了口气。 男子拍了拍身上沾的绥木枝和尘土,一边转身一边说:「没事,死不了。幸好有之前我师尊给我套的护体灵力……」 他最后一句嘟囔似的,声音有点小。 庄瑜在他转过身,看清他的面容后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您、您是叶首席?」 叶知抬头看他:「你认识我?也是,你们应该都是来参加两日后我的拜师典礼的人吧。我想想,没记错的话来宾里只有一对双生子,你们是望远宗的?」 庄瑜点头:「嗯。我叫庄瑜,这位是我兄长庄陶。」 庄陶不太喜欢交际,但叶知按辈分来说比他们高,便跟着颔首致意。 白琅看了眼叶知,又看向庄瑜:「他就是那位首席吗?」 「嗯,这位便是后日拜师典礼的叶首席,叶知。」庄瑜点头,继续充当中间的介绍人,「这位是跟随他师尊来的散修,白琅。」 「白?」叶知看向白琅,「那真巧,我师尊也姓白。你怎么穿得这么多呀,你不是修士吗?」 白琅实诚回答:「我入门晚,穿多点比较有安全感。」 他又问:「你为何会从天上掉下来?」 叶知被转了注意力,愁眉苦脸:「别说了,我正在练御剑呢,后日的拜师典礼师尊说要我御剑过去,可我还不太会,正在临时抱佛脚。 「我方才本来飞得好好的,结果前边突然来了只小胖鸟,把我吓了一跳,我没站稳就摔下来了。」 说到这,叶知又想起什么,慌慌忙忙道:「不跟你们聊这些了,我等会儿还得去找我师尊。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的拜师典礼,我先走了啊——」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叶知就已重新踩到自己佩剑上,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往远处飞去。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庄瑜忍不住开口:「叶首席……他真的没问题吗?」 白琅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位叶首席有没有问题他不知道,但看起来是确实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第116章 林知的事情被白琅当作了一个小小插曲, 并未太过在意,随同庄陶庄瑜继续往回走。 路上白琅收到墨宴消息,问他在何处, 差不多该准备回去了。 白琅回了一句,墨宴便直接过来找他,同他一道回客峰去。 客峰有单独的膳房,可供有需要的修士自行使用。 墨宴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 便去膳房给白琅做好晚膳,在他用膳时问他同庄陶庄瑜出去时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白琅思考一下, 回答:「遇到一个不太聪明的人,学御剑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了。」 墨宴:「……嗯?」 白琅补充:「掉在我面前,不过我躲开了, 他好像也没事,活蹦乱跳地走了, 说是要继续练御剑。」 见白琅状态良好, 墨宴没太在意:「那确实挺不聪明的, 你没事就好。下次若是碰到这样的情况, 有需要也可以叫我。」 这万一当着他家小白琅的面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那白琅好不容易消退些的心理阴影指不定就白费了。 白琅点头应了下来, 又说:「今日庄瑜问我我们是不是白墨两家的人了。我说只是巧合。」 他微仰头看向墨宴的方向,认认真真地看着墨宴,眼底似乎闪着微微的光亮,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墨宴对上他亮晶晶的视线, 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为自己「隐瞒了白墨两家身份」这件事情要夸奖和奖赏。 这可真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墨宴忍不住笑了笑, 揉一把他的脑袋:「你做得很棒。想要什么?」 白琅没直说:「我不想想, 你自己想。你奖励什么我要什么。」 「好好。那我就自己想想给你什么奖励。」墨宴对他的要求答应得非常干脆。 这样比较有惊喜感, 他就当他家小白琅是想要惊喜了。 白琅满意了,低头继续乖乖吃饭。 这其实亦是他在话本中学到的一些内容。 话本中说,倘若想知道对方喜欢何物,又想营造惊喜感,可寻机让对方送自己礼物。 第209页 若对方并非完全清楚他的喜好,那么送的礼物便会包含他自己的喜好成分在内。 除却对他口味的了解外,白琅能确定墨宴是不知他其余喜好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知他有何喜好。 而他知晓墨宴的生辰快到了。 十月初十,这是一个他莫名想起的日子。 墨宴的生辰就是十月初十,今日已是十月初二。他想给墨宴送生辰礼物,出自于本能的,他想给墨宴「惊喜」。 但他对于墨宴喜欢何物并无印象,目前唯一知晓的便是墨宴喜欢吃辣,但他不会厨艺,总不可能他去买一箩筐辣椒来送给墨宴。 ……唔,或许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白琅思绪发散着,等慢吞吞结束了这顿晚膳,才收敛回自己乱飞的想法。 墨宴去思考要给白琅准备些什么「奖励」,白琅便再次拿出了话本来看,之前墨宴给他买的那一摞话本只余下几卷是他没看过的了。 等这些看完,白琅打算暂时收收心思,继续去练剑与练字。 看了这么多风月话本,他基本都将这些套路大差不差地记住了,只从中挑选他此前没见到过的内容来进行学习。 不说实践经歷如何,现下至少他理论储备已经很充足,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墨宴身上实践试试。 而有了这么多话本的「阅歷」,他大致亦看得出来——墨宴应当亦是喜欢他的,爱人的那种。不能十成十肯定,但八九不离十。 墨宴会保护他,会关心他,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旁人的态度还很不一样。 只是到目前为止,白琅唯一还不太清楚是何种情绪的,便是方慕雅此前同他说过的「占有欲」。 白琅并不着急弄清,他还有很多能和墨宴待在一起的时间,他可以慢慢去学。 学会如何去喜欢,学会向墨宴坦然地展露他的喜欢。 …… 两日后,拜师典礼之日如期而至。 这两日时间庄陶庄瑜时常会来找白琅玩,而厉鬼那边暂时毫无动静。 墨宴估摸着这拜师典礼与白归宗声誉相关,既是同掌门达成合作的话,厉鬼应当尚不至于在拜师典礼顺利结束前做些什么,便随意白琅同庄家那俩小孩出门去玩。 拜师典礼这日,典礼举办被定在午后,早晨时白琅才吃完早膳,便又随同兴致勃勃来找他的庄瑜一道出门了。 这两日白归宗开放的区域他们几乎走了个遍,今日庄瑜又带着白琅去到了主峰。 由于午后就是拜师典礼,主峰这边被重新布置过,看起来比之前要华丽许多,看得出来应当是很重视这一次的典礼。 典礼举办的区域被暂时以结界的形式封闭,以防会出什么差池,他们三人便只在未封闭区域随意地闲逛。 而这一逛,又给他们逛到了两日前遇到过的叶知。 叶知大字型瘫在地上,身侧满是枯枝,佩剑直直插在一旁的土里。 看起来……又是从天上摔下来的,并且这一次还放弃了挣扎。 庄瑜犹豫着开口:「那个……叶首席?您还好吗?」 叶知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他们仨:「嗷,是你们啊。没事,问题不大,死不了。」 除却确实「死不了」之外,另外两个词怎么看怎么不像。 叶知再次爬起来,拍拍身上乱七八糟的碎屑,问:「午后才是典礼,你们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庄瑜回答他:「我们就是过来逛逛,未曾想会在此处再次遇到叶首席。」 白琅没有那么客气,看着叶知,好奇且直白地问:「你又从剑上摔下来了么?」 叶知原本佯装镇定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嗯。马上就拜师典礼了,我还没完全掌握御剑的技巧,站上去就歪歪扭扭控制不好平衡。」 庄陶庄瑜尚未到御剑的修为,平日里用的都是飞行法器,对此爱莫能助。 白琅倒是记得此前墨宴教过他的那些技巧。 他回想着墨宴当时说的内容,问他:「控制不好平衡的话……你可曾试过将灵力汇聚与双脚之下?」 「嗯?」叶知眼睛微亮,看向白琅,「汇聚双脚下?要怎么汇聚?」 白琅把墨宴教他的那些复述一遍给叶知听。 叶知恍悟:「那我试试!麻烦你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便风风火火地再次踩上佩剑,尝试着实践白琅所说内容。 白琅都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与庄陶庄瑜对视。 「那就……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庄瑜犹豫着开口。 庄陶:「那便等等吧,这位叶首席看着确实……蛮苦恼的模样。」 都直接瘫在地上不想爬起来了,确实是挺苦恼的。 白琅对于等还是不等并无太多意见,庄陶庄瑜这么说了,他便跟着一块等。 庄瑜又道:「白琅哥哥已经会御剑了么?」 他问完这个问题,又回想起白琅畏高之事:「哦对,白琅哥哥你之前是不是还畏高来着?这两日你表现得太自然,我都忘了。」 这几日庄陶庄瑜都默认他不会御剑,直接用飞行法器带他到处去玩。而白琅懒得解释亦省得自己御剑,便没说过。 白琅听闻庄瑜的疑惑,回答:「现在不怎么怕了,所以墨宴之前教了我如何御剑,我就学了。」 第210页 庄瑜恍悟:「原来如此。白琅哥哥果然好厉害,我听师尊说御剑还是很难学的,除却有天赋者兴许几日时间便能学会,普通人动辄数月没学会都有可能。」 这两次与林知的偶遇更加深了庄瑜的这般印象。 白琅茫然了:「这不是试两次就能会的事情么?」 庄瑜噎了下:「白琅哥哥……只是试了几次便会了么?」 白琅还直率地点了点头。 他神情实在自然,并不会使人觉得他是刻意在炫耀,而是真的天赋极佳但不自知。 庄瑜对他更敬佩了:「不愧是白琅哥哥,果然特别特别厉害。」 白琅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厉害,歪了下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林知兴沖沖的声音又自另一旁传来。 「我回来了——!」 林知御着剑,兴致沖沖地往白琅这边来,本来好好的就要完美落地,结果速度太快一个没停住,又勐地一下栽了个大跟头,直接扑倒在了白琅面前。 白琅:「……?」 他茫然间还被吓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真的没事吗?」 林知「蹭」一下又爬起来,随手一个净尘术把身上的尘灰去掉,一把拉住白琅的手,目光格外热切:「你叫白琅是吧?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终于学会如何在御剑时保持平衡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记住你了!你现在住在何处?等典礼后我一定备厚礼登门拜访答谢!」 他摇晃着拉住白琅的手,语速有些快,白琅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只记得墨宴提醒过他要警惕白归宗掌门与首席,有意识地不想透露具体住在客峰何处。 林知似乎有些赶时间,也没等白琅回答,又道:「算了反正你肯定住客峰吧,那今夜酉时正我到客峰去,到时候我们在那里见!我还得去找我师尊,就先走了!」 说完,他又松开拉住白琅的手,急匆匆地御剑离开。 白琅更茫然了。 他觉得这人是真不太聪明,比墨宴还不聪明的那种。 这样的人……真的有必要警惕吗? 第117章 白琅没和庄陶庄瑜在主峰待太长时间, 再次遇到林知的小插曲亦被白琅很快抛之脑后。 时辰差不多后,白琅便随庄陶庄瑜重新往客峰去。 庄瑜好奇白琅的御剑术,白琅无所谓于如何回去, 便在庄瑜期待的视线下平稳如常地御起灵剑,更惹得庄瑜庄陶惊嘆。 白琅并不觉得有何只得惊嘆的,一路寻常地回到客峰房间内。 他回去时,墨宴仍待在房间内, 听到推门动静回眸见到是他,莞尔:「小白琅回来了?玩得如何?」 「还行。」白琅回应了一个同往常一样的答案。 墨宴便没再细问, 对他道:「正好,你此前说让我自己想的奖励我已给你准备好了,可要现在看看?」 白琅眸色闪烁起微微的光亮:「要!」 墨宴忍不住笑了笑:「那就过来吧, 正好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白琅依艷到了墨宴身边去坐着,便见墨宴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他在墨宴的示意下将小盒子打开, 发现里边是一枚做工精巧的香囊, 上边绣着一簇桂花, 桂花中间还有端正工整的字迹。 一面是「平安」, 一面是「顺遂」。 白琅怔怔地, 将香囊拿起来, 嗅到上边是墨宴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微讶,抬眸看向墨宴。 墨宴似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一声解释:「我看你平日似乎……很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这是以我衣物常用的薰香所制的香囊。比之衣物上沾染的气味,应当能更浓郁些。」 这样的礼物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而言, 其实稍有些「暧昧」了, 墨宴亦是第一次尝试, 拿捏不准白琅是否真的会喜欢。 白琅轻抚手中香囊花纹与字迹, 重点稍稍偏移:「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墨宴「嗯」了一声, 白琅更为诧异:「原来你还会这些吗?」 他有点想像不出,墨宴拿着针线一点点绣出花纹字迹的模样。 还挺……那个词如何表达来着?白琅回忆着话本中的内容,似乎是叫……贤惠? 墨宴看他神情,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只是有段时日太过无聊,整日无事可做之下便什么东西都学了些。」 他所指的便是他在冥界里等着白琅出现那段日子。 没有白无常,他这个新继任的黑无常亦无法正式接管职务,只能每日在冥界游手好闲地晃荡。 钟馗当时还在干他们三人份的活,就见不得他一整日下来闲得要死,给他丢来各种乱七八糟学什么都有的书,美其名曰多样技能好傍身,让他好好充实自己。 墨宴闲着也是闲着,便将那些书卷翻了个遍,几乎什么都学了些。 这两日他便是趁着白琅出门玩的时间,将这个香囊一点点完成。 这是墨宴一针一线的心意。 白琅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香囊,看着上边的「平安」与「顺遂」,嗅到鼻尖那阵令他熟悉而安心的气味。 须臾,他才轻声说:「其实我更喜欢在你的身上,闻到的这样的香味。」 墨宴斟酌着他的意思:「那……你是不喜欢这个香囊吗?」 白琅摇了摇头,起身到墨宴身边去抱他,在他身上汲取到同样的,但更令他安心的气味。 第211页 「我是想说,我很喜欢香囊,但我更喜欢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墨宴耳畔,亦落在他原本平静的心湖间,如同一根轻羽,激不起多大水花,却仍能泛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墨宴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白琅所言的「喜欢」,究竟是他懵懂认知中的普遍用语,还是……他所希望能够听到的「喜欢」。 白琅亦未给墨宴太多思考时间,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手,起身,将香囊放到墨宴手中:「你帮我系。」 墨宴缓过神来,应声:「好,我帮你。」 他收敛好了自己还不该太明显表露的情绪,伸手灵巧地将香囊繫到白琅腰间。 白琅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仍坐在椅子上的墨宴,眼睫轻垂。 他好像知道了。墨宴喜欢这种饱含心意,真诚而又精巧的礼物。 墨宴注意到了他平日喜欢他身上的气味,注意到了他喜欢桂花。这些都是白琅此前自己都不曾留意的。 他好像还是没有墨宴做得那么好。 白琅有些丧气。 他从未留心过墨宴有何能够作为礼物赠予他的喜好,他还是没学会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总归……还有几日时间。 白琅宽慰着自己。 他想给墨宴一个能让他开心且满足的生辰礼物。 非常想。 — 临近午后,墨宴在时辰差不多后,便带着白琅去了主峰,正好感受一番修仙界的拜师典礼氛围。 他们抵达主峰时,这边已熙熙攘攘围了许多人。 庄陶庄瑜来得早,占据了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亦提前知会了白琅墨宴一声,他们抵达主峰后便直接去找庄陶庄瑜以及孙方海所在。 庄瑜受典礼气氛感染,表现得有些期待与兴奋,一见到白琅过来,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聊天。 墨宴同孙方海站在了一起,不打扰他们小孩之间的交流。 白琅与墨宴几乎是踩着典礼快开始的时间来的,庄瑜才同白琅起了个话题的头,便听闻白归宗长老的声音传来,宣布典礼正式开始。 热热闹闹的周遭一下便安静下来,庄瑜亦止住没说完的话,同庄陶一道观摩此次的仪式。 见状,白琅便稍稍退了小步,走到墨宴身边去,伸手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墨宴感知到尾指传来的轻轻痒意,偏头对上白琅望来的,微微亮着光期待似的视线,轻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白琅终于满意,扭头重新专注在面前的拜师典礼上。 典礼仪式并不很长,白归宗掌门身着华服站在主殿门口,等候着林知御剑而来。 白琅好奇地悄悄看了几眼这位掌门。 他自墨宴口中了解过,白归宗现任掌门名为白游,是嫡系一脉的同辈人里天资最出众的。 不过比之白家鼎盛时的天资出众者稍差了些,比白琅更是差得远了。 自当年白琅被窃夺命数出事以后,白家几乎是同步没落,而且白家主事人——不管是世家的家主,还是后来白归宗的掌门,几乎都活不到两百岁。 而且白家内再无天资极佳着,家主与掌门都已是现如今的后代中还算不错的,只是放到整个修仙界、放到修仙界门派的掌门人行列中来说,亦不过尔尔。 白游如今亦有个百来岁的年纪,已经算是白家没落后所出现过的天资最高者了,白琅不懂看人修为,只凭感觉感知这人应当修为不低,但也说不上多高。 当个小宗门的掌门还是够格的,再往大了发展,便不一定还控不控制得住整个宗门。 白琅只将视线放在白游身上转了一圈便收回来,安静站在原处,没多会儿终于等来了御剑而来的林知。 早晨时还穿得简单朴素的林知已同样换上一身白底金纹的华服,稳稳噹噹踩在佩剑之上,端的是一副冷然严肃的神情。 他的长相其实还是很出众的,这般冷着脸的模样看着就好似一副天人之姿,出淤泥而不染,清冷且稳重的高岭之花。 不少围观典礼之人还露出了几分惊艷的神情。 白琅看着他沉着冷静的身影,亦忍不住小声惊嘆:「他好会装。」 白琅只是不带褒贬地进行了一个客观性陈述,用的是传音的方式,只有墨宴能听到他这句感慨。 墨宴直接理解为了贬义的讽刺。 他原本还想再提醒白琅这人便是白归宗首席,让他注意小心警惕些,闻言便直接放了心。 看来这段时日他教白琅的内容还是有些用的,他家小白琅这么快都能看出旁人是不是道貌岸然的装模作样了啊。 他都还没看出来是装在哪儿了呢。 墨宴没细究,总之白琅自己能记得警惕,便是他最乐意不过的了。 一场小宗门的拜师典礼相较而言不会太过隆重,林知抵达主殿后,便是向白游行跪拜礼,再敬茶求道。 白游喝了他敬的茶,又授予他掌门首席的印记与玉牌,此次拜师典礼便算结束。 比起仪式流程,典礼最重要的作用还是让林知在各宗门前露个脸,亦让白归宗有个由头在宗门内混混存在感。 仪式结束后,白归宗内亦有流水席,未辟谷或是想参与的修士可前往参加,无意用膳的修士可自行游玩或离开白归宗回自家宗门。 第212页 墨宴问了白琅要不要去试试,白琅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去了。今夜我还约了人,我想回去休息会儿。」 流水席主要目的是交际,持续时间很长,白琅不确定能否在酉正前回到客峰。 墨宴最先注意到的是白琅话里的「休息」,应了声好便带他往客峰的方向回去,之后才想起他话里前一句的「约了人」。 他随口问:「你今夜是又同庄陶庄瑜那俩小孩有约么?」 白琅仍是摇头:「不是他们,是另一个人。」 墨宴疑惑:「你还在这白归宗里认识新的人?谁?」 白琅点了点头,一本正经:「一个你不想让我见的人。」 墨宴:「?」 白琅慢吞吞地补充:「白归宗首席,林知。」 墨宴:「???」 【作者有话说】 赶在十二点来噜!今晚照常更新~ 第118章 墨宴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和那个林知了?方才你不是还看出他很会装么?」 白琅:「嗯, 他真的很会装。早晨时他还会在御剑时从剑上摔下来,比你还不聪明。」 墨宴:「……?」 他一时竟有点不知道是该先评价这个「会装」的真实意义,还是评价最后那一句那他作为比较的话。 最后墨宴还是先维持自己的颜面:「我哪有不聪明?」 白琅看他一眼, 小声又笃定地说:「你就是不聪明。身体不适还想隐瞒,又没瞒住。」 墨宴哽住:「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白琅没应。 哪怕如今已确认墨宴身体无碍,他亦可在未来墨宴再受怨气侵扰时帮他,但这件事情在白琅心底要想翻篇,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难以想像若是他连这个能帮到墨宴的术法都忘了,那墨宴又要忍受多久的痛苦。 墨宴看出白琅闷闷的思绪, 无奈地笑了笑,不再纠结于此。 算他自作孽,哪想到这小祖宗这么记仇。 墨宴转回最初的话题:「所以你和林知是今早认识的?」 白琅还是摇头:「不是, 是来那天就认识了。就是那时我同你说的那个不聪明的人。」 墨宴想了想,初至白归宗那日, 白琅和庄陶庄瑜他们到主峰上逛一圈回来后, 确实同他说过遇到了一个御剑从剑上掉下来的人。 没想到原来就是这个林知。 墨宴又思及方才典礼上装得宛如高岭之花的林知。 那不怪乎白琅会说他很会装, 确实是装得让人看不出来他早晨时还会从剑上摔下来。 墨宴接着问:「那他今夜找你有何事?」 白琅乖乖复述一遍:「早晨时我把你教我的, 如何在剑上站稳的技巧告诉他了, 他拉着我的手说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今夜要登门答谢。」 墨宴听完,觉得白琅对林知的评价是挺精准的。 确实挺不聪明,就是别带上他做比较对象就更精确了。 墨宴尚未正式接触过林知,仍不确定这人是否可信, 斟酌后道:「那今夜我同你一道去见见他。」 白琅并不介意墨宴的跟随, 点头应下:「好。」 当夜临近酉正时分, 白琅便同墨宴一道出了房门, 走到客峰入口处, 果然见到了等在一个灯笼下的林知。 林知朝白琅挥手:「小白恩人!我在这里!」 白琅脚步微顿:「……」 他有点想假装他根本没见过林知了。 但林知并没给他这个后悔的机会,自己喊完又迫不及待地主动走到白琅这边来了,又注意到他身后的墨宴。 墨宴穿得一身黑,在夜幕中不太显眼,也就他的那头白髮以及自带的气场让他不至于被忽视。 林知能够感知到墨宴修为不低,估计还比他师尊要高,有点发憷,自以为小声地问白琅:「这是谁啊,你朋友吗?他看起来好兇。」 白琅闻言,回头扯了扯墨宴袖角:「你又吓到别人了。」 除了面无表情什么都没做的墨宴:「?」 他被气笑似的:「我又做什么了?明明是他自己胆小,我哪有很兇?我又不是陪笑的,哪能见谁都笑。」 白琅想想,好像也是,又对林知说:「他就这样,你别管他。」 「噢噢。」林知点了点头,执着于初时的问题,「所以他是谁呀?」 白琅记得墨宴说要隐瞒真名之事,但上次墨宴只对接引人介绍了个姓「燕」,白琅又不知他想给自己取个什么假名。 一番思索下,他选了个最稳妥的介绍方式:「他是我师尊,姓燕。」 墨宴看向了白琅,但白琅没理他。 免得墨宴太过飘飘然,等会儿两个他都想装作不认识直接丢路边自己回去算了。 林知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噢噢噢原来是这样,燕仙尊好,唐突打扰实在抱歉。」 面对辈分明显要大许多的人,林知显得稍微靠谱些——至少口头上的礼数还是周全的。 墨宴见白琅不想理会他,收起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转头看向林知:「你这深夜邀我家小徒弟相见,可是有何要事?」 林知想起正事,面对墨宴时终于没有那么浮夸:「今日多亏小白恩……咳不是,小白公子教习我御剑技巧,拜师典礼才得以顺利进行。只是早晨时时间紧迫,来不及过多言谢,便特意选了今夜空暇时辰来找小白公子道谢。」 第213页 说着,他就掏出一个盒子似的储物法器,直接塞白琅手里:「这个给你!我不知你喜欢何物,就把我能想到的应该对你有用的都塞进来了,你看看若是都不喜欢,我再挑点别的给你!」 白琅记得墨宴同他科普过,储物法器亦可作为隐秘的害人工具,思索间先把盒子给了墨宴,让墨宴先检查一遍。 墨宴用灵力探识一圈,都是些比较以林知的修为与身份,大概是他能够收集到的最好的药材与珍宝。 对白琅而言没什么用,但看得出来林知这人……挺人傻钱多的。 墨宴还给了白琅,由他自己决定收不收。 白琅亦跟着看了下里边的东西,完全没用,顶多是能拿出去兜售些灵石银两,但白琅亦不缺钱财。 他还给了林知:「这些我都不需要。不用你的谢礼了,我缺什么东西我师尊都会给我准备好。」 白琅直白地陈述着事实,林知看起来有些失落,但马上又打起精神来:「那你还会在白归宗多待几日吗?物质上我应该确实比不上你师尊给你的东西了……但至少我对白归宗和白归镇都很熟!我可以带你去玩!」 白琅不是很想跟林知去玩,总觉得会是很有可能半途把他自己都绕晕带迷路的类型。 但架不住林知神情实在太真诚,让白琅觉得如果不答应他的话,他会继续死缠烂打,那就太烦人了。 最后白琅还是回头看向墨宴,询问墨宴行程安排。 墨宴道:「我们确实还会在这边留几日。若是想玩,去玩玩亦无妨,不过最好是带上庄陶庄瑜那俩小孩。他们俩还靠谱些。」 白琅对他最后这句话颇感认同。 林知完全没听懂他们暗含的意思,眼里满是清澈,只听明白了白琅会留下来,可以和他一起出门玩的意思。 他兴致勃勃地留了个联络法器,方便提前同白琅联络空闲事宜,又想起自己还得回去找他师尊,这才终于捨得告辞离开。 从头到尾,怎么看怎么像个傻白甜。 但这林知与白琅的相遇又实在太过凑巧,总叫墨宴忍不住怀疑,这林知的傻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白游真就选了这么个看起来难当大任之人来作为首席弟子? 墨宴想不通,既然这是目前唯一白归宗那边与他们有关的牵连,他也不介意就着这个线路顺下去,看看这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待林知走后,墨宴便叮嘱白琅:「这林知虽看着确实不太聪明的模样,但亦不能掉以轻心。之后他若是邀你出门,你提前同我说一声,我会在你们附近守着,方便在你有需要时找到你。」 白琅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确认白确实听进去了,墨宴又朝他伸手:「走吧,晚间风凉,我们也该回去了。」 白琅握住墨宴的手,与他并排一块往回走。 墨宴正想再找白琅问及他方才介绍师尊的事宜,尚未来得及开口,林知的声音又自后边传来。 「对了小白公子——」 林知御剑往回赶,似是突然想起自己忘却了什么事情,结果过来一落地,便见到两人手牵手的模样。 白琅回头看他,神情自然:「还有何事?」 林知停滞了会儿,一时没想起自己方才想说什么。 墨宴到嘴边的话被他打断,有些不耐烦,皱眉看着他:「有事便说,没事便安生回去。」 林知对上位者总有本能的胆怯,总算想起自己要说:「也、也无甚大事,就是想起还有要给庄家那俩兄弟的谢礼,想麻烦小白公子帮我转交一下。感谢他们并未将那两日遇见之事说出去。」 他将两个小盒子塞到白琅手中:「里边东西是一样的,小白公子你看着给就好。」 白琅接了过来,照旧是先给墨宴检查,确认里边都是寻常修士可用之物后便收下了:「我知道了,我会给他们的。还有其余事宜么?」 林知连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这次真没有了。」 「那我们回去吧。」墨宴牵着白琅继续往回走,没再理会林知。 白琅点点头,还保持了些他近日学来的礼节,向林知道别。 林知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视线不由得又放到了他们相牵的手上。 墨宴时不时会偏头同白琅说些什么,白琅基本都会有些回应,或是点头摇头,或是轻声地应几句,于夜色下显得温馨祥和。 林知突然有些艷羡。 小白公子和他的师尊……好像感情很好呢。 须臾,他才轻嘆口气,失魂落魄地踩上自己的佩剑,没了方才那般急匆匆的劲头,一路平缓地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第119章 墨宴失去了一次询问有关「师尊」话题的机会, 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毕竟他其实知道小白琅只是记得不能暴露他原本名字之事,一时不知如何介绍才顺了这个称唿。 若是问下去……大抵又会是一个扎心的回答。 墨宴决定把这个称唿的事情暂且放着,不得到最终答案, 他还能告诉自己这就算是小白琅愿意认他师尊的身份了。 他带着白琅回去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白琅就收到了来自林知的邀约。 白琅才用完早膳,看到林知给的通讯法器在动,便打开来看, 发现是林知约他和庄陶庄瑜出门去白归镇里玩。 第214页 用的称唿还是「小白恩人」,语气也是之前和白琅交流时的那种傻里傻气的模样。 白琅直接把通讯法器递给了墨宴, 让墨宴自己看。 邀约内容平平无奇,就是怕他这几日同庄陶庄瑜在白归宗内已经玩腻了所以特意邀他出门。 墨宴看了眼,大致了解他们可能要去的地方:「行, 你若想去便应吧,到时我晚点再去镇上找个地方呆着。白归镇不大, 你们不出镇子, 我便能在你找我时赶到你身边。」 白琅点了点头, 给了林知那边答覆。 墨宴同白琅简单解释过来白归宗这边的目的, 白琅如今大致能猜到, 林知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 说不定能够打听到一些相关的情报。 他答应了林知的邀约,又和庄陶庄瑜那边说了一声,庄陶庄瑜自是欣然应下。 林知约的点比较早,白琅又在屋内待了会儿, 等庄陶庄瑜他们过来后再一起出门。 他出门前, 墨宴也同他说好只会和他错开一刻的时间, 尽可能让白琅安心。 白琅点了点头, 收到庄陶庄瑜消息后终于起身出门。 「白琅哥哥!」庄瑜来到他们散修住的院子外, 见到白琅就朝他打了个招唿。 庄陶亦跟着喊了他一声:「白琅,你来了。」 庄陶面对白琅时总忍不住把他当作需要照顾的那一方,称唿上显得随意一些。 白琅不在意这些,朝他们点点头算作回应,一块到客峰下。 林知就等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他们过来时兴奋地朝他们挥挥手。 看不出分毫昨日拜师典礼上表现出来的「高岭之花」模样。 白琅他们三人都未表示什么,走上前去同他汇合。 昨夜白琅已将林知给庄陶庄瑜的礼物给了他们,庄陶庄瑜先向林知致以谢意。 林知摆摆手:「无妨无妨,左右都是我这个身份已不缺的事物,给你们说不定还能发挥更大的效用来。」 庄陶庄瑜并非矫情的,以他们现下初入门的水平,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功用确实很大,大大方方收下便好。 简单叙过旧,几人便没再耽搁,林知带他们走下山去白归镇的路。 路上庄瑜有些好奇地问:「我记得林首席应当是与你师尊同住的,此前为何会在主峰练剑?」 白琅听到有关「林知与白游」之事,亦往林知方向看去。 林知耸了耸肩:「我师尊怕近日人多易出意外,早在拜师典礼之前便在峰内布置了结界,禁止在峰头内御剑。师尊又总同我说,身为首席代表着整个宗门的颜面,不能在宗门内弟子面前丢脸,更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 「——不过目前能认得出我的人应当不多,而且主峰已是相对而言人比较少之处,我便选了在主峰较为偏僻之处来练。就算摔下来了也不见得旁人能认出是我。」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庄瑜给认出来了。 林知忍不住问:「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应当还未在大众前露过脸?」 庄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与兄长师尊他们初至白归宗时,见到过你与你师尊。我们师尊推测出你应当就是首席,让我们之后记得注意礼节。」 庄陶庄瑜只是小宗门内峰主的徒弟,同林知是有一截地位差距的。而修仙界门派之间,修为高的讲究实力至上,他们这些初入们修仙界的小辈则很讲究辈分地位,孙方海是在顺便教习他们出门在外的规矩。 白琅将有关林知白游所在峰头结界之事记下来,又想到什么,问:「既然你还不会御剑,你师尊为何要你在典礼上御剑?」 这点白琅自遇见林知起便一直很疑惑,他还代入了他与墨宴之间的「师徒关系」假设,觉得若是换作墨宴的话,墨宴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以至于他最终并未找出答案。 林知却在听闻白琅这问题时垮下脸,嘆了口气:「师尊之前其实教过我御剑,他说这是拜师典礼必备流程,我本已是破格提前举办典礼,不得再在仪式上有任何差错,否则会丢了我们宗门的颜面。 「师尊是七日前教我的,他说他天资还不错,以我的天资必须在七日内学会。还是我太笨了,才险些又丢了师尊与宗门的脸。」 白琅闻言,一本正经地表示了认可:「确实,你好笨。」 林知又被一箭狠狠扎心。 庄瑜笑着补充:「白琅哥哥幼时遇到了些事情,性子单纯懵懂,平日里亦被他师尊保护得很好,不太懂交际,他说这话没有恶意的,林首席你莫要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白琅只是喜欢说大实话而已。 林知被扎心扎得更深了。 庄瑜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似乎并无安慰的功效,又忙补了一句:「白琅哥哥天赋很高的,练剑不过试两次便会了,只是白琅哥哥自己并不自知自己的厉害,并无要贬低林首席之意。」 林知终于缓过来了。 寻常人是无法同天才相比较的,这点林知自幼便有很深刻的认知,并学会了以此开解自己。 「我懂我懂。无妨,没关系,我都能理解。」林知连着说了几个意思一样的词,让庄瑜有些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真的还好。 白琅对这些人际交往还不算很熟练,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们的对话,没太理解他们的具体意思。 林知亦在片刻后对上他清澈单纯的灰眸,这才真的释怀了。 第215页 谁能对这么无辜的眼神怀以恶意的揣测呢?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菜而已,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林知默默捂着心口被扎穿的口子,自己顽强地重新修补好。 笨不笨的话题就此揭过,白琅见无人有打算解释一下他们方才到底是何意的模样,便不再管这件事情。 人际相关事宜他只会主动去问墨宴,其余若是他实在弄不懂便算了,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白琅绕回他另一个好奇的事宜:「你一直在说你们宗门的颜面,宗门颜面这件事情很重要么?」 林知点了点头:「作为宗门弟子,尤其是首席与掌门来说,宗门颜面还是很重要的。这将决定我们宗门是否能在修仙界长远立足,是否还能继续往上拥有更高的知名度。这些都是我师尊同我说的,宗门颜面永远要放在第一位。」 白琅并无宗门相关经歷与认知,又看向了唯二还有些经验的庄陶庄瑜。 庄瑜思考了会儿:「或许是因为我们师尊只是峰主吧……不过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们对宗门颜面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执着了?就算换作是我们掌门师叔,应当亦不至于说是为了宗门颜面,让我们首席在还不会御剑时坚持这个所谓仪式。」 庄陶亦点点头:「嗯。师尊和师叔不会勉强我们做做不到之事,流程与规矩是死的,人好好地活着才更重要。」 林知自成为首席时起,听闻的都是永远以宗门为先的言论,庄陶庄瑜这样的说法让他有些怔愣。 须臾,他挠挠头:「兴许是因为我们宗门现下比较着急于想扩大知名度吧。毕竟白归宗是人界世家出身,在修仙界内还是有些难以立足的。」 各家自有各家难处,难免会有不同的理念观点,对此庄陶庄瑜亦未再评价什么。 白琅还是觉得奇怪,只将这些内容记下来,等回头他直接找墨宴问去。 林知似乎亦不想过多讨论有关他师尊的事宜,将这个话题结束于此:「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应当快到白归镇了。你们可有何处想去的地方?我带你们去玩!」 庄陶庄瑜入门不过两月时间,对于修仙界仍处在比较好奇的阶段,对于去何处并无过多要求,能多走走看看,开拓视野便好。 林知便将视线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想了想,问:「白归镇内,可有比较热闹的集市?」 「唔,热闹的集市的话……应当是城东那边。」林知大致思索出一个方位,「小白恩人可是有何要买的东西。」 听到这个熟悉的令人心梗的称唿,白琅顿了顿,开口:「不要这么叫我,很奇怪。」 林知还显得很遗憾:「好吧。那我直接叫你小白可以吗?」 「可以。」这个称唿白琅勉强接受了,回答起林知刚才的问题,「我想找找有无可作为生辰礼物的物什,过几日是……我师尊生辰。」 白琅在称唿前停顿片刻,临时改过口来。 林知未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滞了滞,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样:「那我知道了,就起城东那边吧。那边东西可多了,应当能找到你需要的!」 白琅点点头:「好。」 正巧他们已抵达白归镇,林知重新变得兴致勃勃的,带着他们仨小孩往城东去。 白琅跟在林知身后,只错开一步距离,原本漫不经心听着他与庄陶庄瑜聊天,在走到一个稍有些狭窄的巷子时,又感知到了前几日出现过的,那个没有恶意的视线。 他疑惑地回头,后边仍是空落落的,一点影子都没有。 ……奇怪。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方星文鲸】的手榴弹mua! 第120章 庄陶对白琅比较关注, 最先注意到他回头的视线,问:「怎么了?」 白琅如实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有人跟着么?」林知闻言回头,亦往他们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好像没看到诶。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白琅皱起眉头:「不知。但我已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庄陶庄瑜同白琅一道经歷过庄家事宜,顾及林知在场,庄瑜未细说,有些担忧地问:「会不会……又是之前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东西?」 白琅摇了摇头:「感觉不像。他似乎并无恶意, 只是我不知他为何要跟着我。但也不排除确实是我的错觉。」 在场几人除却白琅外都并非修为很高者,为防万一他们并未打算折回去一探究竟, 而是尽量快地去到了比较热闹的集市。 白归镇归属于白归宗管辖,此处修士众多,亦有白归宗而来的巡逻弟子, 在热闹之处怎么都会安全些。 他们来到集市,白琅确认除却方才在小巷子里那一瞬, 再未感知到那道视线, 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那道视线并无恶意, 但白琅如今对所有盯着他的感觉都有些本能的不喜与紧张。 白归镇是纯粹的修士集镇, 镇内聚集的基本都是修士, 不论是商贩掌柜, 亦或是行人过客,最少都是已入门的练气期修士。 这边鲜少会有凡人往来,四周兜售的物件都是事宜修士使用,药材食材、法器玩物等等琳琅满目, 应有尽有。 哪怕白归镇不大, 比之寻常的凡人修士对半开的集市都要热闹几分。 第216页 白琅初次到这般集市来, 同庄陶庄瑜一般, 都是满目好奇。 林知知晓庄陶庄瑜情况, 见状,只问白琅:「小白此前不曾来过这样的集市么?」 白琅点点头:「在我师尊带我走之前,我都生活在人界,不懂修炼,不知自己有灵根。后来出了些事,我忘了许多东西,记忆中只有同师尊在人界亦或是凡人较多的集市逛过。」 林知共情了:「你原本亦是被家里人苛待的么?」 白琅最近话本看得多,对一些字词较为敏锐:「你也是么?」 林知嘆口气:「差不多吧。不过比你好些,我就出生在修仙界的一个村落内,亦知晓自己是修士。只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从未教过我如何修习,我都是自己偷偷学的。直到后来遇见了我师尊……」 提及到白游,林知眼底似乎闪烁了些别的情绪。 但他并未深入细论,又道:「若非我师尊带我离开之前那般环境,我这会儿指不定在过什么日子呢。」 白琅大致明白了,歪头想了想:「那我们都一样。」 在原来的地方过得不好,后来遇上了他们现在各自的师尊。 虽说白琅还不是特别乐意承认墨宴的师尊身份。 林知诧异:「小陶小瑜也是?」 庄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们倒是更好些吧……娘亲是爱我们的,只是后来出了些意外……后来便遇到了白琅哥哥和他师尊,他们带我们见到了如今的师尊。」 「那怪不得我们有缘呢。」林知感慨一声,「不过我还挺羡慕你们的,你们和你们师尊关系似乎要比我好些……我师尊很严厉,大部分时候我挺憷他的,亦想同师尊拉近些关系,只是不知该如何做。」 他羡慕的眼神主要是放在白琅身上。 白琅回以一个疑惑的视线。 拉近关系这种事情他最不擅长了,此前一直都是墨宴在主动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 庄瑜道:「不过你师尊都为你破例举办典礼了,而且你还不是白家人,你师尊应当还是满意你的。」 林知一直以来都是以此安慰自己:「嗯。所以我更不能让师尊失望。师尊那么看重我,我亦得对得起师尊的期望。」 白琅收回自己疑惑的视线。 同林知相处这么些的时间里,他愈发确定林知这人并无伪装的脑子。 几个「徒弟」不再讨论师尊的话题,林知专注在白琅此次出门的目的:「这里应当是白归镇最热闹的集市了,我们先去逛吧,看看小白你能不能找到合你心意想送的礼物。」 白琅点了点头,跟随他们一道在这集市内漫无目的地乱逛。 集市内有许多此前白琅并未见到过的东西,他最先看到的便是可出售灵宠的铺子。 白琅在看话本之余,亦看过少数一些介绍修仙界的书卷,他记得他从中看到过,灵宠是许多女性修士喜爱养的宠物,初时灵宠都是野外捕捉驯化而来。 后来有人察觉到其中商机,便开始发展灵宠的饲养行业,如今的灵宠基本都是家养灵宠繁育而来,与妖族不同,不会化作人形,温和无害,男女修士都有不少喜爱的。 只是灵宠对于灵力需求比较高,只适合在灵气较为浓郁的修士集镇或宗门内饲养,因而此前白琅鲜少能看到这样的铺子。 林知见他视线停滞,问:「你师尊喜欢养灵宠么?若喜欢你说不定可挑一只看看!」 白琅想起了凤鸣,摇摇头:「不喜欢。他嫌麻烦。我只是好奇,此前未曾见过这样的铺子。」 林知还有些遗憾,看起来很想进去。 白琅试图分析他的情绪缘由:「你喜欢?」 林知点了点头:「嗯。不过我师尊亦不喜小动物。」 白琅「哦」了一声,再无下言。 庄瑜回头便见他们俩一个好奇一个渴望,但都只是站在门口并无进去的打算。 他已经服了这俩三句不离「师尊」的傢伙,嘆口气同庄陶回去,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表现得最靠谱:「难得来了,感兴趣便进去看看罢。左右你们进去看看亦不碍不到你们师尊。」 白琅是真的无所谓进不进去,林知则是一下便亮起了视线:「那、进去看看?」 庄瑜直接推着他进去了,顺便回头看向白琅:「白琅哥哥亦来吧。墨公子不喜是墨公子的事,你若好奇正好进来看个究竟。」 白琅思索片刻,似乎是这个道理没错,便跟着一道进去了。 灵宠大都很乖,有专门的法器供它们休憩,还有不少能陪它们玩闹的法器阵法。 白琅一进去,便见到了许多不同种类的灵宠。 有常见的灵猫灵犬,亦有灵鸟类、灵蛇类,白琅还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一只白色的灵狐。 灵狐安静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察觉到白琅视线时还抬头看向他,朝他「嘤嘤」叫了两声。 灵狐皮毛雪白柔顺,年纪应当还不大,仍是只幼狐,声音听着还有些娇,眼神清澈灵动,看着很通人性似的。 看得出来平日被店主人饲养照顾得很好。 庄瑜亦注意到了这只灵狐,赞嘆一声:「这只灵狐好可爱。长大后一定很漂亮。和白琅哥哥还挺像的呢。」 白琅歪头看他,正巧灵狐亦被庄瑜声音吸引,歪了下脑袋,一人一狐看着更相似了。 第217页 庄瑜都忍不住说:「白琅哥哥喜欢灵宠么?你若喜欢,我想你师尊应当不会介意。」 白琅其实也有点喜欢这只灵狐,但他不会养,墨宴亦不会养——他是不懂,墨宴是懒得。 他并无太多执念,只摇了摇头,收回看向灵狐的视线。 庄瑜亦不会强求,本身便只是觉得气质相像,又去陪已经迷失在灵宠之中的林知。 白琅大致都看过一圈,已丧失兴致,随意寻了处位置坐下,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林知与庄瑜的讨论声。 有点吵。 这一路下来基本林知与庄瑜的交谈都未曾停歇过,这对于白琅来说有些吵闹了。 平日里虽然墨宴亦时不时会找他说些什么,但墨宴的聒噪还在白琅接受范围内——或者说,他已主动接受并习惯了。 白琅想着,又想到了墨宴,情绪稍稍低落些。 想见墨宴了。 虽说墨宴同他说好了会在他走后一刻钟亦到白归镇来,但白琅并不知墨宴是否真的来了。 墨宴在白琅心底的信任度已经被打了一个折扣。 不算墨宴的那句承诺,那这是白琅认知种,距离墨宴最远的一次。 他和墨宴从来不会分开超过一个镇子的距离,白归镇也白归宗的距离对白琅来说还是太远了。 这样热闹的,令他新奇的集市,他想和墨宴一起逛。 白琅的情绪总是淡淡的,林知与庄瑜尚在讨论各色灵宠,并未注意到他。 还是一旁的庄陶走上前来,问:「是不喜欢这里么?你好像没有方才那么有兴致了。」 白琅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累了。」 庄陶没信。此前在白归宗内,他们的活动范围可比现下大多了,庄陶都未见白琅有这般情绪反应。 但白琅不说,他亦不好问,只在他身旁陪着,直到林知逛够,他们才一同离开灵宠店。 白琅情绪始终不高,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系的联络法器,想着要不要同墨宴联繫一下。 而就在这时,他忽地听闻林知轻「咦」一声,碰了碰他的胳膊:「小白,那边那位是不是你师尊啊?」 白琅蓦地抬头,便见不远处,一道白髮黑衣的颀长身影正站在某个摊贩前,似乎正漫不经心地挑选着什么小玩意儿。 ——可不就是墨宴。 墨宴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随意地回眸看来,冷淡的视线在扫到白琅时顿了顿,多出几分微讶。 两人的视线在往来行人间交汇,都不曾预料到对方在此时此地的出现。 白琅原本低落的情绪被一种新的心情冲散了。 这是他初次体会到的,在凡尘间不期而遇的欣喜。 「小白琅?你怎么也在这?」 隔着喧闹的人群,白琅清楚地只听到了墨宴的声音。 他忽然理解了一种此前同样困扰着他的感情。 想念。 哪怕只是那么一会会儿的时间,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但未知的状态还是让白琅无法自抑地想念墨宴。 他好像有点太喜欢墨宴了。 白琅想着,但还是放纵自己的本能,小跑到墨宴面前,一把扑进了他怀里。 被熟悉的气味与温暖重新裹住,白琅才终于真正的安定。 「墨宴。」 他声音很小,只有墨宴能听到。 「我在。」墨宴猝不及防被人抱了个满怀,下意识间便应声,伸手回抱住他,「怎么了?可是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白琅埋在他怀里摇摇头,闷闷地说,「就是想你了。」 轻轻软软的声音闷在墨宴耳畔,紧密相拥的距离连带上了几分细微的震颤。 怦然间撞动墨宴的心跳。 第121章 墨宴按捺住心底某些愈发忍不住萌生的猜测, 揉了下白琅的脑袋,笑着说:「怎么忽然这么粘人?之前你出门玩得那么开心,也不见你想我。」 他特指这两日白琅隔三差五就同庄陶庄瑜出门的事情。 白琅小声道:「不一样, 这次远一点,而且……我又不知道你会不会又骗我。」 他后半句声音放得更小,幽怨似的,还在惦记着此前墨宴骗他之事。 墨宴辨认了会儿他的意思, 哭笑不得,无奈道:「好好, 之前那次隐瞒我身体状况骗你是我不对,但事关你安危之事,我定然不会骗你的。」 白琅不知信没信, 没说话。 庄陶庄瑜与林知还在不远处,他不好给白琅掰扯清楚这回事, 便暂时将话题转移:「你来得正好, 我正选着这里会不会有你喜欢的小摆件, 你来看看?」 白琅总算松开墨宴, 看向旁侧的小摊子。 此处买的都是些瓷制镇纸笔架, 各式各样的都有, 可以在白琅练字时用。 他一眼便看见了墨宴刚顺手放回去的白狐形状镇纸:视线直勾勾的:「我想要这个。」 墨宴大致料想他就会喜欢这个:「果然还是小狐狸最吸引小狐狸了。」 白琅歪头看向墨宴,没明白他的意思。 墨宴只是笑了笑,找摊贩买下了这枚白狐镇纸。 ——看起来乖乖软软,其实小心思亦不少, 可不就是只「狡猾」又总叫人想偏爱的小白狐么? 他陪白琅回去找林知他们, 在庄陶庄瑜出声想喊「墨公子」前, 白琅朝他们摇了摇头。 第218页 庄陶庄瑜有些茫然, 林知在这时已经乖乖地喊:「燕公子。」 庄陶庄瑜更茫然了, 但是见墨宴随意地应下了这个称唿,过会儿又反应过来。 墨宴是懒得应付麻烦的性子,大抵亦是怕墨白之姓总叫人联想到曾经的阴阳墨白,干脆直接以假身份出现。 那就难怪才两月不见,白琅对墨宴都不直唿其名了。 俩小孩对视一眼,亦默默地跟着林知喊:「燕公子好。」 墨宴对这两小孩的识趣很满意,看了眼他们身后的灵宠小院,问白琅:「想养灵宠了?」 白琅摇摇头:「只是没见过,有些好奇。」 庄瑜跟着回答:「嗯,白琅哥哥主要还是跟着进去看看。不过里边有只小白狐确实和白琅哥哥很像。」 听到这个,墨宴来了兴趣:「是么?那我可要去看看。」 他与白琅重新进去,白琅便带他去了那只灵狐面前。 「嘤嘤。」灵狐见到白琅回来,站起身转了一圈,看起来很喜欢白琅。 墨宴看向白琅,亦能看出他是喜欢这只小白狐的。 他问:「喜欢?想养么?」 白琅摇了摇头:「养不了的。」 他没对墨宴说不想,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上他能够认知到的事实。 白琅想的不能养,是一个不会一个不想。墨宴思及的,则是他们在人界待不了多长时间。 灵狐比凡尘普通狐狸长寿些,养得好的话活过百岁不在话下。 但他们不可能再在世间逗留百年——否则钟馗第一个把他们追杀回冥界。 灵宠亦不像凤鸣那样的妖族,养不了就丢他们自由生长,若是买下这只小白狐,对它亦是种不负责任。 墨宴看了眼白琅表现得比较淡然的遗憾,揉了揉他的脑袋:「待日后稳定了,你若还想养,我再带你去选,好不好?」 白琅眼睛微微亮起些:「可以吗?」 墨宴笑着点头:「自是可以的。」 冥界除却有人的魂魄,亦会有飞禽走兽,有些飞禽走兽通人性,便留在了冥界,偶尔亦会有冥界居民遇见有眼缘的,搭伙过日子。 只不过飞禽走兽的魂魄存留时间有限,总有必须离开之日,便如同在人世间饲养的宠物一般。 白琅生前就活到十八,正是喜好小动物的年纪,大不了到时去找专门管理走兽魂魄的鬼使豹尾,看看是否有新入冥界不愿马上入轮迴的。 以白琅这总能吸引小孩小动物的心性,说不定还能再遇到有缘分的小动物。 白琅不遗憾了,他们面前的小白狐似乎亦听懂了他们的意思,乖顺地趴回自己原本的位置,只是仍看着白琅方向。 这边容纳灵宠的法器是可以直接触摸到灵宠的,白琅想了想,伸手在小白狐的脑袋上抚了抚算作道别,之后才起身同墨宴一道离开。 出来后,墨宴问他:「是要同我去逛逛,还是继续同他们玩?」 白琅想到自己还未挑选出来的生辰礼物,乖乖道:「我跟他们去玩。你自己逛吧。」 仿佛方才还跑来抱住墨宴说想他的人不是他似的。 墨宴笑哼一声,蹂.躏一把他的脑袋:「小没良心的。那你好好玩,晚点要回去了就找我,我们一起。」 这话亦是在承诺,在白琅离开白归镇前,他不会自己先回去。 白琅听话点头,和墨宴道别,跟着林知他们继续往别处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知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同你师尊一起呀?」 白琅坦然:「给他的生辰礼物还没挑到,不想要他跟着。」 他这会儿心情不错,语气比之前轻快些,叫林知听出了些恃宠而骄般的意味——虽然白琅本人显然是没有意识到的。 林知更羡慕了:「你同你师尊的关系真好。」 白琅方才那迫不及待的拥抱,还有之后墨宴全程的纵容与宠溺林知全看在眼里,这样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师徒」关系了。 只是目前还有庄陶庄瑜俩小孩在,林知不好拉着白琅细说,只能得出这么一句感慨。 他们继续在集市里逛,各式各样的店铺基本都逛了一遍,只是白琅始终没找到适合送墨宴的礼物。 庄瑜都忍不住问:「所以墨……咳,燕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东西呀?要不我们帮你一起找找?」 白琅因为偶遇墨宴而恢復的心情一下又低落回去:「我不知道。我师尊他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喜好。我只知他应当会更偏好能彰显心意的礼物。」 林知好奇:「更偏好能彰显心意的礼物?」 白琅点点头,粗略解释:「之前我找他要过礼物。他送我的是一枚他自己做的香囊,说看出我应当是喜欢他身上的气味,便用他常用的薰香香料亲手做了香囊赠予我。」 这听得连庄瑜都开始羡慕了:「你师尊对你真的好好呀。」 林知不仅羡慕,还觉得有点牙疼。 这态度,这心意,这妥妥的就不止是师徒关系了呀。 他关注到另一个重点:「那若是这样的话,你想回应你师尊的心意确实会更难一些了。这集市里亦不知能否找到合适的。」 白琅低下头,看起来有些失落。 送礼物真是一件麻烦的事宜。 林知也不忍心见他难过,又道:「不过说不定还是能找到些什么灵感的。譬如……嗯……你以前可有送过什么让他觉得开心的东西?」 第219页 白琅印象中这是他初次想到要送墨宴些什么,真要摇头时脑海中忽地又闪过一些场景。 初时是之前中秋灯会,他给墨宴送了一盏花灯,再后来便是他已忘却的片断,似乎是曾经的他在何时,亦给墨宴送了纸花灯——他自己做的纸花灯。 而他送花灯的缘由,是因为墨宴自己想要,但又偏要说自己不想要。 不一定是喜欢,但至少肯定是想要。 他也不一定非要纠结墨宴喜欢什么,他可以去观察墨宴想要什么。 他最擅长观察墨宴的小心思了。 白琅想清楚这一点,忽地停住了脚步:「我不跟你们一起逛了。」 林知和庄陶庄瑜都是茫然的模样。 林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和我们一起逛不开心吗?」 白琅摇摇头:「不是。我要去找我师尊,他想要的才是送给他最好的生辰礼物。我自己想是没有意义的。」 庄瑜疑惑:「难道你要去问你师尊想要什么?」 白琅仍是摇头,但并未再解释:「我去找我师尊了,你们自己玩吧。」 他转身,主动地朝方才墨宴离开的那个方向寻去,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庄陶庄瑜,与在艷羡中若有所思的林知。 白琅穿梭在行人间,估算他们走出的距离不算远,便没有提前去联繫墨宴。 以往总是墨宴来找他,这次他也想试试看去找到墨宴。 所幸墨宴今日闲得很,本就打算在这集市多逛逛,白琅在他们分别之处再往前不久,就见到了仍是漫不经心的墨宴。 墨宴亦注意到身后追随他而来的脚步与气息,是他所熟悉的,一回眸就对上了白琅的视线。 「小白琅?」他停住脚步,看了眼白琅空空如也的身后,「怎么一个人又过来了?那仨小孩呢?」 白琅说:「我不想跟他们逛了,我想跟你一起。」 墨宴轻蹙眉:「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 白琅摇头:「没有。」 在墨宴困惑之际,白琅看着他:「我想了想,第一次逛这样的集市,还是想和你一起逛。你不愿意吗?」 他微仰头,灰眸看起来有些亮亮的,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似的。 这墨宴哪里招架得住,立马就心软答应了:「愿意,当然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白琅似是开心了,主动牵住墨宴的手,还轻轻晃了晃。 墨宴甚至都忘了想着与白琅独处时要掰扯的事情,只记得要好好陪他逛集市,其余什么的,全都等回去了再说吧,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白琅能感觉到身边人此刻亦是不错的心情,他偷瞥了眼墨宴,又在墨宴察觉前收回视线。 想和墨宴逛集市是真,不过他亦隐瞒了想从中观察出他是否有想要之物的本质目的,方才那话其实也并非墨宴以为的那么纯粹。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墨宴亦时常会煳弄他,他偶尔煳弄一次墨宴,也是很公平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黑芝麻汤圆·小白琅ww! —— 顺便隔壁《娇气白月光被替身拐跑了》今晚零点也开始恢復更新啦!悄悄打个gg,感兴趣的宝也可以去隔壁看看ouo —— 文名:娇气白月光被替身拐跑了 一句:剧情?谁爱走谁走:) 文案: 白书悦被他的师兄害死了。 重生后他遇见了一个自称「」的东西,得知他所处的世界其实只是一个话本,他是这个渣攻贱受话本里的炮灰白月光。 前世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师兄就是那个渣攻。 白书悦:能不能把他骨灰一把扬了? 系统:大、大概是不能的qaq 系统告诉他,渣攻是天道之子,前世因不明原因死亡导致世界崩坏,他必须得重生一次老老实实走完剧情,才能修復崩坏的世界。 白书悦:呵呵。 剧情?谁爱走谁走,话本世界崩不崩坏关他屁事。 系统试图劝说,逐渐放弃,最后摆烂。又从主神处得知他若是不想走剧情,破道生情,代替贱受与渣攻走感情线同样能保全世界。 白书悦仍旧理都不理它。 他每日窝在峰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中途还意外捡到了浑身是伤、还在当替身的反派魔尊牧元术。 洁癖娇气的白书悦直接把人洗干净治完伤再丢出去,然后没过多久又遇到了浑身是伤的牧元术 白书悦:? 看在牧元术确实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份上,白书悦又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再后来白书悦都懒得丢他出去了,由着他留在峰头说要报答他,被深知他习惯喜好的牧元术照顾得舒坦。 起初是给他端茶倒水,之后是替他打理衣食住行。 再之后,就直接报答到了他的榻上。 一个月夜,牧元术轻轻圈住他的手腕,亲吻他的指尖,向他低声求爱。 「仙尊,让我来做你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 牧元术有个秘密,他能听到白书悦和识海中一个叫「系统」的神识说话。 然后他得知了他所在的世界只是个话本,他视若神明般不容侵犯的心上人,只是这个话本的炮灰白月光。 那个「系统」还在劝他的神明伏低做小,去讨好那个人渣。 第220页 那他偏要告诉它,他们的人生由不得一个「话本」来决定。 —— 冷情冷血的娇气美人受x城府深沉的心机绿茶攻 第122章 白琅如愿同墨宴在集市中逛了一圈, 亦注意到墨宴似乎对于大部分事宜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只对白琅喜欢什么感兴趣。 但凡是白琅多看了一眼的事物,墨宴都要问上一句他是不是想要, 一圈集市逛下来,白琅的储物法器里又多了不少墨宴送给他的各种小玩意。 路过一些话本摊子时,墨宴还问白琅要不要买些新的话本打发时间。 白琅估摸着该学的他似乎都学得差不多了,便摇头拒绝, 墨宴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遗憾——主要是遗憾没能再给白琅买点东西。 总的来说,白琅除却多了一堆无用的玩意外, 并无太大收穫,但亦无太多沮丧。 这只能说明集市中本就无墨宴感兴趣事物。 不过墨宴的喜好真的好难琢磨哦。要不他再送盏花灯算了。 可他其实并不知墨宴为何会喜欢花灯,还独独是想要旁人赠予他的花灯。 他对墨宴好像一点都不了解。 一点都不。 白琅暗自苦恼地想着, 任由自己的思绪随意飞散。 须臾,他感觉到手心的温度稍微握紧了些, 收敛思绪, 抬眸看向墨宴方向, 问他有何事。 墨宴轻掐一把他的脸颊:「还问我呢?不是你特意折回来找我, 要我同你逛的么?怎么感觉你全程心不在焉的。」 白琅「哦」一声, 收回视线, 含煳地说:「没看到感兴趣的,感觉有点无聊了。」 墨宴对白琅的印象还是单纯天真,就算有小心思也不会对他说谎,便没在意。 白琅把话题引开, 主动说起他从林知那里得知的讯息。 他同之前一般, 只是不带自己主观评价地复述一遍林知说过的所有话。让墨宴自行去判断。 墨宴很快亦将心思放在了所言之事上。 他思索着:「听你这么说的话, 林知挺喜欢他师尊的?」 白琅不太懂这些, 从林知的话语间分析:「应该是。好像每次我提及你, 或是庄瑜提及我们的时候,他都会很……羡慕?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羡慕的意思。」 白琅比较无欲无求,「羡慕」这种感情亦是他不曾体会到过的,他只是按照在话本中看到过的描述,大致套了一个最为近似的表现。 墨宴若有所思,又问:「那你可曾具体问过林知当年与白游相遇之事。」 白琅摇摇头,抬眸:「要我下次问问吗?」 墨宴「嗯」一声:「尽量在一个合适的,不容易觉得突兀的时机问一下。」 白琅皱了皱鼻子,嘟囔似的:「你的要求怎么越来越多了。」 以前的墨宴可不会还专门给他限定这般难度。 以前的白琅也不会这般耍小性子「埋怨」。 墨宴只觉可爱,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这不是给你一些锻鍊的机会嘛。小白琅可以做到的吧?」 白琅没理他,墨宴便当作了默认。 若是不想做的事情,现在的白琅是会直接拒绝的。 墨宴总觉得似乎就是那次白琅强撑着吃辣之后,便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也真不知是在哪里学的。 不过无所谓,墨宴是愈发喜爱白琅这般活泼起来的性子。闹小脾气也好,耍小心思也罢,都是分寸合理内的小任性,可爱得要命。 墨宴在短暂跳脱后回到方才的话题:「总之,目前看来林知或许不是很能构成威胁。林知确实挺敬重白游的,但说实话白游还不一定信得过他。」 这次拜师典礼的形式意义要大于实质意义,林知若是未同白游有何共谋,那他很有可能也只是白游与厉鬼合作间的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还需要弄清楚的,便是林知与白游之间的具体关系远近,以及白游是否知晓林知与白琅相识之事,又是否对这件事有何图谋。 墨宴不好接近林知,否则意图便太明显了,试探林知之事便交由了白琅去做。 白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安安静静的,甚至不知是否将墨宴的话听进去了。 墨宴还是觉得他今日的状态实在是奇怪:「怎么又不理我了?你今日这表现确实有些奇怪了,是不是他们谁真的欺负你了?」 白琅瞥他一眼,小声:「他们才不会欺负我。只有你会欺负我。」 突然背上一口锅的墨宴:「……?」 他嘆口气,无奈轻笑:「我的小祖宗,我又怎么惹到你了?那你倒是同我直说,我好跟你认错。」 白琅照着在话本里学的套路没应答。 墨宴自己补全了一个缘由,问:「你不会还惦记着我之前骗你的事情吧?」 白琅顺势应了下来:「嗯,就是这个。」 墨宴:「那我今日这不是依照承诺来了么?」 白琅又看他一眼,仍旧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这次跟来了,不代表他会相信墨宴下次亦会遵守承诺。 墨宴在庄府时给白琅建立起来的信任值如今已跌落至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白琅素来是欠缺安全感的,墨宴并未觉得他这是不可理喻。正好他原本亦打算同白琅掰扯一下这件事情。 这些事情路上不好说,他便带着白琅回到白归宗客峰的房间内,坐下来和他好好说。 第221页 墨宴坐在白琅对面,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首先,之前隐瞒我身体情况欺骗你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我当时应当也同你解释过了,我隐瞒我的状况只是希望我能继续保护你,我不会成为你眼中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废人。」 他斟酌了一番用词,但最后还是用了这个他最不愿说的词。 白琅不懂这个词所包含的深刻内容,只是能从墨宴的神情中感知出这似乎是一句很重的话。 他想套墨宴的话,可没想让墨宴这样自贬。 白琅皱了下眉,一本正经:「你不是,也不会是。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墨宴没料到白琅还会给他这样的回应,顿了下,笑笑:「好,那我不说。」 他将话题绕回来:「我当时欺骗你的前提其实仍然是想保护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相信,在保护你照顾你,事关你安危的事情上,我绝对不会有任何骗你或是煳弄你的话。」 白琅默然,须臾才又问:「那不事关我的安危,你就能骗我了吗?」 「……那也不是这个意思。」墨宴以为白琅是在说一些他总是含煳其辞的内容,「若是与玉珠或是我们行程相关的事宜,有些我确实是如今无法同你细说。就如同我此前与你解释的那般,待你记忆完全恢復了,那无须我来说,你自己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白琅没说话。 墨宴又不确定了:「除了这些……我应当再无骗你的事情了吧?」 白琅笃定地说:「你有。」 墨宴真记不起来一点。 平日里哄人哄惯了,他还是在确认自己心意后才注意着不再用哄人的方式对待白琅。 但在那之前……他属实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做过什么让白琅耿耿于怀的事情。 墨宴诚恳:「那你说,我或许还可以再狡辩一下。」 白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骗我说你是我师尊。」 「呃……」这个墨宴确实没得狡辩,他只得承认,「那时候我确实是起了想逗逗你的心思。这不是没骗成么。」 墨宴尽可能真诚道:「但你失忆前的许多技能常识确实都是我教会你的,我骗你一句师尊也不过分吧?」 白琅很少会见到墨宴向他露出这般心虚又真挚似的模样,姑且原谅他了。 他又转到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上:「还有中秋灯会时,你明明想要别人给你的花灯,却骗我说花灯只能为自己祈愿。」 墨宴顿一下,过会儿才佯装轻松无奈地笑着说:「你怎么这么记仇,这点小事都记得?」 「你骗过我的事情我都记得。」白琅抬眸看着墨宴,「你又想煳弄我吗?你现在说的话,我都会信的。」 言外之意,继续骗他也可以,只是若后续又被他察觉只是煳弄或欺骗的话,他就真的不再信任了。 许久,墨宴嘆口气,发泄什么似的又揉了一通白琅的脑袋:「有时我真是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净挑些我不爱提及的事情。」 就是故意的白某疑惑地看着他:「和你以前的事情有关么?」 白琅大致知晓墨宴以前过得亦不好,但具体如何不好,他并不清楚。 墨宴不爱同他说过去的事情。 墨宴承认了:「嗯。同我……没遇见你之前的事相关。就是我们真正的初见见面前,我自己独自经歷过的一些事情。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你真的想听么?」 白琅点头:「想。」 他看着墨宴,灰眸间清澈又认真:「与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了解。」 他想了解墨宴。 了解墨宴的喜好,了解墨宴的过去,了解……墨宴的一切。 墨宴对上他干净视线,有那么剎那间,他产生了白琅眼里独独有他一人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白琅对他,或许并非没有对等的喜欢。 而且同样是……从很早之前,到如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 第123章 墨宴迴避了白琅看来的视线。 他还不确定如今的白琅是否对这份感情有认知, 继续白琅所提起的这个话题。 「中秋灯会那日,其实我不算在骗你。」墨宴放缓了语气,听着比平日要温和些, 又似是浸入到怎样的回忆之中,「我当时确实认为,花灯只能为自己祈愿,为他人的话……不值得。」 白琅歪头:「不值得?」 他没太理解这样的感情含义, 墨宴便详细同他解释起自己的过去:「你应当记得,我出身墨家, 是墨家传言中不出世的奇才。我幼时与族中手足关系很好,他们总乐意来找我玩,找我请教修习上不懂的事宜, 我亦很乐意同他们解答。连厨艺也是为了他们而学。但后来……」 墨宴眸色冷了些:「后来我知晓,他们对我好, 不过是想骗取我的信任。他们想囚禁我, 将我炼制成活死人, 作为他们的傀儡, 他们的杀人工具。墨家全府上下所有人, 甚至僕从都知晓我迟早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我不知, 只有我还真心实意将他们当作家人对待。」 白琅怔怔地听着,心底涌上一阵陌生的、酸涩的情绪,胀得有些难受:「所以……后来你一把火烧掉了墨家?」 墨宴微敛眸色:「嗯。在我及冠那日,他们想将我囚禁起来, 我废掉了我那位嫡兄的根骨修为, 用我的火灵力, 将墨家数百年心血尽数烧毁。之后我便离开了墨家, 独自前往修仙界。」 第222页 以灵力燃起的火是无法扑灭的, 只有纵火者主动收回,亦或是比纵火者修为高者将纵火者击溃,才能阻止大火的蔓延。 墨宴本就是墨家内天资最为出众者,只不过并非嫡出,又生来白髮,在极其古板且注重嫡庶血脉的墨家中,才被墨家那群目光短浅的鼠辈背地里视做不详,视做嫡子继任的工具。 白琅忍不住问:「他们没有为难你么?」 墨宴轻哼一声:「那也要他们敢。若非我不想伤人,烧的可就不止墨家那些典籍珍宝了。」 白琅有点难过:「你好可怜。」 这样的话本是墨宴最不乐意听到的,但自白琅口中说出,这般单纯直叙的模样只惹得墨宴心软。 比起「可怜」,他生前的遭遇兴许还不及白琅呢。 墨宴揉揉白琅的脑袋:「这还只是个开始。后续的……你还想听么?」 白琅往墨宴的方向凑近了些,轻轻点头:「想听。」 墨宴亦不瞒他,继续道:「离开墨家后,我便在抵达修仙界时结识了一位好友,跟随他去了他所在的宗门,拜他的师尊为师。我本以为我能忘却墨家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但直到后来,我才知晓那位所谓好友,我后来的师兄,打一开始接近我便别有目的。」 白琅有了大致的猜想:「又是因为你的天资吗?」 墨宴点头:「嗯。还记得此前我同你说过的,我有份无人用过的剑谱么?」 白琅回想一下:「记得。你说那是别人不要的东西。」 「你怎么连这个都记下来了。」墨宴轻笑,但很快眸间笑意便又淡了些,「初入修仙界时,我还不是如今这般性子。那时较现下要平易近人得多,师门内之人得知察觉我天赋很高,又察觉我很擅长于找出他们修炼中的瓶颈,助益他们修为增进,便常常会来找我。 「我天真的以为我找到了可接纳我之处,但后来,在我为那位所谓师兄量身定制了一套剑法,准备给他时,我才察觉他们整个师门……都在觊觎我的血肉。他们想以我的血肉炼制为丹药。」 墨宴轻飘飘地将这些过往说出来。 白琅听得更为揪心:「他们好坏。」 他闷闷地说着,本能间与墨宴挨得更近,似是想表达自己的安抚之意。 墨宴却因他这朴素单纯的评价笑了一下:「确实,他们好坏。所以后来我把他们的宗门也烧了,当了一名散修。再之后……便是花灯的事情了。 「当散修后我独自一人游歷修仙界,本想就这样孑然一身地过去,但后来又遇上一人,非说我们有缘,要同我结伴。我初时不太信他,拒绝几次拒绝不掉,才勉强同他一道。但结伴时间长了,我便以为他同我之前遇到过的人并不一样,还同他约定了会做永远的挚友。」 「在某年花灯节,我们相约一同为对方准备花灯,一同去祈愿。但就在我拿着我特意做的花灯去找他时,却偶然听到他在同另一人商议,在花灯会后找个我最松懈的时机,将我迷晕,只为取我根骨。」 这是墨宴的第三次被背叛。 白琅也终于明白墨宴当时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这种身外物就该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存在的,何必浪费自己精力去为他人。」】 为了家人学厨艺,换来的是一场长久以来的囚禁阴谋。 为了师门谱剑法,得到的是自始便为贪慾的别有所图。 为了挚友做花灯,等到的还是本就不单纯的蓄谋已久。 三次真心,全部错付。 白琅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他在话本中学了许多,可是在这时,他觉得所有言语都没有用。 墨宴将后续余下的一点经歷补完:「那夜之后,我便不再与任何人结交,建造了我之前带你去过的那个洞府,基本处于隐世的状态。我唯一还会有些信任的,便是涉世未深的小孩。」 但最后,他却被小孩骗离了洞府,被小孩骗取一处为他打造的囚笼,被小孩目睹着,一点点被凌迟而死。 第四次的被背叛,是他以性命得到的最后的警醒。 亦使得他彻底不再信任世间任何感情。 墨宴未将第四次的遭遇详细地说给白琅听,但白琅记得他曾说过最讨厌小孩,差不多亦知晓了最后的结果。 白琅只觉心底酸胀得更为难受,鼻尖一酸,眼圈亦是红红的:「你真的好惨哦。」 他嗓音中带了些软软的鼻音,墨宴注意到他状态,反倒心疼起他来:「你别哭呀,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事情我都不太在意了。」 白琅小声:「你又骗我。」 墨宴顿了顿,卡在喉间的安抚最终化作无声的嘆息:「好好,我承认,我确实还会在意。但这些事情确实已了结许久,我不想再去在意这些事情了。」 这样的过往是不可能真正释怀得了的。若墨宴真的早已不在意,便不会在死后成为如今这般的性子。 白琅也没真的哭出来,只是实在是难过,侧身一把扑进墨宴怀里。 墨宴的那些过往是他无法再触及的曾经,他知晓这时候任何言语的安慰都太苍白。 他埋在墨宴怀里,声音闷闷的:「要是那时候我就能认识你就好了。」 墨宴感受到怀里熟悉的温度,抬手,轻轻揽住他,声音很轻:「是啊,要是那时候我就能遇到你就好了。」 第223页 白琅的天资同墨宴相当,心性又单纯,只有白琅不会因他的天资而产生任何觊觎。 而他若是能认识白琅,便能早早带白琅离开那样的环境,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体验。 可他们是命定的黑白无常使。 黑白无常使在生前,註定是要错过的。他们的缘分只会在他们死后开始。 墨宴又浅浅地笑了下:「不过如今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是有人愿意吃我做的东西,有人愿意学我写的剑谱,有人愿意……送我一盏花灯。 这是墨宴曾不再愿意相信的感情,是白琅给了他一份他曾以为他再也得不到的真心。 白琅窝在墨宴的怀里,嗅着鼻尖熟悉的浅淡香气,忽然就想到了要在墨宴生辰时送他的生辰礼物。 少倾,他抬头看向墨宴,眼尾的微微红意已淡却不少,就这么定定地盯着墨宴看。 墨宴这会儿声音还比较温和,轻声问他:「怎么了?」 白琅清脆开口:「我饿了。」 墨宴:「……?」 他对上白琅同往日般纯澈干净的视线,须臾,无奈地笑着轻掐了一把他的脸:「你就非要在这么好的氛围里说这么没情调的话吗?」 墨宴动作很轻,不痛不痒的,白琅便由着他掐,只露出一个疑惑的视线。 他在心底嘆口气,松开他站起身:「好,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 临走前还不忘揉一把他的脑袋,权当索要的报酬了。 但是在墨宴临出门前,白琅忽然又叫住了他:「墨宴。」 墨宴回头看向白琅。 白琅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仍以方才那样清澈的视线定定地看着墨宴。 「你方才是不是觉得,我会说,我喜欢你?」 墨宴愣住了。 白琅用了陈述的语气:「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是爱人之间的喜欢。」 白琅的告白打了墨宴一个措手不及。 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琅抬头看着他:「我知道。在落隐村你为了救我而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 墨宴怔然,他还想说些什么,白琅却又在这时补充一句:「但是我现在我饿了,我不想同你说这些。我要吃你做的饭。」 墨宴:「?」 不是,哪有人前脚告白后脚赶人去做饭的? 墨宴看着白琅一副坦坦荡荡的神情,突然笑了下:「行,还学会钓人了是吧?你等着的,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说】 小白琅的心思你别猜系列,主打一个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高攻低防的墨宴一个措不及防 彻底戳破窗户纸啦嘿嘿嘿嘿 第124章 墨宴如他所言, 回来得很快,但给白琅做的膳食并未敷衍,只是挑了些他比较熟悉的菜色, 故而做得快了些。 他回来时已重新将被白琅一击直球打乱的思绪重新理清,不着急马上同白琅掰扯清楚,而是同往日一般把饭菜一一摆放好,和颜悦色地让白琅先好好用膳。 白琅总觉得自己能从墨宴的温和笑容中, 品出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徵兆。 他还不是很懂直面这样的感情事宜,方才选择坦白, 不过是因为觉察到了墨宴那隐秘又不好希望的期许,想要满足他。 至于坦白之后的事情,白琅没有想过。 于他而言, 他们成为「爱人」关系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不需要更多的谈论。 白琅在墨宴如往日般的注视下拿起筷子, 慢吞吞应了个「哦」, 乖乖地开始吃饭。 墨宴遵守了他的承诺, 在白琅用膳时并不打扰他。 等白琅安安静静吃完了, 他将桌面收拾好, 又给白琅和自己各倒了杯茶:「吃好了, 那便差不多是该好好说清楚的时候了。」 白琅坐得温顺笔直,抬眸看向墨宴,眸间并无太多旁的情绪,只是听话地等着墨宴开口。 这般乖巧的模样, 倒是让墨宴捨不得用太严肃认真的态度对他了, 就怕把他给吓到。 墨宴在心底嘆口气, 缓和了神情, 问:「你方才说, 你是在我因救你而昏迷时察觉的你喜欢我?」 白琅点头:「嗯。」 墨宴:「那你又觉得你是因何而喜欢我?因为我保护你的举止?」 这次白琅摇头,看着墨宴:「不是因为你保护我,是因为我忽然明白了,我在担心你。 「我问过方慕雅,到底何为爱人间的喜欢。方慕雅说,喜欢是关心,是分享欲、保护欲和占有欲——除了最后一个我还不懂,其他我都对应上了。」 墨宴一时无言。 在给白琅做饭时,他仔细考虑过。哪怕大致确认白琅在失忆前,或许对他就并非没有更深入的感情,但总的来说白琅在感情之事上还是一张单纯懵懂的白纸。 他不希望白琅对「喜欢」的认知,源自于危险时刻他的保护,不希望白琅将「生死关头」被救下的安全感当作怦然心动的喜欢。 但他不知,原来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候,白琅已经那么认真地思索过这个问题。 墨宴不说话,白琅便继续:「在你被怨气侵扰的时候,我会担心你。在我练字有成果的时候,我会想和你分享。在你出事的时候,我也想保护你。在见不到你的时候,我还会想你。 第224页 「所以我忽然间就明白了,我就是喜欢你。」 墨宴默然片刻,又问:「那你是如何确定,我亦是喜欢你的?」 白琅以一种奇怪的神情看他:「你的这些表现比我还明显,这还需要我另外确定么?」 墨宴:「……咳。」 好像是这样没错。 仗着白琅对感情一无所知,除却最初察觉自己心意时的短暂克制疏远外,墨宴就没想过要藏——也根本就藏不住。 他生硬地将话题掰回到方才白琅说他不懂的那份感情:「占有欲就是想独占对方的一种想法。譬如在凤鸣初化形,与你亲昵示好之时……」 墨宴顿了顿,过了会儿才终于将自己的心绪坦诚:「那时我很嫉妒他。嫉妒他能与你这般亲近,而我却不能。当你与那些小孩们相谈甚欢时,当你……夸殷知样貌好看时,我亦会不太舒服,因为我不想别人分走你的注意力。」 「占有欲是更深层次的一种情绪,挚友之间会有,但更常见于爱人关系当中。你或许会对我有分享欲保护欲,但占有欲……你应当不会有。」 说出这番话时,墨宴的神色稍稍淡了些。 就算白琅确实是「喜欢」的,但他的喜欢大抵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墨宴亦不会强求白琅的这一份独特偏爱。只要白琅能够感受到他的偏爱,也足够了。 而另一头,白琅在脑海中解析着墨宴的这番话,结合他所阅览过的话本,最终理解为「自己想要得到的特殊对待」。 白琅终于明白了,他笃定道:「我有。」 墨宴微愣。 白琅认认真真地补充:「在落隐村,我误以为你要保护殷知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我不想要你再特殊地保护谁,我只想要你特别保护我。」 「你只能对我最特别。」 他说着任性似的话,明目张胆地要求墨宴对他的偏爱。 这样一本正经的要求,墨宴可真是一点都拒绝不了。 墨宴被他这一下直白陈述打得一时又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白琅却似是对他的沉默有些不满,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愿意吗?那我不要喜欢你了。」 「愿意,当然愿意。」墨宴无奈地笑着蹂.躏一把他的脑袋,「你这都哪里学来的话?钓人真是愈发有一套了。」 白琅看着他,坦诚:「话本学的。你不喜欢么?你不喜欢我就再换个别的学,反正最近话本也看完了。」 墨宴本只是随口调侃,哪能想到他还真是自己找了门路学来的。 他就说怎么最近白琅变得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了,敢情前阵子这么痴迷话本就是为了这个? 墨宴哭笑不得:「我同你开玩笑的,你还真是学来的啊?你不用特意去学这些,做你自己想做的便好。」 白琅「噢」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又凑到墨宴面前问他:「那我们现下,算是爱人关系么?」 兴许是不愿墨宴迴避他这样的话题,白琅特意凑得近了些,微抬眸看着墨宴。 墨宴甚至能在他的灰眸间清晰看到他自己的倒影。那样的纯粹剔透,仿佛全心全意只有眼前人。 他喉结动了动,将白琅按回他自己的位置上:「算,但……并不完全算。你还是太单纯了,就算分清了感情,但更深入的一些事情,你还没有接触过。」 这样的话白琅听过类似的,还是墨宴当初同他说的。 他问:「更深入的事情,是你之前说的牵手、拥抱、亲吻和云雨之事,对吗?」 「呃……是这些没错。」墨宴都忘了自己还同白琅细緻解释过这些。 白琅继续:「那牵手与拥抱我们都做过了,亲吻和云雨之事,不可以吗?」 风月话本主打的是浪漫含蓄的风花雪月,爱人之间的牵手与拥抱白琅常能看到,亲吻要么是直白的一言带过,要么就都是些白琅看不太懂的描述。 至于云雨之事,白琅更是不曾在风月话本中见到分毫,对于这事的认知还停留于此前墨宴的简单描述。 因此他问得天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墨宴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思绪:「还不行。」 白琅理解了爱,但他仍未理解何为情.爱。 白琅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着头,似是不满:「你嫌弃我吗?」 墨宴一时都没跟上他的思路:「?」 他哑然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自然不可能嫌弃你。谁能这么没眼光,会嫌弃我们的小白琅?」 他又轻轻地捏了下白琅的脸颊,触手温凉软滑,叫人都有点捨不得松手。 白琅喜欢墨宴手心的温热,亦喜欢墨宴对他的亲近,虽然觉得墨宴这轻飘飘的力道弄得他有些痒,但懒得挥开,由着他玩。 他只在墨宴依依不捨地松手后,故作失落地问:「那到底是为何?是我喜欢得还不够多,还是你喜欢得还不够多?」 如今的他只能将原因简单归结于「喜欢」的程度。 墨宴哪里捨得见他难过,缓和语气,轻抚他的发梢:「我已知晓你的心意,你亦明白我的心意,便已不关乎这件事情。只是——你所经歷的,你所能理解懂得的还是太少了。 「在你真正明白亲吻与那云雨之事意味着什么前,我都不会对你做这些。不然对你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第225页 白琅再次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似的:「可是话本里没有写过这些。」 未等墨宴反应过来,他又想到什么一般,抬眸看向墨宴:「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想要你教我。」 ——想要你亲自教会我,如何真正去爱你。 墨宴唿吸一滞,被白琅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他根本就拒绝不了这样白琅,拒绝不了他的一切要求。 须臾,墨宴轻吐出一口气,眉眼间的笑意是白琅都很少能见到的极致温柔。 墨宴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地将白琅揽进自己怀里:「好,那我教你。我会教会你所有……你想知晓的事情。」 白琅被墨宴拥入怀中,鼻翼间是熟悉的气味,身侧是他所眷恋的温度,而耳畔边,似乎还能听到墨宴一下一下跳动得有些急促的心跳。 白琅的心绪立马就自方才的氛围中抽出来了。 他坐到墨宴的腿上,直起身,一手放在墨宴胸口,很新奇似的:「你心跳好快。」 墨宴轻笑一声,伸手覆在白琅的手背上,指尖顺着白琅的指缝轻轻插.入,与他另类地十指相扣。 「因为它是在为了你而跳动。是你重新赋予了它这般鲜活的生命力。」 墨宴轻闭眼,发出一个近似于嘆息的气音,再睁眼时,他的黑眸间只余盛满白琅身影的温柔。那是藏匿多时后再也掩盖不住的缱绻爱意。 他将白琅的手拉至面前,轻柔而又虔城地在他指尖落下一个轻吻。 「白琅,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来爱我。 【作者有话说】 墨宴子反撩小白琅开始! 小情侣要更进一步的黏黏煳煳啦,某人送的礼物也要开始发挥助攻作用了嘿嘿嘿嘿 第125章 次日, 白琅一大早又收到了来自林知的邀约,还是约他去白归镇玩。 白琅正吃着墨宴给他做的早饭,大致扫了一眼内容, 便将林知给的通讯法器丢给墨宴。 墨宴看完,「啧」一声:「这小子怎么每日都约你,他一个首席弟子一天天的这么闲吗?」 他语气不善,昨日学到了新知识的白琅终于理解这种便叫「吃醋」。 白琅歪头看向墨宴:「你不想我去吗?」 墨宴反问他:「我若不想你去, 你便不去了?」 这若换平日,白琅肯定都是依着墨宴来回答的, 因而墨宴问的随意,并无真的不让他去的意思。 然而白琅却摇了摇头:「我要去。」 墨宴:「?」 白琅当他是没听清,认真重复一遍:「我要去。」 墨宴被气笑似的, 随手将那联络法器丢至桌面:「行,好, 想去便去呗。你爱去不去, 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白琅慢吞吞地扒拉了口早膳, 又补充:「我要吃饭, 你帮我回他。」 墨宴又一声不吭地把丢出去的联络法器拿了回来。 白琅看得稀奇, 感慨:「你好听话哦。」 昨日彻底坦白之后, 墨宴教给白琅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白琅随他心意,想让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虽说此前的白琅已差不多是这样,但这种明确的纵容态度能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墨宴斜睨他一眼, 笑哼一声:「不然?我还能夺了你的联络法器不准你与旁人有任何交流, 然后把你锁在房间里哪也不准去只能见到我?」 白琅见过墨宴所说的这种桥段, 在话本里, 似乎是被叫做「囚.禁」的一种独特爱好。 他想了想, 直言:「好像也很不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需担心处理任何事宜,只要乖巧温驯地陪着墨宴便好。那他很擅长的。 「是你变态还是你觉得我就这么变态?我可没有这种爱好。你也别想,我不会对你做这些事情的。」 墨宴见他还真的在深入去想,直起身,轻掐了一把白琅的脸颊:「就该让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风月话本,都学坏成什么样了。」 白琅乖乖仰着脸随他玩,还眨了眨眼睛,很单纯天真似的问:「你不喜欢吗?」 墨宴松了手:「你就仗着我对你说不出一个不字。」 白琅:「那我还要你亲我。」 他灰眸间浸入几分很浅淡的笑意,亮晶晶的,面上仍是没有太多表情,但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墨宴彻底收不回手了。 他发泄什么似的蹂.躏一把白琅的脑袋,没好气地笑着说:「你当你训狗呢?」 打一棒槌又给颗甜枣的。 白琅又眨了眨眼,无辜且清澈。 墨宴哪里还忍得了,俯身低头,在白琅的眼睫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他自然不会是百依百顺的性子,但他很喜欢白琅这样仗着被宠爱而任性的模样。 以白琅天资家世,他本就该是在旁人依顺中养成的娇纵性子。 白琅终于心满意足的不闹腾了,乖乖把早饭吃完。 墨宴和林知那边又交流了会儿,把林知约的时间与位置告知给白琅。 白琅随意地应下,用过早膳后在房间内休息了会儿,时辰才不多了才准备出门去。 不过在他临出门前,墨宴忽地叫住了他:「对了小白琅,这个给你。」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手鍊,走到白琅面前直接替他戴上。 第226页 白琅疑惑:「这是什么?」 墨宴解释:「单向的感应法器。我在里边滴入了我的指尖血,你只要输入灵力,便能感知到我大致在何处。」 这是在昨日白琅担心他没跟去白归镇时,墨宴就已盘算着在准备的法器。 白琅尝试了一下,往手鍊内输入灵力,便清晰地在识海中感知到墨宴此刻与他完全为零的距离。 他颇感新奇:「你真的好像一只乖狗狗。」 还主动给自己戴上牵引绳交予他。 墨宴这么多年阅歷,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评价他。 他好气又好笑一般:「还不是你昨日非不肯信我。这下有了这个,你再说我骗你,那你可就没理了。」 白琅对这个东西很满意,没再说什么,心情不错地出门去了。 今日林知只约了白琅一人,见到白琅出来时,他还有些畏惧着什么似的,往他身后看了几下。 白琅疑惑地跟着回头看了看,并无察觉任何异样:「你在看什么?」 林知小声地问:「你师尊他……没跟来么?」 白琅更疑惑了:「你还约了我师尊么?」 「没有没有,我哪敢约啊……」林知似是想到什么,心有余悸地继续,「方才在联络法器上看他语气,我还以为你师尊会跟着你一块出来呢……你师尊真是太吓人了。」 白琅歪头,仍是不解:「很吓人吗?他人很好的。」 林知可没法把墨宴和「人很好」这个词彙联繫在一起,怂怂地问:「你确定你师尊……不跟来吧?」 白琅点头:「嗯。他不干涉我自由的。」 顶多就是会跟着一块到白归镇罢了。 白琅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林知信了他的话,总算松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可是真的不懂要如何同你师尊那样的人相处。」 白琅想了想最近墨宴待人处事的风格:「他其实挺温和的。」 至少自落隐村时起,墨宴对外端的人设便是温和友善——除了对凤鸣会不耐烦点。 林知想到方才墨宴在联络法器中问他是不是很闲的语气,就觉得后背有点凉凉的,小声嘀咕:「他应当也只对你是真的温和吧。」 白琅没听清:「什么?」 林知本想说「没什么」,但对上白琅坦然的目光,想了想,又往四周看一眼,确认墨宴是真没跟来,拉着白琅离开。 白琅茫然地跟着他走,等离开了客峰,林知才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小白啊,我能不能悄悄问一下,你和你师尊……是道侣关系吗?」 他与白琅并肩御剑,说是悄悄,但仗着附近一览无余并无旁人,问得可一点都不「悄悄」。 白琅思索了会儿,回答:「算是,但不完全是。」 他照搬了昨日墨宴对他的回答。 林知迷茫:「啊?」 白琅便继续道:「我们心意互通,但是他说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曾弄明白,他还在教我。」 林知忽然觉得自己就多余这么一问。 他露出了更加艷羡的神情:「你和你师尊一定是真的很相爱。」 白琅看出他的羡慕,终于问:「你和你师尊,也是这种关系么?」 「……?!」林知被他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差点直接从佩剑上摔下去,脸颊「蹭」一下涨得通红,「你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白琅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平静回答:「每次提及我与我师尊时,你好像都很羡慕的样子。原来真的是啊?」 「也、也还不算是吧……」林知这次的回答是真的比较小声。 白琅好奇:「不算是?难道你也还有很多不懂的在等你师尊教你?」 林知:「那也不是,该懂的我都懂。」 白琅不懂了:「那为何不算是?」 林知脸颊耳根都红得彻底:「就、我目前……我目前还是单相思。我喜欢我师尊,但师尊尚不知晓。我亦……不太敢让师尊知晓。」 白琅这次明白了:「那你这不叫不算是,你这叫根本就不是。」 林知被一箭狠狠地扎了个贯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过起来。 白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戳了林知怎样的痛处,灰眸澄澈,无辜又单纯。 林知勉强将自己的被扎得支离破碎的心重新粘起来:「……嗯,你说得也不错,确实还不是。」 白琅迟钝地意识到林知或许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运用他最近所学到的一些人际交往关系知识,尽他的能力找了个新的内容:「可是依照你此前所言,你师尊对你这么严格,你为何会喜欢上你师尊?难道你喜欢被骂?」 林知没太明白他为何会这么想:「啊?你是这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的?」 白琅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听说有的人兴许爱好比较独特,喜欢伴侣骂他或是责罚他,越是对他严厉兇狠他便越是痴迷。」 这些都是他在某些癖好独特的风月话本中看到的,就和此前他同墨宴说的「囚.禁」一般,似乎都是一些比较小众的喜好。 白琅不太了解这些,但亦不排斥,报之以好学的心态将这类型的话本都深入细緻地看了个遍。 林知听完他的解释,哽了哽,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憋出一句:「……我不是变态。」 第227页 白琅不解地眨着眼:「不是吗?」 林知再次强调:「我不是变态。」 「好吧。」白琅还有些遗憾,以为能再在现实中了解些新的相处模式。 林知看着他仍旧天真单纯的模样,忽然对墨宴产生了点异样的印象,甚至有些怀疑起墨宴这人究竟靠不靠谱。 他的师尊都在教他这么一个单纯小孩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墨宴:飞来横锅.gif 补一个昨天忘了插入的小彩蛋:白琅崽看的风月话本不是没有车车,只是车车都是文艺风意识流所以白琅崽没看懂ww 所以白琅崽目前是看似单纯懵懂 ,实际上已经见识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癖好(?) 第126章 林知实在不认识向白琅解释他所言之事有多么「独特」, 最终还是选择绕回方才的话题,杜绝白琅的误会。 「我会喜欢上我师尊,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对我严苛。」林知认认真真地解释, 「师尊只是对我修炼事宜要求会比较高,平日里的话还是很关心我的……嗯……至少之前是这样。」 说到这,林知又显得有些失落:「只是在我拜入师尊门下之后……兴许是我让师尊失望了,师尊才渐渐对我更加严苛。」 白琅更是疑惑:「拜入你师尊门下后?你不是一开始便入的你师尊门下么?」 「啊, 我没同你说过么?」林知挠了挠头,「我大抵十岁左右便被师尊带回来了, 最初被师尊捡回来时只是随侍师尊左右的普通弟子,直至去年师尊才收我为徒,让我做了首席弟子。」 白琅不太懂这种宗门间的师徒关系, 只觉得有些奇怪,但未多问, 同此前一般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等回去了让墨宴自己琢磨去。 林知将话题提及至此, 便继续同他说:「我大抵就是十岁那年, 在村落内受了欺负, 独自跑到无人角落哭, 在那时遇见了云游的师尊。」 他陷入回忆之中,声音都放轻了不少:「那时师尊很耐心地安慰了我,问我是遭遇到何事了。我第一次遇到那么温柔的人,后来便将我的事情都同师尊说了。」 「师尊怜我小小年纪便有此番遭遇, 好生安慰过我后便将我带回了宗门内。 「这近十年来我一直都随侍在师尊左右, 初时师尊还会担心我不适应, 时常会带我在宗门内逛, 带我去白归镇玩, 还亲自教我修炼,赠予我一套独门功法……」 「再后来,便是去年我及冠之日,师尊正式收我为徒,认命我为首席,还拿出了他珍藏的酒酿,邀我月夜共酌。 「就是在那一夜,我忽然察觉到我对可以说是养大我的师尊……抱了些大逆不道的心思。我也本以为,我还能有无数个月夜,再同师尊共赏明月……」 林知越说越低落。 白琅大致弄明白了情况。 师徒类型的风月话本他看得最多了,这种可不就是师徒话本里最常见的……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叫养成系。 这可是师徒话本里最热门最常出现的情节。 白琅在其中注意到另一个重点:「原来你已经二十一岁了么?」 「……?」林知都被他这莫名其妙一问给问懵了。 白琅平静地补充一句:「你看着一点都不像大人。」 既不聪明还不靠谱。 林知:「……重点也不是这个吧!我还在掏心窝子地同你说我的心事诶!」 白琅回眸看他,清澈的视线仿佛传递着一种讯息——你的心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林知萎靡了:「我错了,我现在觉得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要不是小陶小瑜他们年纪还太小,至少他们说不定还能安慰安慰我。」 白琅从林知幽怨的吐槽中分辨出意思来:「原来你是想要我的安慰么?」 他坦诚道:「但是我还没学会如何安慰人,你就先别想了吧。」 一句能算得上阴阳怪气的话由白琅说出来,又实在率真单纯,林知终究是没捨得再对他说些不好的话。 林知:「罢了,无妨,我亦差不多习惯无人安慰的日子了。还是很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事情。」 这种客套话白琅学过了,干脆道:「不客气。」 林知忍不住轻笑出声,终于结束这个话题:「好吧,那就不说这些糟心事了,走,我带你去白归镇里好好玩玩。」 白琅兴致不高,但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嗯。」 路上林知又顺便问:「对了,你此前说要准备给你师尊的生辰礼物呢可想好了?还需要去趟集市那边么?」 白琅想了想:「去一趟吧。我想好需要什么了,只是尚未来得及买。」 林知兴致勃勃:「行,那就先去集市买你想买的,之后我再带你去玩。」 白琅应了声「好」,随同林知一道先去了趟集市。 白琅想买的东西寻常易找,很快他便购置完所需之物,再同林知去了白归镇白归镇另一处玩。 林知特意带白琅来到了白归镇内偏僻之处的一座山头,山不高,很轻易便能走到顶,至高处是亭台水榭般的布置,还可远眺大半白归镇。 他很得意洋洋似的介绍:「这里风景还不错吧?这可是我师尊特意建的,自人界中习得,专为有文雅爱好的修士们所造,予他们一处吟诗作画、曲水流觞的好去处。」 第228页 白琅放眼望去,布置得确实不错,环境清幽静雅,应是那些个文人墨客最喜爱之处。 就是偌大个空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疑惑:「可是为何此处无人?」 林知回答:「噢,因为现下尚未完全布置好,师尊亦未对外公开此处的布置。」 「这里其实是有结界暂时挡住了,不过我有这个,所以可以带你一道入内。」林知说着,拿起腰间的一块玉佩示意给白琅看。 他接着解释:「这是拜师典礼后我师尊给我的,可以进入师尊布置的部分结界内,师尊亦可感知到我所在的大致位置,若是我出了何事,亦便于师尊找寻我。」 这种法器白琅很熟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随林知继续在这未完全建造完的山头探索。 林知其实自己亦是第一次到这边来,还是昨日自白游处听闻,因而感到好奇,特意带上白琅一同过来看看。比起白琅,林知本人探索得还更开心些。 白琅对于这些景致兴致没有太大,全程只是单纯在陪林知而已。 只是随着他们逐渐往亭台水榭背面去,白琅逐渐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边的气息怪怪的,但白琅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是莫名让他不舒服,又不至于觉得很危险。 林知这是仍是对周围很新鲜好奇的模样,白琅借用手鍊感知了下,察觉墨宴距离他没有太远,似乎就在这山头附近的某处集市闲逛。 白琅稍稍安了些心,跟着林知继续走。 绕过亭台水榭之后,背面的区域基本都尚未进行布置,还是一片原生态的荒地。 林知失了兴趣:「这边应当尚未来得及布置,我们就不去那边看了,回去逛吧。」 白琅不太喜欢这边的感觉,愈是靠近荒地便愈觉得诡异,贊同了林知的提议。 而在这时,林知又注意到旁侧有个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是一块隐藏在荒地内的石碑。 他走近去看,便见石碑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字迹,依稀可以辨认出具体字形—— 「不要摸」 林知疑惑:「不要摸?那摸了会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下意识就将手伸向了那处石碑,触指是森然瘆人般的冷意。 下一瞬,周遭场景陡然变幻。 只见原本荒地中丛生的荒草顷刻间便全部消失不见,露出来的……竟是密密麻麻的大片无名墓碑与尸骨残骸! 「呜!」 白琅被吓得一哆嗦,往后退却小步,又「咔嚓」一声踩到一截断骨。 这下他彻底不敢动弹了。 林知亦不曾见过这般场面,脸色煞白,声线都带着颤:「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小白!」他立马看向白琅方向,就见白琅已经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忙跑到他面前去,「你、你别怕,我、我会保护你的!」 林知拔剑出鞘,但他同样抖得厉害的手让他这番话并无任何安慰的作用。 白琅敏锐感知到身后忽地袭来一阵危险之意,但他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 「小白哥哥小心!」 紧接着,一只不知隐匿在何处的小白鸟忽然冲出来,化作人形替白琅抵挡了大半野鬼侵袭的招数。 ——可不正是凤鸣? 比之他们分别时,凤鸣又长高了些,已是十五六岁少年模样,身着一袭素白羽服,化作人形后仍有一对能将他自己完全包裹似的洁白羽翼。 而方才,凤鸣便是以这对羽翼抵挡住了一只野鬼的突袭。 白琅愣愣的,都忘了哭:「凤鸣?」 凤鸣目光有些闪烁,应是尚未做好在白琅面前出现的准备。 林知整个茫然:「你是谁?你和小白认识?你怎么还有翅膀?你你你、你是人吗?!」 林知越问越惊恐,生怕突然窜出来的这「人」对白琅做些什么,忙一把将白琅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你、你可别想伤害小白!」 比起面对不知名乱葬岗的环境,面对起凤鸣这个会说话长得还标緻可爱的人脸,林知显然镇定一些。 凤鸣似是被他的话气到:「我才不会伤害小白哥哥!明明是你!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居心叵测,还把小白哥哥带到这种地方来!」 林知委屈:「我又不知这里为何会忽然变成这样。」 两人还要再吵,但是周围忽然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没打算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白琅也无暇再顾及与熟人「叙旧」,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乱葬岗」出现一只接一只的孤魂野鬼,有的只有半个脑袋,有的眼睛突出,有的被开膛破肚…… 白琅这下是彻底被吓哭了。 好丑……好多好丑的鬼怪呜…… 孤魂野鬼不同于恶鬼,只要是修士都能看到这些鬼怪,方才还在吵架的凤鸣与林知见到白琅哭,对视一眼,默契地暂时停战,将白琅护在他们身后。 凤鸣亦于同一时间,动用了此前墨宴给他,而他未有机会还给墨宴的那枚单向法器。 孤魂野鬼一只接一只地出现,似是永无止境一般,而以凤鸣和林知的修为,恐怕连第一波都不一定能抵御得过去。 凤鸣只打算尽力撑到墨宴赶来,但在他们两人都紧张地准备迎战时,一道白光自他们脚下亮起,将他们圈在一个阵法之内,一下便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只野鬼给打了个魂飞魄散! 第229页 两人震惊回头,就见白琅红着眼圈被吓得手都在微颤,但一点都不影响他于虚空中画出阵法纹路,操控自己的魂力轻而易举地击溃每一只试图靠近孤魂野鬼。 凤鸣&林知:「……?」 是……他们眼花了还是陷入什么幻境了? 此刻的白琅根本无暇顾及两人震惊的目光,虽然已在上次高阁中意识到自己很厉害,并且学会了凭着本能在抵御攻击。 但、但周围一个接一个的孤魂野鬼真的长得太吓人了呜呜呜。 于是当墨宴同时收到两道求助讯息,匆忙赶来之时,见到的便是明面上凤鸣和林知护着白琅,但实际上显然是白琅在游刃有余地保护他们三人的场景。 「小白——琅……?」 墨宴原本着急的语气变了个调。 ……嗯?怎么感觉似乎好像……他家小白琅也不是很需要他保护? 白琅听到墨宴声音,立马就收了原本的阵法,跑到墨宴身边去,委屈地地拽着他衣角,哭着告状:「墨、墨宴……它们欺负我……呜。」 墨宴立马就把方才的疑虑都抛到了脑后,左手手腕翻转,斩魂镰刀凭空出现。 管他娘的那么多,敢惹哭他家小白琅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回收文案嘿嘿嘿嘿ww! 第127章 墨宴的斩魂镰刀直接将乱葬岗内所有孤魂野鬼一网打尽。 不知是感受到了黑无常气息, 还是本身便只是做了些源源不断的样子,待冷然光亮消失的瞬间,整个乱葬岗只余一片空落落的死寂。 白琅总算松了口气, 抽抽噎噎地停下。 墨宴拿出许久不曾派上用场的帕子,递给白琅,揉揉他的脑袋安抚他:「没事了。」 这边乱葬岗的氛围依旧格外阴森,白琅还是没敢松手, 紧挨着墨宴。 须臾,他原本攥着墨宴衣角的手便被一个干燥暖和的温度轻轻握住。 白琅这才真的被渐渐安抚下来, 乖乖地站在墨宴身边。 墨宴又淡淡地扫向另一边的凤鸣和林知。 两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一个因为自己偷偷跟来,一个因为牵连白琅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俩小孩都心虚得很。 白琅不想在这么个地方久待, 晃了晃与墨宴相牵的手:「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墨宴自是依他的,姑且收敛对凤鸣和林知的态度, 先把「乱葬岗」这个幻境给破了。 这个幻境水平很低, 便如同他过来时这座山头附近的结界, 他感知得出二者皆出自同一人布置, 而且大概率是白游。 白琅对这周围环境的忽然变化有些惊奇, 问:「方才那个地方是假的么?」 墨宴点头, 同他解释:「是一个很简易的幻境,要破除不难。」 墨宴想到方才白琅自己都能抵御那些个孤魂野鬼的事情,顿了顿,补充:「以你方才所表现的修为来看……你若记得方法, 亦可自行脱身。」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这修为受损, 似乎对你影响没有特别大。」 白琅慢吞吞地回答:「我亦是上次在落隐村坠楼前察觉的。那一次画皮鬼想袭击我, 但被我打飞了。」 墨宴笑了笑, 神情似是还有些落寞:「那看来你还是不太需要我保护。」 「要的。」白琅小声说着, 「那些鬼怪长得好丑,我才不要自己打。你不准不保护我了。」 墨宴偏头看向白琅。 白琅没得到他的应答,亦抬眸看向他,不太开心地问:「你不愿意吗?你要不是不愿意我就不要你保护了。」 墨宴终于轻笑出声:「愿意,当然愿意。我还求之不得呢,怎么可能不愿意。」 白琅这才满意,收敛自己的小脾气,乖乖跟在墨宴身边。 真是可爱得要命。 若非此刻他们身后还跟了俩碍事的,墨宴简直想抱住他蹂.躏一顿。 他稍稍握紧了些与白琅相牵的手,两人亲亲蜜蜜地一同离开了这座山头。 这会儿正巧差不多到午膳时间,白琅方才又受到了惊吓,墨宴便径直带他们去了白归镇内最大的酒楼,选了个雅间。 墨宴可懒得顾及凤鸣与林知爱吃什么,点了些白琅喜欢的菜色,待小二吩咐下去之后,抬手又给白琅倒了壶茶水。 他这边神情淡淡,对面的凤鸣与林知便显而易见地侷促紧张起来。 墨宴给白琅倒完茶,斜睨他们一眼,漫不经心似的说:「有何要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吧。」 凤鸣与林知相互看看,你戳戳我,我捅捅你的,胳膊肘互动得频繁,却分不出个先后来。 墨宴笑哼一声:「争不出先后啊?小白琅,你想先听谁说。」 乖乖喝茶的白琅突然被点名,捧着茶杯,视线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凤鸣身上。 他本就是同林知一道出的门,比起为何突然到了那么个「乱葬岗」,他更关心凤鸣为何在此,而且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模样感觉变了许多。 墨宴指节曲起,在桌面上轻敲一下:「凤鸣。」 凤鸣这次是自己完全理亏在先,不再像之前那般还敢同墨宴吵架。 他小声地说:「我、我就是怕小白哥哥又会遇到危险而已。我已经回过一次我的族群里了,我现在有能力保护小白哥哥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本来又大了些,但是想到今日被白琅保护的事实,又低了回去:「至、至少我也确实有保护一点点。」 第230页 墨宴轻挑眉梢:「你管这叫保护?」 凤鸣不吭声了。 白琅喝完茶压过惊,帮他说话:「凤鸣有保护我的。第一只野鬼偷袭我时,我并未察觉,是凤鸣挡住的。」 孤魂野鬼身上怨气很轻,只有一只的话即便偷袭成功,对白琅亦不会有太大影响,因而白琅平日不会分心神去关注这些野鬼。 但不会有太大影响不代表不会有感觉,凤鸣帮他挡住了那次偷袭,白琅还是会记得的。 凤鸣听到白琅的话,总算找回点底气:「嗯!我还是有发挥作用的!」 墨宴冷笑:「那也不是你偷偷跟着我们过来的理由。」 凤鸣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求助似的看向白琅。 白琅并不会拒绝凤鸣对他们的跟随,他把手里空掉的茶杯塞到墨宴手里,是无言间表示着不准墨宴再说话,免得他把人给吓狠了。 墨宴不太乐意,但这是白琅的要求,他给白琅重新满上茶杯后,总算收敛了气势,陪在白琅身边不再开口。 白琅问凤鸣:「你好像长大了一些,还有翅膀,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凤鸣就自信许多了,眼睛亮亮地说:「因为我回了一趟我们族群,族长说我是嫡系一脉遗落在外的,教了我如何突破幼崽期瓶颈了!我一下就学会了!羽服和羽翼都是少年期才会长出来的!」 白琅不太懂他们白凤族的习惯,从凤鸣的神情中分辨出这个应该是想要夸奖的意思。 他也不是很懂「夸奖」这种行为,回想话本中看到过的一些内容:「那你好厉害哦。」 他这话说得毫无波澜,但凡是个有心眼的、不了解他性子的兴许都会觉得他这是明褒暗贬。 所幸凤鸣两种都不是,闻言还很开心地展示了他现在的翅膀。 雪白羽翼才是新生的,虽已足以将凤鸣自己给包裹起来,但还不是他们白凤族的极限,稍显出几分稚嫩。 白琅惊嘆地开口:「你好白哦。」 白髮白衣,还有一对白翅膀,真不愧是白凤族。 白琅又好奇:「那这几日我同墨宴分开时感觉到过的,跟随我的视线,是你么?」 凤鸣把翅膀收了起来,顷刻间便从「孔雀开屏」便回乖巧端坐:「是、是我。」 白琅歪头:「那你的原型没有变化么?」 「还没有……」凤鸣不知白琅如何跳到这个话题来,但还是小声乖乖地回答着,「我们族群的原型只有幼崽期与成年期。在度过蜕变期之前,我们的原型都会维持在幼崽期的模样。」 白琅明白了。那就怪不得他每次感知到视线后回头,却总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就凤鸣那能窝在他头顶的小白鸟原型,想要藏起来不被察觉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人这么聊着,始终在旁边的林知终于憋不住开口问:「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啊?」 他这话是在问凤鸣,凤鸣骄傲地说:「我可是白凤族的嫡系幼崽!比你这个人族小屁孩厉害多了!」 林知:「???」 他一时都不知是该震惊凤鸣的种族,还是对他话里的「小屁孩」表示迷惑。 最后林知选择了后者,不满:「不管怎么看都是我比你大吧!」 白琅捧着茶喝了一口,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随口帮凤鸣应了声:「他在化形前已活了百余年。」 比满打满算只活了不到二十一年的林知可要长得多。 林知不说话了。 白琅把话题转回凤鸣身上:「那你回了族群里,怎么又出来了?」 凤鸣骄傲的气势又收了回去,小声地说:「族长说了,嫡系一脉的幼崽生来便是要经歷磨砺的,他问我是要在族群内修炼,还是再次出门,去感知世间万物,认识更多的人……我就想到了小白哥哥你嘛。」 白琅疑惑:「那你如何知晓我们在这里?」 凤鸣悄悄地往墨宴方向看了眼,对上墨宴冷淡视线后又迅速挪开,声音更小了:「我们白凤族有独门秘术,只要有带有你们气息的物件,便能跟随秘术指引找寻到你们所在。」 他用的便是当初墨宴给了他,本意是让他顺道帮忙保护白琅的单向联络法器。 法器内有墨宴留下的气息,而墨宴与白琅形影不离,凤鸣便是循着这缕气息一路自修仙界的偏南处,跨越大半个修仙界飞来。 他已知晓白琅墨宴并非世间人,很大可能是传说中的「冥界」鬼使。但他不知白琅墨宴为何会再次以人族的身份出现在世间,亦不知他们何时又会再次离开。 他不愿就这样与白琅只相交一瞬,连正式的、好好的告别都没有,便再无机会相见。 他这一路都不敢有任何停歇,不敢有一瞬逗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敢给自己,就这么跨越数个城镇,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只是为了再来见一见白琅,见一见他在这世间见到的第一「人」。 哪怕只是远远地、默默地在白琅不知晓之处看着他。 第128章 凤鸣解释完了, 白琅亦理清了原本的困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不懂凤鸣表现出来的对他的感情,只知墨宴同他说过, 他们与凤鸣本就是不可结缘的不同类。 但凤鸣并不愿意放弃这次难得再相遇的机会,他心中隐隐有预感,错过了这次兴许他们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下一次见面了。 第231页 他看着白琅,神情中带上些小小的恳求之意:「小白哥哥, 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只是想跟着你……不会捣乱的。」 白琅不确定是否可以, 偏头看向了墨宴。 墨宴看起来不太高兴,漫不经心似的地说:「我现下可管不了你,你自己做决定吧。」 白琅眨了眨眼, 收回视线,顺着自己的心意点头同意了凤鸣的请求:「嗯, 随便你, 我没关系。」 凤鸣眼睛一亮, 欣然道:「谢谢小白哥哥!」 白琅摇了摇头表示不客气, 与凤鸣的「掰扯」便算结束。 墨宴看对面俩小孩都不爽, 但如方才所言, 并未反对白琅的决定。 凤鸣的事情弄清楚了,他又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旁侧的林知:「林首席是不是也该交代些什么?」 林知本来就憷墨宴,听到他慢悠悠的语气, 更是一下就正襟危坐, 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我、我就是今日想带小白参观一下我师尊正在筹划打造的亭台水榭, 走到后山察觉没东西了, 本想回去的, 无意中看到一块写着不要摸的石碑,我就下意识摸了上去,然后……然后就变成那样的场景了……」 墨宴冷笑:「那林首席还真是一身反骨。」 林知脸颊微红,低着头自责内疚:「我、我这个人有的时候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意思前我便已经摸上去了……」 墨宴对此不予置评,只觉这人真是蠢得可以。 正巧这时小二敲门来上菜,林知的事情在他的短暂解释后暂时翻篇。 等午膳结束,墨宴便带着白琅回到了白归宗客峰内。 凤鸣跟随他们过去,林知便单独安排了另一个房间给他。 临走前,林知还单独再同白琅真挚地道了歉,并说下次一定再带他来一次完美的出门玩行程。 白琅不太在意这些,听着他的道歉只实诚地说了一句「没关系」,应下林知的再次邀约后,终于随同墨宴回到房间。 墨宴走在白琅身后,进入房间内先是将门关上,顺手落下插销。 清脆的声响引起了白琅的注意,他回眸便见墨宴还是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墨宴长相本就是稜角分明、剑眉星目那般带着几分凌厉的俊逸,温和笑着时如同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似笑非笑或是冷然无笑时便无端给人上位者一般的压迫感。 他很少会在与白琅独处时有这般神情,更不会在除夜间休息外的时候,给房门上插销。 白琅看着他,忽然问:「墨宴,你知道现在的你像什么吗?」 墨宴抬眸:「?」 白琅一本正经:「像话本里描述的,黑化后想把不听话的徒弟囚禁起来的师尊。」 墨宴:「……」 墨宴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提不起来了,又好气又好笑地捏白琅的脸:「下次你再要看话本,看之前先把话本给我过一遍,省得你又跟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 白琅乖乖地由着墨宴发泄,能感知到脸颊上的力道其实轻得很,根本就捨不得把他弄疼。 他微仰着脑袋,主动问墨宴:「你是不是不开心?」 墨宴懒洋洋地松开手:「我还以为某位小没良心的看不出来呢。」 那就是确实不开心的意思了。 白琅歪头,正经求教:「那你为何会不开心?」 墨宴哼一声:「还不是因为某人只知晓帮别人说话,还不准我开口。」 白琅终于知晓,是他不准墨宴说话的举动让墨宴不开心了。 他仍有些不解,继续问:「但是你当时吓到凤鸣与林知了。」 「那又如何?」墨宴不在乎,「他们是你的谁?我又是你的谁?」 白琅想了想,回答:「他们是朋友,你是我的爱人。」 白琅忽然间明白过来:「你比较特殊,也更重要一些。但是我为了『照顾』凤鸣和林知,选择了制止你。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对吗?」 墨宴垂眸,对上白琅单纯的视线,抬手抚上了白琅后颈:「嗯。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会纵容你,偏爱你,若我不知晓你对我的感情,我便不管你如何对我。但既然我知晓了,那我便需要你同样的偏爱。」 墨宴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想法亦剖开来,坦然地展露给白琅看,教会白琅来爱他。 白琅仍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墨宴轻笑一下,缓和了情绪:「当然,你也不必因此而特意去疏远你的『朋友们』。我只是需要你独一份的,对我偏袒的态度而已。 「不然……我总是会忍不住多想的。」 最后一句话墨宴说得很轻,好似本就不想让白琅听到一般。 但两人此刻距离实在太近,白琅还是将他那句若有似无的话收入耳畔。 他仍抬眸看着墨宴,亦能看出他浅浅笑意之下的细微落寞。 到这时白琅才意识到,看似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墨宴,在这份感情里也是会不安的。 墨宴经歷了太多次背叛,他早就已经是不再相信他人所谓真心的多疑性子。 哪怕知晓白琅的懵懂,知晓他们之间不能互相伤害,但已变得敏感的心绪不是只要他「知道」,便能稳定着不去多想的。 白琅需要他教如何真正去爱他,他便将自己藏于心间的情绪亦直白告诉白琅,主动向白琅索要他更深的爱意。 第232页 白琅恍悟,认认真真地点头:「我明白了,之后我会注意的。」 墨宴又笑着揉一把他的脑袋:「那这时候,你是不是该哄哄我了?」 白琅目光清澈:「可是我不会哄人,你想要我怎么哄你?」 墨宴无言地朝白琅张开手。 白琅看懂了,上前小半步,满足了墨宴索要拥抱的动作。 墨宴比白琅高小半个脑袋,轻轻拥住白琅,低头,将脑袋埋进白琅脖颈间。 这是一种近乎于依赖的表示,不似此前的每一次拥抱,都是墨宴给予白琅安抚,亦或是依靠,占据主导位置的永远是墨宴。 这一次,是纯粹的墨宴依恋着白琅身上独有的气味与温度。 白琅感知到颈窝间传来的重量与触感,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整个房间在这一刻异常静谧,他能清楚地听到墨宴的唿吸声,感知到墨宴此刻隔着厚实衣料仍能清晰传递而来的心跳。 这样的体验对白琅而言有些新奇,但他并不讨厌。 相反地,亦在墨宴的无言间逐渐放松,并沉浸其中。 拥抱本不是最亲密的举止,有时在好友间亦会有这样的亲近表示,但却是最能让人感到安定的交互。 如同在长久的独自漂泊后,随时欢迎自己短暂停歇,重新休整的精神港湾。 白琅喜欢拥抱的感觉。 他稍稍紧了些拥住墨宴的动作,旋即便听闻耳边传来一个极轻的笑音。 至少在此刻,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 良久,墨宴终于心满意足地起身,又是那个什么都不在意似的墨宴,给白琅倒了茶,让他好好休息。 白琅捧着茶杯,又将今日在林知处听闻的有关他喜欢白游之事都告知给墨宴。 墨宴眉梢微扬,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那小子这么早便到白归宗来了?居然还喜欢白游啊,眼光有够差的。」 白琅对此,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琅纯粹看脸,此前拜师典礼上打量过白游,长得不如墨宴一半好看。 若墨宴是白游那般的长相,初醒见面那次白琅理都不带理会一下的。 墨宴不知白琅此刻心底想法,又将注意力放回关于那座山头之事上。 依白琅之言,林知亦是才知晓那座山头的存在,并且看当时林知在面对孤魂野鬼时的下意识反应,他应当确无太多要伤害白琅的意思。 这几日墨宴亦大致去了解过白游的性格,并非林知所言那般什么无微不至的温和师尊形象,至少这白归宗宗门内的弟子对他的评价是从始至终的严厉。 而以孙方海为主的一些客峰中其他宗门弟子或峰主、长老,与白归宗相处得比较多些的都评价白游为只看重宗门利益。 这样一个掌门,不可能对林知这种天赋平平资质一般都弟子这么上心,还破格让他成为首席。 那比较大的可能,便是林知只是白游与厉鬼合作中的棋子。 但林知是十年前便已经被白游带回白归宗内,若打一开始白游便是想利用林知,又是图些什么? 那厉鬼又究竟是以何方式来联络人间界,提前那么久筹谋这些事宜,它又如何知晓最终他与白琅会到这个白归宗来? 墨宴蹙眉深思,只愈发觉那厉鬼的目的不简单。 它已经窃夺了白琅原本的命数,它究竟还想从白琅身上图谋些什么? 还有那「乱葬岗」内的一群孤魂野鬼。 他们黑白无常使在拘魂事务之余,亦会随手处理掉感知范围内遇得到的孤魂野鬼。 厉鬼是哪儿招来的这么多野鬼? 白归宗内……兴许还有更多那厉鬼埋藏的秘密。 第129章 另一头, 林知在与凤鸣和白琅分别后,便回到了他与白游同住的主峰。 他刚回去,便见到了坐在院子内的白游。 白游似乎正在看书, 林知已许久不曾在院子里见到白游,尤其还是这般安静温和的模样。 林知不由得喊了一声:「师尊……」 白游似是才注意到他回来的动静,抬眸看向他:「小知?你回来了啊。」 林知已许久不曾听到白游这般唤他了。 自从拜入白游门下,白游逐渐对他变得更为严厉开始, 几乎就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只极其偶尔心情不错时, 会重新用这个幼时起他便已经习惯的称唿。 林知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到白游面前,又停顿:「师尊今日怎么有兴致到院子中来看书了?」 白游将手中书卷放下, 态度也是和曾经比较相近的随和:「近日不忙,便出来坐坐。你也坐着吧, 从外边玩了一圈回来, 应当累了吧?」 白游久违的关心让林知心底心底微微酸涩, 又有些庆幸——他就知道, 他的师尊只是希望他能担得起首席的职责, 才会在后来对他那么严厉。 林知坐到了白游对面, 见白游手边的茶杯已经空了,还特意再给他倒上一半。 白游喝茶习惯每次只倒半杯,这是旁人都不会留意到的小细节。 见状,白游笑了笑:「小知还记得啊。」 林知回以不好意思的笑:「师尊的习惯, 我都会记得的。」 白游未评价些什么,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好似很随口地问:「今日同那位白小公子出门, 玩得如何?」 第233页 林知在白游面前根本瞒不住事, 本来也没打算瞒,一五一十地说:「我今日带小白去师尊您昨日说的那座山头了,那边布置得真的好漂亮,未来一定会很受爱好文雅的修士们欢迎的。」 「小知喜欢便好,那也不枉为师特意花费那么多心血。」白游又笑了下,漫不经心似的,「你们就只在亭台附近看了看么?」 林知:「也不是,我们还去了后边的一片荒地。说起来,荒地处有块石碑,写着不要摸,我下意识就摸了上去……之后就进到了一个乱葬岗一样的……幻境?还有好多鬼怪,好瘆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游皱起眉头,思索了会儿才想起:「应是此前镇压在那边的一些孤魂野鬼。本是要在那边建造快完成时转移的。为师都特意立了石碑警示不要触碰了,你小知你怎么还是这般好奇性子?」 林知摸了摸鼻子:「实在是……下意识的习惯有点难改嘛。」 白游又道:「那里边镇压的鬼怪挺多的,你们没受伤吧?」 林知大大方方道:「嗷,幸好后来小白的师尊——就是那位燕公子及时赶到,一下就把所有的鬼怪全都收拾掉了!特别厉害!」 他虽然比较害怕墨宴不怒自威的性子,但是对于墨宴的实力他还是很敬佩的。 白游眸色微动:「他师尊及时赶来?他师尊同你们一道去的么?」 「没有诶。」林知挠了挠头,这才察觉不对劲,但仍旧不曾多想,「应当是正巧燕公子也到白归镇里去逛了吧?上次同小白出门去集市时也是,还在集市碰见了呢。」 白游又问:「所以是遇到危险时,那位白小公子找了他师尊求救,他师尊才赶过去的?」 林知:「应当……是这样没错?我当时太紧张了,倒是不曾留意小白是否联繫了他师尊,但他师尊会来,至少该是知晓小白有危险了。」 回答到这里,林知又后知后觉觉得这些问题怪怪:「师尊问这些做什么?」 白游收敛眸色:「无事。只是下次再遇到这般事情,你也可以记得找为师。你是为师钦定的首席弟子,倒不至于麻烦旁人去救你。」 林知将白游这句话理解为了对他的关心,心底暖意更甚,小声地说:「弟子知晓了……」 白游并未再同他闲聊太多:「那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今日遇上这般事情,想来更是疲乏。」 说到这,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今日那位白小公子亦受惊了,下次为师再为你们选个新去处罢。来者即是客,总不能叫客人尽留下些不好的印象。」 林知听话地点了点头:「好,谢谢师尊。」 白游摆摆手:「无事,那你便先回去吧。」 林知又应了声「好」,起身告退离开,心情不错地回到他的房间去。 白游目送着他消失在房门之后,原本温和的眸色顷刻便收敛起来,皱着眉头脸色阴沉。 须臾,他起身,匆匆御剑往宗门的一个隐秘之处而去。 在白归宗不开放给宾客的区域之中,有一处是连寻常白归宗弟子亦不能靠近——更甚者,亦不知晓的地方。 此处便是他们白家的宗祠。 白游御剑到了安置着他们白家宗祠的山头。 此处供奉着他们白家世代以来的家主,以及成立白归宗后的掌门们的牌位,周围亦有歷任白归宗掌门布置的阵法在,只有纯粹的嫡系血脉可进入此地。 他们是由世家出身,亦不能忘记祖祖辈辈歷来的贡献与努力,这是传承至白游之后,仍在强调的祖训。 白游遵照礼节,抵达此处后先进入宗祠内,叩拜先祖之后,方才起身,去往宗祠旁的一处阁楼。 阁楼不算很高,总计便只有五层,其中供奉着歷来每位家主与掌门的「家主令牌」与「掌门令牌」,此外亦有随着家主掌门陨落而熄灭的本命长明灯。 白游今日,便是要来找寻白家最巅峰时期的最后一位家主的长明灯。 他一路行至顶层,便见到了被他特意供奉在顶层最中央的长明灯——一盏仍散发着幽幽光亮的长明灯。 白游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掀起衣摆跪地行礼:「晚辈见过先祖。」 长明灯灯盏上的浅蓝焰火微微晃了晃,旋即便有一律雾气似的朦胧身形腾空出现。 那身形悠悠地问:「事情进展如何了?」 白游恭敬道:「启禀先祖,林知顺利带那位白家的叛徒去了幻境中,只是仍旧为那墨家之人所救,没能完成先祖交代的任务。是晚辈办事不力,请先祖责罚。」 那身形晃了晃,轻飘飘的,似是不在意,又似是早有预料:「无妨。以那叛徒如今实力,那些孤魂野鬼本就伤不及他分毫,我没报你会一次成功的希望。」 白游疑惑:「那先祖让晚辈利用林知引诱那叛徒去那儿……是何用意?」 「不过验证些猜测罢了。」那身形又晃了晃,发出一个很轻的嗤笑声,「那墨家之人倒是关心,想来是给了他可便捷联络的法器。只要那法器不除,他总归会在那叛徒遇险之际赶到。」 白游皱起眉:「但既然这法器这般重要,要骗走只怕不是易事……」 那身形继续道:「无妨,现下先不管他。本座被镇压的那一半魂魄已重新融合得差不多,只差最后的一缕怨气,便能恢復全部修为,届时……」 第234页 那身形冷笑一声:「本座还能怕他一个被夺了命数的小小叛徒?」 白游:「可……这怨气又该自何处寻?」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棋子么。」那身形漫不经心的,「这些年你对他关怀备至,如今又欲擒故纵,想必他那一颗心早已牢牢系在你身上。当他得知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所化的怨气便足够了。」 白游犹豫着:「那是需要晚辈找机会将真相揭穿么?」 那身形:「倒也不必如此直白。这样轻飘飘告诉他,怨气转化太慢了。」 白游:「晚辈愚钝,还请先祖赐教。」 那身形沉吟片刻,开口:「那叛徒怕落水,亦怕幽闭漆黑之处,你自寻个法子让你那小徒弟刺激到他。届时本座会再招怨灵协助你,最好是能伤到那叛徒。 「当你那小徒弟知晓是成了你的棋子,还害了他的好友,想必这由爱生怨的怨气……可还要比寻常人要浓郁不少。 「至于那叛徒,若是能顺便一网打尽最好。不能亦无妨,只要怨气足够,他被夺了命数还被封印了修为,不可能再是本座的对手。」 「晚辈明白。」白游领命,心中已有计较,又问,「只是那墨家之人的修为亦不可小觑,先祖若与他对上……」 那身形:「无妨。此事本座自有考量,无需你多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 白游恭敬低头:「是。那晚辈便先行告退了。」 「自去吧。」那身形说完,补充一句,「记得不要讲时日安排得太紧。留下几日时间让那叛徒与墨家之人松懈,以免打草惊蛇。」 「晚辈明白。」白游又磕了个头做完礼节,起身施施然地离开。 待白游的身影彻底消失,那身形又缓缓飘荡至了这高阁的窗扇前,遥遥望着他已看了无数遍的景致。 数百年,他被困在他父亲的长明灯里已有数百年时间。 数十年前他好不容易甦醒,被镇压至冥界的那一半魂魄却告诉他,他最憎恶的那个旁支庶子,竟成了冥界的白无常。 他的命数明明已被他窃夺,又凭什么—— 凭什么他成了长生的鬼使,他却只能是被镇压在暗无天日之处的鬼怪! 他偏要叫那庶子魂飞魄散,再无轮迴! 至于那所谓黑无常…… 他又是冷笑。 当年他尚未消化那庶子的命格,才被那黑无常拼死镇压了一半魂魄,几乎是两败俱伤。 而如今,他有白无常命格在手,只待他修为全部恢復,将这白归宗搅为炼狱,源源不断为他提供怨气,他就不信他还制服不了区区黑白无常。 只要杀死那庶子解他心头之恨,再拿到他的玉珠,增强他的修为。 莫说白归宗,这个人世间迟早亦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浅走一章纯剧情,收束世界线噜—— 第130章 在那日出门过后, 林知大抵亦是有了些阴影,并未着急再约白琅出门,而是时不时地来找白琅、凤鸣和庄陶庄瑜玩。 白琅本就不是很爱出门的性子, 自然乐得只在白归宗内待着,基本也都把白归宗逛了个遍。 到十月初十,白琅用早膳时林知又在联络法器中发来邀约。 墨宴已习惯在他用膳时帮他回这些消息,瞥了一眼, 懒散道:「那林知又来找你了。可要我替你回应他?」 白琅咬了一口饺子,吃完, 之后才摇摇头:「不要,今日不同他们出门。」 墨宴挑眉:「怎么今日不想去玩了?玩累了么?」 白琅还是摇头:「不累。」 他又抬眸看着墨宴:「你累吗?」 墨宴一时还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奇怪着说:「我不累啊, 我能有何累的。」 白琅这才收回视线:「那我今日要你陪我出门玩。」 墨宴顿了顿,轻笑:「行。是想去白归镇玩了吧?」 这几日林知他们都只约在白归宗内玩, 墨宴只当他这是闷了, 想去镇子上再逛逛。 墨宴给白琅找到了一个天然的藉口, 白琅亦不会主动戳穿, 点头顺势应下。 墨宴开心了, 难得不郁闷地直接用联络法器拒绝林知的邀约。 林知那边也没坚持——主要是没敢坚持, 还祝了他俩玩得开心,扭头跑去找凤鸣玩了。 今日行程定下,白琅用完早膳后便去换了套出门的衣裳。 往常他自己换衣服只会随意地在他的白衣中挑上那么一件,偶尔墨宴给他其余颜色的衣裳时, 他才会穿得与往常不太一样。 这次白琅原本亦打算同往日一般, 只是选衣裳之时, 无意在他的储物法器中瞥到一件此前墨宴买给他的浅蓝长衫。 他记得墨宴好像挺喜欢看他穿不同颜色的衣裳的。 说起来……墨宴似乎还从未在他面前穿过黑色以外的衣裳。 他回眸看向了坐在一旁等着他的墨宴。 墨宴还说过, 只有黑色衬他, 其余颜色都不适合他。 不适合么? 白琅歪了下头。 他倒觉得墨宴这头白髮,加上他平日潇洒的性子,反倒是更张扬些的色彩比黑色适合他。 墨宴觉察到来自白琅的视线,抬眸,便正正撞进他盛着疑惑与好奇的灰眸。 他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你不是要换衣服么,怎么这么看着我?」 第235页 白琅又看了眼自己储物法器里,被墨宴塞来的各式各样颜色款式的衣裳,抽出心神重新看向墨宴,问:「你有其余颜色的衣裳么?」 「嗯?」墨宴初时尚未跟上白琅思路,「想换别的衣裳了?」 白琅摇摇头,再看向他的眼睛有点亮亮:「想看你穿别的颜色。」 「……怎么忽然对这个有兴致了?」墨宴哑然片刻,失笑,「我不适合其余颜色,你若有想换的你自己换便是了。」 白琅视线黯淡下来,失落又不满似的说:「可我就是想看。」 墨宴并不捨得见白琅露出这样的神情,虽心底这么想,但终究是没再行动上坚持太多。 换身衣裳又不会掉肉,哪比得上他家小白琅开心。 墨宴妥协似的嘆了口气:「好好好,我换。想看我换什么颜色?」 白琅一下便将方才的失落收起,仿佛早便料定墨宴一定会退让。 他问:「你有什么颜色的衣服?」 墨宴:「你自己过来看吧。」 白琅便直接走到墨宴那边去,接过墨宴递来的储物法器,旁侧椅子又有点远,顺势便直接坐进了他怀里。 墨宴笑着圈住他,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同他说:「在储物法器的最左边,这些都是我以前的衣服,后来不爱穿了,你自己随意挑挑罢。」 白琅依言往最左边找去,果然找到了许多不同颜色的衣裳,与另一栏全是黑色的泾渭分明。 白琅在那堆五颜六色的衣裳里,一眼便看中了一套红色的。 红色张扬,通常而言并非好驾驭的颜色,白琅唯一一次见到有人穿红色,还是上一次见到的那位沐倾月。 白琅又代入墨宴的模样想了想。 墨宴样貌好看,骨相亦很好,长得便是一副什么衣裳都能驾驭的模样,红色还更能衬出他平日张扬肆意的性子。 好像蛮配的。 白琅有了考量,下一瞬,他的怀中便多了套红艷艷的衣裳。 他偏头看向墨宴:「想看你穿这个。」 墨宴顿了顿,倒是没想到他这一挑,便挑了件颜色最艷丽的。 他许久不曾再穿过这般鲜艷的色彩,但见白琅确实期待,他还是应了下来:「好。你想要我穿什么我便穿什么。」 白琅满意了,从他身上起开,把衣裳塞给他,让他自己去换。看着还怪期待的。 墨宴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之后才走去屏风后换衣服。 白琅就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乖乖地等着他。 没多会儿,墨宴便换好衣裳自屏风后重新走出来。 白琅一眼相中的这套是红底细金花纹的窄袖,衣襟、衣摆与袖口处都绣有大簇精緻的花鸟纹路,墨宴还随手将他的头髮简单扎成一束高马尾,眉眼间更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似的闲散潇洒。 张扬但不自负,是恰到好处的耀眼夺目,便如同大宗门内最是潇洒快活的天纵奇才。 不为修为限制,不为世俗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活一个随心所欲。 白琅眸间闪烁起惊嘆的光亮:「好看。」 他不会太多甜言蜜语或是修饰的词藻,只会以自己最直白的语言,最诚挚地态度表示出自己的赞赏。 他又补充上一句:「明明就很适合你。」 墨宴笑了笑:「只是适合这幅皮相罢了。」 他未在这个话题中停留太久,悠悠然道:「你要我换的我也换完了,我这么听话,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些什么奖励?」 他眸底含笑,语调微扬,话里的内容听着不似要讨要什么正经奖励的模样。 白琅没听出来,想了想今日的行程,随后点头,慢吞吞地说:「有哦。有奖励的。」 墨宴倒是没料到还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覆,正要再问时,白琅已不打算再答。 他站起身,也去给自己换一套衣裳。 见状,墨宴亦未再追问,又坐回原本的位置再等候白琅出来。 在墨宴换衣的间隙,白琅已经选好了自己这次要选的衣服。 他亦选了套窄袖,以蓝色打底,绣有白色波纹,似浪似云,通透干净,很适合他的单纯气质。 墨宴未戴冠,他亦懒得再戴,学着墨宴模样只是将头髮简单扎成马尾,与常人相较稍浅的眸色更衬出几分不谙世事般的天真。 与墨宴的入世而游离在外不同,白琅便完全如同尚未入世的,在宗门中被好好保护着的天资聪颖小师弟。 一人随性恣意,一人活泼通透,仿佛二者皆动,又仿佛两人皆静。 本是最不融洽的气场,又仿佛他们天然就该站在一起。 墨宴认出这套衣裳是此前在桑元镇时,他特意带白琅去定制的一套冬衣,这还是白琅第一次主动穿上。 他缓了神色,走到白琅面前赞嘆:「不愧是我们小白琅,穿什么都这么可爱。」 白琅微抬眸看他:「那你不亲亲我吗?」 墨宴笑着低头,只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虔城又真挚,像是在对待一件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白琅满意了,又由着墨宴给他系上一件同色斗篷,总算同墨宴一道出门。 而这一出门,白琅才看到屋外景致不知何时竟覆上了一层茫茫雪白。 ——下雪了。 白琅看着灰濛濛的天上飘落的零星白絮,新奇地瞪大眼睛。 第236页 这是白归宗今年的第一场雪,亦是白琅认知当中,第一次见到雪。 他伸手,在掌心接到一枚晶莹剔透的雪花,又很快消融。 凉凉的,好神奇。 墨宴见外边下雪,思及白琅不爱用灵力护体,本想打伞的,但见白琅这般新奇模样,又暂时收了回去,笑着问:「第一次见到雪?」 白琅点头:「嗯……至少我目前的记忆里,是第一次。」 墨宴牵住了他的手:「今日这雪估计会下很久,到晚上应当能积上一层,到时再带你玩,好不好?」 白琅期待着应了下来:「好。」 墨宴又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我们先走吧。趁现下雪还不是很大,再下大些你若不愿用护体灵力,可就得打伞了。」 白琅乖乖地点头,与墨宴牵着手一道往白归镇去。 临出客峰要御剑时,白琅还犯了懒,不想自己御剑,要墨宴带他。 适应过这么一段时日之后,白琅已完全不会再害怕高处,亦不害怕同墨宴共御一剑了。 墨宴自是拒绝不了他任何请求的,召出自己的佩剑,牵着白琅站上来,顺手拂去白琅发梢上的一些细碎雪粒。 他估计着御剑时的高度与速度,又道:「你可要暂时用一会儿灵力护体?御剑时会比平时要更冷些,现在又下雪,冻着就不好了。」 白琅紧挨着墨宴站在他的佩剑上,小声说:「那我要你的。」 墨宴一开始没听清:「嗯?」 白琅便抬眸,眼底仍是微微闪着光亮似的:「你的护体灵力会有你的气息,我要你的灵力护体。你不会拒绝我吧?」 换而言之,便是想要墨宴的气息环绕在身侧。 墨宴心一下便软了,笑得更加温和:「好——你开心便好,我可捨不得拒绝你。」 他揉了揉白琅的发梢,但并未单独给他套护体灵力,而是将他身边的灵力扩大一些,足以在狭小的剑柄之上,同时容纳他们两人。 只亲密无间地,容纳他们两人。 第131章 白琅和墨宴下山后, 便直接到了白归镇去。 白归镇今日恰逢初雪,大街小巷内亦有不少趁着闲暇出门散步之人。 白琅不常到这白归镇来,第一次来这边集市时因着要留意墨宴的喜好而没怎么玩尽兴, 第二次又同林知碰上那乱葬岗幻境之事,总的来说对这白归镇还是有些陌生的新奇。 墨宴相对倒是熟悉一些,牵着他的手问:「小白琅可有何想去之处?难得你今日这么有兴致,行程便由你安排了。」 白琅本就有这样的打算, 闻言便仔细想了想,说:「想先去吃东西。」 墨宴疑惑:「嗯?你不是才用过早膳么?」 说完他又紧张起来:「可是早膳不合你胃口了?」 白琅摇头, 抬眸看着他:「我不吃,我想看你吃。」 墨宴:「……?」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好端端地看我吃东西是要作甚?」 白琅歪头:「不可以吗?我还没有单独看过你吃东西样子。但你天天看我吃。我也想看你吃。」 墨宴一时都没理清他这番话有何内在逻辑联繫。不过既然是白琅的要求,哪怕奇怪了些, 他还是会照做的:「好好,那便听你的。吃什么你自己挑。」 早膳的分量墨宴素来是有把控的, 只差不多刚好足够白琅填肚子, 不会吃得太饱, 若是他有需要还会在午膳前给他加一份糕点。 虽然不知白琅为何忽然有了这么个兴致, 但若是中途白琅亦想吃些什么, 他还是更希望在一个正好能有合白琅口味之处。 白琅便同墨宴一道在街巷内走了会儿, 终于看到一个他感兴趣的地方:「想去那家。」 墨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很普通的早餐摊子,主要是卖面条的,门口还有一名男子正在揉面。 此前他们不常到这样的小摊小铺来, 要吃什么墨宴都是直接带白琅去最好的酒楼。 见状, 墨宴只当白琅是对这些没去过的地方比较好奇, 便同他一道走了过去。 白琅看了眼菜单, 给墨宴点了一碗阳春面, 又实在被摊子里的香味勾得忍不住,和墨宴寻了处位置坐下后,又回去给自己点了一份灌汤包。 等他点完再回来,便对上了墨宴笑吟吟的视线。 「是谁方才还说自己不吃的来着?」 墨宴语调微扬,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与他这身红衣相称,倒有几分潇洒公子调笑似的模样。 白琅挨着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不是我。」 他鲜有这般耍赖的模样,墨宴感觉得出白琅今日心情很好,心下更软乎了,揉一把他的脑袋,乐得继续陪他。 难得自家小孩这么开心,那他自然是得继续好好陪着。 他们点的东西很快便被端上来,白琅给墨宴点的那份阳春面还加了辣子,看起来红通通的。 白琅看了一眼就想起上次吃辣吃伤胃的事情,端起自己那份灌汤包,又坐得离墨宴远了些。 墨宴哪能不知他的想法,只更觉他可爱,也安分地坐着没过去找他,免得辣子太呛,影响到白琅。 白琅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东西,时不时也会践行他之前说的要看墨宴吃东西,会抬眸看向墨宴的方向。 第237页 墨宴本身出身墨家显赫之时,教养很好,哪怕是吃面条举止亦很文雅,慢条斯理的,不会发出嘈杂的声音响动,和平日里潇洒放荡的他倒是相差许多。 白琅思绪放飞了些,想起此前墨宴说起的他的过去。 曾经那个还相信旁人的墨宴,应当性子也会温和许多吧,至少应当不是如今这种对任何事物满不在乎的模样。 白琅低头,又咬了一口自己碗中的灌汤包。 鲜美的汤汁在薄薄面皮被撕破后流淌而出,带有虾的鲜甜。 唔,好吃。 白琅一下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丢掉了,只专注吃着面前的食物。 待这顿早膳结束,白琅心情更好了。 墨宴的心情则有些微妙了:「这么喜欢这家的灌汤包?」 白琅一时还没察觉,点头:「嗯。好吃,下次还想吃。」 「噢。」墨宴应了声,听不出太多情绪来,只是又盯着那铺子门口正在擀面的男子看了几眼。 白琅终于注意到他的视线,晃了晃和他牵着的手,拉回墨宴的注意力,问:「你在看什么?」 墨宴收回视线,笑着说:「无事。只是在考虑着,那我是不是也该拜师学个艺了。」 白琅茫然一瞬,过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直白地问:「你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墨宴也直白地回答:「有点。不过还好,你喜欢比较重要,我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顶多就是想把白琅喜欢的口味都学回来,自己也能做给他吃。 白琅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心底涌出些不算陌生,他亦能分辨出来的情绪。是一种暖融融的,意识到自己被放在心上好好珍视着的情绪。 他无师自通了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哄人:「他们做的好吃,但你做的更好吃。我还是更喜欢你做的——记得多放虾仁就更喜欢了。」 「好,知道了,喜欢吃虾仁对吧?」墨宴理解了,笑着捏一把他的脸颊,「行,下次给你做一份特制的,一定给你多放些。还有什么喜欢的你到时再同我说,我一併给你放多多的。」 白琅满意了,心情比之前更好一些,同墨宴一道在周围走走。 白归镇的雪仍未停歇,只是比他们才出来时要小一些。 白琅没再找墨宴要他的灵力护体,墨宴亦懒得打伞,两人便一起就这么漫步在雪中。 白琅今日没有特意安排太多日程,方才那顿「早膳」,也不过是记得话本中每逢有一方过生辰,另一方都会给对方做长寿面,大致知晓了长寿面是一种过生辰时的仪式感。 他不会做面条,方才那家店亦无长寿面,他便随意选了个接近的阳春面。 反正都是面,吃过阳春面便当是吃过长寿面了。 白琅不太在意这种特别表面的仪式,之后便基本都是同墨宴一道在白归镇内四处走走。 他们无意间,还走到了白归镇内的一个湖畔。 湖畔与白归镇护城河相连,很大,而且看起来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冰冻的湖畔中心,还有一艘画舫,上边看起来还有人。 白琅怕下水,湖畔结了冰他便不怕,好奇地站在岸边往那边观望:「为何湖心还有船?」 墨宴亦往那边看去一眼,回答:「是白归镇的习俗。每逢冬季湖畔结冰时,都会留有一艘画舫在湖心,供往来过客饮酒作乐,相当于酒楼。」 墨宴瞥向他:「你有兴致?」 白琅摇摇头:「没兴趣。」 墨宴这才放心:「那便好。画舫这类地方鱼龙混杂,保不准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人事,无事便不要到这种地方去凑热闹。」 白琅乖乖点头应了下来,跟着墨宴继续去别处逛。 待到天色渐晚,夜幕将至,今日一整日他们亦游玩得格外闲暇愉快。 如同这世间最普遍寻常的一对道侣,闲暇之余携手闲逛,不必管那些己身职责,不去忧何种陷阱困境。 夜色悄然而至之时,墨宴都有点不捨得就这么结束今日。 他随口似的问身边的白琅:「走了一日,你应当累了吧,可要回去了?」 白琅却摇摇头:「还有一个地方。」 「嗯?」墨宴注意到他的措辞和平常不太一样,「还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么?」 白琅:「嗯。你陪我去。」 他未解释,如同今日的临时出门一般——亦无需解释,因为他知晓墨宴总会依着他,满足他的一切心愿。 墨宴如他所想:「好,都听你的。」 白琅带着墨宴去了他这几日自林知口中打听出来的另一座山头。 这个地方位于白归镇的郊外,位置很偏僻,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只有零星几盏灯笼。 白琅带着墨宴御剑到一片空地,恰好是这座山头里灯笼比较多的位置,还算亮堂,不至于叫白琅害怕。 但这四周亦无任何具备观赏价值的景致。 白琅来到此处便停住了,思虑着些什么。 墨宴疑惑地问:「这里有什么可看的么?」 白琅又抬头看向了墨宴,直勾勾地盯着,也不说话。 墨宴:「……?」 他难得被盯得有点茫然:「怎么了吗?」 白琅:「能不能给我点火?」 「?」墨宴更疑惑了,「你要火做什么?」 第238页 他嘴上这么问着,但掌心已凝聚出一团以他的火灵力聚集而成的灵火。 白琅捡了根木棍取火,一本正经地对墨宴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墨宴茫然,但还是选择了听话,站在原地看着白琅往外跑出几步,蹲下,似是点燃了什么。 下一瞬,随着「咻」的一道破空声骤然腾空,无数绚烂的烟火骤然自夜幕中炸裂! 墨宴错愕地望向夜空。 璀璨烟火接连不断地炸开,将小片幽暗树林接连照亮。 而白琅本人,自点火之处小跑回到墨宴身边,回到绚烂烟火围绕的最中心,手心捧出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平安符做工没有很精緻,一眼便能看出是白琅自己一点一点认认真真亲手做出来的。 他微抬眸看向墨宴,眸底映照着流光溢彩的焰火,亦独独倒映出墨宴的身影。 他眼底盛着笑,唇角也浅浅地扬起一个弧度,嗓音清脆:「墨宴,生辰快乐。」 这句祝福他是以传音的形式说的。 正座山头只有砰然不断的烟火绽放声,一下一下鼓动墨宴的耳膜。 唯有墨宴的识海中,清晰地响起来自白琅的声音,响起这份独属于他的,天地万物无任何其余事物知晓的祝福,鼓动墨宴的心脏。 这是白琅送给墨宴的礼物。 一份热烈盛大,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烟火晚会。 一份诚挚热忱,而又独属于墨宴的真心真意。 第132章 烟火尚未燃尽, 墨宴在砰然绚烂的光亮中,见到了白琅第一次露出来的清浅笑容。 轻轻软软地,撞进墨宴心底最柔软之处。 今日这一切忽然变得有迹可循。 早晨拒绝林知邀约, 是为陪他过生辰,早膳带他去吃面,是为给他「长寿面」的仪式感。 今日的行程,本就是白琅特意用心安排。 墨宴收下了白琅给他的平安符, 收下了这份承载着他满满爱意的真心。 「谢谢你小白琅,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白琅灰眸仍是亮晶晶的, 看起来很开心:「你喜欢就好。」 墨宴实在没忍住,揽住他,在他的发梢处落下一个吻。 绚烂烟火逐渐停歇, 静谧山林间只余下他们二人与幽幽暖黄光亮。 墨宴问:「平安符我还能理解,怎么想到给我送烟花来了?」 白琅和他挨在一起, 望着山下灯火通明的白归镇, 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你喜欢热闹, 喜欢节日的氛围, 但过往之中你没能找到与你一同结伴的人。还总是被他们背叛。但今日没有节日, 没有庆典, 那你的生辰便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庆典。 「话本里说了,有的庆典会放花灯,有的庆典会放烟火。花灯我们已经放过了,所以我想给你放一场烟火。」 哪怕当初论及墨宴过往时, 他不曾亲口说过他的遗憾, 白琅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对情爱似懂非懂的白琅, 依然捕捉到了墨宴心底最深处潜藏着的心愿。 墨宴拥住白琅,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白琅毫无保留给他的一份真心。 白琅今日心情也好, 由着他抱,还自觉主动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埋在他脖颈间,眷恋他身上的气味似的。 过了会儿墨宴才平缓心绪,又问:「对了,你又如何还记得我的生辰?你若没说,我都不记得这回事了。」 白琅:「我一直就记得。便如同我记得你曾赠予我的小狐狸,记得如何保护一般,你的生辰我也记得。」 墨宴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那看来,你失忆前便已喜欢上我了?」 若非心有执念,白琅是不可能会记得这些的。而他会对这些原本稀疏平常的事情有执念,那边只能是之前就已经有了感情,只是他的懵懂性子让他根本察觉不到。 便如同初次收到白琅赠予的花灯之时的墨宴,其实早早便已有了其余心思,只是他已摒弃对感情的执着,不再相信自己能得到同等的回馈,便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白琅并不知晓曾经的自己是否喜欢墨宴,但他按照他自己的性格代入了一下,回答:「肯定是喜欢的,因为你长得就是我会喜欢的模样。」 墨宴挑眉:「所以小白琅喜欢我,是因为我的长相?」 白琅还认真点头:「嗯。你长得好看,你如果长得不好看,初醒遇见你那会儿我都不会跟你走。」 墨宴想起此前自己那副面具都把白琅给吓哭了的事情,还是认了他这个理由。 看脸便看脸罢,对于容貌墨宴还是很有自信的。 墨宴又陪白琅在此处待了会儿,便如同最寻常的眷侣,于夜晚山间闲暇观景。 直至又一场雪落下,墨宴才带着白琅回到白归宗的客峰房间内。 今日拉着墨宴逛了一整日,白琅累得很,回到房间内就坐到床沿边去,不想再多动弹。 他虽是修士,但实在是这具身体仍是十八岁不曾接触修炼的少年状态,走了这么一整日还是有够他受的。 墨宴原是要替他施净尘术的,见状,又问:「小白琅可要沐浴一番?劳累这么一整日,于热水中泡泡兴许会舒服许多。」 白琅本身的习惯偏好是更爱沐浴的,闻言眸色又亮了些:「可以吗?」 墨宴笑笑:「自是可以的。你若想沐浴,我便去给你备热水。我只是想着你此前说怕水,担忧你会不喜沐浴。」 第239页 白琅坦然道:「想的。水不深我就不怕。」 墨宴:「好,那你等我一会儿。」 不稍片刻,墨宴便将热水备好,连着浴桶安置在屏风内,还在水中给白琅加了些他喜欢的香味,以及一些舒缓疲惫的草药。 白琅自失去记忆甦醒以来便没再沐浴过,每次都是净尘术便解决了,但平心而论,他还是更喜欢这样热腾腾地泡一泡。 白琅在屏风内褪下长衫,没入水中,清浅香气随之环绕在他身侧,是白琅所熟悉的,墨宴身上的气味。 墨宴将水位把控得也很合适,只正好没过白琅肩膀,不至于会让他产生危险害怕只敢。 浴桶内的水还被墨宴以灵力落了一层结界,温度始终恆定,不会因今日天冷而容易变凉。 白琅泡了个尽兴,甚至都有些困了,怕自己在水里睡着,这才恋恋不捨地起身。 他简单擦拭一下头髮,懒得自己用灵力弄干,随意地套上一层里衣便走了出去。 墨宴正在屋内翻阅白琅之前看过的话本,看看他之前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听闻白琅出来的动静,便抬眸看去,忽地顿在原地。 白琅只随意地将里衣穿上,甚至都未将衣裳系好,只是随意地绕了圈,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大片白里透粉的皮肤。 他赤足散发走出来,头髮湿漉漉的,眉眼间都是泡舒服了之后的慵懒,原本清澈单纯的模样间平添几分往日没有的诱惑。 不过白琅本身仍是懵懂模样,并不知晓自己这般形态有可能引起怎样的后果,只是单纯泡澡泡得懒了。 墨宴收敛自己的心绪,将手中书卷合起,轻蹙眉:「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冬日地上凉,便是屋内有暖炉也不能不穿鞋袜便出来了。」 白琅慢吞吞地说:「反正等会儿便回榻上了,懒得穿。」 墨宴已走到他身旁,牵着他回到床沿边坐下:「那也不行。你本就怕冷,好不容易泡暖和了,又冷下来晚间睡觉要难受的。」 白琅乖乖地随同墨宴走回去坐下。 墨宴又问:「怎么头髮也不弄干?」 这次白琅就很理直气壮了:「要你帮我弄。你是火灵力,你弄起来方便。」 墨宴无奈一笑:「好好,我帮你。那你……咳,你先把衣服穿好。」 最后一句墨宴说得有些不自在。 白琅歪头:「可是等会不是便要睡觉了吗?不想弄,好麻烦。」 他眸色实在干净,就那么直直地放在墨宴身上,似一缕飞散地绒毛,只轻轻地挠了一下,又灵巧地飞走,如何都不抓不住。 墨宴只得耐心地缓和语气哄他:「乖,若是不系好很容易着凉的。而且……我也不好帮你打理头髮。」 白琅不懂这二者间有何关联,但墨宴都这么说了,便听话地把衣服系得整整齐齐。 墨宴这才开始以灵力帮他将髮丝一点点弄干。 两人这会儿都坐在床沿边上,为了方便墨宴的动作——也因为自己实在有些累了,没多会儿白琅就换了个姿势,直接圈住墨宴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紧接着他便听闻耳边传来一个笑音:「困了?」 「嗯……」白琅应得有些含煳,「你快点,好睏。」 说话间,他还无意识地埋在墨宴脖颈间蹭了蹭,小兽似的,粘着人撒娇。 他身上还带着浅浅的,本该来自于墨宴身上的气味,仿佛整个人都被墨宴的气息包裹着。 白琅听到耳边又传来一个墨宴的深深吸气声。 唔,压到墨宴哪里了吗? 白琅迷迷煳煳地想着,未经太多世事的性子让他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稍稍动了几下,想换个不会压得墨宴不舒服的姿势。 结果还没找寻到合适的位置,又被墨宴扣住了腰。 「好了,不要乱动了。」 墨宴将声音压得低了些,似是在掩盖什么,又似是怕自己的声音太大会惊扰到此刻困得不行的某人。 「嗷……」 白琅软绵绵地应了声,勉强撑起些精神起身,已经是面对面坐在墨宴腿上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墨宴对上他剔透灰眸,嘆了口气似的:「没有。哪里都没有,只是你这样乱动我不好帮你。乖一点,好不好?」 他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哄白琅。 白琅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实不像在骗他,这才安安分分地重新圈住他,不再随意动弹。 墨宴加快了些速度,等帮白琅头髮完全弄干之后,便听到耳边不知何时已变得平稳绵长的气息声。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墨宴哑然失笑。 罢了,想必今日绞尽脑汁地要陪他过生辰,也确实让他累到了。 墨宴抬手,在白琅柔顺地发梢间轻抚了一下,待他睡得更安稳些,才抱着他放回床上,好好地躺着睡,顺便俯身为他盖好被子。 白琅似是感知到什么,无意识间呓语:「墨宴……唔……生辰……喜乐。」 软绵绵的梦话清晰落在墨宴耳畔。 墨宴眸色更是温和,声音放得格外轻:「嗯,多亏了小白琅,今年的生辰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 睡梦中的白琅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墨宴的回应,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第240页 和今日在璀璨烟火中那抹浅浅的笑意一般,清浅又可爱。 墨宴终究是没忍住,在他的唇瓣又落下一个轻吻。 「夜安,做个好梦。」 紧接着,他重新起身,于房间内的摇曳的烛光间,又幽幽地无声嘆息。 今夜,估计得是他的不眠夜了。 【作者有话说】 怕冷的白琅崽泡热水澡,怕热的墨宴子洗冷水澡,怎么不是一种合理呢~ 第133章 次日早晨, 白琅朦胧间醒来时,便感知到腰上还有一个揽住他的轻柔力道。 他动作微顿,抬头就看到墨宴还闭着眼在休息。 往常墨宴很少会睡到他醒来。 白琅有些奇怪, 但亦未多想,只当墨宴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以至于睡得比较晚。 墨宴还没醒,白琅也懒得这么快起身, 又往墨宴怀里缩了缩。 兴许是察觉到动静,墨宴迷迷煳煳睁眼, 嗓音带着些初醒时的微哑:「小白琅?」 白琅询声抬眸,神色还很无辜:「吵醒你了吗?」 「嗯,是啊, 被你吵醒了。」墨宴揽住他,轻笑着说, 「小白琅是不是该补偿我点什么?」 白琅想了想:「那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墨宴又笑了一下,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行动上直接将白琅拉进怀里, 埋在他的颈窝间, 声音变得含煳了点:「嗯, 那就再陪我一会儿。」 他说话时的气息落在白琅脖颈上,有点痒痒的。 白琅不自在地动了动,感觉很奇怪,但又不想闹墨宴, 便忍了下来, 乖乖窝在墨宴怀里陪他。 半晌, 墨宴才终于捨得起身, 收拾好自己又给白琅备好洗漱所需, 去为他做早膳。 白琅也下床洗漱好,坐到桌边等候墨宴时,又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白哥哥你在吗?」 凤鸣的声音自屋外传来,白琅起身去给他开门,就看见凤鸣与林知都站在门外。 白琅疑惑:「找我有事么?」 林知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今日想约你出门玩,但是法器联络你没见你回应,就想来看看。」 林知每次邀约白琅都是在白琅的早膳时间,今日白琅起得晚,闻言才拿出联络法器看,果然有林知的联络讯息。 见他不回应林知还担忧起他的安危来,一连发了好几条,想来是实在不确定白琅情况,又去找了凤鸣询问,凤鸣便直接「找上门」来了。 白琅明白了缘由,随口解释:「早上墨宴不想起,陪他又睡了一会儿,才起身没看到你的讯息。」 「啊……哈哈,原来是这样。」林知不知想到了什么,听白琅这么一解释忽然就不自在了起来,「那幸好没打扰到你们。」 白琅以为林知所言只是没打扰到他们休息,未再多说些什么,又问:「要进来吗?墨宴去做早膳了,我还要先用过早膳才会出门。」 凤鸣当然是想应下的,但林知立马拉住他:「咳,不用了不用了,那你晚点吃好了再联络我们吧……呃,或者说,你今日要不要休息一日?」 白琅疑惑:「为何要休息一日?」 林知也不知单纯懵懂的白琅目前懂到了哪一步,身边还有个更加不懂世事的凤鸣,尽可能委婉地说:「就是,那个,你今日不会身体不舒服么?毕竟你昨日陪你师尊过生辰了,今早又……嗯……」 后面的话林知没说话,白琅也没听懂,将他的后半句忽略,只关注前半句。 大抵是觉得他昨日走了一日会累? 白琅随口回答:「无事,我不累,还累不到我。」 不过是走了一日而已,作为修士睡一觉起来便神清气爽了。 林知表情却更奇怪了,但终究是没说什么:「不累就好不累就好,那、那我先同凤鸣去凤鸣的房间等你哈。」 说完他便拉上凤鸣逃也似的离开了。 白琅一脸懵,但既然林知和凤鸣都走了,他便也懒得再管,回到房间里等墨宴回来。 早饭时他顺便同墨宴说了林知约他,以及方才找上门来之事。 这次不是需要向墨宴汇报的情报,白琅便加上了自己的主观评价,比如对于林知关心他昨日走了一日会累的事情。 墨宴便也没往别处想,笑哼一声:「那他人还怪好的呢。」 这话说得比较阴阳怪气,连白琅都听出了一些不对,对应了一下最近墨宴教他的事情,确认现下的墨宴应该属于「吃醋中需要哄」的状态。 他不会哄人,便一本正经道:「林知喜欢他师尊,你不要乱醋。」 墨宴这才没说什么,只道:「想去玩便去吧。只是仍要记得小心,尤其是林知又提及到白游说了些什么的话,你就多留个心眼。不过凤鸣也在的话,应当有异样他也会感知到,出了什么事情记得找我便好。」 白琅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琅又在房间内休息了会儿,差不多了才去凤鸣的房间里找凤鸣和林知。 他之前没有正面回应林知他同不同意今日的邀约,林知似乎也没抱他真能来的希望,见到他时还有几分诧异。 凤鸣还在屋里,林知小声地问着他:「你师尊真同意你来啊?」 白琅更加疑惑了:「他为何会不同意我来?我想做的事情他不会不同意的。」 第241页 林知只听进了最后一句话:「那你师尊真好啊。」 这样羡慕似的话最近白琅在林知口中听到过许多次了,没在意,只问:「那今日要去何处玩?」 林知亦把注意力转回来,眼睛似是一下子都亮起不少:「今日去白归镇!之前两次都没能带你好好玩,这次我一定要带你去我们白归镇冬日最独特最好玩的一个去处!」 白琅对林知的「好玩」并无太多期望,见他兴致勃勃的,便应了他:「好吧,都听你的安排。」 林知又回头去叫上了凤鸣,三人一同准备出行。 初次见面时还一言不合就要吵架的凤鸣与林知这几日相处得似乎还不错,白琅不爱说话,林知便与凤鸣在聊天,两人之间气氛还挺好的呢。 白琅记得此前在落隐村时,凤鸣与方慕雅差不多便是这样的关系,对应起墨宴教他的那些感情区分,大致明白凤鸣与林知这是成为新的好友了。 他亦记得墨宴同他说过的,他与凤鸣他们并非一类人,最好不要有太深的交际,便不参与来人之间的交流,只是站在中间听着左边一句右边一句的,实在吵得他耳朵有点疼。 好不容易临下山了,林知终于安静一些,看向凤鸣问:「话说小凤鸣你会不会御剑呀?下山的路比去其他峰头的路要远一些,这几日又才下过雪,正是最冷的时候,你像之前那边直接飞过去的会不会受不住?」 凤鸣已经可以在人形时外化出翅膀,但到底还不是很熟练,以人形飞行的话他目前还支撑不了太久。 凤鸣估算了下山的距离,抖抖翅膀收起来,不在意:「无妨,我可以让小白哥哥带我!」 说话间,他已扭头看向白琅,黑眸亮晶晶地看着白琅,像是询问他可不可以,又更像是在说「小白哥哥一定不捨得让我独自飞那么远的对吧」。 白琅自然知晓他的这个「带」,就是带他的本体,不费什么力气,便点头应下了:「可以。」 凤鸣开心了,原地变化回一只小白鸟,在白琅的肩膀上找到他熟悉的位置,安安心心地窝着。 林知还是第一次见到凤鸣变回本体,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凤鸣在白琅肩膀上蹦跶一下,歪了歪他的小脑袋,问:「我什么?我怎么了吗?」 林知「你」了半天,终于在震惊中憋出他的后半句话:「你就是那日害我从剑上摔下来见到小白和小陶小瑜他们的小胖鸟!!」 他这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快,凤鸣只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最不爱听的话:「什么小胖鸟,我可是尊贵的白凤幼崽!」 白琅倒是从他们的对话中理出一点线索来。 他就是在初至白归宗那日,在主峰与庄陶庄瑜他们重逢时,遇到了从空中摔下来的林知。 那会儿林知确实说过,他原本飞得好好的,就是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小胖鸟吓得从剑上摔了下去。 而那日也是白琅第一次感知到有一道没有恶意的视线的时候。 白琅恍悟:「所以那日起凤鸣你就跟着我了?林知也是被凤鸣吓到才御剑摔下来的?」 他把前因后果理出来,林知重重点头:「对!就是这样!我说我们白归宗哪里来的小胖鸟!」 「都说了我不是小胖鸟!」凤鸣炸毛,变成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只小白球球,更像小胖鸟了。 白琅随手给他顺毛安抚了一下,凤鸣才终于安稳下来,想起那天的事情:「我那日看你笨手笨脚在空中御剑,还一直跟着小白哥哥的方向走,我还以为你是对小白哥哥心怀不轨嘛。」 「我那只是巧合,我全部心思都在怎么保持平衡不摔下去上了,我连看都不敢往底下看一眼。」 林知对自己当时的怂承认得很坦然,但对凤鸣当时的行为仍然表示谴责:「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忽然冲过来啊!虽然我有师尊的灵气护体,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是很痛的啊!」 凤鸣对于他说他是小胖鸟很记仇,轻哼一声:「那是你自己菜,御剑都御不好,我才刚飞到你面前,什么都没做呢你就摔下去了,严格来说还不管我的事呢。」 「我本来御剑得明明很平稳的!是你突然过来吓到我而已!」 「你那叫平稳?我就是不过去你指定也要不了多久就得摔!」 「……」 好不容易和谐共处的两人因这么一桩旧事又开始吵起来。 白琅站在一人一鸟中间,面无表情。 好吵哦。要不他还是掉头回去找墨宴算了。 跟墨宴睡觉都比听他们吵架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嗯,正经睡觉 第134章 凤鸣与林知的争吵最终止于白琅实在懒得听他们聒噪, 御剑就走。 在他肩膀上的凤鸣差点没站稳,扑棱了两下翅膀才没被甩下去,林知也连忙跟了上来。 大概是看出了白琅不想听他们吵架, 方才还争执不下的一人一鸟没过多会儿又开始其乐融融地聊天。 这和好速度白琅简直嘆为观止。 两人一鸟轻车熟路再次来到白归镇,凤鸣变回人形的模样,对周围还比较新奇。 此前他一直只是跟随在白琅身边,并未真正在这边玩过, 后来被发现后又只是待在白归宗内,今日于他而言是难得地出门玩。 第242页 凤鸣本身亦是好玩性子, 但记着自己有个有留意白琅身边是否有危险的任务,始终只是乖乖跟在白琅身边。 白琅并不管他,同林知随处走着时, 问:「今日又要去哪里?」 林知看起来是同往常每次出来时一致的兴奋,但还想维持神秘感:「我先带你们去!到了就知道了, 那里是每年冬季才会有的活动, 只有我们白归镇会有, 很好玩的!」 闻言, 白琅便没再多问, 和凤鸣一同随林知去了他说的地方。 林知带着他七拐八绕, 最后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白琅还有些印象的地方。 ——是白归镇内与护城河相连的那个湖畔。 昨日白琅与墨宴便到过这边来,湖面早已结成厚厚的冰面,湖心仍是白琅询问过墨宴的那艘画舫。 白琅:「你说的便是这里?」 林知:「嗯!」 他后知后觉又问:「小白……不感兴趣吗?」 白琅回答:「昨日同我师尊路过过,师尊说这种地方都不正经, 让我无事不要来。」 「那应当是你师尊误解了, 这画舫可是正经画舫!」林知忙解释, 「画舫内可观艺可赏曲, 还有一处冰雕展, 是每逢归湖结冰后才会开始的活动,还有特供的酒水茶水,不做那些不正经之事的——不然我也不至于带上小凤鸣来。」 突然被提及的凤鸣:「?」 凤鸣:「怎么还关我事?」 以妖族的年龄来算,凤鸣仍是幼崽,并未被族人教习相关内容,没太听懂林知话里的意思。 林知随意敷衍:「没事,不关你事,我就随口这么一提。」 白琅亦不知晓正经事与不正经事都是些什么,但既然林知都这么说了,白琅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便随你去看看吧。」 林知终于开心了,带上白琅与凤鸣去湖心的画舫。 归湖很大,停于结冰湖心的画舫亦不小,足有三层高,才走近便已能听闻人声鼎沸,交际喧闹。 而正如林知所解释那般,这画舫自外看繁华热闹,但确实是正经画舫,入内一层便是吟诗作画,以文会友的修士们。 冬日冰雕展示在画舫二层,林知便又带白琅上了二层,去看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塑。 生前长于南方的白琅未曾见过这些事物,颇为新奇地瞪大眼睛:「还可以做成这般模样么?」 林知非常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嗯!每年入冬后我师尊都会徵集一些对这些事宜感兴趣的修士,这些都是他们做的。」 白琅起了兴致,将这一整层都逛了一遍。 冰雕都被保存在特殊的法器之间,不会消融,还能清晰展示出其间细节,多为栩栩如生的鸟兽花草,还有术法为之加诸色彩,画舫布置亦与这些雕塑相似。 确实好漂亮,昨日应当同墨宴一道来看看的。 白琅颇感遗憾。 下次再同墨宴来吧。 白琅跟随凤鸣林知一道将这一层都逛了个遍。 来看冰雕之人不少,白琅正出神想着方才所见时,无意中与一人迎面撞上。 「唔!」 白琅被疼得回过神来,那名修士忙向他致歉:「抱歉抱歉,无意间冲撞了小公子,你无事吧?」 修士道歉道得恳切,白琅便没多想,站稳后摇摇头:「无事。」 这修士似是还有何匆忙之事,又连连道了几次歉后便快步地离开了。 白琅望着他走开的背影,总觉这人怪怪的。 但他又看不太出究竟何处奇怪,没再细想,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肩膀。 林知与凤鸣走得比他快一些,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后忙赶回来。 凤鸣担忧地问:「小白哥哥你如何了?撞得很疼吗?」 白琅缓了会儿,摇头:「无妨,还好。只是一时没缓过来。」 凤鸣反覆确认了好几下白琅的神情,见他确实还好的模样,这才稍稍松口气。 林知又道:「小白可是看累了?要不我们上去坐会儿吧,这边画舫还有独独此时能喝到的茶酒,正好歇会儿。」 白琅点头应下了。 画舫一层很大,但能摆下的冰雕其实不多,他们已经逛了个七七八八,正好坐下歇会儿。 林知带着白琅与凤鸣上楼,但一二层还很热闹的画舫,三层意外地有些冷清,唯有一名随侍小二,以及角落一名带着斗笠喝茶的人。 凤鸣皱了皱眉:「我怎么总觉这里怪怪的?」 林知倒是不太在意:「有吗?兴许是这会儿还早,晚点到说书人来的时辰,应当就会很热闹了。」 白琅与凤鸣的注意力都被林知话中的「说书人」吸引。 白琅好奇:「这边还有说书人么?」 林知点头:「嗯!三层更类似于茶馆茶楼,饮茶之人多过饮酒之人,故而在午膳晚膳时辰前后,都可以到这边来听书。」 白琅看了许多话本,但还从未听过,对此非常有兴致。 凤鸣对听书之事亦倍感好奇,见他们两人都很期待似的,林知被定下了顺便在三层听个书的行程。 他们随意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便走上前来:「三位客官好,请问三位客官需要什么?」 凤鸣年纪尚小,必然是只能喝茶的,林知便问白琅:「小白你可能饮酒?是要喝酒还是喝茶?」 第243页 白琅:「茶吧,我不曾饮酒,喝茶便好。」 林知还记着墨宴的小气醋劲,可不敢胡乱劝酒,应了他的决定:「好。那就都上归素茶吧,辛苦了。」 说话间,他随手递了些灵石给小二作为打赏。 小二亦是修士,不过修为比较低些,想来只是找了份活计营生。 他笑眯眯地接过:「好嘞,三位客官请稍候,马上给你们端上来。」 小二走下楼去,三层很快便只余下他们三人,以及角落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 林知是个心大的,没感觉出有何异样,而白琅与凤鸣因林知对这边更熟悉,亦信了他的话,未再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凤鸣同林知聊起天来,白琅不爱参与,便只是安安静静在旁边走神。 没过多会儿,门口处又传来有人入内的动静。 凤鸣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有异样气息!」 白琅思绪被凤鸣这一声喊回来,不经意间抬眸,便见门口处进来那人—— 不,或者说进来的本就不是人,还是被怨气围绕着的恶鬼! 那恶鬼似是发觉白琅已看出它的身份,亦卸下了原本的伪装,露出被削了半个脑袋都原本面容来。 森然的白骨、仿佛仍在不断低落地血液与脑浆全都展露无遗。 白琅被这骤然出现的面容狠狠吓到,噁心得想吐。 凤鸣只能看到一团黑雾,无法看清恶鬼面容,见白琅脸色一下变得很差,立马护在了他身边。 林知亦在此时回眸,能看到的是比凤鸣眼中还要淡一些的黑雾。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只本能间觉得阴森可怖,寒毛直立:「这、这是什么东西?」 凤鸣凛神,嗓音压低了些:「是恶鬼。我听族长说过,这是人死后怨气所化,又转以活人怨气阳气为食。」 林知与凤鸣的短暂对话间,白琅还是没能从那恶鬼面容冲击中缓过神来,被吓得手都有些抖,只不过没像之前那般轻易被吓哭。 他伸手想以法器联络墨宴,却倏地察觉他腰间别着的那枚玉佩不知何时竟不见了! 白琅蓦地反应过来。 是撞到他的那名修士! 白琅想喊凤鸣,但这时那恶鬼骤然发起袭击,已不给白琅更多反应时间! 他慌张间凭着本能便要御起抵御的阵法,可那恶鬼却在将要靠近他与凤鸣方位的顷刻间,突然改变了方向,径直向林知冲去! 林知与白琅凤鸣便是面对面而坐,以白琅与凤鸣目前的打架经验,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保护。 林知亦未想到这团黑雾会沖他而来,慌忙间连剑都来不及触碰到,便感知到自己胸口被一阵冷得渗入骨髓的气流重重向后推去! 脆弱的窗扇剎那间碎裂,林知径直向外坠落。 而与此同时,白琅才注意到他们所在的这边位置外,那结得厚厚的一层冰不知何时竟已消融了大半! 白琅瞳孔勐地一缩。 「林知!!」 林知自己都未反应过来,怔然地望着画舫上愣住的白琅,以及立马跑到窗边来的凤鸣。 也看到了在白琅的身后,那只团黑雾已勐地再次向他们发起袭击。 他张嘴想喊些什么,可什么都喊不出来。 ……好冷。 「扑通——」 清晰的落水声传入白琅耳畔。 他双手紧握,指尖攥得发白。 又有人……坠湖了…… 第135章 「小白哥哥小心!」 在白琅愣神的片刻, 那恶鬼骤然掉头再次袭击白琅,凤鸣当即便展翅冲上前,要庇护白琅。 只是他的翅膀还太弱小, 根本挡不住恶鬼的侵袭。 白琅此刻没有心思躲,森冷怨气穿透凤鸣羽翼,正正打中白琅胸膛。 好冷…… 像当年一样……的冷…… 白琅踉跄一步,面色霎时间惨白如纸。 凤鸣此刻亦不好受, 他的羽翼与血肉相连,洁白羽翼被怨气穿透, 沾染上大片黢黑「污渍」,森然冷意亦不断侵入他体内。 这便是怨气恶鬼么…… 他紧紧地盯着那团怨气,一面担心落水的林知, 一面又担心状态奇怪的白琅。 可以他修为资质,根本就无法独自与这恶鬼对抗。 但他必须, 必须要撑到墨宴来的那一刻! 凤鸣咬牙, 死死挡在白琅身前, 不经意间的一瞥, 又发觉原本那名坐在角落的男子忽然不见了。 他并无太多心思分神去想, 很快那恶鬼便再度扑向两人方向! 在将要袭向凤鸣的一瞬间, 那团黑雾景又骤然分成两团,另一团绕后直直打向白琅! 「小白哥哥!」 凤鸣勐地大喊一声,白琅神智回笼一瞬,但亦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被一阵侵袭而来的怨气顺着方才林知砸开的口子推落。 「小白哥哥!!」 凤鸣的唿喊再度响起, 白琅耳畔能听到的声音却逐渐朦胧……又逐渐嘈杂。 【「孽子!去死吧!」】 【「噗——」】 中年男子恶狠狠的面容浮现在白琅耳畔, 肩膀上仿佛还残余着那狠狠一推带来的痛楚。 可他尚来不及有任何悲戚反应,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面前的中年男子。 正如同……此时此刻, 坠落的白琅亲眼看到那恶鬼再度侵袭了凤鸣的羽翼。 第244页 他的面前仿佛骤然喷洒出大片温热血迹,可他已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回忆。 温热鲜血溅在他脸上,而他又骤然坠入冷得彻骨的湖水。 朔九寒冬之际的湖水霎时将他侵吞,临坠湖前,白琅只听到一个模煳的、又匆忙着急的熟悉声音。 是谁呢…… 白琅任由自己的身体于冰冷湖水中沉没,甚至不曾有一瞬一息的挣扎求生。 好难受……好冷……唿吸不了了…… 「扑通。」 沉闷的入水声激起小片涟漪,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令白琅熟悉的气息。 好像是……墨宴? 白琅无意识间睁开眼,便见墨宴正朝他的方向而来。 墨宴朝他的方向伸手,白琅下意识地亦朝他的方向抬手。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自己已然冰冷的手心被熟悉的温度紧紧扣住。 再下一瞬,不断坠落地身体被拉住,他的腰间也多出一个稳稳护住他的力道。 白琅很想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冰冷刺骨的湖水、森冷入骨的怨气,还有此刻几乎已经要窒息的眩晕。 他或许……也撑不到离开水面了。 和好多好多年前一样的冷…… 白琅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煳,只觉自己身体忽然变得很沉,耳边又再次响起了那些嘈杂刺耳的声音。 【「救命啊!有怪物发疯杀人了!」】 【「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 【「有人落水了!」】 【「……」】 【「孽子!去死吧!」】 【「去死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灾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 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环绕在白琅耳侧,低沉嘶哑,仿佛就附在他的耳边,蛊惑着他的心智。 白琅渐渐地更无求生意志。 那便……接受这般的命运罢…… 白琅放纵自己在昏暗冰冷中沉沦。 而在这时,一个微凉柔软的触感覆上他的唇边,为他渡来一息喘息的余地。 独属于墨宴的冷冽气息渡入体内,唤醒他已然沉沦的分毫神智。 「别怕……我……救……。」 墨宴轻柔的嗓音以传音的形式传入白琅识海中,但白琅已无力再分辨他言语中的具体字句,只朦胧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字词。 墨宴…… 白琅用尽最后的力气,却是企图将墨宴推开。 他是必死之人……但墨宴,不可以。 不可以拖累墨宴。 可此刻的白琅又哪里还有挣扎的气力,他抵在墨宴胸前的手被墨宴忽地握得更紧,原本还算温柔的动作顷刻变得霸道,唇齿间渡入的气息于此时的白琅而言便如同噬心蚀骨的毒。 纠缠着他让他沉溺,又被他体内的冰冷所排斥。 墨宴……呜。 白琅彻底失了力气,神智被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一片他本不愿再回想的漆黑。 …… 另一头,画舫上。 ——亦或者说,画舫的上的幻境内。 凤鸣看到墨宴终于突破幻境赶来之时便骤然松懈下来。 墨宴去救白琅,他本也想不再管那恶鬼去寻林知。 然而在他试图拼尽全力将那团黑雾击退,整齐喘息余地时,那黑雾忽然自己退开了。 凤鸣愣了愣,又见那名突然消失不见的男子御剑回到画舫中,身边还带着呛水的林知。 「林知!」 凤鸣眼睛一亮,正想过去时,那黑雾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那名男子身旁。 凤鸣脚步停滞。 林知有白游特意给他加持的护体灵气,落个水及时被救上来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一时慌乱间呛了好几口水。 他咳了好几下,浑身湿漉漉地跌坐在地上,又在这时感知到自己的后背传来几下温柔的轻拍。 「小知你还好吧?」 白游担忧地看着林知,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 林知听到白游的声音,甚至都忘了继续咳,抬头愣愣地看向白游:「师、师尊?」 白游眉眼温和,轻抚他的发梢:「没事了,为师说过不会让你真的出事的,你这次做得也很好,不愧是为师的乖徒儿。」 做得很好……? 林知茫然地看着白游,尚未理解他这番话是何意时,就听到旁侧传来生气的质问。 「林知?!原来是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凤鸣与那恶鬼缠斗了一会儿,此时张开的羽翼都已被怨气浸染了大片,狼狈又震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知,又回想方才白琅坠湖的那瞬间,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欺骗小白哥哥的感情?!」 林知慌忙要解释:「我……」 但他后边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又被白游淡淡截断:「不过一只尚未成熟的小鸟崽,小知你不必同他多言。」 凤鸣直接炸毛:「你说谁是小鸟崽!我可是堂堂白凤妖族的后代!我不允许你们这样蓄意伤害小白哥哥!」 白游冷笑:「就凭你这修为,可还没资格同我叫板。」 他似是懒得同凤鸣再多费口舌,将呆愣的林知扶了起来,直接御剑离开。 第245页 凤鸣想追上去,但此刻他的羽翼受了怨气侵袭,暂时不能再飞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他愤愤地跺脚,跑到他们离开的那边窗扇去:「白游林知,你们都给我等着!!」 林知被白游带着御剑,凤鸣怒气沖沖的喊声终于将他重新喊醒。 他挣扎着要回去:「师尊你放开我!我要回去和小凤鸣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白游笑得温柔,但黑眸间的冷意却叫林知无端感到害怕,「解释你是如何一步步带着你的好友们走进我的圈套?」 「我明明没有!」林知急得眼眶都红了,「不是师尊您说要好好招待小白的吗?您为何又要突然做这种事情!」 白游勾唇:「这便是为师说的『好好招待』呀。小知你看,你这不是好好地带着他们去了我安排予你的地方么?」 「可我明明没有想害他们!」林知一时都不知到底该震惊白游的态度,还是该慌乱凤鸣那边的误解,「师尊,您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他第一次,第一次以质问般的语气同白游说话。 在他的心目中,白游明明是温和体贴,会细心照看他,会耐心教习他的师尊。 是……那日月夜下令他怦然心动的温柔尊长。 怎么会……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白游看着情绪已有些崩溃的林知,还是方才那般轻飘飘的态度。 他低声笑了一下,以最无谓的态度,揭开最血淋淋的真相:「小知你可是误会了什么?自十年前将你带回白归宗起,为师便是为筹谋今日。」 「白琅是白家的叛徒,他终有那么一日将会回归到白归宗,接受他应得的惩戒。至于你——不过是用以引诱他一步步落入陷阱的棋子罢了。 「那叛徒最畏落水了,又受了怨念一击,大抵心魔缠身已活不长久,可真是多亏了小知你啊。」 白游的一字一句都宛若最尖锐的细针,一根一根扎进林知心底。 「什、什么……?」 说到这,白游神情又淡了些:「不过既然那叛徒已受惩戒,你也没什么用处了。这首席之位等过阵子我自会对外公布,是你修行出错道心不稳已被逐出师门。 「白归宗的首席之位,可还不至于沦落至白氏嫡系以外的无名血脉来玷污。」 林知蓦地瞪大了眼睛,企图在白游神情中找寻出哪怕一丝只是玩笑话的踪迹,可他却只看到了白游比往日更为冷淡的眸色。 甚至是……厌恶。 第136章 凤鸣眼睁睁看着林知被白游带着同那团黑雾离开, 气急攻心加之怨气影响下,喉间涌上一阵腥甜。 但他知晓此刻尚不是他能松懈的时候,又跑回白琅落水那边, 焦急地等着墨宴回来。 片刻后,他才等到面色阴沉的墨宴御剑抱着白琅回到这个「画舫」内。 「小白哥哥!」凤鸣连忙要去看白琅的状况,只见白琅唇色苍白,看起来失了大半生气, 「小白哥哥他……如何了?」 墨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冷声问:「他们呢?」 凤鸣忙回答:「白游带着林知和恶鬼走了。」 「白游……」墨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今日这个画舫的幻境比此前在那座山头遇到的明显要高明得多, 墨宴都花费了一定时间才突破幻境赶过来,这幻境只有可能是那只叛逃厉鬼协助白游布置的。 墨宴继续问:「今日自出门时起,至小白琅坠湖, 都发生了何事?」 凤鸣第一次见到墨宴这般冷厉的神情,虽心底着急想得知白琅情况, 但还是老老实实先把今日出门之后的经歷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包括白琅在二层时曾被一名修士撞到, 包括林知落水, 亦包括方才他与白游林知的短暂对峙, 墨宴大致有了掌握。 他尚不知白琅为何畏水, 但今日白琅既目睹了一次林知落水, 自己又切实地遭遇了一次,心理阴影应当被激发至了最严重的状态。 而且方才那恶鬼的怨气,正正好袭向了他胸前那枚玉珠,导致原本被短暂禁锢的怨气再次动乱, 在他心理状况最脆弱的时候, 又激发了他的心魔。。 所以…… 白琅才会在刚才, 放弃了求生。 墨宴深吸了一口气, 按捺下心底翻涌的思绪。 当务之急, 还得尽快先把白琅的心魔解决,否则……白琅真的很有可能就此歷练失败,被心魔反噬。 他大致了解完情况,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先去客栈」便转身要走。 「诶等……你倒是带上我!我现在飞不动!」凤鸣现下不能飞,眼见墨宴御剑就要走,连忙喊住他。 墨宴这才注意到凤鸣的羽翼亦被怨气侵扰了不少,应当是为保护白琅所致。 墨宴轻啧一声:「麻烦。你自己变回去。」 他不太想,也没心思管凤鸣,但看在凤鸣确实是真心对白琅的份上,还是让凤鸣蹦跶上了他的佩剑。 白游已然暴露其本来面目,白归宗此刻必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墨宴便随意在白归镇内寻了最好的酒楼。 他定了两间上房,先将昏迷的白琅抱到其中一间放到床上好生躺着。 白琅情况危机,墨宴亦顾不得凤鸣还在场,直接默念了道法决,把钟馗给喊来。 第246页 钟馗正好就在凤鸣面前现身,一大一小面对面都被吓了一跳。 「嚯!怎么还有别人?」钟馗先是迷惑,又注意到凤鸣身上的怨气痕迹,「嘶,你这小孩怎么身上怨气这么重?被恶鬼打了吗?」 凤鸣没见过这种场面,被面前穿着随意,面容重看着亦满是怨念的钟馗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是什么人?如何会突然现身?!」 墨宴没心思给他俩做介绍,更没心思回答他们的问题,同钟馗开门见山:「小白琅现下受过去遭遇的阴影影响,玉珠亦被怨气污浊,心魔唤醒,求生意志薄弱。钟馗,你帮我去找孟婆,让她联繫一下月老马上过来。」 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一句:「顺便也把朱雀神君喊来吧,他家后辈被怨气侵扰,估计只有他自己能处理了。」 墨宴语速比较快,钟馗听完后一句才反应过来前一句的意思,全部听完时都差点一口气没唿上来——虽然作为魂体他并不需要唿吸。 「行,你等着,我马上就去。」他听出此刻事态紧急,来不及再详细问,才现身不久又马上消失。 凤鸣缓了好一会儿都缓清楚目前的情况。 他只大致从墨宴方才的话语中知晓,此刻的白琅状态很差,并且他自己失了求生的意志。 而至于墨宴的身份…… 凤鸣愣愣地:「钟馗孟婆月老……和、和朱雀先祖?你……你和小白哥哥究竟……」 墨宴侧眸看他一眼,神情淡淡:「还看不出来么?那你这智商是真挺丢陵光他们一脉的脸的。」 「……我才没有那么笨!」凤鸣恼羞成怒似的反驳一句,大抵已猜出了墨宴与白琅的身份。 以墨宴对钟馗的态度,还有墨宴曾经同他说过,他是已死之人,加之他与白琅黑白交错的模样装束,那便只余下一种可能。 他们……是黑白无常使。 凤鸣怔愣地看着墨宴与白琅。 上次得知墨宴与白琅早已死过之后,凤鸣便推测过他们的身份,猜测他们兴许是什么能到人界来的鬼差,但从未想过他们……竟是黑白无常使。 作为凤凰妖族的嫡系血脉,凤鸣知晓三界中冥界最为特殊,除却特定能到人间界来执行公务的鬼差外,其余所有鬼差鬼使,都无法再被活人所见。 黑白无常使更是他们死后才能初见到的鬼使。 凤鸣过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那、那你们缘何会到这人间界来?」 闻言,墨宴回眸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白琅,语气变得轻了些:「在一次执行公务之际,小白琅受怨气影响激发了心魔,必须封印记忆与修为到人间界歷练,以斩除心魔,否则便会彻底消亡。」 但为除心魔而来的白琅,却因这次遭遇再度激发了心魔。 凤鸣终于真正理解了此刻白琅的状况,沉默下来。 这种时候……他根本帮不上哪怕一丁点的忙。 片刻后,钟馗终于匆匆地赶回来,慕箐芍亦动用了短暂的术法到人间界来。 「小白呢?情况真的很不好吗?」慕箐芍难得收敛了往日面对熟人时的不正经,眉间都是愁绪与担忧。 墨宴也没再拦她:「不太好。落水本就是小白琅的阴影之一,这次不仅眼睁睁看着别人落水一次,自己亦在不久后再度经歷。」 慕箐芍轻吸一口气:「双重刺激,玉珠又受损……确实不太乐观,不过居然没有当场被反噬……那应当还有挽回的可能性。沐倾月那边在过来了,只能由他再看看小白如今命劫情况如何了。」 墨宴注意到她话中的另一个重点:「居然没有当场被反噬?」 「嗯。」慕箐芍解释,「照理来说这般双重刺激以及心魔的再发作,本身便是歷练失败的一种表现,正常情况下小白是会当场遭遇反噬,并……开始袭击你。」 墨宴又想起在水下,白琅想推开他的举动,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既是白琅求死的表现,亦是……白琅不愿他出事,怕拖累于他。 白琅现下唯一的生机,唯一还撑着与心魔反噬抵御的动力,不是他尚存微弱的求生意志,而是白琅怕会害了他。 墨宴心下酸涩,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白琅冰凉的手心。 慕箐芍嘆了口气,又顺便去催了催沐倾月那边的进度。 「别催了别催了,这不就来了吗。」 正好就在下一瞬,两道红彤彤的身影亦同时出现在房间内。 沐倾月无奈地随手挥走了一只由慕箐芍魂力凝聚而成的小蝴蝶,走向墨宴那边:「我看看怎么个事……嘶,小白怎么突然身体状况变这么糟了?」 墨宴简单地又说明了一下今日情况。 沐倾月皱眉:「但我还未找寻到他的红线,月楼红线太多了,我真找不着啊。不然我早联繫你们了。」 墨宴沉吟片刻,道:「要不你再试试看直接查看小白琅的红线?最近一阵我同小白琅心意相通了,他的红线应当已经显现了。」 沐倾月:「 ?」 沐倾月震惊:「你们心意相通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联繫联繫我?枉我还每日泡在红线堆里给你们一根根找红线!」 墨宴摊手:「你也没同我说要知会你啊。」 钟馗无奈扶额:「行了你俩都别争了,当务之急是小白的情况,先看看到底如何了再说吧。」 第247页 墨宴这才不再多言,给沐倾月让了位置,让沐倾月顺着白琅的红线来推导白琅此时的命线。 在沐倾月梳理状况的空隙,跟随沐倾月一同而来的另一名红衣男子终于出声:「所以,把我一同喊来又是有何事?」 陵光身为四大神兽之一的朱雀神兽,性子最是冷淡,素来不爱凑这般人多的热闹,平日与冥界亦无太多接触,在场除了沐倾月他一个都不曾接触过。 墨宴随手示意了一下已经被吓到角落里的凤鸣:「那边那只小崽子,是你们凤凰妖族的嫡系血脉,他受了点怨气侵扰。我可不懂你们凤凰妖族的治癒方式,你看看怎么办吧。」 陵光这才注意到旁侧确实还有一道比较熟悉的气息。 他回眸看去,稍一打量:「白凤妖族的十一子凤鸣?」 「晚、晚辈见过陵光先祖!」凤鸣没想到真能见到活的先祖,慌慌张张行了个礼。 凤凰妖族各个分支的嫡系血脉自诞生时起,便会得到陵光给予他们的福运加持,以庇护他们顺利成长至成年。 不管是在何处诞生的孩子,陵光都会在天界感知到他们的存在,并赐予他们名讳,之后再由他们自由生长。 面对同族后代,陵光总是会宽和一些,向他招手:「过来罢,我为你疗愈。」 「好、好的。」凤鸣同手同脚地走到陵光面前,对比起在墨宴面前的模样,那真是要乖顺不少。 墨宴只看了眼他们那边的情况,很快便收回视线,看向已松开红线蹙眉沉思的沐倾月。 他问:「情况如何了?」 沐倾月摇摇头:「不妙。小白的心魔自他生前便已在纠缠他,」 墨宴皱眉:「生前?但小白琅生前从未开始过修炼,何来心魔?」 沐倾月:「不是修炼的心魔,是窃夺他命数的厉鬼所纠缠而来的心魔。那厉鬼自小白生前……差不多便是十三四岁时便已在纠缠他。 「他生前经歷了四道劫难,大火、坠楼、落水、囚禁虐杀,如今前两道劫难已解,厉鬼差不多便是在第三道劫难时开始纠缠的他。而今日又被曾经的第三道劫难刺激……不过兴许是你的介入,这第三道劫难的影响倒是小了些,现下唯一要关注的,便是最后一道劫难。」 「目前小白唯一的生机,便是引导他在梦境中再经歷一次最后的那道劫难,并且看他自己是否能度过这道劫,突破心魔,解除原本封印的记忆与修为。否则…… 沐倾月顿了会儿才补充:「命数估计就是这几日了。」 墨宴抿了抿唇:「……不可能的。以小白琅目前的心理状况,没有别人介入,他不可能突破这道劫难的。」 第四道劫难对白琅的影响有多深墨宴都不敢说他百分百清楚。 白琅已经在第三道劫难时几乎要放弃求生,第四道劫难他绝对不可能渡过去。 可若是不渡过去…… 墨宴深吸一口气,根本不敢想像那样的情况发生。 拥挤的房间内骤然陷入死寂。 须臾,陵光才忽然开口:「若是要渡心魔,那或许……我这里还有一种方法。」 第137章 南方无名小城镇, 白家。 淅淅沥沥的春雨浸着早春时节的寒凉,隐约间还夹杂了几声闷雷动静。 四五岁的小白琅安安静静跪在院子内,雨水早已浸湿他的发梢与单薄衣料。 但他却似是毫无察觉, 只是沉默而又温驯地跪着。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被罚跪,但他亦早已习惯被各种他听不懂的缘由,被嫡母处罚。 至于生他的娘亲,平日亦从不会管他, 不会关心他,只会觉得他又做了错事惹嫡母不高兴, 在他被处罚完回去时,还会再加罚他不得用膳、不得出门等等。 小白琅渐渐习惯了这般日常,无悲无喜地照做着。 但今日有些不同, 小白琅正跪着时,他的身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须臾, 一名男子走到了小白琅身旁, 而他的身后, 还跟了好几名下人。 小白琅鲜少见到这般阵仗, 抬眸看向来人。 比常人稍浅些的瞳色于白日光亮映照下, 宛若剔透的灰琉璃, 清澈映出面前男子紧皱的眉头。 他不认得这人,很快又乖顺地低头,沉默地跪着。 随后,他听到了身旁那名男子问:「这是谁的小孩?怎么跪在此处?犯什么事了?」 一名下人连忙回答:「启禀家主, 他就是……之前抱着小孩在门口大吵大闹的那个疯女人的小孩。夫人时常会找些缘由来责罚他。」 白尹闲斥责一声:「胡闹!这般年纪若是闹出人命来, 我这家主之位还要不要了?你们也不知拦一拦她?!」 下人被吓得连忙跪倒一片:「家、家主恕罪!实在是、实在是夫人态度坚决, 让小的们谁若敢擅自帮扶, 便、便要仗责……」 白家下人都是无修为的凡人, 但仗责是由有修为的侍卫动手,几乎是事关性命的责罚。 白尹闲冷哼一声:「我不过外出几年,她这势头是便要踩在我这家主头上了?随便谁,把他带回他屋里去。」 「是!」 一名下人忙起身,到小白琅身边将他拉起来。 小白琅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在下人搀扶下站起身,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白尹闲。 第248页 雨水早已将小白琅浸湿了个彻底,湿漉漉的衣料贴上他瘦弱的身体,面色苍白,比寻常同龄人要矮上不少,但一对灰眸仍是干干净净毫无阴霾的模样。 他模样狼狈,但丝毫不影响他本就精緻可爱的长相,反倒是还平添几分落难般的惹人怜爱。 小白琅懵懵地眨了眨眼,看清了白尹闲眼中闪过的一瞬厌恶。 但他并不在意,毕竟这样的神情他在所有人眼底都看到过许多次。 他只知是面前这人提前结束了他今日的责罚,迟钝地转了下思绪,无声地朝白尹闲行了个礼。 白尹闲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不说话?」 小白琅抬头看他,眼睛里尚有些光彩,只是仍旧不做声。 下人忙在旁侧回答:「启禀家主,他……还不会说话。那个疯女人从不管他,亦未交予他任何启蒙之事,还不准他说话,他目前的心智……同一两岁稚童差不多。」 白尹闲厌恶更甚,交代下人:「给他去找个启蒙先生,教会他说话就行。过阵子便会有主家那边的人开始固定每年来视察情况,若被他们知晓我们这一支还有这么个低智小孩,我看你们也不用干了!」 「是、是!小的遵命!」下人忙又跪下应声。 白尹闲不再管他们,甩袖转身,去院子内找他那位跋扈的蒸气。 下人则在白尹闲离开后,又恶狠狠地拽了小白琅一把:「算你今日好运,遇到家主归来,还不快跟我走?!」 小白琅不太懂下人在说什么,感觉到手臂的一阵痛楚,但面色并无分毫变化,乖乖跟着下人离开。 直到后来,小白琅才渐渐分辨清楚,今日是他在有记忆之后,第一次同他「父亲」的见面。 …… 两年后。 有了白尹闲的归家,小白琅这两年的吃穿用度都比之前要好上不少。 尤其是当有别的姓白的「大人物」来时,那一日下人总会一反常态地对他特别好。 不苛待他吃穿,不打骂他,也不把他送去他那位有疯病的娘亲身边。 小白琅不知这些「大人物」究竟是谁,偶尔白尹闲还会命人带他去见一见那些人。 他说话不利索,白尹闲就不让他说话,只对外说他性子腼腆内敛。 他还会让下人提前为他梳洗打扮一番,露出他原本的精緻长相,对外说这是随了他早逝的娘亲,说他的娘亲亦是出身名门,只是命苦去得早,他的性子亦是受了娘亲的逝世而影响。 只是小白琅的底子基础便没打好,这两年时间又并非特意大补,仅仅为他恢復了基本该有的规格,他的个子窜得仍有些慢,瘦瘦弱弱的,看起来刚像是四五岁的模样。 于是白尹闲向大人物介绍时,又总会将他的年龄往小了报几岁。 小白琅从头到尾都不在意。 他本就习惯听从任何的摆布。 至于白尹闲初见他时命人给他请的启蒙先生,也确实只给他启了个蒙,待小白琅学会说话后,那先生便再也没来过。 小白琅很喜欢学习东西的感觉,先生走后他知晓他那位嫡兄会去私塾上学,偶尔会在有空暇时间时偷偷跑去附近的私塾,躲在私塾角落听夫子讲学。 但他年纪小,启蒙又晚,夫子说的许多之乎者也的东西他一开始都听不懂。 只不过多偷听了几次之后,小白琅便渐渐了悟了些规律,跟着偷听到的内容来识字。 私塾小孩年纪有大有小,小白琅特意偷听的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所学内容,无意中还被一名小孩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怕那小孩会向嫡母揭发他,更怕那小孩会同夫子说,让夫子赶走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再去。 可他实在不愿放弃偷听的机会,之后还是偷偷地又去了一次,只发现了地上一些被人丢弃的旧书。 他借着这些旧书,又继续偷偷听着夫子讲学,渐渐便能将手中这些书卷的内容给看懂。 这种感觉于小白琅而言格外新奇,他非常喜欢这种能从无到有的感觉。 可就在小白琅偷学到一半时,他的父亲发现了他总是偷偷跑出门的事情。 之后,白尹闲以有背家训为由,不再允许他偷跑出去。 小白琅亦第一次向他的这位亲生父亲,磕磕绊绊地提出了他的请求。 他站在白尹闲面前,才堪堪到他的腰部,仰着头,努力把话说清楚:「父亲,我、我想,去听学。」 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小白琅为了能说得清晰,还是花费了一些力气。 白尹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听学?可以,等你何时能把话说清楚了,不丢我们白家的脸,我再送你去听学。」 小白琅眼睛亮了几分,这是他在白家的六年里,第一次露出可以称得上是开心的情绪。 亦是他第一次,与他的这位「父亲」交互。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他的愿景便被一场他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大火焚烧殆尽。 他的嫡兄在那场大火里死了。 大火在他的房间燃起,把他曾经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一切东西都烧毁了。 他本以为自己亦会在那场大火中死去,可睁开眼,却见到了哭喊着在打他娘亲的嫡母,还有面色阴沉的白尹闲。 他的嫡母见他醒来,发了疯似的要扑过来打他。 第249页 小白琅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一点畏惧都瑟缩都没有,只是乖乖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等着嫡母以他来发泄情绪。 但他并未等到落在他身上的痛楚,便见白尹闲挡住了他嫡母的攻击,还把他的嫡母给推开了。 「我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你要是再把他打出个好歹来,我拿什么去搏进入主家的资格?!你再给我生一个吗?你还生得了吗你?!」 嫡母被推倒在地,哭诉着:「那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就这么平白没了吗?!」 白尹闲怒目而视:「你不要非逼着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拆你台!那火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放的!若非他先想害人,又何至于此?!」 白尹闲与嫡母争吵着,小白琅的娘亲又在旁边痴痴地笑着。 许是在笑嫡母的狼狈,又许是在笑自己总归会熬到一个母凭子贵。 小白琅什么都不懂,他只觉得周围好吵好吵,吵得他耳朵有点疼。 后来嫡母伤心欲绝昏了过去,白尹闲命人把她抬回了房间,又将小白琅的娘亲也关了回去。 房间里只余下小白琅与白尹闲两人。 小白琅坐在床上,抬头看着白尹闲,轻轻地问:「我、还可以,去听学吗?」 他为数不多的那几卷破破烂烂的,别人不要了送给他的书,都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毁了。 他没有钱买新的书。 白尹闲却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听学听学,你就知道听学,听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有个屁用!日后你就是我白尹闲唯一的儿子,你给我乖乖在府上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小白琅低下头,眸间仅余的光彩消失不见:「……好。」 这是小白琅第一次被他的「父亲」承认他的身份。 可是小白琅一点都不开心。 他也……再未有过开心的情绪了。 【作者有话说】 稍微交代一下小白琅的过去() 第138章 又过去四年, 小白琅长到了十岁。 十岁,已可以进行资质测试。 小白琅被关在府上,安安静静地过了四年。 四年时间他哪里都没能去, 白尹闲不允许他出门,说他们家的旁支一脉还在给予他这个家主之位,他出门会很危险。 他是白尹闲余下的唯一的儿子,白尹闲不允许他再出事。 于是小白琅哪里都没去, 每日只能在白尹闲后来单独给他安排的院子中,在无数下人的监视中, 沉默地长大。 唯一令小白琅感到庆幸的,是他不用见他的那位娘亲,也不用再被嫡母责罚了。 他的娘亲没有因为他的地位「上升」而得到对等的待遇, 仍旧被困在破烂的小院里,是谁都不愿多管的疯女人。 只有她到小白琅住的院子前, 疯了似的拿着刀、拿着剑、拿着钝器要闯进来时, 会有侍卫「管」她, 将她押走。 再后来, 小白琅的娘亲被用锁链锁在了柴房里。 小白琅不知为何他的娘亲比嫡母还恨他, 亦不知为何他的娘亲总想让他死。 但是他知道, 至少他的父亲,不会让他死。 父亲是唯一会保护他的人——哪怕他知晓,父亲的保护其实并不纯粹。 他不知父亲到底是要他做什么,但只要能活着, 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活着而已。 小白琅乖乖地听着白尹闲的一切安排, 每日只在卧房与书室间来回。 他识字不多, 便回想着此前偷听到过的夫子讲学内容, 自己慢慢地、一点点地学。 白尹闲还给过小白琅几卷稚童启蒙识字的书册, 加上原本便不算很多的书卷,小白琅便一遍遍地翻,一遍遍地看。 四年的时间,他几乎都是这般于书室中消磨结束,哪怕后来,书室中的书都被他翻过至少十遍以上。 直至他十岁生辰结束,白尹闲忽然让他收拾东西,同他说要带他去另一个城镇。 小白琅不记得那个城镇叫什么,亦不知那个地方在何处,于他而言,离开超过白家的范围便已算是「出远门」了。 小白琅听从了父亲的安排,但他并无要收拾的东西,唯一想带的一卷书册,被白尹闲亦太破烂不体面为由拒绝了。 他便什么都没带,只拿了白尹闲新为他置办的衣裳。 小白琅很少有新衣服穿,这是他记忆中的第三次。 第一次是白尹闲刚回白家时,第二次是嫡兄死掉的那场火灾后。 他个子窜得慢,大部分时候穿的都是他那位死去的嫡兄的旧衣裳。 小白琅跟着白尹闲上了飞行法器,这亦是他第一次接触有过「修士」的东西。 白尹闲在路上和他说,白家是个很大的世家,他们只是白家分支下的一个旁支。 旁支族中若有资质足够优秀的男孩,便可搬入到主家中,随同主家的小孩们一同修习。 小白琅的那位嫡兄本身资质是可以的,只因主家那边出了些乱子,白尹闲离家的那几年便是去了主家那边帮忙处理。 后来白尹闲所支持的那一脉当上了白氏主支家主,白尹闲亦是因此而在旁支中脱颖而出,等到主家的关注。 白尹闲本已同主□□边商议好,虽然小白琅的那位嫡兄已错过最佳年纪,但到了十五岁时还可再得到一次去主家的机会。 第250页 可惜小白琅的那位嫡兄死了,死在十四岁那年。 小白琅被白尹闲捏造为非正室所出,但由正室抚养长大,还是于十岁时得到前往主家的机会。 小白琅什么都不懂,他只知他要听白尹闲的话,不可以将以往在府中的遭遇告诉别人,必须要表现得和他曾经那位嫡兄一般,说他是被宠爱着长大的。 小白琅甚至不懂何为「宠爱」,但既然白尹闲这么说了,他便应了下来。 他的父亲会保护他,会不让他死掉,那他愿意听他父亲的话。 小白琅跟着去到了白氏主支的白家里,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聚在一起。 那些小孩中,有一个人叫白宁,比小白琅大五岁。 后来小白琅才知晓,这人便是白氏主家的嫡长子。 白宁自幼便是天之骄子般被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资质亦是白氏数百年来难遇的上佳单灵根,唯独是心性稍差些,但已可以预料他顺利修习下去必是白氏族谱中都能赫赫有名的人物。 主家家主之位,更是在他资质测试出来后,便已基本内定于他。 白宁本人在这般环境下长大,亦是个娇纵的性子,对于初来乍到的小白琅并无太多好脸色。 他自幼便被灌输嫡庶有别,主旁分明的理念,旁支来的小孩都不过是些想企图攀附他们主家的下等人,资质再好都好不到哪里去,无需过多理会。 小白琅并不知自己的资质测试如何,他只知在他将手放到一块冰凉的石头上之后,刺目的蓝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而那之后,他又见到白宁的脸上,出现了他的娘亲、嫡兄、嫡母对他时会有的神情。 小白琅只是安静且乖顺地收回了手,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但基本听不懂他们到底是在讨论些什么。 他在下人的引导下,回到白尹闲身边,却见白尹闲神情说不上很好。 兴许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吧。 小白琅这般想着,少有地有些紧张。 若是结果不满意,那他……是不是便失去了对他父亲而言的价值。 如果他没有来价值……他又要面临被别人杀死的威胁了吗? 小白琅又一次看向了白宁。 他不懂感情,但他能分辨出一些很直白的情绪——比如白宁同他的娘亲、嫡兄与嫡母一般,想让他死。 小白琅再次低头。 可是他想活着。 资质测试之后,小白琅便跟着白尹闲去到了主家那边给他们安置的院子。 仅仅只是客房小院,便已比他们那个白家住的主院都要大上许多。 小白琅被白尹闲勒令在屋子内待着,不可随意走动。 他最擅长的便是乖乖听话,安安静静什么都不做在一处待着,便应了白尹闲的命令。 后来他又在主家中住了一段时日,白尹闲每日都很忙,但还总抽空叮嘱他,他是庶出但如同嫡出。 小白琅总是很听话地应下,亦察觉他住的屋子附近多了许多陌生的人。似乎都是守在他屋子旁边的。 但有一日,守在他屋子旁边的人忽然急匆匆地去了别的地方。 再然后,小白琅见到了他已许久不曾见过的娘亲。 娘亲没有往常发疯时那般,对他的恨意与厌恶,小白琅便以为这是他娘亲偶尔会有的,精神状态正常的时候。 在他年幼时,唯有这种时候他的娘亲会愿意给他稍微好点的吃食。 他不知他的娘亲为何亦会在此处,但娘亲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便乖乖地跟着了。 再后来,他亲眼目睹了娘亲自高阁摔落。 坠亡前,娘亲还告诉他,在他临离开他原本生活的那个白家时,他的嫡母死了,怀着对他的恨意自缢死的。 娘亲说他是终将害死所有人的灾星。 再然后,便是满目的血红。 小白琅怔怔地站在缺口之上,后来是白尹闲带着随从找到了他。 白尹闲脸色很阴沉,反反覆覆地同他说,人不是他害死的,不能是他害死的。 但这样的态度,反而一遍遍加深了小白琅的反面认知。 他害死了他的嫡兄,然后是嫡母,现下是他的娘亲。 未来,又会是谁? 最终……会是他自己么。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他只是想活着。 小白琅跟着白尹闲回去了。 再后来,他又在主家中住了一段时日,白尹闲比之前还要忙了,每日进进出出难以见到踪影。 而小白琅亦失去了原本的清闲,时不时便会有人来找他。 大多是问他高阁那日情况的。 小白琅不愿回想那日,他们便又忘坠楼女子与他的关系。但白尹闲不允许他说,他始终闭口不言。 最后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小白琅并不知晓,他只知他们最终还是在主家住了下来。 他们这个旁支的主脉只余下他与白尹闲,便被分了一个偏僻的小院。 小白琅成为了主家里的旁系,但他仍旧不被准许修炼与学习。他的活动范围依旧被局限于主家的部分院子内。 他接触不到主家其余孩子们的生活,只是被好吃好喝地供养在一个偏僻小院子内。 起初,他过着和在之前的白家差不多的日子,每日无事可做,如同吉祥物似的被豢养着。 第251页 但再后来,白宁知晓了他所能活动的区域范围。 白宁常常会跑来找他,还会说他只是个庶子,不配学习白家的剑招,修炼白家的功法。 小白琅本就不懂修炼,对此并无太多反应。 白宁却似是气不过,总想同他动手,似是想像他的嫡母在他年幼时对他的态度那般,肆意地责罚他。 只是白琅身边跟有主家派遣的随侍——亦可说是监视,每每白宁找茬时,都会替小白琅挡住。 兴许是白宁找茬次数实在太过频繁,被侍从上报给主家,主家家主还特地带着白宁来让白宁向他道歉。 小白琅不知为何要让白宁向他道歉,懵懵地接受了。 可他也明显看到,白宁在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之后,愈发狠厉的眼神。 第139章 小白琅在主家中安安稳稳住了三年。 只不过这安稳说是安稳, 实际上只是并未被赶出过主家,便已算得上安稳。期间他所受到的来自白宁的骚扰并未减少分毫。 起初侍卫们还会管管,但后来不知是侍卫们嫌麻烦, 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因素,只要白宁不做得太出格,他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偶尔,白宁还会带着一些本家的其余孩子来欺负他。 小白琅从不会反抗。 早在四岁之前, 他便习惯了这般被肆意欺负的状态。 但是再后来,小白琅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白宁的状态看起来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白宁只是单纯地讨厌他,不喜欢他,总有事没事找一点小岔, 在小白琅看来都是些承受范围内的小打小闹。 但是在白宁变得奇怪之后,他看向他的神情中仿佛多了些……贪婪? 小白琅不太懂。他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 被圈养在主家的庶子, 他身上并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与此同时, 白宁对付他的手段亦从小打小闹的挑衅, 变为了各种栽赃诬陷, 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欺辱。 白宁盗走族中重要之物, 放到小白琅的房间内,诬陷是他偷走的。 白宁还偷偷给白尹闲送予族中长老的东西中动手脚,在长老与白尹闲勃然大怒时,说他看到了是小白琅动的手。 …… 诸如此类, 种种构陷。 起初, 长老们与白尹闲会询问他的解释, 但小白琅本就不善言辞, 在白宁的花言巧语之下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 他们都逐渐默认这些事情是小白琅所为,对他渐生烦恶,只是仍坚持将他留在主家。 再后来,白宁的诬陷逐渐升级。 他杀了族中他看不顺眼之人,因小白琅并无修为很难诬陷成功,便到处散播是他不详,是他剋死了那名被杀害的弟子。 族中人本就对他心存偏见,这样的传言一出,几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 那名弟子的生母想来找小白琅讨要说法,但她见不到小白琅,又去找了白尹闲。 最后如何解决的小白琅不知,他只知在过几日后,那名想找他要说法的母亲亦意外死了。 小白琅知晓是白宁杀的,但事件的舆论最终还是引向了是小白琅的晦气,是他的灾星体质又害死了一人。 这样的言论愈演愈烈,亦出现了不少希望送他回到他的旁支内去的要求。 在白氏一脉中,旁支能到主家去是很荣耀的事情,可一旦被主家送回去,那便有可能连原本的家主之位都混不上了。 白尹闲并不愿承受这般屈辱,亦问过小白琅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小白琅对白尹闲总是很坦诚很听话,乖乖地答出了白宁这个名字。 白尹闲得到他的答案后出门了,之后小白琅有好几日不曾再见到白尹闲。 再后来,小白琅便注意到白尹闲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对劲,变得……和白宁有些类似。 小白琅不懂,但他的印象中至少白尹闲不会害他,不会想让他死,他便没再思考太多。 又过去几日后,白尹闲忽然要他跟着出门,说是主家那边给他的一次机会,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完成这次修行,便可以继续在主家里待着。 小白琅对在主家待着并无太多执念,只是听白尹闲的话,又乖乖地跟着他出门了。 出了门小白琅才知晓,这次是主家一些弟子们的一次出门歷练,由长老带队,会有在主家的各家弟子,以及白宁为首的主家本支弟子一同前往。 小白琅并无修为,尚未歷练,这次出门本该与他全无干系。 后来他还听到过一些随行弟子去问长老,为何他要跟着过来,长老却说他亦不知,只知是白宁向主家那边申请的,说是给白尹闲他们这一脉的最后一次机会。 具体是何机会,长老不知,小白琅亦不知。 他只知他们随水路前往歷练目的地的中途,船上出事了,出现了——怪物。 无人知晓那是一种怎样的怪物,只是一个偶然间,有弟子察觉,一名本家的小孩被吸干了精气,只余下一具干尸在储物间。 一时间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说,这是小白琅引来的怪物。连带着,就连随同前往的白尹闲也不受待见,还被长老们排斥。 再之后,便是「怪物」现身,浓郁的一团黑雾袭击它所能看见的所有人,独独避开了小白琅。 第252页 怪物袭击了越来越多的人,在吵闹声中,承受了好一阵子高压的白尹闲或许是终于超过了阈值,对他的厌恶转为了恨意。 「孽子!去死吧!」 白尹闲狠狠地将他推落入海。 小白琅怔愣着,并未反应过来这个变故。 哪怕船上慌乱一片他都不曾有任何神色变化,只觉得吵闹。 直到被白尹闲推落,小白琅才有了情绪波动。 他一直以为,会保护他,让他活着的「父亲」,亲手将他推落入湖。 而同一个瞬间,小白琅又看到在白尹闲的身后,白宁借着黑雾的掩护,一剑刺穿了白尹闲。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小白琅脸上,旋即他又被冰凉湖水淹没。 过程中,他第一次听到一个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地根本触碰不到的声音。 「去死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灾星……死亡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死亡…… 可是……他真的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不需要多好的对待,不需要多少的关心。 他只是很单纯地想活着,哪怕仅仅只有「活着」。 可是为何所有人都要杀他…… 他到底……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海水连同无尽的绝望将白琅淹没。 这亦是白琅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 再之后,兴许是有人注意到落水的动静,一名擅水性的长老好歹是将他捞了回来。 这一次歷练最终中止,原地折返回到白家中。 白琅被锁在了船上的一个小房间里,哪里都去不了,抱着自己的膝盖独自蜷缩在角落。 他的脑海中始终徘徊着落水时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总告诉他死亡才是他最好归宿的声音。 他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一点用都没有,那声音就那么切切实实地扎在他脑海中。 白琅用了好几日的时间,才学会用放空自己来屏蔽那道声音对他的影响。 这几日里,兴许是顾及他到底是白家的小孩,每日固定时辰仍会有人来给他送餐食。 但白琅受那声音的影响,情绪高度紧绷,门口一传来响动他便会下意识地再往角落里缩。 他不知进来的人是不是要杀掉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眼睛红红地看着门口的人,好似一只可怜又无辜的小兽。 大抵是察觉他的状态异常,后来便固定为一位长老来给白琅送餐食,后几次白琅的状态才稍微好上一些。 等回到族中后,白琅这一脉最终只余下他一人,主家的长老们与家主在商议过后,还是允了白琅一个住处,让白琅继续以吉祥物似的身份,待在主家中。 只是白琅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并不消停,由于那道声音的存在,他变得敏感且胆怯,平日里几乎都只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有下人进屋时亦会表现得很怯懦,小心翼翼地缩着,不想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足足四年。 在白琅十七岁那年,出门云游归来的家主在回到白家后,却第一时间来见了白琅。 他想找白琅简单地聊一聊近况,但白琅将自己困在房间中四年时间,语言能力比之前又差了一些,全程一句话都没回应,瑟缩着似是很害怕。 家主便没逗留太久,很快便又离开了。 可偏偏是没几日后,家主遭遇一次刺杀,虽及时躲避,但伤得不轻。 消停了一段时日的白宁将这件事情记到了白琅头上。 家主归家第一时间并未去见他这位嫡长子,而是去找了白琅,他恨白琅夺走了他父亲的关注,又恨白琅的灾星体质给他的父亲带来灾祸。 后来…… 白琅不知白宁用了何样的理由,但总之,他被白宁囚禁了,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小黑屋中。 白宁无数次想直接杀掉白琅,可又似乎和什么人争执不下,白琅偶尔会听到一个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的声音,阻止了白宁杀他的举动。 但白宁亦未放过他。 鞭笞、群蛇、虫子……各种各样的刑罚几乎都未停止过。 白琅脑海中的声音更是愈发强烈,引诱他走向死亡。 可白琅不想死。 他真的,只是想活着。 最后,白琅被囚禁了近一年的时间。 白琅的精神状态变得愈发脆弱,原本的求生意志亦渐渐削弱。 他亦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何想活着,更不记得……怎么样,才算是活着。 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活着于他而言,或许也不过是平白受罪而已…… 白琅蜷缩在漆黑的角落,如同困兽般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 或许……或许他早就该死掉了。 在那场大火里,在那次高阁上,在那片海洋中。 他……才是真正该死之人…… 他又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活着呢…… ……呜。 在白宁又一次放出群蛇,在白琅又一次感觉身上的皮肉被撕咬时,白琅渐渐地想放弃了。 不如就这般,死了算了。 可偏偏在这时,他仿佛听到一个很遥远的,又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白琅记不起来,也……不想再记起来…… …… …… 第253页 「小白琅!」 【作者有话说】 把白琅崽的过去交代得差不多了! 终于可以回归白琅崽和墨宴子的贴贴了—— 第140章 四大神兽于上古时期, 他们仍在人间界时,便有专门的对付心魔的方式。 陵光不确定这样的方式对鬼使是否有效,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墨宴毅然决定尝试。 再之后,墨宴进入了陵光与沐倾月合力布置的阵法内,亲眼见证了白琅的过去。 他看着小白琅从小到大都只被关在一个方寸之地,看着小白琅遭人误解被人欺辱, 亦看着小白琅一次次遭遇劫难。 他明明只有一个最本真的,想活下去的愿景, 却被一点点掐灭了求生的意志。 这是那只厉鬼与白宁达成合作后,为窃夺他命格而为。 白琅是生来便註定要经受歷练的鬼使,本来在白琅去到白氏主家后, 他将面临的命运是与墨宴类似的,想将他养成吉祥物, 最后伺机夺取他的根骨, 以辅助白宁的修习。 但白宁年纪尚小, 主家并未将这个决议告知予他, 白宁因嫉生恨, 在被家主压着去同白琅道歉后, 遇上早已蛰伏在白氏主家内的厉鬼,受厉鬼蛊惑而被上身,与厉鬼达成合作。 而白琅作为本就必须经歷足够时间歷练的白无常命格,他原本的命数会让他始终保有「活着」的念头。 不论经歷怎样的磨难, 他都不会主动求死, 他需要「活着」才能完成所有的考验。 要想窃夺白琅的命格, 就必须是白琅自己放弃了求生, 自己甘愿死去。 厉鬼便是因此, 在后来一次次地折磨白琅,最后彻底将白琅的求生意志消磨掉。 这本不该是白琅的过去。 依照白琅的命格,他本可以突破白家的束缚,自行修炼前往修仙界。 哪怕最终仍要经歷与墨宴相似的轨迹,但也比被囚禁在那般暗无天日之处,欺辱凌虐了足足一年时间要好。 墨宴简直不敢想像,那一年的时间白琅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更不敢想像,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让他放弃了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 难怪在冥界时的白琅总不爱说话,难怪之前的白琅总爱以放空自己来打发时间…… 墨宴握拳,狠狠地砸在了面前的透明屏障上。 指节连心的痛楚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白琅的过去还未结束,再接下来—— 该是那段他和白琅共同失去过的,有关那只厉鬼的记忆。 墨宴站在与白琅相隔几步的位置,眼睁睁看着白琅最终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化作微微闪烁着一点莹白光亮的魂体,成为这个小小的囚笼中唯一的亮源。 「墨宴」亦是在这时,来到了这里,与白琅初会。 墨宴看着从前的自己来到此处,见到白琅模样时只是顿了一下,但并未有过多其他情绪。 黑白无常使生前要遭遇歷练,这是他已知晓了百年的事情,他并不知白琅生前具体是何遭遇,顶多是觉得,他的这位未来同僚,比他预想中要更年幼些。 …… 「你就是白琅?」墨宴站在漆黑的小黑屋一角,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你这死得……怪黑的哈。」 白琅看着面前的人——亦或者说,是与此刻的他同样的魂魄,眸间略过一瞬懵懂怔愣,又彻底消失,变成冷淡的模样。 他放弃了求生,亦放弃了过去那般懵懂的生活。 既然到头来只有死,他又何必有任何的执着牵挂,倒不若……什么都不在意,那便不会有绝望了。 白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看向了墨宴。 这个人,长得好好看,他之前还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墨宴并不知白琅心绪,见他不说话,摸了摸脖子,思考着说辞:「总之呢,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现下的你已经死了。不过你是命定的白无常——白无常,你生前听过这类话本吧?」 白琅摇头。他甚至不知何为话本。 「怎么还有没听过这种话本的小孩啊。」墨宴小声嘟囔了句,随后大致同白琅介绍了有关冥界、鬼使之类的事宜。 说完,他最后补充道:「总之呢,你是白无常,我是黑无常,我叫墨宴,日后我们便是命运相连的黑白无常使了。」 白琅看着墨宴,似是懵懂,似是疑惑:「命运……相连?」 「原来你会说话啊?」墨宴笑了一下,「嗯。从今往后,我与你命运相连,我们任何一方魂魄消散,另一方亦会随之彻底消散。而且我们相互之间不能伤害对方,除却拘魂职务外,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好对方。」 「保护……你会保护我吗?」白琅看着墨宴,灰眸无悲无喜。 他已不再相信这样无端的保护。 墨宴回答得干脆:「当然。只不过对等的,你亦要保护我。我们的职务便要求我们必须要完全信任对方,才能双向合作。」 有条件的保护,白琅比较愿意相信。 他正要点头,就在这时,白宁——亦或者说,附在白宁身上的那只厉鬼察觉了这边的异样。 白宁被厉鬼附身多年,本身的魂魄几乎已要同厉鬼融合,哪怕仍是活人,亦能清清楚楚看到白琅与墨宴的魂魄体。 厉鬼等了一年,才等到白琅放弃求生,窃夺到了他的命格,但尚未来得及完全「消化」,自然不愿意放过白琅的魂魄。 第254页 白无常的魂魄,哪怕是丢失了部分命格的魂魄,对于厉鬼而言仍是非常有助于修为的「养料」。 更遑论还多了「自投罗网」的黑无常魂魄。 墨宴几乎马上便察觉到朝他们发动袭击的厉鬼,当机立断护在了白琅的身前。 只是墨宴仍未真正任职黑无常,必须就任后才可学会的斩魂镰刀召唤方式他亦未完全掌握,只能凭藉自己生前的修习经验同那厉鬼对抗。 厉鬼在囚禁白琅的黑屋中提前布下过阵法,白琅一死,他的命格便已被窃夺,只是厉鬼尚未来得及将他的命格力量消化,骤然对上墨宴,一时间打得有来有。 后来厉鬼彻底蛊惑白宁,与白宁的魂魄融为一体,鬼力短时间内勐地增加。 墨宴一时难敌,耗尽他目前所储存的魂力,才召出了独属于他的斩魂镰刀,以斩魂镰刀彻底将「白宁」的肉身杀死,并将魂魄封印住。 但墨宴初次使用魂力与斩魂镰刀,不太熟练,一次性承受了太多怨气侵扰,与「白宁」完全是两败俱伤。 唯有白琅从头到尾,作为真正被针对的那一方,却毫髮无损。 墨宴真的在保护他…… 白琅愣愣地看着面前于短暂瞬息间发生的事情。 墨宴将「白宁」封印,以方便带回冥界送入十八层去镇压,又因魂力的透支与怨气的反噬有些难以支撑。 他见白琅怔愣,以为他是年纪小阅歷少,见到这般场景被吓到了,还想安慰一下「别怕没事,已经解决了」,但他只来得及说出前半句,便彻底支撑不住昏倒。 白琅与他距离近,下意识便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独属于墨宴的清浅味道将白琅包裹。 这是他第一次与旁人有这么近的接触,亦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保护他到这种地步。 白琅将墨宴搬到了这个小黑屋里唯一的一张石床上,暂时让他能安稳地躺着。 随后,他将那枚封印了白宁的,满是浓郁黑雾的珠子拿了起来,感知到里边似有挣扎的痕迹,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一个法决。 他依照那个法决将白宁彻底封印,但在白琅并未注意到的漆黑角落,仍有一缕黑雾挣脱而出,钻入了黑雾外最近的一盏长明灯内,短暂沉眠。 白琅又回到墨宴躺着的地方,再次遵循自己的本能,将手心置于墨宴的胸口之上,为他净化了侵袭他的怨气。 而在这个交互的过程中,出于黑白无常使初次接触时会有的一部分意识传输,白琅接收到了一些更详细的有关冥界的事宜。 后来白琅便根据自这部分交互,找到了去冥界的方式,将墨宴带回了冥界,带去了墨宴自己的住所。 但再醒来时,墨宴便遗忘了与白宁相关的事宜。 应当是过量的怨气侵袭影响到了他的记忆。 白琅垂下眼睫,对此并未在意。 墨宴忘了没关系,他记得便好。 墨宴保护了他,他亦会付出对等的保护。 这已经是他仍「活着」的,唯一的动力了。 …… 记忆最终结束于墨宴送白琅去到他在冥界的住所,白琅在墨宴离开时,站在门口看着墨宴背影的模样。 所有的记忆场景消散,原本阻拦在现在的墨宴面前的屏障亦彻底消失。 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墨宴往周围环顾一圈,才终于见到蹲坐在角落里,将脑袋埋在双膝间的白琅。 那是……现在的白琅。 墨宴在白琅的记忆中,亦回想起了曾经他所丢失的那一段记忆。 他当时会那么拼命保护白琅,其实只是觉得白琅年纪小可能不会有太多魂力,不想白琅出事还会牵连到他。 但就是这一次的保护,换来了白琅后来一次次的主动沖在最前边,一次次主动保护他。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孩啊。 墨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白琅身旁。 白琅并无任何反应,他只是效仿在主家的最后那几年,将自己困在一个方寸之地中。 漫无边际的漆黑将他吞没,亦将他的生机再次消磨。 他从来……从来就不该活着。 「呜……」 白琅发出一声很轻的呜咽,落在这方小天地里又清晰可闻。 下一瞬,他又感知到自己的发梢处传来一个很温柔的触感。 他稍稍抬头,正对上了蹲在他面前的,墨宴的视线。 「墨……宴……?」 他声音很轻,带着很浓的鼻音,听起来很软,露出来的眼睛哭得红通通的。 「是我。」墨宴似是嘆了口气,「对不起小白琅,我不知……原来你一直都在这么努力地保护我。」 白琅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他始终将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就如同他生前最后的那几年,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只将自己困在不愿离开的小小天地中。 有这么多年的相处,还有方才所亲眼见证的白琅的所有过去,墨宴亦看得出白琅本心并不想将自己关起来,可他没办法。 他不被任何人接纳,只能选择独自带着。 墨宴心底泛酸,朝白琅张开手,轻声问:「要不要抱一抱?就像之前你每次想哭那般。」 白琅已恢復全部的记忆,墨宴不确定他是否愿像之前那般亲近他,还是……回归曾经那般冷淡的性子。 第255页 但他总是愿意在白琅需要的时候,满足他的一切愿景。 这是他不会变的爱意。 白琅抬眸对上墨宴一如既往的温柔眸色,鼻尖酸了下,终究是没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 「呜、墨宴……」 他呜咽着,温热的眼泪一颗一颗打湿墨宴肩膀的衣料,宣洩这么多年受过的一切委屈。 墨宴没有说什么,稳稳拥住他轻颤的身体,抬手抚上他的后脑,给予无声又轻柔的安抚。 过去既定,但未来,他不会再是被嫌弃、被厌恶的对象。 求知的渴望,平凡的喜悦,还有探索世间的新鲜好奇,全都可以被满足。 他可以拥有真心实意的爱与保护……源自好友,源自伴侣,都可以。 他也……本就合该拥有。 【作者有话说】 回忆篇结束了,接下来都是甜甜了! 第141章 白琅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仿佛真的是要把十八年来遭受的一切都宣洩出来,哭都后边已经累得只剩轻声的抽泣。 墨宴的肩膀湿了大片,但似是全无察觉, 轻拍着白琅后背帮他顺气,免得他给自己哭岔气了。 又过了许久,白琅终于缓过来一些,只是仍埋在墨宴怀里, 眷恋他身上的温度与气味,有点不想起来。 墨宴轻笑了一下, 揉揉他的脑袋:「现下感觉好点了没?」 白琅闷闷地应了一个「嗯」。 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人生大道理的开解,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让他宣洩压抑情绪的,安稳的依靠。 只是他受了太多的欺辱与诋毁, 他始终小心地将自己缩在一个能让他觉得安全的角落,不让任何人走近, 亦从不主动走近任何人。 唯有墨宴, 唯有共同经歷了这么一段时间歷练的墨宴, 能给予他同等的安全感。 白琅觉得坐在地上抱人的姿势有点难受, 又安安静静窝了会儿就受不了了, 终于坐起身来。 墨宴拿了手帕, 温柔地帮他擦脸——他现在很庆幸在这个白琅的心魔幻境内,他的储物法器还能正常使用。 白琅亦乖乖地坐着不动,只是直直盯着墨宴看。 这样的状态之前的白琅偶尔亦会有,但如今记忆恢復了, 便不再似之前那般纯粹的懵懂天真, 仍是多了些经歷过绝望的「不在乎」。 墨宴有些心疼, 又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温声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何事要同我说?」 白琅摇头, 坦诚还是老样子的坦诚:「你好看,想看你。不可以吗?」 「可以,随便你看。」墨宴笑着轻掐了一把他的脸颊,「你这性子倒是没多大变化。我还怕你记忆恢復了,会不那么喜欢我了呢。」 白琅还是摇头:「喜欢你,是很早很早就开始了。」 他记得在他失忆那段时间里,墨宴生辰那日,墨宴便问过关于他失忆前是不是就喜欢他的事情。 白琅认认真真回答:「一开始是你好看,还保护了我。后来是你会和我说话,还对我很好。只是那时我不懂。」 墨宴笑哼一声:「喜欢我和你说话,还嫌我吵?你第一次开口同我说话便是嫌我吵,害我还难过了好久。」 白琅慢吞吞补充:「有的时候确实你很吵。我喜欢听你说话,但不喜欢你说个不停,会很烦。」 墨宴时隔许久再度被白琅的实诚扎心。 所幸他已习惯这是无恶意的直白陈述而非嫌弃,自己把扎心的箭拔出来再缝缝补补粘好来。 白琅终于有了些这个话题墨宴可能不是很喜欢的意识,又问:「那你呢,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他抬眸看着墨宴,灰眸不再清澈,但始终干净。 墨宴:「我么……便是在你真正第一次送我花灯时,只是那时我亦不知那样的感情叫喜欢。 「直至中秋那日你再送我花灯,我才恍然惊觉,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我便已萌生了想与你携手相伴的念头。」 说到这,墨宴笑着补充:「你送我的花灯,现下都还在我房中最显眼的位置里放着呢。」 「你送我的小狐狸,我也都留着了。」白琅小声地补充一句。 墨宴随口:「那回去我可是要检查的。」 白琅挨到墨宴身边去:「嗯。随便你。」 他挪动了自己的位置,亦终于想起周围环境的不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好黑哦。」 他声音比较轻,受方才一次性接收了数百年记忆的影响,还未完全缓过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墨宴怕他是还受环境影响,揽住他:「这里是你的心魔幻境。你落水后便受怨气与心魔影响昏迷了。」 白琅愣愣地听着,在自己还有点杂乱的记忆中,梳理出他昏迷前的遭遇。 落水后的所有细节一点点回笼。 白琅看向墨宴,冷不丁地问:「所以你那时是不是亲了我?」 「你怎么第一时间还惦记这个?」墨宴哭笑不得,「嗯。当时看你状态不大好,应当快窒息了,便想给你渡气的。谁知你这小祖宗的还想推开我自己寻死,差点吓死我。」 说话的同时,墨宴又泄愤似的轻捏了两把白琅的脸颊。 白琅自知理亏,闷声说:「我当时只想着不能连累你。」 墨宴笑一下:「罢了,至少你现下平安无事,那便还好。也多亏了月老与朱雀神君,让我能进入到你的心魔幻境里来,放你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些过往,我真的很害怕你会撑不过去。」 第256页 他说得轻飘飘,只将白琅昏迷后他心底的担忧与害怕藏在最深处,不愿给白琅增加心理负担。 但如今的白琅不再似之前那边纯粹懵懂,他听得出墨宴话里不曾全然表露的意思。 白琅侧身,又抱了墨宴一下:「谢谢你来救我。」 若是没有墨宴的相救,这片漆黑……他是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墨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没事,便比什么都强。」 他并不习惯停留于这般白琅安慰他的煽情环节,又转了话题:「对了小白琅,那你现下可记得当初歷练前受的那次伤,具体是什么影响么?孟婆当时说你是又受了心魔影响。可是那白宁做的?」 白琅忆起那段过往,点头:「嗯。白氏主家每任家主都有长明灯,我生前被关的那个地方,是安置长明灯的地窖内的一个屋子。应是白宁与厉鬼融合后,分了一部分魂魄寄生于他父亲的长明灯中。」 「因为其中一部分魂魄被我带回冥界镇压,它大抵沉睡了许久,在上一次执行公务之时……我感知到了它的存在,便于一时不察间,受到了怨气侵扰。」 白宁当年对白琅做的事情,于白琅而言是最严重的心魔,在他心绪受到动摇之际,怨气的影响直接激发了他最深层次的心魔影响。 他们执行公务的那个地方距离白归宗很远,白宁应当是故意要让白琅察觉他的存在,并且早已与冥界炼狱中自己的部分本体建立了联繫,故意激发白琅的心魔。 因而才有了白琅的这一次歷练,有冥界的厉鬼动乱,有当时庄府的事情。 这是白宁早就蓄谋好的一次「」。 墨宴听得更是心疼:「要是我当时能及早注意到你的不对,应当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的境况了。」 白琅摇摇头:「心魔歷练是所有白无常都要经歷的,不过是早晚问题,你并未做错些什么。」 墨宴拍了下他的脑袋,总算起身:「好了,那便先不说这些了。白归宗那边这几日情况估计不会好,白游让凤鸣误会叶知故意要害你,应当是想刺激叶知,以收集怨气。 「按照白宁此前恢復的状态,估计现在……差不多已回归全盛状态,我们不能再由着它为祸人间界。」 这本就是他们黑白无常使的职责。 白琅点点头,见墨宴朝他伸出手,亦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握紧,再借力起身。 周围漆黑的环境随着白琅的站起而逐渐亮起,白琅回眸看了眼,隐约间仿佛看到在光亮的角落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 他定定看了眼,认出那是曾经的他。 曾经那个总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他。 白琅晃神一瞬,又听闻墨宴问他:「怎么了?」 他回头,对上墨宴担忧的视线。 白琅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他没再看角落里的那道影子,随着墨宴一同走向光源亮起之处,彻底离开了这个幻境。 …… 白归镇的一个客栈内,昏迷了近四日时间的白琅终于缓缓睁眼。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便听闻耳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小白哥哥!小白哥哥是不是要醒了!」 「醒了么?我看看,眼睛确实有在动,不错不错,那就是挺过最危险的那个阶段了。」 「我去给孟婆知会一声。」 「去吧,她估计这几日等得也心焦呢,我去看看墨宴那边的情况。」 「……」 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刺激得白琅耳朵有些疼,过了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真正睁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靠在床边最近的凤鸣。 白琅被距离过近的凤鸣吓了一跳,只是如今性子稳重些,倒是无太大反应。 他又往附近看了一圈,见到了他已认得出名字的沐倾月与钟馗,还有才匆匆赶来的慕箐芍。 在慕箐芍身后,还有一名红髮红衣,双耳状似鸟翅的陌生男子。 白琅不认得他,便没理会,坐起身又找了一圈,才看见在角落里的墨宴,四处搜寻的视线定了下来。 慕箐芍注意到他的神情,啧啧两声,调侃:「小两口就是小两口,这刚醒便第一时间找人。」 白琅姑且将视线往慕箐芍方向转了一瞬,没说话。 和他平日里在冥界的高岭之花状态更接近,只是有了这一次的歷练,倒不再似之前那般那么不近人情。 慕箐芍又问:「所以你们这在幻境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这么久才醒过来?我差点都要以为你俩一起出事了。」 回答她的是墨宴。 墨宴双手抱胸,单肩倚靠在墙上,懒懒散散地开口:「那自然是因为我们小两口顺道在幻境里谈了会儿情说了会儿爱。」 这说辞完全不会有人信。 慕箐芍笑哼一声:「行了行了,我不逗小白了好了吧 ,真是小气死了。」 她又回头看向白琅:「总之你们没事就好,也恭喜小白终于结束白无常的歷练,欢迎小白回归到我们冥界的大家庭来~」 慕箐芍笑得灿然,今日之后,只要顺利解决掉白宁相关事宜,白琅与墨宴便是第一对正式通过所有考验,将长久任职的黑白无常使了。 白琅看了眼慕箐芍,又抬眸看向了旁侧的钟馗与沐倾月,他们都是一副欣慰似的神情。 第257页 接着他看向墨宴,墨宴只是朝他笑了一下。 须臾,白琅才收敛视线,小声地回答:「谢谢。」 既是感谢他们的恭喜与欢迎,亦是感谢他们的接纳。 第142章 歷经几日昏迷, 加上骤然恢復的记忆与修为,白琅身体状况还未完全恢復。 他这具肉身原本能承载的魂力便只有他原本魂力的一半,如今魂力全然恢復, 他也需要一定时间重新适应。 钟馗还要去忙他们俩的工作,慕箐芍亦因时间限制,没多会儿他们俩便先告辞离开了。 白琅坐在床上,这时才重新注意到一旁长着鸟耳的人。 陵光注意到他的视线, 亦往他这边看来。 记忆恢復的白琅没有那么怕生,对应上幻境里墨宴同他提及过的人名, 问:「你是朱雀神君吗?」 陵光颔首:「是我。初次见面,感谢白小公子对我族后辈的照顾。」 听闻朱雀族后辈,白琅便对应上了凤鸣, 大致猜出陵光会出现在此地的缘由便没再说什么。 陵光尽了礼节打过招唿,便起身道:「既然白小公子心魔事务已了结, 我便不再多做打扰, 先行告辞了。」 白琅点点头:「好。」 陵光又看向凤鸣:「你要回族群内, 还是留在此处?之后便是他们黑白无常使公职事务, 你若要归族, 我可先送你回去。」 凤鸣看了眼陵光, 又看了眼白琅,最后摇头:「我、我还是想先留在这里。」 这几日的事情已让他确信,白琅便是因白归镇白归宗这边的事情而来到的人间界,等解决这些事宜后……兴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他不愿在此时便离开。 陵光并不干扰他的选择:「那我便先走了, 若还有何需要, 你让他们寻我便是。」 凤鸣:「谢谢先祖!」 陵光随意地摆摆手, 不再多逗留, 亦离开了房间, 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 房间内只余下了沐倾月还未走。 墨宴猜出他还有事情要说,问:「不知月老可还有何事宜相告?」 「是有点,不过不算要事,只是给你们提个醒。」沐倾月坐在一边,神情看起来比较随意,「你们红线中仍有一道结,是你们二人註定共歷的命劫,应当就是你们将要共同面对的厉鬼。 「司明熙近日亦到了这边来,昨日他联络了我,说此时的白归宗已为怨气所笼罩,你们要抓捕的那只厉鬼,只怕已恢復至最巅峰的水平,可不好对付了。那厉鬼毕竟窃夺了小白两百年的命格,这几日你们最好不要硬上,先等小白身体完全恢復。你们黑白无常使联手,才有可能与之较量一番。」 这件事情的发酵在墨宴预料之中:「我知道了,我会权衡好的。」 沐倾月:「行,那多的我便不插手了,毕竟这是你们冥界的事宜,亦是只有你们自己能渡的劫难。你们若需要了解具体情况,可以联络司明熙,他已混入白归宗内了。」 墨宴点头:「好。」 沐倾月不再多逗留,同白琅凤鸣打声招唿,便随着陵光的轨迹离开。 白琅需要好好休息,墨宴又将凤鸣赶去隔壁,终于让这个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白琅神情恹恹的,扯住墨宴袖角:「你陪我睡。」 他的记忆与魂力修为实在有些混乱了,他需要一点能让他安心的气息,才能放纵自己陷入无意识的睡眠之中。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好,我陪你。」 他先重新加强了客栈内的结界布置,之后才回到床边,宽衣上榻,陪着白琅一起休息。 白琅受自己魂力的影响,身体发冷,一感受到墨宴的唯独,就直接翻到他那边去抱住他,肆意地蹭着他的体温。 墨宴笑着蹂.躏一把他的脑袋:「难怪要我陪你,你把我当暖炉呢?」 他嘴上这么说,实则亦将白琅抱住,给他留有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稍稍加持了些他的火灵根灵力,让白琅能更暖和些,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暖炉。 墨宴还握住他的手腕,顺便探了些灵力进他体内,帮他疏导此刻有些紊乱的魂力与修为。 白琅满意了,也没回答些什么,就着墨宴的安抚,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一觉好眠。 待白琅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早晨。 复杂的记忆都被重新梳理好,体内的魂力亦托墨宴的福,大半已转为了这具身体的修为,虽尚有些游走的凌乱魂力,但大抵用不了多久白琅便能恢復好了。 他神清气爽地起身,但由于躺了太久,突然起身时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应,眼前一黑直接栽了个跟头。 「咚!」 「唔……」 白琅跌坐在地上,捂住磕到柜子的手肘,疼得皱起脸来。 墨宴正好在门外,听到屋内动静忙推门而入:「小白琅,发生何事了?我怎么听到……」 他话没说完,便见到了坐在地上捂手的白琅。 墨宴反应过来情况,走过去:「是起身太勐摔倒了么?你昏睡了这么多日,又才接受了些这具身体承受范围之外的魂力,身子会比较虚一些,不要着急起身。」 他蹲在白琅面前,看了眼他的手肘,磕红了,但胜在没肿也没破皮。 「很疼么?」他帮着白琅捂了捂。 白琅委屈地点头:「好疼。还麻麻的,好难受。」 第258页 墨宴安慰他:「没事,缓一会儿便好了。我先扶你起来罢,地上凉。」 白琅乖乖借着墨宴搀扶的力道起身,又皱了皱眉:「有点头晕。」 果然方才睁眼时的神清气爽都是假象。 墨宴在他的额间扶了扶:「晕就再坐着歇会儿,先好好休息,其他的晚点再说。」 白琅听话地应了下来,再度蔫下去,坐在床上无精打采的。 墨宴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很难受么?那我去借膳房给你做点药膳吧。虽然药膳对我们这样塑造出来的身体不一定能有太大功用,但应当多少能缓解些。」 白琅:「嗯,那我要吃。」 墨宴又去给他倒来一杯温水:「好,那我去做,你先好好休息。」 白琅捧着水杯,总算稍稍安定下来,小口地喝着水,缓过身体的不适。 须臾,在墨宴离开的间隙,门口传来凤鸣的敲门声:「小白哥哥,方便我进来吗?」 白琅仍有些晕,便没下床,直接应声:「你进。」 凤鸣推门而入,见白琅还坐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的模样,一时都忘了自己最初想说的事情,先担忧地问:「小白哥哥你还好吗?」 白琅摇了摇头:「不太好,不过还好。你有何事?」 多了数百年的记忆,白琅的处事态度都要沉稳一些,面对凤鸣亦有了更多的距离感。 凤鸣顿了顿,又想起在白琅昏迷时听钟馗说过白琅以前是高岭之花一般的性子,便没将这些变化放在心上,说:「我想来同你说,我可以到白归宗里去帮你们找情报!」 凤鸣回归正事,情绪亦振奋了些:「我可以变成本体的模样飞进去,不会被怀疑,还能感知到你们说的那个……那个怨气,正好可以探听情报!这样我就可以帮到你们了!」 白琅向他陈述事实:「如今的白归宗会很危险。」 「无妨,我不怕的。」凤鸣坚定,「而且庄陶庄瑜他们还在那边呢,我也得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庄陶庄瑜他们本是要在前段时日便回宗门去的,但是在找白琅辞行时并未见到白琅,担忧他的情况,联络到了凤鸣,得知白琅出事后便逗留在了白归宗内。 凤鸣与庄陶庄瑜他们只一起玩过几次,但他本身就是很容易同别人处熟的小孩子心性,心理年纪同庄陶庄瑜只怕是差不多了多少,就那么几次的相处——最重要的是他们对白琅的关心,便足够凤鸣将他们当作好友对待。 庄陶庄瑜娘亲之事说来亦与白琅相关,若非白宁需要怨气来恢復其修为,他们的娘亲不至于要在生前被折磨,以至于成为恶鬼。 白琅便没再说什么,给了凤鸣一个联络他的小法器:「有何需要的,或是有何要同我说的,可以此物为媒介联络我。注意安全。」 凤鸣似是被委以重任一般,眸色更亮了:「我会的!小白哥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们把白归宗的情况探得清清楚楚!」 说完,不等白琅再应答,凤鸣便直接化作本体飞走了。 白琅起身追到了窗边,想让他安全第一不必太在意情报,但最后没能追上他。 应当……不会有问题吧。 白琅忧虑地坐了回去。 待墨宴带着药膳回来时,便见他坐在床边愁眉苦脸似的。 他问:「怎么了小白琅,可是还有何处不舒服?」 白琅摇头,将方才凤鸣的事情同墨宴说了一遍,又道:「凤鸣性子太直,我怕他过于执着情报,会容易出事。」 墨宴倒是没有太在意:「无妨,我让他祖宗多关照着点他便好。而且他们凤凰妖族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他们生来便有一道需要他们自己去追寻的死劫,要歷经死劫磐涅重生,才能真正称之为『凤凰』。有的凤凰妖族小孩还没这个机遇呢。」 白琅不太了解凤凰妖族之事,闻言便放了心,收敛起原本担忧的情绪。 墨宴将膳食放出来,又笑着说:「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你担心别人,没想到恢復记忆之后,你倒是比失忆时更有人情味了。」 白琅顿了顿,亦是这时才察觉自己状态的变化。 他眉眼间多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大抵,多亏了你教得好。」 许多失忆时懵懂无知,难以理解的事情在那数百年阅歷恢復后,都有了对应的事例,都有了忽然间的明悟瞭然。 在死后的数百年,白琅也知晓了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第143章 用过早膳之后, 白琅身体状况勉强好一些,至少可以下床走动而没那么晕。 墨宴原本的计划是今日找个时间把沐倾月再喊来看护白琅,自己去白归宗那边打探一下情况, 不过既然有凤鸣主动过去了,便干脆自己守着白琅。 白琅身体还比较虚,眼下亦不好出门,闲来无事下便回到床上去翻话本。 这些话本都被墨宴重新过滤筛选过, 就怕他又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本给学坏了。 白琅不在意内容如何,失忆时的他会喜欢看话本, 其实亦是受曾经未能读书的遗憾所影响,只要是书卷他都愿意看。 白琅脱了鞋袜缩在床上一角,背靠着强, 书卷被他放在屈起的双膝上。 但没过一会儿他便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放下书卷在房间里环顾一圈, 想找点什么东西垫一下。 第259页 墨宴注意到他那边的状态, 问:「怎么了, 可是在找些什么?」 白琅:「墙好硬, 不舒服。」 墨宴起身走过来, 打量一番白琅缩着的范围:「这样确实会不大舒服。我给你找点软和的东西垫一垫?」 说话的同时, 墨宴倾身向前,估量一番需要的厚度。 他单膝跪在了床铺上,一手撑在白琅身后,清冽冷香几乎一下便将白琅包围。 白琅本想点头的, 却又在这时眷恋起墨宴身上的味道。 他抬头, 正好能见到墨宴的喉结, 还有往下一截的锁骨。 墨宴身形看起来并不壮实, 但白琅记忆中看到过一次墨宴的真正身材。 没记错的话应是某次解决一只厉鬼之后, 他们回到冥界的居所。 虽然他们都已是魂魄体,但在冥界内是可以寻常人一般都状态去生活,有闲情雅致的话沐浴亦是常态。 白琅本是想将封印了厉鬼的珠子交给墨宴,让墨宴拿去镇压的,正巧碰上墨宴沐浴完出来。 当时墨宴应是未料到白琅会出现,身上只围了一条澡巾,上身赤.裸,还沾着未来得及弄干的水珠,顺着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滑落。 墨宴看起来很瘦,宽肩窄腰,实则该有的肌肉一点都不少,匀称的一层,既不会太过壮实,看着亦很有爆发力,是很有美感的类型。 亦是白琅会喜欢的类型。 白琅还记得那时他多看了两眼墨宴的身材,墨宴亦是一愣,但并未表现得太过异样,平淡地说了一句稍等,便回到屋内去把衣服穿上。 见他重新穿得严严实实之后,白琅还有点遗憾,只是明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分毫,同墨宴一本正经处理公事。 后来白琅便再没见过墨宴未穿好衣服的模样。 白琅自记忆中的思绪回神,墨宴亦终于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视线。 和平日不太一样,像是……馋什么东西似的,和他想吃糕点时的模样比较相似。 墨宴困惑:「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琅收回视线,摇摇头:「无事,只是想起之前有一次在冥界去找你,你正好才沐浴完的事情。」 墨宴顿了会儿,记起这回事:「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白琅盯着他的胸前看:「我觉得以你的身材,当靠背一定很合适。」 墨宴:「?」 他哭笑不得:「你个没良心的小孩,我好心过来帮你找垫子,你还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不可以吗?」白琅看着墨宴,保留了失忆期间被墨宴宠出来的任性,「你不许说不可以。」 墨宴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记忆恢復了还变强势了是吧?行,怎么不行,我哪里捨得拒绝你。」 比之初时的冷淡,墨宴还是更喜欢白琅会要求他做些什么的模样,活泼可爱多了。 他又回到桌子边先去把他方才在看的东西拿过来,亦跟着脱靴上床,老老实实给白琅当靠背。 白琅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总算满意了,继续安安心心地看手中的话本。 墨宴侧眸看他一眼,见他状态放松,眸间蕴出些浅浅的笑意。 一室静谧。 一个上午的时间,白琅便将手中那捲话本剩余的内容全都看完。 这是墨宴给他的最后一卷话本,他本想再找墨宴要,但侧眸间又见墨宴似乎正专注在手中的书卷上。 白琅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察觉墨宴是在看地方志,上边似乎都是关于白家歷代变迁的内容。 他记得此前每次执行公务之前,墨宴都会找出地方志来看,以此先将厉鬼所在地方的基本情况了解。 见墨宴是在做正事,白琅便不再打扰他,百无聊赖间继续靠着他整理自己的储物法器。 黑白无常使本身便会有与魂魄相连接的「储物空间」,最主要是存放他们的斩魂镰刀,还有一些平日里随手塞进去的各式物件。 墨宴很多在去到洞府前给白琅的东西,都是从他那储物空间里翻出来的存货。 储物空间的空间有限,还有一大部分是被斩魂镰刀占据,白琅便想着暂时先将一部分腾出来,放到储物法器中,两边都整理一番。 不过在整理的中途,白琅忽然翻到了之前慕箐芍给他的那枚玉珠状储物法器,他顺便往里边翻了翻,又见到躺在角落里的《龙阳春图文启示录》。 说起来,拿到这个时因为他并不缺话本,所以都还未看过这个呢。 白琅有些好奇,翻出来准备看看这话本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然后一打开,他便看到了一些……白花花的东西。 似是两具男子的躯体……纠缠在一起? 白琅不曾接触过这种东西,怀抱着非常新奇与好学的态度一点点往下看。 在图示的旁侧还有附带着的文字解释,果然是「图文启示录」。 白琅一页一页地翻看,只见上边先讲解了何为云雨之事,男子与男子做云雨之事是会使用到哪些地方,要注意哪些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的上边贴了一张小纸条,是慕箐芍留的,说是如果他和墨宴有需要的话,在图文启示录旁的小瓶子便是她为他们准备上好的药膏与润滑之物。 冥界特产特供,别的地方还买不到的呢。 白琅好奇地去把慕箐芍所言的两个小罐子亦翻找了出来。 第260页 小罐子都不大,也就白琅的半个巴掌大小,拧开来会有一些淡淡的清香。 一个是药香,应是药膏,另一个是有些甜甜的花果香,应是慕箐芍所言用以润滑之物。 味道还行,白琅挺喜欢的。 许是开合瓶瓶罐罐的声音终于引起墨宴注意,墨宴往他这边看一眼:「你在研究什么?闻起来倒是……」 他话未说完,又注意到白琅放在一旁,摊开着的白花花的内容。 墨宴:「?」 他脸色一下便黑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白琅看着他指示的位置,一本正经回答:「好像叫,龙阳春图文启示录。是上次孟婆给我的那个储物法器里的东西。」 说完,他还顺便把手里的东西给墨宴看:「还有这两个也是。她说是药膏与润滑之物,好像是什么……安全措施需要的?」 白琅歪着脑袋,眸间带上些困惑与好奇。 墨宴眼皮一跳,近乎咬牙切齿:「都是慕箐芍给你的?」 白琅点头:「嗯。」 墨宴:「好好,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去找她算个帐了。」 白琅茫然:「怎么了吗?」 墨宴深吸一口气:「没事。这种污秽之物你便不要看了,伤你眼睛。有何不懂的以你现在阅歷我可以教你了,不要看这种稂莠不齐的东西学。」 墨宴本就是打算等白琅记忆恢復了之后提及这些事时再教他,不然他实在很难对只有十八岁心智的小白琅教授这种事情,显得他很老牛吃嫩草。 但这东西是慕箐芍实打实在小白琅记忆未恢復之时给他的,这不妥妥教坏小孩呢。 他就知道不该相信慕箐芍那傢伙给的东西。 墨宴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冥界去找慕箐芍算帐,直至对上白琅澄澈目光,才姑且先将对慕箐芍的愤懑收起。 他伸手抚上白琅后颈,说:「你现下身体未完全恢復,白归宗那边事宜亦未解决,还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具体的待一切结束了我再教你。」 白琅点头:「好。」 他知晓要以大局为重,公务尚未解决,他们却沉浸在这种翻云覆雨之事中,那对白归宗内正在面临怨气侵扰危险的人来说就太不负责了。 他们是黑白无常使,守护三界阴阳平衡才是他们的主职。 白琅老老实实地把这些东西都先上交给墨宴,又问:「你说以我现在的阅歷可以教我,那你之前不肯同我细緻地谈论,是嫌我太小吗?」 墨宴笑哼一声:「是怕你嫌我太老。也不知是谁,之前看到墨氏简介是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我老。」 白琅以他失忆时的心态想了想:「那确实太老了。」 墨宴又被勐扎了一次心,愤愤地捏他脸:「没良心的傢伙。」 他根本就没捨得用力,白琅就乖乖由着发泄,仰头看他:「那现下不能教我云雨之事的话,可以教我亲吻了吗?你之前都亲过我了。我也要亲你。」 「你这是被占了便宜想讨回来呢?」墨宴轻笑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卷,「那你坐过来。」 白琅依言起身,到墨宴面前直接坐在了墨宴的腿上,因为位置的差距,比墨宴高出了一些。 墨宴微微后仰着靠在墙上,白髮随意地散在身侧,眉眼带笑,又什么都不做,一副任由白琅採撷的模样。 白琅以这样的体位看着他,忽然间便有了无师自通般的感觉。 他的视线略略下移,放在了墨宴毫无防备露出的喉结上——感觉也很好亲的样子。 但下一瞬他耳畔边便响起墨宴无奈的声音:「我没那么好的定力,你现在最好不要尝试别的地方,不然我不保证后果。」 「噢。」白琅有些遗憾,但亦知现下不是任性的时候,俯身,与墨宴唇齿相贴。 白琅不太清楚下一步该如何做,墨宴便扣住他的腰,引导他一点点深入。 他青涩地跟随着墨宴的节奏,小心地在他的唇舌间探索。 温热而又有些凌乱的气息顷刻间交织在一起。 他们于小小的床榻上紧紧相拥,珍惜着此刻短暂而又缱绻的温存。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方星文鲸(没家版。)】x16的营养液mua! 第144章 到了夜间临近晚膳的时辰, 凤鸣给白琅传输来了第一次讯息。 白琅怕凤鸣有时会不方便以言语方式给他传递消息,给凤鸣的法器与此前庄陶庄瑜他们联络顾舒术的法器类似,以书写方式写下, 再以文字形式传递而来。 白琅感应到法器的动静,拿出来看,便见凤鸣给他写了好长一段话,详细报备了他所留意到的情况。 白琅看得有点晕字, 皱了皱脸,把法器丢给还在兢兢业业当靠背的墨宴:「凤鸣打探到的情报, 字好多,你念给我听。」 墨宴措不及防被丢了个法器,任劳任怨地充当起转达工具人。 他大致扫了一眼, 一边看一边整理出主要内容同白琅说:「依这凤鸣所言,白归宗内应当已完全被怨气笼罩, 他去找了庄陶庄瑜, 他们目前还安安稳稳地在客峰里, 亦给他们传达了你如今脱离险境之事。」 「啧, 不过这如今的白宁倒是有几分本事, 居然还在白归宗内召集了不少的恶鬼和孤魂野鬼。庄陶庄瑜那俩小孩和他们师尊现下算是被困在了客峰的客栈内, 不能轻易轻易离开,否则容易被那些恶鬼怨气缠上。」 第261页 白琅听到这里,皱眉:「有很多么?可我们出门不过数月时间,在任时明明并未松懈过对恶鬼与孤魂野鬼的讨伐。」 墨宴道:「据这凤鸣夸张言语所看, 应当不会太少。之前那个乱葬岗幻境时我便觉得奇怪了, 照理说这白宁与那部分此前被镇压的魂魄融合应当还未有太长时间, 以它近日才恢復的实力, 不该有聚集这么多怨气的能力, 除非……」 「除非那些都是歷代以来,便被拘于白归宗内的白家子弟——亦或是白归宗弟子的怨魂。」白琅在墨宴停顿的片刻,补上了推测。 白归宗建立亦有个小几百年的时间,白琅与墨宴除却正常的引领魂魄归于冥界之外,并无任何在此处遇到孤魂野鬼或是恶鬼的经歷。 要么就是白归镇这边民心安定,无人遭受冤屈,要么便是被恶意地禁锢在一个他们察觉不到之处。 真要是这样的情况,只怕白宁的甦醒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早上不少。 墨宴继续往下看:「此外便是凤鸣又去了主峰那边想看看有无线索,倒是蹲到了白游在往白归宗一个角落的方向去。只是那个方向并无遮挡,跟过去太明显他便没有跟。又在主峰等候到白游归来,便感知到白游身上有更加诡异的气息。 「他说和上次在落隐村里时的那个很像,那白游大抵是去见白宁了。凤鸣准备自己顺着那个方向去碰碰运气。」 总结下来,目前凤鸣能带给他们的讯息便只有这些,但这于白琅与墨宴而言已是很有用的消息。 白琅将法器拿回来,给凤鸣那边回復了一句让他注意安全,以自己安危为重,不必太过执着于情报内容。 凤鸣那边回应得很快,前脚一句「谢谢小白哥哥」,后脚便又接了一句「那我先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只厉鬼所在了」。 看得出来是一点没把白琅的叮嘱放在心上。 白琅管不到他,便暂时不管了,总归凤鸣应当有自己的分寸。 他将法器收起来,侧身,抱住了墨宴,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 墨宴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抬手抚上他发梢,笑着问:「累了?」 「嗯。」白琅闷闷应答一声。 他今日身体本就未恢復,白归宗内的状况又让他更为忧虑。 论私,白宁与厉鬼的结合有了如今的「白宁」,这说到底本是他与白宁之间的恩怨,他不想再因此而祸害到更多人。 论公,他的白无常职务本能更让他迫切地想解决厉鬼,不想再让那些怨气去侵扰原本无辜的人间界之人。 墨宴感知到白琅的烦扰,轻轻拥住他,温声安抚:「不用想太多,思虑过重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復,解决厉鬼可是我们一同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你总该对你,对我都有信心。」 闻言,白琅的思绪噼叉一瞬,抬眸看向墨宴:「可是之前的厉鬼都是我杀的,我好像确实不知你对上厉鬼的水平如何。」 原本的温情氛围突然被打破。 墨宴:「?」 墨宴被他气笑:「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怀疑起我的水平来了?那还不都是你不给我发挥的机会,至少在庄府时我表现得还是可以的吧?还有初次对上白宁之时,虽然我那时业务不熟练,但至少我没让你受伤。」 白琅想了想,姑且认同了:「好吧,认可你一下。」 「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墨宴搓一把他的脸,「不过这么看来,这确实还是我们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之前白琅总是沖得太莽,失忆时又完全是墨宴保护他,他们还并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共同御敌。 白宁如今已完全吸收所窃夺的白琅的命格,实力比之前必然是增强了不少,有经过这么多年的沉睡再甦醒。 不过墨宴并不担心,他与白琅的实力在冥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联手要对付一个白宁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墨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影响白琅身体恢復:「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可要用膳?」 白琅想了想,点头:「嗯,饿了。但想要你陪我,我们去大堂吃吧。」 墨宴问:「你身体可还行?若是不太舒服的也不必勉强自己,我可以让小二送上来。」 白琅摇头:「无妨,还不至于虚到这个地步。白归宗出事,白归镇修士多少应当都有察觉,大堂说不定会有人论及。」 墨宴倒是没想到白琅会这么说,轻挑眉,揉一把他脑袋:「不错嘛,我们小白琅也知道利用一切机会搜寻情报了?」 白琅由着墨宴随意蹂.躏他脑袋:「既然我们要相互保护,那套情报的事情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去做。」 墨宴笑道:「嗯,我们本就该一起合作。那走吧,我带你下去用膳。」 白琅乖乖点头,起身先使唤墨宴帮他重新梳一遍已经散乱的头髮。 墨宴听凭使唤,帮他重新束髮,顺便整理了他有些乱了的衣领,之后才同白琅牵着手一起下楼。 墨宴选的是白归镇内最大最好的客栈,他们下楼时正是晚膳的时间点,大堂如他们预料一般,人还挺多的。 白归宗才举办过一次拜师典礼,还有一段开放日时间,白归镇内还有不少自白归宗内离开,暂且逗留于白归镇的修士。 小二见他们自楼上下来,迎上前来:「二位客官好,可是要用膳?」 第262页 墨宴点头:「嗯。大堂便好。」 「好嘞,二位请随小的来。」小二引导他们到一个空桌子坐下。 墨宴按白琅喜好与他自己的喜好点了菜,小二便领命暂离,中途折回来一次给他们备好茶水。 白琅很少会在客栈大堂这样的环境用膳,上一次比较热闹的还是墨宴生辰那日,同他一起在一个早餐摊贩中用早膳。 他挑了一边位置坐下,墨宴拿茶壶倒了杯水,自己先尝了一下,确认还在白琅的口味可接受范围内,才倒一杯给他。 恢復记忆的白琅口味没有之前那么挑,只要不是太苦太涩的茶他都能接受。 他接过茶杯暂时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等小二上菜,果然在这期间便听闻了一些有关白归宗的讨论。 「……保真吗?」 「那是自然!我师弟特地联络的我,让我暂时不要回去!不然我与师弟本是昨日便该回宗门去了。」 「可那白归宗不是前段时日还好好的么?」 「诶,你们是在说白归宗么?你们可知里边的情况?」 「你们是……?」 「是这样的,我们宗门之前有弟子来参与白归宗的拜师典礼,之后于白归宗内逗留了一段时日。但前几日我们忽然收到弟子们的求助讯息,说是白归宗内出事了,他们不能离开。」 「不知二位可是知晓些什么相关情况?」 「这个啊……听说是白归宗内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师弟就在白归宗内,那边那天黑压压的,白日黑夜几乎无太多分别,他还说能看到很多团给他感觉很阴森的黑雾在客峰客栈附近走动。 「我们试图联繫过白归宗那边,但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去往白归宗的路亦被封住了。」 白琅听到这里,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单手端着茶杯,看起来似是在品茶,但微垂眼睫下是遮掩着的思绪,显然亦在旁听周围人的讨论。 他注意到白琅视线,抬眸看向他。 白琅以神识传音于他:「通往白归宗的路被封印了,会是白宁那边故意的么?」 墨宴回答:「八九不离十。不知白宁那边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不过比较大概率……是白归宗内的人有关。」 「……白归宗内的非白家弟子。」白琅补充完整,「以白宁接受的思想灌输,他必然是看不惯白家的白归宗内,会有外来人弟子。」 那些原本因信任白归宗,高高兴兴选择了于白归宗求道的外族弟子,却是白宁最憎恶的对象。 白琅做下决定:「墨宴,明日我们便去白归宗吧。」 墨宴:「你的身体没问题么?」 白琅闷闷不乐地摇头:「现下不是我的身体如何,而是白归宗内那些无辜者会如何。」 墨宴看了白琅一会儿,只见他面色仍旧苍白,病恹恹的,状态并不乐观。 但半晌后,他并未阻拦:「好,我明白了。那今夜我便去联繫司明熙。」 封路这一套很有可能就是白宁做给他们看,引诱他们自投罗网的。 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无辜阳间人遇难的可能性,是否上套都由不得他们来抉择。 这是他们生来註定的职责与使命。 第145章 墨宴当夜便去找了司明熙。 司明熙是以白归宗外族弟子的身份混进去的, 对于外族弟子目前的处境较为了解。 司明熙下凡本就为歷练,亦有要顺路解决人间界危难之意,不必避嫌此次他们冥界的事务, 墨宴才发去联络不久,他那边便有了回应。 他先关心了一下白琅的状态,知晓白琅此时记忆修为全然恢復,又道了声恭喜。 司明熙的身影出现在小小的联络法器内, 白琅实在好奇,凑到墨宴身边挨着他坐下。 墨宴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 问司明熙:「我们目前已确定,此前泄露过冥界规则的,以及此时在白归宗内作乱的厉鬼是白家鼎盛时期的最后一位嫡长子, 他与当时的厉鬼达成合作交易,窃夺了白琅的命格。」 司明熙是司命星君, 对命途命格类会比较敏锐。 此前他在专注他的歷练, 并未关注过白琅这边的具体情况, 闻言便皱起眉, 询问具体情况。 墨宴将沐倾月说的那些事情同司明熙都简单说了一遍。 司明熙只司管人间界的命途平衡, 并不管冥界鬼使的命格, 还是头次听闻冥界鬼使命格被窃夺之事。 他沉吟片刻,开口:「若按这个说法的话,我疑心你们所说的那个与叫白宁的人结合的厉鬼应当是在见到白琅时便察觉到了他是命定的白无常使。 「寻常人命格是很难被看穿的,哪怕是懂得窃夺命格之术的厉鬼, 一般只能看出一些顺风顺水之人的命格, 因此而生出窃夺之意。但当时的白琅别说顺风顺水, 他连好点都生活都没有, 只是资质很高。这样的寻常人有可能是命格很好后期逆袭翻身, 但亦有可能他就是徒生这般好资质,最终被埋没。」 「照理说那厉鬼不至于这般纠缠于白琅,更不会专门为磨灭白琅求生意志而折磨他,因为最后结果很有可能并不如它所愿,只会白费它这么长时间的功夫——除非它能认出白琅命格特殊,就是冥界待继任的白无常。 「而能够有这样的能力认出这般命格的厉鬼,我所知的唯有一只,亦是致使上任黑白无常使消亡的那只。」 第263页 听到这,白琅稍稍直起身:「上任黑白无常使?」 司明熙点头:「嗯。上任黑白无常使便是在解决厉鬼时遇到了这只能窃夺他人命格的厉鬼,因而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忙。但我是天界人,无法插手你们冥界事,便只为他们提供了一些讯息。但后来我实在不放心,便亦歷练为由头下凡,看看能不能协助他们。」 「但那只厉鬼实力很强,应当是曾经的修仙界大能陨落后化作的厉鬼,上任黑白无常使最后与它正面对上,两败俱伤。上任黑白无常使由于白无常的歷练尚未完成,最终消亡。那只厉鬼则留了最后一口气,逃得无影无踪。 「再之后,便是你们的事了。」 白琅听得怔愣。 他确实于冥界中听闻过一些前辈们论及上任黑白无常使之事,都说他们是在一次清剿厉鬼的任务重失败,导致的消亡,但具体情况上任黑白无常使并未来得及汇报,他们亦不清楚太多内容。 不曾想,竟是让他们遇到了上任黑白无常使消亡前执行公务的对象。 那只厉鬼能察觉到白琅身上的白无常命格,便是因为曾于白无常有过缠斗,知晓他的命格是如何的。 那只厉鬼恨黑白无常使,白宁又恨白琅,两相结合下,白宁的身份占据主导,吸收了受过重创只能附体于阳间人身上的厉鬼的怨气力量,便成为了如今只恨白琅的「白宁」,窃夺并吸收了白琅那两百年的命格。 墨宴不太在意,随意往后一靠,吊儿郎当似的:「那看来还得是我们来收拾上任的烂摊子啊。」 司明熙挑眉:「看来墨宴大人是有应对方法了?」 墨宴摊手:「没有。硬上呗。」 司明熙:「……」 司明熙:「那你是真硬。」 墨宴耸耸肩:「反正厉鬼我们肯定要清剿降服的,有无办法都得上。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不代表我与小白琅解决不了。我们小白琅可是连歷练都顺利结束了的。」 白无常歷练结束之后,才能真正自如地掌握自己的魂力,如今的白琅实际是要比之前他们执行公务时总是沖在最前边的白琅还要强一些——虽然前提条件是白琅的身体完全恢復。 白琅坐在墨宴身边,唇色苍白,看起来便如同随时有可能昏过去的小可怜。 司明熙愈看愈担心:「你们真没问题么?我怎么看小白情况不是很好的样子?」 白琅听到自己被提及,认真地说:「我没关系的,只是这具身体还没能完全接受原本的魂力,有些不适应。不过如今的修为也够了,我们不能再放任白宁于白归宗内作恶。」 司明熙见白琅这般坚持,亦未再说什么。 这到底是他们黑白无常使的事情,他作为天界之人,只能提供一些讯息上的帮助。 白琅又问及目前白归宗内的情况:「白宁现下可有对白归宗内的外族弟子们做些什么?」 司明熙回答:「暂未。不过外族弟子目前都被结界关在了他们住的寝舍内,谁都出不去。白归宗招收外族弟子不久,寝舍这边的弟子大都是新入门未习辟谷之术的。待到寝舍口粮耗尽……只怕很容易生乱。」 白琅闻言,与墨宴对视一眼。 他们几乎都马上明白那白宁的真正意图。 白宁如今已是厉鬼,它必然需要更多的怨气来壮大它的实力。 当被困于方寸之地的人们弹尽粮绝,下一步可便是为了活命不管不顾了。而这样的自相残杀,是最容易滋生怨气乃至恶鬼的。 不能再让白宁牵扯到更多无辜之人了。 白琅蹙眉思考起对策。 墨宴继续同司明熙交流:「那这段时日你可与白宁本体见过面?」 司明熙摇头:「并未。倒是白游出现过一次,结界便是白游布下的,说是白归宗遭遇侵扰,为了保护外族弟子们。但实则结界布下后便再无任何掌门峰主长老之类能管事的出现过。如今外族弟子中已出现不满情绪。所幸我这具身体的身份话语权还不错,还在尽力安抚他们,但只怕撑不了多久。」 墨宴:「你们那边可有出现游荡的孤魂野鬼?」 司明熙:「这个倒没有。怎么这么问?」 墨宴继续道:「我们这边亦有些旁的线索,目前知晓的是客峰内居住有其他宗门弟子的地方,附近有大批量的孤魂野鬼在巡视,将他们困在了客峰内。目前亦有其余宗门的人因接到自家弟子被困的讯息,赶到白归镇来想救人,只是目前通往白归宗的路亦被封印住了。」 司明熙眉头皱得更深:「竟还有这样的事?要不我再混去那边看看?」 墨宴摇头:「不,不必。外族弟子这边还需要有能安抚得住他们的话事人,至少绝不能让他们走到自相残杀那一步,否则便遂了白宁之意。 「至于客峰的宗门子弟,我到时回去解决他们那边的孤魂野鬼,没有那些的威胁他们基本不会有碍。」 司明熙想了想,是这么个理:「行,那我知道了,我会安抚好这边的外族弟子的。那你们那边可有门路找寻到白宁的本体所在?」 黑白无常使对付厉鬼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厉鬼本体所咋在,弄清厉鬼成因,对症下药地去封印厉鬼。 墨宴想了想凤鸣那边的可靠性:「有点门路但不全有。不确定他能不能找寻到本体所在,不过已有大致方向,到时我们再去找便是。」 第264页 司明熙便没再干涉他们:「行。那你们那边也记得多加小心。」 墨宴应下,切断与司明熙这边的联繫。 白琅舒出了一口气。 他并不擅长于应对这般要面对面的交流方式,但出于对白宁之事的需要,又必须要重视这一次能从司明熙口中得到的讯息。 墨宴看他状态,笑着揉一把他脑袋:「也辛苦我们小白琅了。」 白琅因方才得知的与上任黑白无常使相关事宜,还有些闷闷不乐,朝墨宴方向无言伸手,找他要拥抱。 墨宴给予了他一个温柔的回应。 他拥住白琅:「别担心。白宁成因如今我们已全然洞悉,眼下唯一还缺的,只是有关白宁本体所在罢了。」 白琅把脑袋磕在墨宴的肩膀上,有了失忆时的那段经歷,面对墨宴时他总能很坦然地表露出他的不安与担忧。 他稍稍收紧了些抱住墨宴的手,闷声道:「可是前辈们都未能解决的话……我们可以吗?」 白琅对白宁仍有本能的畏惧。 他受白宁欺负太长时间了,还有那足足一年的囚禁时间。 即便歷练顺利结束,但实际他还未能真正走出那一年带给他的阴影。 他害怕他与墨宴的这次公务会重蹈前辈的覆辙,更害怕会因此连累墨宴,连累白归宗无辜的阳间人们。 白琅又收紧了些拥住墨宴的手。 须臾,便感知到后背被墨宴很温柔的、哄小孩似的拍了两下。 他轻声安抚:「别怕。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也相信我们。你可是第一位完成了歷练的白无常,我们不会重蹈任何人的覆辙。」 白琅感受着圈在身边的温度,过了会儿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嗯。」 第146章 白琅并不擅长于谋划计策, 墨宴将人安慰好后便哄他去睡觉。 墨宴还需要准备去往白归宗的计划,做好完全筹谋,今夜便未陪同白琅一道入睡。 白琅知晓他有要事, 亦不打扰他,自己乖乖休息,多少将身体稍微再养好些。 到次日早晨,白琅是被墨宴叫醒的。 他揉揉眼睛, 脑袋还有些昏沉,不过比昨日要稍微好一些。 墨宴笑着拍一下他的脑袋:「今日起得会早一些, 先去洗漱吧,早膳可能来不及给你准备了,晚些先吃点糖凑合一下吧。」 白琅还没完全清醒, 茫然地问:「是有何突发情况么?」 墨宴鲜少会在这种时候不给白琅准备早膳,白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确实有何特别要紧之事耽误了时间。 墨宴亦未瞒他:「嗯。昨日在大堂中讨论的那些人应当是决意要联合起来前往白归宗去救他们被困的弟子们了。我们可趁机混进去, 一道去找再次进入白归宗的方法。」 白琅懵懵懂懂地爬起床了。 等洗漱完他才差不多清醒一些, 皱着眉问:「可若是这样的话, 会不会牵涉太多?」 墨宴知晓他在担忧什么, 摇头道:「白归宗那般的理念, 在修仙界内迟早要混不下去, 成为众矢之的。我们唯一的目的是找到白宁本体,至于其余人间界的讨伐还是旁的什么,与我们并无关系。」 「就如同庄府时的庄致季,落隐村时的苏青刚与苏志荣, 他们虽有作恶, 但最终下场如何皆于我们无关, 我们唯一要管的只有庄府的恶鬼, 与落隐村的画皮鬼。」 墨宴向白琅强调了他们的立场:「我们是鬼使, 不可与人间界有过多牵扯。我此前不让你与庄陶庄瑜、凤鸣他们相处太深,便是担忧你因此而不忍心,插手人间界事宜。」 「你不必觉得这是因你而起,或是因你而有何伤亡。这是他们阳间人自行选择的因果,是即便我们这一次全权包揽白归宗事宜后,亦有可能再度出现的局面。」 「在白归宗这般的理念下,外族弟子与本族弟子的矛盾迟早爆发,白归宗的自视甚高亦迟早会惹怒比他们地位更高的宗门。就算没有我们,没有白宁这一遭,白归宗亦早晚会有灭门之难——正如同墨白两家曾经的陨落。」 墨宴定定地看着白琅:「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我们该保持的立场?」 白琅沉默。 这便如同沐倾月与司明熙、陵光,他们是天界之人,本有能力共同对付厉鬼——或者说只要加上他们,清除厉鬼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们都不能插手。 沐倾月只能掌管与姻缘相关事宜,防止姻缘错乱。司明熙只能掌管人间界的命途,防止人间颠覆。陵光更是作为一种图腾与象徵,除却本族内事宜外一律不得插手。 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因果,人间界的人亦是如此。 他们负责维护他们领域的平衡,但不能打乱人间界的因果轮迴。 哪怕是预料到怎样的事情有可能会有死伤,那都是阳间人他们自己选择的路,他们阴间鬼与天上神是绝不能插手的。 他们总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否则大家一起顺风顺水地长生不老算了。 这是墨宴在冥界等候白琅,游手好闲的那百年里便已知晓的准则与立场。 但白琅不同,白琅从未弄明白过感情为何物,亦从未真正以「白无常」的身份来看待世间人,此前他所做全部都是将职务当作任务般,机械地去完成。 如今他才懵懵懂懂理解了何为好友、爱人,难免会陷入鬼使初期会有的悲天悯人心态之中。 第265页 在昨夜白琅表示出不安时,墨宴便隐隐有这样的感知了。 他亦想过要如何同白琅说这样一件事情,能够显得不那么残忍,能够更好接受一些。 但思量一夜,他还是决定明明白白地同白琅说明他们该有的立场。 良久,白琅终于理清,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墨宴,灰眸始终澄澈。 墨宴松口气,笑着揉他的脑袋:「你能明白就好。那我们现在下去?」 白琅点头:「嗯。」 他同墨宴一道牵着手下楼,果然听到大堂内已有几波人在一同商讨前往白归宗之事。 这些人的穿着基本三两一致,显然是不同宗门的人汇聚于此,由领队的或是有话事权的人聚在一起商议。 白琅目测一番,比昨日要多了一些宗门。 墨宴已换成往日面对有价值之人那副好似温文尔雅般非模样,走到讨论的那群人当中:「抱歉打扰各位,敢问各位可是在讨论如何去往白归宗之事?」 桌旁围桌的几人打量他们一番,似是在探究他们意图。 白琅原本是淡然站在墨宴身边的,却在这时听闻识海内传开墨宴的神识传音:「你按你失忆时的状态来配合我。」 失忆时的状态?白琅眨了眨眼,明白了墨宴的意思。 他收敛原本的沉稳从容,怯生生地往墨宴身后站,似是因为怕生而对面前这么多人的同时打量感到害怕。 白琅本就因身体状况尚未完全恢復,面色有些苍白,眼睫轻颤着拽上墨宴袖角,精緻可爱的面容无端惹人怜爱。 桌旁的几人都是各宗门内的话事人,亦都是些行得端坐得正的君子,见白琅状态,都怀疑是不是他们方才太兇,把人小孩吓到了,一时甚至有些无措。 墨宴歉然:「抱歉,我家小徒弟比较怕生。我们此番并无恶意,此前亦参加过白归宗拜师典礼,前一阵子因故离开,近日又听闻好友求救,直言被困在白归宗内,因而想寻些法子救他们。 「方才听闻几位在谈论白归宗事宜,想着若目的相同,多些人兴许能多几分把握,这才斗胆上前打扰各位。」 他说得温和,举止间风度翩然,还算可信。 桌旁几人相互对视一番,其中一人询问:「敢问这位兄台是哪个宗门的?」 墨宴摇头:「我与我家小徒弟皆为散修。不过我们的好友一人名为孙方海,另两人是他的两名徒弟庄陶庄瑜。他们都是望远宗的。」 他话音才落,便有一人面露诧异,忙站起身来:「敢问二位贵姓?」 墨宴莞尔:「免贵,我名墨宴,这位是我小徒弟白琅。」 起身那人欣然:「竟是墨公子与白小公子,我早从方海口中听闻,当初便是你们将小陶小瑜救出,还听闻你们擅长于捉鬼?」 墨宴谦虚道:「略有涉猎。此次我亦听小陶小瑜他们说白归宗客峰附近出现了许多冤魂游鬼,正想着兴许我们能帮上些忙。」 修仙界内偶有邪祟,修士可以对付寻常敌人一般对付他们所能看得见的邪祟,但效率很低,偶有修士专修此道,习得驱鬼法诀,效率会高得多。 方才他们几人讨论之中,便有忧虑如何解决那些游荡在客峰中的大批量孤魂野鬼。 望远宗的另一名峰主认出了墨宴与白琅,又道明了他们的这项技能,墨宴与白琅的加入一下便顺理成章得多。 托望远宗的名头,他们顺利混入此次要前往白归宗营救自家弟子们的各宗门联合行动中。 白琅不懂这些,听话按照此前失忆时的性子来端人设,坐在墨宴身边又乖又懂事。 墨宴怕他无聊,便让他先去旁边玩,还小声问他:「可要顺便吃点东西?」 白琅还没答,望远宗的那名峰主吴竹风便道:「白小公子是尚未用早膳么?看你年纪似乎不大,应当尚未至辟谷之龄?我让悦儿先带你去旁边的桌子用早膳吧?」 悦儿是吴竹风的徒弟,名叫楚悦,吴竹风是庄陶庄瑜的师伯,楚悦也算他们的师姐。 记忆恢復的白琅与墨宴多出几百年的相处,亦更有默契,他听得出墨宴方才那么问他是故意要让吴竹风听到。 他并未纠正期间的一些误差,乖乖应了下来:「麻烦您了。」 吴竹风心下一软,若非这是别人家小徒弟,想必都忍不住想上手揉一把了。 他喊来楚悦,同她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 楚悦是个沉稳性子,笑着应下:「好。那白小公子请随我来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点。」 白琅轻声道谢:「谢谢。」 他站起身,临走前有些依依不捨地松开墨宴的手。 墨宴在他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手心勾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乖,我等会儿便去找你。」 他的极轻的嗓音里仿佛带了些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次便只有白琅一人能够听闻。 白琅感觉手心有点痒痒的,不自觉地蜷起指尖,总觉得这阵细微的痒意顺着手心一路传到了心底。 ……好奇怪哦。 不知是不是周围人太多,白琅难得有些侷促,很轻很快速地回了一个「嗯」,便忙走向了楚悦那边的方向。 墨宴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视线,眨了眨眼。 怎么好像记忆恢復的小白琅,比之前还要纯情了一些呢? 第266页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安安分分走剧情的,还是没忍住让小情侣调个情x 还是小情侣贴贴香嘿嘿嘿 第147章 大抵是顾及到白琅怕生, 楚悦带白琅去到了一张无人桌子上,问过他想吃什么后便找来小二。 楚悦已至辟谷之境,点完白琅想吃的东西, 想了想又给自己点了一份,怕等会儿白琅自己吃的话会觉得尴尬。 白琅始终只是乖乖坐在一边,不吵不闹。像邻家的乖巧弟弟。 楚悦对他好感更甚,主动向他释放善意:「你应当知晓我叫楚悦了吧?我可以叫你小白吗?」 白琅谨记墨宴让他扮演的状态, 轻轻点头,小声说:「可以的。」 楚悦弯眼:「你应当和小陶小瑜他们是好友罢?我此前亦听他们提及过你, 尤其小瑜,很喜欢你这位白琅哥哥呢。还说若非有你们在,他们还不知要在原本的地方受多久的折磨。」 白琅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夸奖, 没有回应,只稍稍低下头。 楚悦把他这当作了不好意思的表示, 示过好后又聊起些别的话题:「你与你师尊是专门研习捉鬼之术的么?」 白琅想了想他与墨宴的身份, 谨慎地点点头:「应当……算是?」 楚悦眸间似有赞嘆:「那你们好厉害呀。鬼神邪祟之类如今出现得少, 修仙界内已鲜少会有孤魂野鬼之类的邪祟出现, 许多原本专修此道之人都为生计或是觉得于修为无助益而放弃了呢。」 这些事白琅在冥界时有所耳闻。 曾经的人间界有好长一段时间便是因为阴阳失衡, 导致人间界恶鬼丛生, 人间界之人原本是无法抵御恶鬼野鬼的,在阴阳失衡后逐渐研究出了对付这些邪祟的方式。 再后来冥界这边终于千辛万苦将阴阳调整平衡,恶鬼野鬼之类恢復成平日鲜少可见,基本都能及时被他们鬼使驱散清除的状态下。 白琅想到什么, 轻垂眼睫:「恶鬼源自于恶念, 只要『人』尚存恶念, 恶鬼便永不会彻底绝迹。总需要有人, 在它们为祸人间界前处理掉他们。」 他声音有些轻,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说给楚悦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在重复加深他对白无常身份的适应。 楚悦与他坐得比较近,还是将他的话收入耳中,愣了下,倒是没想到白琅看着年纪轻轻,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由心生敬意:「没想到小白你居然能想得这么深层次,你未来一定会是特别厉害的捉鬼师的!」 白琅忽然被楚悦这般激动似的夸奖,有些茫然。 正好这时小二将他们点的膳食送了上来,方才的话题短暂结束。 白琅点的是一份阳春面和一份饺子,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撒着绿油油的葱花点缀,看着便让人食慾大开。 他一下便将方才的正经话题给抛到了脑后——没有什么能比好好吃上一顿热乎的更重要。 楚悦给自己点的则是一份粥,看着比较清淡。 白琅想起之前在冥界时,墨宴絮絮叨叨随口教过他的,要与人拉近关系以套取情报的话,可以适当给予一些好处——虽说当时的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人,套取情报只需要最简单地晃到讨论者旁边光明正大偷听。 白琅略一思索,将自己那份饺子往楚悦方向推了推:「你要试试看吗?客栈的饺子,很好吃。」 楚悦受宠若惊,她本意只是怕白琅尴尬,没想到白琅还会这般体贴。 兴许是见白琅态度认真,灰眸清澈通透,楚悦有些不忍心拒绝,便夹了一块:「谢谢你呀小白。」 白琅摇摇头,表示了不客气,继续吃东西。 被墨宴养了这么几个月,白琅吃东西仍是习惯比较小口小口地吃,动作很斯文。 他低着头,思索起墨宴希望他能从楚悦这里套的什么相关情报,一走神便无意识地收敛了面上的细微神情,看起来有些冷冷的,不好接近似的。 楚悦对他还停留在方才给她递饺子时那般乖乖软软的模样中,并未多想,问起白琅这边的情况:「对了小白,你们大概是何时离开的白归宗?」 白琅回神,想了想:「大概几日前。出了些意外逗留于白归镇内,之后便回不去了。你们是何时知晓意外之事的?」 「这样。」楚悦看起来很忧虑,「我们这边亦是前几日收到的小陶小瑜他们那边的讯息,说白归宗出事了,他们出不来。望远宗离这边还算近,我们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今早才到。」 说到这,楚悦又嘆口气:「当初我便劝过师叔最好不要在白归宗逗留太久了,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白琅敏锐捕捉到重点:「劝他们不要在白归宗逗留太久?为何?」 楚悦还有些奇怪:「你们不知道么?哦对,你们可能并非宗门子弟,故而牵涉不深。」 她反应过来,解释:「白归宗是世家出身,而且非常讲究血缘,据说还保留了一套什么嫡庶之说。他们要是自己内部搞搞便算了,修仙界内不乏一些世家出身的小宗门,结果他们还搞得大张旗鼓,初来修仙界那会儿高傲得好似我们都不如他们似的。」 楚悦说得还有些气。 白归宗来修仙界的年岁还不长,楚悦在望远宗内已有两百多年,虽未真正经歷过白归宗初至修仙界那段时日,但听她的师尊吴竹风讨论过,那会儿的白归宗根基不牢还自视甚高,搞过一次宗门创立的宴席,结果受邀而来的宗门们全都不欢而散。 第267页 望远宗与白归宗的关系就说不上很好,最近几年虽因白归宗稍稍放低了些姿态而有所缓和,但结下的梁子并未完全解决。 说到这,楚悦又哼一声:「我就知道这白归宗早晚还得出些么蛾子,只是小师叔心善,想着多个朋友对弟子们也好。谁承想竟遇到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境况。」 楚悦愤愤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勉强克制一二。 白琅则是沉默地垂下了眼睫。 楚悦所言,倒真与墨宴同他说的内容相似。 白归宗这般假惺惺的姿态与从未改变过的内核想法,迟早都是要引起周围宗门不满的。 楚悦似是觉得这样的话题也不适合白琅这般的小孩,大致说明过之后又收敛了情绪,找了些更寻常的话题来陪他聊天。 等白琅早膳吃完不久,墨宴那边便结束了讨论,墨宴起身过来找他。 「小白琅,吃完了么?」他走到白琅身后,一手随意地搭上他肩膀。 「嗯。」白琅乖乖点头,仰头看向墨宴,「你们商议完了么?」 墨宴:「嗯。拖得越久对于白归宗内被困之人越不利,正好来的宗门中有人擅长阵法结界,我们等会儿便直接出发前往白归宗。」 白琅全听墨宴的安排:「好。」 他朝墨宴伸手,墨宴笑了一下,覆上他微凉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没有一点避讳,楚悦在旁边目睹全程,微微瞪大了眼睛:「你们……」 白琅听到动静,回眸去看她,稍有些浅的眸色里是很单纯的疑惑。 楚悦连忙轻咳一声:「没事,就是有点诧异。你们原来也是道侣吗?」 白琅没有否认:「嗯。」 楚悦好歹也是成熟的大人了,师徒恋之类的话本亦看过不少,并无太多别的反应。 她诚挚道:「你们很般配,祝你们百年好合。」 墨宴莞尔:「多谢楚姑娘。」 楚悦也很有眼色地在这时起身:「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正好我去同师尊聊聊等会儿的安排。」 墨宴颔首:「好。有劳楚姑娘方才照顾。」 楚悦忙摆摆手:「不劳不劳,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才起身离开,去找吴竹风。 墨宴顺势在白琅旁边坐下,问:「方才聊得如何?」 白琅将从楚悦处听来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墨宴,最后他还带上了个人主观的总结:「白归宗确实早晚都要有那么一劫,他们自己作出来的。」 墨宴笑着拍拍他的脑袋:「你能看明白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没再同白琅太深聊这件事情,接受以白无常的角度来看待世间人并不能着急,得要白琅自己慢慢学会。 他们在一旁稍微坐了会儿,另一边各个宗门的人亦同他们此番一同前来的弟子们大致交代商议好,大家一同出发前往白归宗。 这一次各宗门都提前收到了他们宗门内被困弟子的消息,虽不知白归宗这好端端的为何会这么大胆做这种惹众怒之事,但不论如何绝不能让他们自家弟子继续受难,来的人基本都是元婴及以上修为的峰主与峰主们的亲传弟子。 白归宗受血缘观念影响,大部分弟子天资并没有很高,长老与峰主都是白家之人,最高最高不过大乘初期修为,他们这么一群人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已绰绰有余。 墨宴与白琅此行跟随,便是要将唯一有可能出的「意外」给解决掉。 吴竹风还有意让墨宴作为领队之一,振奋士气,不过被墨宴找藉口婉拒了。 他们只是趁机混进去,最终目的地和他们并不一样,不能在队伍里太过显眼。 吴竹风虽有遗憾,但还是尊重了他们的意愿,与其他几个宗门前来的峰主一道作为领队。 一群人浩浩荡荡,白琅只跟随墨宴混在队伍中间不起眼的地方。 然而在这路上,白琅感觉到墨宴的手忽然收紧了些。 他抬眸看去:「怎么了?」 墨宴轻蹙眉,似是停顿片刻,过会儿还是如实同白琅说:「我之前不是为了让凤鸣能顺便看护你,给了凤鸣一个类似的求助法器么?我感应到凤鸣那边传讯而来的求助讯息了。」 白琅一怔,当即明白了墨宴的意思。 ——凤鸣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或者准确来说已经是今天了x)要毕业论文答辩,之后几天应该还要改论文,之前欠的两更近期应该补不上了,等过阵子忙完了再补吧qwq 第148章 在得知凤鸣很有可能出事之后, 白琅便拿出了给凤鸣的通讯法器,想询问凤鸣那边的情况。 墨宴看他的动作,想了想, 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琅给凤鸣发去讯息,但直到他们抵达白归宗原本的入口附近,凤鸣都并未给他任何回应。 难道真的出事了……? 白琅皱起眉,又问墨宴:「你能感知到凤鸣此刻的大概方位么?」 墨宴:「嗯。在一个此前我们未曾涉足过的地方, 有可能他是找到了白宁的本体所在,但是被白宁发现了。」 他只简单回答了白琅的问题, 并未就这个话题安慰他太多。 白琅牵挂凤鸣的情况,并未察觉此时墨宴微妙的异样,只愁眉不展地思索起此时凤鸣的境况。 第268页 墨宴张了张嘴, 原本是想再说些什么的,但最终沉默无言。 浩浩荡荡一众人御剑徘徊于白归宗原本的宗门入口附近, 此前说过擅长解决阵法的那名修士正在试图破解白游与白宁共同留下的封印山门的阵法。 这阵法不算特别高深, 由墨宴来的话大抵花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完全解开。 不过墨宴并未掺和, 同他之前所言一般, 只由着他们人间界的人自己解决这一部分的进展。 约摸两刻钟后, 那名修士才欣然道:「解开了!大家随我来!」 一众人又跟随那名修士一同声势浩大地进入白归宗, 而这一进去,白琅便感受到了近乎窒息的压抑感。 他往四周望去,白归宗内已完全被怨气所覆盖,天色黑沉沉, 浓郁得化不开的乌云几乎就要化作实体, 沉重地将整个宗门挤压碾碎。 白琅有点难受, 攥住了墨宴的袖角。 白无常对怨气的感知是最敏锐的。 这样浓郁的怨气, 与将一个寻常人丢进满是瘴气的沼泽中全然无异。 墨宴轻轻揽住他:「很难受吗?」 白琅点头:「嗯……怨气太浓郁了, 不过都是些孤魂野鬼聚集而成的,还能支撑。」 但外边都已是这般浓郁的怨气,白宁本体所在……就更不用说了。 墨宴动用魂力给他加了一层庇护,虽抵御不了太多,但聊胜于无。 白归宗的长老们似乎都有所预料,在一众人进入白归宗后,长老们都聚集在入口处附近。 白琅往那边看去,明显看出长老们的身上都有围绕的乌黑怨气。 ——他们已经被怨气侵扰了。 甚至有可能,他们都已经被白宁操控了。 白归宗的长老们与其他人碰面,很快就爆发了第一轮的争吵。 望远宗等宗门原本的诉求只是要为他们被关在白归宗内的弟子们讨要说法并将他们救出来,但此时白归宗内的怨气已浓郁到寻常修士都能感知到不对劲,他们开始怀疑白归宗是与邪祟之类勾搭在一起了。 人间界阴阳失衡已过去千年万年,但有关当时的史料记载浩若烟海,修仙界的人几乎都自书卷中看到过当年的惨状,并将邪祟视做必须剷除的污秽,就怕又重蹈那千年万年前的惨痛覆辙。 白归宗与邪祟勾结在一起,倘若不除尽这些邪祟,必然引起周围的,乃至整个修仙界的祸乱。 两边的矛盾愈发激烈,被操控的那些长老们的言辞亦格外激烈。 白琅与墨宴几乎马上便想明白了因果。 这恐怕是白宁在故意激怒前来的修士们,还想要这些修士们的怨气来壮大他的实力。 当务之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白宁的本体。 白琅与墨宴对视一眼,两人都无任何交流,但已在无言间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在双方仍在言语争论的混乱之中,白琅与墨宴悄然离开了大部队。 墨宴感应着凤鸣最后给他发来的位置讯息:「我大概知道凤鸣最后的讯息是在哪个位置了,我们走。」 「嗯。」白琅点头,跟上墨宴的速度。 他们径直往一个与主峰相反的位置而去,路上亦有不少孤魂野鬼的游荡,长得都是一如既往的丑,把白琅吓得不轻,被墨宴随手全部解决掉了。 墨宴还抽空调笑一句:「我还以为你恢復了记忆,就不怕这些了呢。」 白琅小声反驳:「我本来就不怕。是它们长得太丑了。我讨厌丑东西。」 说到这,他又继续小声补充:「之前无人护我,我只能告诉自己我不能意气用事,我必须把它们都斩除掉。」 因为这是他要保护墨宴的「任务」。 墨宴听得心疼:「无事,日后你不想做的讨厌做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就好。」 白琅乖乖地点了点头,不想再自己遇见,直接蹭去了墨宴的佩剑上,握住他的手,汲取他此时能给他的手心温度。 两人在路上并未有太多的停歇逗留,没多久终于见到了一座有些矮的小山头。 小山头周围围绕着更为浓郁的怨气,似是完全被浓墨般的黑雾给包围。 周遭静得可怕,墨宴带白琅落地,压低声音同白琅道:「就是这个地方。凤鸣应当是于这个地方附近出的事。」 白琅环顾一圈四周,有些偏僻荒凉,让他无端生起些森然冷意。 这边比白归宗主峰那边还要黑,俨然已似日落般。 白琅往墨宴身边靠近了些,声音微颤:「我、我有点害怕。」 墨宴声音低沉:「是太黑了吗?」 「有点……也可能有其他缘故。」白琅有些说不清,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太诡异了。 墨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别怕,有我在。我们进去看看。」 白琅缩在墨宴身边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这座小山头的石子小路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便来到山顶见到一间屋子。 或者说,更像一个……庙宇般的地方? 屋子的旁边还有一座阁楼,不算很高,但看起来亦是常年无人造访的荒凉。 阁楼附近的怨气比屋子内的还重。 白琅推测白宁本体可能就在那阁楼内,但亦不排除这是方面的障眼法的可能性。 他还是大着胆子,同墨宴一同先进了那个屋子。 第269页 之后,他们看到了整整齐齐的几列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註明了是白氏第几任家主,以及第几任掌门。 ——这里是白氏宗祠。 而宗祠的中间,缺了一个牌位,留下一个突兀又显眼的,黑漆漆的空洞。 白琅几乎马上便反应过来,那是白宁的父亲,当时的白家家主白仁的牌位。 他握紧了墨宴的手。 墨宴偏头问他:「怎么了?」 白琅示意给他看:「那个空缺的牌位,是白宁他父亲的。」 墨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皱眉:「白宁本体可能会与这个空缺牌位有关?」 「有可能……」白琅心有些乱,重回他脑海中不久的记忆仿佛还是崭新的昨日经歷。 他下意识想往旁边走,又无意中踢到了一个东西。 他低头看去,有些熟悉。好像是 ……墨宴给凤鸣的那个单方求助法器。 白琅心下蓦地一紧,慌忙将那法器捡拾起来,就见上边还沾着血。 血迹还是湿的,随着白琅捡拾的动作沾上他的指尖,红得刺目。 白琅的嗓音忽然有些发紧:「墨宴,凤、凤鸣是不是出事了?」 自从进到这个屋子后,他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环绕着他,让他心慌。 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脖颈仿佛亦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近乎窒息。 他不免出现一些更不好的猜想。 墨宴自然是认得这枚法器的,他见白琅状态糟糕,随手施了个净尘术,将那枚法器从白琅冰冷的指尖中一点点剥离。 他终究是没忍住,宽慰他:「只是一个法器与一些血迹,说明不了太多东西。也有可能是凤鸣遇到了白游,这是白游的血。而且你不要忘了,凤鸣是凤凰妖族,还有他那位祖宗暗中庇护着,不会出事的。」 白琅觉得耳边又多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刺得他耳膜一阵阵发疼。 凤鸣。 这个名字突兀又尖锐地刻进了他的识海里。 往常的白琅不会这么失控的。 可他的脑海里又冒出了曾经在火海里丧生的嫡兄,在高楼下倒于血泊的生母,在船舶上被一剑刺穿的生父,还有…… 还有曾经倒在他面前的,墨宴。 「唔……」 白琅头痛欲炸。 他抽出了被墨宴握着的手,勐地转身向屋子外跑去。 「小白琅!」墨宴追出去一步,又停住了脚步。 另一头,白琅刚跑出屋子,又忽地感觉到一阵阴风骤然捲起。 而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道阴冷森然的视线。 他勐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是他的父亲。 「孽子……去死吧!」 胸膛被破开的父亲面目狰狞地扑向白琅。 「呜、你、你不要过来……」白琅被吓得当即往另一个方向跑。 他想回去找墨宴,他想喊墨宴,可他又在这时骤然发现墨宴不见了。 墨宴不见了,那个屋子不见了,那个阁楼也不见了。 他的面前,又是他曾无比熟悉,又无比惧怕的漆黑。 白琅呜咽一声,再回头时,他的身后已不只是他的父亲。 甚至还有被火烧得焦黑的嫡兄,四肢扭曲脑浆迸裂的嫡母,以及…… 遍体鳞伤的凤鸣。 【作者有话说】 白琅崽独面最后的心魔! 第149章 嫡兄、生母与生父都叫嚣着白琅的该死, 唯有凤鸣只是沉默地站在不远处。 但凤鸣的出现,已让白琅失去了深入思考的能力。 凤鸣……真的还是出事了吗? 不然、不然他为何会同他的嫡兄他们一同出现在此处? 白琅定定地站在原地。 在他的面前,又仿佛忽然出现一个画面。 是吴竹风和楚悦。 他们带领着前来的宗门弟子们, 已经在与白归宗的长老们、白氏本族的弟子们产生了肢体上的冲突。 战役本就一触即发,孤魂野鬼的加入彻底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白琅眼睁睁地看着一些孤魂野鬼侵扰一些修为稍微低一些,还不懂驱鬼之术的弟子们。 「白琅,你看到了吗?这一切, 可都是因你而起。」 曾经无数次在他耳边折磨他的声音又一次冒了出来。 那道声音一遍一遍地控诉他如何一个接一个地害死他的身边人。 一遍一遍地说,他早就该死, 早就该消亡。 一如无数年前在那个漆黑的小黑屋,一如就在几个月前……那个同样漆黑的破庙。 白琅并未同墨宴详细说过,他以白无常身份再次遇到白宁, 再次被刺激出心魔时,其实是在他们执行公务结束之后的一个废弃宗祠里。 当时他与墨宴分头去看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的孤魂野鬼需要处置, 他在当时便发现了一个废弃宗祠, 就是他们白家的宗祠。 白琅对宗祠所在的地方并无印象, 推测应当是白宁与厉鬼结合, 出事之后白家主家的府邸搬迁过。 而白琅之所以知晓此处是白家宗祠, 便是因为他发现了一块遗落在此的破旧牌位, 他以魂力召来一阵风,将那牌位掀过来,便看见了白仁的名字。 同一时间,他见到了被困在这个宗祠里, 化作孤魂野鬼的白仁。 第270页 白氏主家的家主所拥有的长明灯是独特的, 与持有者命数相连的法器。 白宁占据了白仁的长明灯, 白仁最后暴毙而亡, 嫡长子白宁亦在此前莫名死在了失踪一年有余的吉祥物白琅尸首所在的牢笼外。 白宁囚禁白琅致死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白仁与白宁无端的死都被认定为是白琅的报復。 之后白家又经歷了几次怪异事件,他们都以为是白琅在报復他们,几次迁移,在某一次迁移时遗弃了白仁的牌位,希望白琅不要再纠缠他们。 白仁并不知这些详细内情,只把一切都怪罪于白琅。 他说是白琅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的儿子,还害得白家从此没落。 他说白琅是白家的叛徒,当初就该让他死在荒郊野外。 白琅随手就把白仁的魂魄噼散了。 但之后,他又听到了曾经让他放弃生机的那道声音。 当时的白琅不知白宁有部分魂魄逃脱,只想着白宁和那只厉鬼明明已经被封印了,他为何会又听到这个声音? 那会儿正巧还是夜晚,废弃宗祠内漆黑一片。 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环境,一下便将白琅拉回了数百年前的那一年。 成为白无常那么久,他始终只是麻木地在执行任务,在「保护」墨宴。 他试图通过放空自己,试图通过不去回想过去来遗忘自己的恐惧,遗忘曾经的一切,麻木地屏蔽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可他其实从来就没有遗忘过过去的一切。 麻木且盲目的逃避,带来的是更强的反噬。 后来墨宴回来了。 白琅压下自己的一切不对劲,但不免又在那道声音的蛊惑下,回想起之前墨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保护」他。 那时的墨宴差点就出事了。 他的存在是不是只会害了别人? 白琅无数次地想着这个问题。 生前的嫡兄,嫡母,生母,生父,再到白家的无辜之人,白宁,白仁。 歷练时被作为第一环的庄陶庄瑜的娘亲、被怨气缠身而亡的庄夫人、因此成为孤儿的庄媛媛、走上歪路的庄行良,还有险些坠楼而亡的陈新柔、苏岚母女,以及恢復记忆后为他调查的凤鸣,来白归宗的那些原本无关紧要的人们。 他不通人情世故,他不懂感情,可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因他而出事,他却无动于衷。 知晓姓名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 那道缥缈的、带着蛊惑的声音不断迴响。 「你继续活着,只会继续害死更多人。」 「你就是个带来祸患的灾星。」 「死亡……消亡……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呜……」 白琅痛苦地捂住耳朵。 他的心魔,一直以来都是那些曾因他而出事的所有人。 ……包括墨宴。 墨宴…… 白琅的神智有一瞬的清明。 他其实曾问过墨宴,为何黑无常不会有心魔,只有白无常会有心魔。 墨宴当时很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说:「那自然是因为你们白无常太端着了啊。苛责别人宽容自己是我们黑无常代代传承的最大理念,你们白无常一天天的道德感责任感强得要死,你们不生心魔谁生心魔?别人怎么样关你屁事,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因果。 「不要总是瞎责怪自己,要多责怪别人。难道别人就没错吗,一定是你自己错了吗?」 当时墨宴那番话说得特别理直气壮,白琅只觉得他有点不可理喻,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又不理墨宴了 现在回想起来白琅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理喻。 但不得不说,墨宴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他短暂地从耳边的声音当中脱离了出来。 「少责怪自己,多质问他人」么…… 白琅其实还做不到。 他的思维早已是定式,他习惯了先从自己的身上找寻原因与错误,否则也不会再度深陷这片漆黑之中。 他只能从墨宴曾经教过他的话,从他曾经的经歷中去思考。 庄陶庄瑜若是得知他们娘亲的真相,会如何对待他? 庄媛媛若是知晓庄夫人死因背后的牵扯,会如何看他? 陈新柔与苏岚……她们的态度白琅是知晓的。 苏岚责怪的是她自己,而当时白琅依照墨宴的话,告诉她她应该责怪的是画皮鬼。 画皮鬼是陈新柔母女会坠楼的源头。 至于害死嫡兄与生母的源头,是他们自己。 其余人的因果根源,本该是白宁。 白宁。 分明是他操纵了一切。 白琅忽地抬头,又看向了不远处始终沉默着的「凤鸣」。 原本浑身雪白的少年被污浊的血迹浸染,狼狈脏污。 但「凤鸣」身后的羽翼,还有正在蔓延的,烧灼的痕迹。 【「他们生来便有一道需要他们自己去追寻的死劫,要歷经死劫磐涅重生,才能真正称之为『凤凰』。」】 凤凰涅槃,必先浴火重生。 一声嘹亮的鸣叫随着「凤鸣」魂魄的彻底焦化,响彻整座小小的山头。 凤鸣会不会怪他,白琅不知道。 但他现在知道,他可以破开幻境亲自去问。 眼下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封印白宁送它去冥界炼狱中,为凤鸣,为墨宴,为此前的所有人,亦为他自己——报仇。 第271页 仍在叫嚣着的嫡兄、生母与生父的魂魄幻象骤然变得扭曲。 白琅伸手,一把泛着莹白光芒的斩魂镰刀出现在他身旁。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亦有一道莹白阵法骤然蔓延。 白宁特意编制的幻境彻底破碎。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被白羽织就的绳索捆绑住的白游,以及对面同样拿着斩魂镰刀的墨宴。 雪白巨大的凤凰盘旋在他们头顶,发出第二声鸣叫,为他们引路。 白游已被凤鸣禁锢,他是阳间人,白琅与墨宴不能对他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共同跟随凤鸣的轨迹往阁楼后而去。 果不其然,在阁楼后怨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他们见到了白宁。 白宁吸收了林知的怨气,已能脱离长明灯凝聚为雾化的实体。 但他又消耗了不少的怨气去编织方才试图囚禁白琅的幻境牢笼以及召唤大批量的孤魂野鬼,在白琅挣脱幻境之时便想着暂时逃跑,只可惜被天上的凤鸣看了个一五一十。 白琅与墨宴截住白宁,白宁也终于不再试图逃跑。 它面容狰狞,朝向白琅的方向:「白家的叛徒,别以为侥倖逃脱幻境便能杀了我,我能窃夺你的命格,亦可彻底让你魂飞魄散!」 白琅眸色冷然:「那你大可一试。」 他左手的两指间凭空出现一张魂力凝聚而成的白色符纸,指尖飞速落下一个符咒,勐地一下将符纸丢出。 他脚下的莹白阵法随之骤然扩大! 刺目白光袭向白宁,白宁亦御起浓重怨气抵抗,「砰」的一下与白琅的魂力碰撞。 白琅握着斩魂镰刀的手被震得一麻,不由收紧。 不行,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足以让他同白宁对上,他坚持不了太久。 而与此同时,墨宴不知何时已绕到白宁身后,一道浓墨似的漆黑幽光亦于此刻迸发! 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将白宁彻底包围在了他们中间。 白琅抬眸与墨宴对上视线,彼此已看不清对方眸中的身影。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毫无交流,毫无沟通。 可意外的,他们都在本能间知晓这时应该做些什么。 白琅强撑身体的不适,与墨宴同时念出了同一道法诀。 剎那间,他们的阵法交融在一起。 凌厉冷风捲起他们的衣角。 刺目白光间,白琅白衣黑髮。幽深黑光间,墨宴黑衣白髮。 明明是相斥的两种颜色,在此时却和谐融洽地交织在一起。 这便是他们独有的,专以对付厉鬼的——阴阳合阵。 黑白无常使的魂力同时将白宁拘束,白宁终于支撑不住,在悽厉而不甘的嘶喊声中,连同周围浓郁的怨气,最终被封印为一颗混沌的珠子,清脆坠落在阴阳阵的最中心。 黑白光亮渐渐消散。 有过一次意外,白琅与墨宴这次都未敢在此刻掉以轻心,墨宴走上前拿起那枚珠子确认了一遍:「很好,这一次没让它有机会逃。」 墨宴握住这枚他与白琅合力封印的珠子,冷笑:「喜欢折磨人是吧?喜欢逃跑是吧?这次回去了我就给你开一间单独的牢房,让你在炼狱里好好享受被折磨的滋味。」 珠子里的怨气不断翻涌着,似是在叫嚣着出来。 但从今往后,它再无逃窜的机会,只能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冥界炼狱之中,饱受业火灼烧之苦,直至怨气散尽,彻底灰飞烟灭。 墨宴将珠子收好,再要抬头同白琅说些什么时,却见白琅踉跄一步,终于支撑不住似的向前倾倒。 「小白琅!」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这一两章就可以正文完结噜~ 不搞虐哈( (ps:阴阳合阵的最终呈现画面就是太极八卦的图案,设定白琅崽黑髮,墨宴崽白髮最终都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场景啊哈哈哈) 第150章 白琅再醒来, 已是四日后。 他迷迷煳煳地睁眼,只觉浑身乏力得厉害。 「……小白琅?」 耳边传来一个有些轻的声音,很熟悉, 是墨宴的声音。 墨宴身上披着一件外衣,看起来状态也不是特别好,见到白琅醒来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白琅有些头疼,环顾周围, 察觉这里是之前住的客栈。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又觉嗓子干得厉害。 墨宴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扶着他起身。 他的指尖无意中掠过白琅手背,白琅被冻得下意识一缩:「唔……好冰。」 墨宴把手收了回来,尽量不碰到他, 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吧。」 白琅乖乖地就着他的动作低头,小口小口地将一整杯水都喝完, 终于舒缓了喉咙的干渴。 他第一时间便是关心墨宴:「你的手……是怨气侵扰吗?」 白琅声音还比较虚弱, 墨宴心疼地想揉他脑袋, 又怕冰到他, 只克制着点头:「嗯。我本想着你身体还未恢復, 阴阳合阵时便将怨气往我这边引, 免得你承受不住。 「但没想到还是有些超出你能承受的范围了。」 白琅昏倒得有些措不及防,墨宴根据白琅的状况大致判定出是魂力消耗过大,这具身体支撑不住,类似于寻常阳间人重病昏迷的状态。 后来他也找了钟馗与慕箐芍, 得出的是一样的结论。 第272页 墨宴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怨气, 受怨气侵扰影响, 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但这四日时间仍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白琅床边。 一如此前在落隐村时, 白琅守在他的床边。 魂力消耗过渡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有可能昏迷两三日便能甦醒,亦有可能直接以月乃至年来计算,只是绝不至于身体死亡魂魄到消散的程度。 白琅用的还是阳间人的肉.身,承受能力会更差些,墨宴都担心他有可能会往最糟糕的状态发展。 幸好只昏迷了四日。 墨宴将水杯放好,回到床边坐着,问:「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 白琅委屈似的点点头:「感觉没力气。」 墨宴怜惜道:「应当是你魂力消耗太多,有些透支了导致的。好好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白琅乖乖地应了个「嗯」,又放轻声音,撒娇似的:「要抱。」 墨宴哪受得了他这样的语气,几乎是忍痛拒绝:「会冷到你的,等你了好了再抱,好不……」 他话还未说完,白琅已直接主动地抱住了墨宴。 虚弱状态中的白琅会很没有安全感,他需要墨宴填补他的不安。 墨宴顿了一下,旋即轻笑,轻轻地揽住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嗯。」白琅闷在墨宴怀里应了一声。 受怨气影响,墨宴身上没有了让白琅熟悉的温度,但好在气味还是在的,白琅稍稍收紧了自己的手,汲取墨宴身上令他安心的气味。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敲门声。 「墨宴?我进来了啊?」 是钟馗的声音。 白琅懒得起来,仍旧窝在墨宴怀里,于是钟馗端着东西刚进来,见到的就是两人黏黏煳煳的模样。 钟馗对他们亲昵熟视无睹,注意力放在了醒来的白琅身上:「小白醒了?」 白琅听到钟馗提及到自己,这才恋恋不捨松开墨宴,抬眸向钟馗的方向看去。 钟馗手上端着一个碗,里边似是汤药般的东西。 白琅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钟馗:「孟婆那边给墨宴准备的补药。正好你也醒了,孟婆也给你准备了一份,我去喊她过来。」 白琅听到是慕箐芍准备的补药,皱起了脸:「可以不告诉她我醒了吗!」 慕箐芍平日除却孟婆汤外,最爱钻研的便是各类补药,而且钻研出来的成果一次比一次苦,是被誉为高岭之花的歷练前的白琅都避之不及的玩意。 这次墨宴可没有由着白琅,他笑得温柔,拍拍白琅的脑袋:「乖,这也是为你的身体好。」 白琅垮下脸,又生无可恋似的一头扎进了墨宴的怀里。 墨宴闷笑出声,胸膛的震颤鲜活地传到白琅感知中。 ……算了,好歹都还活着。 幸好都还活着。 钟馗还是去找来了慕箐芍。 慕箐芍得知白琅终于甦醒,来的速度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快得多。 她看着黏黏煳煳的两人,啧啧两声:「小两口就是小两口,都成俩病患了就先别腻歪了,过来喝药。」 白琅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墨宴,由着墨宴去把慕箐芍一块带来的补药端过来。 黑漆漆的补药光是闻起来就已足够难喝,但白琅此时身体确实很差劲,还是皱着眉头一点点把药全都喝完了。 若说方才他还庆幸自己仍活着,现在他是真不想活了。 墨宴勉强能接受补药的味道,陪他一起喝完,翻出一盒糖罐:「来,吃颗糖缓缓吧。」 白琅面无表情地张嘴,面无表情地含住,面无表情地等着那股糖都压不住的苦劲过去。 慕箐芍被他生无可恋的神情逗乐:「也没有那么苦吧,我就是稍微地加了一些些有苦味的药材而已。」 白琅不想理她,直到糖的味道终于盖过了药的苦味,神情才终于和缓些。 慕箐芍来现身人间界有时间限制,等白琅好点之后便又再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状况。 「主要还是魂力透支导致的这具身体承载过渡,按时喝药好好修养,大概也就那么十天半个月的就能恢復了。」 白琅皱眉:「这么久吗?」 喝十天半个月的补药他真的会死的。 慕箐芍轻笑出声,终于不逗他了:「放心吧,补药不需要喝太久,前三日按时喝便好,多了你现下的身体亦承受不住。」 白琅勉勉强强缓和了神情。 慕箐芍还有点别的事情需要先回一趟冥界,确认白琅身体状况后,留下足量的冥界孟婆专供草药药包,便又匆匆地离开了。 钟馗留下来照顾他们俩病患,估算时辰到楼下去给他们点些东西当午膳。 房间内很快便只余下白琅与墨宴两人。 白琅缓了会儿,总算从苦药的味道中缓过神来,问起正事:「对了,凤鸣和白归宗那边……现下如何了?」 墨宴回答:「凤鸣好得很,最后白游还是被凤鸣杀的。白宁被封印后那些被操纵的长老们和孤魂野鬼们都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其余的修士们解决了。经此一役,白归宗大抵是要彻底没落了,往后再翻不出花来。」 「至于那些外族弟子们,他们自去寻求他们自己未来的出路了,亦不乏有被前来的其余宗门看上而带回去的。原本本困在客峰的那些便跟随他们自己宗门的人回去了。」 第273页 说到这,墨宴停顿一下,状似无意地补充:「庄陶庄瑜那俩小孩担心你,跟着凤鸣一同留在了客栈内,在隔壁房间呢。我去给你把他们叫过来?」 白琅想了想,埋在墨宴怀里:「等会儿吧。现在想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自然依他,感知出他应当是因身体不适而闷闷不乐,揽住他,继续道:「至于白宁,我也让钟馗先带去炼狱那边了。吸取之前的教训,炼狱的守卫们加强了防护,这次还特地给白宁开了一个专门严加看守它的单间,日后它便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冥界炼狱素来是戒备最森严之处,亦是让所有厉鬼胆寒之所,此前白宁能够逃脱,还是託了它的分身可互通感知讯息。 这次白宁被完全彻底封印,便再无掏出来的可能性。 白琅也终于能真正松口气。 歷练结束,厉鬼落网,之后他们便是真正意义上,完全上任的黑白无常使。 同样的……他们也将再无回归到人间界的机会。 白琅有些不舍。他在人间界活的时间实在太短,不懂感情时尚不在意,但如今他真切知晓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事情未曾经歷体会,难免会有所遗憾。 他问墨宴:「我们大概何时要回冥界?」 墨宴:「等我们身体都恢復之后,就该回去了。」 钟馗已帮他们顶替太久的工作,待白琅恢復,亦为墨宴净化他体内的怨气,他们便真的该回去了。 白琅知道这并无给他任性的余地,只听话点头:「好。我会尽快养好身体的。」 墨宴揉揉他的脑袋,不再提这个话题:「那我去把凤鸣和那俩小孩叫过来了?」 白琅点头:「嗯。」 正好他还有事情要找凤鸣与庄陶庄瑜。 墨宴出门去了隔壁房间,没多会儿一大两小三人便欣喜地跑了过来。 「小白哥哥!」 最先跑过来的是一名白髮白衣的男子。 歷经涅槃重生,凤鸣已彻底成长为成年凤凰,人形模样亦完全长大,张开了的面容因他未跟上的心性仍显得有些少年气,但也看得出已是完完全全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白琅见到他时还愣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诧异:「凤鸣?你长这么大了?」 往常粘着他喊「哥哥」的人现下看着可比他还像个「哥哥」。 凤鸣心性未变,只是稍稍地沉稳了一些些,咧嘴笑得灿然:「嗯!多亏陵光先祖,在危难之际点燃了附近的枯木,所以我浴火重生了!现在我也是大人了!」 白琅有点被冲击到。 凤凰妖族真是一个神奇的种族。 【作者有话说】 高估我自己了,应该还有个一两章才可以正文完(滑跪) 第151章 庄陶庄瑜跟随在凤鸣之后进入房间内, 看起来已对凤鸣的「突然长大」接受良好。 说到底凤鸣心性仍是未经歷练般的小孩心性,只是样貌发生了些许变动,总的来说他还是他, 那只会因为被说小胖鸟而炸毛髮脾气的小孩。 凤鸣还给白琅展示了他成熟的羽翼,巨大的羽翼已完全足够护住他想护之人,于小小的客栈内展开时,倒衬得此处狭窄憋屈了许多。 最大的缺点大抵就是凤鸣成长得太快, 营养尚未跟上,展开羽翼时掉毛有点严重, 光是白琅面前就落了两根。 白琅疑惑地看向凤鸣。 凤鸣轻咳一声,收起翅膀,默默将掉的两根毛捡了回来。 庄陶庄瑜得以找到机会, 到白琅床前来看他。 庄瑜担忧地问:「白琅哥哥,你身体还好吗?」 俩小孩都是普通人族, 没像凤鸣那般一阵子一个样, 长得还是白琅熟悉的十三四岁小少年模样。 白琅找回一些平常心, 回答:「还好, 只是修为损耗过度, 休息一段时日便无事了。」 他态度有些疏离, 庄瑜心思敏锐,但小孩的经歷让他发散不了太多思绪,忧虑地问:「白琅哥哥……是不开心吗?」 白琅微歪头:「何出此言?」 庄瑜斟酌着用词:「感觉白琅哥哥好像……好像同上一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了。」 白琅回想他们的上一次见面,是林知尚未出事, 他还在歷练中时。 白琅坦诚回答:「不是不开心, 我只是恢復了曾经丢失的记忆, 兴许性子会有些变化。」 庄瑜稍稍瞪大眼睛:「白琅哥哥的记忆恢復了吗?那太好了, 恭喜白琅哥哥!」 他的诧异转为欣喜, 黑眸间清澈单纯,显然是真的在为白琅感到开心。 白琅却因他的这份喜悦,忽然有些不安。 他看向了墨宴的方向。 墨宴在凤鸣与庄陶庄瑜进屋后,便始终只站在门口附近,靠着墙看着他这边的情况。 与他对上视线后,墨宴似是知晓他想做什么,只是笑了一下,并未有太多言语,随白琅自己抉择。 白琅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庄陶庄瑜。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认真,庄瑜都不由得跟着严肃了些:「白琅哥哥……?」 白琅深吸一口气,终于问:「有件事情,我仔细思量过后,还是想告知你们,是关于你们娘亲的事情。」 庄陶与庄瑜对视一眼,看起来都有些茫然。 庄瑜:「关于我们娘亲……的事情?」 第274页 白琅轻垂眼睫:「嗯。你们娘亲是被恶意折磨为恶鬼,而这背后,实则是一只厉鬼为引我前去而设的局。」 庄陶和庄瑜俩小孩都有点没听懂。 他们年纪太小,恶鬼厉鬼事宜本就不在他们认知范围当中。 白琅又尝试以更详细,但不至于透露过多隐秘的方式解释:「白归宗之事的幕后主导者是一只厉鬼,厉鬼相较于恶鬼会更厉害,并且拥有神智。那只厉鬼生前与我有仇,你们娘亲的死便是它制造的局,目的是引我前去庄府。」 白琅看向他们,神情似是很寻常平静:「总结来说,你们娘亲的意外其实与我相关,知晓真相的你们,会怪我吗?」 庄陶庄瑜怔愣着,未曾想过竟还有这般牵扯。 但听到白琅的后一句,作为双生子的俩小孩几乎是同时摇头。 庄陶开口:「此事是因那厉鬼而起,你亦是受害一方,我们当然不会怪你。」 庄瑜跟着点头:「嗯,白琅哥哥你别这样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要怪也是怪那厉鬼牵扯无辜。若非那厉鬼,我们的娘亲……白琅哥哥你也不会遭遇那么多事情。」 俩小孩言辞恳切,虽还未消化完白琅骤然告知他们的消息,但亦不想白琅因此事而自责愧疚。 庄瑜补充道:「若非能遇上白琅哥哥与墨公子,我们不会有前往望远宗的机会,我相信白琅哥哥是好人,坏的是那只厉鬼,白琅哥哥你不要多想。」 这些话都在如今的白琅预料之中,但切切实实听到,确实还是比他自己兀自地去纠结更令人安心。 他收敛思绪,颔首:「我明白了。」 说着,他又看向了凤鸣。 凤鸣在听闻他方才问庄陶庄瑜的问题时,已大致推测出目前的状况,对上他的视线后立即表示:「小白哥哥你可别这么看我,能帮到你是我最大的愿望,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都是我自愿的!」 凤鸣说得坦坦荡荡。 白琅补充着问:「那倘若你并非凤凰妖族,并无浴火重生的机会呢?」 「那我也只会恨那个白宁,是它主导的这一切。」凤鸣提及白宁就有些咬牙切齿,确实是真心实意地讨厌白宁,「要不是它,小白哥哥你也不至于遭遇这么几次险境。上一次他们都说你有可能醒不来的时候……」 凤鸣想到上一次白琅因心魔而昏迷之事都还有些后怕。 凤鸣与庄陶庄瑜都是真心实意在关心白琅,在他们看来,真正该责怪的本就是操纵这一切事情的白宁。 白琅原本还剩余的一些郁结思绪终于彻底消散:「谢谢你们。」 由于不太懂人际交往,他很少会说这样道谢的话语,又因此时身体虚弱,嗓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更是惹人怜爱。 凤鸣与庄陶庄瑜哪里会捨得让他有任何不开心的情绪,轮番安慰起他。 白琅知晓他们都是好意,一一应了下来,最后还是墨宴嫌他们占了白琅太长时间,以打扰白琅休息为由把他们给轰走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墨宴坐回到床榻边,揉一下他的脑袋:「这下愿意安心了?」 白琅点头:「嗯。安心了。你之前说得对,要学会多责怪别人,少强求自己。」 墨宴:「这才对嘛,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成日想那么多谁又害了谁的,绝大部分心魔那都迎刃而解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和初次就这种话题与白琅聊时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 白琅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仰头看向他,也不说话,就是心情很好似的,眼底亮晶晶地看着他。 墨宴看出他这是要索吻的意思,也笑了笑,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带着凉意,但依旧缠绵亲昵的吻。 至此,过往种种便正式结束了,往后他们亦将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两人在房间里黏黏煳煳半晌,直至钟馗那边替他们端午膳回来,才终于稍稍分开些。 钟馗完全懒得理他们了,给他们放好午膳,又细细叮嘱补药记得按时喝,之后便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们今日不出门吧?」 「那当然不出门,以小白琅的身体状况还得好好休养几日才能下床。」墨宴随口回答,疑惑,「怎么忽然问这个?」 钟馗摆摆手:「没事。那你们也……咳,注意点分寸,晚点孟婆那边可能还有事要来找你们。」 墨宴似有不满:「她不是才走么,怎么又要来打扰我们?」 之前慕箐芍给白琅塞乱七八糟的书的事情他还没找慕箐芍算帐呢。 钟馗没细说:「总之就是有些事情要同你们说啦。你们安生等着就好。我就不多待了我干活去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匆匆隐瞒着什么似的。 白琅与墨宴对视一眼,最后干脆不管了。 左右慕箐芍那边除了偶尔冒出些些乱七八糟的坏点子以外,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靠谱的。 两人安安心心用完午膳,白琅身体比较虚,墨宴就陪他一起待在床上看书。 约摸是到未时,门口便传来敲门的动静,紧接着便是慕箐芍的声音:「小白宴子,我进来了喔?」 墨宴挑眉,起身走到门口的方向去给她开门:「你是慕箐芍?居然学会到门外敲门了?」 慕箐芍嘿嘿一笑:「这不是你们小两口在独处,我总要注意点分寸嘛。」 第275页 她嘴上说着要注意分寸,视线已毫无分寸地往屋内飘,见白琅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看书,模样并无分毫异样,似乎还有些遗憾。 墨宴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非常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便往屋内回便继续道:「收好你那些小心思吧。小白琅身体虚弱,需要安生休养,我还没有那么禽兽不如,这个时候折腾他。」 白琅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看向墨宴。 墨宴走回到他身旁,揉一把他的脑袋:「没事,你看你的。」 白琅乖乖点头,低头继续看话本。 慕箐芍见状,捅捅墨宴胳膊:「诶,小白不会还什么都不懂吧?」 墨宴笑哼一声:「原来孟婆大人还记得这件事啊?你混乱带坏小孩的帐我可还没跟你算呢。」 鬼使与孟婆之间是平级,虽然慕箐芍资歷深得多,但太过不着调,平日相处并不会有任何拘谨之意。 墨宴表面笑着,黑眸却有些沉,盯得慕箐芍不由一阵心虚。 她轻咳着试图解释:「我也是为了你们的幸福生活着想嘛~小白那么单纯,总要有人给他启个蒙的。」 说着她又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些了,你们就不好奇我来做什么吗?」 墨宴本也不想在白琅面前太过提及那些事情,姑且先把刚才的话题搁置,坐到白琅身边:「有何事就快说,别打扰我和小白琅的独处时间。」 慕箐芍嫌他没情趣,没理他,又看向白琅:「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小白你想先听哪一个?推荐你先听坏消息哦。」 末了还朝白琅眨眨眼。 白琅:「……」 白琅姑且顺了她的意:「那便坏消息吧。」 慕箐芍:「坏消息就是,你们可能暂时回不了冥界了。」 白琅蹙眉:「回不了冥界?」 墨宴亦正经起来一些:「可是何处又出问题了?别跟我说你们又把白宁放跑了,不然我先把你们解决了再去找白宁。」 慕箐芍笑着安抚他们:「放心放心,没出事,白宁也好好地被关着呢,再来十个白宁都逃不出姐姐我特意为它打造的囚室。」 白琅反应过来:「那便是与那个『好消息』相关?」 「还是我们小白聪明!」 慕箐芍大大方方夸奖一句,终于不卖关子:「考虑到小白你的命格被无端窃夺了两百年,这次缉拿厉鬼又表现得格外优异,我向上边递了申请,今日正式的批覆下来了,上边同意你与墨宴以现在的人族身体,再于人间界内待十年。」 「——也就是说,你们可以继续在人间界玩十年啦!」 白琅墨宴俱是一怔。 墨宴疑虑:「钟馗会同意这件事情?他最近可都忙疯了。」 慕箐芍弯眼笑着:「谁说钟馗要继续帮你们干活了?这次的批覆便是你们可以人族的身体,黑白无常使的身份待在人间界执行公务。除却期间你们回不了冥界外,其余一切同你们之前的状态差不多。」 言外之意,便是他们可以有十年类似于钟馗那般的工作状态。 白琅最大的遗憾便是当年死得太早,又太年幼,来不及真正体会修仙界的一切。 但若是能有这十年时间——哪怕只是十年时间,也足够他与墨宴再一同走一走这个他只短暂停留过的世间。 慕箐芍神情骄傲:「怎么样,我还是会给你们做点正经事的吧?」 墨宴亦未想到慕箐芍会帮他们申请到这样的许可。 这是万千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破例,即便带有对白琅补偿的性质,要申请下来亦非易事。 过了会儿,墨宴才缓过神来:「难得你还干了件正事。辛苦你了。」 白琅也诚挚向她道谢:「谢谢你。」 慕箐芍无所谓似的笑着,留下一个可与她直接联繫的法器便潇洒地准备离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啦,祝你们玩的开心,也不要忘了执行公务。我走啦。」 她挥了挥手,消失在原地。 白琅与墨宴目送她离开,随后偏头,对视一眼。 旋即他们相视而笑,握住了对方的手,十指紧扣。 十年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也足够他们去填补一些曾经的遗憾。 余下的这十年时间,他们会好好珍惜的。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甜蜜人间行开启!(?) 今天有粗长一点(叉腰)下章就正式正文完啦~ 第152章 正文完 白琅安安心心在客栈里休息了好一阵子。 熬过最初每日三顿的补药之后, 白琅身体便恢復了不少,到第七日时已能活蹦乱跳地跟着凤鸣与庄陶庄瑜出门玩。 虽然他性子变得冷淡了许多,但他天然的亲和力并未有分毫削减, 小孩心性的凤鸣与本就是小孩的庄陶庄瑜还是很爱黏着他玩。 白琅身体才恢復些,就又成了小孩们的陪玩,一整日下来和墨宴待在一块的事情只剩个夜间休息。 到了第七日,墨宴终于还是不乐意了。 白琅结束同凤鸣他们的游玩, 回到客栈内就见到了目光幽怨的墨宴。 他进屋时脚步顿了一下,疑惑:「怎么了?」 墨宴语气幽幽:「没怎么, 不过是独守空房几日而已,我并没有不开心。」 第276页 他嘴上这么说着,已完全是在明示白琅, 就怕说得隐晦了点他会听不懂。 白琅懂了,走到墨宴身边去, 直接坐到他怀里抱住他:「那我陪你, 你不要不开心。」 他环住墨宴的脖子, 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 似是安抚, 又似是撒娇。 前两日他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之后, 便帮墨宴将他体内侵扰的怨气都驱逐了,熟悉的温度亦将白琅出门玩了一日的劳累一点点安抚下来。 墨宴终究是没能绷住表情,白琅抱着蹭他时,他便下意识地回以温柔轻抚, 很轻易地就被白琅哄好了。 白琅感受到了, 稍稍直起身, 一本正经地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墨宴笑哼一声, 伸手轻掐他的脸颊:「你就看准了我被你吃得死死的是吧?」 这便是肯定回答的意思了。 白琅又凑近去亲他脸, 声音放得轻轻软软的:「你最好了。」 这是他最近在话本里新学到的。 这次墨宴就没那么容易满足了:「又是哪里学来的小花招?亲个脸就想把我打发了?」 他蹂.躏一把白琅的脑袋,但并无更多其余动作,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白琅。 白琅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主动俯身,吻上墨宴唇瓣。 除却第一次墨宴为了教他而一点点引导他以外,白琅很少主导一次亲吻。不论是他索吻,还是墨宴主动亲他,都会由墨宴来占据主导。 但这一次墨宴没有动,只是圈住白琅的腰让他坐稳,没有任何其余的动作与表示,任由白琅来主导这一次的所有亲昵。 白琅回想着往常这时候墨宴会有的动作,试探着往墨宴口腔中探索。 墨宴仍旧没有太多的主动回应,只是在白琅试探时被动迎合。 给白琅一种他是躺平了随意蹂.躏,怎么欺负都可以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白琅很新奇,往日听话乖顺的表象下,始终被压制住的调皮小性子不由得被激发了出来。 他很想知道墨宴对他的纵容底线在哪里。 白琅一点点尝试着更加深入,只余交织在一起的温热气息,以及唇齿间的亲密缠绵。 但很可惜,对比起墨宴,白琅还是太稚嫩了,白琅「折腾」一阵下来,最后是自己有点没力气,墨宴仍旧游刃有余,甚至还春光满面。 墨宴笑着调侃他:「怎么都让你来亲了,你还是没学会换气?你这是想练接吻还是练憋气?」 白琅靠在墨宴怀里,有些不满,侧眸间瞥见墨宴的喉结,想起之前被拒绝过的暗示,又直起身,泄愤似的在墨宴喉结上轻轻咬了一下。 「嘶。」墨宴下意识微微后仰,轻吸一口气,无奈地揉搓着白琅的脑袋,「你到底是属狐狸的还是属狗的?」 白琅不太懂轻重,听到墨宴声音,还以为是自己下口重了,往自己方才咬的地方看去。 是有那么一个隐隐约约的牙印。 他凑到自己留下的牙印附近,安抚似的舔舐一下。 这次墨宴直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可就不是他还能游刃有余的挑逗了。 他双手按在白琅肩膀上,声音微哑:「乖,别闹这里。你明日不是还要出门陪那几个小孩玩么?」 白琅临进门前与凤鸣他们约好的明日时间他可都听到了。 白琅从墨宴的反应与话里意识到些什么,但也没太听懂和后半句有什么关联。 他疑惑地看向墨宴:「为什么还是不可以?我身体已经好了,你还没兑现要教我的承诺。」 他灰眸澄澈,仿佛根本意识不到他说出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墨宴无奈地与他稍稍拉开距离:「你不是同他们约了明日出门么?你是第一次,我怕你明日出门会不舒服。」 白琅还是没懂这当中有何关联,只大致理解是「学习」与明日出门玩,二者不可兼得。 他很果断地做出了选择,抱住墨宴,再次埋进他的颈窝间:「那我不出门了。明日一整日,只陪你。」 他声音细细软软,听起来完全就是在撒娇。 墨宴眸色深了些:「这可是你说的哦?」 白琅点头:「嗯。我自己说的。」 墨宴笑着在他脸颊轻啄了一下:「先回床上。」 单纯的小白琅还不知自己落入了怎样的陷阱里,懵懵懂懂顺着墨宴的话点头:「好。」 再之后…… 白琅终于明白了墨宴的话里究竟是怎样的关联,也终于知晓自己之前的撩拨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夜半,白琅眼睛红通通的,已不知哭过多少轮,嗓子都哭得有些哑了。 床幔间还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花果香,原本还算浅淡的香味此时却浓郁得有些甜腻。 白琅实在累得没力气,倒是墨宴看起来神清气爽,被白琅的模样勾得心痒,又低头报復似的在他喉结附近也轻轻咬了一下。 「唔……」 白琅微颤,伸手抵在墨宴胸膛,声音里还带着些哭腔,控诉似的:「你又欺负我。」 墨宴眼底蕴着笑意:「我只是在学你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白琅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今夜这一切的起因。 被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白琅已没有力气同他争辩,扭过头去不看他,小声嘟囔似的:「你还说我属狗,到底谁才是属狗的那个啊。」 第277页 墨宴发现这时候的白琅总比往日要更鲜活些,眼底笑意更深,拉过他抵在自己胸前的手,在他手心落下一个轻吻:「嗯,我是狗。」 白琅感受到手心的温柔触感,指尖轻轻蜷了下,并未缩回来。 墨宴顾及他这还是初次,也没敢折腾他太过,温声哄他:「我不闹你了,帮你清理一下好不好?」 白琅软软地「嗯」一声,伸手直接圈住墨宴脖子,方才闹的那点小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乖得要命。 墨宴忍不住又低头吻住他。 一夜温馨。 到了次日,白琅果然没能在往常的时间里醒来。 凤鸣与庄陶庄瑜来找他,都被墨宴给轻易地打发了过去,让他们仨自己去玩。 凤鸣与庄陶庄瑜虽感奇怪,但他们小孩子的阅歷与单纯让他们根本察觉不出发生了何事,只当白琅玩这么几日确实累到了,今日不再来打扰他。 到了午时,白琅才终于睡醒。 墨宴起过一次,但之后还是回到床上陪着他一起继续睡,他睁眼便见到了对面似乎还在睡的墨宴。 白琅茫然地眨了眨眼,腰间的酸痛让他回想起昨夜放纵的一晚。 墨宴是以履行教他的承诺为由,第一次时做什么前都要向白琅解释一遍,还很耐心地给他做足了准备。 白琅全程没有任何的不舒服,倒是嫌过一次墨宴「你好慢」。 之后的一切……那就不是白琅控制得了的。 不过累归累,白琅这一次的体验感还是可以的——倘若墨宴不要总报復似的咬他的话。 他往墨宴的怀里钻,墨宴半梦半醒中下意识就搂住了他,抬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 过了会儿,墨宴才被白琅闹醒,低头便对上了白琅依恋似的眸色。 墨宴轻笑一下,轻吻他的发梢,问:「醒了呀?身体可还有何处难受的?」 白琅埋在他怀里,一手攥着他胸前衣料:「腰好酸,你帮我按一下。」 「好好。」墨宴听话地轻轻给他按揉,力度恰到好处,一点点舒缓昨夜给白琅带来的不适。 白琅终于满意了,待在被窝里享受墨宴的伺候。 墨宴又问:「要用午膳么?现下应当差不多到时辰了。」 白琅不太想动:「不要。想和你待着。」 他耍性子似的补充一句:「你也不许走。」 墨宴自然是依他的:「好,我不走,我陪你一起。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白琅满意了,又抬头,找墨宴索吻。 墨宴笑着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不带情.欲的、温柔亲昵的吻。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两人食髓知味,本就腻歪的感情发展得更加黏煳,凤鸣与庄陶庄瑜他们再邀约时,白琅都会带上墨宴一道出门去玩。 墨宴通常只关注白琅,有墨宴在他还会主动承担所有出门玩的费用,仨小孩也毫不介意地同意了。 又五日时间过去,白琅身体彻底恢復,慕箐芍给他们的休息时间也正式结束。 庄陶庄瑜这次出门待得也足够久,孙方海回到白归镇来接他们回宗门,凤鸣也在思考过后决定自己在修仙界里歷练。 十一月初四,白归镇内又下了场大雪。 白琅与墨宴,庄陶庄瑜与孙方海,还有凤鸣,他们分别站在三个方位,也终究迎来了分别。 庄陶撑着伞,同庄瑜一道踏上那艘顾舒术留给他们的飞舟法器,在飞舟上朝他们挥手。 庄瑜有些不舍:「白琅哥哥,下次你若有空也可以到望远宗来玩。」 白琅没有给他太准确地回应:「若有缘路过,我们会去看看的。」 庄陶庄瑜都是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小孩,他们还:不知道「缘」之一字与修士来说,是最缥缈不定的字词。 他们朝着白琅墨宴的方向挥手,真正告别:「那我们就先走了,白琅哥哥墨公子,还有凤鸣哥哥,再见。」 白琅和凤鸣都给予了他们回应,目送孙方海驾驶着飞舟离开。 飞舟消失在茫茫白雪中,也终于轮到凤鸣。 凤鸣已经知晓他们还有十年,但长大后的本能让他脱离了一些对白琅的雏鸟情节。 虽然他依旧很捨不得白琅,可他更清楚永别是迟早的事情,感情越深便越释怀。 他佯装坦然:「小白哥哥,那我也走了。这段时间能遇到你真的很开心,之后的日子……我们也有缘再见了。」 说到最后一句,凤鸣还是有些难以控制的不舍。 白琅神色和缓:「嗯。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凤鸣怕自己待久了就又捨不得离开,拿出准备好的一根羽毛,递给白琅:「这是……我羽翼上的羽毛,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还是想送给你,就当做是、就当做是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回忆的见证。 「小白哥哥,谢谢你,再见了。」 凤鸣将羽毛直接塞到了白琅手上,化作体型巨大的凤凰本体,洁白的羽翼几乎遮天蔽日,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间,又恍若融入了这天地间。 白琅看一眼手中那枚羽毛,轻轻握住:「我会好好保管的,再见,凤鸣。也谢谢你曾奋不顾身地保护我。」 凤鸣的回应是一声嘹亮的长鸣。 他展开羽翼,最后看了白琅一眼,终于展翅而起,飞向属于他自己的辽阔天地。 第278页 白琅抬头仰望了许久。 原来和好友分别,是这样的感觉。 须臾,他的手心传来一个暖融融的温度。 他侧眸,对上墨宴带笑的黑眸:「我们也走吧。」 白琅轻轻点头,也握住了墨宴的手,十指相扣。 分别不一定是终点,他们也将走向他们自己的——全新的旅途。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