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夫争妻》 第1页 《两夫争妻》作者:潺潺十青【完结+番外】 简介: 暴躁醋精天尊和直球忠犬妖界少主该选谁?情敌是我,我是我自己的情敌? 一个是在火葬场反覆横跳的炸毛醋精,一个是在抢妻中不折不挠的沉稳直球,作为情敌,长得那么像就算了,怎么会是互不相识的同一人?! 祝引楼是天界中淡泊名利的雨司上仙,但时常被天界大上尊赫连找茬,两人明明在朝会上互放狠话、你我互不让步。 然而背地里祝引楼却因为被对方拿捏着把柄,和赫连保持着全天界都假装眼瞎耳聋的非非关系…… 就算如此,赫连还只是说「都是戏耍一场」而已,丝毫没有察觉到失妻危机。 赫连嘴上满不在乎的时候,妖界新主柳岸早已经盯上了祝引楼,三天两头就想着怎么把祝引楼哄到自己手上。 等到赫连想一探究竟是什么货色要撬他墙角的时候,竟然发现那人和百年前的自己长得有八九分相似! 赫连:替身货色?不值得放在眼里。 柳岸:无所谓,我也没把他放眼里。 一边是赫连的暴躁强制爱,一边是柳岸的软磨硬泡细水长流,选谁?可是选谁到最后发现却是同一个人…… 意义双洁 第一章 惦记 谷雨前后早刻,天界上空的诸天纪楼群被薄雾笼了个遍。 天界新上尊赫连正坐在高位上,有些思绪分神的听着众神众仙的交报。 「这洺河一代是最早立春的,如今却渠水不通,不知是谷雨上仙疏忽了,还是雨司大人变忘了……」 说话的是一名顶着黑笼帽的下镇官,正提心弔胆的上报着凡间通水要闻。 原本还在分神的上尊赫连在听到雨司二字后,立马睨了小片刻的眼,向阶下左侧众仙的一水碧色男子看去。 赫连扶着椅沿的手动了两下,笑意不明问道:「引楼,可是失职?」 赫连所唤之人便是掌管天上地下尘世水种的雨司——祝引楼。 祝引楼没有任何神色变化,但倒是看了那下镇官一眼,才回答道:「待臣稍后前去查看再回復上尊。」 「雨司大人倒是也有疏忽之时啊。」赫连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莫不是又同惊蛰上仙玩去,误了事吧?」 话音一落,阶前数人纷纷往祝引楼身侧之人看去。 被点到名的惊蛰上仙,正是祝引楼的至交,也是天界仙中的二十四节气仙君之一的第三上仙宋完青。 宋完青倒也是风轻云淡,甚至比祝引楼的反应更有个性,张口就答:「上尊还是很关心引楼的啊?」 赫连被噎了一口但没有变色,祝引楼不慎对上赫连的眼神片刻后就收回了目光。 「惊蛰倒是通读心术,但本尊担心的。」赫连也不再看祝引楼,「更是凡间一水一木是否得以润泽,你说呢,引楼?」 祝引楼不留痕迹的笑了笑,坦然对之:「上尊所说即是。」 「今日散庭后,雨司大人可要好好查改一番,事后……」赫连换了个坐姿,「亲自来向本尊禀报。」 「是。」祝引楼声音平平,毫无情绪。 在不长不久的庭会结束后,众神众仙各自散去,祝引楼也跟着宋完青出了诸天纪的大门。 「师兄你何必顶他一嘴。」祝引楼无奈的理了理袖子。 宋完青甩开手中的摺扇,爽朗一笑:「他位高罢了,还奈何不了你我,尊师重长他赫连还是记得的。」 祝引楼倒也没反驳,确实是这么回事,「师兄今日有何安排。」 「倒也无事,只是李半欢那厮邀了我去方壶探鱼。」 祝引楼眉头微皱,但也没说什么,两人作别后,祝引楼独自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雨霖铃。 他人刚刚走过雨霖铃前庭,一把细物落水,鲤鱼扑腾争食的声音就把祝引楼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上尊有何事来访?」祝引楼盯着前人说。 赫连正半依在护栏边上,将手中的粮盂放到一边后,拍了拍手起身道:「门前不上锁……」 祝引楼没什么心情跟赫连扯,径直就要越过赫连。 赫连长臂一拦,连人捞进膛口前,凑着对方的耳郭低语道:「何责偷妻郎。」 「松手。」祝引楼有一丝愠色。 「计较什么?」赫连却将人箍得更紧,「责你失职了?」 祝引楼短暂的闭了一下眼,「上尊若是再耽误我去问水,在下又该失职了。」 「雨司大人倒是兢兢业业。」赫连将下巴垫在对方肩上,「除了和那个宋完青搭耍之时。」 「你又知晓了?」 一个「您」字变成「你」字,赫连明显有些高兴,「他宋完青不是说了吗,本尊还是那么关心你呢。」 「那倒是承蒙厚爱了。」祝引楼说。 虽是嘲讽,但赫连心情却变得大好,「明日封神榜开榜了,记得提早回来看。」 祝引楼微微挣脱了一点,「倒也不用如此耻我。」 「周解三在第363名,你满意了吧。」赫连侧过脸盯向对方的眼睛。 祝引楼心里的荣耻碑轰然倒地,但他还是牵强的回了句:「多谢。」 「谢?」赫连挑眉,「谢也该有个谢的表示吧,至少态度是不是该软一点?」 一阵平风压低了两池的水荷,就像压低了祝引楼的身骨,他吐不出一句话。 第2页 赫连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随即讽笑问:「周解三不过是个看楼的文书仙,能跻身封神榜,他是救过你的命吗?」 「这是我的事。」 在这个神妖仙魔和人间并存的世界,什么神啊仙啊各有各样,自然也有荣耻强弱之分,而在天界中,关于这种权威性的证山,唯有封神榜。 封神榜从商纣时期开榜,开史以来就收录了365人,而随着万代演变,除了初代封神榜已为碑古,封神榜的入榜人员也随之变动。 但入榜名额自古还是保留365名,有的靠着前榜主的后裔、遗脉、门人身份入榜,有人靠着本事入榜,各有各能入榜。 而封神榜上有名号的,便划为神,榜上无名或是不参榜争的,基本为仙。 祝引楼就是不入榜争的那类仙,而赫连不一样,赫连是独立于封神榜之外的尊,史前绝无。 「你到底求了周谢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赫连缓缓松开人。 祝引楼感觉身子一轻,「往事。」 「你非要本尊求着你说?」 「怎敢。」 祝引楼避身入了屋,留下了赫连在原地生闷火。 待到祝引楼换了一身薄衣出来,赫连已经将鲤鱼餵饱了。 今日可当真是有耐心,祝引楼心想。 但片刻后,祝引楼心里一乱,心中默问自己:为何会觉得赫连没有耐心?明明他…… 思绪一到这,祝引楼的思弦突然就莫名其妙断了。 「你几时回来?」赫连勾住了祝引楼的一角布料。 祝引楼身体一僵,「问水清楚,我马上回来禀报。」 「本尊说的,不是这个。」赫连直勾勾盯着对方侧颜。 「问水后,我与惊蛰受邀……」 「宋完青和李半欢至少要在方壶厮混半个月……」赫连抢话道,「人家玩乐还惦记你作陪?这么好心?」 新线侣,即在月老的树下公证牵线为伴侣,类似民间的成亲,但又没有那么铁证,一对线侣若是情意不在,去将线剪断即可,两人就再无既定关系。 被拆穿了谎言的祝引楼不慌不忙,只好承认反问:「怎么?惦记我和你做伴了?」 第二章 过往 赫连哑口无言,任由祝引楼走了几步后,又火上心头,将人再次束住在怀。 「你在和谁过不去?」赫连不顾轻重地掐着对方脸颊,逼迫对方直视自己,「本尊吗?」 祝引楼习惯了这个力度,已经不觉得疼了,「上尊多虑了。」 「本尊真是好奇,你在虞池那两百年里到底干了什么,回来对本尊这么生分?」 赫连说最后两个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那您呢。」祝引楼口齿不清,「上尊觉得你对我很亲近?」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赫连潜意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好像缺失了某一块情感的吐露。 最后他只能无力吐出一句:「你倒是厌恶本尊。」 「由不得我吧。」祝引楼丝毫没有想挣扎的念头。 「昔日友旧,背道而驰两百年。」赫连松开对方的脸,换之勾起对方下巴,逼问道:「久得我有些记不清了,那两百年前,本尊搞l过你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赫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随之而来的是祝引楼的一耳光,接着他便疾步而去了。 赫连望着对方的背影,瞳孔涣散,喃喃自语道:「本尊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有没有过这种事,真的会忘记吗?虽说两百年不短,但是对于他们活了近千年的仙神来说,不至于把这种事真的忘之脑后吧…… 赫连焦躁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感觉哪里空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每次靠近祝引楼就会特别明显。 …… 祝引楼乘着自己的坐骑岚鹭前往凡间洺河一带时,脑海里还在反反覆覆迴响赫连那句话。 到底是羞辱还是取证?祝引楼无言以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祝引楼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一个人知道真相,可以承认与否,但是祝引楼的第一反应却是,他也想知道有没有。 祝引楼捂住胸口,感觉到眼前一白,莫名的空白感又出来了。 「难道那两百年里,真的发生了什么?」 ………… 三百年前,梅山。 彼时的祝引楼还是个小后仙,年龄对照凡间也不过十六七岁,身上也没有半点润风水汽。 当然也还不是一官雨司。 与此相反,祝引楼是万世火司祝融后裔与小暑仙君的独子,是身名纯正的后仙,也正因此才有机会受邀来梅山参与武会。 梅山是初代战神清源妙道真君杨戬一脉的地盘,后世封神榜上的新圣战神大基数都是出自梅山门下。 赫连就是出自梅山门下。 两人的巧识算是萍水相逢却又不能不逢。 武会结束后,祝引楼跟随仙伯在梅山暂住几日,看似是修行,实则无拘无束。 祝引楼此时年纪方少,尚有玩性在,将梅山逛了个遍,直到在山北脚下,看到一名同龄男子手里掂着什么发亮的器物,随之就往潭水里扔。 祝引楼定睛一看,那不是武会榜眼的奖器吗。 第3页 「这水不深,明日若有人来戏水,恐怕就拿了去。」祝引楼边说边缓缓走近。 赫连分散的注意力立马集中起了一身冷汗,他虽看到是张陌生面孔,但也无所谓,很快就平静下来回道:「就当行善了。」 「这行的哪门善,拾者知物不还无异于偷,这宝器梅山上下不会有人没见过吧。」祝引楼往潭水里看了一眼。 「……」赫连无言以对。 「怎么,没扣上桂冠名号,心有不甘?」祝引楼问。 赫连也不避讳,大方反问:「那我且问你,武会第一何者人也?」 「梅山门人宋完青。」祝引楼毫不费力就就答了出来。 「没错。」赫连抱臂,「那榜眼者谁人?」 祝引楼有些迟疑,「你?」 「嗯,正是在下,那么我姓甚名谁?」赫连又问。 祝引楼:「这……」 赫连沮丧一笑,「如此,除非桂冠状元,第二不过只是个梯台,无人会在意,一件宝器罢了,器主无名,器件跟着也憋屈,不如有缘人捡了去。」 这番话倒是让祝引楼有些愧疚,但他从不是落风之人,随之调整态度:「先前失礼了。」 「那倒没有。」赫连放松一笑,这个坎算是默默翻过去了。 祝引楼感觉气氛缓和了,于是主动问起:「可问公子姓名?」 「赫连。」赫连回道,又补充:「长留弦骨,梅山留徒赫连。」 祝引楼疑惑,「赫连?这不是个姓吗。」 「确实。」赫连忽而腼腆一笑,「我本是圣物残骸化身为人,本就无根无名。」 这立马就引起了祝引楼的好奇,不由得立马心里萌生出揣测对方是什么东西化身为人的。 接着,赫连也立马追问:「那么,我可知仙客姓名?」 祝引楼回神,立马作揖,答道:「坪洲祝引楼。」 …… 「你们梅山倒是个好地方。」祝引楼躺在一块大裂岩上,望着无边的上空道。 赫连就躺在祝引楼身侧,也同样望着上空道:「是吗。」 「你和你们大师兄宋完青关系不好吗?」祝引楼突然问。 提到这个名字赫连就蹩眉,「你怎么知道。」 「他,也是我的师兄。」 赫连惊讶得立马坐了起来,「啊?」 「他早年拜于我义叔雨司门下,后来被我义叔转送来了梅山这里。」祝引楼不惊不澜。 「你是说雨司白山俞?」 祝引楼点了点头,「家父正是火司,俞叔同我父亲是友交,但我双亲仙逝早,我由俞叔照养了好些年,和宋完青师兄百年前就认识了。」 一时的信息汇入让赫连有点应接不暇,但同时也有些难言之感涌上心头。 「师兄为人我知晓,他绝非有意与你敌对。」祝引楼也跟着坐了起来。 赫连还是很苦闷,「我与他并非关系不好,只是我们各有志在而不同,我知他能力在我之上,我又并非想抢他的日后梅山门主,只是时常峙论罢了。」 「非也,师兄他并非想做门主。」祝引楼说。 赫连好奇心起,「这?」 「相反,师兄想出人一等的目的,而是离开梅山。」祝引楼说到这,脸色有点复杂。 赫连明显觉得对方在逗他,「想离开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祝引楼摇了摇头,沉重道:「是我义叔雨司强行把他困在梅山的。」 「为何?」 「为了让他们师徒不再相见。」 赫连感觉自己嗅探到了不能听的秘密,「这,怎么……」 而祝引楼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有些言无忌惮:「因为师兄他对师父做了歹流之事。」 第三章 亲近 「啊?」赫连一时没听明白。 「哎。」祝引楼突然也觉得说这种事实在无礼,「这个,总之……」 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没有什么饭后闲谈他人琐事的喜好,但话到这了难免气氛有点诡异。 「雨司不是,咳,男子吗。」赫连抓马的摸了摸鼻子。 祝引楼也觉得这个事不该说,但也不觉该打谎下去,「这天上地下,断袖仙侣虽鲜闻,但也是正态中事。」 「也是,也是。」赫连转回头继续看天。 「对了。」祝引楼瞥了身侧人一眼,「三日后我等就要动身回坪洲了。」 赫连瞳孔缩了一下,「如此之急?」 「在梅山也有将近半月了,哪有赖着做长客的道理。」 …… 祝引楼回到坪洲后不久,就开始偶尔收到了赫连托骑倌送来的问信,祝引楼欣喜,两人一来一回的,半月就是一封书信。 「问引楼,何时再来叙汝兄长完青……赫连书……」 祝引楼坐在水榭庭下,轻捻着信札低语,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来人。 「是叙完青者,还是赫连者?」 身后来声把祝引楼吓了一跳,他立马把手中的信揉成一团,惶恐起立,「义叔……」 上代大雨司白山俞拍了拍对方的肩,「坐下吧。」 「是。」祝引楼心虚的坐到了对方对面。 白山俞虽然是长辈,放在人间,也不过比祝引楼大个十岁而已,还是正直青壮年的润泽之年,面相虽薄情却又风姿特秀。 第4页 「可是见到完青了。」白山俞主动问。 祝引楼不慌不忙,「是的,义叔。」 「如何。」 「师兄一切安好,还一举夺得武会桂冠。」 白山俞轻轻颔首,「嗯。」 祝引楼打量着对方的脸色,丝毫猜不透对方是在什么心态下问出这种话的。 毕竟,师兄宋完青趁着自己师傅不胜酒力,抱贼心束着白山俞乱合一事自己可是亲眼撞见的。 「那义叔,可想过去探探师兄……」 「不必了。」白山俞斩钉截铁。 祝引楼是理解两方心情的,但他更偏向于他们师门能和睦如初。 「引楼口快了。」祝引楼作愧。 「近三月常有骑倌来访,信出者皆是这赫连者……」白山俞看了一眼石桌上的信封,「可是长留者人?」 祝引楼将手中的纸团握的更紧,「义叔怎知?」 「千年前,我与汝父曾与燃灯道人去过长留,是时道人为了修復一件古器,其中有件残物至终无法归位,最终那残物就留在了长留,近百年后残物化身为人,听说那人就叫赫连。」 祝引楼一听就知道此赫连即赫连,但也不好作出欣喜色,「正是他。」 「不过为叔也听说,这人在梅山门中不被同窗重待……」 毕竟梅山背后的神碑可是二郎真君立下的,千秋万代过去了,是神是仙都多少有些门脉攀比,赫连一个只有姓没有名的无根之物,是免不了被部分人轻视的…… 「坪洲离梅山确实遥远,若是引楼高兴,下月为叔大婚,你唤这赫连随他师伯一同前来坪洲叙叙旧……」白山俞道。 祝引楼还没产生后半句的喜,先是惊讶于前半句的疑了,「您要大婚?」 …… 赫连跟着师叔师伯们来到坪洲时,距离白山俞的大婚之日还有足足七天。 这七天里祝引楼和赫连一直呆在一块,再加上白山俞忙着婚事,丝毫没时间管祝引楼,两人才更是形影不离。 垂钓,折柳,傍山依水……能玩的两人都玩了个遍。 「那你可见过雨司大人的妻侣了?」赫连一边说,一边盘着腿擦拭手中通体注红的编笛。 祝引楼目光扫过对方正在动作的手,心生感觉那双手大抵是厚实而温柔的。 「没有。」祝引楼说,「只知是红鸾星吉公主的十代遗弦。」 「如此。」赫连点了点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赫连把擦拭好的笛管放在大腿上,「不知为何,竟会替你师兄宋完青那厮感到惋惜。」 「不也是你师兄吗。」祝引楼牵强一笑,「是我义叔不准他来的。」 赫连没有丝毫惊讶,但还是问了:「怎么?」 「师兄他被送到梅山后,坪洲就设有了结界,就为了不让师兄他再见到义叔……」祝引楼看向某一处,似乎用可以看到那些肉眼见不着的结界层一般。 气氛沉默了片刻后,赫连举起编笛,主动开口:「那个曲,我昨晚回去学了,我教你。」 「现在?」祝引楼看了看四周。 「现在不行吗?」赫连也跟着看了看周围。 「倒不是。」祝引楼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怕吹邪了,被别人笑话了去……」 赫连顿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怎会,很简单的,保证一学就会,信我。」 祝引楼不太自信的结过编笛,听对方细讲了一遍吹法和曲要,然后试着吹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笛声中,祝引楼确信自己没有这块的天赋,「这,我不行。」 「再试试,嗯,再试一下。」赫连手穿过对方后背,半个胸膛微贴在对方背上,一手端住编笛左端,一手堵住另一端的声孔,近语道:「吹。」 祝引楼浑身战粟,僵硬了片刻后听话的往笛口里吹气去,而赫连用自己的五指替对方不紧不慢的变换气孔。 半曲《鹧鸪飞》就这样轻易地从笛管中飘逸而出,空旷的半山腰地将空灵悠扬的笛声一遍一遍吹远,藏匿到夜色里。 调到高处,祝引楼突然不会换气了,绵延的笛声就此中断了,他尴尬地将唇与笛口分开来。 半晌后,赫连张开两臂将祝引楼套于身前,探头过对方肩膀,扶着编笛两端直接对着笛口吹下去…… 后半曲吹的是什么祝引楼到最后也没听明白,脑海里尽是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以及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那个两人共用的笛口…… 曲到尾声,赫连还意犹未尽的在笛口上停留了片刻,才把编笛放回对方手上。 虽曲声落,而心跳声却不止。 第四章 隐晦 赫连嘴微张准备打破这沉默的现状,结果祝引楼嗖的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 赫连也慌了,立马就追上去。 两人一言不发的,一前一后走了一大段路,祝引楼不敢回头,手里死死抓着那管事因的笛子,心乱如麻。 就这样,两人从后山的谷湖走到了祝引楼和白山俞门脉的住处——浣溪沙,此时的浣溪沙已经是灯红喜庆,张灯结彩,就等着新人进门了。 竹编的水上长廊随着两人的脚步发出吱呀作响的急步声,突然一阵风来吹飞了一块挂在廊壁上的红锦,直接蒙盖住了祝引楼的上半身。 祝引楼眼前一红,还没来得及反应,连人带布的就被推到了竹壁上。 第5页 然后就是一个人形逼近,接着一股力量隔着那块红锦布压在了自己的唇上。 祝引楼瞪大眼,全身神经绷成弦,片刻后那股力量离去,人形也随着吱呀作响的脚步声拉开距离。 祝引楼掀下头顶的红锦,转脸只见赫连疾步而去的背影…… …… 翌日,两人一整日都没有碰到过对方。 祝引楼晚上回到房中,把垫在枕头底下的那块红锦拿出来展开看了看、摸了摸,然后又整齐叠好,又展开盖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 连着两日,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一是祝引楼突然要替白山俞忙了些事,二是两人吃住的地方一南一北,压根没有自然碰到的可能。 直到白山俞大婚前一天傍晚,祝引楼回住处时,才在自己的阁楼下看到了等候多时的赫连。 两人四目对望了片刻后,赫连才磕巴道:「我,能找你吗,我,有事……」 祝引楼走近几步,保持了两米距离后,才慌心问:「何事。」 赫连嘴皮动了动,编不出来什么事,只好圆场:「明日,明日喜宴结束我同师伯他们就回梅山了……」 「好,好走……」祝引楼藏在宽袖下的两只手握成拳头。 见对方似乎有些生分了,赫连更难堪了,准备好的说词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来取回笛子。」 祝引楼拳头松开,无力回道:「我这就去取下来还与你。」 没等赫连想好回答,祝引楼就快步上楼去了。 「我在说什么啊我。」赫连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祝引楼没一会儿就下来了,铁直的盯着对方看,然后将编笛直接递到对方面前,「还你。」 「我……」赫连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接了过来,「去吃晚茶吗。」 「不渴。」 「那。」赫连起了冷汗,「一块儿再走走白汀?」 「……」祝引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火气。 赫连用手中的编笛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衣袖,「行,行吗。」 「我。」祝引楼心虚地看了周围一眼,「我只是当给你送行。」 「好,好……」赫连一个高兴就把笛管别到腰后,勾了一下对方的衣袖,「走吧。」 祝引楼感觉更心虚了,事情走态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了。 白汀位于坪洲的背坡,几乎不怎么有人来,两人沿着水岸走了半圈后,赫连才主动开口:「你,还作我的气吗。」 「好端端的,我作何气了。」 「那你高兴吗?」 祝引楼难以置信的背过身直面对方:「有话直说。」 「前两日,那个……」赫连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是我做的。」 祝引楼被激得耳根发热,脸红心跳急道:「我知晓。」 「那你,可还置气我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祝引楼不自觉地压低了眉头,「更何况隔了块料子……」 赫连一个箭步向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祝引楼盯着脚下两人重合的黑影,也没有退步的意思。 「那我现在,不隔着料子,可以吗。」赫连用食指碰了碰对方的手背。 祝引楼嵴骨一凉,随之是莫名的发麻,赫连见他没有迴避,甚至大胆的勾住了对方的中指。 「我,我还没,没考虑好……」祝引楼头快垂到地上去了。 「现在呢,现在考虑好了吗。」 祝引楼真当是豁出去了,咬着唇闭死眼睛勐地就往赫连脸上点了一下,然后甩开对方急沖沖地跑了。 赫连半天作不出反应,待他回过神,祝引楼已经跑了半边天,赫连又骂了自己一句后,迈开腿就追了上去。 祝引楼本来就心慌,听到身后的追赶声更急了,步子迈得更快了,险些就要踩空跑了。 柔软的沙汀地被两人踩出一深一浅的脚印,赫连追得飞快,眼看就要追上了,直接就拽住了祝引楼的衣物。 结果祝引楼不慎踩到衣衫下摆直接就是往前扑去,赫连眼疾手快立马捞住对方的腰,两人还是重心不稳侧摔了下去。 好在赫连护着,祝引楼脸上才没摔出一脸沙来。 「放手。」祝引楼背对着对方,手贴在沙地上有些刺挠。 赫连两手环着对方的腰,充耳不闻:「为何要跑?」 「彼此彼此。」祝引楼气急败坏。 赫连将额头抵在对方后脑勺上,「那天……跑了是我不对。」 「你……」祝引楼想问的话多了,但是能问出口的寥寥无几,「那般做,是为何。」 「情不自禁。」 …… 两人从白汀回到浣溪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你松手,我要回屋了。」祝引楼难为情的晃了晃两只勾在一块的手。 赫连听话的刚刚松开一点又立马抓紧了,「不。」 「你,犯何毛病……」祝引楼话都不敢说的太大声。 两人一推一就的进了阁楼,祝引楼被推到帐帘下,赫连一手扯下帐帘的繫绳,两人被素色的帘幕圈围与外界隔开来。 密闭的环境压低了两人的胆怯,赫连时不可待先亲了对方脸颊一口。 怪异的冲动感再次袭来,祝引楼两手主动攀上对方的肩。 两轮鼻尖交意后,亟不可待的四片唇瓣才如漆似胶的互究起来。 第6页 隐秘而晦涩的感觉充斥着全部,赫连抱紧了对方又放,放了又立马抱紧,好像是寻得了最珍贵的器物般,爱不释手。 第五章 泛泛 回忆在此断截,乘鹭直下的祝引楼捏了捏眉心,好像每当回想起他和赫连初露心意的那一天,身体都会有种死水附身的劝退感。 他想不起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模稜两可的只觉没什么好回望的。 因为次日白山俞大婚一事,不了了之。 那日白山俞还没迎来送亲的长队,而困在妖层下府的祸斗借得外力突破地层,烈注直浇凡间百水道。 祸斗妖兽在长江中道筑起万丈高柱直逼天界中庭,众神众仙随着当尊纣王天子一同压火,虽阻止了天裂,但却造成了天火散花直落凡间。 不过两个时辰,凡间已是生灵涂炭,满目疮痍,众河神水仙倾力灭地火可终是雨打黄河,九牛一毛。 是时,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开天河灭地火。 白山俞作为天河总督,没和任何人打招唿就决定开河,而开了天河再封堤坝就需要开河人拿命封闸。 祝引楼眼看着失亲之痛要再次降临,想竭力阻止,却被听了白山俞安排的赫连死死控制。 他眼睁睁看着天河水直抚人间,也眼睁睁自己在世上最后一位不是至亲却更胜至亲的白山俞化作神杵封住了水闸。 宋完青因此次天地大乱才得以突破了结界进了坪洲,最后看到的却是已经化身为杵的白山俞,阴阳相隔。 地火灭了,但是天灾四起,妖魔鬼怪蜂拥天界中庭,乱战竟持续了三月。 经此一战后,数仙神陨落,当尊纣王天子以一换百结束了天乱,而赫连更是以无名俊杰之力立下赫赫战功,更在众仙换阵之际一人守住了整个瀛洲。 但那时的祝引楼已经因为重伤将陨被送去千里外的虞池聚魂。 待到一切重开,天界太平,封神榜重排,玉鼎真人炉卦落定天界新尊出自梅山,且是位独臂新圣。 正在众仙神期待着那位新尊出现重持天界时,护着百仙节退,一人护住整个瀛洲的新战神,梅山门徒赫连,竟单着一只手回到了天界新核——诸天纪。 在祝引楼聚魂的那两百年里,他如尸体般半睡半醒,他并不知道坪洲已经从世间消失了,也不知道宋完青作为一代新战神却主动退出封神榜,甘心成为一名节气上仙。 当然也不知道赫连做了天界的新尊,但他知道两百年里,赫连都没有来看望过他一面。 祝引楼醒来后,在知晓了所有变动后,消沉着又在虞池修行了两年。 而他和赫连再重逢,除了一些难言之隐的意外,再加上雨司缺位百年无候补之人,鼎卦指名祝引楼后,赫连亲自来请他出山的。 两百多年没见,两人见面却如临大敌一般生疏。 「告知我一声便是,何必劳烦上尊亲自出马。」祝引楼话是这么说,却看都没看一侧的赫连。 赫连一动不动,淡道:「宋完青不准本尊来见你。」 祝引楼正在拨茶的手顿了一下。 「宋完青当真是恨本尊。」赫连走了两步,「要不是出了这么个事,他未必会准本尊踏进虞池一步。」 祝引楼轻笑,「上尊何必自贬身位。」 「宋完青把他的修为都压在了这里,毕竟,天河水口就在这,白山俞的仙骨也在这,本尊也不想在这找麻烦。」 祝引楼心口缩紧,他并不知道这些事,醒来后不久,宋完青倒是和他说了许多事,但是赫连说的这些,他一律不知。 「那如今真是麻烦您走这一趟了。」祝引楼合上了茶盖。 「你是在怪我这两百年没来看你一眼,还是怪我没跟你一起阻止白山俞,或者是怪我在瀛洲时没选你……」 两人目光对上。 当年在瀛洲大劫,众仙神被困在两鼎之中无法换阵,一小鼎中被困的是祝引楼和白山俞原配等几位小仙,另一鼎是近百位仙神,劫难落至,赫连只能先带着一尊鼎走。 万般中难,赫连先把大鼎中的百仙神送走了,再回来救祝引楼时,为了保护他人,祝引楼已经被祸斗分身打得魂飞魄散。 在宋完青的接手下,祝引楼得以脱难,但也是九死一生,而赫连也因此一人单战百魍,死守瀛洲。 「你我不过,泛泛之交,救与不救,救早救晚,我何责该有?」祝引楼垂下眼眸。 「泛泛之交?」 「泛泛之交。」 赫连下意识就要反驳,但却哑口无言。 祝引楼给对方倒了杯茶,「不过梅山相识一场,书信几笔,你我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赫连盯着茶杯看了许久,反覆回味祝引楼的话,却找不出任何让他觉得心里酸涩的漏洞,最后只吐了两个字:「确实。」 「明日我便动身回诸天纪。」祝引楼道。 「先回雨霖铃吧。」赫连又补充,「坪洲不可能重建了,雨司督地设在了雨霖铃。」 百年流转间,竟如此物是人非,祝引楼难为苦涩,道:「上尊有心了。」 「本尊记得你说过,雨霖铃是个好地方。」赫连抿了一口茶。 祝引楼眉头微动,「何时?」 赫连盯着茶水的眼睛又看向对方,「在……坪洲时?」 「雨霖铃终年阴冷,不见半株花色,何有好地方的说法。」祝引楼嗤鼻,心想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第7页 这话更是让赫连觉得迟疑,「你不想去?」 「上尊要我去,我还有不去的道理?」祝引楼说。 赫连愣了愣,才缓缓道出:「本尊怎记得你说过,你想压压身上的火气,想去雨霖铃看看……」 「我倒是不记得我这么说过。」祝引楼一本正经,「而如今我不过是一潭水生,也不需要压什么火气。」 赫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错,祝引楼魂飞魄散后来此地聚魂早已经脱胎换骨了,就算是火司后人,此时也再无半分火性在身上了。 「那就当我在白汀听了一席空话吧。」赫连无奈地放下了茶杯,「行,那我就,不叨扰雨司大人了。」 祝引楼还没想明白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赫连就起身走了。 「等等。」祝引楼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对方的背影。 赫连缓缓回过身,「嗯?」 「我曾说与你过什么空话?」祝引楼问。 赫连看着眼下的男子,清润而风姿轩朗,却已没了曾经那般温暖近人。 赫连思索了片刻后,从令人迟疑的记忆里抽出一句原话回道:「你说你想去看雨霖铃。」 「……」祝引楼无言。 赫连又补充:「希望是与本尊同去。」 第六章 白主 祝引楼平日里基本没有什么要事,一闲下来总是会想到一些零散的过去。 回忆总是会出奇的伤人,明明感觉不记得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却又因为故人时常纠缠左右而让回忆不断涌现。 祝引楼很快就到了洺河一带,看了近百里内的水道,果然如上报所言,压根没有通水。 他沿着支流往主干的源头去,不过两柱香时间,就发现主干水道出了异常。 「这水竟是倒流往东?」祝引楼心中默念。 他又沿着水流方向走,不久后就被引到了一个幽深的山谷里。 没注意脚下,一步就是一个风化了的人头骨。 祝引楼见怪不怪,自言自语:「到妖鬼领界了吗。」 绕过一块大岩壁,汹涌的水声愈发大声,祝引楼定睛一看,果真是一群僵鬼在运水。 他正要上去交涉时,头顶传来了一句男声:「仙者意何为?」 祝引楼转身抬头一看,瞳孔骤然放大。 半枯死的老柳树上傍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男子一脸温色,五官中正而又有些顽爱,他编在耳后的两根细辫垂落空中,盪得人心微动。 但祝引楼不是因为被两条细辫盪了心,而是面前这人,和赫连那厮的脸……实在太像了。 但,不是像现在的赫连,而是两百年前的赫连。 「仙者?」 「……」 祝引楼眉头一皱回过神时,男子已经不知何时利落的下了树,已经立在自己面前了。 「仙者怎么失神了?」男子继续问,语气不惊不澜。 祝引楼很快调整了状态,客气道:「无事。」 没等对方回话,祝引楼又说:「此地可是兄台地盘?」 男子唯有诧异,但很快还是回答了:「正是。」 从方才起,祝引楼就感知到了对方大抵是只妖,估计那边小喽啰也是他的手下。 「想兄台应该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在下此次前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这洺河水事……」 「可问阁下来路仙职?」 或许真是这张脸的缘故,祝引楼戒备心都提不起来:「天水总督。」 「原来是雨司上仙。」男子一副明白了的表情,「有失远迎。」 对方这张温文亲近的脸让祝引楼有些心里受挫,「客气了。」 「说来虚愧,这洺河水我本打算借两日就还的,奈何鹿河迟迟不见降雨,我等不得不引水先用为快。」男子不急不忙的解释道。 「鹿河?」祝引楼眉头微动,才后知后觉的警觉起来,「那我可问阁下是?」 男子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他随之答道:「谣冢,柳岸。」 「妖炅山白主?」祝引楼戒备心立马拉满。 这妖鬼魔怪四恶分家后,妖界当了恶头数千年,而近几百年来妖界大首,一直是妖炅山山北符王相柳坐位,而不久前这符王收了个养子,三界称之为新白主。 新白主,柳岸。 「正是。」柳岸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可问仙者姓名了吗?」 祝引楼想想,对方这等身份都亮出来了,自己也没必要继续打幌子,「祝引楼。」 「雨司上仙竟是祝姓?」柳岸好奇。 祝引楼用无数次跟别人解释的话回答道:「我确实本是火司后人,中途变术罢了。」 「原来如此。」 看着客套得差不多了,祝引楼也没忘水那事,马上就提:「既然如此,白主可把洺河水放还回去了吗?」 「这当然。」柳岸往左边走了几步,手一挥,那一群小鬼小妖就不见了,河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流回原本的河道中去。 见水都回去了,祝引楼心里也没了顾虑,但也没想着马上就走。 柳岸也是热情,立马就过来问道:「我看时日尚早,祝兄可否愿意到谣冢喝杯茶,也让在下尽一下地主之道?」 「这恐怕有损白主身份。」祝引楼走过的地方不少,妖核地界还真没去过。 柳岸摆摆手,「怎会怎会,若不是借了这洺河水,谣冢山上的茶树恐怕早就枯死了,也当是给雨司上仙赎罪了。」 第8页 「茶树?」祝引楼好奇,「谣冢还会种这等东西?」 「这天下太平了,妖鬼魔怪也得过清闲日子啊。」 说着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的走到一块了。 祝引楼倒是不在意了,这天下太平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到妖主家里喝茶。 真到了妖炅山,祝引楼还是被震惊到了。 妖炅山两百年前因为那场大难,地裂为二,山北称之为陵玦,是符王相柳的地盘。 而山南称为谣冢,是符王其养子白主的地盘。 祝引楼本以为这里会野草丛生,尸横遍野,俨然没想到这地方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小妖小鬼们耕种劳作,小摊小贩随处可见,除了头顶上压着一大片黑云以外,这里几乎是人间无差。 有认识柳岸的小妖看到后,热情洋溢的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唿,柳岸大方回应,祝引楼有些不适应的也回了礼。 「没想到白主贵为首,却和小妖亲近如亲。」祝引楼发自内心说道。 柳岸笑了笑,「人也好,妖也罢,何来三六九等之分。」 祝引楼扭过了脸,他实在不太想面对对方那张笑脸,总觉得是见到了以前的赫连。 就连这股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劲都那么像。 但他同时也想到了现在坐在天界高位上那个赫连,想到对方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就觉得有些落差。 柳岸的住所在半山腰上,看起来大抵也算是个宫殿,但有些冷清,他引着祝引楼在一处亭台落了座,当真沏起了茶。 席坐间,两人心照不宣的也没说什么忌讳话,只是侃侃而谈一些民间见闻。 祝引楼当真觉得对方这人还挺有意思,如若算个朋友,也是好事。 就不知道如果被赫连知道会如何了。 「实不相瞒,我从见到祝兄起,心生故感,似乎先前就见过了一般。」柳岸拨了拨了茶盖。 祝引楼顿了一下,从容道:「大概是白主本身平易近人的缘故罢。」 「这。」柳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兴许吧。」 第七章 早饭 柳岸把祝引楼送出山外时,已经是打灯笼的时辰了。 话说得好,初入鬼门不闭眼,柳岸也没有留客的道理,任由祝引楼去了。 祝引楼也没有立马返回天界,而是找了家凡间客栈落脚了。 他想到柳岸说谣冢附近的鹿河迟迟没有雨,估摸是宋完青真给疏忽了。 好在鹿河一带只有妖居没有人住,否则这事上报到赫连那儿,不知道赫连又要怎么为难他和宋完青。 半夜,睡意不深的祝引楼几声动静惊醒,他坐起身一看,只见黑暗里坐着一个人形。 片刻后,祝引楼松了口气,蹩着眉头质问道:「上尊半夜不休息,来这里叨扰我睡觉做什么?坐着等吃一口民间的早饭吗?」 赫连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理所应当调侃回道:「那等天亮了就有劳雨司大人去买了。」 「没事就滚出去。」祝引楼干脆躺下闭上了眼睛。 赫连知道对方是真来气了,于是语气好了点:「问水一事解决了吗。」 「嗯。」祝引楼不耐烦道。 「怎么去了那么久……」 「哪敢不敢疏忽大意……」 「本尊一直在等你回来看榜。」 祝引楼愣了一下,放榜一事他早就忘了,这个时间对上天界,天界已经是次日近午了,而凡间还是三更天。 「看榜还是看我笑话?」祝引楼捂着被子哼了一声。 赫连有些不悦,「你不信本尊?」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你的要求本尊已经办了。」赫连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态度是不是应该对我放软点。」 祝引楼深唿了一口气,平静道:「上尊此行辛苦了,请回吧。」 「本尊想吃早饭。」赫连说。 祝引楼气得坐了起来,「你吃过了才下来的吧。」 「那是天上的,本尊想吃凡间的早饭不成吗。」赫连无理道。 祝引楼没有心力跟对方讲理又躺下了,「那您自便吧。」 「那你睡吧,本尊就坐在着,等天亮了你去给本尊早饭回来。」 祝引楼不再搭理他,而是在心里祈祷天永远不要亮最好了。 快天亮的时候,赫连才起来走了两步舒展身子骨。 祝引楼睡得挺沉,丝毫不戒备赫连的存在。 其实他们也睡过不少了,但都是差点意思,赫连除了强来,对祝引楼一点招也没有。 赫连俯下身,犹犹豫豫地亲了对方额头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楼下的叫卖声越来越多时,祝引楼总算是醒了。 他面朝着床里面,睁眼有好一会儿了才慢悠悠的转过身去。 人已经走了。 每次都如此。 祝引楼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心想着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但是忍不住会去想赫连来过的事。 赫连经常会来找祝引楼过夜,难堪的事情也做,或是单纯坐着喝茶一夜的无聊事也做。 但是,祝引楼每次醒来时,赫连早就走了,就算他们夜里做了赤裸裸的事情,赫连也不会多留一会儿。 给人自由又沮丧的感觉。 …… 几日后,宋完青从方壶回来后,就马上奔到了祝引楼这儿。 第9页 「悬崖勒马应该的。」宋完青摇了摇头。 「怎么说。」 「李半欢这人吧。」宋完青说,「城府太深了。」 祝引楼已经习惯了,于是敷衍道:「他还算是实在的。」 「不实在的是我。」宋完青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对了,有一事想问问师兄。」 「说来听听。」 祝引楼思索了片刻,「师兄可知妖炅山白主?」 宋完青手撑着脑袋,「相柳膝下的养子?」 「嗯。」 「一根骨头罢了,百年来没听过这厮有什么动作。」 祝引楼:「骨头?怎么说。」 「据说相柳在瀛洲海下落难时,捡拾到了一根人骨器物,带回妖界后不久,那根人骨竟生出了活肉,活生生养出了魂魄,还成了人形,相柳感觉这厮不一般,就收门做了养子。」 天下奇闻层出不穷,这也算不上什么稀罕见闻,只是柳岸那张脸长得,未必太巧了。 「怎么了?一脸心不在焉的?」宋完青用扇子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祝引楼摇了摇头,「无事,只是好奇心起。」 「对了,引楼你今晚可有闲余?」宋完青本来准备要走了,突然又想到点事。 祝引楼:「有倒是有,师兄有何事?」 「我有几好友再下界摆桌盛请,其中有一兄台向心上人慾求亲,需要一场及时雨,我是托客,不便脱身,你代我如何?」 祝引楼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还是件牵线搭桥的好活,他自然是乐意的。 傍晚时刻,祝引楼换了一身轻装就准备去随宋完青下凡去,却碰到了刚刚进门的赫连。 赫连从头到尾打量了对方一番,「本尊刚来就要走?」 「上尊也可以不来。」祝引楼回道。 赫连围着祝引楼走了圈,最后手停在对方后腰上,「不过十日不见,雨司大人好像瘦了。」 「上尊若是这么闲的话……」 「本尊看你更闲。」 祝引楼干脆抬脚就要走,却被赫连横捞住了腰。 「入夜了,你准备上哪去呢。」赫连比对方要高不少,宽厚的身形好像把人控在了一堵墙前。 「下界戏耍,怎么,违逆天律了?」祝引楼实话实话。 赫连抓住对方的一只手掌,用不可抗拒的声音又问道:「与何许人等?」 「我等私事,不便告知上尊。」 赫连突然笑出了声,「宋完青在天中门外等着呢,这也不能告知本尊?」 「……」祝引楼几乎是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很怪异。 赫连将脸颊贴在对方耳鬓旁,语气缓缓道:「宋完青早就不是当初人了,半个天界都是他的姘头,跟他厮混在一起好玩吗?」 「上尊当真是会说话,卑职与师兄来往交集还不需要您的关心吧。」祝引楼纹丝不动的,他也是算习惯了对方这样的举动。 赫连啄了一口对方的耳郭,轻吐道:「他连自己的师傅都敢睡,你这么放心他吗?」 第八章 趣闻 「啪」的一声,祝引楼将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赫连脸上。 赫连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麻木了他的思考,一时半会没有反应。 「赫连你说话不要太无耻!」祝引楼是摆明的怒了,「你轻贱我可以,不要拉扯到他人!」 赫连咽了咽口水,面无表情的正回脸:「本尊轻贱你?」 「滚。」祝引楼眼神坚定得像块烫热的铁。 赫连一把揪住对方的衣口,将人提近自己质问道:「自从本尊坐上这个位置,你才是越来越轻视我吧?」 「上尊说话倒是威严,无需证词也是理啊。」祝引楼更是怒不可遏,这么过激的对峙还真没有过。 赫连盯着要眼下人的双瞳,渴望从里面看出来点什么,但没有一样是他想看到,「你对别人倒是有情有义,到本尊这里怎么就自诩清高了?」 「泛泛之交罢了,上尊妄求什么情真意切。」祝引楼看似吐字迅速,实则也明白自己自欺欺人了。 「好一个泛泛之交。」 「……」 赫连大手掐住对方的下巴,迫使对方张l开嘴,怒沖沖的吻封死了祝引楼口不择言的嘴。 祝引楼睁大了眼,立马往对方脖侧噼了一掌将两人分开来。 「你到底恨我什么!」赫连骤然狂怒大喊。 祝引楼死死盯着对方,他心里根本也回答不来这个问题,「我们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任你戏弄。」 「好一个任我戏弄!」赫连忍不住鼓起掌来,「为了让周解三那个愣头青入榜,求我、让我睡的时候你倒是一字不提戏弄。」 祝引楼被戳到难堪点,脸色黑到了极点。 「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去天经阁到底想看什么,周解三开出这种不要脸的条件你都肯答应?」赫连袖子下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却无处可施。 祝引楼这次依旧保持住了理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激将而将事情原委道出,「上尊这么神通广大,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 「……」 「怎么,自贬身价的事情果然还是做不出来吗?」祝引楼冷笑,「我还以为上尊多在乎我呢。」 赫连气得要把对方看穿,咬牙切齿道:「是啊,本尊有什么必要在乎你。」 第10页 「那就滚。」 「……」 见赫连没有动作,祝引楼已经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他干脆自己转身就要出门去。 然而没走两步,后颈突然就被抓住了,他闷哼了一声,随之眼前天旋地转,赫连不费劲的把他扛到了肩上,大步向屋里走去。 赫连一脚踢开祝引楼的房门,毫不怜惜的将人摔到了床榻上。 祝引楼还没来得及动作,身上就增加了难以推开的重量,「放……」 「闭嘴!」 赫连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另一手慌乱的处理着碍事的布料。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祝引楼也算是木头到了燃点,他抽出手来作势两下,挂在床边的一把短箭装饰物就飞到了他的手中。 赫连正因为一手难解衣带而焦虑之时,一针剧烈而锥心的刺痛在肩上炸开。 祝引楼趁此用力推开对方,衣衫凌乱的跃下了榻。 「站住!」赫连面目狰狞的捂着肩膀,不断迸出的鲜血浸开了衣衫,「看我不要了你的……」 本来就要出房门的祝引楼听到这话立马就回头了,「要什么,要我的命吗!」 赫连含痛吸了一口气,「本尊不是这个意思。」 祝引楼转身就走了,这个他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要说自从祝引楼从虞池回来担任雨司后这段时间里和赫连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一步步变成针锋相对的局面,还真发生了不少事。 不少事也是全天界都看在眼里的,无非就是统一认为当年白山俞决定牺牲自己换取大局时,赫连没有跟着祝引楼一时阻止,反而死死按住祝引楼的头,让他看着至亲跳进天河里,两人从此恩断义绝。 「不对啊,要说是恩断义绝,那雨霖铃的门上尊一进一出的,也对不上啊……」 「那是后来了,这雨司啊多少有点怨气在身上,一开始一月一次的朝会都不肯来,这官威大的,你说上尊能忍吗?」 「那后来呢?」 「后来上尊就把朝会改成了一月三次,三回逮到雨司来一回也好,就想着法子刁难他,你们新来的小仙那是没见过当初朝会上的那场面,雨司压根就没把上尊放眼里。」 「既然雨司这么嚣张,上尊干嘛还留着他啊,不是给自己找心烦吗?」 「雨司上仙虽然是犟了,但是在岗能力是一流的啊,要说上尊为啥刁难雨司上仙,背后还跟那个宋完青脱不开关系……」 「惊蛰上仙?」 「谁不知道那天河里的神杵是两上仙的师傅啊,这两师兄弟或多或少对上尊都有怨气,一来呢三人不对头,二来就是,这宋完青风流成性,雨司常年不见人影的,多半是跟宋完青在鬼混呢……」 「这跟上尊调朝会有什么关系?」 「见不到人嘛,雨司不听上尊的,但是宋完青听啊,这朝会一改,宋完青来了,他雨司能不来嘛。」 「都是老熟人了,上尊有为何要为难两位上仙啊。」 「那个可没人猜透,不过啊,反正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搞到一块了,谁都说是雨司主动那个的……毕竟跟宋完青师出同门,多少沾点……」 两名小荷仙抱着两朵大荷叶,津津有味听着老莲姑讲着天界趣闻。 好巧不巧此路段是出天界的必经之路,祝引楼正往这边走出去。 此地设有一个大中园,是仙神平时的消遣闲谈之地,简而言之就是抱团八卦的地方,也是天界信息的中心处。 对于这种东拼西凑的八卦见闻,祝引楼是一向不感兴趣的,当然他或多或少也知道自己早已经是这大观园里的闲谈话题之一。 若是平日,祝引楼还会与这些小神小仙打个招唿,不过今日他心烦意乱的,急匆匆的就走了。 一小白荷仙激动的拍了拍另一位小紫荷仙的肩,在背后指了指祝引楼的背影,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紫荷仙立马注意到祝引楼脖子上的一点咬红,也激动的向老莲姑投去了信以为真的眼神。 「这天界的事儿啊,可多着呢,看着风平浪静的,背后的下流事啊……」 第九章 有缘 和宋完青碰头后,祝引楼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两人悠哉悠哉地就下了天界。 「这葬月潭潭主,竟还是这等痴情人。」祝引楼捏着酒杯,同身侧人低语。 宋完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葬月潭大劫后再开潭以来,早已不再是当初那潭断情死水了。」 葬月潭位于凡间深山处,是一湾深不见底的死水潭,常年无雨也无风,因为千年前频繁有情场失意的男女来此寻短见,潭水日渐变得怨气深重,最后成了千古以来被负人公认的水陵。 而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葬月潭潭主的姻缘一事。 也只是祝引楼听闻得少,不知这些新鲜事罢了。 若不是宋完青此次邀约,他恐怕都没想过,专门收理失情死尸的葬月潭主竟然爱上了一株水仙。 可无奈水仙一族要往有雨水的地方去,为了留住心上人,葬月潭主不得不找借天界人脉了,这才找到了宋完青。 早知道,葬月潭一地还是属于鬼的领域,鬼有求于仙神,乃算是种族大耻,何况是葬月潭这种声名大噪的门户。 「来了。」宋完青说完就站起了身。 「谁。」祝引楼也跟着起了身。 第11页 「笛九。」 向他们走来的正是葬月潭主笛九,先前祝引楼在天上也就模模煳煳的看到了笛九的模样而已,如今近在眼前一看,不过也是俊朗的青壮年年纪而已。 三人热情洋溢的客套了几句后,笛九还是十分满意地再次向祝引楼道谢:「这次雨司上仙真是帮了在下的天大之忙了,今日无论说什么都要好好招待一番再走,我与惊蛰也许久未见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说什么许久未见,讨媳妇忙着不搭理人罢了。」宋完青假装失望的摇了摇头。 笛九哎哎哎了两声,祝引楼也象徵性的跟着笑笑。 酒过一半,有一小蟹妖到笛九耳边耳语了几句什么后,笛九更是喜色大出。 「怎么了。」宋完青问。 笛九放下酒杯,欣喜道:「我前些时日在备聘礼时,结交了一位茶户,那兄弟是个慷慨人,今日知我事成,特来送礼茶。」 「那还不快点让这位兄台过来。」宋完青脸上开始显出酒色了,声音也提了不少。 祝引楼有些不胜酒力,已经有些软力了,只是陪笑着吃些干肉脯。 没一会儿,小蟹就领着一高挑男子进了水榭。 男子叫了声九兄后,又说了句:「诸位好。」 「赫连?」宋完青人都站起来了。 这一声出,祝引楼立马就清醒了,他勐地一看…… 来人不是赫连,而是柳岸。 说是茶户时,他倒是有想起柳岸这人,却没想到还真是。 两人四目相对,祝引楼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有些侷促,柳岸还是如当初见的那般温冷,没有什么情绪表现,但看起来心情不错。 只有宋完青有些失态,他愣了一下才自言自语:「啧,认错人了,抱歉了小兄弟。」 笛九立马出来介绍说:「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朋友,妖炅山白主,你俩都知道吧。」 「在下柳岸,两位上仙多多指教了。」柳岸和气的做了礼。 宋完青虽然对天上地下的事十知八九,但柳岸本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刚刚留意了一下祝引楼的状态,不说祝引楼了,他看到柳岸的脸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在梅山当门徒的日子。 「白主言重了。」宋完青声色中正的回了礼,不知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还是那张脸,这会又心想到祝引楼曾和自己提起柳岸那事。 祝引楼没说话,也是做了个标准的行礼回应。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相认的好场合,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早就认识一事。 笛九是天生擅长交际的性格,四张凳子,一鬼一妖两上仙完全没有什么相处疙瘩,反而其乐融融、气氛自在。 再言行举止中确认了这柳岸不是赫连以后,宋完青也放开了。 无论是对过去还是现在的赫连,宋完青并没有什么厌恨或者疏远,只是他单纯和赫连亲近不了罢了。 至于祝引楼怎么想的,宋完青想不出,但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发觉对方比他镇静得多。 当然,宋完青自然是不知道两百年前的赫连和祝引楼有过什么猫腻,他只知道后来的事。 「我?我一条水蛇罢了,可不能跟你们平起平坐啊。」笛九酒色上脸了,身体动作也大了起来。 「好了,闭嘴吧你。」 一边说话一边掺着笛九的女子就是他尚未过门的妻子红拂,笛九身形要高大得多,宋完青看着红拂吃力,便起身要帮忙。 「唉,师兄。」祝引楼也起身。 红拂连忙说道:「这混货不胜酒力,不能好好招待各位了,余时各位轻便,客房也已经准备妥当,有什么事尽管使唤小厮即可。」 「我等明白,那么辛苦九嫂照看笛兄了。」柳岸立马做了表态。 宋完青和祝引楼对视了一眼,两人有种意难言的心思,但宋完青还是跟着红拂架着笛九回去了。 宴席上又只剩下了柳岸和祝引楼二人,两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柳岸才主动开口:「时候也不早了,不妨我们也回去吧。」 「……,嗯。」祝引楼觉得这再好不过了。 柳岸叫了个红顶的白鼠妖给他们带路,这鼠妖看着还是小辈,不敢与身后两位大人物离得太近,只敢拉开一段距离安安静静地在前面带路。 「雨司大人平日公务繁忙,不想还有时间偷着闲时。」柳岸也喝了不少酒,话里有些绵。 祝引楼一直看着前方,「还好,倒也没有什么要事。」 「些许时日不见,怎感雨司大人对我生疏了些。」 祝引楼苦笑,心里暗想着,若不是这张脸太熟悉,也不至于这么故作生疏,「不过见了两面,也不好说什么亲近。」 「呵呵。」柳岸快意的轻笑了笑,看出来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是我唐突了。」 「只是没想到,我与白主还会再见。」 柳岸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身侧的祝引楼,说:「有缘自然会再见。」 第十章 午睡 「白主属实会圆场。」祝引楼口快,平时与赫连针锋相对习惯了,说话多少带点反讽意味,「抱歉。」 「无碍。」柳岸觉得有些奇怪,「我与雨司大人明明是第二次见面,为何总觉得大人对我格外防备。」 这话戳得,祝引楼也不避讳,「因人而异吧。」 「哦?」柳岸忍不住指了指自己,「我与他人有何不同?」 第12页 「倒也没有。」祝引楼想看对方一眼,但还是控制住了,「只是觉得白主待我……」 「如何?」 祝引楼终于看了对方一眼,「不算一般。」 这话让柳岸也愣了一下,「……,我未曾为雨司大人付过任何心力,不知大人何出此意。」 「如你一般,我不过觉得白主待我,也如我待你一般,太客气了。」祝引楼这话算是掏心窝的。 柳岸认真思考了一下,语气也正经了起来:「我本无意,但也不知为何,冥冥中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让我对雨司大人产生了一些……兴趣?」 「那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吧。」祝引楼感觉这话怎么有点调戏的意味。 「话粗了。」柳岸也稍有尴尬,「只是觉得,和雨司大人相识一场,很是高兴。」 祝引楼却觉得对方话是诚心的,但也找不到对方的用意何在,「白主抬爱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安排的住宿处,做了简单的别礼后,两人就各自回房去了。 …… 次日,宋完青和祝引楼早早就离开了。 「这么赶?」柳岸问笛九。 笛九还有些宿醉在身,脖子上的蛇鳞若隐若现,「啊,是,毕竟公务在身。」 柳岸思索了什么,不久后也告别了笛九离开了葬月潭。 回到了谣冢后,柳岸一连三天都有些茶饭不思,总想着自己是不是真在哪见过祝引楼,但是记不起来了。 一红角蜘蛛看出了柳岸的烦恼,便问了几句,柳岸觉得心中苦闷,便问起:「这三界之内,可有什么助人回忆起忘却之事的法宝?」 红角蜘蛛端茶的四只手夸张的扫了扫头,「小的倒是听过一物。」 「说来听听。」 「听说那天界上方,位正东南有座名为天经阁的星宫,里边有块水镜,据说可以看到忘事之人所忘却的过去。」 柳岸身子坐正,「当真?」 「小的也只是听说,也没有真的去过天界啊……」红角蜘蛛嘿嘿一笑。 「也是。」柳岸觉得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深究的必要。 …… 刚刚入暑,每日午后祝引楼就觉得困得不行,正准备到竹蓆上睡一觉,突来的敲门声让他有些心烦。 雨霖铃门前冷清,一般没什么人会来,祝引楼想着不会是赫连来了吧。 然而站在院门外的,不是赫连,而是纣王天子星,元决。 两人称得上素昧平生,除了朝会上打过照面,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元决做了个礼,「打扰了,雨司大人。」 「将军光临寒舍,意欲何为。」祝引楼对半个天界都没什么好脸色,也没有表面客气的奉承习惯,就算是天界数一数二的战神,他也不所为动。 元决指了指身后的一辆马车,「在下刚刚从极地修行回来,许多仙君托我带些消暑用的砂冰,刚好路过此地,不知雨司大人是否需要。」 雨霖铃四面临水,终年低温,祝引楼只觉得对方是否有些单纯了,「多谢将军好意了,不过……」 「这砂冰是千年积山上取下来的,不是凡冰那般易化,取几块放置床馆中,有消暑大用。」元决身上还穿着甲冑,仿佛刚刚从战场上回来,可一脸的真诚样又不像一个威武的战神。 祝引楼不想打太多交道,只能敷衍了事,「那多谢将军了,我拿些用吧。」 「好。」元决笑了笑,热情地抱了一大袋透着寒气的干砂冰过来,「我替仙君送入院去吧。」 祝引楼还没回话,对方就抬脚而入了。 人都到这了,祝引楼就给他倒了杯茶,元决不讲究,直接一饮而尽。 「其实,今日前来,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元决捏着茶杯,心虚道。 祝引楼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将军请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途经东乌,那地有一小国正在战乱,原因是当地有一条仓江,据说那仓江底下有万金,可又因江水混浊难辨,那国君就抓来百姓屡屡赶入水中只为寻金,害得江水下游漂满了浮尸。」 元决说这事时,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许多,「然后有一老僧面见国君,直言江底并无万金,并声称半月后东乌会落大雨,仓江得新水入道清澈见底,万金有无一眼便知。」 这么一说祝引楼就懂了,东乌会不会下这大雨他自然是清楚不过了,「所以,将军的意思是?」 「仙君是聪明人,这老僧所言不过是救人大话,但我不忍荒唐事祸害凡间,恳问仙君三日后可否赐东乌一场大雨,解百姓之苦?」 祝引楼犹豫了一下,「我,明日便去请问上尊。」 「这。」元决有些愧疚,毕竟对方和赫连的关系全天界都看在眼里,「难为仙君了。」 「无事,将军仁心,我应当效仿学习才是。」祝引楼道。 元决欣喜的谢过祝引楼后,就拉着剩下的砂冰去往别处了。 祝引楼把那袋砂冰敲碎了,拿起一块,两掌瞬间变得温凉舒适,他取了几块放到床边的瓷碟上,然后脱了鞋就躺下了。 屋内因为砂冰的调温作用,祝引楼很快就睡过去了。 熟睡大概有了半个时辰,祝引楼想翻个身,却变得异常吃力,好像有什么捆住了他的腰一样。 他闭着眼一摸,立马摸到了一双手,他勐地睁开眼回头一看,赫连正睡在他身后,两手搂着他搂得打紧。 第13页 「别动,本尊还困着。」赫连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语气却软绵绵的。 祝引楼也还有困意在,也没来火气,「你松手,我睡不好了。」 「松了本尊更……睡不着……」赫连话到这就没声了,又睡过去了。 第十一章 熄灯 后来等到赫连醒的时候,榻上只剩了一人了。 祝引楼坐在镜子前重新束了头髮,赫连一过来就笑道:「本尊把你头髮压乱了?」 「我有一事要禀。」祝引楼与镜子里的另外一人对视道。 赫连走到对方身后,捻起一缕头髮说:「何事。」 祝引楼于是把元决所说的话一五一十转述了清楚。 「元决来过?」赫连问。 「路过。」祝引楼答。 赫连手从后边抚摸上对方的脸颊,「我说那破冰哪来的呢,原来是天子星送来的。」 祝引楼冷眼,「你批不批。」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那我给您跪下?」 赫连两只手指怼进对方嘴里搅动了两下,「批了。」 祝引楼怒不可揭地别开脸,「滚回去。」 「嗯,本尊还有事要忙,今晚再过来,准备点凉饼,同你说点事。」 「要是有话现在就说。」祝引楼不耐烦的起了身去拉帘子。 赫连走了两步,「有些话,晚上才好说。」 祝引楼冷笑看他,「要是为了那种事,上尊没必要说得这么含蓄。」 「那种事?」赫连走到了门边又忍不住停下来,「雨司大人这么清高自傲,本尊哪好折您的骨?」 祝引楼破罐子破摔了,「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当一条长虫曲身与我罢了。」 「那真是好一条长虫愺l得你欢浪不已啊。」赫连干脆靠在了门边,想继续这场嘴斗。 祝引楼心中羞耻不已,但还是毫无波动一般:「汉子被狗咬了都要喊疼怎么说。」 「本尊弄疼你了?」赫连挑眉。 祝引楼抱臂,「上尊还挺会卖身价。」 「你说本尊自卖自夸?」 「难道我说的不是明话?」 赫连咋舌了,心想难道自己真那么差劲吗? 祝引楼达到了目的,两手一挥:「时候不早了,恭送上尊。」 赫连带着疑惑,慢吞吞地出了院子。 傍晚,祝引楼的直属部下,位守天河的24护法天君的风神董母和电君章伯琴来了,祝引楼同两人说了东乌一事,三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准备三日后到仓江大降水一场。 弥留之际,董母突然发问:「大司这屋里怎么这般凉爽,就算是雨地也不曾见过这番透凉啊。」 「哦,今日元将军送了些砂冰来,我取了些放在屋内用。」祝引楼答道。 章伯琴也问:「老仙山的砂冰?」 祝引楼摇了摇头,「元将军只说是千积山山上取的。」 「千积山上的砂冰早就被取干净了,除了方壶外的老仙山,三界之内早就没有砂冰了。」 「况且这砂冰存与高险之地,珍贵不已,看来元决将军是诚心求助啊。」 祝引楼愕然,没想到这元决是这么个大义之人。 …… 晚上赫连准时过来了,看到桌上只有喝剩的茶,不悦道:「有人来过?」 「嗯。」 「谁。」 「风神电君。」 祝引楼正在执笔写字,无心顾及对方的无事找事。 「在写什么。」赫连转到对方身后。 「不关你的事。」 赫连低头一看,照着纸上的文字念了出来:「苎麻根、枸杞子、菟丝子、砂仁……」 祝引楼没管对方,继续写自己的。 「这是什么?药引子?」赫连抢过信纸,「你有不适?」 祝引楼嘆气,「没有。」 「那这是什么药用?给谁用?」 祝引楼歪头一问:「上尊看不懂?」 「本尊又不是医官。」 祝引楼眉头立马压了下去。 「怎么?本尊不通医术很丢人吗?」赫连觉得没意思,就把信纸还给了对方。 祝引楼看了看那纸上的字,冷静道:「这副药是安胎用的。」 「你用?」赫连口不择言。 祝引楼瞪了他一眼,「满仙。」 「哦哦,原来如此。」赫连尴尬的咳了咳,「小满仙君这么快就有仙胎了,明柏有点能耐。」 明柏是看守天界大门的狴犴神官,年前不久刚刚和二十四节气小满仙君结为夫妻,是近百年来天界的第一桩喜事。 「……」祝引楼有些心事起来了。 赫连半坐在桌沿上,继续问:「我怎么不知,你竟然还晓通医术?」 祝引楼看着窗外无波澜的池水,眼神如死水说道:「在梅山与你一同学习的。」 「我们?」 祝引楼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本尊武人出身,何时学过半分文医之道?」赫连脸色也有些怪异。 「上尊,贵人多忘事罢了。」祝引楼感觉又是习惯了,「一日的课学罢了,不记在心上也于情于理。」 赫连努力回想了对方所说的,但丝毫没有想起什么,「本尊是不如你,凡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见得。」 「这就不见得了?」赫连打量了对方一遍,「本尊两百年没去看你,你不是记得挺牢?」 第14页 「上尊要是来翻旧帐的,那就回去吧。」 赫连就知道对方会这么说,「明早我不走。」 祝引楼心顿了一下,「上尊想说什么。」 「几日后,我要去迎川一趟。」 「……」 赫连知道对方不会关心自己的事,索性继续说:「四道门有预言,三年之内三界有大害生,金鼎那老儿叫我去论论此事。」 「这与我有何干系。」祝引楼说。 「我要去至少一个月之久。」 祝引楼仰头看对方,不明白对方还想怎么样。 「算了,就当本尊没说吧。」赫连泄气,「本来还指望你说点什么关心的话。」 「真难得。」 「难得什么。」 祝引楼将笔置放好,起身去洗了手,「贵为上尊还需要一介草官关心吗。」 「条条框框的礼数听多了,本尊就不能听点真心话?」 「上尊指望我能说什么真心话?」 赫连拿过一条布绢,主动给对方擦起湿漉漉的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祝引楼心中一动,「无话可说。」 「也是。」 赫连将布绢随手一扔,猝不及防就把面前人抱了起来,「熄灯。」 「你发什么疯……」祝引楼糟心的推了推对方的胸膛,「放我下去。」 「不熄灯也行,反正本尊不害臊。」赫连抱着人快步绕过屏风,进了内房。 暑期的床榻没有垫得那么柔软,退了衣物的身子被咯得有些生疼,祝引楼两手被扣在头顶上方,这时想借力熄灯有些困难了。 「啊——」 不轻不重的闷哼一声,祝引楼难堪地憋红了脸。 赫连动作刚刚起来又停下,鼻尖顶着对方额头,唿着热气问:「我去熄灯?」 「……」祝引楼早已经恼羞成怒了,但还是强忍着情绪,闭上了眼睛。 赫连松开了对方的两只手,脸拱在对方颈窝里:「那你熄。」 「要做就安静点!」 祝引楼手一挥,屋里的灯全灭了,屋里只有院中池水映着月光照进的微亮。 第十二章 娵訾 第二天一早,赫连少见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换作平时人早就没影了。 赫连起来后,在院里走了一圈,祝引楼的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心情立马就烦躁了起来。 又等了半天,还是不见人,赫连带着怨气要走了,才碰上回来的祝引楼。 「你一大早去哪了。」赫连立马兴师问罪。 「还早吗。」祝引楼绕过对方就进了门。 赫连又转身回去,「折腾了半宿你还真有能耐起早。」 「折腾不到我,自然没事。」祝引楼听腥话多了,已经能坦然面对了。 赫连不以为然,「看你忍得厉害,才不想为难你。」 「差不多就滚回去吧,待会有人要来。」 「这么怕别人看见?」 祝引楼反问:「你不怕?」 「……」赫连被问住了,「算不上。」 祝引楼笑笑,「那就不送了。」 「谁要来。」赫连还是不得意。 「我师兄。」 「宋完青可真是闲。」 赫连没好气的转身离开了,走出院门之前还期待着对方的反转,结果什么也没有。 实际上来的并不是宋完青,而是元决。 今日一早祝引楼出门办事就碰上对方了,祝引楼对东乌一事做了反馈,并称有空请对方喝茶。 结果元决就说自己今天就有空,于是这不就登门拜访来了吗。 卸下了甲冑的元决宛如变了一个人,清朗而英气,按理来说元决算是少年得志,年纪方面应该要比祝引楼小一点。 「当真?」元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想到我竟有幸到雨霖铃做稀客。」 祝引楼对对方的印象好了许多,感觉对方多少有些童趣未脱,挺好的一个人。 祝引楼平时没有留客的习惯,也不怎么与人打交道,除了赫连和宋完青,确实没什么人来过。 「好大一个后厨,竟然就这么落灰了啊。」元决头探进一篇朱门里,「也没个小仙做仆。」 「门前冷清,若有小仙跟了我也是虚苦度日。」祝引楼看完要入夜了,这元决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元决关上朱门,嘿嘿一笑:「也是,仙君也不喜热闹。」 「……」祝引楼有些无言继续了。 「天色不早了,我等一同去膳楼用晚饭吧。」元决提议。 膳楼是天界吃饭的公所,大部分仙神都有自己的厨官,有一部分是靠膳楼送餐上门,但亲自下馆用膳的也不在少数。 祝引楼想拒绝了,但元决已经一把揽住对方的肩,架着对方往外走了。 途径大中院时,几条鲤鱼精躲在几朵荷叶下顶着两人的步子,惊讶得连续扑腾了几次鱼尾巴。 「哎,娵訾星官,许久不见了!」元决朝前方来人热情的挥了挥手。 身着红衣的十二星纪娵訾星官陈上绛先是看了元决身侧的祝引楼一眼,才缓缓道:「元将军、雨司仙君,这是前往何处?」 「正准备前往膳楼,星官可是同向?」元决问。 陈上绛笑着摇了摇头:「非也,我还有凡务在身。」 「如此,星官多注意休息。」元决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15页 陈上绛有些意味深长的和祝引楼对视了一眼,又对着元决说:「将军也是,要注意些。」 「多谢星官关心了。」元决纯真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元决傍着祝引楼走了几米后,祝引楼和元决说了些什么后,祝引楼又独自一人过来叫住了陈上绛。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祝引楼面无表情问。 陈上绛垂眸,「昨日。」 「什么时候走。」祝引楼又问,全然没有把四周各种躲躲藏藏的看戏眼光放在眼里。 陈上绛穿过对方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还在等待的元决,答道:「半月后。」 「我会和他说清楚……」 「不用。」陈上绛笑得有些难受,「上尊自有他的安排,我倒是挺喜欢瀛洲的。」 祝引楼丧气一嘆,「抱歉。」 「没事,那他,是什么回事。」陈上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远处的元决。 「没什么,他有事需我助阵罢了。」祝引楼和面前人对视了片刻,又避开眼神。 陈上绛哦了一声,「上尊知道吗。」 「嗯。」 「那就好。」陈上绛松了一口气,「注意点。」 祝引楼无奈,「慢走不送。」 「好。」陈上绛点头,目送着祝引楼回到了元决身侧。 直到两人到膳楼里坐下了,元决才主动问起:「雨司大人和娵訾星官,是故交?」 正在喝汤的祝引楼抬眼看了下对方。 「我不是话褂子,只是随便问问。」元决紧张得举起手来。 祝引楼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况,碰上好几双正往他们这里看的目光后,不急不忙道:「你当真不知我与娵訾的关系?」 「这,有何玄妙吗?」元决也不自觉地看了看四周,「怎么感觉大家都在,看我们?」 祝引楼舀起汤盅里的一颗红枣放到桌上后,才慢慢说来:「百年前我魂飞魄散、肉身俱损,在虞池修骨时,娵訾给我守了五十年的魂。」 元决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两位还有如此至深情分。」 「过往云烟罢了。」 「也是。」 元决没有追问下去,也没把四周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 稍后祝引楼独自回到雨霖铃时,看到门外的不请之客时,多少觉得是意料之中的。 「回去吧。」祝引楼推开了门,没管身后人也跟着进了门。 陈上绛紧随其后,「赫连不在,我想同你说几句话。」 祝引楼停下脚步,转过身直面对方,「说。」 「如果我现在敢杵逆赫连,你愿意跟我去瀛洲吗。」 陈上绛幽暗的眼神变得坚定,让祝引楼有些难以避开,「我说过,这不关他的事。」 「你图什么。」 「什么都不图。」 陈上绛有点难以控制地指了指大门:「他给你画地为牢你看不清楚吗?」 「我有我的打算。」祝引楼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 「你打算什么,打算把天子星也送到瀛洲去?」陈上绛气得抓死了对方的手臂。 祝引楼暗怒,「我与元决并非你想的那样。」 「但愿。」陈上绛心疼的松开了对方,「我唐突了。」 祝引楼垂下手臂,「你做的唐突事还少吗。」 「不都是为了你吗。」 第十三章 见面 「你若是非要继续一意孤行……」祝引楼已经心烦透了。 陈上绛两手握成拳,咬牙切齿:「我不想看我守了五十多年的人跟着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可怜巴巴继续苟合下去。」 「我说了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我怎么都是我的事。」祝引楼深唿了一口气,「你回去吧。」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期待?」 「没有。」 陈上绛恨不得一拳打在空中,心里百般苦涩却只能转身:「走了。」 「不送。」 陈上绛眼神复杂的回头再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两天后终于到了出发东乌的日子。元决早早就在天中门外等祝引楼了。 「这不是元将军吗?」 狡黠的笑声把元决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莲三婆?」 穿着红绿色长罗裙的莲三婆不是别人,正是大中院池塘里的老莲花仙,也是出了名的八张嘴,平日谁有什么想弄清楚的「事」,找她基本都能弄清一二。 「这么早在等谁呢?」莲三婆用自己手中大白莲敲了敲对方的脑袋。 元决不谙世事是众所周知的,他也没遮嘴,直答道:「哦,我在等雨司仙君。」 「雨司?」莲三婆表情夸张的捂住了嘴,「你小子怎么跟雨司走近了?」 元决不解:「怎么了?」 莲三婆凑到元决耳边,耳语:「上尊可知你和雨司有往?」 「自然知道,仙君出务自然是要报备上尊的。」 莲三婆假装深唿吸了一下,「那就好那就好,老身啊是怕你落得跟娵訾一个下场,好心提醒你呢。」 「娵訾星官?他怎么了?」元决陷入了更懵的雾水。 莲三婆恨铁不成钢地又敲了敲对方的头,「你这脑袋是真傻还是假傻?」 「唉,您有话直说呀,光敲我做甚。」元决也有些急了。 莲三婆打量了对方一番后,拉着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将军到一根天柱后,窃窃私语道:「娵訾位守何处你可知?」 第16页 「瀛洲啊,这谁人不知?」元决感觉莫名其妙。 「哼。」莲三婆说,「那他五百年前位守何处你可知?」 这倒是把元决问住了:「这,不知。」 「娵訾五百年前可是三大天诸神官之一,位列封神榜前五十的响噹噹大人物。」莲三婆一副看小孩儿的眼神,「那时候你还没出世吧。」 元决有些被震慑到了,「这,那他怎么会……」 「怎么会沦落到去守瀛洲那百废俱兴的墟地?」 「……,请三婆赐教。」 莲三婆伸出一只手掌来,元决立马会来事地往对方手中放了两张季票,收了好处的三婆也不耽误对方时间,张口就来: 「当年雨司被天难噼得骨肉俱损、魂飞魄散,被送往虞池修骨聚魂,聚魂的那后五十年呢,一直是娵訾……也就是前神官陈上绛守着,这守着守着呢……那,那神官就动了情嘛。」 「啊!」元决惊唿出声。 「你先听我说!」莲三婆又敲了一下对方,「那时候陈神官可谓是爱得要死要活,在朝会上力求上尊把虞池规划到他的直属护地,上尊毫不知情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结果啊,那陈神官准备在虞池兴办婚事,直接把月老请到虞池去,要月老给他和雨司牵线,结果给惊蛰上仙给拦下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上尊那里去了。」 「我到今天还记得那天朝会,陈神官跪求上尊把雨司配侣与他的场面。」 元决哪里听过这种大场面,「所以,上尊同意了?」 「哪能啊!不仅没同意,还被定了个欺君之罪,神官帽子突然就被摘了,一下就被贬到瀛洲去当星官了,要说当时谁没被吓一跳?就这点事,革一个三神官的职……」 元决听完,全身无力靠在了柱子上,有些久久不能平復心情,「所以说,雨司仙君也……爱慕着娵訾星官?」 莲三婆抱着手臂嘆了口气,「一个人在一潭水里躺两百年,好不容易有个人天天守着,换作我肯定动情了……」 「……」元决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雨司要是真对娵訾有意思,当年在虞池那会儿娵訾要结亲,别说宋完青能拦下来,就算上尊来了也没辙,说白了,就是娵訾单相思呗……」三婆又连连嘆息两声。 …… 听莲三婆这么一说后,元决和祝引楼前往东乌的路上都沉默了不少,后来风神电君来了,四人的氛围才活跃了一些。 刚到东乌那天,祝引楼带着风神电君就来了一场不小的及时雨,「造化弄人」地阻止了一场没有结果的官逼民反。 等到东乌老僧在国君和万民面前登上高台念经做法时,祝引楼等三人又痛快地送去了一场险些能毁城的大雨,才将东乌那条仓江水换了个清澈见底。 当东乌国君趴在江岸边望着只有一江沉尸白虎时,才被吓得连忙信了老僧的话,淘万金一事终于收尾了。 事办好了,几人自然是要回去了,可祝引楼却以有其他事为由,没跟其他三人一起回去。 元决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什么。 当晚,仓江水还能映出一轮清明的圆月时,祝引楼再次来到江岸边上。 看着江底堆积如山的白骨,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直到一颗石子的落水声在耳边迴荡,他才发现身后来了人。 「仙君这么晚了还来问水?」 祝引楼看到突然出现的柳岸,竟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是情理之中。 「我来问水,那白主又是为何呢?」祝引楼拨弄了一下鬓边碎发。 柳岸走到江边,水面上立马倒映出一张笑意浅浅的脸,「仙君不是猜到了吗。」 祝引楼的衣袖被江风吹得鼓大,他有些嫌弃的压在身后,「真是劳烦白主搬运这么多白骨过来了。」 「哪里话。」柳岸的头髮也被风吹得有些乱,「只是碰巧和仙君想做同一件事罢了。」 没等祝引楼回话,柳岸又补充:「仓江水直达玦陵分支,这人尸在妖炅一带漂了数日,我也很是头疼啊。」 祝引楼这倒相信是真的,「那白主又如何得知东乌会降水一事?」 「这确实不知,我本想着准备用白骨把江道上游填平了,那国君再怎么也不敢继续淘金了吧。」柳岸走近了祝引楼一些,「没想到先碰上仙君恩泽了。」 月色晦暗,但不妨碍祝引楼能从对方脸上看出几分赫连的样子,他微微且过身:「又见面了。」 「倒不能这么说。」柳岸看着对方飞舞的髮丝和避开的脸,心里好像结痂了,痒痒的。 祝引楼少有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拘谨且耐心反问道:「那,该怎么说。」 「能又见到仙君,我很高兴。」 第十四章 备聘 「白主说话,倒是三界通用。」祝引楼已经不敢回头看对方了,「满口滋润话。」 「那倒没有。」柳岸含情不自知的紧盯着对方的侧脸,「我对他人,还不曾说得出口。」 祝引楼瞥了一眼江水中两人的倒影,意外觉得如此养眼又安心,仿佛回到了他当年和赫连在坪洲的日子。 「那我应该引以为傲吗?」祝引楼只能用调侃的话术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柳岸沉思了片刻,「如果将来有一天真能让仙君这么想,最好不过。」 第17页 「白主这是取笑我?」 「不是。」 「我要回去了。」 「留步。」 柳岸拦住祝引楼的去路,有些不自然道:「我送仙君一程。」 「不劳烦了……」祝引楼后退了一步。 「东乌盛产美酒,这虽入夜,但酒肆门刚开,仙君不妨歇个脚再回去。」柳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祝引楼抬起眼皮看了看沉蔼的天际,缓缓吐了一个好字。 两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江岸走到了东乌城中城,跟着人流来到了灯火通明的草市,各种叫卖声、觥筹交错的碰杯声,以及河面映着五光十色的灯笼都让人感到繁华不已。 「去往何处?」祝引楼躲过一串枝头垂下的灯笼。 柳岸抱起一摔倒的小孩,并给对方拍了拍灰尘后,才回话说:「再往前走走,找个静僻的店家吧。」 「哦。」祝引楼这会和对方的距离拉近了一点,两人开始并排走了。 路过一家楼店时,店里传来的敲打声把二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十三银?」祝引楼看着门匾默念。 「这么晚了还在忙工。」柳岸说。 祝引楼有这些好奇,「这是?银铺?」 「嗯。」柳岸心生念头,「可要进去瞧瞧?」 祝引楼立马拒绝了,「没什么想看的。」 「听说这十三银是关原人的字号店,没想到能开到这里来。」柳岸留意着对方的表情变化,「据说就算是鸦山山邪娶亲,也要到十三银定聘。」 祝引楼觉得有些夸张,因为鸦山山邪可是鬼界地督,换言之在仙神界就等于赫连的地位。 「走,进去瞧瞧。」柳岸再次发出邀请,祝引楼没回声,但是跟着迈出了步伐。 进到店里后,却发现偌大的门店只有两个人,一个正在点头哈腰,应该是店仆,另一个男人身穿精锦,看身形和气场像个武人,二人在对着一盘成品议论着什么。 店仆看到有客人进门,一心两用的脸不够两处招唿。 男人看到有客人进来后,又和店仆说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店仆送走人后马上过来招唿祝柳二人了。 「两位客官,我们打烊了,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明天再来看看。」 祝引楼和柳岸对视了一眼,柳岸笑问:「打烊了?那刚刚那位客人……」 「那位是贵客,招惹不得。」店仆挤眉弄眼地压低了声音,「是位大侯爷呢。」 柳岸会意,「哦,如此。」 「不过您真急着要什么,我们这有现成的我一定给您拿出来,金银首饰婚嫁娶丧应有尽有。」店仆动作浮夸,但话音一转:「但是您要是急着要订货,可能就要等半个月了。」 「那还真是如白主所言那般,供不应求,」祝引楼嘆道。 店仆听到这话就吧嘴摇了摇头,低语解释道:「那还真是不是这么说,我们铺子的办事效率是同行数一数二的,但是呢,唉,还是刚刚那位侯爷的缘故……」 柳岸和祝引楼面面相觑,有些好奇。 「那侯爷呀,要衣锦还乡了,急着备大礼回去娶亲呢,还命我们三天之内必须拿出第一批聘物,半个月内再做两批……」店仆脸色顿时都灰了,「虽说这钱票给得多,可是……你听听这店后边的敲打声,累得哟!」 这下两人算是恍然大悟了。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叨扰了,走吧。」祝引楼点头准备离开。 「不急。」柳岸打断话。 祝引楼有些不解,「怎么。」 柳岸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祝引楼,又对店仆说:「你说的婚嫁娶亲用的聘物,一般要订的话,都有哪些物件?」 店仆伸出手掌开始算:「这就多了,凤冠、宝钿花钗、八大金、如意……」 「这是女眷所用?」柳岸听完便问。 「啊,是。」店仆眨了眨眼睛,「一般都是男方备聘,这些自然是做女眷用的。」 柳岸短暂地看了一眼身侧人,看似开玩笑的继续问:「那如果备聘给的是男子呢?」 「客官说笑了,哪有女眷给男方备聘的。」店仆甩了甩手中的抹布,又想起:「除非是入赘,不过倒是不常见。」 「不说笑,我说的是男子给男子备聘。」 「啊?」 不仅店仆以为自己听错了,祝引楼也愣住了。 「不可吗?」柳岸追问,似乎不太像说笑话了。 店仆有些哑然,但还是结结巴巴道:「这,当然可以,我们什么样式都能做……包您满意。」 「如此。」柳岸满意的点了点头,「待我他日与良人结心,必定来你这备聘。」 「那敢情好,那静候客官的好消息了。」 柳岸这才对身侧人说道:「走吧。」 「……,嗯。」祝引楼还有些失神。 出来了又走了一段路,柳岸看着有家不大不小的酒肆还算清净,就引着祝引楼进去坐了下来。 看对方一言不发的样子,柳岸也能猜出八九,「仙君想问便问就是。」 「没什么可问的。」祝引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柳岸轻笑:「恐怕是让仙君看笑话了。」 「白主何出此言。」 柳岸捏着青壁的茶杯口,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不知仙君成家与否,亦或者早已修有仙侣?」 第18页 「……」祝引楼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 在祝引楼心里,他和少年赫连的朦胧过往不过昙花一现,而陈上绛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自己给别人带来的麻烦,更不用说他现在和赫连的关系了。 简直令人耻笑。 这个回答似乎让柳岸很是满意,「没想到仙君也还没遇到命定之人。」 「并非什么必求之事。」祝引楼用唇珠碰了碰杯沿,「于我而言,没有更好。」 第十五章 秘钥 「果然人各有志,看法不同。」柳岸有些侷促,「我倒是想得一良人,四季轮迴两两相依。」 祝引楼轻哼,类似打趣:「白主这般过人,还难遇良人吗。」 「实不相瞒仙君了,我今日请你来这坐席,不为别的,正为苦恼一事想寻人诉说。」 祝引楼明显有些不可置信,「那,白主请讲。」 柳岸双目盯面前人盯得炙热,「柳某不久前遇到了一位似曾相识的生客,两两相识后愈发觉得如同故交,可惜我与他殊同两路,就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祝引楼听到这还觉得没什么,直到。 「每每当我想起此人时,愈发觉得牵肠挂肚,分不清到底是想弄清楚先前是否与此人相识,还是我心被他牵绊住了,整日整夜想与他相见。」 祝引楼喝茶的动作突然不动了,对方传来的目光热得他有些心慌,「情意在己,他人难辨其中。」 「可我还是想听听仙君的意思。」 「如果是祝某的话……」祝引楼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柳岸有些期待,「如何?」 「于我而言,如若当真常常想与一人见面,十有八九算的是被牵绊了。」 祝引楼说的完全是心里话,对于见面这种事,他要敏感得多,尽管他不曾对谁说过,但在那两百年里,他一具不能动弹的活尸是真真切切想见到赫连无数次的。 柳岸此时却不在乎这个回答了,因为他闻到了对方话里的苦涩味。 但这股苦涩味很快就转移到了柳岸心中,他很快就断定了面前人有些不能告人的事情。 到这,柳岸放下了茶杯,终于用上了酒杯,倒了杯酒举起对着面前人道:「如若如此,那我便是被那人牵绊住了吧。」 祝引楼不紧不慢的也倒了杯酒回应,两人纷纷一饮而尽。 之后一段时间里,柳岸没再提这事,但是独自小酌了几杯。 「吃些菜吧。」祝引楼看不下去了。 柳岸直愣愣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盯到祝引楼都垂头喝茶了他才回神,「哦,好,我叫小二再上些菜。」 祝引楼和对方没什么话说,但他还是觉得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听水声也是极好的,柳岸言行举止都颇为温儒,这一点又和少年赫连的性格有些背道而驰。 柳岸一举一动都极有分寸,谦卑感非常自主而又善谈的一个人,让人忍不住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仙君。」 「何事?」 「没有。」 柳岸脖子有些透红了,肤色也充血起来了,不出意外是醉意上脸了。 祝引楼怎么也记得上次在葬月潭时柳岸喝了不少还是精神抖擞,怎么到这才一坛下肚就有些不分天南地北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器,心想难不成是凡间的杜康要更醉人一些? 「回去吧。」祝引楼说。 柳岸半斜靠在柱子边上,眼神晦暗而不知是在失神还是什么,久久才喃喃一句:「我送,仙君。」 「不用。」祝引楼这会儿不怀疑酒了,他确认对方是真醺了。 「仙君别,同我客气。」 「没客气。」 柳岸没声了,眼皮子也闭上了,大概是短憩上了。 河对岸的店铺已经关了不少,人声也渐渐稀落,祝引楼就盘腿坐着一动不动,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吵醒对面的人。 无论是少年赫连还是今天的赫连,都是长得很出众的,祝引楼对着柳岸的睡颜发了片刻的呆。 他再怎么看,柳岸都长的很像少年时期的赫连,但在年龄上又要大一些。 柳岸多少岁了呢?祝引楼忍不住想。 不知不觉间,祝引楼失了心智,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瞧了瞧面前人,竟无耻的臆想了,他和赫连没见过面的两百年里,赫连是不是就长着柳岸这张脸。 这个想法让祝引楼万分惶恐,手背直冒出冷汗来,等他头脑冷静后再仔细端详柳岸的脸,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像,只是乍一看太容易产生错觉。 或者,还是说过去的赫连在他脑海里的记忆太深刻了,总是不由自主会这么认为。 「白主。」祝引楼唤了一声。 柳岸没回应,祝引楼又唤了两声,还是没反应。 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在店小二的好心指路下,祝引楼架着柳岸到了最近的客栈。 上客栈楼梯时,柳岸终于有了反应,口齿不清问道:「可是,到了……水棺?」 「没有。」祝引楼听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地方,「今晚委屈白主住客栈了。」 柳岸眼睛突然睁开了一下,然后又立马闭上。 祝引楼艰难地将人带进房里,安置好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准备吹灯离开时,床上的柳岸终于说话了:「别,别熄灯。」 第19页 浓浓的酒腔让祝引楼心更软了,他把灯罩放回原处后,又走近床前询问道:「白主还有其他事吗。」 柳岸半睁开眼睛,然后缓缓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拳头来,「有个物件,送给仙君。」 「这……」祝引楼有些懵。 柳岸微微抬起紧握的拳头,吃力睁着的眼睛柔情似水,好像再催促祝引楼快接过去。 祝引楼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柳岸将拳头搭在对方手掌上,然后慢慢张开五指,他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而祝引楼的掌心里,多了两枚银质的竹节管。 「这是,何物。」祝引楼为手中那两枚不过半个铜钱大的东西感到心神大乱,仿佛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了手中。 「进入妖山和谣冢的……」柳岸不由自主抓紧了被子,「秘钥。」 祝引楼感觉脚底都跟着变重了,「这等要物,赠予祝某是否太随性了。」 「在下,诚心诚意。」 「白主酒醒了再说吧。」 柳岸竟然笑了,「醒了反而不敢送出去了。」 「怕仙君不要。」他马上补充。 「这等严密的物什,祝某没有收下的理由。」 柳岸翻身侧着看床边上的人,正经道:「有的。」 「白主不要说笑。」 柳岸又朝祝引楼伸出手,祝引楼以为对方要把东西收回去,于是递过了手。 没想到柳岸立马抓住了对方的手,眼神坚定道:「我只是希望,常与君相见。」 第十五章 命危 祝引楼大概是不会思考了,柳岸立马松开了对方的手。 「以后再说吧。」祝引楼手里的东西还没有还回去,就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柳岸听到关门声后,才勐地坐起来拍了拍额头,「送出去了……」 祝引楼就住在柳岸隔壁,他紧靠在门背后陷入了长时间的冷静,认真琢磨了柳岸一晚上说的话。 然后他就不敢再想下去了,甚至连夜回了天界。 等到他回到雨霖铃时,膳楼的伙务正送早饭过来,他心不在焉接过东西时才发现那秘钥还在手上。 丢也不是,留也不是,他长嘆了一口气,找了个锦囊装起来日后再做打算,至少目前他大概是不太敢直面柳岸了。 或多或少也跟赫连脱不开干系,就算他跟赫连无名无实,但…… 接下来祝引楼在雨霖铃静闭了大半个月,期间宋完青来看过他两次。 今天元决也突然登门来访,祝引楼没有赶客之道,便留人坐下喝茶了。 「上仙可知瀛洲最近发生的害事吗?」 「还不曾。」 元决今日看起来愁眉苦脸的,似乎是有正事要说,「鼍洁到瀛洲东南湾来了,扰得当界三方动盪不安。」 「鼍洁不过是一条不得正道的邪龙,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祝引楼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元决抓着膝盖上的布料,愁容道:「据说是背后得助,受控于他人为虎作伥。」 祝引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而且还是在赫连不在的情况下,瀛洲又归属于陈上绛的镇守区域…… 「那如今,怎么样了。」 元决留意着对方的神色,趋势道:「娵訾星官命护洲镇,与之三战……虽然一时压住了乱难,但星官也被咬去一臂,遍体鳞伤,如今命悬一线。」 「什么。」祝引楼两手立马出了冷汗。 「已经派人去请上尊回来再做定夺了。」 无论是出自于对陈上绛对他的恩情,还是对他有私情,祝引楼听到这种消息都是无法不为所动的,何况是命悬一线的地步。 「上仙……」元决提着胆子问道,「可是在担心娵訾星官吗。」 祝引楼眉峰动了一下,没说话。 「其实我,也略知一二上仙与星官的前情……」元决表情不太得劲,「也知不该提这事。」 祝引楼还是保持着头脑冷静,「这边没有派援军过去吗。」 「没有上尊的意思,我等没有出军的权利。」 「他什么时候回来。」 「谁?」 「赫连。」 元决有点迟疑,虽然他知道祝引楼和赫连不对头,但是也没想到这么不合,「快了,迎川路途遥远,可能还需要两日。」 「那,娵訾是……」 「星官是两日前从瀛海中打捞回来的,似乎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其实我有一事……」 元决支支吾吾的又小声,祝引楼也没听到对方说什么,元决犹犹豫豫的也没说完。 接下来的一柱香时间里,祝引楼再没说过一句话,元决正尴尬之际,有人请他去忙事,他提脚便走了。 当天下午刚刚过晚膳高峰期,祝引楼就来到了大中院,轻车熟路找到了莲三婆。 莲三婆当时正撑着脸在吃葵子,祝引楼一上来就往桌上放了五张季票。 莲三婆看到季票眼睛都定住了,乐呵呵道:「雨司大人有何指示?老身……」 「我问你,瀛洲那边是什么情况。」祝引楼没心思听对方客套了。 莲三婆就怕对方不来问这事,「不祥之物暂时镇住了,可是那娵訾星官啊,可是人躺板上,不出活息啊。」 「……」祝引楼欲言难出。 第20页 「我昨天还瞅见江道医火急火燎出发去瀛洲了。」莲三婆甚至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今天还没听见什么喜讯,恐怕危在旦夕啊。」 祝引楼如鲠在喉,「既然如此,陆元帅还不能伸之援手?」 「上仙这不是说笑吗,没有上尊的谕令,就算是元始天尊来了也难动兵啊。」莲三婆不知不觉间把季票塞进了腰带里,「何况上尊还下了那种天令,谁人敢随便进瀛洲啊。」 祝引楼感觉不对,「什么天令?」 「自然是星官被派到瀛洲一事,当时上尊说……」 听完莲三婆这么一说,祝引楼完全僵住了,他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上仙?」莲三婆朝对方挥了挥手,「您没事吧?」 祝引楼瞳孔聚焦回来,摇了摇头。 「我以为您知道这事呢……」莲三婆心虚道。 祝引楼心想着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说不准半个天界都在瞒他。 「他日若有人来问,别说我来过。」祝引楼说。 「知道知道。」莲三婆打了个响指,「规矩规矩。」 祝引楼想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打算逗留了,「先走一步。」 「好嘞,您慢走。」 祝引楼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讨论声,本来没什么兴致的他在听到一个名字后,最终在一块屏风后停下了脚步。 「就算是上尊回来了,那元决不一样也得上吗?自己家的事总不能指望整个天界给他弄干净吧?」 「这跟元将军有什么关系啊,元将军怎么样大家不都看在眼里吗。」 「怎么没关系啊,他堂亲的舅舅就不是舅舅啦?自己舅舅养了三条鼍洁在瀛洲,他不管谁管?这都管不了还当什么将军。」 「你要这么说的话……」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就算他不去,别人也得去……」 祝引楼听到这就见有人过来了,于是不得不抬脚离开了。 原来在瀛洲作乱的背后黑手与元决有关,也不难怪元决找上门来说这事。 祝引楼走回雨霖铃的路上时,也听到了不少人讨论陈上绛可能行将木就一事,心中愈发不安。 哪怕是仙是神,五十年光景也是极其漫长的,那些时日里陈上绛是他为数不多的友人,尽管后来对方情意变向,他也依旧怀谢对方的恩情和友义。 当夜。 赫连风尘僕僕回到了诸天纪,马不停骑的赶往了雨霖铃,却发现空无一人。 第十六章 姻缘 赫连在雨霖铃坐了一宿也没见祝引楼回来,天光大亮他不得不身心俱疲地赶去上朝会。 阶下争论声不断,赫连听得有些头疼,再加上祝引楼连朝会都没来,他更糟心了。 「安静——」 赫连身侧的跟厮喊了一声,台阶下的百仙神才没了声响。 「诸位有何提议,都说说吧。」赫连心烦的捏了捏眉心。 站在最前方,蓄着半脸大鬍子的总元帅陆压首先站出来,「上尊,卑职自愿请战瀛洲!」 站在对立面的女英贤宗,明玉妆立马跟言道:「上尊不可!这死老头子腕骨还在打缝,不能长战啊。」 「你这死老婆子,说什么丢人话!这是……」 赫连立马无奈打断对话:「行了,你们老两口有事回家吵,陆元帅请缨是楷模之行,但本尊知元帅身多不便,就作罢吧。」 又有两名不见经传的武宗毛遂自荐请战瀛洲,赫连也是託词两句作罢了。 这天界其实不缺骁勇善战的武神能人,只是本事显赫的要么隐退了,要么到远地镇留了,要么就像陈上绛一样被圈地了。 陈上绛也曾是位列封神榜前三十的三大神职,这等能耐都吃了鼍洁的亏,可见这一战不容小觑。 就在赫连在脑海筛选人和自己上场中徘徊时,一尖嘴猴腮的道士提议道:「上尊,卑职认为有一人胜此战。」 不光是赫连,会上所有人听到这个老道士的声音,心里都不由得暗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拿着拂尘的和瘟道士李闲灯走了两步,然后说戏似的卖声道:「要说这鼍洁啊,能把娵訾星官打成这样,不得不说背后的黑手有点能耐,可这鼍洁终究是不得道的邪龙,肯定有他的破绽之处……」 李闲灯说到这,目光就落到人群里的元决身上,「都知道西岐北擅长驯龙,而元决少将军似乎就是身出西岐北……」 元决脸从李闲灯开始说话时就已经变黑了,此时更是无地自容。 「要说怎么将损失降到最小解决瀛洲这一战,还得靠智取,既然对方知道驯龙作伥,我们也以其人之道不就行了吗?」 元决眼睛看着正前方,终于忍不住道:「李闲灯你有话就说吧。」 赫连最不想看见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知道养着鼍洁 的人是谁,就算是原将军母家那边的人,多少也有些来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元将军。」李闲灯举着拂尘对空气挥了一下。 「好了,朝会先到这,容本尊回去喝口茶再议,午后再续会。」 赫连本来疲惫交加,飢肠辘辘,这么听下去恐怕要头疼死,只能先草草结束了朝会。 散会后,赫连的跟身立马叫人准备好了早点,赫连撑着头疼吃了起来。 第21页 「入吴,你怎么看。」 站立一旁的跟身入吴从赫连上位开始就紧随其身了,算是赫连为数不多的信任之人了。 入吴自然不好定夺,但还是把已知情况分析了一遍:「元将军少年得志且常胜善战,单单论能力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可是……」 「可是,元决毕竟是纣王天子星转世,父祖曾有恩于我,我命他出战自剿母家最后的亲宗属于不义,是吧。」赫连一口气说完了入吴难以开口的部分。 入吴吃苦,「上尊英明。」 「哪来的英明……」赫连愈发烦躁,「纣王天子星啊……」 所谓纣王天子,其实也就是上一任天界大尊,按理来说上一位大尊陨落后,按当时的规矩,继位的可能是纣王天子的后人亦或者是转世。 只不过当年天乱再加上元决还没出生,赫连算是意外天选插了队,更改了尊位传统概念。 如今元决的堂舅舅作乱造反,跟这件事也有极大的关系。 当然每个人都能出这一战,但只有元决自己出手,才能在最小的损失和后患中将事情解决。 「不过,卑职认为,还有一人能胜此战。」 「谁?」 「惊蛰上仙。」 「宋完青?」 这倒是把赫连点通了,宋完青做了这么多年节气,不少人都忘记了宋完青可是梅山出身的魁武。 头疼之际,赫连便想起什么,「去传雨司过来,本尊想听听他的意见。」 不一会儿,入吴回来告诉他:「狴犴说雨司大人昨日就离开了诸天纪。」 「离开?」赫连不满,「他去哪了?」 入吴从刚刚就一脸冷汗,此时更是难为情,「去了……瀛洲。」 「谁给他的胆子!」赫连气得将桌上的碗一股脑推到了地方。 入吴哪敢说话,撒一地的东西飞到腿上都不敢乱动。 「陈上绛……」赫连直按胸口,「有点能耐……」 「上尊,娵訾星官毕竟危在旦夕……」 「行了!」赫连火冒三丈来回踱步,「本尊亲自出战瀛洲!」 「万万不可啊!」入吴听到这句话更慌了,「燃灯道人万分嘱咐,瀛洲是您的冤魂禁地,去了要出大事的!」 「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李闲灯在诸天纪这边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 「雨司是自行不当,可陈星官如今生死未卜,并非会发生什么……」 入吴百般阻拦,才让赫连冷静了不少。 「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之见,看看元将军自己的意思吧。」 「本尊这么做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无论怎么做,被挖苦的都是元将军,若有人能替而行之,未尝不可。」 …… 午会时,不少人都闭紧了嘴巴,就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本尊思前想后,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也无关公私……」 李闲灯一听到后面那句话立马就急了,「上尊,怎么能不分公私。」 「要你来教本尊做事吗。」赫连睨了那道士一眼。 李闲灯愤懑不平道:「不敢。」 「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本尊就说明了。」赫连扫视了一遍所有人,「此行请战取胜者,本尊可满足他一项事求。」 「无论功德俸禄还是,榜位。」 这话一出,籍籍无名的武宗几乎都按耐不住了。 但真站出来的果真还是只有元决一个。 「天子星……」一旁的入吴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但元决还是毅然决然道:「元决自愿请战瀛洲,于公,这乃是我辈之责,于私,这也是我族家事,卑职应当出战。」 赫连眼睛都瞪红了,没有一口答应就是希望元决不要冲动。 看着尴尬的场景,正中了李闲灯下怀,他插言道:「上尊,既然元将军这么做,何尝不是好事,能荣升一榜半职亦或是心有愿诉,也是极好的,对吧元将军。」 「是……」元决咬牙,「请上尊批准。」 「……行,行。」赫连无力继续了,从左手边抽了一支刻有「准战」的令箭扔给了元决。 元决接住了令牌,就意味着这件事天命已定,不可更改了。 赫连于是接着问道:「那元将军可有想求的事愿。」 元决自然是没有什么想要,但想想这一战生死难料,说一说似乎也无妨,于是张口便说: 「如若卑职有幸凯旋,那上尊许我一桩心意姻缘吧。」 所有人都以为元决在开玩笑,赫连也不以为然,问道:「是何许人也。」 元决将手中的令箭藏进怀里,然后做了万难不改的决定道:「天水总督——雨司上仙。」 第十七章 问罪 「亏你还能醒过来。」江水平拉开了竹帘,「还好我医道高明。」 陈上绛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却只剩无知觉的空荡荡感。 「你就感恩戴德吧,至少只是没了一条胳膊。」江水平两手叉腰嘆气道,「我可是废了千难万险从诸天过来救你的。」 陈上绛感觉到一切都是真实的事物后才缓缓开口:「我睡了多久。」 「七八日了。」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安全,我只能这么说,不过诸天那边已经在派人过来了。」 第22页 陈上绛在听到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准备闭眼再缓一缓。 「对了,说个事。」江水平咳了咳,「那个,雨司……来过。」 陈上绛立马睁开眼,激动道:「你说什么!?」 「哎哎哎别动了。」江水平连忙把人按回去,「听我说啊。」 「你。」 「昨日到的,现在人就在隔壁休息呢,我去叫他?」 陈上绛喜出望外,但又犹豫着拒绝了:「路途遥远,让他休息好了再说吧。」 没过多久,祝引楼就醒了,陈上绛看到人时,激动得要下地。 「你还是躺着吧。」祝引楼连忙阻止。 陈上绛百伤上身的,这么一动疼得牙打颤,「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祝引楼到一旁坐下,侧身对着对方。 陈上绛嘴唇还是发白的,唯独眼里充满了欣喜,「我不会死的。」 「……」祝引楼也是到现在了,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我有话要问你。」 陈上绛还是下意识想动右手,「你说。」 「当年……你来瀛洲前,为什么要答应赫连那种条件。」 「你知道了。」 「刚知道。」 陈上绛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试一试又能怎么样。」 「你看不出来他在骗你吗。」 「当然知道。」 祝引楼不可思议的和面前人对视,苦涩难堪道:「你真觉得你在这里守上个两千年他就会了却你的愿?」 「我说了,试一试又能怎么样。」 「他不会成全你。」祝引楼冷脸,「我也不会。」 陈上绛苦笑,「你真心付之流水,难道他成全你了吗。」 祝引楼如鲠在喉,却还吐出一句:「你又知道多少。」 「赫连要是真能明白你的心意,他不至于把你们的关系藏着掖着。」 这时江水平不巧的推门进来,见到祝引楼来了,立马尴尬道:「抱歉,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不必了。」祝引楼起身,「在下这就回去了。」 「等等。」陈上绛又强撑起来。 「你躺下!」江水平连忙过去拦住陈上绛。「全身骨头没几根全的了,你不想活了?」 祝引楼看到陈上绛满头大汗,不忍道:「劳烦江道医了,祝某先走一步了。」 「怎么这就要走了。」江水平又要去拦,「吃个饭再走也不迟啊。」 「此行身负不便,希望道医谅解。」祝引楼作礼,「告辞了。」 陈上绛也不吱声,祝引楼就这么走了。 江水平看看走的人,又看看躺的人,不解道:「这么急?我还想说……上尊那边刚刚传令过来,叫我们三一起回诸天呢……」 …… 祝引楼刚刚到诸天纪的大门外时,正在守门的狴犴和獀猊就拦住了他。 「两位,请问有什么要事吗。」 红脸的獀猊用胳膊碰了碰长角的狴犴,狴犴才磨磨蹭蹭道:「上仙,是这样的,那个上尊说,如果看到您今日回来了,让您先去天马场一趟……」 祝引楼暗嘆气,道谢后就往了天马场的方向去。 刚到马场,入吴就及时出现把他带到了赫连面前。 赫连坐在一处护栏上,背对着两人,入吴说了声人到了后就悄悄退场了。 「过来。」 祝引楼无声无息地走到赫连身侧。 「往下看。」 祝引楼硬着心往护栏下边看去,只见腾云缭绕的马道上万马奔腾,数不尽的天兵驾着马正冲出马场去。 「瀛洲不出七日就要大乱了。」赫连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片树叶,他用力往前一扔,「至少要死近万人。」 祝引楼刚从瀛洲回来,自然知道对方话说不假。 赫连跳下护栏,站到祝引楼身后,手指向遥远处一个移动点,「认识那个人吗。」 祝引楼定睛一看,不安道:「纣王天子星。」 赫连笑着搂着对方的腰,下巴垫在对方肩膀上说:「你跟元决什么时候那么熟络起来的?本尊怎么不知道?」 「上尊想知道还不容易吗。」祝引楼心中闪过陈上绛给他的提醒。 赫连啄了一口怀中人的耳郭,绵声道:「按理来说,他贵为天子星,本尊又受恩于他族,若不是他年岁还小,我理应和他称兄道弟的,此行让他出征讨伐自己母家最后的亲宗,本尊真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祝引楼预想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不过他也没有让我为难太久,刚刚欠下的人情马上就要本尊还了。」赫连收紧了对方的腰身,「你猜他想要什么。」 「不知。」 祝引楼已经预感到不妙的事情要发生,直到他听到赫连接下来所说的,更是浑身都僵硬了。 赫连紧贴着祝引楼的耳背,唿着热气道:「他想要你。」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说这种话,上尊也信吗。」祝引楼手都冷了。 赫连笑了笑,「为什么不信,雨司大人不信是因为心虚吗?」 「不至于。」 「本尊真是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左一个陈上绛,右一个元决,都为你不要命了。」 「……」 「他们搞ll过你吗?」 「……」 赫连肆无忌惮的往对方衣衫里摸索去,一边阴阳道:「你背着本尊做了不少事,有和他们睡l过吗?」 第23页 祝引楼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愤怒了,这种尖酸话在赫连嘴里说出来不算少见,只是再听到也会倍感心酸。 「没有。」他无恙回道:「有没有又怎样。」 「没有自然是好。」赫连身子按不住的热了起来,「只是本尊想不通,雨司大人除了榻上撩人,怎么能把那两个不要命的勾得团团转?」 第十八章 空白 「上尊自己心浊,何必把别人想得也不堪。」祝引楼抓住了对方不安分的手。 赫连脸上再也没有虚伪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寒霜,「你知道元决和陈上绛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祝引楼闭上眼,「也不想知道。」 「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元决要比娵訾聪明得多,他收了令牌就敢威胁本尊。」 赫连手脚麻利地把身前人摁死在护栏边上,有条有理又性急地直l撞l进去,祝引楼使出了万般的劲都难以动弹。 祝引楼两手死抓着冰冷的护栏,头不断向前怼,生理和心理的折磨把他险些逼出眼泪。 赫连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只觉得百倍阻拦,急着气吼道:「说话。」 「……」祝引楼咬着嘴皮一点声也没出。 「要是元决的马往回跑多好啊,他看到雨司大人这副模样指不定多心疼。」 「无耻。」 赫连将人压得更低,粗气连连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祝引楼的指甲几乎要被护栏磨平了。 赫连毫不怜爱地生勐一丁页后,怒火难压道:「本尊答应他了。」 祝引楼眼眶突然就热了,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 「他说要和雨司结姻牵线,本尊答应了,听清楚了吗,雨司上仙?」 …… 赫连在陈上绛床前走了几步,才开口说道:「还真是痴情啊。」 「上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陈上绛盯着天花板,丝毫没把赫连放在眼里。 「吩咐?」赫连坐下给自己倒起了茶,「本尊能对一个残弱干什么。」 陈上绛嗤鼻,「上尊若是不想追究,那就请放卑职回去吧。」 「本尊能追究什么?」赫连对着烫嘴的热茶以桥正里吹了吹,「追究你守地不坚?」 「上尊若是要追究,卑职也无话可说。」 赫连还是嫌弃茶太烫放下了,「引楼要去看什么人是他的自由,本尊还能关着他不成。」 陈上绛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他就算去看你三千遍,你又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上绛也笑了,「我是没能耐,但是恕我直言,上尊在他眼里又有多特别呢。」 赫连脸渐渐黑了,「本尊需要他待我不一般?」 「确实不需要。」陈上绛拱火,「毕竟引楼早就心有所属,我们鹬蚌相争又有什么用。」 「本尊需要跟你争?」赫连嗤之以鼻,但又马上意识到什么,「你说什么。」 「……」 赫连觉得跟对方争这些有的没的就已经够自贬身价了,但对方把话撂出来了,他又不能视而不见,索性只能装作半懂不懂的状态,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确实心有所属。」 陈上绛瞥了一眼对方,讽笑道:「自然是因为,我见过。」 「你觉得本尊会信吗。」 「觉得。」陈上绛闭上了眼睛,「上尊若是不放心就去天经阁看看,雨司的心书是不是缺了一页。」 「娵訾星官,你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事到如今上尊还想追究什么呢?」陈上绛嘆了嘆,「上尊请回吧,卑职要休息了。」 赫连也不想看到这人了,起身就走,出门时,江水平就在门边站着,赫连走了两步又回头。 江水平:「上尊?」 赫连没好气道:「你和娵訾明日就动身前往万凇,没有本尊的口谕,娵訾至死不能出山。」 …… 天经阁,顾名思义就是藏管经书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收录着诸天纪每一位仙神的心境回忆。 而收录仙职神官的东西,就称之为心书,就算是赫连,擅自心书翻阅也是违逆天命的程度。 赫连这还是第一次来天经阁。 此地位于诸天纪最北端,终年是落雪天气,他踩着雪走上石阶,正在门前扫雪的周解三看到赫连来了,慌得话都说不直。 「周佬呢。」赫连问,丝毫没把周解三看在眼里。 周解三放下扫帚把人请进门,「师公他老人家正在顶楼上边。」 「本尊知道了,你退下吧。」 周解三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目送对方上了楼梯后才唿了一口气,然后刻薄地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看不起谁呢。」 赫连登上楼顶后,便看到了一位白髮苍苍的老者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的动态画面。 老者看到是赫连来了,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说了句:「上尊有何贵干。」 「周佬最近身体可好。」赫连自觉地坐到老者对面。 老者捻起一枚黑棋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央,「好得很。」 周佬,即天经阁守阁人周古二,也是能通过镇阁水镜撰写心书的大文宗。 而楼下扫雪的周解三也正是其在世传人,也是祝引楼「献身」赫连只为让其登封神榜的小文宗本人。 第24页 两人缄默不语地下了半盘棋后,赫连才说出此行目的:「不瞒周佬,在下此行,是有事相求。」 「来找老夫的,哪个不是有事相求。」 「那就明说了周佬。」赫连吃了一枚黑棋子,「本尊要看祝引楼的心书。」 周古二眼皮都没抬一下,冷道:「天命不可违。」 「天命可不可违都有人违过了。」赫连没再落子。 周古二哼了一声,花白的长鬍子也跟着动,「上尊在质疑老夫的为人?」 「听说周佬前天才刚刚出关,想必有许多事还是不太清楚……」 赫连从身后抽出一捲轴子,直接在棋盘上铺开向对面人。 周古二看了赫连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这封神榜跟我天经阁有什么关系。」 赫连正中下怀的笑了,「周佬再仔细看看。」 周古二眯着眼扫视过去,表情也从一开始的不为所动,直到在榜末看到周解三这个名字时,瞳孔缩了一下。 赫连的语态也随着对方的表情变化而有变得底气,「周佬,您有一个争气的好门徒啊。」 周古二羞愧难当,但还是嘴硬道:「那也托上尊助纣为虐的福。」 「他是个好苗子,本尊给他一个机会罢了。」 周佬黑着脸,气得鬍子差点翘上天,他颤抖着手指了指身后的一排架子,说道:「正三干七本。」 达到目的的赫连立马起身去找书,找到对应的心书后,他翻来一看,表情骤变。 「怎么是空白的!」 第十九章 发病 赫连不可置信的又翻了几遍,还是空白的。 他慌张地举着空白心书到周古二面前,质问道:「这是什么回事!」 周古二半眯着眼,动作缓慢的开始卷桌上的轴子,「说明心书,已经被破坏了。」 「怎么个破坏法?!」 「缺页。」 赫连愣了一下,又开始细细的翻页,果然发现了一处撕页的痕迹。 「这是谁干的!」 「这就恕老夫不能继续告知了。」 「你!」 赫连怒沖沖地合上心书,叉着腰走了两圈后,冷静了些许才问:「如若心书缺页,除了内容消匿,还会有什么影响?」 「所缺页的相关经歷记忆。」周古二把轴子放到一边,重新收拾棋盘,「自然会随之丢失。」 赫连瞪大了眼睛,难以接受了一会儿才问:「那周佬应该能把所缺内容再补上吧。」 「每一位仙神命属天位时,心书就是写好命之结局的全物,所显文略也只讲究到昨日,每一页所囊括之事皆有定数,老夫只是叙写之人而非造史者,自然不会记得写过什么。」 「何况,再次补页也是逆反天命之行。」周古二这次拿了白子,「希望上尊不要为难老夫。」 赫连怒火无处可发,「心书放着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出事?!」」 「老夫闭关至今已有数年,期间事由虽是门徒打理,但上尊若要追究起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周古二全然没有忌惮的意思,「大动干戈也是往天界的律条上泼墨,上尊认为呢?」 赫连贵为尊上却以身试法,他自然知道此事不可取,所以也无话可说,愤懑不平地下了楼。 奈何不了老的,他不信还威胁不了小的。 周解三被揪着领子就知道事情迟早要败露了。 「上次雨司来这里到底求了你什么事?!说清楚!」 「他,他没有……」 赫连勐撒手将人摔在地上,居高临下道:「说。」 周解三终究是王八一个,畏手畏脚的,但又不知道全部实情,只能勉勉强强说:「雨司上仙之前是来过……他,他就说要看看心书……」 「看谁的!」 「您的。」 「还有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 赫连大脑有点转不过来,他又沖回楼顶,不顾周古二还在就开始翻找自己的心书。 没几下他就在最顶层找到了自己卷册,打开一看,五官都僵住了。 竟然也是空白的? 身后的周古二似乎预感到了这一切,只是轻轻嘆了口气。 赫连一页一页的翻着空白的书页,果真也找到了撕页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和祝引楼……都一定忘记了什么。 赫连傻眼了,愣坐在地上。 …… 雨霖铃已经闭门三天了,祝引楼卧床也是三天不起了。 「本尊知道你没睡。」赫连俯瞰着人,「解释吧。」 祝引楼侧回身躺平,「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要去看心书。」 「与你无关。」 赫连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你觉得本尊会信吗。」 「此事由你。」祝引楼脸色更差了不少,「上尊想证实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看本尊的心书。」 祝引楼喉中哽噎,说不出话。 「你想看什么?」赫连走近床榻,附身直逼对方,「你想知道什么?嗯?」 近在咫尺的脸让祝引楼倍感酸涩,他和对方四目相对着,终于说了一句违心的话:「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赫连的鼻尖点到对方的鼻尖。 更近距离的接触他们都有过不少了,可这种时候却给人一种触发旧情的感觉。 第25页 祝引楼觉得怪异得难受,于是撇开了脸。 「好奇什么?」赫连也追寻着对方的脸庞移动,语气无意识地变得和声和气。 祝引楼自然是不会说出缘由的,于是反问道:「那上尊又是何出此行?为何要去看心书。」 隔着一条被子,两人却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一般灼热。 赫连没忍住将吻落在了对方下唇上,绵绵片刻后才皱眉道:「你发热了?」 祝引楼的嘴唇还是水津津的,他倔强说没有。 赫连用自己的脸颊去贴了贴对方的额头,「道医来看过没有。」 祝引楼有些意外,「看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怀病?道医怎么说的。」赫连又去摸对方的手,发现也是热得糟心。 祝引楼正着眼看他,毫不留情道:「大夫说我,纵慾过度。」 赫连的嘴一下就绷住了。 「好端端的当然不会怀病。」祝引楼丝毫没有难堪,「如果上尊不把卑职往死里*的话。」 赫连这会儿是真知道难堪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当时本尊正在气头上。」 祝引楼自然不会买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帐,他现在也是身心都难受得厉害,「那上尊如果不气了,就请从他人的婚配房中出去吧,以免让卑职落得难听的棒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赫连刚刚还软着态度,听到这话又暴躁起来了。 祝引楼半撑起身体坐起来,冷言道:「上尊是忘了您答应元将军,将我配侣与他了吗?」 「……」赫连一时半会哑口无言。 「如果您记起来了,就回吧。」 「怎么,你很乐意的样子?」赫连掐住对方的两颊,「上赶着跟那个毛头小子搞是不是?」 祝引楼两颊生痛却仍是要笑,「上尊不乐意吗?」 是,是的,赫连心里大声叫嚣着。 但是赫连没有说,只是用了暴力又亲密的方式回应了对方。 绞热的肉l肤共振让赫连接连低闷,也让祝引楼的病况火上浇油。 匆匆了事后,祝引楼已经昏睡过去了,赫连拍了自己额门一下,暗骂自己不是东西后,就派人去叫了道医来。 赫连的私职道医看到祝引楼一副比死了还难受的样子后,都忍不住隐言指责上司道:「雨司乃水性成身,得次热病无异于凡人遭沸水淋身,上尊若是顾及雨司身子,还是从轻待之吧。」 赫连黑着脸坐在一旁不好意思吱声。 第二十章 鬼岭 晚上的时候,祝引楼终于醒了过来,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上已经退热了,但是嘴里还是干苦不已。 「醒了?」 祝引楼扭头一看,赫连正守在床边上。 「喝些水吗?」 祝引楼没吱声,但口干舌燥的,算是默认了。 赫连起身去倒了杯正好的温水过来,「起来喝。」 祝引楼在对方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将水一饮而尽。 「好些了吗。」赫连抬手擦去对方嘴角的水渍。 祝引楼有些吃惊,但整体没有缓过来,也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 「正好送了吃的来,吃些吧。」 「不吃。」 「吃点。」 「不想吃。」 赫连崩着脸,无奈道:「行行,真拿你没办法。」 「……」 赫连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又用额头贴了贴对方的额头,「是好了许多。」 祝引楼有些不适应,声音也还干涩着:「那就劳烦,上尊回去吧。」 「本尊今夜就留下吧,你好些了再走不迟。」赫连抓起对方的手腕,亲了亲腕心。 「天界人多口杂的,传出去了,恐怕有伤风化,有损名声。」 赫连不以为然笑了,「这诸天纪,还有谁不知道你我这一腿?」 「呵。」祝引楼轻哼,随即凑到赫连耳边,轻声:「可如今卑职是上尊亲点配与元将军的人了,上尊也无所谓吗?」 「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么上赶着给那个毛头小子搞吗?」赫连脸迅速黑了下来。 祝引楼回身,虚弱着说:「不见得,元将军出战,十拿九稳,想必……您也很清楚。」 「那就毁约。」 四目相对那一刻,祝引楼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愫,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种自损威信的事,何必呢。」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上尊说得倒是轻巧。」 话虽如此,但祝引楼心中还是动了一下。 然而,赫连却又说:「只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你若是不愿意,他元决又能奈何。」 祝引楼刚刚动的心又沉了下去,他故作无事耸了耸肩,「细细想来,也未尝不可。」 「什么叫未尝不可?」赫连急了。 「元将军虽然年少比我,但为人实诚,心性也好,如若我与……」 「住口!」赫连捂住对方的嘴,「少说这些惹人烦。」 祝引楼移开对方的手,「实话实说罢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赫连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可知本尊为何要去看天书?」 「……」 「陈上绛说你早已心有所属。」赫连抓住对方的手,竟放低姿态说:「我想知道是谁。」 祝引楼迅速回想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和陈上绛说过什么,但还是立马回应:「这是我的私事。」 第26页 「对本,对我也不能告知吗?」 「上尊没有理由必须知晓吧。」 赫连听出来是挖苦了,「你的一切事由,在本尊这里,都不需要理由,哪怕是答应元决那件事。」 「我不是你的私有物。」祝引楼撇开对方的手,「听懂了就滚。」 「本尊不管你心属何人,只要招到本尊不乐意了,一样处理干净。」赫连又掐住对方两颊,「明白吗。」 「你凭什么认为你困的住我。」 「本尊有的是办法。」 「……」祝引楼自己都想不明白,更不用说对方有什么办法了。 赫连手往下,抓在了对方肩末处,「当年本尊断的就是这一臂。」 「你想说什么。」 「要说本尊与娵訾真有什么恩怨,不过是一时之气,他为瀛洲所做的本尊自然看得见,他虽令本尊糟心,但本尊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真正的将才。」 「当年没有他,或许你今日未必能从虞池里走出来,这份恩情不可否认。」 说到这,祝引楼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本尊那只落在瀛洲的手臂算是不见天日,但如今却又能生出一臂,或许,他陈上绛也有机会是不是?」 赫连明明是笑着的,可这已经是刺痛祝引楼的一把利刃了。 赫连在祝引楼耳郭亲了一口,「本尊高兴的话,兴许哪天陈上绛的手就长出来了……」 次日下午,祝引楼就有精神下床出门了。 刚刚出雨霖铃没几步,一雀仙就叼着一封密函落在祝引楼的肩膀上。 他抚了抚白雀的头,收下了密函后嘱咐对方回去的路上小心,便打开了密函。 「瀛海将破,百域临难在眉,取北水横调引流而上——完青笔。」 …… 祝引楼当日直下凡道,按照宋完青在信函中的要求将临近瀛洲一带的支流水量大大分流引开,为即将到来的洪水量预留出足够的水位空间。 当他来到一处从未涉及的水域,开始布水时,四周的群山竟然移动成墙,将他围堵其中。 视野可见的四周逐渐昏暗,祝引楼也没弄清情况,只能警觉着观察着周围的变动。 随后,山壁上一个接一个闪出忽明忽暗的赤瞳,纷纷盯着只身一人的祝引楼。 山丛中的枝头里突然飞出几只乌鸦,绕着山群上空喋叫了几声,几个发臭发白的断头就从空中摔下,滚到了祝引楼脚边。 祝引楼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随后有些背后生寒,但这对他来说还不足为惧。 稍纵即逝间,几支黑色的暗箭飞速而来,祝引楼背手一挥,暗箭被迴旋反刺在山壁上,山壁上一双赤红的眼睛被刺中,山谷间随即发出低吼的痛声。 祝引楼回手,手中此时多了一枚黑色羽翼炼化而成的暗箭,「原来是到鬼岭了。」 然而下一秒,手中的暗箭突然形化,变成一只蓝眼黑鸦,生勐地往祝引楼手心咬了一口。 「什么!」祝引楼痛意穿身,奋力甩开手中的黑鸦。 然而黑鸦很快又反扑回来,直撞到祝引楼身上时,黑鸦又变形成两米高的双翼巨物。 祝引楼重心失衡被反扑在地,压在他身上的巨物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张还嵌着黑色羽毛的人脸。 「等等…」 祝引楼话还没说完,身上的巨物就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祝引楼的侧颈。 【作者有话说】:准备到了两位正主抢妻了 第二十一章 乐意 祝引楼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黑了。 他精神回位打量着四周,自己应该是身处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 看形状,似乎是一具棺材。 祝引楼带着不太舒服的回忆狠狠踢开了上方的棺盖。 坐身一看,四周挂满了红色的帐帘,而棺材摆放在一烛台前,烛台中间竟贴着个白色的囍字。 而他所在的棺材旁边,还有一具棺材。 祝引楼感到毛骨悚然,他跳下了棺材开始打探四周。 这空间应该是个有住户的山洞,不过装饰得像要办喜事,但是这两具棺材…… 祝引楼无心顾及那么多了,他很确定自己遇难了。 他拔腿就要走之际,身后的棺材突然动了一下,他没有马上回头,紧接着棺材打开,里面坐起一个人。 「上仙?这是要去哪啊?」 祝引楼唿吸都要停了,这令人发寒的女声,让他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等到祝引楼转过身时,面前已经多了一个女人。 祝引楼头一次和女人……不,应该说是女鬼离得这么近。 盘髻的黑髮间插满了金饰,惨白的面庞点缀着朱红,一身笨重的红锻拖着长长的尾,一双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祝引楼。 是她,祝引楼认出来,面前此人就是先前扑倒自己的巨物。 「害怕了吗?」女鬼用手指勾了勾对方下巴。 祝引楼后退了一步,「没有。」 「天上的神仙果然会端架子。」女鬼又戳了戳对方胸口,「有意思。」 「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将在下困于此地有何意图。」 女鬼用波峰蹭了蹭祝引楼的手臂,反问道:「那仙君又是何许人也?为何涉我兰溪的地盘。」 兰溪?祝引楼这才明白自己是到了鬼岭深处——鸦山。 第27页 「在下失了方向,误入此地,不知是阁下的地盘。」 「那也不成,来都来了……」 祝引楼抓住对方要解开自己衣服的手,「请阁下自重。」 「这么倔?」兰溪甚至向对方抛了个媚眼,「玩起来肯定很有意思。」 祝引楼已经忍无可忍了,第三次推开对方的明送秋波,「阁下若是执意于此,那别怪在下伤及无辜了。」 「你试试啊。」 兰溪张开手就要抱住对方,祝引楼直接一掌打在对方肚子上,连人打飞好几米。 祝引楼想着赶紧离开此地,身后的女人却马上回击,四周的物体都漂浮空中,就朝着祝引楼飞去。 祝引楼也毫不费力的将飞来物击碎空中,两人迅速进入了对打环节。 几个回合下来,兰溪已经吃了不少亏,再加上祝引楼开符引水,洞中已是水漫一地。 兰溪再次被打中肩膀,她撑着墙低咳了两声,身后突然多了一对巨大黑色羽翼。 等兰溪再抬头时,那张妩媚的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形似兰溪的男相脸! 「真是一地麻烦……」变了样的兰溪吐了口血沫。 祝引楼没有被吓到,但是有些难以言喻现在的情况。 变了脸的兰溪身形也变了,完全就是一具男人的身体,他踩着水走了两步,随即身后的翅膀扑动了两下,就往祝引楼这边飞来。 祝引楼眼疾手快立马引起一根水柱往对方噼去才躲过了对方极速的攻击。 然而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男形的兰溪武力至少强了十倍,祝引楼渐渐的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了。 眼看着一把长刃就要往自己身上刺来了,祝引楼几乎要看到自己葬身于此之际,一个黑影挡在了面前同时并将兰溪踢飞出去。 祝引楼瞳孔放大,不敢相信来人竟然是…… 「仙君没事吧。」 柳岸伸出手将祝引楼扶起来。 「没事。」祝引楼还含着一口血,这会都忘了吐。 柳岸藉机牵住祝引楼的手,将人藏于身后,然后狠声厉色对几米外的兰溪道:「山邪大人,别来无恙了。」 兰溪捂着被踢的地方站了起来,看到来人后,嗤笑道:「相柳家的野种?这是替你家那个老不死的来问候老子了吗。」 「那倒没有。」柳岸看了看身侧人,「只是发现在下的人在您这里受了难,特意来讨教讨教。」 「讨教?」兰溪瞪着眼睛,「那就来试试!」 兰溪再次挥动起翅膀朝两人飞来,柳岸急匆匆松开祝引楼的手,说了句小心后就直迎而上。 两招的肉搏后,两人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把长利器,电光火石的击打声迴响在整个山洞间。 打斗声很快也吸引来了洞外的鬼怪,祝引楼也不得不马上加入搏斗中去。 「一根骨头学什么那条蛇装龙?」兰溪顶着刃嘲讽道。 柳岸愈发用力下压刃口,「那自然是比不过山邪大人这不入门的禽物了。」 打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哪个小鬼突然高喊一句水位好像变高了,众人才纷纷意识到这山洞要被淹没了。 祝引楼踢开一只无头鬼,附身浸水下摸了一下地面,脸色大变道:「瀛海的洪水要来了,所有人马上离开这里!」 正在对峙的兰溪和柳岸也不约而同看向了祝引楼那边。 「不想死的话,马上撤离这里,瀛海崩水了,想活命就快逃。」祝引楼又强调了一遍。 提着刀的一众小鬼也纷纷停下来,看着即将漫过大腿的水位也感到了不安。 一马头怪看向兰溪,「大王,我们这……」 「讨教得差不多了。」柳岸收回利刃,语气也变得认真:「瀛海要崩了,赶紧带着这群小鬼走吧。」 兰溪没回话,哼了一声转身就引着手下飞走了。 柳岸回到祝引楼身边,也赶忙道:「我们也走吧。」 「嗯。」祝引楼回躲了一下对方伸过来的手。 两人出了洞后就直飞到几里外的山头上,此时还是夜半,环境静谧得让人很难相信即将有大难来临。 两人坐在草地上,缓了一会才说话。 「你,怎么来了。」 「秘密。」 祝引楼摆开了湿漉漉的衣衫,又说:「多谢了。」 柳岸将对方发尾的一根杂草拿走,温声道:「乐意至极。」 第二十二章 烤火 想起上回的事还没个结果,祝引楼也不知道怎么提秘钥那事了。 「不过,仙君怎么会到鬼岭来?」 祝引楼也没遮掩,将真实情况说了个大概。 「那确实是,鬼岭的结界深幻莫测,一不小心就可能误入其中。」柳岸起身到周遭捡起了柴火,「兰山归根到底是只没度量的鸟。」 继续坐着就不好意思的祝引楼也起了身,「兰山?」 「也就是先前那只黑鸦,鸦山山邪。」 祝引楼学着对方捡起了柴火,「那人就是鸦山山邪?山邪竟然是名女子。」 「非也。」柳岸把对方手中不好的湿柴拿走,「想必仙君不知,鸦山山邪是雌雄同体的双子。」 祝引楼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 「准确来说,山邪是只可雌可雄的乌鸦,只是修为受限,无法双形态出现,所以一会儿一个模样。」 第28页 「如此……」 柳岸把柴火摞成一堆,略施法术点了火,「它为女相时,名唤兰溪,为男相时,才称兰山。」 「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从未听过兰山此名。」祝引楼看到烧起来的火光,感觉到温暖了许多。 「没见过它的人,都以为它是个叫兰溪的男鬼,实则大部分时间里它都是以女相现身,男相专心闭关心门。」 祝引楼往火堆里也加了一根柴,恍然大悟道:「难怪它变男相时,对付起来吃力了许多。」 「不过这一雌一雄却判若两人,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兰山争强好胜专注修为,而兰溪爱好办冥婚,寄生他人修为和阳气寻乐三界。」 祝引楼一想到自己险些和兰溪办了冥婚就心中不适。 「记得你说过妖魔鬼怪亲同一家,那现在……」祝引楼有些愧疚。 「我们妖炅与怪魔两家确实友好,但与鬼界只能说是面和心不和,已经是一些先辈留下的问题了。」 「哦。」 「仙君不用担心,兰山奈何不了我的。」 祝引楼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没想到瀛洲大乱,竟会威胁至此。」柳岸透过火光看着对方,「看来鸦山要重新选址了。」 祝引楼被逗笑了,「确实令人意外。」 柳岸看得有些分神,清醒过后移开了眼睛,再回脸看时,看到对方因为浸水而贴身的衣物而再次移开目光。 「上次仙君不告而别,让我惋惜了许久。」柳岸抱住膝盖,头搭在膝盖上方委屈道:「我还以为仙君很快就会来妖炅看我了。」 「我……」祝引楼对此也很尴尬,「那日我有急事就,返回天界了。」 「噢。」柳岸笑眯眯的,看起来和孩童无异。 祝引楼感觉对方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了,实在有些坐不住,「那个,柴不够烧了,我再去捡一些回来。」 「我也去。」 「你在这等着。」 柳岸憋嘴,妥协:「注意脚下。」 「嗯。」 祝引楼同手同脚走进了林子里,心想再这么跟柳岸待下去迟早要出问题,对方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 为了拖延时间以及找应付策略,祝引楼动作都放慢了,他没劲的弯下腰去捡柴,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脚。 祝引楼动作一僵,片刻后才缓缓站起来。 「他是谁。」 「与你无关。」 「你的,心属之人?」 祝引楼绕过赫连继续捡柴,「你来干什么。」 「那你呢。」赫连立马跟了上去。 「调水。」 「宋完青还真是消息迅速。」赫连捡了一根细柴放到对方手中,「瀛海临界的天线裂了,本尊要去补。」 「事态紧急,上尊还有空余来找我的茬?」 赫连从后面抱住对方,低语道:「你不也是有空跟别人你来我往吗?」 「那是我的自由。」 「呵呵,在天界就说伤风化,下凡来了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祝引楼不费力就挣脱了对方,准备往回走了,「那你想怎么样,出去一起坐会拉拉家常?」 「有何不可。」 「天线裂得差不多了,鸦山已经被淹了,上尊要是有空跟我对着干,我奉陪到底。」 赫连一步过去,将对方手中的木柴全部扔掉,然后双手一张将对方抱了起来直抵在了一旁的树上,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撕吻。 祝引楼悬落空中的两条腿蹬了几下,唿吸逐渐变得不自在了,赫连才停了下来:「天亮就马上回到雨霖铃,本尊回去有事同你商议。」 「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你想让本尊在这里干ll你?」 「……」 祝引楼手差点就扬起来给对方一耳光了,「无耻。」 赫连得意的笑了,「是真有事要商议,听话早点回去,湿了一身你不难受啊。」 「那就放我下去。」祝引楼恼羞成怒,「你发什么疯!」 林子外这时传来了柳岸的唿唤声,祝引楼更是紧张,「有人来了!」 「就怕他不来。」赫连没辙还是把人放了下来。 「你若是不介意身份外露,就一块出去吧。」 唿唤声越来越近,祝引楼走了两步过去,再回头看时,赫连已经不在了。 他匆匆捡起地上的柴火,掩饰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仙君?」柳岸小跑止步,「没事吧,我看你一直没回来。」 「没事。」祝引楼还是感觉心虚,「回去吧。」 柳岸的脸色微微暗了一些,「好。」 回到火堆旁后,柳岸少见得沉默了起来,也不怎么说话了。 「这堆火熄了就回去吧。」祝引楼提议。 柳岸看起来有些低落,「仙君又有急事要走了吗。」 「……嗯。」 「又是一别,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祝引楼不好回话,「有缘自会相见。」 柳岸脑中灵光一闪,「不知仙君可识得月老。」 「识得。」 「有件事不知能不能求仙君一助。」 「何事。」 「实不相瞒,本月廿七是家兄的大喜之日,届时不知道仙君能不能向月老讨两根红线,促成命定情结。」 第29页 祝引楼点了点头,「妖道也讲究此?」 「若说不讲究,只是妖魔鬼怪的情爱没有月老经手罢了。」柳岸话音一直都温温和和的,「只是仙君不知,家兄要娶之人,是位凡尘女子,家父对此很是反对,并扬言除非月老给他们牵线,否则就将家嫂扫地出门,家兄不然,也声称如若不准家嫂进门,则自去妖籍。」 「这……」祝引楼有些惊然,「没想到令兄如此位情深义重…」 柳岸望了望天,「我生而为妖,也不知天界的规矩,对此也不知晓是否为难仙君,如若叨扰,就当我空话一场吧仙君。」 祝引楼不是喜欢惹麻烦上身的人,但他却觉得此事能帮,「倒也不是难事,我回去便问问月老。」 「当真?」 「尽力而为。」 柳岸先前的失落一扫而空了,他欣喜道:「那劳烦仙君那日亲自下来一趟了。」 第二十三章 意图 天光还没有大亮的时候祝引楼就离开了。 但他也没有马上回天界,而是往瀛海崩临的地区问水了。 好在早一步听了宋完青的安排,才使得大部分临海节点处躲过了一劫。 临近傍晚了祝引楼才匆匆返回天界,是时宋完青也回来了,两人直接去了膳楼。 「瀛洲那边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宋完青看起来舟车劳顿,「两边都损失惨重。」 祝引楼给对方倒了杯茶,「可有突破的办法?」 「有倒是有,要看天子星有没有决心大义灭亲了。」宋完青将茶水一饮而尽,「难说。」 「师兄何时去的瀛洲。」 「娵訾回天界前。」 祝引楼眉头一压,「他?回来了?」 「你不知道?」 「这,确实不知。」 宋完青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但是又感觉瞒不住的,「娵訾醒来当日,赫连就传令让他回来了。」 想起来,当时祝引楼就在瀛洲,看来赫连是有意为之了。 「那他……」 「他应该没事,只是被送到其他地方养伤去了,沉在水里两天再捞上来还能活下来,果然不是凡夫俗子。」 祝引楼缄默,「对方竟有如此之本事。」 「看似如此,不过也只是只会驯龙的羊罢了,究其根本,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操控事情走向。」 「赫连坐位以来也不过两百多年,口服心不服者大有人在,封神榜乱了又开,开了又乱,多少人盯着前面的位置和赫连人头,三百六十五个位置远远不够满足诸天的明争暗斗。」 宋完青一气呵成说了个明白,往日里的没正形也消失不见了。 其实对于封神榜排名一事,祝引楼自认为是没有发言权的,由于有跟周解三的交易,他就彻底明白了封神榜的规矩是怎么样打乱的。 「对了,还有一事。」 「师兄请说。」 宋完青酝酿了一会,才说:「你跟天子星,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但绝非为表面之实。」祝引楼对此也是倍感糟心。 「赫连怎么说。」 祝引楼话音一转,有些许冷漠:「他自然是同意的。」 「他能同意?」 「元决令牌都接了,他就算是元始天尊也没有反悔的道理,群臣仙神都看着,他永不能因为个人情……意愿,而不顾大局吧。」 宋完青摇摇头,「难评。」 「顺其自然吧。」 「元决终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张口闭口都是想要的,这回得好好吃个教训才不枉撑起天子星的名号啊。」 祝引楼只是干笑,「兴许吧。」 两人用餐到一半时,突然有个身影端着吃食在两人桌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在下能坐这吧?」 祝引楼和宋完青纷纷停下动作,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宋完青立即说了可以。 「楚师怎么这个点才来。」宋完青一如既往擅长交际, 左眼斜划着名一条疤,但丝毫不影响一脸俊美,坐在两人前的正是封神榜席位二十四群星的玉堂星——诸天纪万文天师楚山孤,人称楚师。 「前脚刚从方壶回来,还好时候不算晚。」楚山孤皮笑着,可声音却让人觉得格外疏远。 宋完青和此人也没什么来往,也不打算交际太深,「难怪好些时日没在朝会上见过楚师了,原来在方壶忙着。」 楚山孤喝了口汤,直言:「不过在下倒是经常在方壶见到惊蛰上仙。」 宋完青脸上的笑容定住了,随后打趣道:「方壶是个好地方,也适合我这种无事可做的闲人。」 「上仙谦虚了。」 「没有没有。」 祝引楼不做动静的静观着一切,但始终想不出楚山孤此来何意。 三人虽然很快就散桌走了,但这事再宋完青看来绝非那么简单。 「师兄怎么看的?」 「目前来看,很难判断他的意图,但他终年常驻方壶,不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今天这一出或许是为了试探你我,在搞不清状况前,先戒备着吧。」 祝引楼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不由得感到了一些难以见形的压迫。 …… 过了三天,夜半时,祝引楼早就熟睡下,但听到蹑手蹑脚的动静时,还是醒了。 第30页 「吵到你了?」赫连坐到床边。 「……」祝引楼轻哼一声,又闭眼了。 「那日说晚上就来寻你,本尊失约了。」赫连拨开躺着的人两额边上的头髮,「你作怒 于本尊了吗?」 祝引楼是困意大过天了,随便嘟囔了一句没有。 「天线裂到南海去了,瀛海水直落千尺,不少凡人也没能逃过海难。」赫连轻手刮着对方的五官轮廓,「除了两百多年前那场天乱,近万年来都没有过天裂,我看光靠西岐北那只羊手里的三条龙是掀不动瀛海水的。」 祝引楼感觉整张脸都在痒痒,「另有其谋吧。」 「嗯。」赫连脱了袍子就钻进被窝里了。 「离我远点。」祝引楼翻了个身。 赫连将对方翻过来面朝自己,「你可知元决怎么样了?」 「有事明天再说。」 「你不关心?」 「胜败不在我,关心作何用。」 赫连戳了戳对方的鼻尖,「你不会答应他的对吧。」 祝引楼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睡姿,「说不准。」 「什么叫说不准。」赫连开始亲对方的下颚线,「你还挺期待?」 祝引楼想躲开,又被对方直接压下来,「我不介意。」 「什么三头六怪你都要招惹一遍。」赫连头钻进对方的衣摆里,「天生浪货。」 祝引楼看着自己胸口处鼓起来的一个小丘,「出来。」 艰难容下两人的床榻发出咚咚响的声音,赫连被一脚踢到角落,他摸了摸后脑勺后,直接抓住祝引楼的脚就往自己这边拽。 「大晚上你想干什么!」 赫连将对方翻过去,手抓着对方后颈,迫使祝引楼双膝下跪,脸直贴榻单。 「本尊找你还能干嘛?」 「你能不能控制控制你自己!」祝引楼想着站起来,两条小腿后却被对方腿压着,「别有事没事就发ll情!」 第二十四章 革职 「引楼。」赫连少见的认真唤起对方的名字,「从了本尊吧。」 祝引楼脸埋在榻单里,勐吸了一口气,「你还想怎么样。」 「你就不想过正大光明的日子?」 「跟你?」 赫连把对方放开,并让其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只大手从祝引楼的脸颊开始抚摸,然后到肩膀,最后落在手心里。 「本尊知道你心存芥蒂。」 「你觉得我记恨你?」 赫连感受着对方手心的纹路,低沉道:「当年本尊并未要对你弃之不顾,现如今元决所扬言的,也并非本尊之意。」 「你想说明什么。」祝引楼想下去,却被对方按住了腿。 「再等等。」 「等什么。」 赫连仰着头看上方的人,说道:「等契机来了,我们就结线配侣。」 屋外静悄悄的,但稍微能听到一些鲤鱼打水的声音,暗光下,祝引楼的眼里险些要淌起水来。 「你疯了吗。」祝引楼怎么可能当真。 「本尊不知道。」赫连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那样的话,「你愿意吗。」 祝引楼心抽痛了一下,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冥冥中回击了他的心境,「我,不知道。」 「别答应元决。」赫连托着对方的掌心往自己脸上贴,「行吗。」 …… 烟山坪。 宋完青往水池里丢了一把鱼食后,望着水面道:「楚师,夜半来访怎么不走正门。」 头顶上的瓦片动了一下,随即一个人影落地,楚山孤没有因为被发现行踪而感到难堪,并且开门见山道:「上仙不是也等候多时了吗。」 「等我的人多了去,楚师有何见得宋某在等你呢?」宋完青转过身直面楚山孤。 楚山孤假意一笑,「上仙风流无数还真是名不虚传。」 「有话直说吧楚师,再不说方壶的天可是要亮了。」 楚山孤收回了表情,斟酌道:「不知上仙是否还记得楚山遥。」 宋完青的脸色一下就冰到了极点,「日短天寒愁送客,楚山无限路遥遥。」 「看来上仙并没有忘记。」楚山孤挑眉。 宋完青甩开手中的摺扇,自取道:「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师娘呢。」 楚山孤没说话,眼神有一片刻的永恆。 「……」宋完青身形一直,「莫非……」 「楚山遥正是鄙人的爱妹。」 宋完青不知是何心态,只是开始有了种不受控的情绪开始作祟,「如何?楚师想讨伐些什么。」 「实话实说,家妹时至今日也在等白山俞。」楚山孤说。 「那又如何。」宋完青手中的扇子马上收了回去,「我又不能让师傅死而復生。」 楚山孤冷笑,「上仙不也在等白山俞吗。」 「那倒没有。」宋完青毫不示弱,「我怎么敢和师娘她作对。」 楚山孤走到宋完青身边,从桌子上拿了一点鱼食往水里撒,「天河迟早还要再开一次。」 「是个人都知道。」 「那你怎么保证白山俞不会活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敢在宋完青面前再提过这个名字,更别说这种问题和字眼了。 楚山孤趁着对方沉默的片刻,又继续说道:「不出明日,天子星就要战收瀛洲了,三日之内必定再有一场天裂。」 第31页 「这种事告诉宋某有什么用。」 「天裂註定威震四海,仅凭赫连一人是修不了的,不想天河决堤让白山俞的仙骨荡然无存就按照我说的做,去找……」 宋完青听后,第一反应是默认了,可还是马上发出了质疑,「双界联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有我的考量,但我不否认这是为我妹妹的担心出手。」 「那谁能保证让赫连会接受这个提议。」 「当然是你的好师弟祝引楼了。」 …… 果然,第二天一早,瀛洲那头就传来了好消息,元决一举平收千军,熄火边乱。 入吴避着人来到了雨霖铃,敲了好几次房门才听到里面人的回应。 赫连火大的换了衣裳就准备去开朝会,走之前把祝引楼搂了又搂,嘱咐道:「无论如何,都不要答应元决,知道吗。」 祝引楼推开对方,「我有我的分寸,不劳上尊关心。」 「死鸭子嘴硬。」赫连掐着对方嘴亲了两下,「听我的这一次。」 入吴实在等不下去了,又催促了两声,赫连才急匆匆出来。 「走吧。」 入吴紧随其后,同时做着报告:「元将军一行人已经全部下马了。」 「杨隋那只老羊呢?」赫连锤了锤自己的腰,伸展了一下筋骨。 「据说元将军砍下了三只鼍洁的龙头后,杨隋也身负重伤被击打落海了,已经落水而亡了。」 赫连坑哼一声,「这小子心眼不多,但绝对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 「那元将军的要求,您还……成全他吗?」入吴偷偷打量了对方脸色。 「先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再提要人的要求。」 到朝会上时,两阶下已经站满了人,赫连带着几分疲惫坐上了位。 前脚刚停,后脚就传来了元决进殿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元决身上看去,仿佛命中自带天子名号,就会有一种更过人一等的光彩。 「末将元决,归拜上尊。」 赫连和元决的眼神对上时,赫连感到了一丝不悦的错意,仿佛对方好像会抢走他很多东西似的。 「将军请起身。」 不出所料,兜兜转转寒暄几句后,元决立马提出了要结祝引楼为配侣一事。 朝会上所有人都吊着心,白着脸等着看赫连怎么回应。 「元将军当真执意于此?」赫连冷脸问。 元决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他诚恳道:「是,元决非雨司大人不可。」 「既然如此,那就传雨司上来。」 祝引楼现身时,不少张疲惫的脸立马来了精神,元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祝引楼路过他身边时,他忍不住暗暗叫了声雨司。 「引楼来了啊。」赫连也是喜笑颜开,「这一传就到,可真不是你的作风啊。」 祝引楼换了身银白丝扣的行头,看起来颇有风姿,「卑职不敢怠慢。」 「那,元将军可有话要说?」赫连转脸看向元决。 元决看了祝引楼一眼,又回望着赫连抱拳道:「末将还是那句话,诚心实意邀雨司大人结线配侣,希望上尊准许。」 赫连心里暗骂了一声,但还是笑着脸又问另一边的人:「引楼,你怎么看。」 祝引楼这才回头看了期待满满的元决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回应赫连说:「卑职自愿革去雨司一职。」 第二十五章 处置 「引楼。」赫连随即严肃了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祝引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坚定,「自愿革去雨司一职。」 众人纷纷唏嘘不已,元决不可置信地垂下了手臂。 「天界待你不薄?」赫连有些坐不住了,「还是本尊待你刻薄了?」 祝引楼将所有的杂声排除耳外,自顾自道:「出身此职并非我等意愿。」 「上仙……」元决脸都白了。 「这算什么理由。」赫连手死死抓着椅边,「你当诸天是什么地方,当本尊是什么东西?」 「话说得不错——」 苍老而雄厚的声音从殿门那头传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 只见身着青天葵鸟袍、白须长眉的天经阁阁主周古二拄着一根红藤棍慢悠悠走了进来。 赫连看到周古二,脸更是要黑三分。 周古二走上前,卡在祝引楼和元决中间,有所保留的做了礼,「老身参见上尊。」 「免了。」赫连语气生硬,「周佬百年不过半殿,今日上会来,可是有要事禀。」 周古二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拿出一本封面题这祝引楼名字字样的绀色书册,然后举到祝引楼面前,问道:「雨司大人可认识此物?」 祝引楼深唿一口气,「认识。」 「那就好。」周古二保持动作不变,继续说道:「想必诸位都识得这就是天籍心书……」 入吴感到大事不妙,立马敲了敲赫连的座椅靠背。 赫连咬着牙,已经猜到那老厮想干什么了。 「所以老身想问。」周古二将心书翻开示意所有人,「雨司大人为何杵逆天机,自毁心书?」 在场的,除了接触过心书的当事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啊呀。」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道李闲灯第一个做出了反应,马上凑到周古二面前对着心书瞅了又瞅。 第32页 「还真是空白的啊。」李闲灯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祝引楼,又看了看大伙儿,「这是怎么回事啊周佬?」 周古二并没有理会李闲灯这等同行杂碎,而是直言赫连问:「请问上尊,雨司窃阅心书,是何等罪?」 没等赫连回话,元决抢先争道:「周佬您这是什么意思,拿着一本无字天书上殿来,无凭无证的,怎么就能指征雨司窃阅毁坏了心书?」 「元将军。」周古二动作缓慢的转过身,「年纪轻轻的,说话做事可要有所思量啊。」 赫连看了祝引楼一眼,有些难以对策,「周佬今日上殿就为此事的话,稍后再议吧,元将军刚刚凯旋,说这些是不是有些……」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周古二将心书收回,「老身不是一个好世事的人,只是这万古至今来,天道能伦常不竭,有其理数。」 元决又一次抢着发言,「既然如此,那您佬说话也要有所凭据吧。」 「我阁规矩,是万世千秋前的天帝定下的,仙籍百家归录其中,不是有所私权本事就能窃阅的。」 周古二说这话时,凌厉的眼神是对着上方的尊位。 紧接着,殿外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赫连看到是周解三后,就明白了这老道今天非要给他之前的为所欲为上一课了。 周解三走到最前方,先来了个常礼后,就一五一十地把祝引楼用让他登位封神榜为条件,自己如何放权让其私阅心书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祝引楼全程没说一句话,直到元决揪着他的手臂再三求证后,祝引楼才说了句「事实如此」。 「封神榜才三百六十五个位置,我说什么时候开始,不上道的百年文宗也能上榜了……」 人群里也开始传出议论声,赫连也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了,狠心道:「那周佬想要怎么个结果。」 「老身无所求,今日现身只是来告诫各位,天机可窃不可改,欲得先机是自毁其身,望诸位不要动了歹念。」 周古二仍旧是没有看祝引楼一眼,眼神几乎都是在和赫连对峙,他举起手中的拐棍往周解三身上狠狠打下一棍,说道:「至于门徒解三,就任由上尊解职发落了。」 双膝跪地的周解三咬死了嘴皮,不敢做声。 赫连面对着群仙众神,感觉自己才是跪在地上的人,他抬了抬手,又放下去,言不由衷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周解三,位不随名,无文宗之德,今革去封神榜位,派发凡间问土三年。」 「暨……暨雨司,祝引楼……」赫连有一瞬间的浑身无力,「行为不正,有违反律法,停职两年,待命……苍南,若天需续职再做处理。」 …… 宋完青本来想赶个朝会的,结果和楚山孤那一出后,迟迟才回到诸天。 等他再到雨霖铃时,知晓了今日的变动后不由得大为震撼。 「赫连疯了吗,没事去招惹周古二那老道干什么,这不摆明了就是借刀杀人吗。」宋完青气得拍了拍桌子。 祝引楼正在收拾东西,不温不火回道:「与他无关。」 宋完青气收了一些,又冷静问:「事实到底如何?」 「事实正如师兄听到那般。」 「……,你为何要看心书。」 祝引楼把行李往桌子上一放,释然道:「不重要了。」 「赫连也看了吧。」 「……」 宋完青这才搞明白了个清楚,「这老道也还真捨得,天经阁千年来了才出一个门徒,为了一个教训,把徒弟也捨得搭出去了。」 「算是我害了他。」 宋完青也说不出指责的话,事实如此,他只好转个话题,「今日就去,苍南?」 「嗯。」 「山高路远的……」宋完青顿了一下,「有什么打算。」 「还不曾想过。」祝引楼把最后一件东西收拾好,「先到了再做打算。」 宋完青点了点头,「也行,反正这地儿你本来也不想待,走了也好,至少做些什么也不用顶着风言风语。」 「我与赫连不是师兄想的那样。」祝引楼垂眸。 宋完青无奈摇摇头,「师弟一句话,赫连就能让周解三那种文鳖上封神榜,你们俩当真还理不清那点情分吶?」 第二十六章 分开 祝引楼前脚刚刚锁上雨霖铃的院门,赫连后脚就到了。 「宋完青到底有什么话要说的。」赫连自顾自地过去把锁又打开了,「让本尊等了一个时辰。」 祝引楼抓住门沿拦住对方进院,「上尊有什么话直说吧,卑职还要赶路。」 「行了,一套一套的。」赫连手横过对方的腰,把人一同带进了门,又一脚把门掩上了。 赫连把人按在墙边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现在就走?」 「不敢怠慢。」 「你说你这是生什么气?」赫连低吼,「这么急着走?」 祝引楼无处可退,松气道:「上尊多虑了。」 「你能不能好好和本尊说话。」赫连把对方手里的行李夺走扔到一边,「难道本尊是有意把你送走的吗?」 「误会,此行于卑职而言,是期待已久。」 「不用两年,时候差不多了本尊就让你回来,行了吧。」 「不用。」 赫连看着一脸镇静的祝引楼,想不通对方的话孰真孰假,于是更加焦急,「那你答应本尊的事怎么说?」 第33页 「我何时答应过上尊何事?」 「结线配侣。」 祝引楼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赫连,我们两清吧。」 「两清?」赫连捏住对方肩膀,「你想两清什么?」 「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了。」 赫连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为什么?因为元决那事?还是停职?」 「和这些无关。」 「就算元决执意到底,我也不会让他得手。」赫连语速很快,「至于周古二那老道,你没事为什么要去看心书,现在可以回答了吗?」 祝引楼感觉自己脑海已经空了,说不出什么来:「不重要。」 「你不就是记恨本尊吗?」 「没有。」 赫连心急如焚,又手足无措,他眉头紧锁久久才憋出一句:「为什么要,两清。」 祝引楼身看着墙壁,浑身都透着凉意,他眸子动了动,这才认真回道:「当初你要我来坐位天水,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赫连两手叉着腰有些无以言对,「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祝引楼苦笑,「你在朝堂上百般刁难我,在人后还要任性占有我,这前前后后,有过什么时候是我能自己选的吗?」 「难道这一切不是你心甘情愿的?」赫连抓住对方的衣口,急问道。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凭什么对你赫连心甘情愿?」 「……」 赫连愣住了,他压根也没想过这么多,事情前前后后的,两个人为什么就成这样关系了。 「如果想明白了,就给我让开。」祝引楼目光呆滞,拒绝和对方眼神交流。 赫连反而将人抓得更牢,「你觉得我们这样不好?」 「哪样?」 「等到一切太平了,我们就宣众,本尊不是答应你了吗,这还不够吗?」 祝引楼深唿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才敢问出心中已久的疑问:「赫连,你心中如何待我的?」 「本尊,不知晓。」 祝引楼感觉自己白问了,因为在他心里早已经知道了答案,「说白了,我们还是泛泛之交罢了。」 「睡都睡两年了,你这话倒是说脱得干净。」赫连手上青筋暴起,「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不算泛泛之交?」 「……」 「像陈上绛那样对你穷追不捨的?还是像元决那样没头没脑的?」赫连一席话把自己火给点着了,「本尊这倒是才发现,你跟谁都合得来啊,谁来你都来者不拒啊?」 祝引楼推开对方,「你说够了没有。」 「本尊想问一件事很久了,不如今天就说开了吧。」赫连扣住对方推过来的手,「在虞池的时候,你是不是跟陈上绛早就有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回想一下他是真有本事,你们睡过吗?嗯?本尊是不是后来居上的?」 祝引楼气得两手发抖,「赫连你不要太无耻!」 「让你跟着本尊,你推三阻四;随便来一个倒贴你,你倒是欲拒还迎。」赫连手往对方腰上一掐,「你是不是真有什么意图才肯屡次受本尊的刁难啊?」 傍晚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亲密,然而此时的祝引楼却心如死灰。 「赫连你没有心吗?」 赫连被对方的眼神质问得有些摇摆不定,「你爱上本尊了?」 祝引楼嘴角动了动,干笑问:「上尊不觉得可笑吗。」 「是或不是。」 「不是。」 祝引楼撇开对方的控制,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赫连连忙拉住对方的衣角,追问:「你敢走试试!」 「放开。」 「祝引楼你不要得寸进尺。」 祝引楼转回身,步步紧逼道:「我得寸进尺?我从你这里得到过什么?要过什么?或者说,我能选择过什么?」 「你想要的本尊有什么给不了?」 「那我要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赫连急着直接掐住对方的脖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闭嘴!」赫连手上用足了力。 祝引楼险些喘不上气,润泽的脸色开始透红。 「你要自诩清高到什么时候。」赫连放开了一点手上的力度,「想要本尊跪下来求你吗?」 祝引楼感觉眼前人真是陌生,仅仅两百年可以改变这么多事吗。 「说话啊!」赫连情急地狠狠咬了一口对方的下嘴唇,「你真以为本尊没有你就不行了吗?」 「两清吧。」祝引楼眼眶一酸,「种种因果都两清吧。」 「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放开。」 「你……行!」赫连抖着手松开了对方,「可以,滚吧。」 祝引楼发出低咳,转身推门道:「求之不得。」 吱呀作响的门板隔开了两个人,祝引楼步子越走越快。 祝引楼明白自己要逃离的不是赫连,而是早已经变了人的赫连。 赫连靠着墙壁滑坐下去,大脑一片混沌,久久才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十七章 约定 苍南接凡间,属于富饶之地。 祝引楼还是第一次来到此地,一天一夜的行程慢慢抚平了他的躁郁的心情。 第34页 山中清寒,民生热闹,祝引楼出发前就决心在凡间驻足一段时间了。 他找到了一处荒废的宅院,煳里煳涂的跟老户主租用了下来。 这院子虽然荒废得上了年头,但还是挺能抗的,还分有前院和后院,前院隔着一条水道,出门拐个弯就是街坊,后院傍着山脚,接林气夏天清爽。 祝引楼撕下大门上的旧符,查看了一遍四周后关上门,给院子下了一个结界。 如今他已经被暂开仙籍,算是个自由人了,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他人洞察。 祝引楼没什么丰富的生活经验,打扫屋子就花了一下午,生活用物也是走了好几趟才买全。 年少时跟着白山俞就没吃过什么苦,接着在虞池又当了两百年的活死人,后来在天界又有赫连安排的人打理,突然自己过日子了,他还真是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厢房,想着天也黑了,趁着劲头就歇了,结果突然想起一桩事来。 祝引楼鞋也没穿就下了床,来到窗柩前打开自己的行李,在一个精囊里拿出了两根红线。 祝引楼摩挲着手中的红线,盘算着今天是何日子。 「明日就是,廿七……」 他险些就忘了和柳岸的约定,按理来说明天他要到妖炅山一趟才是。 时至今日,祝引楼已经不想去了,哪怕只是长得相似的人,他也会下意识的想逃避。 …… 次日,谣冢。 柳岸躺在方正的棺材里,漫无目的的望着山间的飞鸟发呆。 「少主,大主司的喜辰快到了,您还不动身吗?」 一绿眼白面鼠头人身的小怪扒拉着木棺,探头向棺中的柳岸发问。 「再等等。」柳岸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少主,您说的贵客,是不是……不来了呀。」 柳岸正郁闷着,「那你就再去山下看看来了没有。」 「哦……」白面鼠拖着尾音有气无力的走开了。 白面鼠走了一会,一青面鬣蜥就连滚带爬地闯进来了,气喘吁吁道:「少,少,少主!天仙来了!」 柳岸立马从棺材里坐起身来,抓着鬣蜥的长嘴问:「当真?人现在何处?」 「就,就在地门外,我,我叫人,招待了。」本来结巴的鬣蜥这会儿更急了,「您,您要,去,去……」 柳岸哪里还等得了对方说完,手一撒就要下山去。 然而步子还没走出几米,他又折回去照了照镜子,整理好了身上衣物才放心下山迎接客。 到山下时,祝引楼已经被请到一座地宫里喝茶了,屋里屋外挤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把祝引楼围得水泄不通。 柳岸一看到这阵势,两眼一黑暗骂了一句「这群蠢蛋」。 祝引楼看到柳岸来了,立马放下茶杯起了身,而周遭的小鬼小怪们也纷纷退下躲了起来。 柳岸文质彬彬地漫步过去,「抱歉,在下来晚了,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仙君见谅。」 「白主言重了,祝某失约在先,让白主久等了。」 柳岸别在腰后的手动了动,那白面鼠立马急沖沖闯进来,喝道:「少主!大主司那边大事不妙!」 「我知道了。」柳岸朝白面鼠挥了挥手。 「对了。」祝引楼边说边拿出一个锦囊,「白主要的东西。」 柳岸温文地推回去,「还是请仙君同我走这一趟吧,否则家父还当我戏弄他了。」 祝引楼没有过这个打算,但他明白这时候推迟已经晚了,只能点头应邀了。 两人乘坐上一辆青鹿拉的狼皮车,车子行走在山间时,祝引楼忍不住发问:「此地区往玦陵要多久。」 柳岸斜靠着身子看身侧人,回道:「半个时辰。」 「这,先前闻事况紧急,我等乘此车前去,会不会有些怠慢了……」祝引楼看着前方卖力奔跑的两头鹿,不由得担心这速度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赶到婚宴现场。 柳岸却不慌不忙,并乐在其中道:「那些鼠头猴怪的都是急性子,把话说得要紧了,仙君不用担心,很快就到了。」 「那就好。」祝引楼总觉得事情没有对方说的那么简单。 慢慢的,祝引楼也急不起来了,山间的光景不断映入眼帘让他感到心旷神怡,他也就放开了心态,全当观景了。 突然一个大急弯,两头青鹿猝不及防地来了个长跳,车身随着摆动方向甩去,祝引楼失去了重心,一个劲就往柳岸的方向扎去。 柳岸眼疾手快就将人揽进了怀里,还没等祝引楼反应过来,前面就又来了一个瀑布。 「小心——」 话音未落,青鹿又是一个大长跳,两人一同又被甩到座位另一边。 片刻后,一切终于平息了下来,祝引楼难为情的推了推身上的柳岸。 「抱歉。」 柳岸话虽然说得急,但是起身可是一点也不急,磨磨蹭蹭地坐直身子后,祝引楼也立马坐了起来。 「没想到,这山间景色还真是……别有洞天。」祝引楼为了缓解刚刚的事态,主动发言。 柳岸手搭在靠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人,笑道:「青鹿生性惊乍,让仙君受惊吓了。」 「还,还好。」祝引楼感觉对方目光太灼热了,于是转脸假装看沿途风景。 第35页 漫长的半个时辰终于过去了,八只鹿蹄也在一座立着「玦陵」石碑的山门前停下。 从两人迈进大门后,眼前所见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仅仅是过了一个门,准确来说是一层结界。 结界内到处是红灯喜帐,各式各样的物种在邀歌宴酒、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仙君,这边请。」 柳岸引着祝引楼往人群中走去,照顾声和问候声接连不绝,祝引楼也大方的和柳岸一起回应这些问候声,有好些瞬间,祝引楼感觉自己已经融入这里了。 准备到人群尽头时,突然的一道破碎声把不少小啰啰都吓回了原形,头顶上方的天色忽然由晴转阴,大风骤起。 被吓回原形的小妖小怪们疯跑而来,惶恐地尖叫声起起落落,行道一下就挤满了各种物种。 祝引楼被一头盲虎撞着了,险些摔倒之际柳岸把他护进怀里,祝引楼完全不知所措,紧接着又见天色瞬间黑沉。 不到眨眼的功夫,暴走的群体又集体狂叫,柳岸立马把怀里的人往自己胸口按,并捂住了祝引楼的耳朵。 第二十八章 宴席 祝引楼被抱得无法动弹,身边也挤满了人,人群的暴动让他渐渐的意识到了惶恐。 柳岸死死护着怀里的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忽然又挂了两阵大风,祝引楼胸口感到异常难受,这强大的压迫感只能说明一件事。 妖界符王相柳来了。 鬼哭狼嚎的风声来的急,走的也急,一切忽然风平浪静时,所有人事物又恢復了原样,人群也慢慢恢復了秩序。 柳岸这也才松开了祝引楼,「仙君……」 「无事。」 祝引楼还能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温度,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仙君所见,刚刚是家父动怒了。」柳岸愧疚一脸,「还请仙君跟我走这最后一趟。」 这种风浪不足以吓到祝引楼,但多少有点突然,他调整好状态,点了点头。 两人直行到殿厅前,眼前之景还真如祝引楼所想那般,两位身着红衣的新人就齐跪在厅前。 而高位上坐着,不出意外就是符王相柳了。 尽管三界都传着相柳的厉害,但见过的人屈指可数,祝引楼一进来就和相柳目光对上,不由得感到身后一阵死寒。 尤其是相柳手上盘着的一条黑蟒,猩红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吞了。 「父亲。」柳岸止步道。 同样生着一副赤瞳的相柳面无善色地看了看来人,讽道:「请到救兵了?」 不仅祝引楼感到尴尬,柳岸也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父亲,这是孩儿的贵客,也是给兄长送红礼的上仙。」柳岸介绍道。 相柳手上的黑蟒兴奋的吐了吐星子,相柳来了点兴趣,问道:「上边来的?不知仙君归名哪家啊?」 祝引楼作揖,「见过符王,鄙人无名家出,恕无从告知。」 「那,可从何职?」相柳又问。 祝引楼刚刚被停了职,这会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打算直接搪塞过去算了,「无才德,只经管水务。」 「如此……」相柳点了点头,「那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父亲!」柳岸急了,「言过了。」 祝引楼却不以为然,诚答了:「祝姓,名引楼。」 「祝融的祝?」相柳问。 「正是。」 相柳摩挲了下鬍子,若有所思道:「古年中时,我在中庵落难,幸得一祝姓天官相助,才换得来日长命,而后千年,却不想报恩不及,未尝再见过那人,不过倒是记得那人也姓祝,唤作……祝绪。」 祝引楼看了看身旁的柳岸,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不瞒而言,祝绪……正乃家父。」 「那你不应是火司后人才是?」 「非也,晚辈并非席承家父,而是半路修了水道,但家父确是祝融后人。」 「嗯?——」相柳明显惊讶到了,「那令尊如今身处何处?」 祝引楼也在犹豫要不要说,但这又不能算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祝绪确实是晚辈家父,不过家父于中古年后就撒手人寰了。」 「怎会如此!」相柳激动的站了起来。 「父亲——」柳岸感觉再问下去就失礼了。 「天灾所至,无可避之。」 年过万岁的相柳失落地坐回高位上,缓缓消化道:「无常……无常……」 柳岸咳了咳,向祝引楼传达去愧意的眼神。 「还有一事。」祝引楼拿出那个锦囊,「晚辈听闻大主司喜讯,特从月老名下取来红结,赶赠新人。」 柳岸从祝引楼手中接过东西,然后向前呈递给相柳,「父亲,您要的东西。」 相柳没好气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人,再有脸色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也没有马上妥协的意思,于是摆摆手:「我累了,来人,摆驾回去。」 跪在地上的新人听出了言外之意,立马喜笑颜开的要亲自送相柳回去。 看着事情也成了,祝引楼想着就回去了,柳岸却立马拦住道:「哪有让客人刚来就走的道理,何况我兄长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仙君千里迢迢来解围。」 「可是。」祝引楼想说点推辞的话,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好。 第36页 「兄长他很快就回来了,仙君等他敬杯酒再走吧。」 祝引楼推推搡搡地还是到礼席上坐了下来,和柳岸一起等人回来。 柳岸提壶准备给祝引楼倒水,倒出来却是醇酒味,于是皱眉问旁边的白面鼠:「怎么都是酒,九头,去拿茶水来。」 「小的马上去。」白面鼠九头哈哈腰马上跑脱了。 祝引楼一抬头,就和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只绿蝙蝠对视上了,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别处,发现有更多対眼睛在看他。 「咳咳。」柳岸使了使眼色,那些个物种立马伸头回去了,但是还是按耐不住看戏的心。 九头一会儿就提着一壶茶过来了,他磕磕碰碰的给祝引楼倒了一杯,笑嘻嘻道:「夫人,请用茶。」 「啊?」祝引楼立马转头看柳岸。 柳岸尴尬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脸,解释道:「他们,他们一族……管客人叫夫人,还没改口过来,嗯。」 九头一听,马上歪头解释:「啊?不是啊,少主我们族不是……」 「真的?」柳岸脸都要白了,「看来我还不够深入了解你们啊。」 祝引楼却忍不住笑了,「就当嘴瓢了吧。」 九头一个劲的哈腰,然后在柳岸的眼皮底下熘走了。 「小东西闹腾,仙君见谅。」柳岸不自觉的耳根红了。 祝引楼抿了一口茶,「无碍。」 茶水温了,新郎官才提着酒壶过来恩谢祝引楼,祝引楼看此人面善谦和,还特意多说了些祝福的话。 酒席嘈杂,柳岸没继续让祝引楼待着,很快就领着人出去了。 「还有多久才到。」祝引楼歪头避开一盏灯笼。 「快了。」柳岸加快步子,领先一步在前面为祝引楼拨开碍事的喜帐,「这群头脑不清的小鬼,东西挂的乱七八糟。」 祝引楼没反驳,因为在他眼里也确实如此。 两人正在走一道水廊,水廊顶却挂满了灯笼、喜帐、风萝等物,若是那些短胳膊小腿的个小鬼小怪过,确实没什么问题,换作两人过这里,确实是有些碰头了,况且水上多风,更是麻烦。 「祝某今日来访匆忙,也没有备礼,麻烦白主向令兄恕个罪,日后有机会一定送上。」 「仙君有心了,若是可以。」柳岸轻轻拨动一束风萝,「常来常往就好。」 祝引楼已经洞察到对方的一些意思了,但是心里还是想着怎么尽量避开两人的交集,最好没有以后了。 过了中廊,开始入夜了,风竟然越来越大了,吹得风萝叮咚响。 大风颳来,忽然一块大红喜帐扑脸而来,祝引楼没个防备直接被蒙住了头身。 隔着红绸子,祝引楼揪着布料角的两只手突然一滞,眼前的人影越来越近…… 此时祝引楼的嗅觉敏感到了极致,他似乎已经能嗅到柳岸身上的味道了。 第二十九章 取悦 往事立马在祝引楼脑海里重演了一遍,他慌张地立马揭下了头上的红绸布。 随之,映入眼帘的就是柳岸那张脸,和少年赫连几乎形同七八的脸,他正抬手的动作,看样子是准备替他拿下。 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祝引楼神色复杂的盯着对方。 「怎么了?」柳岸皱眉道。 回忆应激反应上来了,祝引脸色大变也没察觉到,他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许是累了。」 柳岸脸色也变了,「那稍作休息吧。」 「不劳烦了,在下还是尽快回去吧。」祝引楼避开了对方要搀扶的手,绕过对方加速向前。 柳岸不知缘故,心里有些沮丧,立马跟了上去。 祝引楼心中警铃大作,他好不容易和赫连撇开了一层关系,绝不可能在相似的风口再迷途一次。 柳岸看对方一副非常急着走的样子,也不敢耽误对方了,过了水廊就把人送到结界口。 「多谢白主招待了,祝某先行一步了。」祝引楼说话时,甚至无礼地尽量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好。」柳岸心里愈发低闷,脸上的失落其实早已经被祝引楼尽收眼底。 祝引楼刚刚出结界层,下一秒柳岸又跟出来了。 「白主还有何事吗。」 柳岸两手握拳,兴许是有些紧张了,「来月初六是在下生辰,不知仙君可否赏脸一场。」 「……」祝引楼心里第一反应已经是拒绝了,但他斟酌了片刻,才改口说:「如有机会。」 「那就恭候仙君临ban场了。」 就这四个字,柳岸脸上的灰立马一扫而空了。 祝引楼再次道了别,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看不到对方人影后,柳岸才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眉心,喃喃自语:「我一根骨头哪来的生辰……」 …… 祝引楼回苍南的途半,心不在焉之际,宋完青来了。 对方说明来意后,祝引楼有些迟疑:「两界联合?」 「嗯,要是相柳和煊宵妖魔两首能和天界联手,天线就能在最快期限里修好。」宋完青义正言辞。 「引楼明白师兄的意思。」祝引楼说,「只是师兄为何寻我说此事。」 「此事关乎多方,最主要还是看赫连的意思……」宋完青顿了一下,「我已亲自面谏他了。」 「他不会同意的吧。」祝引楼轻笑,以为他对赫连的了解,赫连那种自以为强的人,自己能解决的绝不会和别人联手。 第37页 宋完青点头,「所以,这不是……才找了师弟你吗。」 「那倒也是…算找对了人了。」祝引楼坦言。 「也真是心口不一了,对不住你。」 「师兄言重了。」 祝引楼虽然不想再面对赫连,但是这事事关多方,他还是有判断的。 而且这天线一裂,第一个危及到的就是天河,宋完青怕天裂危及到天河里白山俞的仙骨,祝引楼也何尝不是。 祝引楼这么快回到诸天是赫连没想到的。 入吴刚刚让人端夜宵上来,赫连已经一天没进食了,胃口是一点也没有,看到祝引楼亲自来找他了,他生怕落下风了,立马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怎么来了。」赫连还给自己倒了酒。 祝引楼压根没想和对方拉扯,直接开门见山,表明来意了。 「宋完青还真是个好徒弟。」赫连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却忍不住想夸宋完青一句真是会找说客。 祝引楼没理会对方的闲话,直言:「符王和地源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出面……」 「雨司大人都出面了,本尊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吗。」赫连笑着干了半杯酒,「这可不多见啊。」 「你同意了?」 赫连起身,绕着祝引楼走了几步,最后凑在对方耳边说:「你心诚,本尊自然也心诚。」 「上尊认为,此事容得我虚情假意?」祝引楼面不改色问。 赫连再凑近了一些,贴着对方耳垂道:「本尊只关心你来求本尊,愿意对真情几分?」 祝引楼早已经习惯了,也对赫连的话中话不以为耻了,他开口就问:「上尊还睡不腻味吗。」 「腻味?这倒是没想过。」赫连背过身又走了两步,「那要看看雨司大人有没有新鲜的筹码了。」 祝引楼沉寂了片刻,然后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马上就灌口直下。 「……」赫连一时半会也没明白对方想干嘛。 祝引楼擦了擦唇边的酒渍,然后回身盯着赫连看了两秒,再两个步子漫到赫连跟前,他手揪住对方膛口的布料,将人往下拉低了一些后,生硬的在对方唇上点了一下。 明明刚刚唇瓣还是凉的,这一会儿已经热起来了,祝引楼感觉应该是酒的缘故。 四片唇瓣在慢慢分离,祝引楼的视线也从对方眼睛下移到对方鼻尖上。 而赫连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祝引楼近在咫尺的眉目。 祝引楼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再次抬起头,冷静道:「新鲜吗。」 「这就是你取悦人的手段?」赫连喉咙里淌过的酒好像也发作了,这一会儿说话都变得低沉嘶哑了。 祝引楼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搂住了他的腰,他不落下风道:「这是我的态度。」 「陈上绛见过吗。」赫连不甘问道。 祝引楼多少有些无奈,「没有。」 「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个态度和手段。」赫连用力一收,将人直收怀里。 这么说对方确实是中套了,祝引楼也就松开了对方膛口的布料,「劳烦上尊记住,我今日只是有求于您。」 祝引楼修水道的,通体都是润玉般的白,而脸颊又透着健色的红,五官标緻而耐看,一犟一笑都颇有离世俗而清脱让人想捕获的感觉,赫连在长相这方面,是毫不吝啬对祝引楼的夸奖的。 「你求人只求一次吗?」赫连问。 「我今天只求一件事。」祝引楼答。 赫连笑了,「求人只求一次,谁能保证本尊能答应你呢。」 「……」 祝引楼再次抓住对方膛口的布料,扬起下颚,不轻不重地往对方唇上吻去。 这一刻赫连仿佛等了有百年之久,他卖力的吻回去,好像要把对方亏欠他的都要回去一般。 第三十章 联手 这一招对赫连实在太受用,祝引楼就动动嘴皮的事,他就按耐不住了。 赫连两手捞起对方的腿,把人架起来直往书案方向走去。 擦的发亮的书案上只有几卷编书,赫连将编书全部推落地,将祝引楼轻置放下。 「去,去榻上。」祝引楼抽离开吻,低喘道。 赫连熟练地将对方腰带拿下,「不去。」 光影将两人的映像打在手边的墙壁上,赫连细手难脚的动作让祝引楼觉得有些罕见。 「脚踝怎么有道疤?」赫连握着对方的小腿突然问道。 祝引楼用手臂遮着眼,睨了对方一眼:「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赫连用指腹按了按那道不长不短的肉疤。 「忘了。」 赫连自己也想了想,似乎以前也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他抽ll动l了两下,又停下来吻了吻那道疤。 「痒。」祝引楼弓起身,身上最后一块布料也滑落下地了。 赫连捉弄人的又咬了两下对方的脚踝骨,祝引楼手后撑着桌面,不忍再看下去。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赫连醒过来的时候祝引楼已经坐在窗前等待许久了。 「起这么早。」赫连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也下了榻。 祝引楼看着窗外瀰漫的薄雾,说:「上尊说话算数吧。」 「对你的话。」赫连转到对方身后,「向来算数。」 「承蒙厚爱。」 第38页 赫连捻起对方一缕头髮在手心摩挲,「天亮了就摆脸子,本座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我要回去了。」祝引楼折回身。 「本尊让人在苍南豫山安排了府邸,你过去便作休整吧。」 祝引楼本想说不用了,但眼下来看这么说只会引得矛盾起来,他只好託词一句:「知晓了。」 「豫山种了风信子,和坪洲一样。」赫连满意道,且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然而祝引楼并没有什么波动,也只是说了个好。 「要本尊送你回去吗。」赫连又问。 「天线将破,上尊此时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赫连语塞,点头:「也是,今日我便听你的,与相柳、煊宵会上一面。」 三界分四大位,分别是尊、妖、魔、鬼。 赫连坐诸天纪神尊天位,掌管万世人间;符王相柳身出上古蛇种,独占万顷山林,得坐妖首。 而煊宵则是一头人尽皆知的独眼青头狮,位坐魔教,人称地源;至于鬼,就是不入流的鬼岭鸦山山邪兰山/溪了。 今日赫连心情大好,一上朝会就宣布了这件事,还特意表明是祝引楼的建议。 赫连也是乐过了头,心想这样兴许能让重新祝引楼立足脚跟,早点捞回天界来。 「卑职认为,联手两界是可行之举,雨司之见值得认同。」第一个表态的是方壶百丘丘主何悲。 贊成的声音刚刚落下,反对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沉着脸的诸天大元帅陆压也出列,驳回道:「上尊,老臣不同意。」 赫连的决心已经下了,但是还是想听听为什么:「元帅请讲。」 「虽说和妖魔联手能事半功倍,可这么一来,天门就要大开对外了,隐患无穷啊上尊。」陆压甚至指了指外边的天门。 「上尊,老道陆元帅此言有理,虽说天线缝合三界,有妖魔两门共事是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可妖魔毕竟是歪门邪道,对天界大有不利啊。」李闲灯选择性的站到了陆压身边。 何悲也没有妥协,继续表态:「话虽如此不假,可仅凭上尊一人整治天线,又是冒何等风险,诸位不会不了解吧。」 「天线一修,受益的第一方就是方壶,何丘主自然支持。」李闲灯装模作样的嘆了嘆,「这雨司大人的话是管用,可出了问题,他祝引楼能负得了责任吗。」 争议刚起,大梁星官谢三更却发问道:「可这相柳和煊宵未必会同意让步共事补天呢。」 「嗯,大梁问得正对事了。」赫连终于听到其他声音了,「本尊已经派信使去传达此意了。」 「煊宵性恶,相柳多疑,恐怕难以说服。」 赫连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此事不必多虑,信使自有办法。」 「不知上尊安排了哪位同职说客。」何悲问。 「惊蛰。」 一听说是宋完青去当说客,大部分人就觉得这事铁定要成了。 陆压还是觉得不可行,李闲灯虽然觉得事不关己,但还是选择了跟着权高位重的陆压站队。 赫连心意已决,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 次日,玦陵内。 相柳的长子相郇惊问:「父亲,您就这么答应了?」 「嗯。」相柳抚了抚窝在他腿上的黑蟒。 「我们与上边互不干涉这么多年了,这突然就要联手,这恐怕……」相郇整张脸已经写满了担忧。 相柳还是不为所动,「为父自有思量。」 这时柳岸也从外边进来了,「父亲,人送走了。」 「柳儿,你是何时与那位仙者结识的。」相柳抬眼问。 柳岸立到一旁,答道:「前些时日去葬月潭赴宴,才偶然结识了宋仙。」 「如此。」相柳点了点头,「确实是能说会道,有纵横三界的气度,不错,值得交识。」 柳郇这时又把希望寄托在柳岸身上,「柳二,父亲执意于此,你不当劝劝吗。」 能和天界互通这事,在柳岸这里不知道想过了多少回,要是这事能成,他也不用老是眼巴巴的等着祝引楼下来一次才见上面了。 「此事我认为还是看父亲的决定吧,毕竟天线一裂,危及三界之时,以我们之力也难以对策。」柳岸揣着私心分析道。 相柳拨了拨茶盖,「郇儿,你先下去吧,我和案儿有话要说。」 「……,是。」 柳郇走后,相柳就让柳岸坐了下来,说道:「郇儿虽然为我唯一的,却不接我半分的心性,如今又与凡人结了亲,更是毫无妖性。」 「兄长也是为父亲的安危考虑。」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被情爱迷了心智。」相柳哼了一声。 柳岸绷着脸,不好说话。 「当年为父受恩公祝绪救命之恩未报,一直念念不忘,如今你与他儿祝引楼幸得相识也算缘分。」 柳岸有些听不明白,「父亲……?」 「为父要是不答应通界联手,你这没能耐的怎么上天替为父报恩?」相柳嘆着气摇了摇头。 「父亲。」柳岸受宠若惊,「此事……您。」 相柳没好气的又哼了一声,「整天茶饭不思的,就为了这么个事,为父看了都糟心。」 第三十一章 盗天 祝引楼一连着两天都没睡好了,天一黑他就要坐在门槛上盯着天那头好长一段时间。 第39页 不出意外的话,赫连已经在三层天外加固天线准备尾声了。 尽管这件事成大于败,但祝引楼还是生怕这夜里的天突然亮了,自然也禁不住去怕赫连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 设了结界的宅院除了凡人,神鬼妖魔都感觉不到祝引楼匿身于此,就算是赫连,也看不破他这层独门心法。 然而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祝引楼吓了一跳。 他猜测着是不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时,打开门却是宋完青,更吃了一惊。 「师兄?」 宋完青看起来满头大汗,像是刚刚赶路停下的,「引楼你这地儿找的,真是能藏。」 「先进来吧。」祝引楼看了一眼外边,就把门锁上了。 宋完青打量着院里的环境,不满道:「这就是赫连给你安排的府邸?」 「这,不是。」祝引楼领着对方进中厅,「师兄是怎么,识破我这结界的。」 宋完青见到桌上的茶水,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结界我研究了三年,现在才识破算是晚了。」 祝引楼心想自己还是问得有些多余了,因为这结界就是白山俞亲传给他的,当初白山俞为了和宋完青师徒不再相见,在坪洲设的就是这个结界。 「不知师兄夜半来访是有何事。」 宋完青气息缓下来了,开始步入正题:「此次前来,是来同师弟道别的。」 「这是何意?师兄要前往何处?」祝引楼急忙问。 「蓬莱。」 「蓬莱?」 「嗯。」宋完青盯着杯中的茶叶浮渣,「去蓬莱修些道术。」 祝引楼有些摸不着头脑,「师兄何时开始对道门感兴趣了?」 「说来话长,前些日子我去妖炅山,从符王听到了一些骨门回魂的术法。」 「师兄,莫非是想……」 宋完青神色竟有些狼狈,但看得出来是欣喜的,「我想试一试。」 「可……」祝引楼有些于心不忍,「师父都仙逝两百年之久了……」 「这我明白。」宋完青说,「我当时也有此疑虑,可相柳却跟我说了柳岸的生歷。」 祝引楼这才想起来,柳岸不就是一根骨头生肉成形的吗。 「他说,当年在瀛洲拾得柳岸的骨根时,天难刚刚结束不久,只觉得应是灵物,后来带回了妖炅山,有一道士路过,便主动要给这根骨根开灵,当时相柳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没过多久,那骨根就自己起魂生肉了,相柳再派人去找那道士时,却杳无音信,过了百年后,他也才得知那道士用的是骨门回魂之术。」 这种事祝引楼还是第一次听说,听着确实是有说服力的,「师兄心意已决?」 「嗯。」 「师兄此行要去多久?」 宋完青思索了一下,答道:「少说三月,长则一年。」 「何时动身。」 「今夜。」 「现在?」祝引楼问,「师兄可坐了万全准备,是不是太突然了。」 宋完青摆了摆手,「没事,我边赶路边准备也一样的,就是来跟引楼你说清楚比较好,过后一段时期我不在,你行事要多思量思量,顾好自己。」 双亲不在后,一直是白山俞照顾自己,白山俞也不在后,祝引楼就只剩宋完青这一个非亲胜亲的师兄了。 虽说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了,但许多地方和事情,祝引楼还是要听宋完青的指点,突然要暂别一段时间,确实是有些不习惯的。 「师兄不用牵挂引楼,此行遥远,师兄更应该顾好自己。」祝引楼虽然觉得这事难以评定,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对方的。 「明白。」 …… 又过了两日,祝引楼出门准备採办些厨用的伙器,一路上却发现街道上假扮成人的小妖小怪比凡人百姓要多得多,不禁让他感到有些怪异不安。 于是他放下了手上的事,悄悄跟在了两只伪装成渔夫的长舌精背后,随着他们一路到了一个破船坞附近。 为了不被发现,祝引楼也化身成一名满身鱼腥味的渔夫,有模有样的混入了其中。 他跟着一群挑着空网的「渔民」进了一户晒着干鱼的草屋,一进屋,满屋子的怪形异脸把他冷汗都逼了出来。 他跟随进屋的「渔夫渔民」也立马现回了原形,都是一群门歷不够的山野海怪罢了。 他也只好立马换个形象,变了一只红狐精,找了个角落坐下。 「闭嘴了,闭嘴了,说事了……」一只三眼鰲走到屋子中间,开始主持局面。 祝引楼一开始只是抱着好奇心来到这,可听那三眼鳖说完了半柱香的谈天大论,他就坐不住了。 他一个起身现回原身并沖向那只三眼鰲,掐着对方皱巴巴的脖子怒沖沖问道:「你说地源煊宵要盗天?!什么时候!是真是假?」 …… 「不是说地源是独眼青头狮只有一只眼睛吗,怎么有两只啊?」 「人家那是原形,今天三界庆功的日子,当然要换个人形示众啦。」 「换了人形感觉和上尊一样俊朗啊,比那个盘蛇的老头看着顺眼啊。」 「那个是符王相柳,听说都活了一万多岁了……」 又是那两名好话的小荷仙,两人半掩在一根柱子后,远远眺望着补天庆功宴的人群。 第40页 一曲舞尽,坐席上发出错落有致的掌声,赫连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向两侧尊席位的煊宵和相柳敬了一杯。 相柳表面上已经沉浸在酒乐之中,实则心事重重,连着看了赫连那张脸几天了,他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煊宵,顶着一张貌过潘安的脸有来有回的跟赫连打趣着两界趣闻,仿佛他和赫连早已相识一般熟悉。 「往传煊宵兄不擅交际,可几日相处下来,在下倒是觉得煊宵兄恰恰相反啊。」赫连心情还是很好的,从脸上到心里都透着高兴。 煊宵摇头一笑,「那在下还听闻赫连兄弟是个白髮郎将呢,亲眼一见却还是个少年郎样。」 赫连和煊宵说得有来有回,一时间也没了什么妖鬼的分别,场面一度气氛融融。 酒杯再一次见底时,煊宵声称自己去净个手,赫连也就跟着停了杯。 看到相柳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赫连便主动问对方是否需要先回去休息。 「不必了,只是老身等突然想起一事,想问问上尊。」相柳摩挲着酒杯道。 赫连:「前辈请讲。」 【作者有话说】:七月开始了,尽量每日双更 第三十二章 突乱 赫连:「前辈请讲。」 相柳斟酌了一下,还是改口了:「老身多年前曾受前火督救命之恩,却不曾得以恩报,。」 「前辈说的是……」赫连先是不可思议,紧接着便感到疑惑。 「恩公祝绪。」 赫连点了点头,「确有其人,不过祝绪大仙已仙逝有千年之久。」 「这倒是,已有耳闻……可惜了。」相柳说,「不过前些时日,老身偶识一上仙,名唤作祝引楼,自称是恩公后人,为诸天水督,不知此事孰真孰假。」 赫连皱了皱眉,心想这两人怎么会认识到一块,「不瞒前辈,引楼所言都是实话,只是,不知前辈怎会与我等雨司结识?」 正当相柳还不知道怎么说时,入吴前来禀报:「上尊,雨司大人来了。」 赫连一听,没什么神色变化,但先瞥了旁边的相柳一眼。 很快,祝引楼就赶上殿来,甚至还没走到赫连面前,后面又有一天兵急沖沖闯进来大喊道: 「禀上尊!大事不好了!通天塔被打开,地源的人马杀上来了!」 「什么!」赫连急得站了起来。 …… 正如赫连所听到的,旧船坞里那只三眼鳖说的就是地源煊宵要开塔盗天一事。 通天塔是下界直通诸天的途径之一,原本设在三界外,然而经过赫连与相柳、煊宵联手补天后,原本被混沌笼罩的地界重获了光明,通天塔也自然而然会通灵移位到合适的位置。 然而好巧不巧就是分立在妖炅山千里外,地源煊宵的四海前。 如今煊宵一魔上天,只要稍微出力,从上往下开塔轻而易举,自然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 赫连踢翻面前的桌子准备就走,突然又停下脚步,警觉地看向一侧的相柳。 相柳自然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抬起手,伏在桌腿的那只黑蟒随之盘上他的手,并义正言辞道:「老身与你一同前往。」 赫连也不敢轻敌,但两边都不能落下,「那就劳烦符王同本尊走一趟了。」 走前,赫连吩咐入吴道:「叫元决守住中天,其他地方交给陆压,还有,不要让除本尊以外的人靠近通天塔。」 「上尊。」祝引楼叫住擦身而过的赫连。 赫连只是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便匆匆走了。 很快,镇安军就重新罗布了诸天各个要点。 祝引楼想着自己呆在这里也不回事,准备去离通天塔近一点的地方看看情况,刚要出去,陆压就带着人拦住了他。 「上仙,留步。」陆压已经换了一身作战才穿的甲冑,一副全然投入战斗的状态。 祝引楼看着压在自己两肩上的两把长戟,「元帅,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陆压解释,后边的李闲灯就先出来高称道:「上仙,您这来的不是时候啊,还是说,唉,要自投罗网呢?」 「敢问,不知祝某犯了何事。」祝引楼看到李闲灯这老道士的脸,就预感不妙。 「听听,各位听听。」李闲灯笑着鼓起了掌,「通天塔里的牛鬼蛇神都要炸塔了,雨司大人还在揣煳涂呢。」 祝引楼嗤鼻,「您的意思是,祝某与魔门有勾结?」 「唉,老道我可没说过雨司大人和地源煊宵有勾结。」李闲灯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可这联手补天嘛……是雨司您给上尊提的建议吧。」 陆压虽然看不惯李闲灯的说话风格,这时也毅然决然的站在了李闲灯这一边,「抱歉了上仙,此事确实是全天界有目共睹,有声共闻的。」 李闲灯绕道祝引楼身后,继续阴阳怪气道:「当时雨司大人不在,自然不知晓当日朝会发生了什么,不过,这说到若是补天出了事,要追究谁……」 「那祝某无话可说。」祝引楼五味杂陈的嘆了口气。 陆压也不想浪费时间,动个头就让人把祝引楼押下去了。 「元帅何必愁眉苦脸。」李闲灯又把注意力放到陆压这边。 陆压打心底也是瞧不起这个老道士的,他重哼一声:「李道心里明白。」 第41页 「这天子犯法,都要和庶民同罪,就算这雨司大人和上尊……」李闲灯故意停顿了一下,「那该罚也得罚不是。」 「等息事了再做定夺吧。」 陆压抚了抚鬍子,提着自己的长戟,领着大队人走了。 李闲灯等到人走后,立马换上了一张阴冷的脸,喃喃自语道:「不知好歹。」 …… 相柳和赫连刚刚赶到通天塔,就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到了。 已经现回原形的煊宵,正站在塔尖上,灰青色皮毛是少见的凶兽象徵,猩红的眼睛瞎了一只,不怒自威的模样完全符合传言中独眼青头狮的形象。 不等赫连先动手,相柳嗖的一下就变回了一条百米高的玄黑巨蟒,速度如羽箭一般直接往煊宵那里飞去。 赫连准备紧跟其后时,抢先一步的相柳已经一口咬中了煊宵的侧颈。 煊宵血口大开,发出了暴怒的低吼,赫连趁此向煊宵发出了隔空一击…… 而天中门外,先前闯上来的各种邪魔外道已经和天兵天将厮打成一片了。 「元将军呢!元将军去哪了!」 战到一半的元决出现在天牢时,祝引楼心想这孩子真是疯了。 「上仙,你待会赶快走吧。」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不是疯了。」 元决一把一把试着甸锁,「这事很严重,诸天不会放过你的。」 任由祝引楼怎么说,也根本无法跟面前这个执意要让他逃命的元决。 锁终于打开了,元决没给对方再说话机会,反手就是一噼打在对方后脑勺上,祝引楼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有相柳的助力,对付一个煊宵也不过是几个来回的事情,赫连还没出四分本事,煊宵就被两招重击打下了诸天。 相柳也没多留话,随着煊宵的坠落也往下走了。 赫连毫不费力地封了通天塔后就赶往天中门,看到天中门竟然还是一片混乱。 「元决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赫连暴躁道。 赫连也没想那么多,自己一人很快就扫平了天中门的乱斗。 接着他准备去看看陆压那边的情况时,陆压也同样往这边赶来。 「都处理……」 赫连话还没说完,陆压就抢先打断道:「禀上尊!天子星把雨司放走了!」 第三十三章 表意 「谁给你们的胆子!胆敢把他抓了!」赫连边走边怒吼道。 陆压跟在后面,心里早已经想好了说辞:「上尊可还记得……若是联手补天出了事,雨司可是脱不开关系。」 「那本尊让你们抓人了吗?!」 「末将只是暂时收押……」 赫连气得肺都要炸了,却偏偏这个时候迎上了元决。 「来人!拿下天子星!」陆压又首当其冲发号施令。 「住手!」赫连回头呵斥道。 陆压语塞,只好讪讪收回了手。 赫连几个步子走到元决面前,压下怒火镇静道:「人呢。」 「放了。」元决毫不畏惧答道。 「放哪了。」 「无可奉告。」 赫连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一众队伍离开。 「你把他当什么人。」赫连黑脸道。 元决此时有股视死如归的意气,坦然道:「这,由不得末将吧。」 赫连气得两手叉腰,但还是压低声音道:「人藏好了吗。」 「?」元决有些听不明白。 「你把人带出诸天没有。」赫连又问。 元决回答不是,不答也不是,「无可奉告。」 赫连气得又扶额,「现在就给本尊去守通天塔,一个月之内不准出塔。」 「恕末将……」 「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就给本尊去守塔!」赫连怒斥道,「听明白就马上过去。」 元决不敢再违命了,犹犹豫豫的抱了拳,转身往通天塔的方向去。 看着元决逐渐消失的身影,赫连暂时松了一口气。 比起元决的私心,让祝引楼落到那群抓是非的人手里,赫连还是更能忍受前者。 …… 「雨司逃了,宋完青也不知去向,敢问上尊,此事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李闲灯又拿出那股咄咄逼人的作态在朝会上大吐星沫。 赫连大气一收,从桌角拿过一本公折一摔,疲惫道:「惊蛰几日前已去了蓬莱,已向本尊呈递折书。」 「那为何不派人前去蓬莱,雨司或许有可能……」 赫连听不下去了,硬着脾气质问道:「李道为何笃定雨司和魔门就是有勾结?」 「老道不敢说绝对。」李闲灯指着天,「可此次事故也不是风吹小事,上尊总要给大伙一个交代,给诸天一个交代。」 陆压也秉不住气了,「上尊,我等虽与雨司并无私怨,但此事确实影响重大,天线修缮成功不假,但地源盗天也是我们亲眼所见,自上次天难以来,何时发生过如此恶劣之事?」 「那本尊还说此事是煊宵一人私心,尔等又如何应对?」 点着珠光颊痣的明玉妆走到自己丈夫陆压身侧,直言不讳道:「那上尊这不就是明摆了要保雨司一人而负全天了吗?」 「诸位,天乱刚熄,此时不是内乱的时候。」方壶丘主何悲站在两波人中间平手道。 「何丘主的意思是,追究责任就是搞内乱了?」 第42页 「李道长,话不能这么说。」 李闲灯无视了何悲的回答,继续上诉道:「就算如上尊所言,盗天只是地源的私念,那么雨司逃跑一事就没有追究的必要了吗?」 赫连脸上没有一丝平和的气色,「那是本尊要你们抓的吗?不抓他有的逃吗?!」 本以为这话能塞住这群人的嘴,没想到李闲灯又补充道:「那雨司又如何与符王相柳相识呢?」 赫连身后一僵,这事怎么都传到这道士耳朵里了,那么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上尊,是与非追不追究先不说,人总要找到吧。」 一小仙的话倒是点醒了赫连了,这人确实还没找到呢。 「那就去找。」 …… 祝引楼翻了个身,身体下意识的防备感直接将他激醒了。 他勐地坐起来,不知情况的左右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元决把他怎么了?他现在是在? 凭藉着对周遭环境的判断和熟悉感,他心中一醒:自己到了妖炅。 他下床走了几步,立马就看到了屋外有守门的小妖,于是他便问了问。 小妖有些胆怯,声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跑着去叫人过来了。 相柳和柳岸一同出现时,祝引楼还是有些拘谨的。 「十分抱歉,擅自将仙者带回了妖炅山。」相柳走在最前方,引着人往待客的阁楼去。 祝引楼和柳岸保持着一定距离,「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何变故,不知前辈是否能告知在下。」 「当时老夫重返天界,欲告赫连一些事端之时,却看到一少将欲带仙者从通天塔下,与其询问一番,才知晓了事由。」 这一番话让祝引楼感到更不安心了,这么一看,他现在和通缉令上的逃犯别无两样了。 祝引楼停下脚步,「多谢符王收留之道了,但在下不能在此稍作逗留了。」 「仙者的意思是,现在要回去自带镣铐?」相柳眉头压了压。 「清正在人,但事由与我脱不开关系,在下如若一走了之,日后也是如镣铐在身,寸步难行。」 相柳看了看祝引楼,又看了看后边的柳岸,无计可施道:「那老夫也不好留客了。」 柳岸将祝引楼送到界外时,祝引楼看着柳岸憋了一路,他终于忍不住说话了:「白主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柳岸脸垮了一路了,「仙君当真要回去。」 「白主若是要劝行的话……」 柳岸摇了摇头,淡道:「在下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祝引楼没有精力和对方拉扯了,也不想对对对暗戳戳的心思给予回应了,于是直言道:「多谢白主关心,但各行其道,不必为此搏心。」 「仙君已知我意?」柳岸问。 祝引楼垂眸,「略知些许。」 「那仙君作何感想。」 「未有感想。」 柳岸向前一步,「所以仙君才对我接连避之吗。」 「望白主通晓。」 两人的距离被拉到半米不到距离,祝引楼想后退,柳岸就立即抓住对方的手。 「白主……」 祝引楼后边的迟疑还没说出口,柳岸抓着他后颈就是往前一送,两张嘴生硬的怼到了一起。 「嗯呵——」祝引楼震惊尽现眼底。 柳岸沉溺着目光,两手将人箍得无法动弹,细细绵绵、轻浅深来地继续这个期许已久的吻。 第三十四章 救场 祝引楼毫不留情的往对方下嘴唇咬下一口,柳岸才吃痛松了嘴。 「放开……」祝引楼不自觉地声音都在发抖。 柳岸欲言又止,眼里尽是为难。 「白主,你越界了。」 祝引楼用力一挣,对方也慢慢松了力度,祝引楼立马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柳岸至始至终没再说一句话,祝引楼也不多做纠缠,立马掉头就走。 在进入诸天界前,祝引楼也做了一阵思考,这趟註定是躲不了腥风血雨的,可是如果置之不顾,宋完青的麻烦就大了。 所以赫连听到入吴说祝引楼回到诸天,已经被陆压拿下时,他也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人现在何处?」赫连披了外袍就往外走。 入吴紧随其后,「在鸾天殿前。」 「?」赫连回头看了入吴一眼。 入吴神色复杂,支支吾吾道:「雨司大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据说,雨司进了中天门后,就……大开杀戒,陆元帅前去时,雨司已经将獀猊和狴犴打出了内天。」入吴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入魔了。」 一开始赫连还不相信入吴所言,直到他赶到鸾天殿前,看到四肢已经被天锁铐住,正悬挂在两根碑名柱中间的祝引楼时…… 「上尊……」李闲灯一看到赫连过来了,立马就要上来说明详情。 然而赫连并没有搭理,而是命令陆压把人先放下来。 「上尊,这万万不可。」陆压拦住赫连,「弄清事由再放不迟!」 「还有什么事由要弄清!给本尊让开!」赫连怒斥道。 陆压却提起长戟拦住去路,「如若再闹出事端,末将请问,是上尊负责还是他祝引楼负责?」 「本尊一人做事一人当还需要你教吗?」 第43页 「末将不敢。」 「那就让开,把人放了。」 「放了可以。」陆压举着长戟往地上重重一锤,「若是雨司再伤及无辜,不怪老将我以天雷相驱!」 赫连看着层层包围过来的人,脸色更黑了,「放人。」 陆压一出操作,铐在祝引楼四肢上的青电天锁顿时消失不见了,赫连眼疾手快的就要飞过去,在百米高空中接住了下坠的人。 赫连唿了一口气,紧紧搂住已经昏迷过去的祝引楼。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角度中,赫连拨开了祝引楼额前凌乱的头髮,细心的别到了耳后。 即将落地之际,赫连在祝引楼的眉心落下了薄如蝉翼的一吻。 紧接着,祝引楼忽然睁开双眼。 赫连见状,喜道:「引……」 噗呲—— 「楼……」赫连尾声一断,他低头看了看,祝引楼的手活生生的捅穿了他的腹部。 周遭立马发出惶恐的高叫声,祝引楼的眼睛瞬间聚焦,变换成幽暗的蓝色。 他将手从赫连腹中抽出来时,赫连疼得痉挛倒咽了一口血,但还是精准不误的扣住了对方那只血淋淋的手。 祝引楼见自己两手被控,又迅速做出了反应,张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颗尖牙的嘴,猝不及防就往赫连脖子上咬了一口。 「哈啊——」 赫连疼得眼睛都发白了,手里的余力还在犹豫要不要往祝引楼身上打去。 「嗖——」一声,一串血珠在赫连眼前炸开。 原来是陆压射过来的箭矢,不偏不倚的射在了祝引楼的背上。 祝引楼立马松开了赫连,在地上滚了两圈,周遭的人马立马围成一堵人墙,将两人圈入其中。 赫连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脖子上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他几乎疼得神志不清,步履阑珊地还要往祝引楼那边走去。 而这时,祝引楼身后竟形现出了一对黑色翅膀,一跃就踏上半空。 赫连心中大叫不好,立马躲开了上方传来的两击。 护过来的人群要把赫连带走,赫连却单手一挥将碍事的人都扫飞。 陆压已经下令往空中放箭,自己也准备与之一搏时,赫连又费尽全力抢先闪现到祝引楼面前,精准的掐中了对方的脖子。 赫连手臂青筋暴起,不是因为用力过度,而是身上的伤口似乎在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你是谁——」 双目中没有任何情绪的祝引楼提起手,又要往对方小腹发出致命一击时,赫连这会儿没给他机会,反手就将对方手掌包裹在自己手中,并狠心下力,祝引楼的手掌立马发出了骨碎的声音。 这一刻,祝引楼的脸上才有了狰狞的表情。 「上尊!让开!」 陆压的声音引得两人纷纷往上方看去,只见头顶有两道红色天雷即将就要噼下来了,祝引楼立马扇动翅膀并往赫连腹部踹了重重一脚。 赫连被这一脚踢得神经都要麻木了,手失力松开了对方。 祝引楼挣脱了对方准备避开天雷时,一张发着金光的法网铺天盖地地拦住了他的方向。 李闲灯看时机成熟,手中的拂尘一挥,法网就将祝引楼裹成了一个蛹。 「等等——」赫连下沉的身体看着眼前一幕,喉咙里的声音却已经发不出来了。 轰隆两声巨响,两道天雷稳当直噼在了祝引楼身上。 强烈的电光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等到风尘落下,闪光渐去时,祝引楼已经将近昏迷,斜躺在地上,而他身后的翅膀也消失了。 而一切还没有结束,李闲灯拂尘再一挥,成千上万支光矢利箭就要从天而降。 祝引楼黑色的瞳孔随即放大,被重伤的身体已经毫无躲避的能力了。 躺在地上的赫连艰难地抬起手,准备作出反应时,陆压却挡在了赫连面前。 眼前着成千上万的利箭就要往祝引楼射去时,一道柱形的白光横行直至,将所有利箭化为泡影。 众人都又一次被光刺的睁不开眼,等视线恢復正常时,光影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所有人睁大了眼想看看来人是谁时,却却被眼前所见的那张脸震慑住了。 只见那人弯身抱起地上的祝引楼,接着用那张形同赫连七八的脸,对着将他们围堵起来的人群道: 「请诸位,让个路。」 第三十五章 昏迷 陆压被对方不可反抗的气场震慑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压迫感,还是因为那张脸。 所有人都悄悄地将目光放到这边的赫连脸上,又悄悄地转回柳岸脸上。 「尔等何许人也!竟敢私闯诸天!」李闲灯用拂尘指着柳岸喊道。 柳岸丝毫没有把这话听进耳朵里,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祝引楼已经昏过去了,七窍也开始流血了。 赫连在入吴的搀扶下忍痛站了起来,走了两步,他清楚感觉得到腹部里的器官似乎要起火,这会说话都没了底气:「把他,放下。」 柳岸从未见过赫连,尽管对方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也能一眼判断出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带着人离开这里。 见柳岸没反应,陆压这边也只敢按兵不动。 柳岸将怀里的人收紧了些,就径直要从人墙的一侧离开。 第44页 赫连拔出入吴腰间的剑,动作利落地就往柳岸的方向掷去。 柳岸步子定住,短暂的闭了一下眼睛,他的脚底突然就窜出了两条白蟒,一眨眼的功夫那两条白蟒就变得百米高来。 成墙的天兵被吓退了好几米,两条白蟒分别扬起尾巴往左右一甩,柳岸前方瞬间就有了路。 陆压也看不下去了,首当其冲对着两条巨蟒下的柳岸就要当头一噼。 柳岸回了个头,两条白色巨蟒就目标精准地往陆压那里扑去,陆压也不是纸扎的,踩在其中一条白蟒身上就是奋力一刺,然而蛇鳞过于坚硬根本刺不穿。 焦急之时,另一条巨蟒的血口已经要下来了,幸好赫连发去了隔空一击,否则陆压可能已经是蛇腹中物了。 「哈啊——」赫连因为用力过度,五脏六腑抽痛得他挺不直身子。 明明自己已经是肉身成圣了,竟然还会受皮肉之痛,赫连又一次怀疑自己的身体。 片刻的时间,两条白蟒盘身成山,柳岸站在其中一条的肉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边的人。 「下天雷!」 不知是哪个武宗的声音,瞬间天际上方黑云滚滚,赤红的天雷直速就往两条庞然大物身上噼。 然而天雷却穿过了巨物直打在地上,柳岸带着祝引楼以及两条巨物,在雷光消失之时,一同不见了。 赫连附身,五掌压着地面,立马感知到了对方的去向,准备独自前往追踪时,却再也含不下喉咙里的那口废血,全然吐了出来,然后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 「八尾,夫人醒了吗?」九头瘫坐在一个石墩旁,摸了摸自己头顶的鼠毛。 名唤作八位的结巴鬣蜥疲惫的摇摇头,靠坐在地上道:「应该,没,没有。」 「八尾九头——」屋里头又传来柳岸的声音,「再去打水来!」 两只有五尺高的妖兽爬起来,腰身弯成了三尺一般,有气无力道:「是……」 柳岸接过新打来的水,拧了拧毛巾叠好铺平再放到祝引楼的额头上。 身心俱疲的八尾瘫坐在柳岸脚边,哀嘆道:「少主,神仙,神仙生病怎么,怎么…这么要命啊。」 柳岸敲了一下八尾的头,警告道:「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走过来的九头叠靠在八尾身上,9焉儿吧唧的说:「少主你误会了,八尾说的要命,是要我们的命啊……」 祝引楼已经昏睡了半个月,谣冢上上下下也跟着操劳了半个月,柳岸也深知他们的辛苦,于是拍了拍两只小妖的头,安慰道:「那你们去歇一歇吧,今晚也不用过来了。」 「那少主,你,你不合一下,眼吗?」八尾问。 「我没事,去吧。」 八尾和九头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兴高采烈地熘走了。 柳岸看着两小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也短暂地闭了会眼睛,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双目干涩感和疲重感,让他再次睁眼都倍感吃力。 他短暂的眯了一会儿,心里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给祝引楼换额头上的毛巾。 毛巾刚刚换上,祝引楼的鼻孔和耳朵里又开始溢血了。 柳岸不厌其烦地仔细擦去血泽,这个动作他一天反反覆覆要做几十次,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闭着眼也能擦干净。 天色一黑,屋里头的药池子就开始放沸水,缺了一只耳朵的老豹医就往池子里放药材,准备好汤疗后,就默默退出去。 柳岸等待着水温差不多了,就将榻上的人抱起来,置放入药池中去。 浸了水的内衫隐隐约约透着祝引楼此时不太乐观的肤色,柳岸在对方后脑勺处垫了一块软布,又开始给对方梳起头髮。 若不是还有气息在,祝引楼几乎和死人无差。 柳岸每每想到自己没有在天雷噼下来前赶到就后悔不已。 泡到水温凉了些后,柳岸就要马不停蹄的将人抱出来,然后再换上干净的内衫,反反覆覆的做退烧事细。 夜半三更,相柳转到此就进来看了看。 「为父当年捡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不是根骨头是块铁呢?」 柳岸正盯着人盯得发神,听到声音立马就回神了,「父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下?」 「刚刚回来。」相柳从腰带中取出一个药瓶递给对方,「试试。」 柳岸接住东西,不解道:「这是何物?」 「摩罗伽门的金丹。」 「父亲去了长留?」 相柳点了点头,看了看榻上的人,「天雷不是凡劫,具有分魂裂魄之力,摩罗金丹聚佛道两术,有修魂回神的药用,你给他一日一服,几天内就会见效了。」 「当真?」柳岸立马拔出药塞子闻了闻。 「十有八九。」 柳岸也等不及了,取了一枚就让祝引楼服下了。 「案儿,为父有一事要问你。」 柳岸回头看着自己的「养父」,也马上意会了对方要问什么。 「你何时发现的。」相柳问。 柳岸表情变得凝重,语气也有些沉重:「回来有些时日了才发现的。」 当时柳岸闯入诸天,看到赫连那张脸时,只是觉得有些怪异而已,情况危急并没有多想。 直到回来有几日了,每天对着药池子,突然多留意了一眼池水的人脸倒影时,他才发觉了为什么看到赫连那张脸时,那般怪异。 第45页 第三十六章 黎明 「那你可知,那人是何来歷。」 「孩儿不知,请父亲赐教。」 相柳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重嘆道:「那人乃是诸天尊上,赫连。」 「……」柳岸一时咋舌。 「为父这些年也在找当年那个道士,若不是他施了法,或许你确实不会成形。」相柳语重心长,「你与赫连这长相虽说相似,却也不能说一个模子的相貌,兴许只是机缘巧合。」 柳岸点了点头,「相貌如何,对孩儿来说都无差,虽说如今碰上这等稀罕事,也不足为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你想得通就好。」相柳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相柳走后,柳岸还是忍不住到镜子前打量了自己一番,心中也有了些许猜疑…… …… 而另一半的赫连,伤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派往万凇的江水平都被谴调回来给赫连疗伤了。 「啊————」赫连死咬着牙,任由江水平在自己腹部捣鼓,疼得他眼泪都要逼出来。 站在一旁的入吴脸色都白了,想看又不敢看的,「这邪火竟如此之厉害。」 江水平一边往赫连撕裂且被灼得发给的肉层组织撒了些难闻的药物,一边解释说:「这火是淬毒,少说有三万年的来歷了。」 「这火怎么会有如此威力……」入吴看了眼赫连,不敢说下去了。 「这火不常见,诸天有这门邪术本事的早八百年都销声匿迹了,入这道不等于洗堕仙魂吗。」江水平说的滔滔不绝,也不影响手上功夫。 入吴帮衬拿了瓶药物,又问:「那雨司大人怎么会有这本事……」 「咳咳。」 入吴抬了下头,发现赫连正在盯着他。 「这我哪能知道啊。」江水平丝毫没意识到什么,「说不准那人根本不是雨司上仙呢。」 「你也这么觉得?」赫连激动地坐了起来。 「哎哎哎!口子口子!」江水平急慌慌地将人又按下去。 这话说的,正是赫连这半个月所反覆回想的,他缓了一口气,又问:「江道医为何也会这般认为?」 江水平擦了擦自己血红的手,又开始弄其他的,「雨司上仙是水道出身,按理来说,是不具备修火术的,如果非要说这邪术是雨司上仙发出来的,大概率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赫连和入吴不约而同道。 「夺舍了呗。」 赫连目光突然放空,「这正是本尊认为的。」 「夺舍是说的通,那入舍者会是谁呢?」入吴不解道。 江水平停了一下,又继续动作:「这就难说了,天上天下这么多人,修邪术的大有人在。」 赫连又在脑海里筛选了一遍他能想到的人,却师兄想不到哪个能和祝引楼挂钩到一块的。 「会不会就是妖炅山父子做的?」入吴猜测。 「不可能。」赫连首先否认。 「上尊怎么认为的?」 赫连目光突然回神,像盯住了什么猎物一样,坚定道:「相柳不是会作出这等作为的人。」 「可他那养子……」 「妖炅新白主……」赫连冷笑,面向入吴自嘲道:「还不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诸天吗。」 入吴瞬间会意了,却还是託词:「卑职,不敢判断。」 「你们都说他像本尊,为何本尊却觉得不过如此呢?」 江水平一圈一圈给对方绑上药条,略知一二也回道:「人生在世,就算看三千遍铜镜也未必认得清自己是何相貌,上尊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道医确实说得在理。」入吴点头表示同意,「当时那柳岸出现时,乍一看,卑职确实也把他当做了上尊您,然而再仔细端详,不过只是形同六七罢了,也并没有那么相似。」 赫连又回想了一遍柳岸那张脸,却觉得又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了。 「但非要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那么像但又不足以说非常神似……」入吴看着赫连的脸,认真道:「是因为这新白主的脸,其实更像上尊以前的相貌。」 赫连皱眉,「以前?」 「对,就是以前。」入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在卑职看来,大概是您刚刚登位那时候,再对比这新白主的年纪,确实是……」 这话一下子就把赫连点通了,尽管他努力回想自己百年前的相貌,脑海中只有枝零片碎的记忆了,他还是找出了一二和柳岸相似地方了。 然而,当赫连想明白这件事时,他也同样意识到了更揪心的事。 祝引楼被抢走的这么些日子,就是跟这个和自己形同几分的人在一起吗? 江水平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暂时退下时,又被赫连叫住了。 「上尊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本尊明天能落地出战了吗?」 江水平表情愕然,「上尊再同卑职开玩笑吗?」 「你就说能不能。」 「不能。」 赫连坐不下了,立马就要下榻,入吴连忙过来拦住他。 「上尊,动不得!」入吴急劝道。 赫连哪有心情继续躺下去,「让开,本尊要去讨伐妖炅山!」 …… 服用了金丹的后两日,祝引楼虽然还没醒来,但气色果然都回流了。 「哎哎哎,少主,不烫了!」九头摸了摸毛巾的温度。 第46页 「嗯。」柳岸用手背又试了试祝引楼额头的温度,确实是降下来了。 「太好了,应该快要醒了吧。」 「希望吧。」柳岸顺手抚了抚祝引楼的脸颊,「你把水端下去吧,然后再吩咐伙楼那边,随时备着吃食。」 「是!」九头尾巴一翘,乐滋滋的走了。 柳岸看到对方这情况好转了,心情也了不少,打算伏在床边养神一会儿,却因为疲惫过度直接睡到了晚上。 祝引楼醒来时,正值黎明即将到来之际。 屋里还是灯火通明的,祝引楼睁开眼时,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空白的大脑随着视线的清晰度也逐渐运作起来,祝引楼也终于回过了神,他动了动身体,尽管还有余痛但可以忍受。 「谣冢……」 祝引楼喃喃低语着,突然瞳孔一收,扭过头一看,柳岸就近在咫尺。 第三十七章 夫人 柳岸还是睡得很沉,任由祝引楼盯着发神了许久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祝引楼全部都记起来了,包括昏睡的日子里,那些时而能入进梦里的柳岸对他的照顾片段。 他不知该作何感想才好。 感谢,是理所应当的,可,又该如何作谢呢。 这时屋外已经有了光亮,八尾蹑手蹑脚进了屋,准备来替换灯芯时,看到祝引楼坐在床上的画面,激动得手舞足蹈,立马就要大叫。 祝引楼立马做了一个示意他不要说话的动作,并指了指熟睡中的柳岸。 八尾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灯。 祝引楼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后,八尾就去换了灯芯。 换了灯芯后,祝引楼又示意他过来。 「您,您有什么,吩吩咐吗?」八尾不太会说悄悄话,这会儿更结巴了。 祝引楼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下了榻,低语道:「麻烦把你们少主送去休息吧。」 「这里,就是,是少主的卧房。」八尾刻意模仿着对方的低语。 「那……」祝引楼纠结了一下,「那你能帮我把他抬到榻上休息吗?」 八尾有点紧张,「行,行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将动作使到最小,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柳岸搬到榻上去。 为了不吵到熟睡中的柳岸,两人出了屋。 祝引楼心想自己躺了肯定有些时日,身上多少有些垢物,于是就问八尾能不能带他去沐浴的地方。 八尾不仅结巴,似乎还少根筋,直接回道:「夫,夫人不用担心,少,少主他,每天晚上,都都给您泡……」 祝引楼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要先驳回那个「夫人」,还是先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不是……」八尾连忙摆手,「是,少主每天都给您洗。」 「好好……我知道了。」祝引楼明白了什么。 八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鬣蜥尾巴直接耷拉到地上,但一听到祝引楼让他去找衣服穿时,又翘起尾巴兴沖沖的去了。 柳岸醒过来时,太阳快到正午了,他当时勐地坐起来,还以为自己做梦了,竟然睡在了榻上,准备再眯一会就起来时,才发现这不是梦。 「人呢?」 柳岸看着不知去向的祝引楼,连忙叫了八尾九头的名字。 但进来的是一只山猫精,「禀少主,八尾九头带着夫人去用膳了……」 「什么?」 柳岸刚走两步,又倒回去问道:「夫人什么时候醒的?」 「这个,应该是早上。」 柳岸点点头,火急火燎的准备去见祝引楼,可又走了没几米,又叫住了山猫精道:「去,打水来。」 山猫精也是多舌的角色,「少主要洗浴吗?」 柳岸嫌弃的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嗯,再准备一身体面些的衣物来,越快越好。」 「是。」 …… 「少主都没合眼呢。」 「对,对啊,二十天没,没合眼呢。」 八尾九头一唱一和地讲述着这大半个月柳岸如何呕心沥血、含辛茹苦照顾祝引楼的经歷,当事人听了都自愧不已。 祝引楼一脸苍白,「你们少主,真的……这么……」 「也不是,累了也,也眯一会……」 「当然是真的!」九头打断八尾的实话,「完全,一点,丝毫,没有合过眼,就怕错过了夫人您醒来的第一眼!」 祝引楼苦笑,「再说一遍,我的名字不是夫人,你们不用叫我夫人……」 「不是叫。」八尾举着一个瓷勺,「是,是少主说,您就是,他,他夫人。」 「难道夫人还是没有答应我们少主吗?」九头紧张得忘记了嘴里还在嚼东西。 八尾理所当然的看向身边的九头,认真道:「没,没答应啊……」 「没答应吗?」九头恨铁不成钢的在桌下踢了对方一脚。 八尾急得放下汤勺,质问道:「九,九头,你踢,我干什么!」 「我没有!」九尾甚至想给对方头上砸个包。 祝引楼忍不住笑了出来,尴尬的气氛也立马缓解了。 三人又继续吃,没吃两口,八尾九头就立马下了座,站了起来。 「怎么了?」 祝引楼疑惑,再回头一看,原来是柳岸来了。 「少主——」 第47页 柳岸咳了一声,八尾九头就知趣的离开了。 「他们还没吃完……」祝引楼小声道。 柳岸一听,立马又叫住两只小兽,「回来。」 两只小兽不明所以的又返了回来,「少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把你们的饭吃完再走。」柳岸严肃道。 九头立马举手邀功道:「禀少主,我吃饱了!」 而刚刚重新端起饭碗的八尾一脸茫然失措说:「我,我还没吃完。」 「……」柳岸已经是有点沉默的地步了。 祝引楼见状,立马圆场说:「那,一块吃吧。」 「仙君说的是。」柳岸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坐。」 于是乎,两人两兽就围着一张小方桌坐了下来。 桌上很快就添了新碗筷和新菜,八尾九头胃口立马就变大了,埋头吃了起来。 冷不丁的,这时候八尾突然来一句:「九,九头,你不是吃饱了,了吗?」 九头瞪了对方一眼,愤道:「食不言,寝不语!」 祝引楼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徵性的吃些清淡的东西。 「仙君是吃不惯吗,我再叫人……」 「倒不是。」祝引楼低头看着菜,「只是还不饿。」 「那好。」柳岸也假模假样的吃着东西。 这一顿饭可谓是吃得又久又难熬,柳岸好不容易熬到那两只碍事的走了,祝引楼却主动要求和八尾九头去逛逛。 又于是,柳岸只能跟在三个影子后消遣自己的激动。 四人上了茶园,偌大的古茶树比人要高处许多,茶树也出了新苗,柳岸见机就让八尾九头去找工具来採茶,这才支开了那两只聒噪的东西,成功制造了二人世界。 祝引楼看这下是迴避不了,于是准备坦言恩谢。 然而柳岸也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将人推堵在茶树前,二话不说就是闷头索吻。 第三十八章 近称 祝引楼还想用上次的手段中断这个吻,没想到的是,柳岸好像预知到了,见好就收的立马就结束了这个辄止浅尝的吻。 「……」祝引楼用手背挡住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仙君累了吗,要不要回去歇一歇。」柳岸笑道。 祝引楼摇了摇头,心里已经乱作一团,「不了。」 「仙君有什么话,大可都说出来的。」柳岸说。 祝引楼自然是有很多事要问的,可一时半会不知道从哪问起。 「如果是关于我为什么要救下仙君一事的话。」柳岸随手摘了手边的一片茶叶,「我倒是有许多话要说。」 这种问题的答案早就不言而喻了,祝引楼也没那么无聊和热情,「有一事,在下确实不得其解。」 「仙君请说。」 「是时,在下别过白主……行通天塔返回诸天时,于其中一道不知受了何人攻击,待我进入诸天时,才觉身体早已经被他人夺去,肉身毫无自主作为可言。」祝引楼回想着脑海里混沌的画面,「直至天雷神力噼打在身时,在下有肉体醒觉之感……」 说到这时,柳岸心有愤懑地将手中的茶叶撕成了两瓣,他沉了口气后,低音道:「此事,我已查清事发缘由了。」 「这。」祝引楼表情微动。 「是兰山作的。」 「鸦山山邪?」 「嗯。」 祝引楼有些想不明白,「白主是如何得知的。」 「仙君昏睡半月,不知晓之事自然是有很多。」柳岸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在仙君的……后嵴背上,有道冥符印。」 祝引楼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腰,「现在?」 「嗯。」柳岸微微侧过身,避开和对方直面交锋,「那就是兰山夺舍后留下的术纹。」 祝引楼慢慢垂下手,心境也有点难以言喻,「这些时日,实在劳烦白主照顾了。」 「怎会。」柳岸紧张得又摘了一片茶叶,「看到仙君这般,我就放心了。」 「可兰山,为何会出现在通天塔内。」 「这,我也说不准。」柳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地源打开通天塔时,兴许是混进去了。」 祝引楼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说法是说的通的,「不知诸天如何了。」 「这个,我倒是没留意。」柳岸对外不闻不问半个月了,这也是实话,「只知道地源后来又与神尊打斗了一场,地源被暂封在了硒海。」 这番话点醒了祝引楼,也不知道赫连怎么样了……或者说,现在他在天界的处境如何了。 柳岸看对方沉默的样子,有些想问的话,最终还是没勇气问出来。 「还有一事。」祝引楼有些拘谨,「在下身后的术纹……」 「无事,再过些日子,期近一月就会自然而然消失的。」柳岸算了算时间,「大抵再过两三日就可以了。」 「如此……」祝引楼本来觉得这件事不该问的,毕竟多少又有点不合时宜的因素在里面。 柳岸压低了自己的心跳声,又继续问道:「那仙君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回去吧,但祝某在谣冢行受恩德如此之久,理当好生相报,再走才是。」 「如此小行,何来恩德之说。」柳岸靠近对方一步,「若是仙君不嫌弃,多留或者……」 「白主。」祝引楼打断了对方的话,「祝某去意已决,所受恩行也会诚心报之。」 第48页 柳岸思虑一转,笑了笑,「那仙君如何报之。」 「……」这确实是把祝引楼问到了,他没权没势也没钱的,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怎么报恩。 「仙君。」柳岸收起了笑容,「我将仙君带回山本是我一意孤行,仙君不必挂记在心上,至于报答此类话术,于我而言,同疏亲远系无差。」 祝引楼感觉气氛立马就窘迫起来了。 「若是仙君真想做些什么。」柳岸低眉垂眸,语调温和道:「不如给我一个近称好了。」 「祝某若是直唤白主姓名,岂不是有些太失礼数了。」祝引楼直白道。 柳岸有模有样的思考了一下,「仙君说得确实在理,在下名晦涩读,着实拗口。」 「……」 「不过。」柳岸灵机一动,「仙君可称在下的字。」 祝引楼匆匆地看了身侧人一眼,「白主还有其表字。」 「有的。」柳岸干脆侧身靠着护栏,直勾勾盯着对方看,「在下名柳岸,字闻郎。」 祝引楼看着漫山的郁郁葱葱,回了一句:「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柳岸回了下半句后,祝引楼情不自禁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好字。」祝引楼又匆匆忙忙回过脸。 「但在下倒也没有那么喜欢。」 「为何。」 柳岸笑嘆:「家父严苛,兄弟相恭无近称之习,他人更是起身有别,无一例外,我本是根拦路出的骨物,于天地之间,形之孤影一人,人生倒也希望是须臾一刻。」 「白主向宠,怎会孤影一人。」祝引楼宽慰道。 「嗯。」柳岸表情淡淡的,「正如仙君如今待我一般,泛泛如水。」 这话把祝引楼说得有些自愧了,「白主说笑了。」 「既然仙君不肯唤我近称。」柳岸歪头到对方面前,「那我可称仙君他称?」 「祝某……」祝引楼生硬的别过了头,「并无他称。」 柳岸表情一沉,轻声道:「引楼。」 「……」就眼皮底下的功夫,祝引楼的脸以肉眼可见的功夫红了。 「引楼。」柳岸胆比天大的再叫了一声。 「请,请白主还是换个……称唿吧。」 祝引楼窘迫地转身就要走,柳岸马上拉住对方的手。 「名字也不行吗。」柳岸委屈道。 「不,不是。」祝引楼心里敲鼓似的乱做一片。 这时候不怪祝引楼能想到赫连,毕竟能叫住这股亲密劲的也就有赫连了。 「名字也不行的话。」柳岸手从对方小臂上落到对方手掌上,轻轻碰了碰,「难道要我像那几只小东西一样,叫仙君……夫人吗?」 第三十九章 要人 「不准。」祝引楼马上一口回拒了。 柳岸委屈刚上心头还没来得及作,九头背着一个大竹篓就跑过来了,还急沖沖地喊道:「少主!少主!出大事了!」 九头一个步子不稳,跌倒了柳岸前面,柳岸才依依不捨地松开了刚刚捏到的袖子。 「怎么回事?」柳岸把九头提起来,还给对方拍了拍膝盖。 只到柳岸胳膊肘高的九头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山外的方向,哭脸道:「天上的人又要来抓夫人了……」 祝引楼心中一惊,立马看向柳岸。 柳岸微微一笑,安慰道:「好的,我知道了,叫六爪看好,我马上过去。」 九头点了点头,抓着竹篓的肩带又噔噔噔的跑了。 「在下自己解决吧。」祝引楼立马做出了决定,「之前麻烦白主了。」 柳岸本想马上回绝,可又觉得是无用之举,于是改口道:「仙君先同我去看个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现身吧。」 「……」祝引楼抿了抿唇,「那就按白主的意思来吧。」 柳岸立马抓住了对方只吃商量这一套,于是高兴邀请:「那请仙君同我走一步吧。」 祝引楼心里已经有了许多猜测,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自己如今算是什么处境。 不久后,柳岸带着祝引楼来到了妖炅结界内层,通过一个山坳高台观望着界外的情况。 祝引楼一看到是陆压来了,就有些沉不住气,表示自己还是出去为妙。 「且慢,容我先去探探,仙君若是觉得有不妥之处,再现身也不迟。」 「对方是……」 「不管来者何人,我都不会让他们轻易将仙君带走的。」 柳岸说完,笑着隐入了结界层,以从上至下的方式,落地在了陆压面前。 「陆?元帅是吧。」柳岸笑着向前了两步,「第一次来?」 陆压这会儿没提那把长戟,而是换了一把长刀,威风凛凛的站在一颗岩石上,黑脸道:「老夫不跟你这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废话!识相的话,速速将诸天逃犯祝引楼交出来!」 「那真是抱歉了,老元帅。」祝引楼一手别在腰后,「我这还真没有什么诸天逃犯。」 「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吗!」陆压用刀柄狠狠掷地了两下,「你到底是何居心,竟敢公然带走诸天要犯!你们之间又有何勾结!」 柳岸仍旧是不急不忙的样子,还笑着调侃了起来:「老元帅这身板看着是不像三岁孩童,两万岁应该有了吧,不过这把年纪了还亲自上门来抢别人的夫人,诸天是没有人了吗?」 第49页 「你这蛇养的骨头胚子说什么鬼话!老身是来要逃犯的,何时说要抢你夫人了!」陆压花白的鬍子都气飞了。 柳岸伸出手掌心看了看,手心里顿时钻出来了一条只有拇指大的白蛇,「那老元帅大可去调查调查,这妖炅山上谁不知道祝引楼是在下的夫人呢。」 「?!」陆压一时间没听白对方是在说什么,「你这胚子说的什么?!」 手心的白蛇吐着星子,柳岸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笑道:「晚辈说,祝引楼是在下的夫人。」 陆压看着对面那张脸,一时间竟会错想此人会不会其实就是赫连,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情爱上脑、不论轻重的话呢? 「老夫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要么交出人,要么就一同跟着老夫回去!」 「说实话老元帅,您打不过我,但是我这么说您肯定不服,但您未必有我父亲的三分本事,就算非要和我分出伯仲,也是要赌上性命的可能,何必呢。」 陆压活了一万年自然明白相柳的本事,但自己总不能再一次被面前的后生给碾压了,「那你就来瞧瞧老夫的本事!」 柳岸原本就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但对方已经举着长刀砍过来了,他也不得不收回手中的白蛇幼崽,卷到打斗中去。 陆压几乎是招招都是硬功夫,摆明了想给柳岸一个活生教训的架势。 柳岸也不轻敌,但每一次还手和躲击都游刃有余。 而在高处观望的祝引楼却坐立难安,他试着自己出结界,却根本打开不了。 看到旁边守着的四耳六爪猿猴,他便问能不能替他打开结界放他出去,然而名叫六爪的猿猴却告诉他:「这里是谣冢,只有少主的秘钥才能放行。」 祝引楼这才想到上次柳岸给他的秘钥还没还回去,甚至还落在了雨霖铃。 「夫人您要不先坐着看会吧,少主不会有事的。」六爪抱起了一个凳子放到祝引楼跟前,「您坐。」 哪里都是别人的地盘,出也出不去,祝引楼只好又坐了回去。 六爪在祝引楼身后走了两个来回后,便问起对方要不要喝点什么,祝引楼毫无心思的摇了摇头。 但六爪还是固执地端了东西上来,祝引楼看对方这副执着劲,就象徵性地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苦。」祝引楼握着杯子,皱眉道。 六爪嗅了嗅空气,恍然大悟道:「哦!这是夫人您的药汤,刚刚八尾给送的。」 祝引楼多疑地也闻了一下,然后放下杯子没再继续喝了。 结界外的陆压已经发起了第十几次进攻,柳岸身轻如燕地直接踩在了对方的刀面上。 陆压顿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用力一挥将人赶开后,就是一刀切开地面的重击。 地裂很快就蔓延到了柳岸脚下,但剎那间裂缝中腾起了一条巨蟒,将柳岸高高托起。 与此同时,又有一条巨蟒扑向陆压,陆压毫无防备的准备,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吃了的时候,巨蟒只是咬走了他手里的长刀并吞下。 陆压两手空空且心有余悸,顿时说不出话。 「老元帅好身手。」 巨蟒缓缓低下头到地面,柳岸慢悠悠的走下来道:「不过您还是回去吧,要人没有,就算是神尊赫连来了,也休想带走我的人。」 陆压刚刚丢了兵器,心中士气确实有些受挫,但他也是识时务的人,说了两句狠话后,就在柳岸面前堂而皇之的走了。 柳岸再回望观景台的方向,祝引楼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第四十章 窥见 柳岸立马就赶回了观景台,发现祝引楼已经倒下,昏睡过去了。 六瓜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解释道:「少主,不是我干的,是夫人他,他自己倒下的……」 柳岸抱起人,同时看了一眼一旁的汤药。 半个时辰后。 柳岸看着祝引楼渐渐熟睡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六爪八尾九头看柳岸走过来了,立马齐刷刷地跪成了一排。 「起来。」柳岸松气道。 猿猴看了看中间鬣蜥,鬣蜥又看了看另一边的白面鼠,谁也没敢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柳岸换了一个语气,「起来吧。」 三只小东西面面相觑,还是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那,那夫人这是怎么了?」九头探头问道。 柳岸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身子太虚了,旧药引太烈了,压不住。」 「啊,那,那要,咋办啊。」八尾抓着自己尾巴吓白了脸问。 柳岸也还没有头绪,「先养养,你们几个不要吵到夫人知道了吗,尤其是八尾九头,人家刚刚醒怎么可以带着走那么多路。」 九头已经不敢说话了,八尾挠着自己的尾巴,坦白道:「是夫人自己说不想和少主呆在一个屋里头的……」 柳岸:「……」 …… 陆压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诸天,准备要路过大中院时特意绕了个路,生怕被多嘴的莲三婆看到。 赫连这边刚刚换完药穿上衣服,看到陆压一脸败兴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 「本尊知晓了,陆元帅回去好好休息吧,待本尊亲自下去会一会。」 尽管这事耽误不了,但是陆压却认为大可不必要到赫连亲自出面的地步,「此事事关多方,上尊若是为了一个……雨司,而动身乱两界,有枉尊位啊。」 第50页 「那元帅说怎么办。」赫连无奈反问。 「待老夫好好调整,明日再去讨伐妖炅,定将雨司擒拿归来!」 赫连嘆了一口气,「本尊明白元帅向来行事负责,不过此事繁琐,元帅还是先将重心放在原本的公务上吧,此事本尊已经另有打算了。」 陆压听得出赫连这是在给自己递台阶,于是也只好接受了,悻悻离开了。 陆压走后,入吴才开口问道:「上尊想到办法了?」 「姑且算吧。」 入吴不解:「倘若上尊心想保雨司安全,直接放任雨司的人身自由不就好了,回到诸天岂不是更加危险?」 「他不回到诸天,本尊就没办法还他一个清白。」 「上尊如何确定是鸦山山邪为之?」 「这就是问题关键,只有他回来了,才有证据可言。」 入吴还是听不明白,「证据在何处?」 「在他背上。」赫连撑着桌子起了身。 入吴连忙搀扶,「上尊这是要去哪?」 「本尊自己转转静一静。」 转着转着,赫连还是来到了雨霖铃。 雨霖铃的门仅仅只是关上了一个月,就已经有种被尘封的感觉了。 赫连在院子里走了走,他也才偶然想起祝引楼说过这里又冷又阴,不过自己为什么会安排住进这里呢? 他在廊口坐了一会儿,餵了餵许久没餵的鱼,凉风习习却让他感到舒爽,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腹部舒适了。 自从被邪火烧穿腹部,赫连倍受煎熬了将近一个月,时常觉得喘口气都是烫的,若是祝引楼在就好了,水性的身子总是温凉的,入冬了两个人躺在一块也是要抱着很久才能捂热的。 这少有的安静只剩下鲤鱼打挺的声音,赫连难得的终于有了点睡意,他木讷着进了屋,准备到榻上躺下。 但由于上次祝引楼离开前收拾过了,榻上只剩一层垫子,赫连躺得有些不太舒服,翻了两次身总觉得有东西硌着背后。 他不耐烦的坐起来,打算一探究竟,掀开垫子一看,竟是件闪着银光的小东西。 赫连拿起来一看,是两枚银制的竹节管。 这东西的出现让赫连睡意全无,他马不停蹄去了天宝楼。 天宝楼楼主秦压水翻遍了相关古籍也没找到答案,最后只能丢进了能息万物的铜光水镜中去。 只见三尺宽的水镜无端起了两圈涟漪后,涟漪淡去,水中镜像慢慢出现出一座被分为二的山头。 「这是?」赫连定睛,想着马上看清楚。 待水纹消失得差不多了,秦压水才娓娓道来两人已经知晓的答案:「妖炅山,山北谣冢。」 …… 若不是赫连出魂换身成一只虎斑猫精,用那两枚银制竹节管进入了妖炅山北的谣冢,恐怕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祝引楼竟然会有妖炅结界的秘钥。 尽管不是本体的肉身,赫连走在谣冢里也是极其小心的,毕竟真暴露了,肉身不在光靠着这假皮肉,也是麻烦事一件。 谣冢实在也不小,而且已经入夜了,赫连更是摸不清方向。 一连的试探和「打听」后,赫连才弄清楚了柳岸所在的位置,并跟在了一只白面鼠和黑鬣蜥身后,准备去探探位置。 然而前面的鼠蜥两玩意儿说一阵停一下的,把赫连弄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正打算着靠自己找人时,却又听到了那白面鼠和鬣蜥说: 「夫人再不醒,我们又要跟着守夜了,天上的神仙也这么弱不禁风啊。」 「六,六爪说,夫人是,被天雷噼,噼的。」 「真的假的?」 「真,真的。」 「难怪要用到回魂术,少主好像把自己的遗骨都用上了……」 赫连准备听明白之时,两玩意儿却分开走了,眼看着到半山腰了,赫连只能自己找路了。 兜兜转转地,他才发现了半山腰上唯一的居住群,但楼宇房屋之间却没有什么人,四周静悄悄的。 他贴着墙壁走,见到了一扇较为明亮的窗户,他打算探探究竟,往屋里看时,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愣住了。 明亮的屋里,赤裸着上半身的祝引楼闭眼躺在一个水池子中,而身后的男人正在为他梳理髮髻。 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将目光全部投在祝引楼人上,亲昵而旎旎的氛围在灯光下愈演愈烈。 第四十一章 仇视 赫连几乎就要破窗而入时,一团移动的黑影却往这边走来了,他不得不躲到屋顶上先看看情况。 他轻手轻脚拿开一片瓦,斜着眼又看到了屋里头的动静。 那水池子中已经没人了,可见的视线范围也空无一物,他正疑惑的换了一片瓦看看发生了什么时,就看到了祝引楼已经躺在了床上,那人就坐在一旁。 有限的视线让赫连没看清柳岸到底在干什么,但对方附身下去在祝引楼额头上落下一吻的动作,祝引楼算是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大概是察觉到了异常,柳岸往屋顶的方向看了一眼。 所幸赫连更快一步预感到了,抢先一步离开了柳岸能感知到的范围。 柳岸给祝引楼盖上被子,多疑的出门口看了一眼,实在找不到什么异常后才返回去。 此时赫连已经辗转到另一边山头了,他踩在一根巨大的树干上,喃喃自语道:「竟然会用百尺探知……」 第51页 若是赫连再晚走一会儿,柳岸的探知心术定当能感应出赫连的存在。 但很快,赫连发现了这山上到处都是心术布阵,他这么呆下去一定会被发现。 得想个不动风声的办法把人带走,赫连暗想。 赫连徘徊了将近一个时辰,感知到柳岸的探知心网慢慢消失直至没有时,他才再次回到了祝引楼那儿。 柳岸确实走了,但屋外多了几个守门的,赫连没再犹豫,直接从后窗翻进去了。 …… 柳岸来到谣冢山顶上的一座无佛庙宇中,对着中厅高台上的一副「 金乌白矖像」虔诚的拜了拜。 这堂厅中间凿了一方水池,池子中间摆放着一口黑棺,柳岸踩着水过去推开了棺盖,从棺材中取了个物件揣进了怀里。 下了山顶,他来到山腰间的一户铁铺,和里边的伙计说了几句后就开始砰砰乓乓地捣弄自己的东西了。 这一弄就是一宿,天快亮时,柳岸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将最后的成品洗过一遍后用一个精巧的木盒子装了起来。 返回去的途中,柳岸看着天边还挂着的一轮淡月,忍不住从盒子中拿出那东西对着月亮晃了晃,然后又满意的放了回去。 脸上的欣喜还没有收好,九头就突然哭丧着脸跑过来告诉他祝引楼不见了的坏消息。 …… 「这确实是鸦山山邪的手段……」 「没想到这不入流的东西竟这么大胆……」 祝引楼在聒噪的议论声中睁开了眼,他手动了动,耳边立马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 再定睛一看,自己正侧躺在天牢里了。 「人醒了!快去叫元帅过来……」 祝引楼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再次抬头已经对上了陆压的目光。 「雨司大人。」陆压象徵性的做了个礼。 祝引楼怀疑自己是做梦了,自己怎么突然就回到诸天了,莫非柳岸和陆压那一战…… 他不着头脑的也常态化的回了个礼。 「既然大人醒了,那么就配合老夫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清吧。」 祝引楼没说话,虚弱的靠着墙低息。 「大人可已知晓那日天乱,大人受鸦山山邪夺舍一事了?」陆压问。 祝引楼有一种魂灵无法回神的疲惫感,他木讷回道:「知道。」 「那尔等有与妖炅白主是何关系,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勾结?」 祝引楼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什么都没有。」 陆压自然不会相信这番话,「请雨司大人配合老夫,老夫也是为了你好。」 「赫连呢。」 「上尊他……」 「让他来见我。」 紧接着陆压又问了几个问题,祝引楼一概都是否认,陆压也没辙了,不得不让人去请赫连来。 赫连这会正在朝会上,阶下的各种提议让他力不从心,尤其又是李闲灯,已经三番五次明示赫连要给予祝引楼一个应有的惩罚了。 「本尊倒是很想弄清楚一件事。」赫连手撑着太阳穴按道:「李道为何百般仇视雨司呢。」 这件事算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赫连突然直接这么问了,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到了李闲灯那儿。 李闲灯却并没有感到难堪,相反更理直气壮道:「那老道我还想请问上尊,为何对雨司百般偏袒呢。」 「本尊偏袒与否,都有本尊的道理。」赫连调整了个坐姿,「这就不需要李道来教本尊做事了吧。」 「难道上尊打算徇私枉法吗?」 「雨司受鸦山山邪夺舍一事李道不是也亲自证实了吗?」 「夺舍一事是小。」李闲灯用手中的拂尘指了指天,「那勾结妖炅一事上尊也打算一併不管了吗?」 「怎么就算勾结妖炅了。」 无论是谁,赫连已经偏袒到了这地步,正常人恐怕是不敢再争论下去了,唯独这个李闲灯还在穷追不捨。 「诸位,半月前老道我同杨将军第一次讨伐妖炅时,大家可知出来应战的天狗称祝引楼叫什么吗?」 「……」赫连一脸无所谓的继续看着那老道。 人群中已经有略知情况的在小声低语了,也有人闭着嘴在等着后续。 李闲灯晃了晃脑袋,义正言辞:「杨将军,还是由你来告诉诸位吧。」 站在众武宗中间的一名中年武人走出队列,看了一眼尊位上的人后,低头禀道:「据末将跟行讨伐妖炅,可知妖炅一派都将雨司大人称之为……夫人。」 赫连的眉头动了一下。 「杨癸将军,请明说。」李闲灯提醒道。 杨癸再看了赫连一眼,再战战兢兢强调补充说:「妖炅一派都称雨司祝引楼为白主柳岸的夫人……」 敢堂而皇之往赫连头上种草这种事,在场的听了无人不服这李闲灯的能耐,就连入吴都听不下去了,示意赫连还是尽快结束朝会。 「李道与杨癸将军向来交好,两位这是串通一气来找本尊的麻烦吗?」赫连看似不在乎,实则已经坐正了身体。 李闲灯却嗤鼻一乐,「真假与否……」 「杨将军所言无一作假。」 陆压板着脸进了殿,并且又补充了一句:「老夫确确实实,亲耳所闻,那白主柳岸称雨司为其夫人。」 第四十二章 作祟 第52页 几声清脆的开锁声传来,祝引楼抬起眼皮一看,是赫连来了。 「你找本尊,想说什么。」 赫连脸严肃得出奇,并且一副实在不高兴的样子。 祝引楼的喉结动了动,心中有些失落,「地源一事……」 「如何。」 「……」对方生硬的语气让祝引楼感觉自己倍受冷落,「我不知晓地源要盗天。」 「还有什么吗。」赫连面无表情。 祝引楼如鲠在喉,「鸦山山邪……」 「这个不用说了,已经证实了。」赫连俯视着地上的人,「还有其他事吗。」 赫连冷漠的语气和不近人情的脸色让祝引楼变得哑口无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了。」 「行。」 说完,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留下,转身就出了天牢。 祝引楼难以置信的看着赫连消失在视野之内。 在此之前,祝引楼两度想要和赫连说清楚自己从未有过勾结魔门一事,而如今赫连竟然对此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是信他,还是不信了? 巨大的落差感让祝引楼感到无比难受,往昔任由两人关系再怎么僵持,赫连都没有这般冷漠过,难道赫连真的以为自己和煊宵有勾结想盗天吗? 或者说,还是因为柳岸当着他的面,救走了自己? 祝引楼在天牢一关就过去了半个月,赫连一次也没来过,反倒是陆压,几乎每日都来拷问他是否知道魔门煊宵的相关要点之类的。 赫连一连着也有好些时日没上过朝会了,入吴眼看这情况再下去不行,就劝起了赫连。 「小事有你就行,大事再大能到哪里去。」赫连躺在茶榻上,悠闲自得的看着编书,「李闲灯天天要本尊给诸天一个公道,谁愿意上这个朝会让他代本尊去吧。」 入吴也深感对方的无奈,可还是坦言道:「都说雨司和白主有染,不过都是嘴上说说,上尊何必为此纠结。」 赫连抬眉看了入吴一眼。 「上尊既然又想保住雨司,不信有其事,何必与那群舌臣僵持,直接……」 「谁跟你说本尊想保雨司了?」 入吴咽了咽口水,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 「本尊要是想保他,直接任由他在妖炅当他的白主夫人就够了,何必费力将他带回来关在天牢里。」 赫连愤懑地将手中的编书丢在一旁,又气愤道:「说不准他更乐意在下边当他的白主夫人。」 入吴对赫连这种口是心非的行为自然是习以为常了,但还是苦口婆心说道:「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怎么,你比本尊还担心他祝引楼在天牢里?」赫连不悦道。 「上尊误会了。」入吴连忙否认,「只是这件事不做个定夺,恐怕诸天人心难定……」 赫连烦得搔了搔头,「那你说本尊应该怎么做。」 「摆在上尊面前的,不就有两个选择了吗?」 「哪两个。」 「顺了李道长的意思,处置雨……」 赫连连忙打断,「下一个。」 「上尊想保住雨司大人,又想给一个公道。」入吴做思考状,「卑职以为,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别卖关子。」 入吴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摘去雨司的仙籍。」 「摘仙籍?」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卑职认为是最好的办法。」 「可本尊上次已经将他发配苍南了,再摘仙籍不过大同小异吗。」 入吴摇了摇头,「看似如此,可毕竟摘了仙籍,他就不是仙门人物,也不是雨司了,也算是个有力的警告了,谁也不能用诸天的律法为难雨司大人了不是。」 赫连想了想,其实这也说的通,只是这么一来,祝引楼无形中也等于脱离了自己的手掌心,他又觉得不妥。 思索了一会儿,赫连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于是吩咐入吴道:「去下通铃,本尊现在要马上开朝会。」 当日下午,祝引楼就得知了自己已经被摘去雨司一职,暂开仙籍,继续发配苍南,接三年考察期结束后再考虑是否能再回归仙门,从头开始。 对于这个惩罚,祝引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做不做神仙对他来说都一样,无非就是成了个长生的凡人,仙界百地他再也没有通行的机会而已。 这判决下来后,果然没人再来找祝引楼的麻烦了,就连今夜的天牢也是静悄悄的,狱卒都没见到几个。 在天牢不见天日的日子,祝引楼总是昏了又睡,睡了又醒,他感觉得到自己是有些疲惫的,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面无润色,看起来虚弱无比了。 夜半,有人进了牢房,祝引楼连动动眼皮都懒得了。 直到听到是赫连在叫自己,他才勉为其难的睁开了眼睛。 「怎么瘦成这样了。」赫连语气强装镇静,却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对方。 祝引楼吃力的坐了起来,奄奄道:「上尊有何贵干。」 赫连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几乎要变了一个模样,瘦得要凹陷下去的脸颊和苍白的肤色让祝引楼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光彩,看不出以前一点的傲相。 「你脸色怎么会这么差?」赫连忍不住又问。 祝引楼微微动了动腿,腿上沉重的铐链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无碍。」 第53页 赫连捧起祝引楼的脸,焦急道:「他们是怎么待你的,怎么让你变成这样?」 「上尊多虑了。」祝引楼无神的目光都透着虚,「阶下囚都是如此。」 「你在怪本尊。」 「不敢。」 赫连心里抽疼了一下,连忙开了锁将人抱出了 赫连一边跑一边频频低头看怀中的人,心中忍不住反覆咒骂自己怎么会让对方在那么苦的地方呆了那么久还不闻不问的。 怀中的人轻得有些过分,赫连抱着跑都感觉不真实,祝引楼的气息弱得不行,在赫连的怀中很快就睡了过去。 「别睡,马上就到了。」赫连看着对方闭眼了,心慌的不行。 祝引楼眼皮动了一下,轻轻吐出一句:「不去虞池……」 赫连心中一动,脚步停了下来,艰涩低声道:「为什么。」 祝引楼已经完全不在正常状态了,闭着眼睛,任由记忆作祟回道:「他……两百年都不来见我。」 第四十三章 找魂 「少主,您好歹吃点吧。」 九头扒在棺材边上,苦苦哀求着躺在棺中的柳岸。 「下山玩去,让我自己静一静。」柳岸翻了个身闭眼道。 九头把饭碗放到一边,「您都静了好些天了……」 「……」柳岸苦闷地哼了哼。 「那主上也是为了您好啊,天上那么大,您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抢夫人,这得多悬啊。」九头坐到半阖的棺材盖上,「夫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日人丢了以后,柳岸当即就要闯上天去,却被相柳拦了下来。 柳岸不解,相柳却说是他准许那人带走祝引楼的,不过相柳自然也没说是赫连带走的。 这么一下来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柳岸每日愁苦得寝食难安,日日躺在水棺中消遣自己,想着到底如何才能再见到祝引楼。 …… 然而此时祝引楼已经不在诸天了,赫连那日就带着人去了苍南豫山的府邸。 毕竟祝引楼已经被开了仙籍,雨霖铃自然是没法继续待下去了。 为此,江水平也不得不跟着到了豫山,就专门给祝引楼养病。 一开始那几天,祝引楼每天都会断断续续的醒来几次,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意识也不太清楚,赫连公务繁忙时就两三天下来看一次,没事的话就会待上一整天。 养了半个月后,祝引楼气血回身了,每日能醒着坐一段时间了,但什么话也不说,就坐着,然后又睡过去。 赫连今日赶着疲惫下来,看到祝引楼刚刚坐起来没一会,话还没搭上就又睡过去了,他焦急问江水平这是怎么回事。 江水平司空见惯了,为难解释道:「皮肉是养好了,可就是没回上魂。」 「怎么个回魂法?」赫连又问。 江水平正在磨药,一停一顿道:「这不好说,这魂可能是丢了,也有可能是没了。」 赫连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天雷噼下来,七魂六魄是肯定要被打散的,这人能活下来就够费劲了。」江水平长嘆了一口气,「可我看雨司这样子,应该魂已经散过了,应该有人替他聚起来了,不过现在看应该是丢了。」 「丢了……」赫连心里一沉,「能丢在哪……」 江水平将研磨好的药粉倒进一个器皿中,调侃道:「这我哪能知道啊,这事都过去有两月了都,兴许是是丢在妖炅山或者天牢了也说不准呗。 赫连疑神地盯着江水平。 「怎么?」江水平咽了咽口水,「我只是说说而已,我可不知道啊。」 赫连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这世间会聚魂的人能有几个数?」 「这个,往多了说也没几个,可往少了算,肯定也有几十个吧。」江水平感到一阵背寒。 「诸天能有几个。」 江水平眼珠子一转,心里默数了一下,「以前我不知道,现在也就有三个吧。」 「谁。」 「万文天师楚山孤,南行瘟正史李悲见。」江水平咳了咳,「还有……娵訾。」 赫连听到陈上绛的名号就有点不乐意,当年陈上绛给祝引楼聚魂的功夫差点把人占为己有了,他这事至今觉得隔应。 「不过这怎么看也不是诸天的人干的吧,说不准是妖炅山干的呢。」江水平知趣的立马调转方向,「符王白主做的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正中了赫连的猜想,「这魂丢了怎么找。」 「找魂不难,跟找人一个道理,难的是……」江水平留意着对方的脸色,「这世间之大,找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赫连没继续接话,而是走到隔壁祝引楼的厢房,坐到床边注视了人好一会儿,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 这会儿赫连已经摸清了妖炅山的大致地形,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一些危险的地段,开始漫山遍野的找祝引楼的魂灵。 气归气,可两人的关系也卡在那,赫连没法放着不去管。 赫连这一路上想了许多事,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祝引楼跟自己一点也不合心。 但他再往最初想,两人以前不是挚友吗,为什么会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局面? 那时候陈上绛刚刚被他放到瀛洲,他亲自到虞池见祝引楼时,似乎祝引楼就对他敌意满满了。 第54页 这件事赫连一直归根于白山俞的死以及自己两百年里从来没有去看过祝引楼一眼有关系。 再后来祝引楼出山,回到诸天任了雨司一职,却完全不听管教,将他的话完全当做耳旁风,两人就互掐了起来,也是那时候开始,两人的距离似乎才拉近了些。 然而真正改变两人关系的,是两年前的中秋夜。 那日夜是狴犴和小满上仙的大喜之日,全诸天都沉浸在宴酒之乐中。 赫连指名要祝引楼和他喝一杯,祝引楼当着所有人的面丝毫不买帐,并称自己不会喝酒,赫连脸干放过了他。 然而不久后,祝引楼却跟他们喝得酣畅淋漓,赫连醉意上脸了也是气得不行。 然后在酒宴结束后,赫连直接在雨霖铃大门外拦住了对方。 「雨司大人走得这么慢,是不会喝酒喝醉了吗。」赫连靠着门框调侃道。 祝引楼确实是有七分醉了,而且心情看起来也不是很好,醉着脸坦言晕乎道:「这是,我第一次,喝喜酒。」 赫连有些诧异,「很高兴吗?」 「不。」祝引楼靠到另一边的门框上,「不喜欢。」 赫连一时半会忘记了自己来这的目的,逐渐放低了姿态,「因为……白山俞?」 祝引楼头往后靠,闭着眼歇了一会,久久才哼出了个「嗯」。 十五的月亮总是不够圆,赫连一时也沉默了。 他也忘不了白山俞在自己大婚当日赌命天河这件事,而且还是他亲手拦住祝引楼不准对方阻止白山俞祭身的。 祝引楼确实醉得有些厉害,他突然苦笑了一下,眼神涣散而无力,「我以为……上尊忘记了。」 「忘不了。」 祝引楼盯着赫连看了一会儿,然后两步走到对方面前,绯红着一张散着酒气的脸,无辜问道:「那我呢。」 第四十四章 莲叶 两人的距离近得赫连不敢动,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很高,近在咫尺的脸也让他开始心中大乱。 「你,什么?」赫连喉结动了动。 「上尊,忘了我吗?」 赫连睁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葱对方口里说出来的,「这个,没……」 没等赫连说完话,祝引楼竟自己怼脸上来,煳煳涂涂的吻住了赫连。 遗留的酒涩味慢慢从祝引楼的舌尖传递了过来,赫连两手抖了一下,丝毫不敢动。 祝引楼甚至已经闭上了眼,若即若离的唇瓣彰显着他也不太擅长接吻这件事。 一点点舌头探了过来,赫连身体一僵,鬼使神差的也用自己的舌尖碰了一下。 可这一碰似乎点醒了祝引楼,他蓦地睁开眼,立马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那时的祝引楼跟赫连记忆里的任何形象都不像,惊慌的眼神、白里透红的肤色、凌肆的额发以及美而无辜的脸蛋都让觉得是尤物中尖。 不过那时候赫连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人——陈上绛,对着这张脸看五十年,也不怪他动那些个心思。 想到这赫连很快就不悦了起来,祝引楼竟然对他,做出这种事……那他和陈上绛,是不是也? 赫连的表情忽明忽暗的,也不说话,祝引楼神经回流了一会儿,感觉有点意识回笼了,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此时,赫连也说不上为什么,立马也就追了上去。 两人穿过长廊,这一段路给赫连的似曾相识感尤为明显,却不知是为何故。 祝引楼跑到尽头,正要开门进屋,却马上被已经赶上来的赫连抓住了手腕。 「跑什么?」赫连问。 祝引楼像哑巴一样说不出话,却执着着要进屋,看起来又傻又讨人喜欢,越是这样,赫连的心就越痒痒。 「说话。」赫连不耐烦道。 祝引楼推了赫连一把,却没推开,整个人还反弹撞进了对方怀里。 赫连看是好机会,直接将人困在了怀里,嘲道:「这是?投怀送抱?」 「……」祝引楼干巴巴瞪着对方,意思是要对方放开。 「哑了?」赫连挑眉道。 祝引楼有没有听懂赫连不确定,但肯定不清醒,并且还是不说话。 后来过了大半年,赫连才摸清一件事,那就是祝引楼喝醉了,完全醉上头了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可以理解为醉了就自以为代入是哑巴了。 「前面在宴席上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赫连得意极了,「现在不跟本尊对着干了?」 祝引楼被束缚的手死死抓住对方的衣服布料,不乐意地扯了扯。 看对方一直不说话,赫连都感到了有些奇怪,「舌头丢了?」 祝引楼还是只会一言不发的干瞪他。 「嘴巴张开。」 赫连一手掐开对方的嘴,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这不是没丢吗?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没有得到任何反击话的赫连感觉自己有点不上檯面的得瑟劲,于是更加肆无忌惮道:「还是说,亲了本尊就不敢说话了?」 祝引楼眼神愈发纯粹,似乎连记忆都被抹干净了一样,丝毫不记得前面发生了什么。 「充楞装傻吗?」赫连开始疑道。 这情况越看越有些不对头,祝引楼毫无反击的样子让赫连感觉自己像在欺负弱小一样。 「算了,本尊不跟你计较。」赫连有些挫败和失望的松开了对方。 第55页 祝引楼涣散的目光收了半秒钟,然后又无神起来,他靠到门边上,无邪地突然对赫连笑了一下。 赫连一时都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本尊走了,你……醉了就,早点休息吧。」 赫连转身刚刚走了两步,就发现地上跟上来了一个影子,于是他立马回头问道:「怎么?」 祝引楼看起来比刚才更精神了,但不是清醒的精神,而是失智得更明显了。 他指了指廊边上的莲叶,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嗯?」赫连不解,「怎么了。」 祝引楼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指了莲叶和自己。 「你想要?」赫连问。 祝引楼没有什么动作和表示。 赫连顶着疑问,只好试着摘了一朵莲叶递给对方。 祝引楼立马就接住了叶子,两手抓着看了一下,然后倒过来戴到了头上。 「你这是……做什么。」赫连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怎么有股莫名情愫在不受控制的溢出来。 祝引楼的脸因为莲叶在月光下的倒影被抹黑了一半,赫连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可他却感觉对方很开心。 「好了,喝醉了就……」赫连词穷的瞎比划了几下,「就,不逗你了……回去吧,本尊也回来了。」 祝引楼似乎是听懂了这句话,他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回走,刚走一步头上的莲叶就掉了下来。 可这会赫连却挪不动步子了,他看着对方一步步远去,竟心生了恋恋不捨的情绪。 于是他捡起地上的莲叶,追了上去。 祝引楼手腕被身后人拉住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跳,他受惊的回过头,看到是赫连后,表情就铺满了委屈。 「那个……」赫连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莲叶掉了。」 祝引楼目光下移,看到确实是自己的莲叶后就伸手要了过来。 赫连看到这一幕,心中竟然庆幸起自己的举动,还假模假样的嘱咐道:「别弄丢了。」 祝引楼似乎是听了耳旁风根本不当事一样,又戴到头上,走了两步又掉了,还感觉不到头上早就没了东西。 「好心」的赫连又捡了起来,并重复刚才流程还给了对方。 祝引楼捧着莲叶看了看,确定是自己的东西后,大概是出于感谢的意思,随即在赫连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一刻赫连感觉天地都永恆了,风月似乎不存在,蝉鸟叫声也通通变为虚无。 赫连僵硬的抬起手,抓住了对方的肩头,理智全无道:「再来一次。」 这话祝引楼应该是听不懂的,他只是笑了笑。 赫连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看过面前人的嘴唇,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对着祝引楼的唇亲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因为要打榜,所以会尽量坚持日双更的,基本不断更,要是不能更会提前和大家说的,也谢谢大家的支持和追更^v^ 第四十五章 作乐 赫连中蛊了一般,愈发不能控制自己,他将祝引楼横抱起来就直闯卧房。 若不是祝引楼沾床就睡,赫连还指不定自己要做出什么事来。 对着毫无防备的睡颜,赫连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他坐在床边冷静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把对方被自己扒开的领口整理好,被子一盖,就落荒而逃了。 回去后赫连一宿都没睡着,反覆回味着前面发生的事。 祝引楼为什么要亲他,他们以前是有过什么吗?在梅山还是坪洲? 赫连思前想后也没想起什么,但似乎又想通了祝引楼平日里与他水火不容的缘故,真的只是因为两百年前那些事吗? 或者,对方只是喝醉了行为失常罢了。 辗转反侧,终于熬到了天亮,赫连挣扎着去不去上朝会,结果去了才发现祝引楼又没来。 紧接着一连好几天,赫连都没见过对方。 换在以往,赫连也就忍忍了,毕竟对方不把自己和律条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那事他始终没得到个答案,才愈发觉得糟心,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在朝会上明里暗里好不容易套出了祝引楼跟着宋完青在何处逍遥后,他就借着公务的理由正大光明的进了天地间最大的极乐世界无忧坊。 赫连从小就是一个不会轻易生欲的话,自认为对自己的要求还算严苛,哪怕坐了尊位也没近过女色。 所以当他走近无忧坊,看到神鬼妖魔、男男女女不分你我欢声笑语时,他倍感厌恶。 在这儿,赫连也见到了不少诸天老熟人,平日里看起来沉闷清贫的仙神竟然来此地消遣,大部分臣神都发现了赫连,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就当没看见一般。 入吴去问了坊主,两人来到了花楼最顶层,这里相比下面的鼓吹喧嚷要相对安静一些。 入吴在前连拨开一层层的纱帘,在听到一阵阵的笑声后,终于走到了尽头。 宋完青看到来人是赫连时,脸上没有半分惊色,反倒是觉得是情理之中,他腿上还坐着一名男子,四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宋完青顿了一下,「师弟吗,怎么到这来了。」 赫连思绪也稍作停顿了一下,他才想起来无忧坊第一条规矩是无论是人是鬼、亦神亦妖,都不能对外声张自己的出身和身份。 不过,若不是宋完青这句话,赫连都快想不起来自己和对方曾是同门师兄弟了。 第56页 「师兄能来,师弟就不能来了?」赫连笑着反问。 宋完青也笑,抱着怀中人自然道:「哪里的话,既然来了,不如和师兄喝两杯?」 赫连留意着周遭,没看到祝引楼的身影后,就拒绝了:「下次吧,今日就不打扰师兄消情了。」 「那行。」宋完青泰然自若,「师弟自便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找师兄。」 「好。」 赫连一转身,脸马上就冷了下来,一想到宋完青面前的桌子底下还跪着一个男人在他l腿l间动口l舌,赫连就恶寒不已。 走出这深地后,入吴也忍不住说道:「只闻惊蛰上仙风流成性,殊不知他……竟然如此沉欢酒色。」 赫连虽然同意对方的话语,但还是暗嘆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在顶楼兜了两圈,最终在一个观天栏发现了祝引楼的身影。 不过两人没有马上过去,因为祝引楼身边还站着一名女子,两人谈笑风生的,映衬着前方的夜色山水,单纯来看还真是一副郎才女貌的画中画。 「上尊,不过去吗?」入吴问。 赫连反问:「过去了说什么?」 「……」入吴咋舌,其实他还搞不明白赫连为什么会突然要来这种地方。 两人找了处离得比较近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远处的两人。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一身形高大的红面牛狮过去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就同红面牛狮走了。 赫连灵机一动,低语了入吴几句,入吴会意后,两人就分开而行了。 没一会儿,一倒茶的小女倌就过来告诉祝引楼,说是有一位客人在天号雅座等他。 祝引楼问是何人,对方却自己是受人派遣来的,犹豫之下祝引楼还是只身前往了。 绕过屏风后,祝引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赫连。 尽管有些许大为震惊,但是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步子变得有些僵硬了。 「怎么,看见本尊很惊讶?」赫连边说边倒了杯茶。 祝引楼走了几步就停了,直言道:「是有点。」 「为何?本尊来这种地方不妥吗?」 「并不。」祝引楼看对方多倒了一杯茶后,就知趣地坐到了对面,「来去由人,怎能是我等能评判的。」 赫连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所以雨司大人来此去为何呢。」 「上尊能来,卑职就不能来吗?」 「自然是能的。」 「所以上尊将卑职叫到此,又意欲何为呢。」 赫连倒是没想好这说辞,总不能跑到这来就问对方那天晚上是几个意思吧。 「本尊单单想和雨司喝一杯不行吗。」 祝引楼还没说话,赫连又说:「喝酒。」 「卑职不会喝酒。」祝引楼厚颜道。 赫连拿起另一个酒壶,平均地倒了两倍,「确实不会喝,醉起来倒是够能闹腾。」 「闹腾也不劳上尊关心。」祝引楼看都没看酒杯一眼,丝毫没有要喝的意思。 「这几日就要到秋分了,雨司应是公务缠身才是,怎么整日窝身于此,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上尊若是要在这找卑职的麻烦,那卑职无话可说。」 赫连看对方丝毫不买帐,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激到对方,况且对方看起来和往常无差,莫非根本就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他只能就地取材换个话题了,「也是,极乐之地确实不该谈公务,所以雨司今日作乐,可定有佳人作陪?」 「私事在已,恕无可奉告。」 「那便是已有所属啊。」 祝引楼捏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后,起身道:「卑职身有不适,就不陪上尊坐檯了,恕臣先行之罪。」 「那,行。」 祝引楼颔首后就转身要走,赫连脸色一沉,看中时机就从背后掐住对方的后颈,将人按在了墙壁上。 第四十六章 发疯 「上尊这是干什么!」 「这么不给本尊面子?」 「敢问上尊何出此言。」 赫连下巴垫在对方肩上,低语道:「你是向来如此,还是喜欢装?」 祝引楼听得一头雾水,他动了动却丝毫挣脱不了对方的控制,「上尊在说什么,卑职听不懂。」 「你和陈上绛玩过吗。」赫连贴着对方耳郭问。 祝引楼难以置信的心抽痛了一下,「上尊……别欺人太甚。」 「回答本尊。」 「与您无关。」 这个回答让赫连觉得并不中肯,甚至带有一点肯定意味,自然听着也让人感到恼火,「本尊是没想到你背地里,还挺浪。」 「赫连你说够了没有!」 赫连的假笑突然僵硬,祝引楼趁此挣开对方,并毫不留情的甩了对方一耳光。 火辣辣的痛感蔓延开来时,赫连都不敢相信自己被祝引楼打了。 「……」祝引楼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话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他也不管后续直接走了。 紧接着的一个月,赫连是一眼也没见过对方,祝引楼像销声匿迹了似的,死都不肯上朝会。 思前想后,赫连还是拉下脸去雨霖铃蹲人了。 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夜里,祝引楼现身了,不过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第57页 赫连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玄枵星官李半欢。 两人有说有笑的站在门口处,赫连也听不清对方在聊什么,只能咬着牙等。 「三日内他会回来吗?」李半欢有些难为情。 「师兄是这么说的,他不是会食言的人。」祝引楼回道。 「那就好。」李半欢忍不住内心的窃喜,「多谢上仙的伞了,我这就先拿走了,明日就派人送过来。」 祝引楼点了点头,「无事,星官一路小心。」 李半欢撑着伞走了,祝引楼也就把门关上了,他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后,准备到侧房里沐浴。 赫连本想马上现身叫住对方,可又不想马上打草惊蛇,于是悄无声息的跟在对方后边。 不大不小的沐浴竹筒房连着祝引楼的厢房,他走到墙边上拔走一根竹筒的塞子,须臾后竹筒中就有大量温水流出,这是诸天共用的东山温湖水,洗浴用水极为方便。 温热的湖水源源不断的淌进浴桶里,祝引楼试了试水后,便开始挽发脱衣。 浴房没有门,祝引楼也不会修,也懒得找人弄,于是用了一张白纱挂起来将就作门板用,反正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他是不担心这个问题的。 不算太明亮的灯光下,水汽腾起映在白纱门上,呈现出浅浅的动影。 紧接着一个人影占据了白纱的一半面积,这人慢条斯理的解了衣带,一层一层的剥去湿着水雾的衣物。 看到此,赫连默默的转了身,靠在一根柱子后,心中五味杂陈。 又过了片刻,起起落落的水声传来,赫连更是心情复杂,这声音好像在催促他赶紧走,又好像在挠他心口痒痒。 在来回的自我内耗中,水声终于停了,赫连不自觉的往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那白纱后落着一双白皙的脚,再往上到膝盖就看不到了,只能看到身形姣好的剪影在晃动…… 祝引楼穿了一身内衫,光着脚就出来了,他转身进了厢房后,又觉得有些渴,于是又折回去中厅,结果却看到赫连在那……观雨? 「真是稀客。」祝引楼越过对方走到桌子前,「上尊想赏雨也不用专门跑到雨霖铃来吧。」 赫连手负在背后,漫步过去道:「路过了,怎么这么不欢迎本座?」 「何止不欢迎。」祝引楼一口闷了半杯茶,「简直不待见。」 赫连没把对方的话放心上,他坐了下来,悠悠闲闲说:「李半欢不是想跟你的好师兄相好吗?」 祝引楼这才留心了,「上尊来了那么久也不吱一声,要不然卑职就可以早点请您出去了。」 「那不是怕打扰你们吗。」赫连说。 「上尊若是只有这么个闲话要说,那就不留客了。」 「那你怎么也没留李半欢过来坐坐?」 祝引楼脸色当真是有些来火,「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上尊一样——不请自来。」 「那本尊走?」 「好走不送。」 两人四目相接,赫连耸了耸肩起身,沉默的走到了屋外。 赫连心里松了一口气后,却又看到对方站着不动,然后弯身折了一朵莲叶。 赫连抖了抖莲叶上的雨水,然后又往回走。 「上尊若是没有伞,门后就有一把,大可不必用莲叶挡雨。」 赫连被这话逗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莲叶放到了祝引楼的头上。 「?」祝引楼眉毛下压,不明所以。 赫连脑海里重现了那晚上的画面,忍不住嘴角上扬,「挺好看。」 祝引楼自然是觉得对方莫名其妙,他一把拿下手上的莲叶,摔给对方,「上尊想戏弄人可以,但是能不能换个拿得出手的手段?」 「拿得出手的?」 「……」 赫连品味着这句话,重复道:「拿得出手的……」 祝引楼既没心思陪对方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也不想多一事了,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本尊倒是有个拿得出手的手段。」 「……」 赫连看了看手中的莲叶,然后举起来盖住了对方的脸。 祝引楼眼前突然一片绿,他还没能有所反应,眼前的绿色又瞬间落下,紧接着自己的后颈被人握住,腰也被钳死,赫连低头就咬住他的下唇。 祝引楼瞳孔骤缩,赫连也在回望着他。 「嗯——」 祝引楼推了对方胸口一下,赫连就立马把人收得更紧,祝引楼气息跟不上了便咬了对方舌头一口,赫连疼得眼睛直泛眼泪。 「赫连你是不是疯了!」祝引楼怒斥道。 「呵……」赫连倒吸冷气缓解舌尖的疼痛, 他开始得逞上脸道:「疯一下又能怎么样。」 「放开我!」 赫连将人抱起直接抵在腿边的茶桌上,难耐已久、如愿以偿的在祝引楼侧颈上咬了一口。 被碰到的茶具统统摔下地发出突不及防的破碎声,并和祝引楼的低叫声混为一体。 第四十七章 装病 光在桌子上还不够,赫连没亲几下就把人往厢房里扛了。 什么严苛待己、平心静欲的自我说教赫连统统抛之脑后,现在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既然祝引楼招惹了他,他凭什么置之不理? 祝引楼也是大脑空了,拳打脚踢完全不起作用,赫连就跟发了忄青的野兽按着人就是厮磨咬合,刚沐浴完不久的身子温凉细腻,还附着用力嗅才能闻到的体肤香味,赫连恨不得把肉咬下来吃了才满意。 第58页 「松开我——」 赫连粗ll暴的将人翻过去,马奇在对方背上,摁着对方的头,轻而易举地将祝引楼身上仅有的那一件内衫扒了下来。 不过这会赫连傻眼了,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祝引楼的身子随着唿吸微微起伏,白皙的背上赫然嵌着一条一寸长的伤口,不过已经是在癒合的状态了,因为口子边上已经结痂了,到似乎因为前面的动作幅度,口子又裂开了,还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血珠。 「……你为什么不早说。」赫连动作僵硬的从对方身上下来,手足无措起来。 祝引楼缓缓爬起来,赤着上半身背对着赫连,头髮凌乱地贴着后背。 赫连捡起地上的衣服,半跪到床沿上,将对方的长髮拨到前面后,将衣服披在了对方肩上。 「看过道医没有。」赫连干巴问道。 「「与你无关。」祝引楼冷瘫着脸,「滚出去。」 赫连这会儿觉得自己既下不来台,又无计可施,「……好。」 祝引楼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后,面无表情的穿起来了衣服,并重重地往墙上捶了一拳。 祝引楼躺下没多久,准备要睡着之时,院里却传来了人声,他板着脸下了榻准备出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赫连正带着个人进来。 「给他看看。」赫连眼神示意身后人。 「看什么?」祝引楼凶道。 「受伤看病这么个道理还需要本尊教你吗?」 祝引楼还在气头上,「心领了,但是不必了。」 赫连二话不说,过去就把人拉进屋里掐住对方的嘴,满是不悦威胁道:「留疤难看,本尊不喜欢。」 「我非得要你喜欢吗?」祝引楼毫不留情的甩了个耳光过去。 赫连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口腔内壁,怒不可遏:「可以。」 「出去。」 「你在跟谁这么说话。」 祝引楼往前一步,眼神凌厉得像一把刀,他揪住对方的衣服,满脸讽刺问:「自然是跟上尊你了,怎么,不得奉承受不了了吗?」 「你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进哪门子寸?得哪家尺?」 赫连无以言对,咽下怨气挥袖走了,屋外的道医看情况不对,也不敢贸然行事。 祝引楼从门后拿了把伞,递给那道医道:「多有打扰。」 老道医摇摇头,「多谢雨司好意,不过老身有雨具在身了。」 「那前辈路上小心。」祝引楼只好收回伞。 老道医点了点头,又不肯走,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实情:「雨司的伤,还是容老身看一看吧。」 「不必了,在下也略懂一些医术。」 「那也行。」老道医从提箱里拿出几副药放到桌子上,叮嘱说:「这些是老身独门的外用药,雨司酌量用些,既能早些痊癒又能避免留疤。」 祝引楼自然不好再推迟了,于是声谢说:「那晚辈就收下了。」 「好嘞。」老道医慢条斯理的关上箱子一边说,「上尊真是躬亲仁善啊。」 祝引楼把人送到院前时,老道医又说:「老身原来啊,都睡下有段时间了,上尊一个劲急得拍门,吓得老身跟着上尊火急火燎的就过来了。」 「这……」祝引楼突然感到无比愧疚,「辛苦您走一趟了,劳烦到您了。」 「唉,哪里的话,行医者当有此则,何况见雨司大人身体无大恙,这是好事啊。」 祝引楼苦笑将人送出了门,再看着这越下越大的雨……再回到中厅时,祝引楼无意瞥见角落里的一把伞。 赫连确实是淋雨奔走的,他怒沖沖地回到自己的晖玉清宫时,愈想愈气,并发誓一定要对方自己上门来看他。 第二天连着过去了整整五天,赫连没上过一次朝会,称是淋雨得了寒病在静养中。 后来又过了几天,赫连开始怀疑祝引楼压根就不知道这消息,于是又想尽办法让入吴到雨霖铃那一趟。 好巧不巧当时正碰上祝引楼要出门,入吴立马表明了来意,说是赫连淋雨得了寒病,一连躺了近十天,吃什么都难以下咽,问能不能要些雨霖铃里种的莲蓬、鲜藕什么的,拿回去给赫连做着吃。 祝引楼看了看池中物,回道:「还有两月才立秋,这些东西还未到收穫时节。」 「可上尊病难实在念这一口,已经几日没有像样的东西下肚了。」入吴为难不已。 祝引楼低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屋内倒是有现成莲子……」 「莲子也成啊!」 祝引楼让对方等一会,然后自己回去翻起东西来,他找了个粗布袋,把刚刚来雨霖铃时收的莲子全部倒了进去,然后提出来交给了入吴。 入吴拿了东西反覆道谢后,又吹嘘了一阵赫连肉身成圣的人都能染上这种病,特意提醒祝引楼也要多注意身体。 祝引楼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送客。 莲子拿到了,莲子粥也吃上了,还一连吃了两天,人还是没见着,再装下去赫连感觉自己都要养出病来了。 直到次日,祝引楼有已完成的公务要报备,赫连才算是见着了这祖宗。 「……陆川和东周分别做了开流,应对来年的溯源可以减少外灌的财力。」祝引楼站在赫连床榻边上,认真负责地上报着自己近几日的公务详情。 第59页 赫连背对着对方,半张脸蒙在被子里,时不时咳一下,「好,本尊知道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先告退了。」祝引楼说。 「等等。」赫连揪着被子迅速组织语言,「入吴是否在门外?」 「禀上尊,不在。」 「行。」赫连费力地咳了一下,「本尊身有不便,你替入吴去看看午膳做好了没有,本尊饿了。」 祝引楼深吸一口气,「是。」 第四十八章 人情 结果祝引楼一去后厨,根本没人在做饭,他打开几口锅一看,什么也没有,火也是快熄了的样子,不过食材倒是放在一边准备好了。 他又出去转了转,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于是他只能折回去,尝试起火熬粥。 此时赫连窝在被子里动也不敢动,生怕对方什么时候突然回来发现自己的睨端。 过了半个时辰,赫连都快睡着了,祝引楼才端着冒着热气的一碗粥回来。 「上尊,粥做好了,请用吧。」 赫连瞬间清醒,于是扯着嗓子道:「扶本尊起来。」 「……」祝引楼暗嘆,只能擦了擦手过去扶起人来。 赫连将身体的大半重量压到对方身上,慢悠悠地走到桌前坐下。 「那卑职就退下了。」祝引楼退一步说。 「且慢。」赫连拿起调羹搅了搅碗里的东西,「这与本尊平时吃的怎么有些不一样?」 祝引楼本来不打算说实话的,可没想到这么快被识破了,只好承认:「后厨空无一人,卑职出去寻人未果……于是,自己亲为了。」 「你做的?」赫连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 「……是。」 赫连又惊又喜,但是还是保持着一张严肃脸,他吹了吹调羹里的粥,然后送入口中。 祝引楼也忍不住观察对方吃下回是什么反应。 东西刚刚入口,赫连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没怎么嚼,直接咽下去了。 「真是……你做的?」赫连舀起一勺,再次追问。 「是。」 赫连重复先前的动作,迅速再吃了一口,然后解释道:「还行……就是有些烫,放凉了再吃或许好些。」 「那没什么要事的话……」 「有。」赫连连忙打断请求,「看到那摞折书没有,本尊已经核批了,你替本尊一一上印吧。」 「我?」祝引楼挑眉道。 「嗯。」赫连拌着粥,「入吴不在,那些今晚就要返书了,耽误不得。」 祝引楼应下了,默默坐到一旁去,开始一本一本给折书上印。 在祝引楼看不到的角落,赫连再尝了一口粥,表情瞬间难看得有些垮脸,他轻手拿起旁边的茶水,往碗中倒了一些。 兑了水后,赫连又尝了一口,心中感嘆道:总算没那么咸了。 祝引楼做事向来很认真,此时他已经将屋里的另一个人抛之脑后了,全心全意的顾着手中的工作。 赫连看对方无声无息的,只剩翻页和下印的声音,感觉自己又受冷落了,于是叫祝引楼再去盛一碗粥来。 祝引楼二话没说就去了,沉默的将东西端过来后,又坐回去继续下印了。 赫连假装吃了几口,实在咽不下去了,就假装咳了几下,然后又自己去找衣物披在身上,来来回回地在祝引楼身后转。 可祝引楼宛如开了个结界一般,声不入耳、心如止水一般不受一点干扰。 赫连也是锲而不捨,在屋子里来回徘徊,还自说自话解释自己太久没下床了,该走一走动动筋骨了。 直到祝引楼发现一本重复的折书,主动问对方的意见,两人才再次互动上。 赫连摁住对方的肩膀,示意对方不用起来,他从背后张开两只手撑在椅子靠背和桌面上,将人围在自己胸膛下,开始有模有样的浏览起那本折书。 「另一本重复的在哪。」赫连问。 「我找找。」 祝引楼动作受限地从一沓折书中找出那本重复的,展开给对方。 趁着机会,赫连身体下压,下巴也若即若离的垫在对方肩膀上,嘴里念念有词道:「嗯,内容是一样的。」 「那如何取中。」 「有个地方不一样。」 「何处。」 「落款日期。」 祝引楼两眼一对,「是卑职疏忽。」 「取前者吧。」赫连低声道,几乎是在对方耳边吹气。 「是。」 祝引楼拿起拓印,准备盖下时,赫连突然握住对方手,手心覆盖住手背解释道:「这个盖在其他地方。」 祝引楼想收回手,但又为难,「请上尊……明示。」 于是赫连带着对方的手,在前页落下了印,还声称道:「这是缓执本,要往前盖,应该是入吴分类有误,和月执本放在一起了。」 「哦。」 祝引楼不自在极了,完全被包围住了,他放下拓印,心想着这样赫连总该会放开自己的手了吧。 结果赫连不但没有放开,还五指扣住了他的手。 祝引楼如坐针毡,连忙发问:「上尊这是在戏弄卑职吗。」 「背上的伤好些了吗。」赫连保持着原姿势一动不动。 祝引楼垂着头,无奈道:「好了。」 「雨霖铃门前冷清,要不要派些人手过去伺候你?」 第60页 「冷清倒好,卑职也不需要人照顾。」祝引楼脸色不太好看,「多谢上尊关心。」 赫连想亲一下耳朵,对方立马偏头躲开了。 「容卑职起身吧。」 「折书还没盖完呢。」 「看上尊这般精神了,应该不需要卑职代劳了。」 赫连却把对方的肩按得更稳了,「做个交易,本尊就容许你回去。」 「恕卑职直言。」祝引楼明嘆,「怎么交易都不过是卑职吃亏。」 赫连随即笑了,发自心底的笑,「雨司大人一如既往的聪明。」 「不敢当。」 「本尊并不想为难你,只是这晖玉清宫其实与你那雨霖铃无差,向来也冷清,刚好这几日折书堆积如山,入吴明日有事要下凡数日,本尊看雨司大人的月务也忙得差不多了,不如过来本尊这里搭把手?」 祝引楼不用想都知道这话的含水量,「诸天文宗少说也有三百,上尊何必让我一个外行人来。」 「若本尊非指名要你呢?」 「恕卑职不能从命。」 赫连轻笑了笑,然后手下爬伸,利落的掐住对方下巴,迫使对方和自己相吻起来。 这个吻相较于前面几次,既绵长又细腻,祝引楼被动地接受着一次一次的攀磨,感觉自己要被赫连生占了。 越吻越动情,赫连慢慢松开了对方,但依旧将人困在椅子上。 「不扇本尊耳光了?」赫连眼神迷离问。 祝引楼擦了擦嘴,躲开对方的视线喘气道:「还人情而已。」 第四十九章 寻魂 「人情?」赫连勾起对方的下巴,「你倒是给本尊说说,这人情从哪算起。」 祝引楼脖子后缩,「雨夜送医,真是麻烦上尊了。」 「就这么点事都要还人情。」 「……」 「难怪本尊看你今天怎么这么温顺听话,原来是因为这个。」 祝引楼被说中了,但也觉得问心无愧。 「这么不待见本尊。」祝引楼身子下压,鼻尖抵到对方鼻尖,「娵訾守了你五十年,你怎么还的人情?也像这样吗?」 祝引楼目光回到眼前人眼里,「上尊就这么纠结那五十年吗。」 「是有点。」 「那大可不必。」 「娵訾都为你做到那份上了,当初怎么没从了他?不用还人情吗?」 祝引楼简直觉得对方的话是在刺人,「若是上尊这么在意,那就替卑职去还吧。」 「你要是说不想还,本尊倒是爱听。」赫连再次捏住祝引楼的下巴,眼看着又要亲下去。 「上尊——」 入吴踏门直入,看到这副场景,一时傻了眼了。 「咳咳……」赫连又气又脸干的放开祝引楼,一副恨不得将打扰者踢出门外的表情。 祝引楼缓了口气,也随之起身,匆匆说了句先退下后,也没管赫连的反应就走了。 「卑职……」入吴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先为自己的性命担忧,还是要先震惊自己所看到的。 赫连无语得搔了搔头,「什么事。」 「没什么事……」入吴差点就喘不上气了。 「没什么事这么急干嘛?」赫连简直想翻个白眼。 入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唯唯诺诺道:「卑职只是想来问问您……今晚还吃莲子粥吗。」 赫连沉默得叉腰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指着桌上的那半碗粥说道:「尝一口。」 「啊?」 「尝。」 入吴不明所以的端起桌上的半碗莲子粥粥,对着碗口抿了一口。 赫连抱着手,一副看戏的表情。 入吴强硬地咽下喉后,眼神有些飘忽不定,问道:「卑职去后厨问问是谁做的……」 「味道怎么样。」赫连问。 「有,有些许咸了……」入吴战战兢兢回道。 「还有呢。」 「煳了。」入吴放下碗,「莲子半生,还兑了辣饯。」 赫连扶额,苦脸:「下去吧,晚膳不用送过来了,这几天本尊都不想再吃到莲子了。」 「是……」 这段记忆对赫连来说,还是相当诙谐有趣的,不过那时候两人长期出于水火不容的状态,也是常常矛盾百出。 …… 妖炅山的夜里笼起了如纱的薄雾,赫连尽量避开了夜里的巡眼虫,在一个又一个山头里摸索着。 四更天的时候,赫连走到了谣冢和玦陵的分界河边上。 细流的水声平端着死沉的水面,赫连抬头看了看天,明明月光皎洁而水面却黑如碳墨。 他再凑近些定睛一看,看到片片密密麻麻的黑鳞,这哪里是什么河水,分明是条黑蟒的冷尸伏成的水道。 赫连感觉此地不宜久留,却又看到水道对面站着一个白影。 那白影几近透明,傍在一棵树下正在看向这边。 赫连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喊道:「引楼?!」 那白影受了惊吓,转身就往林子里跑,赫连一急踏着水面就追了过去。 追到一半,赫连就眼睁睁看着影子消失了,他停下来张望着四周,焦急的喊着对方的名字。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又转念一想,改口道:「赫连说,他在白汀等你,你听到了吗?」 果不其然,东南方向的一棵树发出了沙沙响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白影从树身后探出头来,谨慎小心的看了过来。 第61页 赫连马上就认出来了,那白影还是祝引楼两百年前的长相,生涩而羞怯。 「明天就是雨司的大喜之日了,赫连让我转告你,他在白汀等你,说有话要对你说。」赫连一步步走近,「我带你过去,好吗。」 祝引楼的魂影表情纠结,仍是一动不动的躲在树后。 「你忘了吗,他明天要回梅山了,他想见你,有话要对你……」 赫连突然脑子一空,嘴型还保持着半开的状态,茫然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本尊两百年前,在白汀是有什么话要说来着? 赫连整个人僵在原地,迟迟想不起这段记忆的后续。 再抬眼时,赫连被吓了一跳,因为祝引楼的魂影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 鬼使神差的,赫连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抚一抚对方的脸,然后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赫连遗憾地收回手。 祝引楼的魂影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不会说话吗?」赫连问。 这句对方似乎是听懂了,于是又点了点头。 「那本……我带你过去可以吗。」 魂影再次点了点头,赫连就领着对方往回走,时不时回头看对方有没有跟上。 出山的途中,巡眼虫明显都少了,赫连感觉有些异常,但还是带着魂灵顺利离开了妖炅山。 出去后,赫连拿出一盏手心大小的莲花灯,连哄带骗把对方收了进去,然后才得以快马加鞭赶往苍南豫山。 黎明将近之际,赫连踩着晨露赶回到了祝引楼身边,还在熟睡中的江水平也被叫了起来。 江水平实在睁不开眼,抱着被子直述说:「你就跟本体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他的魂身听懂了,不愿意往外跑了自然而然就会归位了。」 「什么叫掏心窝子的话?」赫连皱眉问。 江水平发了个哈欠,「那我哪能知道啊,我跟雨司非亲非故的。」 「那本尊要怎么说?」 「这个嘛。」江水平睡腔极重,「就,就说点好听的……衷心的呗。」 赫连看对方一副随时能昏睡过去的样子,干脆自己想办法了。 他回到祝引楼的榻前,把魂灵从莲花灯中放了出来,那魂灵看到本体,立马就躲到了柱子后边,极为惶恐的样子。 赫连也没去管,而是坐到榻边上,抚摸起祝引楼的脸,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我们到坪洲了。」 第五十章 交锋 祝引楼缓缓睁开无神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白影。 但彼此都毫无波动,好像两棵树彼此对立而已。 赫连将人搀扶起来,并使其靠在自己怀里,祝引楼软得像摊水,任由对方摆布。 「把你弄醒了。」赫连吻了吻对方颅顶的头髮,「可以听本……听我说点话吗。」 祝引楼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像一只温顺的傀儡空壳一样。 赫连将对方的手心包裹在自己手掌里,想开始诉衷肠,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但是现在这种状态,他却感觉另有其说的高兴,在他的印象里,祝引楼似乎不会轻易这么让他搂着抱着,更不会向他展示出弱小的一面。 或者说,他们之间连温情的一面都没有过。 「真不知从何说起。」赫连嘆了嘆,「本尊,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天乱一事,本尊从未怀疑过你,至于妖炅一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议不迟。」 「你被带走的这些时日,本尊寝食难安,若是早些将你带回,兴许不会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天雷噼下时,恕本尊没有护住你,本尊悔了。」 「娵訾也好,元决也罢,本尊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不想看到你与他们言笑晏晏,却对本尊冷眼相待。」 赫连亲了亲对方的眉梢,又亲了亲脸颊,最后将最终的吻落在了唇上。 能得到这种绵绵缠缠的吻,赫连之前几乎都没有抱过期待,一时得到了,他都不敢太得寸进尺。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感觉自己胸口的布料被揪了一下,他发现祝引楼无神的瞳孔已经活起来了,正在一副不知所以然的盯着他看。 他再看向周遭,发现祝引楼的魂灵已经不见了,这么看,应该是已经回到本体了。 「困了吗。」赫连高兴问道。 「……」祝引楼小幅度扭头观望着四周,「这是,在哪。」 「豫山。」赫连将人搂得更紧,「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祝引楼还是感觉很疲惫,但脑海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赫连温声细语问。 祝引楼已经闭上了眼睛,低喃道:「不饿。」 「那再睡吧,天也快亮了。」 「嗯。」 赫连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下,盖好了被子后又依依不捨在对方额头上亲了一口。 祝引楼瞬间就陷入了睡眠,也终于发出了正常的鼻息声,总算让赫连松了口气。 他捉起对方的手,吻了吻手背后塞进了被子里,然后过去灭了一盏灯,留下了一盏暗灯后,关上门出了屋子。 「出来吧。」赫连负手望着院里的莲池,「新白主。」 半晌后,柳岸从一角中现身走过来,冷言冷语道:「别来无恙。」 第62页 「本尊的结界都能破,白主不愧是三界俊杰。」 「谬赞了。」柳岸站到对方一侧,「倒也可比尊上窃用在下赠予仙君的秘钥强。」 「两根碎骨头做的东西说得这么上脸,也难怪对本尊的人造谣生事。」赫连不屑地冷笑了笑。 柳岸也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收了就是收了。」 「引楼若是稀罕白主你那玩意儿,也不至于落到本尊这儿。」 「那他若是稀罕尊上你,也不会三番两次落到在下手里。」 赫连看了一眼这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不禁感嘆道:「一根骨头能生出这副模样,引楼多看几眼于情于理才是。」 这话戳到柳岸心上了,但依旧泰然自若回道:「这么说来,尊上其实还挺怕再多出几个我呢?」 「笑话。」赫连嗤鼻,「这么不自量力可不像符王的风格,果然骨生就是非同寻常。」 「不自量力也比尊上自说自话好。」柳岸抱臂,「若是仙君心中真有尊上一席之地,怎么屡次对在下的示好半推半就呢。」 赫连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引楼向来如此,待人礼貌被当做留情,看来白主还是太年轻了。」 「说了这么多,那在下请问尊上,仙君如今在天界是何身份,您又给了他何名分,可有牵线配侣公告天下?」 这话的杀伤力无异于让赫连吞刀,他冷笑鼓起了掌,满是鄙夷道:「名分?他不屑要的东西,白主不会以为自己能捡漏到吧?」 「那就是没本事给。」柳岸也不甘示弱,「世间芸芸,贵为三界一道的诸天神尊连一个小小的名分都给不了,也不怪在下长了这张脸就能被多看了一眼。」 「白主还真是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人已经是你的一样了。」 「那不敢当,论说还是尊上厉害,把自以为是说得那么楚楚动人。」 两人语气越说越重,藏不住的戾气和敌意随时要露出水面了。 「本尊若是自以为是,白主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就算是自作多情,也只是时间问题。」柳岸看了看手中盘出来的幼蛇,「至少在为情与天抗衡,尊上能为他弃天不顾吗。」 赫连像笑话一样睨着对方,疑问道:「为什么不能。」 「既然能。」柳岸歪头反问,「那他为什么还会受天雷之苦。」 「……」 「是因为受制于人吗?还是说上尊权利不足,亦或是出手太晚?」 「……」 「看吧,在下若是自作多情,那尊上不过也是小情小爱,逞能也不过是为口一时之快。」 没等赫连憋出回答,柳岸又说道:「他被污衊困与天牢时你不知,被鸦山山邪附身时你不知,被天雷噼得半生半死、魂飞魄散一月你不知,唯独人抢回去了,魂丢了,尊上倒是出现了。」 「……」 「这些尊上都不知的话……」柳岸胸有成竹地逗着手中的幼蛇,「那在下谷雨与仙君相遇洺河,葬月潭再遇共饮喜酒,东乌漫步苍江后于酒肆互吐心声……」 「住嘴!」 这一声把柳岸手心中的蛇种吓得缩回了皮肉里,「这些都不知的话,那么相必其他更进一步、亲密无间的事情,尊上也被蒙在鼓里了吧。」 第五十一章 东西 平静的水面掀起沖天巨浪,赫连踩在柳岸放过来的巨蟒头顶,一击直将巨物打落水中。 柳岸手一收,水中的巨物立马缩小回形逃回柳岸手里。 然而赫连不知什么时候闪到了柳岸面前,一只鹰爪手势就要往柳岸脖子上掐去,柳岸头一偏躲过一劫。 「怎么,尊上想要杀人灭口吗。」柳岸回了一拳,但被接住了。 「那不至于。」赫连怒意难掩,「但确实要给晚辈一个教训。」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但实际上柳岸是已经感到有些吃力了,最后在对招中修为略差三分,被赫连轻而易举地掐住了脖子。 「赫连——」 两人听到声音纷纷回头,只见江水平扶着祝引楼来了。 赫连立马松开手,柳岸随即扑通一声掉入了水里。 「你们,怎么来了?」 面对赫连的疑问,江水平无奈道:「这后山都要被掀起来了,这么大动静,谁睡得着啊……」 祝引楼脸色有些白,「你把他,怎么了……」 赫连脸一黑,回头看了看波澜刚刚缓和的水面,心想那小子竟然还没出来。 「本尊先带你回去。」赫连用身体挡住祝引楼的视线,「他没事。」 江水平知趣的松开祝引楼,将人交到赫连手里。 「等等……」祝引楼却心悸起来,「他还没……」 「本尊说了他不会有事的!」赫连语气忍不住凶了起来,「他什么能耐需要你担心吗?」 忽然,水面上冒出几个水泡,紧接着呈出一条巨大的黑影,然后冒出半个蟒头来。 黑蟒将口中叼着的柳岸放到岸边后,它用头蹭了蹭一动不动的柳岸,自己也浑身虚力的趴了下去,然后瞬间变成一只只有手拇指大小的幼蛇,钻进了柳岸的手心里。 「啊呀,这……」江水平一看,立马拔腿过去。 祝引楼面露忧色,就要绕过赫连过去一探究竟。 「不许去!」赫连拉住对方的手。 第63页 「……」 「他不会有事的。」赫连强迫自己语气轻一点,「你先回去。」 祝引楼垂眸,面露难色:「他接二连三救我于危难中,我……」 「本尊下手有没有轻重本尊自己会不知道吗?你以为他是什么凡夫俗子?」 就在这时,江水平对着柳岸自言自语道:「怎么吐血了?!」 祝引楼满脸质疑的看了赫连一眼,然后直径越过赫连。 「疯了……」赫连拳头硬得想对着空气来两圈。 在祝引楼的一意孤行下,江水平将昏迷不醒的柳岸背回了他们所住的府邸上。 「怎么样了?」祝引楼披着薄袄站在床边问。 江水平把柳岸的手放回被子里,一本正经道:「是受了点内伤。」 「要紧吗?」祝引楼问。 江水平避开赫连刀子一般的眼神,支支吾吾说:「还,还好,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那没事了,赶紧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赫连冷不丁道。 「那麻烦江道医先替他进行疗养了。」祝引楼漠视赫连直言道。 「啊,行行。」江水平咳了咳,「那时候还早,两位回去歇歇吧,这里交给我了。」 「走吧。」赫连挽住祝引楼的肩膀,「别打扰人家疗养不是。」 祝引楼扭了扭肩膀,「我自己走。」 两人别扭着出了门,江水平松了一口长气,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又对着床上的人说道:「来一杯?」 柳岸缓缓睁开眼,揉着肩膀坐了起来,「来。」 江水平于是倒了杯水送到柳岸手上,「合适就该回去了。」 「你帮不帮?」柳岸用略带一点质疑的眼神死盯着江水平,「一句话。」 「帮呢……这个帮啊,肯定是要帮的。」江水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可你想想啊,我这给……诸天做牛做马的,我不得量力而行啊?」 「行,那你看着办。」 江水平夺过对方喝空了的茶杯,腹诽道:「一个个的……我摊上你们三也真是遭大罪。」 「我们三?」柳岸又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还有谁。」 江水平耸耸肩,「你不认识。」 「你倒是说了我才知道。」 「娵訾,你认识吗。」 「谁?」 「我都说了你不认识。」江水平把窗户一一关上,「人家当年要跟雨司成亲那会儿,你刚刚成形呢。」 柳岸被赫连打中的胸口还是余痛不已,「还有这种事?」 「你以为呢。」江水平摇了摇头,「从头到尾苦的都是我一个人。」 柳岸愈发觉得胸口疼得厉害,于是再扒开衣服一看,脸色瞬间变了,「二平,你过来。」 「怎么了?」 江水平应声而去,看到柳岸胸口处一片乌黑,也随之惊唿:「怎么个回事,前面看还好好的!」 「不清楚,有点怪。」柳岸戳了一下发黑的地方,愈发剧痛无比。 「躺下,我瞧瞧。」江水平脸瞬间严肃起来,「上尊下手这么狠?」 柳岸强咽了一口气躺下,「先前我受他这一掌时,明明感觉并没有受太多力,只觉有些冲击。」 「可看这……少说有九成功力的伤害。」 江水平用银械戳了一下,竟然连肉挖起,而且已经是死肉开始腐烂的状态了。 「莫非我,受诈了?」柳岸额头开始冒汗,一副无比痛苦吃力的模样。 「忍忍,我感觉这事儿不小,耽误不得。」江水平开始搬弄起自己的药箱,「绝对大有问题。」 柳岸痛唿了一口气,感觉指尖也开始发疼了。 …… 「还生气呢?」赫连门堵在房门后,「这么惦记他?」 祝引楼背对对方坐着,「何必为那些事,大打出手。」 「这种事?」赫连挑眉,「本尊发现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 「怎么,来个人对你好一点,你就藏不住浪?」赫连将门反栓上,「你们都做到哪一步了?」 祝引楼垂眸,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难堪,「无可,奉告。」 「那就是不可告人了。」赫连走到对方身后捏住肩膀,「被藏在他房里一个月,你现在要反驳本尊说什么都没有,引楼,你说本尊会信吗。」 「那就请尊上说说,我与他有什么。」祝引楼因为身体差弱的原因,声音摇摇欲坠的。 赫连从后掐住对方下巴,迫使对方和自己对视,「本尊亲眼所见你通体不着一物与他同处一室,这个,你倒是驳回两句给本尊听听!」 「驳回不了。」祝引楼心一横,「确如上尊所见。」 赫连看着对方那鑑定无比的眼神就倍感扎心,「祝引楼,你不犯贱会死吗。」 「……」祝引楼眼眶立马就酸了,「上尊凭什么这么说我。」 「凭什么?」赫连恨不得把对方下巴掐碎,「凭本尊亲眼所见。」 「我与你赫连是什么关系。」祝引楼抓住对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上尊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是的,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赫连清楚得不行。 「没有关系那就构成关系。」 「我不愿意呢。」 「本尊为什么要给你选择的余地?」 第64页 祝引楼无法形容当下的心情,他只知道再继续在这个屋子里多待一秒就要喘不过气了。 「你又要去哪!」赫连一把拉住对方。 祝引楼强忍着随时可能溢出来的哽咽,强笑道:「上尊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偏要选择呢。」 「你敢。」 「放开。」 赫连反手将人扛到肩上,气得口不择言:「不过戏耍一场,你祝引楼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 「赫连!放我下去!」 「你别人的床都去过了,这些天睡了那么久倒是舒服了。」赫连把人摁在榻上,脸埋进对方颈窝里,「让本尊干ll一下怎么了?!」 反反覆覆,祝引楼听了太多这种相差无几的话,明明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但是愈演愈烈的时候,他还是艰涩不已却又上升到了无力反驳的地步。 「本尊上不得你吗?」赫连将对方一条月退挂到自己腰上,「听不得实话哭了?」 祝引楼泪眼婆娑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衣衫大l敞不再挣扎,反问赫连:「我问心清白凭什么要受上尊非议?」 「清白?」赫连抓着对方的侧腰,大力将人往自己**处丁页,「你倒是说说,怎么样个清白?」 「我寸肤寸毫都非他人之物,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说教?」 赫连毫不温柔的驱1身一扌廷,两指噻l进对方嘴里按了按,一脸暴怒下出现了片刻隐忍的快ll意,「非他人之物?」 「额……哈。」祝引楼止不住闷出的低口耑。 「本尊告诉你。」赫连将人抱起来坐到自己1身上,「你就是本尊的东西。」 祝引楼腹中ll鼓l胀难受不已,两具赤礻果的身体1已经没有距离可言,他一条腿1垂落榻边,随着对方的动作续续摆动起来。 「声这么小?」赫连啄了一下对方的耳朵,「怕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听见吗?」 「出——去。」祝引楼倍感煎熬,兴许是身心上尚未痊癒,这次他全然觉得痛苦无比。 赫连将人放下,又重新抬拾起,「听闻太行有雄胎轶事,本尊倒是好奇,你能不能生。」 第五十二章 假病 祝引楼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了,他欲坐起来,身后人的手却箍住他的腰。 「再睡会。」赫连声音慵懒,「才躺下多久。」 祝引楼拿开对方的手随便一丢,「要睡你自己睡。」 「脾气老是这么大,滑胎了可如何是好。」赫连半撑起身,在对方后腰落下一吻。 祝引楼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感觉身体状况是好不少了,「上尊若是想求子,大可找个好妻身。」 「你不就是本尊的妻身吗。」赫连侧躺着,手撑着脑子美滋滋道。 祝引楼系好内衫带子下了榻,「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的。」赫连还有些睏乏,「你就安心在这生计,本尊会常来看你的,过个一两年再接你回诸天就是了。」 「不用。」祝引楼搜罗着衣物,「不劳烦上尊安排。」 「你是怕不能在外面雨露均沾吧。」赫连坐起来,扭了扭脖子。 祝引楼没回话,找着了合适的衣物后就换上了。 打开门,院子里已经是满地的阳光了,他长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除了有些间歇性的虚弱,整体恢復得还是不错的。 不知柳岸怎么样了,祝引楼用余光瞥了瞥身后的屋子,思索了一下还是主动和赫连说明了去向。 「你去看他干什么,他还能死了吗。」赫连听闻,穿鞋的速度都提上来了。 祝引楼这般做法只是通知,自然不可能任其摆布,话通知到位了,他也就迈腿走了。 「等等——」赫连手忙脚乱捆牢腰带,「本尊也去!省得你又和他干出什么来。」 赫连快步追上前面的祝引楼,说教似的指责了一路对方偏心。 两人各怀心事地穿过中院,来到柳岸所在屋院时,却先看到了坐在院中石凳上的相柳。 相柳抬起眼皮看清了来人后,面冷语寒地说了个早。 「这是什么风把前辈给吹来了?」赫连漫步过去,将祝引楼隐于身后。 相柳也有所恭敬的站了起来,面不改色道:「我儿命危,为父者前来探望,于情于理吧。」 赫连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不知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尊上不应该最清楚吗。」相柳说这话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敬色了。 「这么说,前辈这是来找晚辈的麻烦了?」 「你们后生之间小情小爱,老夫一律不想插手。」相柳看了看祝引楼,「可若是伤及我儿性命,不怪老夫出手同天。」 「晚辈与令郎确实是有些过节,但在下也不是不给前辈面子。」赫连还是得解释,「出手是真,但在下自有分寸,从未动过取命之心。」 相柳重哼,「尊上说的是三界客话,可我儿如今将去命半,尊上又如何辩之?」 「不可能。」赫连笃定道。 「别可不可能的了!」江水平打开门探头出来,「人醒过来了。」 相柳闻声,立马赶往里屋,祝引楼和赫连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一前一后赶去。 一进屋,闻到一屋子瀰漫着的发锈腐烂味,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憋了气。 「父亲……?」躺在榻上的柳岸小声吐字,看到祝引楼也进来后,脸上多了一分吃力的欣喜。 第65页 相柳坐到床沿上,左右打量了柳岸的情况,「怎么弄得这般田地?」 「孩儿不知。」柳岸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为父现在就带你回妖炅。」 「等,等下。」柳岸看向另外几人,「麻烦诸位移步,在下与家父有话要说。」 三人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门关上后,相柳立马变了脸,「你跟为父说清楚,这到底是不是那厮打的?」 「是……」 「先回去,此事稍后从长计议。」 「这,恕孩儿不能同您返山。」 相柳不解,更是焦急:「胡闹!等到体肤都溃烂成灾了你才知悔不是?若不是收到水平给我的密信,为父看你都撑不到今天天亮!」 「那孩儿这不是,有所好转了吗。」柳岸干巴地唇瓣辛苦地吐着字句,虚弱不已。 「为父不来,山上那口棺材今晚都能用上了!」相柳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大腿,「学点三脚猫功夫就出来丢人现眼。」 柳岸咳了咳,轻轻摇头:「孩儿感觉得到他并未真想对孩儿下狠手,只是不知怎就……」 「让为父看看。」 柳岸拨开了胸前的衣物,先前那片发黑的腐肉已经被挖去,并且灌入替代填充物, 看得人触目惊心。 …… 「到底怎么一回事。」赫连问。 江水平叉着腰,做了两个伸展动作后,才称心一五一十了说明事由。 「你把他的心……挖走了?」赫连一副五官扭曲难以置信的样子。 「否则呢。」江水平唿了口气,「心还算好了,他爹保住了,其他什么皮肉细肠嘛,你们也闻到了,我搁在窗户边上了。」 难怪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原来是…… 「这,当真无碍吗?」祝引楼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听觉上都感觉得到刺痛。 「没事啊,他又不是活人。」江水平轻松道,「也不是,就……他毕竟是一根骨生而已,不靠皮肉和五脏六腑活着。」 赫连转念一想,「那老头儿怎么就突然来了?」 江水平心咯噔了一下,侃侃解释说:「父子连心呗,儿子差点没了,这自然会感觉得到吧。」 「那现在,怎么样了。」祝引楼称心问,赫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还……」 后边的「好」字差点说出口时,江水平立马悬崖勒马改口道:「还不算太乐观……我得再看看。」 赫连一听,「不太乐观就赶紧让他老子领回去,待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晦气。」 江水平在心里想了一遍柳岸交给他的话术,然后开始胡诌八扯说:「这恐怕不行。」 「为何?」 江水平:「他的,他的魂气还睡在那水里了呢,人走了魂没跟上,活不过三百里地。」 赫连:「那就让他滚到二百九十九里地的地方去。」 江水平汗颜,又说:「那也不行,他的心种在这了。」 「什么叫种在这?」祝引楼也感觉这话术很是古怪。 江水平乱指了指天,又踩了踩地,一顿手舞足蹈后才开口说:「符王把白主的心给挖了出来,为了保全这颗心,就将其送入了……那,那棵榆树里。」 听者两人立马回头去看角落里的那颗大榆树,可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灵性之处。 「本尊看着破树也没什么稀奇的,江道医你恐怕不是在煳弄我等?」 「苍生有灵嘛,这妖门医法我道门确实一窍不通,我们肉眼凡胎,不,仙胎看不明白也是常理之中。」 赫连半信半疑走过去拍了拍榆树的躯干,还是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的,「那照你这么说,直接让他把这棵树搬走不就行了。」 「树会扎根,这抽走了灵气也散了,心就……死,死了嘛。」江水平甚至还弯下身拍了拍树根以表真假。 赫连一听更不得劲了,故意踢了树干一脚,「那这么看,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了?」 江水平嘴一崩,眨了眨眼又开始胡编乱造说:「那倒不用,榆树开花了就可以了。」 「可榆树开花的季节要到来年了……」祝引楼藏不住担心道。 「本尊看他是巴不得一辈子都赖在这呢。」赫连干脆靠上树,「算盘打得跟天雷似的。」 江水平两手生汗,轻拍了拍树干又称:「不用那么久,一两月足矣。」 「要是两个月过后这破树还不开花,本尊就砍了给他打棺材用。」 「保证行。」 这话无异于赫连默认让柳岸先暂时呆在这了,祝引楼听出来了但不打算表态了。 再过一会儿,相柳火气沖天的踢门而出了,走过来拍了拍江水平的肩膀,嘱託对方照顾好柳岸后,又对着祝引楼点了点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去看看。」祝引楼说。 「你看什么。」赫连拉住人,「那么兴闻死肉味?」 祝引楼面色沉重,语气平冷而孤执道:「一个多月前要死的人,本来是我。」 「本尊知道……」赫连无法直视这种发自心底的眼神拷问,「知道他确实……救了你。」 「我命不由你也不由他,所以他命也不该由你。」 「本尊说了,并未有要取他性命的打算!」赫连急得想跺脚,「看他能跟本尊打的有来有回的,那一招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伤害,只不过……」 第66页 祝引楼也不知真相如何,也不知道谁言真假,但倘若柳岸真有三长两短,他站在任何立场都是罪人。 「行了,看看看。」赫连挽住对方的肩膀,「走,去看,本尊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活了。」 江水平对着两人的背影暗嘆了一口气,然后又对着那颗榆树双手合十拜了拜,心里默念了三遍「求求了,快开花吧」。 柳岸听到开门声,再看到是祝引楼进来了,立马欣喜道:「仙君。」 然而赫连也跟着进来的时候,柳岸脸色也跟着沉下去了,甚至有两分委屈。 「白主这不是挺精神的吗?要不起来叫本尊家引楼两声夫人听听?」 第五十三章 枷锁 「尊上请便吧。」柳岸苦笑,还虚弱地咳了两声。 祝引楼看对方唇白脸蜡的样子,不得不相信了江水平的话,「白主现今如何了?」 「还好。」柳岸拍了拍床边示意对方坐下,「有些乏力。」 「还好?」赫连抢先坐到床边上,「那就是不碍事了吧。」 柳岸笑脸相迎:「不敢有事。」 「本尊百年前和引楼在梅山也略学过一点医术,如今看些病还是没问题的,是吧引楼?」 祝引楼:「……」 「听闻江道医说白主连心肝被挖去了,本尊替白主看看挖得干不干净,小心留下祸根就不好了。」赫连两指按在对方膛口处,「是吧。」 柳岸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既然尊上这么为在下考虑,那就请吧。」 赫连回头看了祝引楼一眼,示意对方好好看着,然后他轻轻扒开了柳岸的衣口。 柳岸的胸膛偏左已经开了一大片口子,腐烂的皮肉粘在胸骨上,腥红的器官蜂蛹眼前,心口的位置确实空了,所有的空缺全部由赫连不认识的透色药胶填充着。 「尊上,我的情况如何?」柳岸半阖眼问。 赫连默默替对方整理好衣物,面色沉重道:「江道医处理得很干净。」 「那就好。」柳岸回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赫连欲言又止,祝引楼看到了也是发憷。 「如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白主尽管说就是。」祝引楼面挂担忧,「在下尽力而为。」 「你尽力而为什么,江水平那么大一个人还忙活不过来啊。」赫连窃窃低语吐槽道。 柳岸两眼清澈,表情尽是自责说:「是我无能,让仙君分忧了。」 「分~忧~了~」赫连阴阳怪气地朝祝引楼重复了一遍。 祝引楼暗暗捶了赫连背后一拳,「在下多次受白主出手相助,分忧该是情理之中。」 「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说的差不多了。」赫连扣住祝引楼的腰,「再说就影响到病者休息了,要不然明年榆树都开不来花了。」 柳岸完全不把赫连的话放在耳朵里,继续说道:「那仙君有事就先忙吧,我没事的,不用管我。」 「那白主有什么问题,就叫江道医,在下也会暂时在。」祝引楼也无视了赫连不安分的动作。 「好,多谢仙君关怀。」 赫连干脆半搂半推拖着人走,不耐烦道:「行了,客套也得有个度吧。」 柳岸目送了两人出门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沉下去了,他自己扒开衣服再看了看,痛唿了一口气。 …… 「你想问就问吧。」赫连把祝引楼按到凳子上坐下,「本尊绝不会有半句假话。」 祝引楼也没客气,开口就是:「确是上尊所为吧。」 「嗯。」赫连松气坐到桌子上,「确实是本尊所致。」 「……」 祝引楼都不知道能继续问什么,两个身份不凡的男人为自己大打出手,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其中一个?说白了,他怎么做都觉得自己虚伪矫情。 「虽说本尊恨不得他去死。」赫连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榆树,「但作为三界神尊,本尊不该有杀生心性。」 「况且,就算他该死,本尊也绝不会用此等虐生手段。」 听到这番话,祝引楼难得觉得赫连还是赫连,「上尊说自己不通医术,却还是看了出来。」 「确实不通,但你都那么说过了,就当有学一二又如何。」赫连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五脏六腑糜烂成水,心房空无一物,仅靠蛫胶撑生皮肉,本尊都不知该夸江水平医术高明还是说这根骨头出身不凡了。」 祝引楼轻哼,「上尊能打出这等伤害,也是出手不凡。」 「你在指责本尊?」 「自然不敢。」 「如若出自怜悯之心,本尊不与你计较;可若是出自对他的偏袒,那就别怪本尊下次出手更重了。」 祝引楼天亮前想了很多话,总觉得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赫连。」 「嗯?又直唿本尊大名,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你记得我同你说过两清吧。」 赫连脸色骤变,「怎么,好端端的又想拿这个威胁本尊?」 「如若我现在再说,你会如何看待我?」 赫连绷住嘴,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如若我不顺从你的意思,你会觉得我是另图其人,娵訾、天子星、白主柳岸,是吗。」 「你都能这么想了。」赫连胸口一紧,「那说明对本尊还是了解到位了。」 第67页 祝引楼两眼空乏,语气变得相对往常更要温柔决绝:「我并未想过与谁成什么因果,更不是为了和谁有所因果才与你两清。」 「那是,为了什么。」 祝引楼回望对方,自若道:「我不能为了自己吗。」 「你觉得本尊给你带来困扰了?」 「要说没有,那是假的。」 「要说有,说真的呢?」 「那不都是上尊一意孤行的吗。」 赫连无言以对,竟然找不到可以与之反驳的话。 「上尊待我,不过是戏耍一场。」祝引楼低眉垂眸,「不是吗。」 赫连闻此已经想大声宣洩了,但还是梗着心承认:「本尊承认,一开始确实是,当做戏耍一场。」 「事已至此,上尊何必为难我。」 「本尊又如何为难你了?」 祝引楼扫视了一遍这个院子,「整个豫山不过是更大的雨霖铃罢了。」 「难道本尊不是为了你考虑吗。」赫连觉得心里憋屈得慌,「你觉得本尊又画地为牢了吗?」 祝引楼避重就轻,巧答道:「我离了雨霖铃一样有人做雨司,我不来豫山一样可以活得轻松自在,我是被开了仙籍,但不是断了四肢瞎了双眼。」 「你就不能从本尊的角度考虑考虑?难道本尊做出这些是无端之举吗?」 「那可问出自哪端?」 赫连气得头髮丝都在用力,「本尊口口声声说要你做本尊的人,你迄今为止还是听不明白吗?!」 「如若心意不通,就算待在你身边一万年,也不过是带着枷锁两两相望。」 第五十四章 囚笼 「你到底是不是疯了。」 「本尊乐意。」 在诸天禁地四大神殿的登雀楼,祝引楼举着一把长剑直抵赫连的胸口。 「我已为凡人,凭什么还要受你赫连任性妄为。」 「既然你觉得待在本尊身边不过是戴着枷锁两两相望。」赫连一手抓住自己身前的剑刃,「那就继续戴着枷锁留在本尊身边好了。」 祝引楼心如刀绞,想不到面前的人竟然会做到这般田地,不管不顾将他带回诸天,并一手将他丢进美名其曰神殿登雀楼的囚笼里。 而且一关就是半月,赫连今日才来见他这一面。 「我再说一遍……」 「不用说了。」赫连冷漠至极打断对方,「本尊不会再让你去任何地方。」 「怎么?打算把我关在这里等到你玩腻味为止吗?」 祝引楼把剑往后抽了一点,赫连手心立马皮开肉绽,殷红色缓缓顺着刃面滑落直至滴落在地。 「不好说。」赫连手一使劲,将剑夺过来扔至身后,「先如你的愿,关上一万年试试。」 祝引楼的艴然发抖,「疯子。」 「这样就足以激怒你了?」赫连两步迈到对方面前,用那只血肉模煳的手掐住对方的脸,「本尊倒是还觉得挺开心。」 祝引楼的脸瞬间变得粘煳无比,人看上去也更加狼狈不已,他再一次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放了我。」 「晚了。」赫连这才发觉把对方的脸弄脏了,但也无所谓。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真正的好处吗。」 「有啊。」赫连手下移,卡在对方脖子上,「把你还在这,本尊想什么时候干l你就什么时候干?还省了你一天在外四处留情的麻烦事,岂不一举两得?」 如此无耻的话在赫连嘴里说出来不过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祝引楼完全相信对方所说就是实话,以至于他找不到更有力的措辞与之抗衡,「逼人太甚。」 「是你先逼本尊的。」 赫连松开对方的脖子,转而温柔地捞起对方的两只手,怜香惜玉般的开始把玩。 「本尊将你放在雨霖铃做逍遥人,你不乐意;你与妖炅有染,本尊放你到苍南安生,你却屡次视本尊为空气;如今看来,只有把你关在这只有本尊才能出入的地方,你才会乖乖的听本尊的话。」 「如若我宁死不从呢?」 赫连将对方那双被自己染红的手送至嘴边亲了亲,「可以,但是说不准会有人跟着你一起走。」 「你胆敢用这个威胁我?」祝引楼抽出手往对方脸上就扬去一耳光。 赫连受了一耳光反而觉得更得意,「为什么不敢?因为本尊碍于身份吗?」 「身份……」祝引楼低笑,「上尊登高了自然只知自己位上三界,自然不会记得籍出长留,身出梅山。」 「……」 「当初在梅山与上尊相识,上尊不过也是一个失桂而自怨无名挂史的少儿郎,甚至只有姓为名,那时候我要是能看透上尊不过是个权私重名之人,就应该调头而走,不当相识这一场。」 啪—— 赫连恼羞成怒,扬起手差点就要给祝引楼一耳光。 祝引楼短暂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耳光没有落下,他也难以相信面前人竟然真是赫连。 「怎么,后悔了?后悔落入本尊这种人手里?」赫连怒不可遏将人往后逼走,「看清了本尊为人?怎么,失望了?还是本尊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祝引楼后背撞倒一个半米高的白色瓷瓶,瓷瓶顺着架子在长桌上滚了几圈,最终落地,彻彻底底的碎了。 「那如果说,我不希望上尊是这样的人呢?」 第68页 「这样?」赫连指了指自己,「像你一样淡泊名利高洁傲岸?还是像宋完青一样自发堕落?」 「本尊少年时空有其姓,在你们这些仙门后望中出身低微,既然得受命于天,权握三界,位平三尊,想得到的东西还要拱手让人吗」 「一张空有虚荣的封神榜,多少人想往上爬,武宗占得先祖遗名位受大尊目中无人,文宗清高自诩不乎其名,实则背后勾心斗角妄替武辈。」 「本尊看似位过一切,整个诸天有谁服过本尊,就连你也是在跟本座对着干。」 「一个破榜两百年改写了十几遍,你祝引楼却在此责本尊权私重名。」 「说的也是,你祝引楼身出火司祝融之祖辈,师从雨司,光是一个仙门『祝』姓就够名留青史了,自然看不上本尊仅仅以姓作名这等人的作为。」 祝引楼噤声,想说什么却觉得似乎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了。 「你去了仙籍,百年过后还是有人知道你名出何门,哪怕为凡万年也能逍遥自在,我呢,本尊呢?」 「在三界最乱的时候才立名于世,在备受质疑和谤讥中受命三尊。」 「你心里不是记恨本尊两百年都没去看你一眼吗?宋完青不准本尊看你是真,不将本尊放在眼里也是真,你又知晓过最开始的时候,狴犴、獀猊、狰狞、花斑豹,四个守门的连本尊都不放在眼里,去一趟虞池都倍受非议。」 赫连越说越激动,百年来他似乎是第一次有机会能倾诉宣洩自己。 「本尊已经受够了久为人下的日子,就算你不肯不愿,也休想从本尊手里逃走,为界三生,人皆有私慾,哪怕是戴上镣铐,本尊也无所谓。」 赫连说完,愤懑转身快步离开了。 「呵……呵。」 祝引楼顺着身后的架台滑落坐地,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冷笑出声和发抖。 绯红的日落霞色一寸一寸镀在登雀楼里外,祝引楼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往楼外掷去,可刚刚飞出去就瞬间被无形的结界层吞没了。 一件又一件的器物连续不断消失在登雀楼外,祝引楼再也扔不动了,靠在护栏下,被这种无力的绝望感逼得悽然泪下。 泪眼朦胧之际,祝引楼又瞧见那把丢在一旁的长剑。 他借力站了起来,巍巍颤颤的向那把剑走过去,捡起剑看了又看。 剑刃上还残留着赫连的血迹,他将手掌放到刃口上划了一下。 第五十五章 心属 手掌心迸出的血流让祝引楼发了好久的神。 当他意识到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不过是一点一点在损耗自己后,立马将手中的剑扔至结界层中。 绝不可能在此等到赫连心性改变那一天,祝引楼扯下髮带将伤口一圈一圈裹住,逐渐想通了一些事。 苍南豫山。 「少说再养半个月。」江水平摁住床上人,「你魂还没醒呢你就要上天,不要命了你。」 柳岸坚持坐了起来,「睡着了又不是丢了,能碍什么事。」 「我说你能不能安分点。」江水平无奈叉腰,「上尊能把雨司怎么啊,你急个什么劲,一下子人没见着,唉,自己搭天上了。」 「那总比躺在这强。」 「你当初要赖在这,我帮你说了多少假话你知道吗。」江水平欲哭无泪指了指门外,「榆树开花这种事我都编出来了。」 柳岸还是强硬的要下床,「我知道,多谢你了二平。」 「有你这么跟表兄说话的吗。」江水平嘴上是如此,但还是主动扶住了对方。 「我得回妖炅了。」 「现在?」 「嗯。」 「是不是太急了?」 柳岸摆摆头,忧色渐增道:「我有预感,半月内会有难事再临。」 「跟妖炅有关?」江水平问。 「不。」柳岸面色沉重,「此难三界无一倖免。」 …… 祝引楼身着轻衫,蜷缩着身子伏在倚栏上,意兴索然望着远处的天光变换。 「上仙,秋分已至,天有降寒,这是上尊叫坊房给您打的新衣,属下给您放这了。」 入吴将手中的箱子放置到一旁,又说道:「晚膳快凉了,也请上仙尽快尝用。」 祝引楼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一个月来,祝引楼在这儿的生活起居基本都是入吴在负责,入吴算是赫连唯一的心腹,也只有他能被赫连允许进入此禁地以及知道这些事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告退了。」入吴说。 「嗯。」 脚步声刚刚起来,祝引楼又突然叫住对方。 「上仙还有何事?」 祝引楼光着脚下了地,语气细弱道:「中护可否帮祝某弄个物件来解解闷。」 「这?」入吴心先是提防,「敢问是何物件?」 「编笛。」 「编笛?」入吴皱眉,「可是梅山乐具?」 祝引楼点了点头,「正是。」 「这倒是不难,容属下待上尊归来,向上尊禀报后,会尽快给您送来。」 祝引楼灵光一闪,「赫连不在诸天?」 「这,是的。」入吴汗颜。 「中护在替他说话吗?」祝引楼突然变了一副嘴脸,「他若不想来看我,那就作罢,不必说什么不在诸天的措辞。」 入吴一听果然慌了,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近日三界异动非常,上尊常常出务在外,确实已有半月不在诸天了。」 第69页 「异动?」祝引楼眉峰一动。 「这属下也不清楚,恕无可奉告。」 「嗯。」祝引楼通情点到为止后,又补充说:「除了编笛,再捎一本《鹧鸪飞》的曲目来。」 入吴连忙应下,「属下谨记。」 对方走后,祝引楼慢悠悠的徘徊到了装了新衣的绣箱前,对着箱子敲了几下却没有打开。 他脑海里此刻想到了好些东西,既然赫连不在,入吴一样可以进入登雀楼,那说明出入这里,并非一定要赫连本人作为才行,一定有其他路数可以出去…… 悠哉悠哉,这也算个好消息,祝引楼趁着兴头来了,也就打开了绣箱,珠辉玉丽的箱子里摞满了不同样式的衣衫,少说也有十来身。 只是随手一摸,衣物用料和上面的绣花的上等质感都全然跃现了,看来这衣服做得确实是用心了。 奈何祝引楼早已经过了爱美的心性阶段,对吃穿住行早已没了态度,这方面赫连倒是很上心,换个季或是佳节来临,都会派人给祝引楼送些新衣和配饰,祝引楼收了不少,但穿上身的屈指可数。 无聊的囚禁生活让祝引楼多了一分对新衣裳的兴趣,他一件件拿起来打量,倒还是发现了一件眼前一亮的广袖红锦衫。 这种抢眼的颜色,祝引楼向来不是会穿的,放眼整个诸天也就月老和宋完青爱穿。 可这一刻,他竟然动了想试一试的心,不过他刚拿出来多看了两眼,心想还是算了。 现在还不是穿的时候,他默念。 …… 「还有何事?」赫连身心俱疲的倒在床榻上,看到入吴迟迟不走,便发出了疑问。 入吴看对方这副舟车劳顿的样子,又不打算马上说了。 赫连闭着眼揉了揉肩膀,「有事快说,别耽误本尊歇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入吴说,「是关乎雨司……」 「他的事还有大小之分?」赫连倏然睁开眼。 「是属下愚笨!」 「他怎么了?」赫连不耐烦道。 入吴惶恐,连忙一五一十转述了祝引楼两日前同他说的那些要求。 「他要编笛做甚?」赫连不解。 「雨司还强调带上《鹧鸪飞》的曲目。」 赫连满头疑问的坐了起来,「编笛乃梅山特有乐具,他玩这个做甚?」 「既为乐具,属下认为,这别无他用了吧。」 「他会吹这个?」赫连看向入吴,好像能在入吴这里看到答案一样。 入吴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属下不知。」 「除了本尊,他还认识其他出自梅山的人?」赫连越想越复杂,甚至站了起来。 入吴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属下,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谁?」赫连瞬间精神了。 「惊蛰上仙。」入吴说。 赫连拍了拍自己额门,恍然大悟:「本尊倒是把这个同门大师兄给忘了,那看来兴许是宋完青传授于他了。」 「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入吴一边收集着脑海里的信息记忆,一边分析道:「据属下认知,似乎梅山编笛除了乐师传学以外,梅山常人极少会授学他人,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似乎也……颇为少见。」 赫连回忆一通,「你这么一说,本尊倒是想起来了,梅山乐术确实是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而且,属下还听闻……在梅山,两人是心属关系时,才会两两授学。」 「心属关系?」赫连心中又是一惊,「他什么时候背着本尊又有心属了?」 第五十六章 教你 秋分到了,夜里果然凉了不少,祝引楼也不得不用上了几日前入吴送过来的新被。 不过这种时节,对于思虑过度者是个安睡的好时节,祝引楼少有的睡得又沉又平稳。 但如此安详无梦的夜晚,突然被人揪起来吵醒,祝引楼恨不得将赫连踢下楼去。 又是半月未见,赫连这时看起来狼狈不已,疲惫的面色还挂着汗珠,一副诸天要灭了他来摇人逃难的样子。 祝引楼怒气中烧,忍不住奚落:「发疯也要等到天亮吧,上尊都这副模样了还叨扰他人。」 赫连将肩上那碍事的纱帐撩走,用命令的口吻急切道:「本尊有些事要问你,你必须如实招来。」 「……」祝引楼困意还在脸上,一点也不想搭理对方。 「除了本尊和惊蛰,你还认识何许梅山人?」 「……」 「说话。」 这个问题在祝引楼看来,是无比的荒谬和莫名其妙。 「忘了。」祝引楼轻描淡写道。 「什么叫忘了?」赫连捏住对方的两肩,「好好想想,连名带姓给本尊交代清楚。」 兴许是睡意和困意作祟,祝引楼也没什么和对方较真的劲,还真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实诚答道:「关太师,万师叔,姜未,孙息……」 祝引楼一连说了十几个名字,也是这么一提,赫连也才想起了他这些曾经的恩师和同门师兄弟门。 不过这些个名字里,赫连很清楚没有一个是和祝引楼「心属」这方面能挂上钩了的。 「没了?」赫连不死心。 「有何问题吗。」祝引楼半眯着眼反问。 第70页 赫连摇了摇对方,「先别睡,本尊话还没问完。」 「你到底想干什么!」祝引楼无精打采的低吼道。 赫连一听,心也软了,于是将对方揽入怀里,轻拍对方的背哄说:「行行行。」 睡意空前浓郁的祝引楼一下子就没了声,也不管是什么处境,脸贴着对方胸口就睡了过去。 「真是……」赫连立马停下了手中动作,生怕把对方弄醒。 两人就这么维持了一会儿,赫连也困意復来了,看对方睡得这么沉,他心里的急躁也暂时隐退了。 他将对方放下后,自己也褪去了衣物,畏手畏脚的躺到了对方身边,然后闭眼。 两人皆是一夜无梦。 次日,祝引楼醒来时赫连已经坐在桌前了。 这倒很正常,往日大多数时候赫连总是先醒的那一个,更早的时候赫连一醒过来就走了。 赫连在醒来后还能呆在屋里头坐到祝引楼醒来这事,反倒是不太寻常,这也跟他们关系后面不断恶化有关。 祝引楼醒是醒了,但翻了个身还想再憩一下。 赫连见状,于是拿出他昨晚带来的编笛,有些许生疏地吹了一曲《鹧鸪飞》。 其实早上能到一曲笛音还是挺惬意的,但由于赫连吹术早已生疏的问题,曲子断断续续的,祝引楼半睡半醒的,听着就烦,直逼人来起床气。 看对方没什么反应,赫连翻了一页谱子,打算再吹一曲。 刚刚吹上调,祝引楼忍无可忍了,拿起一个枕头就朝对方砸去,「半夜吵,早上还吵,我已经被困于此了,罪不至要受上尊这么折磨我吧?」 赫连愕然,「你觉得本尊吹得不好?」 「好,好极了,简直妙不可言!」祝引楼说完,又愤愤躺下。 赫连不信邪了,端着谱子再看了一遍,然后决定再吹一遍《鹧鸪飞》。 吹到一半,捂着耳朵的祝引楼实在忍不了了,怫然下床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编笛,气沖沖道:「吵当不论,屡屡犯错上尊就没有发觉吗?」 「你又不会,怎知本尊吹得不对?」赫连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上尊若是执意于此,还是另到他处叨扰别人吧。」祝引楼气得直接将曲谱合上了。 赫连双手把臂,极为不满挑衅道:「本尊吹给你听,是对你的恩宠。」 「那还真不必对我这般无颜照顾。」 赫连拿起曲谱翻了翻,问:「本尊想知道,你要这两个物件做何用?」 「楼上清冷,我消磨时间不行吗。」祝引楼解释。 「你会?」赫连用余光看了看对方。 「学就会。」 两人各怀心思,试图不说破心中的目的就想得到想要的答案。 「要不要本尊教你?」赫连一手支脸,语气不像调侃像商量。 这走向是祝引楼没有预判到的,所以他还是犹豫了,「上尊日理万机,这种闲工夫还是算了吧。」 「当真不要?」 「不要。」 赫连有些许失落,「这东西可不是一学就会的。」 「打发时间玩的,我也不求一步登天。」祝引楼转身要去找外衣穿。 赫连目光下移,不满道:「下床为何总是不穿鞋。」 祝引楼充耳不闻。 「立冬前本尊再让入吴去打些地毯来,把地板都盖上吧。」赫连说。 祝引楼想着自己又不打算被关在这里一辈子,这些都与他无关,于是敷衍回了个「随便」。 看到祝引楼的穿着,赫连又不满了:「不是才送了新衣过来,瞧不上?」 「几尺楼阁消人惫,除了两行青鹭,我穿什么,又有谁看得到。」 祝引楼将松松垮垮的衣带系好,连褶子也懒得整理,没有往日的一点精緻样。 「穿什么还顾虑何人看你?」赫连哼了一声。 「那不正对了上尊常言,我是个浪l货胚子吗。」祝引楼随意找了一根带子,将散发简略的束在了脑后。 「你还真是夸不得。」 祝引楼将丝制的裤腿挽上去,走了两步又松落下来,他不厌其烦地又弯身下去,重新别好耷在脚踝上的布料。 赫连见状,不出声息地走到对方身后,一把将人从后面抱起后坐了下来。 「干什么?」祝引楼不知所以的就坐到了对方腿上。 这个场景赫连倒是期许过好些回了,这还是头一次实现。 他一手紧收对方小腰生怕对方跑了,一手拿过桌上的编笛,半商量半命令说:「本尊教你吹吧。」 第五十七章 吹笛 祝引楼没拒绝也没接受,赫连就当对方是默认了。 他将手中乐具的特点和功能一一做了详细介绍后,又开始教祝引楼怎么看谱。 祝引楼倒是真不会看梅山编笛的谱,也不是完全不会,就是没那么明白。 「指法和吹法是什么听明白了吗?」赫连指着书页问腿上人。 祝引楼盯着谱子深思了一下,「嗯。」 「真听明白了?」赫连明显不信。 「差不多。」 「差不多那就是差远了。」赫连把谱子接到手里,「死要面子傻脑瓜。」 祝引楼接揭了面,心虚却又不然,「我自行领悟就好,不劳烦上尊亲自授业。」 「那这里是什么意思,这个注点。」赫连指着谱子上一个符号问。 第71页 祝引楼盯着好一会儿,也没憋出半个字。 于是赫连就巨细无遗的再给祝引楼讲了一遍。 听完,祝引楼立马通悟了,主动道:「这个是转音?」 「聪明。」赫连颇有成就感的亲了对方耳郭一口。 祝引楼只是别扭地动了一下,心思还沉浸在谱子里,「可这指法在这里遇到这转音,不会矛盾吗。」 「哪里?」 「这。」 赫连看了看,然后拿起笛子放到唇边,照着谱子吹了起来,并在交替指法的时候完成了一个悠扬绵长的转音。 「现在明白了吗。」赫连内心禁不住得意的把编笛放到对方手中。 祝引楼自然是明白了,但也遭不住确实对赫连有些心悦诚服,「原来如此。」 赫连心满意足的笑了,并将谱子翻到他认为较为简易的曲页,「试试。」 「还是算了吧。」 「本尊可不是白白教你的,这么辛苦总要验收一下成果吧。」 「我可不曾求过。」 「既然都学入脑了,求学才学有所成,那还算不上求吗?」 「……」 「还是说,压根没学会,怕被本尊笑话硬扛着了。」 祝引楼完全不吃这一套,「上尊激我也没用。」 「这么说,倒是成本尊求你了?」赫连会心一笑。 「不敢。」 赫连捏了捏对方的手臂,心情大好让步道:「吹一个,本尊有好消息告诉你。」 「……」 「嗯,试试。」赫连拍了拍谱子,「本尊说话算数。」 祝引楼拿着编笛放到唇边,准备吹上一曲时,忍不住先挖苦一句:「上尊这般要挟阶下囚,还要阶下囚感恩戴德,当真是大善人。」 祝引楼伶牙俐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涉及其他人,赫连只会穿耳直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清晰翠亮的笛音传开,赫连心随即就定下来了,连祝引楼自己都惊嘆于这种简易乐器中的学问和乐趣,并渐渐享受到这其中的成就感。 明明就近在耳边,裊裊的笛音却能将人拉开无限的思绪,一会儿身临高山丛林,一会儿能望穿秋水。 赫连在后面看着对方的侧脸,渐渐地再也听不见任何一声笛音,他就这么看着,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大脑却又无法捕捉到是否有过这样的回忆存在过。 然而一个低走的调掐掉了这段浮想,果不其然,祝引楼还是卡在了转音的地方吹不开。 祝引楼试着再接上去,然而还是无果。 「没事。」 赫连头脑相对前面冷静得有些不合常态,他调整好抱姿,将人更拢恰的困在怀里,然后伸展开双手,唇对着笛口继续续上祝引楼没吹成的后半曲。 这一次赫连吹得起落有致,空灵独到,还颇有一种剑走偏锋的侠气,完全不是祝引楼那种照本宣科的水平。 这会儿轮到祝引楼走神了,很多事到底是在冥冥中重复上演,还是上天有意让他们再次从中抉择呢。 曲尽了,两人意犹未尽之余,禁不住都怅然若失起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了吗。」祝引楼在对方的怀里挺直腰杆,主动打破沉默。 赫连无端心生神伤,也没跟对方卖关子,直接就说了:「惊蛰两日前来信,说还有两月就回来。」 这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好消息,祝引楼顾及宋完青的隐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个好。 「说起来,也快到白师叔的忌日了吧。」赫连两眼放空,语气平平却又有所伤怀。 祝引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对方这么称唿白山俞了,这么看赫连确实是上了情绪。 「你还记得?」 「这能忘吗。」 突然降下温度的氛围让两人有些同频共情了。 「就算是忌日,上尊也不肯放我出去吗。」祝引楼冷不丁问道。 赫连屏声敛息与对方对视了片刻,才回道:「不准。」 「上尊当真认为能永远关住我吗?」 「别指望宋完青还是什么三流九派的人来救你。」 「白主如何了。」 话题的突转让赫连顿了一下,「你自己都处境如此了,还有闲工夫担心别人?」 「好起来没有。」祝引楼又问。 赫连脸合时宜的黑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非要遭本尊不高兴?」 「榆树开花了吗。」 「……」 「开的什么花?」 赫连耐心磨尽,愁绪如麻敷衍道:「没开,人早跑了。」 「……」 「怎么不高兴?」赫连声音无精打采的,「你不在他就跑了这种后续,不太如你的意吗?」 祝引楼摇摇头,「他没养好吗。」 「那更不能如你的愿了。」赫连将脸埋在对方侧背上,「三界还没传开他死了的消息也算这趟走得命大了,现在强撑着的在九江汇流处活动呢。。」 听到柳岸的消息,祝引楼喜忧参半,但也无力相援。 「下回再碰到这小子,铁定要和他好好较量一番,否则一上来吃了一击就半死不活的,真是枉要本尊又当又立的。」 祝引楼暗嘆,随口回道:「你又不是那种任性杀生的人。」 「说的像你很了解本尊一样。」赫连隔着布料嗅了嗅对方身上的味道。 第72页 「上尊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岂能是我等能猜透得了。」 「喜怒无常……忽冷忽热……」赫连念叨,「哪一样不是因为你那些桃花事。」 第五十八章 请教 「那我应该夸上尊大度吗。」祝引楼哀敛问。 「那把他们都杀了?」赫连说,「你生性如此,本尊除了能把你关在这里还有什么办法。」 祝引楼不然,「为什么上尊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呢。」 「了解你很难吗。」赫连也不然。 「因为上尊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所以觉得我才无可改变成你满意的样子对吗?」祝引楼咄咄反问。 「你觉得本尊对你不满意?」 「我从未觉得要上尊对我作出任何评判,何况我现在连诸天仙臣都不是了。」 赫连干笑,「偷换概念。」 「上尊听不明白于情于理。」祝引楼蹬了一下,直接从对方腿上起来了。 赫连将手中的谱子随便一扔,不屑道:「你的意思不就是想告诉本尊,就算你祝引楼和本尊水火不容一辈子,也不肯放下身段只从本尊一人吗。」 「说白了,在上尊眼里,我一身稜角需要磨平附和你才算放下身段是吗。」 「难道本尊像你一样还有其他人吗?」 祝引楼止步回头,「要说有?哪种算有?睡了才算还是口头往来就算?」 赫连语气轻佻,「那你呢,你和他们睡了没有。」 「没有。」 「……」 「看吧,说了上尊就会信吗。」 赫连确实半信半疑,他毕竟是亲眼见过到一些东西的,「你说你和元决什么也没有,这个没问题。」 「呵……」祝引楼干脆靠在一根柱子前,打算好好听对方能说什么荒唐话。 「娵訾呢,你怎么证明你没有他就没有?」 不给祝引楼表态的机会,赫连又补充说:「哪怕是亲一口也算。」 祝引楼:「……」 对错尚可辩论,唯有沉默无计可施。 「嗯,行啊,你看吧,本尊说睡了你就反咬,说其他的,反驳不了吧?」赫连气得拍了拍手,「这个敢说没有了吗。」 祝引楼暗咽下一口气,自欺欺人道:「那我有主动……亲过你吗。」 「没有吗。」赫连干瞪眼不悦道。 「那次算吗。」 「如果说是求本尊那次,自然不算。」 「那就是没有。」祝引楼耸了耸肩,「所以呢,上尊凭什么判定……」 「谁说没有。」赫连又打断对方,「中秋那次……不是吗。」 祝引楼蹙眉,心想对方难道还记着吗? 「什么时候。」 这事赫连还真是不爱提,「小满和狴犴,婚亲那年。」 祝引楼听得一头雾水,他还以为对方说的是两人在坪洲白汀时发生的那事了。 「不记得了。」祝引楼敷衍了事。 「不记得难道就不等于有?」赫连穷追不捨,「你说你不记得和娵訾有什么,那就是没有了?」 祝引楼不堪言状,「我说没有,上尊非要说有,那是上尊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你没亲过他?」赫连抱着手,一副非要追究到底的样子。 祝引楼无奈长嘆,「没有。」 赫连眉峰一动还颇为满意,「那他没亲过你?」 「……」 「说话。」 「上尊心里有数。」 赫连重哼一声,开始奚落:「他要是什么都不干,本尊才觉得不合常理,说到底你对这种事倒是记得挺牢啊。」 「本来可以忘了,上尊再三追问,也该想起来了吧。」祝引楼已经没兴趣跟对方胡搅蛮缠了。 「你去哪?」 「起床这么久了,上尊不洗漱吗?」 赫连追着对方下到中层,进行简单的洗漱后,开始吃起了入吴前脚刚刚送来的早饭。 「住的惯吗。」赫连边吃边问。 祝引楼小口抿着粥,丢了半个白眼回道:「上尊问一个阶下囚住不住得惯牢房,怎么不去问死人睡不睡得惯棺材。」 赫连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先安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赫连又主动说起:「元决想见你。」 「……」 「像他这种胆量到脑子用的,以后少不了亏吃。」赫连放下碗筷,「本尊让他守两年通天塔,他蹲了两个月就跑回白越了,昨天突然回来找上本尊说要见你。」 祝引楼喝了口清口茶,「然后呢。」 「自然说你已为凡人,自在人间去了,难不成还把他带来见你。」 「上尊不为难他便好。」 「正是呢。」赫连吃饱了就过去把对方抱起来到扶栏边上坐下,「你倒是关怀他人、无微不至,就本尊一个做恶人。」 刚刚吃饱就折腾这动静,祝引楼不满道:「放我下去。」 「亲热一会儿怎么了。」赫连也极为不满。 祝引楼扒开对方紧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我不能有不乐意的权利吗?」 「你在本尊这里说权利,在那根骨头的药汤池子里一丝不挂时怎么不争取一下权利?」赫连手l钻l进l对方轻薄的衣衫里,轻重缓急地扌柔l了两下。 祝引楼连连推搡,「住手……」 第73页 「话说我们多久没这么处着了,你怕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蛇养的,嗯?」 赫连将人堵在护栏角,让其背对着他只能抓住护栏,在狭小的人墙里,他咬l着对方的侧颈,轻而易举地将人身上的薄衣拽下来,然后又顺着嵴骨一路l吻下。 祝引楼三分之一个上半身都悬空栏外,墨泼的头髮繫绳受力散开,赫连停下l动作,耐心地替对方将头髮束好后,干脆直接将人抱起换个地儿。 「赫连你!我现在不想……」 赫连看写字的地方不合适,又将人扛回顶层,「你不想就忍着,本尊想得快疯了还要考虑你不成?」 祝引楼一个劲被摔进软榻里,他拿起枕头朝对方砸去,痛斥对方禽兽。 「你接触了那么多男人,那你告诉本尊那个男人不禽兽。」赫连三两下将笼中人控制在了股掌之间,「本尊向他讨教讨教。」 力量上的悬殊一直是祝引楼最无力的软肋,他在对方一番铺天盖地的厮磨吻合后,他干脆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莽夫就是莽夫,永远都是禽兽的做派。」 赫连抓着对方脚腕,乐在其中道:「那你倒是说说哪个男的不禽兽?本尊倒是可以不耻下问。」 看着对方自信又无赖的脸,祝引楼当即给对方一个出彩的回答:「柳岸啊。」 第五十九章 认错 「怎么?他碰你之前是不是还徵求你的意见吗?」赫连把对方额前的散发拨至两边。 「赫连——」祝引楼疼得直挺起腰来,「你能不能。」 「不能。」赫连的语调中开始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压抑,「本尊可不是别人。」 祝引楼脸红筋涨的,直骂道:「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副畜牲的做派……」 「谁教你这么骂人的?」 「……」 「怎么,那根骨头待你温柔体贴不成?」 「胡扯!」 「本尊还比不上他?」 「……」祝引楼又想说谎激一激对方,又没那个心力去承受后果。 赫连短吁了一口气,然后附身贴下亲了亲对方,「就喜欢他那样的?」 「闭嘴。」 「呵呵。」赫连不计较的笑了,「没用的东西才会询问意见。」 祝引楼牙咬得死死的,脸尽可能埋在了榻被里,「无耻之徒怎会讲礼。」 对方隐忍又无奈的样子,赫连看了十遍百遍都不觉得腻味,「对于你,还讲什么礼?」 祝引楼接不上话,赫连又说:「人家管你叫夫人的时候,是你同意的?」 「上尊觉得呢?」 「那才是真正的无耻。」他又亲了亲对方脸蛋,得意道:「没用的男人先说口头大话骗骗别人和自己;有用的男人,更擅长占为已有。」 「呵,强盗做事罢了,还自诩什么……英雄。」 「你是本尊抢来的?」 「……」 「抢都论不上,多少都有点自己送上门来。」 「少,编排我……」 赫连以往这时候很喜欢和对方聊天说话,哪怕是带着吵架的情绪对话,他也觉得新鲜,也是这时候,什么都藏不住,什么都敢说。 「你可知本尊第一次,见人行房亲热是什么时候?」赫连脸埋在对方肩窝里,突然来兴致问。 「不感兴趣。」 「就在你们坪洲。」 「……」 赫连着回忆又继续说:「白山俞大婚前三日,在东山林里……」 「这种事有什么好论的。」 听到后面的内容,祝引楼当场面红耳赤,明明听的是无关自己的故事,他却觉得羞耻不已。 「那晚回去,本尊自己……」 后面的话赫连说得又直白又通俗,祝引楼直唿让他闭嘴。 「大抵是本尊总是形只孤影的缘故,第一次给自己,做那事的时候,脑子里只能想起你……要是不想就,没劲。」 听到这,祝引楼一手撑开对方的脸,毫不犹豫的给了对方一耳光。 「无耻。」 赫连被打的莫名其妙,又合情合理,他也不觉得丢人,更甚道:「那算无耻的话,现在这算什么?」 「闭嘴!」 「还不能说了?」 祝引楼是打心底觉得臊得慌,两人再怎么亲近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赫连少年时将自己当做……他就觉得十分羞耻。 「要是知道百年后还是贪你这一口。」赫连亲了亲对方抿死的嘴,「当时就应该……」 这种不耻后话一说出,祝引楼立马彻彻底底真的变了脸,赫连见状也立马噤声了。 相比于觉得受到了羞辱,祝引楼更觉是伤心。 不择手段享了后来之快时,突然说惋惜下手太迟这种话,任谁听了都觉得无端受辱。 「本尊不是那个意思……」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反正上尊现在不是如愿所偿了?」 看对方眼眶都红了,赫连急忙忙用手盖住对方眼睛,心虚解释道:「真不是那个意思,本尊想说的是……」 绞尽脑汁的几秒钟里,赫连压根是想不到为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别生气了。」 无论今天的赫连如何恶劣无耻,他都一概无所谓,只是涉及到过去时,在前人和今人之间,他最不愿意看到今人如何审视前人。 第74页 毕竟再怎么说,这个赫连确实是赫连,但绝对不是真正困住祝引楼的赫连。 还是那句话,对错尚可辩论,唯有沉默无计可施。 赫连深感那些话确实说得过分了,对方这么一委屈起来,他还真是没能耐坐视不理了。 「本尊说错话了,跟你认罪。」 赫连不敢把手从对方眼睛上拿起来,生怕看到对方的两双泪眼手足无措。 「别生气了……」 两行热泪从祝引楼眼角淌出来,赫连退居身后,并只敢侧着从背后抱住对方,是一点也没勇气面对祝引楼。 「本尊那不是,想缓缓情调吗,口不择言的,真不是心里话……」 「本尊现在多无耻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逞一时口快的毛病,真没那意思。」 「转过来。」 「那时咱们才多大啊,咱两才认识多久啊,也算素昧平生的,本尊哪敢有那念头啊。」 赫连说了一堆,祝引楼压根也没听进去,偏偏到了「素昧平生」这里,他是痛到心里了。 「那上尊能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产生臆想,也当是无耻至极。」 暗哑的腔调暗示着对方情绪伤害,赫连心急如焚却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解决一切,只能反客为主式解决问题:「本尊知错了,你想要什么弥补,本尊都准了,行不行?」 「放我出去。」祝引楼想都没想。 「这个不行。」赫连也是斩钉截铁的,「换其他的。」 「……」 「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明天就给你送到手行不行。」 「比如呢。」 赫连眼看有戏,于是陈列道:「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天上的地下的水里的凡间的,只要存在的,本尊都答应你。」 「那上尊还真是阔绰。」祝引楼闭上湿润的眼睛,「我说我要只百尺蛟龙、百顷荷塘,这登雀楼装的下吗。」 赫连虽然明白不合理了,但还是作了思考,「一定要放到登雀楼里吗。」 「那为何也一定要将我囚在登雀楼里?」祝引楼反问。 赫连沉下脸,「除了这个,说其他的都好使。」 「棺材装不下百亩良田,上尊哪怕是送我千座金山也要隔楼相望,那于我而言,还算是我的吗。」 赫连气得头疼,「本尊是知道错了,不是傻了,更不会放你出去!」 第六十章 回应 「上尊既然给不了,何必那么大口气。」 「你要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本尊有什么给不了?」 「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敢想敢做就会有,我何必求上尊放我一马呢?」 「本尊这是认错的态度,不是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 祝引楼连说两声好,「既然上尊不肯把我放了,那您自己滚吧,给我一个清净总算难不倒您了吧?」 「说两句就赶人走?」赫连急了。 祝引楼闭上眼睛,「说得都差不多了,况且我与上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如你所愿。」 赫连奋力掀开被子跳下床,捡起自己的衣物穿起来后,愤愤不平地下了楼。 …… 午夜,谣冢。 柳岸踢开上方的棺材板,两手扒着棺沿喘起急气来,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一阵又一阵的痉挛抽痛使得他面目狰狞。 赫连到底藏了何等功力,竟能在平平无奇的一击中打出如此致命的伤害,几乎是搅得柳岸生不如死。 听到动静的九头匆忙赶来,一看这场面连忙去叫人了。 叫来的九指大夫给柳岸做了最简单的镇痛后,又再次劝阻对方道:「少主还是回那民间地儿去养病吧,这继续待在妖炅恐怕只会愈发严重啊。」 回苍南是不可能了,祝引楼走了,他本就没必要呆在那,其次那终究是赫连的地盘,更没有理由赖着不走。 「我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柳岸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躺回了棺材中。 九头将屋里的人都派遣出去后,又返回来苦口婆心劝说柳岸:「符王说了,您这是返生阶段,不能过度消耗,您能不能消停会儿,别老上天了。」 「我有分寸,你们不用担心。」柳岸连连倒吸冷气,「上天……还倒是不容易。」 九头耷拉着脑袋在棺材边上,惊道:「少主还没见到夫人吗?!」 「嗯。」 「是不是天上太大了,不好找啊?」 「嗯。」 「要不您也把咱们几个的魂丢进香烛笼子里,小的们也好跟着您一块找啊。」 柳岸被逗笑了,「你们才有几根毛够人家抓呀,还没看到天门呢都升天了。」 「是魂上去,人家也会发现吗?」九尾捂着嘴巴一副害怕状。 柳岸温柔的嗯了一声,「害怕了吗。」 「额,嗯。」九尾点点头,「少主不怕吗。」 「不怕。」柳岸认真回復,音色疲惫又温暖。 「要是夫人知道少主一直在找他就好了,唉。」九尾靠着棺材坐到了地上,「这天上得多大啊,一个月了都找不着。」 「会找到的。」 柳岸尽量句句有回应,但还是没有多余的心力陪对方闲聊了,反反覆覆的逼醒自己的魂灵出窍借着法术上诸天,几次差点毙命在诸天外,这一个月多下来,几乎要耗尽了柳岸的生命。 第75页 整个诸天怎么会一点都没有祝引楼存在的痕迹,难道赫连根本没有把人带回诸天吗? 柳岸又开始琢磨这个问题了,每次惊险从天上失落而归时,他都禁不住把问题往这个方向思考。 可人若是在诸天以外的地方,他不可能找不到。 所以,他接下来要怎么找呢,柳岸摸着空荡荡的心口,循环反覆质问自己。 …… 自上次吵翻后,赫连又是一段时间没出现过,秋分也过了。 三层高的囚笼生活,折磨得人身心麻木,祝引楼在反反覆覆的自我调解中已经能得心应手的吹完一整曲《鹧鸪飞》了。 然而他发现了一个异像,那便是笛声在某个时间段里可以传出楼外,他又对照月球阴晴圆缺和潮汐涨落的分析,找到了那个结界层最弱的固定点,这么一来,他有朝一日兴许就能逃出此了。 当他不再把希望寄托在赫连放他出去时,赫连偏偏这时候来了。 介于上次的不欢而散,祝引楼对赫连的到来选择视若无睹。 「换上新地垫了?」赫连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若无前事道。 祝引楼早已经放下了笛子,靠在一边装样看古书。 受了冷落的赫连也不气馁,过去又问:「看的什么?嗯?」 祝引楼转了个身,拉着脸色没好气的背对对方。 「还生气呢?」赫连坐到对方身后,「转过来呀。」 祝引楼丝毫不买帐,也不想在对方身上消耗情绪了,只当对方不存在。 「前几日本尊让入吴送过来的送福珠,听说你扔了?」赫连不折不饶继续说。 「……」 赫连从宽袖中拿出一条串着三颗红珠的墨绳,「本尊又重新给你祈来了一条。」 「长留金鼎里出的,世上只有九颗。」赫连又补充道。 见对方还是不理自己,赫连干脆转到对面前,半蹲下身抓住对方的一只脚,将对方裹袜半脱去,动作麻利地将那串珠绳系在祝引楼的脚脖子上。 赫连在对方脚踝骨上落下一吻,并威胁说:「要是敢再扔了,本尊就收拾你。」 「无福消受。」祝引楼甚至不肯低头看一眼,「也不稀罕。」 「不稀罕也忍着。」赫连替对方将裹袜穿上,「本尊稀罕你打扮好些。」 祝引楼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 穿好裹袜后,赫连又将人强行抱起摁在怀里,「天天坐着怎么还瘦了?」 「上尊但凡去过一次天牢也不会问出这种话。」祝引楼浑身别扭抵制着对方的怀抱。 赫连干脆直接换个话题,「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祝引楼面无表情。 「选一个。」 「……」 「不选本尊都不说了。」 于是,祝引楼不耐烦选了一个坏消息。 「方壶出现异动,天河近日水位起伏不定,两者之间可能有几分关联。」赫连说。 祝引楼嗤鼻,「那上尊同我说有何用,一来天河已经不归我管,二来我日日坐此露台观星赏月,难道上尊指望我隔空为诸天效力吗。」 「……」赫连话音一转,「好消息是,过几日后就是白山俞的忌日了,本尊准许你前去祭拜。」 「当真?」 「不过本尊要与你一同前往。」 第六十一章 八卦 自从赫连答应准许祝引楼去祭拜白山俞后,连着几天祝引楼心情都好了许多。 其次,他觉得这是一个出走的好机会。 毕竟他已经不归任何人管束了,没有理由受赫连的控制在这囚笼中度日如年,更没有理由因为对方准许自己出去一次而感恩戴德。 只是出发前夜,事情和他想的有些出入和误差。 「空有其魂去?」祝引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赫连将两盏灯放到桌子上,承认说:「本尊还没有傻到将你整个人放出去。」 「上尊说笑前没有过过脑吗?」 「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本尊还不明白?」赫连摸了摸桌上的灯盏,「能让你到白山俞陵前看上一眼已经是本尊最大的让步了。」 祝引楼此生还没见过以魂替人的祭拜说法,这跟孤魂野鬼到墓前走一趟有什么区别? 「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祝引楼不是轻易低头的人,更不是向将他打入牢笼者低头的人,赫连这么做也同样说明了他的态度同样强硬,这些对立的,祝引楼早就明白了,可两人又往往在此反覆吃苦。 「上尊也这样前去?」祝引楼不进不退问。 赫连点头,「说了陪你,自然是要去的。」 「就靠这两盏灯?」祝引楼迟疑问。 「嗯,当这两盏灯里面的烛芯熄灭时,你我会马上回到这里。」 「来得及吗。」 「十二个时辰,还不够吗?」 祝引楼盯着那两盏巴掌大的穿灵灯,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出发当日早上,赫连点燃了灯芯,不过半会功夫,两具魂灵便从二人的躯壳中走了出来。 祝引楼颇感新鲜的摸了摸床榻,手直接穿到床底下去了,再试试其他物体,也是一样的。 「试试着。」赫连诡计多端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祝引楼不屑,「没意思。」 第76页 「给你占个便宜还不得意?」 赫连掐了一下对方的脸,真真实实的拿捏感又让祝引楼觉得两人不像两具魂灵。 由着这具轻飘飘的身体,赫连一步便踏出了这座关了他近三月之久的登雀楼。 站在楼阁前,他发现顶楼瓦檐下自己系的那串珠绳,也就是入吴送来的第一串送福珠,出了楼外更本看不见。 而这栋楼立在这里,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那么就算有人闯到这个禁地,只要赫连的结界一直在,就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有人被关在楼里。 祝引楼感到一阵身寒,这世上除了赫连和入吴,如若他死在了楼上,那么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走吧。」赫连主动牵住对方的手,拉着对方往外走。 祝引楼下意识的就甩开了对方的手,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 「怎么了?」赫连也觉得莫名其妙。 祝引楼将手藏至身后,「我自己会走。」 「没人能看见我们,又不碍什么事。」赫连说完就又抓住了对方的手,并强迫对方与他指间交扣。 这种突如其来的纯粹近距离感让祝引楼觉得既不自在又难堪,毕竟两人的关系一直僵着,这么做多少有些言行不一。 「别人看不见,那我们看不见吗?」祝引楼任对方牵着走,别扭道。 赫连点了点头,理直气壮说:「你不想看见就把眼睛闭上,本尊领着你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祝引楼只好保持沉默,慢一步在对方身后,两只紧扣的手好像这天地间绑住二人的纽带,逼得人忍不住害怕两颗心会不会越来越近一样。 就这样,两人手牵着手穿过半个诸天,一路上还碰到了不少常人,当然,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无影无形的赫连和祝引楼是如何与他们擦肩而过的。 「感觉真好。」赫连突然感慨道。 「好什么。」祝引楼随口一问。 赫连举起两只亲密无间的手,得意道:「又不是想这么在诸天走就能这么走的。」 「上尊换个人就可以了。」 「本尊要是有这个意思,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我说的是实话。」 「本尊说的也是。」 到了中天门外,两人看到狰狞、獀猊两守门大将又在和莲三婆唠嗑,于是两人对了一下眼神。 赫连:「你想?」 祝引楼:「我没说。」 赫连:「那直接走?」 祝引楼:「上尊不想听?」 赫连:「我也没说。」 认识这么多年了,两人头一次做到了心口如一的默契。 两人悄悄的走到那三人旁边,竖着耳朵偷听莲三婆又在扯什么诸天要闻。 「怎么可能,莲三婆你这话不保真啊,李半欢都倒贴惊蛰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转头就和相西子好上了。」 「就是啊,都是宋完青玩剩下的,这……突然走到一起,岂不是太荒谬了。」 莲三婆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两个守门将的头,「这算什么,都是小事了,我还没说上尊的事,要说了恐怕你们都不敢听哟!」 不仅狰狞和獀猊来了兴趣,坐在一旁的赫连也是对自己的闲话兴趣十足。 莲三婆叫两人靠近了些,然后压低声音开始添油加醋道:「诸天都在传上尊把前雨司祝引楼派往了民间,其实这祝引楼啊是彻彻底底给上尊扣了帽子,早就跟妖界的人好上了。」 「不对啊,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上尊去探望过雨司呢。」狰狞发言道。 「那不然呢,上尊那点气性哪能忍得了啊,听说是去抢人了,哪里来的探望。」莲三婆纠正道。 「抢到了?」 「肯定是抢到了啊,不然这段日子上尊哪有那些个心思东跑西走的。」 「那人在哪呢。」 莲三婆眼珠子一转,又说:「在哪不好说,反正肯定不在诸天,一来身份不合适,二来嘛……」 「二来咋了,您老倒是说啊。」 莲三婆眼神一变,语调也跟着变得油滑说:「二来不在诸天,两个人……那个方便嘛。」 听到这,赫连和祝引楼无形中都尴尬到不能直视对方。 獀猊觉得这理由有点过于主观色彩的臆想,他反对说:「这种私事,咱们听听还行,这跟上尊的行径也不沾边啊。」 「啧啧,那是你们没见过,有一回夜里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两人敢在万神群像前……」 第六十二章 争论 「万神群像?」狰狞獀猊二人不约而同惊嘆道。 「那可不。」莲三婆一副见多识广的嘴脸,「你们以为这诸天人人都是藏在屋里头闭门造车啊?」 狰狞咽了咽口水,「可那是万神群像……」 「说白了就是石碑沟子,干柴烈火的,谁管的住啊……」莲三婆说到激动处,还捂着嘴笑了出来。 祝引楼用手肘碰了碰对方,「赶路吧。」 「不听了?」赫连也没脸跟对方面对面了。 「时候不早了。」祝引楼小声道。 赫连咳了咳,「那就,嗯,走吧。」 两人听完这一段后,彼此沉默了一段路,谁也不好吱声。 莲三婆说的万神群像这事,确实是真的,还好巧不巧是赫连和祝引楼的第一次。 介于第一次两人都很狼狈,简直是不堪回首的程度,所以两者多多少少都膈应再回忆起这件事。 第77页 而且,万神群像顾名思义就是古往今来有所作为的神像纪念群,意义上和陵园无差。 那时也正值白山俞的忌日,祝引楼也是冲着来看看白山俞的神像来了那,结果赫连找了上来,两人对了关于周解三那笔交易的帐,祝引楼也就……「委身就义」了。 按理来说,当时若是两人都肯退一步,不咄咄逼人的话,不至于吵得不可开交,也不至于吻得不分天南地北。 更不至于三两下就在白山俞的神像下,草率l做了。 那时已是夜半两更,四周静悄悄的,成百上千、各姿各态的石像静静地屹立于天地中间,而且每个神像的眼睛都是朝上看的。 然而祝引楼衣物半挂,躺在冰凉的石板上,半推半就着赫连的鲁莽时,他往上一看…… 却发现白山俞的神像眼睛,似乎是往下看的。 明明只是一座石刻的高大人像,祝引楼却觉得自己和对方对视上了。 这种感觉,好比青楼房里看儒文,菩萨庙里行风尘。 从那时起,祝引楼连路过万神群像大门的勇气都没有,冥冥中总觉得不止是被白山俞看到了,还有太多无形的眼睛早就收入眼底了。 原来他的直觉没有错,竟然真的被人看见了。 「还在想那事?」赫连看对方心不在焉了,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没有。」祝引楼肯定道。 赫连嘆了嘆,「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么说,上尊还挺乐意别人看到的?」祝引楼不悦。 赫连无奈,「都过去多久了,恐怕都传遍半个诸天了,现在才追悔,又有何用。」 「上尊想得这么开,也难怪大家在传上尊本事不行的时候,您是一点意见也没有。」祝引楼若有其事道。 赫连一听,立马发出了不知情的质疑:「当真?谁在背后传这种不实之言?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祝引楼心想扳回了一局,「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说成真,也就这个道理。」 「不是,这种话都有人信?整个诸天都是傻子还是把本尊当傻子?」赫连越想越觉得忍不了,几乎想跳脚。 祝引楼也学着赫连前面嘆气的嘴脸,用一样的腔调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算大事了?你给本尊说清楚!」 「有人这么传,必定是看见了,眼见为实,也无不道理。」 「无不道理?」赫连冷笑,「这么说,你也觉得本尊不行?」 祝引楼假装思考了一下,「我没说过吗?」 「你!」 「反正我是无所谓,忍忍就过了。」 赫连在故作冷静和自我坚信中反覆跳脚,想不明白问:「你跟那伙八张嘴的是一伙的?」 「上尊宁可怀疑我,也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吗?」祝引楼愈发得劲,这回总算找到一个出气口了。 赫连还是不肯接受别人的评价,坚持否定说:「言出无阻,话有虚实,本尊岂能受他人一面之论而自乱阵脚。」 「别人什么评判标准我不知道,上尊可以问问其他试身者。」祝引楼轻描淡写的,好似事不关己一样。 「其他试身者?」赫连不可置信,「这几年本尊干的你都白干l你了?」 祝引楼依旧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不清楚,也无所谓。」 「这么看本尊还真是始终如一啊,其他人都懒得看一眼,偏偏不清不楚地跟你纠缠在一起。」 「又不是我要求上尊纠缠我的。」 「那是,娵訾、元决、那根死骨头哪个不是主动纠缠你是吧?」 「上尊要是这么说,那我也无言申论了。」 赫连气堵在心口硬是上不来,好不吃苦道:「怎么,你是一一试过做比较了?可不要为了报复本尊,夹私说话啊。」 「上尊既然这么怕输给别人,那不就应证了上尊确实不行吗?」祝引楼愈发得意,总算是摸到了对方的软肋,他还真不想口下留德。 「本尊不行?」赫连回头亲了对方脸颊一口,「不行你也得受着。」 祝引楼得乐趣还没下去,又继续说:「我不好这口,要是好这个,凭什么跟上尊过寡淡日子。」 「你觉得本尊无趣?」 「是把锤子就能打桩,无趣也是常理。」『 前面的话赫连确实觉得有待考证,可说到无趣,他还真是忍不住当场反省了一下自己。 两人多多少少没有百次也有几十次了,往回看,多少个夜里都是相差无几的重复度过了,除了一时之快永不腻味,现在怎么看,他确实是个无趣的人。 祝引楼达到了报復的目的,再看对方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失德的多少有点惬意。 「回头,本尊……再同你玩些新的。」 这是赫连思考后,得出最好的自我审判和结论。 祝引楼可不希望真再有以后了,「不必了。」 「推辞什么?」 「不应该吗。」 赫连没好气的假笑了笑,「推辞本尊倒是一套一套的,在别人那,你推辞过吗。」 「分什么别人,在我眼里上尊和任何人无异。」祝引楼脸色一转,也沉了下来。 「和别人无异,除了本尊,你给别人碰都是心甘情愿的?」 第六十二章 芙蓉 第78页 两人有来有回的互相调侃了一路,也终于出了诸天的地盘。 白山俞的仙陵百年前正式迁移到了天水上游,也就是他当年投身祭水的附近,但往这个方向就必须先经过虞池。 两人还远远在上空上往下看时,就做好了准备进入虞池后必不可少的情绪准备。 祝引楼走在前,轻车熟路的踏进了虞池地界。 虞池被四山环绕,终年阴暗无风,当年祝引楼还在时,这里还有些人气儿,现在再路过这里,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两人途径一个山口,祝引楼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了,赫连却叫住他说话:「难得来一趟,不进去看看吗。」 「算了吧。」祝引楼说。 「去看看吧。」赫连坚持道。 祝引楼不理解也无心理解,「上尊若是想看就自己进去吧。」 「你怕了?」赫连不经意地拍了拍对方脸,又抱臂问。 「上尊意欲何为直说便是。」祝引楼表情微动。 「也就……」赫连咳了咳,「上次来得太匆匆,也没好好看看这里,现在想看看你……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度过了两百年。」 祝引楼眼神微凄,淡道:「挺好的,至少比被关在登雀楼上好。」 赫连少见的难堪了一下,但也就一下,他还是固执地牵住了对方的手,坚持拉着对方进洞去。 踏入十尺高的洞口后,里面是别有洞天的世界,尽管无人居住了,洞里还是繁花锦簇,流水潺潺的盎然景象。 不过人造的挂壁楼阁都已落灰,挂满了蜘蛛网和些许禽鸟的窝,但不妨碍今人看出热闹的往昔。 往最里面走,大约还有二十米这样,就可以看到一块浮在半空中的巨石板,因为受得天地支力因此悬挂空中。 祝引楼有些恍惚的望着那块石板,一时失神。 一旁的赫连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情,他也有些许沉默,因为祝引楼曾经在这块石板上躺了近两百年。 不是民间百姓说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概念,而是每日有12个时辰一分一秒熬过去的两百年,整整七万三千多天。 从血肉俱毁、魂飞魄散一点一点修形聚魂,直到意识清醒,百年如一日的躺在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个地方,别无选择的过了两百年。 「我想……」祝引楼目光呆滞,突然开口道。 赫连也随之回神,想到刚刚那些数字,他也不由得伤怀了起来,「怎么?」 「我想上去坐坐。」祝引楼望着那块石板愣愣痴痴的说。 「好。」 两人一齐上到石板后赫连发现,在下面看这石板时觉得也不过床榻大小,上来后才发觉这差不多有半个厢房大了。 而且周遭还置放了石桌石凳,还有一些遗留的笔墨纸砚、茶杯茶具等。 最中间的位置也很明显,那铺了一块厚垫,不过也已经落灰很严重了,不出所料的话,祝引楼应该就是躺在那里。 赫连看那垫子越看越眼熟,于是提了一嘴好像在哪见过。 没想到祝引楼却说:「雨霖铃。」 赫连看了看祝引楼,又看了看那地上的垫子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当初上尊要我回诸天,临走虞池前,他送我的。」祝引楼无情无绪道。 这个他,不用指名道姓,随便抓一个诸天的人来问,都知道这个「他」说的是陈上绛。 赫连心咯噔了一下,「这么说,这个也是他放的?」 祝引楼也不遮掩,直答:「他本擅长梭织,都是他亲手制的。」 「……」 这话听得赫连心里已经不是滋不滋味的问题,简直是令人心生嫉妒。 「娵訾本性桀骜,倒是被你驯服得服服帖帖。」 赫连松开祝引楼的手,一屁股坐到了那块落灰的垫子上后躺下,心中暗暗模拟了祝引楼的过去。 祝引楼看着对方的举动毫无波动,并冷脸回道:「我与他至始至终平以相待,上尊缚人自挞,何必将我说得那般。」 这话确实不假,赫连其实也心知肚明。 就躺下去的这么点时间里,赫连只看到了周遭爬满木芙蓉的石壁,以及上空中一个能稍微透进来一点阳光的缺口。 真这么日復一日的看三天都会觉得腻味吧。 所以沉默了半晌后,赫连禁不住内心的愧疚,终究问出了那句话:「娵訾对你好吗。」 祝引楼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没想过对方有一天能说出这种话。 「不愿意说吗。」赫连看对方没反应。 祝引楼仍是没有立马回答对方,而是走到那张石桌前,在桌腿旁折下了一朵开在石缝里的石斛兰。 赫连将别在后脑勺下的双手拿下,静躺着看对方的一举一动。 祝引楼看了看手中的石斛兰,又看了看地上的赫连,目光移至前方的石壁说道:「那一百五十年里,这石壁上是没有花的。」 赫连唿吸一滞,他的目光也移向了这洞中石壁。 正如他一开始所见,崎岖陡峭的内壁面上错落有致,疏而不稀的开满了大片大片的木芙蓉。 「后来他来了,这里就有花了。」 祝引楼说,心中和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只是一副陈述过去的样子。 这个回答已经不言而喻了,赫连看着漫壁的木芙蓉,此时他平生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内心,也罕见的产生了自己会不如人的念头。 第79页 「既能梭织,又擅花草……」赫连苦笑,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祝引楼干笑了笑,笑得既心虚又苦涩,「可惜的是,我并不中意芙蓉。」 赫连侧过头看了看对方,艰涩问:「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在这石壁上种芙蓉。」 「一开始,种的是常春,再后来又种了石斛。」 祝引楼思绪如水缓缓流之,好似一个旁观者一样叙说着别人的过往。 「种了好几种,都活不长,后来才种了芙蓉。」 赫连格外冷静,既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听到不顺心的话就暴跳如雷,也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势头,因为他此时似乎尝到了一些少有的酸涩感——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说】:祝引楼喜欢的花是什么呢(^-^),其实记性好的朋友们应该会猜到吧。 第六十三章 莲花 「本尊记得你喜欢……」 赫连此时已经深感自己落败下风了,就连后边的话他也没底气再接上了。 「上尊兴许记错了吧。」祝引楼也不管对方没说明白,就这么回了对方。 赫连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说了,但他还是很不肯定心中的答案,于是半猜测半试探问:「你不喜欢,风信子?」 「不喜欢。」 祝引楼就这样直勾勾盯着眼睛说。 心中的期待落空了,赫连还是有些许难以接受,他故作不以为然笑道:「本尊想起坪洲漫山都是风信子,又记得宋完青送了你一盆,还以为……」 「那是俞叔喜欢的。」祝引楼直白打断对方道。 这话让赫连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打击和尴尬,毕竟他在安排祝引楼去豫山前,特意在那里种了方圆几里的风信子。 「你不说本尊还真是误会大了。」赫连难堪到了极点,「早知道该问问你的。」 祝引楼闻了闻手中的石斛兰,轻言:「上尊问这个又有何用。」 「……」赫连语塞。 祝引楼将花放下,继续说:「有的人擅长等待答案,有的人自有自的观点,但现实是,前者在等待中失去了耐心,于是成为了后者,自己编出了心里的答案。」 赫连似乎听明白了,又不能完全明白对方在点谁的名,「所以,娵訾没有等来你的答案,才种下了芙蓉?」 「并不。」祝引楼垂眸。 赫连越听越一头雾水,「他没有问过你?」 「问了。」 「那他为何还要种芙蓉,当真是因为好养活吗?还是说,你没有给他真的答案。」 祝引楼抬眼,恰好与赫连对视少,此时他就看着近在眼前的赫连,也不过两米距离,而在赫连问出这些问题时,他看到的何止是两米距离。 「给了。」祝引楼说,「只不过,他不喜欢。」 赫连愣了一下,不自觉皱眉道:「一类花种而已,他陈上绛还不肯遂你的意?」 「人各有所爱,哪有什么遂不遂意的说法。」祝引楼平静不已。 赫连这时再看到漫壁的木芙蓉,已经不觉得多耀眼了,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贬低陈上绛的这些付出和作为,毕竟这里的一草一木有哪一根是和他有关系呢? 祝引楼望着对方好一会儿,心里从期许再到期待,最终到失望了,也没等到想听的那句话。 他为什么不问自己喜欢的花到底是什么,祝引楼暗想,心情更是再次大跌谷底。 「出去吧。」祝引楼提议道。 赫连还是心有不甘,情绪仍旧是低沉不已,继续躺着一点也不想动。 祝引楼看对方没有动身的意思,忍不住戏说道:「这垫子就这么值得上尊留恋吗。」 「他没来之前,你就一直单单睡在石板上?」赫连目光呆滞看着上方问。 祝引楼不明白对方问出这话是出自何意,但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之前宋完青也没这么为你做过?」赫连又问。 祝引楼摇头,解释道:「师兄天乱后内力紊乱,要护俞叔仙骨受限修灵台力,无法登上此台见我。」 「直至娵訾出现?」 「嗯。」 在此之前,赫连以往这两百年间除了陈上绛,祝引楼还有宋完青做伴,却没想到,今日才从对方口中得知,祝引楼这两百年里只见过陈上绛一人。 「他为你做到此,也不能取你心属?」赫连压着妒意,假装无谓的嘆了嘆。 祝引楼走到对方身旁,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人,平和且一字一字道:「不—能。」 赫连坐了起来,仰头问上方的人:「为何。」 对方的目光生冷,祝引楼想不到赫连这时心里会是什么样的,竟然一改从前的暴躁刻薄能和他平静对话。 罕见的,祝引楼委身下去坐到了赫连旁边,回言道:「我与他,不应那般。」 「此话怎讲?」 赫连对陈上绛有偏见是真,不放在眼里也是真,可这会儿他承认陈上绛的能耐和专一也是真,所以愈发想知道为什么。 「上尊不知?」祝引楼微微侧过身,看着其他地方说。 赫连挪了挪身子,与对方靠近了一点,理所当然道:「你不从他,本尊怎会知道是为何。」 「……」祝引楼嗯了一声,「说的也是。」 但是这会儿赫连又想起什么来,「不过本尊倒是记得,娵訾曾说你早已心有所属?」 第80页 「有没有,又怎么样。」祝引楼垂头道。 赫连感觉到莫名的紧张急切,「是谁?」 「……」 「是谁?」 「不提也罢。」 赫连却更加坐不住了,他扳过对方的肩膀,穷追不捨问:「说清楚。」 「百年之间,早已经物是人非,何必再提。」祝引楼垂着头,不愿理看对方一眼。 赫连听不明白这「物是人非」是什么用意,可他听得出其中的大有文章。 「为何不能提,因为那人背你而去了?」赫连忍不住大胆猜测道。 祝引楼心骤停了一秒,失言道:「算是吧。」 短短三个字,逼得赫连手都冷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赫连腔中苦闷不已,「对那人,念念不忘。」 祝引楼推开对方的手,风轻云淡道:「两情相悦也有背离相忘之时,我也并非念念不忘,过往云烟罢了。」 「本尊不信。」赫连突然作怒,个人情绪也随之暴露,「什么过往云烟。」 「不然呢。」祝引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赫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到底是急对方有心所属,还是急对方对某个人念念不忘,他理不清。 更理不清的是,他的潜意识里第一反应是,害怕祝引楼选择忘记那个心属之人。 明明自己跟那个心属之人毫无关系啊? 赫连横下心,硬气道:「忘了那个人。」 「……」祝引楼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不出话。 赫连急了,突然没来由的改口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花。」 这张脸就在面前,种种过去一闪而过,祝引楼压抑不住了。 他轻启双唇,注视回望着赫连,轻轻吐字道:「莲花。」 第六十四章 娶你 「莲,花?」赫连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更不可置信的是他那狂窜的心跳。 祝引楼有些后悔了,立马就要起身离开,「不是。」 「是!」赫连大力地将人拽进怀里,兴奋道:「就是,偏是,必须是!」 祝引楼难为情地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上尊别多想。」 「本尊特意为你在雨霖铃种的莲花,你喜欢对吗?」赫连声音里都溢出了藏不住的兴奋劲。 「……」 「是不是?嗯?是不是?」 赫连期待过火的眼神让祝引楼愈发不好意思,想承认却又支支吾吾:「还,还行,也就那样。」 「真的?」 「……」 有些沉默是反击,而有些沉默却指向了承认,赫连在这方面,对祝引楼再了解不过了。 赫连两手捧起对方的脸,心跳加速问道:「你喜欢莲花,还是……」 「我没说喜欢……」祝引楼再次眼神迴避。 赫连额头抵上对方额头,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唿吸之间后暗哑着声音再问:「喜欢的是莲花,还是本尊?」 「莲……」 后面的「花」字还没能说出口,赫连就心忙意急的吻住了对方,怕结果不如意,也怕听到如意的答案会控制不住自己。 赫连吻得又细又急,似乎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能在一个吻里证明自己。 这种胜似于怜我怜卿的话,让赫连真真正正尝到了拥有的感觉。 其次,陈上绛为祝引楼种了五十年的花,倒过来祝引楼却心繫他误打误撞栽下的莲花,这种明明已经落败下风又突然一举获胜的感觉,赫连怎么能不欣喜。 这一次,祝引楼也丢了以往的拧巴和防备,一动不动的允许对方索取这应该发生的亲密。 赫连身子后仰,两人纷纷倒了下来,赫连翻身其上,将对方堵在自己人墙下面,喘着急气再次仔细端详对方的脸。 这是如何沈腰潘鬓的一张脸,面如傅粉,姿中眉正,越看越让人稀罕。 明明已经无数次百般占有了,怎么时至今日赫连才有一种他心灵意义上的首次亲近。 「怎么。」祝引楼忸怩不已。 赫连摇摇头,满心欢喜问:「你喜欢本尊吗?」 「……」祝引楼歪过头不看对方。 「你喜欢本……」赫连顿了一下,「你喜欢我吗?」 祝引楼两手抓着自己的袖子,完全不知所措,点头也不是,否认也不行。 「不说话那就是了。」赫连温情脉脉地撩开对方鬓边的碎发,「就这么定了。」 祝引楼的心跳已经如洪水泛滥一样不受控制了,他忙慌道:「定什么?」 「本尊要娶你。」 「?」祝引楼一脸不可置信。 「本尊要娶你。」 赫连附身下去,顶着对方的鼻尖,不厌其烦的重复:「我说我要娶你祝引楼。」 祝引楼紧张得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面红耳赤不敢给任何回应。 赫连被对方这小动作逗得更是喜欢得不行,他拿开对方的手,干脆直接凑到对方耳边说:「嫁给我。」 「本尊要娶你,我要娶你。」 「嫁给我,我要娶你。」 说完了左耳,他又换到对方右耳再说一遍。 反反覆覆几次,祝引楼羞赧得开始胡言乱语:「我才不娶你!」 赫连笑出了声,不折不饶继续追问道:「嫁不嫁?嗯?」 「……」祝引楼仍旧是没敢看对方一眼。 第81页 「说啊,答不答应?」赫连急不可耐了,「快说快说。」 祝引楼刚想动嘴,却又憋了回去。 「怎么不说话?」赫连笑容忽止。 祝引楼两手悄悄的揪住对方的衣服,咽了咽口水,避着眼神小声问道:「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祝引楼感觉对方是故意的,但看了对方一眼,确实是副听不懂但是着急的样子。 于是他咬咬牙,尽力克制内心的波澜,再重复了一遍:「什么时候,娶。」 一个「我」字都不肯多说,可见祝引楼是多要强的人了,但能让他问出这种话了,赫连也心满意足了。 「娶,一定娶!」赫连急道,「回去,回去以后就娶,明天回去就去天宫月楼找月老牵线!」 不知怎么的紧张过头了,祝引楼突然就捂住了对方的嘴,怕对方再说下去自己就要因为过于无措而晕过去。 赫连却误以为对方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便拿开了对方的手,亲了亲后,庄重承诺说:「明天回去就牵线,然后宣众三界,我赫连要娶祝引楼为妻。」 两颗心隔着布料跳着仿佛都能撞到一块了,谁也没能想到这突然而来的距离能近到心心相连。 「成,成亲吗?」祝引楼甚至有一点结巴了。 「成。」赫连一直喘着大气,「来年春就成亲。」 可距离来年春天还有一个多季节,祝引楼不明白就问:「来年?」 赫连表情也随之有些遗憾和抱歉,他解释道:「嗯,来年,因为本尊……不,因为我受限三界律政,按古往规定,只能在每年年初和年末喜结同天。」 「哦。」祝引楼这会儿马上心安了。 「你等不及了?」 「不是。」 「本……我尽快好吗。」 「没有……」 赫连生怕对方反悔,又考证道:「你答应了对吧?」 「……」祝引楼眼睛盯着远处的石凳看,连续眨了几下,又是紧张的表现。 「你要是嫌晚了,我改明就去迎川找那三个老头销了那个规定,我们本月就完婚!」 「不,不用了!」祝引楼也急了,「答应,答应了。」 赫连无法言喻现在的心情,他只能捧着对方的脸亲了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堵住对方的嘴,生怕对方又说什么反悔的话。 然而祝引楼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弱弱的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要娶我。」 「娵訾都抢着娶,我怎么不能?」 祝引楼一听,不禁有些失落:「原来是争强好斗。」 「哈哈哈。」赫连憋不住笑了。 祝引楼蹙眉,不满道:「笑什么。」 「笑你好哄骗。」赫连亲了亲对方眉梢,「娶你当然是因为,心属于你。」 第六十五章 师娘 「别看了……」 「怎么就不能看了。」 两人牵着手,心中喜滋滋从洞中出来了,欲绕山后抄近道去白山俞的仙陵。 赫连顺手摺了路边的一朵野花,吹了吹想别到了祝引楼的耳后,然而花马上就穿过祝引楼的身体落地了。 「戴这个干什么。」祝引楼难为情地弯下身,捡起了那朵花,「我又不是女儿家。」 「又不是女儿家才能打扮。」 赫连满面春风的,都忘了他们现在的形态无法接触实体物件太久,不过一会儿,祝引楼手中的野花就马上穿过了他的手心再一次落到了地上。 「烛芯快燃尽了吧。」祝引楼看着地上的落花说道。 赫连点头,「快了。」 两人刚刚从诸天出来时,还能轻易抓住任何实体物件,随着灯芯燃耗,魂灵也逐渐变得飘渺无力,直至燃尽后直接回到本体中。 「那,赶路吧。」祝引楼靠近了对方一些。 赫连握着对方的手心,沉乐其中道:「好。」 这一遭,赫连才发现了这一路都是好风景,这些年来他游走天地间,阅景无数,却从未有过像今天一样能静心下来入目欣赏一番,心里也从未有过如此踏实圆满的幸福感。 「还没到吗。」赫连看着身后的两个山头,略显乏力问。 「再穿过前面的竹林就到堤坝了。」祝引楼也明显感到了力不从心,毕竟这有型却没形的魂灵无法跟本体相提并论。 「本……我还是第一次来。」赫连将面前下垂的枝干拨开。 祝引楼偏头过去,苦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也才来过几次,恐怕俞叔要挂怒于我了。」 「怎么会……」赫连心中顿感苦闷,「反倒是我没有脸来见师叔才是。」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后,心照不宣的把这个话题跳过了,又有说有笑的穿过了前面的竹林。 一出竹林,宏伟的天水堤坝随即映入眼帘,两人往下面一站,不过蝼蚁般大小。 不敢回想没有这天河,没有白山俞祭身开闸,当年天难的地火要烧个三界几年才是尽头。 到了这,两人先前的各种欣喜欢愉瞬间沉下,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沉重的敬畏和肃穆。 再往前走,距离堤坝不远处,在一角长满了风信子的空地上,静静落着仅有的一块碑,也就是白山俞的空碑了。 「只立碑,没落墓?」赫连望着远远的一块碑不解问。 第82页 「嗯。」祝引楼点头,「师兄说,俞叔的仙君一日还在天河中,就不能落墓。」 「为何?」赫连还是不解。 祝引楼笑嘆了嘆,「入土就要为安了,师兄从未觉得俞叔离我们而去,所以至始至终不肯落墓。」 「……」赫连听完,倒是有些佩服宋完青的固执了。 两人朝着碑走去,却突然发觉身后有人,二者纷纷回头一看,来人是一男一女。 女子身着素衣,头戴半钗,尽管面容姣好但一眼也能看起来应该是上辈人了,而一侧的黑子男子神情冰冷,年纪看起来也就和元决差不多,在凡间大概是刚及弱冠的年纪。 赫连和祝引楼不禁驻足,直到那两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也没认出是谁。 而这一男一女也没有看到两具魂灵的存在,径直的走向了白山俞的仙碑。 「这是?」赫连看向祝引楼,「白师叔的故交?」 「我倒是不曾见过二人。」祝引楼也是不知情的摇了摇头,「前去看看吧。」 只见那素衣女子在碑前说了些什么后就退到一旁了,那黑衣男子在白山俞的碑前上了三炷香,然后竟对着仙碑双膝落地,不多不少的磕了三个头。 这一操作给两人看傻了,就算是祝引楼这种亲信都没有磕头祭拜的先要。 两人刚刚走到仙碑前,打算一探究竟时,身后又有了脚步声传来。 仙碑前的四人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来者正是宋完青,也不知道该说是于情于理,还是过于巧合了。 尽管谁都看不见,赫连和祝引楼还是默默的退到了一旁,让现主先行其事。 没想到的是,宋完青一开口,就是对着那名女子喊了声:「别来无恙了,师娘。」 不仅赫连愕然,连祝引楼为之震惊,这名女子竟然就是白山俞百年前名存实亡的配侣——红鸾星龙吉公主十代遗弦楚山遥。 「说来也有两百年没见了,不曾想上仙还记得我。」楚山遥语气轻佻且面无善意道。 「师娘说的哪里话,做门徒的哪有忘了长辈的道理。」宋完青笑意平平,看得出来有些勉强。 楚山遥也象徵性的礼貌笑了笑,然后对身侧的黑衣男子说道:「积雨,还不快见过你师兄。」 男子颔首后向前一步,作揖道:「晚辈白积雨,见过师兄。」 赫连和祝引楼随即面面相觑,宋完青也愣了一下,不大理解其话,便笑问:「晚生何出此言?」 白积雨看了看楚山遥一眼,在确认是否要自己说明情况时,楚山遥却自己回答说:「正如上仙所见,积雨是山俞留给我的遗子。」 闻此,宋完青脸上的笑意霎那间就僵住了,「师娘是说……」 楚山遥看着那块碑,话语略有伤色说:「当年天难突至,汝师捨身三界,我与他的婚事也不了了之,不过是时我已怀有身孕六月……」 「师父与师娘不是奉命成婚吗,怎么……!」宋完青双目一动不动的,光听着说出口的话,都能察觉到他的唿吸紧滞。 楚山遥笑着走了两步,「我与你师父身出同门,,何来奉命一说。」 相识了近千年,不说赫连,祝引楼都从未见过宋完青如此这般,因为几句话就从神採过人落得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 楚山遥站在碑前,背对着所有人,继续说道:「尽管我与上仙只谋面两次,也听闻上仙的不凡声闻,而如今上仙还肯唤我一声师娘,可见上仙确实尊师重道,不过听说上仙要对山俞的仙骨出手,这怕不是要乱我家事了……」 天色不知道是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先前来时还是晴空万里,这会抬头一看,上空已经是黑云密布了。 这变幻莫测的不仅是天色,宋完青的脸也随之黑了下去,他一脱刚刚的狼藉,正色回言道: 「在下肯唤您一声师娘,是看在先师立下的规矩上;而师娘若要插手晚辈的事,那在下只能奉告师娘一句,比起师娘,我比任何人都先占得过他白山俞。」 【作者有话说】:大家不要误会啦,他们在天上的一天也是24小时(12个时辰)制的,所以怀胎六月也是和凡人一样的,细节后面会说的哦。 第六十六章 师叔 「真是不敢相信这种话能从一个徒弟口中说出。」楚山遥也不再藏色,她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虚伪的平和了。 宋完青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就事论事直言不讳:「师父受苟于我,恐怕早已经不是什么仙界的新鲜见闻,师娘大可不必这副晚来谴责的样子。」 「那确实还真是託了惊蛰上仙这个福,让我无名无姓做了令师的闭门妻身,受苦上仙百年来一直受世人闲话了。」 而一旁的白积雨这时脸上却有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神色变化。 「让师娘受辱屈名确实是在下的不是,只不过师父受染于我,本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就算师娘与师父青梅竹马,可我自幼在师父身边长大,三百年来也未曾见过师娘一面,要说什么我后来居上的话,在下不否认,但也不承认师娘,早走我一步。」 能在自己师父堂堂正正的原配面前说出这种蔑伦悖理的话,宋完青也不愧是三界内有名的风月场金手。 「嗯,没错,我与汝师生前确实往来甚少,但不妨碍我称得起上仙的一声师娘吧。」 第83页 楚山遥虽然心知肚明,但也不肯让自己落了下风。 「立了婚约自然是称得起的,师娘不必这般强调自己的地位。」宋完青不得不尔。 楚山遥冷笑,「难道不是上仙非要在我们一家三口面前说出这种无耻谰言吗?」 「在下也是就事论事。」宋完青说。 这天突然就颳起了风,漫地的风信子耐不住强风都弯下了腰,楚山遥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后,瞬间冷静了些许。 「如若上仙来此只为是找茬的话,那还请从山俞碑前离开,不要妨碍我们一家团聚。」楚山遥眼睛往上瞟,完全不屑于看宋完青一眼。 宋完青轻哼,心想自己来的确实不是时候,走就走吧。 白积雨见状,于是走到宋完青面前,低语道:「请您见谅,我母亲她倍受失夫之痛多年,性情不定,说话是过激了些。」 这人离得近了,宋完青定睛一看面前的少年郎,那上挑的眼尾,硬生生扯出的傲世感,几乎是白山俞的完美復刻。 「无碍。」宋完青轻声道,忍不住发问,「冠笄了吗。」 白积雨愣了一下,「去年及的。」 尽管还是少子的身板,白积雨的的身形已经很健硕了,如若再长个一两年,恐怕要比宋完青记忆里的白山俞还高大了。 「令堂为你行的冠礼?」宋完青又问。 白积雨回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楚山遥正在碑前摆桌倒酒,他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家伯替我冠礼的。」 「楚师?」 「嗯。」 白积雨两眼明亮如星,明牙皓齿,如若不是身着此布衣,着装常服的话,应该就是一副青袍美少年的形象,而且怎么看都没有楚家人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跟白山俞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大抵是这个缘故,宋完青对白积雨不由地心生亲近感。 「令堂每年都带你过来吗。」宋完青忍不住再多看一看这张令他牵魂梦绕多年的「脸」。 「没有。」白积雨浅笑,「母亲说我自生下来后得了邪病,被藏于百越寒地媲尸近百年,后受伯父相助才回生长大,今年立世也才二十年,也是第一次来父亲碑前相认。」 难怪一看还是新生子身的模样,原来是五分死胎回生的。 宋完青会意,略微惋惜道:「初生多舛,后生必有大作为。」 「多谢师叔吉言。」 「叫师叔跨辈了吧。」 对方是一概不知道自己和白山俞的过往吗,还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宋完青心中起疑。 然而白积雨说,「您虽为父亲先徒,我为后生子,若照常理要与您同辈,积雨自感攀高,论何方面都还不足以与您以师兄弟相称。」 「……」宋完青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种自我定位,「那便随你了。」 白积雨颔首,「是,师叔。」 宋完青不好多问,也不好再待下去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了。」 「好,师叔慢走。」 宋完青再多看了白积雨两眼,然后挂着一副心事重重的脸走了。 赫连看了身侧的祝引楼一眼,发现祝引楼还在发神,他便问怎么了。 「太像了。」祝引楼失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赫连对白山俞的外貌并不是很有印象,只记得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上乘之姿,不过当年白山俞跃水祭水前,命令他摁住祝引楼那毅然决然的神情,赫连时至今日都为之震撼。 「不曾敢想,白师叔竟然还有遗弦在世……造化弄人。」赫连抚上祝引楼的背,轻拍安慰。 祝引楼不自主地依偎近对方,「等他们走后,我们再上前祭拜吧。」 「好。」 这时,白积雨转回到自己的母亲身后,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问:「母亲,我们真的不去阻止伯父和……宋师叔吗。」 「不去。」楚山遥将一杯酒倒在碑前的空地上。 「既然如此,母亲方才为何还要对宋师叔说……」 楚山遥将大风吹乱的头髮别到耳后,神色冰冷道:「他既然执意要为你父亲骨生还魂,那便让他去做。」 「那伯父那边……」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楚山遥抬头看了看暮霭沉沉的天色,「先动身前往百越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白积雨神情凝重,「倘若伯父失手……」 后边的话,赫连和祝引楼还没来得及听到,两人就突然眼前一白,精神陷入失重感。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是躺在登雀楼上了。 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又看向桌上的两盏已经熄灭的灯,确认他们是已经回魂本体了,不过有些回得不是时候。 赫连坐起身来,头脑清醒后脸色也变了,他看向身侧的祝引楼,质问道:「宋完青去蓬莱是不是就为学骨门回魂术?」 「怎么?……」祝引楼撑着身体也坐了起来。 赫连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时神色变化万千,「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第六十七章 开河 祝引楼还没反应过来,赫连又叫道:「白山俞已经骨化成杵了,宋完青想復活白山俞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 「若是那样……」祝引楼看着对方的眼睛,瞬间背寒。 「他要让白山俞回魂,就必须把神杵拔下,宋完青没跟你说吗?!」赫连眉头紧锁,语气急切不已。 第84页 祝引楼心失重一沉,面色苍白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赫连简直难以置信,他跳下床,两手叉腰徘徊了两步指着一个方向吼道:「你做了三年天水总督你不知道神杵不能动?!」 祝引楼定住了,他不是不懂神杵不能动,「如果起魂成功的话,应该不用……」 「你听谁说的?!宋完青?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赫连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就算他在原地起魂,他会让白山俞一辈子压在天河底下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祝引楼动作僵硬的下了榻,白着脸再次确认道:「你是说……」 「宋完青要开天水了,这么说明白了吗!?」 这一刻,祝引楼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开天水,意味着无端之水将要不分日夜、不受剂量的流往三界,其危力是仅仅一天时间,就能淹没半个凡间的厉害程度。 祝引楼窒息感一拥而上,抓着赫连的手颤声说:「不会的,师兄不会这么……」 「你们到底瞒了本尊多少事!」 轰隆一声,一道青雷彻天噼下,两人纷纷往楼外看去,只见诸天上空堆满了象徵着万象成灾的积云。 此时不用再多说了什么,宋完青开不开天水这件事已经没有争议了。 两人再对视上,一时已无语凝噎。 赫连甩开对方的手,就要下楼去,祝引楼拽死对方的手,面色恐慌恳求道:「把我也带去吧。」 「放开。」 「我必须要去!」 「本尊叫你放开!」 「除非你带上我!」 赫连勐地甩开对方,尽量克制自己的怒火道:「在本尊处理好这件事之前,你哪也不准去!」 祝引楼被甩到地上,他撑着桌腿半立,面色如纸说:「如果天水开了……」 「不准去就是不准去!」赫连手一挥,桌上的灯盏茶具统统被掀翻在地。 「如果我不去的话,敢问上尊天河开了谁来祭身!」 「闭嘴!」 祝引楼站起来死死缠住对方,口里不断恳求道:「不能把我留在这,如果天河开了不能没有我……」 「你就这么想下去陪白山俞?!」 「那还能怎么样!」 赫连当真是要气得面目扭曲,他扬起青筋暴起的手将祝引楼一掌打飞至角落,痛心疾首给祝引楼留下了一句: 「本尊今天就是杀了宋完青也不会让他开天河,就算天河开了,本尊关你十万年也不会让你出去祭身关闸!」 余音未落,赫连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祝引楼面前。 「赫连,赫连!」 祝引楼被那一掌打得胸闷肉疼,他对着空气连叫了几声赫连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后,他急匆匆又冲到底楼,试图一开门就能离开登雀楼,然而他迈出脚跑出去,却又只是跑回了顶楼。 这个结界祝引楼已经研究得有些时日了,可仍旧没有一击破解的办法。 祝引楼也没有心情慢慢琢磨怎么破解了,如果宋完青真的执意将神杵带走,天河一开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更何况,天河关闸必须再有人献身祭水,而祝引楼作为诸天目前唯一的天水总督,无论是身出自愿还是受命于天,这都是他的使命。 此时,天河闸口。 「犹犹豫豫可不像是上仙的风格。」楚山孤坐在一颗裂岩上,睨着下方的人说。 宋完青捂着自己的左眼,故作轻松道:「楚师当真是为了师娘?」 「宋仙不是方才见过她了吗。」楚山孤右耳挂着一颗血弥玛瑙,在强风吹拂下显得格外抢眼。 「师娘看起来倒没这个意思。」 宋完青将手从左眼上拿下,空空如也的左眼窝还在浸着血,他摸出一条白锻绕着头将左眼包裹住,任其血迹浸红了白锻。 「她偏执了上千年,白山俞却从未看过她一眼,就算是作为兄长,对于自己妹妹的一意孤行也只能听之任之。」楚山孤目光下移,露出几分旁人察觉不到的尖锐。 宋完青躲开天河水拍过来的一朵巨浪,余光注意着旁人说:「时候差不多了吧。」 楚山孤从右耳上取下那枚玛瑙,「一换一的东西,拿稳了。」 宋完青接过对方抛过来的玛瑙耳饰,略有嫌色道:「这当真是我的眼目?」 「成色算不错了。」楚山孤从碎岩上跳下来,「一只眼睛换一具仙骨,怎么说都赚大了。」 宋完青把玛瑙揣好,面无表情:「不差这一双眼睛。」 楚山孤看了看天上的积云,言归正传道:「是时候了,换闸锁时切记务必快狠准,否则神杵断了……你的好师弟可要下去做客了。」 宋完青纵身一跃顺利进入天水底宫,可脚刚刚沾地他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丝毫感觉不到白山俞的仙力存在? 尽管已经感觉到不安了,他还是开始了前往地宫闸口的方向。 穿过逼仄的暗门水道,直至看到一个亮光口,宋完青断定出前面就是祭台和闸口了。 马上就要看到阔别已久的「白山俞」了,宋完青兴奋得左眼发了疯一样的疼痛,痛感刺激了他的激动情绪,兴奋也相反的麻木了他物理上的疼痛。 然而他迈出暗道的最后一步,身入光亮时,整个人立马定在了原地。 第85页 「看到本尊很意外吗。」 赫连坐在祭台前,周遭已经布满了人,从陆压到大大小小的天将,可见对方埋伏有些时候了。 「怎么,上尊也记得今天是家师的忌日,特来祭拜的吗?」宋完青不慌不忙道。 赫连目光不定,一会儿看看人一会儿看看两侧,「自然是不敢忘记的,不过本尊来此之前,倒是去了一趟白师叔的仙陵。」 话已经撂在这,宋完青不得不摇头嘆了嘆,「看来上尊是不打算给在下让这个路了。」 第六十八章 出手 「为了希望渺茫的已故之人,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师弟做赌注吗。」赫连十指併拢,耐人寻味道。 宋完青走到祭台中间,用余光环顾四周说:「一码换一码,这与引楼有何干系,在下既然能做此决定,自然有万全准备。」 铿锵一声重锤,身着精甲老将陆压怒气难压,公然指责宋完青道:「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除了一命祭一水,何来万全之说!」 「陆元帅都来了,看来今天宋某是凶多吉少了。」宋完青自嘲道。 赫连打量宋完青有一会儿了,不知为何开始感觉到了几分古怪。 「天河乃三界万流,先司以身换得今日平和,若为了尔等一人之私就赌上三界安宁,那先司之死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赫连说。 宋完青摩挲着手心里的玛瑙,不耐烦道:「上尊怎么就认为这天河非开不可呢。」 「废话!这神杵一摘天河不就开了吗!」陆压怒不可揭,举着长戟指道。 宋完青没有理会陆压,又继续说道:「天河由祭身者顶水只是歷来案例,在下不至于愚钝到冲着开河的准备来。」 站在人群后边的李闲灯此时现身前列,怪里怪气附和道:「说得倒轻巧,真开了你宋完青一个人顶得住吗?」 「今日看来,那在下就是别无他路了。」宋完青看这阵仗,心里暗暗唿了口气。 赫连每每看到宋完青遮住的那只左眼,他就会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右臂,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师兄。」 宋完青有些愕然的看着叫自己师兄的赫连。 介于这种错觉,赫连起身走至宋完青面前,选择了语重心长的劝说: 「本尊肯叫你一声师兄,不仅是看在你我曾是同门的情谊,也看在本尊对你本事的认可,今日师兄若能迷途知返,师弟对今日所有既往不咎。」 「倘若师兄铁了心要把白师叔带走,不怪师弟手下无情了。」 宋完青目光后移,隐隐约约能看到人群后方的阀门口上的神杵一角。 他将手中的玛瑙收至袖中,不为所动道:「如果师兄记得没错的话,出梅山后我与师弟你似乎从未再交过手。」 「没错。」赫连小幅度的点了两下头。 「不过在梅山的百年间,我记得师弟似乎从未赢过师兄一次?」 宋完青这话还没落下,两人就已经举起手掌不约而同的向对方发出走偏锋的一击。 …… 祝引楼几近绝望了,他能看到楼外的一切煞色,却一步也迈不出这登雀楼。 他完全不敢去想天河那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祝引楼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未曾能伤这分结界一分一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伴随着诸天上空的黑云越来越厚,他也感觉得到天水发生了异动。 怎么办。 祝引楼崩溃地将能拿到的东西都往楼外扔去,直到看见那支滚落在地的编笛。 火烧眉毛之际,祝引楼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翻找出曲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惶恐不安,摸索到结界层最薄弱的一环后,奋力的吹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宋完青和赫连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各立河坝一端,刚刚结束了一轮迴合。 赫连前面在将宋完青引出底宫时不慎吃了对方一击,此时感到余痛不已。 而宋完青也没好到哪里去,由于左眼的缺失让他在视线上就少了一分反应的空间。 「元帅!元将军来了!」 陆压带着一队人马先将天河坝围了一圈,元决也受命带着后队赶来回合。 几个回合下来,宋完青往下一眼,诸天三分之一的主兵力已经都聚集在这了。 「元帅,可是上尊传我过来的?」元决向陆压做礼问道。 陆压回礼,望着上空正在对决的两人说道:「是老夫叫你来的。」 元决看了看周遭的兵马阵仗,不解道:「对付一个人需要这么多人出动吗?通天塔那边……」 「眼下之急是护住天河,这宋完青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埋伏,我们必须严以待阵!」陆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元决还是觉得有些过头了,「惊蛰上仙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看来后生就是后生啊。」李闲灯抱着手中的拂尘无奈嘆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元决向来就对这老道士没什么好印象,听到对方这么说,也忍不住多嘴:「既然如此,晚辈还是回去守塔好了,这里就交给李道长了!」 「唉——」陆压拦住元决,并没好气对李闲灯哼了哼,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李闲灯看元决那涉世未深的眼神,更是忍不住多说几句:「元将军是天子星转世,生来就是过人一等的,那能知道上代人英雄辈出靠时势啊。」 第86页 「你!」元决一听就急了。 「要说这宋完青没什么大本事的话,也就你们后生说得出来了。」 李闲灯一边摇头晃脑观看着上方战况,一边滔滔不绝的找元决的刺。 「说来说去,还是要说这封神榜排的,但凡没有仙门祖辈、吉星转世这种门槛,这封神榜得少多少人啊,是吧元将军。」 「就不说别的,要是这宋完青当年肯受榜,少说都是前十的神位。」 尽管已经被公然讽刺了,元决也无力反驳,一来他确实是仙门祖辈出身,二来他也确实对宋完青的本事不曾了解半点。 果然下一秒,宋完青就展现出了他隐藏多年的本事,赫连吃了一击完全不能躲开的体术,整个人被击飞出去,险些从堤坝边上掉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弟还是这么优柔寡断。」宋完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的赫连。 赫连咽下一口血沫,很快又站了起来,不以为然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也还是只会这招。」 「我与师弟向来无冤无仇,过去如此,今也如此。」宋完青说,「却不曾想,每每关乎吾师时,却总跟师弟扯上关系。」 赫连也有些认可,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 「那么……」 「那么当年本尊能拦住一切让白山俞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今天也一样能拦住师兄。」 第六十九章 笛声 柳岸站在阁楼外,看着天边风捲残云又骤起的异常景象,心中感到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少主,灯油来了。」 九头端着一个红碗进来,并将东西小心放到了水棺旁的桌子上。 柳岸说了声好,过去就将红碗中的灯油倒进了手边的灯盏里,「只有这么点了?」 「这个……」九头垂下尾巴,「主上不肯再支给您了,这个是大主司偷偷交给我的。」 柳岸听闻,倒油的动作不由得小心了些,「我知道了,麻烦你这趟了。」 九头倒不觉得麻烦,但依旧垂头丧气的,「少主,您再这么下去,身子骨就要被这灯烧穿了,再说了……夫人不一定还在天上啊。」 「没关系,我看到他了。」柳岸倒完灯油后轻轻扣上了灯罩。 「那您看到他了怎么不直接把他带回来啊?」 柳岸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这次就带回来了。」 「真的?」九头立马变脸,尾巴也翘起来了。 「嗯。」柳岸笑了笑,「可能要下雨了,你去河边叫八尾他们回来,别让水沖走了。」 「是。」 对方走后,柳岸脸上强扯出的笑脸也收了起来,他点燃了灯芯后,便进到水棺中躺了下来。 一闭眼,他就开始努力回想早上魂游诸天时看到的剪影。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坚持不懈的起魂探天中,他终于找到了祝引楼的蛛丝马迹,虽然是以魂见魂的方式。 但那也只是片刻的剪影,他看到的不止有祝引楼,还有赫连。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是赫连,就光看着那两张脸,还真会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在抱着祝引楼。 静谧的竹林里只剩沙沙的风声,祝引楼被赫连环抱怀中,两人额头相抵,亲密无间。 不知那赫连说了什么,祝引楼怀羞的别开了脸,却让赫连有机可乘吻到了。 祝引楼也丝毫没有抗拒,在赫连的臂弯里是那么惬意,好像这只是他们日常相处中的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那么熟稔自然,亲昵得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柳岸不忍多看一眼,就算想再多看一眼,也好巧不巧的因为灯芯燃尽的缘故,立马回到了本体中。 也正因为看到了这一幕,他也不得不思考自己继续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他不惜反覆烧灯起魂去找的人,早已经在和别人亲密无间了。 事已至此了,柳岸一边劝慰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看个结果,又一边说服自己那可能只是一个错误的幻影。 毕竟魂见魂这种事就已经足够少见了,他怎么可能同时恰巧碰到赫连和祝引楼的魂灵,如果看见的是人,他也就认了。 可他连认都不想认。 秉持着这种想法,柳岸穿灵起魂刚刚到诸天大门外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一阵笛声。 「《鹧鸪飞》?」柳岸自言自语道。 但他也突然后知后觉一件事,自己怎么会立马听出了是什么曲子?明明自己从未涉猎过这些东西,就连都很少接触。 尽管如此,他再专注静心一听,发现确实是有笛声。 按理来说,他这种程度的通魂门术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可这时候偏偏能听到笛声,太令人费解了。 上百次的穿灵起魂,柳岸已经对诸天的大部分地形熟练于心了,他轻而易举的躲过可能会露形的各种麻烦,不自主的往笛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来了这么多次,今天一路却走得格外顺利,巡逻的天将几乎没碰到过,柳岸深感到有些过于不对劲。 让他感到更诡异的是,这笛声吹得是越来越急,似乎想某种求救唿喊声,其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完完全全超出了曲子本来还有的意境。 跟随着这个声音,柳岸来到了一个立着「诸天禁地,闲人免进」石碑的楼群前。 介于看到这则告示,柳岸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轻举妄动,然而那几近嘶吼泣血一般的笛声让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回了头。 第87页 一连穿过几栋楼宇,柳岸来到了声源处,可刚刚到这,笛声却突然断了。 「登雀楼」三个大字赫然嵌在楼匾上,柳岸揣着防备的心理,步子谨慎的绕着建筑走了一圈。 就在他什么也没发现,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后,笛声又再次传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抬头,就看到了祝引楼! 柳岸眼睛都睁大了,想都没想就推门冲上楼去,然而来到顶楼时,他才想起祝引楼根本看不到他。 祝引楼何止是看不到他,完全是不能察觉到。 此时的祝引楼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向外界吹去求救的信号,笛声吹得算是呕心沥血,不死不休,惶恐和绝望布满了他全部的表情。 「赫连——放我出去!」 祝引楼吹累了,崩溃地伏在护栏边上嘶吼哭泣起来,整个人好像一块破碎的镜子,完全看不到本来的样子。 柳岸见状早已经心如刀刿,他想将人抱起来,然而一碰到对方,手就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柳岸深知碰不到对方,却还是试了几遍,这种无力感顿时让他成为了这座楼上崩溃的第二人。 柳岸再次抱空对方一次后,没再犹豫的从楼上一跃而下,然后眼睛一闭,再睁开时,他已经捂着空荡荡的心口,压抑着痛叫声在水棺中醒过来了。 一旁的灯盏也在柳岸的强行回魂下,瞬间熄灭了,这一刻柳岸的痛叫声伴随着腹腔的血一併冲出口来。 柳岸将近神志不清的爬出水棺,在地上滚了两圈后,他巍巍颤颤地站起来,冲出门外叫道:「来人!」 几个慌手慌脚的小精兽闻声赶来,看到满嘴鲜血的柳岸不禁失声道:「少主!」 柳岸扶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已缓解肉体上的剧痛含血道:「去,去把谣冢所有人聚集起来……」 「少主?!」 柳岸闭上眼唿了一口气,再睁开时两眼已经变得猩红,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眼神坚定得生寒道:「跟随本少主把通天塔打开,去接夫人回家。」 第七十章 跪地 柳岸纵有万般本事可在这三界中还只能算是个初生牛犊。 通天塔立天接地,有三兵两马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攻下的,更何况柳岸身负旧疾本就功力大减。 没想到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头,竟有人伸出了援手,两股势力联手只出了八分力竟真能把通天塔打开了。 「难怪这么顺利,原来那守塔的小子不在啊。」煊宵拍了拍手灰,有些庆幸。 柳岸对魔门向来疏远,若不是今日赶这一程,他或许永远都不想跟煊宵这种人打交道,不过受利于人倒也要给个好态度。 「那正说明了魔尊今日来的是好时候。」 「白主看起来很急啊。」煊宵瞥了一眼身侧人。 柳岸手一挥,挡开了一名要阻止两人登塔的天将,「是有点儿。」 煊宵看着通天塔被打开后,柳岸就将带来的人手派遣了回去,不禁问道:「白主就这么单枪匹马上去?」 「在下只是有件东西落在上边了,取去就回。」柳岸避讳道。 「如此……那到上边了,你我就各行其事,如何?」煊宵说话语速仍旧十分悠得,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都十分胸有成竹。 不用问柳岸也知道对方是想盗天入魔的,不过他也没有心思管对方做什么,眼下只有带走祝引楼才是他紧要的事情, 「如此再好不过了。」 半柱香的功夫,柳岸就易如反掌的来到了他只能费劲全力起魂登顶无数次的诸天。 柳岸连和煊宵客套一句分别都无心说,落地后直往登雀楼的方向跑去。 然而刚刚跑出几米路程,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惊天巨响,柳岸受惊勐地一回头,瞳孔都放大了。 煊宵竟然把通天塔炸了。 炸塔也好,盗天也罢,这些他统统不关心,他只想让那笛声停下,早点将祝引楼带出困境之地。 而此时的祝引楼完全还没有意识到外界的变化已经上升到了鸦飞雀乱的地步,因为他本身就已经是一只落水的鸟雀了。 急促的上楼脚步声传来,祝引楼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转身就冲着来人喊道:「赫连——」 柳岸刚刚垫起的后脚跟突然顿了下来。 看清来人不是赫连后,祝引楼头脑空白了一下,声息弱弱道:「是你……」 …… 陆压看着宋完青和赫连打得有来有回,手心痒痒又担心不已,连连嘆了几次气。 元决却无心观战,总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 赫连恐怕在此之前都没想到宋完青功力和自己相差无几,看来宋完青这些年里的自甘堕落都是虚的,对方要比他想像的还能藏。 不过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也皆受了大大小小的重击,却仍旧不能分出个高低来。 两人从堤坝跃到水面上,赫连掀起两层巨浪欲将对方拍下,却不料被对方引起的水柱击穿,水花飞漱其间又变幻成万千箭矢,要看就要往赫连刺去。 情急之下,赫连干脆扑进水中躲开了这猝不及防的箭雨。 宋完青迅速感知着赫连的存在,同时准备借着水压,将天河地宫打开,一举将神杵换出。 当他发现赫连的移动点时,赫连已经从他脚底下的水面直冲出来,一把水做的长刃不偏不倚的插进了宋完青的腹部。 第88页 与此同时,宋完青蓄势已久的箭雨也全然扑到了赫连,两人算是发功一千,互伤八百。 「师兄真打算在本尊面前开河是吗?」赫连身子一抖,插在他背上的箭矢全然散化成水,带着血水流下。 「我并非要做到这么绝的,如若诸天不拦我的话。」 不过很明显宋完青此时要占上风一些,他打断了腹部的长刃欲还到对方身上时,一支不知来向的暗箭,嗖的一下就从后穿过了他的左心房。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虽有半秒钟的诧异,但还是做出了最快的反应,欲将用手中的断刃给对方最后一击。 砰—— 赫连手中的断刃被击飞,他再定睛一看,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是雨司上仙!」 底下的人群突然传出这么一声,赫连抬头一看对面的堤岸上,祝引楼正在护着宋完青。 赫连从波澜未定的水面中腾起身,他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身上滴下来的血水淌了一路,好似此时他的心一样血淋无比。 「你怎么出来的。」赫连甚至不愿去多想,不愿再产生让他暴躁的情绪。 宋完青匍匐在地,暗箭穿过的位置已经是致命的伤害了,并且赫连也一眼看出了那箭上绝对涂满了剧毒,他一时也不想马上了结了宋完青。 「别杀他。」狼狈不堪的祝引楼只有这么一句话。 赫连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再次重复道:「你怎么出来的。」 祝引楼直接跪在赫连面前,将宋完青护在身后,面露恳切绝望道:「他也是你的,师兄。」 这副表情赫连并不是第一次见,当年祝引楼求他放了自己去阻止白山俞祭水时,也是这副表情。 「本尊当然知道。」 「别杀他。」 两人的语气听起来都无比平静生冷,可却又各含道不尽的情绪苦楚。 赫连唿了一口气,身体上的伤害处瞬间放大了痛感,他平静看着对方,冷冷道: 「他是本尊的师兄不假,可本尊更是三界之主。」 祝引楼无法迴避宋完青所做的一切,也不忍眼睁睁看着再失至亲之人,他即使是跪着,身子板也挺得笔直如常,「师兄并非是要开河毁灭苍生,上尊能否听他好好交代再做定论。」 「引楼,你什么时候变得是非不分了。」赫连面如冰霜,心里更是三尺之寒。 「我不信师兄是这种为一己之私而伤天下大利之人。」 「那他刚才要杀了本尊,怎么说?」 「上尊如何笃定师兄真心要夺您的性命呢?」 这一刻的短暂仿佛能天地永恆一般,明明今天早上两人还是初表心意的一对儿,转眼间已经是势立两面的你我了。 赫连忍不住冷笑起来,他笑意苦涩的看着祝引楼,反问道:「你又如何笃定宋完青还是你的那个好师兄呢?」 第七十一章 逆反 「引楼别无他求,只求上尊放过师兄一命,往后种种,我祝引楼自愿一人承担。」 「你一人承担?」赫连僵着脸,指着底下千人吼道:「你若是想替他承担的话,现在就自行了断以示诸天!」 祝引楼感觉有人在拽他,他回头一看,宋完青半醒着抓住了他的衣角,嘴里吐不出一点声音。 「上尊可说话算数?」祝引楼心里一横。 赫连两掌止不住的发寒,「怎么,你在威胁本尊?」 「引楼不敢。」 「那你就是在为难本尊了。」 祝引楼闻声,缓缓起身道:「那我不让上尊为难便是了。」 「你想干什么!」 「还请上尊说话算数。」 祝引楼后退了两步,然后身子腾空让后一仰,就要跳下汹涌万丈的天河水。 「!」赫连心脏都要骤停了,身体立马箭一般朝对方飞去,好在赶在半空中将人收入了怀里。 「你疯……」赫连抱着人还没放下来,突然发现地上的宋完青不见了。 赫连气急败坏,一手造出了一个临时结界球将祝引楼困在了里面,他自己又腾至半空中,快速扫视着四周动向。 在那里。 赫连探知到异动后,大手覆起半空中的云层就一个方向噼去。 云层散开时,赫连面前已经多了两个人。 赫连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柳岸。 柳岸也没想到自己的伎俩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他肩扛着宋完青,来势不善道:「又见面了,尊上。」 「如果不想让今天成为最后一面,还劳烦白主识相些。」赫连此时的心情更是一言难尽,看到对方这张脸实在太令他焦躁不安了。 柳岸笑着摇了摇头,「来都来了,带两个人走而已,尊上不会计较吧。」 「你可以试试。」赫连两手负在腰后,「试试能不能站着走出诸天。」 「那还正遂了在下的意。」 赫连从未将面前人放在眼里过,但屡次被激的感觉也不得不让他产生了斩草除根的冲动,因而他给对方发出了最后一次警醒:「以往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本尊不杀你,今日你若不识好歹,明日本尊亲自踏平妖炅。」 柳岸将手心中的白蟒放出,将宋完青交到白蟒嘴里,两手空空向赫连做了个揖,「那真是对不住了,在下今天必须把人带走。」 第89页 战况千变万化,可底下的众人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赫连和柳岸的对决。 相比起宋完青,赫连对付柳岸要轻松不少,可依然不能速战速决。 这算是两人的第二次交手,柳岸明显感到自己实力因为旧疾受阻而法力大减,再这么下去恐怕大为不妙。 而赫连完全铁了心,心里冲着今天必须把柳岸拿下的念头,招招出的都是致命伤。 「白主看起来有些费劲啊,怎么,榆树还没开花吗?」赫连掐着对方脖子调侃道。 柳岸化作蛇口的手掌也咬中了对方肩膀,他不觉麻烦回道:「那还真是多谢尊上关心了,花开了在下自然会带引楼去看。」 「引楼也是你能叫的?!」赫连骤怒,手上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柳岸顿时面红筋涨,但也不忘手上使力,蛇口勐咬穿过了赫连的肩膀。 赫连受痛手缩了一下,柳岸立马放出另一只白蟒,一个甩尾就将赫连拍开了百米。 趁此机会,柳岸驾蟒就往祝引楼的方向冲去,可耐不住赫连反应更为迅速,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冰刃从后就直噼而下。 结界层中的祝引楼慌忙拍着结界墙,大叫让柳岸看后面,好在柳岸及时会意绕了一道才躲过了赫连的一击。 同时,柳岸驾着的巨蟒也叼住了祝引楼所在的结界球。 「算了,老夫前去助上尊一臂之力吧。」 底下人群躁动不安,陆压也坐不住了。 李闲灯却拦住了陆压,意味深长道:「这是上尊的私人恩怨,元帅这么出手恐怕不好吧。」 「怎么不好?!速战速决才是正道,这么多人就看着上尊一对三吗!」陆压气得直接指着天。 「说的也是。」李闲灯笑了笑,「那还是让老道还助上尊一臂之力吧。」 陆压不明所以,只见李闲灯拔下自己手中拂尘的一根长丝,长丝立马变成了一只箭矢,而拂尘也化形成弓。 「这?!」 李闲灯不说话,举起弓对准半空中,干净利落的放出了羽化的长箭。 但半空中的几人谁也不会注意到下方的动作,此时柳岸已无心恋战,要带走的人已经都藏到了两张蟒口里,走为上计是最好的选择。 赫连看穿了对方的打算,于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两条巨物身上。 柳岸预判到赫连的下一步动作,一个闪身就挡在了赫连面前,准备接下对方来击时,快不见影的来箭直接射进了柳岸的心口处。 「?」 赫连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眼看柳岸就要被分成两半了,不知何时从蟒口中逃出的宋完青奋力替柳岸接住了这致命一击。 「师兄——」结界球里的祝引楼目瞪龇裂。 但宋完青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身体下坠前使出最后一击,巨大的冲击不仅将赫连弹开了,也将祝引楼和柳岸两人两蟒送出百米开外。 再扑通一声,宋完青消失在了无底天河里。 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两条巨物也抓紧了时机,欲要带着柳岸和祝引楼冲出云霄时,竟然好像无端撞上了一堵墙同时伴随着电击,两条巨物受刺立马缩成了两条幼崽藏进柳岸身体里。 眼看两人就也要坠入天河了,赫连也顾不上敌友,利用气功一併将二人打回了堤坝上。 柳岸一落地就勐咳了一口血,他丝毫没有犹豫就拔下了心口处的那只箭矢,好在心口早已经空无一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没等赫连再与两人对峙,诸天上空突然云层散开,出现了一层覆着青电的罩层,范围大至将天河周遭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是结界网——」底下人群惊慌大叫。 所有人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只见这半球结界网的上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只见那人影手一挥,面前的薄云立马散作水气消失,这人的脸映入所有人的视野。 陆压怀疑自己人老眼花了,不可置信道:「万文天师楚山孤?!」 楚山孤自然没有听到这些细碎的声音,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所有人,泰然自若道:「上尊、诸位,可尽兴了?」 第七十二章 真相 「楚师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留意了一下身后的祝引楼和柳岸,柳岸因为中箭一时起不了身匍匐在地。 楚山孤没有立马回答,而是也进入了结界网中,落地到赫连面前后,才娓娓道来:「自然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了。」 闻声,人群立马唏嘘不已。 赫连看了看那水势汹汹的天河水,才想起宋完青已经随水而去了,不禁讽笑:「怎么,楚师也想开河不成?」 「开河事小,归位才是要事之中啊。」楚山孤说。 赫连不自觉压低眉头,「这么说,惊蛰一事和楚师脱不了干系了。」 「也不能这么说。」楚山孤慢悠悠的徘徊,「只能说各取所需。」 「助他误行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处不正在眼前吗。」楚山孤两臂张开,「没有他,怎么能把诸天所有主兵力拢聚在这里,受我一网打尽呢?」 赫连余光一扫堤坝两岸的人群,才发现底下已经几乎聚集诸天所有战力,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驾云腾空,包围住了堤坝,就连守塔的元决都来了。 第90页 「一网打尽?」赫连嗤鼻,「楚师是有和本尊抗衡的本事,还是有千军万马备着?」 楚山孤笑着摇了摇头,「非也。」 紧接着,楚山孤摸出一枚红玛瑙,看向祝引楼问:「雨司可知这是何物?」 祝引楼半跪在结界球中,守在不能动弹的柳岸身侧,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 「这就可惜了。」楚山孤又问赫连,「那上尊应该知晓这是何物吧。」 赫连心中一颤,「你挖了他的眼目?!」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楚山孤手中的那枚红玛瑙看去。 祝引楼更是像哑了一样。 「话不能说这么说啊上尊,倘若他不心甘情愿自己挖,谁又能动得了他一分一毫呢。」楚山孤摩挲着那赤红的珠子,「就像上尊一样,当年若不是甘愿自断一臂……」 「楚山孤,你这厮到底想干什么?!」陆压抢声吼道。 「陆元帅别心急啊,大伙来都来了,不妨听楚某说点有意思的。」楚山孤将那枚红玛瑙抛给赫连。 赫连接住后,细看了一眼,确实能从中看出有瞳孔的纹路。 「其实宋仙说的都是真的。」楚山孤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确实没有要开天河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李闲灯反驳道。 楚山孤睨了一眼那道士,不屑道:「因为他准备用他的眼目和神杵一换一啊。」 「是你唆使他的?」赫连身后一寒。 「怎么能算唆使,只是给他一个建议罢了,不过一换一本来就是通行的,只是……成功的机率稍微低了一点而已。」 见赫连沉默了,楚山孤又继续说:「想必上尊对此也感到很熟悉吧。」 「你指的是什么。」赫连心中一紧。 楚山孤神情慢慢凝固,一字一句道:「蓬莱诡献术。」 在场的人,除了楚山孤和赫连,所有人都陷入了满头疑问。 「既然大家都不明白,那楚某就给诸位说个明白。」 楚山孤突然撕碎掉自己左臂的衣物布料,将整只左手臂公然示众。 在所有人还没看清楚这动作含义时,楚山孤又继续说道:「蓬莱诡献术,讲究的是术主自献器身,向诡王岙抻换取百术之能。」 「正如诸位所见,宋仙为了换取顶杵压闸的法力,自挖了眼目。」 陆压从头到尾就没信过那颗玛瑙,鄙夷不屑道:「天道无常,万象不可论,你编出这种邪门歪道的说法哄弄谁呢!」 「邪不邪门看世人的看法,歪不歪道看用之何途。」楚山孤将目光移至赫连脸上,「不知上尊当年用此诡术时,是怎么想的。」 赫连:「……」 对方的反应正中了楚山孤的猜测,他的表情也逐渐丰富起来。 「想必在场的各位长辈同辈都还记得两百年前的那场天乱,天乱平定后三界无主之时,玉鼎真人卜卦天定神尊身出梅山,乱难中肉身成圣,而且仅有一臂。」 「也正如诸位所见,大伙眼前的上尊正身出梅山,一人独守瀛洲独臂归来肉身成圣。」 「其实,楚某和上尊一样,也是身出梅山。」 楚山孤话音一转,脸色一变又继续说:「可我楚某今天在此,为何要说这些话呢?」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点声音。 只见楚山孤抓住自己的左臂费劲一扭,便将整只手臂不撕开血肉的拧了下来,他将那只手臂丢到地上,一眨眼的功夫,那活生生的肉臂就变成了一根棍子。 「上尊眼熟吗。」楚山孤问。 赫连依旧沉默,对所见一切都不所为动。 「玉鼎真人的灯杵,想必上尊再熟悉不过了吧。」楚山孤忍不住冷笑,「当年那老儿也是用神座下的灯杵给你接的断臂吧。」 赫连短唿了一口气,面不改色道:「你想说什么。」 楚山孤两步向前,直逼近赫连道: 「两千年前玉鼎真人在长留的上林古佛座前打翻了一盏灯,乱了佛门静渡,辉煌了千秋万代的长留因此成为不教之地。」 「而你赫连,就是那盏灯的碎件成身之人。」 「而后你受指引到梅山从师,兜兜转转成了清源妙道真君一系的直属门徒,而这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又是玉鼎真人的爱徒一事,应该不用在下多说了吧。」 「说白了,你赫连就是那玉鼎老儿误打误撞造出来的非人,你今天能统坐三界全然是因为玉鼎老儿对当年失手打翻了那一盏灯后的弥罪之请!」 楚山孤越说越激动,他一手抓住赫连的左臂,赫连也丝毫不反抗,任由对方掰了下来。 赫连被掰下来的手臂一扔到地上,也瞬间变成了一根灯杵,和楚山孤的那支一模一样。 「当年玉鼎老儿哄弄天下说新尊断失一臂是被魔物夺去,所有人都以为你赫连是在独守瀛洲时被魔物咬去的。」 「其实不然,你是为了修蓬莱诡献术自断一臂的。」 楚山孤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左肩口,忍不住痛斥道:「而我的断臂!才真真正正是被魔物九婴夺去的!」 第七十三章 党羽 「上尊敢承认吗。」楚山孤克制下自己的激动的情绪缓气道。 赫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本尊都承认。」 第91页 「怎么会如此……」 「那现在岂不是。」 「所以说,真正的尊上应该是……」 密集的人群里已经不难意料的传出了各种声音,为首的几位仙神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态度。 楚山孤得逞,不由得继续煽风点火: 「这诸天古往今来的制度等位都是死死钉在板上的,一盏碎了的灯盏,姓作名用的物生人都能做三界神尊,敢问在场的各位仙门后辈、神武世家谁觉得合情合理?」 「若是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天乱,恐怕今天坐位于此的应该是……」楚山孤看向元决,「元将军了吧?」 元决被点到名,羞愧难当道:「尊不尊,神不神与我何干!」 「纣王天子星能这么说当真是好性情,可多少人羡煞你这好出身呢。」楚山孤甚至鼓了鼓掌,「就连上尊都要让你两分呢。」 陆压将元决护在身后,「楚山孤!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众你寡你还不快快就降!」 楚山孤捡起地上的两根灯杵,一根丢给赫连,一根把玩手中:「我确实是寡人一个来的,可不见得接下来我也是单枪匹马。」 「你想干什么!」陆压高喊。 「诸位若是不信我才是真正的天定神尊,我有的是法子证明,大不了请玉鼎真人走一趟。」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们就会恭维你吗?!」 楚山孤不慌不忙,还是那副惬意脸:「我知道诸位身出不同,有的自古就是仙门厚望,有的孤家孤人升天成仙,也有的千秋万代不过几辈俗臣。」 「功名利禄也好,淡泊名利也罢,可既然各位都身出不凡,为何代代久居人下?三界声称只护万世太平,可又分文贤武宗,仙神三六九等。」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註定要写入封神榜的,而有些人破魂三道也只是个榜末文贤,更甚有人永远都无缘上榜。」 「我楚山孤祖上也并非什么仙门神出,但代代为诸天承文韬基业,若不是得知鼎卦承定受命于天,我恐怕和在场的许多同僚一样,甘愿一辈子做诸天规矩的信奉者。」 「话我已经说明白了,我楚山孤立世多年,差不差他赫连半点诸位有目可睹,我今天扬言于此,只是告诉大家,我不是为了一个尊位而来,而是为了真真正正的文武持平,仙神同位,众生平等而来!」 话音刚落,场面一时陷入了沉寂。 赫连此时感觉自己背上已经被订上了罪状板,他不敢回头看每一个人。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文贤走到了楚山孤身后。 这小文贤也不敢看赫连的眼睛,只是弱弱的说了声:「我,不求殊荣,但不甘旧律。」 这话虽然说得弱,但真鼓动了不少个如他一般的「文贤」。 紧接着,一个,两个,十几个都走向了楚山孤。 最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李闲灯也过去了。 「李道你!」陆压气得鬍子都翘起来了。 李闲灯仍有些心虚,但是迈出这一步时他已经做了足够久的心里建设,「对不住诸位,我李道孤家孤人万年前就已经破魂三道,如今还是古道俗臣一个,我命不该!」 李闲灯这种敢槓天讳地的角色都过去了,那些再犹豫的无籍仙臣也横下心走向了楚山孤。 每有一个人走向楚山孤,赫连的心就要沉下一分。 坐着不属于他的位置这么多年了,难道真的要自觉让位吗。 赫连想到了当年在瀛洲的那些事,许多事情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当时上百的仙神为了让天乱的源头祸斗不伤及到凡间,决定把祸斗引入瀛洲。 然而却不慎被困在极地的天地两鼎炉中,在天鼎的是诸天近百位武神,而在地鼎的则是祝引楼和楚山遥以及几个像他一样的无名后辈。 当时魔物祸斗逼近,事况紧急,倖免于难的赫连只能带着一个鼎走。 权衡之下,他选择了先将天鼎中的百人送到安全处开炉,再折回去时,已经找不到地鼎一行人了。 当时为了让祸斗不再横行到其他界域,天鼎中获救出来的百神合力封住了瀛洲所有的出口。 当时赫连并不知道地鼎中的祝引楼等人已经被祸斗伤及并且已经被宋完青救走了,他一人被困在瀛洲发了疯似的找祝引楼,却怎么也找不到。 祸斗撕裂了瀛洲大地,赫连掉入一道地裂中,却误打误撞见到了心境诡王岙抻,也受了诱惑,最终自断一臂换得了与祸斗一战的术法。 赫连也因此一战成名,肉身成圣,坐位神尊。 然而想到这,赫连才突然醒悟一件事。 他当初并未真的有和祸斗搏之一命的勇气,真正逼迫他的是生死未卜的祝引楼。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这么熟了吗?赫连也忍不住想。 「上尊。」 赫连失神回头,发现元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怎么。」 元决心情复杂,此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措辞,只能憋出一句:「我站在你这边。」 「本尊知道了。」赫连无力道,他再看了看祝引楼,发现祝引楼也在看他。 祝引楼已经哭过了,赫连一怔,走到了祝引楼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此时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祝引楼哽咽,失声道:「师兄……」 第92页 无端无底的天河水既是三界之源,也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像宋完青那种情况掉下去,生还的机率几乎为零。 「师兄没了。」赫连想摸一摸对方的脸,却不敢把结界球收回,他更怕祝引楼也没了。 祝引楼跌坐在地,结界球外的党羽纷争还在继续,只有他一人独自沉浸在再失至亲的悲痛绝望中。 赫连又看了看脚边的柳岸,换作平时,过于此时他恨不得将对方弄死,可是这一刻他连喘口气都觉得累。 「引楼,本……」 赫连的话还没说出口,结界外上空突然传来鹰巡的急报:「紧急情况!通天塔被打开了!地源煊宵攻下了中天门!」 第七十四章 放过 还没等所有人从煊宵再次盗天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楚山孤一跃而起就冲出了他所设下的结界网。 赫连也立马紧随其后,却无法立马攻破这层结界网。 「不要空费力气了,这结界网可是蓬莱束仙网,只要仙骨在身是无法从内破网的。」楚山孤俯瞰着网中所有人,冷冰冰道。 网中顿时乱作一团,刚刚还在党羽林立的两波人不约而同加入到了共同破网的行动中去。 楚山孤踩在结界上方,远眺着诸天局势,发现魔门邪徒已经占尽了大部分领地。 这根本没有在他的预料之内! 眼前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跟煊宵合作或者打一架,但最后他们还是要争夺诸天,二是把赫连一行人放出来,让他们去和煊宵打。 但无论怎么选择,对他来说都是弊大于利的。 正值他犹豫之际,眼前突然晃起一团黑影,还没等他看清楚是什么,他先前刚刚接回去的那只手臂就已经被砍下了。 他再抬眼,对方又往他身上噼了一刀外加一脚,直接将他再次送入了自己的结界网中,坠落到了人群中间。 陆压第一个冲上前,一把长戟直接压在了楚山孤的喉管处。 楚山孤险些就被噼成两半了,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不可置信的吐了一口鲜血。 此时结界网外上方站稳了一个人形,众人纷纷向上看去。 只见手持一把弯刀的柳岸踩在结界网外,成为了第二个一脸不羁的俯瞰着结界网下的人。 「怎么会……」楚山孤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岸面无血色,箭穿过的地方已经血迹淋淋,他举着刀指向下方,漠然道:「这缚仙网厉害是厉害,可对不住了,在下只是根蛇养的骨头。」 事情的再度反转给所有人来了一个促手不及。 「小子!快把这网噼开放我们出去!」陆压见状,立马见机行事。 柳岸的刀尖上还挂着楚山孤的血,「你们诸天是生是死与我无关,我只要祝引楼一人走。」 「那你也要先噼开这网才能让他走啊!」乱了阵脚的李闲灯也不管立场问题了。 柳岸不慌不忙,反正煊宵和他各取所需,他也犯不着急着一时半会,「诸位说了不算,我要他赫连亲口放人。」 压力又给到赫连这了,赫连倍感无力的看着头顶上方盘旋的几只魔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上尊!」陆压忍不住催促道,「诸天就要被魔门占尽了!」 赫连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包括那第一个走向楚山孤的小文贤,他甚至无力到恨不得一开始把这个位置让给楚山孤坐。 「上尊!诸天乃三界要地!现在岂能因个人私情轻重不分!」李闲灯更是直言不讳。 赫连此刻多希望自己是个聋子,他背对着祝引楼,一个动作就将困住对方的结界球给收回了。 「你跟他走吧。」赫连毫无感情地对身后的祝引楼说道。 而祝引楼也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赫连的背影。 见祝引楼被放了出来,柳岸也履行承诺,放出自己的两条巨物,并举起手中的弯刀一同往缚仙网砍去。 三刀落下的功夫,这网果然羽化消失了,柳岸见状,也趁此就要下去将祝引楼带走。 没想到下一秒,底下人群不知受了谁的指示,朝着柳岸射去上百支箭矢。 赫连也没想到自己的人会下此毒手,他抢在箭雨穿向柳岸前,隔空抢先打出一击,将柳岸远远打出了天河境界内。 所有人看着赫连的动作,不敢吱声。 「还愣着干什么!」元决干脆打破沉默,「全体备战!」 「你们几个把楚山孤押下去!中门队跟我走!其他的跟元将军走!」陆压也首当其冲,镇静无比的指挥起了任务。 此时已经有不少邪物上了天河堤坝,诸天目光所至处处是危机。 「赫连!」祝引楼叫道,因为他发现,那刚刚消失不见的结界球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赫连没有立马看他,而是先同元决说了句话,元决回头看了祝引楼一眼,就急沖沖领着人去平乱了。 「赫连。」祝引楼又叫了对方一声,「放我出去!!」 赫连手握成拳,缓缓转过了身,面无表情问道:「你想去哪里。」 「……」其实祝引楼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怎么,还真指望他能把你救走吗!」赫连语气和眼神都无比坚定,坚定得好像怕被看出破绽一般。 祝引楼没想到事情还是回到了起点,他拍着结界球,怒吼道:「事到如今了!为什么还不能放了我!」 第93页 赫连现在更急煊宵的事,可他又想到宋完青的死似乎跟自己脱不开关系,于是他主动请罪道:「师兄的事,本尊很抱歉。」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师兄只是被骗了!」祝引楼崩溃道,「你明明可以放过我们的!」 祝引楼说的没错,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噼下那刀,宋完青过于就不会死,对方也没有看到他的落魄之境,就算人跑了,他也日后也还能将对方抓回来。 最关键也最解不开的是,宋完青原本不必要死的。 一步错,步步错。 「放我出去!我要你放我出去!」祝引楼身出绝望了,如果再这么被束缚下去,他甘愿去死。 「够了!」赫连也是痛苦不已,「本尊有愧于你是真!但你休想从本尊手里逃脱,就算把你关在登雀楼上千年万年也无所谓!!」 一听到登雀楼三个字,祝引楼耳边就响起他吹得撕心裂肺的笛声,他失声叫道:「你明明可以放过师兄放过我!!」 「待本尊平了天乱再同你说。」赫连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现在也没有办法面对祝引楼。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上空忽然黑云密布,不知何时突然幻形成狮子的煊宵已经出现在两人上方,一张血盆狮头就要吃下两人。 千钧一髮之际,闪现而至的柳岸挡在两人身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扛下了对方的偷袭,但也因体型上的力量悬殊被踢飞,庞大尖锐的狮爪在他身上也落下了重重一击。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00:10发,因为定时定错了, 第七十五章 选择 赫连迅速回魂,一跃到半空中,手里也幻形出了一把绣刀,对着煊宵的狮身形态就是重重长击。 然而煊宵这身形只是看着庞大,活动起来却异常灵敏,他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赫连的攻击,并朝柳岸的方向嘶吼了一声。 再负重伤的柳岸捂着鲜血直流的脸,瞬间会意了煊宵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坏自己的事。 赫连没看懂这些,但煊宵既然送到面前了,他这次不会再轻易放过对方。 此时的赫连还是空有一只右手,行动起来都差了不少意思,而煊宵也再次发现了自己和对方的差距,于是干脆换个思路,尽量选择避开和对方的正面交锋,採取消耗对方的方法来放大自己的优势。 然而在煊宵将堤坝踩出了两条几十米长的裂缝,处于无法躲开的可能时,赫连却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结界球。 不枉煊宵耗了这么久,总算找到赫连的软肋了。 但赫连此时并没有意识到此,他在脚底设下术阵准备将对方圈地为牢时,煊宵却突然越过赫连,勐扎向祝引楼。 还没等煊宵碰到结界球,结界球就因为对方造成的地裂倾斜就要滚入天河中! 赫连伴随着一身冷汗,直接将困住祝引楼的结界球收回,祝引楼才得以躲过一劫。 将祝引楼突然抱到怀里的这一刻,赫连握着绣刀的手都还在发抖。 然而赫连刚刚将对方放开的霎那间,赫连看到地上一片黑影,他扭头一看,煊宵的狮口已经张向了两人。 所以刚刚扑向结界球的,是分身影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的瞳孔放大到了全部,他下意识的先准备用左手气功将对方拍开,却忽然醒笼他此时此刻没有左手! 咔吱一声,挡在赫连面前的祝引楼手中的雨花剑直接被煊宵咬断。 不到眨眼间的功夫,煊宵巨大的前爪直接将祝引楼踩踏在地,地面甚至被踩出了裂痕! 这利索的两个动作甚至是一气呵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赫连留下。 「引楼!」 伴随着赫连的斥吼,煊宵也同时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声,原来柳岸此时正踩在它背上,将利刃插入了它体中。 赫连气得两眼猩红,一个空掌直接将煊宵打飞至坝坡上,如箭矢一般的他怒沖向那只独眼青头狮,右手中的那柄绣刀也从一开始的三尺直接放大到赫连整个人的十几倍。 煊宵远远不足与当年瀛洲的祸斗相提并论,可这一刻赫连杀了对方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 巨大的刀刃落下,伴随着坝坡轰隆的爆裂声,煊宵被一分为二。 可这还远远不够,赫连好似入了魔一般,完全克制不了自己的杀欲,他反覆扬起手中的巨刃向那已经被分尸的狮身砍去。 直到整个坝坡坍塌,煊宵的肉泥也一同沉入天河水中时,赫连才将手中的巨刃直插在不断下沉的废墟中,渐渐克制了一点。 「引楼,引楼!」 赫连勐地回神,再去找人时,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祝引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煊宵踩出的足坑和尚干的血迹。 以及,柳岸也不见了。 赫连大脑忽然空白一片,才警觉到祝引楼被抢走了! 他拔起腿就要去追人,可刚刚跳下天河坝时,突然出现的入吴却拦住了他。 「干什么!」赫连心急如焚吼道。 入吴半张脸都是血,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通天塔,通天塔被炸卫守不住,其他教派的邪物正在不断入侵诸天!」 「让陆压去解决!」 「陆元帅在中天门抽不出身!煊宵余孽还尚未清除!」 「元决呢,何悲呢,陈关周呢,那么多人都死了吗!」 第94页 「上尊,诸天战力分散不均,现在重新排兵布阵来不及了!」 「本尊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让开!」 「现在还有什么比关上通天塔更加重要的!」 「你在教本尊做事!」 「敢问上尊现在要前去何处!」 「本尊还需要跟你报备吗?」 「那通天塔上尊还管不管?!」 赫连抓住入吴的衣口,面红筋涨咬牙切齿却不能说一个不字。 「还请上尊速速出手,否则诸天就要重蹈覆辙了!」入吴也是急不可待,几乎是命令式的吼告赫连。 二选一,又是二选一。 赫连痛苦无比的推开了入吴,克制不住内心的悲怒边快走边低吼了一声。 尽管他心中百般犹豫不决,从内到外都疼得五脏俱裂,可他此时的脚步却健步如飞,头也不回的赶往了通天塔的方向。 而此时的相反方向,柳岸正抱着祝引楼刚刚出了诸天地界。 柳岸搂着早已无法动弹的祝引楼,他两眼腥红模煳,左眼已经因为血肉模煳而睁不开了,下颚滑落下的血珠全然滴在了祝引楼的身上。 「仙君……」 柳岸含着疼叫了对方几声,不出意料的根本得不到任何反应。 他不敢多用一点力抱着对方,只是这么将人搂在怀里,他已经感觉得到煊宵那一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将祝引楼全身筋骨踩碎了。 柳岸低下头,用血迹粘煳的脸轻轻靠近对方的鼻尖前,连一丝丝微弱的鼻息都要感觉不到了。 此时距离回到妖炅至少还有一段时间的距离,反覆经战的柳岸也是勉为其难的撑着最后的气力。 箭穿过的空心口又开始逬血了,腥红的热血浸染开了两人的衣物,柳岸感到反胃不已,不知是因为难受得麻木,还是因为悲伤过度。 终于看到妖炅山顶了,柳岸勐咳了两下,又是一口死血喷出来。 他抽出手,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放出了手心中的一只白蟒,因为体力透支的缘故,蟒体竟然只有人一样的大小。 柳岸将祝引楼交给对方后,再想放出另一只时,却已经完全抬不起手来了。 他两眼一黑,身子直接落空后坠,直接从妖炅山上方垂落了下去,扑通一声,伴随着血迹化开,柳岸沉进了和祝引楼初次相遇的洺河里。 第七十六章 婚讯 二十年后。 「那边吵吵闹闹的是什么情况。」赫连边走边问。 入吴看了一眼,回道:「哦,那些是今年新通升的后仙,在跟莲三婆熟悉诸天环境。」 赫连步子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那群正值年少的男男女女们,突然感嘆道:「又是一年期满了。」 「今年这一批新升的,看起来倒是各有千秋。」入吴说。 自二十年前发生楚山孤挑起的那场党羽纷争被平息后,赫连几经周折考察集思广益后,最终大改了诸天登科仙籍制度,设定了一年一选的仙考,无论是仙门出身还是凡人自修,最终都要经过仙考考核,考核通过才能挂名仙籍。 同时往后的晋名升位,也根据能力、作为、贡献等各方面要素综合而一年一评。 举个例子就是,假如是仙门出身的天子星转世元决,也要通过仙考保名诸天仙籍后才能真真正正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天子星,而后他的地位荣升和榜位排名则需要一年一集给予分配。 总体而言就是,当今的诸天已经生来的殊荣,只有后天的公开起点线。 看了一会儿,赫连突然说了句:「去看看师兄的仙陵重修如何了。」 「是。」入吴应声。 两人走过一段回折的廊桥,在离莲三婆等人最近的时候,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赫连那边。 直到赫连等两人走远后,这群人才又发出声响。 莲三婆拍了拍手,「好了好了,看够了吧,接下来啊婆婆给你们说这大中院在……」 「三婆姑姑!您能先讲讲天河吗!」一小桃花仙举手问道。 「是啊是啊!您能跟我们说说当年天河大捷那件事吗?」一鱼童也附和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声音要听二十年前的天河纷乱,莲三婆耐不住自己嘴碎半生的心性,一冲动下拢聚了这群涉世未深的小年青们,有声有色的回述起当年的事。 「你们升天梯时,可看到过一座红山?说出来你们啊都不敢想,那山原本是连接三界的通天塔,那时候的通天塔可不像现在的天梯,当年通天塔被炸毁,为拦百魑侵入,上尊一人举斧,直接噼碎了整个通天塔,并用百里外的红山垒下,才一举拦下了数不尽的邪祟。」 「当年真是人心惶惶,一言难尽啊,要说那五大事,你们都不知晓是哪五大事!」 小桃花更激动了,「什么五大事啊!三婆姑姑您就说吧!」 莲三婆使了个眼色,掰着手指一一列举道: 「这第一事啊,就是在那天乱平定后,玉鼎真人不请自来,全诸天重新票选了尊位人选,最后还是咱们上尊啊,断层第一重新登位了。」 「这第二事呢,也就是废除诸天旧制,仿民间科考设立了一年一期的诸天仙考,要不然你们这些后生徒们今天都不一定能坐在这里呢!」 「这第三啊,说来可就奇怪了,那原本的魔门教主地源煊宵被上尊除掉后不久,魔门被一个叫不知身出哪门的白积雨统收了,不过这人坐位魔门后,这二十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一点兴风作浪的苗头也没有。」 第95页 「然后就是这第四事,婆婆我啊,都不敢说了。」 一听到最兴奋处,这群后生怎么也不肯罢休,连连向莲三婆「送」了些奇珍异宝才换得对方重新开口。 尽管收了好处,莲三婆也还是有些不安心,她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回忆道: 「这第四事,就是妖炅山符王相柳之子的死讯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知道这相柳之子是谁。 「这事说来话长,这相柳之子名字叫柳岸,当时天乱时婆婆我并未在诸天,只知这柳岸在乱难中身受重伤,而后又带走了上尊的……」莲三婆斟酌了一下,「故交。」 「待到上尊平乱成功后,准备去那妖炅山讨伐要人时,这柳岸的死讯讣告就先传遍了三界,但上尊还是独身一人去面质了符王相柳。」 「那上尊把他的故交救回来了吗?」 「那符王相柳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竟然肯任由上尊将妖炅山掘地三尺,上尊在那山上找了整整七天,连根头髮头髮都没见着。」 「那后来呢!姑姑。」 「后来啊没几天就到了这柳岸的出殡之日,光是送葬队伍就有几万头目,那阵势浩浩荡荡的,在诸天都要听到敲锣打鼓的吵声。」 一茶花女突然起身激动道:「这事我听过,后来上尊去拦行了!」 莲三婆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又继续说:「上尊从妖炅山回来后,仍然不信自己的故交与妖炅无关,也不信这柳岸真的死了,于是在那柳岸的出殡之日,公然拦住了送葬队伍,当着所有人的面掀开了那柳岸的棺材。」 听到这,几个胆小的女仙不由得畏缩到一起。 「可没想到的是,那还真是柳岸的尸骨,为此,符王忍无可忍与上尊大打出手,最后也不知道谁赢了,总之这事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沉默消化了一会,然后又有胆大的问第五事是什么。 莲三婆先问了问今天是何年月日,众人回答后,她便说了句:「快了,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知道第五事是什么了。」 可这好奇心重的年青们哪能等,又是带求苦问的,莲三婆招架不住了,只好说道: 「这事本应不跟你们说的,只要在这诸天待久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迟早要知道的事,跟你们提早说了也无妨。」 「这第五事啊,每年呢都会上演一次,这每年开春,在立春到雨水的这段时间里,上尊都会向三界公开一则无名婚讯。」 「无名婚讯?」 「这无名婚讯倒有些意味,你们这群机灵鬼猜猜看写的什么。」 「执之子手,白头偕老?」 「谁来应尊婚?」 大伙连说了好些句都没猜中,这大海捞针似的问题给众人犯了难,莲三婆被逗笑了,也没卖关子,悠悠念叨起半个诸天都倒背如流的四句婚讯: 「卿卿婚期未遂,来春一年一会,万有万难后请罪,可何时见喜莲者归。」 第七十七章 镜子 「上尊,这是不是离得太近了。」入吴问道。 「还可以,这样就挺好。」赫连说道。 两人站在白山俞的仙碑前,而白山俞旁边立的是宋完青的新碑。 按理来说,当年宋完青一事虽有受了矇骗的成分,但归根到底还是逆反了,在诸天立碑理应不给予通过,可赫连这么一提时,倒也没有人持反对意见,大家也就默认了这点立块碑的功夫。 两人看了一会儿,赫连想找个地静静,入吴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元决有何事要找本尊?」赫连问。 「属下不知。」入吴想了想,「只说今日未时在月中台等您。」 赫连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直接去赴邀了。 到月中台时,元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赫连过来立马起身作揖。 「是有何事要议?」赫连开门见山道。 元决难掩喜色,兴高采烈的从身后拿出一本折书递给对方。 赫连不解,接过一看后也是立马喜上眉梢,「天嗣星方芸……你要成婚了?!」 元决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回上尊,下月初二。」 赫连又认真看了一遍,再看看眼前人,此时的元决已经退去了少年将才的稚气,脸上也多了些许被时间打磨的痕迹,已经不让人觉得他还是一个初生牛犊了。 赫连不可置信又有些颇为欣慰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么大的事,现在才说。」 「没有准头的事,不敢再提前告众了。」元决难为情的摸了摸后脑勺。 赫连顿了一下,才才听懂了元决在说当年自己要求赫连配侣祝引楼给他那一事,不禁笑了出来。 「这回不是闹着玩了?」赫连调侃道。 「以前心性不定,见风要雨的,现在毕竟年纪不小了。」元决也忍不住自嘲。 当年那场大乱后,赫连与元决的关系要亲近不少,赫连也坚信对方生性就是纯良之人,也给元决不少指点和照顾;同时,元决也在弄清赫连和祝引楼的爱恨后,反省了自己并将赫连当做自己的长兄对待一般。 「能找到命定中人不容易。」赫连感慨道,「下个月的喜事要好好操办,有什么缺漏的尽管向本尊开口。」 「一定!」 元决走后,赫连又打开那喜帖看了好一会儿,新娘和元决一样,也是二十四群星天嗣星官位,新郎新娘这几个字,他越看越觉得般配。 第96页 当然,也越发觉得羡慕。 如若当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或许他和祝引楼早已经修得正果,少说也做了二十年仙侣夫妻了。 月中宫和雨霖铃离得挺近,赫连想也没想就挪步过去了。 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赫连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上一次与祝引楼坐在雨霖铃里是什么时候了。 逝者如斯,一切好像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还没到莲花开苞的时节,池中的莲叶还是郁郁青青的,想必今年长势也会很好。 雨霖铃当真是由内而外的清冷,自祝引楼走后赫连才这么觉得,明明以前一点也感觉不到的,他也分不清是少了人气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地儿本来就冷清。 屋里的一切几乎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赫连没怎么动过,但定期还是会让人扫扫灰尘。 赫连也试过在这里过夜,却没有一夜能睡得着。 窗前的圆镜已经覆灰了,赫连抓着袖子直接擦起了镜面,清晰明亮的镜面映出他的脸时,他不由一惊。 只是二十年光景而已,他却觉得自己的脸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年龄变化。 赫连对着镜子发神了许久,好像这二十年里他都没有刻意认真去照过一次镜子。 而且就算是他自己住的玉清宫也只是放置了一块书籍大小的铜陵,跟眼前这块圆镜相比不过五分之一。 看着这块圆镜,赫连也久久才想起了这块镜子里的一段往事。 在万神群像,赫连和祝引楼草率而又霪ll乱的发生了第一次后,赫连就久久不能从中忘怀那种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起初赫连只是因为对方处处跟自己唱反调,可祝引楼拿着要求周解三上榜一事问他能不能通融时,一向公正廉明的赫连心里一点也不肯通融,但又想藉此为难为难对方。 就是那时候,两人莫无须有的时常从上一秒还在拌嘴,下一秒就变成了亲嘴;前脚还在互嘲,后脚就耳鬓厮磨了,但基本上都是赫连在胁迫对方。 可一分一寸的亲昵饱和了,赫连心就更痒了,尤其是想到祝引楼可能和别人早已经有过什么时,更是烦得整夜难眠。 直到两人再次闹掰嘴,祝引楼半夜跑到万神群像园,赫连大放厥词:「你让本尊干ll一下又怎么样!包你满意不说,你要求那些事本尊通通答应你总成了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无耻的条件!?」祝引楼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赫连直接将对方堵在一座神像脚下,气急腹烧道:「你要本尊通融的要求就不无耻?求荣都还要卖身呢,本尊给你的好歹是公平条件。」 「如果我记得没错,上尊应当守的可是清心门。」祝引楼两手抵在膛口前,「说这种话不有辱身格吗?」 赫连当时完全是欲求必须了,满口秽言道:「对你还守什么清心门,本尊早就想干l你l了。」 「闭嘴!」祝引楼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下来。 「你就说答不答应吧。」赫连已经将人半抱起来了,「只要你肯答应,你那些有的没的,本尊通通答应就是了。」 祝引楼无地自容地往对方脸上扇了一耳光,「无耻……」 「时间可不多了,初拟名单过两天就要内定了,两年后再求本尊可就晚了。」 「……」 「话可说在前头了,你肯点头本尊都依你。」赫连拱进对方肩窝处低沉道,「你若不肯,本尊一样要强ll上ll了你。」 祝引楼被抱至两脚悬空,对方温暖而有力的身墙完全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抓着对方的肩膀,恨不得把对方肩骨抓碎。 「最后问一遍。」赫连如痴如醉地吻着对方的下颚和耳背,「要依本尊,还是要本尊自己动手?」 祝引楼明明感觉此时应该是悲凉的,可他却也有几分按耐不住的心热了起来,于是忍辱负重横下心问道:「在这里吗?」 第七十八章 难哄 赫连自然是没打算过就地了事的,可祝引楼既然那样问了,他没接受也没反对,只是吻急了,自然而然就开始了。 但很显然,祝引楼对此很是膈应和后悔,毕竟两人是在白山俞的神像眼皮底下行的风流事。 三更天的时候,赫连才背着祝引楼回雨霖铃,那也是赫连头回在雨霖铃过夜。 但第二天一早赫连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不知道祝引楼当时如何想他的,只是时至今日再回想,才发觉自己难怪万般不讨祝引楼的喜还真是活该的。 当晚赫连再去看祝引楼的时候,祝引楼连门都不准他进,更可气的是,赫连还真一走了之了。 这事过去了几天后,赫连看祝引楼这些天又是一直没来上朝会,于是才直接到雨霖铃找上对方。 当时祝引楼刚刚洗浴完毕,正对着镜台梳挽青丝。 「还生气呢?」赫连站到对方身后问道。 祝引楼充耳不闻,仍是只顾着打理自己的头髮。 「这大中午的沐浴净髮……」赫连上下打量,「还穿这么抢眼,这又是要去赴哪门的约呢?」 祝引楼在镜子里瞥了对方一眼,「上尊不必管的这么宽。」 「怎么,躲了本尊这么久,这会儿又打算去哪。」 「无可奉告。」 赫连笑了笑,靠坐在镜台一角说:「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97页 「上尊若是这么无聊的话,还是去往别处寻乐吧。」 「不去。」 祝引楼面无表情,从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小片薄刃,然后对着镜子开始修理长得越位的眉毛。 细细的刃口在皮肤上划过,赫连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对方放下了薄刃,他才开口说道:「怎么和女儿家一样还要修眉式的。」 「那又如何。」祝引楼理直气壮反问道。 赫连语塞,「当本尊没说。」 「上尊若是闲来无事寻卑职开心,慢走不送。」 「睡都睡过了,还说这么生分的话。」赫连打趣道。 然而祝引楼却说:「我何时与上尊睡过?」 「生气就不认帐?」 「既然各取所需的交易,上尊有何必要刻刻挂在嘴边羞辱卑职?」 赫连闻此,脸色一变:「你情我愿的事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耻?」 「上尊要说卑职卖身求荣,卑职也无话可说。」祝引楼将头髮披至肩后,「大可不必扯什么你情我愿。」 「你对别人也这样说?」赫连脸色渐渐黑沉,「嗯?」 祝引楼起身,冷色道:「如果上尊是别人,那就是了。」 「你去哪?」赫连拉住对方,一把将人拽进怀里。 「腿长我身上,去哪里还需要向上尊报备不可?」 「跟本尊好好说话,否则就要你的腿再挂到本尊腰上。」 祝引楼用胳膊肘往对方胸口重重一撞,脱身开来道:「赫连你少得寸进尺!」 「说不得?」赫连步步逼近,「这张脸几天不见还真是有些挂念。」 「那卑职还真是倒霉。」 赫连一手掐住对方的脸颊,迫使对方张ll开嘴后便亟不可待的吻下去。 过度的侵占让祝引楼险些喘不上气,他不留余力将人推开,恼羞成怒道:「点到为止了!」 还没尝到甜头的赫连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人抱起来按在镜台上,如不见肉糜多年的狼虎恶兽在对方两方侧颈来回撕l咬,一口就是一落暗绯。 祝引楼对上次的事仍旧是心有余悸,他抬起膝盖一脚将人踢出两米远,还顺起手边的镜子直接往赫连身上砸去,衣衫凌乱怒斥道:「上尊懂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 镜子摔在赫连身上并没有多疼,但是落地的破碎声倒是格外刺耳。 「你什么样本尊都见过了,现在自诩什么清高自好!」 「我现在不乐意了,怎么了,不可以吗?!」 「……」 「滚出去!」 事实是赫连当时根本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甚至变本加厉如愿将祝引楼绑在榻上满足了自己。 尽管看到了对方克制和隐忍的泪光,赫连硬是没放过对方一丁半点。 事后赫连后知后觉感到有些过分后,他怎么找茬祝引楼也没再跟他吐一个字,赫连从那个下午一直待到了第二天早上,祝引楼彻头彻尾的冷暴力最终还是把他赶走了。 过后长达一个多月,别说是上朝会了,祝引楼都没回过诸天一刻钟,这件事把赫连整得焦躁不已,寝食难安。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了祝引楼回诸天的消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就马上又止步了。 入吴见赫连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由得问起来。 赫连也是苦闷到了极点,干脆直接将事情变个花样,些许隐晦的说了出来。 入吴是上世有过妻儿家事的人,对那方面还颇有了解,于是一听就直接点出了问题:「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一块儿,第二天您就没声没影的走了,也没留个话什么的,这跟……无忧坊的买客差不多。」 「你是说……」赫连突然有了思绪。 「两个人情投意合乃天赐良缘,对方若是脾性大,那就是要哄。」 「怎么哄?」 「态度自然要放低些,其次是要坦诚相待,必要的时候送些东西调剂调剂,也是心意传达的一部分。」 赫连听懂了,但又不能完全认可,因为此时在他看来,他就是稀罕征服祝引楼那股不服劲而已。 但他也没把入吴的话当耳旁风,想了两天后,他便让人去方壶弄了一块最时兴的镜子来,趁祝引楼不在时,装到了祝引楼的镜台上。 那日他在房中一直等到天黑,祝引楼看到赫连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看到那块两尺宽的圆镜时,明显稍稍震惊了一下。 赫连也没愣着,立马就过去将人推到镜台前坐下,还一本正经胡诌道:「又去哪耍乐了,头髮上都沾了什么?」 祝引楼信以为真了,对着新镜子左右反覆打量,却压根找不到一点问题。 也是从这时候起,赫连才发现祝引楼生性就非常注重外貌,哪怕整日呆在屋里也要穿得体面讲究,平心而论就是一个难哄的美人胚子。 「戏弄我好玩吗?」祝引楼板着脸推了一把赫连。 第七十九章 如故 赫连笑着后退了两步,连忙声称:「大晚上的看错了,别气别气。」 而后这块圆镜就这么被留下了,祝引楼从未谈起过这镜子,两人心照不宣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除了镜子,赫连后来给祝引楼送过不少东西,两人不闹别扭时,祝引楼偶尔会默认收下,若是脾气上脸时,赫连连人带礼都要被踢出门。 第98页 但祝引楼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没有好脸色,赫连不找茬的时候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矛盾,祝引楼也肯跟他和颜悦色的说话。 尤其是下雪那一年冬,整个诸天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雪,赫连从长留回来时没留神,在雨霖铃过完一夜就罕见的染上了风寒。 那会儿早上天寒地冻的,门都被冰封住了,祝引楼外袍都没穿就出去传医了。 入吴带着道医来后,就提议让赫连玉清宫静养,毕竟雨霖铃地处偏僻,气温更甚寒冷一些,又只有祝引楼一人在,实属不便。 「上尊听到了就快走吧。」祝引楼坐在榻边没好气的催促道。 赫连头疼欲裂,声音也是干哑无比,他嘟哝道:「不想动。」 入吴和道医都犯了难,也不敢真的催促,只能把希望放在祝引楼身上。 没想到祝引楼开口就是:「不想动就算了。」 「这?」道医为难的看了看入吴,入吴又不明所以的看向了祝引楼。 祝引楼嘆了一口气,解释说:「病者为大,那就麻烦道医多跑几趟了。」 话撂在这了,谁也不好说什么,赫连就这么被允许留下来养病了。 刚开始两天,赫连哑得一点声都发不出了,只能躺在床上裹被子,赫连本以为祝引楼会趁这时候落井下石,相反的祝引楼却对他态度好得不是一丁半点。 尽管祝引楼没说一句贴心的话,还时刻挂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可赫连就是觉得对方是关心他的。 「你昨晚没睡?」赫连接过药碗,马上就抿了一口,立马被烫得龇牙咧嘴。 祝引楼举着一个调羹,无奈又无语道:「你不能等一下吗。」 赫连接过调羹却不想喝了,「嘴里发泡了,麻。」 祝引楼半信半疑,犹犹豫豫的捧起赫连的脸,掰下对方下唇瓣看了看,确实是被烫到了。 「那凉了再喝吧,躺好。」祝引楼拿走药碗放到桌子上,然后又折出去了。 过一会祝引楼回来时,手上多了片药材,他走到赫连面前说道:「张嘴。」 「怎么?」赫连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接着,祝引楼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放到了对方嘴里,「含着,待会就好了。」 口腔的湿度很快化开药材片,赫连皱眉道:「怎么这么苦。」 「少刁难人。」祝引楼先前就尝过了,只能算是有些涩,所以根本不信对方的话。 赫连却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是不是霉变了?」 「不会。」祝引楼笃定道。 赫连干咽了咽口水,「你看本尊的舌头是不是变色了?」 祝引楼只好过去一探究竟,却不想他刚刚俯下身去,赫连猝不及防就亲了他一口。 知道又是被戏弄了,祝引楼没好气扯过被子蒙住赫连的头,又捶又打的。 「别打了别打了,错了错了。」赫连在被子里狂笑不止,「再打就出事了。」 「那正好。」祝引楼没好气的掀开被子,「上尊也合适去看看脑子了。」 这天过后赫连就痊癒了,雪还在下,正巧碰上冬至,两人围着火塘温了一锅膳楼送来的腊八粥,异常和谐的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傍晚。 但后来还是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入吴来报有仙客拜访,赫连只好出去迎客了。 直到半夜,赫连才顶着一身落白回到了雨霖铃,当时祝引楼已经睡下了,赫连脱了衣服也立马钻进了被窝里。 祝引楼感到身后有凉物靠近立马就醒了,困意发作不悦道:「不准碰我!」 「冷死了,给本尊暖暖。」赫连挪到对方身后,死死抱住对方,「睡了睡了。」 祝引楼这几天因为半夜要起来看赫连的状况都没怎么睡好,这时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和对方碎嘴了,闭上眼睛任由对方去了。 但翌日一早,赫连又要早起去接待昨天来的仙客,然后一同去了长留将近一个月,这种好不容易相处起来的亲近感,后来又因为没有及时维持加上两个人的嘴太容易犯沖就淡下去了。 但这种吵吵闹闹又暧昧不清的关系一直因封神榜两年后才定榜的缘故,从而持续了两年之久。 然而二十年后的赫连再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竟才渐渐醒悟他在那两年里明明早已经对祝引楼别有他意,可他竟然一直当那是自己的新鲜劲。 赫连关上了雨霖铃的大门,不禁自嘲道:「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些年里,赫连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祝引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许多人都认为祝引楼早就仙逝了,毕竟煊宵那一脚,换作是凡人都要被踩成泥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事几乎成为了一个不再时兴的谜团。 赫连也不是一个果断的人,他常常觉得祝引楼只是不肯再见他了,但他又偶尔会忍不住去想祝引楼或许真的已经不在世上了。 千种万种,对于有万岁仙寿的人来说,这二十年不过命中一瞬,可真真切切的活过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一年时,这二十年对赫连来说不过是永无天日般的恶性循环。 …… 「今天还下雨吗。」 「不下了。」 距离诸天几千里外的一座山洞里,四肢被绑木板的祝引楼无法动弹躺在一张石床上,他双眼上蒙着一层纱布,如墨泼的髮丝在身侧的男人手里被编成了一股股缀着花的细辫。 第99页 「我好像能全部看见了。」祝引楼说,「能摘下来了吗,那个。」 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放下对方的头髮,将覆在对方双眼上的纱布拿了下来,并先用手替对方挡住洞外投射进来的强光。 「可以了。」祝引楼说。 男人将手慢慢移开,祝引楼眨了眨眼睛,视线从点到面慢慢变得清晰。 此时,他也才终于看清了身侧男人的全貌,不过对方此时也带着一副白面獠牙面具,和祝引楼醒来后的这几年里朦朦胧胧能看到的差不多。 祝引楼的目光让男人有些不自在,于是避开了和对方对视。 祝引楼闭上眼缓了一会,再睁开时男人又已经在给他编辫子了。 「有一件事……」祝引楼轻轻吐字道。 男人捏着一朵小花慢慢插进了对方的髮辫里,「请讲。」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祝引楼表情温淡,「白主。」 【作者有话说】:大家看过简介都知道,赫连和柳岸是同一个人,但是呢因为一些原因变成了两个人(这个后面慢慢揭晓),我看到有些读者朋友不明白赫连和柳岸为什么判若两人,所以今天就给大家一个大致的设定解释吧: 1-赫连代表的是极端的暴躁,而柳岸代表的是绝对的温性,他们合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赫连。 2_上尊赫连代表了权势地位,自然就象徵了公为大,私爱为小,而柳岸代表个人情感,他是「赫连」绝对情感的产物,也无条件选择祝引楼的情感体。 第八十章 无晴 男人看了祝引楼一眼,才淡道:「不知白主是?」 「你若不是他,为何要倾心尽力护我多年。」祝引楼说。 男人将最后一朵小花缀好后,起身说:「我只是受人派遣照看上仙而已。」 这句话祝引楼已经听过几遍了,可他怎么会轻易相信,「受的何人派遣。」 「燃灯道人。」 「燃灯道人?」 这燃灯道人是三界内最早脱世的仙隐之一,不过祝引楼并不记得自己与对方有过什么交集。 「那我可见一见他老人家吗。」祝引楼又问。 男子摇了摇头,「他老云游四海,来去匆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如此……」祝引楼思索了一下,「好些年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唿阁下。」 男子也顿思了一下,回道:「叫我无晴就行。」 「无晴?」 「准备到渡骨时间了,上仙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 自称无晴的男人走后,祝引楼就闭上了眼睛。 十年前祝引楼在这个山洞拗口里醒来,当时他既不能听到任何声音,眼睛也全然瞎了,连张张嘴的知觉都没有,除了脑海中的意识,他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只能轻微感受到外界对他的摆布。 再过了两年,他的双耳才恢復了正常,也慢慢听出了是一直有人在周护他,再后来他能说话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十三年之久。 不过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醒着,更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昏睡状态,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和无晴说过什么话,直到今年开始,他才慢慢恢復了视力,全身上下除了四肢还不能动,几乎已经痊癒了。 祝引楼闭眼没一会儿,听到无晴的脚步声靠近后,就开始配合对方进入渡骨状态。 其实对于渡骨,祝引楼早已经有所经歷了,早年他在虞池修骨聚魂和现在的流程差不多,只不过当年煊宵那一脚要轻一点,只碎了他全身筋骨,内魂还是完好的。 渡骨结束后,祝引楼不知又睡了多久,再醒来时,无晴已经在给他擦拭手掌了。 冰凉的体感让祝引楼缩了缩五指,他有些疲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睡汗而已。」无晴边说边继续,「擦了好受些。」 祝引楼不知对方面具下是怎样的表情,但他却清清楚楚能从对方的动作里感到难以掩饰的情感。 「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祝引楼说。 「习惯了。」无晴缓缓放下对方的手。 「这里只有我和你吗。」 「嗯。」 「这些年都是?」 「……」无晴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下,「是。」 祝引楼心中一颤,「很无聊吧。」 「并没有。」无晴斩钉截铁道。 两人对视了片刻,无晴就转身出去了,祝引楼却久久不能回神。 那眼神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但却出奇的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声音也是前所未闻的陌生,祝引楼一边怀疑无晴是某个旧相识,又一边推翻这种猜测。 夜半,山洞外突然响起了轰隆的雷声,祝引楼直接从梦中被惊醒过来。 一睁眼,发现无晴已经坐在石床旁边了。 「你怎么……」祝引楼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胸口一起一落的。 无晴背对着祝引楼坐着,两手搭在膝盖上,「没什么。」 「你晚上睡觉也带着面具吗。」祝引楼冷不丁好奇道。 「这个……」无晴不自觉的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嗯。」 祝引楼又问了时间,对方说两更天后,他又说:「这么晚了,你去睡吧。」 「不困。」无晴几乎句句都是言简意赅的回答,「上仙再睡吧。」 第100页 「这闪电照进来太亮了,睡不下。」 又是连续两声能把天噼开似的雷声,山洞似乎都跟着震了一下。 「又要下大雨了。」祝引楼没话找话。 「嗯,快立春了。」 祝引楼有些触景生情,喃喃自语道:「又逢春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是谁……」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是谁做了新雨司,也不知道旧人如何了。 「我能问你些事吗。」祝引楼看向无晴。 无晴点了点头,「请说。」 祝引楼:「这里隶属何地?」 无晴:「奂地。」 祝引楼有些震惊,毕竟这里距离三界中关领土至少有八千里路,算得上是源外无籍之地了。 「那这些年……」祝引楼斟酌了下,「三界可有何变动?」 「没有。」无晴说,「如果上仙是想问诸天是否易主,那没有。」 「……」 一语点破祝引楼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没想到经歷那政乱后赫连还坐位其上。 「无晴。」 无晴没有立马回应,而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见对方这反应,祝引楼突然话音一转:「你可读过刘梦得的诗作?」 无晴不解,不解道:「略读过一二。」 「那你可读过他作的《竹枝词》?」祝引楼边说边观察着对方,尽管他无法看穿对方面具下的表情。 无晴身子抖了一下,语调渐渐消沉:「读……略有耳闻。」 祝引楼也跟着休言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念出心中所忆句:「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祝引楼语音刚落,无晴就自然而然地接下下半文:「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 「敢问无晴一名……」祝引楼目光如炬,「可是取自此诗作?」 无晴却悠悠的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家师随口赠予的徒名罢了。」 「哦……那唐突了。」祝引楼抿了抿嘴,「不知当不当讲,在下有一故人……」 无晴看了祝引楼一眼,又低下头道:「上仙不必忌惮我,想说什么便说就是。」 「在下有一故人,便取名其中。」祝引楼吐言,略有试探意,「姓柳名岸,字闻郎。」 无晴听完却起身绕到了石床床首前,「不曾听闻。」 「如此……。」 祝引楼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是无晴的手覆盖下来了。 「这是做甚?」祝引楼不解道。 「这雷电要打一晚上,上仙请睡吧。」 「我……你把手收回去吧,我闭上眼就好了。」祝引楼有些许尴尬,「你也去休息吧。」 无晴等了一会儿才说了一个好,然后抬手收回之际,无声无息的俯身下去在自己覆在对方双目的手背上,落下克制隐忍的一吻。 第八十一章 面具 自那个雨夜过后,无晴很少在祝引楼醒来的时候和对方相处了,偶尔搭上几句话,无晴就会藉口离开。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近一个月之久,直到谷雨前,无晴突然说祝引楼可以拆板下床试着活动了。 一块块直板拆下,祝引楼试着抬起手时,感觉全身上下都不是他的了,又陌生又生硬。 「起得来吗。」无晴问。 「还行。」祝引楼强撑着坐了起来,明显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了,毕竟是经歷两次粉身碎骨的人了。 然而脚一沾地儿,祝引楼就失重要往前扑去,无晴眼疾手快、手脚利索的抱住了对方。 「慢点。」 祝引楼借着对方的手臂,巍巍颤颤站直了身子,又些许生疏的迈出了一步。 「也才二十多年,倒是有些腿生了……」祝引楼自嘲。 「往后每天走一点,慢慢就好了。」无晴安慰道。 「可以出去看看吧。」 「可以。」 在无晴的搀扶下,祝引楼时隔二十年终于看到了洞外的景色。 洞口两侧是密疏有致的竹林,往前眺望去可以看到一条平澜的河水,过了河水后是已经栽了秧苗的水田,一眼望去郁郁青青,俨然一幅正春好时节的画面。 「这里是个山野村庄?」祝引楼微有震感,「奂地不是干涸之地吗。」 无晴慢慢放开对方的手,「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这从何说起?」祝引楼问。 无晴避开了和对方正面对视,解释道:「近十年来三界太平,百姓多迁奂地,受民生祈愿,奂地已归入天界恩泽范围。」 祝引楼恍然大悟之际,又不得不联想到问:「那敢问,当今诸天水督……坐者其谁?」 无晴两手慢慢握成拳,看着远处一言不发。 「在下就是问问,不知道也无妨。」祝引楼连忙自圆自场。 最终,无晴暗嘆了一口气,答道:「尊上赫连。」 「什么?」祝引楼一时怀疑对方没听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无晴弯身下去折了一朵勤娘子,些许不情愿道:「上仙位离雨司后,诸天无人坐位,上尊便自派使命代理一职了。」 这话落入祝引楼的耳里后,他便不再接话了。 随着身体痊癒和大脑的日渐清醒,对于赫连这个名字,他几乎是形成了潜意识的抗拒和逃避。 第101页 虽说这二十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然而却常常梦陷往事中,宋完青的死,他并不是早已忘怀,而是在无数次反反覆覆的消化和内耗中,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如同当年他用了两百年之久去接受白山俞的死。 「是不是我这无事了,你也完成任务了。」祝引楼问身侧人。 无晴将手中的那多紫色勤娘子递给对方,「算是吧。」 「那以后有何打算?寻师归门?」祝引楼犹犹豫豫的接过了花。 「……」无晴有些许语塞,「在下早已经退门去学,如今只能算是闲云野鹤一个。」 祝引楼眉头收了一下,「那这么说,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或许吧。」无晴有些许不自然,「那上仙往后,有何打算。」 这事祝引楼还真想过不少次了,如今看到这眼前富饶之景,他也有了初步的打算,「我看此地倒是适合静养,往后可能就地落脚吧。」 「当真?」 无晴这两字脱口而出,甚至还伴随着几分欣喜兴奋。 「也不算长远打算。」祝引楼感觉有些脚乏了,「只是,别无去处了。」 无晴表情一紧,「上仙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刚刚落地不宜久立。」 祝引楼看了看自己的脚,同意说:「还真是,那就进去吧。」 偌大的山洞里,除了一张聚天地灵气的石床,周遭还整齐有序的陈列了各种起居用具,大到茶桌,小到墨块儿,甚至连灯都是通天黑夜不断歇的。 这会儿祝引楼才发现一个疑问点,「你平时睡在……」 「洞里有暗道通往山外的屋子。」无晴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祝引楼。 祝引楼不渴,但还是喝完了,「我能去看看吗。」 「上仙不宜多走动。」 「没关系。」 和对方四目对接片刻,无晴还是心软了,他放下空茶杯过去直接将人背到背上,大步往暗道方向走去。 祝引楼惊魂未定,只能先抓住对方的肩膀,「我能走,你不用……」 「没关系。」无晴模仿对方的口吻道。 穿过祝引楼在此之前所能看到视野范围,无晴背着他绕过了一块破岩,便进入了一个看似是人工挖凿出来的通道口,大概走了十米而已,便出了山直接进入了一间屋子里。 相比山洞里的陈设,这间屋子要简单得多,仅有一张桌子凳子和一张床,不过通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还有个前院,和常见的乡野人家差不多。 无晴把祝引楼放到了椅子上坐下后,就过去去打开了窗户。 「这房子,是你造的吗。」祝引楼四面打量着周遭环境。 「嗯。」 祝引楼借力桌面站起了起来,走到门前看了看,「这些都是你种的?」 「是。」 空空如也的屋子外竟然种满了花草和好些种农作物,紫色和白色的勤娘子爬满了篱笆,正值春种季节,院子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祝引楼宛如再生的婴童,看到这些充满了新鲜劲,他禁不住下地过去感受感受。 「刚下过雨,地里滑。」无晴紧张的跟上对方。 果不其然,祝引楼的鞋底很快就粘上湿软的泥土,耷拉在鞋面上的衣摆也沾上了露水。 无晴一言不发,直接在祝引楼跟前弯身蹲下,替对方将过长的衣摆打结起来,以免打湿弄脏。 祝引楼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是觉得理所当然,而是因为过于震惊而一时忘言。 无晴起身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祝引楼也还是没有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 祝引楼停在篱笆前,摘下了一朵白里透粉的勤娘子,然后出其不意的别到了无晴的耳朵上。 无晴浑身一僵,祝引楼的手还停留在对方耳边,然后他趁对方仍在吃惊僵硬之际,毫不拖沓的强行将对方的面具摘了下来。 终于看到面具下的这张脸时,祝引楼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没了面具的掩护,男人些许苦涩道:「很难看吧。」 【作者有话说】:猜猜是谁^w^ 第八十二章 闻郎 「不会。」祝引楼肯定道。 这张原本酷似赫连的脸突然多了一条疤,看起来反倒是没有那么像了。 柳岸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用手挡住了左眼,「见笑了。」 祝引楼自然不会觉得好笑,他擒住对方的手将其拿开,正视了柳岸左眼上那道从眉毛直直落下,长达三寸的疤痕。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柳岸当年为了救下祝引楼和赫连,被煊宵的爪子划伤留下的。 「事起在我。」祝引楼脸色凝重,「若不是为护在下周全,白主也不会受此战瘢。」 柳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仍是不肯和对方正视一眼,「若追求起事因,我才是罪人之首。」 祝引楼自然没有认同此话术,但当柳岸主动说起,当初他为了登天解救祝引楼,不惜与煊宵攻下通天塔一事后,祝引楼也沉默了。 「若真追究到底,这事因还是由我。」祝引楼苦笑,「无能出塔是我,却还要劳烦白主走这一趟。」 「我心甘情愿。」 过去种种其实今日再论起来,祝引楼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是与非早就没有再去追究的意义了。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当是局中人,也不是谁能预料得到每一种可能的。」祝引楼腿又乏了,抓着篱笆借力站稳。 第102页 柳岸默不作声,直接将祝引楼横抱起来回屋去。 「我自己能走。」 「不碍事。」 柳岸把对方放回长凳上后,又蹲下身去将对方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 祝引楼两腿后缩,「这是……做甚?」 「给仙君换双干净的。」 柳岸把满是湿泥的鞋子放置一旁,然后在床底下翻出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就要给对方穿上。 「不用。」祝引楼想抢过布鞋,「我自己能穿。」 「我来就好。」柳岸强硬的抓住对方的脚腕,一只一只的将鞋子给对方换了上去,「初愈阶段仙君切记少动作,有什么事交给我做就可以。」 祝引楼俯瞰着跟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白主为何要为我自降身段做这些事。」 柳岸也不起身,就这么以低于对方的姿势仰视着祝引楼说:「仙君不能接受我的心意,我也会这么做,再之,这也是我弥罪之请应该的。」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白主不必困与过去,更不必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在下实在……难以回报。」 「那确实是让仙君困扰了。」柳岸面露愧疚。 祝引楼更是心里发堵,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此意,只是深感辛劳白主诚待我这么多年,无以为报实属内疚……」 「如若我此行会让仙君感到难安,仙君往后还是把我当时无晴看待吧。」 「其实,白主并未受什么燃灯道人派遣尽心于我吧。」 柳岸动作停滞了一下,「是。」 「事因多方,白主当真无须强罪于己,我也不想与白主因自以其罪而成所因果。」 「那就一笔勾销吧。」柳岸诚然,「仙君不必觉得该报于我,我也不往请罪而行,如何。」 祝引楼愕然,然后点了点头,「如若能平而相待,那一笔勾销自然再好不过。」 痴人求爱,如形捕影,瞻之在前,即之已冥。 柳岸终于起身,「那往后便平以相待吧。」 可祝引楼转身回洞时,还分明看到柳岸将耳朵上的那朵勤娘子捻在手心看了许久许久。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过上了近邻的生活,祝引楼依旧暂居洞中休养生息,而柳岸也不会随意走动进来了,他在暗道口处挂了一个铁铃,每每进来前他总会先摇一摇铃铛后才进来。 身体恢復常人状态了,自然是要吃饭喝水的,祝引楼还不能做重活走远路,这些柳岸也主动代劳了。 「你那儿有伙房?」祝引楼落座。 柳岸将端来的几个热菜一一放下,「嗯,刚刚搭不久。」 「不曾想,白主还擅伙厨。」祝引楼拿起筷子捧碗。 「仙君慢用,我就先回去了。」 祝引楼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疑惑:「白主不同在下一起吗。」 柳岸抓着端盘,略显纠结道:「恐有不便。」 「一,一起吧。」祝引楼不由地也有些触动。 柳岸站了一会儿,也没拒绝,自己去拿了一副碗筷过来,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顿饭。 午后,柳岸又搬弄些许木材来,又锤又钉的,忙的不亦乐乎。 「洞中阴凉,春后多蚊虫,我替仙君打张床吧。」柳岸这样解释道。 祝引楼又是受宠若惊,「不用那么麻烦,在下睡石床就行了。」 「不麻烦,仙君若是过意不去,坐在一旁同我说说话也好。」柳岸嘴里咬着一根钉子,聚精会神的将地上的木板一一连接起来。 祝引楼受的照顾太多,能拒绝成功已经是登天难事了,他也只好跟在一旁,一会儿递递工具,一会儿送水搭话。 傍晚时,床已经基本成型了,柳岸将其推至岩壁上,又拿来了帷幔和纱帐将其与外界笼罩开来,铺上褥子后完全可以直接睡下了。 柳岸又觉少了些什么,便提议道:「明日待我下山去,买两块现成屏风来,立在两边遮一遮吧。」 「下山?」祝引楼一下子就有了精神,「这地儿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柳岸清理着地上的碎木屑,「过了外面那条河,再走一里路就有个寨子,从那边过去可到山下的市集。」 「那我也一同前去吧。」祝引楼有些憧憬,毕竟他半死不活的过了这么多年,也想出去走走了。 「路途遥远,恐怕……」柳岸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到对方期待的眼神,于是改口了,「那明日起早些,路上多作休顿,赶在散集之前到吧。」 「好。」 柳岸也跟着笑了,但是意识到自己的神色变化后,马上背身过去收了起来,又换作一口平静的声音说:「那仙君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白主也早些歇下吧,这些都,辛苦你了。」祝引楼说。 柳岸抱着工具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仙君可以叫我名字,不用一直尊称我主名的。」 祝引楼想了想,难以启齿道:「柳……岸吗?」 这名听了柳岸自己也觉得拗口无比,「那仙君还是叫我无晴吧。」 祝引楼却摇了摇头,然后犹犹豫豫喊了个:「闻郎?」 第八十三章 下山 柳岸却觉得更难为情了,支支吾吾说了句自己去睡了就离开了,祝引楼也是,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气氛的走向有些不对。 夜半,祝引楼躺在新打的床上辗转反侧,心想着自己和柳岸说的平以相待对方到底有没有理解清楚是相待为友的意思。 第103页 不过祝引楼也能感觉得到柳岸确实不再像过去那样流露自己的情感了,可对方所做的一切一切又怎么解释呢?当真只是弥罪之请吗? 第二天,天光刚刚破云而出,祝引楼就起来了,他到暗道口那敲了敲铃铛后不久,柳岸就出来了。 柳岸看起来休息得不佳,脸色有些许灰,祝引楼便问了下,柳岸只说是早上还没醒明白。 两人出了山洞没几米就到了河边,祝引楼正准备脱鞋过河时,柳岸拦住了他,并指着另一头说有桥。 祝引楼回头一望过去,还真有座竹筒拢捆搭成的桥,可他昨日出来放风时,明明还没有看到这座桥。 「小心点。」 祝引楼跟在柳岸身后上了半米多宽的竹筒桥,不禁好奇道:「这里什么时候搭的桥?」 「昨天吧。」柳岸一边走,还时不时回头看对方的安危。 祝引楼低头看着步子,忽然瞥到前面人晃荡的手掌布着几道血色鲜明的划口。 「昨天下午还不曾看到。」祝引楼试探问。 柳岸一步跳下来了桥末,回身道:「有人连夜修的吧。」 「这荒郊野岭,谁会夜半修桥。」祝引楼小心翼翼的下了桥,「倒是造福我们了。」 按理来说,过个河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术法的功夫,但此时祝引楼还法力全封尚未恢復,和凡人无异。 至于柳岸,祝引楼也不太清楚,反正相处下来的这些时日,他几乎没怎么看到对方行过什么术法,一饭一粥、一水一茶样样都是柳岸亲力亲为,也和凡人的日常生活起居无异。 「可能吧。」柳岸看起来不太乐意继续这个话题。 走了几步路,祝引楼又问:「这若是落雨发洪水,这桥怕是留不住。」 「留不住也是常态,再搭一个就是了。」柳岸说。 祝引楼紧追话题,「那下次搭桥,可否让在下也出份力?」 「砍几棵竹子的事,不用这么……」柳岸说到这,突然噤声了。 祝引楼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确实没错后,也不拆穿对方,于是换了个话题:「白主既然名取《竹枝词》,在下之前倒是联想到一事一人。」 「江水平吗?」柳岸直言道。 没想到对方一语言中,祝引楼干脆也开门见山了,「之前在苍南时,确有其感。」 柳岸随手摘了片叶子,也不遮掩全当故事讲说:「他是我的表兄。」 这是祝引楼没想到的可能,震惊之余他忍不住多嘴:「那么之前……」 「嗯,当时介于……那人在,我与水平不便相认。」柳岸说道,「我与他虽为亲信,但各有所立,不便在外透露关系。」 「那么说,江道医和符王是同门血亲了?」 「嗯,他母亲是我姨亲,父上是诸天脉系道医,所以他生来就在天上了。」 祝引楼点了点头,颇感纠结又问:「那江道医先前说的榆树开花一事,如何了?」 柳岸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后又藏了起来,无常道:「仙君还记得。」 「那白主现在,如何了。」 「仙君这是关心我吗。」 祝引楼不假思索,诚恳答应:「算是的。」 「早就空了。」柳岸释然而笑,丢掉了手中的叶片。 祝引楼没听明白,「何物空了?」 柳岸步子定住,然后向祝引楼伸出了手。 「这。」祝引楼看看对方的手,又看看对方已经明示到位的表情,犹犹豫豫的将手递了过去。 柳岸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然后引着对方的手掌心,直接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气氛突然陷入静默,祝引楼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但很快,祝引楼也突然明白了对方说的「早就空了」是什么意思。 柳岸竟然没有心跳声。 看到祝引楼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柳岸就放开了对方的手,并加以解释说:「当年技不如人,心肉俱损,后来才觉,本心向明月却无缘明月,空了就空了吧。」 技不如人……说的是赫连吧,时至今日祝引楼都没想明白当初赫连是怎么把柳岸打出那个程度的致命伤害。 「无此心器,也不碍事吗?」祝引楼别开脸,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柳岸也回身继续走,「会有些吧,问题不大。」 这话说得轻松,但平白无故少了一颗器官怎么会没有影响,但在这种事上作出关怀只是多余之举,祝引楼还是拎得清的。 两人相顾无言的走了一段路,柳岸就提议先歇会,祝引楼感觉自己还能走,但还是顺了对方的意思坐了下来。 两人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木干上,周遭全是灌木,突然祝引楼脚边的一簇草垛动了一下,露出一节蛇尾巴,吓得祝引楼直接跳到了枯木干上。 柳岸也紧张极了,生怕对方站不稳掉下来。 见那动静没了一会儿后,祝引楼才心有余悸的坐回去,有些许尴尬道:「见笑了。」 「不会。」柳岸手已经伸到了对方背后,想拍一拍安抚对方,但还是放下了。 为了缓解刚才的冒失,祝引楼便主动问起柳岸手心里养的那两条蛇。 「我成人形时,它们便出现在我体中了,可能是受我父亲影响的原因吧。」 祝引楼一知半解的,「那它们一直都在阁下体中?」 第104页 提到这个事,柳岸明显挺开心的,「嗯,养在我手心里。」 「我能看看吗。」祝引楼冷不丁问道。 柳岸不太相信的看着对方,又看了看刚刚蛇爬过的那个草垛,好像在问:你确定?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祝引楼干笑了笑。 「方,方便的。」 祝引楼就这样看着他,柳岸也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好像平生第一次成功讨到了心上人的欢心。 柳岸伸出自己的手掌,紧接着两只白色的幼蛇头就从他袖口处探了出来。 在此之前,祝引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见到这两颗小脑袋时,却完全没有刚刚见到那节蛇尾的惧怕,反而想摸一摸。 「他们有名字吗。」祝引楼问。 两人此时的距离近在咫尺,尽管有过无数次近距离相处了,可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自然。 「有。」柳岸直勾勾盯着对方聚精会神的脸,感觉自己空荡荡的心口好像掀起了风声。 祝引楼壮了壮胆,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两颗手拇指大的脑袋问叫什么。 然而在祝引楼点到那两颗幼蛇脑袋时,他不知道的是,这其实变相等于点到了柳岸的体肤上,毕竟他与两条小东西是一体共生的,蛇身感受到的,他自然也能感受到。 「左边的叫一清,右边的叫二楚。」 柳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祝引楼已经由点到抚摸蛇身了。 祝引楼仍不知情的轻抚着蛇背,笑道:「好别趣的名……」 「字」还没说出口,祝引楼的唇就被面前人突如其来的堵住了。 第八十四章 像他 祝引楼想都没想就推开对方了,他连忙挡着嘴,慌张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柳岸脸也白了,深感自己太冲动了,他站起身来,无地自容道:「是我越界了。」 「……」 祝引楼只觉得太惶恐了,面红耳赤的拔腿就走。 柳岸也不敢多说话了,只能慢一步紧跟其后。 对方是何居心祝引楼不是没想过,只是他还是抱着侥倖心理期许两人能淡之相处,事出东窗了一时半会还是无法面对。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走了多久,幸好路就一条,否则祝引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头问路。 祝引楼的膝盖已经开始发酸发疼了,再走下去恐怕情况变本加厉不说,要是折了就麻烦了。 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停下来,两人僵持成这样,也是够烧人心肺的。 「啊额——」 伴随着一阵动静,祝引楼回头一看,柳岸衣服被路边的荆棘藤勾住了。 柳岸也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手忙脚乱的瞎扯勾在他下衣摆的刺藤。 心里建设了一番,祝引楼觉得这是个打破僵局的好契机,于是硬着头皮说:「我,我来吧。」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但祝引楼还是蹲下身去上起手来了,柳岸也没继续站着,而是半跪一膝和对方平立。 「好了。」祝引楼将碍事的藤条折到枝干里,「多留意些脚下吧。」 柳岸闷闷的点了点头,「歇会吧。」 「好,好的。」 终于能歇会了,祝引楼坐在一块石头上心里松了口气。 因为前边那事儿,柳岸没再敢和对方并排坐着,而是背对着对方坐到两米开外。 「还有……多远啊。」祝引楼主动找话。 柳岸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快了,约莫一里路吧。」 太阳已经出来了,今天看起来是会是晴空万里的走向,祝引楼说休息好了后,柳岸便摸索着什么起行了。 这会儿祝引楼自觉走慢了些,渐渐的两个影子终于排到一块了。 期间,柳岸屡次看了身侧人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主有什么话就说吧。」祝引楼自然早就察觉到了,光是酝酿这句话就憋了好久。 「想……」柳岸音色腼腆,「给仙君看个东西。」 「什么。」 柳岸手背在腰后走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拿了出来,他手握成拳慢慢打开,一只鹅黄色的蝴蝶正在他手心上轻轻煽动翅膀。 「这是月蝶?」祝引楼惊喜道。 「正是。」 祝引楼瞬间就看得入迷了,「这里竟然还有这等仙物。」 「仙君喜欢吗?」柳岸半蜷起五指生怕蝴蝶飞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如蝶乎。」 「把它带回去,养在洞里吧。」柳岸观察着对方的脸色,「这荒郊野岭的,这等生灵遭不住惊蛰来雨的。」 祝引楼眼睛一亮,「这养活得了吗。」 「自然是可以的。」柳岸自信道,「有我照应放心便是。」 祝引楼从对方手中小心谨慎的接过了蝴蝶,柳岸便马上去折了些草叶编了个简易的草笼将其放了进去。 提着杯子大小的草笼没走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山下集市处,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祝引楼一时间还有所不适应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 两人随便找了个地儿吃午饭,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这里的民生环境。 祝引楼看对方才吃了几口就撂筷子了,想到对方平时也是如此,忍不住问道:「白主向来都吃这么少吗。」 「嗯,我天生不易消化。」柳岸温色,手在桌子底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腹腔。 第105页 祝引楼也没多想,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就自顾自的吃到了八分饱,吃完了才说一句:「这东胡人的口味倒是特别。」 「吃不惯吗。」柳岸给对方倒了一杯水。 祝引楼自然而然的接了水,「倒也没有,只是吃惯了白主的手艺。」 趁对方仰头喝水的片刻,柳岸难藏得意的笑了笑。 出了食楼,祝引楼便问起屏风去何处购买,柳岸却说不急,先去逛逛看看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毕竟难得来一次。 「你有钱吗?」祝引楼几乎是脱口而出,甚至连刻在骨子里的礼节礼数都给忘之脑后了。 柳岸却觉得这话听起来颇为怜人,他一本正经道:「用之不竭。」 「哦——」祝引楼拖长尾音,为自己的言出唐突感到羞耻。 「仙君有什么想买的,尽管拿便是。」柳岸立马强调。 「不,不用了。」祝引楼咳了咳,「不劳之人,怎可享他人之禄。」 柳岸想了想,立马改口说:「那全当我借给仙君的了,日后仙君再还我便是,既然决定停步落脚了,来日方长的,吃穿物用比比皆是。」 这倒是说服祝引楼了,昨日他确实和柳岸提过这两年打算先在山上落脚,一边静养一边再慢慢做稍后的去向和打算。 「那就先借白主私财一用了。」 这话一说开,祝引楼也放开了手脚,看到需要的、可能用上的、有趣的、物美价廉的……一样不落的全部拿下了。 「这个多久能做成。」 「半月就行。」「那这三个花色,全部按当下的样式做,半月后我来拿货。」 「好嘞好嘞。」 「还有……」 柳岸正在跟货铺里的裁缝说话,回头却发现祝引楼不见了,他紧张的跑上二楼找人,所幸一上楼就看到了祝引楼在一堆地方特色杂货中挑挑拣拣。 他松了一口气,过去询问道:「仙君可有寻到中意之物?」 「这个给你。」祝引楼从自己脚边的一堆杂物中找出一个小黑罐子递给对方。 「这是什么?」柳岸接过来打开闻了闻,「药膏?」 祝引楼从一堆丝绢里摸出一块花色琳琅的镜子,「嗯,说是东胡灵药。」 「可我并未有何病用要出啊。」柳岸疑惑道。 祝引楼端着手里的镜子,表情有些许生硬解释说:「那货官说,这药膏能去疤瘢……」 「……」 柳岸微怔,无声从对方手里要过了那块镜子,当看到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那条疤时,柳岸感伤一笑,一时口无遮拦道:「像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八十五章 大婚 「相貌在已……」 「相貌在已,何乎他人。」柳岸脸色迴转,「天要如此,不当在意才是。」 祝引楼倒也没有要这么说的意思,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无法做到实话实说。 相貌在已,却盖人影下——柳岸也没办法做到心里话实话实说。 祝引楼缄默,柳岸却笑了笑拿起对方挑出来的一个小簸箕,问:「这是菜篮子?」 「不是。」祝引楼向对方展示了这簸箕的用处,「捕鱼的。」 柳岸一副恍然大悟的新鲜样,「那还挺管用,拿回去今晚试试。」 祝引楼便把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簸箕里,「就这些吧。」 「这个镜子不喜欢吗。」柳岸问。 祝引楼还是有点自愧的低沉,「用不着吧。」 「确实是。」柳岸点了点头,「去挑块儿大的吧。」 「啊?」 柳岸举着镜子,立在祝引楼身后,脸微微向对方靠拢了些,「太小了,两张脸都容不下,这要是用在穿衣打扮就有些小气了。」 这镜子本来也就有祝引楼的巴掌大小,此时拿在柳岸手上,显得更是小巧无比,光洁的镜面里挤着两张人脸,一张薄容怜人,另一张英气俊朗。 祝引楼这时却觉得,柳岸多了那道疤反而看起来更有魄力了。 赫连的脸当年在梅山也是排得有名有号的,尽管柳岸像他,但相由心生,相处下来久了,祝引楼已经不会常常想起两个人有多相像了。 柳岸眉宇间更多的是细腻的温敛,尽管不动声色,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克制隐忍和高傲,但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忍不住想和对方说说话的那类人。 「买了这式多,怎么拿回去还是个问题。」祝引楼身子偏开,从对方的身躯下避了出来。 「我已经想好法子了,仙君尽管放心买就是了。」 接着又逛了将近一个时辰,祝引楼实在精疲力尽了,两人才去取屏风。 正当祝引楼实在想不到怎么将这堆东西搬回去时,柳岸拉着一辆板车过来了。 「这是,去哪里讨得的?」祝引楼顿时又有了精神。 「同一个货郎购置来的,来,把东西都搬上去。」 柳岸走了一天这时候还是干劲十足,没一会儿板车就被占去了大半面积,他又从一堆杂货里找出一块麻布叠好铺在空余处,并让祝引楼坐上去。 祝引楼看着这车,也没匹拉车用的马,光是拉着这车上山就够累了,何况还多一个人上去,他连忙拒绝。 柳岸却不折不饶的,还夸大其词道:「仙君再推辞,天色就晚了,到时候这山外有个豺狼虎豹什么的,跑起来岂不是更麻烦。」 第106页 「哪有这么夸张,我走的都比这车快。」 柳岸又和对方磨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暂时作罢了。 果不其然,出了这山镇刚刚往山里走没多远,祝引楼就跟不上了,直感两腿发抖得打紧。 柳岸这会儿也不劝了,过去直接把人背到了板车上。 「地儿挺湿的,这里还挺干。」祝引楼尴尬道,但也没再拒绝,抱着膝盖在板车上一角缩成一团。 柳岸也没敢发表意见,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喝点水吧。」 「哦。」祝引楼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葫芦,仰起头就往嘴里灌。 柳岸站在车前看着,只是看到对方张嘴时露出的一小截牙齿,感觉对方好像还是个孩童似的。 「白主喝点吗。」祝引楼闷了一口就把葫芦递了回去。 柳岸一手接过葫芦,一手自然而然地替对方擦去了下巴上的水渍,然后才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 整个过程祝引楼没怎么反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发生了那就算了。 多了祝引楼,柳岸拉车的速度自然也放慢了一点儿,倒不是觉得多重,只是怕车上的人摔下去。 祝引楼腿脚是轻松了,可心里还是沉重得很,他扒着扶栏,突然想到一个点子:「不能叫一清二楚出来来拉我们吗?」 柳岸皱眉一想,「倒也可以,不过这山上还有其他人……」 「也是,吓到别人就不好了。」祝引楼若有所思。 「吓到人不说,那两小鬼好吃懒做的,估计这会儿,早早就睡下了。」柳岸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也用进食吗?」 「既然是活物,自然要吃的。」 祝引楼想像不到,柳岸就解释说:「既生在我体中,自然吃我的血肉了。」 原本祝引楼只是想调动一下氛围,结果却知道了什么秘密一样。 到半山腰时,霞光已经披过了整个山头,祝引楼身着的白衣好似镀了一层金,温煦柔和的余光穿透林叶间隙投射在山间小道上。 四只輮轮轧着疏密不均的草地走过,祝引楼已经被对方说服,放宽了心坐在车上,靠着一堆杂货望着山间美景,心想自己少说也活了近千年,却已经忘乎了是否有过像现在一样,心无牵挂的看云捲云舒。 正当祝引楼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祝引楼转身问前人。 柳岸摘下肩上的挂绳,「前面有个老人家。」 祝引楼一看还真是,两人急匆匆的就上前一探了究竟。 看到两人过来,那老叟便激动的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快过来。 过去一看,原来是个独足老翁被山上猎户的铁闸咬住腿了,柳岸二话没说就徒手将铁闸打开了。 感谢之余,这老叟对着祝引楼的脸看了看,突然又是一激动脸道:「引楼贤侄?!」 祝引楼和柳岸面面相觑,老叟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我是高伯啊,我以前去过坪洲找你义叔,你不记得了?!」 「高伯伯!?」 对方这么一说,祝引楼就想起来了,虽然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但祝引楼还是有些许印象的,面前这老叟似乎是某一民地的土地公。 两人立马客套寒暄了几句,祝引楼又问对方从何而来要去何处。 一提到这,老叟便指了指地上的一摞纸道:「老头我啊,前两日刚到此地准备购些体面的礼用物,接着听闻这山上有一樵夫擅字画,便上山来求书一二,准备几日后让犬子送上诸天去。」 祝引楼听不因果,只能试着断章取义道:「哦?这令公子是逢上喜事了?」 「嗐!都有都有。」高老叟摆手笑了笑,「老头我做了上千年土地了,好在犬子争气在天上做了个文贤。」 说着,高老叟还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缺了半截的腿,「这不,过几日就是上尊大婚的日子了,我特意讨几个好字给犬子送去,以备庆礼……」 「等等。」祝引楼突然脸色一凝,「高伯伯您说谁要大婚了?」 「上尊啊。」 柳岸看了祝引楼一眼,又神色复杂的看向老叟。 高老叟以为对方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上尊赫连啊。」 第八十六章 原因 「您老这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呢?」柳岸梗着心,替祝引楼问了出来。 高老叟指了指天,「这全天下能收到通灵的都看到喜讯了啊。」 「是近期的事吗?」柳岸又问。 「我想想,好像有几天了吧,大家都赶忙着备贺礼呢。」高老叟一副美滋滋的样子,「老头我还没上过诸天呢,说不准上尊大亲之时,我也能上去见见世面。」 后面祝引楼也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两人挥别老叟后,祝引楼有些失神的坐回了板车上,一路没再怎么说过话。 柳岸自然能了却一切,但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的拉着人往回走。 天边最后一抹霞色全然被暮色吞尽时,两人也才来到了河边。 「过不去了。」祝引楼说。 「待会我一件一件拿过河就好。」柳岸向对方伸出手,「下来吧。「 祝引楼借对方力稳当的下了车,柳岸便一件一件的开始把东西往河对面运,祝引楼过了桥后也没马上回去,而是坐在河岸边发神。 第107页 直到柳岸把最后一件东西送回去后,祝引楼才跟着起了身。 「饿了吗。」柳岸过来接他。 祝引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但却说的是困了。 「吃点东西早点睡下吧。「柳岸看了看头顶上空一眼,「明天前去看看吧。」 「去哪?「 柳岸抬起手想拍拍对方,最后还是落了下来,「耳听为虚,自己去看了才知道。」 「都过去了。「 「过不去。」 祝引楼说不清这会儿是什么感觉,他一直以为自己和赫连算得上是不再有任何瓜葛,也不会再对彼此抱有什么期待了,甚至不会再去想起这个人了,可听到这种消息时,还是会心头一震。 「我不想再见他。」祝引楼垂眸,强硬的语气里尽显失落。 柳岸目光晦暗,「那就不见,到张榜处看完就回来。」 「我上去不了。」 「有我在。」 祝引楼两手紧握成拳,慢慢的点下了头说:「看看也无妨。」 「说的也是。」柳岸脑热的将人搂入怀里,轻轻地抱了了片刻就立刻放开。 祝引楼没余力跟对方拉扯了,两人沉默着进了山洞后,祝引楼就早早躺下了,他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倒头就睡。 相反的是,柳岸辗转反侧了一夜,恨不得出去再搭一座桥打发时间。 期间,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镜子,借着清冷的月光又一次端详起自己的脸来。 长了这张脸到底是对他的惩罚,还是给他的机会,前半生并无交集的两人竟然能走到这一步,怎么能不承认和这副皮囊有绝大关系呢。 次日,柳岸拿出两盏灯,祝引楼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起魂通灵盏了。 两人轻车熟路的借着灯以魂灵的方式离开了本体,一登诸天。 时隔二十年再回来,祝引楼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直走几步路的功夫,祝引楼就领着柳岸到了中天门的通发栏处,两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最大最抢眼的通天喜讯。 「告三界书……勉人赫连受天地良缘,喜得同心万籁圣女,已请三佬立约请婚,今告三界群贤众卿,待择日完婚,望悉知。」 祝引楼看完,只是松了一口气,「倒是碰到了个好姑娘。」 柳岸一直留意着对方的脸色,「仙君识得?」 「略有耳闻,但不曾见过。」祝引楼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据说是蓬莱仙树上的仙果化成。」 「是吗。」柳岸内心煎熬无比,对方越是平静,他就是感到不安。 祝引楼点了点头,「看也看了,回去吧。」 柳岸尽量挤出了一个笑脸,「好。」 回去后,祝引楼顶着刚刚回魂的身体坐在石床上又发了许久的呆。 突然,眼前飞来一只鹅黄色的蝴蝶,然后慢慢的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祝引楼认出了是那只月蝶,便同它自言自语道:「怎么了。」 那月蝶似乎听懂了一般,扇动翅膀飞上了上空,祝引楼抬起眼皮一看,发现山洞上空闪动着点点星色,然而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月蝶在成群起舞。 「昨日星辰不可追……」祝引楼喃喃道,心神看得入迷,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站了人。 柳岸动了动手指,成群的月蝶便纷纷散开,如浩瀚星河一一泄空直落到洞中各个角落,每有一只月蝶点亮了一个晦暗,祝引楼心里就多了一盏灯。 祝引楼背对着人突然说了句:「谢谢。」 柳岸张开手掌,一只的月蝶便落到了他手心中,他面如月色一般沉敛的用唇碰了碰蝶翼后,只是回了句:「无事。」 接着,这只月蝶从柳岸手中翩然飞走,最后落在了祝引楼的脸颊处,交上了薄如蝶翼的吻。 …… 实则,大半月前。 元决在方壶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婚宴,赫连回来后更是消沉了两天,眼看着谷雨也过了,张榜的婚讯依然如往年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声。 一日,入吴外出公务,赫连一人忙不过来折书批阅,便让人传了个擅文务者来。 最后被传来了一名男子,赫连刚看第一眼就觉得很是熟悉。 男子也丝毫不感到畏缩,还自我介绍说:「卑职魏庭,受文师传来协助上尊处务。」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赫连便明白这魏庭为何看着眼熟了,原来是当年那场政变里,第一个走向楚山孤的小文贤。 「坐下吧。」赫连说,便给对方说明了处务要细。 魏庭挺机灵,很快就得心应手忙了起来。 有人替赫连分担公务后,赫连感觉到轻松了不少,最主要的是这魏庭还颇有墨水,对许多折要都能给出整改意见和提议,赫连还採纳了不少。 连着这样两天后,赫连突然就和对方提起了自己的婚书一事,问对方自己这婚讯写得是不是不够诚意或者有所缺漏。 魏庭却摇了摇头,说:「相比于坐等人闻讯而来,卑职认为应该反而行之。」 赫连不解,「这如何说。」 「如若两人情投意合却迟迟不肯现身,上尊何不试试将等婚求讯换成宣婚喜讯,如此一来,对方若还有情意在您,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第八十七章 相公 「如若他信以为真了怎么办。」赫连又问。 第108页 「信与不信,他都会来一探究竟。」魏庭胸有成竹道,「这要看上尊对彼此的了解了。」 赫连还是觉得不安,但又觉得可以一试,经过一夜斟酌后,他次日便亲手写了这则「喜讯」。 却不料,张榜后三界迴响非凡,赫连一边顶着所有人莫无须有的祝福,一边煎熬期待着祝引楼早日出现来和他讨个说法。 从各大要地到小至偏乡僻壤的土地庙,张榜了这么多天,硬是还没有等到一点回声,和这二十年一样,赫连的今日作为好像也是徒劳无功。 不仅如此,祝引楼的消息没等来,这万籁圣女倒是不请自来。 「你就不能借别人名号一用?非得用我的?」 「本尊才认识几个女眷啊,不是一早就通知你了吗。」 这万籁圣女叶声声也不是其他人,也曾是梅山门徒之一,不过两人往来甚少,是赫连为数不多的师姐之一。 「真找不着?」叶声声挤眉弄眼道。 赫连瘫坐在一旁,脸上尽显烦闷已经说明了一切,「仙骨都折了,天下之大要如何找,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仙骨都折了,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叶声声口无遮拦直中要害。 「不可能。」赫连急得立马坐起来。 叶声声两手叉腰,一副要说教的样子:「二十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仙籍都查无此人了,除了在阴曹地府,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 「他不想见你。」 赫连心梗了,祝引楼不想见他的可能远超已经不在人世,「那也不能,就这么……」 「仙骨都折了,不成人也成鬼了,能活着本就不太可能了,更何况是还有心力再回来找你。」叶声声语出现行,几乎把别人不敢说的全说了。 叶声声又滔滔不绝说了一堆,赫连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当即决定再去一次妖炅山。 这次前去,相柳直接开门恭迎,任由赫连将两山掀起来也无所谓,就连柳岸的陵墓他都去看了,还是和二十年一无所获。 「符王当真不知当年之事?」赫连临走前又问了一遍。 相柳已是古木之资的年岁了,看起来还是无比精神,「尊上若是不信,大可将洺河水抽干,说不准当年祝引楼也一同身亡水中了。」 尽管如此,赫连还真去洺河走了两趟,在极小的可能中确认了不可能。 …… 很快,暮春已过,夏至如临。 祝引楼也完全适应了山中生活,在柳岸的打理下,相傍相依的一屋一洞已经成了两人近邻安居的安稳之地。 除此之外,祝引楼还隔日到河水对面的官家村给那儿的孩子做私塾先生,专门授教天学地理雨水等农用知识。 官家村里只有一个年近七十老夫子,所以祝引楼一来,就引得了所有学童的喜欢,并亲切的叫他「小楼先生」。 但也不乏有个别调皮好事的孩童喜欢逗他这个和一众粗民与众不同的漂亮先生,正如今日傍晚,柳岸过来接祝引楼回去时,一群挂辫孩童就挂在学堂前的大榆树上,朝祝引楼起闹道: 「小楼先生,你家相公来还不来背你回家啊!」 祝引楼坐在学堂外的宽椅上,凶又不得,骂也不能,只能和其他温顺的孩子搭搭话以掩尴尬。 「先生,他们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一花脸女童坐在祝引楼身旁,关切问道。 祝引楼拿出自己布绢给对方擦了擦脸上的泥,温声温色说:「不会的。」 「那您真的和柳树哥哥成亲了吗?」女童抓着祝引楼的袖子,一脸天真问。 这的孩子都见过柳岸,并都管柳岸叫柳树哥哥,祝引楼第一次听到时也笑了许久。 「没有哦。」祝引楼原本想说小孩子不要过问这些事,但想想既为人师不应当说这种话。 「真的吗?」女童一脸惊喜,「那我长大了可以嫁给先生吗。」 祝引楼摇了摇头,摸了摸对方的头,「等你长大会发现更好的人。」 「哎呀——相公来啦!」 榆树上的那群顽猴又是一阵起闹,祝引楼一看,这会儿柳岸还真来了。 但柳岸没有马上走过来,而是把手中用叶子包着的山莓一一分给围到腿边的孩子后,才抽身过来。 柳岸给了那女童两颗核桃,女童便笑着跑开了,把位置让给了柳岸。 柳岸拿出另一包山莓,打开层层包裹的叶层,递到对方面前说:「这是先生的。」 祝引楼看到榆树上的那几只顽猴还在看,立马不好意思推辞道:「小孩吃的,我不要。」 「也是,现在吃了待会就吃不下饭了,那饭后再说。」柳岸于是又把山莓包好收起来。 榆树上又传来起起落落的笑声,还伴随着什么「你吃了你就是小孩」 之类的话。 祝引楼听得耳根发红,赶紧催促道:「快回去吧。」 「是啊!时候不早了,两位还是回家去郎情意切吧。」 一听到这颇有鄙夷的语调,两人就知道是这学堂的老夫子又在看不惯二人作态了。 但柳岸也从来没当回事,客套了两句后就屈身背着祝引楼离开了。 看到两人远去的身影,鬍子花白的老夫子愤懑的哼了一句:「人虽孰才,却生属断袖,有违纲伦。」 「过阵子我能自己下地走了,你别来接我了。」祝引楼抓着柳岸的肩膀,闷闷不乐道。 第109页 「他只是看不惯我,并非指责在你。」 祝引楼看着要上桥了,便搂紧了对方的脖子,喃喃道:「大伙都……误会了。」 前阵子下大雨,赶上涨水季节,两学童到这下河戏水,却不料发生了事端,祝引楼当时刚好经过地,情急之下就下河救人了,人倒是救上来了,祝引楼的腿却因为水中阻力过大而导致原本脆弱的关节错位了。 也因此,祝引楼这一段到哪去都要柳岸背着,颇为麻烦。 「误会什么?」柳岸笑问。 祝引楼轻哼,「你说呢。」 柳岸下了桥,停下步子扭头看了一眼背上人:「他们误会什么?说来听听。」 祝引楼捶了对方后颈一拳,恼羞成怒道:「你知道还问!」 【作者有话说】:如果大家觉得柳岸和赫连不是一个人的话,只要稍微代入少年时期刚刚情窦初开的赫连就明白了,柳岸就是没有「黑化」的原味赫连的感情体≡^v^≡ 第八十八章 泡水 「你不说说我怎么知道误会大不大?」 「柳闻郎!」 柳岸不敢造次下去了,他知道再多几句祝引楼肯定要生气了,于是提紧了背上人狂奔起来。 「哎——」祝引楼慌乱抱紧对方,生怕飞下背去,「你发疯啦!」 柳岸笑不拢嘴,一路狂奔回到洞里,祝引楼还给这山洞起了个别有风趣的名字——休生居。 自从诸天那趟回来后,祝引楼是消沉了两天,柳岸不知对方怎么的,某一夜里一人到河边坐了一宿后,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了。 两人都闭口不谈此事,祝引楼似乎也不再往回看了,于是才去对面官家村做了私塾先生,以打发时间。 不过两人的关系也一直不进不退,柳岸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语言表示,祝引楼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但又不可避免的日渐亲近了许多。 吃饭席间,祝引楼拿出几枚铜子摆在桌子上并推给对方说:「还你钱。」 柳岸嘴里的菜差点掉出来,「哟,发月俸了?」 「按旬结的。」祝引楼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也没想要,人家硬给的。」 「这么多。」柳岸放下碗筷,「一二三四……五,能买两个碗了呢。」 祝引楼又把铜子抢回来,「嫌少就算了,反正我也没钱。」 「我没嫌啊。」柳岸伸手,「你还还不还了?」 祝引楼义愤填膺地把钱送到对方手里,怒言:「我又没说不还,催什么。」 「我可没催。」柳岸把钱收了起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不是。」 祝引楼哼了一声,闷头吃饭道:「根本就是诚心骗我借你钱。」 「冤枉啊,仙君想要的东西我还能拒绝不成?」 祝引楼在桌子底下踢了对方一脚。 「这么说不得啊?」柳岸咬着一条鱼尾巴失笑。 「你真是。」祝引楼瞪了对方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好好好。」 没过一会儿,祝引楼又自个先开口说:「你知道这儿有汤池吗。」 「哪儿?」 「北山后边。」 「哦,有。」柳岸吐出鱼骨头,「过了桃林就有一处。」 祝引楼皱眉,「你去过了?」 「去过了啊。」 「什么时候。」 「上回去砍柴,路过净手时发现水是热的,就顺便下去泡了一下。」 此时此刻,祝引楼感觉自己好像遭到了背叛,「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 「仙君那会儿不是叫我离你远点避避嫌吗。」柳岸说。 祝引楼一听马上撂下筷子,「算了,等我腿好了自己去。」 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渐渐脱了以前的那股子客气劲,也不知是关系拉近了,还是对彼此坦然相处惯了。 于是,晚饭一收桌,柳岸就背着祝引楼去了北山后的温池泉。 过了桃林,就看到冒着一点水汽的池泉,山间的清泉峻茂在月光下虽显得格外清冷,但手深入水中时,温热的感觉瞬间就席捲了人的神经。 「转过去。」祝引楼坐在一块礁石上命令道。 柳岸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背过了身。 祝引楼慢条斯理的退去了最外一层衣衫,还一边问道:「你不下水吗。」 柳岸含煳其辞的应了两声,也没说下不下。 祝引楼准备好后,柳岸就转身回来将人抱进了温热的池水里,併到林子里捡了一根大腿粗的枯木放到水面上说:「怕沉下去就抱着这个。」 在没有太重压力的水里,祝引楼的腿感觉要比在岸上得力,他不服道:「我会水。」 柳岸明显不信:「何以见得。」 祝引楼:「你今天刚刚认识我吗?」 柳岸:「怎么说。」 祝引楼借着枯木在水中站直了身子,手舀起水向岸上人泼去,还念念有词道:「本仙君以前是天水总督。」 「这么厉害。」 柳岸两手掩面,祝引楼却愈发来劲,一阵又一阵的向柳岸泼水去,柳岸也不顾了脱了鞋子就直接往池子里跳,一场没有私情和硝烟的水中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祝引楼玩得太过勐,没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可有不甘示弱,直接潜到了水底。 柳岸一看人下去了,自己也马上跟着进水。 第110页 黑沉的水底什么也看不清,两人都只能靠水的涌动来判断对方的方位,没两下,两人就撞到了一起。 这一撞直接把祝引楼撞失重了,扑腾着水不断下沉,柳岸连忙将人抱住,提着对方露出了水面。 「呵——呵。」 祝引楼在对方怀中大口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柳岸不厌其烦的替对方一次又一次擦去脸上由头顶流下来的水痕。 「仙君不是会水吗。」柳岸还不忘事后调侃一句。 祝引楼怒捶了对方胸口一拳,「你撞到我了。」 在水里,柳岸感觉对方的腰身更是要细上两圈,他不敢搂的太紧也不敢松开,「那我认个错。」 「不听。」 「说不得还不肯听,仙君我要怎么办才好。」 「你想怎么样,我又不能奈何你。」 水将两人的衣物撑浮在水面上,本就宽松的衣口此时更是敞开大半,柳岸不是没有看过对方的身体,只是此时…… 想到这,柳岸就放开了对方,并背过身去说了一句:「我上岸歇会儿。」 柳岸自然一时间不能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他哦了一声,就游到浅水区坐了下来。 看到柳岸坐了一会儿又起身,祝引楼便问他去哪。 柳岸看了水中人一眼,便说刚刚水喝多了,去林子里方便一下。 茂密的林叶将月光隔开在外,柳岸靠在一棵桃树下,试图快速解决自己不合时宜出现的谷欠 根,却怎么也不能草草了事。 愈发心急就越手法生硬,他从靠着树干蜷到坐在树下,几经周折下才胡乱灭了火。 等到柳岸再从林子里出来时,看到对方湿漉漉的一身沾满各种泥屑残渣,他不禁关心道:「摔了?」 「额?啊,是。」柳岸还有些心不在焉。 「这么不小心。」祝引楼信以为真了,「下来洗洗吧,泡一会儿就回去了吧。」 柳岸说了句好,然后就下水去了,并远远离着祝引楼,背对着对方一言不发。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祝引楼想不到对方这是怎么了,只能弱弱道:「现在回去?」 「好。」 柳岸倒是答得挺快,说完就划水过来到了祝引楼身边,眼睛都没敢往对方身上瞟就抱住了人要上岸。 「你怎么了?」祝引楼忍不住打断对方的动作。 对方的鼻息喷在自己脖子上,柳岸喉结上下动了一下,诚实无比道:「有点难受。」 第八十九章 珍重 祝引楼一听,立马追问哪里难受,柳岸又改口说没事了。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祝引楼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柳岸就站在水里,他慢慢把对方放了下来,使其立在自己面前并轻轻环住对方的腰。 「到底怎么了。」祝引楼焦急了。 祝引楼白皙的肤色在水和月光的浸染下显得更甚透亮,原本气血红润的双唇也因热汽充盈而更发饱满欲滴,而湿水的衣物紧贴皮肤上,更是将那膛前丰挺有型的线条一笔勾勒到底。 柳岸抽出一只手落在了对方脸庞上,却也只是替对方将贴着脸的湿法别到两边,「没事。」 「没事干嘛这么莫名其妙不搭理人。」 祝引楼一脸委屈,但刚刚感到委屈的同时,却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已经被对方牵着走了。 柳岸洞察到了对方的不安,立马胡诌八扯说:「就是……想,想家了。」 「啊。」祝引楼愣了愣,「也是,你出来这么久都没回去,要不哪天……」 「没事的,合适了我就回去看看。」 祝引楼怔忡点了点头,「好,那就好。」 接着两人也没什么动作,就这么维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大抵是祝引楼已经习惯了被对方各种意义上的「抱」,此时他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处。 「冷吗。」柳岸问。 祝引楼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你感觉不到水热吗?」 「哦。」柳岸感觉脑袋痴痴的。 柳岸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祝引楼不得不去猜想对方是不是在林子里那段时间被什么诡物夺了舍,丝毫不在状态。 「你真的,没事吗。」祝引楼多心道。 柳岸眨了眨眼睛,然后不分缘故的就把人抱紧了,「没事。」 越是这样越令人觉得可疑,祝引楼拍了拍对方的背,更是关切问道:「你也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这一刻,柳岸很清楚自己为这个人沉沦,他甚至至始至终都知道这是一段无缘由的爱。 「你能……」柳岸这时头脑也渐渐清醒了,「唤我一声吗。」 祝引楼抓着对方的肩膀保持水中平衡,身子已经几乎和对方紧密相贴,「什么?」 「叫我的名字。」柳岸目光如澜,又好似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深沉而安静。 「柳岸?」 「不是这么叫的。」 「柳,闻郎?」 「换一个。」 祝引楼仿佛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双手,这双手正捧着他的脸,让他不得不直面这面前人。 祝引楼垂眸一刻又抬眼,娓娓吐字:「闻郎。」 「我能亲你吗。」柳岸小心翼翼道。 祝引楼白净的面色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浮红起来,他低下头低声吐槽说:「我说不能的话……总之,那,你以前不也没问吗。」 第111页 「因为我。」柳岸将额头抵在对方额前,「以前还没有学会珍重你。」 珍重一词,落入祝引楼耳里时,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到稀奇。 「说什么珍重的……」 「珍惜你,敬重你。」 原来珍重是这个释义,祝引楼都不曾想过自己能和这个词搭边。 明明早就习惯做被摔碎的灯了,偏偏有人要把你捧起来当星星月亮,说珍惜你敬重你。 「那我要亲你了。」柳岸再一次发出心底的请求。 祝引楼咽了咽口水,心里的紧张只能用面无表情掩饰,终究还是软下心答覆说:「就,就这一次。」 柳岸一手捧起对方的脸,不说话端详了许久,最后终于轻轻地在对方脸颊处落下了一吻。 祝引楼早已深涉人事了,可突然面对这种辄止浅尝的怜爱时,他是那么手足无措。 「小楼先生真漂亮。」柳岸此时的言行举止几乎全部都透着一股由内到外,发自心里的深情脉脉。 祝引楼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目,「这……还用你说吗。」 「说出来自然是为了让仙君高兴。」柳岸目光紧随着对方,一刻也不愿意从自己的心尖人身上挪开。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祝引楼话虽如此,倘若他真有一条尾巴,此时该要摇上天了。 「那我夸到仙君高兴为止。」 「少耍嘴皮子。」 月色好似凝固了的霜衣披在周遭一切上,此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祝引楼一个人的心跳声。 无风的水难起浪,柳岸空无一物的心口却能为动了情的人高欢。 「我还想再亲仙君一次。」柳岸说,「可以吗。」 祝引楼早就把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了,他模稜两可的胡乱点了头后,任由柳岸在他另一边脸颊也亲了一口。 说是亲,不过也是若即若离的点了一下,好似再进一寸就是越界一样的有所分寸。 「回去吧。」柳岸已经心满意足了,「很晚了。」 「嗯。」祝引楼还没从那小小的动作中缓过来,「回去吧。」 柳岸毫不费力的将人抱上了岸,收拾完毕后就往回走了。 来时两人一路上还有说有笑的,去时却两两各怀心事了起来。 祝引楼轻轻将头搭在对方背上,冷不丁问道:「我重吗。」 「不累。」柳岸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后,脚底都发麻了。 「我又不关心你累不累。」 「这么无情?」柳岸心里说不上的踏实,「那我岂不是要更努力了。」 祝引楼戳了戳对方的背,「那你还戴面具装不认识我,这怎么说。」 「那仙君还不是一开始就认出我了。」柳岸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奇怪,又不是所有人……」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种会莫名其妙的对我好。 见对方沉默了,柳岸便接话:「又不是所有人什么?」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闲。」 「我哪里闲了?」 祝引楼胡乱列举了几个,却发现每一个都跟自己有关。 「反正,你就是闲的才碰到我,还干的都是闲事。」祝引楼也懒得胡诌了。 终于到休生居洞外了,柳岸将人放到洞口旁的石凳坐下后,便蹲到对方膝前,仰视着对方说:「与仙君有关的事,才也不会是闲事。」 祝引楼心中颤慄,他附身下去,毫无思考的在柳岸的左眼伤疤处亲了一口。 第九十章 入暑 祝引楼腿能正常下地时,小暑也如约而至,山中的温度上来了,祝引楼和柳岸的关系也跟着升了升。 那夜从温泉回来后,两人相安无事的回去各自睡下后,次日起好像什么都没变,实则多多少少又变了不少。 「今天不去授学了?」 「困。」 柳岸站在床边,看着午觉睡得迷迷煳煳的祝引楼实在于心不忍叫对方起来。 「那我替你去学堂说个假。」 祝引楼用鼻音嗯了一声,然后又翻个身睡过去了。 「真不去啊?」柳岸坐到床边上,戳了戳对方的鼻尖。 祝引楼半梦半醒的抓住对方的手掌,压在了脸下,「去。」 「最近怎么这么困?」柳岸俯身下去吹了吹对方的耳鬓热汗,「要不还是别去了。」 祝引楼嘟囔了两声,然后就没反应了,柳岸也没多想,真自己去给祝引楼说假去了。 等到下午凉快了一些时,祝引楼才勐地醒过来,冲到柳岸住的屋院外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啊,学堂都要放学了!」 柳岸正在给几棵胡瓜除草,「我叫了啊,你说困。」 「那现在怎么办?!」 「我给你说假了,没事的。」 祝引楼黑着脸过去,对着柳岸的胸口就是两拳,「都怪你。」 「怪我怪我,肯定怪我。」 「那还用说吗。」 柳岸放下锄把,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随手摘了一朵胡瓜藤上开的花。 祝引楼看到明黄色的花瓣上有小小的黑色移动点,便提醒说:「有蚂蚁。」 柳岸一口气将蚂蚁吹走后,便将花别到了对方的耳朵上,「别晒着,到藤下坐。」 「没地儿。」 柳岸看了看,便去拔了几株野生草本给祝引楼垫出了一个舒适的坐地儿。 第112页 开春时,柳岸在门前院开了土,播了几棵胡瓜种,后来藤长出来了,他便用几根竹竿搭了起来,人坐在天然的藤棚里,凉快又惬意。 柳岸屈着身,挪着小步子在藤条枝叶间找到了一个长势成熟的青皮胡瓜,用衣服擦了擦之后,掰成两半都给了祝引楼。 祝引楼一手接过一个后,又递了一半出去,「你不吃吗。」 「你吃,这边草还锄完。」柳岸又捡起那把小锄头。 祝引楼却坚持把散发着清香的胡瓜递到对方嘴边,柳岸咬了一口后,还不忘趁机在对方脸上亲一口。 「你现在怎么不问我就……」祝引楼略显羞涩,红着脸坐回了藤棚里。 清甜还带着一些涩甘的瓜肉在柳岸味蕾上跳跃,他半跪在地上熟络地将杂草一一锄去,笑颜:「问了岂不是要挨打。」 「怕你就别……」祝引楼大咬一口淡青色瓜肉,「别来招惹我。」 「我可没说怕。」 这两人一洞一屋一院,院里巴掌大的两块地农事还真不少,柳岸黑了许多,就连膀子上的肌肉也比以前健硕了,说出去很难令人信服,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柳岸每日洗衣做饭、下地耕种还有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两半胡瓜没几下就吃完了,祝引楼日渐感觉自己胃口比以前大了许多,感到口渴,他便进屋找了水喝,又给柳岸带了一杯出来。 不过此时柳岸正在抱着一捆翻新篱笆用的竹条,他说待会儿再喝,祝引楼干脆直接送到对方嘴边,柳岸也就藉手顺势喝上了水。 「唉,等等。」 祝引楼拿出布绢,抓着对方有力的手臂,微微踮起一点脚给对方擦起额头的汗。 「这边。」柳岸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珠子在跟着对方的动作移动。 「哦。」祝引楼又绕到另一边,给对方擦了擦耳背侧颈。 祝引楼的动作又轻又慢,好像挠痒痒似的令人感到嵴骨发麻。 「待会儿去河里洗洗吧。」祝引楼说,「都是泥。」 「好,我把这收拾完了就过去。」 太阳还没落山,在温热适中的光照下下水再好不过了,柳岸没几下就脱得只剩一条里裤,站在竹筒桥上扑通一下就跳进了水里。 祝引楼只脱了鞋,只敢坐在桥上将脚泡在湍急的河水里。 看到水底的黑影,祝引楼便将耳朵上那朵已经焉巴取下丢到了水面上,紧接着那朵依旧明艷的花被拽进水里,水面冒起几个水泡,柳岸嘴叼着花探头出来了。 「俗气。」祝引楼用脚踢起水向对方泼去。 柳岸半浮在水中,宽实健壮的臂膀在水痕和余晖的加成下将一个男性的线条美显现得淋漓尽致。 「水还挺暖的。」柳岸游到桥前,仰着头看桥上人。 祝引楼用两只脚踢了踢水,「今天这么热,河水自然暖了。」 水溅到柳岸脸上,他干脆直接抓住了那双脚趾透粉的脚,一边睁着一双情愫不明的眼睛看着对方,一边轻轻按压着对方的脚掌心。 「不怕痒吗。」柳岸问。 对方的眼神仿佛有一把钩子似的,每每柳岸这么看着他,祝引楼就会变得有些迟钝挪不开眼,「看着的,就不痒……」 柳岸一边维持着在水中的平衡,一边不肯松手的握着对方的脚,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仙君脚腕上曾经有一根祥物。」 送福珠,那是赫连给他系上的。 「怎么了。」祝引楼说。 柳岸抓着对方空无一物的脚腕,问:「怎么不见了。」 「不喜欢,就扔了。」 这东西没想到系下以后,一过就是二十来年,可这物是人非的,祝引楼醒来后也没留意过,后来从诸天那趟回来后,祝引楼便一刀剪了,在河边坐的那一宿直接扔水里了。 柳岸能明察到这东西里肯定有文章,但他并不打算去了解,「那仙君喜欢什么。」 「难说。」 柳岸捧着对方冰凉的脚心,在两只白净的脚背上各落下一吻。 「那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柳岸说。 祝引楼心中微动,「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辰星明月挂在天上,人摸不着,一样不妨碍人喜欢它。」 「闻郎。」 「嗯?」 「接住我。」 祝引楼身子前倾,大胆张开双臂,毫不犹豫直接扑进水里,被喜欢他的人接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说】:胡瓜就是黄瓜,汉朝时就传入中国了^v^ 第九十一章 稀客 在柳岸的怀里,再湍急的水流也不过是清风过隙。 「新衣裳湿了。」祝引楼两手勾着对方的脖子,「怎么办。」 柳岸抱住对方的大腿,将人提上水面从上看着自己,「一月做两次新衣是少了些。」 「我没说这个。」祝引楼撅嘴。 「这就生气啦。」柳岸笑了,「都赔给你,好吧。」 「我是说……」祝引楼捏着对方的两块脸颊肉,「我想脱了,不然太重了。」 柳岸表情凝固了一下,「噢,明,明白了。」 明明是两个大男人,可双双脱了上衣就感觉画风走偏了,柳岸都不敢往下看,只敢将目光停留在对方脖子以上。 「要比水吗。」祝引楼赤着膀子露出水面。 第113页 「仙君说怎么比。」 祝引楼扫视了前后水面,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芦苇说:「比比看谁先到那。」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输也不是,让也不是。」 「谁要你让了。」话音刚落,祝引楼就直接穿进水里。 柳岸后知后觉的,才马上追赶入水入,不得不说祝引楼的速度还真是不容小觑,柳岸使出了七分力才追赶上对方。 几只青鸟掠过水面的功夫,祝引楼就一举破水而出,抓住了垂水低畔的一根苇草以证取胜。 可祝引楼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到柳岸的人影,这点距离不应该用那么长时间才对啊。 他来迴环顾四周,整个水面上就仅有他一个人影,此时此刻叮咛的水声也变得异常诡异。 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水面冒出气泡,祝引楼想都没想就又探身入水去,然而没两下,他就被一双宽厚的大手抱住,一个转身祝引楼就猝不及防的被柳岸用唇堵住了嘴。 但很快,柳岸就提着人一同冒出了水面,两人目光炙热的勾在一起,静享着水底亲昵过后的新鲜空气。 喘息声渐渐平復,祝引楼两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将两人的距离再度拉近。 柳岸温凉的唇碰到对方的耳背时,祝引楼止不住低息了一声。 因为做农务多了,柳岸的手增添了许多茧,茧指在祝引楼曾经折过的嵴骨上轻轻抚过,最后在尾嵴的为止收回手,祝引楼全程屏息,在被怜爱面前,他选择再信一次。 从耳背流转到耳郭耳蜗,再到下颚侧颈下颔,柳岸一寸一寸的一一点过,凝脂般的被缀上短暂的红,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河水是带有些天然的腥土味的,而祝引楼怎么泡也没沾上一点,柳岸脸埋在对方肩窝处依旧能嗅到对方生来就有体肤香。 「我有话,要说。」祝引楼心一颤一颤的。 柳岸将脸从对方肩窝处抬起,还是一脸痴相正视对方问怎么了。 祝引楼半阖眼点了一下对方的嘴唇,「说完了。」 「那现在到我说了吗。」柳岸问。 祝引楼唿着急气,「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得到许可后,柳岸一手托住对方的后脑勺,将压抑克制已久的念想全部押在只有唇瓣交锋的语言里。 单单只是在唇齿间亲昵的功夫,两人就这么泡在水里耗到了太阳下山。 上岸穿衣后,借着暮色苍茫两人又抱着在丰茂的草地上滚了两圈,亲过了劲才肯回去。 …… 「上尊,吃些东西吧。」 满面愁闷的赫连回头看了一眼,「事都处理完了?」 赫连指的是魏庭替劳入吴的公务,他应声道说:「都处理好了。」 「那你明天就回文师那里吧,本尊这边暂时无事了。」赫连凭栏望月,心乱如麻。 魏庭却没有应下这句话,并转话题道:「上尊是在想人吗。」 「本尊的事莫要多言。」赫连眼神空洞,无心与他人细碎琐语。 「卑职只是听闻了一种寻人秘术,想同上尊议一议。」 这话一出,赫连果然回身了,「你要说什么。」 魏庭两手还端着一盅茶,鲜嫩的脸庞不像歷岁百年的人,「膳楼送了降暑茶来,上尊坐下,容卑职同您细说。」 坐也坐了,茶也喝了,赫连催促对方赶紧把话说明白。 魏庭似乎不如刚刚来时那般直性了,现在他面对赫连,多多少少带有一些拘谨和含蓄。 「卑职曾在三晋之地修行过,据说千年前因为三晋地广人稀,散乱而居成番邦,借势地形常常有匪人出没抢掠番邦中的幼儿,因为每户人家中一有婴童出生便给戴上祈安扣,为的就是不幸被掳时,能通过生符问物术寻到其行踪。」 「生符问物术?三晋之地?」赫连锁死眉头,「此话能有几分能信?」 魏庭面露纠结,「当地确有其传说,不过三晋归属诸天管辖后,政门统一后就鲜有匪人作乱了,生符问物术也渐渐失传,不过确有其术,只是怀术者已经寥寥无几了。」 这么一听,赫连又感觉等于没说。 「不过,卑职曾闻诸天确有能人怀此秘术。」 「谁?」 「娵訾星官。」 让赫连去求陈上绛这种事情,放在以前赫连想都不敢想,如今他却一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万凇。 万凇是个人烟稀少的秘境之地,当初赫连把陈上绛发配到这儿就是看准了这里难进难出,生怕祝引楼和陈上绛再扯上什么瓜葛。 见到陈上绛时,对方正在一溪边垂钓,看到对方空荡荡的左袖,赫连不禁摸了摸自己那假接的左臂。 看到来人时赫连,陈上绛明显有点意外,但也没维持多久,甚至起身的礼节都没有,继续维持着席地垂钓的姿势。 陈上绛:「稀客。」 「近秋垂钓,是不是过晚了。」赫连找了块干净地,也席地坐了下来。 「人若诚心做事,做什么都不算晚。」陈上绛说。 赫连挑眉,「这么说,阁下知道本尊前来是所为何事了?」 「那要看上尊看中了在下的哪项本事了。」陈上绛注视着水面动态,「若是出兵打仗,倒也不用上尊亲自来通知我。」 「本尊听闻你出身三晋,怀术三百,所以想让……」赫连顿了一下,「想求你找个人。」 第114页 陈上绛用目光瞥了对方一眼,「谁。」 「引楼。」 这个回答陈上绛是一点也不意外,这时鱼竿刚好动了,他连忙收杆上来,将三个指头大的鱼取钩放进瓮里后,他才讽答对方说:「上尊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他在哪?」 「你已经知道他在哪了?!」 第九十二章 换壳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陈上绛完全没把赫连的暴跳如雷当回事。 赫连也装不下去了,直接将揪起陈上绛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能为了他和本尊不死不休吗?你就不关心他是死是活吗!」 「他过得很好,我何必要庸人自扰。」陈上绛冷冷道。 「他在哪!」 「我凭什么要告诉上尊?」陈上绛嗤鼻,「把他送入虎口对我有什么好处?」 赫连心急如焚又丝毫奈何不了对方,换话说,对于陈上绛这个人,除了生命上的威胁,他丝毫没有对方的任何把柄。 「怎么,上尊这是听明白了?」陈上绛看到对方一副吃瘪的样子,心里不知舒爽了多少。 赫连气得手臂青筋暴起,「本尊要找自己的人有什么不对?!」 「他何时是你的人了?」陈上绛满脸不屑,「你们牵线了?还是结亲了?就凭你们睡过了?」 这话戳得赫连都要窒息了,「他是不是本尊的人还需要你来评判吗?」 「评判自然不敢,就事论事罢了。」 赫连要不是为了寻人而来,换作以往,此时他估计都要和对方动拳头,他咬了咬牙,松开了对方。 「本尊只不过是想要他的消息。」赫连尽量克制住的怒火,努力平和了下来。 陈上绛退了一步,「他很好,上尊犯不着再去招惹他。」 赫连将就忽略了后半句,「所以,他还活得好好的?」 「比在上尊身边做阶下囚好便是了。」陈上绛整理皱巴的衣服,坐盘腿坐回了地上。 赫连知道了祝引楼确实还活着,心态也就镇静了一点,「他这些年,你都看着吗……」 「上尊这是在求我吗?」陈上绛重新上了饵料,一气呵成将鱼钩重新甩进了溪水里。 赫连脸色黑沉,发软的拳头握紧成拳后又慢慢松开,他闭眼心一横,虚声道:「是。」 「那还真是铁树开花,稀奇到家了。」 赫连心里此时说不上多挫败了,「本尊要怎么做你才肯告诉我他的消息。」 「巧了,在下无欲无求。」陈上绛怡然,「上尊还是请回吧。」 这话让赫连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既然你知道他在哪,为何这二十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上绛没有立马回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那自然是因为我前阵子才知道他身处何处的。」 「他……怎么样了。」赫连语气一松,完全有了求人的语态。 「还不错。」 「既然你不为所动,为何还要拦着本尊去寻他?」 陈上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与上尊谁去都一样,不过都是庸人自扰。」 「这倒不见得。」赫连对这一点还是自信的,「本尊与他之间……岂能是尔等关系能媲美的。」 「二十年不是二十天,上尊怎么肯定他身边没有别人?」陈上绛回头看了一眼赫连,「怎么能保证他身边没有第二个……我呢?」 这话逼得赫连背后一凉。 「两百年里他就躺在一个世人皆知的地方,上尊都险些防不住我;只不过消失二十年,上尊怎么断定无人替位呢?」 「不可能!」赫连感慨唿吸都变紧了,「你觉得这话……」 陈上绛嘆了一口气,「上尊觉得不可信是您的事,我能亲眼所见那是我的事。」 「你!见到了什么……」赫连声音越说越弱,「他……」 陈上绛板起脸,「他如今过得顺心,你我何必扰他清静。」 「阁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度了。」 「他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上尊你的,大不大度都是私心的事。」陈上绛垂眸,「我若真有私心,早年还有上尊插手什么事。」 赫连好似脚上有千斤重,进退都难又不知如何是好,「你到底……要本尊怎么求你。」 「那还真是受不起。」 …… 「学堂也放早假了,接下来又无事可做了。」祝引楼躺在一棵桃树下,望天长嘆。 柳岸侧躺在一旁,手撑着脸盯着对方道:「夫人。」 「你乱喊什么!」 「我随口一说的。」 祝引楼哼了哼,「那也不能乱喊。」 柳岸将一根草放在对方鼻尖上,灵机一动便学着对方的常用口吻说:「把我嘴巴撕了?」 「再喊就……」祝引楼怒怒脸,将鼻尖上的草叶吹走。 「不敢了。」柳岸亲了亲对方的眼角,「我乱说的。」 祝引楼翻个身,脸埋进对方胸膛里,「你知道就好,我们都这样了……」 「哪样?」柳岸笑捏了捏对方的耳朵。 祝引楼羞色上脸,「明知故问。」 尽管两人没有摊开说明,但那日在水里发生的一切也足以说明了事情走向。 柳岸的体贴入微不是一朝一夕的,祝引楼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既得再生,依山傍水,两两相依,这没有什么不好。 第115页 这关系一暗定后,两人更是变得如胶似漆,天一亮祝引楼就等着柳岸过来给他梳发,天一黑就期待着早点天亮和柳岸呆在一块。 祝引楼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有这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这日一大早,祝引楼就醒了,等了半天没见柳岸过来,便自己下床去找人了。 到了柳岸的屋里头,半个人影也没有,院子外也不见人影,这么大早上的能去哪里了。 祝引楼又只能跑到河边,东张西望之际,看到柳岸领着两个小孩正在过来。 等人走近了再一看,这两小孩身形的不是别人,竟是八尾和九头。 「夫人!」 两个小东西看到祝引楼后,便纷纷送来柳岸的手跑向他,拉着祝引楼的手欢唿雀跃。 「你们怎么来了?!」祝引楼也是无比惊喜,他蹲下身来,发现这两小东西似乎比以前个更小了。 「我,我们想,想少主了……」一如既往口吃的八尾指了指柳岸。 九头更是直接扑进了祝引楼怀里,「夫人你没事太好了!」 柳岸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别把夫人推倒了。」 祝引楼一一摸了两小东西的头顶,抬头问:「他们怎么比以前还要小了?」 「都过去二十年了。」柳岸一手提起一只趴在祝引楼身上的小玩意,「他们重新换壳重生了。」 祝引楼尽显吃惊,「还有这种活法?」 九头连忙点头,抢话道:「对啊!我们就是来接少主回去换壳的!」 第九十三章 归心 「这是,怎么回事?」祝引楼不解道。 柳岸咳了咳,含煳其辞说:「晚点,ban晚点再同仙君解释。」 「哦。」 柳岸一手牵住祝引楼,一手牵着八尾,背上还挂着一个九头,「先带他们回去吧。」 「少主一直住在这里吗?」九头干脆直接坐到柳岸的肩头上,指着前方问。 「是啊。」 「和夫人一起吗?」 「嗯。」 「真好啊,都没有人呢。」 八尾九头的到来也给祝引楼带来了许多外界消息,两人两兽其乐融融的度过了一天。 只是到了晚上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这洞里除了祝引楼睡的地方以外仅有一张早就摆满了东西的石床,柳岸那屋更甚,也只有一张床。 「让他们俩睡我那屋就行,我摆个地铺就行了。」柳岸抱着一床被子说。 祝引楼想了想,「要不到我这摆铺子吧,宽,宽敞些。」 「这,会不会……」 「不会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过去,倍感紧张。 「那你去,去把他们两个哄睡下吧。」祝引楼说。 柳岸咽了咽口水,「哦,好,那我去了。」 「嗯。」祝引楼过去把对方手里的被子抱过来,「我,来铺吧。」 「也,也行。」柳岸摸了摸鼻子,同手同脚的去找那两小东西了。 对方走后,祝引楼抱着被子,原地跺脚了两下,心里暗示自己别去多想。 「少主,这是你的床吗。」九头抓着被子沿问。 柳岸将一边帘子放下,「嗯,睡不惯?」 「没有。」九头睁着铜绿色的眼睛,「那少主什么时候跟我们回去见相主啊。」 柳岸坐到床边上,脸色凝重,「还不知道呢。」 「少主的身体,没,没事吗。」八尾将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困意十足的抱着九头的手。 「没事的,等我和夫人说好了,我就回去。」柳岸温柔的捋了捋两脑袋上的毛髮。 「夫人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还没有问过。」柳岸说,「你们快睡吧,玩了一天了。」 两只小东西接连打了哈欠,八尾眯着眼又问一句:「少主要,去跟夫人睡觉了吗。」 柳岸拉好帘子,以免那两双眼睛看到他不好意思的脸,「嗯,睡吧。」 灭了灯后,柳岸折回洞中,却又在暗道前酝酿了许久才现身祝引楼面前。 这时,祝引楼已经给柳岸铺好了地铺,距离祝引楼的床不算远,但有屏风隔开着。 两人说了寥寥几句话后,就各自躺下了,但是谁都没法闭上眼。 想到今天那茬,祝引楼便问:「今天他们说的那事,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柳岸翻身面对屏风的方向,「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从头说。」 隔着一块屏风,此时此刻两人似乎都能想像出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 柳岸斟酌了一下,「其实,仙君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全部的我。」 「什么……意思。」祝引楼心咯噔了一下。 柳岸对着空气苦笑,「仙君过去看到的我,已经死了。」 祝引楼腿抖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说是死了,倒不如说,我和八尾九头一样重生了。」柳岸心里回忆起往事,「过去的那副肉身已经睡在棺中多年了,因为父亲留住了我的骨根,我才有幸重新塑身,再活了一遍……」 沉默良久,祝引楼又问:「所以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 「仙君还记得苍南那事吧。」柳岸手贴在自己空心口处,「当初是水平为保我周全,便将我的心器摘走了,因为损伤严重就一直存放在积山冰河中。」 第116页 「不过这些年因为……不能从仙君身边离开,也没就没有再去过问心器的事,也是今年,父亲才发现我的心器似乎因为我肉身重塑的原因而康愈了,也就命了八尾九头来寻我回去将心归位。」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柳岸也没等来祝引楼的声音,正当他以为对方睡着时,祝引楼却已经走到他铺前了。 祝引楼直接踩进地铺里,隔着榻褥坐在柳岸腿上,正面抱住了对方。 「怎么了。」柳岸有些手足无措,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祝引楼将脸埋在对方的颈肩处,委屈且伤心的嘟哝了一句没有。 「和我说说,怎么了,被吓到了?」柳岸不断安抚着对方,心里又懊恼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你还会,再死吗。」祝引楼一开口,眼眶就发酸了。 而柳岸此时连心疼都做不到,他轻揉对方的头髮,说:「不会。」 「那你之前,是因为我死的吗。」 「不是。」柳岸目光坚定而温柔,「我是为你才再生的。」 此时两人一心的距离近到了巅峰,祝引楼轻啄了一下柳岸的唇,然后将人推倒在下,自己也钻进被子里ll骑ll在对方身上。 「干,干嘛。」柳岸要是有颗能跳的心,恐怕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祝引楼抓起对方一只手往自己l月要l上放,嘴里还命令道:「你明天就跟他们回去。」 「可是。」柳岸咽了咽口水。 祝引楼的手轻轻覆盖到对方左膛处,语气嗔娇说:「没有心,这里怎么装下我。」 短短几个字,柳岸就面红耳赤、腹火中烧了,急l促表示:「去,我去。」 光线晦暗的环境,两人还是能看清彼此表情的,被褥没盖到的地方也热了起来,更不用说盖到的下l半l身了。 「说话算数吗。」 「算数。」 柳岸坐起身来,慢慢抱住对方纤细的腰肢,「仙君可要,同我前去?」 「要去多久,会不会有风险。」祝引楼微微调整了一下坐l姿。 对方这么一扭,柳岸唿吸都短了,「到积山,十日内往返,仙君放心,绝无风险。」 「去者还有何人。」祝引楼声音放低,有一下没一下按着对方的后颈。 柳岸抓着对方背后的布料,试图分散自己的歹念,「还不清楚,可能要请些道人。」 「如若没有危及性命的风险,那我还是不去为好了,人多口杂,怕招来事端。」 这个柳岸也想到了,人心可畏,他也不敢让祝引楼离开奂地,出去抛头露面。 柳岸保持边界的在对方耳边亲了亲,「那仙君好好等我回来。」 「好。」 祝引楼重心下压,将人再次欺压在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口吻发魅又有些许紧张问:「走之前,想不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有些读者朋友说,有时候读着读着感觉情节对不上了,可以去翻翻目录看看,是不是漏看了哪一章没有订阅成功哦。 第九十四章 嫉妒 (此处有**情节,请看评l论l置l顶) 尽兴折腾了半宿后,祝引楼就蜷在柳岸怀里很快沉睡了过去,而柳岸还没能从屡次销魂中缓过神来,抱着人又亲又摸的。 但这也丝毫不妨碍柳岸第二天一样精力充沛,不仅如此还更加精神焕发了。 「你醒多久了。」 「没多久。」 祝引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好睏。」 「再睡会儿。」柳岸轻拍对方的背,「不困了再起。」 「那你不许,不许先起。」祝引楼是真的困迷煳着,说话都没劲。 柳岸求之不得呢,「不起,陪你。」 这一觉睡得相当久,等祝引楼再醒来时已经中午了,八尾九头早就饿过头了,又不敢来吵醒两人。 商量了一下午后,柳岸还是不放心把祝引楼一个人留在这,但将对方带到人生地不熟口杂之地也不是办法。 祝引楼更是不想耽搁柳岸的事了,极力说服对方早去早回,并坚持这里是相对安全的,两人磨了一下午,柳岸才答应对方明天就启程,争取一周内回来。 「这些都是生的,不能吃,然后这些我放冷窖里了,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然后这是火摺子……」 走前,柳岸再三给祝引楼讲解强调了吃饭喝水等小到不能再小的生活常识,祝引楼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被照顾习惯了才显得什么也不会而已,可柳岸还是担心得要紧。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来了这才知道吃饭睡觉的。」祝引楼干脆抱住对方,试图用软计谋说服对方。 柳岸看了一旁围观的八尾九头,说:「你们俩先出去。」 「是!」 「仙君真的记住了?」柳岸问,并坐到椅子上,让对方坐到了自己腿上。 「这有什么难的,我有胳膊有腿的,别把人当傻子啊。」 柳岸看到对方松垮的衣口里露出一片还在咬得发紫的肌肤,便替对方将衣服理了理,「还有一件事,我想同仙君商量。」 「嗯?何事?」 「我想。」柳岸一手扣住对方五指,「我想回来后,和……和仙君成亲。」 软如泥依偎在柳岸怀里的祝引楼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 第117页 看到对方这副表情,柳岸更是磕巴了,「我这么说,是,是仓促了点,那还是等我回来,再好好向仙君证明我是……」 「你想成亲了?」祝引楼声音轻飘飘的。 柳岸点了点头,羞怯道:「如果仙君不喜欢,权当我没说过就好。」 「柳闻郎。」祝引楼突然严肃起来。 柳岸霎时手心都出汗了,「是。」 「既然都说了那种话……就,要当真才是。」祝引楼又撞回对方怀里,「成亲,就,成呗……」 「仙君答应了?!」柳岸喜出望外。 祝引楼难为情的支吾了一个嗯,又说:「八尾九头都,都叫我夫人了……我。」 柳岸说不上此时有多高兴了,他抱着祝引楼站起来转了两圈还不够,又将人压在榻上亲了个尽兴。 「别磨叽了,还赶路呢。」祝引楼衣物散乱的半坐在榻上,「脱我鞋子做甚。」 柳岸半跪在榻前,一手握着祝引楼的一只脚腕,另一手拿着什么东西就要往对方脚上系。 「这是什么?」 「这也是妖炅的秘钥。」 「和以前那个,一样吗?」 柳岸手法灵活的打好了死结,「不一样,如若仙君离开了这山,我在千里外便能收到指讯,所以,仙君万万不能摘下来。」 祝引楼收脚一看,脚腕上挂着的似乎是个骨制品,但已经被打磨加工得光洁透亮,除了不够沉甸,外观上和暖玉无差。 「这是,骨头?」祝引楼问。 「嗯,是我上具肉身的指骨打的,吓到了吗。」 「没有。」祝引楼晃了晃脚,「很好看。」 「我会尽早回来的。」柳岸又开始依依不捨了,「你等我。」 祝引楼放心自己放心得不得了,又是安慰了对方许久,才将人说服了。 正午之际,柳岸终于和八尾九头踏上了前往积山的行程。 柳岸走的第一天,祝引楼感觉还没什么,可到了第二天他就感到枯燥乏味难熬了。 坐着不如站着,祝引楼也学柳岸的样子,到院子里除草翻泥起来。 而他此时全然不知,这一切都落在赫连的眼里。 赫连费尽心思,用了几乎半生所学,才一套一套的将陈上绛引入各种心境中,一点一点的盗取到了对方的记忆,也才顺着他所得到的一点点星碎线索,发现了这里。 不过想比与他人到这里,两日前他的魂神就先到了这。 正值兴奋之余,看到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张脸,也在无声息的隐匿中知道了柳岸再生的秘密。 再然后,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画面,祝引楼竟主动坐到了柳岸身上,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对方。 听着祝引楼要求柳岸抱他去榻上,看着柳岸一点一点沾染他才能碰的领地,他们亲密、尽兴、你侬我侬,赫连恨自己此时只是一个无人能看见的魂灵! 他甚至不敢相信榻上那个满脸l霪l魅、尽作欢态的人会是祝引楼,明明跟自己行事时,祝引楼是那么抗拒厌恶,永远一副受了无尽屈辱的脸色。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从祝引楼身上听到任何一句娇嗔是心甘情愿给自己的。 他一直以为能永远占为已有的人,怎么会真的成了别人的人? 嫉妒使人发狂,发狂过后全是挫败和痛苦的无奈。 他想到自己以前总是无感的戏说祝引楼怎么怎么勾搭别人的低劣言语,当真正看见时,他几乎要窒息到魂飞魄散。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后知后觉的珍惜和悔恨给他的只有当头一棒。 看到祝引楼似乎要往这边走来,赫连慌张无比,连忙躲了起来,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见面。 他想直接把人带走,可他又怕像曾经一样适得其反。 对方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赫连心跳徒然加速了起来。 第九十五章 郎君 「这位公子,您……」 祝引楼将手中的一捆杂草丢到一旁,看到树干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年轻男子疑惑道。 赫连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极限幻形而成的一名书生打扮,掐着一口青涩的口音回道:「哦,小生从外地来,途径此地迷了路,两日困顿难忍,一路上却不见有何人家,方才发现此处有人家,便想过来看看能不能讨杯水喝。」 「不知阁下走的是哪条路?这往东走就有一个村落,若是从南来,下边倒有一个城镇。」祝引楼试探说。 「都不是。」赫连心里一紧,「在下刚途径山下的镇子,因听闻奂地有一东林县在招行事,鄙人特意从东乌过来,敢问东林县还有多远呢。」 祝引楼微惊,东乌距离这里少说也有一个月的路程,不过他对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个,在下也不太清楚,应该不远了吧。」 「那好吧,多谢公子指教了,那鄙人再前往他处看看吧。」赫连说。 「不过。」祝引楼也悄悄打量着对方,「如果阁下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到寒舍喝口茶水。」 对方的目光一直让赫连感到无比紧张,因为这幻形法是三界禁术,即使道行再高大部分仙神都能一眼看穿,所以他很怕祝引楼发现端倪。 「怎会,能遇到公子这等好心人,实属鄙人之幸才是。」赫连立马做了个礼。 第118页 祝引楼也当即回了礼,「那么,这边请。」 看对方这样子,向来聪明伶俐的祝引楼竟然没有看穿,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了,祝引楼不仅断了仙骨,仙道修为也全部化无了。 祝引楼引着人进了休生居,赫连的魂身已经在洞里走过一遍了,可身临其境时感觉凉快无比,这大暑刚过不久,外边还是炎热无比,洞里却是出奇的宜居。 「请坐。」 「好,谢谢。」 赫连在一张方桌前坐下,趁对方去拿茶水之际,又认真观察了这洞中环境。 除了没有房屋的构造,这洞里面倒是称得上是应有尽有,五脏俱全,周遭还种了好几个品种的花草,住的地方也有帘子和屏风隔开了。 不过再看祝引楼那副不太熟练的泡茶动作,赫连又觉得这洞里的一切,多半都不是祝引楼打理起来的。 与其这样,赫连宁愿想不通这件事。 「公子莫见怪,山中仅有些粗茶,麻烦将就了。」 「无事,能得一口润泽已是难中万幸了。」赫连端起茶杯,将温茶水一饮而尽。 温水泡茶?祝引楼以前不会泡茶的吗?赫连回味着嘴里的甘涩,在想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鄙人还有一事想请教。」赫连放下茶杯,「不知此处前往最近能歇脚住宿的地方还有多远?」 祝引楼想了想,只能遗憾道:「除了山下的旻镇,其他地方在下也不清楚。」 「旻镇在下倒是途径了,只不过这走回头路恐怕……」赫连面露忧色,「在下也是愚钝,在这山上耽误了大半日,眼看就要天黑了……」 祝引楼也很是纠结,「不过,距离此一里路倒是有个村落。」 赫连也是没了解多少清楚周边情况就来了,本着能在这里赖一下的心理拉扯,没想到…… 「既然都是百姓乡亲们,那到哪儿都是打扰,鄙人还是在此告别,继续赶路好了。」赫连说完,就提起自己那树叶变的行李要走。 祝引楼善心惯发了,于是叫住了对方:「若是阁下肯将就,在寒舍落脚一晚倒也欢迎。」 「这,当真不会麻烦到公子吗?」赫连一副纠结样,好像这么个书生真的存在一样。 祝引楼心想,如果是柳岸在,应该也会接纳这种魄境吧,于是他坚定表示:「不会,也当在下行善积德了。」 赫连抱着行李踟蹰不前,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又「万分感激」的受下了。 再次放下行李后,赫连便再次入戏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唿阁下?」 「哦,鄙姓……」祝引楼犹豫了一下,「柳。」 赫连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了,表情也变得生硬。 祝引楼以为对方没听明白,于是补充说:「柳树的柳。」 赫连缓缓回魂,牵强笑道:「哦,好,好姓氏,在下赫……贺尧,加贝贺,尧舜禹的尧。」 「好名字,大气。」 「柳公子……过奖了。」 祝引楼自己还没适应这个掩人耳目而用的姓,他干笑了笑:「天色不早了,贺公子稍作休息,在下这便去准备晚膳,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赫连也是笑得有些难受,「有什么用得到贺某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来者为客,贺公子坐着就好。」 话是放出去了,可祝引楼哪里会下什么厨,活了近千年,他唯一下过的一次厨,也就是给赫连做莲子粥那一次了。 柳岸教给他的话,他是没忘,但做出来也只能将就自己吃吃,待客还是草率了些,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怎么难也要硬着头皮上了。 看着祝引楼在火灶前手忙脚乱的样子,赫连一会儿笑一会儿堵心,祝引楼都没怎么变,还是那副样子;但要说变了,光是说他连姓都改了这一类,都不够数的。 赫连很想上去帮帮对方,可自己对厨艺也是一窍不通的,再之,他这么贸然去帮对方的话,也是不太合理的。 所以也就有了祝引楼端上了几个看着就不怎么能轻易下口的硬菜。 祝引楼对自己的手艺也是有着清晰认知的,他又一次干笑说:「抱歉了,这菜恐怕不合贺公子胃口……」 「不打紧,只要能果腹充飢便都是佳肴。」赫连为了表示决心,夹起一口菜就往嘴里送。 一口下去,尽管赫连表面上风轻云淡,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评价了一番。 这确实说不上是难吃,但绝对不是人能接受的范围就对了。 祝引楼看对方没什么反应,于是自己也夹菜尝了尝,嚼了两下还没咽下,他多希望面前没人,这样就可以吐出来了。 可他也一样强颜欢笑的吃下去了,为了缓解这心照不宣的尴尬,祝引楼只好解释说:「实不相瞒,在下并不精通厨艺,以往都是家中郎君下厨,可惜他今日不在,不能好好招待公子了。」 相比于这难以下咽的饭菜,祝引楼后面这句郎君,听得赫连苦水都要吐出来了。 第九十六章 现身 「这饭菜倒是不碍事。」赫连装模作样的又夹起菜,「只是不曾想这山上别有洞天,还有这等宜居之处。」 「一些意外导致的。」祝引楼看对方面无表情的吃了起来,自己也继续动筷子了。 「柳公子既说家中还有郎君,不知何时回府,贺某也好谢作一次。」 第119页 「贺公子有心了。」祝引楼略有羞涩,「家中郎君要出去多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赫连咽下一口夹生的菜梗,继续打趣道:「听这话,想必两位一定是对恩爱夫妻了,真是令人羡煞。」 祝引楼会心一笑,捧着饭碗点了点头:「让公子见笑了。」 原来祝引楼也是会这样笑的,赫连发觉竟然从未见过。 「实不相瞒。」赫连心中艰涩到了极点,「在下此行,除了前去问职,还是为了寻找走失已久……还未过门的妻身。」 祝引楼筷子顿了一下,「这……」 「两年前我与他曾私定了终身,却不巧碰上了政乱变动,因而两人天各一方,断联已有……两年之久。」赫连看着面前人的眼睛,「几经寻觅,听闻他在奂地已有新夫,特来一探究竟。」 祝引楼也跟着面挂愁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哀事多从闲语出,或许对方也在找公子你呢。」 「天地四时,犹有消息,何况人乎。」 祝引楼甚至一点端倪都听不出来,赫连已经不敢去猜测自己在对方心中是否还有一席之地了。 祝引楼轻嘆,「在下身为旁人,也不好作何感想,只愿公子早日遂愿。」 这顿饭吃得又是难熬又辛苦,赫连甚至一人吃去了一大半,祝引楼心里想劝对方都没脸说。 饭后,祝引楼就引着对方到了往时柳岸睡觉的地方,毕竟自己那里成就了两人同床共枕,不好为外人道。 「寒舍鄙陋,还辛苦公子今夜就将就于此休息吧。」 赫连将行李放到桌子上,再次表示了感谢。 「那在下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有何不便公子尽管找我便是。」祝引楼说。 「好,小生诚谢了。」 说完,祝引楼并没有通过暗道回到山洞里,而是从这屋子的外门出去了。 外边天色已经落晦了,不知祝引楼这是要去往何处,赫连等对方走远了一些后,才步步跟上。 然而祝引楼也没走多远,到河边的林子前就停了下来。 赫连到时,祝引楼已经坐在林子里的一个鞦韆上了,人也没什么动作,就坐在那望着前方。 周遭已经没有任何光亮了,唯独远处的河面还有一点水光,鸟虫声也跟着起起落落了,天地之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却不能与眼前人说。 赫连躲在一棵树干后就这么窥探着,看祝引楼时不时自己晃动一下鞦韆,他看得出来祝引楼是开心的,而这种幸福源自于——对心中人重逢的等待。 这二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岸死了又生,祝引楼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这山上的一切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赫连一概不知,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与无关,他在这二十年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从祝引楼的生命里空缺了。 但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空缺,早在两百多年前,他就已经空缺过一次了。 夜半,赫连用术法屏去身息,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祝引楼床前,祝引楼睡颜宁静,轻轻唿出着熟睡的呓息。 赫连坐到床边上,想替对方用被子盖上露出来的小腿,却先一步发现了系在对方脚腕上的东西。 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别人的东西了,赫连在对方身上留下的痕迹,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了。 他轻点了点那脚腕上的东西,便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凡的力量匿于其中。 能作出这种东西,不愧是能靠自己重生的人,赫连不得不佩服柳岸这本事。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佩服归佩服,赫连用微小的术位移动法,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系在祝引楼脚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他没好气的将这东西丢在了床底下,并确认那东西没有发出异常讯息后才松了口气。 很快,祝引楼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他一翻身的功夫,就撞进了人怀里。 意识还没有清醒之际,祝引楼下意识的先判断为难不成是柳岸回来了,便迷迷煳煳的蹭了两下,口齿不清软绵绵道:「闻郎……」 赫连环在对方腰上的手都发抖了。 然而没有得到回应后,祝引楼立马神经绷紧,两眼勐睁定睛一看。 晦暗的光线下,大致能看出来脸的轮廓,是柳岸的脸。 然而他脑子完全清醒时,便用力推开了对方,慌张坐了起来:「你是谁!」 这张脸和柳岸真的很像,但是面前人的脸上没有疤。 赫连也坐起来,悠游自得道:「二十年不见而已,引楼连本尊都认不出了吗。」 相比脸,赫连的声音瞬间就将祝引楼的记忆重塑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赫连逼近对方,「真忘了?」 「啪」———— 祝引楼毫不犹豫的扬了一耳光到对方脸上,他目光惶恐,全身心都僵冷了。 这巴掌却没有让赫连感到恼火,相反,他觉得舒坦得不得了,终于能真真正正感觉到祝引楼的注意力是放在他身上了。 「生气了?气的什么?不是你的柳郎不高兴了?」 祝引楼看到面前这张脸,他几乎是生理性上的害怕,赫连把他逼到床角,祝引楼还是一言不发,直接就推开对方要逃窜出去。 「想跑?」 第120页 赫连直接抓住对方的大腿,毫不费力的将人拽了回去,并栖身压住对方,一手将对方的两只手腕压在头顶。 「仙骨尽折,道为全废,你觉得你还跑得了吗。」 覆压下来的重量让祝引楼感觉到唿吸更紧了,他脸白得有些可怕,冷冰冰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赫连对这种话术和反应再熟悉不过,他高兴得有些兴奋,「刚刚的亲热劲呢?怎么,这是认出人来了?」 第九十七章 约定 祝引楼费尽全力挣扎却丝毫无法撼动身上人一分一毫,赫连l顶ll开了l他的两条大腿,将人更甚一分扣押在下。 「这么久不见,怎么说也得好好叙叙旧不是?」赫连声音里愈发兴奋,「别光顾着瞪本尊啊。」 祝引楼现在几乎和凡人无异了,两者之间的力量悬殊不是一点半点,他只好尽量保持镇静,「赫连。」 赫连脸上的嚣张突然收了回去,他脸色变得凝重,「嗯。」 「你,别这样行吗。」祝引楼一字一句,「有什么话,放我起来好好说。」 赫连盯着对方,仍是一动不动。 「久别重逢,体面一点不好吗。」祝引楼眼神真挚,一脸殷切。 没想到赫连还真听进去了,缓缓放开了对方,并从床上下来了。 祝引楼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没有立马全部放松,眼下之急是要弄清对方的目的才是。 「你怎么,找到这的。」祝引楼下了床,「白日的贺尧,是你的障眼法吧。」 赫连看对方这态度,自己也跟着镇静了许多,他往外走去,回道:「被本尊找到很意外吗,还是说不希望本尊出现在这。」 祝引楼也跟了出去,「这都与我无关,只是希望上尊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就不想同本尊说说这些年?」 「两两相安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 赫连坐到白日里两人喝茶的地方,祝引楼过去点了灯,便去提了茶水过来。 「比如说说,这冷茶待旧人。」赫连捏起一个茶杯。 祝引楼在对方杯中倒了茶水,「不喜欢可以不喝。」 「不喜欢的话,本尊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祝引楼无动于衷,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那小子平时就是让你喝冷茶的?」赫连一手支着脸,饶有趣味的盯着对方。 「上尊来的不是时候,要是赶在他在的时候来,倒是能喝上杯好茶水了。」祝引楼不顾一屑。 赫连一笑而过,又说:「看到你活的好好的,就先不奚落他了。」 「确实,没有他,我倒是也活不到今天。」祝引楼也笑了笑。 「那这么说……」赫连目光里多了些寒霜,「这些年你们都一直相伴左右了。」 祝引楼大方的点了点头,「上尊这不是看到了吗。」 「那这么说,本尊还应该祝福你们才是了?」 「上尊若是诚心,那我们就接受了。」祝引楼目光平平,「不过,在此之前,我倒也要祝福上尊才是。」 赫连挑了挑眉,「哦?这从何说起?」 「听闻上尊喜事将近,这倒是普天同庆。」 「你知道?」 「这全天下有谁不知道吗?」 仙神三界内确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祝引楼既然知道,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到底是他赫连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祝引楼对他的情分? 「所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赫连又问。 祝引楼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我已不在仙籍,连接喜帖的门槛都没有,难不成还要上去讨杯喜酒喝?」 「你认真的?」 「怎么,上尊还怕请不到我这个旧客?」 赫连心里梗了一下,「那你可知本尊婚亲结谁?」 「万籁圣女。」 四目相对,赫连竟然无法从对方眼睛里看出其他情绪,唯有事不关已。 「本尊两百年不去看你,你都记了那么久的仇。」赫连缓缓起身,「这才过二十年,你是不是也忘了些事。」 祝引楼晃着杯子里茶屑,无情道:「又并非事事都要记在心上,忘了又有什么稀奇的,再者,也没多少事需要一直记着。」 「人也是?」赫连绕到对方身后,一手搭在对方肩上。 祝引楼用余光瞟了一眼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人也一样。」 「那照你这么说。」赫连捏住对方的肩膀,「我们之间的约定也不作数了?」 「我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 「你这是忘干净了,还是在跟本尊装煳涂?」 祝引楼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肩上拍下去,「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上尊何必旧事重提呢。」 「本尊总得问个结果吧。」 「结果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吗。」 「这算什么结果。」 祝引楼摩挲着掌间的茶杯,沉心道:「上尊既喜得良缘,我也已有命定之人,现到如今何必再去提那些无忌童言。」 「命定之人?」赫连嗤鼻一笑,「本尊承认,过去是对你有些刻薄,可这别人说说三言两语,你就当命定之人了?」 祝引楼不所为动,只觉好笑,「怎么,上尊说得那么慷慨,是想把我哄回去做妾吗?」 第121页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与上尊早就一刀两断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就因为那根骨头?」 「与他无关。」 赫连冷笑,「离开了本尊,还不是和一个长得像本尊的人睡在一起,不过,赝品就是赝品。」 「在上尊那里,是他长的像你。」祝引楼起身正视对方,「而如今在我这里,是你赫连长得像他。」 赫连气急败坏揪住了对方的领口,怒不可遏道:「你胆敢再说一遍!」 「赫连,差不多够了。」 「够什么?」赫连脸逼近对方,「你有人讨开心够了,那本尊算什么?啊?本尊算什么?!」 时隔多年,看到对方这副老样子祝引楼感觉也算不上什么物是人非,「那是你的事,从师兄不在那一刻起,我们就该两清了。」 「宋完青的事本尊会给你交代,那我们的事,你怎么给本尊个交代!」 「你还想要什么交代?!」 「本尊要你和他一刀两断,回到本尊身边。」 祝引楼此时此刻恨不得给对方鼓掌了,「赫连,你,做,梦。」 赫连一手掐住对方的两颊,生勐地里外吻扯那两瓣唇片刻后,毫不心疼磕磕碰碰地将人按在桌子上,宣洩道:「做梦?本尊告诉你,就是做梦,你也别想和本尊两清!」 祝引楼乱摸到桌子上的茶器,直接就往赫连脸上砸去,「起开!」 赫连想到几日前就在这里亲眼目睹祝引楼和柳岸颠鸾倒凤的画面,他顿时恼羞成怒,一股脑将人扛到肩头,大步向床榻的方向赶去。 第九十八章 再囚 「赫连!你放我下来!」 赫连将人丢进榻里,自己便快速扑上去,让一切逃跑的可能化为了零。 祝引楼破骂声不断,又踢又打的根本耐不住赫连的手段,两个人的劲头完全就像是在博弈,说出的话也宛如利箭一样伤人。 「祝引楼你就是欠收拾的。」 「赫连你卑鄙无耻!」 赫连手忙脚乱想让对方冷静一些,却不料祝引楼摸到了压在枕头下的一把兽牙梳,他举起兽牙梳毫不留情的将尖锐的柄端刺进了对方的肩膀。 这个地方完全就是赫连的软肋,祝引楼不止一次这么对付过他了。 但这次赫连只是咬了咬牙,他抖了抖肩膀,梳子便粘着血掉到了祝引楼身上,赫连也不顾血流不止,粘热的鲜血也将祝引楼的脸染红。 像以前绝大多次一样,赫连完全是压倒性控制着祝引楼,羊在狼口丝毫没有反击胜算。 赫连心里想这一刻想疯了二十年,他想好好和对方说自己这些年来的绝望而崩溃,然而面对祝引楼的百般抗拒,他嘴里说的却没有一句好听的话。 赫连的来势让他惶恐万分,嘴里的破骂声也无措的变成了恳求声,「不,不要,赫连,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赫连掐着对方的脖子,一时冷静不下来。 「赫连,别碰我。」 祝引楼两眼噙着泪,眼巴巴的看着赫连,哭腔也憋不住了,喘口气都要哽咽。 「……」 赫连心蓦然绞痛无比,世上纵有千万字,却都没办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放到过去,祝引楼都不会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赫连将手掌遮在对方眼睛上,他不敢看对方这双惊恐的眼睛,也不想看见对方的眼泪,因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祝引楼却不能是他的。 然而赫连手掌这么一覆盖下去,祝引楼也就没了知觉,慢慢昏睡了过去。 赫连将人死死抱进怀里,好像要把这些年空缺的都弥补回来,他反覆去亲那张不肯为他服软的嘴。 吻到了一张无法回应的嘴,才发觉自己早就错过了眼前人。 祝引楼再醒来时,他先是看到了一片似乎有些熟悉的床顶,然后再扭头一看,看到周遭环境的陈设,他便认出来这是哪了。 雨霖铃,确实是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可此时并不是什么怀旧的好时候,祝引楼鞋都没穿就要往外跑,然而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院前的赫连。 祝引楼看到对方那张脸时,他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两步,「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 「这里本来就是你的。」赫连起身,「也是我们的。」 祝引楼勐摇头,「不,不是,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回去,回哪去?」赫连迈进门槛,一步步将人逼退,「还想跟那个不知好歹的做山野村夫?」 「那也比做阶下囚强。」 赫连想将人抱住,祝引楼却抢先一步抓了个花瓶直接往赫连身上砸去。 花瓶落地那一刻,清脆的碎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去,当看到那落花一样的瓷片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两人为数不多,携带着有特别回忆的一个物件。 那时两人已经在暧昧不清和水火不容的边缘上横跳已久了,却因为一次公务,两人一同在凡间落了脚,误打误撞在一家瓷窑留宿后,兴趣使然一起做的一个净面花瓶。 但是第二天两人就走了,坯子还在窑子里烧,过了几天后,赫连竟抱着这个花瓶回来了,后来也就一直放在了雨霖铃里。 赫连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心中绞痛了,「本尊不想跟你闹。」 第122页 「放我走。」祝引楼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赫连越过满地的瓷片,试图抱住对方,「别说什么走不走的了,你哪里也不准去。」 「走开!别碰我!」 祝引楼又甩了赫连一耳光,赫连忍无可忍又将人扛到了榻上,忙手忙脚的拿出准备好的枷锁链,直接扣在了祝引楼的两只手上,而另一端连着房柱。 「赫连你疯了!」祝引楼费力去掰去扯手上的环扣,却只能是无用功,「放开我!」 「当年就是不够疯才让你跟别人跑的。」赫连抓住对方的两只手腕摁在榻上,「什么时候想通了,本尊就什么时候给你钥匙。」 祝引楼此时对赫连的厌恶情绪彻地达到了极点,他一脚蹬在对方肚子上,却被对方的腿顶下,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他的一举一动不过只是挠痒的程度。 赫连等待太久了,只是稍微嗅到一点对方的气息都能让他发疯,人在怀中有了真实的触感后,苦寻多年的心酸终于在失而復得中尝到了一点甜。 他心急如焚的想像过去那样将难以驯服的祝引楼控制在自己手心里,在久违的近距离里尽目欣赏,对方的斥骂声也不过是耳旁风过,他重温着每一片经年不能亲昵的体肤,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距离拉到最初的感受。 赫连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让祝引楼感到噁心,他眼泪止不住的外流,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无果的挣扎。 赫连附身下去吻他的泪痕,尽管他憎恶柳岸,但他此时也不得不用从窥探的经验中学着柳岸的口吻,试着说尽安抚话。 而此时,祝引楼才大惊失色的发现自己脚腕上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怎么老是哭?嗯?」赫连却愈发慌张,贴着对方的脸亲了又亲,「本尊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哭的……」 祝引楼哽咽不断,他死死扣着对方的背,指望能用指甲将人挖穿,赫连将他抱紧,祝引楼就一口咬在对方手臂上,恨不得把对方皮肉都咬下来。 赫连疼得脸色铁青,但也没阻止对方,可祝引楼的哭腔哽咽实在让他难受,他们之间好像完全成了陌生人。 祝引楼的手腕被铁环扣磨得通红,赫连又悔又无计可施。 他将无处可逃的爱人困在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艰涩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九十九章 强求 「怎么不穿鞋。」 祝引楼人缩成一团靠在窗柩边上,白净的两只脚腕上分别戴上了沉重的链环,仅有十来米长的铁链只能允许他走到这里。 赫连拿了鞋袜过去,蹲在对方跟前抓着对方的脚一一套上了裹袜,再想给对方穿鞋时,祝引楼直接蹬开了鞋子, 「那就不穿了,反正天还热。」赫连干笑。 祝引楼从昨天醒来后就一直闹到今早上,赫连不得不解开了对方手上的环扣,祝引楼又想逃,他又只能将对方的脚上了枷锁。 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摔了个遍,祝引楼不吃不睡的,力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缩在窗下发神。 「在想什么。」赫连想从背后抱住对方,却抱了个空。 祝引楼缩到另一边,干哑着嗓音道:「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别提什么回不回去的了。」赫连心里一团糟,「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吗。」 「能不能,放过我。」祝引楼已经筋疲力尽了,和对方争嘴的精力都被消磨殆尽了。 「不能。」 祝引楼眼眶发红,为自己的失策感到悔恨,如果当时和柳岸一起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本尊知道那厮去了何处……」 「你想对他怎么样!」 面对祝引楼的怒瞪防备,赫连只能强颜欢笑道:「那就要看你了。」 「你威胁我?」祝引楼站了起来,脚上的链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怎么能说是威胁。」赫连暗嘆,「只是想让他晚点回来而已。」 祝引楼心里一绷,气紧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积山都多少年没下雪了。」赫连挪过去抓住对方发冷的手,「让他在里边多看看几天雪也好。」 祝引楼抽出手给赫连又是一耳光,「赫连你到底想怎么样!」 火辣辣的痛感在赫连脸上散开,他唿了一口冷气,不以为然道: 「按理来说,本尊应该亲手除掉他,但今天还留他在世,不是本尊心软,而是本尊身后的尊位不容许,关他在积山半月不是给他机会,而是给你一个台阶,你只有十五天时间,若是十五天过去了还不肯从了本尊,那就别怪本尊亲自到积山一趟了。」 祝引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发抖的五指慢慢蜷缩成拳,「赫连。」 「嗯?」赫连手捧上对方的脸,「这么快想通了?」 祝引楼扭开脸,咬牙切齿道:「你尽管威胁吧,我就是死在诸天,死后也要回到他身边。」 「他是给你餵了什么迷魂汤吗?」赫连将人按在墙上,「非他不可了是吗!」 「是。」祝引楼目光坚定得难以动摇,「非他不可。」 赫连气得五脏六腑好像要被撕裂开,他已经控制了对方,却还是觉得两手空空。 「闭嘴,本尊不想听!」 「你要是不肯放了我,那就滚,我也不想看见你!」 对错尚可辩论,冷漠永远无计可施。 第123页 赫连慢慢松开对方,挫败无比的捶了墙壁一拳后败兴而走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送了饭菜来,祝引楼再次试图藉助别人的力量自救,但根本不会有一个人敢向他偏斜,偌大的诸天,又有谁能跟赫连作对呢? 就连盛放菜餚的盘子都换成木制的了,赫连还真是想的周全。 太徽玉清宫中。 「上尊还是少喝点吧。」魏庭劝道。 赫连看了来人一眼,「你来做什么。」 「文师让卑职过来拿些旧折,不巧看到上尊在此苦饮,特来……」 「没事就赶紧走吧,别来招本尊心烦。」赫连连着倒了两杯酒,接连不断的闷了下去。 魏庭目光流转,仍继续说:「听闻上尊将雨司大人寻回来了……」 「那倒是传的够快。」赫连没好气道。 魏庭一心试探,一副不知情的脸问:「这等好事,上尊怎么还在此喝闷酒?」 赫连抬眼看了看面前人,看到对方一副真关心的样子,便泄了气,苦诉道:「经年未见,生疏了。」 「既然如此,上尊何不将先前的喜事贯彻到底?」 赫连苦笑,「这事岂能强求。」 「上尊既为上尊,又有什么不能的?」魏庭歪头问。 「……」赫连笑容一收,想到了什么。 魏庭绕到赫连身后,替对方又添了酒,声音温声细语:「这人生疏了嘛,自然是要哄的,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雨司大人那般偏执,上尊应当更让着他才是。」 「细说听听。」 「他不喜欢上尊做这件事,上尊就顺着他,不仅如此,还要反行往好的做,就算是骗他也不是不行。」 「骗他?」 魏庭点点头,「主要是要先平稳下对方的情绪,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话倒是说进赫连心里了,他想通了些事便放下酒杯,又马不停蹄的往雨霖铃去了。 魏庭看着赫连走远的身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赫连到雨霖铃时,祝引楼已经因为身心俱疲趴在岸桌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将人抱到了床上,可对方一沾床立马就醒了过来。 赫连怕对方又激动大闹,便先将人以无法动弹的抱姿困住了。 「对不起,是本尊不好,今日对你说话过分了。」赫连轻拍对方的背,「本尊不杀他了,也不去找他的麻烦了,你别生本尊的气了。」 祝引楼还没说话,赫连又马上补充说:「本尊就是太想你了,才会那么冲动,你能不能当本尊今天没说过那些话,可以吗。」 祝引楼脸被挤在对方胸脯里,无力的四肢被死死缠住,他半信半疑道:「赫连,你当我是孩童吗。」 「除了师兄,本尊何时错杀、滥杀无辜过。」 可这依旧没有说服力,祝引楼还是不信。 「本尊想通了,真怎么了他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仙妖两界相安共处了这么久,本尊这么去招惹相柳实在也是惹祸上身,今天那些话是本尊脑热煳涂了,你不要当真,好不好?」 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祝引楼还是觉得不真实,「那你,也能放了我吗?」 赫连纠结万分,咬牙违心道:「能。」 第一百章 柳树 祝引楼也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了,他立马提出要求:「现在,我现在就要走。」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赫连牵强道。 「你还是在骗我。」 「本尊只是想跟你好好说话。」 祝引楼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开我。」 「不放。」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你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赫连也不信,反而越抱越紧。 「我都被你锁在这了,我还能跑吗,你要是不想好好说,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了。」祝引楼低吼道。 赫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了对方,祝引楼翻了个身,和赫连拉开了距离,两人就这样难得心平气和的同躺在一张床上。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祝引楼说。 赫连这二十年里积攒的千言万语在此刻一时清零一般,什么也想不起来,他顿了一下后,才简化成一句:「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了吗。」 「不作数了。」祝引楼斩钉截铁道。 赫连鼻头一酸,「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了。」祝引楼眼神空洞,「而且,我也已经与他有约了。」 「这对本尊不公平。」 「这种事,请上尊告诉我要怎么论公平。」 「怎么说也要讲究先来后到。」 祝引楼嗤鼻,「那这么说的话,我早就该和娵訾在一块了。」 「你不答应娵訾不就是因为不心仪他吗。」 「既然如此,我也不心仪上尊,为何要再赴约?」 这话如晴天霹雳打在了赫连身上,「那为何当时还要答应?!」 「往时不同今日,上尊现在再问这个又有何意义。」祝引楼轻笑,已经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了。 赫连克制住自己的脾性,继续好声好气说:「只是因为有人代替了本尊不是吗。」 「他是他,你是你,无关什么代替一说。」祝引楼脑海里浮现出柳岸的脸,「就算相貌再像也无关。」 第124页 「这话你自己会信吗。」赫连看了身侧人一眼,「如果他不像本尊,他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而是应该像陈上绛、像元决那样,被你拒之千里。」 祝引楼心头一震。 「你敢承认吗。」 祝引楼没有回答,因为他不否认自己一开始对柳岸的关注是跟他的相貌有关,也难以辩驳刚刚相识时柳岸身上的那股亲和劲真的很像少年时期的赫连。 但是,柳岸和赫连终究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你对本尊那打了死结的感情,不过是变相转移到了别人那里。」赫连眼眶湿热,他干脆侧过身背对祝引楼。 这话说得有五分事实,可祝引楼岂会再承认,「我与上尊不过戏耍一场,又能有多少感情。」 「戏耍……」赫连点了点头,「没错,本尊一开始确实是冲着戏耍你的劲头去的,可你不早就对本尊怀有心思了吗。」 「没有。」祝引楼一口咬定说。 赫连对这个回答只是笑了笑,「你知道本尊怎么找到你的吗。」 「不知道。」祝引楼不仅不知道,还好奇。 「还得是娵訾。」 「……」 赫连长唿了一口气,以掩饰自己语腔中的心酸,「本尊找了你二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甚至有时候本尊自己都会这么以为。」 「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娵訾有探知天地的寻人秘术,并且早就知道了你的行踪,可奈何他不肯告知本尊,本尊便只能千方百计引他进心关。」 「在他心关里,本尊不仅看到了你,还知晓了一件事。」 祝引楼听着,并没有感觉到多稀奇。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吗?」赫连问。 「那你说。」 赫连哼笑了笑,「你心书缺的那一页,是娵訾撕的。」 祝引楼心咯噔了一下,难以置信道:「是吗。」 「你对娵訾说你早有了心属之人,却难以相告,娵訾求爱不得于是去了天经阁,看到了你的秘密,于是嫉妒使然便撕了去。」赫连目不转睛的盯着地板,「那个人,是本尊吧。」 这信息汇入让祝引楼一时难以接受,原来自己曾经拼命去记起的回忆就是这样断截的吗。 「不是。」祝引楼哑声道。 「如果不是,为何还甘愿重返诸天。」 「无事可做罢了。」 赫连抓着自己心口处的布料,苦涩万分:「事实如此,何必再推辞原委。」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 这变相的承认让赫连潸然泪下,「你我之间非万难阻拦,为何不能两两从一而终。」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祝引楼和赫连之间隔了一个错死的宋完青?还是因为往昔赫连对祝引楼的种种刁难?亦或是?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莲花。」祝引楼说。 「还有什么。」 「柳树。」 赫连坐起身,沉默良久后便离开了。 一连又过去了两天,赫连每日都会过来看看祝引楼,但不再会找对方说话。 祝引楼状态也不好,三天三夜不吃喝后终于倒了下去。 赫连带了道医来看后,没想到还发现了意外收穫。 「就是说,他并未仙身全毁?」赫连惊喜道。 鬍子花白的老道医点了点头,「雨司大人只是仙脉暂封,并未法力全废,而且老道还发现,雨司大人的仙骨似乎接有他人之骨。」 「接有他人之骨?」 「正是。」老道医捋了捋鬍子,「看骨相,雨司大人先前必定是经歷了筋骨全碎,但有人取了他人之骨移接而入,给雨司大人变相换了具定嵴骨器,这少说也得要有十年坚持不懈的骨干跟疗啊。」 赫连听完,一时说不出话来,老道医还在念念叨叨说:「雨司大人这是遇到了贵人啊,三界之内还没有几个人敢这么试手的……」 而躺在床上的祝引楼也已经醒了,隐隐约约也听到了这段对话。 老道医走后,又有人送了补汤来,赫连知道对方醒了,便将人抱了起来,祝引楼此时比起前几日,已经轻了不少,面黄肌瘦的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喝点。」赫连将调羹送到对方嘴边,「来,不烫了。」 祝引楼负气将脸扭开,「走开。」 赫连忍无可忍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身子考虑,就当为那根骨头考虑一下总行了吧!」 第101章 写字 「我自己喝。」 「本尊餵你。」 「我自己能喝,你别碰我!」 赫连气得能把调羹捏碎,但不得不让步道:「好,好,你自己喝。」 「让开。」 赫连又不得不放开了对方,祝引楼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后就摇了摇头,「我不想喝这个。」 赫连把碗拿走放到桌上,殷切问:「那你想喝什么,吃什么,本尊这就让人去准备。」 祝引楼随便说了几个菜名,然后又补充了一个:「鼎罐鸡。」 赫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马上就去吩咐人准备。 「那要不要再睡会儿。」赫连问。 祝引楼拖着沉重的脚链走到窗柩下,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想。」 「那坐会儿也行。」赫连取了件袍子披到对方身上,「元决听说你回来了,还想来看看你。」 第125页 祝引楼下巴搭在膝盖上,敷衍道:「看我做甚。」 「他前阵子成婚了,可惜你不在。」 「是吗。」 「嗯,和天嗣星,你应该见过吧。」 「不记得了。」 赫连看好不容易和对方能说上点正常的话,立马抓住机会又找话说:「你还记得白师叔的那个遗子吗。」 「……」祝引楼不是很想开口说话了。 「他入了魔门,代替了煊宵一位。」赫连微微靠近对方,「不过倒是安分,没有过什么风声。」 祝引楼这些年确实对外界消息很闭塞,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也不会今天才知道。 赫连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又找话题:「本尊让人给你做了几身新衣,要不要试试?」 「我迟早要走的,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祝引楼感觉到身后人离得越来越近,便挪动了身子。 「本尊只是想从头开始,好好待你。」赫连也不敢再往前一点了,「以前是本尊混蛋,对你太过分了,你不在后本尊每天都想你,也一直在找你,引楼,本尊是真心的,你要信本……信我啊。」 这种话从赫连嘴里说出来,真是破天荒了,祝引楼怎么可能会当真,「上尊大可不必这么说,实在不行,当我死了就行。」 「这怎么行!」赫连急了,「以前是我不懂自己的心意,可现在我已经懂得清清楚楚了,本尊就想和你从头来过,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我都无所谓的,只要你别在从我面前消失了,行吗。」 连自称都换了,可见赫连确实是很急了,如果是换作以前的祝引楼,他也就心软了,可时至今日听到这种话,唯有无动于衷。 「赫连,我不想从头来过。」 「为了一个半路插脚的人,你就真的要对我弃之不顾吗。」 祝引楼看向窗外,毅然道:「我从未为难过上尊,请上尊也不要再为难我了。」 「这难道不是你在为难我吗?」赫连手死死扣住扶窗,「我的二十年等待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可是二十年前我就让你放过我了!」 赫连勐地起身,怒气沖沖道:「别说什么放不放过了,本尊从来没答应过要放你走,过去如此,今日如此,往后也如此!」 「上尊,饭菜好了——」 三个食倌立在门外,唯唯诺诺捧着端盘不敢进来。 赫连唿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先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祝引楼也瞥了门外一眼,点了点头。 赫连一看就又心情向好了,他赶紧让食倌把东西都端了进来,一一给祝引楼摆了碗筷。 祝引楼过来坐下后,扫视了一圈菜品后,便问:「鼎罐鸡呢。」 赫连一看也没有,便也质问是什么回事。 「这鼎罐鸡得小火炖两个钟头,这一时半会的,急不得啊上尊。」一食倌惶恐解释。 「本尊管不了这么多,现在马上就……」 「算了。」祝引楼拿起筷子。 就这么小的事他都不能讨到祝引楼开心,赫连面露难色,「可是……」 「晚点再送过来也一样的。」祝引楼捻了一点米饭送进嘴里,「先吃吧。」 「你们三下去吧,炖好了就送过来,别耽误了。」赫连摆了摆手。 「是是是。」 赫连接下来也没敢说话,就盯着对方慢悠悠的吃饭,祝引楼一吃就是差不多半个时辰,赫连提议他饭后要不要再吃点什么的时候,祝引楼还是执着于要吃鼎罐鸡。 赫连虽然不懂为什么对方这么想吃这个菜,但也高兴得很。 不过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告公事,赫连只能暂时抽身离开一会儿了,说晚点再来。 赫连前脚刚刚出雨霖铃,鼎罐鸡就送来了,他好奇的打开瓦盖看了看,除了浓郁的肉香味,他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不过他还是嘱咐了一句:「让雨司大人放凉点再吃,别让他烫到了。」 但是祝引楼吃到鼎罐鸡时并没有太大反应,他象徵性的喝了两口汤后,便让食倌下去拿些水果来解腻,食倌也没多想就赶紧去了。 见雨霖铃里终于只有他一人后,他便举起那还有余温的鼎罐狠狠往地上砸去,巨大的破碎声炸开了一片片尖锐的瓦片以及一地的鸡肉药材。 祝引楼捡起地上的一块瓦片,心里建设了片刻后,对着自己的手腕就是生勐的一划而过。 等去拿水果的食倌再回来时,便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祝引楼。 他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先叫人还是扶人起来。 血泊中的祝引楼面色如纸,向对方吃力的勾了勾手,好像在说什么。 食倌连忙跪到对方身边,祝引楼抓住对方的手腕,痛苦万分道:「去,去请江道医……」 一个食楼的小倌自然没有马上听明白江道医是谁,害怕到结巴道:「江,江道医是,是哪位?……」 祝引楼已经感到头晕目眩了,他艰难撑道:「江水平,去,去请江水平。」 「哦,哦!小的马上去,马上……!」 小食倌把祝引楼搬到床上后,就脱缰了似的去找人。 火急火燎的江水平很快就到了,跟着到来的还有赫连。 看到满地狼藉和那滩血泊,赫连险些就要晕过去了。 第126页 江水平他一进来就看到祝引楼手腕上的刃口了,他连忙过去就要做应急措施,并让赫连把他的医药箱打开,把东西都拿出来。 赫连不敢耽误,马上应着要求做。 而此时奄奄一息的祝引楼却突然抓住江水平的手,眼神坚定而痛苦,江水平一时发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祝引楼用那只还在不断向外流血的手,以血为墨,悄无声息且艰难的在江水平手心里写了一个「柳」字。 第102章 筹婚 江水平看清楚手心里的字后,立马将手握成了拳头,紧张得咽了一下口水。 祝引楼嘴唇微动,向江水平投去一个决绝的眼神后,就闭上了眼睛。 江水平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刚刚祝引楼对他说的是「救」字。 「快,准备好了!」赫连连忙过来看看情况,「怎么睡过去了!引楼,引楼!」 「上尊,上尊在一旁等着就行,我来,我来……」 江水平尽管心里还是惊魂未定,但手上功夫是一点也拖沓。 站在一旁的赫连脸色惨白,仿佛全身的血都被抽干了一样,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那地上的血泊一眼。 过了一会儿,赫连颤抖着声音问怎么样了。 江水平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正在给祝引楼包扎,一五一十道:「看样子是那些瓦片割的,挺……严重的,再晚点发现就难说了。」 赫连两腿一软,只能抓着床柱才没让自己跌坐在地,脑子空空道:「怎,怎么办……」 「上尊也不用太担心……目前是没有什么性命危险了,只是人太过虚弱,所以……」江水平也是感到触目惊心无比,「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口。」 当江水平检查祝引楼身体时,才发现他脚上那双镣铐,也才明白了祝引楼先前的举动是出何缘由。 知道没有其他伤口后,赫连稍稍松了一点点气,但还是感觉无比窒息。 祝引楼就这么厌恶他吗,厌恶到拿自己的性命要挟,哪怕去死也不肯再和他有一点关系。 江水平看到赫连这状态也是差得不行,便让人去叫了入吴来处理后事。 尽管地上的血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赫连再怎么看,也还是好像能看到那腥红的一滩血和那个宁死不从的祝引楼。 江水平看忙得差不多了,跟入吴交代好事后便暂时离开了。 入吴将失魂落魄的赫连扶到一旁坐下,并倒了杯水给对方缓缓,然而赫连杯子都拿不稳,水撒了一桌。 「上尊,要不您也去歇歇吧,这有属下看着。」入吴担心不已。 赫连目光呆滞,愣愣的摇了摇头,「不,本尊要,要陪着他。」 「可是,您现在也……」 「他会走的,他会不见的……」赫连好似得了失心疯一样,「他……」 这些年来,赫连的一举一动入吴都看在眼里,他不难体会赫连此时的心情,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 赫连就这样在床边守了一夜,期间江水平来过一次,确认对方脉搏平稳后就放心回去了。 天光大亮时,赫连摸了摸祝引楼的手,终于能感觉到一点像样的温度了。 祝引楼醒来时已经是午后,第一眼看到床边的赫连后,又选择性的闭上了眼睛。 赫连见对方醒了,便马上叫人去传江水平过来。 「要不要喝点水。」赫连喉咙干哑,听着声音都觉得疲惫不堪了。 祝引楼充耳不闻,继续闭目装睡。 赫连轻抚上对方的脸庞,苦涩道:「你知道本尊多难受吗。」 祝引楼睁开眼,「那上尊又可知将我困在此,我又是多难受。」 「如今本尊怎么说怎么做都没用吗。」 「上尊什么都不用做,那些话,我也不想听。」 「你怎么样讨厌本尊就算了,何必要对自己开刀来为难本尊。」 「上尊都这般为难我了,我求个解脱也不过是迟早的。」 祝引楼通体毫无血色,嘴唇也是白得发青,但一点也妨碍他说话句句一针见血。 「如果,本尊一开始就明白你心意,会不会就没有这些事了。」 「一开始是多开始?」 赫连思索了片刻,脑中顿时想通了什么,惊道:「在坪洲时,你就对本尊……」 「没有。」祝引楼笃定说,「我累了,上尊请回吧。」 赫连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又怕惹到对方,可也不肯走,只能到一旁守着。 江水平来时,看到赫连便主动说:「我看雨司大人这气血散失过多,一时难以康復,不过我且听闻长留上林有一味补药名叫姜灵子,是补血益气上乘灵药,若是能讨到些来,或许……」 「长留上林?」赫连眼睛一亮,「这本尊倒是可以去问一问。」 「如果能弄到手,这再好不过了,毕竟雨司大人的身子将近与凡人无异,一时半会难以恢復到最佳状态。」江水平一本正经道。 赫连看了床上的祝引楼一眼,然后便嘱託江水平说:「那本尊就马上去这一趟,人就暂且交给你了。」 江水平微笑,略有心虚点头:「请上尊放心。」 赫连到祝引楼床前说了句等他回来后,便火急火燎的出门了。 赫连走后,屋子里陷入相对的静默,江水平若无其事的给祝引楼看了伤势换了药后,才开口道:「柳二还有五日就回来了。」 第127页 祝引楼心中一松,「他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所知也只是些碎语,还不清楚总况。」江水平背过身,警惕防备着来人。 「赫连没有,难为他吗。」祝引楼难堪极了。 江水平摇了摇头,「柳二此程有符王同行,他们一族神出鬼没的,上尊想为难他们,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找到人。」 「那就好。」 「相比这个……」江水平嘆了口气,「雨司大人真的确定要离开此吗。」 祝引楼不假思索,直答:「确定。」 「雨司大人能这般信任江某,确实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江水平难得一副稳重样,「我与柳二虽无血亲,但也算过命之交,他的事我都略知一二,既然都信得过我,那江某说什么也要把雨司大人送回去。」 祝引楼还没来得及说感谢的话,江水平又说:「不过,这一时半会要在上尊眼皮底下消失,也不是件容易事。」 「在下明白,若是让江道医感到为难……」 「问题不在这。」江水平一脸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祝引楼,「雨司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上尊已经在筹备二位的婚事了。」 第103章 偏爱 「什么?」 「所以,在下才确认雨司大人是否真的决心要走,毕竟上尊……」 江水平也不是没有眼见的人,他在诸天这么些年不可能对赫连和祝引楼的瓜葛一无所知,但心作为柳岸那边的人,江水平自然偏重于柳岸和祝引楼的选择。 「只要不影响到江道医,就算是被分尸带出来,在下也没有异议。」祝引楼毅然决然道。 江水平想了想,「不过相反,如果上尊执意要办此婚宴的话,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好机会。」 …… 赫连去长留求药,一去就是两天,这段时间,看到侍人陆陆续续的打扫布置雨霖铃,祝引楼就确信了赫连要成亲一事是认真的。 曾经多么期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祝引楼却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真是造化弄人。 雨霖铃挂上红灯笼的时候,赫连回来了,并且端来了补汤。 祝引楼本想推辞,但想到江水平交代给他的话,便默默接受了,小口小口的喝上了补汤。 赫连见祝引楼已经能坐起来了,高兴不已,「要不要吃些蜜饯,这补药有些苦。」 确实是有些苦的,祝引楼也不想多费口舌,干脆就点了点头。 赫连立马掏出一个纸包在桌上打开,「本尊特意到中由买的,你还记得吧,那一次我们……」 「不记得了。」祝引楼打断话说。 赫连干笑了笑,「不记得也没事,你喜欢吃就行。」 对于这事,祝引楼不可能不记得,就算再过一千年,他也不会忘记他们下界伏魔,救几千百姓于山崖中,却因一时无法带着成千的人脱险只能暂时困在山中。 饥寒交迫之际,祝引楼发现身上还有半包蜜饯,他让赫连拿去分给几个饿得嗷嗷哭的孩童,赫连一一分发完毕后,趁祝引楼不注意之时,将藏起来的最后一颗蜜饯送进了祝引楼嘴里。 这事祝引楼一直记得很清楚,不只是因为那一颗蜜饯,更是因为当时面对着几千荒民的苦难,以及赫连一直舍小为大的公心。 不过,他现在再回想,或许也该将这些都忘了吧。 祝引楼喝去了大半碗补汤就摇头说喝不下了,赫连捻起一颗香枨元送到了祝引楼嘴边。 「我自己来。」祝引楼微微后缩脖子。 「你手不方便。」 祝引楼还是不太想这么亲昵,但长远来看,暂时不得罪赫连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便轻轻叼走了喝酒手中的香枨元。 「你别老这样看着我。」 赫连的眼睛仿佛纹在了祝引楼身上似的,一点也挪开不眼,让祝引楼感到十分不自在。 可赫连哪里当回事,祝引楼吃完了饯果肉不知道往哪吐核时,赫连甚至直接伸手到对方嘴边接核。 「……」这动作真是给祝引楼开眼了,但他还是战战兢兢的吐到了对方手心里。 赫连却不以为然,甚至格外开心,「再吃一个。」 吃了七八颗后祝引楼就腻了,直摇头说不想吃了。 赫连又马上给对方倒水,体贴得像被夺了舍一样。 「要去歇会吗,还是走走?」赫连问。 祝引楼没忍住直接没好气一句:「能走去哪?」 「哦,对。」赫连笑了笑,便蹲下身去打开了对方脚上的镣铐。 祝引楼一时半会的,难以置信赫连就这么放了他,「上尊不怕我跑了?」 「本尊就在这,还能让你跑了吗。」赫连还温柔的给祝引楼揉了揉脚踝,「到院里坐一会儿吧。」 祝引楼半睨,「可以。」 直到走到院里了,祝引楼才明白赫连怎么就敢把镣铐打开了,原来雨霖铃外早就设下了天罗地网,仅凭他一人,怎么可能跑得了。 因此,他也不得不担心和江水平的计划来。 莲花的季节已经过了,池塘里只剩郁郁苍苍的莲叶打哈欠。 祝引楼坐在水榭亭下,赫连蹲到对方跟前,握着对方的手,仰头说:「听何悲说,方壶那边引进了秋莲,这几日正是开花的时候,你若是喜欢,本尊便叫人去弄些来,种在这池子中如何?」 第128页 「不用。」祝引楼望着池塘,表情淡淡的。 「本尊记得你最喜欢莲花不是吗。」 「不喜欢了。」 赫连干脸笑了笑,又问:「那引楼喜欢,本尊都给你种。」 祝引楼眼珠子一动,看向膝前人,「真的?」 「真的,只要你喜欢,就是把瀛洲搬过来本尊也干。」赫连诚挚无比,还亲了亲祝引楼的手。 「那就种柳树吧。」祝引楼干脆道,干脆得好像他和赫连从来没有过任何感情一样。 祝引楼的笑容僵住,他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后,又扯笑着脸,梗心道:「好,过几日本尊便让人给你种下。」 「……」祝引楼的表情也僵住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认真的,但是他确实只是随口赌气一说。 赫连握着对方温凉的手,无比珍惜现在两人能平和相处的机会,「以后你要什么本尊都答应,只是切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本尊……不值得你用身体来报復。」 祝引楼再怎么心狠也好,但他并不想看见这种低声下气的赫连,他只是想让两人两清,而不是想让赫连对他俯首称臣。 「我什么也不想要。」祝引楼冷脸,「真正需要的,上尊也不肯给。」 「这世上真有什么是必需吗。」赫连一直苦着脸,「所有的必需都不过是偏爱罢了,不是吗。」 祝引楼点点头,「没错,确实如此。」 「引楼,你未必爱他。」赫连断定说。 「心口在我,我心中有没有他,上尊还能说了算吗?」 「如果换作别人,本尊也就信了,可带走你的人是他,本尊怎么能认了。」赫连将手搭在对方腿上,「偏爱不是消失了,只是从本尊这里转移到别人那里了。」 祝引楼如芒在背,「我不会将他当做你。」 赫连笑了笑,笑过之后是难以平静的心酸,他仰起噙着泪的脸,一脸认真商量道:「那你以后能不能,试着把本尊当成他。」 第104章 地宫 「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 祝引楼怎么也不敢相信赫连口里能说出这种话,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才会忍辱低头。 「本尊知道,可本尊又有什么办法。」赫连表情难看极了,「本尊就算能让你三生三世都坐在这院中,可心是长在你身上的,本尊要如何左右……」 「别说了。」祝引楼抽回手,「我不想听。」 赫连将打转的眼泪强行收回去,又改一副笑脸说:「再过两日,本尊就带你到三尊位前拜楼成亲。」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上尊为何执意要做?」祝引楼心累不已。 「过不去。」赫连说,「这也是本尊欠你的。」 祝引楼又想下意识的回绝,可又才想起现在自己这么说恐怕不妥,于是松了口气,假意让步道:「算了,随你吧。」 赫连一听,就当对方是接受了,可这接受得也太容易了,他还以为自己又要费许多口舌才能说服对方呢。 「真,真的吗?」 「难道我还有违抗上尊的余地?亦或是说,上尊能让我自己选吗?」 赫连不敢再多说了,生怕又惹到对方,于是便转口说起了成亲那日的安排,祝引楼随便脸上漠不关心,但都一一细记在心里了。 「等拜了三尊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不过在哪办宴,还是由你说了算,引楼觉得是方壶好还是哪?」 祝引楼眉头一拧,「拜了三尊才办宴?」 「自然是要先拜三尊的,否则岂不是不合礼法了。」 「不能直接在诸天直接一次解决吗,何必拉拉扯扯这么久。」 赫连没想到对方还能提出意见,「若是引楼不想更地行亲,倒也可以,只是拜了三尊直接宴客成亲是不是太急了?」 「那就随上尊的便吧,反正事不在我,我也身不由己。」祝引楼冷冷道。 「别别别。」赫连立马一改态度,「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那就所有事细一次性走完,可以吗。」 祝引楼默不作声,就当随对方去了。 次日后,大半个诸天就开始张罗此事了,红灯笼红帷幔一眼望过去都是,处处张灯结彩的,一日之内所有人好像都变得喜气洋洋起来,纷纷助阵忙活这事。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赫连和祝引楼的喜事忙活时,一围着面纱的男子悄无声息窃入了地牢中。 一来到最底层,男子便看到地牢中最残暴的四只蛟龙,他蹑手蹑脚的避开蛟龙的视线,来到了地宫最深处,也终于看到了四肢不能动弹,半浸在水中的男人——楚山孤。 当年楚山孤被制服后,玉鼎真人不请自来现身诸天主持公道,楚山孤不服结果一气之下就要和玉鼎真人同归于尽,事败后便一直被囚在这地宫中有二十年之久。 长发凌乱,满脸鬍渣的楚山孤看到来人后又闭上眼,漠然道:「你来做什么。」 男子趟着水来到楚山孤跟前,半跪在对方面前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略似女相的脸。 「我想到救你出去的办法了。」男人说。 楚山孤半睨眼哼了哼,「你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文贤能做什么,别自寻死路就算我求你了。」 男人拨开楚山孤面前的乱发,心疼的捧着对方的脸,「就算是死,我魏庭也心甘情愿。」 第129页 发寒的池水倒影着一张有女子之怜人的薄面脸,此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党羽分离立中第一个走向楚山孤的魏庭。 「少说这些招人烦的话,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以后也别再来烦我了。」楚山孤执拗的别开脸。 魏庭却不为所动,死死抱住了对方,恨不得将自己都融进对方身体里,「我想你。」 楚山孤四肢无法动作,只能扭了扭身子,「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你要是肯听我的话,我们一家至于散成这样吗!」魏庭负气的捶了两下楚山孤的胸脯。 「…!」楚山孤重哼了一声,又不得不拉脸问:「烬儿还好吗。」 魏庭点了点头,「山遥将他带去了百越。」 「他也……已经是及冠的年岁了吧。」楚山孤刚刚的烦躁气焰没了,一时又颓丧了起来。 「嗯。」魏庭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是积雨替他冠礼的。」 楚山孤看着池水中倒影的两张人脸,一张邋遢无比,一张还是那么清丽动人,一时心中苦涩。 他与魏庭结识于方壶的歌舞之地,魏庭因为生来就是男身女相的缘故,是风尘楼上的有名月魁,许多仙侠魔客想怜他一夜都万金难求。 而楚山孤在一次落难中幸得魏庭出手相救,两人慢慢相识相知,魏庭因为一直受风客追捧,当面对外冷内热的楚山孤时,便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变成了非对方不可,但楚山孤铁了心要夺权,早就将儿女情长置之度外了。 后来魏庭为了追寻他,一改前名进入了诸天做了个籍籍无名的小文贤,面对魏庭的百般示好,楚山孤又无奈又没办法,但自己也日渐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拉拉扯扯了十年之久,两人终于暗修得正果,成了一对地下鸳鸯。 却不料吃到正果没多久,魏庭一个大男人竟怀孕了,楚山孤又懵又不知所措,这时魏庭才说他从前就算是头牌月魁,却也从未近过男色,正是因为他是男人之身却有女子之能。 然而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赶上了那场党羽政变,本应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就此天各一方。 「烬儿都这么大了,往后……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楚山孤语重心长,「找个值得託付的人也好,不必再惦记我了,我在这倒也死不……」 魏庭干脆直接吻住了对方的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楚山孤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若对我还有情意在,就别再想这事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魏庭固执道。 楚山孤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你要闹什么?」 「我已经找到赫连的软肋了。」魏庭捂住对方的嘴,「明天我也让他尝尝分离之痛。」 第105章 意外 明天就是拜礼成亲的日子了,按惯例,赫连前一晚不能和祝引楼见面。 他一人待在玉清宫中,看着红帐喜烛兴奋不已,明日他就要去接祝引楼住进玉清宫,坐正位神侣了,想想他就恨不得天马上亮了。 正高兴之时,魏庭却突然出现,赫连心情大好,问对方有什么事。 魏庭拿着一卷红帛,解释说:「卑职此次前来是为先前劝意上尊大改婚讯一事。」 「那事怎么了,都过去多久了。」赫连美滋滋的端详着他明天要穿的婚服。 「那上尊是已经和雨司大人解释清楚了吗。」 赫连手一顿,「这,倒是没有。」 「卑职也听闻了一些事,心想上尊和雨司之间兴许还有些结难解,所以卑职想上尊应该将此事解开,以免雨司大人心存芥蒂。」魏庭认真道。 「你这么一说……」赫连陷入沉思,「确实是应该好好解释。」 「如若上尊觉得行得通,不如早些说开。」 赫连还是有些犹豫,「倘若他不信,岂不是误会更大了?」 「如果是上尊亲自出马,或许确实难以令人信服,不过此事是卑职出的主意,我想应该卑职去说。」 「你?」 魏庭点头,「卑职去说的话,一来兴许雨司大人碍于礼节能当回事听听,二来两位婚事在即,正是说开的好机会。」 这么一听,赫连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况且他现在也不能见祝引楼,便同意了魏庭的说法和请求。 「那卑职这就去同雨司大人说明白。」 「嗯,去吧。」赫连点了点头,「等等,同他说话时要委婉些,别惹他不高兴。」 「卑职明白。」 然而魏庭进了雨霖铃后,再出来时,是祝引楼送他出门了。 赫连得知祝引楼没有生气并听信了之后,他也安心了,更加期待明日的到来。 次日正午良辰之时,赫连就一身红衣,拿着一柄金如意来到了雨霖铃外。 看着依旧是紧闭的大门,跟从的元决忍不住探头问道:「怎么还不给我们开门?」 赫连也心急了,立马叫入吴去看看,入吴正打算走后门一探究竟时,雨霖铃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赫连等都等不及了,迈开腿直接跑进了门去,这一动作引得跟从的队伍忍不住咬嘴憋笑。 按照赫连的原计划打算,两人今日本来只需要去拜三尊的,过几日再行婚宴,可祝引楼既然嫌麻烦,赫连只好将所有事堆在一块,也就有了祝引楼现在身穿繁琐的婚服,盖着红盖头要跟赫连去三尊牌位前拜礼的画面。 第130页 进门前,赫连紧张的理了理衣衫,深唿一口气后才迈进门。 而此时,也是一袭红衣的祝引楼已经坐在了床前,脸也被红帕子盖住了,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赫连过去就想掀盖头,可此时进门的元决马上声制道:「哎哎哎,万万不可,这要到……要到洞房前才能揭的。」 随即其他几个随从忍不住低笑起来,入吴也来了句:「上尊第一次成亲恐怕不太了解,这盖头确实现在还不能揭。」 「是,是吗。」赫连尴尬的收回手干笑,「还是你们成过亲的人懂啊,哈哈。」 入吴将牵红的一端递给赫连,又将另一端送到祝引楼手前说:「雨司大人,请。」 祝引楼两手交拢,并没有马上要去接的意思。 「引楼……」赫连感到有些为难,「大喜的日子,给本尊一个面子吧。」 斟酌片刻后,祝引楼才接过了牵红的另一端。 赫连扶对方起来,但一碰到祝引楼,祝引楼就马上和他拉开距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两人慢悠悠的并肩走出了院子,坐上了青鸾轿前往三尊堂。 在轿上,赫连忍不住想和对方贴近些,可祝引楼一感到对方靠近就马上挪位置。 「没事,很快就到了。」赫连牵强道。 一路上赫连找了好几个话题,祝引楼都没有理会他,偶尔也只是摇摇头。 赫连虽然感到有些难受,但两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他已经满足了。 来到三尊堂后,跟随的人都只能在外候着,赫连将他的爱人领到堂中,在见到三位天尊的牌位和神像后,他的脸色也变得庄严神圣。 赫连将牵红放到一边,併到供台前上了三炷香,然后拿了一块垫子放到了祝引楼的跟前,「来,拜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虽然对方还是一声不吭的,赫连也还是觉得对方不至于人都到这了还会闹脾气,他掀开自己的下摆前襟,毫不犹豫的将两膝落在地板上。 「引楼?」 祝引楼仍是不为所动的站着,赫连又叫了对方一声,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赫连以为对方还在闹脾气,便起身问对方怎么了,然而祝引楼还是不说话,就直直站着。 赫连感到不对劲,也不顾那么些个规矩了,直接揭下了对方的盖头,然而看到盖头下那张脸时,他瞳孔地震了。 「怎么是……」 还没等赫连话说完,一袭红衣的魏庭就将藏匿在袖中的匕首直直的插进了赫连的心脏处。 大红色的衣裳浸开了鲜血后显得更加抢眼,赫连快速抓住对方的手,借力将匕首抽了出来,并马上将兇器打飞到几米开外,而魏庭也被赫连一脚踢飞撞到柱子上。 那一刀刺得太深,赫连嘴里已经含着一口血了,可在此圣地,他只能活生生的把血咽下去,他抓起地上的魏庭,面目狰狞质问道:「怎么是你!祝引楼去哪了!」 魏庭自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但他也丝毫不慌,「这不好说。」 「你把他怎么样了!给本尊交代清楚,否则要你碎尸万段!」 「上尊若是敢把我碎尸万段,那祝引楼恐怕要跟我一起走了。」 赫连气紧了,这气一紧心口就翻倍的抽疼,仿佛快要裂成两半了,「你威胁本尊?」 「上尊若是不在乎,大可马上要了我命。」魏庭毫不畏惧,甚至一脸风轻云淡。 赫连再咽下一口腥甜的血,恼羞成怒却又只能打商量道:「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放了楚山孤。」 【作者有话说】:先前看到有人问赫连是不是最厉害的,在这里公布一下部分已出场人物的纯武力值排名: 宋完青>赫连、相柳>柳岸、元决、煊宵>陆压、兰山 祝引楼非文也非武,他只是一个仙门术士哦,武力值的话不是很靠前(^-^) 第105章 重逢 二十年不见天日,楚山孤恐怕没想到自己出生还能离开地宫。 这么些年没用脚走过路了,楚山孤拖着几十斤重的链锁走起来格外吃力,他在几位天将的护送下来到了赫连和魏庭等人面前,直到此时,他还不敢相信魏庭竟然做到了这份上。 赫连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疼得他满头冷汗,命人去传江水平有一会儿也没见踪影。 魏庭看到楚山孤后便直接冲过去抱住了对方,心疼万分道:「楚君……」 楚山孤生来要强,此刻眼眶也没忍住热了起来。 「人你已经见到了,现在把本尊的人交出来!」赫连心急如焚。 魏庭却说:「现在还不行,上尊必须先让我们离开诸天。」 「你当本尊是三岁孩童吗!你跑了本尊去哪里要人!」 「那上尊就将我们两处死在这吧,兴许到下面我可以等上祝引楼一段时间。」 赫连身后的人就要向前,赫连立马抬手制止,「你们都退下。」 「现在就放我们走!」 「……可以。」 赫连回头给入吴使了个眼色,入吴便将过去将楚山孤身上的枷锁都打开了。 「除了你赫连,所有人不准跟着,要保证我们安全离开诸天!」魏庭又强调说。 赫连咬着牙连连点头,「现在,本尊马上送你们走。」 第131页 三人很快就出了诸天地界,确认周遭没有埋伏后,魏庭往空中抛了一块镜子,发出了刺眼的反射光。 「你还没告诉本尊的人下落呢!」 只见那镜子秒速就将楚山孤收入其中,魏庭一跃而进之际,将一个锦囊丢了出来。 「!」 赫连眼疾手快一掌将那消失得差不多的镜子打碎,镜子中的两人立马再次现身空中并重伤下坠。 下面已经有人在等着收网了,赫连便没有追下去,而是打开了刚刚魏庭扔过来的东西。 锦囊里面装的仅有一张纸,他迫不及待将纸打开,发现是一封落笔。 「见字如面,当上尊见此落笔时,我已离开了诸天,恳求你我过往不究,往后也莫要再生瓜葛,也祈愿上尊莫要再来寻我,我去意已决,引楼笔。」 …… 「魏庭?何许人也?他为何要助你?」 「他只说自己心有苦衷,但愿意助我一行,此事诡异,我并没有同意,待我醒来时,我人就已经出现在了与江道医你约定的地点处。」 江水平正引着祝引楼穿过一条密道,两人谈起今日的经歷都感到疑点重重,但两人也没时间去深究了,眼下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前面就是秋泉了,雨司大人出了泉水就一直往东,看到有个渡船的老伯后就上船去,他会将您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在下明白了,劳烦江道医了。」 祝引楼谢别江水平后,便扑通一声跳进了泉水里,顺着水流的方向奋力的往泉水下游游去。 也不知道到底游了多久,幸好祝引楼水性好,一路还算顺利,出了水后他就远远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老伯在岸边抽旱菸。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老伯便用烟管指了指自己的竹筏,示意他快上船。 祝引楼说了句谢谢后,便拖着一身水上了竹筏。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祝引楼也懂得道上的规矩,这种渡口生意讲究的就是少说话少打听。 天色将晚时,竹筏也靠了岸,祝引楼刚刚落地没走几步路,林子里便跳出两个人影来。 「夫人!」八尾九头乐奔过来扑向祝引楼。 「是你们!」祝引楼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八尾九头各抱着祝引楼的一条腿,争先恐后道:「少主还没到,我们先来接你了!」 「那他现在在哪呢?」祝引楼蹲下身,抓着两只小东西的手问。 「他在这。」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引楼勐然回头,便看见了举着一大束五颜六色野花的柳岸。 「闻郎!」 祝引楼立马起身扑进柳岸怀里,恨不得这一刻能够永恆,永不分离。 柳岸死死抱住对方,愧疚满满道:「是我不好,留下仙君一人受难了,也没来得及去接你,我……」 「不说这个了。」祝引楼撅嘴,「过去了。」 柳岸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却不能说不能问,他点了点头,「好,都听仙君的。」 「这些时日,闻郎也还好吗。」祝引楼捧着对方的脸问。 「好,只是苦了仙君了。」 「说了不提了。」 柳岸这才发现对方手腕上的伤口,眉头一紧问是什么回事。 祝引楼后知后觉的收回手,心虚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弄到了。」 「给我看看。」 「回去再说吧。」 「我要去找他算……」 「现在不是论仇论报的时候!」 八尾九头也立马抱住柳岸的大腿,不让他往回走,能言善道的九头抢话:「少主别冲动!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不是寻仇的时候!」 柳岸两手早已紧握成拳,怎么也不肯就此离开,祝引楼和九头八尾说了好些权衡利弊的话后,才慢慢说服了他。 奂地已经被赫连发现了,一时半会是不好回去了,协商了几句后,两人一致决定还是回妖炅山,既然藏不住了,也没必要藏了。 两人回到妖炅仿佛新客一般,不说祝引楼这个外户了,就连十几年没回过妖炅的柳岸都感觉山中面孔都陌生了。 在谣冢半山腰上,柳岸和祝引楼择了一栋四角楼别院重新落了户,就当一切重头开始了。 晚上,柳岸给祝引楼的伤口换药,看到那惊心动魄的刃深和肉带分离时,他脸都白了。 无论他怎么问,祝引楼都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隐瞒,一五一十说了赫连找到了他,并将他掳回了诸天等经过。 最后,祝引楼还惭愧提起赫连强与他不耻那件事,不知作何才能抹去弥补这一经歷。 柳岸听完,虽怒火在心、如鲠在喉,百般自责又难受,但也没有露出别样的神色,只是将祝引楼抱到了阁楼的宽台上坐下,对着皎皎明月以及怀中人说: 「明月皎洁,并非世人眼目所定,而是明月本就皎洁,就算是白日,明月无光也无需责其身晦。」 「此事错不在仙君,错就错在我过人不及,没有护好仙君,倘若当时我多个心眼,就不会留仙君一人受难了。」 祝引楼偎在对方怀里,落霜般的月光披在两人身上,突然一滴水打在他手上,祝引楼微微仰头一看,是柳岸的清泪。 第106章 对峙 祝引楼伸手盖住对方的眼睛,「不说了。」 第132页 柳岸轻轻拿开对方的手亲了亲,「嗯。」 祝引楼往对方心口的位置贴了贴,皱眉说:「怎么还是没有心跳声?」 「没有吗?」柳岸问。 「这里到底是不是空的。」祝引楼焦急了。 柳岸捧起对方的脸,「想知道吗。」 祝引楼嗯了一声,柳岸便捂住他的耳朵,轻轻衔住了他的嘴唇。 唇齿间的拉扯交l探在步步加l深,祝引楼慢慢的就通过这个绵蜜的吻听到了柳岸那微弱的心跳声,那声音频率好像滴漏声,并没有像常人那样跳得很快。 半晌后,柳岸放开对方的耳朵,「听到了吗。」 祝引楼点了点头,嘴唇湿漉漉的,「很慢。」 久别重逢的空l虚感将两人再次推到一起,柳岸一点点吻过对方白皙的后颈再绕到前面,祝引楼直坐到对方l月夸l上,一犟一笑都变成了引ll诱对方。 空旷的阁楼地板又冷又硌,祝引楼半挂着衣衫匐在柳岸月退ll间。 无论是手还是ll嘴,祝引楼都是那么生l涩而知识匮乏,但究其原因跟他从未有过任何经验脱不开关系。 该说不说,祝引楼向来要强,自然是不可能给任何人做这门儿事,赫连以前常说祝引楼自诩清高也不是空口来凤的。 而今日祝引楼给柳岸**,祝引楼自己除了觉得有些羞ll耻以外,竟然觉得倒也没有那么不堪,而柳岸光是看着就筋血沸腾了。 小别胜新婚,当急切思念对方的身体l融合在一起时,两颗难以平静的心在得到安慰的同时,更加炙热迫切。 …… 相安无事过了两天后,夜里准备睡下时,柳岸突然和祝引楼说兄长柳郇要找他,他要到玦陵一趟。 祝引楼刚刚沐浴完毕,浑身还透着热起,他也没多想,只是嘱託对方早点回来。 「恐怕是嫂子要临产了,寻我过去问些事。」柳岸解释道。 祝引楼啊了一声,「你还会懂这些?」 「自然是不懂的,应该是想让我找水平帮帮忙。」 「如此,那快些去吧,别让大哥久等了。」 柳岸恋恋不捨的和对方亲昵了一会儿后才赶忙出门。 但柳岸到玦陵时,见到的并不是柳郇,而是符王相柳。 「要为父同你前去吗?」相柳假寐中,侧躺在茶榻上一动不动的。 柳岸无比严肃,「孩儿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 「养你没有百年也有几十年了,成天给为父惹出祸端来。」 「是孩儿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相柳哼了哼,「你若肯听劝,将精力都放在正道上,何苦只能将人藏于山中。」 「孩儿还是那句话,天地有道,妖门不衰已是天在让却,孩儿不想因为毫无胜算的可能再动杀戮平添灾难。」 「那你今夜且去,又能奈他何?」 「……」柳岸回答不了,「那孩儿先行告退了。」 要赶在天亮前回到祝引楼身边,柳岸不得不马上赶到要去的地点——通天塔旧址。 赫连看到姗姗来迟的柳岸时,忍不住先开口调侃一番:「白主这年纪轻轻的,行动能力看起来不太行啊。」 柳岸唿了一口气,大度道:「自然是不能跟尊上这等闲人相比的,毕竟鄙人家中还有妻身要怜爱照顾。」 「是吗,那还真是辛苦白主要照顾弟妹的同时,还替本尊收留引楼了。」赫连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柳岸也不急,而是从怀里拿出一本喜帖抛给对方,「既然尊上这么体谅在下,那这杯喜酒尊上可要赏脸了。」 赫连手法飘逸的接住飞过来的喜帖,打开瞄了一眼,看到落款姓名是柳岸和祝引楼后便马上合上了。 「白主不像是不讲道义的人,可这夺他人妻是不是有些厚颜无耻了?」 柳岸啧了一声,「尊上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怎么能因为守不住就怪别人抢呢。」 「看来白主也不是白丁,原来也分得清什么是抢啊。」赫连没好气道。 柳岸点了点头,「可不就是抢吗,如若引楼是尊上的人,在下这么做可不就是抢了,那该叫偷了。」 「你!」 「可惜了,引楼确实不是尊上的人,说到最后,在下可不就是公平公正抢来的吗。」 赫连气得眉头拧死,「长了张这么一张能胡说八道的嘴,不难怪引楼那么好哄的人被迷惑了心智。」 「引楼又不是目不识丁,道义情理他自有判断,有没有被迷惑他自己分得清。」柳岸轻笑,「反倒是尊上,自己没长一张会说话的嘴,却还怪别人舌头生得长。」 人不在自己手上,赫连深感到自己说什么都有一点落下风的意味在其中。 「嘴上功夫了得也就能哄哄人了,本尊若是一开始要你春分死,你活得到清明吗,真当自己本事了得了。」 「那鄙人还应该谢过尊上不杀之恩才是了?」 赫连一时语塞,于是改口问:「你和魏庭是何关系?」 「很遗憾,鄙人并不认识什么魏庭,如果尊上邀请我来就是为了处理你们天上的政乱,那就不奉陪了。」柳岸无奈的耸了耸肩。 「凭你的手段,怎么可能在本尊眼皮底下偷得走人?」赫连字句着重,脸上写满了不屑的意味。 柳岸心态稳如泰山,就算对方怎么舞他也觉得自己更胜一筹,「鄙人确实没什么手段,但尊上也不是第一次来找在下要人了吧?」 第133页 「识相的话,就把人交出来,否则本尊不保证这妖鬼魔怪要少一门了。」 「尊上若是闲得慌,倒是可以试试把四家都给灭了再来给鄙人下马威。」 「一个赝品倒是理直气壮,替身就是替身。」 柳岸听完就笑了,「要是这么说,尊上岂不是连替身都不如?」 「人在你手上,你自然觉得占理,谁清楚引楼是不是被你绑走的呢?」赫连心里已经暴跳如雷了,好在脸上还能保持一副坦然自若的脸色。 柳岸假模假样的点了点头,「可我与引楼就是情投意合,尊上又能如何自欺欺人呢?」 【作者有话说】:一个冷知识:kiss的时候捂住耳朵,能更清楚听到心跳声^v^ 第107章 怜取 多说无益,赫连也不想继续和柳岸扯嘴皮子了,眼下最好的办法是解决了对方,他不信这样祝引楼还能不现身。 可柳岸也不是头脑发热才来的,也必定是做好了准备才来的,对于赫连那股要他非死不可的劲,他也能对付得有来有回。 这也不是两人第一次交手了,对方拿出的本事也要难对付了许多,两人从赤手空拳打到短刃相接,都还未能分出个上下风来。 两人打得激烈之际,一个人影突然出声制止他们。 赫连一看是祝引楼来了,也没了继续打的心思,直接就冲着把人掳走的念头往祝引楼那去了。 柳岸也没让对方得逞,更快的抢在了赫连前面赶到了祝引楼面色,将人护在了身后。 赫连气急败坏,举着剑指着柳岸怒斥:「给本尊滚开。」 「那要看尊上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柳岸也举起手中的弯刀指向对方。 赫连看到祝引楼紧紧抱着柳岸的手臂就气不打一处来,「引楼,过来,到本尊这边来!」 祝引楼坚定的摇了摇头,「不。」 赫连痛心疾首的挥了挥剑,「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快过来,本尊特意来接你回去的,听话!」 「尊上在开什么玩笑,我的夫人为什么听你的话?」柳岸说,并给了祝引楼一个安慰的眼神。 赫连气得牙痒痒,「你的夫人?!姓柳的你扮丑也该照照镜子了!」 「如果鄙人是扮丑的话,那尊上岂不是如假包换的丑?」柳岸嘲讽道。 正值两人准备再次拔刀相向时,一沉厚的声音传入三人耳朵: 「大晚上吵吵囔囔的干什么。」 柳岸扭头一看,皱眉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相柳半披着掺白的头髮,手里盘着一条黑虵慢悠悠走过来。 赫连见相柳来了,也没个好脸色,「符王这大驾光临,是来护犊了吗。」 「尊上言重了。」相柳客气的同赫连做了个礼,「你们后生的这些事老夫还不想插手。」 赫连也象徵性的给对方回了个礼,「既然如此,符王还是先行避舍吧。」 相柳看了看身后的柳岸和祝引楼,又转头对赫连说:「这凭武力为猖也不能解决问题,尊上既然都到这了,不如到妖炅喝杯茶,坐下好好谈谈,可不比在这打个天诛地灭省力?」 「本尊和令郎没什么好说的!」赫连嗤鼻。 柳岸同样嗤鼻一笑,「那还真是巧了。」 相柳咳了咳,选择将话语权放到祝引楼那里,「那上仙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祝引楼纵然是站在柳岸这边,可他对赫连的了解远远超出柳岸之上,如若真这么打下去,十有八九吃亏的还是柳岸。 「在下认为……符王说得对。」 一听到祝引楼发声了,赫连也马上将剑化无,一改态度说:「既然引楼说话了,那就……有劳妖炅招待了。」 相柳满意的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说:「那尊上请。」 赫连也不是头回进妖炅山了,被当做客人进去还真是头一次。 茶桌上,四个人屏息凝神各怀心事,柳岸在桌下悄悄牵住祝引楼的手,以慰对方心安。 「这是山上自产的仙罗绿,尊上尝尝。」相柳打破沉默道。 赫连寒着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发自内心赞嘆道:「芝兰之气,是上乘仙茗。」 「能与尊上一同赏月品茗,也是老夫之幸。」 「符王言过了,这杯茶本尊哪有不喝的道理。」 「看尊上也是大道君子,此行恐怕不只是为儿女私情来的吧?」 赫连心想着这相柳到底是想套他的话,于是故作直言:「还确实只是为了私情而来的。」 相柳干笑,「尊上当真是重情重义,可老夫这为人父,总不能不替犬子说话吧,不如这样,尊上自己和祝上仙谈谈,我们父子就不插言了,若是祝上仙诚心跟尊上回去,犬子就由老夫拦着,如何。」 柳岸一听就急了,「父亲!」 相柳无视柳岸的异议,又问祝引楼的意见。 祝引楼握紧了柳岸的手,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祝引楼应下说:「那就,按符王的意思来吧。」 随后,相柳拉走不情不愿的柳岸退避楼下,并没好脸色的指责道:「棺材都被翻过了你还不懂长点记性,硬碰硬除了吃亏你还能捞到好处吗?」 「此人手段歹毒,父亲怎能让他们二人独处,若再出万一……」 「那你就敢跟他独处了?那通天塔红山上边埋伏多少天徒等着把你擒去,为父不请他走这一趟,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第134页 「孩儿知道……」 「知道你还自投罗网!」相柳一脸恨铁不成钢,「行了,现在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为父也不会让他兴风作浪的。」 柳岸还是一脸不情愿。 「为父就帮你到这,剩下的你要自己掂量自己在人家心里的地位了。」 …… 难得两两独处,赫连一开口便问:「你的手,好些了吗。」 「好了。」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姓柳的将你绑走的?」 祝引楼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走的。」 赫连仍是不信,便将魏庭和楚山孤的事给说了个清楚。 听到赫连被捅了一刀后,祝引楼不由自主的感到愧怍,可就算再来一次,他当时还是会走。 「本尊不想为难任何人了,只要你肯回来,姓柳做的那些本尊都可以一笔勾销。」 祝引楼还是继续摇头,一脸心诚说:「我与他已命定彼此,上尊务必莫再为难我了。」 「这怎么能是为难呢,难道本尊心不比他诚吗?」赫连急道。 「若是心诚就可以得万物,这天下早就乱了。」 赫连连忙起身,半跪到祝引楼膝前,迫切证明道:「引楼,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你不是说只要命生,就只怜我一人吗?」 祝引楼心头一跳,「我何时说过此话?」 「在坪洲白师叔大婚前夜时,我邀你去白汀闲步,而后你我心结诚开,我也初表了心意,在阁楼下的轴帘里,你说……」 命生有一万,也只怜取眼前人。 第108章 喜帖 祝引楼虽觉得有些耳熟,但脑海中并没有这一段记忆。 「我们的心书都是空白缺页的你忘了吗。」 「……」 赫连强抓住对方的手,「娵訾撕了你的心书,所以你把这一段忘了,而本……我也因为练了蓬莱献诡术,将以前许多事忘了,引楼,我们早就两两相许了,是我们都忘了。」 对方这么一说,祝引楼其实是相信的,他也一直记得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情投意合的,以至于在虞池那两百年里,他日日夜夜盼着赫连能来看他一眼,都是因为他一直记得赫连也同样爱着他。 但是并没有,两人再见时却只是过往之交一般的故人,赫连对他的情意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不復存在了。 如果这一切误会和矛盾只是因为忘记了,这真相到来得未免太晚了。 祝引楼抽出手,站起身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忘了便忘了,你我何必再追究过往,况且我也……不再心猿与你。」 「不是的。」赫连哽咽,「是我以前待你刻薄你才对我心灰意冷的,我知悔了,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要是放在以前,祝引楼听到这话指不定多高兴,可这会儿任由对方多诚心,他也觉得不过是随口一谈了。 「赫连,你觉得你现在爱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可怜极了,那你不觉得自己爱我的时候,又何时可怜过我,你事事要我顺你心意,我凭什么到现在还要顺着你。」 「我知道我不值,我确实有许多地方不如别人心细,但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我啊,我不是要你接受我的过错,我只是想你给我改错证明的机会……」 祝引楼再后退一步,面若寒霜道:「孰对孰错都不再与我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辜负眼前人,赫连你不必为早就退场的感情力挽狂澜,我也受不起。」 「你就非要这么绝情对我吗。」 「情又不是今天才绝的。」 赫连原本以为拿出两人曾经相爱过的杀手锏至少能让祝引楼生几分旧情,却不曾想祝引楼当真是铁了心死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你要我怎么求你,你才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如何在给你机会的同时去辜负另一个人?这世上大有人在,上尊不必这么想不开。」 「是……你是想开了。」赫连苦笑,「转个身的功夫就跟别人好了,是我眼拙,若是早些将你归于身后,就不会落此境地了。」 祝引楼无话可说了,「你走吧。」 「你不跟我一起走,我也不走。」赫连只能耍无赖了。 「你不走,那我走。」 祝引楼抬脚就走,赫连立马去拉住对方,无比憋屈道:「引楼,跟我回去吧。」 「赫连。」祝引楼深吸了一口气,「我真心求你,不要来为难我们了可以吗,你每次出现我都很害怕!我不想跟你再有一点瓜葛你听不明白吗!我要躲到什么天涯海角你才肯放过我?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肯收手?我一点也不想陪你玩那些脾气感情了,放开我!」 赫连也憋不住了,高声斥道:「你们都有真心,我没有吗?我也是真心的!不是像以前那样,你看不出来吗?!」 「我不想看,也劳烦上尊不要拿到我面前给我看,我受不起也不需要,这么说够了吗!」 赫连眼眶发红,心口酸楚不已,「够,够了。」 「那就不送了。」祝引楼负气离去,赫连也没再拦他。 相柳闻声而来,打算圆场时,赫连也没作虚的心思了,直接离开了妖炅山。 祝引楼心烦意燥的,也没马上去找柳岸,而是一个人漫步到了山顶上平復情绪。 过了一会儿,祝引楼听到了些许风吹草动,他嘆了一口气,「出来吧。」 第135页 柳岸这才从一颗灌树后现身出来,「我拿了吃的,仙君要不要吃点。」 祝引楼看对方可怜巴巴的提着食盒不敢向前的样子,心一下就软了,「要。」 柳岸这才敢坐到对方身边,打开了带来的东西,「还是热的,要尽快吃了。」 「刚刚做的吗?」祝引楼捏起一个还有余温的麻糕。 「不是。」柳岸垂着头抓着对方的另一只手,「骗仙君说出门找兄长前做的,想着要是回来晚了不能做早饭,就有这个备着。」 祝引楼将麻糕送到对方嘴边,「不是有其他人做吗。」 「不一样。」柳岸咬下一口,「我做的比别人好吃。」 祝引楼被逗笑了,他吃下了另一半,「这么得意?」 「当然了。」柳岸将头搭在对方肩膀上,「仙君不觉得吗。」 祝引楼假装想了想,「觉得一点点吧。」 「啊?」柳岸发出难以信服的声音。 祝引楼拍了拍对方的脸,突然纠结道:「那个,有一件事……」 「嗯?」 祝引楼想了想,还是说不出口来,「没,没什么。」 「是成亲的事吗。」柳岸问。 「啊,啊——」祝引楼假装惊讶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事了,……」 柳岸把腿放平,让对方坐到了自己腿上来,「已经在筹备了,就是不知道仙君何时答应。」 「还,要答应吗?」祝引楼又羞又急。 柳岸眼前一亮,「现在就可以吗?!」 「现在自然是不可以啊。」祝引楼忸怩的捶了捶对方胸口,「怎么说,也得明天吧……」 柳岸假装镇静的哦了一声,「也,也是。」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祝引楼立马又变了一张脸,「一点也不记事。」 柳岸亲了对方那张撅得老高的嘴一下,「我怎么不记事了?」 「你自己说的,说……回来就成亲的。」 柳岸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对方,而是都胸前衣层里摸出一本红帖子交给对方。 祝引楼打开帖子,借着微弱的光线慢慢细读上面的文字: 「风卜于归恰约年,情投意合缔良缘,秋霁明蟾征慧秀,春风化雨见恭虔,时维三秋,适逢之期,是燕尔新婚,得喜结良缘,翘盼临驾,稽候贵降——柳闻郎、祝引楼。」 第109章 失爱 在柳岸对外宣,谣冢玦陵两头都铺天盖地的忙活了起来,妖炅山头山头一眼望过去都是红的,大大小小的树木灌丛都挂满了红绸和灯笼,处处张灯结彩,里里外外喜气洋洋又气派。 这动静闹的,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妖门少主要成亲了,那请帖发的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恨不得昭示到家家户户才满意。 无不例外,诸天仙门百家自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一连几天赫连在朝会上都是无精打采的,要么就是酒气冲天没个正形。 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这事无形中中就成了全诸天的禁忌话题,更甚的时候,赫连只是听到一个楼字都要脸色大变,众人更小心翼翼了,一点也不敢提到关于祝引楼的一点蛛丝马迹。 还有两天就是中秋了,赫连干脆给诸天全体放了月假,藉口给自己一点逃避的空间,一个人躲到古林外喝酒去了。 酒还没满上,这天就下起了夜雨,往时都是秋雨送爽,到他这,只能说是秋雨添寒了。 他一人正惆怅苦楚之时,一打着灯笼的人冒着雨跑来,最后冲进了他所在的亭台里。 「周解三?」赫连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那人一见是赫连,立马慌了,连连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 当年因为祝引楼有求于周解三,祝引楼不得不答应许周解三一个封神榜榜位一事,祝引楼不得不求于赫连并且发生了不齿的关系,如今想来,赫连不知道该责怪面前人还是感谢了。 赫连听完对方的解释,点头道:「哦,本尊都忘了你流放已满,已经归位诸天了。」 尽管这时雨再大,周解三也没胆子和赫连处在一个屋檐下,他拿起灯笼就说有事要忙活先走一步,就要冲进雨里。 「等等。」赫连突然想到了什么。 周解三背后一凉,僵硬着身体转了回来,「上尊还有何吩咐?」 赫连动了动下颔,示意对方坐下。 「卑职还是站着吧。」周解三战战兢兢的,想不到对方又要找他什么茬。 「本尊让你坐。」 「是……」 赫连看对方坐下了,他也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闷了一口酒后才开口问:「当年雨司找你帮忙,帮的是什么事?你给他看了什么?」 周解三瞬间如坐针毡,心凉了半截,「也,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敢向他要上封神榜的报酬?」赫连挑眉,冷眼一睨。 周解三咽了咽口水,难受得如同雷噼在身一样,「此事……有违天机,不好为外人道。」 「你既知有违天机还成全他?」 「卑职一时也是煳涂……」 赫连也没耐性子跟对方磨下去了,他狠拍桌子怒斥:「他到底求你办了什么事!给本尊说清楚!」 周解三被吓得马上跪到了地上,「心书!是心书!雨司大人他要看心书!」 第136页 祝引楼去看心书这件事,赫连早就知晓了,不过当时没有深究出个头绪也就不了了之。 「他为什么要看心书?看的谁的心书?!」 周解三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完全不敢和赫连对视,「看,看的上尊您的……」 「他为何要看本尊的?!」 「卑职,卑职也不清楚,只大概记得雨司大人说……说您与他有旧仇,他大抵是想看看您还记不记仇。」 这一听就知道是祝引楼编给周解三的藉口,但赫连也不全部觉得全是编的。 在那之前,赫连和祝引楼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仇恨,要说是怨气的话,那也就属赫连不让他去拦白山俞一事了。 但祝引楼并没有将这件事当做两人的隔阂过,所以怎么想,他们之间在那之前从未有过什么旧仇。 没有旧仇,那还能有什么? 赫连陷入了沉思,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便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道:「旧情?!」 「啊?」地上的周解三被吓了一跳。 赫连此时双目失神,也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他旁若无人的喃喃自语道:「他看心书…想知道的是……本尊还记不记得我与他之间的……旧情。」 这么一想,所有事再串到一块儿,赫连立马就想通了。 天乱的两百余年里,赫连做了万人之上的神尊,而祝引楼却在生死濒临中在虞池躺了两百年,早就互表心意的两人就这么天各一方不见其人过了那么多年。 而再见面时,赫连却只当对方是过往之交,祝引楼不由自主觉得对方做了尊位变了人,不仅如此,赫连还屡次认为祝引楼在挑衅他。 于是这更加让祝引楼认为赫连把他们的旧情忘了,于是他去了天经阁,不顾一切条件试图从赫连的心书里找到答案。 却不料,赫连的心书早就空无一字了,而在和赫连纠缠不清的日子里,赫连对祝引楼的态度却愈发刻薄恶劣…… 所以,祝引楼完全有理由相信赫连早就忘了两人情牵彼此的过去,然而,这一切的根源纯粹是因为赫连丢失了那一段两人情定彼此的记忆。 当这么多年来的矛盾迎来了真相大白时,赫连心都要裂开了。 所以,那两百年里祝引楼真的一直在等他。 并且回到诸天后,祝引楼也从一开始就坚定且深信了赫连并不爱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戏弄他。 赫连面目僵硬,手抖着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饮下后,便疯跑进了大雨滂沱的夜色里。 赫连跑得飞快,脸上的热泪与雨水全部融为一体,只有跑得够快,气都喘不上来时,他才不会感觉到那种五脏六腑都疼到要糜烂的程度。 原来在祝引楼的世界里,自己这些年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赫连一想到这件事就要疯了。 赫连跑得脱力,实在迈不出脚时,他干脆放空自己倒在了雨里,他仰躺在泥泞的水洼里,任由打得肉生疼的雨滴砸在身上。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所有的声音全部都被雨声压住,就这么简单的宣洩都不能如他意。 赫连泪流不止的望着黑不见底的天际,狼狈不堪捂着如万刀剜的心口,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永失我爱。」 第110章 大婚 终于到了新婚当日,大清晨起来不久就碰上了阳光明媚的好兆头。 妖炅山上上下下忙了几天,可算是迎来了要验收成果了。 柳岸在成亲这件事上,并不遵从常规礼法和规矩来,从早上开始,两人就换上了第一套婚服,从出门到迎客,两人都是一时待在一块儿,片刻也不能分离。 相比于让祝引楼待在新房里等上一天煎熬又容易出事,他更想时刻看到对方。 进山的宾客多是些妖魔鬼怪的有名之士,基本都是相柳和柳岸的友交,祝引楼似乎没什么朋友,有的话恐怕也不便现身在这,但他还是很欣喜的欢迎每一个来宾。 朋满高座时,柳岸又带祝引楼去换了一身更为精美的新衣。 「会不会太抢眼了。」祝引楼在镜子面前转了转,前看后看有些焦虑。 柳岸从背后抱住对方,并在对方腰带系了一块白玉穗,「不抢眼别人怎么知道我娶到了是天仙呢。」 「娶到天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祝引楼对着镜子的人哼了哼。 挂完了玉穗,柳岸又给对方的袖口开始别上几枚亮眼的饰扣,「夫人这般沈腰潘鬓、姿慧过人的天仙被我娶到手了,还不能炫耀了?」 「真的?」祝引楼禁不住心里的高兴问。 「如假包换。」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问问。」 祝引楼从来都不是一个在外貌上谦卑的人,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出众,但他倒是对自己的长相有着清楚的定位。 所以,平日里柳岸怎么夸他,他都欣然接受,柳岸本就是性格温和,喜欢讨人开心的人,凡事都冲着鼓励和赞美的劲头对祝引楼,两人的性格能在这里完美缝合,也算是伯乐相马了。 「这银饰怎么有些许眼熟。」祝引楼抖了抖手腕上的几串链子。 柳岸自体贴的给对方重新梳起头髮,「在十三银打的。」 「啊?」 「在东乌那一次。」 记忆突然被拉回二十多年前,祝引楼也随之想起两人曾在东乌治水然后途径一家银店一事,那时候柳岸就问店倌如何打聘礼一事了。 第137页 「这是你特意去东乌叫人新打的吗?」祝引楼心热道。 柳岸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二十年前就让他们打了。」 祝引楼心头微动,「那时候就?」 「那时候就想着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能成真。」 祝引楼心里良感颇多,但也没有再直答这事,而是点评起这些银饰来,「这些样式还挺别致,再戴一百年也是时兴的。」 「真的?」柳岸抓起对方的手腕亲了亲,「我自己供的图纸。」 祝引楼惊诧,「闻郎你自己设计的?」 柳岸将最后一个玉符挂到对方胸前,「嗯,我天生喜好精艺。」 祝引楼对着镜子再打量自己的全身装扮,从头到脚珠翠罗绮、珠光宝气的,好一副倍受宠爱的打扮。 「顾盼生姿,美如冠玉。」柳岸将人横抱起来转了两圈,「吾爱引楼妻也。」 祝引楼不好意思了,勾着对方脖子赶忙催促:「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来客都等久了。」 柳岸压根不急,还想逗逗对方,「那我到堂上说。」 「不准说。」祝引楼捏住对方的嘴唇,「磨磨蹭蹭的。」 柳岸于是也不放对方下来了,直接抱着人出了门,要到客堂外了才肯将人放下来。 各型各样的宾客听到礼傧高喊新人进场后,便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默默注视着两人走过来。 同时也有不少奇侠异兽认出了祝引楼,一边惊讶的同时又跟着大队伍鼓起掌来。 两人步调一致的走在人群中间,脸上满面春风,一个倜傥不群、英气俊朗,另一个仙姿玉质,雍容华贵而不乏新清俊逸,任谁看了不得都说一句登对又般配。 看到新人要进堂了,守在两边的八尾九头马上抓起手中喜篮里的花瓣扬起来,奈何两只小东西长得也就三尺高,引得宾客又是一阵闹笑。 坐在堂位上的,仅有相柳一人,老态龙钟的他今天看起来心情盎然,很是满意这桩婚事,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桩喜事,能召集到天下各路豪杰也是他之乐事,说明他相柳在这三界中还是有所威望的,很明显自己的亲子柳郇成亲那时就没有柳岸今天的阵仗大。 看到柳岸和祝引楼都停下了脚步,正正直直站在了高堂中央,立在堂侧的礼傧立即起礼道: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一拜,敬天地——」 柳岸和祝引楼闻声,便换手牵红转身背对着高堂拜下第一拜。 「二拜,尊先长——」 两人转过身,不稳不乱地对高堂上的看着鞠下一躬。 「三拜,相新人——」 两人缓缓转身,四目相对片刻后,敬下身给彼此鞠下了最后一拜。 在礼傧喊下礼成时,齐聚一堂的宾客不约而同语笑喧阗起来。 柳岸牵起祝引楼的另一只手,缱绻挚切对眼前人说:「冷暖相知,喜忧共享,期妻常依身,同量天地宽,共渡日月长。」 周遭的所有欢唿雷动仿佛已经被两人隔绝在外,祝引楼此时眼里也只有对方,他也握紧了对方的手,惓惓心意回道:「愿得耋耄载,滋润总相扶。」 柳岸一时心热,也不顾四周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直接将面前人拥入怀中,殷切吻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看中了这时机,赶忙将一块大红盖头从上甩下,不偏不倚盖住了正情意绵绵的两人。 几乎每个人都在为这对登对的新人唿唤雀跃,因此几乎没有人会发现人群中有一个来歷不明、带着斗笠的猎客,板脸咬牙看完了全过程。 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这名和堂上的新郎有着七分相像的猎客,低着头走到了尚未开席的酒桌,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喜酒。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背对着人群中已失的挚爱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引楼之燕尔新婚,本尊当该躬逢其乐……」 第111章 指尖 可这大喜的日子也没有绝对的一帆风顺,开席后柳岸和祝引楼就去给来宾敬了酒,祝引楼也没喝多少,可等到散客时,他却满头热汗,发起了热来。 祝引楼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然而人刚刚回到新房换下衣服,就站都站不稳了。 柳岸连忙让人去查是不是酒水里有东西,又让大夫来看,结果诊断结果是,单纯的发热了而已。 好端端怎么会就这样病了,柳岸和祝引楼都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本应圆满美好的洞房花烛夜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祝引楼半梦半醒的躺在大红喜榻上,浑身热得直流眼泪。 柳岸忙前忙后,汗流得一点也不比病人少,直到夜半了,祝引楼烧才慢慢退下去一点。 柳岸一晚上已经给对方换了好几身衣服了,自己却还穿着白日那身汗湿的婚服,他把祝引楼半抱在怀里,试图哄对方睡下,可祝引楼仿佛被梦魇缠身了,刚睡过去就被噩梦缠身,状态糟糕透了。 柳岸身心俱疲,感到痛苦万分,无论他怎么做,祝引楼都不能好受一点,仿佛这其中有人在作梗一般。 同时感到痛苦的,还有匿身在窗外偷窥着这一切的「猎客」赫连。 祝引楼病了多久,他也就跟着窥探了多久,他的着急程度不比柳岸低,可他却不能现身去为祝引楼做些什么。 第138页 两更天时,还在保持着旧动作的柳岸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但很快,那感觉又突然消失了。 他正打算观察一下再去一探究竟的时候,怀中人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轻轻呓语了两句后就如常睡了过去。 柳岸看了窗外一眼,疑神道:「瘟神吗?」 事情还真被柳岸猜中了,不过此时的这「瘟神」已经被赫连抓住了,赫连将这只有巴掌大的绿色魂灵装进了一个袋子里,带到山顶后才打开准备教训一番时,却发现对方竟是诸天的人,而且是赫连曾经的临时文替之一。 赫连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对祝引楼下毒手时,对方说:「卑职只是想为上尊打抱不平。」 赫连一听就火冒三丈,「本尊什么是人?还需要你替本尊打抱不平?!」 「可卑职实在看不惯他祝引楼如此这般将您玩弄于股掌之间!半月两婚,这不就是荡妇之行吗?」 毫不犹豫的一下,赫连直接将对方踢飞撞上后边的碎岩,他怒气沖沖的过去提起对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本尊面前说他的坏话?!」 这小文替一时懵了,连忙求饶,赫连又气又恼,恨不得将对方弄死,「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尊就抽了你的筋!」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卑职已经屏去病障了,雨司大人马上就没事了!」 但赫连最后折了对方一只手臂,让他自己回诸天请罪去了。 赫连身心麻木的坐在山顶上,心想着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落得如此境地,曾经相缠左右的人如今却成了他人之妻,自己只能像只地窖里的老鼠一样,连讨杯喜酒都要偷偷摸摸的。 他从腰间摸出一颗红纸包的饴糖,这是他离席时顺手拿的,犹豫了片刻后,赫连还是打开了糖纸,吃下了这颗不情不愿的喜糖。 赫连和祝引楼都挺喜欢吃甜食的,往时赫连外出公务时,见到什么新鲜的甜食糕点都会带些回来给祝引楼尝尝,一来是讨祝引楼的开心,二来是祝引楼一般不会拒绝他送吃的,要是换作其他东西可能就直接被扔出门了。 如今物是人非,这清甜的糖块含在嘴里反倒是变得腻味了。 赫连一直坐在山顶发呆到将近天亮,才戴上斗笠折回去看看祝引楼的情况。 柳岸和祝引楼的新房内这是还是灯火通明的,祝引楼看样子应该睡下很久了,但柳岸还是坐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对方。 突然几句对话声远远传来,赫连连忙匿身起来。 只见八尾和九头各端着一碗汤药进门,柳岸端起来闻了闻后又放了回去。 「少主,怎么了?」九头不解道。 柳岸睏倦的捶了捶肩,「药味太烈了。」 「可我们有按照大夫的吩咐熬的。」 「太烈了夫人喝不了。」柳岸拍了拍他们的头,宽慰道:「你们去休息吧,药放着吧,我自己再去煎一副就好了。」 八尾九头也跟着一夜没合眼,两傢伙抱着柳岸的大腿忸怩了一下,便听话的回去休息了。 柳岸看祝引楼一时半会还不会醒,便将药端走,打算争取在祝引楼醒来之前把药煎好。 等了一天一夜了,赫连终于等到柳岸和祝引楼分开了,他趁着柳岸下底楼去煎药的功夫,在鞋子上施了术法,毫无声息的熘进了房中。 这种做贼的感觉让赫连有些手足无措,他轻手轻脚的坐到床边上,抖着手去碰了碰祝引楼的额头,确认对方无大碍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四周静悄悄的,赫连的一举一动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除了他的心跳声以外。 祝引楼面色虚白的躺在崭新而亮眼的喜被中,脆弱得让人止不住心生怜爱。 赫连不是没有过这么仔细的端详过对方,而是此时开始他要看的对方每一眼都是倒计时。 曾经有千万个瞬间可以永恆,但赫连却让这一切变成了涉水而过,如今他们形同陌路,赫连才明白,这已经不是他的河。 如果早的时候能将猜测的声音换成关心,把口无遮拦的羞辱换成表白就好了。 赫连现在才觉自己明白这一切,果真是活该的。 他想像以前那样趁着人睡着了摸摸脸,但又觉得实在越界,看到对方露出被子外的小半截手指后,他咽了咽口水,压着心跳声,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对方的指尖。 很奇妙的感觉,只是稍微的一点接触,赫连却感觉这要比强来的缠绵悱恻令人心动得多。 他再试了一下,指尖那微不足道的温度转移,竟能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慄。 就在这时,睡梦中祝引楼的手指突然动了动,然后无意识的勾住了赫连的食指。 第112章 弥补 尽管是无意识的动作,两根手指却在这一刻勾得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紧。 祝引楼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口齿不清呓语道:「闻郎……」 真心错付如流水,爱过比不爱要可悲。 赫连悄悄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天光明亮的时候,柳岸也重新煎好了药,还顺路也把早饭给做了。 但在此之前,祝引楼要抢先一步醒来了,他醒来不见柳岸的踪影,直接跳下了床去找人。 步子刚刚迈出几步,就看到端着汤药和早饭上楼的柳岸。 第139页 「怎么起来了,还不穿鞋。」柳岸赶忙放下东西,过去将人抱回床上。 祝引楼还有些迷煳,他晃了晃脑袋,「我想你。」 这云里雾里的一句话让柳岸穿鞋的动作一滞,「想我什么?」 「想了就是想了。」 柳岸起身坐到对方旁边,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舒眉松气道:「还难受吗。」 祝引楼骨子软绵绵的直扑进对方怀里,「不难受了。」 「夫人有不舒服的地方要马上告诉我。」柳岸拍了拍对方的背,又拿衣服给对方包裹起来。 祝引楼此时除了还有些困意外,甚至感觉自己没病过一样,「我不难受了,但是让闻郎难受了。」 「不会的。」柳岸欣慰的啄了啄对方鼻尖,「先吃早饭,然后把药喝了。」 「那你也睡会儿。」祝引楼嘟哝道。 「我要先看你吃了早饭喝了药再睡。」 祝引楼这才肯听对方的话,吃了早饭后,两人又去泡了澡,去了身上过夜汗。 净身后两人精神气爽的,柳岸觉得还太早想让对方再休息会儿。 祝引楼埋脸在对方胸膛里,闷声说:「我现在不想干这些。」 「那夫人想做甚?」柳岸温声切语问。 祝引楼小声的嗯了一声,又补充说:「你跟我一起睡。」 「夫人睡就好了,我去准备一下午饭。」 「不要,你跟我一起。」祝引楼负气的揪了揪对方的衣服。 「怎么了。」 祝引楼突然抓住对方的手咬了一口,然后又埋脸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想……洞房。」 青天白日的,柳岸怔了一下,嘴巴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现,现在?」 「现在不可以吗?」祝引楼撅着嘴,戳了戳对方的喉结。 柳岸两郏发红,表情也有些侷促起来,「现在,是不是太,太早了。」 「还早?」祝引楼声音突然提高,「都,错过了。」 柳岸咽了咽口水,目视前方说:「白天就,就洞房,恐怕……不宜景。」 「又不是白天没有过。」祝引楼脱口而出道。 柳岸耳根一热,「现在,不一样……」 祝引楼半攀到对方身上,捧着对方的脸问:「成了亲就不一样了?」 柳岸被自己的身体变化弄得有些许狼狈,「夫人大病初癒,不宜……行房才是。」 谁知祝引楼贴着柳岸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腥话。 柳岸嵴骨都麻了,立马就改口了:「想,想的。」 祝引楼于是一手松了床帐,将两人与外界隔开来,密闭的空间晦明晦暗,仿佛与傍晚无异。 祝引楼马奇在对方已无布料的腰上,三两下解l开了自己的衫带,他将轻薄的上衫半l挂在臂弯中,半l遮l半掩的红色让人更加容易脸红心跳。 柳岸神经绷成了一根弦,想动作又不敢动作。 「手。」祝引楼趴在对方身上说。 柳岸大气不敢出,听话的将手交给了对方。 只见祝引楼将脸埋在对方手掌心中嗅了嗅,然后竟伸l出舌l头轻轻l扫l舐柳岸的li指l缝。 柳岸向来很是尊节,不会轻易对祝引楼动手动脚,哪怕是行夫妻之实也是规规矩矩的。 反倒是祝引楼,平日里看着清心寡欲的,但真到那时候了,还指不定怎么要求柳岸听他的安排。 「不喜欢?」祝引楼半探l出一小截舌i头,两眼糜魅的问身下人。 柳岸感觉全身血液都冲到了最坚硬的地方,「喜,喜欢。」 「那我说的话,闻郎听明白了?」 柳岸感觉对方是来销他魂的,他手攀上对方的背,认真道:「明白了。」 「试试。」 祝引楼发出挑衅的信号,柳岸微微发力就将人反客为主堵在自己臂弯中。 如常的吻变得兇狠,往昔的安抚宛如蹂l躏,短短一会儿,祝引楼膛l口已经布满了爱l痕。 柳岸一摈往时的相敬如宾,全然将祝引楼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肆意**和侵i占。 祝引楼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榻栏,声音断断续续。 「开,窍了?」 柳岸擒着对方的手腕,下巴垫在对方肩上,大气频出说:「不是夫人说的……更喜欢被ll粗il暴的对待吗?」 这时,柳岸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从自己手中放出那两条小白虵。 「干什么?」祝引楼心中一惊。 柳岸啮着对方的耳郭,兴奋保证说:「他们没有牙的,不会咬伤夫人的。」 〈此处适合肉食动物食用,请看评l论l置ll顶。〉 祝引楼没想到柳岸还会举一反三,这人蛇共舞一顿操作,属实给他这迟来的洞房夜干得败下阵来。 风雨过后,两人紧紧相拥酣睡而去,这夫妻之实总算是坐实了。 …… 赫连当天回到诸天后不久,竟少见的病倒了。 叫了江水平来看,江水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开了两幅药什么也没说。 赫连已经不务正业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再这么突然倒下,大小事细都只能交给入吴去做,整个诸天都被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中。 赫连躺了十天都起不来床,完完全全一副丢了魂的状态,旁人都急在眼里,可也没人能支个招什么的,毕竟这种心结想解开,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开的。 第140页 元决看不下去了,一声招唿都没打就闯进了玉清宫,干脆将赫连拎下了床,直唿要带对方出去散散心。 赫连也装不下去了,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地爆发,「你们这是在同情本尊吗!」 第113章 夺舍 吵归吵,赫连在元决的强推硬拉下,还是来到了方壶散心。 方壶作为公认的消遣圣地,有着三界极乐世界的美誉,无论是吃喝玩乐还是贸易求生,都有着最顶尖的资源链。 最主要的一点是,这里不讲究身份认同,无论是人还是鬼,来到这里一律平视对待。 走到最繁华的水街上,赫连一脸无精打采,元决却对各种小铺子兴致满满。 「你在看什么。」赫连无趣问。 元决眼睛一直盯着路边的商品看,「随便看看。」 「你这叫随便看看?」赫连干脆停下脚步,让对方看个过瘾。 元决拿起铺子上的两枚髮簪比较起来,一边解释说:「难得出来一趟,想买些东西回去送给小芸,她喜欢这些。」 「你们夫妻……」赫连停顿了一下,「感情挺好。」 元决又拿起其他的继续比较,「难得结髮为夫妻,恩爱是应该的。」 察觉到此时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元决连忙打圆场,「有,有时候也没有那么好,我们也经常吵架的。」 「你敢惹她?」赫连有些无语。 「哪敢啊,哄起来恨不得把金山银山给她搬来才有用。」 赫连被逗笑了,但还是欣慰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说:「有话要好好说,吵架就使劲哄,别不把小事不当回事。」 但元决好像没听进去,眼睛一直盯着赫连身后。 「怎么了?」赫连问,就要转身一探究竟。 「没有!」 元决紧张得立马把赫连扳正回身,「什么也没有。」 赫连一看就知道有蹊跷,不顾对方阻拦回头一看后,心瞬间定住了。 在街道一侧的河道中央漂着一艘观景船,船上站着两个动作亲密的男人,赫连不用看正脸都能认出来那两个人是祝引楼和柳岸。 元决在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心里暗骂自己成事不足就算了,最主要是给赫连的糟心事火上浇油了。 「坐船去。」赫连冷脸道。 元决手心都起了冷汗,「我晕船。」 赫连扭头睨了对方一眼,变脸无情说:「坐多了就不晕了。」 「还是不了吧,人家那船都是成双成对的坐,我们恐怕不合适……」 这话无异于雪上加霜,元决感觉赫连的眼神能把大分八块,出于自责,他不得不让步,「坐,坐,我挺喜欢坐船的。」 两人心情沉重的也找了个船家,保持距离的跟上了祝引楼和柳岸的船。 气氛一度陷入低温,元决尴尬得看风景也不是,坐下来也不是,只能瞎扯话说:「前面好像到吃饭的地方了,这时间点,也差不多可以去吃午饭了……」 「要吃你自己去吃。」赫连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那艘船。 元决都不好意思往前面看一眼,祝引楼和柳岸宛如打了蜜似的粘得打紧,从头到尾就没见两人分开过。 过了一会儿,祝引楼不知道和柳岸说了什么,柳岸就让人把船靠边了,两人挽着手上了岸。 「走。」赫连对元决说完,马上也让船夫靠了岸。 刚刚坐稳的元决马上起身,「去哪?」 「你不是想吃饭吗,去吃饭。」赫连不耐烦说。 元决往前边瞟了一眼,看到祝引楼和柳岸进了一家食楼后,立马改口说:「我不饿了。」 「什么?」 「饿。」 到了祝引楼和柳岸进去的食楼前,赫连犹豫了,这食楼规模不大,如果直接进去肯定会被发现的。 元决咳了咳,立马圆场说:「那有粥铺,要不去坐坐?」 赫连往对方值得方向看了一眼,确定能观察到这家食楼后便同意了。 两人还没走到粥铺,就被粥铺旁边叫卖声吸引过去了。 「可出魂,能夺舍,长留古城逸仙鼎中特产的灵肉丹药,不管您是想上诸天,还是想夺上尊赫连的舍,这丹药都能做到——」 元决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听到后面那句认不出笑了出来。 赫连瞪了对方一眼,「笑什么。」 「我没笑您,只是觉得这方壶真是什么人都有,什么东西都能编出来,这药要是这么管用,我们还何苦学那些门道术法……」 然而下一秒,赫连就起身走到了那卖药的摊贩前。 卖药的是个穿道袍的老头儿,一看来生意了马上又把药的本事给吆喝了一遍。 赫连听完对方的介绍,便问:「你说可夺舍,那本尊……那我且想问,这夺舍怎么个夺法?」 「不是老夫我打幌子,这药可要比那些仙门道术方便得多,只需要本体和取体分别吃下阴阳两丸……」老头两手各捏一黑一白两枚药丸,「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身入舍了。」 赫连明显不信,「倘若真有你说的那么灵,此药岂不是早就卖断了?」 老头儿干笑了一下,低声解释说:「这药毕竟是药嘛,自然也有药效时限的,但是老夫绝对敢打包票,这药买不您吃亏。」 「那……时限多少?」 第141页 「吃一枚最少能顶12个时辰。」 元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赫连身边,他一听就觉得不可靠,「骗人的吧。」 「啧!你们不买别妨碍我做生意,我这可是长留真品,就算是上尊赫连来了,也得说是好药!」 元决这辈子从来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话,本想着赶紧拉赫连走,没想到赫连反手就买了一副。 元决:…… 两人面面相觑,赫连感觉有些心虚,便託辞:「人家不是说了,上尊赫连来了,都要说是好药。」 食楼内。 「菜还没上完吗?」祝引楼挑着碗里的菜说。 柳岸将挑干净刺的鱼肉送到祝引楼碗里,「应该还有三个菜。」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便送了最后的三道菜来,柳岸一看,发现有道菜好像不是他们点的。 「夫人另点了豆腐?」柳岸问。 祝引楼摇了摇头,「没有,会不会是上错菜了。」 柳岸将小儿传过来问了以后,才知道确实是上错了,并保证马上补菜,上错的菜就当补偿了。 两人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也就欣然接受了,但是这时柳岸才知道祝引楼不喜欢吃豆腐,他也只能自己吃了。 夜半,熟睡中的柳岸突然睁开眼,他看了看身边的祝引楼,心里一震。 这时,祝引楼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梦话,然后蹭了蹭身边人的胸脯。 柳岸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万般心虚说:「没事……本尊在这。」 第114章 感受 没想到那看起来像装摇撞骗的老道给的药竟然真的能用,就这么简单的事,赫连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算的,没想到这么顺利。 赫连顶着柳岸这具身体,轻松得好像他仿佛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 看着怀中酣睡的祝引楼,赫连激动得彻夜难眠,这种偷天换日的卑鄙手段,真用到自己身上了,他一边乐于享用又一边到羞耻。 他赫连只是想靠近祝引楼一点儿,竟然沦落到要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来实现。 还是建立在,垂涎他人妻的基础上。 将近黎明的时候,祝引楼迷迷煳煳的醒了,看到身旁人正睁着眼睛看他,他半阖着眼便直接吻了上去。 披着他人皮相的赫连动也不敢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祝引楼看对方没有反应,便吻得更深更卖力了,手还不安分的往对方身下**去。 赫连身体都僵住了,祝引楼原来对别人就这么热情似火、主动开放的吗? 「再,再睡会儿。」赫连没那个胆让对方继续下去,连忙将对方的手捉住往自己腰上放。 祝引楼声音软糯的嗯了一声,又在对方肩窝处蹭了蹭。 赫连听得骨头都麻了,合着他以前和祝引楼同床共枕都是如临大敌的,这么多年都白睡了。 后面赫连也慢慢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久违的好梦。 再醒来时,祝引楼已经趴在身上,睁着一双欣喜的眼睛在直勾勾盯着他。 「做了梦吗?」 赫连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大脑快速飞转了后,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柳岸的身体里。 「啊,嗯,做梦了。」赫连话说出口时,又愣了一下,明显有点不适应这具身体的音色。 祝引楼将耳朵贴在赫连的心口处,一脸认真道:「让我听听是好梦还是什么?」 「嗯?」赫连有点懵,「怎么听?」 「心跳慢就是做了好梦啊。」祝引楼笑着从对方身上翻了下去,「那梦到了什么?」 赫连已经想不起来梦的什么,反正肯定跟他们的过去有关,所以此时他只能胡诌道:「梦见我们……坐船来着,后面忘了。」 「这样啊。」 「嗯。」 「那你猜我昨晚梦到了什么。」 「什么?」 祝引楼开始天花乱坠讲述他昨晚梦到的内容,说到激动处还抱着人又亲又啃的。 赫连很难不怀疑,被夺舍不只是柳岸,祝引楼这副样子,未免和他所见过的形象人设也出入太大了。 祝引楼说完他的梦后,又问:「那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呢。」 「你想去哪里?」赫连直白道。 「你不是说你都安排好了吗?」 赫连心咯噔了一下,心想差点要露馅了,「是,是啊,不过还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祝引楼想了想,就报了个地名,赫连听完松了一口气,那个地方他还算熟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赫连起床穿好衣服后,看着还坐在床上的祝引楼,便问对方怎么还不下来。 谁知祝引楼张开了双臂,一脸奇怪问:「闻郎今天不帮我穿衣了?」 又是一个炸点,赫连紧张解释说:「下来站着好穿些。」 于是祝引楼才下了床,赫连将对方的衣服拿过来,慢条斯理的给对方穿了起来。 赫连以为这就完了,结果还有梳发打扮,让人送洗漱用具、早饭等等,无一不是要他做。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磨到出门了,赫连已经不知道被吓死几次了,他是真没想到在柳岸这里,祝引楼这么依赖人,而柳岸对祝引楼娇生惯养简直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 以前赫连对祝引楼也没那么差,吵架了他也会先哄对方,再不济就是经常送东西讨对方开心,但要说是照顾,他还挺自愧不如的。 第142页 他一直以为是祝引楼太要强了,所以总是不肯接受他的好意;然而今天他才明白,不是对方固执总是拒绝他,而是他本身那不多的给予中,常常是迟到和伴随着伤害的。 所以,要互相真诚到什么程度,才能心安理得接受对方每一次付出?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祝引楼停下脚步说。 赫连嗅了嗅周遭的空气,「蜜糖的味道?」 「应该就在附近。」 「啊?」 接着,祝引楼凭藉灵敏的嗅觉,将赫连带到了一家糖铺前。 看到铺子老闆在板子上用糖浆画出各式各样的糖人字画,赫连怔了一下。 有那么一次,祝引楼不知道去哪里弄了个糖人,赫连想逗他就抢了过去,后来就给摔地上了,祝引楼气得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赫连自知理亏,便让人去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回来,结果没保护好,送到祝引楼手上时已经成碎渣了,而赫连还不知好歹说一个糖人而已至于吗。 如今想来,赫连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糖铺老闆看两人半天也没挑出一个,便提议他们不如要个现成做的。 祝引楼第一反应就是问赫连意见,赫连便用自己最基本的了解,作出了柳岸大概会有表现,「那自然好,夫人想画些什么?」 祝引楼思索片刻后,便弯下身告诉了老闆他的想法。 没一会儿东西就做好了,赫连接过一看,是两个用糖写的「柳」字和「楼」字。 赫连心中苦涩,但还是把那个柳字交给了祝引楼,摸了摸对方的头微笑道:「这么喜欢吃甜的。」 祝引楼很享受对方摸他头的感觉,他也回之会心一笑,「嗯。」 赫连的心动了一下,心里艰涩的自言自语道:原来只要这样做,你就会笑啊。 偷窃他人的身体和成功的果实,才能看到自己错过的风景,这怎么看,赫连都得承认自己是输得理所应当了。 感慨归感慨,赫连也没闲着,看到什么吃的玩的就问对方要不要,祝引楼几乎是来者不拒,什么都给试了一个遍。 他们正大光明的牵着手走在这可以纵享一切自有的路上,赫连紧紧扣着对方的手,恨不得时刻都看着对方。 虽然赫连知道这一刻不属于他,但是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感觉到,自己第一次拥有了祝引楼。 第115章 中秋 「那边在放花灯。」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祝引楼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敲赫连的头,「今天是中秋啊。」 赫连紧张了一下,心想今天竟然已经是中秋了,难怪方壶哪哪都是人山人海的。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赫连牟足劲,终于主动用柳岸的身体牵住了祝引楼的手。 祝引楼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要先去买花灯。」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专门卖灯的地方,一时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两人目不暇接,看哪个都觉得新奇。 赫连下意识的先拿起了一个莲花座的花灯,但马上就放回去了,好在祝引楼没看到。 「闻郎觉得哪个好看?」 两人蹲在摊贩前,祝引楼两手分别举着鲤鱼和聚宝盆样式的两个花灯,他的脸夹在两个灯中间,眼中充满了期待,暖黄的烛光打在祝引楼脸上,赫连看着,对方说什么也没听进去。 「你快说啊,哪个好看。」祝引楼催促对方道。 赫连仍是一言不发,头脑浑噩的就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祝引楼紧张的看了看四周,随即拿手中的两个花灯挡住了自己的脸,羞敛问:「做,做什么。」 「……」 赫连捏住对方的两只手腕,将对方的手从脸前拿开,然后猝不及防又在祝引楼眉心亲了一口。 一旁的卖灯老闆沉默的目睹了全过程,最终还是忍不住打破氛围了,「两位客官还买不买了。」 「买!」祝引楼嗖的站起身,面红耳赤的付了钱,「两个,都,都要了。」 祝引楼脸皮薄得很,立马就拉着赫连逃离了这里,赫连任由对方拉着走,后知后觉的笑出了声。 「笑什么。」祝引楼瘪嘴问。 赫连犹犹豫豫的抬起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肉,用前所未有过的温色说:「因为开心。」 「都怪你,都没能挑好来就买完了。」祝引楼气鼓鼓的把两盏灯塞到了对方手里。 赫连小心翼翼的端着,「怎么会,这不是挑都挺漂亮的吗。」 「真的?」祝引楼侧过身抱臂问。 赫连走到对方身后,放下花灯后将下巴垫到祝引楼肩上,在其耳边低声道:「美人擅择其美,美美相添。」 祝引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充楞卖傻问:「说什么美不美,听不来。」 赫连看对方这反应,好像突然开窍了,张口就是:「我说夫人招人稀罕。」 祝引楼依旧不折不挠,假作负气道:「招谁稀罕了。」 「夫人说呢,」 「没有。」 若是以前,赫连指定要把祝引楼的那些桃花事给一一数落出来,但此时他选择了认真斟酌,然后答覆说: 「夫人站在前边,眼前所见仅有一湾水,自然不见身后稀罕夫人的人,夫人不妨转过身来瞧瞧,此人有没有。」 祝引楼脸颊都发热了,还继续嘴硬说:「不转。」 第143页 赫连假装嘆了口气,然后只能服软绕到了祝引楼面前,「夫人这下看见了吗?」 「我耳聪目明,还要你问吗。」祝引楼怕对方看出自己即将藏不住的笑意,立马躲进了赫连怀里。 这一动作赫连也是惊诧了好一会儿没缓过来,原来祝引楼也没有那么难哄,到底是他以前太咄咄逼人了。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祝引楼还格外怜人的会追问一句:「那闻郎说的,就是稀罕我对吗。」 柳闻郎稀不稀罕他不关心,赫连可劲想天天都能稀罕到了。 「稀罕。」赫连将矮自己半个头的人用臂弯环住,「想只给我稀罕。」 「哪天不让你稀罕了。」 想到柳岸竟然天天能有这种好日子过,赫连只能违心的笑了笑,「是啊。」 河面上漂来了越来越多的花灯,样式琳琅满目给水面缀满了夜的眼睛,两人也将那两盏灯分别放下水去,学着别人的样子,闭眼祈愿。 但赫连什么愿望也没许,看着身侧人一脸虔诚祈愿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心里的诉求是不会实现了。 回去路上,祝引楼果然还是忍不住问赫连许了什么愿。 出于对这具身体的认知匮乏,赫连自然只能以说了就不灵验这种话术来搪塞对方了。 「倒也不一定要灵验。」祝引楼说,「太难的话,上天也不会管。」 「那容易的呢?」赫连问。 祝引楼这时踩到路边的圃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赫连说:「我管呀。」 赫连心中触动,配合着对方说:「真的?」 「真的。」 偷窥别人相爱这种事,除了得到一时忘却自我的感动,剩下全是后知后觉的苦涩。 赫连背过身,让祝引楼上了自己的背,「夫人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祝引楼将脸贴在对方背上,想了下才说:「那闻郎自己没有想去的吗。」 「嗯…还不曾有。」赫连尽量走的慢一点,好似给自己制造出一种能瞬间永久的错觉。 祝引楼看了看天上那还缺一点的月亮,一时伤感说:「闻郎会有挂念的人吗。」 「月亮都在我背上了,就不算有了吧。」 「我有些想师父和师兄了。」 赫连心中也不免感到失落,但在这事上他只能勉强安慰说:「或许他们就在月亮里叙旧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于是祝引楼一本正经纠正说:「月亮里住的是太阴娘娘和月老啊。」 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客栈,简单净身后两人平躺在榻上说着一天的见闻和明天的打算。 但是赫连此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久就要从柳岸的身体里离开了。 这黄粱一梦真是让人流连忘返,赫连不敢想像如果自己可以取代柳岸的话…… 「闻郎?」 祝引楼看枕边人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的,于是直接骑到对方身上。 「怎么了?」赫连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对方的姿势立马有些心热。 祝引楼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识的,一副闹别扭的样子在对方**处l扭了扭腰身,「怎么不理会我?」 赫连半撑起身,没想到祝引楼直接滑l坐l到了他的要l害处,这还没完,祝引楼半俯下身盯他,那薄如蝉翼的内衫有一侧直接滑肩挂在了小臂半。 「闻郎还不理会我?」 祝引楼半似蹙眉又似受了委屈一样,怎么看怎么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又想无耻l蹂l躏一番。 过往的种种亲昵在赫连脑海中闪过,此时他这时脑海里不由得蹦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忍? 第116章 蜜味 但是赫连又转念一想,这是身体归根到底还是柳岸的,到头来便宜还是柳岸占了,除了一时幸福,这对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没,没有,我刚刚在想些事了。」赫连不敢直视身上人,还小心翼翼的替对方将滑落肩膀的衣服给撩了上去。 祝引楼两手抓着对方的肩膀,凑到赫连脸前,「想什么了?」 对方浅浅的鼻息唿到自己脸上,惹得赫连心痒痒,「就一点事儿,想分神了而已。」 「那闻郎说白了还是不理会我。」祝引楼手指作笔,从身下人的喉结一路画到小腹。 赫连感觉对方手指划过的地方好像伤口结痂后一样,招得人心痒又无可奈何,「没有,没有不理会。」 「那我方才说什么了?」 「……」 赫连就算刚刚听进去了,可现在自己的把柄被对方坐着,换作别人未必还有能力思考。 「夫人能,再说一遍吗。」赫连面红耳赤说。 祝引楼将人摁倒,食指腹压在对方嘴唇上,「闻郎心里莫不是想别人了?」 「没,没有。」 话刚刚说出口,赫连又想,如果自己说有又会怎么样,万一祝引楼把柳岸休了,自己不就有机会可以原配归位了吗? 不过若是那么说,自己不也又是变相伤祝引楼的心了吗。 祝引楼手指轻拨着对方的嘴唇,「没有的话,你怎的都不来讨我开心了?」 赫连轻轻亲了下对方的指腹,「小的知错了,夫人想怎么寻我开心都可以。」 「当真?」 「当然。」 第144页 两人目光勾结,赫连看着祝引楼眼里那毫不掩饰的谷欠望配上仍是一副无波无澜的脸感到大为震撼。 赫连以前就觉得祝引楼骨子里藏着一股浪劲,但碍于性格一直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如今想来,无欲无求只是对他罢了,不过也是,两个人三天吵九回的能有欲有求才怪。 赫连耐不住眼神里的暧昧暗暗交锋,低音唤道:「引楼。」 「嗯?」 祝引楼两眼好像淌着春池水,荡漾而百看犹怜,他抓起赫连的一只手贴到自己脸上,并在对方手心里又亲又嗅的。 赫连不仅唿吸变重了,心中也是压不住的歹念百出。 「闻郎可是最喜爱我?」祝引楼放下对方的手,又开始玩起对方的五官。 赫连已经进入状态了,反正这种事指不定祝引楼和柳岸天天l干,他顶而代之一次又怎么样,他又不是天天都能有这种美事发生。 「喜爱。」赫连环住对方纤细的腰,反客为主将对方换到下边去,「喜爱得打紧。」 祝引楼故意不看对方,「那喜爱我了要怎么办?」 「引楼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赫连说得急促,后半句还特意加重了暧昧的语气。 祝引楼微微拱起一点肩后又松力,轻薄的衣衫就敞l开了一大片,露出凝脂一般的皮肤,「那我偏要你说呢。」 赫连暗暗的咽了咽口水,「我说的话,引楼听吗?」 「闻郎今晚说什么。」祝引楼凑到对方耳边,「我都听。」 赫连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他啄了对方光洁的侧颈一下,「我做什么……都可以?」 祝引楼轻l嗔了一声,「夫君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刚落,赫连摁住对方的头,毫不留情的在对方礻果露的颈肩处又l口及又忝,火急火燎的将那薄如纱纸的上衫撕成几片。 ll此处请.走v....b..超....话:金屋藏义叔。ll 云雨消停后,祝引楼反而有些委屈的流出眼泪来,赫连哄了许久,祝引楼才说出原因:「闻郎今日怎么如此……蛮横。」 赫连一听先是心虚,然后忍不住逗对方说:「不是夫人自己要我强ll硬些的吗?」 「没有。」祝引楼将眼泪擦在对方手背上,「我情急了胡说的。」 赫连吹了吹对方额头上的热汗,「夫人这不是耍赖吗?」 「不是。」祝引楼哼了哼。 「那倒是成我的错了?」 「本就怪你。」 「那我要怎么认错才好?」赫连轻捏对方的脸,「那下回我不这样了?」 这话让祝引楼沉默来一会,他的脸色又红起来,最后恼羞成怒道:「吃饱饭了还问能不能摔碗,无耻!」 赫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死死将人抱住,又哄又笑说:「下次,下次我明理一些,自己来事不问夫人了总成吧。」 「……」祝引楼羞耻不已,「我没这么说。」 「我说的,算我说的。」赫连轻拍对方的背,「不生气。」 祝引楼在对方怀里发了好一会儿闷后,才后知后觉说:「闻郎今日好像有些不一样。」 「啊?」赫连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就,不一样了?」 祝引楼微微挣开,和对方对视了片刻后才说:「感觉闻郎今日有些不敛生了。」 赫连背后一凉,但仍故作镇静道:「结髮为夫妻,哪还有一直生分的道理。」 「那闻郎又怎么突然会唤我名字了,明明平日里都不会唤我引楼的?」 赫连心想自己恐怕不是太忘乎所以了,一时之间把自己的习惯给舞出来了。 赫连灵机一动,蹙眉卖惨问:「那夫人的意思是,不喜欢我唤引楼?莫不是这叫法,归他人独有……」 「没有,自然不是的!」 这招反客为主果然有用,祝引楼不光不追究了,还反过来解释了一番。 也不怪祝引楼心存疑虑,这么多年来,除了师父师兄会这么叫他,也就有赫连了。 转眼间就二更天了,祝引楼也睏倦了,话说到一半就在枕边人臂弯中睡了过去。 而赫连依旧精神抖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要从柳岸的身体离开了,也不知道后续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如果祝引楼知道这一天一夜中在他身边的人都是自己,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恐怕是恨之不及又奈何不来。 趁着这个机会,赫连在对方耳边多喃了几声引楼。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祝引楼明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哪哪都透着一股熟透了的妻蜜味。 这一刻,赫连想杀了柳岸的心情再再再一次达到顶峰。 第117章 头髮 赫连再醒过来时,发现祝引楼还在自己怀里,心里得意的想笑出来。 坐在镜子前,赫连认真端详着柳岸的这副皮相,不得不说跟他本尊是真的相差无几,差的只是年龄上的气韵。 赫连又摸了摸左眼上的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柳岸当年救他和祝引楼时留下的。 「闻郎。」 赫连闻声回头,「怎么了。」 一天一夜的功夫,赫连已经熟悉了当柳岸这件事,听到祝引楼喊柳闻郎这个名字他已经不会感到陌生了。 这手段虽然是有些卑鄙,但赫连想了想,有什么比柳岸趁虚而入撬他墙角还要卑鄙的。 第145页 祝引楼在赫连面前转了两圈,「这身怎么样?」 赫连认真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认真点评说:「蝉衫麟带,素色纤纤,不过还缺些什么。」 「如此吗。」祝引楼踱步到赫连跟前,「缺了什么?」 赫连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抓住对方的手腕内心亲了亲,「缺个配腰。」 祝引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那如何是好?」 「那就不戴了。」赫连说。 「那不就是不入眼了?我还是去换一身衣裳吧。」祝引楼蹙眉,就要下腿去。 「怎么会。」赫连拦住对方,「不戴个配腰就不入眼了?谁说的?」 祝引楼脸闷闷的,没好气说:「反正就是不入眼。」 赫连亲了对方脸颊一口,「木头披了绣帛还是木头,夫人生来眉如画,上比清源妙道,下比宋文公,入不入眼还要看衣衫的功劳?」 「瞎说什么不自在话……」祝引楼难为情的掐住对方的两颊,「我这平平之姿怎么能二郎真君!」 「怎么就叫平平之姿了,我妻天上地下就是第一怎么了,还不准我说?」 「不准。」祝引楼没个好脸色,但丝毫不妨碍他心里高兴。 赫连以前怎么没发现可以这么哄祝引楼开心,祝引楼爱美这事,赫连是早就一清二楚的,但以前他就没有说过几句正面话夸对方,反倒是全把祝引楼的桃花事赖在他的姿色上边,现在想来也不怪自己招人烦。 「来。」 「来什么。」 赫连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透青色的开口环佩,「夫人觉得如何。」 祝引楼接过手,「这哪里来的。」 「昨日在官塘时,看到和夫人般配就买了。」 「那我怎么不知道。」 这事祝引楼自然不可能知道,因为这东西是赫连在和元决时偷偷买的。 「要是让夫人看见了,今天还怎么讨夫人开心?」 祝引楼弱弱的哦了一声,又把东西交还给对方,「还,还可以。」 「那我替夫人戴上?」赫连得意问。 祝引楼点了点头,将头埋在对方肩窝处,「嗯。」 赫连将配绳穿过祝引楼的腰带,认真又动作笨拙的打了个挂结。 「闻郎。」 「怎么了。」 祝引楼猝不及防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没什么。」 不知为何,赫连既觉得满足又觉得难受,对别人来说不过平常日子中的一瞬间,却是他越过了种种崎岖才学会珍惜的过去。 出门太晚,早饭也变成了午饭,两人分别点完菜后,祝引楼就表情怪怪的。 「怎么了。」赫连不解道。 祝引楼摇了摇头,又说:「闻郎为何只点我喜欢吃的?」 「啊?」赫连顿了一下,「都是夫人喜欢吃的吗?」 祝引楼点头,「闻郎平日里不是不吃姜吗。」 赫连额头髮冷,故作轻松说:「夫人不是喜欢吃吗。」 「梅子姜是方壶特产,我与闻郎初来此地,先前闻郎如何得知我爱吃梅子姜?」 赫连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方壶特有的,只是祝引楼还在诸天时,得知他爱吃后,就吩咐膳楼隔三差五给祝引楼单独做而已。 短短几秒钟,赫连心脏都要快停了,险些用上毕生的智慧才憋出一句没有说服力的:「梅子姜是方壶独有的?怎么跟我们平日吃的差不了多少。」 「是大差不差,不过多少甜一点。」祝引楼蹙眉。 这关也不知道算过了没,祝引楼要是再追究下去,赫连恐怕就要装不下去了。 正当准备再次接受考验时,祝引楼突然起身,「九头来了。」 赫连还弄不明白又是怎么回事时,一只只有一尺高的白面鼠就跑到了两人面前。 如果赫连没记错的话,这小东西应该是柳岸的手下。 九头气喘吁吁的将一个盒子塞到祝引楼手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少主,夫人,这……」 「这是什么?」赫连和祝引楼不约而同急问。 九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万分紧张说:「是邙海,邙海那边送过来的给夫人您的。」 「谁?」 「邙海魔尊白积雨。」 赫连和祝引楼对视了一眼,祝引楼马上打开盒子一看,盒子里只有一撮头髮。 「这是什……」 话还没说完,赫连突然感觉自己喉咙一紧,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赫连勐地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玉清宫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四处打量,头脑混沌得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什么。 这时入吴进门,看到赫连醒了便立马跑过来,「上尊,您可总算醒了!」 「什么叫醒了?本尊这是在……哪?」 「玉清宫啊。」 「本尊不是应该在……」赫连眉头紧缩,「方壶吗?」 入吴面露难色,「上尊可能有所不知,您已经睡了三天了,是元将军将您带回来的。」 赫连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前因后果,看来是夺舍还身后的后遗症发作了。 他坐在床上缓神了许久,也没能从那黄粱一梦中醒过来。 「对了。」入吴拿着一个盒子走过来,「这是上尊昏睡期间,邙海那边送过来的,因为事出蹊跷,属下不敢擅自打开。」 第146页 赫连看到那盒子心咯噔了一下,他连忙夺过盒子打开一看,果然,也是一撮头髮。 「这是什么?!」 赫连脸色突然冷下来,严肃道:「恐怕要去天宝楼才知道。」 …… 天宝楼楼主秦压水简单听闻了入吴的陈述后,便从赫连手中接过那个盒子,「上尊这边请。」 三人来到万宝水镜前,秦压水将盒中头髮取出,毫不犹豫的丢进了那不可见底的水镜中。 稍作术法后,只见水镜盪开了一圈涟漪,然后慢慢显露出画面来。 只见画面中呈现出一个地宫似的地方,紧接着是十几个不同门类的兽头晃动,视野慢慢下移,只见这十几个兽头人身一丝不挂的围在一起,仿佛在做什么集体活动。 视野慢慢拉近,只见这群兽人包围着一个男人,那男人髮丝散乱,全身衣服被撕得所剩无几,手脚和脖子也皆被束上了锁链。 而他的两条l月退l分别被两只红马狮按住,任由一只黑海蜥肆意与他交l媾,而黑海蜥的后面还排着十几个兽人,不用想就只能是等待着什么…… 三人看得是哑口无言,触目惊心,本以为看到这种令人作呕的乱l媾画面就足够令人震惊了。 直到画面再拉近,露出那男人生无可恋的脸时,三人脸都白了。 因为那张脸,是他们最熟悉不过的人,诸天曾经的无冕战神——宋完青。 赫连面色如纸跌坐在地,「师兄……」 第118章 水都 「惊蛰上仙还活着?!」入吴惊唿,脸色惨白。 守了天宝楼千年之久的楼主秦压水点了点头,「这水镜只能呈现出水中物百日内的背后景观,如果此人真是宋仙本人,那大抵是还活着的。」 入吴不忍再看水镜中糜烂的画面,「可他怎么会在邙海,他当年不是已经?!」 「白积雨……」赫连瞳孔放大,「是白积雨把他带走的。」 秦压水不解,「这魔尊为啥要将宋仙带走,还要让他受此折磨?」 赫连在入吴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再看到水镜中宋完青被任人践踏的画面,赫连唿吸更沉重了。 「楼主常年避世有所不知,这魔尊白积雨……」入吴也是内心沉重不已,「就是前前雨司白山俞的生子。」 这么一说,秦压水就立马明白了。 宋完青和白山俞的往事如何,可能只有两人自己知晓,世人能知道的,也就宋完青借酒强ll上l了自己师父白山俞,但也早已经不是新鲜的什么闲谈茶话了。 但二十年前宋完青为了復活白山俞要开天河一事,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果宋完青今天还活着,并且还落入了白山俞的儿子手中惨遭凌辱,那么可能只有一种了…… 秦压水尽量全部消化下来,问:「那上尊有何打算。」 「本尊要去……」 话说到一半,赫连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祝引楼十有八九也知道了这件事。 正如赫连所想那般,祝引楼和柳岸此时已经来到了邙海。 邙海海面终年狂风恶浪,就连头顶上方也是常年乌云密布不见一点阳光,光是看着就深感压迫满满。 邙海中有一座黑礁累积而成的巨大岛屿,这就是前魔尊地源煊宵所建的门教处,如今已经收归于新魔尊手下了。 无论是祝引楼还是柳岸,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邙海,这里果真要比他们想像的要危险得多。 两人刚刚落地没一会儿,白积雨就主动现身了,想必也是久候多时了。 白积雨和当初祝引楼初见时的变化不大,至少相貌上是没什么变化,但毕竟是从魔了,外观打扮上是要有威严一点。 白积雨笑容侃侃,作揖道:「想必这位就是家父的爱徒祝引楼师叔了吧,还有……哦,白主,幸会幸会。」 「叫师叔未免有些跨辈了吧。」祝引楼冷冷道。 白积雨无奈的耸了耸肩,「按理来说,晚辈应该叫您一声师兄,可这毕竟差了这么多年岁,还是叫师叔在理些。」 祝引楼心急如焚,「废话少说,将人还与我!」 「当年我冒险从天河中救出命悬一线的宋师叔,又不惜耗费十八年心力才将他救醒过来,如今祝师叔一开口就要人,是不是有些太……」 「魔尊说得大义,不过我怎么看都是不惜花费十八年将他救活只为了折辱他吧。」柳岸嗤之以鼻道。 白积雨不觉脸干的笑了笑,「刚刚听闻白主与祝师叔成婚不久,今日一见确实如传闻般登对,既然如此,两位应该能体谅一对新人惨遭迫害的心情吧?」 「这么说,魔尊还真是为报父仇,不惜待命百年啊。」柳岸抓住祝引楼的肩膀,生怕对方冲动。 白积雨眼神渐渐变得冷漠锋利,「他宋完青对家父做出那等不齿之事,让我母亲倍受议论百年之久,如今我只不过加倍奉还于他罢了,有何说不过去的?」 「如若晚侄要这么说的话,师娘找到先尊求他让两人结亲时,师兄和令尊早就事出东窗了,若不是师父不幸遭其黑手,何来今天的你!」 祝引楼将每一字事实说得掷地有声,也在此刻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这么说,我们母子还要原谅他宋完青让我们一生都不光彩?」白积雨语气忽轻忽重,神色也是变化不定。 第147页 「师父从未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如若不是令堂先做了不光彩的事,不见得有晚侄今天的咄咄逼人。」 这天下地下,知道白山俞当年中计在楚山遥的合欢散,受惑与之结合后不得不担负起责任一事,恐怕除了祝引楼,也就只有楚山遥母子了。 尽管如此,白积雨依旧理直气壮说:「那师叔这是指望我回头追究自己母亲不成?」 「既然晚侄铁了心要如此,那……」 「师叔若是想逞一时之快和晚辈动手,在下倒是愿意奉陪,只不过我这门户要是有半分损坏,我可不保证宋师叔会怎么样了。」 柳岸脸色铁青,死死箍着祝引楼不让对方先乱了阵脚,「既然魔尊不肯放人,又引诱我们到此……阁下是想谈什么条件。」 「还是白主通晓内门规矩。」白积雨鼓了鼓掌,「这倒也不是什么难ban事,就看祝师叔肯不肯做了。」 祝引楼心里立马生出不祥的预感,「你想让我做什么?」 白积雨目光凌厉,一字一字说:「开天河。」 祝引楼眉头紧锁,嗤鼻道:「晚侄莫不是也想復活师父不是。」 「他死了那么久亏还有人惦记。」白积雨讽笑,「他活过来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那开天河又能对晚侄有什么好处?天河一开,不见得这邙海能躲过一劫。」 白积雨看了一眼周遭的环境,不以为然说:「这就不劳烦师叔操心了,我只给一月期限,否则我不介意将宋师叔的尸首和家父的仙陵合葬一起。」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祝师叔放心,晚辈会好好照顾宋师叔的,先前就当给诸位开了个玩笑。」 没等他们回话,白积雨就忽然从两人眼前消失了。 突然两人脚底一空,这黑礁岛也跟着凭空消失了! 柳岸眼疾手快立马将手心中的一条白虵放了出来乘坐其上,才避免了险些坠入海中。 祝引楼仍心有余悸,「岛不见了……」 「是驼狮虺。」柳岸从背后稳住祝引楼,「没想到还真有这东西。」 祝引楼脸色凝重,「驼狮虺?!那不是早就绝种了吗。」 驼狮虺,上古水兽之一,具有能引水穿流的能力,可以任意摆布水面上的一切,因为作恶多端上万年前就被围剿镇种了。 十几米长的白虵腾空而上,穿过邙海上方的积云层。 「怎么办,师兄还在他手里。」 柳岸用手捂住对方的眼睛,接住对方一时的湿润,他将额头抵在对方后颅,痛心宽慰道:「会有办法的,夫人信我。」 第119章 妄位 「主教,人醒了。」 白积雨嗯了一声,拨开帘子进入了一个铁笼围着的暗宫。 暗房中间摆放着一个两米宽的青海贝,海贝床上此时躺着一个不着一物、满身爱痕的男人,他墨泼的长髮垂落在床边,被锁链圈住的四肢已经磨得他皮肉模煳,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如同死了一般。 白积雨走到海贝床边,替对方盖上了褥子,坐在床边问:「师叔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宋完青瞥了一眼上方人,干脆闭上了眼睛。 「师叔看起来精神不错,昨晚没有和那群孩子们好好玩吗?」白积雨捉起对方的手,在对方手背上亲了一口。 没有得到回答的白积雨也习以为常了,他轻轻抚过对方伤痕累累的身体,满口爱惜说:「师叔若是不喜欢,说一声便是,不用勉强自己去取兴那些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这不见天日的暗宫里仅点着一盏灯,白积雨起身过去又点了两盏,还说:「师叔今日怎么不搭理我了,莫不是还记恨我呢?」 床上的宋完青翻了个身,还是充耳不闻。 白积雨扭了扭脖子,一一脱去自己的衣物,「今日起早了,现在还有些睏乏,看来得劳烦师叔陪我再睡一会儿了。」 丝滑的褥子被掀开,白积雨将侧躺的宋完青翻正后,又将那些碍事的锁链条整理在一边,看到宋完青腰上一个发青至掺着血丝的牙印,白积雨皱了皱眉头。 「那群白眼狼还当真是饿死的。」 不仅如此,宋完青的大月退l内侧两l壁也皆是抓痕和咬痕,那红肿处也是泥泞一片不堪入目。 「侄儿说了很多次了,师叔若是不喜欢,服个软的功夫,侄儿定然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宋完青眉头一锁,突然袭来的痛感从下蔓延而上。 白积雨尽量保持着小动作l进ll出,从宋完青体内l..扌由带出来的血渍和浊ll液在榻单上晕染开,白积雨稍有心疼道:「没人给师叔上药吗?」 依然缄默不语的宋完青暗咬着牙,反覆承受着令人麻木又噁心的疼痛。 白积雨不喜欢这样沉默的氛围,他掐开对方的嘴,「师叔不愧是有名的武神,被万人*过还能这么淡定自若。」 宋完青终于肯睁开了眼,面对白积雨即将落下的吻,他立马扭开头,满眼厌恶。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白积雨放慢了交ll媾l的动作,「难不成上边这张嘴,要比l下面l的清高?」 白积雨既得不到回应也不肯罢休,他试图撬开对方的嘴关却不能如意,只能发狠的加重对宋完青的肉l体l鞭挞。 宋完青轻笑,一副什么感觉也没有的样子。 第148页 「师叔这么能忍。」白积雨唿吸急促,「怎么忍得了垂涎我父亲那么多年才动手的?」 「对了,师叔可能有所不知,祝师叔方才来过了。」 宋完青涣散的目光突然聚焦。 「他们知道师叔还活看起来不太高兴,可能是因为我将师叔被群l戏如l娼的映像传了出去吧。」 「曾听闻师叔当年是有名的风流名仙,如今一朝如狗一样被.轮.煎,师叔还能这么不以为然,侄儿都要心疼了。」 …… 「九头八尾,你们好好看着夫人,别让他去任何地方,他醒了就马上去叫我,知道了吗。」 「是。」 柳岸拍了拍小白面鼠和小鬣蜥的头,又面色凝重的看了看床上昏睡的祝引楼,然后快步出门去。 柳岸还没有走出百米远,就迎面碰上了他正要去找的相柳。 「父亲。」 相柳重哼一口气,示意柳岸到一旁坐下说。 刚刚坐下,柳岸就急切开口:「父亲,我想……」 「为父知道你想什么。」相柳脸色严肃,「此事你不要插手。」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为父认为……这开天河也未尝不可。」 柳岸一脸难以置信,「父亲莫不是老煳涂了,这天河水的厉害怎么是说开就能开的,不说淹没人间,这妖炅不见得能倖免于难!」 「那邙海就能倖免于难了?他白积雨就不怕?」相柳反问。 「他能带着岛逃,父亲能把妖炅山搬走不成?」 相柳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搬走算什么本事,上边不是有的地方住吗。」 柳岸更加听不明白了,心中疑虑层层道:「父亲莫不是魔门同伙?!」 「他引他的水,我住我的诸天,怎么就算同伙了。」 柳岸勐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中迟疑的消化着对方的话,后知后觉惶恐道:「父亲的意思是……想坐三界尊位不成?」 「不是为父要坐三界尊位。」相柳捋了捋自己的鬍子。 柳岸后退了一步,「那父亲的意思是……」 相柳直视上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养子眼睛,正颜厉色道:「而是岸儿你要坐。」 「不可能!」柳岸立马高声回绝,「父亲莫要再说这种胡话了!」 「怎么不可能。」 「夺天妄位这种事……」 相柳忽然狠狠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什么叫夺天妄位!那位置本来也可以是你的!」 「父亲莫不是中邪术了,怎么满口胡言乱语?」柳岸面色紧张,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这天河只有水督能开,这天上地下除了祝引楼谁也奈何不了,你只管让他去开便是,不用多问,为父自然有办法能让你坐到赫连的位置。」 柳岸完全觉得自己父亲疯了,他坚定道:「我不会让他冒险去河,也不会听父亲的话去夺天妄位,父亲若是不肯助我救人,那就算了。」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相柳高呵叫住拔腿就要走的柳岸。 柳岸定住脚步,「无论我是谁,我都不会做害人盈己的人。」 「为父只想让你拿回你该有的一切。」 柳岸刚刚抬起的步子又放了下去,万分觉得可笑道:「父亲说这种话还当我是一根没成型的骨头吗?」 「如若为父说,你就是上尊赫连,赫连就是你呢?」 第120章 肱骨 「如若为父说你就是上尊赫连,赫连就是你呢。」 柳岸僵硬的转过身,神色复杂问:「父亲是老煳涂了吗?」 「养了你这么多年,为父会煳涂到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相柳表情严肃得可怕,一副完全不能接受被质疑的样子。 柳岸一时语塞,只能勉强的憋出一句:「不可能。」 「你当真以为一根随便捡的骨头真能成人?」 「父亲不是说,我是受道人点术才……」 相柳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你可知那道人是谁?」 「父亲都不知道,孩儿怎会知晓。」柳岸依旧脸色复杂,分辨不出对方话中真假。 「嗯。」相柳起身,「先前为父确实是不知道,不过也是碰了巧,现在知道也不晚。」 「……」 「这赫连本是长留上林佛前的一盏莲花灯,由于玉鼎那老儿的一时失手打翻了灯,误打误撞成了人形,玉鼎为了弥罪假造天意让赫连坐了三界尊位,而赫连为练蓬莱献诡术自断一臂,得到了过人的本事。」 「而为父从瀛洲捡回来的那一根肱骨,也就是你,正是赫连自断的那一臂所残剩的。」 柳岸两手握拳,神色慌张仍是不肯信服道:「父亲莫要再骗我……」 相柳无视掉对方的反应,继续说道: 「按理来说,那确实只是一根普通的肱骨,但因受到道人点术的缘故,才有了肉生的机会。」 「而那位道人也不是什么云游道客,正是道门法古——燃灯道人,也就是最初在佛前点燃赫连那盏莲花灯的人。」 柳岸的拳头慢慢松开又迅速握紧,过于炸裂的信息汇入让他变得思考迟钝,话也变得语无伦次,「我不信,这不可能!不是这样……」 相柳走到柳岸面前,牢牢抓住对方的双臂,语重心长道:「岸儿,事实如此,为父何苦要骗你,你就是赫连,赫连就是你。」 第149页 这是柳岸平生里极为少见的乱了阵脚,他频频摇头,满脸难以接受,「我不是他,就算我只是他的一根肱骨,我也不可能要去顶替他!」 「你就是他!」相柳渐渐失去耐心,「就算他为主你为次,你们终究是同一个人,他能做的你一样能做,明白吗?!」 柳岸挣脱开对方,步子不稳的后退了两步,「我做不到!」 「为父不管你做不做得到,白积雨要开河一事你不准插手,你要做的就是让祝引楼配合他去开河,这是搅乱三界的好机会,等到诸天虚空之时,为父就助你一举偷天,你来代替赫连!」 在柳岸的印象里,自己的养父一直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清节样,与此时的眼里充满了野心勃勃的相柳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他感到陌生又害怕。 柳岸想与对方继续争辩,但又转念一想到:「白积雨要乱世,父亲凭什么以为他会让我们黄雀在后吃到诸天这块肉。」 相柳以为对方想通了,便心平气和了一点,并解释道:「只要我们不插手开河一事,诸天是存是亡又与他何干。」 「……为何。」 「他要的不是诸天,而且引天河水上九重天,重建亡国水都。」 ……… 赫连黑沉着脸走进诸天地宫,来到了一对恩爱如斯的夫妻面前。 「本尊问你,白积雨将宋完青藏在身边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隔着几根散乱的髮丝,魏庭和赫连对上眼神,「哦?上尊这是知晓了?」 赫连拳头生硬,心中有一团怒火不知因谁而起,「那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们的好外甥了。」 「所以上尊此次前来,是打算将此事迁怒于我们夫妻俩吗?」 魏庭看了一眼隔壁牢房的楚山孤,发现楚山孤也在看他。 「迁怒?」赫连冷笑,「你们一家两代人屡次想把三界搅得乌烟瘴气,要说是迁怒,本尊追究起来还是多少有些心软了。」 这时楚山孤终于发话了,「那要杀要剐,就随上尊的便吧。」 「本尊要你们去把宋完青换回来。」 「上尊凭什么认为那小子会看重我们?」 赫连思索了一下,「就算杀了你们他也无所谓?」 「无所谓。」魏庭眼神坚定。 赫连不说话,直接迈入楚山孤所在的牢房,他从入吴腰间抽出刀,直接架在了楚山孤的脖子上。 「那本尊就拿一颗人头去试试。」 「住手!」魏庭高声惊叫。 刀口在楚山孤的皮肤上浅浅划开一串血珠,赫连停手问:「怎么,还有话对你的楚君说?」 魏庭又怒又怕,「上尊不必用这种手段去激他,白积雨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根本不会吃这一套!」 「就算是他的亲舅舅……」赫连看着地上的楚山孤,「也不行?」 「不行。」 赫连举起刀挥了两下,又重新架到了楚山孤的脖子上,「你爱夫心切本尊明白,可本尊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白积雨吃不吃这一套?」 「我所言句句属实!倘若他真有情有义,自己的亲舅舅被关在诸天二十年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只顾着安心做他的魔尊?!」 「那你说,他白积雨到底想干嘛。」 魏庭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但和楚山孤对上眼神后,选择了闭口噤声。 赫连看在眼里,于是直接将刀收回了刀鞘中,「入吴,叫人过来把楚师拖下去吧。」 「是。」 「等等!」魏庭连忙站起来,却因为身上的铁链而无法迈出一步,「我知道……」 「你闭嘴。」楚山孤闭眼冷斥道。 赫连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上来把楚山孤押了出去。 赫连扫视了一圈这幽暗的地宫,对魏庭说:「两位来生再做一对恩爱夫妻也不迟。」 眼看着赫连的身影就要消失了,魏庭终究还是崩溃了,「等等!我告诉你他想干什么!」 赫连仍是一副不信服的表情,「本尊现在还能相信你吗?」 「只要上尊不动我夫君。」 赫连假装嘆了一口气,「那你且说试试。」 魏庭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倒引天河水。」 「你说什么?」 「上尊若是还有闲心在这里戏耍我们夫妻二人,不如先去关心关心祝引楼,说不准他已经被盯上了。」 第121章 骯脏 「闻郎?」祝引楼迷迷煳煳的睁开眼,「你怎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 柳岸面色凝重,他将刚刚昏睡醒过来的祝引楼拢入怀中,「夫人好受些了吗。」 「好些了。」 自从知道宋完青的事后,祝引楼连着三天一度精神紊乱,再从邙海回来时,祝引楼因为情绪泛滥过度而上吐下泻,柳岸就偷偷给了他服下了定眠安神的药让对方睡了一觉。 「师兄的事也好,其他的也罢,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解决,好吗。」赫连虽说是在安慰对方,可他说话的状态未必见得要比祝引楼好。 尤其是柳岸将祝引楼抱得异常的紧,让祝引楼感到有些不对劲。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祝引楼不安问。 柳岸看着对方的眼睛,心里那些秘密一时不知怎么说,要不要说,该不该说。 如果祝引楼知道自己就是赫连,赫连就是自己,他会怎么样? 第150页 这件事矛盾得柳岸根本没法理清,他现在已经不觉得自己是赫连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祝引楼会接受吗,会把他们看做不一样的两个人看待吗。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祝引楼捧着对方的脸,「先前在方壶,我就隐隐感觉闻郎有事瞒着我了。」 对于在方壶那几日的记忆,柳岸深感模煳陌生,但他却又能清楚的说出了每一件事,有一种他参与了,但是他只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和记录者一样。 但眼下之急,柳岸并没有心思去追究这事了。 「师兄我们一定会救对吧。」柳岸说。 祝引楼猜不透对方怎么了,但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柳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他握着对方的手,认真承诺道:「夫人且听我说,师兄那里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另外,无论是谁来了,夫人都不要听信他的话去开河。」 开河这事,祝引楼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天上地下只要命中有过水督一职在身,就相当于有了开河的钥匙。 但开河容易,再关上就是必须要付出性命的代价了。 「我明白。」 「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 柳岸看起来侷促不已,仿佛身后有狼才虎豹在追着他一样着急,「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离开妖炅?」祝引楼皱眉。 「对。」柳岸说话都变急了,「今天就走。」 祝引楼也立马感到了紧张,「为什么?」 柳岸又突然神色镇静得可怕,并严肃解答说:「父亲他疯了。」 …… 「师叔还是不肯理我吗。」 白积雨蹲在宋完青跟前,将头搭在对方腿上。 穿上精緻的衣装遮挡去了不耻的一面,除了面色不太乐观,宋完青看起来依旧是那般衣冠楚楚、俊美凌人。 「师叔已经几天没理我了。」白积雨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 宋完青推开了对方的头直接站了起来,白积雨就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对方,还是不折不挠的说:「这次是侄儿玩笑开大了,师叔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嘛。」 「放手。」 时隔多日,宋完青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白积雨却把对方抱得更紧了,「师叔这是原谅我了?」 宋完青倒吸了一口气,「我叫你松手。」 「师叔怎么对我越来越冷淡了,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师叔对我很关心的。」白积雨轻吻对方的耳背,「师叔是觉得我噁心吗。」 「你说呢。」 白积雨如狼嗜血一般轻舐着对方的后颈,「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师叔才觉得噁心的吗。」 「闭嘴。」 「那师叔在强占我父亲时,师叔有问他觉得噁心吗。」 「……」 白积雨慢条斯理的解开对方的衣带,「师叔,我和父亲长的很像对吧。」 确实很像,但是宋完青自然不会这么说的。 刚刚穿上不久的衣服一一落到两人腿边,白积雨将宋完青强摁在墙边,抓着对方那挂着锁链的手,反覆点舐对方磨破皮的手腕。 看到对方能毫无感觉的咽下各种血渍,宋完青感到反胃无比,白积雨宛如一匹阴晴不定的狼,每每看到血仿佛会更兴奋一般。 「师叔现在都不反抗了。」白积雨行云流水的两个动作就进ll入ll了对方l的体内,「要是早的时候这么听话,侄儿就不用叫那么多人来说服师叔下面l的嘴了。」 宋完青两手握拳贴着墙壁,他咬死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师叔那么喜欢干净的人。」白积雨从后掐开对方的嘴,「会不会觉得自己脏?」 骯脏和虚伪,是宋完青最讨厌的东西。 白积雨变着花样去吻对方,试图让对方发出一点声响,他不喜欢宋完青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总是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在女千.尸的感觉。 但这一次他们依旧还是在单方面交流中结束了。 每次结束宋完青都是倒头就睡,他不想去处理骯脏的东西,也不想面对骯脏的自己。 但与此同时他都会想到白山俞,想着白山俞被不喜欢的人触碰,是不是也会这样感到痛苦。 如果是的话,他也就认了白积雨的所作所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这次白积雨少见的自己亲手给宋完青处理**,上完药后他也躺了下来,永远只能从背后抱住对方问:「师叔在想什么?」 宋完青自然不会再搭理他了,只想着早点睡过去最好。 「师叔在想父亲吗。」 「……」 白积雨轻轻揉着对方的小腹,「师叔,你知道纟罗水都吗?」 宋完青眼珠子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不知道父亲以前有没有和师叔提过,其实我们白门一族是纟罗血系,也就是人们今天所说的水都王族遗脉。」 「古籍上说,水都当天从九重天外坠落到三界天,于是才有了无端无底的天河。」 「人人都说水都没了,不过侄儿发现,那水都就沉在天河水下。」 本以为这些话就足够让宋完青震惊了,这时白积雨所说了一句更让他震惊的。 「师叔,他日我做了新水都的王,师叔肯不肯做我的后呢?」 第151页 第122章 仙脉 当天下午刚刚决定要走,夜里柳岸就带着祝引楼来到了葬月潭。 葬月潭潭主笛九看到两人时,不由得感嘆了一下,上一次三人头次见面时,柳岸和祝引楼的关系也就是路人之交,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两人已经是夫妻了。 柳岸也感到有些惭愧,「大婚那日没能单独敬九哥一杯,过后小弟一定补上。」 「不说客气话,那天那阵势人山人海,要是真一个个敬,鹿河水都不够酿酒的。」笛九打趣道。 笛九向来好说话又风趣幽默,柳岸和他也是多年故交了,葬月潭又是幽深僻静之地,目前来看还算是个很不错的落脚点。 至少相柳一时半会不能找到他们。 但怎么救出宋完青依旧是个没方向答的难题。 「师兄本事在三界中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任由白积雨对他那般……」 柳岸一边说话一边正揣摩着一张地势图,「他既然说师兄睡了十八年,不难猜师兄当年落入天河中定是命悬一线,说不准……师兄也和夫人一样,仙脉封了。」 「倘若真是那样,既然闻郎能替我重开仙脉,是不是也能替师兄开?」祝引楼问。 柳岸脸色沉重,「难说。」 在得知宋完青还生在世之前,祝引楼还没有过打算再开仙脉、恢復仙身的打算,因为那样的话,诸天就能掌握找到他的去向,他在此之前不愿再开仙脉,甘愿做一个废人这件事,是跟赫连的作为脱不开关系的。 但为了宋完青,他还是选择再归位仙门了。 祝引楼苦闷的趴在柳岸身后,「师兄在他手上,我们又不能轻举妄动,这邙海之大,难不成我们要找个地洞钻进去把人偷回来?」 「或许,这样倒也可以。」柳岸盯着地势图的眼睛突然一亮。 「啊?」 柳岸拿过笔在图纸上一处画了个圈,「如果白积雨一直沿用的是煊宵的门府没有太大改动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礁口潜入,先探个究竟的话,兴许可以试一试。」 「这是地源的内构图?」祝引楼一惊。 地源,也就是煊宵在邙海上费力建起来魔门户府的名称,世人外称时一般喜欢带出处,这也就是前魔尊为什么被称为地源煊宵的原因。 「嗯,我从父亲那里找到的。」 「相主还有这等机密物件?」 「千年来妖魔就势不两立,父亲以前就有过拿下魔门的念头,只不过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而已。」 两人抛开了题外话,认真的讨论起了怎么先去地源探个究竟的问题。 天快亮时,柳岸才哄着祝引楼睡下了,当他自己打算再看一会时,却探知到了有人来访的动静。 当他出到潭水岸上,看到来人是赫连时,他倒也没有觉得多奇怪。 毕竟祝引楼的仙脉开了,赫连想找到他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知道自己就是这眼前人,眼前人就是自己时,柳岸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赫连看到对方是一如既往的没好脸色,「引楼呢。」 「睡了。」柳岸语气平静道。 「本尊要见他。」 「你觉得我会同意?」 「本尊这次不是来跟你抢人的。」赫连不耐烦极了,「是有重要事要说。」 柳岸自然不会轻易让步,「我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词。」 赫连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柳岸这张脸,尤其是在对方身体里呆过以后,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是为了宋完青的事。」赫连说,「想必你们也知道那件事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本尊就怎么知道的。」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柳岸真是不能接受自己是面前这种糟心人,「如果尊上是来报信的,那不是有些多余了吗。」 「本尊是来确认他人安危的,谁知道他跟着你这种人会不会出什么事。」赫连不屑道。 柳岸也同样不屑,「他好得很,用不着尊上一个外人操心。」 「外人?撬了别人墙角进的家门还有脸说别人是外人,白主黑白颠倒倒是有一套。」赫连冷眼,并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那也比尊上没名没分强,我至少能给自家墙角每一块砖都写上名字,不像某些人,不知恬耻的一天纠缠别人的家室。」 「那是引楼人好骗,也才落入了你这种人手里受苦受累的。」 「他若是好骗的话,尊上怎么就骗不到?偏偏让我骗到了?」 赫连拳头髮硬,「少废话,让本尊见他。」 「他睡了,不便见客。」柳岸强硬道。 「白主若是非要这般吝啬,那本尊也不介意在这里陪阁下对两招。」 「别说对两招,尊上想来取我命都可以一试,不过在别人的地盘上撒野,是不是有些不讲礼数了。」 赫连不以为然,「本尊什么人还要敬他笛九一分不是。」 「要打出去打。」 「不在这打,本尊怎么见得到引楼。」 柳岸已经想给对方一拳头了,他是一点也想不明白自己跟对方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尊上可以等他醒了再来,看他情不情愿见您再说吧。」 「本尊看一眼就走,你哪来那么多事!」 第152页 「尊上觉得我会信吗。」 赫连能跟对方扯这么久也是足够有耐心了,现在他只想直接闯进潭中寻人,又怕吓到了祝引楼,到头来还吃力不讨好,怎么看也不划算。 「行。」赫连一时想通了,「那本尊就在这林子里边候着,他醒了还劳烦白主转告他一声,就说本尊有关于宋完青的事要告诉他。」 「尊上告诉在下也一样,他还未必会想见你。」 「本尊跟引楼什么关系,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柳岸语塞,「那尊上自便吧。」 柳岸回到了潭底,赫连果然也没有胡来,很快天就亮了,柳岸也没瞒着祝引楼,就把赫连来过一事说了。 「他知道师兄的消息?」祝引楼抓住重点。 「他话是如此,也没有对我说明,这也不好判断。」 「那还是去见见吧,毕竟事关师兄。」 柳岸内心挣扎了一下,「好。」 第123章 茶艺 赫连一见祝引楼来了,立马从树上跳了下来,但是一看到后边跟着的柳岸时,他又收回了笑脸。 「引楼,你来了。」赫连立马贴上去。 尽管祝引楼早就放话不再和赫连有什么交集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先放下身段了。 「你说你知道师兄的事……是真的吗,赫连。」 「本尊怎会还敢骗你。」赫连眼巴巴的看着眼前人,「本尊是特意来告诉你的。」 祝引楼尽量避开和对方眼神对视,「那上尊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赫连斩钉截铁,「但是,本尊不想看见他。」 柳岸被点到名,也是没好脸色的扯了扯嘴角,祝引楼一扭头看他,他又无缝衔接出一张温和的脸来。 赫连看得都想吐了。 「闻郎是我的夫君,我不能这样隔应他。」祝引楼为难道。 赫连心里发酸,阴阳一道说:「难道他现在的心情还比师兄的安危重要吗?」 「但是……」 「没事的夫人。」柳岸轻轻握住祝引楼的手,「既然尊上说是来报信的,我相信他不会为难夫人,也不会为难我的,让他借一步说话也可以。」 祝引楼还是很为难,「闻郎……」 「现在师兄的事才是最重要的。」柳岸轻轻拍了拍祝引楼的后脑勺,「不要多想。」 祝引楼缓缓点了下头,「好。」 这一次又给柳岸借题发挥的机会了,赫连气得牙痒痒,心想柳岸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莲花,把祝引楼哄得一愣一愣的。 柳岸自觉的走到远处后,赫连就更贴近了祝引楼一步,看起来有些愚钝笑道:「引楼,我们许久不见了。」 「你不是来说这个的吧。」祝引楼后退了两步。 「哦,对,师兄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了。」祝引楼说,「也去过邙海了。」 赫连立马紧张了起来,「那白积雨有没有对你不敬?」 「……这个不重要。」祝引楼被对方炙热的眼神逼得有些不自然,「他想要我去开天河。」 「嗯,他想倒引天河水。」 「为何?」 赫连逐渐一本正经起来,「天河中游接壤缰州处的水底沉着纟罗水都遗址,他想重振亡国。」 「那我……」 「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兴国事关多方,这天水一遭截流倒引,后果想必你比本尊还清楚。」赫连想抓住对方的肩膀却落了空,「引楼,哪也不要去知道吗,不要被白积雨再抓到把柄。」 祝引楼自然明白这些,「我知道了。」 「你现在在这太危险了,跟本尊回诸天吧,本尊一定会将师兄救出来的,哪怕不惜动用诸天之手。」 「我在这很好,不劳上尊操心了,另外,他拿师兄要挟的只是我,这并未涉及诸天利益,上尊不必为我……私权滥用。」 「怎么就没涉及诸天利益了,他要整那一出,到最后还不是诸天收拾烂摊子,你不过是他试步的第一颗棋子而已。」 祝引楼还是摇了摇头,「只要他还没有公然对外宣战,那这之间就是我与他的事,上尊不必捡小丢大。」 「可是再怎么说,惊蛰也是本尊的师兄啊。」赫连急道,「本尊知道他还活着时的高兴也不比你少一分半点。」 宋完青的死一直是赫连的心结,他一直将此事归结为祝引楼和他断绝情分的最直接原因。 如今宋完青既然会活着,那或许就意味着,他和祝引楼或许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所以他既想解了心结,也想再争取一次。 「上尊有这份心就够了,可师兄已经扣上了那么多年的叛境骂名,若让上尊和诸天出手,未必有些重权偏私了。」 赫连当然也得承认对方说的没错,诸天是他的,但不只是他的,他没有权利动用兵力去对付一场还没有利弊划分清楚的战争。 「算了,那本尊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这天上地下,能和本尊一较高下的,都已经在他手里了,他还能取本尊的项上人头不成。」 但祝引楼把驼狮虺的事说出来后,赫连也犹豫了一下,「取长补短,打不过就能靠驼狮虺避,他倒是会养东西。」 「话说在前,还是要提醒上尊一句,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真不劳烦上尊操心了,另外,辛苦上尊走这一趟了。」祝引楼客气道,客气得像两人好似什么平生泛泛之交一样。 第153页 赫连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但那霎那间他又突然领悟了什么,于是眉头一锁,像柳岸那样无缝衔接出了一副伤心状的表情,委屈不已说: 「原来在引楼心里,本尊就是一个送口信的,算了,也不怪你不准本尊为你解一忧半愁的,原来在引楼心里,本尊如此没用。」 祝引楼多少钱有点无力辩解的,毕竟向来居高自傲的赫连突然搞这一出就够令人费解了。 「我只是希望上尊不要轻举妄动而插手此事。」祝引楼无奈解释。 赫连看起来更伤心了,「你是不是觉得本尊还不如那白积雨厉害?」 「上尊厉不厉害还需要我去评定吗?」祝引楼越来越琢磨不透对方了。 「那你说他养了驼狮虺,不就是说本尊还不敌那几条蛟吗。」 「我只是说那东西能将人事物瞬间移形换位,上尊若是鲁莽前往恐怕要吃亏。」 「那引楼为何要这么说,本尊都要以为引楼还会关心本尊了,原来是本尊多想了。」 「这不是关不关心的范畴,而是我们已经划清界限了,我不需要上尊为我为师兄去冒险。」 赫连脸上的落寞之情更加刻意了,「说的也是,毕竟旧不抵新的,在引楼心里,他柳闻郎更能替本尊去冒这一趟险吧。」 「赫连……」祝引楼真有些扛不住了,「你是被夺舍了吗。」 偷师学艺尝到了甜头,赫连不得不暗嘆这一套果然对祝引楼有用,祝引楼能这么心平气和跟他说话属实难得了,不难怪柳岸能把祝引楼治得服服帖帖的。 「夺舍?你也觉得本尊不像从前了吗。」赫连抬手想触碰对方的脸,但到半空中还是放了下来。 祝引楼语塞,「我没这么说。」 「或许吧,毕竟引楼身边有了更厉害的人,自然瞧不上本尊这种俗人了,到头来本尊只是自导自演空欢喜。」 祝引楼多少还真有点被唬住了,他不得不怀疑起赫连的精神状态来,「赫连,你要不回去找江道医看看吧。」 「不用,不用刻意假装同情本尊。」赫连沮丧的背过身,「你走吧,这一趟是本尊打扰了。」 祝引楼犹犹豫豫的还是哦了一声,「那上尊自便吧。」 听到祝引楼毫不留情就要走的脚步声,赫连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闷出低泣声:「本尊真的不如他吗。」 【作者有话说】:今天翻阅了帐目记录,感谢浅+慕、帕帕兔、用户dt22i6ft、纳兰容若、岄海、罐装几位读者朋友的打赏,也非常感谢一直追文订阅的读者朋友们,失业生活不易,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了^v^ 第124章 坦白 「上尊如何,不应由我来评定,结果自在人心。」赫连说完,没有继续理会对方就走了。 柳岸见祝引楼过来了,除了问起宋完青的事也没有多问什么。 次日,两人便离开了葬月潭前往邙海地源。 没想到白积雨竟然能把驼狮虺这种庞然大物养在地源岛底,这样一来,连人带岛的在这邙海上想去哪就能去哪,神出鬼没得有些令人恐惧。 但毕竟是在水上,这算是到了祝引楼的对口领域,他通过风向和水流等要素,一步步摸索出了白积雨所在的落脚点方位。 当两人找到那座紫黑色的巨大移动岛屿时,已经夜里一更天了,黑灯瞎火的,这倒也是个上岛的好时机。 照着地图走,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那条暗道,虽也有几只飞怪在看守,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顺利潜入。 但这暗道实在逼仄得有些可怜,两人只能一前一后的曲着腿爬进去,看构造应该是给飞兽类通行专用的道口,正常人根本无法在里面伸展双手或者站立。 「前面要拐弯了。」 「嗯。」祝引楼紧跟其后,「委屈闻郎陪我这一路了。」 「说什么委屈话。」柳岸谨慎的探着前方动静,「夫人就算是要跳天河,我也情愿一同下去。」 「跳了天河水就不能轮迴再世了。」祝引楼说。 「还有这种说法?」 祝引楼想了想,「我以前曾听师父这么说过,既然他没有得轮迴,那便是真的吧。」 「那如果两个人都跳了天河,岂不是就没有来生再世了?」柳岸问。 「当世能在一起就足够了,倒也不必追求来世重逢,我们若事事执意千百轮迴,岂不是对苍生百姓太不公平了。」 柳岸佝偻着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祝引楼也跟着停下了动作。 见过赫连后,柳岸就隐隐觉得越来越难以静下心去,他根本不能忽视自己就是赫连这件事,尽管他没有考证,但他觉得十有八九就是如此。 比起面对自己的出身问题,让他同样感到不安的,就是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祝引楼。 「夫人,我。」柳岸慢慢转回身,「我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 祝引楼微拧眉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柳岸干脆坐了下来,又让对方坐到他的腿上,他斟酌了一会儿,「如果说,我不是我,我是别人,夫人会怎么看待我。」 「闻郎怎么会是别人?」 「我是说如果。」 「可闻郎不就活生生在我眼前吗,怎么叫算别人?」 柳岸握着对方的手,如鲠在喉让他不知如何说才好,「就是……我既然是他人断骨所成,自然就,兴许……」 第154页 「闻郎的意思是?」祝引楼隐隐约约能听懂,但是又不能完全透悟对方的意思。 柳岸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委屈问:「夫人爱我吗。」 祝引楼明显怔了一下,才扭捏确定道:「爱,爱的。」 「那如果,我只是别人的一部分,夫人还,还心爱我吗。」 往日里的柳岸极少会向祝引楼表现出不自信的一面,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久而久之,祝引楼一直以为他们都是深信对方相爱持衡的,不料柳岸今天竟然会问出这种话。 但祝引楼向来也是一个含蓄、爱在心口难开的人,所以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给足柳岸安全感。 「可闻郎就是闻郎自己啊。」祝引楼说着亲了对方脸颊一口,「怎么都好,我也心爱你。」 对方这么一说,柳岸反而觉得更难受。 祝引楼实在感到不妙,从邙海回来后,柳岸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如常,看似平和的情绪下实则起伏不定,情况看起来要比祝引楼要糟糕得多。 「是不是……赫连来了,同你说了什么。」祝引楼想不到其他原因,只能大胆往这方面猜测了。 听到赫连的名字,柳岸的脸色果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倒没有……」 祝引楼明察到对方的变化,一口咬定道:「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不,不是。」柳岸别扭的避开对方的视线。 「真不是?」 「……」柳岸面色铁青,「还是先赶路吧,师兄还在……」 「不行。」祝引楼捧正对方的脸,「师兄的安危固然重要,可闻郎于我也同样重要,说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赫连有关系。」 「不算有。」 「说明白。」 柳岸垂下头,弱弱道:「有一点。」 「先和我说明白。」祝引楼学着平时柳岸哄他的样子,「好吗。」 柳岸当真是伤心上脸了,反而将头埋进了对方胸怀里,悲切问:「夫人心中,可还有赫连一寸之地?」 这问题简直问得祝引楼措手不及,过去柳岸看在眼里是一句没提过,现在突然这么问,祝引楼更担心对方了。 「没有。」祝引楼笃定说,「结髮为夫妻,我不是有闻郎了吗。」 柳岸听闻,没有立马回话,而是将自己闷在对方怀里好一会儿后,才下定决心说出真相道:「如果,赫连就是我,我就是……赫连呢。」 「啊?」祝引楼怀疑自己听错了,「闻郎在说……什么?」 柳岸从对方怀中起来,仍旧不敢直视对方。 「闻郎为什么,这么说。」祝引楼也跟着感到了有些别扭。 柳岸抓着自己的左臂,忧凄且难堪道:「父亲前几日方才告诉我说,我是赫连断臂的肱骨……肉生所成。」 气氛在这一刻降到冰点。 相当长的几秒钟沉默过去后,祝引楼才鼓起勇气开口问:「此话……当真?」 「……十有八九。」柳岸沮丧得头都快垂到地上了一般,「我也没有考证,但……」 但这副相貌都摆在这了,很难不令人信服。 祝引楼总算是能理解柳岸为什么这么惴惴不安了,因为他自己也感到了手足无措,「就算是这样,闻郎也能归结于是……赫连么?」 柳岸脸上写尽了无可奈何,「这个,我也不知怎么划分。」 「可相貌归相貌,闻郎也是特立的自己……」 柳岸摇了摇头,「话是如此,可我是过去的他。」 「这怎么可能!」 一声充满质疑和回绝的呵斥声传来,祝引楼和柳岸纷纷扭头一看。 赫连什么时候来的?! 第125章 碰面 「赫连?!」祝引楼和柳岸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赫连屈这身子快速挪过去,不顾祝引楼在一旁,二话不说就将柳岸揪住,怒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就是本尊!你抢走本尊的人还不满足?还想顶替本尊是不是!」 「放开!」柳岸推搡,「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赫连扬起拳头就往柳岸脸上放,「这不是你自己先满口胡言的吗!姓柳的你是不是疯了!」 「赫连!住手!」祝引楼立马将柳岸护在身后,「你别在这发疯!」 「本尊怎么发疯了?是他先造谣生事的!你还护着他!」赫连又怒又憋屈,「你给本尊让开。」 柳岸脸颊生痛,但他现在面对赫连也有些不知所措。 祝引楼干脆抱住柳岸,低吼道:「赫连,话还没说清楚你能不能先冷静一点!」 「这叫人怎么冷静?」赫连又想高声斥吼又怕引来他人,「他厚颜无耻到想顶替本尊的地步了,引楼你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停。」柳岸突然紧张起来,「有声音。」 剩下两人也立马噤声,警惕着前后两路的动静。 柳岸贴着墙壁听了听,然后指着头顶使了个眼神。 头顶上面有脚步声,这说明他们应该走到外核了。 祝引楼和柳岸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就互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了。 这下赫连也冷静了,眼看也不是教训人的时候,他也闭上了嘴默默跟了上去。 祝引楼有些复杂的回头看了赫连一眼,赫连就摆出一副他偏要去的表情,祝引楼没辙也没空劝对方,就任他去了。 第155页 也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三人的腿都酸麻了,直到听到有水声,柳岸才拿出地构图来看看是什么回事。 「到中核了。」柳岸低声道,并指着图上的一个圈点说。 祝引楼凑过去一看,「是不是要快出去了。」 「嗯,前面再走就是两个岔口,其中一个是水口,我们只能从水里游过去,等游到这里,看到另一个水口时就应该到核层了,到了核层应该就可以上去了。」 赫连也立着耳朵听了个明白,然后继续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到水口前,柳岸还是忍不住问了赫连说:「尊上当真要继续跟着吗?」 「本尊跟的是引楼又不是你,再说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引楼跟着你这种赝品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赫连倔道。 「那尊上自便吧。」 确认了没有任何问题后,柳岸就先蹑手蹑脚的探入了水中,紧接着剩下两人也悄无声息的入了水。 腥l咸的海水深不见底,水流越变得越来越快,祝引楼水性较好游得比较好,但柳岸和赫连就差了一点。 突然水波勐烈摆动起来,三人纷纷往下一看,只见空旷的水底突然出现一个不知其形的黑影在移动,紧接着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尾巴,是一条黑蛟,身上还缠着一条锁链。 三人定睛朝前一看,只见有半个黑龙头在慢慢消失,再一眨眼的功夫,整条庞然大物就消失了。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三人只能发了疯似的加速向前游去,好在刚刚那条蛟龙没有往上看一眼,否则被吃掉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终于到了巴掌大的水口,三人有序的爬上去后,精疲力尽的瘫在一起低声唿气。 「刚才那个……就是驼狮虺吗。」祝引楼气喘吁吁道。 「嗯。」赫连抢答说,「能匿身水中将水流引为已用,任意摆布水面上的东西,这东西竟然还存活于世。」 柳岸细心的替祝引楼擦去脸上的水痕,又给对方拧干头髮和衣摆上的水,「看来这岛下不止这一条。」 看到两人互动,赫连就没好气道:「谁问你了。」 「在下也没叫着尊上听。」柳岸看也不带看赫连一眼。 祝引楼也给柳岸擦了擦脸上的水,「到这以后要往哪里走才能找到师兄呢。」 柳岸拿出那张被水浸湿了的地构图,小心翼翼打开后看了看,「再往前走就到中宫了,按理来说这就是地源内核了,人应该主要聚集在这,但白积雨绝对不会让师兄呆在这种位置,但是这图上又没有类似地牢的地方。」 「有个位置或许可以试一试。」赫连插话说。 「哪里。」祝引楼问。 「自然是休息睡觉的地方。」 …… 「今日碰上侄儿生辰,师叔还是不肯赏脸喝一杯吗。」白积雨捏着半杯酒看向身侧的人。 此时的宋完青手上已经没有镣铐了,但脚上还是拖着长长的链条。 面对着珍馐美馔,宋完青仍是无动于衷的喝着茶水。 「要是母亲在就好了,还有人陪我说说话。」白积雨一口饮下了那半杯酒,「这世上,恐怕只有母亲是希望我临世的,对吧,师叔。」 宋完青坐的板正,两肩规规矩矩的披着落髮,无情无欲的眸子只能盯着杯中茶水,一动不动时看起来如同一幅画那般令人觉得倍感养眼。 「师叔生相颜清,从内到外都是上乘的佳品,不如碰着侄儿今日生辰,师叔把自己赠礼与我如何?」 白积雨抓住对方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然后放到了自己脸边。 就在宋完青准备抽回手,无意间往白积雨身后一瞥时,竟看到了祝引楼! 祝引楼也看到他了,不过是被阻隔在笼外的。 白积雨看着宋完青的眼神突然聚焦了,不由也马上回头一看,却什么也看着。 「师叔怎么了?」 宋完青惊吓之余又马上恢復以往常态,选择通过沉默了来盖过这件事。 白积雨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但此时,笼外的三颗脑袋已经在和宋完青再一次对视上了。 宋完青心乱如麻,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但没有弄清对方目的前,宋完青又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拿起茶杯,一个不小心将茶杯打落在鞋上,并对着自己的鞋子皱了皱眉头。 白积雨抱怨了对方不小心后,便蹲下身去看了看情况。 趁此机会,宋完青立马向那三人传去赶紧离开的眼神。 「没事,我去给师叔拿双亵袜换上就成。」 白积雨站起身来,准备转身往祝引楼三人所在的方向去。 宋完青一看大事不妙,立马就一把拉住了白积雨的手。 【作者有话说】:今天三更^v^后面还有一章 第126章 钥匙 「怎么了师叔。」 「走。」宋完青说。 「什么?」白积雨不解。 宋完青看了白积雨一眼,又迅速看了仅露出半个头的祝引楼一眼,意味深长道:「现在不是时候,晚点我再同你说明白。」 这话不是对白积雨说的,白积雨自然觉得莫名其妙,「师叔到底怎么……」 话还没说完,宋完青直接抱住了白积雨,在白积雨背后暗暗用手势的向祝引楼传达去心信息,看到祝引楼会意匿身了起来后,他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第156页 「师叔怎么。」白积雨还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突然投怀送抱了起来。」 这时宋完青才松开了对方,恢復无事道:「算了,喝酒吧。」 白积雨还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结果宋完青闷头就是一连几杯。 「怎么,你不喝?」宋完青酒色上脸,看起来如粉傅面。 白积雨掐住对方的下巴,「师叔醉了?这是在邀请我?」 「你说是,那边是了。」 白积雨也没扫兴,一杯接着一杯跟对方喝了起来,直到有七八分醉时,他才半拽半推着宋完青滚到了海贝床上,分外兴奋的泄了火,然后再沉沉睡去。 确认对方不会轻易醒来后,宋完青赤着身才轻手轻脚下了床,简单裹好身子后,抱着一地的锁链防止发出声音,走向了一直匿身在角落里三人。 「师兄!」祝引楼暗叫了一声,然后直接扑进对方怀里。 恍如隔世的二十年来年,让这个重聚的拥抱显得格外不真实。 宋完青也是鼻子酸得不行,哑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千言万语难说尽,何况此时境地如此紧急,更不是慢慢叙旧的时候。 祝引楼还是情绪泛滥得不能自己,柳岸于是就三言两语将所有事情都概括了个遍。 看到宋完青人没事,现在就是逃走的最好时机了。 而赫连却说,「既然确认师兄现在没事了,那还逃什么逃,不如直接将这给他搅个底朝天,难不成他还能是我们的对手?」 虽说这么干确实有点费劲,但赫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行。」宋完青听完一口回绝了,「我不能跟你们走。」 「为什么?」三人不约而同急道。 于是,宋完青看了看自己的脚。 看到宋完青脚腕上的镣铐后,赫连直言:「这还不简单,本尊砍了便是。」 宋完青摇了摇头,「此非凡物,不是动动刀子就能奈何的。」 「这镣铐莫非暗含什么玄机?」柳岸问。 「嗯。」宋完青点下头,「这是上古晋锁,一般手段是打不开的。」 赫连火气上脸,「直接把白积雨抓来打他一顿要回钥匙不就行了?」 「这锁打开也未必能走,何况钥匙还是在那几条虫肚子里。」宋完青坦然自若道。 「什么意思。」 宋完青暗嘆,「这所谓上古晋锁,就是先前镇压驼狮虺特制的锁种,而我脚上这镣铐的另一端也并非在这岛上,而是在水下那几条虺身上。」 祝引楼咽了咽口水,「师兄的意思是。」 「总的来说,我与这岛、还有下面那几条虺虫是绑在一起的,倘若我迈出这岛一步,那几条虺虫随时能将我碎尸万段,你们也不要冲着那几条虺虫去,它们有移形换位的本事,不是你我三两战能解决的。」 连人带岛再加上不知数的庞然虺物捆绑在一起,白积雨竟手段毒辣到这种地步。 赫连急脾气又上来了,「走又走不了,打又打不到,还不如先杀了白积雨痛快。」 「这白积雨不可能也没办法吧?」柳岸问。 「这正是我要说的。」宋完青轻拍祝引楼的肩,「如若开了此锁,虺物一得脱身,对三界又是一大劫难,对此只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师兄且说。」 宋完青突然放低声音,耳语几人说出了那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倒是行。」赫连挤眉弄眼说,「不过,这要怎么讨钥匙做?」 宋完青看着祝引楼就当着赫连的面和柳岸亲昵,不免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恐怕只能去找燃灯道人了。」 「燃灯道人。」柳岸心里一触。 赫连面挂忧色,「这老道倒是不难找,只是不知师兄等得了吗。」 「无事,至少不会死在他手上。」宋完青轻松道。 最后四人还是确认了去找燃灯道人这一法子,交代好事情后,祝引楼恋恋不捨的跟宋完青再三叮嘱他相信他们会回来的。 宋完青倒是不急不慌的,还问起祝引楼和柳岸是怎么回事,祝引楼如实说自己和柳岸的情况后,宋完青略显吃惊,但也同样祝福。 目送三人原路返回后,宋完青也坐着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天应该已经亮了,但是这里不见天日,宋完青也猜测不出大致的时间。 在这里,宋完青更希望时间一直是晚上,只需要闭眼睡觉就行了。 正当他准备简单休息一下时,躺在床上的白积雨突然发出声音:「人都送走了?」 宋完青的心跳突然梗了一下。 「能找到这里,看来他们对师叔情深义重啊。」白积雨缓缓坐起身来,「师叔也很想跟他们走吧。」 事情就这么败露了,宋完青倒也不沮丧,「既然都听到了,怎么不过来一起叙个旧。」 「那多不好啊。」 白积雨走到宋完青面前蹲下身去,抓起对方一只脚亲了亲脚背,「其实我没有对师叔坦白,这锁的钥匙就在这岛上,不用特意去找燃灯道人。」 「我知道。」宋完青说。 白积雨手慢慢从对方脚腕往上爬,「这么说师叔是别有他意了?」 宋完青很不喜欢别人抚摸自己的感觉,「我没说。」 「不管师叔怎么想的。」白积雨手停留在对方后腰窝上,「现在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第157页 「怎么,你还打算自己开河不成?」 白积雨半攀上对方的身体,将宋完青往桌子上l压,「既然祝师叔不肯开河,那能把赫连支走倒是再好不过了。」 「你想干什么。」宋完青身子失重后倒,碰翻了酒壶。 白积雨将空酒壶随手扔掉,在清脆的破碎声中,他一点一点l侵ll入身下人道:「师叔和伟业,我都干。」 第127章 住店 出了地源后,柳岸和祝引楼便回到了葬月潭,为出发去寻找燃灯道人做准备。 整装待发时,赫连又再次出现。 「这么看着本尊干嘛。」赫连瞪了柳岸一眼,又换脸对另一人说:「引楼,我是特意来陪你的。」 祝引楼摇了摇头,「赫连你回去吧。」 「师兄当时的意思,就是让我们一起不是吗。」赫连卖弄起煽情,「何况我当年与师兄那般拔刀相对,这更是一个化解过去的机会的。」 祝引楼还是推脱了几句,赫连说不过对方,干脆无赖道:「反正腿长在我身上,你去哪我就跟到哪,你就当我给你当……给你们俩当打手了。」 柳岸一直默不作声,若是平时他兴许还会怼上几句,可此时他却异常平静,祝引楼问他的意见,他只说:「去哪都是各自的自由,拦不住就当有人免责保驾护航了。」 既然柳岸不在意,祝引楼也就不管了,任由赫连跟着了。 「闻郎先前去过蓬莱吗?」祝引楼拌着柳岸的手臂,边走边问。 柳岸摇了摇头,「还不曾去过。」 「我也是。」祝引楼轻笑。 赫连走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亲昵粘煳就觉得难受,干脆加快步子走到两人前面去。 「尊上走这么快,想必应该很熟悉蓬莱的行程了。」柳岸心里获得了一时的得意,「那就有劳尊上带路了。」 赫连不爽的哼了下,「可以,如果白主不介意本尊把你往死路上带的话。」 「赫连你……」 「放心吧引楼,我一定会把护送到蓬莱的。」赫连又补充说。 祝引楼干脆不搭理赫连了,否则也是事端层出不穷罢了,比起这个,祝引楼现在更关心柳岸那件事。 当时在邙海时没说清楚,后边柳岸也没提过,他不知道赫连是否当真了,但是祝引楼觉得柳岸十有八九是当真了。 当然,祝引楼也不由得这么认为。 他看了看手边的柳岸,又看了看前边的赫连,以前他从来不敢往这方面想过,可是这会儿,祝引楼却觉得,他们似乎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特别是柳岸说自己可能是过去的赫连时,祝引楼下意识就觉得合理了。 因为在最初时,祝引楼就有过这种感觉了,而且不仅仅是因为限于相貌,更多的是那种情意上分寸感,既无法克制又步步真心,和两百多年前的赫连太像了。 「夫人在想什么?」柳岸关切问。 祝引楼思绪被打断,他笑了笑说「没想什么」。 柳岸轻捏着对方的手心,心疼道:「夫人一夜没休息了,等到了去蓬莱的渡口先稍作休息再赶路吧。」 「我没事,倒是闻郎两天都没睡了。」 赫连咳了一声,「是得休息才能赶路,这去蓬莱的仙渡只有白天没有黑夜,恐怕到时候在船上引楼要受不了。」 蓬莱脱三界之外,归属佛道两门,要入蓬莱只能通过乘坐空中云渡进入,三人最终打算在渡口外的民镇先稍作停留一夜。 「老闆,住店。」 「唉,好,三位客官要几间房呢?」 柳岸看了赫连一眼,答道:「两间。」 「等等。」赫连连忙过来制止,「抱歉,要三间。」 柳岸莫名其妙的看着赫连,索性改口和客栈老闆说:「那就要一间吧。」 「啊?」客栈老闆扫过面前的三人,「三位客官住一间??」 柳岸干脆扳住祝引楼的肩,直白了当说:「我们夫妻住一间就够了。」 祝引楼缄默,有些羞涩的揪住了柳岸的腰带。 「那这位客官……」客栈老闆眼神指向赫连。 「他不是说了吗,他住三间。」柳岸理直气壮。 客栈老闆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然后让一小儿领着二人上楼去了。 赫连直生闷气,只能自己开了一间房在两人隔壁。 一进屋,赫连就赶忙贴在墙边守着那边的声响,非要弄清楚背地里柳岸是怎么迷惑了祝引楼的心智不可。 但什么声响都没听着,就先等来了敲门声,一开门就看见柳岸的脸,赫连更糟心了。 「白主不在屋里好好守着,这是想找本尊切磋吗?」 柳岸表情平平,手里举着一张票据,「尊上出门没带银两吗,这点住店费还要在下请客?」 赫连确实没想起要带钱出门,但他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甚至直接夺过了那张票据,「你既然说本尊就是你,你就是本尊,那你的钱不就是本尊的钱了?」 「……」 「按你这么说,引楼是你的,那照样还是本尊的。」 柳岸在这一刻又一次动摇自己怎么可能是赫连的想法,甚至想把自己的皮囊撕下来丢给对方。 这时祝引楼探过头来,「闻郎,好了吗?」 「好了。」柳岸笑答回身,「我们走吧。」 第158页 赫连看这两人,急问:「引楼你们这是去哪?」 「吃饭。」 「那我也去。」赫连立马关上房门出来。 祝引楼和柳岸对视了一眼,也没有说话,人都跟到这了,也不好说什么。 吃饭席间,祝引楼一直担心赫连又会和柳岸吵起来,结果恰恰相反,这顿饭吃的还算平静,两人甚至还讨论起了去蓬莱的后续事项。 「这么说,尊上是见过燃灯道人了?」柳岸试探问。 赫连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倒说不上见过,他云游八方多年,只是听闻近年隐世于蓬莱鹳山罢了。」 「他既与三界内外无交集,我们此行如何说服得了他助我们一臂之力。」祝引楼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谈话中。 「按理说,我出面求他出力,他应该要卖我两分面子才对。」赫连信誓有些不坚定,「不过这次事态特别。」 「怎么说?」 赫连摸了摸自己的左臂,难为道:「当年我受诡王岙抻引诱,自断一臂修了仙门禁术,殊不知这诡王和燃灯道人曾是同门宗师,两人因追志不一而恩断义绝,如今三界都知晓我修过禁术,不知这燃灯道人会不会记仇在心。」 「修道为世,我想他不会就此袖手旁观的吧。」祝引楼不安道。 柳岸这时候不由得越来越坚信那件事,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 第128章 道人 「没想到这里的浴池还挺好。」 「后脑勺头髮都湿了,回去我替夫人擦擦。」 不大不小的温泉汤池里此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柳岸和祝引楼刚刚出水穿衣。 「这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 「哪里。」 柳岸点了点祝引楼耳垂下方,「是颗红痣。」 「啊。」祝引楼摸了摸,但没有摸到什么异物感。 柳岸用指腹轻捻了两下,然后轻轻刮过对方的下颚停留在下巴处,微微抬起对方的下巴,亲了一口对方气血红润的唇。 「是不是不好看了。」祝引楼有几分羞怯的退了一步,背贴到了墙上。 「没有。」柳岸将对方的鬓髮别到耳后,亲了亲那颗小痣,「更好看了。」 酥痒的感觉从侧颈传来,祝引楼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将两人间的距离控制在能感受彼此唿吸的分寸中。 两人身上还尚存着出水后的余温,祝引楼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口,「真的?」 柳岸手束着对方的腰肢,「夫人不喜欢吗?」 「没有。」祝引楼向前贴了一些,柳岸的手就顺势落到了对方圆滚l挺翘的l臀l线上。 柳岸手向下捞,将人抵着墙抱了起来后,便细细的从对方礻果露的肩窝往上亲。 唇瓣轻啜过每一片体肤,灵巧的舌尖还止不住画个圈,柳岸愈发厚重的唿吸声送进祝引楼耳里,让他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勐兽分食的感觉。 两人接吻似乎从来都不会闭眼,他们喜欢半阖着眼,彼此打量欣赏着情意表达的绵延,柳岸的瞳色很浅,甚至有点偏赫绿色,像山湖水一样。 灼热的目光交锋下,有来有回的吻也渐渐变得焦急,柳岸反覆将舌l头探l进l去扫荡,肆意逗着对方,铯l情得好像唇齿间就能交ll媾一般。 祝引楼躲开对方的又一次来势,面红筋l涨道:「闻郎……回,回去。」 还没等柳岸的嘴从对方肩上离开,空旷的浴池内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两人纷纷扭头一看,赫连正一脸严肃的盯着他们俩。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赫连和柳岸可能真是同一个人后,祝引楼和柳岸时常会有一种把赫连当做自己人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他们就产生了一种被家里长辈抓到不合时宜亲热的尴尬。 柳岸和祝引楼对视了一眼,然后难为情的放开了彼此。 赫连也没有就此而过,好像终于占了上风一样指责两人道:「都什么时候了,师兄还在那里受苦受难,你们倒好……」 两人有些难堪的不好直视赫连了。 赫连气不打一处来,「本尊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确实来的不是时候。」祝引楼忍不住低声道。 柳岸压住了差点扬上去的嘴角,「尊上这么晚才来净身?」 「来早一点恐怕都赶不上这齣好戏。」赫连嘴上一点没落下风,可心里头还真是难受得不行。 但人家毕竟是真夫妻,祝引楼又向着柳岸,赫连再固执也知道有些事他也就只能嘴上嚣张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尊上了。」柳岸牵住祝引楼的手,「改明见。」 柳岸领着祝引楼越过赫连身侧时,赫连突然咳了两声。 「夜里凉,尊上多注意注意。」柳岸意味深长道。 回到房里后,两人先前的情调也已经被搅没了,但睡前还是磨磨蹭蹭的粘煳了好一会儿才肯双双睡下。 两更天时,柳岸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简单披了衣服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浴池的位置,路上就碰上了赫连。 「去哪。」赫连问。 柳岸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这不是等尊上安排吗。」 赫连哼了一声,然后就抬脚往客栈后院走去,柳岸回头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人后便跟了上去。 …… 第159页 次日,三人顺利坐上了前往蓬莱的云渡,也体验了仙境不夜天的独美之处。 一天一夜的行程终于在疲惫中结束,落地蓬莱时,再别致的风景三人也无心欣赏了,只想赶快找到燃灯道人。 走访了好些地方,又周折了几座高山,三人才终于来到了燃灯道人所在的道观。 而燃灯道人似乎已经在等候多时了,三人话还没问清,守门的童子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不过见到燃灯道人的真面目时,三人都为之一愣。 这燃灯道人竟然是个白髮苍苍的女隐士。 「怎么,看到老道这副模样很意外吗?」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下了头,燃灯道人做了手势,示意三人坐下。 燃灯道人一一给三人倒了茶水,和蔼道:「三位这远道而来,是所为何事,尽管说罢。」 三人面面相觑,心想这事儿会不会太顺利了。 「前辈不问问我们来者何谁吗?」赫连心存不安问。 宛如一棵蒲柳那般成练的道人抿了一口茶,打趣道:「上尊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 柳岸和祝引楼对视了一眼,也同样感到不安。 「白主,还有这位……」道人稍作思考了一下,「雨司大人。」 三人看这局面属实太顺利,也不管什么情况了,于是直接表达了来意和请求。 没想到,燃灯道人想都没想,直接说了个好。 柳岸看了左右两人一眼后,便代表发言道:「前辈这是答应了?」 「修行为世,老道何来拒绝一说。」 「那我们何时能拿到东西,当然,我们没有催阁下的意思。」赫连问。 燃灯道人目光平和的看着眼前三人,承诺说:「三日内。」 本以为这一切会很麻烦,结果就这么言简意赅的完成了,三人一时半会都不知道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好像内向的三个孩童和学堂夫子面对面交谈一样。 看三个晚辈又焦灼又无措的样子,燃灯道人忍不住先开口问了:「上尊和白主,没有问题要问老道我吗?」 被点到名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后,赫连先一步不解问道:「不知前辈指的是……」 面对赫连的反应,燃灯道人瞬间会意到了什么,然后又转向问柳岸:「那白主呢。」 柳岸手心已经发汗好一会了,这时他再对上面前那双能看透一切的慧眼时,所有的焦虑和犹豫都瞬间被瓦解。 这一刻柳岸也明白了有些事註定要面对的,于是他也不再畏缩,果断的问出了那句:「敢问前辈,在下可是前辈点骨成型的?」 燃灯道人如同一个母亲一般慈爱的看着对方,「没错。」 不知为何,其余两人也感到了无比的焦灼,尤其是赫连,他隐隐约约就预知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柳岸便问出了那句话:「那我与尊上赫连……可是同一人?」 还没等祝引楼和赫连消化过来,燃灯道人便果断答道:「是。」 第129章 事实 赫连勐地站了起来,欲言又止后又坐了下去,难以接受道:「怎么……可能。」 明明在心中练习过很多次了,可这时祝引楼还是难以相信。 唯有柳岸一副早就知晓了的样子,故作镇静问说:「还请前辈,明示。」 燃灯道人轻拨茶盖,问:「那,上尊在此之前,可曾还记得在哪见过老道?」 赫连摇了摇头,「恕晚辈迟钝,不知何时与前辈见过。」 「手。」燃灯道人说。 赫连愣了一下,然后不明其意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过去。 只见燃灯道人在赫连手掌心点了一下,赫连瞳孔一缩,立马恍然道:「长留上林古佛。」 「记起来了?」燃灯道人平笑问。 赫连不可思议的点了点头,「原来前辈就是……晚辈的点灯者。」 此时唯有祝引楼听不明白这话里话了,「这是何意?」 赫连的表情有些丰富,像是惊喜又像是震惊,他回忆着刚刚脑海中闪过的画面,说:「千年前,我还是一盏灯时,是燃灯前辈将我送至佛座前,亲自点燃了……我,我才得以修纳佛门,方才有了后来碎身成型的机会。」 燃灯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同样问柳岸记不记得什么时候曾见过她。 柳岸从得到答案那一刻起,就变得出奇的冷静,「我与前辈必定是见过的,只是彼时我还是一根肱骨,所以并未记得这一段记忆。」 「正是。」燃灯道人再次点头,「当时老道我也没想过能有机缘巧合。」 但是柳岸还是想不明白,「可前辈为何要将一根肱骨点型成人?明明……他人还在世。」 这不仅是柳岸纠结的,也是祝引楼和赫连疑惑的。 赫连明明就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将他断下的一根骨头变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他出来呢? 「这就要问尊上了。」燃灯道人看向赫连。 赫连指了指自己,「我?」 燃灯道人微微颔首,「上尊当年修了蓬莱献诡术后,可感觉自己有何变化?」 「这。」赫连认真的想了想,「不曾觉得有,只是有些忘事罢了。」 燃灯道人:「那就对了。」 「前辈为何这么说,晚辈虽修了禁术,但确实不觉有何害处……」 第160页 祝引楼不知为何,感觉一下子就想通了一些事,但他并没有开口,而是选择默默的等待核对自己心里的答案。 「世人都知我与诡王岙抻是曾经的同门,也知我与他因求志不一而背道而驰。」燃灯道人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水。 「那年诸天新王当立,仙门党羽纷纷一竟高低,岙抻希望我一举坐下本门教主高位争夺仙门前列,我无心于此,他便自己临竞,最后却因落败多家,屡次受讽而一振不撅,再后来脱身本门而去。」 「不久后,我也退门而去入了佛门,再见到岙抻时,他已经不知从何学来天开异法,自创蓬莱献诡术,并自称诡王。」 「后来他的异法很快在三界内外名声大噪,世人也才得知了他的诡力来源是向他人索取身上整体之物互相成就补给,于是这一术法便成为了三界禁术。」 赫连听到一半忍不住发问了,「这术法确实是要向对方贡献一物,可我自断一臂,他也并非索取我一臂带走,怎么算得上互相成就补给呢?」 「这便是老道要说的关键所在。」燃灯道人喝了口茶水,又继续说:「世人被引诱献诡时,大多数都是献上四肢眼目一类的东西,所以每一个修诡之人并未觉得自己损失什么,实则,修诡人早已陷入诡术的绝害之处。」 三人突然屏息凝神。 「上尊除了丢了一臂可能并未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实则每一个这般想的人,都在无形中早已有所变化,有的人是忘了最珍重之物,而有些是性情大变……。」 「总而言之,变化可能万千,除了旁观者,诡当事人是无法察觉到自己早已不是自己。」 赫连心脏霎那间骤停了一下,「所以说……我其实早就不是我了。」 说这句话时,赫连并没有看向燃灯道人,而是看向祝引楼。 祝引楼脸色比赫连还要难看,他低着头,察觉到赫连的目光后,他才看向对方。 「我早就不是我了,对吧,引楼。」 赫连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对祝引楼说出这句话的。 但这一刻,这一句话,仿佛就是可以证明赫连不是无端突然忘记爱祝引楼的原因。 祝引楼自然也明白了,他甚至比所有人要都明白,他才是最能够深深体会到赫连突然变样的人。 毕竟,相爱过的人突然忘他而去,一去就是让他苦等两百年,他怎么能体会不到呢。 而此时难受的何止是赫连和祝引楼,夹在两人中间的柳岸更是五味杂陈。 「可前辈还没说,为何要将我变化出来。」柳岸问。 燃灯道人这时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暗淡,他似乎有些纠结,但还是缓缓说出了口: 「岙抻的诡术使太多人丧失其人性中的宝贵之情,作为曾经的同门,我不愿看到天下重情者因岙抻的作为变得无情无义,可也破解不了岙抻的异法,最后老道我受佛公指点,摸索到了点物还情的方式,也就是用在白主身上的手段。」 「点物还情?」柳岸和赫连异口同声道。 燃灯道人脸上闪过几分愧疚,「这也算是老道我犯下的罪行吧,本着想用点物还情的办法将诡术偷走的人间至情用另一种方式归还回去,却没有考虑过修诡当事人的想法。」 「正如老道我用上尊的肱骨点活了白主,白主虽得生为人,却是倚着上尊所失的情感性情另活于世。」 「简而言之,上尊所忘却的,其实已经移植在白主那里了。」 「又或者说正如你们所问的,上尊与白主到底是不是同一人,老道只能这么说,上尊就是白主,白主隶属上尊的。」 「如果非要说明白的话,就拿这茶杯说,没有修诡术的赫连是一个完整的茶杯,而今天的上尊是没有茶盖的茶杯,而白主则是遗落在过去的茶盖。」 「所以,上尊不是最初的赫连,而白主,就是来自过去的赫连。」 第130章 记忆 原来所有的错觉都不是错觉,柳岸从来都不是像过去的赫连,而就是过去的赫连。 祝引楼曾经每每这么觉得,都觉得自己有愧于柳岸,可知道事实如此时,他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所以……」柳岸眼底尽是感伤,「如若我心属者谁,全是因为尊上曾经心属者谁起。」 燃灯道人用余光看了祝引楼一眼,自愧道:「可以这么认为。」 自己就是赫连这件事,柳岸并不觉得有多震惊了,可知道自己爱上祝引楼,全是因为在此之前赫连就早已爱过了祝引楼时,他还是难以置信。 同样难受的赫连也说不出话了,兜兜转转中,一份被遗忘的感情如闹剧一样戏耍了三个人。 柳岸抓着自己膝盖上的布料,艰涩道:「那我,既然是他人的隶属,往后会不会……」 「这个。」燃灯道人面露难色,「老道也不知道往后会如何,天命所归,各有因果,有的人可得合一,也有人凭空消失,这些种种,都是因为老道的煳涂所至,实在愧对凡尘。」 「倘若前辈没有这么做,那我所失之情,会如何?」赫连突然想到这一点。 「自然是永远为岙抻所用。」燃灯道人垂眸,「正如老道无法将上尊所失情感归还于本体,才造了白主这个载体来收回。」 「那我们俩人,谁才算真正的赫连?」 第161页 燃灯道人接住头顶上方飘落下来的枫叶,斟酌了片刻才说:「两位能合一心,归一体时,真正的赫连才会出现。」 …… 夜半,柳岸辗转反侧,好在此观园安排了他们三人分开住来,否则柳岸这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心态面对祝引楼了。 柳岸下床打开窗户想吹些凉风冷静冷静,却看着天上挂着清月,心想还是出去走走算了。 然而当他走到园中荷塘时,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了。 那人察觉到了后方来人,便回头看了一眼,有片刻的惊诧后又恢復常态道:「白主也是来赏月的?」 柳岸嘆了口气,慢慢走过去说:「闲情逸緻可不止尊上有。」 曾经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两人此时此刻一点敌对的心思都磨不起来了,柳岸坐到赫连所在的长椅另一端。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望着被云层遮了一半的明月嘆了口长气。 「白主相信燃灯前辈所言吗。」赫连冷不丁道。 柳岸沉默,又瞥了对方一眼,「要不……试试?」 两人又是相顾无言片刻,然后不约而同的举起了手,缓缓的将两张手掌合在一起。 霎那间,柳岸忽然发觉自己没有心跳声了。 紧接着两人眼前忽然闪过千万片碎块化的画面,这些碎片慢慢在眼前形象化,然后蜂拥而上涌入两人的脑海中。 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眼前一白,脑海里的一切也跟着突然断截,两人如触电一般迅速收回手。 柳岸:…… 赫连:……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也能听到池鱼打挺的声音。 赫连唿了一口气坐下,又突然勐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柳岸怒斥道:「你竟然敢让引楼给你囗!本尊都不敢让他低这个头!」 这是柳岸常常回味的记忆画面,就这么突然被赫连看到了,他多少也有点尴尬。 但对方先开这个口了,柳岸也不打算就此闭嘴,也同样将脑海中所见拿出指责起对方说:「那他怀病时尊上怎么就捨得强人所难!」 「你还敢把那两条噁心玩意……」赫连牙都咬碎了,「放他身体里!」 柳岸脸不出奇的红了,「尊上竟然还在鄙人大婚上痛哭流涕过。」 「!」赫连扬起拳头就往对方脸上放,「他还跟本尊好的时候你就骗他去东乌喝酒!」 柳岸挨了一拳还没反应过来就马上还了一拳回去。 两人越看对方越不顺眼,便新仇旧怨一起报,拳拳到肉的扭打了起来。 赫连坐在对方身上,接连给了对方两拳,破口大骂道:「你**的!江水平跟你是一伙的!」 柳岸一手护着脸,另一手重重往赫连肚子上砸去,然后反客为主翻身将对方压制在身下,同样重拳反击道:「他一个人躺了两百年你怎么捨得不闻不问!」 「本尊还轮不到你这根死骨头来说教!」 赫连将人从自己身上推下去,柳岸又迅速反应过来,两人四肢并用的又扭打到了一起。 「一盏破灯有什么了不起!」 「那也比你这个赝品强!」 两人越骂越凶,出手的方式也越来越幼稚,宛如两个好强的孩童打架那般目的单一而又纯粹。 不知到底打了多久,两人流鼻血的流鼻血,破皮的破皮,满身灰尘的仰躺在地上望着那已经云散的圆月大口喘气歇息着。 「你真的,是本尊吗。」赫连打破沉默道。 柳岸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我宁可不是。」 「谁稀罕你是一样……」赫连嗤鼻,随即无缘由的笑了出来。 柳岸擦了擦再次涌出来的鼻血,突然严肃问:「所以,尊上当年自断一臂只是出于为了救他吗。」 赫连回望了对方一眼,轻松道:「当时情况紧急,本尊要救的何止是他一个人,只不过因为有他在……让人更决断罢了。」 柳岸脑海中再次闪过赫连空手刃下自己左臂的画面,仿佛那溅起的血此时已经洒在了他脸上。 「你就那样……守了他二十年?」赫连别开脸问。 柳岸抹了抹脸,「嗯。」 「你倒是会藏人,让本尊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赫连脑海中同样闪过柳岸才有的记忆画面,「好在算你有良心,否则……」 赫连否则不出什么结果来,无论当年柳岸有没有带走祝引楼,那二十年祝引楼也註定要那样过来,只不过苦的人是柳岸罢了。 「换作尊上,不也一样吗。」柳岸如释重负的长嘆一声,「何来良心一说。」 赫连啧了一声,「没有本尊,何来的你。」 柳岸闭上眼,笑侃:「没有我,谁替过去的你爱他。」 第131章 醉酒 「既然你是本尊的隶属,那引楼是不是还归还于本尊?」赫连一本正经的看向柳岸。 柳岸也同样严肃无比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都是自己人,凭什么要为你所独有!?」赫连气得又坐了起来。 柳岸:「我是你,又不是现在的你,我凭本事把他娶到手,凭什么我是你,我就要给你?!」 赫连:「就凭我们都是赫连!」 柳岸:「想的美!他是我一个人的!」 赫连:「你都占了他二十年了!」 第162页 柳岸:「那两百年难道你死了吗!」 赫连:「你还不还?」 柳岸:「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还?」 赫连:「什么叫你的东西?从头到尾都是本尊的!」 柳岸:「他跟你成亲了?他管你叫夫君还是管我叫夫君?」 赫连:「你以为本尊不敢对自己下手?」 柳岸:「怎么?尊上认清现实了?」 两人越看对方越来气,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直到巡夜的童子路过被吓到,两人才不得不收手各自回去。 第二天一早,赫连一出门就看到柳岸和祝引楼在院子里坐着,祝引楼似乎是在给柳岸脸上的伤口上药,这么一看,赫连有点后悔昨晚怎么没把柳岸打死。 看到也是一脸鼻青脸肿的赫连过来了,祝引楼吓了一跳,「赫连你怎么也……」 「我们……」赫连看了一眼柳岸,示意对方快想个託辞。 然而柳岸没让赫连中下怀,开口就是实诚话:「昨晚尊上打的我。」 「啊?」祝引楼低头看柳岸,「不是说是摔倒了吗。」 柳岸眼巴巴的望着祝引楼,并环住对方腰肢,将脸埋在对方小腹处,「尊上要拆散我和夫人,我们就打起来了。」 「姓柳的你装什么!」赫连试图把柳岸从祝引楼身上扯下来,「你打本尊的时候可没有手下留情!」 柳岸将祝引楼抱得更紧,祝引楼实在感到有点无奈,「赫连,你别欺负人……」 「本尊欺负人?」赫连大惊失色,「本尊怎么欺负人了?!」 柳岸无辜的蹭了蹭祝引楼,一脸委屈说:「我不过是他的隶属,怎么打得过尊上。」 「引楼你自己听听,他说这话是不是装的?」赫连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难道本尊就是没挨打?他下手要比本尊狠多了!」 祝引楼感到无比聒噪又实在无语,于是他抚了抚柳岸的的头,又对赫连说:「都好好坐着吧,把伤处理一下。」 「可是。」赫连还想争几句,但又觉得祝引楼未必会偏向自己,于是也就听话坐下了。 燃灯道人答应他们明天把东西制好让他们带走,因此他们不得不再逗留一天,虽然心急,但也无可奈何,柳岸就带着祝引楼到附近逛了逛。 但事实上,赫连到哪也要跟着那两人,虽然不能加入,但是他能打搅还是要打搅的。 尤其是晚上吃饭时,赫连各种无赖非要和祝引楼喝酒,柳岸便出手和对方对饮起来,结果两人全部都喝趴下了,祝引楼只能黑着脸把两人一一送回了房。 祝引楼先把赫连送进房后,又折回去照顾起柳岸,不知怎么的,自从柳岸知道自己是赫连后,气性就变得要开朗丰富很多,简单点来说就是有点孩子气。 比如赫连明显就是故意挑事的,柳岸还是要和对方争个高下,如果是以前,柳岸必定不会让自己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 祝引楼给对方掖好被子,匍在床边道:「闻郎,那我回去了。」 晕乎乎的柳岸点了点头,口齿不清道…「劳累,夫人了。」 「不劳累。」祝引楼轻轻摩挲对方的眉眼,然后浅浅地点了一下对方的嘴角后便回去了。 当他垂着头回到自己房内,关门转身看到本应早已醉眠的赫连坐在房里时被吓了一跳。 「赫连,你怎么……」祝引楼手还抓着门沿,「走错了?」 「没有。」赫连此时说话异常清晰,根本不像前面那般昏天醉地的。 祝引楼心里提起防备,冷静道:「你没醉。」 「醉了。」赫连说。 这话怎么可能有说服力,但祝引楼还是选择了骑虎而下,「既然醉了,上尊就在此休息吧,在下先告退了。」 「本尊有话要说。」赫连脸色平淡,」如果不想本尊用过去的手段为难你,就自己坐下吧。」 「有什么话可以到外面说,我们共处一室不合适。」 赫连想了一下,「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门,踱步到院中后,祝引楼便问对方今晚那么做是为了故意支开柳岸吗。 赫连也没藏着掖着,「是。」 「那上尊要说什么尽快说罢。」 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些事确实是该好好说清楚,至少祝引楼这一次不觉得赫连是在闹。 赫连走到对方身边,但保持着一定距离,「就算师兄回来了,我们也不能从头开始吗。」 「现在已经跟师兄无关了吧。」祝引楼抓着亭台楼栏说。 「难道我们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当年师兄的逆举吗?」 「……算是。」祝引楼眼神暗淡,「但后来不是。」 赫连注视着前方,「可他也是本尊啊。」 「我知道,可闻郎不是现在的你。」 「可本尊也曾经是过去的他。」 祝引楼对这句话无可反驳,「确实如此。」 「你心属他,可他只因为他是本尊是赫连,才会义无反顾心属于你,不是吗。」 「他是不是赫连,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这对本尊不公平。」 祝引楼心口绞痛了一下,「我知道。」 不论是祝引楼还是柳岸,谁都知道柳岸之所以会存在,是因为赫连爱祝引楼,而柳岸之所以爱祝引楼,也是因为赫连爱祝引楼。 第163页 可只是爱到最后阴差阳错,祝引楼却不能反过来再爱赫连。 「那你会把他当赫连看吗。」赫连问。 祝引楼语塞了片刻,他还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不会把他当上尊看。」祝引楼决绝道,「但如果他把自己当过去的赫连看,那我也毫无异议。」 赫连这时是完全明白了什么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今天就站在这里,却不能胜过过去的自己。 第132章 衣服 「本尊是忘了我们的昔日旧情,可本尊从未想过负你。」 「那我心甘情愿承认是我权当负了上尊。」 赫连心如刀剜,已经找不到一句能为自己声讨的措辞了。 「如果上尊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就此回去吧。」 「等等。」 赫连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知道他就是本尊时,你是高兴还是……」 「无感。」祝引楼斩钉截铁道。 赫连也没有犹豫,直白道:「本尊不信。」 「闻郎是你,但又不是今日的您。」 「不正是因为他是过去的本尊,你才会高兴吗。」 祝引楼依旧很坚决,「并没有。」 赫连没来由的笑了笑,笑得有几分心酸,「如果本尊不是赫连就好了,或许,他比本尊更适合这个身份。」 「……」 「其实知道他是过去的赫连时,你很高兴吧。」 祝引楼至始至终没有勇气看赫连一眼,从某种意义上说,柳岸也只是赫连爱他而生的产物,但同一份感情被独立成两个时间段中的人时,无论他选择了哪一方,都是不公平的,但当他选择柳岸的时候,这种不公平就显得格外充满背叛性。 当然,祝引楼也可以两个都不选,可他归根结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走向了柳岸。 当然,赫连说的没错,祝引楼知道柳岸是过去的赫连时,他其实是控制不住自己高兴的。 就算柳岸不是赫连,祝引楼也爱他;可事实是,曾经的年少恋人换了一个方式回到他身边时,他有什么办法控制自己不高兴? 「高不高兴,不重要吧。」祝引楼搪塞道。 「重要。」赫连如鲠在喉,「其实你能接受他就是本尊的话,本尊也很高兴。」 祝引楼彻地说不出话了,不是因为他对赫连的固执感到无话可说,而是对这种命运捉弄人感到无可奈何。 「如果,一开始本尊就对你坦诚的话……」 「上尊不用说什么如果。」祝引楼心中无比沉重,「因为当时我们都做不到坦诚。」 自尊和猜忌总是将人压着,两情相悦越走越曲折。 「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赫连消沉道。 「没想过。」祝引楼摇了摇头,「他去哪,我就去哪。」 赫连眨了眨发酸的眼眶,「嗯,也好。」 祝引楼想一走了之了,可脚下如有千斤重一般怎么也迈不出去,「上尊往后……不必再我身上耗着。」 「虽命生一万,但也只怜取眼前人。」赫连哽咽,「这句话难道是本尊说的吗。」 「那上尊想要我怎么办,一心二用弃他而去吗?」 「本尊没有这个意思。」 「有我也做不到。」 赫连胸口闷得他要喘不过气,「你觉得本尊还能再心仪他人吗。」 祝引楼手撑着亭台柱,苦涩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但我希望可以。」 「你都阻止不了过去的赫连回来爱你。」赫连面无表情的落下两行清泪,「怎么改变得了当下的赫连爱你。」 两人背对着对方,祝引楼看不见赫连的两行清泪,赫连也无法洞察祝引楼的泪湿眼底。 相当漫长的几秒钟后,祝引楼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就抬脚离开了。 …… 邙海地源内。 「师叔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白积雨捂着被扇红的脸颊,「莫不是侄儿对您太纵容了?」 宋完青衣衫凌乱的坐在床沿上,气喘吁吁道:「滚。」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白积雨掐住对方的下巴,「看不得侄儿和父亲穿得一模一样吗?」 「戏弄人是不是也要有个限度?」 「当儿子的穿自己老子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 白积雨凑近对方,贴着对方耳朵悄声道:「还是因为师叔心里有问题呢?」 宋完青向来很少发怒,就算遭受最折辱人的手段时,也未曾丢过一分体面,可白积雨放肆穿着白山俞坐位雨司的独有官服欲与他淫ll乱时,他还是忍不住发怒了。 见宋完青是真的发了火,白积雨也没了兴趣,便干脆将那套原本应该挂在白山俞庙里的圣物脱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师叔这么生气?」白积雨想抱住对方却被挣脱开,「莫不是当初师叔强难我父亲时,他不会穿的就是这身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件事竟然还真背白积雨说中了。 那年正值诸天天庆,是群仙神都要隆重参礼的日子,白山俞自然是要穿雨司官制衣参庆的,那身衣服仿佛就是为白山俞量身定做一般,过了这么多年,宋完青都不能忘怀白山俞一袭碧衣,头戴鹳冠落流苏在人群中赶风追月的模样。 也是这个缘故,那夜单独要和白山俞敬酒的人数不胜数,也才让不胜酒力的白山俞头一次在倒在宋完青怀里。 第164页 垂涎了多年之久,宋完青最终还是趁人之危了,丝毫没有任何犹豫的吃干抹净了自己的师傅白山俞。 宋完青陷在回忆里,一会儿后悔一会儿苦涩,白积雨见对方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便愤愤出了这暗宫门。 出去后不久,便有两头红头狮乐着脸过来找他。 白积雨心情不好,破口道:「什么事。」 其中一只红头狮搓着手笑道:「主教,下边又来了一伙投奔咱们的。」 「然后呢。」白积雨不耐烦极了。 「不是,您不是之前说那个吗……」红头狮表情猥琐,「说是要是有新来的,就让他们尝尝那个……稳稳军心。」 白积雨挑眉,语气突然变好:「想开荤了?」 两只红头狮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道:「那不是这岛飘了这么久,也没落过地儿,弟兄们可不是……都馋荤了吗。」 白积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去把想开荤的都叫到暗宫去,本教在那里等你们。」 「好,好!」 没一会儿,宋完青所在的暗宫门前就围满不同品种、挂着一副馋食嘴脸的人兽们。 宋完青半靠在床沿上,看着这熟悉的画面,心中毫无波澜。 这时白积雨从人群中走进暗宫来,看了一眼宋完青,又对那群人兽道:「谁先来?」 第132章 后人 这时一只独眼长鼻鳖看了看身后人都没有动静后,便自告奋勇走向前,谄媚道:「主教,我行吗?」 白积雨打量了对方一眼,黝黑的毛髮从腮帮长到敞开的胸口,起皱的长鼻子上还灌着脓包。 宋完青就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变,好像他不是当事人,也不是受害者,淡定得是完全置身事外看着好戏一样。 「行。」白积雨点头,「去吧。」 「嘿嘿,谢谢主教成全。」长鼻鳖喜上眉梢,就要往宋完青拿走去。 「等等。」白积雨看向对方腰间,「刀。」 「哦哦哦。」长鼻鳖连忙摘下自己腰间的佩刀递给对方。 白积雨接过刀,在那长鼻鳖转身的瞬间,白积雨迅速拔出刀刃,看也不看一眼,反手就从后将那长鼻鳖的头砍了下来。 身首分离的长鼻鳖直挺挺倒下,血淋淋的鳖头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那群兽人面前。 白积雨将还挂着血的刀子往那尸身上一插,笑问:「还有吗。」 兽人瞬间站直了身子,噤声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真没有了?」白积雨一副无比真诚的表情,「是不是本教的师叔不合你们胃口?」 宋完青觉得无趣,便干脆躺下歇息了。 白积雨逼近人群,笑吟吟的抓着一只翀豹,「本教的师叔是不是很耐ll干?」 「不,不,没有。」翀豹惶恐不已的摆着手,「主教……」 「没有?」白积雨皱眉,「没有的话,你怎么每次都来?」 翀豹腿一软,立马跪下求饶道:「请主教饶命!」 白积雨抬起脚就从对方后颈踩下去,「本教记得你这样伺候过本教的师叔吧?」 翀豹咬紧牙关不敢出一点声儿,本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却不想下一刻,地上就又多了一颗豹首。 眼看着白积雨要大开杀戒了,所有兽人一时乱了阵脚各怀心思,几个胆大举起武器就向白积雨杀去,想保命的就藉此机会灰熘熘的跑了。 打个哈欠的功夫,暗宫门前已经遍地尸首了,白积雨将手中的长刀一扔,然后拍了拍手对站在一边的侍从道:「拖下去餵鱼。」 宋完青再醒来时,暗宫已经被从里到外刷洗了一遍,空气中一点血腥味也嗅不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师叔醒了就过来吃点吧。」白积雨又是一副笑色。 宋完青坐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脚腕上又多了一对镣铐。 「师叔不用这么惊讶吧。」白积雨说,「这大事临近,侄儿也是怕您丢了不是。」 「我废人一个,真是劳烦你用四只镣铐防备了。」 「不说这个了。」 白积雨过去跪到床前,抓着宋完青的脚,虔诚亲了一下,「师叔,我们马上就要回到水都了,到时候师叔就可以将父亲的仙骨落土为安了。」 「你说什么?」 …… 「白师叔是纟罗王族残裔?」赫连惊道。 「准确来说,歷代雨司都是,当然,雨司大人半路易术,这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断截了。」 燃灯道人点头,然后看向了祝引楼。 「在下确实是跟随了俞叔才改修水术,却不曾知他是水都纟罗后人。」祝引楼也是受惊不小。 柳岸想了想,「那照这么说,岂不是每一个纟罗后人都有机会坐位水督了吗?」 「非也。」燃灯道人轻捋自己的白髮,「这天地水火定督,都有其天定制律,对纟罗后人来说,坐位水督并非是一件荣事。」 尽管赫连有掌管三界的地位,对此却是一概不知的,「莫非这水督位有什么玄机?」 「那上尊可知道天河从何而来?」燃灯道人问。 「世人都知天河是由水都从九重天外陨落到三界内积水而成。」赫连话语有些不自信,「莫非……」 燃灯道人将他们要的东西推到三人面前,又继续说:「那世人可知水都从何而来,又为何陨落?」 第165页 三人彼此相觑,看来都不了解此事。 「三界并未形成时,水都就已经独立成国避乱天外了,地上的人们无法忍受天灾人乱纷纷想逃往水都,水都国君宅心仁厚便源源不断接纳了地上来的难民。」 「可人有善恶之分,兽也有好坏品行,地上处处缺水,于是向上逃难的就不只会有人,各种赖水为生的兽物也跟着逃进了水都,但水都国土有限,活水也日渐不足人兽供用。」 「于是有人便劝纟罗王引用地上百川水为天上所用。」 说到这时,三人不约而同的紧张了起来。 「可奈何倒引百川水乃是凡尘大忌,纟罗王并未採纳,然而一心想取代先王的王子却听信了兽物的蛊惑弒父篡位了,王子成了水都的新王后,便不分日夜的取地下百川水为天上所用,最终因为水都无法承纳万川之水不堪其重,便落到了三界内,才有了这无端无源的天河。」 「而那怂恿王子篡位的兽物,也就是后来人人皆知的水兽驼狮虺。」 「而后来地上因得天河水而重新开界,为了警醒世人,开界的首尊并立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将天河世世代代都交给纟罗一族来看守,也就有了水督雨司与天河生死与共一职。」 三人一时哑口无言,站在歷史的维度上,他们也没有作任何评价的资格。 告别了燃灯道人后,他们就揣着讨到的钥匙回三界了。 不过怎么看,那只是一根粗针外貌的钥匙,怎么也不像能开锁的样子。 「回去后,我们直奔邙海吗?」柳岸问。 祝引楼将钥匙收好,「按师兄的意思,先与他汇合吧。」 坐云渡回去的路上,赫连看起来心事重重的,至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渐渐靠近三界准备出蓬莱时,祝引楼也感觉到了莫名的压迫感。 柳岸问怎么了,祝引楼又说不上个原因,「只是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船准备渡口时,突然掀起了一阵这里不该有的大浪,三人站在摇摇晃晃的渡船上,通过那圆形的光渡口,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三界内正在遭遇的天难。 天河竟然开了。 第133章 水柱 倾泻而下的天河水如同撕裂了三界上空一般,正从一个注水口源源不断的往下流,三人顿时哑口无言,不约而同的往裂口处赶去。 从上往下看,水已经开始灌入地上百川了,待这些河道都一一灌满时,三界内外註定要洋洋一片了。 三人同御在赫连的一叶扁舟上,祝引楼探知了一下水裂处,脸色苍白道:「在东乌。」 注水口竟然直抵民间,这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来说,无异于天灾厄运,其严重程度不堪设想。 在赶往东乌的途中,赫连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往他们这边过来的入吴,想必入吴也是找了他很久。 一碰头,赫连便急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入吴急慌忙乱道:「是白积雨,白积雨开的河!」 「白积雨?!」三人异口同声道。 赫连抓死了入吴的手臂,「他怎么可能开得了河?!」 「莫非……」祝引楼心中一梗,想到了什么。 柳岸神情严肃,冷静分析道:「如果真如燃灯道人所说的那样,歷代雨司水督都是纟罗后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就是下一代雨司!」赫连大为震撼,「没错,没错……如果引楼当年没有半路任职,他就是原定的水督。」 入吴立马听懂了,「所以他才能动得了天河?!」 「现在什么情况了?」赫连急道。 「陆元帅已经下去先疏散解救水难区百姓了,元将军在和魔门激战,其他人都在拦水中。」 赫连眉头紧锁,「去缰州。」 「去缰州?」 「水都就沉在缰州附近,白积雨一定在那,既然他能开河,就能关。」 准备到缰州时,赫连暗暗的扯了柳岸一把,两人心情复杂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果不其然,其他地方的水都是往下流,唯独这里的水是向上沖的,并且自己快和天河水接上了。 而此时大批的诸天天将也同样赶到了这里,元决更是血淋一身了,看到赫连后立马过来说清了情况。 「三界上暂时都守住了,但凡间没有闭门,水实在拦不住,如果再不关上天河水,不到明天,今夜之前天下一半苍生都要葬命汪洋了!」 眼看着天上的裂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先关河闸。 可能关上这天河水的,除了开河的白积雨,还有谁? 自然是前水督祝引楼了,可祝引楼早已被开仙籍,谁又有资格要求他这么做?何况是以身祭河,永世不能轮迴的前提。 「赫连,我……」 「住口。」 祝引楼还没说完要说的话,赫连都不敢让他说完,柳岸也暗暗的拉住了祝引楼。 「本尊去抓白积雨,既然他开的,本尊就要他亲手关上!」 「元决,你带人守住缰州四关,不要再让白积雨的人进来,其他的,都去解救附近的百姓,马上!」 然而还没等收到分配的人们走远,那倒流接天的水柱中突然出现几条庞然大物嬉游的黑影。 随着脚下的剧烈颤动,几条巨大的裂痕迅速在这缰州土地上裂开,好几个不留神的天将都掉进了裂痕中去。 第166页 紧接着,那接天水柱在那几条庞然大物的引游下不断向上冲去,竟直接穿过了天河水去! 再随着一次剧烈的地裂,那向上引的水柱竟从裂源处拉上来了一座难计其大的建筑物。 地上、空中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黑影,这惊心骇目的一幕让所有感到难以置信。 亡国水都和上古害兽驼狮虺,竟然真的存在。 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腾起的建筑物边缘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随着视线被动拉近,所有人终于看清了那两张脸。 「惊蛰上仙还活着?!」元决第一个发出惊叫声。 所有人都闭了一口气,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上方的白积雨和宋完青。 「失礼了各位。」白积雨居高临下俯瞰着地上所有人笑道。 赫连手中突然化出一把长戟,飞起就要往白积雨那刺去,却不料白积雨先行一步拉过宋完青挡在自己身前。 「赫连!」祝引楼失声高喊。 赫连踩着自己的坐器扁叶停在半空中,手中的长戟不得不收了回来。 「上尊可是讨到钥匙回来了?」白积雨抓着宋完青的肩膀,「不过回来得有些晚啊。」 赫连气得两手青筋暴起,「拿自己师叔做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那上尊不妨杀一个看看。」 宋完青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傀儡一样直直挺立着。 同时所有人也注意到了宋完青脚上的四只镣铐,竟然是和水柱上的几条驼狮虺还有脚下的那座亡国串在一起的! 「你以为本尊不敢吗!」 「我只不过是想回到自己的祖上故土,上尊何必这么为难我。」 赫连气涌如山,「想回故土不妨去棺材里躺一躺,何必要天下苍生陪你饮着天河水!」 「那上尊去把天河水关上不就好了。」白积雨语气轻松得有些得意,「反正我看祝师叔挺想牺牲自己的,不愧是家父的爱徒呢。」 赫连嗤鼻讽笑,「你不会以为这破得稀巴烂的国土回到九重天外你就能自封为王了吧?」 「那上尊又凭什么认为,今天过后您还是诸天的神尊呢?」白积雨目光越过赫连,「或者说,上尊凭什么认为,诸天还有明天呢?」 「怎么?就凭你和你的那些废物就想独坐三界不成?」 「我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白积雨目光上移,「也对诸天的位置不感兴趣。」 赫连紧盯着宋完青的眼睛,话另外对白积雨说道:「那你凭什么本尊会让你如愿?」 「上尊若是这么有闲心管我的话,不如先去担心担心自己的尊位还能坐多久吧。」 没等赫连理解过来,突然他背后一阵强风拂过,他勐然回头,发现天界上空已经混沌一片,霎那间还打起了两道能噼天裂地的闪电。 紫白色的闪光映在所有人脸上,紧接着那混沌下捲起一阵黑云,一具三角青牙蛇头睁着发红的眼从捲云中探出头来。 这时,地上紧抱着祝引楼的柳岸突然两手一软,目怔失语道:「父亲……」 【作者有话说】:开始收尾了,距离完结不远了^v^ 第134章 大乱 「父亲!你在做什么!」 柳岸放下祝引楼,脚踩自己的那两只白虵腾空至已经化身为蜧形的相柳面前。 「你给为父让开。」相柳的原型身形堪比两栋房屋,柳岸站在他面前也不过只有一只眼睛那么大。 赫连身前是相柳,身后是白积雨,地上还要万千正在逃难的缰州百姓,万难之难时,竞有这么难。 「父亲你还是执意要与诸天为敌吗。」柳岸为难道。 相柳只是微微张口,就能像龙一般吐出巨息捲云,「你这是要与为父为敌?」 柳岸两手握拳,心中万分难做,「孩儿并不打算这么做,也不希望父亲那么做。」 「燃灯同你说了什么。」相柳又是一次低息,裂开的土地上捲起了一阵风沙。 「和父亲说的一样。」 相柳低笑,在让人听来却是悚然无比,「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就打算忘恩负义了吗。」 「没有。」 「那就给为父让开。」 相柳长尾一甩,柳岸就毫无还击之力的被拍飞了出去,好在赫连反应迅速,腾空过去拦下了柳岸。 「你们父子俩到底想干什么!」赫连揪着对方领口质问道。 柳岸那一下被拍得不轻,「让人去守你们诸天,否则就晚了。」 这时地上突然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噪声,两人往下一看,那数不尽的地裂口中竟源源不断往上爬出各种牛鬼蛇神,一看就知道是妖炅的邪物。 更窒息的是,四面八方都涌来了他川溢水,看那汹涌的架势,没一会儿这里就要也成一片汪洋了。 元决被水拦去了去路,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祝引楼高喊道:「先把那边的流民送到高处!」 不尽其数的邪物加上势不可挡的洪水,数量有限的天将只能一边杀一边将四处逃窜的难民送到各个暂时安全的落脚点。 再往上一看,那几条虺物已经将三界的天捅出了一个窟窿,再这么下去,不用一柱香的功夫,天河肯定要直落三界了,别说是在三重天外的诸天,到时候除了会飞的和长翅膀的,全部都只能做浮尸。 「你去阻止白积雨。」柳岸急切得说话不利索,「我去拦下我父亲。」 第167页 赫连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最好把你的家事给本尊处理干净。」 两人协调达成后便分头行动了起来,奈何这天摇地动的,反而引来了更多妖魔鬼怪。 时势造英雄这种说法,在万难关头显得格外有吸引力,越来越多名不经传的大小人物仿佛一瞬间涌入了缰州内,尽管他们不从相柳,也难敌赫连,但谁都有捡漏的心思。 赫连这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拿下白积雨,只要他把天河水停了,这场大乱基本也就结束了。 白积雨似乎等候多时了,看到赫连杀气腾腾的刺过来,他反手一挥,一条能媲美相柳身形的驼狮虺就挡在了赫连面前。 赫连接连砍了那虺物几下,全部被对方的隐匿之术躲开了,其速度之快完全是肉眼无法捕捉到的。 而另一边的柳岸更是举步维艰,相柳还在源源不断的引出暗藏多年的邪物,柳岸就连靠近对方都难以做到。 「那边有个孩子!」 祝引楼闻声回头,立马就看到了一个落单的孩童正蹲在一墩木桩后哇哇大哭,他噼开眼前的一只三头鏊,踢飞那木桩了才发现有一只蟾精正在吃这孩童的手。 祝引楼一剑噼断这蟾精的头,然后将血淋半身的孩童抱在怀中就要往水还没波及的地方跑。 往高处跑不出几米,祝引楼忽感脚底湿,回头再看,洪水已经追过来,没过了许多低洼处的房屋了。 他环顾左右,看到了一个比房屋要高出许多的祭台,便想着先把孩童放到那里,但是越往上跑,途中正在受难的人就多。 佝偻着身抱在树上躲着邪物的老人、为了和触狗抢回婴童而被分食的妇孺、还有被吃得只剩下一颗头的壮年…… 祝引楼上一秒刚刚砍杀死一只邪物,下一秒水中就又探出一只来,通往祭台的路不过几百米远,他却怎么也不能走到那。 他想去救下那挂在树上的老人,可水中不知有什么东西正在抓着他的脚,就连手中抱着的孩童又从后被扯去,他勐然乱刺,那过膝的水中就散开了触目惊心的红。 祝引楼两击斩杀了身后敌袭,终于来到了树下,并接住了那瘦骨如柴的老人。 他一手抱着那痛苦大叫的孩童,背上驮着老人踩在混浊不清的水中。 每走几步,他就能踩到人或者邪物的四肢头骨,等到他快接近那祭台时,水已经淹到了他的大腿处。 突然一只手从水中探出,抓住了祝引楼的腿,祝引楼痛叫了一声,半个发青的女尸头翻着白眼,咬着祝引楼的大腿露出了水面。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飞来的一只短镖直穿过那女尸的头颅,女尸这才松开了祝引楼的大腿。 祝引楼向上一看,竟然是陈上绛。 陈上绛瞬闪到祝引楼面前,接过了对方手中的孩童,急切道:「先把人送上去。」 将老人和孩童暂时安置到水淹不到的地方后,陈上绛只跟祝引楼说了句多加小心后,便又马上下去搜罗难民了。 祝引楼看着眼前所见皆是滥洪,作恶多端的妖邪不计其数的还在源源增加,同时,四面八方前来援助的天将也不断增数。 而天空上方,赫连正在和那几条虺物奋力搏击,另一边的柳岸还在试图阻止要裂天的相柳。 而这时,他的脚又被抓住,他下意识以为是什么邪祟又缠了上来,低头一看,却是那独臂孩童。 孩童哭得撕心裂肺,嘴里叫唤着祝引楼听不懂的话语,那露出白骨的断臂口还在汩汩的往外流血,触目惊心得祝引楼都心绞痛死了。 祝引楼点了一下孩童的眉心,对方瞬间昏睡了过去,祝引楼撕下自己的衣物给对方潦草的包裹住了断截口,并孩童托放到老人的手中。 这一刻,祝引楼才理解白山俞当初跳下天河是多么决绝。 第135章 自爆 「师叔怎么这么冷漠?」 白积雨托起宋完青的手亲了一口,「不觉得他们很可笑吗。」 宋完青当然不会理会白积雨这种没有心肺的话术,因为他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两百年前就看到了。 很难想像白山俞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会是什么样的感想。 突然一阵能撕裂空间的阵波传来,挂在半空中的水都都跟着颤了颤,宋完青失重险些后跌,白积雨连忙扶住对方。 「这老东西动静也太大了。」白积雨嫌恶的看着远处正在撕空裂天的相柳。 又是一阵晃天动地的动静,第一重天已经被相柳撕开了一个乍泄口,堪比太阳光的电光从泄口破层而出刺向每一个人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白积雨突然眼前一黑,一个移动的身影瞬闪到自己面前,紧接着他胸口炸开一串血珠。 赫连看准时机准备再刺一刀时,一条巨大的虺尾立马将赫连扇飞至百米外。 白积雨捂着被剜裂的膛口痛叫了两声,暗骂了两声赫连。 白积雨想再挥手指使驼狮虺来对付赫连时,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师叔?」 宋完青紧抓着白积雨的手腕,「玩的差不多了吧。」 「怎么,师叔也想……」白积雨往下一看,发现宋完青脚上已经只剩一对镣铐了。 他再回头一看,那本应被晋锁控制的驼狮虺也一併丢了锁,「怎么会……」 第168页 白积雨胸口一痛,才意识到刚刚赫连是来送钥匙的,不过他此时还是觉得问题不大,「怎么样师叔,这专门为您准备的,是不是足够结实。」 宋完青一脚将白积雨踢到一边,看着那已经被赫连放飞自如的几条驼狮虺正在上空中盘旋,眼看也是要作恶的劲头。 没了驼狮虺的庇护,白积雨此时也完全失去了能和赫连一较高下的本事,不过他也并不怎么害怕,因为宋完青还在他手里。 赫连看着已经不能造成任何影响的白积雨和随时能颠覆万水的虺物,一时不知道先要解决谁时,身后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他回头一看,相柳已经扒裂开了半边第一重天,而他的巨口里,正咬着柳岸的那两条白虵。 惊天彻地的嘶叫声从相柳口中传开,柳岸两条心血肉养的白虵被咬成四截,轰隆一声坠落到地上,掀起了浩荡巨浪。 「赫连——」 听到宋完青叫自己的名字,赫连立马回头。 宋完青此时站在水都边缘上,他浑身突然冒出一层白光,他眼神坚定冲着赫连喊道:「你去阻止相柳!这边交给我!」 「可是!」 「你是在质疑你的师兄吗!」 忽然这上升的水都旧址闪起一点异常耀眼的白光,如同青天白日中要比太阳还夺目辰星,一时间将地上空中所有人神兽物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祝引楼此时正在和一只鹳兽搏斗,看到水都上的宋完青立马失了心智,「师兄……」 紧接着,水柱中的水都突然下沉了一点,那夺目如星的一点中出现了一个身高百尺的金光影身。 「惊蛰上仙自爆仙脉了!」 「那就是惊蛰上仙的元神吗!」 新赶来的一批天将看到这一幕都沸腾了。 白积雨跌坐在地上,看着半跪在地上宋完青空手刃了自己那双被镣铐束住的双腿,然后用金光术法接出一双虚空的脚来。 宋完青缓缓站起身来,而半跪在他身后的百尺金光元神也跟着站了起来。 「师叔……」白积雨面色如纸,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宋完青捂着自己的左眼,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当白积雨看到对方那空无一物的左眼不断淌出鲜血时,他被吓了一跳。 「真是。」宋完青看着手中沾满鲜血的一枚红玛瑙,「做废人做习惯了。」 白积雨能坐到魔尊的地位,自然是有足够的本事,可他深知自己在宋完青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师叔这是要杀了我吗。」白积雨巍巍颤颤的站了起来。 问出这句话时,白积雨是不曾想过自己会感到害怕的,毕竟自己骑在宋完青头上太久了,久到他都要以为宋完青永远都只是个废人了。 白积雨怎么也假笑不出来装镇静了,「我还是那句话,师叔跟我一起走吧。」 「走?」宋完青借着那两只假脚走了两步,「走去哪?」 白积雨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水都了,到时候谁也管不到我们。」 「如果是要和师父重逢。」宋完青手中那枚玛瑙瞬间变成了一把红刃弯刀,「为叔倒是该送你一程。」 「师叔真的要杀了我吗。」白积雨忽然变得委屈,「母亲还在等我着带她和父亲的仙陵回水都呢。」 宋完青脚下传来的剧痛如同万蚁挠心,他踩着决然的步子走到白积雨面色,白积雨下意识的躲了,却更快被宋完青的刀架在了脖子上,在宋完青面前,要死太容易了。 「你要回,为叔怎么会不让你回呢。」宋完青表情淡淡的,好像每一句话都是在拉家常一样随意,「不过,这天河水你怎么也得关上再说。」 「这水是我开的,现在要我拿命关上,横竖都是死。」白积雨歪头,「那我还是宁愿死在师叔手下吧。」 宋完青将刀刃移开了一点,「我可以不杀你,但是这天河你必须要关上。」 「我不。」白积雨抓住那锋利的刃口,「与其死在水里被人唾骂万年,我更想死在师叔面前,让师叔永远都记着我,就像记着父亲那样。」 宋完青嗔怒,「放手。」 「师叔,对不起,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肯定不捨得让别人也指染你。」白积雨死抓着刃口靠近自己,「你也不会忘记我对吧。」 宋完青想抽刀回来,却不曾料到白积雨竟主动将脖子往那发寒的刃面划去,喷洒而出的鲜血在宋完青眼前迅速炸开。 宋完青手抖了一下,白积雨就半阖着眼,没有徵兆的倒在了他面前。 第136章 陨落 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这个场景更糟糕了,白积雨的死还不值得宋完青去思考,如何将天河关上成了眼下更大的难题。 宋完青抹了抹脸上的血,抬头看了看那几只在倒腾天河水的虺物,然后走到建筑边缘上,两脚踩空然后落到了自己那元神手中。 看到曾经的第一战神回来了,所有人都被激昂起了熊熊斗志,尤其是祝引楼,这一场面他本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了。 而这边的赫连也找到了状态,按理来说相柳也就只能和赫连打个平手,但相柳终究是幻兽形态,以常人之姿对抗,赫连只能吃亏了。 「父亲!住手!再这样下去三重天都要塌下来的!」 柳岸撕心裂肺试图唤醒幻兽形态中暴走的相柳,但此时相柳早已听不进任何声音,他用长尾死死绞住柳岸,若不是赫连及时阻止,柳岸恐怕也要碎成两半了。 第169页 赫连接住坠落的柳岸,将对方扶这在怀中,准备说些什么时,突然表情一固,慌道:「你怎么没有心跳了?!」 柳岸勐吐了一口血,吃力的揪着赫连的衣服道:「废话,我在你面前何时有过心跳。」 「什么意思。」 「都说了我们是同一个人。」柳岸强撑着站了起来,「你为主我为次,我在你面前哪来心跳。」 看对方能站起来了,赫连也就松了一口气,望着身高百尺的相柳,赫连问:「你不介意本尊杀了你爹吧。」 这个问题于柳岸而言,实在有些难以回答,「我只是不想让他这样。」 「他这个样子本尊想靠近也是个问题,你当了他那么多年儿子你不知道怎么办吗?」 「打蛇打七寸,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说?」 赫连语塞住了,「那你怎么不打?」 「我打得到的话,我早就能替代你了。」柳岸擦了擦嘴边的血渍。 「那就来硬的,直接把皮扒了,本尊不信他一直这副虎样。」 柳岸想反驳点什么,但又觉得确实只能如此。 两人水火不容了那么久,这联起手来倒还是第一次,甚至还格外的会来事,两人心里都惊嘆于他们之间的默契,也不愧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两人的打击在现在的相柳看来还不过是些皮肉伤,丝毫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用天网啊——」 突兀的声音传来,正在和相柳鼎力的赫连柳岸扭头一看,竟然是陈上绛来了。 陈上绛借力从两人的肩膀上踩过去,独臂举着一把长枪就往相柳的眉心刺去。 相柳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吃下眼前人,陈上绛却更快一步踩在对方头上,这时赫连两指做法,一张千米宽的青电网就从上覆下将相柳套了起来。 「混帐东西,娵訾就知道抢漂亮风头。」赫连边跑边吐槽道。 柳岸一同跟着赫连往巨大的蛇身上沖,并好奇道:「这个娵訾是……」 赫连看了另一个自己一眼,没好气道:「引楼的老相好。」 「他不是只有我和你吗!」柳岸急道。 赫连有点心累,「没成的相好多了去,何止我们俩。」 「……」 两人踩着电网终于攀上相柳的背,陈上绛还在前方转移着相柳的注意力,赫连迅速探知了一下这巨蜧的七寸,确定了位置无误后,并意味深长的看了柳岸一眼,然后变幻出一支箭杵,毫不留情的直接刺了下去。 要害处传来的痉挛让相柳朝天嘶叫了长长的一声,它抽了筋似的舞动着身子,赫连等三人一同被甩出了几百米远。 「就是现在——」 赫连柳岸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瞬闪到相柳面前,两人分别抓住它头上的两角然后奋力往下拽。 赫连眼看着相柳就要倒下了,于是将自己的手变幻成一把长匕,毫不犹豫的就往相柳的眼球上戳去。 随着黑蜧的尖锐嘶吼,周遭的一切都纷纷被摧粉碎,紧接着黑蜧的鳞片透出暗紫色的光,赫连心中大喜,这是要打回原形了。 然而在两人被相柳拍出去那一瞬间,赫连突然在那张残暴如斯的蜧脸上看到了一个人。 水位不断高涨,三人此次是直接被震退拍如水中的,柳岸起来后看到赫连还没浮起来,立马就再下水将人捞了起来。 「现在是发神的时候吗?!」柳岸吼道。 赫连目光涣散的盯着那还在退形的相柳,难以置信道:「本尊看见了。」 「什么?」柳岸又急又气道。 赫连脸色铁青看向柳岸,语气从容得有些不合理说:「心境诡王。」 「谁。」 「相柳。」赫连睖睁着,「他就是岙抻。」 柳岸一听就立马咬定道:「不可能!」 赫连没有直接跟对方争辩,而是直接强行和对方贴起掌心,霎那间,柳岸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然后就看到了刚刚他们看到的那张脸。 紧接着,他又看到赫连当年在瀛洲绝境中,被诱导自断一臂的画面,而这个画面里出现的那张脸就和他们刚刚在相柳脸上闪过的那张一模一样。 这时,接天水柱那边也传来了通天巨响,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天上那几只驼狮虺已经被宋完青用几根链子缠在了一起,正在费力的挣扎着。 「不愧是蓬莱鞭妖锁。」柳岸嘆为观止道。 正如所有人看到,那几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链还真不是什么俗物,正是宋完青要三人去蓬莱找燃灯道人另打的法器。 几声轰鸣,是宋完青的元神将那捆妖虺砸在了那水都旧城上,紧接着,站在自己元神肩上的宋完青挥舞起弯刀,从上隔空向那水都旧城噼下去,一股能掀开天际的力量直接将已经升入半空中的水都从水柱中打了下去,物归原地! 霎那间,那通天水柱立马断流了,倒引的天河水没有虺物的控制于是只能不受控的四泄而下。 而宋完青做完这一切,将他撑起的元神也逐渐散光而去,开仙脉已经属于是赌命了,而自爆仙脉无异于将命交出一半给了阎王爷。 「师兄——」 正在往这边跑的祝引楼被洪水掀走,他想再快一点过去接住正在不断下坠的宋完青,然而如同簸箕一般的天际不断的向下泄水,一次又一次拦去了祝引楼的步伐。 第170页 已经花光了全部气力的宋完青再看了这荒唐的尘世一眼,然后跟随着肆虐而下的天河水,一同坠入那将永封水底的纟罗水都,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第137章 圆满 随着水都和虺物的问题解决了,天河水虽然不再倒引而上,但是先前倒引的水量和还在倾泄的河水叠加而下,视野所见之处已经全是汪洋了。 而还没有完全退形的相柳还是保持着庞大的身形,愈发高涨的水位对它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好不容易占得一点上风的赫连和柳岸这时又犯了难,再这样下去,没等他们制服下相柳,这三界早就淹没了。 「顾不得那么多,本尊今天必须取他的命。」赫连变幻出那把当年噼碎煊宵的扳斧,「你最好别来碍本尊的事。」 柳岸抹了抹脸上的鼻血,「我知道……」 正当两人准备向相柳发起新一轮进攻时,正在攀着第一重天裂口的相柳突然扭转了个方向,恰好躲开了两人的进攻。 「它怎么能看到盲区的。」赫连回力道。 然而相柳却没有回头看两人,就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只见它低吼了一声,然后就朝南飞去。 「他这是去……」赫连一时看不明白。 柳岸也琢磨不透相柳怎么突然跑了。 然而当两人看到相柳是冲着那被沖裂的天河道口去时,他们才发现了天河岸上的那个人影! 相柳庞大的身躯掠过缰州上空,地上所有人都被短暂的蒙上了一块黑影,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被相柳的出奇之举吸引去。 只见相柳还尚未抵达天河道口,就先从口中聚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往河岸吐去。 借着那即将到达的火球光,所有人才看清了那河岸上正有一人在作水术法。 是祝引楼在准备祭身天河! 说时迟那时快,祝引楼准备纵身一跃之时,一只飞闪而过的鹰噼开了那火球并截下了差点陨命空中的祝引楼。 然而相柳的反应还要更快,它本无肢的躯体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四只脚,轻而易举就抓住了那只白色的鹰兽。 被抓住的鹰兽嘶叫了一声,然后不得不松开了两爪,祝引楼再次坠入空中。 祝引楼看着自己距离河岸也就方寸之间,于是分秒必争的扬了一道空水术将自己推了出去,欲直接顺水推舟将自己送进天河里。 相柳宏大的视野很快就察觉到了祝引楼的用意,于是手直接向上扒,硬生生扯出了一道天雷直接向祝引楼噼去。 千钧一髮之际,闪现而过的赫连抢先一步击飞了险些落水的祝引楼,柳岸并从后用一根青电勒住了相柳的三角往后拉。 防不胜防的相柳失力,不得不丢出来手中那只已经别捏得险些粉身碎骨的鹰兽——楚山孤。 被击飞的祝引楼在宽阔的河岸上滚了几圈,这时他才发现河岸上已经来了大半的人。 毕竟这里已经是天河水唯一不能淹到的地方了。 相柳还在暴虐中,显然祝引楼要关河一事对他影响甚大,所以他不惜先放下已经撕裂的一重天先过来阻止这一切。 就当所有人齐心合力就要把相柳先推下去了,赫连刚刚噼断了它的一只爪时,那断截处竟肉生再长出来三个来。 「这是怎么回事!」被掀翻在地的柳岸目瞪口呆。 来回的反覆进攻,赫连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本尊说了他是岙抻,他能再长出一只手就说明有人向他献祭过一只手!」 「那你岂不是也给他献了一只?」柳岸说。 赫连哑口无言,气喘吁吁的翻了个白眼。 突然两人身后亮起一道金光,赫连大叫不好,连忙转身道:「不能让他跳河!」 正如所有人再次预料不及的,远处的祝引楼此时已经重新自开了一道水阵就要重新祭水了。 「引楼——」 巨大的轰鸣声乍破天际,祝引楼并没有如愿再次坠水,因为相柳用他巨大的身躯连着祝引楼直接将河岸噼裂开了! 柳岸霎那间就疯了一般,拿起赫连的斧子就往相柳的要害处噼去! 被噼去嵴尾的相柳抓起天河岸惨痛斥吼,避难到此的人也无一倖免于难的纷纷被扫下天河去或是坠空而落。 赫连在碎石裂缝中将已经奄奄一息的祝引楼抱了出来,不断震动的河岸催促着祝引楼不断向外吐血。 「引楼,引楼……」赫连急切的唿喊着对方的名字,直到看见祝引楼睁开了眼睛。 这时又炸开一声雷响,两人顿时目瞪口呆,柳岸正挂在相柳脸上,将一把嵌着倒刺的利刃插进来对方的红瞳里。 紧接着一人一蛇都被红光笼罩住,光影赤映了半个天际和水面,只见一眨眼的功夫,那庞然大物就消失在了血光之中,相柳终于恢復了人形。 但此时,那把利刃并没有插在相柳身上,而是穿在了柳岸膛口处。 右眼已经血肉模煳的相柳,稍有吃力举着那把串着柳岸的倒刺利刃,冷漠无比道:「果然是养不亲的。」 如同肉串一样被挂在刀刃上的柳岸两脚悬挂在半空中,他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脸,口齿不清道:「我不是你在瀛洲,捡来的……而是你从,咳咳……赫连身上骗下来的。」 相柳发出了两声冷笑,「他自己刃的手,怎么算为父骗呢。」 第171页 柳岸再想说什么,却什么字都吐不出来了,他甚至想回头再看一眼祝引楼都做不到了。 而这边的祝引楼也已经到了只能勉强唿吸的地步,嘴里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无法让他叫唤出一声完整的「闻郎」。 赫连浑身都在发抖,他欲放下随时可能会咽气的祝引楼就要前去救人,却不想高空上的相柳直接将柳岸打飞了过来。 柳岸落地那一瞬间,他血淋淋整个人竟然直接变成了一根肱骨,直直的插在了祝引楼和赫连的面前。 「闻……」 赫连怀中的祝引楼吐出一口发黑的血块,只能半睁的眼连那根肱骨的全貌都看不清。 「啊呵——」 此时的赫连却突然痛叫出来,他捂着自己的左眼,然后摸到了一股温暖的血流,而他的心跳也变得异常快起来。 祝引楼无力的勾着赫连的衣服,如同哑巴的他只能含着血,极其困难的压着最后一口气。 赫连此时低下头看怀中人,此时的赫连并不知道,他的左眼上凭空划开了一道和柳岸那一模一样的疤瘢。 而祝引楼看到赫连的瞳孔慢慢从墨色变成山湖水一样的赫绿色再变成褐棕色时,他呜咽着,不受控的流下了艰涩的泪水。 赫连也同样流下了赤诚而痛苦的泪水,因为这一刻,他不是上尊赫连,也不是白主柳岸,而是真正的赫连。 「引楼,是我,我回来了。」 第138章 点灯 「竟然还能道破老夫的诡术了。」相柳脚踩在陈上绛背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赫连轻点了一下祝引楼的额头,然后将人缓缓放平在地上,嘱託道:「等我一会儿。」 无法动弹的祝引楼压着喉管的痉挛努力吐出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赫」字,此时他有千言万语,他知道有些话现在再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没机会说了。 赫连拔起插在地上那根肱骨,玉化了的骨头握在手中格外温凉,他随手挥了一下,那仅有一尺多长的骨根就变幻成了一把长剑。 相柳看重头戏要来了,便脚下的陈上绛踢到了赫连面前,赫连利索的接住来人,关切道:「死不了吧?」 「没事。」陈上绛也是满脸血污,「手生了。」 赫连将对方放平在地上,「一只手打不过四条腿的也是常理。」 往日的恩怨在这一刻如同玩笑话一样不值一提,陈上绛此时少的何止是一只手,赫连都不忍心去看对方少了一截的右腿。 陈上绛勐抽了两口气,咬牙嘱咐道:「小心。」 「我知道了。」 相柳看着赫连一步一步走过来,笑容也愈发狂妄,「有本事啊小子。」 「那自然是要谢过岙抻前辈的指引了。」赫连冷眼平视着前人。 回到人形的相柳明显要比幻兽形态好对付得多,但活了上万年的东西也不是三两下就能对付的,就连陈上绛那种资歷都活生生被咬下来一条腿,赫连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两人疾如闪电一般在一重天下来回对刃,相柳有着能吞云吐雾的自然力法,善于将人引入各种虚幻中然后趁人之危,而赫连则是体术上佼佼者,无论是在肉搏还是对招上,三界之内能和他比肩的恐怕也只有宋完青了。 显然相柳是自知自己在打斗上不敌赫连的,于是便只能变幻出各种山海云层来左右赫连的注意力。 两人明明就在一重天附近,而赫连一个转身回剑的功夫,周遭一切却通通变了样。 寸草不生的裂谷,腥红的苍穹,还有凶神恶煞的魔物祸斗就在头顶上盘旋呕哑嘲哳,赫连往下一看,脚底的扁叶也不见了,变成了干涸的沙地。 「这是……」赫连再一次环顾左右,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瀛洲吗?」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脚下踩着的是一只血淋淋的手。 不对,这是他的手,是他自己刃下的那只手。 赫连后退了两步,心里暗示自己说这只是相柳的幻阵,他必须马上出去才行。 再一转身,周遭的一切又变了样,此时他正站在一个山洞里,可他此时耳边没有任何声音,万物空灵得让人毛骨悚然。 只见地上悠悠的晃着一个黑影,赫连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吊着一个人,那人转过来时,赫连心脏都要骤停了。 因为那是柳岸,已经被穿膛而过的柳岸。 赫连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的一瞬间,他已经不在山洞里了,身边一切全部变成了黑幕,什么东西也没有。 忽然脚底一空,赫连毫无防备的坠了下去,他试图用手用剑借力停止下落,却怎么都只能摸个空,全身失重的无力感和未知感让他顿时不分南北手足无措。 等他再预感到有东西靠近时,他的胸口已经穿过来了一截锋尖。 赫连立马抓住那淌着血的刀尖,准备往后砍去时,手中的骨剑突然在掠过某个方位时发寒了一下,赫连便毫不犹豫的将手中剑往那个方向刺去。 随着利刃嵌入肉身的声音传来,周遭的一切黑幕瞬间化为虚无,他们二人此时仍旧还是立在先前的位置上,而那把剑正精准的也插在了相柳的胸口处。 「果然还是你养的了解你。」赫连收手,那把插在相柳膛口的剑就飞回了他手中。 第172页 相柳咳了两下,脸上和手上的蛇鳞若隐若现在昭示着他的吃痛程度,「想赢老夫,你还不够格呢。」 两人又撕打了起来,这一次赫连不敢再闭眼,也不敢左右张望,眼睛就牢牢的跟着相柳走,完全不给对方离开自己视线的任何机会。 果然,相柳很快就招架不住赫连的百式进击了,他一急只能再次化身为蜧,但体型要比先前的小上百倍,也就普通蟒种的大小。 幻形了的相柳速度要快上几倍,他看着那被撕裂的天口,顿时想到了再次制压赫连的办法,于是便朝那边窜去。 就当他快能进入一重天时,天口处的积云散去,上百的天将已经在那候着了,人群中的元决手挥下,万道天雷就直噼而下。 相柳立马腾身迴转,临门之际幸甚躲开了天雷,而回身时却发现赫连已经拦住了去路。 没有幻兽形态的铁打皮肉,也没有人形的灵活自如,相柳在赫连的剑下无比侷促,尤其是由柳岸化身而成的剑,这种知彼知己的红利完全被赫连吃得紧紧的,逼得相柳只能防不能进。 终于等到赫连用了一个重复的招式,相柳便抓住了其盲点避身到赫连身后,再次发动起了那无边无际的黑幕空间。 「又来!」赫连咬牙切齿道。 空间的虚无感让赫连再次陷入高度防备中,等到他察觉到空间中有动向,万支箭矢已经在黑暗中蓄势待发。 赫连暗沉了一口气,准备破釜沉舟突出重围之时,这无边无际的黑幕中突然亮起一盏灯,仅仅是这一盏灯,赫连就看清了这周遭的全部。 他如风一般躲开了那天女散花的落箭,不假思索的将手中剑毫不犹豫插掷到了所探知目标上。 也如先前那般,黑幕再次化为虚无,而相柳也再次中剑,不过这一次是真正刺在了对方的「七寸」处。 但相柳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对赫连说的,而是目光越过赫连,对其身后的道人笑曰: 「师姐当年不肯为天穹争光,现在却肯为他人点灯。」 捧着一盏鼎灯的燃灯道人神色复杂,无奈道:「心明在己,何求他人同光,荣光不定,非晦他人之明方可行。」 赫连向道人行了个揖,准备将相柳一决处置时,燃灯道人却直接将其收进了自己的灯盏里,并解释道:「恕老道迟来之罪,让诸天与上尊破力了,老道受罪听从佛门已寻他多年,还请上尊给老道这个与他一同受谴的机会。」 赫连是真不想让别人来了断相柳,但此时此刻,他也没心力过多拉扯了,于是应下了对方的要求后,便转身回到了祝引楼那儿。 此时的祝引楼已经几乎没有气息了,赫连将对方再抱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对方的心跳了。 赫连止不住的发抖,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不停歇的逬着血,疼得麻木的肉体让他想抱紧对方却又不能。 没了相柳的动静,此时天地间只剩轰鸣的天河水在肆噱,仿佛将世间吞没只是下一个瞬间的事。 在嘈杂的落水声中,赫连连着叫唤了对方几声都没有反应后,他压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引楼,你睁开眼再看看我,再看一眼。」 【作者有话说】:预计还有几天完结,主页已经有开新文^v^欢迎大家入坑。 第139章 诀别 串珠般的泪水打在祝引楼脸上,痛彻心扉的低泣声愈加悲悽,在一次次歇斯底里的唿唤中,祝引楼终于艰难的再次半睁开了眼。 「引楼……」 赫连的呜咽声很小,可这时在祝引楼听来,却要比天河流水声还要动人心魄。 祝引楼脸上的血渍已经干了,却又因为赫连的泪水化开了,他吃力地微微张了张嘴,微露的舌齿间尽是腥红一片。 他想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可喉咙却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也哼唧不出声音来。 赫连先前几乎要哭得抽断气儿了,此时他说话也是哽咽不已,「没事了,很快就……要好起来了。」 这时元决带着人马过来,仍是无比紧迫道:「上尊,现在这天河怎么办!瀛洲和方壶那边已经全淹了!」 听到这个消息,精神力快耗尽的祝引楼身子抖了一下,他力气甚微的捻住赫连的衣角,又开始溢血的嘴角动了动,祝引楼吃力的吐出来一个「河」字,又用嘴型憋出来一个「我」。 「我知道,我知道的。」赫连无视掉周遭所有的声音,泪眼朦胧安慰道:「天河会有人替引楼关的。」 可这天上地下,能关河的人还有谁呢? 旁人听闻,不由得感到揪心,难不成赫连要对这种天河水置之不理了?还是说,这濒死难料的祝引楼还能站起来跳进天河水里去? 祝引楼牵强的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在说这河他要自己去关。 「睁眼,看我,引楼看我。」赫连急道,「再多看一眼,否则就难以再见到了。」 祝引楼睁开泪水婆娑的眼,看着面前终于等来的人,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 「天河水太冷了。」赫连轻拭去对方眼角的泪,「引楼最怕冷了。」 一声巨响,又是一处被河水沖裂的天口在源源不断的向下泄水。 「师兄已经和师父团聚了,师兄那么爱师父,所以我不会让引楼去打搅他们的。」赫连声音越说越小,「引楼要命生一万,好不好。」 第173页 祝引楼再次小幅度的摇了摇头,他想抬起手给对方擦擦眼泪,但是动动手指的劲都使不出来了。 「上尊!雨司大人……」元决急得想原地咆哮,他不是想催促对方,而是面对着有着毁天灭地的天河感到深深的无助和痛苦,而此时他唯一能信任能去求助的也只有眼前人了。 赫连神情为难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人后,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元决那,他恳切道:「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元决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的赫连不像赫连,但他又肯定这绝对不是往昔的赫连。 赫连轻抚着祝引楼的脸,心口处传来的撕扯之痛远超刀刃穿膛处,「那根骨头我就不留给你了,落叶归根,追生完整。」 听到这时,祝引楼眉头动了一下,愈发不明白赫连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在坪洲我教你吹的那曲《鹧鸪飞》是错的。」赫连将对方再搂紧了一点,「我本想在白师叔大婚后重新教你,却不曾想一耽搁忘了就是两百多年,乃至于在登雀楼上再教你那次,也是错的。」 「可惜现在来不及再教你了,没想到柳岸那厮竟然对笛子一窍不通,否则你恐怕早就学会了吧。」 祝引楼哭咽着,示意对方不要再说了,因为这怎么听,都是像在告别。 或者说,更像是诀别。 「这辈子无论是当赫连还是柳岸,本尊在负你,闻郎也在负你,我也在负你。」赫连亲了亲对方眉心,「让你等了那么多次,下一次恐怕不能再等了。」 为什么,不仅祝引楼想问,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想问。 「我赫连无根无源、无亲无故在这世界上活了近千年,好在还有你做伴,尽管这些年来兜兜转转好生曲折,往前没了师父,往后又没了师兄,我又待你刻薄,迄今为止往后都要太难为你了。」 「命生有一万,也只怜取眼前人。」赫连再次替对方将嘴角的血渍擦去,「如今不能同你看到万岁平生了,好在得了一时怜取也不枉命生一千。」 元决听不下去,「上尊你到底在说什么!难不成你要去跳这天河不成!」 此话一出,不仅是元决,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不是因为元决的口无遮拦,而是他们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能成为现实的。 赫连忽视掉所有人的反应,他只顾着怀中人,能多看一刻是一刻般迫切和贪婪。 「所有人都管引楼叫雨司大人,可我们引楼实实在在才当了两年多雨司而已。」赫连目光温柔得让人觉得易碎。 「大家都要忘了我……忘了本尊也有替引楼调水恩泽。」 赫连此话未落,所有人瞬间就想通了赫连所说的一切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记得上一任雨司白山俞,也一直将早就被革职的祝引楼当做雨司。 但所有人几乎都忘了,祝引楼消失的二十年里,赫连一直代替祝引楼的位置问水恩泽,兢兢业业的当了二十年的临职雨司。 并且,赫连坐位雨司的时间要比祝引楼还要久,甚至是十倍的时间之久。 终于理清一切的祝引楼几近绝望了,他用将近碎烂的腹腔拼命的闷出了一声绝对的拒绝和反驳,试图阻止赫连的计划之行。 「没事的。」赫连甚至露出了笑脸,「引楼都不曾怕过,我怎么又会怕呢。」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话语能形容祝引楼的心情了,如果诀别无声的话,他们两人此时处境无异于两个死人的惺惺相惜。 赫连擦去对方再吐出来的血迹,然后如同从前那样再次吻上了对方的唇。 轻呢的时候像柳岸那样虔诚,发力的时候像上尊赫连那样急切,而不得不收回之时,却又像他们第一次亲吻那样令人恋恋不捨。 知道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赫连又再浅尝辄止了一下。 「上尊!」江水平扒开人群冲出来。 赫连看了一眼来人后,点了点头,又对祝引楼说:「等引楼好起来了,往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留在雨霖铃也好,去奂地也罢,尽管开心活便是了。」 祝引楼已经泪眼朦胧到看不清眼前人了,他多想把人拉住可又只能通过一声声没有力量的哭噎表达他的痛楚。 赫连还是忍不住最后亲了一次对方的额头,然后将人放平在地上,在对方耳边道出最后一句诀别。 闻声,周遭所有人接连跪了下来,赫连环顾了所有人一眼,再看了看这个他掌管了两百多年之久的三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河岸。 在祝引楼不能看到的角度里,赫连布列起水阵,随着一道青光通天而过,天河水响起沸腾的喧鸣…… 祝引楼闭上眼,心里复述着赫连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命难生一万,生死难共,天命与归,可倘若他日我还能再遇你,无论我是赫连也好,还是柳岸也罢,我还是只怜取引楼你一人。」 第140章 悱恻 次年,元决受卜礼,坐位三界新尊。 第三年,缰州被划为涸州,蓬莱收归三界。 第四年,封神榜重排,诸天万神群像多了两座神像,一座是宋完青,另一座是赫连。 第五年,长留上林繁荣再现,佛门香火空前旺盛,古佛座前只点莲花灯。 第六年,江水平正式皈依蓬莱道门,祝引楼在蓬莱某道院中痊癒出山。 第174页 第七年,祝引楼终于等到燃灯道人请罪归门。 祝引楼拿出一根灯芯,递到燃灯道人面前,「还请前辈给晚辈指个明路。」 这灯芯也不是什么其他东西,而是当年赫连祭水后所化剩的物件,在某种意义上说,这说是赫连的前身也不过为。 按理来说,这灯芯应该永远留在天河底的,却因为天河下还有白山俞的神杵压着,玉鼎真人便将这灯芯交还给了祝引楼。 赫连不再,身残濒危的祝引楼本也去意已决,可当他得到这根灯芯时,冥冥之中他又相信或许赫连并未弃他而去,也好在江水平的尽心尽责,祝引楼才挺到了今天。 燃灯道人尽管是个道人,但此时已经削去白丝了,「天命轮迴皆有定数,雨司大人既然相信上尊能再世轮迴,可上尊无根无源,肉生本是佛前自渡,老道也无能为力。」 没等祝引楼给出反应,燃灯道人又说:「人之际遇所谓无常,既然老道当年有幸点燃了上尊这盏灯,雨司大人若是执意轮迴,不妨也试一试。」 祝引楼摇了摇头,「晚辈已屡次试火,却不曾能燃其丝毫。」 「命生有万,生途经灯何止一盏。」燃灯道人点了一下祝引楼的眉心,「以水试火,两两相剋,雨司大人可明白了?」 祝引楼迟钝的点下了头,「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指点。」 回去后,祝引楼便收拾东西向江水平道谢告别了。 「定术十纪,雨司大人当真要重头再来吗。」江水平忧心忡忡问。 祝引楼点了点头,「我本该随祖从修火道,如今得此契机,倒也算是归门术学了。」 「那雨司大人这是要前去何处?」 「崑崙。」 崑崙位于三界边缘,邻接方壶,是火神祝融的起家之地,不过在祝引楼父母仙逝后,他就一直跟随着白山俞了,也不曾再回过崑崙。 江水平不再多说什么,把祝引楼送下山后便挥手道别了。 去往崑崙的路上,途径一落雪地界时,祝引楼找了家山间客栈落脚。 次日准备离开时,当他看到客栈老闆是入吴时,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入吴也很激动,立马就让人打了最暖的火炉招待祝引楼,让祝引楼吃顿饭再走。 尽管过了这么久,在祝引楼面前,入吴还是像跟在赫连身边时那般对他毕恭毕敬。 祝引楼问起对方的事,入吴只是轻描淡写说:「三界叠代,诸天也本无我亲故,上尊不在了,属下也没什么念想了,便向元尊请命回依自由了。」 「这样倒也好。」祝引楼慨嘆。 「那雨司大人这又是要去往何处?」 祝引楼便同对方说了去处,入吴听完深思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拿了一个布袋递给对方说:「上尊生前常说雨司大人怕冷,此行多寒地,这里是些手耳棉套,希望能帮得上雨司大人。」 「过去多有劳烦你了。」祝引楼没有拒绝并收下了,「他倒是只会吩咐人……」 入吴笑着摇了摇头,「上尊对您真心万千,事必躬亲之时只是您不曾看到罢了。」 告别了入吴,祝引楼又继续北去,光是寒地就走了半月。 快走出寒地之时,苍茫的天际竟然下起了雪,祝引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落雪了。 他年幼在崑崙时,几乎不曾见过雪,后来跟着白山俞在终年无雪的浣溪沙一呆就是几百年,再后来就是虞池洞中的两百年不见天日。 再往后看一点,他似乎也没和柳岸看过雪,仿佛此生见过的雪,都在雨霖铃和赫连针锋相对那两年见过了。 走了一月后,祝引楼总算是到崑崙了,令他感到的意外的是,他祝家故里还有人在打理,只不过是因为有一半被收归寺院了。 一切都没有任何问题后,祝引楼便安心住了下来,开始重新潜心学习业火之术。 白天,他就到隔壁寺庙所翻阅古籍,听取佛门学术,晚上他就对着那根灯芯重塑术身。 寺庙中越来越多的僧人知晓了此事,便各种向祝引楼提供自己所听闻过的点灯成人事迹种种。 而一向古板的老方丈知晓后,便将对方传到禅院中,将其所知的都尽享全部,并承诺道: 「灯芯重燃之时,就是其身轮迴之日。」 「不过要点燃这一盏灯,就必须先点燃他前半生不曾燃过的灯。」 祝引楼一开始并不通晓对方的意思,直至有一天他巩学火道,在一寸火光中看见自己的彼时过往时,他突然明白了燃灯道人和老方丈的话中用意。 于是他再次摆弄起那根灯芯,又将自己前纪的水术所学聚锁在一个灯盏里,通过施展古籍上的穿魂术,祝引楼成功起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此刻,当他看见周遭环境变成了坪洲时,他便下意识的往某个方向看去。 果然,那屋里的赫连和祝引楼正在阁楼一角中勾颈缠绵。 「有人。」 「没有。」 两张倍感青涩的脸就在祝引楼眼前,他甚至有些想像不到,这夜过后不久,面前这个连亲吻都侷促的少年郎就要成为诸天新尊了。 祝引楼过去想进去看看屋里头是否有灭掉了的灯,可尽管那两人看不见他,他也觉得这样进去恐怕不太妥当。 然而怎么也没等到人离去的动静,两个少年郎反而唇齿悱恻得更动情了。 第175页 但这一段记忆因为心书的缘故,已经在祝引楼脑海中缺失了,所以他也好奇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此他忍不住再靠近墙边一点,想看一看接下来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141章 暮色 唇舌间的交锋结束,赫连气息还是无法平復下来,他紧张的揪着对方腰后的布料,轻唤道:「引楼。」 「你,你别说话。」祝引楼面红耳赤的,不敢看对方一眼。 赫连咽了咽口水,想再来一次却又不敢擅作主张,「为什么。」 「万一有人来了,听见了怎么办。」祝引楼声音越说越弱,「你先放开我。」 赫连讪讪的松了一点儿手,「这样可以吗?」 但赫连的手还是套在祝引楼腰上,祝引楼勾着对方脖子的手纹丝不动,「这还不是一样吗。」 「那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样?」赫连嘴贴到对方鼻根处,想亲又迟疑。 对方的唿吸抚在脸上,祝引楼靠着墙的背嵴骨一麻,声音更软了:「会,受人非议。」 赫连没忍住点了一下对方的山根,声音低沉道:「我们清清白白自作相恋,怎么就要受人非议了。」 「谁同你相恋了!」祝引楼睁大了眼却仍旧不好意思看对方,「胡说八道……」 赫连立马急了,「那你先前在白汀说的试试……」 「我不是说!试这个……」祝引楼咬了咬下嘴唇,「反正,不是。」 「那是试什么?」 祝引楼撅起嘴,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赫连的嘴唇,羞敛道:「这个。」 赫连怔了半晌,才回神再吻了回去,不过这一次赫连是完全放开了胆子,他细逗着对方舌尖,用舌尖在对方耳窝里打圈,将祝引楼的下颔微抬起来吮l吸那傅粉一般都颈肉,逼仄的阁楼一角充斥着愈发膨胀的诱l惑。 「赫连……」 祝引楼被忝得有些天旋地转,他只是想抬手换个位置搭着,赫连却以为对方要推开他,于是他擒住祝引楼的手摁在墙上,从腕心一路往上嗅探吻舐,细密如麻的吻在一只手掌上演绎了一出情窦初开的亲昵。 「那我两样都想试呢。」赫连低喘着亲密过后的兴奋。 祝引楼也同样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哪两样?」 「和你相恋。」赫连神情无比严肃,「然后相亲。」 一说到这,祝引楼马上蹙起眉头,「那先你没有问过我是否相恋,就先要同我相亲……」 「那是我心急了。」赫连解释说,「我现在从头问了,还管用吗?」 祝引楼手从对方脖子滑下来,然后落在对方肩上,他难为情的试探问:「只同我相恋吗?」 「命生有一万,我只怜取眼前人。」赫连不假思索道。 听到这,一旁的祝引楼愣住了,原来这句话并不是他自己说的,而是赫连先说在前的。 就在这时,阁楼外传来了脚步声,角落里缠绵如丝的两人突然就乱了阵脚,他们欲从那帷帘中出去,却一不小心碰倒了一盏灯。 眼看那灯油撒了一地,灯芯就要引燃所有了,赫连想都没想直接用手盖住了那窜着火苗的灯芯,将险些发生的事故熄灭在了手心中。 这时白山俞进门,看到站得板直的赫连和祝引楼并排立在那里,不由得疑惑问:「你们两人在做甚?」 祝引楼瞄了身侧人一眼,然后胡诌说:「我们在赏月。」 「今夜无月。」白山俞面无表情直言道。 「待会儿就有了。」祝引楼尴尬极了,「我们现在就出去候着。」 赫连连忙也跟着附和,「明日大晴,今夜会显月。」 白山俞只是觉得两人有些怪,但也没多想,「那便去吧。」 没露出破绽的两人立马乐呵着脸熘出去了,白山俞看着两人的背影,无端的笑了一下,然后就上楼去了。 等到人去屋空了,看戏许久了的祝引楼才走过去,到那帷帘下,捡起那盏打翻了的灯盏,重新置放回原处,然后重新点燃了这盏灯。 灯芯燃起那一刻,四周环境忽然扭曲起来,然后全化为一片空白。 祝引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试着闭了一下眼睛,果然再睁开时,周遭的一切已经变了样。 这一次他已经不在坪洲了,而是在诸天,并且是雨霖铃里。 画面中的主角依旧还是赫连和自己,像无数个瞬间那样,此时此刻的那个祝引楼和赫连同样是在闹别扭中。 但祝引楼并不想看下去,他只想找出这屋里头有没有熄灭的灯,但是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点灯呢。 看来还没有到时候,但一时半会也走不掉,所以他只能等,或许天黑下去了,就能找到那盏灯了。 他坐在屋外的亭栏边上,有所发神的望着池中莲群,屋里那两人还在争执不断,祝引楼想不起来这一次是哪一次了,兴许是因为太日常了,反而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突然一件茶具飞出窗来,把发愣的祝引楼吓了一跳,他才不得不注意起屋里的那两人。 「什么意思?别人送你几个破杯子你就往屋里头放,本尊送你的那些你怎么就不要!是本尊送的太次配不上你了吗?!」 「别人说送礼,上尊那是送礼吗?」 赫连气得直叉腰,「怎么?送礼还分人啊?本尊送的就算不上礼了?」 第176页 祝引楼不所为动的坐着继续喝茶,调侃道:「晚上不讲道理,畜牲瘾过够就走,早上再让人送东西来,我收了当上尊给的嫖ll资吗。」 「怎么,你在外边就是这么跟别人玩的?」赫连脸色难看极了,「那是你给别人送东西,还是别人给你送?」 祝引楼斟了一下茶,「我不稀罕。」 「要不是看你那憋屈难受的,本尊至于!」赫连咬了咬牙,「算了,本尊不求你稀罕。」 「那最好不过了。」 赫连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气在头上只能放狠话道:「往后本尊若是再踏进这屋子一步,我赫连就去跳天河!」 祝引楼没有接话,赫连也摔门而去了。 画面到这时,外边的祝引楼突然就想起这件事来了,没想到当年赫连的一句赌气话,多年后竟然会一语成谶。 但后续如何,祝引楼已经记不清了,也可以说是记混了,他就这样守在屋外,等着天黑下来然后继续完成他前来的目的。 终于暮色降临,但屋里头的那个祝引楼却迟迟没有点灯,屋外的祝引楼也不急,也继续等着。 可这一等,就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完全黑了,屋里头的祝引楼还是摸着黑坐在茶桌前,就和赫连出去时没什么变化。 原来自己以前那么固执吗,屋外的祝引楼靠在窗柩边上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一切不禁感嘆。 这时,一个黑影晃过,窗柩边的祝引楼往影子的方向看去,心中突然一颤。 赫连果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才意外发现书封上有莲花和柳叶,当初买封面的时候,连主角名都还没定好,感觉好巧啊,没想到一转眼就距离完结没多远了。 第142章 梦里 但赫连并没有马上进门,不用想也知道是在为白天那句赌气话挣扎。 院里静悄悄的,屋里的人已经伏案歇息了,门外的人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而在一旁重温旧戏的祝引楼和屋里的祝引楼一样,并不知道这屋外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赫连怎么还是肯低头进去了。 迈出跨门槛的步子时,赫连明显有些窘迫,白天刚刚抛出的誓言,天一黑就被收回了,多少有些让他感到难堪。 看到赫连进了屋,祝引楼也跟着进了门。 久伏在桌上的祝引楼已经睡着了,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进门了,晦暗的空间里,窗户外的月色是能给屋里人提供的唯一光线来源。 赫连坐到祝引楼身旁,盯着对方的睡颜看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嘆了口气,最终折回身又走到门边。 但赫连也没有马上就走,又是立在门边犹豫了许久许久。 这时,屋里头突然亮起了一盏灯,赫连原本有些佝偻的身板立马吓正了。 「赫连?」 听到身后传来祝引楼迷迷煳煳的疑惑声,赫连甚至头都不敢回。 「你怎么来了。」祝引楼又说。 「……」 被抓了个现行的赫连难堪到想原地失忆的地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显得他心虚,不走又要被对方笑话,赫连当真是进退两难到了极点。 然而祝引楼似乎没有过多纠结,而是打了个哈欠,起身就走向了床榻,睏倦道:「替我把灯吹了吧,我要睡了。」 不知对方是真不在乎还是给他台阶下,赫连此时也不好造次了,祝引楼已经窝在床榻里又睡了过去,赫连这才敢回身过去吹灭了那一盏灯。 随后赫连没再犹豫,过去便将门关上了,然后窸窸窣窣脱了衣服也爬上床去了。 祝引楼是感觉到了床上多个人,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选择继续睡着,而赫连也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这种劫后余生的和解方式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悄悄搂住对方,然后也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至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怀疑过那盏灯是谁点的,但好像是谁点的也都无所谓。 当然,点了那盏灯后的祝引楼一瞬间就消失了,他也没有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h 如同当年他是当事人那般,迷迷煳煳的只知道第二天枕边多了个人而已。 但此时的祝引楼也没有去想后续,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凡间。 此时他所处周围环境如同大多数街坊一样如出一辙,所以祝引楼现在也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儿,也判断不出这会是赫连的哪一段回忆。 他甚至绕了几圈,都没有发现赫连的身影。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立马回头一看,竟然是赫连。 赫连看起来有些着急,「引楼?你怎么在这,让本尊好找。」 怎么回事,赫连怎么可能看得见他,他不是在对方的回忆里吗? 「发什么愣啊。」赫连抓住祝引楼的手腕,「戏舟就要开始了!」 祝引楼还是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什么?」 「先过去再说。」赫连拉着祝引楼就往前走。 这到底是不是赫连的回忆,如果这是回忆的话,祝引楼怎么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次,他到底是穿到哪了?赫连怎么能跟他互动起来了?还是说,是他自己忘记了这段回忆而已? 赫连就这样拉着他走,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条河岸边。 河岸线上都围满了人,热闹非凡,再观那河道中央浮着几条花船,这里似乎是在举办什么节庆之类的。 第177页 「站过来一些,别让后边的人挤下去了。」赫连扳住祝引楼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这边拉拢靠近了些。 祝引楼还是头脑一片懵,不明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接着,那河道中央的几条船突然响起一击鼓声,船上也马上亮起一盏灯灯来,紧接着每响一声,就接连亮一盏灯,灯亮过半后,鼓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船上所有的灯一瞬间全部亮了。 鼓声还未落,箜篌和胡笛声又马上紧追其后,稀稀落落的琴声也快马上驾,还有好些祝引楼听不出的乐器也跟着起舞其中,张灯结彩的花船上锣鼓喧天,随着船篷上炸开一朵铁花,船舱中井然有序的出来两列舞女,纷纷端着水斗跳起舞来。 祝引楼眼睛一亮,「颂水节?」 「嗯,以前坪洲有过吧?」赫连笑道。 「有!」祝引楼欣喜不已,「这里怎么也……」 「赶巧了这不是。」 后边的人热情叫好,一阵一阵的往前挤,两人不得不挪到了偏角里。 「过来一点。」 「哦。」 赫连手从对方小臂顺势落到对方手掌,然后扣住了对方的五指,祝引楼心动了一下,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花船上的歌舞还在继续,并且愈发勾人眼球,祝引楼和赫连也一同陷入了这精彩纷呈的节演中去。 表演快接近尾声时,祝引楼看到不远处正在划水而来的小舟队,不禁兴奋道:「送花舟来了!」 成一字型的小舟队顺着河岸划来,并不断向河岸边上的看客们扔去穗把、花捧等节礼。 奈何两人站在的位置太偏僻,花舟路过时已经没什么东西了,赫连只接到了一个花环。 米黄色的风信子缠着蓝色山兰,藤条的茎叶也是刚刚採摘的,拿在手里倒也足够怡人眼目。 赫连这时松开了祝引楼的手,端着那花环比划了一下,然后冠到了祝引楼头上。 「你干嘛。」祝引楼明知故问,心跳难抑。 赫连满意的捧起对方的脸,夸奖道:「还真是花容月貌、桃羞杏让。」 明明早已不再是当局中人,祝引楼还是忍不住重现昨日脾性,故道:「上尊莫不是在说梦话。」 「引楼不喜听本尊这么说?」赫连挑眉问。 祝引楼表情倒是和以前一样,但心里这会却倍感欢喜,「这话从上尊嘴里说出来,多少令人生疑吧。」 「平日不说,自然是因为引楼总是气着本尊。」 「那今日上尊这么说,权当是因为我没有气到上尊吗?」 赫连摇了摇头,含情脉脉的注视着祝引楼说道:「在本尊的梦里,本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第143章 说话 这是梦? 祝引楼心梗了一下,大脑快速运转起来。 如果这真的是梦的话,那确实也说得过去,毕竟梦也是回忆的一部分;其次,正因为是梦,所以祝引楼才不可能有这段记忆。 还有,睡梦中的人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吗? 「这是梦?」祝引楼干脆直接问出疑惑。 赫连和颜悦色的嗯了一声,「当然。」 「既然是梦,这些又是所谓何图?」祝引楼继续问。 赫连的表情瞬间暗下去了一些,「只有梦里,本尊才能同你相见,不是吗。」 这下祝引楼更懵了,但又想到了什么,便僵脸问:「师兄呢」 「师兄没了。」赫连将人拢入怀中,「对不起。」 「我是不是,也没了。」 「不会,不可能,没有。」赫连勐然将人搂得更紧,他甚至在发抖,「本尊总会找到你的,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也好……」 祝引楼明白了,这确实是赫连的梦,而且是祝引楼消失的那二十年里,赫连所做过的梦。 哪怕是梦,祝引楼也能真真切切感觉到赫连在害怕在发抖。 眼看着赫连就要情绪失控了,祝引楼连忙急道:「戏舟结束了,我们也走了吧。」 如果这只是个梦,祝引楼不想破坏掉这本就虚空的一切,如果这不是梦,他也不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搅乱过去。 可赫连还是这样抱了他许久,等到人声都散尽了,他才情绪平復了一些。 这梦里除了赫连,一切对于祝引楼都是陌生的,他只能任由着赫连牵着他走,祝引楼问他们要去哪,赫连说回诸天。 但他们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走不出那狭窄而又幽暗的街坊小道,赫连焦急不已。 「别走了。」祝引楼停步,「前面是死胡同了。」 赫连又抱住了对方,大抵是因为赫连又在心理暗示他自己这是梦后,他便愈发不安起来,患得患失在梦里也变得无法控制。 这个梦太真实了,连拥抱间转移的温度都像是存在的,祝引楼竟心生出这梦要是不会醒就好了。 「引楼,十年了。」赫连在晦暗的光线下细细端详着日思夜想的脸,「你一点也没变。」 原来这个梦的背后已经过去十年之久了,但那奂地的十年里,祝引楼还是一具活死人,连做梦都好像不曾有。 「你变了。」祝引楼淡道。 赫连轻抚对方眉尾,「本尊怎么就变了。」 「不凶了。」祝引楼有些心酸。 赫连难为情的嗯了一声,「以前待你太苛刻了。」 第178页 虽然不想附和对方,但是祝引楼也不得不承认说:「有一点。」 「本尊在改了,以后不凶了。」赫连轻刮对方的下颚线,「你回来就可以看着了。」 「不凶了就不是上尊了吧。」祝引楼打趣道。 赫连笑了,「真的?」 「兴许。」 其实时至今日祝引楼也想不明白这个赫连为什么脾气要更为暴躁,明明是同一个人,而柳岸却总是温文如斯的,况且他们归位一体时的那个赫连脾气也没有像眼前这个赫连这么易怒易暴。 在一个人身上能演绎三种脾性,但怎么看,其实他们还是有共性的——偏执又心软,要强又粘人。 「那本尊还有没有其他变样。」赫连轻按对方后颈,「是不是老了一些。」 祝引楼笑意浅浅,「上尊何时开始在意起相貌了。」 「怎么不在意了,太老了怎配眼前仙。」 「不老。」 赫连满意的啄了一下对方的脸颊,「那可还如往时俊朗?」 「上尊向来俊朗。」 「这还是引楼头次夸本尊啊。」 「这也是上尊头次问我啊。」 街头传来两声狗吠,四周静悄悄的,这附近的房屋仿佛是无人居住的,原本热闹的梦境在这时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他们边拥吻边挪到更狭仄的墙角里,夜色的隐蔽给情ll爱打上了安全的保护色,祝引楼半露出的背贴在冰凉的青砖墙上,他轻嗔着赫连在他ll腿ll间1吞li吐给他带来的欢愉。 生前的这个赫连从未做过这种事,没想到梦里赫连竟然能低下这个头。 祝引楼从未记得他与这个赫连是否有过一次彻头彻尾两两沉溺的交ll媾,但如果说是心意相通的,那他们绝对从来都没有过。 然而这样一次爱到能生甘霖,两两无法自拔的酣畅交ll契却是在梦里,还是在昏暗的街巷里。 赫连一直低喃着祝引楼的名字,仿佛只能通过得到对方的回应来一次次掩饰心中恐失。 祝引楼不敢说太多话,生怕将往后种种一併说了出来,他们回到一处不知怎么就有了的客栈,门还没关好两人就迫不及待的再次黏到一块儿。 吻,反反覆覆的吻,这应该是祝引楼第一次这么动情去吻这个赫连,恐怕也只有在这个梦里以这种身份,这种事才会发生了。 而这个赫连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他只相信这是他的梦,梦里的一切当然是顺着他的意愿走,所以面对这个不对他隐藏任何一分爱的祝引楼,他自然觉得是正常的。 床纱每每剧l烈晃l动一次,赫连就要叫一声祝引楼宝贝,他爱不释手,他如捧珍宝,他往昔不曾能表达的,在这夜里恨不得全部诉爱尽意,悔以相告。 尽兴有时,爱意增生,赫连在最后一盏灯也燃尽时,终于睡了过去。 祝引楼起身一连点了两盏灯,直到走到最后一盏灯时,他犹豫了,如果这一盏灯就是他要找的,那么这黄粱一梦就要结束了。 「要走了吗。」 躺在床上的人突然说话了。 祝引楼手都吓抖了,「你怎么……醒了。」 「该醒了。」赫连缓缓睁开眼,「要点灯吗。」 祝引楼同样望向对方,心虚道:「嗯。」 「十年如一梦……引楼每次来本尊梦里总是点了灯才走。」赫连认真道,「是担心看不清回去的路吗。」 祝引楼迟钝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便点吧。」赫连牵强的笑了笑,「要是引楼下次来,都能像这次一样同本尊说那么多话就好了。」 赫连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没有任何要挽留的动作,可他眼里已经在叫嚣不舍了。 祝引楼眼眶发酸,故作轻松道:「下次见。」 「下次见。」 第144章 疼痛 最后一盏灯点燃时,脑海中的画面照常发生了,祝引楼已经身处他地有一会儿了,却还迟迟不能从先前那个梦里缓过来。 这一次,祝引楼没有再到什么陌生的地方,反而是来到了他最熟悉的故地——奂地。 当初一别,没想到再也没有回去过。 此时此刻正值午后,柳岸正在桥上布网,而那边的祝引楼就坐在一边看着,这时期的祝引楼腿还没好,去哪都还得靠柳岸背着。 祝引楼和柳岸在这山里呆了二十年,再准确一点说,祝引醒来后,他和柳岸其实只经歷了大半年的独处。 但从他清醒的那一天起,乃至到柳岸变回一根肱骨再归位赫连,每一天每一刻直到现在,祝引楼都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人总是更容易记住开心的时光。 眼前这一幕在当年看来,不过是极其平常的一天,不过这时候他和柳岸还不能算得上是心意相通,还正处于拉扯的暧昧阶段,尽管他那时候已经很依赖对方了。 但祝引楼那时候甚至也已经觉得,此生他就要那样简简单单和柳岸在这山中度过了。 他慢慢走到河岸边,百感交集的在一颗石头上坐了下来,看那两人说笑,谈天论地。 「这什么时候才能收网。」祝引楼问。 柳岸将网绳绑好,「明天早上兴许就可以了。」 「那我明天早上要去学堂,岂不是看不到你收网了?」祝引楼瘪嘴说。 「下午也能收,不耽误。」 第179页 祝引楼这便放心了,「那明日再来。」 柳岸检查网没有问题后,便过去将祝引楼背到了背上,往山洞方向回去。 这边的祝引楼也马上紧随其后,毕竟就算这些画面他再熟悉,灯的事还得从头找来。 就那点大的山洞,祝引楼早就熟悉到知道哪朵花在哪开,哪颗草在哪长了,不过就是找不着一盏可疑的灯。 很快柳岸就做好了夜饭,两人便一如既往的吃起了饭,然后再到他们洗漱各自躺下,祝引楼都没有找到一盏灭掉的灯。 这一等就是一宿,好不容易等到有灯灭了,祝引楼过去续上,却什么也没发生。 就这样拖延了一夜,祝引楼心想或许是还没到时候,于是只能继续等着。 第二天一早,山林间还是浓雾滚滚的,柳岸就已经背着祝引楼出门了。 这段记忆相对其他阶段来说,祝引楼就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了,因为起的太早了,他总是很困,柳岸背他去学堂的路上,他基本都在眯眼,所以压根没有太多印象。 快到官家村时,突然来了两个黑白脸的三眼猫精拦住了去路。 柳岸看到来者,于是便停下了步子,「你们今日来得太早了,晚点再过来吧。」 「少主,您再这么拖着,我们也很为难啊。」黑脸猫精说。 柳岸眼神示意他们说话小声点,「我知道,你们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两只猫精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答应了。 柳岸心事重重的将祝引楼送到学堂后,又跟来上早学的学童嬉闹了几句后便跟照常离开了。 回忆终于到了祝引楼不曾看到的画面,那么说来,其灯盏就十有八九再这后面了。 离开了学堂后,柳岸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收起来了,而那两只猫精也已经等候多时。 但他们并没有回到那洞中,而且折去了后山,没想到这后山里还有一个山洞,祝引楼之前竟然从未发现过。 不过三米宽的岩洞又冷又潮,柳岸过去点亮了一盏挂灯后,祝引楼被映入眼帘的一幕震惊到了。 这巴掌大的地方竟然还放着一副石棺,而石棺四周还堆满了各种白骨,理灰色的棺材盖上全是陈旧的血迹。 只见柳岸慢条斯理的脱了上衣,然后到一棵巨木横截而成的宽桌前坐了下来。 那两只猫精交流了一下眼神后,那黑猫精便将手中的行囊打开,然而那囊袋中有的只是几把刀具。 「少主您要不还是睡下吧。」白猫精说。 柳岸摇头,「没事,你们开始吧。」 当那白猫精用一把刺刀从柳岸的后颈往下划到尾嵴的时候,祝引楼感觉自己疼得四肢都要萎缩了。 柳岸的背竟然就像一块布这样给划开了,但他的背和布的区别是,他的皮肉会流血。 更令人骇目惊心的是,那白猫精竟活生生从柳岸背里抽出了一根血淋淋的白骨来。 这时黑猫精给白猫精递了一根嵴骨过去,黑猫对着柳岸的背比划了一下,然后他扒开柳岸那肉生血红的皮肉,不知用了术法,那根嵴骨一下子就嵌进去了。 接着又是一个术法,柳岸的背就天衣无缝的合上了,一点也看不出刺刀划开过的痕迹。 「少主是否感到疼痛?」白猫精表情扭曲道,仿佛痛的人是他一样。 柳岸两肘撑在桌面上,头也一直垂着,「有点。」 「疼是合理的,相主说了,这是您前身的生骨,要疼一阵才能完全适应,不过这样一来,往后您就无须用其他兽物的嵴骨顶用了。」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柳岸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说话也有些急。 黑猫精又嘱咐了一些话后,两只猫精便满面愁容的出去了。 这时祝引楼不知怎么的突然脑热了,也跟着那两猫精出去了。 「相主叫少主回去的话,这次应该轮到你说了,你怎么一字不提啊?」 「又不是第一次,少主又不会听我们的话,干嘛多此一举。」 「我估计咱们没有下次来的机会了,这跑腿命总算到头了。」 「我刚刚看少主疼得脸都青了也没抬头,也难怪他这么急着催我们走。」 「真是奇怪,少主的骨根放在夫人背上怎么就一点事也没有。」 「你当这二十年是二十天啊?就算放跟木头进去,也得血肉相溶了。」 两猫精边走边说着,忽然就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听完这一切的祝引楼已经背后生寒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背,心想着听到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当年煊宵那一脚踩在他身上,他最后的意识里听到的只有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而这二十年醒来后,他并没有过多去纠结自己怎么就痊癒了,但现在想来,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 心中五味杂陈的祝引楼又折回了洞中,而此时的柳岸还光着上半身蜷缩在潮湿的地上,他紧紧的抱着自己,十指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背,整个人看起来痛苦无比。 他满头大汗,表情扭曲得仿佛在抢着唿吸一般,他又抓又挠着自己的背,难受得低吼了一声。 然而无论他怎么做,都缓解不了源源不断的痛感鞭挞他的神经和皮肉骨血。 柳岸神志不清的乱抓住地上一根发灰的断骨就往嘴里咬,然而没撑一下那骨头就给他咬断了。 第180页 在地上左右滚了两圈后,柳岸将自己埋进那堆白骨里,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第145章 痛嚣 祝引楼极少极少见过柳岸脆弱的一面,或者说是从未见过也不为过。 柳岸还常常调侃自己死过一次了没什么事是大不了,凡事总是一副可以处理好、让人倍感信赖和安全的样子。 祝引楼在柳岸身边时,他当真会觉得,就算天塌下来,柳岸也不会让祝引楼受伤分毫。 但事实是,柳岸从未捨得向他倾诉任何一分疼痛和苦楚罢了。 骨堆里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开的呜咽声仿佛含着针一般,将祝引楼身心内外都扎了个遍。 他想穿过那堆骨头去拥抱对方,想弥补一份亏欠已久的关怀,可他不能,也无法做到。 祝引楼享受了柳岸所有的爱,给他带来了数不尽的麻烦和难处,可直到柳岸变回一根骨头,祝引楼都未曾能参与过对方的一点痛楚。 柳岸知道自己是赫连时,甚至没有因为自己为次而难过,就如同燃灯道人所说的那样,柳岸的出现只是因为那份情而来。 祝引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爱人死后的这些年里,他几乎是终年麻木的,他总觉得终有一天心中人会再回来的。 可是心中人如今就在他面前生不如死,他却还是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被爱的时候,凡事都容易让人受不了一点委屈;而去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让对方受尽委屈。 不知这样两两煎熬了多久,洞外已经艷阳高照了。 但事情的发展走向还是和祝引楼想的一样,柳岸依旧咬着牙充出一副什么都发生过的样子,整理好仪表后就赶着去接祝引楼回家了。 这些都是祝引楼过去不曾知道,他所知道的是,柳岸每次来接他都很准时。 知晓了一切的祝引楼看着那柳岸背上的祝引楼笑容满脸的样子,心中追悔不及,他自己是怎么做到从来都没有留意到过柳岸的一点难处呢? 「闻郎可放过纸鸢?」 「这倒是不曾放过。」 「妖炅没有吗?」 柳岸将背上的人提了提,「有,但是我还不曾玩过。」 「我想要个红鸾的。」祝引楼抓着柳岸的肩膀,「你给我买一个吧。」 柳岸垂着头,表情有些难受,但话说出来还是轻飘飘的,「仙君想玩?」 「不买就算。」祝引楼瘪嘴。 「买买买。」柳岸立马驳回,「改明我就去买。」 祝引楼想了想,又说:「要两个。」 「我与仙君还要分一人一个?」柳岸说。 「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 祝引楼将脸贴在对方背上,细细道来说:「学堂里有个学童腿也折了,别人都能出去放纸鸢,就我和他只能看着。」 「那岂不是太可怜了。」柳岸笑道。 祝引楼扣了扣对方背上的布料,「那你还笑。」 「那我明早上就去买。」柳岸暗暗咬着牙,「还有要些其他的吗?」 「要盒云丝点。」 两人照常那样有说有笑的回到了洞中,如果不是看到了那一切,在现在的祝引楼看来,他未必能看出柳岸在承受着什么。 午后祝引楼去午睡了,而柳岸声称自己去河边看看鱼,殊不知柳岸却是回到了那潮湿的洞中发泄痛楚。 他不敢进去,只敢守在洞口外,听着洞中传来的各种破坏声和痛嚣。 然后又到了点,柳岸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折返回了祝引楼身边,两人喜滋滋的去收了渔网,又在河边戏耍到天黑才回去。 这时祝引楼已经早已将灯的事忘在一边了,光是看着柳岸强颜欢笑、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就无心再顾及其他事。 晚上,柳岸又打水过来给祝引楼洗脚,关于洗脚这事,祝引楼自己一开始就是很抵抗的,毕竟这事做起来,多少有点过于亲昵了。 但是一直这么下来,两人就当平常事接受了。 「闻郎今日流了好多汗。」祝引楼冷不丁道。 正在给祝引楼揉脚掌的柳岸手停顿了一下,「兴许是天气赶热了的缘故吧。」 「闻郎待会要到河里洗一洗吗?」 「嗯,等仙君睡下就去。」 擦完了脚上的水,柳岸就坐到床边上,又开始给对方按起小腿肌肉来。 丝滑宽松的亵裤被推至膝盖后,柳岸将对方的腿微曲起来,那宽大的裤腿立马就滑到了祝引楼的大腿l根处,一条白花花的肉腿就这样不经意的呈现在了二人眼下。 柳岸早就将祝引楼全身上下看个遍了,可两人就这么一起看着还是少有的,多少让人有些拘谨。 柳岸也不敢往大腿那看去,只敢将目光停留在小腿部分。 「伸直试试。」柳岸说。 祝引楼按照对方的话将腿放直并搭在了柳岸腿上。 「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正常下地了。」柳岸手抓着对方的脚踝,「要是睡觉时能正常翻身,就差不多了。」 「那便睡吧。」 柳岸将对方的腿从自己身上放下,又凑过去给祝引楼调整垫枕,柳岸半个身子将祝引楼围堵在床头,两人的距离变得近在咫尺。 「闻郎。」祝引楼轻唤了对方一声。 柳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卡在对方肩上的头忍不住拱进对方那敞露的颈肩处嗅了嗅。 第181页 温热的气息扑在祝引楼的皮肤上,他止不住抖了一下,柳岸咽了咽口水轻轻l叼l住了对方的皮肉。 祝引楼手不由自主的抓牢了榻褥,头下意识的往另一边靠去,给柳岸留出来更大的施展空间。 柳岸半跪到榻上,一手撑在床栏上,另一手轻环住对方的腰肢,他将对方交给他的那片皮肤一一吻过后,又攀到对方的另一边耳周。 不轻不重的舐咬将祝引楼引得低l息不断,柳岸就像一匹温顺的狼,总是偏向于从猎物的脖子开始慢慢分食,他用牙将祝引楼的衣物扯开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柳岸咬在祝引楼肩上时,祝引楼腿忍不住抖了一下,柳岸无意识的就要去安ll抚对方,却摸到的是一条光ll露的大腿。 两人目光突兀的对视上,就在柳岸要蜷缩回手时,祝引楼没忍住吻住对方的嘴。 柳岸也跟着犯了迷,亟不可待的与对方唇l齿厮l磨起来,而他的手也不受理智束缚的,用l力l揉l抓l起祝引楼健硕肉实的大腿,并越缩越l深,卡在对方胯骨处反覆按压…… 第146章 生死 再看到这一幕时,祝引楼都要觉得他们就要迈出那一步了,但事实上柳岸却点到为止了。 当时祝引楼只是认为柳岸是出于理智束缚,但这时的祝引楼才明白柳岸是完全难以继续下去了。 他将仍是有些不能缓神的祝引楼置平在榻上后,手又攀上对方的腿,正当祝引楼以为他要对自己发起夺势时,柳岸却只是将他的裤管拉了下去,然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很晚了,仙君该睡了。」柳岸说。 按耐不住期待中的事没有发生,祝引楼明显有点失落,「还不算……晚。」 「明日还要早起。」柳岸为难又不能直面问题。 祝引楼不好再透露情绪,于是便像往常一样应了下来。 柳岸给对方放下床纱后,便也颇为遗憾的走了。 柳岸一进到自己的屋子,立马就吹灭了灯,他跪在地上看起来痛苦无比,背上仿佛有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撕碎了自己的上衣,咬着牙捶了地板两拳,豆大的汗珠低落在地,他将手l探l进自己l胯l间,笨拙而迫切的想终止这种挠心的不合时宜。 克制的声音断断续续,祝引楼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柳岸太过痛苦还是因为他手中的动作。 直至柳岸暗吼了一声,才松手瘫软在地,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勐喘着,等到唿吸平復后,他才爬起来走出了门,走到河边后直接勐扎进水里了。 等到他淌着一身水回来时,天快亮了,而屋里那盏灯不知什么已经点上了。 并且,祝引楼就坐在地上。 「仙君你怎么……」柳岸脸色复杂,「怎么来了。」 祝引楼没有说自己因为看到洞里的灯全亮了就过来看看,也没说自己是怎么爬到这里来的,他只说:「我好像能走了,我想来看看你。」 柳岸走到对方面前,然后两腿一软跪到了祝引楼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对方。 许多不曾声张的情意在柳岸那里,往往都是都在了无言中,柳岸向来如此,总是隐忍又克制,永远觉得自己给的少一寸,却从来不肯多奢求一分。 但是这一幕,后来的祝引楼註定不会看到,因为他点亮那一盏灯时起,就註定要再遗憾一次了。 可他与柳岸之间的遗憾,还能细数清楚吗。 不过灯盏没有将他送到下一段回忆里,难以预料的,祝引楼回到了现实中来。 周遭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再看看天色,仿佛他这一趟走了个打呵欠的功夫。 既然该点的灯都点完了,那么就只剩下眼前最后这一盏灯了。 祝引楼将那根灯芯置放到一座莲花灯盏中,然后先用以凡火点了一下,依旧没有点着。 「以水试火,两两相剋?」祝引楼琢磨起这句话。 这时屋外落起雨来,雨水打在瓦上的声音突然就点醒了祝引楼。 他伸出两指,然后在指尖挥出了一簇火来,他将指上明火引到那灯芯上,竟然点着了! 但是没一会儿,那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就熄灭了。 祝引楼又重复起先前的动作,再次点燃了灯芯,可没燃上一下就又马上熄灭了。 无论他试了多次,都是以熄灭告终。 积年累月的崩溃和绝望在这一刻终于把他压死了。 他仰躺在地上痛哭流涕着,指尖上的那簇明火在朦胧的视野里跳动着,他只不过是想和赫连再见一面,他又不是要毁天灭地,为什么就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祝引楼无力的摊开手,却不料手尖上的那簇明火点燃了桌角边的一本经文,祝引楼连忙起来灭火。 当他看着那被烧去一角的经页时,祝引楼顿时恍然大悟。 既然不能以水试火,那不就是要他火火相融吗? …… 第二天,照常来扫院子的僧童看祝引楼大中午了还没开门,便感到有些不对劲。 「祝施主?」 僧童一连叫了几声都没听到有任何回应,于是就自作主张的推门而入了。 然而空旷的厢房中却空无一人,他又走到祝引楼平时坐学的地方。 只见那书岸上摆放着一盏莲花灯,正在平稳的燃着。 第182页 半月后,出门云游的老方丈回寺后便听说了祝引楼离奇失踪一事,那僧童又将当日所见之景一一转述后,老方丈立马就赶到了祝引楼的住处。 等他们再进到那屋子时,那书岸上的灯早就燃尽了。 老方丈嘆了一口气,然后竟然原地做了个度法。 「怎么了方丈?」僧童不解问。 老方丈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后,才解释说:「因果轮迴,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祝施主……死了?」 老方丈敲了一下僧童的头,又重复说:「死亦是生。」 僧童仍是听不懂是什么意思,老方丈也没有继续回答他,直到再过了一段时间,院里的座元回山了,也听闻了这事后,僧童才得到了回答,这事就越传越广了。 …… 「星官也要返尘而去了吗。」元决面露不舍。 陈上绛轻笑并点下头,「嗯,今日特来向元尊请行的。」 「连星官你也走了,这天上往后就无旧臣了。」元决心中暗嘆,「哪怕挂着个一门半职也好啊。」 「三界太平,又有新人顶位,也是时候做个自在人了。」陈上绛调侃道。 元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听说星官此行要去崑崙?」 「看来元尊也已经听闻那个故事了。」陈上绛牵强道。 尽管坐位多年了,元决还是不习惯曾经的前人这么称唿他,「略闻一二,但也不曾考证虚实,星官是为了此事而去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陈上绛还是点头了,「嗯,想去探一探虚实。」 「星官通天晓地,想知晓雨司大人是生是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何必苦行千里亲临悲忧。」 陈上绛艰涩的笑了笑,「忧从中来,非亲临所至难以断绝。」 「那,星官多保重了。」 「保重。」 半月后,陈上绛抵达崑崙,并找到了那所寺庙,僧人知道他也是闻声而来后,拒绝让他进入祝引楼那所屋子,并声称那里已经成为此寺的禁地了。 但夜半之时,陈上绛还是轻而易举的潜入了那间厢房里。 厢房里自己挂满蛛网了,而传闻中的那盏莲花灯还原封不动的放在落灰的书岸上。 陈上绛坐到那书岸前,盯着那灯盏发了一会儿神,然后苦笑出声来。 一个修了半生水术的人,竟然自费了前生所学重入火道,然后用尽其所有,把自己化为一团火,不惜所有就为了点燃一盏灯。 这也就是该寺庙后来广为流传的那个故事: 「曾经有位姓祝的归乡人,为了让自己那变成一根灯芯的情人得到再世轮迴,不惜修身火道,以身试火点燃了灯芯,并与其情人再会轮世。」 第147章 轮迴 「引楼,感觉好些了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祝引楼皱了皱眉头,有些困难的睁开了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口舌哑痛得很。 「去倒杯水来。」 祝引楼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眼四周后勐地坐了起来,不可思议道:「义叔,师兄?!」 白山俞伸手摸了摸祝引楼的额头,「应该好些了吧。」 「来喝口水。」宋完青将水递上。 祝引楼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抓住宋完青和白山俞,竟然能摸到真的。 「烧煳涂了?」宋完青看向白山俞。 祝引楼再认真打量眼前两人,然后又跳下床去跑到镜子前,看到镜子中人时,他吓了一跳,自己怎么变年轻了? 他又跑到屋外,看到眼前这些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画面时,他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自己怎么在坪洲?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或者说他应该轮迴了啊。 莫非,再世轮迴就是将前生再走一遍? 突然胳膊肘被人抓住,祝引楼又是被吓一跳。 宋完青一脸莫名其妙的将祝引楼拉起来,「怎么了?」 祝引楼脑子空白的摇了摇头,然后被宋完青拖回了榻上。 「师父,引楼是不是中道了,我看着有些丢魂。」宋完青严肃道。 白山俞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引楼,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赫连呢?」祝引楼问。 宋完青和白山俞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什么赫连?」 祝引楼盯着面前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紧张问:「义叔去了诸天天庆吗?」 「天庆早就过去几年之久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白山俞回答说。 既然白山俞去过天庆了,那么宋完青不是应该已经向白山俞表露心意,并且趁虚而入对白山俞做了不耻之事吗? 祝引楼又看向宋完青,问:「师兄怎么从梅山回来了?」 「我何时去过梅山?」宋完青感觉到莫名其妙。 祝引楼蹙眉,「诸天现在坐位者谁?」 宋完青:「纣王天子……?」 「那梅山武会开了吗?」祝引楼急道。 「梅山快百年不开山了,何来武会一说。」宋完青解答道。 祝引楼:「不开山了?梅山不是向来广招门徒吗?」 宋完青:「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梅山早就成闭门境地了。」 既然白山俞和宋完青还没有师徒关系破裂,宋完青也没有被送上梅山,梅山也不曾开山收徒…… 第183页 那么,赫连在哪? 没有梅山武会,他要如何与赫连重逢? 如果自己真的轮迴再世了,到底是意味着重新在前生的轨迹上再走一遍,还是重新开始一段别样的人生轨迹? 「要不还是再请道医来看看吧。」宋完青忧心忡忡提议道。 白山俞点点头,「现在就去吧。」 「不用了。」祝引楼立马制止,「我就是睡梦了,梦混了还以为自己没醒神而已。」 但此时另外两人明显不太相信,祝引楼镇静下来说了好些话才证明了自己没事。 晚上祝引楼又去打听了些事,最终确认了梅山早就闭门封山多年一事。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祝引楼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确实轮迴了,也确实是真实的活着,并且眼前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他也愿意相信是真的,至少在所有不确定前,师兄和师父都是真实在世的。 只是这一世,跟上一次有太大的出入,几乎大多数重要的事都与前生天差地别。 这日,祝引楼百无聊赖的在园里逛着,突然听到了一阵笛声,他心头一热,立马朝笛声的方向赶去。 到时,却发现吹笛子的人是宋完青。 祝引楼明显失落了一下,走过去时却又发现了一个点,「这是编笛?」 「引楼也认得?」宋完青有些惊喜。 「略知一二……」祝引楼盯着那笛子,「师兄何时会吹此梅山特有的编笛的?」 前世,宋完青被送上梅山,会吹此乐器不足为奇,但是这一世他既没有上梅山,怎么又会吹此笛? 然而宋完青却说,「我早些年收得此笛,摸索就会吹了,怎么了?」 「如此……」祝引楼的期待又落了个空。 「引楼这是感兴趣?」 祝引楼刚想拒绝,又改口说:「那师兄可否能帮我弄一支来?」 宋完青:「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能帮我再弄一张谱子吗。」祝引楼说,「要《鹧鸪飞》的。」 「小事,改日就拿给你。」宋完青大方道。 两人坐了下来闲聊了几句,便看到远处的白山俞正领着一名女眷走过来。 祝引楼定睛一看,那女眷不正是白山俞前世妻身楚山遥吗? 宋完青也看分神了,脸色明显有些不太好看。 「那人是……」祝引楼试探问。 「不清楚。」宋完青忽然起身,「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作陪了。」 …… 又过了几天,祝引楼打算去找宋完青聊聊笛子的事,路过中庭时,却听到一阵细碎的对话,他本着多了解这一世的心态凑近打算一探究竟时,发现在说话的人正是宋完青和白山俞。 「师父是不是答应婚娶那位龙吉公主了?」 「你听谁说的。」 宋完青看起来又沮丧又憋屈,「大家都这么说。」 「为师与她自幼相识,不过多年未见叙旧一场罢了。」白山俞说。 可宋完青还是一脸不称心,「她分明是冲着师父来的。」 白山俞脸色严肃,「个人意愿不可夺,为师固然左右不了她。」 「那师父不要答应明天同她去看戏,成吗。」宋完青坚决道。 匿身墙后的祝引楼心咯噔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白山俞因为和楚山遥去看戏才中计不端,也就有了大婚一事以及后来的白积雨。 正当祝引楼犹豫着要不要现身阻止此事时,那边的白山俞立马给出了回答:「成。」 宋完青明显不太相信,又追问了一遍:「师父所言算数吗?」 白山俞不理解眼前人的固执,但还是笃定说:「算数。」 但宋完青并没有满足于此,甚至紧问说:「没有她,那师父终有一日还是会和别人双修吗。」 白山俞是当真不通晓对方心意,便直白了当道:「为师既修清心道,此生自然不会和任何人双修。」 第148章 月魁 宋完青一听,立马一副起誓样道:「那我也修一辈子的清心道。」 「人有七情六慾,道行细数不尽,你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了。」白山俞语重心长,担心自己因此误导了对方。 「不。」宋完青内外都很决绝,「我只跟着师父。」 白山俞只当对方开玩笑话,于是就是没有过多纠结了,「那就任你跟着吧。」 「这是师父说的。」宋完青向前看一步,没忍住就抱住了对方。 白山俞有点吃惊,但是也没多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该回去了,明日还要带你和引楼出门。」 「嗯。」 宋完青放开了对方,白山俞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去了。 走了几步,宋完青又忍不住问一遍:「师父说话算数吗。」 「为师说话向来算数。」 次日,白山俞就带着祝引楼和宋完青外出游歷了。 不过在出坪洲时,楚山遥还是现身了,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楚山遥就头也没回的走了。 这一世的事情发展走向,未免太理想化了。 「去方壶?」祝引楼惊喜。 既然没有找赫连的头绪,能多走几处总是能捕捉到一些新的信息,何况是在信息交汇和人流量最大的方壶。 白山俞嗯了一声,「为师要同火相商榷些事,准你们自行游歷一番也是好事。」 第184页 「师父只是找火相议事吗。」宋完青紧张道。 「嗯。」 宋完青明显还有所顾虑,但也没有当着祝引楼的面继续问下去。 前往方壶的途中,祝引楼忍不住试探问:「义叔,近些年三界可有什么物件碎身成人的传闻吗?」 「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吧,不过为师倒是不曾关注一二。」 「那义叔可听过一个叫赫连的人?」 「不曾。」 「那柳岸呢。」 「也从未听说。」白山俞说,「怎么了。」 祝引楼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梦里的一些事了。」 这一世的白山俞竟然没听过赫连这个人,上一世的时候白山俞只是看到赫连的名字就知道了对方出身,那么赫连到底在哪呢。 这种查无此人的感觉祝引楼感觉到格外不安,他不禁再一次怀疑赫连是不是并没有得到轮迴。 但祝引楼看着眼前的白山俞,突然发现了一件更为说服力的事。 既然说天河水不渡轮迴,那么眼前的白山俞可是真真正正存在的,那么同样是祭身天河的赫连,又有什么理由不得轮迴呢? 想到这,祝引楼心里有踏实了一点,或许赫连只是还没出现而已,毕竟他们前世也是天南地北互不相交的两个人,相遇全在缘分,他这么着急也不是办法,还得慢慢来。 周折到方壶后,白山俞把两人放在一客院里后,便动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祝引楼还在犹豫着怎么顺其自然的出去单独行动时,宋完青就抢先一步说自己也有事要出去。 不知为何,祝引楼很害怕宋完青会做出什么事来,「师兄是要跟着义叔吗。」 被看穿了的宋完青也不掩饰,直言:「我就看看。」 祝引楼并不想干扰宋完青,但他其实更不愿意看到他们师徒之间再次上演前世的因果,于是便意味深长的警醒对方道:「我相信师兄。」 「……我知道。」 宋完青走后,祝引楼也迫不及待的出门了,但是天下之大怎么找个籍籍无名的人确实是件难事。 他又想着自己也曾经和柳岸来过方壶,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故地重游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结果他忘了这时候的方壶和那时候的方壶时间线还对不上,有些地方根本还不存在。 这一走就是走到天黑,途径一家格外热闹的酒楼时,祝引楼想着这种地方江湖消息最多,兴许可以进去一试。 但是接连问了几个人,都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赫连这个名字的,他又提柳岸这个名字,依旧一无所获。 正在他迷茫之际,转身却撞倒了一个人,他连忙将人扶起,「抱歉!阁下没事吧……」 当对方抬起脸来,祝引楼话立马卡在喉咙里说出不来了。 因为面前这张脸,正是万文天师楚山孤。 楚山孤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人没站稳就马上又倒下了。 「你跑什么!」 这时后边又有一个人追过来,并扶起楚山孤,「我让你呆着!」 短短几秒钟,祝引楼被吓到了两次,因为来的第二个人,是魏庭。 祝引楼和魏庭唯一的交集,仅限于魏庭帮助他从赫连手里逃婚那一次,至今他也没弄明白魏庭是何许人也又有什么目的。 这时楚山孤突然吐了一口血,并且喷到祝引楼身上来。 「真是的。」魏庭将楚山孤架到肩上,「麻烦搭把手。」 祝引楼也没多想,立马就按魏庭的意思做了,两人一同将重伤的楚山孤架回了这酒楼最顶层。 …… 「你是来找人的?」 「嗯……」 魏庭拿出一身干净的衣裳递给祝引楼,「先拿去换上吧。」 祝引楼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渍实在有点麻烦,于是便接了过去,「香味有点重。」 「本月魁的衣服香点有何不正常?」魏庭自信道。 原来魏庭是这酒楼的月魁,也难怪他能在这楼上行动自如,还占据了整整一层顶楼,不过对方这副男身女相的外貌,确实是撑得起这个头衔。 等到祝引楼换好出来时,躺在一旁的楚山孤也醒了,正在和魏庭争执着放他离开的事。 「我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你早就死八百遍了。」 「我现在就要走……」 魏庭干脆直接低头用嘴堵住对方的话,也不管祝引楼就在一旁。 祝引楼尽管已经很努力冷静了,但还是没藏住脸上的惊讶。 这一吻下去,不仅把楚山孤整难为情了,起议声也跟着消停了,他干脆翻了个身假装睡过去了。 魏庭也没当回事,转头就问祝引楼先前的问题:「你说你要找人去吧?」 「是……」祝引楼还是有点懵。 魏庭起身过去示意对方坐下,「那你也算找对人了,说吧,你要找什么人,兴许我能帮上忙。」 祝引楼心里乱如麻,坐下后才说:「那人叫赫连,不知阁下听说过吗。」 第149章 僧人 「那不是个复姓吗。」魏庭说。 祝引楼点头,「是,他只有姓没有名。」 「那他可有什么特徵,出处哪里,你知道的都一一告诉我吧。」 祝引楼想了想,然后细数道:「他是灯盏碎身成人,出身长留佛门,后来可能在梅山出现过,也可能叫柳岸这个名字,年纪应该与我相当吧。」 第185页 魏庭听完,先问:「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为何,祝引楼对魏庭的印象不差,大抵是魏庭确实算得上平易近人的缘故。 「……男人。」 魏庭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别样,他挑眉问:「你男人?」 祝引楼听闻如坐针毡,他侷促的捏着手中茶杯,面红耳赤道:「是。」 「赫连……这倒是没听说过。」魏庭说。 祝引楼暗嘆了一口气,「算了。」 「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把男人弄丢了?」魏庭一副好奇脸。 以祝引楼现在的年纪来看,放在凡人身上也不过二十岁,确实是要年轻了点,也不难怪魏庭跟他说话是有点长辈的说教性在。 「没丢……」祝引楼不好意思得很,「就是找不着了。」 「找不着那不就是丢了吗。」 「总之就是……」祝引楼一脸愁容,「阁下还有什么找人的门路吗。」 魏庭想了想,「虽然我不曾听闻过你男人,但是这风月楼最不缺的就是八方来客,你可以在我这停留几天,我或许能打听到些风声。」 「阁下为什么要帮我?」祝引楼突然警觉起来。 魏庭扪心自问,确实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对一个路人发起善心来了,就好像自己上辈子欠了对方什么事一样。 「行善积德总说得过去吧。」魏庭搪塞道,并朝着楚山孤的方向刻意说道:「男人丢了多苦啊,像我这种风尘中人都要为之失落。」 祝引楼一脸不情愿相信。 随后两天,白山俞一直在忙事没回来,宋完青也就一直跟着没回来,祝引楼就干脆到魏庭这里落脚了,每天不分日夜的到处打听赫连的下落。 「今天问到些什么没有?」 「还是和昨天一样。」 魏庭脱下身上那华丽的舞服,身心疲惫的瘫躺在地,「是不是他故意避你不见而已?」 「不可能。」祝引楼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男人可是很善变的。」 「他不会。」 魏庭撑起身来,又问:「我今天也没问出什么,不过倒是听说了些事。」 「什么?」祝引楼立马来了精神。 「你说他是长留出身,今天楼里罕见的来了个僧人,我便同那僧人搭话了,那僧人说长留近百年中并未有什么灯盏碎身成人,如若有这么一例,都是要记册下来的。」 「那僧人如今在何处?」 「应该还在楼下玄号坐吧,你要做甚?」 祝引楼起身,「我亲自去问他。」 「也行,赶快去吧,你自己也能问清楚点。」魏庭说。 祝引楼拔起腿就往外走,打开门时差点撞上了门外的楚山孤。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彼此尴尬的互相点了下头,祝引楼折身而走时,又听到了身后传来令他尴尬的对话。 魏庭:「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还想假装是路过不成?」 楚山孤:「本就是路过。」 魏庭:「这顶楼就我一个人住,你还想路过哪个男人的房门?」 祝引楼从来就没想过多了解这两人的一点情怨,但奈何寄人篱下,时不时总是要成为别人暧昧拉扯中的一环。 下到底楼,祝引楼扫视了一圈人群,很快就一眼锁定到了那名僧人。 当他过去准备向那僧人说明来意时,嘴还没张开,话就又咽下肚去了。 「这位施主,是找贫僧有何事吗?」 尽管这世轮迴的各种人事物让他震惊了不下十几次,可看到面前这僧人的脸也是前世故人时,他心中震惊到了最顶峰。 因为面前这张脸,是陈上绛。 「施主?」僧人又叫了一声。 祝引楼已经很习惯调整自己的震惊情绪了,他收起那副失神样,若无其事的坐了下来,便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僧人听完后先是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解答说:「贫僧也是云游至长留过才听闻此事,其中真假也不能保证全部,但确实未闻长留佛前有何灯盏碎身成人的事例,阿弥陀佛。」 面对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祝引楼实在没办法把对方代入成一个僧人,不为过的说,陈上绛守着他的那五十年,确实是要比赫连和柳岸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总和还要长。 「法师不是长留来僧?」祝引楼问。 「非也,在下乃是崑崙弟子。」 想到自己祖籍就是崑崙的,祝引楼便多嘴了一句问对方是崑崙何处的。 「崑崙贡山寒音寺。」 祝引楼再一次愣住了,再巧也不至于巧到这个地步吧。 贡山寒音寺,不正是祝引楼的故居以及他在那点灯轮迴的寺庙吗? 按理来说,再怎么轮迴多多少少都跟前世沾点关系,可他一直记得陈上绛同他说过自己是三晋人士,而三晋离崑崙何止十万八千里。 祝引楼又问了对方一些长留的事,对方都一一解答了,并始终没有祝引楼想听到的东西。 这一刻,祝引楼不得不怀疑一件事:赫连此生或许不再是一盏灯了。 毕竟眼前的僧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前世的战神,此生却是一个渡风尘的僧人,天差地别的变化不正说明了轮迴一切皆有可能吗。 见询问无果,祝引楼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了,便准备向对方道谢离开。 第186页 但是走前,僧人竟问了对方一句:「贫僧深感与施主一见如故,不知可问施主姓名?」 祝引楼犹豫了一下,「鄙人祝引楼。」 「在下法号娵訾,俗名陈上绛。」僧人起身,「那便有缘再会了。」 「……再会。」 祝引楼失魂落魄的折回顶楼,准备和魏庭说说明天打算时,脚步却停在了那没关好的门外。 同时伴随着屋里头传来的娇嗔声,祝引楼恰不逢时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楚山孤背上的黑色隼翼收起,两具赤l裸l裸的身体猝不及防的闯进祝引楼的视线。 第150章 绣球 魏庭竟然是只红狐。 魏庭用那蓬松的棕红色狐尾轻扫着楚山孤的小腹,楚山孤低l喘l了一声,卡着身下人的腰就是反覆勐l媾。 魏庭嘴里还不停说着挑l逗对方的话,一口一个「你不喜欢我倒是停下来啊」,楚山孤脸憋的通红,一声不吭的只能发狠泄愤, 看到这一幕,祝引楼不禁想起昨天魏庭还同他说的卖艺不卖身,身心已有命定人。 祝引楼悄悄的替他们掩上了门,心情倍加沉重的往回走。 他下了两层楼,无比沮丧的立在栏边上,凭栏而望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正当他放空思绪时,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道: 「听说你在找赫连?」 祝引楼再回头,再看到来人的脸时,他已经没有多震惊。 尽管眼前人的脸是入吴,那么他大抵就是入吴的后身了吧。 接连与前世故人屡屡重逢,除非现在让他看到是赫连的脸,他都不会太意外了。 「听说阁下在找一位名叫赫连的人。」入吴又重复了一遍。 祝引楼作了个揖,「不瞒阁下,在下确实是在找此人。」 「实不相瞒,鄙人似乎对公子要找的人有些印象。」 「此话当真?!」祝引楼又精神起来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入吴点了点头,「我所知的不多,就在这说吧。」 「这都可以,随阁下方便就是。」祝引楼又忍不住期待起来,尽管他已经反覆期待落空很多次了。 入吴也扶上栏杆,细说道:「两年前我曾在长留落难,届时有一公子救我于水火之中,但我并未来得及问其姓名,后来我遇他时,也尚未能问清楚一二,只听那公子的通行者唤他为赫连,也不知是不是阁下要找的人?」 「长留?」祝引楼心里勐跳,「阁下可否告知在下准确位置!」 「初次遇他是在一酒楼上,不过那不像是能再找到他人的好去处。」入吴认真回忆,「第二次则是在长留夜肆上,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久居之地,恐怕要找也是如大海捞针。」 找了这么多天,总算捕捉到一点消息了,不管是真是假,祝引楼都控制不住当真看待了。 同入吴道谢后祝引楼就又折返回了顶楼,打算和魏庭辞别。 屋里已经没什么声响了,祝引楼也就胆敢敲起了门,然而过来开门的人是楚山孤时,他肉眼可见的侷促了起来。 此时楚山孤还光着上半身,他也颇为不好意思的问祝引楼有什么事。 「那个,在下是来和魏公子辞行的。」 「他睡过去了。」 「如此……」祝引楼感到了空前的尴尬,「那麻烦阁下替我转告他,多谢他这几日的收留了。」 楚山孤言简意赅答了个:「好。」 「那在下先行告退了。」 「慢走。」 令人窒息的对话终于结束了,祝引楼快步离开了这风月楼。 然而宋完青和白山俞还是没有回来,祝引楼也等不了,留了一封书信后就收拾东西出髮长留了。 从方壶到长留,少说也要走七天,不过他选择了没多少人知道轮渡路线,将路程缩短了一半。 这还是柳岸告诉他的,两人当初从妖炅到方壶游玩就是走的偏乡僻道。 三天后,祝引楼在长留落地,没想到的是,这里竟然要比方壶还要繁华热闹。 难以想像前世就因为玉鼎真人打翻了赫连那盏灯,毁了长留佛门静渡乃至于整个长留跟着衰落变成边境僻地。 午夜,长留夜肆正是人声鼎沸之际,祝引楼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花街上,一个个捕捉着来来往往的人面信息。 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天,祝引楼快把长留走穿了也没碰到个和赫连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一日又要过去了,祝引楼有些疲惫的坐在花街道旁,不禁感到失落无比,心中各种质疑的声音又动摇了他的信心。 赫连到底有没有得轮迴?如果他也得以轮迴了,是像他一样还记着前生,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早就忘却了一切? 祝引楼头靠在墙边,目光涣散的看着往来行人,没一会儿,四五个抱着几支水莲的孩童兴高采烈蹦哒过来,祝引楼心一热便拦下他们问花去哪买的。 被生人搭话,孩童们明显有些胆怯,但还是老实交代说是在街尾的一处池塘中偷采的。 祝引楼心中有念想,觉得哪怕是看几朵花安慰安慰自己也好,便向着街尾的方向漫步而去。 然而越接近街尾,人流反而愈发密集,他先是发现了一棵巨大的柳树,他将柳树作为参照点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柳树旁的那片池塘,池塘中正挤着大片大片的白色水莲。 第187页 而池塘对面正锣鼓喧天的,原来是有人在办喜事,看着楼上的新娘子准备要抛绣球了,祝引楼罕见的想凑凑热闹,便赶着去了对面。 然而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祝引楼很快就被挤到了边缘处,人潮的簇动让他进退两难,只能卡在人堆中间。 这时楼上的礼倌开始说贺词,周遭凑热闹的人立马跟着起闹,在响起几记敲锣打鼓声后,这时那对新人又露面扶栏边,绣球也拿出来了,就等着往下抛礼了。 这时新娘子接过绣球,在炮仗声响起来后,她便将绣球往空中一抛,而守在两边的小厮也立马一同扯下一块幕布,楼上就撒下了漫天飞舞的花瓣和布锦片。 人潮的再次簇动让祝引楼无法动弹,这时恰好掀起一阵大风,风势之大将楼上红绫都吹飞了几条,祝引楼一时不得不半眯起眼睛。 突然他感觉自己眼前一红,视野被截断,好像是风把一块布吹到他脸上来了。 正当祝引楼准备自己揭下头上的东西时,一双修长的手先闯入了他的视线,然后他头上盖的那张红锦被拿开。 于此同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张脸。 「公子没事吧。」 霎那间,祝引楼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心口仿佛卡着一把匕首让他连心跳都变缓了。 赫连这两字就在嘴边,祝引楼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能任由酸楚艰涩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151章 前世 「怎么还哭了,嗯?」 对方越是这么说,祝引楼就抽泣得更厉害。 在拥挤的人群中,祝引楼耳边已经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音,无可抑制的泪水将眼前人层层模煳。 梦中都鲜有来见他一次的人就这样站在了面前,祝引楼本以为自己会发疯会喜极而泣。 但是并没有,他多看了两眼后就有些失态的冲出人群跑出去,将赫连远远甩在身后了。 赫连赶忙拨开人浪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追赶着,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乃至祝引楼跑到一个死胡同了,他才不得不停下来。 赶来的赫连气堵住了身后唯一去路,气喘吁吁道:「引楼,别跑了。」 祝引楼不敢转身面对对方,他背对着赫连,一阵一阵的抽涕,「不要,不准过来。」 赫连立马被吓得停下了脚步,慌张道:「为什么。」 「因为。」祝引楼唿吸都哭紧了,一手支在黛墙上撑着,「不想见你。」 赫连脸色一垮,一个箭步冲过去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对方,声音发抖回绝说:「我想。」 时隔多年,至于是多少年在轮迴间走过都不好记数了,两具久别重逢的身体再次碰到一起,仅仅是一个拥抱而已,却仿佛有能再将心灵撞击到一块的力量,让他们突然又能在生命里确认了对方的存在。 「厌恶你,不想看到你,我恨你赫连……」祝引楼说得极其决绝,他挣扎着要挣开对方的怀抱。 赫连将对方转过来死死扣在自己怀里,他按着对方的脑袋往自己心口处贴,痛心无比道:「不行不准不可以。」 祝引楼又挣扎了好一会儿,却被赫连束得更紧,他呜咽不断,每一声哭腔中都叫嚣和宣洩着他多年来的崩溃和绝望。 并不是失而復得总是高兴的,相反,害怕和捉襟见肘往往更加贴切。 祝引楼就这样在赫连怀里一边復得一边逃避,他泪流不止,他难以置信,他还是觉得不真实,却又不得不抓紧前人生怕怕下一秒就抱了个空。 赫连也是一时词穷,他同样难以置信,他本以为他们能体面重逢,事实上他现在却要比祝引楼更为害怕,后知后觉的勐劲在让他愈发慌张。 赫连轻抚着祝引楼的背,心口有股难抑的冲动,他频频吻着对方的头髮,将两个人的距离严密缝合到不能再拆分的地步。 两人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抱到了黑暮笼世,巷子外已经灯火通明、笙歌鼎沸倍加热闹了,时不时还有路人往他们那瞧上一眼。 「可以同我说话了吗。」赫连问。 祝引楼仍将脸埋在对方胸膛处,嘟囔道:「不想。」 「不生气了。」赫连捏了捏对方的耳朵,「给你个好东西。」 祝引楼张口就是说不要,闷了两秒钟后又问是什么,于是赫连将别在腰后的东西取下,呈送到祝引楼眼下。 「绣球?」祝引楼发红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立马赌气说「我才不要」。 「真不要?」赫连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肩前。 「不要。」 赫连假装嘆了一口气,「引楼不喜欢的话,那我便扔了吧。」 祝引楼仍不作声。 「接绣球送良缘,看来我与引楼良缘已定,用不上这玩意儿了。」赫连将手中绣球往空中抛了两下,然后就往暗角处扔去了。 「你做甚扔了!」祝引楼果然立马就急了。 赫连一把截住对方的腰将人揽了回来,并不知从哪又拿出了那绣球出来,一脸诚恳:「别生气了。」 「由不得你。」祝引楼夺过绣球抱在怀里,「不想同你说话。」 赫连捧起对方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挲祝引楼的眼角,「这么多年不见了,引楼都没有变化。」 「不见得。」祝引楼瘪嘴。 赫连假装思考了片刻,「好像是没有以前高了。」 第188页 「是你长高了。」祝引楼推开对方背身过去,「我要回去了。」 赫连立马紧张起来,「回哪!」 「你说呢。」 赫连连忙将人连绣球从背后再次抱住,不知所措道:「我不知道……」 祝引楼气得牙紧,恼羞成怒低吼说:「自然是你去哪,我就回哪!」 「啊?」 「不回难道要在这里给别人看笑话吗!」 两人走出那昏暗的巷子,街道外的明灯将赫连脸上克制的笑意照了个清楚,祝引楼看了难为情得厉害,只能催促着赫连赶紧走。 赫连牵着对方走出来长留的热闹地带,转进了一处幽静的边镇,这里的夜晚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四周静悄悄的。 他们在一户院前停下,赫连从一旁的石竖下翻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院门。 「你一直住在这儿?」祝引楼问。 「暂时借住的。」赫连将门反扣上,「进屋再说。」 赫连每走到一处就点亮一盏灯,一会儿屋里就亮了起来,祝引楼打量着屋内环境,有些肃清得让人感到不像常有人住的样子。 「这是谁家。」祝引楼站在屋子中间问道。 赫连将无意间挂到祝引楼肩上的蜘蛛网取下,「江水平家。」 「这是什么回事。」 赫连将人牵到堂侧茶座,并让祝引楼坐到自己腿上后才开始一一说来:「引楼为我在崑崙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没,没什么。」祝引楼有些不好意思。 赫连细挲着对方的手掌纹路,「引楼可以不用为我做的太多。」 「我从未为你做过什么。」祝引楼轻言。 赫连捉起对方手腕吻了一下,「为我跑到前世来还不算吗。」 没等祝引楼表态,赫连又继续说:「引楼可能有所不知,这里不是我们的轮迴来世,而是我们上一世的前世。」 「前世?」 「从我跳下天河后过了许久,我本以为自己就此化无了,然而有一日我忽然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长留上林寺中的一朵莲花,后来我又遇到了这一世的燃灯道人,我借她佛门静渡从新塑身。」 「可是,入吴说两年前就在此见过你了。」 「嗯,那时候我确实已经能成魂七八了,不过还不能现身白日。」 「也就是说,你为灯盏的前世只是朵莲花。」 「正是此意,因为引楼为我明灯引路,我才得轮迴到前生,重新完花成人。」 第152章 池水 难怪这一世怎么都打听不到碎身成人的赫连,原来赫连只是一朵莲花而已。 并且,距离祝引楼在崑崙点灯离去,在轮迴间已经过了三百年之久。 「那你为何借居这里,江水平又是怎么回事。」 赫连表情忽然凝重了些,「我与他也算萍水相逢,他已经上梵山入道去了,另外……」 赫连忽然解开自己的衣裳,暗暖的灯光照在赫连露出的胸膛时,祝引楼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因为赫连的身子皮肉,竟然是透明的,五脏六腑什么都没有,外表还附带着一点弱光,但是手摸上去却是能触摸到肉感和温度的。 「为什么。」祝引楼僵硬道。 「我原本在这院中的玉净池底塑肉身,因为感知到了引楼轮迴,于是便抽身去了坪洲,可到了坪洲又得知你去了方壶,我在方壶碰到了入吴后才知道你来了长留。」 「可是没想到,塑身未能全部完形前,我不能离开长留。」赫连这时抬起自己的手掌,发现指尖也开始变透明了。 真是没有什么措辞能形容这种弄巧成拙,两两背对奔赴的无力感了。 「那重新塑身还要多久。」祝引楼轻握住对方的指尖,「还来得及吗……」 赫连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心中苦涩,「少则七八年,长则……百年。」 真是造化弄人,短暂的相聚竟然是为了迎合更长久的别离。 「不长。」祝引楼轻松道,「再等等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赫连突然不说话了,头也越垂越低。 「赫连。」祝引楼捧住对方的脸,「我等的起。」 赫连倔强的扭开头,将愧欠的眼泪尽数藏住,「对你不公平。」 「那是不准我再等一等?」 「……」 祝引楼立马从对方腿上下来,走了两步背对着赫连嘆了口气,说:「在方壶时,你猜我碰上谁了。」 赫连无声的抽涕了一下,「谁。」 「娵訾。」 一听是陈上绛,赫连立马就站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又愤愤坐下了。 「反正你不肯回池重塑,也不舍让我等等的话,我这一世倒不如跟了他,反正下一世我也差点嫁给他了。」祝引楼说得风轻云淡,好像下一秒就要去做这件事了一样。 赫连还在因为自己的弄巧成拙难受,听到这话更憋屈,两拳死压在自己大腿上,眼里还窜着泪光道:「你去我就弄死他。」 「那你去。」祝引楼抱臂,「怕是你还没弄死他,自己就魂飞魄散回你的塘里做莲花了。」 赫连想反驳又没有力证,只能委屈的立在原地,「你还替他说话……」 「我替自己说话。」祝引楼语气从容,「下辈子的夫君死了,我回前世还要替他守寡不成?」 第189页 赫连听到对方称自己为夫君心里得意了一下,但依旧苦水满肚,「不是守寡。」 「那我是要和一朵花过一辈子?」 「你不喜爱我了。」赫连难受上脸,咬牙违心道。 祝引楼靠在柱子上,和颜悦色的点头说:「快了,等你没了我就怜取他人。」 「不。」赫连倔道。 「算了,我还是走吧。」 祝引楼脚还没抬起来,赫连就将人捆进臂弯里了,他把脸埋在对方背上恳切道:「不准。」 背后忽然湿热开了一片,祝引楼立马放松了身子让对方抱着,「那你说怎么办。」 赫连斟酌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想要你……」 「要什么。」 心里万难莫过于屡屡惭愧,赫连虽然不愿对方再重蹈覆辙,可他也经受不来再度生死相隔了,「要你再等一等。」 祝引楼正中下怀的嗯了一声,「可以。」 「多久……都等?」 「多久都等。」 祝引楼还真是鲜有机会反过来安慰赫连,至少那个嚣张跋扈的上尊他没机会安慰过,对于柳岸也是少之又少。 赫连带着他去看了那开满了莲花的玉净池,并说每月廿七有一次入水的机会,祝引楼心里算了一下,还有两天就是廿七了。 不过依照赫连肉身消退的速度来看,能不能撑到三天后都是个问题。 祝引楼弯腰蹲下试了试池水,「这般清浅。」 「池水快涸了。」赫连折了一朵莲叶盖在祝引楼头上。 祝引楼垂眸,话语感伤道:「你会同池水一起消匿吧。」 虽然不想直面这个问题,但赫连还是点头了,「兴许到时候我就会在别处等着引楼了。」 祝引楼勾住对方已经透明一截的食指,问: 「那时候我要是又找不着你怎么办。」 「不会。」赫连笃定说,「下次轮到我来找你了。」 「你要是找不到呢。」 「我找不到,本尊找,本尊找不到让柳闻郎找。」 祝引楼哼了一声,「都是你一个人在变着花样来哄取我真心。」 赫连握住对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只要引楼喜欢,把我当谁都好,叫我赫连也好,闻郎也罢。」 …… 半片暗月嵌在方方正正的四角院上空,池中水盪开一圈又一圈缱绻的涟漪,赫连吻去祝引楼颈上水痕,留下一串稍纵即逝的克制情痕。 祝引楼轻捧眼前人的脸,也细细端详起这张脸来,「你也还是这副模样。」 「什么样。」赫连目光如水,轻轻漾着只映眼前月的浪。 「和在梅山那时一样。」 心虽已经经歷过一世轮迴的万般周折,可这两副眼睛在这一世还是未阅风霜的,四目相对时,他们只需要好好把握今朝。 花不谈柳不嘆,爱一朝得一朝。 夜深月知水梦不觉,爱让寒水也胆怯,復得勾颈怜取时,相貌还似两人初识那年。 赫连全身赤ll裸浮在池水中央,清亮的月色穿过他那透明的胸膛映射在水底。 祝引楼站在岸边上,在赫连灼热的目光下一件一件退去身上素衣后,他踩进不沉物的池水中,一步步走向水中人。 赫连擒住那只踩在自己胸膛上的脚,放至嘴边咬了两下脚踝骨,祝引楼俯视着池中人骂了一句下ll流。 夜水生寒,祝引楼半身没入水中时不由得颤慄了一下,他坐l在赫连身前,触l摸l着那不真实的胸膛,再到那有些许形象诙谐的隐l柱。 莲叶被水浪一次次推开,经年别离的两具灵肉掀起这夜里唯一的池中热浪,些许生疏的媾ll合随着两人此起彼伏的吞l息吐l喘而渐渐熟稔起来。 荤最醉时,赫连拟着低音唤了对方一声夫人。 祝引楼撑在浅水岸的肩抖了一下,他回头挑衅身后人:「闻郎可不会这么急。」 赫连笑哼,身子下附贴近对方耳郭,颇有意味的配合道:「本尊为主理当优先,稍后再轮到柳闻郎也不迟。」 【作者有话说】:昨天手误四更了,所以今天没有三更只有双更了π_π 第153章 腕链 「这是什么。」 「背云。」 赫连将一条细长的琉璃串挂到祝引楼脖子上,但与普通吊坠不同的是,这背云的主坠子是由长串繫着落在腰背上的,前胸处的平安扣相反要小很多。 祝引楼背过身照着镜子,看到白玉琢的祥云贴着腰后的衣物,倒是新奇又美观。 「还有配腰。」 祝引楼转到对方面前,赫连坐在凳子上,将一块青如意系在前人腰带上后,又重新替对方整理了衣物下摆。 「长留这边都时兴佩戴背云,说是能驱邪背运。」 「那怎么只给我一个人戴。」 赫连握着对方纤细的腰肢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将人截入怀中坐到其腿上,「佩云者,多为有情人增闺中秀慧,亦或是夫君赠予枕边妻。」 「照你这么说,我还是个姑娘了?」祝引楼摩挲着胸前的那枚琉璃平安扣,「那我不戴了。」 赫连将对方腰上的配腰流苏整理好,笑道:「那引楼不是我枕边妻吗?」 祝引楼将头搭在对方肩膀上,哼唧说:「我是闻郎的。」 赫连:「闻郎不也是我?」 第190页 祝引楼:「你还没活到闻郎的岁数呢。」 赫连心里算了算,「等我下次回来不就是正值柳闻郎的年岁了?」 「那可说不准。」祝引楼戳着对方已经开始变透明的掌心,「要是两三百年才回来,你都赶上当上尊的年纪了。」 「那我变成上尊回来,你岂不是门都不准我进了?」赫连打趣道。 祝引楼若有其意的点点头,「连人带门一块踢出去。」 「带我回池后,引楼就先动身回坪洲吧。」赫连突然话音一转。 尽管有些不舍,祝引楼也不得如此,「我与义叔师兄还有许多事要做,恐怕近年不能一直在长留候着。」 「不必这般候着我,我归来时自然就回到引楼身边了。」 祝引楼哼了一声,「一千年我可不等。」 「昨天引楼不是说多久都等吗。」赫连掐了一下对方的腰肢。 「我骗你的。」祝引楼说,「一千年都够我三娶三嫁了。」 赫连假装惋惜的啊了一声,「这么贪心?」 祝引楼没好气的捶了一下对方的胸口,「不贪心我能被三个你哄的团团转吗?」 「那我们三个引楼喜欢谁?」赫连故意挑事道。 「还不都是你吗。」 「是我,又不是同个年纪的我,总有一个最会哄引楼吧。」 祝引楼看穿了对方那点心思,于是故意反而行之说:「你们两赫连都是贼心胆大,闻郎只知道扮猪吃老虎,没一个好东西。」 赫连被逗笑了,抱起祝引楼转了两圈,然后两人打打闹闹的出了门。 过了今夜子时就是廿七了,也就意味着赫连归期不定的暂离而去了,又恰巧今日赶上长留百花节,两人也不想昏天暗地的时刻粘在屋里色靡日夜了,也打算去凑凑热闹。 周折了好几条街,空气中都是浓浓的花香味,赫连身为一朵花竟然有些醉香,头晕的厉害。 结果吃了顿饭就不得不打道回府了。 路上,祝引楼边走边同赫连说起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故人,他本以为赫连会很震惊楚山孤和魏庭的关系。 结果赫连一副早就知晓了的样子,并些许遗憾说:「楚山孤这一世早就被那只狐狸吃干净了,奈何来世却死在天河水中。」 「他当时,没逃脱吗?」祝引楼也一直记着楚山孤从相柳手下救过他,但是却不知道楚山孤后来如何。 「当时他应该能避过一难的,后来却因去救流民丢了一只羽翼,没能逃过洪水一劫。」 祝引楼心中惋惜,赫连看气氛不对了,又立马问起其他人,祝引楼又说了些人,直到说到陈上绛的时候,赫连又不屑起来了。 「出家了好,省得天天让我提心弔胆的。」赫连调侃道。 祝引楼也跟着调侃,「你这么防备他?」 「何止是防备他。」赫连越说声越小,「我防备你我也不敢说啊,我又不是上尊了,哪敢发那个沖……」 说的也是,此赫连非彼赫连,要是那个上尊赫连,光是听到陈上绛的名字都要跳脚了。 「怎么不可以?」祝引楼一本正经,「只是少了个头衔,这具身体不也一直是上尊您占着吗?」 赫连感到身后一凉,「本尊不敢苟同。」 祝引楼脸色一崩笑出声来,并甩开了对方的手往前跑去,掐着嗓子戏道:「上尊来追我呀。」 赫连抚额,心中的那一份天尊属性春风吹又生了,他拔腿就向前追去,并高声配合道:「本尊看你就是欠收拾,不收拾你一顿我跟柳闻郎姓。」 两人一前一后越跑越快,路人像看疯子追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到了江水平家门口,祝引楼连忙开了门进去,结果门锁还没扣上,外边的赫连就要跻身而入了,两人仿佛都陷入了什么情景模拟之中,祝引楼感觉赫连下一秒就要吃了他一样。 不大不小的庭院,赫连像只狼似的追着祝引楼跑,祝引楼也是感到莫名其妙,对方一追起来他就忍不住跑,同时,祝引楼一跑,赫连就恨不得马上抓到手。 这场明着来的躲猫猫让祝引楼玩的是胆战心惊的,却让赫连玩得愈发兴奋起来。 直到祝引楼被逼上绝路了,没得选跑进屋里头,本着想从窗户再逃出去,结果窗户竟然关上了,他再回头一看时,赫连已经气喘吁吁的拦在门前。 赫连一脚将门关上,颇有压迫感的叫嚣道:「还跑吗。」 祝引楼下意识咽了下紧张的口水,打算和对方再周旋两下,结果两人围着那张桌子没跑两圈,赫连就直接将他摁在了桌子上。 从挣扎到放弃挣扎,祝引楼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赫连就已经轻而易举的扒l去了他早晨亲手为自己穿上的新衣。 屋里头突然响起了轻灵的铃铛声,那是赫连先前在街上给祝引楼买的一串腕链,赫连此时正手忙脚乱的将链子繫到祝引楼脚踝上。 第154章 开花 赫连肩头上那只脚发出接连不断的叮铃声时,祝引楼已经完全被攻陷了。 他一手死l抓l着桌沿,一手拍打着赫连的膛口肩膀,怒斥对方蛮横。 赫连直接将对方不安分的手摁在头顶上方,另一只厚实的手掌反覆在祝引楼平坦的小腹和腰侧l揉l掐,如同在细品一件珍宝一般。 就那点位置大的方桌怎么也不够赫连摆布对方,只能任由祝引楼另一条腿l无力的悬挂在桌外,但在视觉上来看,总归是新鲜劲更占一头。 第191页 夜半了,两人又到那池水前净身,祝引楼坐在岸上将脚落进水里,赫连在水中泡得已经有些寒了,祝引楼催促他赶紧上来。 「快到子时了吧。」赫连抬头看了看天。 祝引楼心中微动,幽幽的嗯了一声。 赫连从水中半探出身来抓着对方的脚,「是不是困了了。」 「不困。」祝引楼蹙眉瘪嘴,「不准靠着我。」 赫连将头搭在祝引楼腿上,「我还没走呢就开始捨不得了。」 「我装的。」 「装得这么像?」 祝引楼手轻捋赫连打湿了的散发,「去了下边,还会记事吗。」 「如同躺着练功罢,自然是有空隙想夫人的。」 「谁要招你惦记了。」 赫连抓住对方的手亲了一下,「那引楼会牵挂我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话。」祝引楼腹诽。 赫连如同一条鲛人那般回身窜进水里后又扬着水探出头来,「天上地下,此生来生只有引楼会牵挂我。」 确实也如此,赫连无根无源、无父无母,也没有什么至亲知己,连能吐露心声的好友都没得计数。 祝引楼扬起水往池中人泼去,「那是我受了哄骗。」 「那怎么在同一个地方被骗三次两世?」赫连躲到一朵莲叶后。 祝引楼一跃入水,钻到赫连身前攀到对方身上后才回答说:「愿者上钩呗。」 「那不就是傻吗。」赫连锁住对方的腰笑道。 祝引楼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脸,「聪慧的时候你怎么不算进去。」 「引楼若是不聪慧,我现在还是朵莲花呢。」 「什么样的。」 「白的。」赫连想了想,「细瓣的。」 搞了半天原来是朵白莲花,祝引楼忍不住偷偷心里笑了笑。 「引楼莫不是在心里头笑话我吧。」赫连眉头一拧负气说。 「怎么会。」 「你都笑出来了。」 「那不算。」 「反正你就是笑我了。」 祝引楼只是单纯觉得新鲜,想到赫连是一株白莲开在水中就有点诙谐,看到对方那副要强的样子,祝引楼忍不住继续打趣说:「那这么说,岂不是挺招蜂引蝶。」 赫连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那自然是不少,都变着花样上赶找我我呢。」 「没个蜂虫蝶仙喜欢你什么的?」祝引楼问。 赫连想了想,严肃道:「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不肯开花。」 祝引楼莫名被戳中笑点,发出了平生的第一次惊天爆笑,「怎么有人当花还当这样式的。」 「那能随便对别人开吗。」赫连一脸怨气,「随便开花像什么样子嘛。」 「后来一直没开?」祝引楼又继续笑着追问。 「没……」 「真没有?」 赫连突然脸红,支支吾吾道:「后来想开了就开了。」 「哪门子的想开?」祝引楼一直憋着笑,「脑袋里的想开,还是……」 「就是想开了。」赫连忸忸怩怩的,「那时候别人都开了,就唯独我没开,花期快过了,我怕被寺里师父用花杵打散,就开了。」 祝引楼直接趴在对方身上笑得抽不过气来。 「不许笑了!」赫连难为情得厉害。 祝引楼连连嗯了三声,然后托着对方脸捏了一下,「谁笑了。」 赫连蹙眉嘟囔问:「那引楼觉得我好吗。」 「让我想想。」 「不准想,要马上说好。」 「好好好。」祝引楼马上点头,「怎么不好。」 「点一下。」赫连将脸凑过去,祝引楼立马亲了对方脸颊一口,赫连又示意另一边。 祝引楼点完了另一边,便问怎么了。 没想到赫连一脸得意的说:「这叫好运莲莲。」 祝引楼再次被逗乐了,两人在水上你追我赶的,赫连还给他模仿自己当莲花时的动态。 玩累了,两人便浮在水面上又说起了矫情话。 「到子时的时候,我会不会一起跟着沉下去?」祝引楼问。 赫连将盖在脸上的莲叶拿开,认真答道:「应该不会。」 「怎么说?」 「活人是沉不下去的。」 赫连看了自己通体一眼,肩膀以下几乎全部接近透明了,半没在水里看不出来罢了。 隐隐约约感觉到水底有一股吸力在涌上来,赫连在水里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引楼会很想我吧。」 这话祝引楼听了一晚上,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回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会尽快回来的。」赫连目光紧跟着对方,「信我。」 祝引楼侧过身,想匍到对方身上,「我可没催……」 话还未说完,祝引楼手中一空,身翻过去直接撞进了水里。 暗压压的水底里什么也没有,水面上还浮着一朵莲叶。 先前的欢声笑语仿佛一场梦那般,清浅生寒的池水突然就只剩下了祝引楼一个人。 「赫连……?」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祝引楼失神的在水里坐了许久,哪怕好像已经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但是大梦初醒时,还是会让人倍感失落。 回到房中后,若不是看到那个还挂在床头上的绣球能佐证赫连回来过,祝引楼都要找不到赫连来过的证据了。 第192页 次日,祝引楼就抱着那个绣球回了坪洲。 彼时白山俞和宋完青也回来了,两人有些担心的一一来问他去长留所为何事,祝引楼始终闭口不谈,搪塞了几句就过去了。 回来两天后,祝引楼还是一直心不在焉的,戒断反应总是让人难以从新回到旧的生活状态来,夜里睡觉的时候,总是渴望翻身就能撞进怀里。 虽说是前生,可祝引楼却又觉得他要把来生的等待在此生再走一遍了。 第155章 寡夫 五年后,白山俞修成清心道断去了情丝,次年,宋完青也跟着自断去了情丝。 同时,宋完青被诸天任职为天水副督,一心一意替着白山俞看管天河水,变相的永远跟在了白山俞身后。 第十年,祝引楼脱学,不再受任何方管制,开始云游八方。 第二十年,祝引楼回到长留,并在长留第十三街尾盘下一座旧宅院当做栖身之处。 此时的祝引楼已经和前世那般相差无几了,无论是相貌还是能力上,他已经摆脱了这一世的初生形象。 同时,这种饱和下来后的日子就会变得格外磨人漫长,祝引楼也没有再去游歷天下的心思,长留风情也早就看乏味了,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要腻味。 直至他住所周边设立了一个新学堂,他一念之下动了心思,于是又重操旧业,去任下了一师半职,每天走走一两个时辰的课学。也算消遣消遣了。 他的住所门前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祝引楼并不是很喜欢热闹,但奈何这宅院对面就是一湾湖水,当初他挑选地段时,就是看中了这湖岸还长着几棵老柳树,临夏时,湖中还开着白净的水莲,于是他便挪不动道了,一口咬定就定居这里了。 可这人来人往多少会引人注意,正如今天他从学堂回来,要穿过一道长巷时,就感觉身后一直有人在跟着。 眼看就要到家门口了,他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了。 「你们几人为何跟着我?」 祝引楼没好气的看着眼前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刀疤脸,面相看起来戾气重得不行,一看就是要来挑事的。 「祝先生。」刀疤脸向前一步,「是这么称唿吧?」 「我与阁下认识吗。」祝引楼冷冷道。 刀疤脸死板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意,「先生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可是一直关注着先生你啊。」 祝引楼想着自己似乎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有话直说吧,在下不曾记得与阁下有过什么过节。」 「不是过节,没有过节。」刀疤脸立马摆手,「就是想跟先生您认识认识。」 祝引楼皱眉,「不必了。」 「话别说这么早嘛。」刀疤脸搓了搓手,「我和弟兄们就住在附近,学堂对脸一路,也是看着先生有一段时间了……」 祝引楼心想不到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再加上对方似乎也不是什么善茬,于是多了些防备。 「我看着先生好像一直是独来独往的,这不是,想认识认识你嘛。」刀疤脸手向后身,其旁边一独眼就递上了一捧柳条缠的芙蓉。 祝引楼眉峰一动,好像意会到什么了。 「你看着长留街上人来人往,成双成对的,你我又是孤寡中人,不知先生能否赏个脸,到寒舍坐坐。」 说着,刀疤脸就将手中的芙蓉递了过来。 祝引楼只是瞥了一眼,便直拒道:「多谢客请,不过鄙人家中已官人,不宜独做他邸客。」 刀疤脸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先生在同我们说笑呢,我看先生在这落脚也有一年半载了,可是从未见过府门出过第二个人啊。」 「这么过问他人家事有些不妥吧。」祝引楼板起脸。 刀疤脸见对方一直不接自己的花,于是讪讪的收了回来,「这我可以不问,那先生这一趟,是走还是不走呢?」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也不见得是祝引楼的对手,祝引楼也不想磨叽了,「抱歉,恕不能从。」 「先生这是看不上我?」刀疤脸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生着出尘之姿的人。 对方的目光让祝引楼感到很不舒服,「如果阁下没事的话,鄙人先告退了。」 「话还没说清楚就想走?」刀疤脸负在腰后的手动了动,他身后那群小厮立马将祝引楼围了起来。 祝引楼不以为然,「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刀疤脸走到祝引楼面前,抽出一支芙蓉抵在对方下巴上,「说什么家中有官人,我看先生是个寡夫吧。」 祝引楼不说话,准备等对方放完大话再一併解决了。 「我也不是贬低先生的意思,寡夫嘛,那不得是寡了才让人奔着去吗,先生说是不是。」 刀疤脸说着就些许猥琐的笑了起来,周遭一圈的小厮们也跟着起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一声些许傲戾的男声从后方传来,所有人纷纷回头一看来人,第一眼以为是个女人,再看第二眼时,发现其实是个男人。 「看看看,看什么看。」男人又骂了一句。 祝引楼咋舌,魏庭怎么会在这里。 「哟,还送上门一个。」刀疤脸越过祝引楼走到魏庭面前,「这是来救人啊还是添菜啊?」 魏庭白了对方一眼,然后径直走到祝引楼身边,「干嘛不说话啊,不认识我了?」 第193页 「没有。」祝引楼从惊讶中回神,「你怎么来了。」 魏庭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稍后再说吧。」 刀疤脸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两人,心里的歹念也随之多了一分,「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到在下府上喝杯茶,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茶我不爱喝。」魏庭直接扳着祝引楼的肩膀走出人群中央,「要是喝诸位的丧酒,我倒是乐意奉陪。」 「想走?」刀疤脸伸手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鞭子。 祝引楼觉着笑话也看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中止这场闹剧了,正准备出手时,魏庭却拦住了他。 「怎么。」祝引楼问。 「哟,小寡夫还挺得劲。」刀疤脸一看祝引楼要动手,心里更痒痒了。 魏庭啧了一声,「人家相公好得很,寡夫叫谁呢。」 「我可没叫你啊。」刀疤脸打量着魏庭,「怎么,你也是寡夫。」 魏庭抱臂,「寡不寡你说了算?」 「性子这么烈?」刀疤脸看了看自己的喽啰们,「带回去肯定有意思。」 就连那群势利眼的小厮们都互相说起了荤肉笑话。 祝引楼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在这时,魏庭突然喊道:「相公!」 紧接着暗角处便飞出来一只抱着孩子的隼人,三两下就将刀疤脸一群人踩倒在地。 楚山孤做完这一切后,又拍了拍怀中孩子的背,然后苦着脸走向魏庭说:「儿子饿了。」 第156章 好友 「你这院子还挺大嘛。」 「还行,不怎么打理。」 祝引楼领着魏庭楚山孤两口子外带一个婴儿进了家门,因为鲜有人来做客的缘故,祝引楼连招待客人的东西都没怎么准备过。 上了二楼的栏台便可一眼收尽半湖景色,魏庭又渐渐感嘆这宅院选的不错。 祝引楼给他们倒了茶水,但楚山孤一直在一旁走动着哄孩子就没坐下。 「孩子这么饿着没事吗。」祝引楼为难道。 楚山孤也用眼神等待着魏庭的意见。 魏庭过去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他不饿,就是爱闹而已。」 果然到了魏庭这里,孩子立马就不哭闹了。 祝引楼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新生儿了,一时半会突然不知道怎么交流关于孩子的话题,开口就是一句:「孩子是你的?」 「是啊。」魏庭自然道。 「你和……的?」祝引楼看了楚山孤一眼,没敢说出来。 魏庭直接点头,「对啊,我们俩的。」 「是吗。」祝引楼觉得自己问的有点蠢,「多大了。」 魏庭轻拍了孩子两下,孩子就眯眼睡着了,「半岁了。」 魏庭把睡着了的孩子再度交给楚山孤后,楚山孤就抱着孩子到一角去了。 祝引楼心里疑惑层起,但是碍于礼貌又实在不好问,再之就是,他和魏庭之间似乎也没到那种无话不谈的关系。 结果魏庭下一秒就自曝了,「看不出来是我生的吧。」 「啊?」 男子能生产这种事倒不是没听过,但传闻中多半是藉助药物,所以知道魏庭是天生就能生养时,祝引楼大为震撼。 「你还没找到你男人吗。」魏庭说完了自己,便问起对方来。 这问题让祝引楼有点难以回答,「找到了。」 「那他人呢,不在家?」 「不是,暂时出远门了。」 魏庭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回来让我见见?」 祝引楼咽了下口水,一本正经道:「一两百年吧。」 「一两百年?!」魏庭震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你守活寡啊?」 祝引楼也觉得不好解释,「总之,快回来了。」 「难怪人家调戏你还叫你寡夫,原来真是在守活寡。」魏庭又坐了下来,「什么男人啊就这么一走了之。」 对于魏庭这种直言直语的性格以及口无遮拦的行为,祝引楼并不觉得反感,反而还觉得更平易近人,「不碍事,对了,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上个月就到这了,昨日我就在路上看着你,不过没来得及过来同你相认而已。」 「是吗。」 两人聊了大半天,祝引楼才知道魏庭竟然在长留开了家最大的赌坊,并且也已经定居这边了,和祝引楼的宅院也就隔着三条街。 想到长留是最接近佛门的地方,祝引楼不禁担心道:「在长留这种地方开赌坊会不会有些许……」 「怕什么,不是有他吗。」魏庭瞥了一眼边角里的楚山孤。 祝引楼许久没能跟人好好聊天了,碰上魏庭话匣子突然就打开,「你们什么时候……」 「可真是一言难尽,把那厮铁石心肠的拿下花了我十年。」魏庭无奈的嘆了口气,「我人都快要被他干ll穿了才把他留下,真是遭了老罪。」 极其露骨的话在魏庭嘴里说出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魏庭敢说,祝引楼都不敢听。 「结果是好的,总归是好的。」祝引楼安慰道。 「那还真不见得。」魏庭又长嘆一声,「在外边就跟生人一样,也就床l上l亲热的时候积极,真不知道我瞎了哪只眼才跟了他,吃我的喝我的,又不会来事也不粘人。」 祝引楼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这是调侃还是炫耀了,「楚公子不粘你?」 第194页 「一天没有十句话的,粘我才怪。」 祝引楼咳了一声,「那他怎么还跟你出来。」 「谁知道他,说什么外边危险的,瞎跟着呗,这地儿哪来的那么多危险。」魏庭无情吐槽道。 听得越多,反而只会让人更加羡慕而已,祝引楼都不曾敢肖想过自己能和赫连长久的过一段日子去什么感觉。 无论是今日之赫连还是过往的柳岸,仿佛所有相伴都总是镜花水月,昙花一现,而长久的却往往是重蹈覆辙的等待。 「要不你别等了,我给你介绍好的。」魏庭挤眉弄眼道。 「不用了。」祝引楼说,「他快回来了。」 「逗你玩呢,都等二十年了,除非人是死了,不然搁谁也不甘心不是。」 祝引楼牵强的笑了笑,「顺其自然。」 「顺什么自然啊,等他回来你就弄死他,真是遭了老罪。」 就这样,魏庭的出现也算给祝引楼单一的生活增添几分新活力,闲来无事两人也常常串门逛街什么的,渐渐的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偶尔魏庭和家里那位闹别扭了,他也会直接到祝引楼这里住两天,夜里为了聊天,甚至不惜挤到祝引楼床上。 同时,魏庭说话又特别露骨坦肉的,直白得祝引楼没脸答,但又遭不住魏庭一个劲的磨,只能屡屡败下阵来。 「你们在水里试过吗。」魏庭问。 祝引楼心想对方又开始了,于是搪塞说,「挺晚了,改明再聊吧。」 魏庭推了推对方肩膀,「白天谁聊这事啊,你别睡,快说。」 祝引楼背对着对方,捂脸道:「那不是同理吗,谁在水里……弄那个。」 「你是试过了才知道不兴那么干吧。」魏庭一语点破道。 祝引楼欲哭无泪,「别问了。」 魏庭越说越来劲,「你喜欢后边来还是上边自个来?」 祝引楼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刮下来,「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魏庭一惊,「你男人是不是不行啊?」 「不是。」祝引楼这回想都没想就抢答了。 「那你说你喜欢什么式的,给我开开眼界。」 「……」 魏庭挠起对方的背,「说啊,赶紧说,不说我可就要……」 「站着!站着!饶了我吧!」祝引楼面红耳赤,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魏庭仍不死心,「他站着还是你站着?还是两人都站着?」 祝引楼仿佛用尽了平生最后一口气,「他……」 「他站着抱你?」 「嗯。」 「你脸朝他还是背朝他?」 祝引楼大抵是放弃挣扎了,「都有……」 第157章 孩子 一年又一年,祝引楼都不知道自己跟魏庭搪塞过几次赫连快回来了的这种话术,越到后面,他干脆连搪塞都懒得搪塞了。 长留十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期间魏庭和楚山孤又生了只小狐狸,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魏庭的一儿一女因为长得慢,六七岁了还学不会藏耳朵和尾巴,魏庭自己性子急教不来,楚山孤又是只隼,对狐狸的事一窍不通的,这事就只能求祝引楼来教他们。 结果孩子成功扔给祝引楼了,孩子两爹整天乐不思蜀的过着二人世界,苦了祝引楼给他们带了近半年的孩子。 不过,好歹也算有人做伴了。 今年腊月格外的冷,长留甚至下起雪来了,眼看快临近新年了,祝引楼今年也准备着回坪洲和师父师兄们一起度过。 然而出发前两天,白山俞和宋完青就亲自登门来了。 贴了对联挂了灯笼,祝引楼还是第一次感觉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晚上魏庭一家也来了,一向木讷的楚山孤和白山俞交谈甚欢,两两下起了围棋来。 有了来客,门前雪再也没堆起来过,屋里闹哄哄的,祝引楼站在雪地里,心想到底还有多少个十年,这共赏之人才能回到身侧。 「雪下大了,怎么不回屋里。」 祝引楼握着扫帚缓缓回身,「师兄。」 宋完青也早已变了模样,和来世的惊蛰上仙时期相差无几了,只是皮肉上多了些许风霜,不过这一世毕竟他是守河人,没有那般精雕玉琢也于情于理。 「在发什么愣。」宋完青抬手将对方肩上和头顶的落白拂去。 祝引楼摇了摇头,跟着对方走到了屋檐下,「师兄近年可都还好?」 「一切都好。」宋完青伸手接了几粒白,「不坏总归是好的。」 「师兄。」 「嗯?」 「修了清心道,情丝当真能断吗。」 宋完青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他握住手中瞬间消失的雪粒,淡道:「清心在己,不断亦能无欲无求;情不由已,精学道门三千也难渡。」 「义叔当真不通晓过师兄心意吗。」祝引楼问。 宋完青本以为这辈子这事就要这么过去了,原来也早已经被人看在眼里了。 「有些事想想就好,过于偏执只会将眼下走得曲折。」宋完青轻笑,「失也是得,得莫计较多得。」 要是来世宋完青也能这么想就好了,或许很多事就不用走得那么曲折了,祝引楼暗嘆。 年后,所有恍如一梦的热闹都消散去,祝引楼又回到了日復一日的消长循环中。 第195页 门前垂柳抽新芽时,湖面上也开始出莲叶了。 祝引楼想折两支柳条回去用用,却发现树下坐着两只什么东西,一看到祝引楼过来,便立马躲了起来。 祝引楼以为应该是老鼠之类的东西就没搭理,于是自顾自的折起柳枝来,结果那两只小东西又从树干后冒出半个头来偷看他。 「你们也想要吗?」祝引楼示意自己手中的柳条。 那四只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又摇了摇头。 祝引楼又想了想,问:「那你们想要什么,莲叶?」 其中一只点了点头,于是祝引楼便折了两朵巴掌大的莲叶,蹲到树旁问:「够了吗。」 藏在树躯后的小东西先是露出一只瓜子,然后才慢慢的现出全貌来。 祝引楼心中微动,情绪忽然涌上心头来。 小白面鼠牵着小鬣蜥,畏畏缩缩的从祝引楼手中接过两朵莲叶,然后一併鞠躬说了句谢谢。 「我可以问问你们的名字吗。」祝引楼忽然哽咽。 小鬣蜥有些许胆怯,只敢躲在白面鼠身后偷偷看着巨大的祝引楼。 小白面鼠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是还是自告奋勇说:「我叫九头。」 而它身后的小鬣蜥也声音糯糯的赶忙说了句:「我,我叫八尾。」 「八尾九头……」 祝引楼默念着这两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再听过的名字,也不知道当年相柳事发,柳岸也不復人世后,祝引楼也去找过它们,但一直没有消息,只是听说它们逃去别处了。 在祝引楼的认知和记忆里,柳岸一直把八尾九头当自己儿子,现在再回想过来,八尾九头也莫不是如此,那世没有了柳岸的庇护,也不知道他们活下来没有,又身处何方,想到这,祝引楼倍感自责起来。 「你们要这个做什么呢。」祝引楼放低声音,如同曾经与他们那样温柔对话。 九头拍了拍自己的头,说:「我们要遮雨。」 祝引楼看着这两只都没有他膝盖高的幼兽,心中百感交集:「你们要去往何处吗?」 「我们要去妖炅山!」九头突然一脸得意。 「你们去那里做什么呢。」 「投靠,妖王。」八尾没那么怕了,主动回答起话来。 祝引楼心中不舍,「那里可远了,你们也要去吗。」 九头将那两只紧牵着的手举起来,「我和八尾一块儿,我们就不怕了。」 「我们不怕。」八尾又糯唿唿的跟着附和了一句。 祝引楼忽然仰起头,生咽下一口凉气后,红着眼说道:「太远了,你们想不想留在这,我可以照顾你们的,好不好。」 两只小东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同摇了摇头,「我们是妖怪,我们不和人一块儿。」 祝引楼鼻子酸得难受,「那我送你们去,怎么样。」 两只小东西还是婉拒了,祝引楼说了许多话都没有留住他们,好在最后又哄又骗的留他们住了一夜,第二天又给他们打点行囊让它们出发了。 去妖炅山的路上,祝引楼一直没敢现身,就这样风吹日晒的陪了它们走了两个月,直至看到它们安全入山了,祝引楼才敢折返回去。 想起往世,二十年重生后的八尾九头也是差不多这么小一只,柳岸总是喜欢把吵吵咧咧的九头放在肩头上,然后一手抱着胆怯的八尾,一手牵着祝引楼。 不过在那时看来,只道是寻常。 重活一世,故人变新人,新人不知过往事,难等故人,故人难等。 第158章 笛声 又过了五年,祝引楼任职的学堂迁走了,祝引楼从教十多年的生活也因为落下尾声。 但很快,在魏庭的怂恿和帮扶下,祝引楼在自家宅院对面湖边上开了家酒楼,叫岸花楼。 祝引楼本以为自己不擅经商,结果真决定做起来生意来,发现自己还挺适合这一行的。 魏庭为了给祝引楼庆彩,经年不再起舞的他再次穿上了舞衫,提早半月就放去了消息,酒楼开张那天一连就是跳了好几曲,引得长留三分之一的路客都过来捧场了。 有的熟客甚至早早就从方壶闻声而来,对魏庭念念不忘的大有人在,楚山孤在台下脸黑得不像话。 酒楼的生意日渐火红起来了,祝引楼也随之忙得不可开交,生活总算有了点活气样。 最忙的时候祝引楼快连自己是为什么来长留都要累得抛之脑后了,酒楼开张半年后,生意进入平稳期,店里伙计也多了,祝引楼才得以歇下来。 手上有了油水,祝引楼也算是过了一把常民的生活,也一改了先前对日子无欲无求的态度。 他让人重新翻新了宅院,又在宅院中修缮了池塘,种上了白莲和文竹柳,大至起墙,小至茶具,无一不是从头择新,一一筛选。 除此之外,他还养了两匹马,无论是赫连还是柳岸,两者都对骑马有着别样的兴趣。 以前在诸天时,赫连就带祝引楼去骑过马,但祝引楼并不会骑,后来两人因为在草场上吵了起来,祝引楼死活不肯和赫连再同骑一匹马回去,最后赫连只能牵着马,两人赌气一前一后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马场。 而柳岸喜欢骑马一事,是他亲口说起的,两人在奂地时,就常常在山野间骑马散步,祝引楼也是这时候才跟着对方学会了骑马,甚至还会些简单的马术。 第196页 祝引楼就算计着,哪天赫连回来了,就又能带他去骑马散步了,这么想下来,期待的盼头反倒是越来做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托魏庭给他找了个教吹笛的老艺师,从头将梅山编笛化的学了个明白,打算到时候反将赫连一君。 祝引楼这生活的态度积极起来了,出现在他人视野中的频率也就高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求爱者也接连不断的多了起来。 有人连着一个月天天都来岸花楼买醉,回回都坐同个地方,就想引起他的注意;有的人干脆直接堵在家门口,妄想着可以一夜定情。 种种抓马事层出不穷,祝引楼于是在酒楼外贴了张婚讯,声称自己不久后就要和命定郎君喜结连理了,欢迎八方来客届时莅临现场喝杯喜酒。 本以为这事就能消停下来了,结果后来事态直接发展成了每个人碰到祝引楼,隔三差五就要问两句:汝郎归来否?可婚否? 就连隔着五条街外的垂髫孩童都知道岸花楼老闆有一个出远门的未婚夫,并且一直在等他回来成婚。 这事在以闲生消遣为上的长留越传越离谱,好事者各说纷纭。 有的人说这只是酒楼老闆的一场臆想,其实那个未婚夫早就战死沙场了;有的又说那个未婚夫早就弃他而去了,是祝引楼一直自欺欺人,痴心人等负心人罢了…… 种种说法传到祝引楼耳里都是要两眼一黑的程度。 祝引楼真怕赫连哪天回来了,会质问他一句:听说你在外边到处跟别人说我死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祝引楼只是贴了一则婚讯,莫无须有的就被立了好几个人设,但是万宗不离其变的是…… 他成了附近一带有名的酒楼老闆俏寡夫。 总之,谁也不知道祝引楼那个未婚夫到底存不存在,但是他既然自诩人夫,大家就不约而同的把他归入了寡夫行列。 但日子久了,大家倒也真将那则婚讯当回事了,仿佛所有闻声者,都在不约而同、有意无意的期待着那场盛大的婚事到来。 但一年推一年,这事却一直还是旁人的茶后闲谈,赫连还是没回来。 很快就要到岸花楼的三周年楼庆了,祝引楼却一点要兴办的兴趣也没有,本着给客人些减免的彩头就当过了。 可魏庭却硬扯着什么必须要讨个好彩头的名义非要大办不可,还扬言道:「这事怎么就不能张扬了?人家一年庆都办,我们还能低调不成?敢情别人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了。」 祝引楼有些许汗颜,心想:你们两口子都快成长留街上的地头蛇了,谁敢欺负你们。 但推辞归推辞,楼庆还是办起来了,从早到晚都是歌舞昇平,锣鼓喧天的,这还算常规的开胃菜,长留人讲究的就是热闹和隆重,重要的还得留到晚上。 拖到晚上时,酒楼前已经围观满了来凑热闹的看客,临时搭建的舞台唱唱跳跳一天了内容都还没有重复的,可见魏庭在这方面用心了。 祝引楼一直没怎么现身,直至楼庆接近尾声了,轮到魏庭亲自上场了,他才拿着那编笛现身台上,一同跟着礼乐队伍给魏庭伴乐。 魏庭的舞姿是有目共睹的仙界一绝,至少在方壶和长留是远近闻名的,来赏舞的人络绎不绝,楼庆的氛围被哄抬到了最顶峰。 而祝引楼也鲜少在他人面前展过笛艺,今天也算是给自己的羞敛一个交锋的机会。 起起落落的笛声琴声琵琶声跟着魏庭的舞姿此起彼伏,两两相成,台下的欢唿声也是接连不断,直至舞终曲毕了好一会,鼓掌声还落不下去。 而热闹声刚刚停歇下来片刻时,所有人耳边又传来一阵清亮的笛声。 所有看客都不约而同的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而只有站在舞台上的祝引楼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是《鹧鸪飞》……」祝引楼表情紧张,「转音吹错了的《鹧鸪飞》!」 忽然,祝引楼勐跳下舞台,拨开人浪往外跑去,往那笛声传来处跑去。 而人群的尽头,是笛声的出处,也是归来人所在之处。 第159章 何止 祝引楼脚步慢慢放缓,他举起手中的笛子,和着对方的笛音一同吹奏了起来。 他们二人一高一低吹着两调,笛音清亮悠远之时,又跟着短促的欢快声,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可引见天上楼一般空远。 等到一曲《鹧鸪飞》落,周遭的看客立马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祝引楼就立在桥上,他看着眼前归人,尽量冷静问道:「来者,何许人也。」 归人左眼上划着名一条疤,身着一袭红袍,头上还扣着祥云冠,他将唇边编笛放下,看着面前人温脸自报家门回道:「赫连。」 祝引楼也相得益彰的着了一身红锦,他向来不会穿得这么抢眼,魏庭却声称今日大庆就当这么穿。 祝引楼噙着迟迟不能落下的泪,再述当年话说:「那不是个姓吗。」 「正是。」赫连向前两步,「那我现在可以阁下姓名。」 祝引楼换上如同当年他们初见的那副神情,笑颜道:「坪洲祝引楼。」 在周遭所有人不明所以的目光和唏嘘声中,赫连走到祝引楼面前,轻捧起对方的脸,打趣道:「那不是长留岸花楼上的俏寡夫?」 「那不是为了等你这个负心汉才成的寡夫吗。」祝引楼眨了一下眼睛,脸上就挂上两行清泪。 第197页 赫连心中百般艰涩,他轻拭去那两条水痕,说:「夫人怨恨我了?」 「何止是怨。」 「还有什么。」 祝引楼被对方圈入怀中,止不住哽咽声起道:「我思之不过。」 赫连借着拥抱将两颗心推到一起,亲吻着对方的头髮,深挚回道:「如我爱之不及。」 周围成堆的看客早已看呆了,这时岸花楼上突然撒下漫天的彩锦和花瓣,欢乐声又再度响起,黑沉的夜空也跟着炸开了两朵绚丽悽美的炮花。 这时,人们的头顶上方盘旋过一只玄隼,只见那隼掠过赫连与祝引楼上空时,隼背上驮着的两只小狐狸立马向下抛去一张红纱。 红纱撑着风缓缓下落,盖在了桥上那对相拥的红衣人头顶上。 看客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是祝引楼传说中的未婚夫回来了,几几左右相觑后,便不约而同的高声欢唿起来。 红纱微妙的隔开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和视线,赫连托着祝引楼的后脑勺,有些许酸涩的欣赏着眼前人道: 「往日依稀如岁月流空,引楼愈发这般清俏。」 祝引楼指尖作笔轻轻勾勒过赫连的眉眼,泪湿眼底着笑说:「天地四时,犹有消息,何况人乎。」 「那我可还如当年模样?」赫连问。 祝引楼指腹停在对方唇瓣上,轻念:「不如去时年少了。」 赫连轻吻对方手指,「嗯,我已经过了闻郎的年岁了。」 祝引楼又轻抚过对方左眼上的疤瘢,「只有上尊一人回来了吗。」 「非也。」赫连那赫棕色的眼睛紧盯着前人,「我们都回来了。」 「谁回来了?」祝引楼颇为娇嗔问。 赫连将额头抵上对方额头,低声道:「赫连和闻郎都回来了。」 「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祝引楼收起眼泪哼了哼,「你这次曲又没吹对。」 「若是吹对了,引楼要怎么知道是谁回来了。」赫连说。 「胡说。」祝引楼戳了戳对方心口,「你本来就只会吹错的,还把我教错了。」 赫连轻啄了一下对方的鼻尖,「学厉害了,反过来教导我了?」 「你误人子弟还不准说了。」 「何止。」赫连双目泪闪,「我还误了引楼终生呢。」 在盛大的欢唿声下,他们在红纱中相拥亲吻,一次难记其数的经年别离终于在众人的注视和祝福中落下帷幕。 …… 「里边请里边请。」 「对对对,今天祝老闆成亲,酒楼一夜不打烊。」 魏庭喜滋滋的站在酒楼外招唿着新一轮客人,楚山孤抱着一对儿女跟在身后催促道:「回去了。」 「啧,急什么,今天生意多好啊。」魏庭花枝招展的朝入门的客人丢了两个眼神。 楚山孤左右张望:「他们回去了?」 「还在楼上吧,应该快回去了。」魏庭说。 楚山孤将两个孩子放下牵在手里,「这又不是没有伙计,用得到你在这里抛头露面迎宾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就喜欢抛头露脸。」魏庭哼了哼。 「他们困了。」 「困了你就带他们回家。」 这时两小孩扒着楚山孤的腿说:「阿爹,我们不困。」 楚山孤脸越来越黑,只能陪着魏庭站在门口揽客,但凡谁敢多看过一眼,他就马上用眼神赶人。 过了一会儿,祝引楼和赫连从楼里出来了,往世的旧人突然用这种身份叙旧,多少有点令人感慨。 怎么说,往世的赫连和楚山孤也算政敌,魏庭甚至还刺过赫连一刀,不过在这一世看来,一切仿佛昨日重山,所有恩怨早已如山风唿啸而过了。 「要回去了?」魏庭抱臂打量着两人道。 祝引楼嗯了一声,「今天多劳烦你们了。」 「说什么客气话。」魏庭笑容满面,「你们新婚当夜就赶紧回去吧,这么久不见是该急急了。」 楚山孤用胳膊肘碰了魏庭一下,示意他别说了。 两人脸腾的红了起来,赫连些许难为情道:「是,是有许多话要说。」 魏庭啧了一声,「说什么呢新郎官,男人话太多做事就拖沓了。」 祝引楼已经习惯了魏庭这种内涵话,但是这时毕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也遭不住害羞了,「你们的赶快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别关心我们了,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吧,小别逢新婚,想想怎么好好过……」 魏庭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山孤捂着嘴拖走了。 祝引楼和赫连互视了一眼,还是止不住的有些许羞涩。 「回,回去吧。」赫连说。 祝引楼点头,但又想到了什么,「我去拿壶酒……家里没备酒了。」 「拿酒做什么。」赫连问。 祝引楼难为情的戳了戳对方的掌心,「喝交杯酒。」 第160章 春宵 回到祝引楼的宅院后,赫连明显被这屋子的布景陈设惊到了。 「这都是引楼一人打理的。」赫连顺手摸了摸房中屏风。 祝引楼牵着人往房中走去,「不全是,也要请人来弄。」 「引楼家大业大,那以后我岂不是要傍着引楼吃软饭了?」赫连打趣道。 赫连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然呢,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天尊亦或是山里的少主啊。」 第198页 「这么看,这一世我还真是要权没权,一穷二白啊。」赫连也跟着配合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有自知之明就好。」祝引楼站在楼梯台阶上,俯视着眼下人,「以后可轮到你给我使唤了。」 赫连将对方的手扶起来亲了亲手背,「夫人想使唤我?」 「那自然是。」 「怎么使唤。」 「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赫连张手将台阶上的人抱了起来勐冲上楼,并祝引楼放到了桌子上后才回应说:「全听夫人差遣。」 祝引楼坐在桌面上,用鞋尖勾了勾对方的腿,「我们同饮过酒吗。」 赫连想了想,「与我没有,与本尊也没有,好事敢情全让柳闻郎占了。」 「倒是闻郎多解风情。」 赫连两手撑在桌面上,将对方堵在自己臂围间,「伶牙俐齿的份都给他用去了,怎么不算解风情呢。」 「那闻郎回来了,你习得几分了?」祝引楼两臂后支,将身子后倾下去一些。 「我本知意,只是向来不能相伴引楼左右才没得机会一展情意罢了。」赫连说,「他亦是我,我亦是他,合着怎么的,引楼终究是我的。」 祝引楼一指勾住对方的衣口,「穿得这般喜庆,莫不是看准了才回来的?」 「嗯,魏庭昨日备给我的。」 祝引楼立马坐直了,「你昨日就回来了?」 赫连立马也板正了身子,「是……」 祝引楼立马连连捶了对方胸口几拳,情绪又突然上来了,「那为什么……今日才来见我。」 「我想。」赫连顿时有些侷促,「我想挑个好时机再同引楼相见。」 祝引楼撅嘴,眼里又抖出泪珠,心里的委屈再度飙升上来,嘴上忍不住刻薄道:「分明就是不想见我。」 「不是!没有!」赫连立马半跪在地上仰视着对方,「怎么会不想见呢。」 就算嘴上说着等多久也无所谓,可祝引楼哪天哪刻不是希望赫连下一秒就回来,多等一天思念要多苦一分,而等待永远都是一个折磨人的未知数。 祝引楼憋屈的别过头不看对方,赫连就马上挪移膝盖到另一边,惶恐道:「是我没算计好,引楼别生气成吗。」 「我想的,我怎么会不想见你,你别不理我。」 「引楼,你别不说话,成吗。」 对方才刚刚开始自认错,祝引楼没撑两句就心软了,「起来。」 赫连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将人揽进怀里,「生气就生气,怎么还为我这种负心汉哭啊。」 「混帐。」祝引楼将脸埋在对方胸口,发了起了闷气。 赫连又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话,又哄又夸又自责的,差点就把心肺掏出来自证情意了,祝引楼才好受了一些,他坐在对方腿上,偎在对方臂弯里重新感受着失而復得的真实感。 无论是以前的上尊还是后来的柳岸,还有今日的赫连,都极其喜欢让祝引楼侧坐在自己腿上,这一体相承的习惯过了多年都改不了,同时,这也跟祝引楼很吃这一套有极大的关系。 「现在引楼肯同我说话了吗。」赫连颳了刮对方的鼻根。 祝引楼蹭了蹭对方,「不肯。」 「那天可要亮了啊。」 「那又如何。」 赫连捏了捏对方的脸颊肉,「那新婚夜……还过不过了?」 「谁新婚了……」祝引楼些许涩敛的将脸埋进对方胸脯里,「才不是。」 赫连又捏了捏对方的手掌,「交杯酒都备好了,不是新婚,难道引楼是要同我拜把子?」 「本来就不是新婚。」祝引楼嘀咕,「我与闻郎都成过婚了,这次顶多算再醮。」 「引楼再醮才轮到我,那我可不得更加稀罕了。」赫连憋笑说。 祝引楼哼唧,「谁要你稀罕。」 「我稀罕自己夫人怎么不对了?」 「我才不是你的。」祝引楼将脸捂起来,生怕对方发现他藏不住的开心。 赫连也学对方哼了哼,「我的就是我的,柳闻郎的也是我的,头婚还是再醮,引楼都还是我的。」 「就知道变花样骗我成婚。」祝引楼捉住对方的手咬了一口。 赫连是真心喜欢这种感觉,口是心非的承认总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在做天尊的时候他不懂,后来有了柳岸归体后他才明白,原来那叫撒娇要宠。 难怪在诸天的时候祝引楼老是生气,追其根本是因为赫连总是把口是心非当真了;也不难怪柳岸把祝引楼拿捏得死死的,毕竟柳岸总是顺着对方的小心思给对方要宠蛮横的机会。 好在,他并归回了两个自己,知道怎么样做再也不会伤祝引楼的心了。 爱,不能单纯是爱,要理会对方的情绪,理会对方的灵魂,不要伤了对方的心,道歉时还要对方感到惶恐和怀疑。 温凉的白玉爵酌满酒,赫连递给祝引楼一杯,祝引楼接过酒爵,盯着杯中清酌发了片刻的神。 「怎么了。」赫连问,「现在想悔婚可是晚了些啊。」 祝引楼将手勾过对方的小臂,「都当那么多年寡夫了,现在悔婚还不是时候。」 「往后,不会让引楼悔怜与我的。」 「我向来无悔。」 两条相扣交臂的手将迟来两世的交杯酒送入喉中,直到这一刻,结髮为夫妻的切实感才在祝引楼心里安安稳稳的生效。 第199页 酒有些许烧喉,两人都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放下酒杯,赫连抬手替对方拭去唇上酒渍,柔软的唇瓣让他忍不住多摩挲了两下,祝引楼向前了些,往赫连嘴角亲了一口。 赫连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交杯酒也喝完了,现在是不是该……」 祝引楼指尖停留在对方喉结处画了个圈,他眉眼半蹙,故作一副无辜怜人道:「该什么?」 赫连一把将人横抱起来,眼如狼目流光道:「该入洞房了。」 旧床帐暖,新衣堆地,春宵迟来,兴尽在天明。 第1章 番外 雨过天晴(1) 魏庭说的还真在理,小别逢新婚,确实是怎么来都觉得不够过瘾。 酒楼就在自个家对面,但是祝引楼已经三天没去店里看过了,天还没黑,两人就关门关窗上赶着办事了。 到底是闲话听多了,祝引楼都要感觉自己身上有股难以抹去的俏寡夫味了,清心寡欲他是一点也充不起来了,床纱一放,褥子里立马就又多了一匹狼似的。 赫连更甚,简直像三辈子没吃过肉一样,得一点撩拨就忍不住张牙舞爪的,恨不得这世上都没有天亮才好。 这种日子维持了好几天后,两人才现身他人视野,尤其是祝引楼去酒楼巡店时,感觉店里伙计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许意味深长了。 「东家早,还有……」 一扫地的伙计看到两人过来,正想打招唿,却还不知道怎么称唿赫连好。 祝引楼咳了一声,提示道:「二东家。」 伙计立马笑着哈腰招唿说:「二东家,二东家好。」 赫连心里暗暗窃喜,朝对方点了点头,「早。」 两人刚刚转到楼上,就立马听到了楼下几个伙计凑到一块的议论声。 「啧啧啧,东家快一旬没有来巡店了吧,刚刚我看着,感觉气色都上来了。」 「嗨,谁吃了油水没气色,妥妥的也是该的。」 「这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感觉人都精神了。」 「给你吃斋似的寡着几年试试,谁遭得住。」 「我们这种给人干活的哪能享到那种福啊,七八天就关家里吃撑自己,家里老小不得饿死。」 「你有媳妇儿吗就以为自己能来七八天的事。」 「想想东家那模样,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赫连听得快要笑出声,祝引楼恼羞成怒的拧了对方一把,然后故意发出几声重重的脚步声,楼下几人听到声响立马作鸟兽散了。 赫连揉了揉自己被掐红的手臂,贱兮兮的报復道:「夫人力气这般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再说一遍。」 「没有。」 「没有?」祝引楼又是咣咣两拳。 赫连笑了出声,连忙用自己的臂弯困住对方来保护自己的安危,「真没有,我胡说的。」 「我看你是诚心想说。」 「我的意思是,夫人比我想的要厉害太多。」 「哪门子的厉害?」 「哪门子都厉害。」 祝引楼本想不追究了,结果赫连此时不知死活的又补了一句「夫人的后门也厉害」。 一名伙计恰巧经过,这话始料不及的落入对方耳里,两人脸都快红得生烟了。 伙计也是尴尬得想从楼上跳下去,但还是装作了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一脸平常道:「东家早,帐本几日前已经整理好了。」 「我知道了。」祝引楼也强行冷静道。 还好,伙计在两人虚假冷静的目光中有惊无险的离开。 知道祝引楼下一秒就要发飙了,赫连赶忙一手束住对方的腰,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巴,就把人往帐房里拖去。 「别生气,别生气!」赫连把人压在岸桌上,「家丑不可外扬扬,要骂也骂小声点吧。」 祝引楼呜嗯了几声,示意对方把手从自己嘴上拿开。 「那引楼可别不理我,打打骂骂可还行,成吗。」赫连卑微商榷道。 祝引楼点了点头,赫连便犹犹豫豫的把手拿开了,结果不出意外的立马挨打了。 挨打完,赫连也没反省半点,反而将人压得更死了,「东家好脾气,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放我起来。」祝引楼说。 赫连不仅没放,还用膝盖将对方两条l腿ll顶ll开了,他匍在对方身上,歹念满满道:「外边闲话张口就来,我与夫人哪有什么夜夜笙歌,也才几个夜晚几个早晨,我也多少要为夫人身体考量不是。」 「少来这一套。」祝引楼捂住对方的嘴,「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赫连干脆借势吻舐起对方掌心,「新婚燕尔,蜜月一旬,柳闻郎都不曾享过的福,我怎么敢奢求不是。」 「一旬?」祝引楼手心痒痒,便收回了手,「真照你这么来,一旬过后恐怕就换你守寡了。」 赫连将对方的手腕摁在头顶上方,「我若是守寡,人家只是觉得我是粗嫠,不像夫人受人议论,都还得是撑得起个衣冠楚楚俏寡夫的头衔。」 「少吹捧我。」祝引楼害羞的别开了脸。 「我这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啊。」赫连将头搭在对方心口上,「指不定多少人惦记着我妻身呢。」 祝引楼的手得以松开,他拍了拍对方的脸后又抚了抚,「从头到尾惦记的,不都是你吗。」 第200页 「娵訾这人引楼是一点也不提啊。」赫连找茬道。 「那不是你不兴听他的名字我才不提的。」祝引楼说,「要是真提起来……」 赫连起身,看着身下人问道:「怎么样。」 「不说。」 「不说那就赶快忘了,不准再记起那个人的一点惦记来。」 祝引楼两手挂在对方脖子上,「往世的醋,今天吃了还酸?」 「那倒没有。」赫连倔道,「反正他惦记归惦记,得手的向来是我,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 祝引楼欲起身,赫连便将人託了起来,他身子后靠坐在了椅子上,祝引楼也就坐到了他腿上。 「你得手还不是全部仰仗我成全吗。」祝引楼缩进对方用臂膀围起的墙里。 赫连轻捋对方青丝,「怎么个成全法了?」 「就你当初那点话术手段,当真能拿得下我?」祝引楼很享受窝在对方怀里的感觉,让人倍感温暖。 「不能吗?」赫连问。 「差远了。」祝引楼说完,又强调补充说:「闻郎那块儿不算。」 赫连挑眉,「意思是我为天尊时当初做的都是徒劳一场,得引楼怜取全靠往昔旧情?」 「本来就是旧情作祟。」祝引楼说完又想了想,「但也不全是徒劳。」 赫连陷入了沉思,「那当时我既然无法打动引楼,引楼为何还要留在诸天受尽委屈,怎的不一走了之?」 往事在脑海中重现,可心属之人已归身侧,祝引楼已不觉多感伤了,他说: 「我从未需要过被打动,就算那时你忘了我们旧情,并将我圈在雨霖铃,我也照旧不误想怜取你。」 第1章 雨过天晴(2) 「子湘,你怎么有空来了。」 祝引楼正在看帐本,抬头发现魏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门来了。 子湘是魏庭的字,一般只有与他交好之人才会这般称唿。 「有些日子没来了,过来看看。」魏庭左右张望,「前阵子去了方壶,唉,你家那个没跟来?」 祝引楼放下帐本过去给对方倒茶,「我让他去五街取货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出门一趟给你带了点好东西来。」魏庭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祝引楼只是看了一眼那包裹样式,便猜测道:「料子?」 「大差不差。」魏庭拍了拍那东西,「保证赫连喜欢。」 祝引楼不解,「为什么要他喜欢?」 「用在你,享福在他,他能不喜欢吗。」魏庭挤了个媚眼。 对方的神情让祝引楼有种不妙的预感,「这不会是什么……」 「看你紧张的,就知道没怎么玩过。」魏庭摇了摇头。 眼看事情和自己猜的大差不差,祝引楼马上拒绝道:「那我还是不要了,你收回去吧。」 「这可是没点路子可弄不到的。」魏庭凑到对方耳边,低语道:「你就不好奇好奇赫连的反应?」 祝引楼耳根都红了,为难不已:「这,不好吧。」 魏庭仍旧不折不挠的发挥着自己的热心肠,「有什么不好啊,你们都成婚半年了吧,是到了该调剂调剂的阶段了,听我的准没错。」 「衣服还是?」祝引楼弱弱地问。 「衣服衣服。」魏庭拍了拍对方的肩,「你想要其他的,也不是没有,看你要什么了。」 对这方面,祝引楼完全没有什么了解,但不代表他一窍不通,更何况跟魏庭来往了这么些年,不饿也知道什么是肉了。 「我还是……算了吧。」祝引楼推辞。 魏庭一听就不乐意了,「这辈子长着呢,你就打算那样躺死鱼一辈子啊,试点新东西不会错的,我特地给你挑的,要不是我没你这身形,我恨不得自己拿回去穿呢。」 对方这么说,祝引楼倒是好奇起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了。 但碍于性格,祝引楼也没法马上收下,「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等你有数猴年马月啊,这都现成的送到你面前了,今晚不得吃他一顿啊。」魏庭继续怂恿道。 祝引楼忸忸怩怩的,「有那么夸张吗……」 「这哪是夸张的事。」 「……」 面对祝引楼犹豫不决的眼光,魏庭干脆直接现身说法了,「不说别的,当年我就是试了这些个东西,你猜怎么着?」 祝引楼摇摇头,「怎么着?」 魏庭长嘆了一口气,「给那个姓楚的干ll出一个儿子来了。」 祝引楼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又立马恢復严肃说:「你们不是向来如此吗,和这些东西关系不大吧。」 「怎么不大,天天赤急白脸的做同一个把式,迟早要乏味的,别说是人家,到时候你自己都怕天黑,我可不是关心上面人,我这是为你自个的幸福考量啊。」魏庭一本正经地说教着,完全不带个人情绪。 祝引楼和赫连倒也没有到这种地步,可能毕竟他们也才团聚不久,劲头只增不减的暂时也体会不来魏庭说的。 怎么说魏庭和楚山孤都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有些方面考虑也说得过去,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魏庭自己喜欢玩花样而已。 魏庭还常常说楚山孤娶到他,完全是空坐在那就能享福,这话倒是一点不假。 「往后再试试也不迟……」祝引楼还是觉得不必那么急。 第201页 「这事还分什么早和迟啊,享乐的事早一天是一天,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就不想呢?」 推三阻四的,祝引楼也没推辞成功,反正向来他都说服不了魏庭,接受也只是早晚问题。 魏庭看对方收下了,便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明天到我那里喝杯茶,可别不来啊」后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帐房只剩祝引楼一人了,他看着桌上的东西,想打开看看又觉得地点不妥,便忍到了看完帐本后才揣着这东西匆匆回家去了。 回到家后,看着赫连去取货还没回来,他便做贼心虚的逃到一间侧房,马不停蹄的将那东西打开了。 但是光看着,祝引楼并不觉得有多特别,于是他心里斗争了一下,便忍不住试上身去了。 魏庭说的没错,这衣服确实是适合他,剪裁甚至像是专门为他打造的一般,但他不敢多欣赏几眼,便又匆匆脱了下来。 傍晚赫连回来了,祝引楼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心里就想着那衣服该不该穿,什么时候穿。 「怎么了,今日饭菜不合胃口吗?」赫连疑惑问。 「没。」祝引楼马上扒了一口饭,「不怎么饿。」 「那也多少吃点。」赫连给对方夹了菜,「今天是看了一天帐,累着了吧。」 祝引楼吃着吃着,就忍不住问对方一句:「我是不是,很死板?」 「怎么这么说?」赫连问,「引楼性情有趣,何来死板一说。」 祝引楼柱着筷子戳了戳米饭,「我没说性情。」 「那说的是什么。」 「性。」祝引楼扭捏,「和情。」 赫连没听明白,「啊?」 「算了,晚点再跟同你说吧。」祝引楼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对方一下,「还不是时候。」 赫连原本想追问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又能意会到什么,「那就晚点再说。」 吃完了晚饭,祝引楼就急匆匆的去净身了,自己洗完了又马上催赫连去洗。 等到赫连洗完回来,厢房里的窗已经关上了,灯也只点了两盏,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 「引楼?」赫连疑惑的唤了一声。 看到屏风后有人影晃动,赫连便走了过去。 这时屏风后传来祝引楼的声音:「别!你先别过来!」 「怎么了?!」赫连立马止步屏风前。 「等会儿。」 只听见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那个晃动的人影便摔倒在地,赫连一急立马就冲进去了。 第1章 雨过天晴(3) 赫连看到半趴在地的祝引楼时,他嘴边的话突然收了回去。 只见祝引楼通体在一件轻如薄纱的衣衫下四处都裸露着大片的皮肤,而他摔倒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小腿上缠着的细链和衣服勾到一块了。 「勾住了。」祝引楼可怜巴巴的缩着腿,又无奈又难为情。 赫连咬着牙蹲下去握住对方的小腿,一言不发的将那缠在腿上的链子和衣衫解开。 他甚至不敢多看腿以上的部分,生怕那若隐若现的春色让他失了分寸。 「摔疼没有。」赫连小心翼翼的将对方腿放下,又用那薄衣盖住了对方不着一物的腿。 「有点。」 「哪疼。」赫连半跪在对方两条腿l中间,一手扶上对方的腰侧,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祝引楼两手后撑,怂起的两肩将丝滑的衣衫撑空了胸l口一大片白,他脖子上还戴着一串背云,而薄肌上的两朵花好像在若隐若现的纱物后等待着被採摘的机会。 看到赫连眼神都挪不开了却还想着装作没看见,祝引楼干脆一脚踩在对方肚子上,故作无赖道:「让夫君心疼。」 祝引楼的脚掌有些冰,但踩在赫连下l腹时,赫连止不住颤l栗了一下。 他抓住对方那只罪魁祸首的脚,细品着那从胯l骨缠绕到脚踝的细丝银链,「引楼去哪里做的新衣?」 祝引楼向前攀,一把将人往后推倒,自己反客为主跪l坐l在对方腿上,「魏庭送的。」 赫连看着对方那纤细扁平的腰l腹上还挂着两圈带银铃的腰链,喉结又忍不住动了一下,「他还真是……大方。」 祝引楼身子下俯,这看似薄如蝉翼的衣衫却垂感好的出奇,赫连头微微偏过去一点,就看到了对方那耸l起的圆l丘在薄纱包裹下勾勒出了更流畅的线条。 「不适合我吗。」祝引楼一脸失落的问。 「没有。」赫连面色愈发红润,「好,好看。」 祝引楼勾住对方的脖子,身子也缠住对方,他有意无意的将鼻息唿到对方耳边,低语:「地儿硌人,要不换个地方……慢慢看?」 「好……嗯,好。」赫连唿吸都打紧了,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他手落在那细纱上,薄薄的一层纱料尽管阻止不了皮肤间的温度传递,却有效的给某种接触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 赫连将人横抱起来走了两步,便听到对方身上细铃发出的星碎叮铃声,挠的人心痒痒。 他把祝引楼放到榻边上,跪l坐在对方眼下,如同供视着神一般的盯着对方,尽管外表如此虔诚,但也遭不住他心里的欲l流歹l念在不断作祟。 「看够了没。」祝引楼问。 赫连有些羞耻的低下头,诚实无比说:「没,还没看仔细来。」 第202页 祝引楼将脚踩在对方腿上,「不敢看?」 「想看。」赫连悄悄抓住对方的脚掌,并不断向上攀去。 到底是主动出击更壮胆,祝引楼现在别提多得劲大胆了,什么羞耻清心全部抛之脑后了,反倒是赫连,完全被吃得死死了,往日的嚣张劲一点也使不出来了。 祝引楼学着往日赫连那样抬起对方的下巴,「只想看?」 赫连仿佛被驯服了但又不甘心的兽物,他捉住对方的手腕,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就将对方反押在榻上了。 他将对方那墨撒一般的头髮捋开,轻轻一扯那纱衣,祝引楼白皙的背就露了出来。 「画的?」赫连眼神一定。 「不是。」祝引楼脸贴在榻褥上回头看,「贴的,粘纸画。」 没想到祝引楼还在肩胛处贴了一盏红莲缠柳,赫连用指腹轻挲了一下,完全感觉不到是贴的,就像是刺上去的一样,美艷得让人挪不开眼。 赫连低身下去吻了两下,「引楼可知红莲是个什么式念?」 「那倒是多了去。」祝引楼低嗔,「就看夫君想听哪一个。」 「高贵,脱俗,折磨。」赫连掐住对方的后颈,「引楼说,我想听哪一个?」 祝引楼挑衅道:「看夫君舍不捨得了。」 赫连捏着对方的后颈将人抓起来,并从背后抱住对方,「捨得什么?」 突然变成被驯教的那一方,祝引楼却更加嚣张了,「那自然是舍不捨得、过不过得了折磨为妻这一关了。」 赫连突然扯住对方腰后挂着的那块背云,祝引楼就不得不向他怀里撞去,「这恐怕不是我舍不捨得的事了。」 「那是什么。」 「我看是夫人……」赫连轻啄对方下颚,「在向我讨要折磨啊。」 这是头一次两人都没有任何情意交流,只有道不尽的互相挑衅和欲拒还迎,甚至一个吻都吝啬的夜晚。 专注单一的性情索取给他们打开了一道新大门,以往的郎情意切、相敬如宾、你侬我侬突然在这时都显得有些寡淡无味。 前所未有的坦诚求ll欢将两人心中的深情难语实现了无需言传的两两相告。 人对事物喜欢都有一个范畴,但如果在这范畴上再增添几分人心中不为人知的渴望,那么事物就会轻易达到理想化的状态。 皮肉上的渴望在大多数人身上总是难以启齿的,无论是赫连还是祝引楼。 而在心意相通时,皮肉上的往来更多时候总被认为是为情感宣洩,人们常常不会去谈起他们心里最难言的需求和怪癖。 所以他们觉得既新鲜又让人振奋,在爱的名义催化下,他们可以给予和满足对方任何想要的体验。 撕破了互相尊节的窗户纸,夜晚甚至要比平时更短暂了。 「天快亮了。」赫连气喘吁吁的亲吻着对方的泪痕。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祝引楼终于产生了睡意,「睡一会儿?」 「那就睡吧,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要忙。」赫连从对方身上翻下去,将人拢进怀中。 祝引楼嗯了一声,「睡吧。」 刚刚闭上眼一会儿,祝引楼又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立马睁开了眼。 「怎么了?」赫连问。 祝引楼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突然有些无助的说:「魏庭今天叫我去喝茶。」 「睡醒了再说吧,赶早去怕是吃不消。」赫连拍了拍对方的背,「没事的。」 祝引楼点了点头,便安心睡了过去。 …… 结果魏庭直到睡前都没等到祝引楼过来喝茶,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躺在一侧的楚山孤细嗅着魏庭的头髮,不解道:「怎么了,这么高兴。」 魏庭心情大好的抱着楚山孤滚了两圈,才解释说:「没什么,就是做了件好事。」 第1章 雨过天晴(4) 虽然这赫连是那个赫连了,但是祝引楼日渐发现一个问题。 有时候赫连并不一定是现在的赫连,尽管在这副躯壳下,那股偏执的上尊性情和柳岸温柔的气性恰到好处的各执其位了。 但是最近祝引楼发现,一个月里头,总有那么一两天,这个赫连会完全变成那个易怒易爆的上尊或者温文细腻的柳岸。 就好像,这一具身体里住了三个鲜活的灵魂,赫连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是那个完整圆满的他,过往的两个他时不时就要出来一会儿。 不过这倒也没有,祝引楼并不怎么在乎这事,赫连自己也没有那么排斥这种精神分裂式的情况。 毕竟怎么说,祝引楼跟这三个「赫连」都有过一腿,相处下来对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赫连自己,除了要吃自己的醋外,也暂时没办法改变这个情况,反正都是他,只是心性不一样罢了,两人就不当回事了。 一开始他们确实也觉得没什么,直到祝引楼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时,就已经为时已晚了。 有时候已经被柳岸折腾了一宿了,第二天刚刚睁眼,听到枕边人一口一个「本尊」时,祝引楼只能立马又闭上眼,翻个身过去假装还没醒。 「都醒了就别睡了,本尊多少天没来了,引楼怎么不带睁眼看看本尊呢。」 「再,再睡儿。」 赫连手伸进对方衣服里,磨蹭道:「你说你是不是太偏心那个姓柳的了,昨天跟他上外边玩那么辛苦,晚上还好脸色伺候他,本尊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 第203页 「他上个月没来。」祝引楼搪塞道。 「呵,他是湀水啊他,还要每月都来才正常吗,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背地里指不定说了本尊多少坏话呢。」赫连又开始一副苦大仇深的诉苦了。 一大早就要听牢骚,祝引楼都不想跟对方磨了,「闻郎脾气好,不会说上尊坏话的。」 「谁信啊,你都被他骗成什么样了还替他说话,敢情本尊就不是赫连,就他一个人是呗,你就只心疼他一个人就好了,反正本尊又不会洗衣做饭的,肯定讨不了你欢心。」 说来也奇怪,同是赫连,那个完整的赫连接到了柳岸的一手好厨艺,唯独眼前这个上尊赫连没有,明明记忆和本领已经是通用的了,但他却仍旧没有那些生活技能。 这也令这个赫连很是苦恼,总觉得自己被压一头了。 「我怎么就只心疼他一个人了。」祝引楼翻了个身,缩回对方怀里。 赫连憋屈得厉害,「你跟他俩都成过亲了,唯独跟本尊没有,没名没分的,指不定他俩怎么笑话本尊呢。」 「算计得这么清楚?」 「好事都让他们捞着了,就本尊从头苦到尾。」赫连语调里都消沉了,「若不是还有这机会回来,再过几辈子也不见得引楼会看本尊一眼。」 祝引楼顿悟之余也跟着心疼了起来,「那上尊想如何,我都答应可好?」 「那你说你最喜欢谁,是不是本尊?」 「何来最字一说,不都是你吗。」 赫连一听就急了,「不一样!反正本尊就是比他们更心爱你。」 「好好好,我知道。」祝引楼反过来抱对方,「我都记着的。」 赫连也不管真假,反正于他而言,当下已经是最好了,「那引楼你说你爱本尊。」 「干嘛说这个……怪怪的。」这话多少有点直白,祝引楼只觉有些难为情了。 「那你就是不爱本尊了呗。」赫连立马撒手翻身背对对方,「明明同他们说的时候,就长篇大论的。」 这个赫连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任性无理,但性格上却愈发蛮横了,动不动就成了要哄的那一方。 究其根本,祝引楼也明白赫连以前任性无理权因得不到想要的,而如今蛮横,同理是因为得到了,不过,这样的赫连,倒也讨人喜欢。 「爱,爱得厉害。」祝引楼从背后抱住对方,「这下听清楚了?」 赫连仍旧没有满足,又继续追问:「从前爱还是往后爱,爱多久?」 「一直爱,成吗。」祝引楼都要严肃不起来了。 赫连负气转过身来,「什么叫一直爱,以前柳闻郎出现后,你都不爱本尊了。」 「嗯……那时候确实是这么回事。」祝引楼诚实道。 这也算赫连极为伤心的一段回忆了,「要不是因为……他回到本尊这里了,引楼还会爱本尊吗。」 这个问题祝引楼从来不敢太深入想,当年天河事发,柳岸没能留下一句话就变回原型了,又碰上名副其实的赫连回来了,好似上演了一出「爱人死去,执念归来」的三角戏,唯独夹在中间的上尊赫连一个人将单恋走到了底。 所以,那个时候的祝引楼爱不爱眼前这个天尊赫连,他给出了以下回答: 「我与闻郎相爱是真,届时对上尊死心也是真。」 「但,当我得知上尊与闻郎是同一人时,我其实很无奈,因为我无法把你们二者分开看待了,尤其是知道闻郎爱我,全因上尊爱我,但我当时并没有因此打算负心闻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如果今日我说当时对上尊还心存旧情,那便是对闻郎不忠,可我不敢否认,也不想偷换爱赫连此人的概念。」 说到底,眼前人才是赫连的本体,而柳岸是他的感情支系,名副其实的赫连回来了,并不是说这个赫连消失了,相反,只是这个偏执的赫连回收了他那柳岸的性情和温柔而已。 「只要本尊是赫连,你就爱本尊?」赫连指名中心问。 祝引楼假装思考了一下,「难说,如果是不肯听别人解释的赫连,我就不心爱。」 「本尊何时不听解释了?」赫连急道。 「那我说没同闻郎说上尊坏话,上尊怎么不肯听进去?」 「哼,跟柳闻郎有关的,本尊一律不信。」 祝引楼见对方已经心情转好了,便立马催对方起床了,否则接下来不知道还要拉扯到哪一步,反正他是遭不住白天也贪欢了。 「不起,你就陪着本尊在床上躺着不成吗。」 赫连不想起床,一来是因为只要他无赖祝引楼就会惯他,二来是因为他和祝引楼都不会做饭。 如果这个点起床的话,他既不能给对方做早饭,还无异于又特意强调了他这方面不如柳岸,所以他宁可再拖一会儿祝引楼就会带他去酒楼吃了。 「再不起天可就要黑了。」祝引楼将人拉起来,「上尊不是一直想和我去坐船吗。」 祝引楼和柳岸做过的事,赫连主打的就是一个也要做一遍,所以提到坐船他就动心了。 「坐船……也行,引楼喜欢就好。」赫连假装风轻云淡道,「本尊这就起。」 「去酒楼那吃个早饭再去吧。」祝引楼说。 终于等到对方说这句话了,赫连心里松了口气,「那也行。」 第204页 这一世赫连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唿风唤雨的天尊了,甚至出门的饭钱都没有,但他无所谓,因为祝引楼会惯着他,他就已经拥有全部了。 第1章 雨过天晴(5) 本以为一个身体里能共存三个灵魂就够令人费解了,这日逢上中元,一大早晨的,祝引楼的床上突然变出了赫连和柳岸两个本体来,祝引楼大为震惊。 「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柳岸说。 「也不一定。」赫连说,「本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祝引楼躺在床中间,左右为男之际,问:「你们到底怎么来的。」 「还不清楚,总之突然就从尊上的身体中分离出来了。」柳岸抱着祝引楼的一只手臂说。 赫连将祝引楼抱进自己怀里,强硬道:「本尊还不想跟你共用一个壳呢,给你出来一次是可怜你。」 夹在中间的祝引楼感觉脑子嗡嗡的,这么一下来,感觉又回到了以前似的,耳边聒噪的厉害。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下床去做早饭,没看到引楼饿了吗。」赫连指点柳岸说。 柳岸却不理会赫连,他抓着祝引楼的手,又蹭了蹭对方的脸,「困。」 「困就再睡一会儿吧。」祝引楼说。 柳岸用余光瞥了一眼赫连后,又温声温色的对祝引楼说:「不行,不早了,夫人想吃什么我这就起来做。」 「不急,闻郎困就再睡一会儿吧。」 赫连心里暗骂了一声柳岸,「怎么不急,全身上下就会炒两个菜了,还想在这等人伺候不成?」 「尊上若是急的话。」柳岸半攀在祝引楼肩上,「倒不如尊上今天露一手,给我们尝尝您的手艺。」 柳闻郎这个城府极深的死骨头,明明知道他不会下厨还刻意在祝引楼面前刁难自己,赫连再次在心里破口大骂道。 「本尊什么身份能亲手下厨伺候你?」赫连一把将祝引楼再拽过来些,「想的倒是挺美。」 柳岸轻笑,「尊上这等身份的人自然是无需亲自下厨,不过尊上该不会是等着我夫人伺候您吧?」 「什么你夫人?下辈子的事你这辈子还提有意思吗?」赫连说。 「那尊上这辈子可以努力努力,兴许就上位了。」 祝引楼立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深唿吸道:「停!都起床,马上,两个。」 看着左右两人还在僵持着不动,祝引楼只能身先士卒下了床。 「我去给夫人拿件新衣。」柳岸自然道。 赫连也不甘示弱,马上抢道:「引楼,本尊替你梳发吧。」 原本一会儿就能打理完的时候,由于赫连和柳岸的暗自较劲,硬是拖了好久才完成。 柳岸也换好衣服出来后,便问:「那我去做早饭了,夫人想吃什么。」 「去对面吃吧。」祝引楼说。 赫连看了柳岸一眼,「你就别去了,你年生相貌这齣去了别人该以为你是本尊和引楼生的了。」 祝引楼心里暗嘆,「都去吧,没事。」 可柳岸也纠结了起来,为难道:「我还是不去了吧,一下又给夫人添闲话了。」 「不会的。」祝引楼安抚式的摸了摸柳岸的脸,「闻郎也是二东家。」 赫连更不乐意了,干脆也学起柳岸的作态说:「那你们去吧,反正本尊也不饿,本尊在家里候着就行了。」 祝引楼心想自己到底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要惩罚他带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 最后三人都没出门,还是得靠柳岸自己做早饭了。 该说不说,还是柳岸的手艺要精湛一些,他不仅对祝引楼的口味了解得一清二楚,又同时通晓赫连的习性和喜好,所以赫连尽管嘴上不说,但实际上还是很乐意吃柳岸做的饭菜的。 吃饭席间,柳岸突然问:「今天也不出门吗。」 「今日不宜出门,懂不懂?」赫连故意呛对方道。 祝引楼各给两人夹了菜将水端平,「嗯,今天就在家里活动吧,有些日子没打理庭院了。」 饭后祝引楼给两人各自分配了任务,并让他们知道负责前院一个负责后院,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机会碰面吵架了,祝引楼总算感觉耳根清净了一点。 可没一会儿,赫连就过来中庭找祝引楼了。 「怎么了。」祝引楼问。 赫连有些情绪,「本尊不会干那些,你陪本尊一起。」 「那上尊等我把这里弄完吧。」祝引楼说。 「嗯,那本尊就在这等你。」 可又没一会儿,赫连就缠上了对方,并将两手还是泥的堵在墙角里又亲又拱的。 「赫连,你别大白天的……」 赫连直接将对方嘴堵死,并用绝对的力量压制让对方顺从了自己的祈愿。 不同于其他两人,这个赫连的任何亲昵举动都是极其任性和强硬的,容不得对方半分拒绝,祝引楼很快就被对方的节奏带进去了,两人便勾颈交缠了起来。 赫连往祝引楼膛心咬了一口,疼得祝引楼有几分清醒,他低息着气儿抬头,突然脸瞬间就白了。 因为柳岸就在对面看着他们。 「赫连,赫连……!」祝引楼心里别提多慌了,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凌迟了一样。 赫连摸不着头脑的松开对方,结果扭头一看,只看到了柳岸走开的背影。 第205页 「他怎么来了……」赫连竟然也感到了心虚。 祝引楼整理好衣口,慌忙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同闻郎……」 「看到就看到……」赫连拉住对方,「他又不是没跟你这么干过。」 祝引楼是真的很慌张,他并不想偏心谁,所以这种事发生了,肯定就要变成一碗水端不平了。 可看到祝引楼的眼神,赫连也心软了,「算了,引楼想去就去吧,别让他……想不开了。」 等到祝引楼追过去时,柳岸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扫着地了。 「闻郎。」 「我这还没弄完,夫人忙完了吗?」柳岸停下手中动作说。 祝引楼摇了摇头,「闻郎是不高兴了吗。」 「没有。」柳岸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 祝引楼从对方手中拿走扫帚随便丢到一边,然后主动抱住了对方。 「我没不高兴,夫人多虑了。」柳岸也像往常一样环住对方。 说什么都不合时宜,柳岸不像赫连,赫连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因此相对要好哄一些。 而柳岸不一样,他对自己的情绪总是相对沉默,他永远把自己放得很低,却愿意把对方捧得很高。 第1章 雨过天晴(6) 「闻郎心里不高兴,也不肯同我说吗。」祝引楼愧疚道。 柳岸亲了亲对方的颧骨,「不算不高兴,只是有些芥蒂,不过这也是常理之中,毕竟我也是他。」 祝引楼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人,怎么能做到前脚还跟那个赫连亲热,后脚又跟这个赫连搂搂抱抱的。 「闻郎连吃醋都要笑着吗。」祝引楼苦涩道。 柳岸却反过来安慰起对方,「那下回我不跟尊上一块儿来了,这样就不会让夫人为难了,夫人只陪我一人,如何。」 眼下也不是该说什么偏袒话的时候,祝引楼再想安慰对方,他也做不到踩一捧一来让对方好受,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对方感受到他没有欠缺那一份爱。 「那闻郎下次来,我陪闻郎去垂纶。」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柳岸替对方划去手上的泥,心里舒服了一些,「夫人要不还是别做了,留我做就好。」 「闻郎不必一直这么辛苦的。」祝引楼说。 「不辛苦。」柳岸将对方抱到花圃台上,仰视着上方人说,「夫人的事都高于所有。」 这个样子不代表柳岸一点也不在乎,而是只能说明柳岸不想让祝引楼难受,他自己也不喜欢钻牛角尖,相反,他要比祝引楼和赫连看的开太多。 祝引楼又同柳岸说了许多话,两人就一起清理起来池塘,后因人手不够,赫连也随之加入其中,这件事才勉强翻篇了。 晚上的时候,赫连竟然能和柳岸和平共处呆在一个厨房里,简直是和尚娶亲——破天荒了。 「这玩意要不要?」赫连按着一条鱼问道。 柳岸正在切东西,看了一眼说:「那是鳃,得去掉。」 「哦,本尊就问问,不太确定而已。」赫连立马照做起来。 结果赫连一用力,手不小心就被硬骨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嘶。」 柳岸闻声看过去,赫连本以为对方会藉机要冷嘲热讽,结果柳岸只说:「没事吧。」 「问题不大。」赫连脸干道。 「要不换我来吧。」 「不用,本尊知道怎么做。」 两人僵持了一下,柳岸就过去手把手教对方怎么更快更方便的清理鱼杂了,赫连也没找茬,难得虚心偷学起来。 呆在门外折菜的祝引楼迟迟没有听见厨房里有争吵声,便有所担忧的去探了个究竟。 结果只看到正在杵火的赫连和烧菜的柳岸。 「怎么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祝引楼有些懵的抓着门框,「没什么,就……看看。」 「很快就好了,等会儿就能吃了。」柳岸边说边往锅里放佐料,「尊上退些火。」 「哦。」赫连立马照做,将灶里的柴拿出来了一些,「为什么要退火?」 柳岸便给对方讲起这道菜的火候讲究细则,两人一问一答的,完全没留意到祝引楼惊愕的表情。 看了一会儿,确定不会有什么事后祝引楼就默默退出去了。 赫连将对方说的一一记在心里后,便忍不住问:「本尊要学多久才有你这水平。」 柳岸将烧好的菜盛出来,「难说,看个人悟性。」 「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赫连自信说。 柳岸举着菜瓢盯着赫连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熟悉:「尊上要不现在就试试?」 …… 「今晚菜是不是做得有点多了。」祝引楼捻起筷子说。 柳岸将盛好的饭端过来,「不多。」 「三个人吃正好。」赫连也紧随其后端过来最后一道菜。 三人都落座后,祝引楼扫视了一遍桌上的菜餚,最后用有些许异样的看着一道较为潦草的菜,看向柳岸问:「这是什么。」 柳岸咳了一声,又看向赫连。 「本尊做的……肉丝落苏。」 祝引楼眉头微锁,他是一点也看不出来那盘子里装的是茄子。 于是柳岸便先夹了一块送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嚼两下后便马上咽下了,还淡定自若道:「尊上难得露一手,也算……有所特色。」 第206页 「是吗?」赫连也跟着夹了一块,「前边本尊也没怎么尝……」 结果没嚼两下,赫连脸上的笑容就收住了。 祝引楼也立马说,「我也尝尝吧。」 「别!」赫连立马拦住对方的筷子,「这个本尊加了八角,引楼不喜欢吃八角对吧,还是别尝了。」 「啊?」祝引楼怎么不记得自己不喜欢吃八角。 「唉,吃饭吃饭。」赫连搪塞道,并把那盘菜转到自己面前,「再不吃就凉了。」 饭后收桌,赫连还怕祝引楼动那盘菜的心思,对方一撂下筷子,他就马上端菜去倒了,生怕自己在对方眼里又多一条缺点。 柳岸端着碟子过去,赫连忍不住过来质问道:「本尊明明按照你的方法做了,为什么那么难吃?」 其中的问题太多了,柳岸都不知道捡哪一点来说,「下次还是让我搭把手吧。」 「想的美,哪能次次都跟你一块来,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吧,本尊还得靠自己照顾引楼呢。」 柳岸一脸严肃的看着对方,「尊上是认真的?」 「不然呢?天天搁外边吃?」赫连抱臂道。 「那行。」 「行什么?」 眼前就看晚寝的时间了,祝引楼却百般焦虑起来,难道他真的要像早晨那样,挤在赫连和柳岸的中间吗? 他甚至不敢细想要怎么度过这个夜晚,但是又隐隐约约有些许……不该有的期待? 等到人都齐了后,祝引楼还是做出了他最终的决定:「上尊去东厢房睡,闻郎去西厢房睡,今晚我要去魏庭那同他对帐,就不回来睡了。」 柳岸和赫连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答了个「好」。 想像中的场面没有发生,甚至没有人要追着他一起去,祝引楼怀疑是不是自己给他们打上了刻版印象,所以才会这么认为。 「那我过去了?」祝引楼指了指门外。 「我送夫人过去吧。」柳岸说。 祝引楼:「不用,几步路的事,他就在对面等我。」 柳岸:「那也行。」 赫连:「早些回来。」 就这样,祝引楼干净利落的就出去了,那两人甚至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但为了圆谎,祝引楼还是去了魏庭那坐了一会儿,一个多时辰后就偷偷熘回来了。 结果院里楼上都静悄悄的,他还以为那两人已经睡下了,结果却又听见了后院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他蹑手蹑脚的往后院去,只见厨房里灯火通明,再靠近一看…… 原来是柳岸在教赫连做菜。 第1章 吃掉金丝雀(1) 【前情提要:赫连x自己养的祝引楼】 赫连坐在沙发上,满脸不高兴的对着在门口转角处换鞋的人说:「你昨天去哪了,敢一晚上不回家?」 祝引楼摘下头上的帽子,也一脸不屑道:「我爱去哪就去哪,用不着你管!」 赫连起身拽住要上楼的祝引楼,怒色上脸道:「你还染了头髮?」 顶着一头新染的白金色头髮,祝引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怎么,我的头髮你也要管?」 「我不在家这个月你都干了什么?」赫连气紧道。 祝引楼挣开对方的手,「我干了什么,入吴叔叔不是早就报告给你听了吗,现在还用得着当面质问我吗?」 「你大学都没毕业就想着交男朋友?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谁规定的大学不能谈恋爱?」祝引楼逼近对方,「还是因为你不想给我跟男的谈?」 赫连气得胸口一起一落的,「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祝引楼侧脸到对方耳边,低声道:「那我要跟哥你谈,你又不肯,还不准我跟其他男人吗?」 身体间的突然亲近让赫连浑身一震,等到他再回神时,祝引楼已经快步上楼去了。 祝引楼不是赫连的亲弟弟,而是他父亲的好友,一个已故军人白山俞留下来的遗侄,祝引楼八九岁的时候就在赫连身边长大你。 十多年过去了,祝引楼也是个二十三多岁的大学生了,而赫连也三十而立了,他想不到曾经宛如亲兄弟一般的关系,会随着祝引楼年龄的增长而走偏。 赫连三十了,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而正当家中给他找好了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时,祝引楼却突然跳出来说喜欢他,爱他。 一开始赫连并没有往那方便想,这种话他们之间又不是没有彼此说,只是祝引楼长大了,他们之间自然就不会有这种赤裸裸的情感表达了。 然而在一个月前,赫连去见那个联姻对象回来后,祝引楼就将他骑在地上又打又骂的,然后就是猝不及防的吻,以及表白。 祝引楼一口一个「哥,我喜欢你」,赫连脸都白了,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就落荒而逃了。 顺便碰上了要出一个月的差,这事就突然没了下文,但是在昨天,他的助理入吴却突然告诉他,祝引楼在学校和一个叫陈上绛的男生走的很近,对方似乎在追求祝引楼,这就不得不让赫连立马赶了回来。 赫连心事重重的做好晚饭后,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敢去敲祝引楼的房门,「引楼,吃饭了。」 房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不吃。」 「前面是我说话沖了点,你先出来吃饭。」赫连又拍了拍门。 第207页 「说了不吃!」 赫连管对方向来松弛有度,但是绝对容忍不了不吃饭这一点,于是他便直接开门进去,朝床上人斥道:「是不是要我端到你面前餵你才肯吃!」 「是!」祝引楼抓起一个枕头砸过去,「最好是哥和准嫂子一起端过来餵我更好了!」 赫连气得直叉腰,不得不送了送领带喘口气,「你再这么不听话,我就!」 「就怎么样!把我赶出去?」祝引楼跳下床,「然后让你的老婆住进来是吗!」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那你就别惯着!」祝引楼直接越过对方摔门而去。 「你去哪!」 「你少管我!」 然而当赫连意识到要去追的时候,祝引楼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电话也打不通,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对方跑哪里去了。 等到他藉助手机定位找到祝引楼时,对方已经在酒吧舞池里跟他那个叫魏庭的朋友张牙舞爪起来了。 赫连气急败坏穿梭在人头攒动的舞池中,一把从后揪过祝引楼,便一脸严肃的对魏庭说:「人我带回去收拾了。」 被抓走了的祝引楼又是一波打骂,看得出来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面色都透着粉。 赫连将对方拽上车,然后就飞速往回开,短短十分钟,祝引楼又被丢进房间里了。 「不喜欢我就别管我!滚!」祝引楼扑在床上,酒精上脸了,骂声都变得柔软无力了。 赫连想给对方脱鞋,却被一脚蹬开,于是只能闷着气出去了。 先前做的晚饭已经凉了,赫连一天都还没吃过饭,这时心又烦的厉害,便一个人吃起冷菜,还倒起酒喝来。 等到他喝得也有些醉意时,终于又有了勇气去敲对方房门。 「引楼,我有话……」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打开了,祝引楼一脸怨气的瞪着他,眼眶通红。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赫连说话没那么尖锐了,他像小时候哄对方那样捧着对方的脸,问:「哭过了?」 祝引楼嘴越撅越高,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又掉出了眼泪来。 赫连把人带这么大,哪能看得了对方哭,立马就心疼了,「别生气了,不哭了。」 祝引楼愤愤的推了对方一把,然后又倒在床上低声呜咽起来,听得赫连又自责又难受的。 于是赫连就躺倒在对方身侧,不厌其烦的给对方擦着眼泪,「不生气了,不生气引楼想要什么我都给好不好。」 想要的早就在眼前了,想必对方也不会理会,祝引楼想说却没说出口,并改口说:「我想吃饭。」 赫连一听就高兴了,便拉着人下楼重新热起了饭菜来。 看到饭桌上的那两瓶酒,祝引楼没打招唿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并抢话道:「哥能和我喝酒吗。」 赫连一张嘴就想说你还小,但是又发现对方其实不小了。 为了缓和关系,赫连便答应说:「那就喝一点吧。」 结果也不是一点两点的事,几杯洋酒下去,两人脖颈红得厉害,说起话来连语速都变慢了。 赫连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便拉着祝引楼去茶几喝两杯茶醒醒酒。 然而赫连刚刚坐上沙发,祝引楼就跨腿坐到了他身上,并勾着他的脖子,吐着重重的酒气味说:「哥能和我上ll床吗」 第1章 吃掉金丝雀(2) 赫连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喘上了急气,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行。」 「哥不是说,我不生气的话,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吗。」 赫连耷在沙发上的手有些失力的蜷缩了起来,「这个……不行。」 「为什么。」祝引楼又崩出一副委屈脸。 「……」赫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又不是亲兄弟,用哪层关系说都好像说不过去。 「别人可以,我就不可以吗,我还不如别人吗。」 酒精的作用再强,也很难左右赫连的思维,「我没有和任何人有过。」 祝引楼两手托着赫连的头,「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不一样。」 祝引楼又窜出泪光,「你只是,不喜欢我。」 要说喜欢,那便是中了对方的下怀,要说不喜欢,自己养了这么大,他能不喜欢吗。 只不过他的喜欢,未必是对方想要的喜欢。 赫连不作声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他也没办法细想这个问题。 没有得到回应,这也在祝引楼的预料之中,他抽泣了一下,咬牙道:「那我以后也……不喜欢哥了。」 赫连涣散的目光在此时聚焦了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又力不从心。 「那不可以上ll床。」祝引楼大拇指按在对方唇上,「我可以亲你吗,哥。」 赫连没有马上拒绝,也没有回答,还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对方。 看着祝引楼的眼泪越流越快,而那一头新染的头髮好像也是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祝引楼从小就说不得骂不得,事事都要赫连给他打理,祝引楼就像赫连养在身边的金丝雀,让他珍惜不已。 「不行就算了。」祝引楼倔强着就要从对方腿上下去了。 这时赫连忽然拉住对方的手,冲动且万般不理智道:「就一次……」 第208页 祝引楼愣了一下,便马上在对方唇上点了一下,然后分开片刻又马上咬住对方下唇瓣,生疏的来回两次后,他便打住了。 这轻轻一碰,让赫连一时忘却了那模煳不清的界限,他抬起发重的手去掐住对方的腰肢,然后仰起头主动吻向了对方的嘴。 涩苦的酒精味在两l舌l间跳跃,上下l位的缘故让赫连很是不得劲,他抱住对方便将人按倒在沙发上,期间他甚至不捨得从那个吻中脱身开来。 一点就着的吻来势比火还汹涌,赫连咬ll扯着对方柔软的唇l肉还觉得不够,他要掐着对方下巴去吻对方的耳朵脖颈下颚,甚至头髮都无可避免。 贴肉的衬衣将赫连的动作拉得有些难受,他一手解开了自己的两颗扣子,祝引楼就对着那块地儿亲了上去。 他们十指紧扣着,目的不明的两两缠l吻着。 不可避免的情l火在腹下堆积,赫连难受得连对方的五指都要嗅吻一遍,他半阖着眼,一边渴望又一边逃避着他正在索取的人。 祝引楼小声的叫了他几声哥后,便再次翻身坐在上,赫连还想再吻下去,祝引楼却将他推倒,然后动作利索的脱掉了自己上身的那件卫衣。 他们不是没有看过对方身体,但是在此时看来,这无异于是对赫连的某种邀请。 祝引楼的薄肌身材很是标緻,而他的膛口处已经留下几个赫连给的的咬痕了,看起来如同某种证据一样指证着赫连心里秘密。 「哥,你喜欢我吗。」祝引楼还是这句话。 赫连唿吸紊乱,但他的大脑是清醒的,所以他还是没有回答。 祝引楼完全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想法,直白而露骨道:「你想要我吗。」 「……」 「你想吻我吗,想和我睡觉吗。」 「……」 金山银山尚可伸手讨要,唯独要句喜欢无能为力。 祝引楼心里绞痛了一下,然后就从对方身上下去了,他喝了一口茶几上的茶水后,就一言不发的上楼去了。 但他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进了浴室,准备沖个澡清醒一下,顺便处理一下刚刚那场游戏带来的麻烦。 温热的水从头顶冲下来,祝引楼感觉大胆冷静了许多,难受也自然沉重了许多。 就在这时,浴室门突然被打开,赫连毫无徵兆的闯了进来。 「哥?」祝引楼有些许被吓到,一时手足无措立在原地。 赫连脸色凝重无比,他两个步子走到祝引楼面前,就将人推堵到墙上,再次发狠发疯了一般的强吻起来。 祝引楼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气都要被对方抽干了,他试图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吻里寻求唿吸的机会却得到了更重的惩罚。 赫连这种不顾人死活的吻法,仿佛不是因为爱或什么,更好像是因为恨一般。 对方终于松开他的嘴去吻其他地方了,祝引楼又气又恨吐槽道:「疼。」 而赫连此时如同一匹被激怒了的狼,眼里全是想惩罚对方的想法,「怕疼还提那种要求?」 「我不怕疼,那你敢吗。」祝引楼挑衅道。 到底是因为被激怒了,还是被诱l惑被勾l引,亦或是被揭穿了,赫连都装不下去了。 冰冷而硌人的浴缸还没有放满水,赫连挤了一手的沐浴液就急匆匆的向祝引楼证明了他的秘密。 疼,确实很疼,疼得祝引楼嵴骨都挺直了。 等浴缸放满水后,水里那涌动的沐浴液已经拍打出了好些泡泡浮在水面。 祝引楼又哭又嗔的,像祈求无理的怜爱不成反倒被指责不听话的孩子,赫连这么多年来,头回不怜惜对方,恐怕也就这么一次了。 第一次结束后,赫连已经没了那股火气,他将对方扛回了房间,本想给彼此冷静的时间,却又一言不合的滚到了一起。 祝引楼疼的时候叫哥,噙着泪花的时候叫哥,缠着他继续时还叫哥。 这个称唿到底是一种诉求一种依赖,还是一块免死金牌,亦或是一种明摆着的关系跨栏,赫连自己都分不清。 真是疯了,赫连心里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多少遍这四个字。 这个本应像往常一样的夜晚,却因为赫连的失去理智变得不再平常。 因为他的金丝雀爱他,而他吃掉了他的金丝雀。 第1章 吃掉金丝雀(3) 第二天祝引楼几乎是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的。 届时枕边已经没人了,就连昨夜房间里的一片狼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下床到镜子前照了一番,看到有满胸口的爱痕做证,空凭身体上的那股后痛,他都还要迟疑是不是真的。 他竟然真的和赫连做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不知道这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总之这件事就只是像一次体验,并不是代表他得到了什么。 咔哒的一声开门声,赫连若无其事的推门进来,看到对方醒了后,若无其事道:「起床怎么不穿衣服,入秋了。」 祝引楼仍旧全身一丝不挂的站在那块落地镜前,他看着镜子里的来人道:「哥觉得昨天怎么样。」 虽然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赫连还是有些别扭住了,于是岔开话题说:「饭做好了,下去吃吧。」 「哥觉得不舒服吗。」祝引楼又继续说。 赫连自顾自的走到衣帽侧间,「你学校还有事吧,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第209页 「哥是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衣服都旧了,明天我有空带你再去买些新的。」 祝引楼耐心到了极限,便直唿对方大名道:「赫连!」 赫连充耳不闻一般,拿了一身衣服过来丢在床上,「穿好就下去吃饭。」 「我后边疼!」 直到祝引楼说出这句话,赫连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祝引楼眨巴着眼睛,憋屈复述道:「哥,我后边疼。」 赫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折回来拿起衣服给对方套上,「把衣服穿好,待会我叫江医生过来。」 「哥下手太重了。」祝引楼说。 赫连弯下身去,「抬脚。」 祝引楼照做将脚踩进裤管里,任由对方替自己穿上了里外两条裤子,赫连就算脸怼在对方那块地儿,他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看着还是儿童时的祝引楼那样。 穿好了衣服,祝引楼却又说:「我不疼了,你别叫江医生来。」 赫连心里复杂得,「那也要……检查一下。」 「哥昨晚做完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祝引楼一手勾在对方腰间的皮带上,「或者哥现在再检查一遍?」 赫连捉住对方不安分的手,「我又不是医生。」 「不是医生就不能检查了?」祝引楼赤着两只脚踩在对方的拖鞋上,一手勾住对方脖子说,「那我们还不是情人不也睡了。」 赫连心里难堪极了,但是还是无常道:「有什么话晚点再说。」 「晚点是多晚?像昨夜一样晚吗?」祝引楼半l含l着对方耳垂道。 赫连如浑身触电一般,「你先去学校,晚点我接你回来再说。」 「我下个月就正式毕业了,早就不用去了。」祝引楼不满。 「那你前几天不照样天天去。」 「那还不是因为哥对我避之不见吗?」 赫连一时语塞,想将对方从自己身上弄下去,结果祝引楼就又要吻他。 「别闹。」赫连僵硬的扭开头。 祝引楼一听就来火了,便主动和对方拉开了距离,「哥还真是爽完了就充和尚。」 这话让赫连没法控制的脸红起来,「我说了晚点再同你解释。」 「行。」祝引楼兴致没了,也不想继续说了,「那我就等着哥的解释。」 没等对方催促,祝引楼就去洗漱然后下楼吃饭了,全程一点也不带理对方的。 等对方吃完饭后,赫连就以回公司的理由暂时脱开身了。 他在办公室里闷头苦想了一下午,也想不到能跟对方解释什么,心里除了后悔就是自责,他怎么能就那样把对方给办了,实在冲动得有些过分。 抛开关系不说,两个男的突然做到这份上,他是不是也大有问题了。 赫连立马上网找了一份性取向测试题,一通认真的答题后得出的结果却只说他的取向有百分之五十概率偏向同性。 赫连不知道是觉得这五十太高还是太少,他只觉得这测试题不够权威,还不能定义他对祝引楼的情感。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生理需求在作祟,他也算阅人无数了,为什么只经不起祝引楼的邀请? 晚上,赫连身心焦虑的回到家,祝引楼却不在家,打电话一问才知道祝引楼原来还有一个叫宋完青的在世亲人,两人经过种种周折终于相认了。 「你确定没搞错吗。」赫连在电话里问。 「不会有错,晚点入吴叔叔会告诉你。」 两人又说了几句,然后祝引楼就说他要宋完青去认几门亲,大概十天半月都不会回家了。 听着对方那欢快的语气,赫连也没敢扫对方的兴,只是像往常一样叮嘱对方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挂了电话,祝引楼先去松了一口气,却又马上陷入了失落中去,这种失落甚至伴随了赫连好几天。 祝引楼不在的日子里,赫连又重新审视了那些荒唐事,祝引楼不懂事是真,可他怎么也会跟着不懂事起来。 但同时,赫连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金丝雀爱他,他为什么不敢爱回去呢? 难道是因为不爱吗,那绝对不是。 原本说好半个月就回来的,结果祝引楼一走就是一个月,若不是赶上毕业典礼要回来了,不见得祝引楼那么快会回来。 就连他们经久未见的一面都是在学校里,那时宋完青也跟着来了,赫连便同对方交流了一番,印象倒还算不错。 但典礼结束后,祝引楼却又要跟宋完青回去,赫连便急了,「一个月不回家了,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我现在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家了。」祝引楼直白道。 赫连心抽痛了一下,仿佛被推进了无尽深渊,「这么快就不把我当回事了?」 「没有。」祝引楼目光游离着,「只是想给你和自己各自冷静的空间。」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在赫连身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哀了。 「我冷静好了。」赫连尽量冷静道,「回去我就跟你说明白,」 「哦。」祝引楼不所为动,「那就算了吧。」 对方的反应再次让赫连看愣了,祝引楼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冷漠了,而且今天半天下来,祝引楼甚至都没有叫他一声哥了。 「你要去哪?!」赫连突然拉住要走的对方。 第210页 祝引楼指了指远处宋完青的车道:「表兄还在等我。」 「你要跟他回去?」赫连咬牙切齿。 祝引楼理所当然说:「不可以吗?」 赫连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跟我回家。」 「不想回。」祝引楼冷冷道。 往时对方这么说顶多就是闹脾气,可这时听来,再对上祝引楼这副无所谓的表情,看得出来对方是认真的,赫连也承认自己慌了,「你不要哥了吗。」 第1章 隼狐短记 「子湘,再生一个吧。」 「哟,什么时候开始,你这根棒槌哄我上床的话术变得这么高明了?」 「……没有。」 「那生还是不生啊?」 楚山孤将魏庭扛到肩上,面无表情道:「生。」 …… 早年间,楚山孤因意外中箭落难摔进风月楼顶,就碰巧被魏庭救下了。 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楚山孤只能避身在对方的顶楼住了一个多月,后来身心痊癒了,刚刚出去没几天又带着伤回来了,魏庭不忍,又收留了他几个月。 那时魏庭要跳舞,所以留的的头髮特别长,因此每次梳头都特别麻烦。 就这样,楚山孤给魏庭梳了半年的头髮。 后来魏庭才知道,楚山孤是做赏金猎户的,所以才屡屡受伤。 「又不是吃不上饭,非要一直干这行?」魏庭细心的将纱带一圈一圈缠在楚山孤手臂上。 楚山孤一向没什么多余的话,向来言简意赅:「打发时间。」 「谁打发时间拿命去玩啊。」魏庭翻了个白眼。 楚山孤一本正经道:「我。」 「这么实诚?」魏庭失笑,「要是死了多可惜。」 「正常。」 「正常个什么正常,少说不吉利的话。」魏庭将纱带打好结,「我辛辛苦苦救你这么多次,可不是听你说这种话的。」 楚山孤对上对方的眼神,然后说了个:「好。」 「好了,你就在这休息吧,有豪客指名我去跳舞了,就不陪你了。」 楚山孤没说话,纹丝不动的一直坐着,直到魏庭换上了新舞衫出来,他才问了一句:「一次,多少钱。」 「你指的是什么。」魏庭问。 楚山孤目光无澜的盯着对方,「你。」 魏庭就这样看了对方一会儿,才说:「卖艺不卖身,我不接客你今天才知道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楚山孤垂下头,「跳舞。」 「想看我跳舞就去楼下坐着,不要钱。」魏庭往自己头上别了一朵花。 楚山孤用余光看了对方一眼,「只跳给一个人看……多少钱。」 魏庭下意识就要回答对方了,但是却突然想逗逗对方,于是报了一个巨大的数字。 但楚山孤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说了个好。 在那后,楚山孤消失了整整半年。 再次见到楚山孤时,是魏庭收到东家说有人指名要他去跳独舞的客单。 魏庭从天而降落到偌大的舞台上,看到台下只有楚山孤一人时,他还以为对方走错了,便提醒道:「虽然有些日子不见了,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去顶楼等我吧,客人要来了。」 「客人是我。」楚山孤依旧面无表情。 魏庭根本不信,可看到对方桌旁的宾令时,他也不得信了,于是他如同往常一样跳起了舞。 直到舞跳完了,楚山孤仍旧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鼓掌都没有。 魏庭坐到台边上,晃着两只赤脚问:「不满意?」 「满意。」 「半年不见去哪了?」 「赚钱。」 魏庭挑眉,「不叫打发时间了?」 「要你跳舞。」楚山孤依旧惜字如金。 魏庭跳下台来,凑到对方面前,歪头问:「你不会喜欢我吧?」 楚山孤扭开头,「不是。」 「这衣服也是你送的吧。」魏庭提着自己的衣摆说,「眼光不错。」 楚山孤起身,欲言又止后便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结果魏庭转身回到顶楼,就看到楚山孤已经如常坐在里面了。 魏庭没多说什么,过去便也如常的在对方视野里脱起来衣服,又让对方过去给他解髮髻。 楚山孤照做不误,所不曾想魏庭突然就勾着他的脖子亲了起来,又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吧?」 但是楚山孤却依旧没有给予任何口头回应。 于是魏庭便挑衅似的吻了一下楚山孤,楚山孤就反手将对方按在铺着软毯的地上更加发狂的吻了回去。 一夜之间,他们不仅接吻了,甚至床都上了,突飞勐进得令人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什么名义上的进展,楚山孤还是会经常带着一身伤到对方面前晃,然后魏庭就只好把人带回去,然后就是走流程一般都暧昧、接吻再上ll床。 可楚山孤怎么都不肯接住对方的那句喜不喜欢,但他依旧常常掷重金要魏庭给他跳独舞。 这种反反覆覆的日子一过精神就是将近十年。 直到有一天,魏庭在接连单独给楚山孤跳了半个月的舞后,他不干了,直接坐在舞台边上扬言道: 「你到底是来做我生意的还是砸我生意的!不喜欢我就别来戏弄我!」 第211页 楚山孤过去握住对方的脚,有些许胆战问:「你喜欢跳舞?」 「废话,不喜欢我能在这里干这么多年吗。」魏庭发怒道。 楚山孤一向无澜的眼睛渐渐变得有情绪,「那你喜欢我?」 这话听着,魏庭更生气了,「这不也是废话吗,不喜欢你我能让你一个人干这么多年?」 楚山孤脸顿时面红耳赤,他悄悄握住对面的手,难为情又严肃道:「以后,只跳给我看。」 「不喜欢我还想……」 祝引楼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将一张字据递了过来。 「我把你,买下来了。」楚山孤说。 魏庭看着手中的那张他早八年就能自己给自己赎身的契条,但由于热爱这一行就一直留在这里,他顿时有些无话可说又难以言表心中某些情绪。 「你哪来那么多钱。」魏庭问。 「挣的。」 「挣了多久。」 「十年。」 魏庭瞬间就将那张契条捏成了一团,敢情面前这根棒槌花了十年来挣这笔他完全不当回事的钱…… 赎金虽然是一笔不菲的数额,但放在普通人身上,要挣够那么多,肯定不止十年,少说也要二十年至上不封顶,只不过魏庭在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他挣的完全能赎两三个自己。 后来不久,他们就低调的成婚了,但魏庭还是一直在风月楼上跳舞,楚山孤虽然不喜欢魏庭跳给别人看,但是耐不住魏庭喜欢跳舞。 至于后来魏庭为什么离开了风月楼,也不会轻易起舞了,原因只是因为…… 他怀了楚山孤的种。 楚山孤知道自己要当爹时,人都傻了,合着睡了这么多年都搞错了吗,于是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子湘是女人?」 「女你个死棒槌,你看你干的好事!」魏庭又气又忍不住高兴的坐在楚山孤腿上抱怨着对方。 楚山孤顺着对方的狐狸尾巴毛,紧张道:「你不想要?」 「有都有了,还能不要吗!」 楚山孤罕见着浅笑,「怪我。」 「你还知道怪你啊?」魏庭掐着对方的脸,「你说说怪你什么?」 楚山孤手停在对方还是很平坦的孕肚上,一本正经道:「家有娇妻,华佗难医。」 这孩子确实来得惊喜也来得意外,以往那么多次都没中过,这千分之一的概率在两人心意相通后不久就中了。 狐狸的孕期很短,两个多月后,魏庭就给楚山孤生了一只红毛小狐狸,鲜有情绪外露的楚山孤头次抱着魏庭暗暗落泪了起来。 一家三口的日子美美和和的过起来了,但也不乏充满了各种问题。 比如魏庭就经常嫌弃楚山孤太木讷,不解风情;而楚山孤又要时刻提防着天天花枝招展的魏庭被别人吃了去。 因为魏庭早就在方壶远近闻名,更是不乏各种屡屡上门的求爱者,楚山孤怎么示威都差点意思,又不能把人伤了杀了,他郁闷之下,便带着妻儿去了长留。 随着第二只小狐狸的出生,楚山孤已经完全沦落成妻儿奴了,到哪哪都要跟着对方,怕孩子丢了怕媳妇被哄走了。 万般情长,皆为过往,所谓木头遇到火,想躲也难躲,楚山孤就这样载在了一只狐狸手里。 【作者有话说】:这对是突发奇想写的,今晚0点继续金丝雀的番外^v^ 第1章 吃掉金丝雀篇完 对方说出那句话来,祝引楼明显也震惊了一下,「我没这么说。」 「那就跟我回家。」赫连抓住对方的手,「现在,立刻,马上!」 赫连的强硬语气让祝引楼一怒之下就甩开了对方的手,「我不想回!」 「好,好……」 赫连硬着脸点了点头,然后就不顾一切的将眼前人扛到了肩上大步向自己的车走去。 周遭投来的目光让祝引楼感到异常尴尬,但也没有妨碍他在对方肩上挣扎。 赫连打开别人就将人塞进了车后座去,然后自己也钻进了车里,他将祝引楼摁倒在车座上,泄愤一般就堵住了对方那张满是抗议的嘴。 果然这么做,祝引楼就安分下来了,但也可能是因为震惊。 见对方没了动静,赫连便有些恋恋不捨的放开了对方,然后又绕到驾驶座上,趁着对方惊神之刻立马驱车回去。 将车开进车库后,赫连又怕对方跑了,一下车就立马将后座的人又扛到了肩上带回家去。 一进家门,祝引楼脚刚刚沾地,赫连就立马又扑了上来将他堵在鞋柜转角处。 猜测的责骂变成了抚摸,以为的怒火变成了相拥,祝引楼在赫连的臂弯里被吻得喘不过气,他想推开对方回口气,赫连就直接捞住他两条腿往上提,紧紧怼着他的身体发起了更紧密的亲密。 「哥,哥……」祝引楼口齿不清的,想说一句完整话都说不了。 赫连的吻太令人窒息和缺氧,就如同赫连对他的控制和保护向来严苛,容不得别人染指一点。 祝引楼不在身边的一个月里,虽然赫连还是不能确定自己的取向问题,但是他很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他根本不能忍受祝引楼独自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过分的思念在此刻只能沉默地用吻来传达,然后再变成一声声娇嗔归回来,赫连急促发狂一般唤着对方名字,然后又叫对方宝贝。 第212页 两人双双交l叉l着腿跪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板上,他们彼此手忙脚乱的扒着扯着对方的碍事的衣物,然后迫不及待的缠在一起,在偌大的空地上翻滚,彼此爱l抚,然后顺其自然的交ll媾起来。 这一次赫连注意了许多,动作中也不再带着惩罚对方的意味,他要将对方送到肉l欢给予的云端,他要对方看到自己的想念发狂,他要重新一次一次吃掉对方,直到对方不能再发出离开他的声音为止。 这一日过后,赫连没有再拒绝逃避过祝引楼的任何一次亲昵举动。 他们在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接吻,在车库试爱,在每一个不能虚度的夜晚里交颈而息。 「老闆,会议就要开始了,您……」 入吴站在赫连的办公室门前,还未说完的话硬生生被堵在嘴边。 因为赫连正按着祝引楼在办公室门边痴醉的厮磨着。 赫连看了一眼来人,又继续咬着祝引楼的侧颈,还一边急道:「推迟,推迟,推迟!」 「……是。」入吴些许尴尬的替两人关上了门。 「额嗯……哥不去开会不碍事吗。」祝引楼气息紊乱问。 赫连手在对方的背上游走着,决绝道:「不去。」 「就算是哥的未婚妻来了,也没关系吗?」 赫连听闻,发狠的咬了对方后颈一口,「哪来的未婚妻。」 「哥不跟她结婚了?」 「从没这么打算过。」 赫连将对方抱起来到沙发那坐下,又钻进对方的衣服里又亲又咬的。 「真不要了?」祝引楼扯下对方领带说。 赫连一手解了对方裤头上的顶扣,亲起那肚脐眼周围来,「不要。」 「都不要?」 「要你。」 祝引楼将对方推倒,自己匍匐在上,「哥明明以前不喜欢我的。」 「怎么才算喜欢。」赫连嘴不能停似的,又擒住对方的手亲起来。 对啊,怎么样才算喜欢呢?对他好?管他吃管他喝万事顺着他惯着他?什么都情愿给他?总是围着他转? 如果喜欢的定义是这些的话,那么赫连早十几年就做到了不是吗。 「只喜欢我一个人。」 「我难道还喜欢过别人?」 半月后,是赫连的生辰,往年他向来不会看重这事,今年却突然办起了庆宴来。 「客人都到多久了!赫连还在干什么?」赫连的父亲闯进酒店后台急道。 此时赫连正在给祝引楼穿鞋,他不急不慌道:「马上就好。」 赫父简直没眼看,「楼楼都多大的人,这些事他自己不会做吗?这像什么样子!」 「爸你先出去吧。」 「我看你能惯他到什么时候。」赫父哼了一声直接退出去了。 祝引楼坐在沙发边上,有些难为情的从赫连手中收回了脚,「我自己来吧。」 「别动。」赫连捉回那只脚,将最后一只鞋穿上。 在赫连的陪同下,祝引楼染了一个黑偏棕的新发色,赫连还让人给他烫了烫,祝引楼顶着一头捲毛格外可人。 再配上赫连让人订做的哥特短西裤和宽袖立领衬衫,宛如西方童话故事中的提灯小王子,而赫连也穿着一身和对方西裤同花色的正装,两人现在一块儿,倒不像兄弟了,更像是一对登对的璧人。 在宾客都如约而至后,赫连就勾着祝引楼的手现身人群中,引来了所有人都注目。 这两兄弟相亲相爱大多数人早有耳闻,可看到眼前画面时,又不得不往某个方面多想起来。 直到赫连自己上台说迎辞,指名祝引楼是他的恋人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并各自消化了。 生辰宴结束后,两人就如火烧身般急切的在车里缠到了一起。 祝引楼的短裤卡在脚踝上,克制着喉中下ll流的轻呓,赫连又急又兴奋,每发l重一次就低唤对方一声心肝。 直到今日,祝引楼都还难以相信一直关着他的人,亲自走进了关着他的笼子里。 而赫连也非常清楚,他的金丝雀爱他,而他也同样爱着他的金丝雀。 【作者有话说】:金丝雀写完了,6号0点继续更新他们在长留的故事,大概是最后一次更新了。 第1章 终章(上) 岸花楼的三周年仿佛还在昨日,一转眼间却又要办五周年楼庆了。 这次有了赫连,祝引楼干什么都无比上心,两人提早半个月就开始张罗这件事了。 「去庙里拜过了吗。」 「拜什么?」 魏庭拨着茶盖,「黄财神菩萨啊,都得去拜一拜吧。」 「这个,我不太清楚。」祝引楼看向赫连,赫连也是一副前所未闻的表情。 魏庭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楚山孤,正在给孩子餵饭的楚山孤立马解h释说:「近佛门求财,是要去向菩萨祈愿。」 「去上林寺?」赫连问。 楚山孤和魏庭的孩子生长周期长,已经有十来岁了但是身形还是四五岁的模样,楚山孤边给孩子擦嘴边说:「嗯,向来都是要去那。」 「那我们今天就去吧。」祝引楼说 赫连:「现在还早,马上出发的话倒也不迟。」 「那就去吧,早去早回。」魏庭提议说,「最好把能拜的都拜了,讨个好彩头。」 祝引楼和赫连听完,就起身回自个家去了。 第213页 「上林寺离这里也有好些路程,我去驾辆马车来吧。」赫连说。 「好。」祝引楼刚刚应下又突然改口,「要不骑马去吧。」 赫连停下步子,「骑马?」 祝引楼点头,「好些日子没出去透气了,最近也没怎么……」 最近太忙了,两人都有些日子没能好好亲近一番了,这倒是个好机会。 上林寺的位置,恐怕没有人比赫连更清楚了,换句话来说,无异于是赫连的出生地了。 拜了黄财神菩萨后,两人又到其他庙都走了一遍,路过一座庙时,不知情的祝引楼就要进去。 赫连立马拉住了对方,「这尊是菩萨……不用拜了。」 祝引楼往里面看了一眼,「为何。」 「引楼再仔细看看,是那些人来拜这尊菩萨。」 祝引楼于是留意起进进出出的人,发现要么是成对的男女,但大多数都是女子。 「这是……姻缘庙?」祝引楼猜测道。 「不是。」 「那是?」 赫连咳了一声,强忍笑意道:「送子观音庙。」 祝引楼后知后觉,然后又往对方胸口推了一把,「就是想看我笑话。」 「怎么会。」赫连擒住对方的手,「若是引楼想拜,也未尝不可。」 祝引楼哼了一声,「拜了就能生?」 赫连牵着对方往下一处走去,「说不准呢。」 「我又不是女子。」祝引楼说,「也不是魏庭。」 赫连于是提了一嘴,「方壶倒是有生子药。」 「你也想当爹?」祝引楼问,「是想生盏灯还是生多花?」 「不生。」赫连笑出声,「要生就生个引楼。」 祝引楼突然揍对方一拳,「想得倒挺美。」 两人尽量低声有说有笑的继续往前走,便来到了上林寺中最大的佛像群,其中最高的一座大佛像,少说有一百多尺高,人站在佛像下,宛如鸟雀一般渺小。 两人还隔着好些距离就远远看到了佛像,可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尤其是赫连,身心内外仿佛都绷紧了一根神经。 两人慢慢走近,便看到了佛座前供台上陈列着的一排油灯。 祝引楼一眼便看到了那排油灯中的那盏莲花灯,他僵硬的扭过头看赫连,发现赫连已经有些失神了。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心照不宣的一起向前,同时双膝落地跪在了蒲垫上,并虔诚的祈拜起来。 起身上香时,一个道人突然从两人面前走过去,他走到供台前,往那盏莲花灯的旁边空隙置放了一把灯杵,当他回手之际忽然碰到了那盏莲花灯。 眼看那盏灯就要碰倒落地了,赫连和祝引楼下意识就要去挽留。 这时两人却突然被人拉住,他们迅速回头一看,脸上全是惊愕之情,也是惊愕之余,身后传来了一声碎物声。 赫连心中瞬间死寂,看着面前的白髮道人不敢言语。 而祝引楼也是噤口难言,因为拉住他们的人,是燃灯道人。 燃灯道人也同样没有说任何话,朝两人点了个头后就转身离开了。 而两人也没有再回身去一探究竟,而是头也不回的出了寺庙。 直到出来有一段路了,赫连才开口说:「那盏灯,是我。」 「没关系的,一切皆有定数。」祝引楼宽慰对方道。 为了缓解氛围,赫连立马笑趣道:「就像我与引楼的缘分吗。」 「那要这么说,何尝不是呢。」祝引楼俏皮的掐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肉。 当两人准备去取回马匹时,却被告知其中一匹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偷去了,佛门座下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 赫连一听就想追究个明白,可祝引楼却说:「这人来人往的,要是追究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个头,扫兴不说,也耽误我们回去的行程了。」 尽管话说如此,但这马多少带着有点两人的情意在里面,赫连为难道:「当真无事吗。」 「说不准是上天要我同夫君同骑一匹马回去呢?」 「那敢情好。」 好在马匹健硕,载着两个人也丝毫没有什么问题,但更多时候还是祝引楼骑着,赫连就牵着马走而已。 途径一处花开岸崖处,赫连突然停了下来,并张手道:「来。」 祝引楼翻过腿,脚下一用力就从马上跳了下去,并被赫连稳稳噹噹的接在了怀里。 这地儿几乎所见之处都是花,好像夜里星辰铺的地儿,赫连将祝引楼放在一边坐下,然后就开始折起花来。 折完花后,赫连又去扯了根青藤,没一下就慧心巧思的编出来个花环来。 几朵小苜蓿和雅靛的蓼兰打着旋,撑着那翘首的二月兰,精緻之细不像三两下功夫就能弄出来的。 「来。」赫连捧着花半跪在对方身侧。 祝引楼微微低下头,让对方将那花环冠在了自己头上,含羞道:「又来。」 赫连手机还有一个更小的花环,他扶起对方的手,将那小花环小心翼翼的推到了对方手腕上,「那梦里是向别人讨要的,怎么能算我给引楼的。」 第1章 终章(下) 祝引楼诧异,「你知道?」 「引楼为我做的,我都知道。」赫连将对方的衣袖挽起来一点,以免碰坏了那腕上的花环。 第214页 原来祝引楼到对方记忆里点灯的事,对方都知道了。 「又没做什么。」祝引楼忸忸怩怩的,将头搭在对方肩上。 赫连半环住对方,并将祝引楼的腿搭放在自己腿上,「以前我对引楼很刻薄吧。」 「这是上尊来了?」祝引楼戏问。 赫连轻捏对方鼻尖,也同样戏道:「本尊向来都在。」 「上尊才不会这么冷静说笑。」 「那不是因为闻郎也在嘛,一阴一阳克着呢。」 祝引楼举着手打量腕上的花环,「那这是上尊做的还是闻郎做的?」 「赫连做的。」赫连亲了一下对方的腕心。 赫连的动作向来很多,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亲亲那的,和祝引楼呆在一块他从来就安分不了,一点一下的亲昵总是会让人倍感甜蜜。 「改明儿再回去吧。」祝引楼窝在对方的胸墙里。 赫连将对方头上的花环挪起来一点,以免被压坏,「那涵儿的生辰不去了?」 涵儿是魏庭的次女,楚山孤宠女无度,今日两口子正要办个小岁宴来着。 「说的也是。」祝引楼犯了难,「这趟不去,不知他又要怎么为难我了。」 赫连却忍不住窃喜而笑了,「嘴上为难在引楼,好福消受都在我。」 「不害臊。」祝引楼怨怨的拧了对方手臂一把。 赫连喜嘆一声,「要是当初害臊了,哪有今天娇妻在怀的日子过。」 「那你当时,为何怎么又……喜欢我了。」 「何时?」 祝引楼声音弱弱地,别扭道:「当了天尊后,那时候不是……已经忘了旧情吗。」 「确实是忘了一些。」赫连回忆着,「但耐不住引楼百般撩拨我的模样,权当从头栽进去了。」 祝引楼一听就不满了,马上从对方起来,「我何时撩拨过你了!」 「怎么没有了?」赫连理直气壮道。 祝引楼也不服,「什么时候?在哪?我做什么了!」 赫连一脸严肃,表证说:「你回到诸天后的每时每刻。」 「胡说八道!」祝引楼无比笃定道。 「本尊哪有胡说!勾没勾引,撩没撩拨本尊能不清楚吗!」赫连急得他的天尊气性都跳出来了。 祝引楼完全觉得是胡扯,明明他以前和赫连水火不容的,他怎么可能有脸去撩拨对方,「何以见得?」 「上朝会穿得比出外务还要抢眼,不就是摆明抢本尊的眼吗。」 「我出那么多次外务,上尊还能一一留意不成?」 「不然呢?」 赫连回答得不带一点犹豫,已经有一种铁证如山的气势在里头了。 但这个回答也让祝引楼感到有点暗暗得意,「几身衣装就勾得上尊多想,这恐怕不是我的问题吧。」 赫连想了想,确实说得过去,但又说:「那为何屡次答应去妖炅,不也是同理吗。」 这么快就从天尊跳到柳岸的心境了,祝引楼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初真做过什么了。 「那闻郎好心,赴约也当于礼貌之取啊。」祝引楼辩驳道。 赫连:「那雨霖铃的房门,引楼又不曾关过,我不进岂不是也不礼貌了?」 祝引楼:「这都哪跟哪?!」 赫连:「就连在奂地时,也是引楼先邀的我……同房吧。」 祝引楼:「那时都那样了,闻郎不也没拒绝吗?」 明明只是两个人在争论,祝引楼却有一种自己在以一敌三的感觉,就连向来温顺的柳岸都靠向了赫连那边似的。 「总之,向来都是引楼勾引我在先,在诸天如此,在奂地也如此。」赫连依旧倔强的坚持已见。 祝引楼都要被气笑了,干脆自暴自弃了,「自己禁不住风吹,难道要怪风不吹别人吗?」 「还说呢,又不是没吹向别人。」赫连腹诽说。 「吹谁了?」 「娵訾。」 又提到陈上绛,估计陈上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参与过多少次祝引楼和赫连的争论了。 「这个坎过不去了?」祝引楼问。 赫连还是和往世那样一脸不情愿,「你在虞池动弹不得那几年,他肯定亲过你。」 这句话完全是必杀了,祝引楼有些许无助的咳了咳,然后学着对方平时哄自己那样凑到对方面前,「那夫君可以原谅我当年的无能自保吗?」 这声夫君也是一记必杀,赫连都还没开始上火,就点头道:「可以。」 这么好哄,祝引楼心里都没预料到。 「不过事出也在我。」赫连反省语气上嘴,「是我先不去看你的。」 祝引楼捂住对方的嘴,「那时情意不在,错不全在。」 「可引楼当初是怨我的吧。」赫连反向扑进对方怀里。 祝引楼搂住对方,「怨了。」 「该怨的。」赫连将对方扑倒后,抱着人滚了一圈,让对方趴在自己身上。 「都过去多久了。」祝引楼戳着对方脸颊,「又不是今天不心属你了。」 赫连随手摘了朵花别在身上人的耳朵上,「那引楼说爱我来听听。」 「说什么……」祝引楼捂住对方的嘴,「青天白日的,耍什么油腔滑舌玩。」 赫连拿开对方的手,「这话只能夜里说?」 「那能一样吗。」祝引楼红脸了。 第215页 「那青天白日怎么不能说。」赫连固执道,「不交ll媾就说不出口不成?」 这话说得露骨,直接给祝引楼整恼羞成怒了,「再说这字眼以后就分房睡了!」 「这也不能说?」 「该说不说的时候,能说吗。」 赫连突然来了兴致,将对方翻身压下,「那引楼这么说的话,现在我想听引楼说爱我,岂不是要在这媾合一轮才听得到了?」 「你真是!」祝引楼真是无可奈何了,语塞之际干脆用嘴堵住了对方的嘴。 两人很快就在花床里缠绵了起来,但最后自然是什么也没做。 时候差不多了,还得赶路回去,赫连便牵了马回来,两人一前一后的骑上了马。 马蹄快跃过山间野道,两人同抓着缰绳,风声唿啸而过,一切自在得让人希望这条归途能再长一些。 在马背上,两颗紧贴的心同频感受着天地变幻,两世而过的种种仿佛都只是瞬闪而过的风景,前路永远可以比过去长。 准备到长留时,他们经过一落山湖,两人不禁停下来驻足欣赏一番。 祝引楼说了几句贊景之言,却突然话音一转,对身侧人说一句爱他。 赫连明显有些受宠若惊,耳根发热道:「不是说……青天白日不说这些吗。」 祝引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还得意反将一军道:「那现在可到夫君说了。」 平日里赫连自然是没少说这种心爱的话,可对方指名要他说时,他却突然有些词穷了。 沉寂了片刻后,赫连突然弯下身捡了一块和巴掌大一样大的石子交给对方,「扔下湖去。」 祝引楼不解的接过了石头,「这是做甚?」 于是赫连就绕到对方身后抱住人,并抓着对方的手,一齐将那石头扔下了湖水去。 在瞬闪而过的下坠后,那石头终于落入湖水中,激起了白色的水花和一圈一圈的涟漪。 赫连从后搂紧祝引楼,两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渐渐淡下去的涟漪里。 这时赫连才解释说:「此石重见天日之际,就是海枯石烂之时,就算有海枯石烂一日,也不过是我对引楼爱意再多了几纪。」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完结了!如果可以,往后有时间再来一些意外番外掉落吧^v^谢谢每位读者朋友的陪伴了! 准备去填新文了,欢迎各位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