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狼人杀里被迫情感事业双丰收》 第1页 《在狼人杀里被迫情感事业双丰收》作者:汀骨【完结】 本文文案: 这个世界魔物横行,直到神民和神明塔的出现,给人们一方庇护。 每个村庄都隐藏觊觎着神明塔的魔物,白天村民投票选出最有可能是魔物的村民,推入驱逐门。 作为一只长不出獠牙,被狼族抛弃的狼崽子,尤尔只想过点平静生活。 现实却总会将他推向奇怪的方向。 白狼王:「跟我们一起去抢夺神明塔。」 未来的狼王:「不追随我,就杀了你。」 小狼:「有了你,我就不再是最被受欺负的那个了哈哈哈哈!」 尤尔:「……」 总有人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于是那些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处理完现场,尤尔向着阳光伸懒腰:「又是平凡的一天呢!」 —— 没人怀疑他的身份,他本该袖手旁观一切闹剧,但他的男友过于出挑了。 「夜晚千万不要出门。」尤尔告诫自己的男友,「白天能闭嘴也请你不要说话。」 然后男友就因为太跳被当成了狼人。 人群之中,尤尔看向被众人绑住双手,完全意识不到事态严重性的宿林:毁灭吧我累了。 #每天都在为以一敌百的头铁男友能活下去感到头秃。 —— 被所有人误解为白痴的宿林,其实是个天才。只是语言表达跟不上思维运转,出现持久失语,间歇狂躁的症状。 某天,他听说预言家夜晚会验自己的狼人男友,宿林摸黑爬进预言家的屋子。 预言家:你要干嘛。 宿林亮出了匕首。 【头铁失语神民攻x白切黑隐狼受】 註: 1.规则魔改,角色混搭,遍地私设,正文没有术语。不玩狼人杀也可以无障碍观看! 2.非典型狼人杀背景,非游戏非副本,人物原创且都是原住民,真实生活的那种 内容标籤: 魔幻打脸 虐渣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尔(受),宿林(攻) ┃ 配角:村民,狼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只想活得简单一点 立意:不要被他人恶语左右,做自己 第1章 一双深棕布鞋出现在一栋矮房门前。 他放下手里的布制地图,转身看向身后,耳朵上的黑色三角耳饰随着动作左右摇晃。 应该就是这儿了。 黄昏给村庄加了暖色调的滤镜,屋顶上大同小异的烟囱飘着灰色炊烟,不远处屋顶之下的石台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半块面包,可...... 尤尔环视空荡荡的街道,试图找到人的气息:「人呢?」 这是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套着不太合身、大了一号的黑色衬衫。 娃娃脸绿眼睛,左脸贴有一块白色的棉贴,后脑勺发尾微卷,好似挂在脖颈的小尾巴,看上去像只没有攻击性、毛茸茸的小动物。 这是尤尔第一次出远门,这座陌生的村庄比他想的要大很多,从村口走到了这间最偏僻的小房子他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再往前走就是人烟罕至的后山。 虽然地广,但房子分布的十分散乱,粗略估计总共只有二十几栋房子,人口不足百人。 不抱希望地敲了敲门,几分钟后,尤尔放弃无效的等待,抬头寻找某个标志性建筑。 很快他看到了一块藏在复式建筑后面的塔尖,不同于眼前这些毫无美感的木头房子,塔尖呈神圣的金色。 这个世界魔物横行,狼人,使徒,恶灵......人类只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幸运的是,人类意外发现了一块蕴含魔力的土壤,只要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繁衍,他们的后代就有可能获得抵御魔物的神力,拥有神力的人类被称为神民。 而神民塔是每个人类村庄最重要的建筑,它搭建在魔力土壤最浓郁的中心。 神明塔赐予人们神力,同样也会将神民宛如地缚灵一般永远束缚在这里,对于普通人类而言,拥有神明搭的村庄无疑是最好的庇护所,这也是奶奶去世前,一定要尤尔过来的原因。 收起地图,尤尔向着神民塔的方向进发。 半个月前,尤尔原生村庄的神民塔失去光明,一夜之间魔物血洗村庄。神民们困死在这方寸土地中,逃出的人类寥寥无几。 奶奶在危机之下,给了他一封信和一张地图,让他按照地图标註的路线找一位名叫宿林的人,并把那封信交给这个人,他会收留尤尔。 这地方偏僻的不像话,方圆百里不是森林就是山川,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着活人了。 所以当他到达神明塔,听见嘈杂的人声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尤尔,而是背对着他围成一圈,尤尔跳起来企图看清圈中心,没看见什么,鼻子先闻到了一阵火焰的味道。 尤尔找到石桩站上去,视线穿过人群,他看到了——人们高举火把,组成一道严防死守的火墙,一个人逼进神明塔。 那人的双手被缚,前面是能把他烧死的火,只能一步步退向身后深渊一样的大门。门侧面的塔砖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写着「驱逐门」。 大门开启的瞬间,里面浓郁的黑暗有生命力般向人们伸出邀请的触手。给人一种不是他们逼他跳进去,而是门把他拉进去的错觉。 第2页 一声惨叫过后,门关闭了,那人也消失不见了。 尤尔默默从石桩上爬了下来。 「你是谁?」 尤尔收回扶住石桩的手,向最外围这位突然看过来的村民道:「叔叔好,我来找人,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宿林的人吗?」 问题始终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有越来越多满含警惕和审视的目光看过来,尤尔后退一步:「其实我只是路过......」 「那边在干什么?」一道有力的男中音解救了尤尔,水满为患的人群噼开了一条路,一位肩披勛带,胸口带着警徽的高大男人从里面走过来。 「警长,找白痴的......」最先发现尤尔的那位村民凑到警长耳边轻声解释。 「我打扰了你们的某个仪式?」尤尔满脸无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一位头戴花圈的年轻姑娘站出来,从围裙口袋拿出一束鲜花,沖尤尔善意地笑了笑:「别紧张,我们村还是很友善的,只是昨天出了点事情,大家有些神经过敏,你别在意。」 尤尔接过鲜花眨了眨眼笑起来,一颗显眼的犬牙暴露在外:「谢谢姐姐!」 「叫我露丝就好了。」女孩被尤尔邻家弟弟般单纯可爱的笑容晃花了眼,没忍住一股脑将花全给了出去:「小弟弟,你找宿林做什么?」 「我叫尤尔。」尤尔捧着一大束鲜花如实道,「我无家可归了,来找他借宿。」 露丝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你确定你要找的是宿林?如果有困难,你可以找我父亲帮忙,他是警长,给你安排一个住处还是没问题的。」 尤尔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道:「谢谢,不过还是不用了,我找宿林就可以。」 露丝犹豫了一阵,转头问其他人:「你们知道宿林在哪吗?」 「那个白痴?鬼知道他又到哪里去了,听不懂人话又我行我素的。」那人哼了一声,对尤尔道,「小哥我劝你还是少招惹他得好,他脑子有病。」 「没错,你根本没办法和他交流,人还阴气森森的,我就觉得他是魔物。」 「哎,这种话可说不得,要是被猎人听见了......」 村民们就宿林这个话题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们或忠告或劝阻,对宿林全是贬义的评价。 尤尔不知可否的应着声,倒是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房东产生了好奇心。虽然就着村民的话,他开始有些担心对方是否真的会收留他。 毕竟在村民们的眼中,宿林似乎十分古怪且难以相处。 眼看场面就要变成声讨大会,尤尔及时止损,将话题引向了那位被关进驱逐门的人。 「他叫杰克,是只该死的狼人,今天终于被我们逮住了。」有人嘆了口气,「可惜我们还是发现得晚了,他已经杀死了妮娜。」 「妮娜?」尤尔问。 「是他妻子,我们昨天约好凌晨一起采野菜,遵守时间的妮娜居然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我们不放心就去家里找她,结果发现......」一位长辫女孩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发现她死在了门口。」 「背后还有这——么长一道爪痕。」露丝一手挽着长辫姑娘的手,一手比出夸张的长度,「杰克当时就醉倒在妮娜旁边地上,鞋底全是妮娜的血。」 「肯定是杰克杀了妮娜,除了他还能是谁!」长辫姑娘声音大起来,「整天就知道喝酒,所有的活都丢给妮娜干,喝醉了还要打人,就算他不是狼人,也活该他死!」 周围的人都沉默下来,露丝搂住长辫姑娘,安慰似的拍打她的后背。 尤尔回过头看向紧闭的驱逐门。 驱逐门与神明塔是相伴相生的存在,谁也不知道门外通往哪里,只知道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也许是死了,也许是被流放到了无人的沙漠。 虽说有强大的神民,但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抵抗魔物,自从发现了门的妙用,人们就将其用来驱除魔物,非常好用。 响亮的口哨从另一边传来,警长放下警哨扬声道:「好了,好了,事情解决了,大家都回去吧。」 在警长的温声又富有感召力的指挥中,村民们渐渐散去,尤尔的视线被来往的行人遮挡,只得收回目光。 他看到警长往这边走了过来,沖他点了点头。 —— 与警长并肩走在村庄里,尤尔解释着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宿林么......」警长捏着下巴,「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收留你。」 「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奇怪。」尤尔道。 「他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不过我也不好说,你可以自己去看看。」警长带尤尔走回了那间小木屋,「到了。」 那扇原本紧闭的门变成了半掩的状态,警长上前轻叩三声,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 这就是宿林吗。 尤尔有些意外地仰头看着眼前这位高个子青年。他太年轻了,几乎和尤尔差不了几岁。因为是奶奶介绍的,他还以为是个什么爷爷或者大伯呢。 但他很高,是不管什么人过来都会惊嘆一句的程度。他不壮甚至可以说是清瘦,高鼻樑,白皮肤,头髮有点长显得十分凌乱,从尤尔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他藏在碎发底下一半的深眼窝。 他应该是长得不错的,但过分阴沉的气质完全压过了他五官的优越,别人第一眼不会觉得他很英俊,而是他是个很可怕的怪人。 第3页 加上他背后那间不朝阳的小屋,和从他身后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说他刚才是在杀人碎尸也有人信。 在听闻众多他人印象,现在见到本人第一面以后,尤尔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是个气场很强大的人。 尤尔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形容:是能止小孩夜啼的程度。 「有小孩找你。」警长让开一步,把尤尔推出来。 尤尔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宿林视线从警长身上转移过来,沉郁的目光宛如拥有实质,尤尔居然真的能从里面感受到森冷的温度。 尤尔立刻将信封递上前:「我叫尤尔,这是我奶奶留给你的。」 冰凉的指尖擦过尤尔捏住信封边缘的手,一触即分,宿林接过信封拆开,低着头查看。 尤尔眼巴巴地望着,心里有些忐忑,然而这份忐忑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消散,最终完全不见。 薄薄的一张纸,宿林看了近半小时。 「他真的有在看吗?」警长俯身在尤尔耳畔小声道。 尤尔和警长对视一眼,用眼神无声的询问他。 警长悄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其实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看得懂文字,毕竟他……脑子不太好。」 就在此时,宿林忽然从信封中抬起头:「朱莉。」 他的声音沉静平缓,还有不常说话导致的细微沙哑。 议论别人被抓包,尤尔有些心虚道:「是我奶奶的名字。」 宿林侧身给尤尔让路。 警长有些意外地朝同样惊呆了的尤尔抬抬眉:「居然挺顺利,那我先走了。」 「好。」告别完警长,尤尔跟着宿林踏进小屋,「打扰了。」 宿林没有招唿的意思,沉默着地往里面走,尤尔跟在身后暗自打量着屋内的装潢。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整个客厅一点装饰都没有,光秃秃的木墙,一张纯棕色的木桌配两把椅子,壁炉旁甚至没有一张毛毯,空荡荡的缺少生活气息。 宿林领着他来到一间房间,推开门,里面依旧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四面墙,一张桌子,以及一块可以作为床的木板。宿林从那张光秃秃的桌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 尤尔接过钥匙:「谢谢。」 宿林点点头,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尤尔以为他是想跟自己说一些注意事项或者和自己这位不速之客深入交流一下,然后他等了很久,也没见对方开口。 「......怎么了吗?」尤尔歪头。 紧接着,尤尔就看着宿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尤尔:「?」 此时一个想法浮现在尤尔脑海......刚才他其实不会是在等自己提出需求吧? 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倒是让尤尔放松了许多。 虽然他对这位房东一无所知,包括对方是否欢迎自己,是否会有对他这位不速之客的不满和疑问.....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看过奶奶的信封,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奶奶是怎么和宿林认识的,为什么宿林能如此果断地收留自己,他统统不清楚。 尤尔向来乐意麻烦别人或者被别人麻烦,这有利于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 周遭莫名奇妙的寒意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尤尔揉着鼻尖,将目光停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总之还是先把这里布置一下吧。 尤尔惯会得寸进尺,既然宿林愿意留下他,那他应该也可以将这当做以后的常住所。 清点了一番自己全部的积蓄后,尤尔愉快地出了门。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夜幕降临之时宿林回到了家里。 提着煤油灯将冷风抵挡在门外,宿林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沉思了一会儿,把门后的一串装饰性银链揪了出来。 「啊......」尤尔见宿林停留在门口,从套上浅色流苏外罩的沙发上探出头来,「这是家具店山姆送给我的装饰物,我觉得挂在门上很合适,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把它拿走。」 尤尔突然想起山姆偷偷摸摸递给自己时,那个心虚中又藏不住叛逆的小眼神:「千万别被你小气的珊迪婶婶发现……」 宿林盯着手上亮闪闪的链子沉默了一会儿,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半天不见,这间简陋阴森的小房子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将煤油灯放在铺了碎花布的桌子上,宿林坐在沙发上对着焕然一新的壁炉陷入沉思。 自宿林进屋时就在时刻观察对方反应的尤尔此时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宿林对他的改造的接受度挺大,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叮叮噹噹的脆响从旁边传来,尤尔转头看去,只见宿林手里拿着空了的钱袋,桌上堆满了银灿灿的钱币他缓慢而生涩地从中分出一大半,推向尤尔。 尤尔连忙摆手:「不用了,也没花费多少钱,你不介意我擅自做决定就很感激了。」 于是那双手又把银元都收了回去。 「其实我还想再填个毛毯,但是店里的珊迪婶婶说要来家里量尺寸...」尤尔对正在装钱币的宿林讨好道,「可以吗?」 宿林往光秃秃的地板上看了看,又将视线移到尤尔身上。 长久沉默中,尤尔眼里流露出疑惑,这算默认还是拒绝? 这位房东似乎不喜欢讲话,或者说,不擅长讲话。 这一特徵他在村民们口中也听说过,但比起他人叙述时厌恶和不屑,尤尔觉得这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缺陷。 第4页 难道是偏见吗?尤尔猜测,毕竟他第一次见到宿林的时候也被他阴戾的气质所震慑。可是就接下来的相处,尤尔很快打消了这一感觉,甚至觉得宿林人还不错。 至少是个优质的房东先生。 饭后与睡觉之前这段时间,是个和他人秉烛长谈增进感情绝佳的时刻。 不过显然不适合他们两人,尤尔自认为健谈,却在宿林这里连连受挫。看见宿林逐渐疑惑的眼神,尤尔明白了,对方也许根本没有在夜晚和别人聊天的习惯。 尤尔有些沮丧,无奈之下只得早早回到房间,纵身扑进柔软温软的床。 等到门缝中透出的光亮全部消失,宿林似是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走到煤油灯前,吹灭了灯芯。 夜深了。 皓月当空,屋外深夜的寒风从木板的缝隙的中挤进房间,钻进尤尔的被窝,将温暖吹散。 尤尔捲曲了一下身体,倏忽睁开双眼,黑暗之中原本圆润饱满的翡翠色瞳仁,浓缩成针状的深色兽瞳。 他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想睡个回笼觉,在被子里呆了一会后还是认命地掀开被子往外边跑。 猫头鹰在枝头咕咕地叫,转动着圆圆的脑袋俯视从茅厕出来的少年。 茅厕离宿林的房子有些距离,尤尔也不着急回去,漫步在沉睡的街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走得悠哉游哉,仿佛黑暗的不可见性没有带给他任何困恼。 在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股腥味直冲鼻腔,尤尔脚步骤然停滞,立刻往旁边的掩体身后躲去。 虽然只是一瞥,尤尔还是看见了——路的尽头,站着一只如山高大的狼人,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村民。 尤尔躲得很快,但还是被发现了。狼人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扔下尸体往后面冲过来。尤尔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一只长满黑色毛髮的手臂提留了起来,扔向村民方向。 在摔到地面的瞬间,他的衣服就被满地的血液浸湿,脸上也溅上了一两滴血。 这回他看清了,死掉的是那位最开始和他搭话,还送过他鲜花的警长的女儿——露丝。 明明不久前谈过天,现在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眼睛睁大,眼球布满血丝,死不瞑目。 尤尔撑住地面要站起来,左手臂一疼,他又被狼人拎小鸡仔一样拎到半空。 冰冷锋利的爪子在即将划开尤尔脸上时忽然停住,狼人看了一会儿他的脸,惊奇道:「尤尔?」 第2章 狼人是最常见的魔物,分先天狼人与后生狼人两种。顾名思义,前者自出生起就是狼人,后者则是其他物种被邪气入侵自发变异而成。两者没有明显的分别。 他们大多不像恶灵、使徒、石像鬼那样天生拥有强大魔力,但也因此狼人对魔力的抗性普遍较低,容易在特殊情况下产生千奇百怪的变异。 尤尔就是狼人的变异种之一,但他的变异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天生存在缺陷,锋利獠牙,坚硬的毛髮,蓬松粗大的尾巴,这些狼人引以为傲的特徵他一个都没有。 跑外夜视能力,和夜晚才会显现的兽瞳以外,他和那些发育不良的人类几乎没有分别。 手臂的痛感不断刺激着尤尔的大脑神经,但他除了在空中踢蹬他的双腿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缩成细线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狼人,这是一匹即将成年的年轻狼人,肌肉虬结的后背极其宽阔,完全将尤尔挡在阴影里。 狼人将尤尔提到自己面前,黏腻喷息从狼人吻部吐出,腥味扑面而来。 「哈尔,是你。」尤尔睁大眼睛,他身体轻微颤抖着,像是看到好不容易摆脱掉的梦魇重新回来那般崩溃与恐惧,这让他原本无害外壳掀开一角,露出一点点真实内核。 「真高兴你还活着。」狼人嚯嚯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弱得我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捏死你。」 狼人将尤尔举得更高,逼得对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离开狼群的这几年还好吗,有好好地躲起来瑟瑟发抖吗?也对,要是我们的小尤尔被神民逮到了,恐怕连灰都找不到了吧。」 狼族因血缘连结在一起,却以强者为尊。 一只拥有缺陷的狼,是狼族的耻辱。同龄狼崽会向他倾注认知中能达到的最大恶意。 从小,尤尔就被其他狼崽当做一个会动的玩具,共他们取乐、泄愤、炫耀,以及作为他们练习狩猎的对象。 这样屈辱地生活了十年,在跟着大部队迁徙的时候,尤尔被哈尔推下山崖,从此彻底失去了与狼族的联繫。 一位路过的猎人以为尤尔是迷路的人类幼崽,就把他带回了村庄,交给一位老人收养,那就是尤尔的奶奶。 自此,他才逐渐过上正常的人类生活。 尤尔垂下眸时慌乱扑闪着的睫羽取悦了狼人,他用粗粝的喉咙笑起来,以至于没有听到尤尔小声的回应: 「找到你们了。」 已然鲜血淋漓的手臂抓住哈尔前爪,尤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他改变主意了,在开启愉快新生活之前,他似乎还有别的任务有待完成。 哈尔找回了童年欺辱尤尔的快感,将其甩到地面上,居高临下地道:「别管闲事,知道吗。」 尤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乖顺道:「我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轻蔑地哼了一声,哈尔将注意里转回到露丝的尸体上,尤尔知道这是暂时放过他了的意思,便识趣地离开了。 第5页 转过街角,尤尔放下手臂,任由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晚风时不时地从耳畔唿啸而过,临近那座最偏远的小屋子,尤尔忽然抬眸往前望去。 被黑暗笼罩的房子里,一双眼睛藏在门后,不知道窥伺了多久。 尤尔重新捧住手臂,迈开脚步摆出张皇逃跑的姿势,跌跌撞撞地往房子跑去。 慌乱地推开虚掩住的门,尤尔脚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跌进那人的怀里。他来不及过多反应,只撑着对方的手臂,惊慌道:「狼...狼人。」 他抬头往上看去,后面的话就被他吞回了肚子里。宿林的精神状态很不对,他的眼睛没有焦点地落在空中,唿出的气息压抑而混乱,支撑着他的手臂也在不正常地痉挛着。 「你怎么了?」 突然,外边雷声轰动,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窗外亮光乍现,照亮对方暗沉的面容,和他脚底遍布指甲划痕木板,上面铺着一张无头狼皮的。 「!!」 尤尔背后汗毛炸起。 他背过手,一点点摸上门的插销,他敢肯定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木的,但他没办法做得更好。 在绝对的安静之下,拔出插销的声音宛如惊雷,尤尔迅速转身要逃,一只脚刚迈出去,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过去。 - 白色纱布被血色浸染,微弱的烛火下,一把剪刀被轻巧地放在木桌上。 尤尔看着宿林擦拭地板时手臂上露出的新鲜抓痕,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那一瞬间的感官刺激过大,大脑完全放弃了思考,他还真以为宿林是要扒走他的皮。 所以在宿林碰到他的时候,他立刻採取了反击,尽管他微不足道的反抗被宿林轻松制止。 现在回过神来,宿林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狼人。 真是太小题大做了。 ...... 目光再次不由自主移到那张裁剪到一半的狼皮,尤尔:「我能问问它是用来干嘛的吗?」 宿林将残余纱布收进抽屉,垂首摁了摁嘎吱作响的凳子,许久之后才开口:「地毯。」 尤尔想起来白天自己对地毯的提议,受宠若惊道:「谢谢......」 但是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尤尔并不像拒绝这份好意,可他的本能告诉他这个地毯他消受不起。他诅丧得很认真,以至于没有捕捉到宿林眼里浅淡的笑意。 宿林张了张嘴,半天却只无声发出一个气音。 尤尔看过来,只见宿林用力抿起唇,神情多了几分烦躁。 「你怎么了?」 刚才宿林也是这样的状态,是什么病吗,看上去很难受。 尤尔看见宿林听到自己的话后突然揪起自己的头髮,唿吸逐渐变得急促杂乱:「你还好吗。」 尤尔想要上前安抚他,没等触碰到对方的手,宿林一下子站了起来。 椅腿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桌子上的物品被碰翻在地。宿林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头,喉咙间发出轻微又有些渗人的低哼。 虽然场面看上去逐渐失控,但他总感觉宿林在忍着,或许他本应该比起现在更加无常,尤尔无端地想。 他见过被疾病折磨的人,他们竭斯底里,咆哮打砸视线可见的所有东西,但是没有一个是像宿林这样安静的,他在克制,努力不让自己影响别人。 尤尔忽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缓慢地靠近,尤尔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接触到的一瞬间发觉他手冷得吓人。 「把手给我,好吗?」尤尔用带着诱导性嗓音轻声道,他慢慢握住宿林的手指,将乱作一团的头髮解救出来。 「别着急,慢慢来。」尤尔顺着宿林的头髮。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对方的影响,他自己的心脏也跳得很快。 拨开宿林额前沾着湿气的碎发,尤尔看到了一双漂亮的雾蓝色眼眸。宿林瞳孔放得很大,光芒涣散,宛若深夜中被浓烟笼罩的海。 宿林突然大力将他推开,尤尔还维持着身体失衡的姿势倒在沙发上,之间宿林近乎张皇地往自己房间走,「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尤尔保持着跌坐的姿势,面对宿林紧闭的房门,拍了拍皱巴巴的前襟,视线移到了地上凝固成一片的血迹。 门的另一边,宿林背靠门板坐在地上,双手深深/插/入发间,身体紧绷极力克制颤抖。忽然,他听到门外的脚步离开又復返,偏头去听外面的动静。 水声击打地面,片刻后又恢復平静。 细小的水珠从底下门缝溅落在衣摆上,宿林打开门,被他打翻的东西都按原样放回,地面的水渍还没有干透,印着一轮湿漉漉的圆月。 他摊开手掌,不知什么时候,身体停止了颤抖。 - 露丝早已凉透的尸体,直到清晨才被人发现。她身边放有一株鲜艷的花束,不过没人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大家被哨声召集到广场,警长面容铁青,失去爱女让他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昨天又有村民被狼人袭击了。」 村民们一下子炸了锅:「谁,又有谁死了?」 「露丝啊,你看警长的脸色。」衣着破烂乞丐嘻嘻哈哈着,丝毫没有受到他人情绪的影响,「这下可好,村里又多了一位孤家寡人咯。」 第6页 「少说几句吧多恩。」旁边的村民鄙睨道,「警长平时也没亏待过你,你就这么幸灾乐祸?」 名为多恩的乞丐不屑道:「得了吧,假好心的傢伙,他要是真关心我也不会任由我无家可归,连套房子都不愿意给我。」 村民翻了个白眼,不再和好吃懒做地理所当然的乞丐交谈。 「昨天我们不是已经把狼人驱逐了吗,村里到底还藏有多少魔物……」 「最近狼人的活动也太频繁了吧,两天死了两个人。」 「你没听说么,神明塔的神力在衰弱,不然咱们这里不会除了女巫和猎人没见其他的神民。」 「不是说他们都藏在暗处吗?」 「这你也信,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听过其他神民的动静没?」 没有根据的猜测让村民陷入了恐慌,警长吹了一声警哨,等所有人的注意都聚集在自己这里后开门见山道,「昨晚露丝死在旧巷,那里的人谁昨晚听见过什么动静。」 有人举手:「这两天死的都是后巷的人,我说狼人就出在后巷,大家没意见吧。」 「没错,狼人肯定就在后巷。」有村民立刻应和,撇清自己的关系。 后巷只住着三户人,宿林,家具店的山姆珊迪一家,还有一位正在外出还没回来的人。 那人消失了好久自然没有人怀疑他。 珊迪推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山姆面对四面八方的目光一声不敢吭,缩着肩膀不住地摇头。 察觉到周遭气氛的沉重,尤尔咽下口中的食物将手里的面包放了下去。 而拥有三人中最多怀疑目光的宿林此时还在无知无觉的吃着面包,他看见尤尔的举动以为尤尔是不喜欢面包的口感,就把自己的早餐递了过去。 看上去确实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餵白痴。」一旁长脸瘦猴样的青年看不下去了,提声道,「是你杀的吧。」 宿林淡淡地看了一眼青年,一言不发地咬了一口面包。 在周围越发不善的目光中,尤尔默默拽住了宿林的衣角,企图阻止他继续挑衅的举动。 只能说,没有一个被孤立的人,是完全无辜的。 珊迪忍无可忍一边拉着软弱丈夫的耳朵,一边指着青年骂道:「少给我血口喷人,谁告诉你人死在后巷就是后巷的人杀的,说话过不过脑子,狼人杀人会把尸体扔在自己家门口吗?上周东东还死在你家门口呢,我看你才是狼人!」 青年立刻变脸:「你别瞎说!」 「怎么,搁自己头上就不乐意了,我看你给被人泼脏水泼的很开心啊!」珊迪叉着腰,「凡事讲究一个证据,你给我一个十足的理由来证明你的怀疑啊,没有证据就胡乱讲话,你杀心这么重,一看就是狼人。」 「珊迪婆娘你怎么说我儿子呢!」青年的母亲不乐意了,拉起架势要和珊迪打一架。 「干什么,你帮他说话,你也是狼人,你们一家全是狼人!」 「够了!安静,安静!」警长吹了一口警哨,声音硬是盖过了两个妇女尖锐的嗓音,「以后这种没有根据的话要说,咱们聚集起来是一起想办法找出狼人的,不是过来吵架的。」 「既然如此,就和昨天一样,按顺序来说说自己昨天吃完晚饭后都干了什么,有人证明最好,提卡,从你开始。」 提卡是个和尤尔一般大的少年,他皱眉回想:「昨天我和弟弟提米吃完饭去村口玩,被阿朵邀请去她家办派对,库尔麦卡得文琼森哈尔都在,哦,露丝也在。不过我们很快就回去睡觉了,毕竟我们还要早起送面粉。那时候露丝还没有离开......」 听着提卡的讲话,提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要说的都被哥哥讲完了,轮到提米后,他憋了口气,又把提卡的话重复了一遍。 其他人也没觉得不对,毕竟这对双胞胎向来形影不离。 又过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村民,轮到了一个盘着发,身穿时髦束腰裙的女孩,她的打扮十分讲究,在人海中也能轻易脱颖而出。 前面几名村民的声音很小,尤尔竖起耳朵听得十分勉强,这些话对于其他人或许没什么营养,但有利于他更好的了解村庄,和以后会相处很久的每一个村民。 结合村民们透露的信息,这个女孩应该就是办派对的阿朵,似乎是个贵族。 昨晚和露丝接触最紧密的就是派对里的年轻人,阿朵的发言显得至关重要,很多村民都等着阿朵开口。 就连宿林也从游离的状态脱出,看向了阿朵。 阿朵十分享受被众人关注,抬起下巴矜傲地道:「昨天是我生日,邀请了我的朋友们过来庆祝,具体的过程我就不说了,总之一直狂欢到半夜。」 「半夜?」 「具体是几点,露丝在干什么?」 「我会自己说。」阿朵很不满意被别人打断,「露丝是我的好姐妹,自然是陪我到结束了。因为很晚了,我邀请她留宿我家,反正有很多空余的房间,闲置着也浪费......但是她拒绝了,我就放她离开了。」 警长皱着眉:「你让她一个人半夜回家?」 「我挽留过了,她自己不愿意的。」阿朵耸耸肩,「库尔麦卡他们都同意留下来,我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警长忍了忍,对另一边的男生道:「库尔,派对结束后你做了什么。」 第7页 库尔是个健壮的青年,薄薄的衬衫遮盖不住他鼓起的肌肉,看上去不太好惹。 「没做什么,我和哈尔就睡在阿朵隔壁房间,我们洗漱完就睡了。」 听到哈尔的名字,尤尔往那边看了两眼,结果和库尔对上了视线。对方沖他轻佻地扬了扬眉,尤尔垂下了眼,假装没看见。 警长:「哈尔,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警长。」哈尔道。 警长:「麦卡呢。」 「我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硬要说的话,晚上的窗户好像没有关紧,我总能听见风的声音。」 事情没有发生转机,山姆一家也如常说出了行程,最终轮到宿林。 场面忽然陷入难耐的沉寂,所有人都看着发呆的宿林。 尤尔拉了拉宿林的衣袖没有得到回应,就在他打算替宿林回答的时候,只见宿林不甚连贯伸出手指,指向一个方向。 所指之处人人避之不及,最后只剩下蹲在下面捣泥土的哈尔。 哈尔扔掉手里的小棍也往旁边走了几步,宿林的手指跟着他同步移动。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宿林和哈尔身上。 哈尔裂开嘴,指着自己:「哈,你怀疑我?」 第3章 宿林摇摇头,就在人们以为他要否认的时候突然开口:「就是你。」 他的语气带有病态的偏执,仿佛认定了兇手就是哈尔。 哈尔哼笑一声,拨开人群晃到宿林跟前,仔细观察了一番,突然朝宿林脸上用力砸下一拳。 村民们惊唿着跑开,巨大的作用力让宿林身体一偏,他把尤尔拦在身后,自己站稳。 「喂,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一个白痴的话吧。」哈尔环视村民。 哈尔性格恶劣睚眦必报,是村子里有名的恶霸,一般人真不敢随意招惹他。 「哈尔,别太过分。」警长警告性瞪了哈尔一眼,拦在两人之间。 「抱歉,警长,毕竟没人不会因为别人毫无根据的诬陷生气。」哈尔暗自警告地看了一眼尤尔,视线转向宿林:「来,你说说,怎么就是我了?」 依旧是长久的静默,哈尔哼了一声:「看吧,他也说不出来。」 「我刚才被愤怒沖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好像知道宿林为什么要指控我了。」 警长尊重每个人的发言意愿:「你想到什么?」 哈尔一边得意地向尤尔挑眉一边道:「因为他才是杀人的狼人。」 站在宿林身后的尤尔惊得一跳,慢慢放下拉住宿林的手,渐渐远离他。 真是差劲的演技,哈尔心里嘲笑着尤尔,嘴里道:「大家都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都知道宿林平时什么德行吧。」 当即有人翻起白眼:「一个白痴,鬼知道他整天都在干什么。」 「当街发疯呗,上次还砸了我一盆白萝蔔。」 「我脸上的淤青就是他打的。」 「又不帮忙干活,净会浪费粮食,真不知道老猎人为什么要护着他。」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把宿林贬地一无是处。 作为集火的中心,宿林却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恶意评价,只低着头沉默着彷佛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珊迪是个心很大的妇人,不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事,她基本不放在心上。别人都在找狼人看热闹,就她在外围在教训遇事就当缩头乌龟的丈夫。 出了一通气,她看到低着头被挤在人群之外的尤尔,念着都是后巷的邻居,过去关照道:「小尤尔,怎么了?」 尤尔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可惜,露丝姐姐善良又漂亮,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珊迪也感嘆了一声,「多好的大姑娘,看见她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也是有很多疯狂的追求者的,哎,说没就没了。也怪她安全意识太薄弱,大晚上敢一个人回去。」 「如果有人陪她一起回家,应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尤尔道。 「这可不一定,阿朵本身就是女孩子遇到事情只能一起遭殃,那些小伙子么,孤男寡女的,说不定露丝更危险。」 另一边,哈尔仗着宿林不会说话,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来回踱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宿林那栋破房子,他的墙壁上,经常留下他密密麻麻的指甲印。」 警长点头:「确实是有这个事。」 哈尔在宿林面前站定,「只有狼人才需要磨爪子。」 也有理智的人提出异议:「可宿林有疯病,这个行为并不能说明什么。」 「都说他有疯病了,你们怎么还相信他是无辜的?」哈尔道,「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半夜发疯杀了人......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我刚才漏了一个细节,昨天我喝醉了,半夜尿急出去撒尿,好像确实看见过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往后巷走,因为太冷了,加上我喝醉了以为是幻觉就没注意,现在回忆起来,那个背影非常高,我们村这么高的人就只有宿林了。」 宿林看着哈尔的眼神充满了冷意,哈尔的语言禁不起任何推敲,但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越是想要开口,他的喉咙越是像堵住一般无法发声,甚至因为紧绷有种呕吐的感觉。 他摁住不受控制又开始痉挛的手。 警长:「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第8页 狼人杀人不需要理由,或许根本没有逻辑可言。因此指认大多都是靠主观感受,你认为你是,投了票,少数服从多数,就可以了。 因此煽动性的言论比难以捉摸的逻辑分析更重要。 情况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在哈尔的煽动下,村民们叫嚷着要将宿林推进火刑台。 在他们眼里,宿林已然是那只板上钉钉的狼人。 一个强壮的村民率先从背后架住宿林,喊道:「驱逐他!」 其他村民们举起火把高喊:「驱逐他!」 人群外闲聊的珊迪和尤尔被响亮的口号吸引过来 神明塔感应到了村民的唿声,悄然打开了驱逐门。 宿林像一匹孤狼,站在人群中心,却被所有人排斥。哈尔得意的笑声像是尖利的刺,穿过人群贯穿尤尔的耳膜。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宿林的身影,那份特殊的孤独气质像旋涡一样吸引着他。 「小尤尔,没尾巴!」 从尤尔记事起,这个耻辱的童谣一直伴随他。 记忆中那个永远单薄孤僻的身影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披着稀稀落落的假狼毛,狼崽们一边朝他丢石子,一边围着他哈哈大笑。 笑声如同现在。 尤尔唿吸急促起来,他看向宿林,像是在看遥远时空里那个孤独的自己。 「小尤尔,怎么不说话了?」珊迪抱臂用观赏的心态看着这场残忍的闹剧,「如果宿林没了,他的房子就归你了,」 「珊迪婶婶。」尤尔抬起头,真心实意地疑惑道,「阿朵姐姐家比宿林的还大吗?」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她们家有两个厨房,五间卧室,晚上还可以躺在浴缸里泡澡,那生活真是......」珊迪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有那里不对。 越来越多的人推着宿林前进,迫使他一步步靠近驱逐门。宿林阴沉的视线始终停在哈尔身上,哈尔向他伸出一根中指。 「等等!」洪亮的女高音一路从最外围沖入人群在所有人耳边迴荡。 珊迪大步流星地走到最前面,张开双手挡在门前面:「我有话要说,宿林是无辜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 「我还是受到......」珊迪话说一半只见尤尔在后面疯狂向她摇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尤尔不愿意承认,也许是因为害羞但无伤大雅,珊迪改口,「自己的启发。」 「露丝的死亡我很痛心,我想警长很后悔让露丝参加这场死亡派对,让她在一个人回家的时候遭遇了变故。」 「如果她留下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阿朵道,她还在介意露丝拒绝她的事。 「但也许,她觉得留下才是最危险的呢?」 阿朵敏感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珊迪并不怕这个任性的丫头,「我的意思是,原因可能就在哈尔。」 哈尔:「珊迪婶婶,话可不能乱说,我又怎么了?」 「哈尔追求露丝的事情闹得很大,大家都有所耳闻吧,但这个小姑娘一直不同意,派对后面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鬼知道留下来的那群小伙子会做什么。」 阿朵的脸色有些不妙,她察觉到周围揶揄的目光,咬咬牙装作没看到。 「所以问那些年轻人没有意义,他们就算察觉到什么也会装作不记得,毕竟过程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 「但是哈尔的话就耐人寻味了,大家可能都受到固化思维的影响乍一听没有感觉到不对,可是哈尔当晚是在阿朵家里。」 「阿朵可不像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他为什么要捨近求远去后巷的厕所?」 「我喝醉了忘记阿朵家就有厕所不行吗。」哈尔脸色一下子放下来。 「那你也应该去中巷的厕所,为什么要去偏远的后巷?」珊迪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堵住了露丝回家的路,她只能被迫往后巷逃吗?」 珊迪叉着腰,一副「可把我牛坏了」的表情:「综上所述,哈尔才是杀人的狼人。」 「阿朵,你昨晚确实是看着哈尔回房间的吗?」珊迪又问,「麦卡,你保证昨晚哈尔真的全程都和你们呆在一起吗?库尔,你确定你在洗澡的时候哈尔在房间里吗?」 三个年轻人都没有开口,这个可怕的想法同时浮在他们脑海中,阿朵和麦卡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想法,脸色刷一下变白。 他们昨晚难道真的是和一只狼人待在一起? 阿朵弯腰捂住喉咙干呕起来,也就是说,杀了人后的哈尔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她的派对...... 一旁的山姆都听呆了,嫁给珊迪这么多年,他发现自家妻子除了兇悍还有聪明的一面。 阿朵的反应立刻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原本有些动摇的众人,瞬间倒戈向宿林,看向哈尔的眼神愈发不善。 男人们举起钢叉和铁锹,悄然靠近哈尔。 「你们要干什么,别信这个婆娘的鬼话!」哈尔本能地想寻求帮助,头转到一半又忽然顿住,最后补救一般瞪向珊迪。 「大家动手,烧了他!」村民们一直被钓起没法宣洩的愤怒终于有了口子,推嚷着把哈尔推向门。 哈尔被逼至绝地,身后是黑色的驱逐门,身前是锐利的钢叉,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半路杀出了珊迪。 直到他看见人群之外,歪头看着他的尤尔,一瞬间明白过来:「尤......唔!」 第9页 「别让他唿唤同伴,堵住他的嘴!」一个妇人扯下头巾用作武器拍打哈尔。 哈尔推开妇人,又被更多的人架住:「你这个......唔唔唔!」 哈尔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村民齐心协力将哈尔丢入驱逐门中,求助的惨叫声响彻天空。 「狼人,是狼人!」 村民惊唿着指向驱逐门的门檐,为了抵抗不被门吸入,哈尔褪去人类外壳,锋利的狼爪死死扒住门。门仿佛被激怒了,越来越多黑色的触角包裹着他的手,号唿声将艷阳天显得更外阴冷。 第4章 尘埃落定,大门关闭。 「居然真的是啊,其实我早看哈尔不对劲了。」提卡煞有其是地定论。 「少来,你刚才怎么不说,马后炮。」 「提米,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少年围着神明塔追逐起来,警长点了四名年富力强的村民将露丝尸体抬去后山,遣散还在围观的村民。 小步挪到宿林身边,尤尔小心翼翼地看了宿林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恨自己的逃离。 宿林低头就看见尤尔带着两分心虚地蹭过来,安抚似拨了拨尤尔耳边的黑三角耳饰:「谢谢。」 他知道啊。 在心里放松下来的同时,尤尔又充满了疑惑。 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有指认哈尔的时候,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尤尔和珊迪婶婶闲聊的时候採取的方法其实很无赖,在明确知道兇手的情况,他抛出那些引人误会的问题,诱导别人得出他们以为的真相。至于原本的真相,他其实并不清楚。 他不知道阿朵派对的真实目的,小子们邪恶的思想,和露丝的困境,这些都是珊迪婶婶自己得出来的结论。包括那个关键性的谎言,也是哈尔自己半路送上门的破绽,但是宿林是怎么一开始就知道哈尔是兇手?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直接去问宿林。 「中午......」尤尔听见宿林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吃鸡肉?」 尤尔点了点头,开始认真思考,宿林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尤尔原本想和大众一同离开,那边搬运尸体的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一道指向性明确的目光停在尤尔背后。 那是一位扎着一束细辫的白髮男人,尤尔「啊」了一声,对宿林道:「我也想去后山看看。」 宿林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尤尔脚步一转,脱离人群走了过去:「我也来帮忙。」 「你这小身板能帮什么忙?」前面两位大叔把露丝的尸体放在担架上。 大叔们常年在地里干活,魁梧有力,站在尤尔身边就像一堵严实的墙。尤尔弯腰抱起大叔因为抬尸体丢下的锄头,铁了心要跟着:「我帮你们拿东西,就不用来回跑了。」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找个藉口出来玩罢了。」白髮男人手一摆,尤尔乖乖走在他身后,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默许尤尔跟过来。 前方开路的村民砍掉拦路的枯枝忽然感嘆一声:「你们说现在谁还敢在晚上出门,也不知道咱们村藏了有多少狼人。」 跟在后面的村民也跟着嘆气:「要只是狼人也就罢了,就怕有个什么恶灵啊使徒什么的,那可比狼人可怕多了。」 「就算是狼人也够我们喝一壶了,佩佩那娘们不管事,猎人们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佩佩,尤尔又听见了一个新名字,她没有参加集会,尤尔没有见过她。不过既然和猎人一起提名应该也是一位明面上的神民。 听村民的口气他们对这位佩佩女士十分不满,但也充满了无奈,这种无奈应该是受制与其的强大能力,他们对她没办法……会是女巫吗? 她为什么不参加集会,是女巫的特立独行,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尤尔的奶奶朱莉就是位老女巫,村庄的人们也会不自主地远离她,导致她很孤单。不过她是一个很好的家人,尤尔很喜欢她。 后山光秃秃的,连麻雀也没见几只。几人小心避开几处放置有捕兽夹的区域,将露丝的尸体一扔就地一埋,连块墓碑都没立。 尤尔在周围找了朵开的最鲜艷的鲜花,摆放在露丝的坟前。 「行了我们走了,还有两块地没锄呢。」村民拿上锄具各自道别离开,刻意的滞留下,不一会只剩下白髮男人和尤尔两人还在后山。 尤尔低着头跟在白髮男人身后,见前面的人停下来也跟着站定。 「尤尔。」那人喊了一声。 「哈姆舅舅。」尤尔应道。 哈姆转过身,棕红色的瞳孔反射出凛然锐光。 这是尤尔所在族群的狼王,据说以前误食了女巫的药水,毛色变异为白色,他有个威风的代称——白狼王。 尤尔名义上的亲舅舅,虽说是亲的,但狼族本来就以血缘关系为纽带,族群里的人都沾点亲带点故,哈尔还是他的堂三哥呢,这并不稀奇。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尤尔垂下眼睑:「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尤尔:「......对不起。」 「不用道歉。」白狼王打断尤尔的话,「从小你就这样,能不能有点狼人的血性,就是因为你如此软弱,才总被你的哥哥们欺负。」 第10页 尤尔抿住嘴唇,那颗异常尖长的犬牙暴露在空气中。 看见那颗幼小的白牙,白狼王把即将出口的训诫咽了回去:「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到处流浪。」尤尔含煳道,白狼王可听不得他的族人和人类相处,他原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可哈姆直接道,「你为什么会和宿林住在一起,搬出来,去我那里。」 尤尔心里有些厌烦,眼神里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有点害怕......库尔他。」 「算了,随便你吧。」白狼王啧了一声,看见尤尔低下的头突然提高音量,「不许哭!娘们唧唧的像什么话。」 尤尔抬起头瓮声瓮气道:「哈姆舅舅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的神明塔快完了,只要杀死神民,将塔据为己有,我们的魔力就能几倍速的提高。」哈姆眼里闪过贪婪之色,「不过除了我们,一定还藏有其他魔物,不能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具体的事情以后再说。」哈姆不想多谈,「今晚,中巷第三条街的弄堂最里面,我带你见见其他族人。」 尤尔:「好的,哈姆舅舅。」 — 后巷离后山不远,经过一段泥泞的山路,再往前走五分钟,就能看见那座矮房。 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尤尔在小路上漫步,隐约一道嘈杂声传进耳朵,尤尔停下哼唱,循着声音的方向走。 拨开枯枝丛,只见两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其中一个独树一帜的身高让尤尔一下子认出来,那是宿林。至于另一个,尤尔仔细辨认,应该是提卡提米这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个。 双胞胎闭着眼睛喊了一声,毫无章法地往地上挥拳,紧接着就砸在了地上,宿林甚至没躲。 「好痛!」双胞胎捂住自己的手,他蹲下身的时候,旁边还有一只扑棱着翅膀乱飞的公鸡,宿林坐起来想要抓住它,却被双胞胎横插出来的手拽了一下,鸡跳走了。 尤尔表情有些呆滞。 这是什么情况? 「哥,揍他肚子,他要起来了,别让他逃走!」尤尔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挥舞着拳头的男生,他没有加入战斗却比他战斗中的兄弟还要兴奋。 这样来看,那个地上的应该是哥哥提卡,他是弟弟提米。 提米也发现了这位外来者,双手叉腰挡在尤尔面前,努力制造出胁迫感:「新来的,别多管闲事。」 尤尔指着他的身后:「可是如果再不阻止,你哥要被打死了。」 「嗯?」男生勐地往后转,宿林似乎是被提卡惹火了,动起了真格,他抓住男生的后颈一个劲儿地往前拖,看样子是要把他往树上撞。 「哥!」提米连忙冲过去拉住宿林。 面对前后两面夹击,宿林丝毫没有受阻力的影响,坚定不移地拽着提卡往树的方向走。 提米像个布偶被宿林拖着走,情急之下只能沖尤尔大吼:「杀人啦,快来帮忙啊!!」 炊烟从远处的烟囱里缓缓升起,尤尔收回目光,转向树下相互照看伤口的两兄弟。 尤尔好奇道:「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招惹他?」 「之前他都不动手的,鬼知道今天发什么疯,脾气这么大。」弟弟提米往坐在另一边树下宿林看过去,在对方抬头后又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是真的想要弄死我哥吧,太过分了!」 宿林正在看守重新到手的鸡,他把它划分的范围是以自己中心的一米内,鸡一有离开的迹象,宿林就抓住它的脖子把它重新放回来。 尤尔:「可是明明是你们先的。」 「我们闲的无聊总要找点事做吧。」提卡义正言辞,「村里人都这样啊,其他人更过分,白痴一年要换好几次窗户,全是麦卡砸的,库尔他们也总喜欢在他干活的时候捣蛋,搞得我妈都不敢僱佣白痴了......」 提米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有点过分?」 提卡仰天:「啊,好像是有点。」 尤尔点头:「是有一点。」 作为话题的主角,宿林又在机械重复一些小动作,他双眼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名树桩,颳了一道又一道。 这些动作在寻常人眼里,确实是有些神经质的。 「尤尔,你脸上的是...伤吗,怎么弄的?」身边的声音让尤尔收回了目光,他顺着提米的话抚上脸颊的面贴。 「嗯,小时候弄的。」 提卡无知觉地走上来瞧:「哇,我看看。」 「别。」尤尔立刻往后仰去,但提卡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就掀开了他的棉贴。 这时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两兄弟包括看过来的宿林全看见了,被棉贴遮盖的半边脸上一道自眼角蜿蜒到唇边的抓痕赫然显露。 「......」提卡呆坐着,说不出话来。 尤尔一把抢过面贴,沉默地遮住左脸狰狞的疤痕。 「......哇。」反应过来的提米感嘆,「那是狼爪印吧,是吧是吧?」 尤尔不置可否地应和了一声。 「这也——」提卡惊道,「太酷了!」 「对吧!」脑迴路一致的两兄弟相互击掌,围着尤尔追问,「怎么弄的,为什么要遮起来,露出来多帅啊!」 尤尔避开又开始蠢蠢欲动的两兄弟的手:「因为有点吓人。」 「怎么会!」弟弟不可置信道,「多有男子气概,这要是在我脸上一定天天上街炫耀。」 第11页 「再让我看看,就一眼。」提卡眼睛亮晶晶的,看尤尔的眼神充满了惊喜和羡慕。 尤尔往后坐了坐,心情莫名转晴:「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想啊想啊。」两兄弟围着尤尔蹲下来,摆好姿势做倾听状。 尤尔清了清嗓子,开始睁眼说瞎话:「事情要从我七岁的时候说起......」 宿林听着那边一惊一乍地声响,终于受不了般带着鸡远离了几分。 故事讲完,兄弟俩看尤尔的眼神从羡慕变成了崇拜,「哇太厉害了,你不害怕吗?」 「还行吧。」尤尔矜持地抬起下巴,「当时命大,死里逃生。」 提卡一拍大腿,紧紧抓住尤尔的手,他深知男人的友谊要从第一顿饭开始:「尤尔来我们家吃饭吧,我跟你说,我爸以前是贵族高薪聘请的厨师,做饭可好吃了。」 「以前?后来为什么不干了?」尤尔好奇地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有一天就突然不干了。」提卡耸耸肩,忽然往尤尔提米身前一站,充满敌意地瞪着走过来的宿林,「你要干嘛。」 宿林拎着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鸡,目不转睛盯着尤尔。 「要不还是晚上吧。」尤尔摸着耳尖的黑三角耳饰,「中午我在家吃。」 「居然拒绝了吗。」提米。 「居然为了一只鸡。」提卡。 尤尔:「......」 有本事你们别流口水。 第5章 事实证明良好的社交用处还是很大的,饭后,在两兄弟的介绍下,尤尔得到了一个在中巷酒馆工作的机会。酒馆老闆是个大肚子中年人,还有一个帮忙干活的哑女塞拉。 中巷和孤清的后巷不同,建筑之间相隔不远,装修风格也奢华一些。经常看见两间木头房之间夹着一栋豪华小别墅的特殊景象。 尤尔在哑女塞拉的带领下熟悉了一遍工作流程,老闆告诉他明天来上工即可。 离开酒馆,可支配的时间还有很多,尤尔将整个村庄绕了一圈,偶尔和偷闲的村民攀谈几句,一天下来在村庄混了个半成熟。 傍晚时分,尤尔借找新朋友玩的理由,去往和白狼王约定好的地方。 这时候路上都是归家的人,半人高的车轮滚过地面,在马车的遮掩下,尤尔躲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巷子两边堆满了方形稻草块,可供人行走的地方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煤灯和坏掉的椅子。 尤尔走到路的尽头,在推挤成山的垃圾里面找到了藏在其中的门。尤尔在地下找了找,捡起一根短棍充当自己的手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里面的人看见尤尔一愣,久久没有回神。于是尤尔主动道:「普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普尔侷促地应了一声,让开一步。 尤尔朝他微笑。 普尔和尤尔同岁,也是同龄人中较为瘦小的一个。尽管如此,尤尔在他面前也还是小了一圈。 普尔性格软弱,在尤尔还没有加入之前,他才是其他人消遣的对象。为了摆脱自己的处境,为了讨好其他狼崽,他是第一个提出霸凌尤尔的人。 房间光线昏暗,带着挥之不去的粘腻气味。尤尔跟着普尔来到后院,两位狼人齐刷刷看过来。 「尤尔,你终于来了。」一个壮硕的青年走过来,好哥们似的砸了一下尤尔的胸膛,肩膀上的大片刺青从无袖背心里暴露出来,「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 尤尔被其中暗含的力道推得往后踉跄几步,撞到了后面的普尔,普尔立刻往旁边躲去不想引起库尔的不满。 库尔是当年狼崽中体型最大的一只,也是其他狼崽的领导者,尤尔黑暗童年的一座大山。 「我记得你当时......」库尔比了比尤尔和自己的身高,捏出一个小拇指,「才这么点小。」 「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库尔将小拇指换成了无名指,抖着肩膀笑起来。 另一个高大的中年狼人躺在草堆中吞云吐雾,捏着菸草在烟雾缭绕中凝视着他们。 他叫盖文,哈尔的父亲,尤尔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是白狼王的亲信。 狼族仅存的全部成员都这里了。 尤尔挑了远离他们的空位缩着,一如往昔。 「哈姆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库尔摁着普尔让他坐自己旁边,普尔跌坐下来,缩头缩脑地被他搭着肩膀。 「快了。」中年人熄灭菸头朝尤尔方向走,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他拎起尤尔的领子,「小子,关于昨晚你知道多少。」 「什么?」尤尔一脸惊愕。 盖文眯起眼睛:「哈尔昨晚在后巷,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库尔在旁边吹了一声口哨。 「闭上你的嘴。」男人眼神冷冷射向库尔。 「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别当真。」库尔闹笑着像拍瓜一样拍打普尔的脑袋。 离库尔最近的普尔听到库尔说完话后不屑地「嗤」了一声,低着头默不作声。 「盖文,住手。」哈姆适时出现,掀开布帘从外面进来。 他的穿着整洁得体,在村里为一位富人工作,和游手好闲的盖文天差地别。 盖文盯着尤尔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直到哈姆又意味不明地咳嗽了一声,才把尤尔放下来。 第12页 「盖文叔叔也真是,小尤尔见到哈尔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库尔走过来弯腰帮尤尔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看见尤尔耳边的黑色小三角,声线带了一点愉悦,「你说是吧?」 尤尔感觉自己的耳尖开始隐隐犯疼,目光闪烁着「嗯」了一声。 磨人的夜谈在月亮从窗口消失的时候终于宣告结束,尤尔在哈姆宣布散场的那刻迅速窜了出去,生怕被什么东西逮住了。 而落后了一步的普尔,在一脚踏出门的时候被库尔抓住了肩膀。 幽静的道路上,一道瘦小的影子从墙根鬼鬼祟祟地摸出来,检查了一下无人的四周,小心翼翼地从外拉出窗户,然后迅速跳进房间,又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关紧。 做完一切,尤尔松了口气,拉起被子安心地躺在床上。 第二天清早,尤尔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宿林的房间已经空了。他随处找了找,心想对方应该已经出去工作了。 尤尔套上一个小挎包,即将要出门的时候,看见客厅桌子上放着泡好的热牛奶和一块面包。他慢慢走了过去,拿起还是温热的牛奶。 在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如果她需要早起,也会事先给尤尔准备这样的早餐套装,尤尔一起床就可以吃到。 尤尔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一口气全喝了个干净。 锁上门,尤尔将钥匙放进布袋里,没走几步,大老远就听到珊迪婶婶的大嗓门:「你这老畜生,是不是又把我用来当招牌的链子送人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老男人抱着头从家里逃出来,嘴里还不死心的狡辩:「我没有!」 「那它怎么不见了!」 正巧这时候山姆看见了尤尔,张了嘴似乎要喊他,尤尔心里咯噔了一声,提了提自己的布袋示意自己有事,然后飞速逃离现场。 跑的途中,尤尔听见身后的山姆凄凉的喊声:「这日子没法过了!」 跑出后巷尤尔才敢停下来,他缓了口气,往酒馆的方向走去。 虽说是酒馆但它其实什么都有,集餐馆,酒馆,旅店于一身,是村庄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之一。 街道刚醒,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穿着的大肚子老闆刚支起门板营业,就见尤尔从远处走过来,伸手打了个招唿:「尤尔,起这么早啊!」 「老闆早。」尤尔一路小跑过来,帮老闆支起另一边的门。 「来的正好,你在这等一会儿,我有事要离开一下,过会儿会有人过来送酒,你帮忙看一下。」老闆交代了几句,环顾一圈店面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早起的一般都是出门劳作的成年村民,尤尔搬了条椅子等在门口,开始了今日份的营业。 「大叔今天还上山啊。」 「漂亮,嗯......还是蓝色的那一朵吧!」 「奶奶要去哪,清理神民塔吗,路上小心~」 挂着一张单纯讨喜的笑脸和过路的村民们打着招唿,没一会儿,尤尔等来了那辆装酒的马车。车轱辘的响声由远及近,带着颠簸震颤,马车缓缓往酒馆驶来。 「小心点白痴,别撞着人。」明明马车离得还很远,一个路人却生怕会撞到他一样,一边往旁边闪去,一边朝驾着马车的人骂。 尤尔站起来,只见马车驶近后,坐在前面驾车的人的脸清晰起来,正是宿林。 宿林仿佛没听见般将马车停在酒馆门前,下车把栓绳套在木桩上。 原来他起早是为了送酒么。 「老闆的心可真大,居然让白痴送酒,也不怕把他的酒都砸完了。」路人不满的嘀咕声传入尤尔的耳边。 尤尔走到马车旁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酒桶:「需要帮忙吗?」 回应尤尔的是宿林擦肩而过的肩膀,尤尔回头盯着宿林的背影研究,最终得出应该是默许他帮忙的结论,于是安心地搬起一个酒桶跟上宿林。 酒桶很多,来回搬弄要耗费不少时间,宿林不爱讲话,尤尔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搬酒桶上,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出声。 「别生气。」宿林忽然道。 尤尔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才路人的事:「我没生气......但是你不生气吗。」 宿林停下来,回头看了尤尔一眼。大概是适应了宿林低迷的气压,尤尔看见对方堪称阴鹜的眼神后神情如常,还扬起一个温和腼腆的笑容。 直到走到酒窖放下沉重的酒桶,尤尔才听到被空旷放大,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不。」 「啊。」尤尔宛若应答般回了一声,他停在酒窖里,直到宿林要回去拿下一桶他才回过头,盯着宿林后背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恍然。 他从宿林的回答里听出了——他的傲慢。 他找到了宿林和常人不一样的证据。 宿林被几乎整个村庄的人排斥,但现在看来,宿林的孤独不单单是外界导致的,这是村民和他自己的双向选择,别人厌恶他,他也不在意他人。 他很傲慢。 这样傲慢的人,又怎么会是白痴呢。 尤尔忽然对宿林这个人起了浓厚的兴趣,以及相对的,他或许要小心一点了。 屋外的阳光一点一点增加了温度和光亮,马车上的酒桶在渐渐减少。 「除了运酒,你还做什么工作?」尤尔按捺不住,还是想和宿林说说话,「你都是晚上才回来的,运酒应该不需要这么久吧?」 第13页 「谢谢你的牛奶,我很喜欢,这里也有牧场吗?」 「你的病是什么引起的,也是先天缺陷?」 「你的眼睛很......」 在尤尔絮絮叨叨的时候,宿林忽然出声:「安静。」 尤尔将「漂亮」两个词从喉咙咽了下去。 宿林满怀不解地看了看他,他不明白之前还很沉默的尤尔怎么忽然有了说不完的话。 尤·人类社交小达人·尔第一次主动示好遭遇嫌弃,他郁闷地放下酒桶,直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 话说他的体质问题向来深受狼崽们诟病,居然连普通人类都不如。 宿林放下两个酒桶,无声地询问他。 尤尔小声解释道:「我休息一下。」 说完,他就见宿林大步朝他走来,强烈的压迫感从头顶笼罩下来。尤尔后退一步,却被一只手不容拒绝地拉出了酒窖。 新鲜的空气从鼻腔吸进肺里,尤尔一脸空白看着宿林继续搬运。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宿林的意思是让他在外面休息比较好? 尤尔忍不住扑哧一笑,真希望自己能在温柔的房东先生这里住的长久一些。 就这样,两人搬完了全部酒桶。 尤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宿林一边清点数量一边一下下捏着指骨,清脆骨头的声音迴荡在酒窖里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对制造这种奇异的阴间效果向来非常熟练。 街上变得熙攘起来,尤尔摸了摸马儿的头,对正在收拾东西的宿林道:「你每天早上都会来吗?」 「嗯。」 「我看见你房间的窗帘有点破了,珊迪婶婶说今天有空可以过来量尺寸,我可以让她进来吗?」尤尔突然提议道。 宿林沉默地盯着尤尔。 「......还是算了吧。」尤尔松开马车边沿,后退几步,「那么再见?」 宿林的情绪似乎有些异动,发间若隐若现的雾蓝色眼睛倒影出那张有些失落的脸,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化为一声略显烦躁的嘆息:「再见。」 第6章 早上生意不多,酒馆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位暂时歇脚的客人也由老闆陪着喝酒谈天。 尤尔一边擦桌子,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互相吹牛,从他们的谈话里尤尔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村庄的传说。 这座村庄歷史悠久,曾经孕育过大量神民,但某天不知什么原因神明塔遭遇袭击被整个摧毁,此后魔物大量入侵,人类伤亡惨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将魔物赶出村庄,剩下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如今的神明塔是后来重建的,所以神力十分微弱,重新被神明塔选中的新生代神民也隐藏在人群中,避免被魔物捕杀。当然也有人猜测,如今的神明塔早已失去了赋予人们神力的力量,就算有也只是些无用的弱神。 他们聊的东西很杂,范围很广,尤尔将抹布放进水里飘干净沥干,心里拼凑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信息点。 他们谈天的口吻有些奇怪,与其说是追忆往事,更像是在讲故事,很多细节模煳不清。 尤尔在巡视村庄的时候近距离观察过神明塔,那座塔很新,墙上几乎没有细纹建立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年。 那时的人口只有个位数的村庄,能在短短十多年就发展到几十人的程度足以说明他们的问题。 现在的村民绝大部分不是原生村民,而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外来者,或者说是——入侵者。 这只是尤尔的猜测,毕竟一个人口稀少的村庄却存在明显的阶级分层,人们之间相处的氛围也不对,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见墙。 时间一转到了上午,到这里村民们的话题就不再继续了,他们各自拿起吃饭的傢伙,告别老闆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等他们离开后,尤尔走进柜檯里面清洗他们留下的杯子,藉此与还坐在圆凳上的老闆攀谈;「老闆,你知道很多事是吗?」 老闆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嗯哼,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宿林你了解多少?」 老闆朝尤尔勾勾手指,在尤尔向前倾身的那刻一把搂过尤尔的肩膀:「小傢伙,向我打听消息是要收费的,不过看在你是我员工的份上,我可以免费告诉你。」 老闆帮他把洗干净的杯子倒置在柜檯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回忆:「他啊......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宿林还在睡大街,就缩在房子之间的稻草堆,那时他大概这么小。」 老闆比划了一下,笑起来:「现在居然长这么高了,不过别看我说起来挺惨其实没什么,那时村里只有几个人,他一个人生活得挺好,邻里关系也和睦,会相互照看他。」 尤尔透过柜檯上残余的水渍看酒馆的天花板:「他的病是天生的吗?」 「应该是吧。」老闆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反正那时候他就这样了。他那双眼睛是真瘆人,人也不太正常,其他人怕他讨厌他也是人之常情。」 很瘆人吗?尤尔回忆了一下之前的惊鸿一瞥,明明很漂亮啊。 「老闆是不一样的吧。」尤尔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老闆。 「我当然不讨厌他,不然为什么还让他运酒。」老闆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怎么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人不坏......嗯,没有太坏,只要那些混小子不惹到他的话。」 第14页 「这边需要一个苹果派!」酒馆已经坐了一位新客人,妇人举着手朝这边喊道。 「来了!」尤尔只得从柜檯起来去后厨取食物,接过哑女塞拉已经准备好的托盘,尤尔道了声谢将热气腾腾的食物送去餐桌,「女士,您要的苹果派。」 等他做完一切,老闆的座位上早已没了人。 到了中午,酒馆逐渐有了生意,过来用午餐的人不多,大多都衣装整洁,礼仪得体。一个眼熟的生人也来光临,阿朵提着脚边的裙摆径直往靠窗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神情倨傲地道:「一份小羊排,沙拉和脆饼。」 下午和晚上的时候,酒馆就恢復成了正常的样子,来的也是些普通村民。尤其是傍晚,这里聚集了村里大部分喝酒的中年男性,他们的大嗓门能把屋顶给掀飞。 酒馆变得混乱起来,醉醺醺的村民把地面弄得一团糟,果壳,酒杯,菸灰,掉得遍地都是。老闆也在这些醉汉当中,他搂着一个大汗高歌,酒馆里群魔乱舞,除了尤尔和后厨的塞拉没有一个是清醒的。 尤尔正擦着桌上的酒渍,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了过去;「小哥,过来喝一杯吗?」 他被拉到了人群的中心,有人把灌满酒的木制酒杯推到尤尔面前。 「我不喝酒。」尤尔推阻着要走,出路被人全堵住了去。 此时吱嘎一声门响,进来的人收穫一堆醉汉的目光,在看到宿林的那一刻酒馆忽然陷入寂静。尤尔耳朵动了动,看着宿林推着小车目不斜视地往酒窖走。 直到宿林离开,周遭凝滞的气氛迅速回温,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恢復热闹,酒杯又不容置疑地推到尤尔面前:「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尤尔:「......」 宿林推着装满空桶的推车返回时,听到了一阵喝彩。 尤尔坐在人群中间拍手叫好,不知道他怎么将这一群不讲理的酒鬼说服,不仅没有被强迫灌酒,还组织起比赛来。 尤尔观察两边喝趴的人,撑开一人的眼皮,探探另一个的鼻息,认真做了一番思考,最终举起左边的人的手:「我宣布,红方获胜!」 「哦!!」周围响起欢唿声。 在一片高举的双手中,尤尔往宿林的方向望过来,翡翠般晶莹的瞳孔中倒映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灯。 门外车马稀薄,天色是即将归于黑夜的深蓝,路上是形色匆匆的归家人,尤尔抻在墙上伸懒腰:「好累——我就说老闆怎么这么康概,按日结算还能拿到这么多报酬。」 「原来要干这么多活。」尤尔嘟囔着,语气却不闻一丝不满。 宿林将空酒桶放置在马车上摆成一排,进屋去拿剩下的,嘈杂的声响在开门一瞬间冲出来,又在下一秒闷下去。 尤尔曲起双膝坐在门口,望着浅淡的天空。一天都在喧闹忙碌中度过,这时四下无人打扰,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淡淡的空落感。 往常这个时候,奶奶会捧着热乎乎的毛巾煳在他脸上催他赶紧去睡觉。现在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谁会无条件地照顾他了。 想到这里,尤尔忽然埋头笑了一声。真奇怪,小时候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在狼群也是孤立无援,别说照顾,得到一点喘息时间他就谢天谢地了。现在他居然会为曾经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感到低落。 果然,亲人的羁绊会让人变得软弱,不过他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小东西,你看起来需要点安慰。」 尤尔抬头,面前站了一双黑鞋皮鞋,他顺着裤管往上看,这是绑着一头辫子的青年,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积攒的情绪立刻散尽,尤尔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正好避过了青年伸过来的手掌:「有什么事吗?」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叫尤尔对吧。」青年的视线流连在尤尔的脸上和身上,他这一天都在观察尤尔。这个小傢伙热衷交际,干净可爱,天真懂事,像附在嫩芽上那颗被初阳照耀过最纯净的露珠,十分讨人喜欢。 青年舔了舔嘴唇,真想看看他被逼至角落时惊慌失措、眼角含泪的模样,一定非常好看。 「你还记得吗,中午我向你要过一杯果汁,你的手臂真白,手指也好看极了。」 真走运大街上还有人,此时两个人心里同时这样想着。 「太忙了,我没注意。」尤尔后退一步打算离开,不料竟被青年抓住了肩膀。 「别这样,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交个朋友?」青年轻声诱哄,眼神饱含深意,暗示十足地划了划尤尔的肩膀。 没等他採取进一步行动,另一双更有力的手从尤尔背后伸过来捏住了他的手。宿林沉着脸,一手扶着小推车扶手,一手毫无留情地扒开青年的手掌,站在尤尔身后形成一道严密的保护墙。 青年看见来人,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白痴,别坏我好事。」 然后如此靠近的情况下,他的气势上被宿林的身高优势瞬间压垮。 宿林有一种特殊气场,没人能长时间与他对峙还不落下风。他的眼睛有着奇妙的魔力,仿佛藏着某种冰冷的、能看透一切的东西,那是额前的髮丝长得再长也遮挡不了的,让人无处遁形的压迫感。 青年没在宿林的注视下坚持多久,就把眼睛狼狈地移开。 算了,青年咬紧牙关,他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在心里给自己挽回了颜面,青年回头瞪了宿林一眼,手插进裤子口袋离开了。 第15页 「谢谢。」尤尔道。 宿林扫了尤尔一眼,将拴绳从横木上拉出来。 工作在这时候就可以结束了,尤尔回去跟塞拉打了一声招唿,坐上宿林的马车一同回家。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尤尔在房间门口站定,面对送自己走到卧室的宿林,等了片刻见宿林没有离开的意思,歪头问道:「怎么了?」 宿林:「......」 尤尔凑近了几分:「你说什么?」 房间的烛火照不到门外,阴暗的环境反而柔化了宿林的面庞,让他看上去没有白天那么唬人。他的嗓音清缓悦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向外吐出,有种近乎蛊惑的魔力。 「j...ju...」 「...juu...juul。」 轻声呢喃的捲舌仿佛漂浮在云端,轻飘飘砸了尤尔一头,尤尔动了动酥麻的耳朵,晕乎乎地:「嗯...嗯?」 宿林艰涩地挤出一句话:「劳里喜欢,男生,你小心。」 尤尔回过神来:「哦,我明白的。」 话音刚落,尤尔感受到宿林不信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嗯......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明天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宿林一脸平静地看着尤尔,没有发表意见。尤尔绷不住笑起来,停下揉耳朵的动作,承认道:「好吧我开玩笑的。」 第7章 清晨的空气分外清冷,尤尔在屋外的洗池边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渍,身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尤尔回头看看宿林,又看看东边升起的太阳,难道是睡过头了? 刚起床的宿林威势大增,周身散布着宛如实质的黑色郁气,藏在碎发间的半张脸显得愈发阴森诡秘。这样一位精神明显不稳定的高个子青年,就这样缓步向他走来,然后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谢谢。」尤尔接过杯子小口喝着,一边偷偷观察宿林的状态,说起来,宿林是怎么知道他早上喝牛奶的习惯的? 大概是看出了尤尔的疑惑,宿林言简意赅:「朱莉。」 所以奶奶在信里都写些了什么啊。 刚泡的牛奶香甜可口,暖意一路从口腔延伸到胃里。尤尔将空杯子放进洗池里洗干净,奶奶让他离开村庄的时候,说让他去找一个宿林的人,他会代替奶奶保护他。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单纯换个地方寻求庇护,原来奶奶是真的要给他找一个家人。 将杯子放回橱柜,尤尔套上外套回头道:「那我出门了。」 宿林盯着他。 尤尔停下脚步:「......怎么了?」 马车在空荡荡路上行驶,宿林拉着缰绳在车头驾车,尤尔蜷着腿坐在摆满酒桶车厢上,身体随着车身左摇右晃。 所以宿林还在家里是为了——等他一起去吗。 尤尔继续发散思维,是因为昨晚的劳里? 哇,尤尔的思维炸开了一朵小烟花,在心里小声感嘆了一句。 车尾的挡风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的一角风景缓慢地倒退,一群活泼的姑娘们欢笑着从后面跑过。 「快快快,星预花很快就要盛开了,今天一定要拿到它!」 忽得,尤尔眼前飞来一阵黑影,他矮身一躲,横空飞来的石块砸到了他旁边的酒桶,咕噜噜滚到他脚边。石块的体积不小,真要砸到绝对会头破血流。 听见后面的声响,宿林想回头查看情况就听尤尔道:「抱歉,我不小心摔倒了。」 将石块扔下马车,尤尔看到了站在街边的库尔,他颠着手里的石块,朝尤尔满怀恶意地挥手。见马车离远了,库尔又跟着跑了几步,转着手臂将手中石块掷出,这时马车往旁边以一个微小的角度一转,石块没有砸进马车,而是撞到了车的边缘,滚进了车轮里。 库尔扬起眉没有再追,任由尤尔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马车停留在酒馆边,宿林掀开车帘,找了一圈才找出藏在里面还没有酒桶高的尤尔。尤尔见到光亮,从臂弯里抬起头,懵懂地看着宿林。宿林轻微地皱起眉,仿佛陷入了某种忧愁。 自昨晚被宿林破坏计划后,劳里又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跟踪尤尔,尤尔身边总有人,要不就藏在后厨不出来,根本找不到下手机会。 劳里借住街头的掩体不远不近地跟着尤尔,尤尔要去前巷买两袋面粉,劳里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机会,一路尾随过来。 他经常做这样的事,也有人向警长举报过,他并不当回事,毕竟警长也只会口头上警告警告他,最多採取点无关痛痒的惩罚措施。他专横暴戾惯了,父亲又是贵族,只要事情不闹大,就翻不了天。 他偏好性格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男生,这样的人玩起来带劲不懂反抗,事后只想息事宁人,也不愿意声张。 最开始他还有些顾虑,但发现别人根本拿他没办法后,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开始享受得手之后,他别无奈又愤恨的样子,这给了他极大的心理满足。 劳里原本跟得好好的,视野被突然出现的两位姑娘挡住,他连忙把脖子扯向一边,前面的尤尔已经不见了。 「看什么,滚远点。」他烦躁地吼了一声,跑到路口左右寻找。 姑娘被吓了一跳,拉着朋友快步走开,走到劳里听不见的地方才不满地开口:「又是他,不知道又有谁被劳里盯上了。」 「你应该庆幸他对女孩没兴趣,不然遭殃的就是我们了。」朋友拉着她往村口走,「别看了,又不管我们的事。听说阿朵找到星预花了,咱们快去看看。」 第16页 「操。」找寻无果,劳里用力踢了一下墙根。 不能把这一天全浪费在这里,确认丢失尤尔的踪迹,他抹了把脸,转身往中巷走去。 他兜兜转转来到一间矮房站定,先是凑到窗户旁贴着玻璃往里看,随后转到门边往里推了推,木门随之发出吱呀的响声,竟然就这样被他推开了。 劳里不知道,当他关门的下一刻某个消失的身影重新出来在了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尤尔从阴影出走,仰头看了看门旁刻着的名字,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 老闆下午有事酒馆提前打了烊,尤尔便早早回来了。他原先还担心会没有午饭吃,结果离得很远就闻到了从宿林家里传出来的新鲜饭香味,一切都来得刚刚好。 尤尔将今天拿到的几个铜板放进两人共同的钱罐里,走回院子时宿林已经布置好了午餐,有汤有面包有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的板凳放在隔着桌子离宿林最远的对面。 宿林默不作声地吃饭,他的动作很慢,很难控制自己不让勺子里的肉汤洒出来,即使如此当他把汤盛进自己碗里时,里面的东西还是没了一半。 端起碗,宿林忽然转头看向了搬着凳子放在他身边坐下的尤尔。 「这边居然也有鱼,是在村口的小溪里钓的吗?」尤尔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向宿林抿嘴微笑。 宿林点点头,站起来搬着凳子找到他的对角坐下。 尤尔一手端着碗筷坚持不懈地蹭了过去。 一场饭吃得鸡飞狗跳。 尤尔咬着勺子,盯着又跑到对面的宿林。 就当他要挪位置的时候,忽见宿林抬头,冰冷的视线从髮丝的间隙射向尤尔。 被凶了。 尤尔收回捏住凳子边缘蠢蠢欲动的手,端住碗低着头沮丧得不行,这时眼前突然推入了一碗冒热气的浓汤,尤尔抬头看到重新坐下的宿林,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情绪顷刻消散无踪。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有些好笑地戳了戳碗里的肉。 怎么回事,没待几天呢就开始任性了吗。 时光就这样平静的流逝,直到第二天清晨,神明塔响起紧急警哨,警长站在神明塔前,等所有人到齐后宣布:「昨夜有人死在了后巷。」 「怎么又死人,已经连续三天了。」 「谁?」 警长:「劳里。」 现场短暂地安静下来,有人幸灾乐祸地撇向琼森公爵的方向,有人听死掉的人是个恶棍心里嘆了一声幸好,只有琼森公爵站出来大声指责警长:「为什么死的是我儿子,你是怎么担任警长的,村民接二连三地死在你面前,你还管不管了!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干的。」 「为什么又在后巷,我就说后巷的人有问题,你们还不信......」 听到旁边村民嘀咕声,尤尔对宿林感嘆道:「劳里居然真的死了,没想到我还有成为预言家的潜质。」 闻言,宿林向尤尔看去,知道尤尔话里有话,于是宿林道:「不是你。」 尤尔歪头:「这么肯定?」 宿林嘴巴张了张,目光停留在对方耳边摇晃着的三角耳饰:「......你不懂。」 明明就是你说不出话,没办法解释给我听。 尤尔莫名能从他的回答里察觉出他此刻的窘迫,善解人意地没有揭穿:「总之很高兴你信任我。」 其实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宿林,看到死人时,他没有逃离或者通知别人的打算,反而蹲下来翻看尸体,手臂衣服上在过程中沾染了血渍。 尤尔回到后巷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场面,再加上宿林本就阴翳的脸,简直比兇手还要兇手。尤尔失语片刻,趁路上还没有人,赶紧把宿林拉走。 硬着头皮在宿林的死亡视线下拉着他去洗手换衣服,正好听到了警长召集。 这次村民们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也许是劳里不得人心,也许是习惯了时不时的死人。不论是那一点,这样的平静都过于冷血了。 「我说,干脆把后巷的人都关进驱逐门算了,一劳永逸。」 珊迪婶婶听到这句话又要炸:「又是你小子,你心怎么这么毒,也不怕恶事做多了半夜邪气入侵把你变成魔物。」 村庄里的人向来对魔物讳莫如深,麦卡听到珊迪的诅咒指着珊迪鼻子:「死老太婆,别以为你年纪大了我不敢和你动手!」 「小毛孩子还怕你不成,我话就撂这了,我要是被你害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肃静,肃静!」警长声音洪亮,几个暗戳戳想要闹事的都被他的冷面震慑,场面渐渐稳定下来。 尤尔站在人群中,见提卡提米两兄弟朝他招手,也笑着打了个招唿。警长照例让每个人出来说话。闲极无聊之下,尤尔问宿林:「你说,到底是谁杀死劳里的呢?」 长久的静默,宿林视线扫过一张张人脸,最终流连在其中两张人脸上。他眉头微皱,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在宿林筛选兇手的时候,尤尔便收起了先前放松的姿态,直到嫌疑人只剩下两位,尤尔开始不明显地审视起宿林。 哈尔那次是偶然,但这一次呢。虽然宿林没有完全确认下来,但兇手的确在那两人之间。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宿林察觉之前,尤尔敛下了眼眸。 第17页 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确认兇手范围的。 尤尔逐渐产生了事情似乎脱离掌控的慌乱感,宿林会不会是隐藏起来的神民,他有某种特殊能力,能辨认狼人。 因为心里有鬼,尤尔感觉到宿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捉摸不透起来。 宿林会不会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不,不会,至少他现在还没发现。尤尔迅速冷静下来。如果是宿林,他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但不论如何,他都要更加小心了。 第8章 村里几十号人,每人分到几分钟的说话时间全部讲完也要将近三个小时。劳里平时作恶多端,没人想和他有多接触,导致现在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没有人知道劳里昨天的行踪轨迹,就算知道也不愿意费劲替他揭露真相。 这次宿林倒是没有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尤尔猜测应该是他还没有确认真正兇手的缘故。 唯一提供的劳里上午在酒馆的信息的,还是哑女塞拉实在看不过去,用手势比划出来的。 琼森公爵见半天找不到兇手,气得开始胡乱骂人,将气全撒在警长身上:「你要是不行就别干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墨迹到现在都没有进展,我告诉你,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要是还没有找到兇手我要你好看!」 「关警长什么事,真是不讲理。」有人替警长鸣不平。 「谁在说话,有本事给我站出来。」公爵扭头瞪向人群,那位说话的村民往里缩了缩没有再开口。 那可是旧贵族琼森,普通人谁敢惹他。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我的女儿也死在狼人手里。」警长面对暴怒的公爵依旧保持沉稳,「同样我也理解大家,这次死的是劳里,如果我们没办法找出狼人,下一次死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所以,就算是为了以后的自己,也请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找出隐藏在我们中间的狼人。」 警长给大家留了一分钟的思考时间;「有人想要发表意见吗?」 片刻,一位棕色捲髮背头的青年举起了手。 警长向他点头:「得文。」 得文放下手:「在我们的认知里,狼人都是高大强壮的,这次可能不太一样。警长你说劳里的左腿有夹伤,是捕兽夹的痕迹。正常情况下,他的尸体应该和妮娜露丝一样,只有狼人的痕迹,而不会留有捕兽夹这种人类的痕迹。」 「你是说可能是人干的?」提米突然插话。 尤尔扑哧一声笑出来,见宿林看过来后连忙用拳头抵住嘴巴:「抱歉。」 得文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我的意思是这次的兇手不同于之前的哈尔和杰克,应该是体型瘦弱,至少要比劳里弱小很多的狼人。」 「哦,原来是这样。」提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捂住脑袋「哎呀」了一声。 尤尔看见被哥哥拍了脑袋捏着脖子拎下来的提米,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对宿林道:「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爱吗?」 宿林往两兄弟方向看去,仔细研究了半天,最终带着满头的疑惑转回来。 努力拉下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尤尔偏过头不去看他。 更可爱的人,在这里啊。 得文的话一出,那些不甚强壮包括尤尔在内的村民,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怀疑目光。 「有道理,这样范围就缩小很多。」警长让符合特徵的人站在左边,结果唰一下分出来一小半,他们神情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有这么多同类又悄然松了口气。 来到左边人群的尤尔尽力将自己和执意要跟过来的宿林藏进最后面,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虽然效果约等于没有。 警长远远就瞧见公然漠视规则站在左边鹤立鸡群的宿林,沉默了一会继续询问得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得文:「没了。」 「我有。」同样站在左边,坐着轮椅的男人罕萨举起手,「我和得文的观点不太一样。我是第一个发现劳里尸体的人,其实除了他脖子上的致命伤外,劳里身上还分布着不同程度的抓痕,有狼爪造成的也有人的指甲造成的。我是否可以推测,是劳里先想强迫某个男孩,那个男孩心生怨气,邪气入侵突变为狼人,杀人了劳里。」 公爵不贊同的开口:「罕萨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儿子死有余辜吗?」 「我只是在单纯的陈述事实而已。」罕萨似乎并不惧怕公爵,不卑不亢地开口,「但不论如何,狼人还是要找到的,我觉得可以排除掉所有女生,重点关注那些和他有过矛盾的男孩......或者他们的家人。」 「另外还有一点我希望大家知道。」 这时,宿林忽然往尤尔前面迈了一步,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尤尔抬起头,和轮椅上的罕萨对上了目光。 罕萨看着被挡在宿林身后的尤尔:「劳里这几天盯上了尤尔,而尤尔恰恰住在后巷。」 尤尔瞬间成了现场焦点。 「说得也是,就是尤尔来得这几天,才出现连续三天死人的事情。」立刻有人开始乱扣帽子。 警长问尤尔:「昨晚你在哪?」 「提卡提米邀请我去他们家吃饭,后来就一直留在了前巷,今天早上才回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两兄弟立刻道:「对的对的,昨晚尤尔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连后巷都没有回去过。」 第18页 两兄弟的父母也作了证,警长挥挥手表示放过了尤尔。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宿林又和尤尔一起回到了右边。 「真是个白痴。」旁边人阴阳怪气的骂着,见尤尔看过来,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尤尔回头对宿林道:「你看,聪明人即使符合体型需求,也是要坚持待在右边的。」 那人嗓子一噎,彻底哑了火。 又有几位村民发表了一番意见,左边的人数逐渐减少,最终锁定在五位男生之间,宿林怀疑的那两人就在其中。 警长一位位排查过去,最终停留在普尔面前:「普尔,你昨晚在干什么。」 「我......」普尔目光闪烁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警长就要起疑,库尔先一步从人群走出来,「是这样的警长,昨晚我逗普尔玩,不小心把他关在村外了,他那一个晚上就没回来。」 「是吗,普尔。」 「嗯...是。」普尔低下头。 被霸凌一时间不敢说也情有可原,警长原想放他回去,可他回去就没有其他能怀疑的人了。 警长只得又让那五名男生站出来重新说一遍昨晚的行程,场面陷入了僵局。宿林脸上的不耐加深,他往前一步,手举到一半却被旁边的尤尔拦了下来。 尤尔:「话说到这个地步依旧没有人站出来指认兇手,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这一打岔,刚好有人发表新的意见,宿林放下了手。 「他们也害怕。」尤尔掠过众人的脸,最先发表意见的得文,还有坐着轮椅的罕萨,这些人都在暗中观察着普尔,「太出挑不是件好事,如果我是狼人,在抢夺神明塔之间我会率先除掉那些更聪明的人,众人齐心协力共同得出真相才是最好的方式。」 随后,尤尔疑惑道:「可你明明知道......」 那人说完,场上只剩三人,作为嫌疑人之一的普尔明显开始不安。 警长在三人之间反覆提问,三人皆是精神紧绷,逻辑混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说不上谁表现更差。没人再提供线索,警长只得先放过他们,让大家先自行回村庄探查情况,中午时候再进行投票。 大部分村民都事不关己一闹而散,只有少部分热心或者闲着没事干的人商量一同去后巷看看。尤尔原本打算去酒馆,但老闆不巧也是闲着没事干的那波人,特许尤尔放假一天,自己破案玩去了。 无所事事的尤尔一路晃回后巷,路过某个角落里时,被里面伸出来的一支拉了过去。 普尔神情慌乱地把他拉进角落,他已经顾不得有没有人会发现他,只一个劲儿地抖:「我的钥匙不小心丢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冲动之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一个晚上没有合眼,宛如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逼疯他。 「掉在哪了,你确定是在那时候丢的?」尤尔语气十分冷静。 普尔灵光一闪,抓住尤尔:「我知道了,一定是在他推我的时候掉的,就在后山,尤尔,不能让他们去后山!」 「冷静点普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思前想后,你这个反应太容易看出来了。」 普尔脸色一白:「明明是你教唆我去杀人的,你不能不管我。」 「什么时候变成我教唆你去杀人了?」尤尔道,「我明明劝过你的。」 普尔瞪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尤尔嘆了口气:「算了,我帮你去拖住其他人,你赶紧拿钥匙,动作快。」 普尔心慌意乱地点点头,两人分配好任务就此分别。 在哪,到底在哪。普尔在山林里飞速穿梭,眼睛在地上一刻不停地寻找。他拼命回想昨晚的细节,他引诱劳里晚上在后山幽会,提前布置好陷阱,让劳里踩上捕兽夹。 当时天色很黑,他没注意这个捕兽夹是坏的,在他要杀了劳里的时候,劳里突然挣脱捕兽夹推了他一把,他撞在了树上,见劳里要往后巷逃,他来不及思考就直接追了上去。 难道在那里?! 普尔加快脚步往前跑,在到达陷阱处撑住膝盖缓了口气,立刻直起身展开搜索。 可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 额头的汗水滴落在土里,普尔的指甲缝里堆满了泥土,他发了疯一样刨着土。 到底丢在哪里。 在哪里。 「谁在那里!」普尔回过头,骤然紧缩瞳孔里倒映出一帮姗姗来迟的村民。 「普尔,你在干什么。」警长盯着普尔凌乱的衣衫皱眉。 不是说会帮他拖住村民吗,普尔心脏剧烈跳动,眼睛在人群寻找着,尤尔呢? 「兇手就是他,他肯定是来销毁证据的!」 「我不是,不是的。」普尔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坐在地上。 我要完了。 极度惊慌之下,他忽然抓住了某个被他忽略的,十分奇怪的点。下定决定要杀劳里的时候,尤尔确实劝过他,但他那时十分坚定于是尤尔改口说:「你要行动,我不拦着,但你要记得清理好自己的痕迹,不要把证据留在现场。」 所以在他丢了钥匙六神无主之际,第一反应就是丢在了现场。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尤尔,他的脸上十分平静,就像昨天他见到他那样,波澜不惊。 脑海里某个角落的记忆突然浮现出清晰影像。 第19页 当他杀完人准备告诉族人时,他碰到了尤尔,尤尔问他劳里怎么样了。当时他太慌张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尤尔拥抱了他一下...... 普尔蓦然抬眼。 第9章 他勐然间明白了什么,仿佛抓住某根看不见的救命稻草:「等等,你们听我说......」 「不是这样的,是尤......」琼森公爵冲过来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普尔的脑子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是你杀了我宝贝儿子!」 普尔扑倒在地慌乱地环顾四周,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和他遭遇劳里的□□后向他们求助时如出一辙的冷漠。 一个村民大着胆子拿着钢叉上前,轻而易举就擒拿住了普尔。这位村民呆呆地看着在被钢叉套住脖子的普尔,眼睛忽然发出精光。 原来狼人也没有想像中这么厉害嘛。 警长对事不关己的库尔道:「你不是说他昨晚一直在村外吗。」 库尔摊手:「我保证在我回去之前他确实被关在村外,但我离开之后么,就不清楚了。」 普尔徒劳地在地上挣扎,他感觉架住他脖子的不是钢叉,而是从出生到现在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自动忽视了劳里是个多么卑劣的人,自己又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地活到了现在,他们只知道自己是狼人,他们不会关心狼人为什么才去杀人。 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或者说他从来都是这样孤独的存在。 在遭受劳里的骚扰后,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寻求同伴的帮助,库尔听完他的遭遇感到不可思议,直接过来扒他的衣服,想看他身上的痕迹。 「天哪普尔,我真想不到一个人类都能欺负到你,哇,你有看过你现在的身体吗?哈哈太好笑了,这是我今年见过最好玩的事情。」 没有同情没有安慰,只有无边的嘲笑,和哈姆盖文眼里的嫌恶。 尤尔是第一个过来安慰他的人,那天他独自待在房间处理伤口,正好被过来传达消息的尤尔撞见,他没有嘲笑他,而是问他:「很疼吗?」 疼,非常非常疼。 尤尔和他一样弱小,比他更加弱小,他说的话总能引起普尔共鸣,这让他有了极大勇气。 他受够了被人践踏的日子,就像尤尔说过的那样,他是只狼人,而他只是个渺小的人类。 他动了杀心,跟尤尔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计划成功了,在看到劳里痛哭流涕,拖着受伤的腿趴在地上寻求自己原谅的时候,普尔感受到了报復的快感。但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他懦弱的本性开始作祟,杀人的后果他无法承受,他开始后悔,担惊受怕。 然后他被发现了。 一切就像计划好一般,他的喜怒哀惧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使他心甘情愿地跳下深渊。 他看向人群中那个瘦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尤尔,和他一样弱小的尤尔。 不,他为什么会觉得尤尔和他一样弱小? 他额头抵住地面,眼泪混合了泥土,让他半张脸看起来面目可憎。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欺负的那个,直到尤尔的到来。他很庆幸,受折磨的终于不再是他了,尤尔比他还要瘦弱,甚至连狼人特徵都没有,他像一个落入狼圈的人类小孩,在那脆弱皮肤上随便一划就会留下数不清的痕迹。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施暴者的快感,原来俯视别人的感觉这么美好。他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于是他们在尤尔身上用指甲作画。好奇是狼崽的天性,狼人全身被毛髮覆盖,那具洁白干净的身体对他们有着不一样的吸引力。 在其他人都玩腻离开后,普尔走到蜷缩在地上的尤尔身边,捏起他的脸查看,他想知道委屈、愤怒、恐惧这些情绪挂在别人脸上是样子。 可是没有,他在那张留着血痕的柔软脸蛋上找不到一点他想看到的情绪,他往上看去,一双冷冰冰的深绿竖瞳正紧盯着他。 普尔手一松,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小孩立刻反过来扑倒了他,他全然忘了对方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事实,条件反射地紧闭眼睛。 疼痛迟迟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睛,只听头顶一声嗤笑,尤尔放开了他起身离开。 在狼族的日子里,尤尔似乎从来没有停止反抗,和他不同,尤尔不惧怕别人施与他的痛苦,尽管他的反抗微小到除了尤尔自己没人看见。 他想他也恐惧着尤尔,恐惧他明明那么弱小却拥有非凡勇气,恐惧他摆脱狼族活成这副潇洒模样。 自始至终,他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村民正商量着如何将普尔拖回驱逐门,地上的人徒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去,只见普尔撑起身体,肩膀随着大笑剧烈抖动,他的声音逐渐尖锐,从人声变为狼嚎。 钢叉断了,他的背嵴弯曲膨胀,獠牙突出嘴唇,粗糙的毛髮迅速布满皮肤,他朝人群发出怒吼。 其他他比别人想得要坏很多,尤其是对付尤尔上面,也许尤尔自己都不知道,他七岁生日那天狼巫忽然找上他说要帮他改造身体其实是普尔游说的,他前半生过得很惨,他要尤尔过得比他更惨。 不管人类还是狼族他都讨厌透了,他过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恨透了胆小怕事的自己。他要死了,但在死之前他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第20页 他没有能力表达仇恨实施报復,但尤尔一定可以。 普尔对着太阳相反的方向猝然长啸,红色血丝骤然布满眼球。 「不好,他要自爆!」警长脸色大变,急剧往后退去。 「嘭——」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普尔身躯急速膨胀,在所有人瞪大的目光中炸成一团巨大血雾,几位离得近的村民被气浪冲下了山,不知死活地昏倒在地上。 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狼嚎,原本明亮的天色迅速转灰,太阳被乌云遮挡,月亮从天边升起,转瞬间变为黑夜。 与此同时,离村庄相隔一条小溪外的森林里,坐在药炉边的金髮女巫转向窗外突然变黑的天色,嘴里轻声念道:「长夜已至。」 后山树影婆娑,狂风大作,混乱之中有人看见狼人在月下的剪影长啸着狂奔而来。 尤尔站在山崖边俯瞰村庄,狼人在黑夜中穿梭,肆意屠杀生命。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惊呆了。 事实上他确实受到了震撼。 狼人残忍又冷血,他们在暗夜中潜行,拥有很多无法理解的规矩和仪式。比如他们十分看重尸体的保存,尸体有损伤的狼人灵魂也会残缺,死后无法进入狼神圣殿,不能进入轮迴。 自爆,对于狼人来说是一种十分骇人听闻的死亡方式,它以灵魂为代价,向狼神传达自己的虔诚和遭遇的不公,狼神会被他的诚意打动,降下长夜,增强范围内狼人力量,用于震慑其他族群。 想不到一向怯弱的普尔也有魄力做到这种地步。 尤尔手臂一紧,被一股大力扯着往后跑,他磕绊了一下尽力去跟上前面人的速度。宿林拉着他在鬼影幢幢的后山狂奔,可村庄有哈姆盖文,后山有库尔,长夜降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狼嚎声,惊叫声,逃跑声,误触捕兽夹的开合声,起此彼伏。 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后颈,顺着脖子流入后背。尤尔想回头又被宿林往前一拉,被迫面视前方撒腿狂奔。 他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变成了窄窄的深绿竖瞳,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冷光。 宿林感觉背后窜来一股寒意,等他往后瞥去,只见一双浑圆的翡翠色眼瞳正不解地望着她。 「你......」宿林皱着眉,忽见尤尔惊讶地指了指他身后。 一张发出浅淡微光的半圆形结界以插在地上的图腾杖为中心,迅速往外扩散。结界快速平移,眨眼间将他们纳入了保护范围。身后传来「咚」地一声撞击声,狼人趴在结界上,被结界带着往后退。 逃命的村民们后知后觉地停下来,仰望头顶的黄色穹顶:「是神民,神民在保护我们!」 「是守卫啊。」尤尔盯着不远处那把插在地上的,只在古籍书上看到过的图腾杖。 守卫是神民的一种,每个守卫都有一个标志性的图腾杖,狼人无法进入守卫释放的结界之内,一个非常强大的防御型神民。 结界的范围不大,只笼罩了一小块地方,这小小的空间便是村民生存的保障。狼人也意识到了这点,果断放弃结界内的村民,捕杀还没来得及进入的。 里面的村民虽然不会直接受到死亡威胁,但外面传来的哭嚎声也是个不小的心理折磨。 宿林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低头见尤尔脸色平静地望向圈外,身体却寻求安全感般往他身上靠。 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宿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尤尔的脑袋:「不怕。」 不论什么时候,宿林都能被精准地孤立出来,村民们抱团缩在一起,宿林单独分出一片地方,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块区域。 「尤尔,来。」尤尔回头看去,见坐轮椅的罕萨叔叔沖他招了招手,他拿出一袋红薯递给尤尔,指了指那边的村民,「长夜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先给每个人发个红薯垫垫肚子,其他人我不放心,交给你来好不好?」 「好。」尤尔拿过沉甸甸的袋子,将红薯分发下去。 这时,一声响亮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只见不远处闯出两个人影,他们连滚带爬地往结界冲来,狼人追赶着他们,眼看就要碰到两人的后背。 「救命!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不能死!」一人扯着嗓子大叫,他脚底一拌,整个人往前摔去。 「提卡!」另一个人大喊。 两人的脸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提卡在离结界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摔倒,提米跑到一半又回去拉着哥哥往结界内拖,身后的狼人越来越近,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尤尔唿吸一滞,耳边一阵风划过,一双手臂伸出结界外,一手一个把两兄弟迅速提熘进来。 狼人剎车不及一头撞在结界上,听得尤尔都忍不住替他牙酸。 两兄弟懵懵地被宿林放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抱在一起痛哭。尤尔上前询问情况,被他们拉过来抱在一起哭。 尤尔被挤的有些喘不上气,但两兄弟一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情绪中,只得放弃挣扎,向宿林投去求助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宿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不断有人沖入结界,在死亡的威胁下村民们本就不甚朴实的外表变得更加狰狞,尤尔见证了许多为了自己安全逃生,把同伴推向狼爪之下的人。 那张张曾经在晨光下向自己打招唿的和蔼面目,此刻变得冷血麻木。不过人类本身就是这样恶劣的生物,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魔物与人类总是相互嫌恶,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魔物不屑于伪装自己的劣根性。 第21页 这样看来,好像他确实更像人类一些。 大部分村民都进入了结界,剩下没来的估计也凶多吉少,狼人盘踞在结界之外,似乎要和他们耗到死。 两兄弟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他在看什么,不会还想杀我们吧。」 尤尔对上结界外库尔猩红的狼眼:「找守卫吧。」 闻言提卡立刻四处寻找:「守卫在哪?」 提米道:「守卫不能离图腾杖太远,他应该就在我们中间。」 「你怎么知道?」提卡宛如不认识般看着提米,又问,「我怎么不知道?」 「罕萨叔叔在村里科普知识的时候你都在睡觉,你当然不知道。」提米从兜里掏出几个坚果,「居然还没掉,尤尔你吃吗?」 「我不吃硬的东西。」尤尔摇摇头,慢慢挪到宿林身边问,「你知道守卫是谁吗?」 闻言宿林扫过现场所有人的脸,最终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确定?」尤尔追问。 宿林依旧摇头:「你不懂。」 尤尔:「......」 适应了长夜,村民们胆子大了起来,开始拾柴火驱寒,一边烤火一边聊起了天。 「这夜晚什么时候过去。」 「不知道,你带食物了没,那红薯不顶饿。」 「都没吃饭呢,你说普尔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要挑午饭的时候死。」 「真没想到,普尔居然就是杀了劳里的狼人。」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死得好。」 「劳里可真行,连狼人也不放过,哎,狼人的滋味应该和人类不一样吧。」 「外面就有一只狼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哈哈哈,这个就算了吧。」 两个村民旁若无人地开起了荤色玩笑。 尤尔躺在地上,温暖的火光映照漆黑的天空,与其他村民对黑夜的恐惧不同,黑暗能给他带来平静和安稳。 「啊啊。」 尤尔坐起来,对走过来哑女塞拉道:「怎么了?」 塞拉边比手势,嘴里边对着口型,指了指另一边不断发出痛唿,捧着被捕兽夹夹住腿的村民。 「我来帮忙吧。」尤尔跟着塞拉一起过去。 需要处理伤口的人很多,塞拉往返于各个伤者之间,尤尔也跟着到处跑。 等安顿好全部伤员,尤尔依旧没有闲着,安慰这边吓哭的女孩,倾听那边中年人的抱怨,偶尔搭把手帮个忙,忙活了半天等实在没有事干了才停下来。 宿林看着看似在休息其实时刻关注着别人动静的尤尔,好一会儿才组织完语言道:「为什么做这些?」 「什么?」尤尔惊诧地回头。 宿林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疑惑:「你不喜欢。」 尤尔:「不喜欢什么?」 宿林沉默了片刻,用「不要装傻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责备目光看着尤尔。 面对突如其来的怪罪眼神,尤尔努力地想要解读宿林说不出口的话意,但明显失败了。 「尤尔!」那边有人喊道。 尤尔歉意地朝宿林笑笑,起身跑过去:「来了!」 宿林盯着尤尔的背影,眉头紧锁。 等彻底摆脱掉宿林视线,尤尔原本如常的背影下一秒终于泄露了几分慌乱。 他看出来了,有个声音在尤尔脑中疯狂叫嚣,被发现秘密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捏紧手指表情绷不住的僵硬。宿林看出来了他费尽心思地讨好别人,为了做到合群,他逼迫自己热衷交际。 他会觉得自己虚伪吗? 「尤尔。」宿林居然追了过来,他张了张口正打算将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就见尤尔转了过来。 他看到那双翡翠眼睛中被隐藏地很好的恐惧和小心翼翼,宿林无端想起了蜗牛,明明天生敏感,偏偏不断探出柔软又容易受伤的触角,去探知不知危险的世界,因为害怕孤独。 一向无所谓他人情绪的宿林突然有种说错话的感觉,任何时候都在高速运转的脑子也罕见地出现卡壳,正因为思维凝滞,他的语言反而变得顺畅了起来。 尤尔抬起头,只听那个清哑的嗓音如流水般顺滑地淌过他的耳朵。 「我不讨厌你。」 第10章 分不清时间流逝的长夜里,高低变调的唿噜声不时从旁边传来,图腾杖为困在山林的村民撑起一片的安全地,结界的微光照在每个人熟睡的面上。 尤尔侧身微曲,手掌被身体压着被地上的小石子咯出几个小孔洞,他却无知无觉,仿佛陷入了一段梦魇。 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趴在冰冷的木桌上,丝丝寒气从桌子的缝隙间透出来,冻得他浑身发抖。 一双双严厉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他的身体,尤尔睁大眼睛小心观察四周。 「尤尔乖,我们需要抹除你罪恶的人类特徵,放心,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纯种狼人。」 尤尔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不要。」 「尤尔听话!」头顶的声音变得兇狠。 和他脸一般大的金属钳子伸过来,冰冷的触感让他寒毛直竖,布满狼毛的爪子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露出幼嫩的尖齿。 尤尔忍不住往后缩。 「摁住他,别让他挣脱了。」 四肢却被五六双带着尖指甲的手死死固定在桌面上,尤尔拼命挣扎却无法撼动分毫,嘴里传来尖锐疼痛使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哀鸣出声。 第22页 他感觉自己尖牙被强行拔长,埋在牙龈中的牙根被粗暴地拉出,混合着血肉暴露在空气中。 汹涌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求助的声音,他们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的牙齿跟同龄人一样长。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狼人们漠然又冷静地讨论着改造方案,偶尔传来几声细碎呜咽也被叮叮哐哐的金属仪器掩盖。 他们割开他的毛囊,往里面塞别人褪下的毛髮,粗粝骯脏的狼毛与皮肉粘连在一起,他一抖,狼毛就漱漱掉落,他们不厌其烦地塞了一遍又一遍。 背部长时间接触不干净的狼毛,出现大面积感染,房间里臭气熏天,苍蝇和浓水在他背部描绘出魔鬼的线路。 小小的狼崽趴在桌上,唿吸一遍低过一遍的虚弱,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把在场的每张阴冷嘴脸都印刻在脑海里。 等到某一天,把他受到的全部痛苦一个一个讨回来。 尤尔勐然睁开眼睛,微凉的清风划过皮肤,他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意识到噩梦已经结束了。 此时天色大亮,长夜已逝。 大多数村民还在沉睡中,头顶的结界消失,原本插着图腾杖的地上只留下一个小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收走了。 他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旁边的宿林也睁开了眼睛,尤尔下意识道:「抱歉,我吵醒你了?」 说完他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看向脚边燃尽的柴火堆。 他原本是睡在这里的? 昨晚宿林那句语义不详的话像根刺始终悬在尤尔心头,尽管宿林说了不讨厌,但尤尔到底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刚睡醒时短暂的迷煳过后,尤尔发现自己有点没法面对宿林了,好像不论自己在他面前做什么,都像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尤尔避开他的目光主动站起来:「我去看看村庄怎么样了。」 说完,尤尔逃也似的往山下跑去。 林间横尸遍野,散发着腥气的土地,随处可见的狼爪印。 这时,尤尔听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正快步走来,尤尔往生源方向看去,一位陌生的大鬍子男人从树丛里窜出来。 随着靠近,尤尔看清了他的装扮,男人全身的衣服都是用兽皮做的,头髮鬍子混在一起,手上揣着一把又细又长的□□。 猎人,半神民,他们本身并不具备神力,全靠手中那管拥有神圣之力的□□。因此他们不会像其他神民那样被神明塔禁锢自由。猎人的强大靠的不是神明塔赋予的神力,而是长久积攒下来的经验。 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魔物唯恐避之不及。 那人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尤尔:「我没见过你,新来的?」 尤尔点头:「我叫尤尔。」 「大家都叫我老霍根,如你所见是个猎人。」那人语速飞快,「狼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尤尔跟猎人说明了昨天的情况。 「自爆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老霍根倒是十分镇定。 尤尔问:「村庄怎么样了?」 「死了很多人,警长,工匠梅林,伯克一家无一人生还......全乱套了。」 尤尔一愣,警长也死了么,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警长公信力很高,对于哈姆舅舅来说是个棘手的人物,如果他不在了会方便很多。 老霍根:「后山其他人怎么样了?」 尤尔只得带老猎人回去后山,路途中他了解到,前几个月霍根和他的徒弟带着村里一个生了重病的年轻人外出寻医,直到今天才回来,刚好遇上狼人袭击村庄。 走了一会儿,前方迎来一个颀长身影,尤尔脚步一顿,偏头看向路边的花草。 「嘿,宿林。」结果出乎意料的,老猎人竟然停下来向宿林打起了招唿,还就原地攀谈了起来。 尤尔有些变扭地站在老猎人身后,在察觉到宿林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目光后更加无措,只能低着头躲避前方的视线。 宿林说话十分缓慢,霍根却仿佛习以为常般和他交流,话语中丝毫没有其他人对他的鄙睨和不耐烦。 两人交换了一下信息,霍根知道后山没有大碍后便没有执意上山:「那我先去工匠那里看看,我还有东西留在那里,免得被些不知道好歹的人偷了去。」 眼看猎人就要离开,尤尔急忙开口:「我可以跟霍根大叔一起去吗?」 落在身上的视线宛如实质。 「行啊,正好缺点帮手。」猎人揽过尤尔的肩膀对宿林道,「这小孩我带走了。」 尤尔被扑面而来的鬍子罩得有些窒息,他偷偷瞄了一眼宿林,见其没有阻止心里松了口气。 工匠的住所在中巷,两人回到村庄见到了极其混乱的一幕。砖瓦建筑却被破坏得一塌煳涂,门单独倒塌在地上,墙体被人从后推倒。地上全是烂煳的水果和满是脚印的蔬菜叶子,发臭的尸体没人收殓,在空气中混合成一种怪异气味。 「呕——」珊迪撑着柱子干呕,山姆满脸忧虑地拍着珊迪的背。 走在路上,尤尔背后无端撞上来一个人,两个没有防备的人一同撞倒在地。那人撞了人后什么也不说,站起来抱着一篮鸡蛋埋头继续跑。 「多恩你还我鸡蛋!」后边传来大妈的叫喊。 「都是从公爵家里拿来的东西,凭什么说是你的。」多恩不甘示弱朝后吼道,「我抢到就是我的!」 第23页 大妈一边骂一边从红瓦房里拖出来一匹马,这匹马油光发亮被养的很好,她摸着马匹眼里满是贪婪,察觉到旁人的目光咳嗽了一声,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公爵早死了,我拿点死人的东西怎么了。」 街的那头又爆发出喧闹声,住在中巷的人生活条件普遍比其他地方要好,村民闻声而来哄抢一片。 老猎人冷哼一声点起了一支烟:「那是公爵的房子,他是旧贵族,村里最有钱的人,结果就死在长夜,狼人可真会找人砍。」 尤尔听出了老猎人口中的嘲讽,他嘴里说着狼人,但语气中似乎更相信兇手另有其人。 「死了好多人。」尤尔扫过街头还没处理干净的一具具横尸。 老猎人依旧是那副轻慢的口吻:「没什么好伤心的,你以为那些死的人有少是干净的,这些活着的人又有多少是干净的。」 「?」尤尔满脸疑惑。 老猎人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尤尔:「你知道这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吗?」 尤尔:「......什么人啊?」 老猎人撸了一把尤尔的脑袋:「傻小子,这里可是逃犯村。大多数人都是亡命之徒,逃命过来躲在这里的。」 尤尔眨了眨眼睛。 老猎人嘆了口气:「你是怎么过来的?」 「奶奶让我过来,我就过来了。」尤尔道。 「你奶奶叫什么?」 「朱莉。」 「老朋友啊。」老猎人看尤尔的眼神多了几分温度,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尤尔:「现在的村子可不比当年。别相信这里人的表象,尤其是我这种年纪的人,平时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你不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都干过什么腌臜事。」 「霍根大叔也是吗?」尤尔转头看他,「你也不像外表看上去的这样吗?」 老猎人沉默了一会:「......对,我也是。」 霍根将烟丢在地上撵碎:「走吧,去看看工匠家。」 工匠家的门也被拆了,霍根看着眼前废墟般的房子,脸色很不好。他踏入废墟在里面翻找了片刻,掏出两桿已经扭曲成九十度的□□。 「全废了。」老猎人把枪摔在地上。 尤尔站在旁边看着,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转头看去,见提卡提米两兄弟笑嘻嘻地和他站在一起。尤尔问:「你们怎么来了?」 「越飞哥喊我们过来搬东西。」提米看见了废墟上的老猎人,「老霍根也叫你来了?」 尤尔「嗯」了一声:「越飞是谁?」 「老霍根的徒弟,也是一个猎人。我跟他说起你了呢,说你在狼爪中惊险逃生过,他还想见见你来着。」提卡往后面招唿了一声,尤尔才发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那是个穿着兽皮裤的棕发青年,身姿挺拔走路昂首阔步。 青年停在尤尔跟前,打量他的小身板有些不可置信:「你就是尤尔吗,赤手空拳就能打跑狼人?」 尤尔:「......」我没说过。 见尤尔望过来的目光,两兄弟也有点不好意思,提卡还在狡辩:「艺术嘛,是需要加工的。」 「哈哈哈,我就说嘛。」越飞笑着搂过两兄弟,威胁道,「好啊,你们敢骗我。」 「不敢不敢不敢。」提米连连摆手,「不是说要搬东西吗,东西在哪呢。」 他们要搬的是一架两人长半人高的机器,说是用来制造子弹的,这座庞然大物埋藏在废墟底端,几人废了半天劲才扒拉出来。 「还能用。」老猎人检查完毕对四人道,「帮我搬回我屋里,我请你们吃烤肉。」 「好耶!」两兄弟跳起来。 几人搬着厚重的机器从中巷一路抬到前巷,等到了猎人小屋后几个人都精疲力竭。放下机器,老猎人找到钥匙开锁。 浓厚的灰尘在开门的瞬间飞扑而来,几人瞬间呛作一团。 尤尔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挥开灰尘,总觉得自己是不能轻易回去了。果然,大家都留了下来帮老猎人整理起了屋子。 直到太阳西斜,老猎人才得空践行烤肉之约。 尤尔蹲在烤架旁,盯着滋滋冒油的肉串,耳边是老猎人的侃侃而谈,两兄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一句嘴,已然是忘了外面是怎样混乱的景象。 尤尔看见老猎人腰间别着一根紧緻的银色竹笛,好奇道:「霍根大叔会吹竹笛吗?」 「不会。」老猎人看了一眼腰间的竹笛,露出怀念又有点悲伤的神情,「这是我死去妻子的东西,她生平最喜欢吹笛子了。」 「老霍根这个邋遢鬼居然也有人要。」提卡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霍根都有老婆了,我还没有牵过女孩子的手呢。」提米非常不服气。 什么悲伤的气氛都被两兄弟破坏干净了,老猎人推了两人一把:「去去去,老子年轻时候受欢迎着呢。」 几人闹了好一会儿,尤尔才有机会开口:「霍根大叔是原住民吗?」 「对啊。」老猎人道。 尤尔问:「以前的村庄是什么样的?」 两兄弟对此也很感兴趣,老猎人转着烤串陷入回忆。 「重建神明塔后这里只剩下几个人,我,佩佩和她的丈夫,宿林,罕萨,乞丐多恩,还有一些其他人。我们过着平静又有点无聊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第一批外来者闯入了这里。」 「是琼森公爵他们吗?」提米问。 第24页 「对,就是他们,他们是布加勒帝国流放的重刑犯,路途中杀了骑士护卫队一路流亡到这里。」 尤尔:「他们犯了什么错。」 「造反。」霍根道。 「哇。」提卡对弟弟道,「想不到琼森公爵是这样的人。」 老猎人继续道:「我们本不愿意接纳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有神明塔的村庄,自然不愿意放弃。于是他们开始肆意搞破坏,还造成了多起流血事件。我们好不容易恢復安宁,不愿意和他们多拉扯,只得先收留了他们。」 「本来就是小地方,人一多就容易出矛盾。最先遭殃的应该就是宿林了吧。」霍根将佐料撒了一把到烧烤串上。 尤尔:「他怎么了?」 霍根:「宿林从小反应就比别人慢很多,又是,没地方住,无依无靠的,大家就开始在他身上找乐子,闹得挺过分。白痴这个称唿,也是那时候传出来的。后来我看不过去,就把后巷的房子送给他了,自己在前巷又造了一座。」 再后来,出了一些事,恶念催生魔物,村庄又有了魔物的影子。 老猎人拿出一桶酒,一口灌酒一口吃肉,话题不知不觉就歪到了自己打猎的经歷。 几大杯酒下肚,老猎人脸颊泛红,大着舌头说话:「我跟你们说,我打猎了几十年,只要狼人站在我面前,我立马就能看出来,他藏不住的!」 两兄弟很是捧场:「怎么看出来的?」 老猎人画了一圈自己的脸:「眼睛,鼻子。」 尤尔心想你可拉倒吧。 这时,越飞从门外走了进来:「我又去找了几次,村里的□□全都坏了,没法用。」 老猎人摸了一把通红的脸:「算算时间奇蹟商人也该到这边了,你找个时间去一趟布加勒城,认得路吗?」 「认得。」越飞依次摸了一把三位少年的头,将缠在手腕上的绷带解下来换上新的。 一听这话,两兄弟兴奋起来:「去城里?能带上我们吗,我们也想去!」 越飞一笑:「要让你们爸妈知道,非把你们腿打断。」 尤尔耳朵动了动,对这个只在奶奶口中听到过的地方产生了好奇,老猎人问:「你也想去?」 尤尔摇摇头,但很关心地问道:「什么时候去?」 「不急,城里太远了,我还是去迷雾小径等吧,商人行程不快,还要一些时间。」越飞推手驱赶不依不饶的两兄弟,「去去,我干正事呢,不带你们。」 越飞叼了根肉串出门,正好看见迎着晚霞走过来的宿林,用木籤沖他招了招手,回头朝老猎人道:「师父,宿林过来了。」 老猎人没有从椅子上下去,而是对尤尔挥挥手:「小尤尔明天见。」 尤尔愣了片刻,惊异地放下手中烤串站起来,盯着站在门口的宿林,没明白怎么回事。 宿林等了半天见尤尔没动静,便径直走过来把他拉了过去。尤尔被宿林牵走,跨过门槛,穿过狼藉的大街,直到夕阳爬上尤尔发尾,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所以宿林是专门过来......接他回家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迅速丢进脑海深处里,他不敢去深想,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棉花糖迅速膨胀,从角落一路充盈了整个大脑。 十分荒谬的念头,却带着丝丝缕缕的甜。 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会接他回家的。 尤尔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情绪来得如此汹涌莫名,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摁了摁酸胀的眼眶。 他不敢抬头去看,牵住的手却一直没捨得放开。 第11章 缺乏警长的管理,压制的慾念彻底反弹,烧杀抢砸不断。体态臃肿的妇人举着砍刀,为了得到一只羊和生活二十年的邻居反目成仇。这样的例子在大街各个角落不断重演。 几个年轻人站在街头,抱着取乐的心态围观街边闹剧,他们看见经过的宿林忽然停止了交流,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尤尔不常来前巷,加之「和宿林同行」这种天然的负面影响,也遭遇了他们不善目光的洗礼。 「白痴旁边那小子是谁?」 「和宿林在一起,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尤尔往那边看去,他们非但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而挑衅似的吹了一声口哨。就在这时,那双握住自己的手悄然松开了,尤尔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宿林步伐忽然加快,两人从并肩变成了一前一后。 望着宿林逐渐远离自己的背影,尤尔眯起眼睛,转头盯着那两名嘴碎的年轻人。 一股莫名的微凉爬上了他们的嵴椎,然而没等他们细细体会尤尔便收回了目光,加快脚步向前追赶。 宿林长腿迈开,他有意想走得快一些,然而不多时,手掌间被挤入一团温热,他动作一顿,低头看到尤尔仰起的那双碧绿色圆眼睛,他雪白的尖牙在抿起的唇角处微微翘起,显得格外乖巧。 「慢一点,我都跟不上了。」尤尔小声抱怨道。 宿林张嘴吐出一个气音,尝试无果后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攥着尤尔手掌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尤尔浑不在意道:「你不是向来无所谓他们的态度吗,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 良久的沉默之后,宿林嗓音有些低沉地道:「没有。」 第25页 尤尔:「没有什么?没有反常,还是没有无所谓?」 宿林眉头紧缩:「你......」 「你是担心我会在意吗?」见宿林没有否认的意思,尤尔眉宇舒展开来,「可明明是你收留的我,你不需要顾虑我刻意改变什么。」 尤尔看了他一眼,小声补充了一句:「再说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想讨好的,那些分不清好坏的蠢货我才不需要和他们打好关系。」 宿林没有回话,但默许了尤尔跟在他身边。 混乱从前巷延续到中巷,整个村庄彻底陷入了疯狂。 尤尔神色如常地与放肆抢掠的村民们擦肩而过,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所难免,人性的正常表现罢了。倒不如说在这种时候也什么都不做,甚至有空接他回家的宿林显得更奇怪一些。 忽然,宿林被一间没关门的屋子吸引了注意,停了下来。 「怎么了?」尤尔也探头过去看,却被宿林挡住了视线。 「回去。」宿林将尤尔向前推了一步。 尤尔看着宿林说完就丢下他往那间屋子走去,房屋的主人原本门槛处惬意喝茶,见宿林走过来警惕地放下茶杯,色厉内荏道:「你又发什么疯,别过来!」 主人张开手挡在门前,却根本拦不住宿林,两个人推桑着进入屋内后木门被宿林从后面关上。 接下来的画面尤尔就看不到了,尤尔原地等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十分放心地听宿林的话往回家的方向走。 然而没等他走几步,麻烦又接踵而至。 「呦,小绵羊落单了。」 挡在眼前的前巷那两位嘴碎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一路尾随而来,见尤尔独自一人才现身出来找麻烦。 尤尔环顾四周,见没人关心自己的处境,只得仰着头用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语气道:「请问可以让开吗?」 见状两人的气焰愈发嚣张:「这里人多,不如我们去那边说说话?」 尤尔顺着两人指的方向看去,没等他做出反应,肩膀被早有准备的年轻人抓住,半强迫地拉入了一条无人小道。 —— □□刀片在空中旋转出清丽的痕迹,为了让对方看得更清楚,尤尔将绕着指尖旋转的□□握住,精巧的刀片横在对方的眼珠上。 「是钝的啦,怎么吓成这样。」 年轻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那片薄刃会割伤自己的眼睛。 谁能想到,这位看着温顺的绵羊还有这样灵活的身手。他们刚把他拖进小道没来得及实施行动,对方手里便多出了一把□□,身份对调的速度太快,他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对方迅速放倒。 「你们很闲吗,是家里的活不够你们干吗?」尤尔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总有闲心去欺负别人?」 年轻人没有回话,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尤尔将□□上抛再接住,转瞬间完成了开刀合刀,换手等动作,非常漂亮华丽的技巧,却隐藏着极高的危险性。他紧张地盯着不断旋转的刀片,生怕对方一个失误,把刀插进他的脸。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从地上慢慢爬起,他捡了地上削尖头的木棍,无声无息地靠近尤尔背后。他高举木棍,眼里充斥着兇狠杀意,大吼一声往尤尔脑袋刺去。 处理完事正在寻找某只狼崽的宿林正巧路过小巷口,忽地听见深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唿,宿林脚步一停,迅速往里面跑去。 那根尖锐的木棍迟迟没有落下,年轻人举着岿然不动的棍身,转头便看到了身后散发着阴沉戾气的宿林。 宿林垂眸扫过尤尔惊魂未定的脸,最终停留在发白的嘴唇上,看那人的眼神变得更加瘆人。 地上另一个人见变脸如唱戏的尤尔,一下子傻了。 虽然宿林这个白痴平时很好欺负没错,但他们就是仗着宿林不搭理他们,口头上骂两句过个嘴瘾,要是真动起手来,又有几人是身量高大的宿林对手。 两人知道事情闹大了,宿林可是有疯病的,他的行为不可预测,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他生起气会做出什么事情。 举着棍子的年轻人被宿林直勾勾的眼神盯得腿有些发软,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种冰凉的蟒蛇缠绕着,近乎窒息的死亡幻觉让他的手终于松了力道,棍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两人被声响勐然惊醒,才明白一切都是错觉。但他们勇气早已在死亡的幻像中消失殆尽,连例行狠话都没放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在尤尔看来,这两人就是遭不住宿林的冷脸,被吓走了。 原来长得凶可以有这么大杀伤力吗?尤尔陷入了沉思。 宿林走到尤尔面前,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尤尔眨了一下眼睛,还没开始自己的表演,就见宿林向他伸出了手,手掌上躺着他那把□□。 尤尔静默了半晌,取走了自己的刀。 「你看到了吗?」 宿林:「嗯。」 良久过后,宿林听到一声轻笑。 尤尔抬起头,语言里多了一点深意:「这样你也不讨厌吗?」 宿林:「不讨厌。」 尤尔仔细地盯着宿林,似要从里面找到一丁点谎言和敷衍,随着观察的深入,尤尔收起笑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移开目光小声呢喃了一句:「我才不信呢......」 语义未尽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宿林没有听清,就见尤尔饶有兴致凑上来:「你左手上拿着什么?」 第26页 宿林摊开手,露出掌心里的链子。 尤尔:「这不是我们挂在门的装饰物吗......你看到那个人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所以去拿回来了?」 宿林点头。 尤尔语气很欢快:「谢谢,我们回去吧。」 后巷一如既往的清冷,看样子并没有受到长夜的影响。不过尤尔还是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地方,那座原本没有住人的屋子,今天居然敞开了门。 他的主人回来了。 尤尔忽然想起了后山老猎人和他说的话,他们外出是为了给一个人治病,难道病人,就是这位? 尤尔不免多看了那座房子两眼,问宿林:「住在那边的是谁?」 「凯雯。」宿林似乎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他有病。」 宿林眼里全是告诫和警惕。 尤尔:「......」 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很不对劲。 既然宿林不高兴多说,尤尔也就没有多问。两人相安无事地回到家,早早回房间睡下了。 夜晚并不安宁,即使知道外面危险重重可能有魔物出没,曾经的亡命之徒们也有胆子趁天黑盗取东西,甚至还为此发生了争吵。 花了点时间避开村民,尤尔再次来到那条逼仄的小巷。 开门的人换成了库尔,他倚着门没有让尤尔进去的意思:「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狼人,长夜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行动,听不到白狼王的召唤吗?」 说完库尔又自顾自地说道:「哦我想起来,我们的尤尔还没有办法变身狼人,你说是吗小杂种。」 尤尔盯着库尔没有说话,倒是库尔对尤尔这副样子先失去了兴趣,冷嗤了一声转身回到屋子里。 后院只有哈姆一人,过了大约半个钟头,盖文才姗姗来迟,他拿起水罐喝了半罐的水,喘着粗气骂骂咧咧放下:「守卫一直徘徊在老霍根家门口,好不容易等到猎人没有枪的时候,这结界真烦人。」 哈姆:「看见守卫长什么样了吗。」 「他狡猾得很,窜来窜去根本找不到人影。」盖文道,「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中巷那一块的人,看身形像是年轻人。」 「要尽快消灭猎人,等他们拿到新枪,我们的行动就难了。」 这时,库尔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一直默默无闻的尤尔:「我看见你白天和老猎人他们待在一起,你怎么和他攀上关系的。」 哈姆和盖文一同看了过来。 「后山遇到的,他让我过去干点活。」尤尔道。 「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都认不出你的真实身份,该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尤尔啊。」库尔阴阳怪气地赞嘆道,「像我们都不敢接近他,生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会被他闻出来。」 哈姆问尤尔:「你和老猎人相处得不错?」 「......嗯。」尤尔答了一声。 库尔正兴致勃勃地等着尤尔被训斥,却听到哈姆若有所思道:「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霍根知道不少事情,他好喝酒,你在他喝醉的时候可以打探一下其他神民的消息,必要时候......」哈姆对尤尔比了手势,「想办法干掉他。」 「哈姆叔叔,他可是尤尔啊,连爪子都没长齐的胆小鬼拿什么杀人。」库尔不甘示弱道,「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哈姆看库尔的眼神带着隐隐的不贊同:「霍根比你想得棘手很多,这里的人大多手染鲜血我们才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不要上赶着去找死。」 尤尔倒是想把这件麻烦差事让给库尔,可哈姆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两人谁都没办法。 库尔用兇狠的目光瞪了尤尔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位置。 哈姆没理会小辈间的暗流,继续道:「神民是我们抢夺神明塔的最大阻碍,现在看来,村里确实不只有女巫和猎人。守卫已经出现,可能还有更多神民躲在暗处。要想得到神明他,必须先除掉他们。光靠尤尔一个也不行,这几天你们多和人类接触,寻找隐藏的神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 「女巫你们不用太担心,她对这里的人没有多少好感,不会轻易出手救人,只要避着她行动就没有太大问题。」哈姆道,「另外找你们过来还有一件事,关于竞选新警长。」 第12章 密谋到达尾声,两位小辈相继离开,盖文靠在墙上弹了弹菸灰:「你就这么放心让尤尔去对付霍根?」 哈姆:「我没报多大希望,总要让他找点事做。」 「那你还真放心他。」 听出了盖文话语里的嘲弄,哈姆反问:「我为什么不放心他?」 盖文仿佛被问住般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觉得哈尔和普尔的死是他们自作自受吧?」 哈姆皱着眉,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说:「他只是个孩子。」 「随便你怎么想。」盖文脑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等等,你留着他,不会还是因为那个女人吧?」 见哈姆默认般的沉默,盖文夸张地吸了口气:「哈姆,之前怎么看不出你这么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是你为了那个人类放弃王位呢,现在对着她和你弟弟生的孩子装痴情有意思吗?」 「你以前对他也没多上心,那些狼崽子把他欺负成什么样了,没见你管过他。」盖文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不过也是,他现在和米娅越长越像了,你可真够变态的。」 第27页 听到这个名字哈姆眼皮跳了一下:「和她没关系。」 「承认自己的心思很难吗?你表面上不在乎其实心里嫉妒疯了吧,唐剋死后就把怒火转嫁到尤尔身上,默许族人对他的戏弄,满足你对弟弟的报復心。现在看他长得像米娅,你又动了恻隐之心?」 「哈姆你太优柔寡断了,不论是那时候你们兄弟俩的战争还是现在抢夺神明塔,你要是再软弱下去,狼族迟早败在你手上。」盖文嘆了口气,「如果唐克还在......」 盖文越说哈姆脸上的阴霾就加厚一分,这些话语宛如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从小就是这样,明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一方,大家却把唐克当成復兴狼群的希望,却对他嗤之以鼻。他始终活在唐克光环之下,什么都争不过这个弟弟。 直到那一天,他们兄弟俩爱上了同一个人类女孩,他害怕被族人发现自己的心思,加上积压已久的阴暗想法,他将弟弟和人类有染的秘密告诉了长老。 狼族上下震怒,逼迫唐克杀了米娅回到族群,结果唐克毅然离开狼族,带着女孩一起远走高飞。 有了唐克这个叛徒的衬托,大家终于发现了他的闪光点,老狼王死后,他凭藉自己的努力和威信坐上了王座。 但他依旧对那个女孩念念不忘,他总觉得自己还是输的那一方。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一次狼群迁移途中,他重新遇到了弟弟。 那时的唐克面容憔悴形容枯藁,臂弯里躺着一个沉睡的人类幼崽,那个女孩却没有在他身边。 原来他们逃出狼族后到一个小镇隐居,不料血月当晚,唐克失去了控制变身狼人被其他村民发现,米娅为了保护所爱惨死在村民围攻中。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得一塌煳涂的弟弟,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挺直腰板嘲笑弟弟的落魄失败,可他在见到对方那一刻,他还是嫉妒。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为唐克前仆后继地牺牲,难道他真的比自己优秀这么多吗?他不知道这些负面情绪从何而来,也许成为唐克的阴影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但很快,唐克就被追逐而来的猎人枪杀,他终于从一日强过一日的嫉妒中挣脱出来。果然,站在最后的还是他自己。 那个孩子也成为了孤儿,被丢在一群狼崽子中间自生自灭。这时他终于有了报復的快感,他把这个孩子当成唐克的化身,对方过得越惨,他就越开心。 偶尔他也会想起孩子的另一个母亲,趁着对方睡着的时候悄悄去看他,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以为自己该摆脱弟弟带给他的阴影了,没想到盖文如今一提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被弟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光。 —— 尤尔从小巷出来时,外面已是空无一人,深夜的月光照不亮五指,尤尔没敢多留一路压低了脚步声回到后巷。 经过那栋红瓦房时,他从里面听到了隐约的朗诵声。 大半夜不睡,对月念诗? 尤尔加快脚步,正要经过红瓦房门口时,悠扬的念诗声突然停了下来。尤尔心里一跳,连忙往一旁的树丛里躲去。 他蹲在树丛里等待着,念诗声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后又徐徐然响起。 是自己精神过敏了吗,只是寻常的停顿吧。可尤尔再不敢多留,确认对方没有发现异常后绕了远路马不停蹄地回到宿林房子里。 从后墙窗户翻回到自己房间,尤尔检查了一番房间里的物品摆放,依旧保持着他出去时的样子。于是换了衣服躺到了床上,也许是警惕心还没消失,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裹着被子独自戒备了一会儿,尤尔从床上坐起,贴着墙壁仔细聆听客厅的动静。过了片刻,他拿起桌上的油灯点亮,悄声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一下推开了房门。 漆黑的客厅中,一张距离极近的脸被油灯迎头照亮。尤尔头皮一炸,僵着脸将油灯往对方头上砸去。 寂静的环境中骤然响起玻璃碎裂和身体跌倒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人把痛唿声闷在喉咙里,双手撑着地板站起来,他的影子在昏暗的烛火下笼罩了半个墙壁。 尤尔从兜里拿出开了封的□□背在身后,脸上维持着被惊吓到的表情:「你是谁?」 掉落在地上的灯芯没有煤油的支持火焰逐渐变小,那人没有说话,一步步走进尤尔。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也从里面打开。 穿着睡袍的宿林面色不善地从里面走出来,全身释放着被吵醒的低气压,他提着一盏格外明亮的油灯照在擅闯者的脸上。 那人被光线刺得尖叫了一声,身后唬人的影子也在光照下缩成小小的一团,停在那人脚边。 「多恩。」宿林语气中裹挟着寒气。 尤尔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很邋遢,凌乱的头髮在脑袋上交错在一起,身上还有一股几天没洗澡奇怪的臭味。房子的门户大开,一看就是对方撬了锁熘进来要偷东西的。 多恩见机不妙,警惕地盯着两人,脚尖慢慢转到门的方向,趁人不备脚步一滑几下蹿出了屋子,跑没了踪影。 宿林抿着唇,回头去看尤尔的情况。尤尔从门后拿了小笤帚将碎裂的油灯扫进布袋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检查了一番客厅,宿林将最值钱的钱罐捧出来,清点了一遍后摇摇头。大敞着的门重新关上,把装满玻璃渣子的布袋丢到角落,如此一番下来两人全无睡意。 第28页 宿林从柜子里拿出一盏新灯,转身的时候,尤尔正好跟在后面,他瞥见尤尔垂在两边的手臂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骤然紧绷。 昏暗的环境下,一个气质森冷的颀长青年拿着灯,额前的碎发在眼睑落下一层阴影,病态苍白的皮肤上裸露出青灰色指印,整个画面显现出一种莫名的恐怖氛围。 尤尔摸下手臂上一层鸡皮疙瘩,随后又觉得有些冒犯,立刻放下了手臂,他斟酌了一会儿提议:「你有没有试过把头髮绑上去?」 宿林没动,似乎在消化他的话。 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那就是同意了,尤尔跑到房间取出一根细绳,将宿林额前的碎发拢在一起,在头顶上绑出一个小啾啾。 没有了头髮的遮挡,宿林立体而深邃五官瞬间凸显了出来,先前的神经质病号摇身转变为了阴郁型的大帅哥。 宿林保持着呆愣的状态,没有任何遮掩的雾蓝色眼瞳微微睁大。 「嗯——这样就好看多了。」尤尔语气中充满欣喜。 宿林先前为了方便尤尔动作弯下的腰微微直起,目光停留在他含笑的眼睛里,听见他说:「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 很漂亮吗?宿林起身往客厅走去。 尤尔松开宿林:「你要去哪?」 「......镜子。」 尤尔:「镜子昨天就被砸光了,你去哪找?」 闻言宿林停了下来,背影中透出了几分失落。 尤尔想了想,转到宿林面前,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持平。宿林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他看见那双晶莹圆润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眼睛,没有阴霾和焦躁,宁静的仿佛沉睡中的夜。 翠色眼睛弯了起来:「你看到了吗,是不是很好看?」 —— 清凉的水划过脸颊,风一吹多了几分寒气,尤尔打了一个激灵把头从水头下伸了回来。水珠顺着髮丝一路流进后颈,发尾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尤尔甩了甩头,用毛巾擦干。 这时宿林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头上还顶着夜晚扎的小啾啾,优越的五官在晨曦中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看上去竟然阳光了不少。 尤尔满意极了,向宿林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容鲜活明朗,直白地落入宿林眼中。 尤尔脸上还带着没有干透的湿意,洗头时他把耳钉和棉贴都摘了下来,显眼的抓痕张牙舞爪地夺取别人的目光。 尤尔扭过头将棉贴重新贴上,接着去戴那对黑色三角耳饰。 布加勒帝国的子民不论男女都喜欢打扮,就连宿林脖子上都带有一圈骨质项鍊,当然这个项鍊原本是没有的,实在是尤尔可怜兮兮的软话太磨人,无奈之下才给戴上。 在戴三角耳饰的时候,宿林注意到了一个地方,尤尔左边的孔洞比右边的大上一圈,也不如另一边圆润,孔洞外围是类似锯齿状的息肉。 不像正常耳洞,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破后,没及时处理的恶化的伤口。 宿林望着洗池边哼着小调接水的尤尔,看似乖巧的少年,身上却总配备着不那么乖巧的配饰,而这些叛逆的配饰是为了掩盖他身上永久性的伤疤。 今天的酒馆没有开张,尤尔不用过去干活非常悠闲。虽说白狼王给他布置了任务,但估计哈姆自己也没对他报什么希望,尤尔划水划得心安理得。 今天是作为宿林小跟班的第一天。 早上山姆叔叔过来了一趟,他捧着用布包好的面粉,拉着尤尔悄声拜託:「你珊迪婶婶最近吃不下东西,能不能让宿林帮忙做一些甜品给她尝尝?」 尤尔:「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宿林?」 山姆脸上僵硬了一瞬,讪讪道:「那什么,咱们平时也不来往,突然一下要人帮忙怪不好意思的,这不是有你吗小尤尔,你山姆叔叔的帮总要帮帮吧。」 「好吧。」尤尔道,「我就帮你提一嘴哦。」 于是早上两人的活动变成了做甜品。 宿林平时干的活很杂,几乎什么都干,好像没有宿林不会的事情。宿林调着牛奶,尤尔帮忙和面。 这是宿林是第一次露出眼睛示人,前往后山的过路村民频频回头,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繫着围裙做糕点的大帅哥是「白痴」。 尤尔盯着他捏面团,小小的面团在他手里一下变圆一下拍扁,眨眼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狗就捏了出来,小狗眼睛圆圆的,下巴微微抬起靠着尾巴端坐着,看上去又酷又乖。 尤尔睁大眼睛,看见了那只小狗跑到他的面前。 尤尔惊喜道:「给我的?」 宿林点头。 「哇。」尤尔如获至宝般盯着小狗看,生怕自己碰坏了它,「我太喜欢了,谢谢你!」 真的很容易满足,宿林想着,看了一眼独自高兴的尤尔,嘴角也悄悄扬起。 宿林又掐了一团面揉搓着,这一次就只是简单的拍扁,做成普通糕点的样子放在烤盘上。 不多时,香甜的气味从烤箱中飘出来,另一位不速之客寻找香味找来了。 「啊,你在做甜点吗?」一位眼生的青年用着夸张的咏嘆调走来,他见到宿林先是一愣,而后瞭然地瞥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尤尔,「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媳妇。」 没有人理会他,青年也不尴尬,眼尖瞧见了桌子上独树一帜的小狗糕点,他伸手想拿过来看看,小狗便连盘子一起被拖走了。 第29页 尤尔将小狗糕点放在自己面前,眼睛盯着青年。 他是来找茬的吗? 第13章 凯雯,村里另一个「有病」的人,不过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真要闹出点事宿林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放倒。 所以尤尔并不担心,他只是不喜欢凯雯打了小狗的主意。 「别生气,我不碰就是了。」凯雯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真就不再动手动脚,而是蹲下来问尤尔,「你住在宿林家是吗?」 他没有用村里常用的称唿「白痴」,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尤尔点了点头。 凯雯:「你是狼人吧?」 尤尔抬头望向凯雯,很快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阴影,宿林挡在了他的面前,面色不虞地看着凯雯。 接收到宿林警告的目光,凯雯举起双手笑着后退了两步:「开个玩笑,别生气,我的嵴椎可经受不了再一次强烈打击了。」 宿林:「走。」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凯雯好脾气道。 走之前,凯雯一拍脑袋,向尤尔解释了一句:「啊,我刚才的话你别当真。因为我总觉得宿林是狼人,所以住在他家里的你应该也是狼人,一个很合理的猜测罢了,你别生气。」 所以哪里合理了? 凯雯嘴上句句不离道歉,听着挺温和实则每段话都在拱火。说白了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尤尔想起来凯雯离开村庄是为了治病,于是问宿林:「他外出是为了治什么病?」 宿林:「瘫痪。」 这么严重,尤尔瞠目结舌:「先天的吗?」 宿林没回话。 一道灵光从尤尔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啊」了一声,问道:「不会是被你打的吧?」 过了很久,宿林轻微地点了点头。 到底产生了什么矛盾,才会让宿林把凯雯打到半身不遂啊...... 「不过肯定是他不对。」尤尔整颗心都是偏的。 夜晚,越飞手伸进枕头下面侧着身子安眠,轻微的唿噜声有节奏地响起。 夜风中的枝丫沙沙摇晃着,唿噜声骤然停止,越飞眼睛依然闭着,枕下的手却握紧了镰刀刀柄。 过了一会儿,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越飞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一道半圆结界安静地笼罩下来,散发着温和又充满暖意的光亮。 越飞笑了一下,重新躺回床上,这次他的手没再碰过枕下的镰刀。 长夜造成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两天,期间死伤皆有,谁也分不清死者是狼人杀害还是死于邻里的贪慾。眼看情况得不到好转反而有越来越糟的趋势,村里开始有了竞选新警长的唿声。 于是这天中午,村民们自发集合到神明塔前,组织了第二任警长大选。 集合完毕后大家才逐渐发现,短短几天时间村里竟然少了将近一半的人,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不到五十人。 作为目前村里最有威望的人,老霍根充当了这次警长竞选的裁判,为了公平起见,他不享有投票权。 老霍根也直奔主题,先让有意愿当选警长的人举手。 短暂的宁静后,许多双手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细想也合情合理。警长拥有很多特权,光是住宿条件上,警长就有一整套带后院的小庄园。当然,警长死后那里就被洗劫一空了。 大多数人举手就是凑个热闹,并没有多想当警长。老猎人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严厉地斥责一番后举手的人便少了许多。 尤尔对从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举着手的宿林有些头疼,先不说别人乐不乐意让他登上竞选舞台,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宿林真当上了警长,他怎么保证村里和谐、维持秩序、安排村民投票,靠别人读懂他写在空气上的字吗? 再细想下去,如果狼人再次袭击村庄,村民们第一个要驱逐的可能就是这位话都说不出口的便宜警长了。 为什么宿林总热衷于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呢。 尤尔拉了拉宿林的衣袖,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贊同。 他觉得宿林应该看得懂的,他确实看懂了。宿林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去。 层层筛选下,最终产生了五个最有竞争力的村民,他们一字排开站在神明塔下的圆型阶梯上,面对大众准备开始最后一轮竞选宣言。 警长的主要职责是维护治安,组织秩序和安排大小事务,因此站在台上的大部分都是坚实可靠的男人。 然而第一位发表演讲的,不是男人,而是一位披着斗篷的金髮女人,住在村口对岸的女巫佩佩。从来不参加集会的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警长竞选大会上,但仅凭能力而言,她确实有资格站在这里。 第一次接触传闻中的佩佩女士,尤尔抱着对女巫的天然好感听完了她的演讲。 她说话沉着冷静,先分析了一遍如今动盪的局势,点出了村庄潜在的危机,最后说明自己强大的女巫身份能给村庄强有力的庇护。 不论是应有的话术还是状态的饱满程度都无懈可击。但她始终保持着她的傲慢姿态,字里行间中暗含着对村民们的不满。 还没等她说完,台下就响起了不满的嘘声。 佩佩停下了,她冷眼俯视着听众们,竟然就这样和他们对峙了起来。 第30页 场面逐渐变得紧张。 好在老猎人及时出手干预,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尤尔将一切收入眼底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有让宿林上去,不然场面只会更加惨烈。 后面两位竞选者都是来自中巷的旧贵族,他们的演讲中规中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贪图警长的那点权力,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职责。但也不乏有人为了一己私利去迎合他们。 第四位登场的便是哈姆。 「我是神民。」哈姆刚开口就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面对满座譁然哈姆镇定自若地道,「我把我的身份坦然说出来就是对大家最大的诚意,不过很抱歉我暂时无法告诉你们我具体的身份,因为狼人就在我们中间,我担心它们听到后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我不怕狼人晚上会来杀我,我有足够的自保手段,这也是我敢直接说出神民身份的原因......」 哈姆准备地非常充分,在前面有三位竞争者的情况他还能说出独树一帜的言论,他很聪明地塑造出了一个谦逊沉稳的形象,对比同样有神民身份的佩佩,他的处理方式显然更加讨巧。 演讲结束,哈姆看了一圈台下的反应,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最后一位出场的是凯雯,面对其他三位身强体壮的男人,他显得过于格格不入了。 这时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凯雯做了安静的手势,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这里,他才道:「我不是来竞选警长的。」 此话一出,凯雯明显感觉到人群的骚动,他立刻解释道:「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要站在这里才能讲,我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我说话的机会。」 老猎人忍了忍,到底没把他轰下去。 凯雯优雅地鞠了一躬,道:「不久前的长夜,村庄里有两只狼人行兇,后山有一只,也就是说隐藏在我们中间的狼人最少也有三只。」 「不过我们目前还是拥有人数优势的,它们之所以选择隐藏,肯定是因为它们比我们更害怕。我这样说,是想让你们知道,不要因为狼人而引起恐慌,造成不可预估的麻烦,凡事都冷静一些。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有三只狼人,我们或许可以主动出击,把狼人抓出来。」 这倒是一个好思路,以往大家只能被动地等着狼人杀人,才能採用投票形式驱逐狼人,效率低不说,真的很容易引起恐慌。 「其次,我想率先质疑一下台上的各位。」凯雯道,「狼人存在劣势,他们如果想要达到目的,也许会採用一些激进的方式来改变局势——比如竞选警长。」 察觉到佩佩女士的凝视后,凯雯连忙补救似的摆摆手:「当然我不是要挑起矛盾的意思,只是想让大家有个猜测方向,也许包括我的五个人当中,就有为了当选警长而撒谎的狼人。」 「以上,是我想说的全部了。」凯雯说完便主动下了台,给众人留下思考时间。 看到这里,尤尔陷入了沉思,他发现了凯雯一个很奇怪的点。 虽然凯雯表面上对谁都很客气,但对于同样带着虚伪面具的尤尔来说,他能看出来凯雯对这些村民是嗤之以鼻的,有时候甚至很不敬业地流露出嫌恶之色。 可这样的人,在早上对待山姆珊迪时却表现出不掺半点虚假的和善,对佩佩女士也是十分真诚的绅士。这太矛盾了,他待人接物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投票阶段,老猎人给了大家五分钟的决定时间。 尤尔是必须要投给哈姆的,不出所料现场的大多数人都会倾向于哈姆,他的投票不会惹人注意,但他担心宿林看见他选择后会多想。 他一定会多想的,只是尤尔没有把握宿林会想到哪一层,会不会就此一个投票的举动认出了他的身份。 尤尔往旁边看去,宿林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这个动作让他莫名有些惊心。 五分钟后进入村民投票阶段,当哈姆站出来的时候,全场一大半的人都举起了手。投票完毕,尤尔迅速放下了手,又往宿林方向瞄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尤尔总感觉自从进入投票阶段后,宿林就没回头看过他。 最后的结果毫无争议,霍根按流程统计完票数,宣布道:「新一任警长,是哈姆。」 第14章 「尤尔,来碗热豆粥!」 帮哑女塞拉把围裙繫上,尤尔在后厨朝餐区应了一声:「来了!」 酒馆的生意比以往萧条了一些,忙过一阵,尤尔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往街上看。 街边两个村民为了一袋小麦打了起来,脆弱的布袋在扭打中被撕碎,小麦纷纷扬扬撒了一地。但两人都没理会地上踩得烂煳的麦子,一心只为出口噁心全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打架。 距离哈姆当选警长已经过去了一周。 这几天夜里陆续死了不少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大家看谁都像狼人,工作也不好好做了,打着及时行乐的藉口胡作非为。 另一些村民就找出三只狼人在村里风风火火地排查起来,这愈发激化了村民间的矛盾,一个不顺心就把对方钉上狼人的标籤,更有甚者直接自发组织起寻狼小队,驱逐他们所认为的狼人。 这一举动正好合了有心人的意,他们以此为藉口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慾,村民们脆弱的朴实表象变得支离破碎。 哈姆自然乐得村民自相残杀,恨不得闹得越乱越好,自然不会太过阻止。 第31页 其中还有少数人群保持着清醒,他们到底是要生活的,为了生计按照自己的节奏作息。 傍晚,告别准备回家的塞拉,尤尔坐在靠窗边的长椅上。老闆拎了一壶冒着热气的壶,坐到尤尔对面:「等宿林吶。」 尤尔应了一声,老闆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咖啡,用勺子搅拌着:「他一直都挺准时的啊,怎么现在还没来。」 「可能有事耽搁了吧。」尤尔抿了一口咖啡,被苦得直皱眉,又往里加了两块糖。 直到壶里的咖啡都凉透了,宿林也没有出现。 老闆见尤尔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于是也站起来:「不等了吗?」 「不等了。」尤尔将挎包扣子扣上拎起来就走,「老闆我先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啊。」老闆朝匆忙往后巷赶的尤尔喊了一声,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老闆回味般摇了摇头,「估计是出事了。」 尤尔远远便看到了宿林房前围满了人,他拨开人群往前面挤去,有熟悉的大妈瞧见了,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小尤尔别过去,宿林是狼人。」 「什么?」尤尔吃惊地微微睁大眼睛,往人群中间看去。 一个青年提了一桶水走到蹲在地上的宿林跟前,「哗」地一声从宿林头上淋下去。 尤尔抿住了唇,他看见宿林肩膀颤抖着,胸膛的起伏变得剧烈起来,水滴从他发梢滴到脚边的土地,那双低垂着的雾蓝色眼眸突然抬起,眼里凝聚着无声肆虐的暴风雪。 他犯病了,要是他在人前动手就彻底解释不清了。 尤尔没法再无动于衷,冲出人群将宿林湿漉漉的脑袋抱进怀里。 尤尔用袖子抹掉宿林脸上的水渍,他看到宿林脸上一道不甚明显的伤痕。在感觉到这具处于爆发边缘的身躯微微放松下来后,尤尔视线转向放下水桶的麦卡。 还有人在后面好心提醒:「尤尔,他是狼人,小心他突然暴起伤着你。」 「我觉得他只是犯病了。」尤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宿林,但依然站在宿林和村民们中间,「你们为什么说他是狼人?」 尤尔注意到一部分人的眼神都瞟向了麦卡。 麦卡露出自己的脖子:「我被他抓伤了,这就是证据,他要杀了我。」 麦卡脖子上有三道血淋淋的抓痕,乍一看居然真的和狼爪有三分相似。 「你的意思是你被宿林袭击了?」尤尔问。 「对啊,这不是很明显吗?」麦卡不耐烦道。 所以这不过是普通的矛盾罢了,只是其他村民也不愿意多想,听到有人喊有狼人一股脑就沖了过来,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过这也好办很多。 「可麦卡你今天不是要去村口放羊吗,为什么会在后巷?」 麦卡更加不耐烦了:「我散步,你管我去哪。」 「啊,毕竟涉嫌狼人,你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吧。」尤尔表情十分无辜,「这种时期,你不忙着躲避狼人保全自己,反而有闲心来后巷,还不愿意说出自己过来的原因......有点可疑。」 麦卡见尤尔眨着单纯的圆眼睛,三言两语就抹黑了自己,一时间有些发懵。 「而且所有的话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吧。那我可不可以猜测,其实你才是那只狼人,来后巷是因为这里人少杀人不会被发现,但不巧被宿林撞见了,你仗着宿林不会说话反驳,想嫁祸给他。要说爪痕,宿林脸上也有啊。」 「嗯,有道理。」旁边的村民开始起闹。 这些天村民驱逐狼人向来是这个画风,随意又残忍。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些被驱逐的人不见得多么像狼人,只是别人喊了,那自己也去凑凑热闹。 只是喊着喊着,被情绪支配一时热血上头,一条人命就这样被宣判了死刑。那些有家属有靠山的还好,一旦被驱逐的是独自生活的孤家寡人,基本没人会替他们说话。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只要不挨着自己,他们很乐意起闹,人命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万一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把狼人驱逐了,那就赚大发了。 麦卡可不想引火烧身,连忙证明自己的清白,从兜里掏出几颗石子:「我真不是狼人,我只是闲得无聊想过来把白痴的窗户砸了。」 他带大家去看了屋子后面已然被砸破的玻璃窗:「看吧,我真不是来杀人的。」 「哦,那就是误......」村民还没说话,就听见尤尔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砸了别人家的玻璃,被别人教训了自己却气不过,叫了更多人过来,利用大家的善心报復最初的受害者。」尤尔神情没变,但眼里的纯良已经散了干净,「明明是你先惹的事,现在却要让大家来替你处理烂摊子,你闲的没事,别人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冬天就要来了,大家都忙着屯粮食忙着养家餬口,就因为你的一句话,大家的活都不用干了。」 尤尔吸了一口气,指责道:「你太过分了。」 「麦卡你耽搁得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那是大家的时间。」精明的人立刻意识到有便宜可以占,「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对,你要补偿我们。」 总之,战火是彻底转移出去了。 尤尔退了出去转头寻找宿林,左右找寻不到人,心里的焦急还没露头只听外面一声惊唿。 失去踪影的宿林突然出现在了人群中间,朝麦卡脸上毫不留力地砸下一拳。拳头撞击骨头的声音让所有人安静了一瞬,尤尔默默转过了头,假装没看见。 第32页 经过不短的时间相处,尤尔发现宿林的性格总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说一不二认死理,个性独立,甚至有些我行我素,别人很难动摇他的想法。但凡没几个耐心,都不能和宿林好好相处,这大概也是宿林风评如此差的原因吧。 明明表现欲很强,又因为身体限制无法准确表达,偏生还不乐意受委屈,导致总会不由自主地捲入危险事端。 尤尔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可以幸灾乐祸。 家里还是被弄得一团糟了,客厅的玻璃被砸得粉碎,放在角落的蜡烛也不知道被什么人顺走了,就连那扇大门也不见了踪影。 尤尔忧心地拍了拍空荡荡的门框,这马上就要天黑,去哪找一扇新门啊。 这时,宿林左手搬了条长凳,右手提着工具箱走了过来。只见他用锤子榔头把长凳拆成一个长板和四根短脚,接着又把长板短脚拼起来对着门框一阵锤,一扇松松斜斜的简易门就做好了。 尤尔看着这扇简易门,明明站在屋子里,晚风却能毫无阻碍地穿过比他脸还大的缝隙,把他吹得瑟瑟发抖。 只能做装饰用,小偷是肯定防不住了。 所以这天,小偷多恩又来光临了,他甚至没等到深夜,饭一吃就来了,十分的不尊重人。 于是理所当然又被宿林逮住了。 尤尔蹲下来,对双手被绑住靠着墙壁扭动的多恩惊奇道:「你为什么总来我们家?」 多恩还在尝试挣扎,闻言瞪了尤尔一眼。 得不到回答,尤尔转头去问宿林:「我们很有钱吗?」 一日三餐两顿都有肉的宿林:「......没有。」 「你是看我们好欺负吗?中巷有个更好欺负的,叫麦卡,你去他家偷。」尤尔说着说着,察觉到多恩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们要完了...」多恩见无法挣脱,一个劲儿地哆嗦着嘴唇,「我们要完了。」 尤尔皱眉:「你说什么?」 多恩不肯透露再多,只一个劲儿地强调:「我们要完了,这个村庄要完了。」 「我要离开这里......」 在这个魔物肆虐的世界,只有存在神明塔的地方才有人类喘息的余地,尽管村庄存在狼人,那些村民也同样不愿离开,外面只会比村庄更危险。 到底是什么让他产生了逃离村庄的想法。 他们到底是放走了多恩,尤尔见宿林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哈姆......是狼人吗?」 尤尔悚然一惊,惊嘆于宿林可怕的直觉:「为什么?」 宿林皱着眉,不贊同地望着尤尔。 「好吧,那让我猜猜,你的猜想和多恩刚才说的话有关吗?」 宿林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点点头。 尤尔眼珠子一转:「你觉得他是发现了哈姆是狼人,才这样惊慌地想要逃离村庄?」 宿林点点头。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尤尔道。 宿林摇摇头。 哈姆是个很警觉的人,平时杀人也是交由库尔和盖文来干,多恩没理由在不发觉库尔和盖文的情况直接知道哈姆的身份。 难道...... 尤尔:「他是神民?」 这次,宿林极为坚决地摇了头。 不是。 尤尔:「为什么?」 宿林还是摇头:「你不懂。」 好吧,尤尔放弃继续深入。他对宿林发现了什么没兴趣,只要没怀疑到自己身上就好。 月色昏晕,星光稀疏。 寒风钻进绵薄的杯子,它想给睡梦中的人儿带去寒冷,临近了却发现这个身躯的温度比自身还要低。 尤尔又做梦了。他梦到自己身处大雪天,身边坐着在迁徙中进行短暂休息的族人。小狼崽们各个精力旺盛,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尤尔没有狼人保暖的毛髮,只能尽可能地缩小体积避免体温流失。 他还是被狼崽们注意到了,他看见他们围坐一团,不好怀疑地盯着自己讨论。最终,他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根麻绳。 「小尤尔,跑!」 狼崽们拉着绳子的另一端,一边在前面撒腿跑着,一边回头朝他喊:「快跑,小尤尔!」 他被绳子硬拽着狂奔起来,尖锐刺痛的空气灌进他冰冷的鼻腔,酸胀的双腿无法保持长时间的高速奔跑而无力地垂着。 就这样,他在雪地里被同伴们拖来拖去,磨破了皮的膝盖在雪上留下蜿蜒的红色轨迹,他的口鼻都被灌入了大量的雪,奄奄一息地趴在雪中。 没有人理会他,他也没有办法站起来。 风大了,他将冻僵了的左脸从雪里抬起来,换了一边脸趴着,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白狼王站了起来。 哈姆正在清点人数,他要准备继续前进了。 他看见哈姆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催促其他人快点出发。 狼群开始迁徙。 瘦小的人形冰雕一动不动地倒在雪地里,直到狼群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冰雕奇蹟般动了。 他用僵硬的手指用力拔出埋进雪里的腿,寒冷屏蔽了他的痛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颤巍巍地向狼人离开的方向前进。 他像一株在寒风中拥有可怕生命力的野草,不论暴雪还是风雨始终倔强地挺立着,在黑暗中等待成长的时机。 第33页 黑夜中,尤尔睁开了双眼。 第15章 尤尔坐起来晃了晃脑袋,身体仿佛还留在梦境中的雪地里,感受到了异常真实的寒冷,半晌他打了个喷嚏,下地去关被风吹开一道缝隙的窗户。 「哇,好冷。」 走到窗前,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半透明的自己,尤尔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接触到冰冷的镜面,他觉得这是个预兆,他在狼族的经歷只是他人生中一个挫折,现在他要准备跃过它了。 这时,他从隔壁听到了一声身体滚落到地板发出的闷响。 在原地站了片刻,尤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看看。 宿林半躺在地板上,他的面色很平静,贴在腰侧的右手却完全失控般剧烈地抽搐着。他低垂着头控制着自己进行平缓唿吸,下一刻突然暴起一拳砸向地板,又在接触到的一瞬间极力克制着放缓了力道。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释放和压制的矛盾,一切的发泄最终都归于平静。 「笃笃笃」 果决又谨慎的敲门声,一听就是隔壁大半夜也不睡觉的麻烦鬼。 宿林躺在地上没动,敲门三声后,外面彻底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掀开了一条缝隙。 「我进来了。」尤尔用气音悄声提醒里面的人。他给了对方三秒的反应时间,三秒过后,他踏入了宿林的私人领地。 宿林感觉到麻烦鬼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歪着头看他,不动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蹲着。 「我没事。」宿林向他传递着拒绝的信号。 「我知道。」尤尔蹲累了,盘着腿坐了下来,黑色三角耳饰在他的动作下左右摇晃,「我只是想过来待会儿,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很像敷衍的话被他说得很坦然,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样认为的,想过来待会儿,仅此而已。 尤尔:「你在难过吗?」 宿林看着他:「你在难过。」 尤尔比了个小拇指节:「我有一点点难过,你呢?」 宿林也举起一根小拇指:「......一点点。」 —— 最近尤尔陷入了一点小麻烦,白狼王召集他们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起来,夜晚外出的次数一多就容易露出马脚,每次尤尔都出得胆战心惊。为了应付白狼王增多的任务,尤尔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地敷衍。 这天在酒馆,工作接近尾声。酒馆老闆灌了口酒,木制酒杯一下砸在桌子上,跟别人抱怨:「别跟我提多恩,说起他我就来气。」 擦干净撒在外面的酒水,尤尔悄悄竖起了耳朵。 「他昨天还在我这里偷了一袋钱,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我去问他要。」老闆喝煳涂了,说着要去找人算帐,围了酒馆绕了一圈又一屁股坐了回来。 「老闆也被多恩偷了吗?」尤尔插了一句。 「你也被偷了?」老闆嘆了口气,「他是我们村的惯偷,只要有谁家丢了东西,准是他干的。」 「没有办法阻止他吗?」尤尔问。 「没办法。」另一个光头村民摇头,「他是个流浪汉,整天就靠偷东西过活,他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白天躲着不出来,专门晚上流窜在各户人家里。」 「他也聪明,那些肚子流油的富翁他不敢招惹,专挑好下手的孤寡老人或者小孩,不是个好东西。」 一个脖子挂着汗巾的壮汉往嘴里丢了个坚果:「你们说,狼人怎么就不把这祸害除了呢。」 「狼人忙着找神民呢,哪有功夫理他,不过如果他是神民的话......」 「得了吧,他要是神民我们都不用活了,他现在就够混帐的了,有了神力以后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呢。」 「你们先聊,我要去后山採集凛凛草,去晚药性就变差了。」一个村民向尤尔招招手,「尤尔,把帐记一下,我晚上来结。」 「呦,你怎么接了这活,佩佩又要开炉了?这次是制毒药还是解药啊?」有人随口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解药吧,毕竟村里死了这么多人。」那个村民披上外套,「我走了,哥儿们回见。」 女巫是一种非常强大的神民,分很多派系。佩佩则是可以掌控生死的双药女巫,她能制作生命药水和毒药,前者有极强的治癒能力,甚至可以让短时间内死亡的人起死回生。生命药水又俗称解药。 与其对应的毒药能腐蚀世间万物,再强大的魔物沾上一点就会化为灰烬。 要制成逆天药水需要耗费极为恐怖的神力,如今的神明塔神力微弱,佩佩不会轻易开炉制药。一旦她有了行动,就意味着村庄即将要有大事发生。 「虽说如此,我还是觉得佩佩不太可能做解药。」这位村民并不乐观,「佩佩不喜欢我们,她很乐意看到我们死光。」 「但她上次不是参与了警长竞选吗,说明她还是有想要拯救村庄的想法吧。」 「对啊,但是那些村民并不这么想。」老闆摊了摊手,「她可是强大的双药女巫啊,但根本没人愿意给她投票......别这样看我,我投了佩佩的。说起投票,你们都投给谁了?」 「我投得哈姆。」汗巾村民寻找同盟者,「尤尔也是投哈姆的吧。」 尤尔:「我在随大众啦。」 「哈姆当时讲的是不错。但他当选警长后村里也没有改善多少。」光头村民道,「虽然总在抱怨这里的人都烂透了,但我还是想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第34页 「谁不是呢,我老婆孩子可都在这里,谁也别想把它破坏掉。」另一个村民抬头看着吊灯,「怎么说也生活了二十多年,都有感情了。」 老闆也笑起来:「我还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的,毕竟是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嘛。」 小小的酒馆里,包含了村庄里的全部温热。 汗巾村民回头问尤尔:「尤尔呢,你喜欢这个村子吗?」 尤尔愣了一下,看向外面乱糟糟的街道。 这里和他先前的村庄全然不同,猪油蒙蔽良心的事时有发生,恶霸欺凌弱小,花季少女惨死夜晚,煳涂的人贫嘴饿舌,清醒的人无法发声。 「我嘛...算不上讨厌啦。」 街头,提卡两兄弟拉拉扯扯地追着大鹅,塞拉把踩得满是灰尘的告示牌擦拭干净,立在原来的地方。有人吹着口哨等待开饭,马蹄声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尤尔看见马车上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眼眸里亮起了微光。 「不讨厌也不准确,其实也还是喜欢的吧。」 只要有亮光的地方,他就会发自内心的喜欢。那藏起来的一点点温热的光,足以将僵透的躯壳融化开来。 老闆也看向门外:「这样就好。」 —— 夜里,无人造访的小巷深处。 「可恶,守卫是打算住在后巷了吗,天天守着越飞那小子,我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库尔锤了一下地面,「等他出村拿到枪,我们就危险了。」 向哈姆汇报完今日在酒馆的见闻,尤尔瞥了库尔一眼,这一眼被库尔敏感地理解为了挑衅:「怎么了小尤尔,看来你把哈姆叔叔交代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你也就只能干这些动动嘴皮子的活了。」 狼族的同龄竞争是无法避免的,尤其是常年自居老大的库尔,他的自尊心极强,见不得别人比他更受狼王青睐。 这些天因为神秘莫测的守卫,他好几个晚上没有见血,脾气十分暴躁。这时候最好不要招惹他。 尤尔错开库尔如炬的目光,没有吭声。他想着避其锋芒,可哈姆却要把他拉到库尔的对立面。 哈姆:「你看起来还很不满,尤尔带来的情报能帮助我们找到神民,而你呢,嘴上喊得响亮,死的都是一些普通平民,除了增加暴露风险对我们抢夺神明塔没有任何用处。」 尤尔:......饶了我吧。 库尔愣住了,怒火顷刻间在心里腾升而起,他没办法责难哈姆,于是恶狠狠地转向尤尔:「好极了尤尔,你现在真让我刮目相看。」 哈姆没有意识到小辈间的剑拔弩张,反而又添了一把火:「尤尔比你沉稳多了,你应该正视自己的缺点,而不是在这里嘲讽别人。」 库尔眼睛死死盯着尤尔:「你说得对,哈姆叔叔。」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盖文的哼笑,盖文走上前按了一把库尔的肩膀对哈姆道:「行了,他心里有数,你今天叫我们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哈姆点头:「明天集会我有事要宣布,具体内容那时候会公开,需要你们配合做出一些反应......」 谈话结束,尤尔起身就走,他一点也不耽搁可还是走得慢了。 肩膀被后方的库尔拉住,他听到库尔咬着牙道:「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巷。 「你确实成长了不少啊,连哈姆叔叔都开始帮你说话了。」库尔幽幽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沉默了,现在居然能在村庄里混得这么好,是有什么诀窍吗?」 尤尔静静地走在前面,心里祈祷着路上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库尔见尤尔无动于衷的背影,心里愈发气恼,上前几步拦在尤尔面前:「尤尔,你知不知道你装模作样扮无辜的样子很噁心。」 尤尔想提醒库尔声音小一点,就听到他满怀恶意的声音:「啊,我知道了,因为你害怕孤独是吧。」 尤尔抬头看着他。 「可是这都是假象,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吧?」库尔一步步靠近尤尔,「你以为他们是喜欢你吗?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张人畜无害的面具,他们不会想到,这个可爱单纯的尤尔,居然是个杀人的狼人。」 尤尔的瞳孔缩成了一条极窄的竖线,看见尤尔眼里的松动,库尔像是找到了什么胜利的钥匙:「啊对了,你住在宿林家里是吧,你猜如果宿林知道你的身份会怎么样?」 库尔贴着尤尔耳边低语:「你是狼人,你永远只能一个人,永远孤独,让人惧怕、噁心,这才是你,以为戴上了个令人作呕的面具,别人就会接纳你了吗?别开玩笑了,他们迟早会看穿你的真面目,还有你那个白痴房东,他的父母就是被狼人杀死的,他最恨狼人了,如果我去告诉他,和他同吃同住一个月的你是狼人,他会怎么办呢?」 「他会赶你走吧,还是会亲手送你进驱逐门?」 「你不过是个不像人也不像狼的异种。」库尔抓住尤尔僵硬的手臂,「没人会喜欢你,永远不会。」 说完,库尔终于将心底的郁气全部吐尽,他居高临下地欣赏了一会儿尤尔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离开了。 直到库尔走远,尤尔才从墙角站起来,他望着库尔消失的方向,深色竖瞳中闪烁着晦暗的光。 小看他了。 库尔成功威胁到了他,他真的很不喜欢孤独这个词。 第35页 谁都别想把他重新锁回过去,口头威胁也不行。 第16章 尤尔回到了漆黑的房间,他手搭在杂物台上先发了一会儿愣,大概是心不在焉的缘故,手指在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上面的油灯。 「噗通」一声,油灯滚落在地,煤油从里面安静淌出。 他心里没有缘由地慌乱了一下,扶着油灯一动不敢动。此时的大脑空白一片,尤尔没有看清流到了脚边的煤油,脚尖刚一使劲,重心瞬间往后倒去。 在摔倒的时候,一只手下意识抓住桌布的一角,杂物台上摆放的所有东西顺着桌布一齐倒下,噼头盖脸砸了下来。 房子几乎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叮叮哐哐」的巨响在安静的黑暗中显得极为刺耳,在跌倒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宿林一定被他吵醒了。 果不其然,隔壁响起了掀开被子下地的声音,没过一会,尤尔的房门被推开了。 门外的宿林提着灯,房间在昏暗的光下亮起一部分,他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无声地询问他。 「我想起来喝口水,不小心撞到桌子了。」尤尔低着头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摆回桌面,「你去睡觉吧,我会动作小一点。」 尤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宿林静静地站着,看着他把东西收拾好。他从最开始的慌乱中逐渐冷静下来,歉意道:「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尤尔抬头看了一眼宿林,他的面色很平静,似乎没有对他的话产生疑问。宿林扫了一眼桌面,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尤尔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种尖锐的直觉,这种野兽般对危险的感觉让他在宿林即将离开时开口叫住了他。 宿林回过头,耐心地等待着。 虽然叫住了他,但尤尔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知道如果就这样随意敷衍过去,可能会造成他不想看到的后果。 犹豫了片刻,尤尔攥住自己袖口:「我...我的到来确实有些突然,我会工作,不会给你增添负担,也不会给你惹麻烦。」 窗外传来几声不知是猫是狐狸的叫声,宿林垂眸目光落在那张绷紧的脸蛋上。 尤尔闭了闭眼睛,声线有些颤抖:「刚才我说谎了,我起来不是为了喝水......我知道我很不对劲,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喜欢这个小屋子,不管是出于奶奶託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宿林都在尽心地想要照顾他,他很感激,这种不求回报的给予真的很让人上瘾。 宿林很聪明,他在夜晚频繁外出不可能永远都掩饰地滴水不漏,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揭穿,或许宿林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告诉他。 尤尔不知道要怎么抒发自己的不安,仔细想想,其实不安的应该是宿林才对,他好心收留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人。 他张了张口,有千言万语彙聚在嘴中,最后只能说出最没用的那一句。 「你别讨厌我。」 长久的寂静,尤尔僵硬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最终审判的罪人,最终他听到一声嘆息。 宿林走上前,不甚熟练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喜欢你。」 轻柔温暖的触感从头顶传来,尤尔低着头,油灯洒落的光芒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圆圆的光点,他盯着这团光,乱麻一般的心奇蹟般平静下来。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吗?尤尔心想,他不用说出真相也可以,宿林愿意信任他。 告别宿林,尤尔仰躺在床上,被禁锢住的情绪冲出了心里的牢笼,肆无忌惮地沸腾起来。一种后怕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思,随着发酵变成了某种更加汹涌的可怕情感。 他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吐出了一口悠长的气。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情绪起伏过大的缘故,尤尔醒来感觉自己的尖牙传来一阵久违的疼痛。 他爬起来在镜子面前咧开嘴,包裹着尖牙的牙龈果然出现了红肿。 尤尔舔了舔尖牙,露出了烦恼的神情。 餐桌上,宿林见尤尔没有像往常一样干脆利落地喝完热牛奶,而是捂住杯子对着空气发呆。 宿林敲了敲他旁边的桌面。 回过神来的尤尔:「今天可以不喝吗?」 宿林:「?」 尤尔声音变小:「牙疼,不想喝甜的东西。」 走到尤尔面前,宿林蹲下来抽出尤尔手里的杯子,把他的身体转过来。 尤尔有些发懵地见宿林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的嘴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自己的下巴就被对方掰了开。 「别动。」宿林用了些力固定住想要挣脱的尤尔,一手捏住脸,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挨个摁压牙齿,直到他碰到那颗过长的尖牙,听到尤尔吃痛地「嘶」了一声。 宿林看着红肿的牙龈眉头紧锁,尤尔抓住那只手腕,含煳不清道:「没四(是)的,以前咝(时)不咝(时)就会发炎,过一会就好惹。」 让尤尔坐着别动,宿林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箱子。翻开盖子,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药物。尤尔看了两眼,一个也不认识。 挑了一个棕色小药罐,宿林从里面倒出一个小药片,用手指捏碎了,把粉末敷在红肿的牙龈上。 一股清凉感从药粉覆盖的地方传来,尤尔砸吧了一下嘴,明显感受到痛意减轻了。 第36页 放开尤尔的下巴,宿林抽出自己的手指,指腹间温热的湿气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变凉,宿林捻了捻指尖,听见尤尔好奇地问。 「这是什么药?」 宿林转头看过去:「止疼的。」 尤尔眼睛熘到另一排红色的瓶子:「这个呢?」 宿林:「镇静的。」 「这个呢?」 「发烧。」 「这个?」 「......安眠。」 在去酒馆的路途中,独自走在中巷的尤尔看见了牵着马匹的猎人越飞,上前打了个招唿:「越飞哥,去干什么啊?」 「小尤尔早啊。」越飞一把揽过尤尔的肩膀,「来得正好,你要去酒馆是吧,帮我向老闆去要份城市级的地图,这是一枚银元,剩下的钱就给你当跑腿费吧。」 尤尔应下来:「你准备去找商人了吗?」 「对啊,商人已经到布加勒国边境了,我得去小径等他。」越飞道。 尤尔很关心地问:「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晚上,怎么,你也想跟去玩玩?」 「没有啦。」尤尔道,「为什么要晚上出发,白天更安全一些啊。」 「贩售拥有神力的子弹和枪械的商人是四处行商的,太早太晚都碰不到,只能说今年时间不凑巧。」越飞无奈道。 尤尔拍了拍油光发亮的马儿:「马儿跑得快吗?」 「快,今晚出发的话,后天早上就能回来。」 「哦,这样就好。」尤尔向越飞挥手告别,「那我先去酒馆啦。」 酒馆营业没多久,所有还没离开村庄的村民都听见一声响亮的警哨。 「哎呦,这又发生什么事了。」老闆早饭还没来得及从容吃完,拿着手上半块面包沖后厨的塞拉和尤尔喊,「都先别干了,咱们先去集会。」 神明塔前,哈姆双手背在身后,等着所有村民集合完毕,沉声道:「这几天狼人出没频繁,虽然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排查但直到昨天,依然有人死在夜里。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依然有至少三只狼人还在我们中间。」 「所以你叫我们过来集合是找到什么好办法了吗?」一个妇人不耐烦地开口,「隔三岔五就紧急集合,现在又说村里还有至少三只狼人,那我们之前都是在浪费时间咯。」 人群里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这几天光是被人为驱逐的就有五六个人,可每天晚上依旧有流血事件发生,而且即使推选新警长,村庄的混乱也没有完全平息,这让大家都对哈姆产生了不满。 哈姆没有反驳妇人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地检讨自己,随后他道:「我承认我没有做好身为警长的职责,不过今天我找到了另一个可以带领大家找出狼人的强大神民。」 「神民?」 「真的假的......」 哈姆对骚乱的人群道:「我们村庄其实拥有一个预言家。」 台下一片譁然。 预言家可以说是对抗魔物不可缺少的神民,虽然他不像猎人女巫那样能对狼人造成生命威胁,但他拥有所有隐藏着的狼人都十分忌惮的能力——查验能力。 每晚的午夜时分,在神力和魔力都最鼎盛的时期,预言家能够通过水晶球,知晓他想知道的任何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预言需要在一瞬间倾注巨量的神力,所以预言的黄金时期是午夜钟声敲响后的五分钟内,一旦超过时间,预言可能会失效,预言家将会被神力反噬。 因此再强大的预言家每晚也最多只能查验一人,即使如此,预言家依旧是狼人最想剷除掉的神民。 这对村庄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大家都急切地询问神民在哪。 哈姆咳嗽了一声往侧边让开一步,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上套了一件体面的暗纹礼服,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气质不适合穿这种板正的服饰,但他自己并不觉得,很骄傲地挺起胸膛。 众人看清那人的样貌后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哈姆道:「他就是多恩。」 出现预言家本该是个好消息,但预言家的名号冠在惯偷多恩的头上,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多恩?开什么玩笑。」 「是哈姆疯了还是多恩疯了?」珊迪婶婶不可置信地喃喃,「或者是我疯了。」 宿林看向多恩眼底是浓浓的不解,在这种场合下多恩冒充预言家的可能性不大,风险太高很容易被识破,上一秒识破假身份下一秒就能被推入驱逐门,他没理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且现在哈姆和多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狼族不可能让两只狼人都高调进入人类的视线。 再说多恩本身就是深夜造访村民家里的小偷,狼人不会只贪钱不害命,还有之前多恩急于逃离村庄的样子。 串联之前的种种,宿林眉头蹙起。 虽然哈姆昨天确实说过有重要事情宣布,但尤尔听到后还是惊愕了一瞬。 不过也是,如果多恩是预言家,那他之前的反常举动就有了解释。他在夜晚查验了哈姆,知道了警长是只狼人,于是产生了逃离的念头。 而多恩现在站出来表明身份,显然是和哈姆串通好的。可哈姆的最终目标是要抢夺神明塔,失去了神明塔神民也会失去神力,这对多恩有什么好处?而且宿林之前为什么坚决地说过多恩不是神民? 第37页 尤尔转头看向宿林,见他也是一副没想明白的样子。 其他村民也不愿意相信多恩是预言家:「警长,多恩不会是骗你的吧,他怎么可能是预言家。」 「就是,他要真是预言家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才出来肯定有问题。」 多恩见这么多人不肯相信他,气歪了鼻子:「我不出来是因为我还没有看清局势,你懂个屁!」 「那伟大的预言家大人,你现在看清局势了?」那人讽刺道。 「当然了。」说起这个,多恩恢復成胸有成竹的样子,「预言家有多遭狼人恨你们都清楚,在没有明确查验到狼人之前我怎么敢出来,不过昨天我终于抓住了一只狼的狼尾巴,所以我才决定今天站出来公开我的身份。我也和警长商量过,他会保证我的安全。」 「你查到狼人了?」 「当然。」多恩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就是......」 他眼神像是一根毒刺,扫过的人脖子都有些发凉,他很享受这种牵动旁人情绪的感觉,直到哈姆咳嗽了一声,他才道:「昨晚我查验的是泰勒,他的身份是——魔物。」 人群齐刷刷地往名为泰勒的村民身上看去。 村庄里藏有狼人无法辨识的魔物并不奇怪,尤尔也跟着看了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对泰勒不熟,只知道他是住在前巷的独居男人,性格独来独往是个村庄的的边缘人物。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犹豫,毕竟是非黑白全凭多恩一张嘴,他们并不很相信。 坐在石墩上的孤僻男人缓缓抬起头,没有情绪波澜的灰色眼睛望向多恩方向。 多恩站在高台上坦然与泰勒对视,仗着人多还指挥了起来:「那边的人,还犹豫什么,快把他押进驱逐门。」 泰勒站了起来,他用平缓的嗓音开口:「我没有害过人。」 第17章 他没有否认魔物的身份,尤尔心里盪起了一点波澜。 「听到了吧,他承认了!」多恩怪叫起来,「这下你们总相信我了吧,快驱逐他。」 村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又听泰勒重复道:「我没有害过人。」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魔物就应该去死,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要逃走了!」多恩大喊。 村民们如梦初醒,反应最快的赶紧提着锄头去逮想要逃跑的泰勒。 「泰勒真的是魔物吗?」 「他自己都招了,错不了,快抓住他!」 同为住在前巷的村民,提卡对泰勒还是有点感情的:「可他说了他没有杀过人啊。」 母亲唿了一把糟心孩子的脑袋:「魔物就是魔物,还分好的坏的吗。」 提卡抱着脑袋哀嚎了一声,只远远看着被众人围攻的泰勒,没再开口。 尤尔看着村民们把泰勒一步步推向驱逐门,尽管泰勒一直在为自己辩解,但人类和魔物始终都是你死我活的对立面,没有人会听一个魔物的话,不管他说的是否是事实。 多恩预言家的身份就此坐实,可尤尔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哈姆会和多恩合作。预言家地位崇高,一旦被承认完全可以指挥所有人,哈姆怎么敢和一个预言家合作,不怕他策反吗? 比起不稳定的合作关系,哈姆完全可以在发现多恩就是预言家的时候杀了他永绝后患,到底有什么诱人条件,让哈姆选择放过多恩。 一个明确的魔物被找出来,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这时大家对多恩的态度就产生了一些变化。 多恩颐指气使地道:「每天我会在集会上宣布当晚要查验的人,然后在第二天告诉你们查验的结果,现在还剩下两只狼人,运气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了。那么今晚我会去查验......老闆,就是你了。」 老闆一听晚上查验的是他心里松了口气,毕竟他是名副其实的平民,有了预言家的亲口保证,他既不用担心狼人把他当作神民杀了也不用担心被误会成狼人进驱逐门。 可他抱着这个好消息没过中午,就迎来了第一波打击。 「哎。」 这已经是尤尔听到的第五次嘆气了,老闆坐在柜檯前,手里拿着一只木制酒杯,喝一口嘆一口气。 尤尔清理掉柜檯上的果壳:「老闆怎么不开心?」 老闆摇摇头不愿意说。 尤尔尝试着开口:「是多恩的缘故吗?」 老闆看着尤尔纯良的眼睛,做了一番心理挣扎,选择相信尤尔的人品:「我告诉你,你别和别人说。多恩说要我准备五千银元,不然他明天就说我是狼人。」 尤尔眉头一皱,小声道:「他不是预言家吗,怎么能利用身份之便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老闆贊同地点头:「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预言家了,可他又准确地找出了泰勒这个魔物。」 「那怎么办。」尤尔担忧道,「现在去揭露他别人不一定会相信,万一和多恩闹翻了,真污衊你是狼人怎么办。」 「只能按照他的要求,交出那五千银元了。」老闆靠在椅子上,说不出的颓废,「我攒到现在也只有一千银元,他说让我先欠着,每个月给他五十银元。还要算上利息,我半辈子都还不完啊。」 次日,集会上多恩宣布了老闆是好人,得了一块免死金牌的老闆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只是一个开始,多恩又选择了阿朵作为今晚的查验对象。 第38页 深夜,尤尔一进深巷的小屋子就听见库尔骂骂咧咧的声音:「哈姆叔叔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居然和一个人类合作。你们知道么,中午我去找阿朵的时候,刚好撞见他在敲诈她,说不给他金钱就指控阿朵是魔物。真是太好笑了,多恩这时候还想着发财,他真的是预言家吗?」 盖文蹲在地上吸菸:「等哈姆的解释吧。」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哈姆在搞什么名堂。自从猎人们有了枪,他们夜晚的行动要更加谨慎。杀害平民风险高收益少,除了极个别很可能是神民的村民,他们不轻易出手。 如果多恩能增加白天的村民死亡率,那就再好不过了。 「尤尔,你这么得哈姆叔叔重用的人也不知道吗?」库尔开始给尤尔找不痛快。 尤尔听到门外的声响站了起来:「哈姆舅舅回来了。」 哈姆裹着冷气进入后院,脱下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盖文走到他身边:「多恩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姆咽下口中的茶水:「当选警长的那天晚上,我被他查验了。」 盖文严肃起来:「这么早?」 「对。」哈姆点头,「不过他贪生怕死不敢讲出来,前天晚上想要偷偷逃出村庄刚好被我发现了,我当时就看他的态度不对劲,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是神民。他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不要在他面前说太多,等过段时间他失去了价值我会除掉他,另外......」 「行了,我差不多知道了。」盖文打断哈姆的话,意有所指道,「这些事你一个人清楚就好。 」 库尔听懂了,脸色刷一下难看起来。尤尔倒没什么反应,心如止水地问哈姆要了一杯水喝。 这在狼群是很常见的事,哈姆和尤尔都将近成年,哈姆必须对这些能威胁到他狼王地位的后辈有所防备。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警醒,就算狼族只剩下四个人也不会改变。 「万一多恩查验到我和盖文叔叔怎么办。」库尔不满道。 哈姆:「我会去敲打一下他。」 「太冒险了,我可不想死。」库尔嘀咕了一阵,他还是不贊同留着多恩这个不稳定因素,但没敢和哈姆公开叫板。 中巷别墅群外,有座巨大的圆形拱门。宿林靠在拱门的背面仰头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耐心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影从拱门内一闪而过,往别墅群走去。天色暗淡那人行色匆匆,没有注意到拱门内还藏着一个守株待兔的人。 哈姆来到中巷最富贵的房子下。这时多恩公开自己身份后,哈姆为了表示对预言家的保护和尊重送给他的住处。 哈姆仰头看着二楼半敞开的窗户,重心下沉膝盖弯曲,有力的腿肌一蹬,他像一根弹簧跳上了二楼的窗台。 一股馊臭味扑面而来,随处可见的臭袜子和旧衣裳,吃了一半就扔在地上的食物,还有在食物纸袋里酣然入睡的蟑螂。即使住在如此富丽堂皇的豪宅里,多恩也改变不了乞丐的邋遢和懒惰。 多恩被窗外的声音惊地一跳,水晶球脱手摔在地上,咕噜噜滚到进入房间的哈姆脚边。 缺乏神力维持的水晶球光芒暗淡下来,哈姆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金色字样便飞速流逝。 多恩越过垃圾山手忙脚乱地爬过来捡起水晶球,水晶球表面光滑,质地是一等一的好,好像很难和一股子寒碜样的多恩扯上什么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缘故,哈姆感觉到了浓浓的违和感。 「那个神民你们应该已经干掉了吧,我还是很有用的是不是。」多恩沖哈姆讨好地笑笑,「明天我要去验菲比,他不是你的族人吧?」 哈姆没说话,多恩讪讪道:「......不会这么巧吧?」 哈姆:「总之你要清楚,如果我觉得你产生威胁了,我会除掉你。」 「是是是,我不去验狼人。」多恩擦着汗,心里却在埋怨。鬼知道谁是狼人,每次查验像扫雷一样。 还是平民好啊。 库尔拽着身后人的胳膊在夜色中大步往前走,他走得很快,根本不注意被他拉着的人是否跟得上来。 尤尔挣开库尔铁钳般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库尔停了下来,用阴冷的眸子注视尤尔:「你没发现哈姆在防着我们吗?」 尤尔:「所以呢?」 「我们只剩四个人了,他居然还不信任我们。」库尔道,「如果真的多恩是个预言家,哈姆怎么保证他不会把我们供出去寻求神职的保护。」 「他现在就这样对我们,到时候真得到了神明塔,他会分给我们神力吗。我可不想陪他玩家庭和睦的把戏了。」 尤尔心念一动,月光照下来,反射出库尔眼睛里的野心勃勃:「说起来,哈姆已经老了,这个狼族就由我来接替好了。」 库尔逼近尤尔:「你说呢,尤尔,你想站哪一边?」 尤尔:「我有得选吗?」 「真遗憾,你没得选。」库尔居高临下地望着尤尔,「我知道你不想杀人,你只想作为普通人类生活在这里。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耳尖传来一阵刺痛,尤尔捂住自己的左耳垂,红色的血从指缝中蜿蜒流下。 「伤势恢復得不错,看来我当年还是留手了,没有让你整只耳朵都废掉。」将断裂的黑三角耳饰踩在鞋底,库尔扯开尤尔的手用力碾过被血液灌满的不规则耳洞,「记住尤尔,你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这不是商量,是威胁。」 第39页 存稿快没了qwq 第18章 天空中落下一滴雨水,渗入干湿的土地留下一圈湿润。 尤尔缩在干草堆里,视线被尽数遮挡,他靠着听力将外面的画面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马匹甩着头喷了一声鼻息,马蹄在地上刨了刨。主人拍了拍它的脖子,纵身坐上车头,缰绳轻轻一甩,马儿拖着小小的双轮车驶远了。 直到听不见马车的声音,尤尔才从干草堆里走出来。此时天上已经下起了小雨,尤尔捡起地上碎成两半的黑三角耳饰,将干草堆恢復成原来的样子,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浓郁的夜色下,目睹了一切的凯雯从暗处走出来,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他不仅发出惊嘆:「哇。」 漆黑的房间内,尤尔盯着桌上破碎的黑三角耳饰发呆,他将右边的耳饰取下来,戴到左边的不规则孔洞中。 撕裂的伤口还没结痂,针尖碰到皮肉便产生剧烈的刺痛,尤尔半天没找到耳洞出口,耐心尽失随便挑个方向用力捅了进去。 按好堵头,尤尔随意擦了一下涌出来的血,身体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 这时,寂静中一道特意放缓的脚步声从客厅响起,尤尔坐起身竖起了耳朵。 这个脚步声尤尔很熟悉,他听见对方从客厅走到隔壁卧室,关上门后又走到床前,再没了动静。 尤尔心里泛起一丝古怪,这么晚宿林去外面做什么? 今天的集会少了一个村民,发现这一点后大家的情绪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此后,多恩又要驱逐一个村里公认的好人菲尔,为此起了不小的争端。 驱逐门隔绝了菲尔的唿救,家属哭得昏天暗地 。 为了驱逐不愿意给钱的菲尔,多恩把其余村民们得罪了个遍,但有哈姆做靠山,多恩一点也不虚,指着台下朝他叫板的村民:「行,你们有种。说过我坏话的我都记着呢,我会一个一个安排你们,今晚就......你吧。」 多恩指向了闹得最凶的提卡。 那个村民是提卡一家的邻居,平时很照顾这对兄弟,提卡眼眶还有点红,闻言不服气地大喊:「你验啊,我怕你不成!」 「不许对神民无礼。」提卡母亲用力拉过孩子呵斥了一句,随后用堆满笑意的面孔向多恩解释,「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别放在心上。」 多恩不悦的情绪因为妇女的奉承消散了几分,扬起下巴哼了一声。 集会就这样不愉快的结束了。 还有村民心存疑虑:「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是狼人呢?」 「他都被驱逐了,就别纠结了。」也有村民不放在心上,「哈姆和多恩都是神民,听他们的错不了。」 尤尔在准备离开的时候被盖文叫住:「你看见库尔了吗?」 「没有啊。」尤尔道。 盖文眉头皱起表情严厉,尤尔若有所感地眨了一下眼睛:「怎么了吗?」 「尤尔!」不远处的老猎人喊了一声,朝这边走了过来。 盖文不想和霍根有过多接触,看了尤尔一眼插着兜走了。 「有什么事吗霍根大叔。」尤尔对过来的老猎人道。 「没事。」老猎人拍了拍尤尔的肩膀,直到盖文走远,他才凑到尤尔耳边悄声道,「我有点怀疑盖文是狼人,为了安全还是别和他有太多接触。」 尤尔呆了一瞬:「怎么看出来的?」 「老猎人的直觉。」霍根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靠谱,「我只是猜测,还需要找点证据。」 「想不到霍根大叔还挺严谨。」尤尔调侃了一句。 为了安全起见,老猎人决定护送尤尔回酒馆,两人一路走一路聊。 尤尔总是有能让人敞开心扉的特殊能力,路上老猎人向尤尔吐露:「其实我以前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最年轻气盛的时候,只要我认定谁是狼人,就会毫无顾忌的立刻把他射杀。」 尤尔有些吃惊:「那他们都是吗?」 「是的。」老猎人点头。 「哇。」尤尔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真厉害。」 霍根看见少年崇拜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可不是什么时候我都能保持这样明锐的直觉,我总会变老的。」 注意到老猎人有倾诉的意向,尤尔闭上嘴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那是我第一次误判,枪杀了我的妻子。我被我的直觉蒙蔽了双眼,连最亲近的家人的乞求都听不见了。」老猎人道,「你知道吗,被我射杀的狼人不会被投入驱逐门,村民们为了表示对我的崇拜,会保留一天狼人的尸体,狼人死后一天之内是会恢復原型的。狼人显出原型的那一刻,村民会给予我最高的赞美。可是那天,她没有变。」 「当时我可以察觉的,可是我太傲慢了,枪明明是用来守护大家的......」 感受到老猎人深深的懊悔和悲伤,尤尔抿了抿唇道:「在觉察妻子可能是狼人的时候,霍根大叔应该很痛苦吧,有过挣扎或者想要瞒下来的想法吗?」 霍根神情怔然。 「霍根大叔很爱自己的妻子吧。」尤尔看向老猎人腰间崭新如初的银色竹笛,「这只竹笛很干净,是每天细心擦拭才会有的那种干净。即使如此,在认定妻子是狼人的时候,你还是选择为了村庄的安全杀掉她。我觉得光从这一点,霍根大叔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40页 老猎人:「......小鬼头安慰起人一套一套的。」 前头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老猎人停住话头,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去看个究竟。 一位妇女跌坐在地上,左侧的脸通红一片,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她手抓着一个男人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是珍姨。」尤尔焦急道。 珍姨哽咽着哀求道:「多恩大人,这是我们家最后一点积蓄了,是用来给我丈夫看病的救命钱吶!」 「我管你是救命钱还是棺材钱,没有我你们统统都要去死,我收点保护费怎么了,死婆娘给我放开!」多恩将钱袋塞进自己口袋,用力往珍姨腹部踹去。 幸好老猎人反应快,及时阻拦了多恩。而多恩压根没想到有人敢上来管闲事,一时没有防备直接被老猎人掀翻在地。 「你要造反吗,你敢对预言家出手!」多恩咬牙切齿地指着霍根。 「我们渴求预言家是为了他可以有效驱逐狼人,还村庄一个安宁。」老猎人对多恩的威胁无动于衷,「可是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欺压村民,利用身份为非作歹,把村庄弄得一团糟,大家真的需要你这种预言家吗?」 老猎人声音洪亮说话义正词严,但尤尔环顾了一圈,却鲜少有人附和老猎人。他们都用畏缩的眼神瞧着多恩,不敢吭声。 老猎人怎么说也是强神,有和多恩对着干的资本,他们这些小平民可不敢乱讲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多恩见沉默是大多数,恢復成那副嚣张气焰:「真可惜,大家似乎都不贊同你的言论呢。」 老猎人无所谓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样,但你要想我的眼皮子底下干坏事,得先问过我的枪。」 多恩一噎,颇为忌惮地瞄了一眼老猎人背后的枪枝,随后又冷笑一声:「希望他们永远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说完多恩便要走,脚刚抬到一半,又被老猎人拦住。 多恩:「你又要做什么!」 老猎人:「把钱还给珍。」 多恩愤恨地往兜里一掏,把钱袋扔在地上:「滚开!」 一只小手捡起地上的钱袋,走到珍的面前把钱袋递给她。珍擦干眼泪向尤尔道了声谢。 「走吧。」老猎人拍了拍尤尔的后背。 尤尔安慰了珍姨几句,追上老猎人的步伐。 「老闆,来两桶酒!」刚走进酒馆,老猎人就扯着大嗓门喊,喊完也不管老闆听没听到,自己去酒窖提了两桶出来,「小尤尔,来陪我喝两杯。」 和老闆塞拉打过招唿,尤尔把围裙繫上,闻言摇头道:「我还要工作呢。」 老猎人把倒满酒的大杯子递给尤尔:「服务客人不就是你的工作吗,现在客人要你陪着喝酒。」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尤尔嘟囔了一句。话虽如此,尤尔还是走到了老猎人面前。 见尤尔面色犹豫,老闆也哈哈笑道:「放心,这酒不烈,大不了让老霍根背你回去。」 刺鼻的酒味让尤尔皱起鼻子,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唿吸灌了一大口,结果被呛得面红耳赤。 好半天止住咳嗽,尤尔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抱怨道:「说好的不烈呢。」 老闆和老猎人都大笑起来,塞拉也捂住嘴笑着。 黄昏,宿林准时来到酒馆,酒馆一如既往的热闹,可这次他居然没看见平时满屋子到处走的尤尔。 将空酒桶全部搬上马车后,在塞拉的指引下,宿林走到了靠角落的酒桌旁。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拼起来的长椅上睡成一团,老猎人姿势夸张霸占了绝大部分的椅子,尤尔则蜷缩在角落里,睡得脸颊通红。 空气中全是浓郁的酒味。 将老猎人推向一边,宿林把困在里面的尤尔解救出来,在拉住他手臂的时候尤尔迷煳地睁开眼睛,见是宿林很配合地伸出双手。 将空酒桶搬到酿酒房,宿林驾着马车驶回了后巷。马车需要停在有马棚的地方,离家有一小段距离,安置好马匹,宿林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将尤尔抱了出来。 骤然出现的光线和清新的空气让尤尔酒醒了一些,尤尔抬起头,对宿林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我醒了,可以自己走。」 宿林依言将他放在地上,尤尔歪歪斜斜没走几步便一头摔在地上。 尤尔利索地爬了起来,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对不起」。 也不知道在向谁道歉。 道完歉尤尔迈步继续走,结果走了两步又平地摔了一跤。 尤尔的脑袋彻底摔迷煳了,不过这次他长了记性,要贴着墙走,贴墙就不会摔倒了。 即使站不稳,他也没想过寻求旁人的帮助。 宿林在后面跟着,当尤尔第三次摔倒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将尤尔背了起来。 东倒西歪的尤尔一下子坐直了,小声问:「你是要背我回去吗?」 宿林「嗯」了一声。 「谢谢。」小醉鬼礼貌地道着谢,安静地待在宿林背上。 宿林:「喝了多少?」 一根手指从后面伸到了宿林面前,在风中晃了晃。 一杯就醉成这样了。 尤尔附在宿林耳边,得意洋洋道:「一桶,全是我喝哒!」 宿林:「......」厉害。 回到家,宿林将尤尔放在凳子上:「坐好。」 第41页 尤尔双手抓住凳子边缘,制止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坐好了。」 宿林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深绿色的瞳孔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烛光之下,尤尔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不喝酒了。」 宿林捏了捏右边空荡荡的耳垂,将左耳残留的血污擦干净:「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宿林问:「......为什么喝酒?」 尤尔老实道:「霍根大叔今天不太开心,我想陪陪他。他经常帮助我,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尤尔一下打开话匣子。 「还有提卡提米,塞拉,越飞哥,老闆,罕萨叔叔,珊迪婶婶,山姆叔叔......」尤尔掰着手指数着,「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都很喜欢他们。」 宿林听了半天:「我呢?」 「你也是!」尤尔眉眼弯弯,「你是最好的,我最喜欢你了!」 宿林满意地摸了摸尤尔的脑袋。 「但是库尔,哈姆,盖文,多恩......他们都是坏人。」尤尔安慰他,「没关系,他们活不了多久,我会一个一个解决掉他们。」 宿林「嗯」了一声。 说完尤尔忽然意识到不妥,紧张地看着宿林:「你不会讨厌我吧?」 「喜欢你。」 尤尔歪着头,深绿色的眸里映出浓浓的不解:「这样的我你也喜欢吗?」 宿林点头:「喜欢的。」 「谢谢你喜欢我。」尤尔郑重道,「我会珍惜这份喜欢的。」 第19章 老闆怕尤尔宿醉醒来难受,特地给他批了半天的假,让他下午过来就行。结果第二天醒来尤尔一点儿事都没有,为了利用好这半天的空闲,尤尔在软磨硬泡下硬是说服了宿林一起去前巷的牧羊人那里进购羊毛,为冬天做准备。 牧羊人在村口放羊,听闻两人来意让他们先就地挑几只顺眼的,等晚上把毛给他们送过去。 选了几只适合做床毯和衣服的羊后,尤尔看上了另一只胖墩墩的羊,但它实在太小了,做什么都不合适。 尤尔思考了几秒:「可以做杯垫。」 宿林:「......」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做杯垫必要性。 「冬天煮茶的时候,杯垫可以防止桌子被烫坏。」尤尔煞有其事地解释。 宿林看了好半天,才从齿缝里艰难挤出一个「好」字。 选完羊毛两人返回的时候,遥遥看见一辆从外面回来的马车停在村口。 「是越飞哥回来了。」尤尔看到了猎人越飞跳下马车时一闪而过的侧脸。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径直往车后面快步走去,因为角度问题尤尔看不见具体情况。 等走近两人看见了,越飞蹲着的地方,地上躺着一具小山一样高大的狼人尸体。尸体的脖子被一根麻绳套住,拴在马车后面。从麻绳的磨损程度来看,它已经被拖行了很久。 「这是什么情况啊。」越飞嘴里喃喃着,把尸体翻了个面。 尸体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脖颈被勒得见了骨,麻绳整根镶嵌在里面。它的四肢软绵绵耷拉着,血肉和毛髮杂糅在一起,膝盖地方完全被削平,像是在拖行中被磨碎了骨头。它的死状太多悽惨,饶是见惯了各色动物尸体的猎人都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正好有过路的姑娘看到这一幕,尖叫声把一下子把整个前巷的人都惊动了。 尤尔问越飞:「你干的?」 「不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再说,我猎杀狼人用枪就行,用不着费这么大力。」越飞又把尸体翻了回来,「我说商人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他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我认识它。」宿林突然开口。 越飞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宿林。 宿林收回观察尸体的视线,对两人道:「后山狼人。」 尤尔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长夜时候在后山围堵我们的那只狼人?」 宿林点头。 「村里的狼人?」越飞摸着下巴,「那岂不是我前天晚上出发的时候他就被绑在这里了,可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啊。」 宿林指了指狼人的脖子。 「?」越飞一脸莫名。 「宿林的意思应该是,勒紧的麻绳会让狼人发不出声。」说完后,尤尔有些不确定地向宿林求证,「对吗?」 宿林给予肯定地点头。 所以是有人把狼人制服后,绑在了越飞的马车后面,或者是藏在了车底。因为是深夜,越飞没有发现狼人。而麻绳阻隔了发声部位,导致虚弱状态的狼人没法唿救,最终被活活拖死。 越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既然能把狼人制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如果是没办法杀了他,那他又凭什么能制服住一个如此强壮的狼人?」 「肯定有不方便的原因吧,或许是某个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神民做的?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把明面上的强神越飞哥当挡箭牌。」尤尔猜测。 越飞也觉得有道理:「不管是谁,有剷除狼人决心的不会是恶人,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把这个功劳揽下了。」 宿林思索了片刻,问越飞:「enn,马车在...东巷口?」 「对。」越飞道,「你要去我出发的地方找线索?可人家都刻意藏起来了,就别去给人添麻烦了。」 宿林点头表示知道了,嘴里却喊:「尤尔。」 第42页 尤尔应了一声,走在宿林身边。 知道宿林是一旦做出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越飞也不再劝,把尸体搬进马车向两人摆摆手。 当哈姆得知猎人运回来一只狼人尸体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村庄。再等他循着风声找到越飞,猎人师徒早把狼皮从尸体身上扒了下来,做成了用于威慑魔物的狼皮旗。 另一边,宿林和尤尔走到了越飞曾经放置马车的小巷。 尤尔心里有些打鼓,跟在宿林身后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走着走着宿林猝然一顿,往摆放在墙角的方形干草堆看去。见宿林把干草堆一个个拿出来,尤尔张了张口刚想问怎么了,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 昨晚下过一场小雨,最外围一层的干草堆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潮湿,宿林把沾了水的深黄色干草堆搬出来后,剩下来的理应都是干燥的,可那些处于中间层的一部分干草堆里面,出现了几丝不和谐的深色。 尤尔轻唿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主动上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宿林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指骨,摇摇头。 尤尔狐疑道:「没有,还是不确定?」 宿林这次没有给出反馈,见宿林陷入沉默尤尔心里开始慌乱:「你是不是看出什么?」 「是他留下的对吗?」 「宿林......」 看见那双渴望知道真相的圆眼睛,宿林嘆了口气,只得道:「是神民,走吧。」 尤尔眨了眨眼睛,在呆愣之下被宿林牵走了。 直到回到熟悉的小房子,尤尔才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真实感,同时他心里又有些费解,宿林从哪得出的结论,为什么不继续追查下去了。 看见宿林将一桶热水提到院子,又从厨房里拎出一只还没拔毛的鸭子,尤尔走过去道:「我来吧。」 宿林便将鸭子递给尤尔,等尤尔走到院子里,确保短时间不会回来后,宿林从桌底拿出药箱。 他拿起两瓶装有迷药的罐子仔细对比了一番,将多了一点点的那罐放回箱内,又从另一边的橱柜里拿出一大瓶药水,把少了一点点的那罐恢復成原来的液面。 做完一切,他神色如常地放回药箱。 时间回到前天晚上。 库尔敲打了尤尔一番后独自走出小巷,没过一会儿,他的肩膀搭上了一只瘦弱的手,下一刻,一方湿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真是的,知不知道你们很烦。」耳边森冷的语调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库尔睁大眼睛,他想回身攻击尤尔,却发现力量正从他体内飞速流失,只一会儿,他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高大的身躯如山一样倒下,露出后边瘦削的身影。尤尔越过昏迷的库尔,在一旁的干草堆里翻找着,很快他找到了藏在里面的麻绳。 库尔的自大让他得以顺利完成计划,尤尔用麻绳在库尔脖子上绕了两圈,确保压迫住了他的声带。 狼人拥有强大的恢復功能,不一会儿,库尔便从昏迷中转醒。迷药的效果还在,铺天盖地的疲惫向他袭来,库尔奋力地仰起头瞪视尤尔。 用麻绳顶端在马车上打了一个死结,尤尔蹲下来,与躺在马车底下的库尔对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小时候,下雪天时我们最爱的游戏。」 库尔瞪着眼前瘦削的身影,心里一万分的不甘心,他怎么可能死在尤尔手里,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往前伸出手,可不论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尤尔。 他是同批狼崽中最强最壮的一只,理所当然的,他成了狼崽们的领袖。 他享受别人或崇拜或不甘或恐惧的注视,但里面有一个人不同,那就是尤尔。 尤尔不是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因为先天不足尤尔被他父亲唐克很好地保护着。虽然从来没见过尤尔,但他一直很讨厌他,狼人不会对弱者产生好的印象。 直到唐克身亡,哈姆把尤尔丢给了他们。他讨厌尤尔,见到本人后更讨厌了,尤尔看他的眼神没有崇拜没有不甘没有恐惧,不哭不笑不说话,像个撞坏脑袋的傻瓜。 库尔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尤尔确实弱到家了,就算是普尔也可以轻易扑倒他、追逐他,然后撕咬他的脖子。可他不管怎么欺负尤尔,尤尔从来没有向他求过饶。 库尔彻底被惹毛了,发誓一定要让他吃到苦头。 那年狼族在荒原中迁徙,暴雪天死了不少狼人。休息时间库尔让狼崽们想办法找点乐子,这个时候,某只小狼就要倒霉了。 普尔向来是最有主意的,他找来几根绳子套在尤尔脖子上,让几名跃跃欲试的狼崽们咬住绳头在雪地里肆意奔跑。 库尔靠在被雪堆满的岩石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有趣的节目。 尤尔的身躯半埋在厚厚的雪地里,他被四只活力四射的狼崽们拖拽着奔跑。他跟不上同伴的速度,几次跌倒在雪地里,又被脖子上的粗绳生拉硬拽地向前。 膝盖处的布料被地面磨碎,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被坏心眼的狼崽们拽倒,几次下来尤尔彻底精疲力竭,在粗粝的地面上被拖着前进。雪地里很快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他以为尤尔会死在雪山上,但没想到尤尔命这么大。尤尔没有死,甚至追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第43页 每天都有族人永远留在这里,可尤尔就像打不死的小强,顽强地跟着他们走出了严冬。 也是那个时候,库尔发现了尤尔的改变,尤尔想要杀了他。 他经常在沉睡中惊醒后,看见尤尔站在他的床头,手上拿着尖刺。他被吓出一身冷汗,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他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夺过尖刺,反刺向尤尔。他因为近在咫尺的死亡紧张到失了手,尖刺没有刺入尤尔的心脏,而是刺到了他的左耳。 两人的动静吵醒了其他狼人,尤尔在混乱中逃走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过哈姆,但哈姆无动于衷。 狼族从来不反对同阶级的自相残杀,就像没有人管他们会不会玩死尤尔一样,哈姆也不关心尤尔会不会反过来弄死他们。 尤尔像一只弱小又狡猾的老鼠,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彻底弄死他,他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在尤尔脸上留下了一道永久性的抓痕。 不过机会始终都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尤尔全部的精力都在抵抗库尔,反而没有关注其他人,哈尔把他推下了悬崖, 他想这次尤尔总该死了,可他又回来了。 他应该死在悬崖下,死于伤口感染,死在那座雪山上的。 「你想起来了啊。」耳边是飘忽不定的绵软声音。 尤尔没有任何表情,他圆润瞳孔中有种天然的纯真,在黑夜的加持下多了一层悚然:「不过这次,是你来当被牵着跑的狼。」 现实和虚幻在迷药的效果中不再分明,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尤尔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库尔,跑快点吧。」 第20章 算算时间,这时候哈姆和盖文差不多得知库尔死掉的事了。 尤尔坐在餐桌上,给自己加了一块肉。 他的一切隐藏手段都是针对村民做的,并不奢望将哈姆盖文一起瞒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应该都看明白了。 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一边思考着尤尔端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水。 「咳咳!」一时想事情太过入神,尤尔被水呛到了,放下水杯脸颊咳得通红。 这时,后背被人轻缓地顺抚着,尤尔低着头,让呛进气管的水分顺下去。 尤尔看向身后的宿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你能帮我向老闆辞职吗?」 哈姆和盖文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酒馆并不安全,他要尽可能避免和他们见面。 「我发现我还是不太适合这个工作,这几天我在家里好好想想可以吗,不会太久的。」尤尔向宿林解释了一句。 这话一出尤尔就觉得要遭,不知道为什么,撒谎成性的他很不擅长对宿林说谎。 他等待着宿林的质疑,可没想到,宿林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问便答应了。 于是中午的酒馆,老闆没有等来可爱能干的小店员,而是等来了小店员的监护人。 「请假吗,我这边倒是没问题。」老闆挠了挠头,「不过小尤尔怎么突然要请长假,不会是那桶酒真给他喝坏了吧?」 「没事。」避免老闆胡思乱想,宿林否认道。 「真没事啊,下次还是别让他喝酒了,怪让人担心的。」说着,老闆瞥见进来的新顾客,高喊了一句,「盖文,要喝点什么?」 盖文点了一下头表示打过了招唿,走到酒馆内环视一圈问:「怎么没看见尤尔?」 「他请假了,最近应该都不会过来。」老闆给盖文拿了一盘点心,「这么关心小村民啊。」 盖文笑了笑拿起一块糕点吃,在宿林从身边经过时,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宿林停住脚步看向盖文。 「尤尔他没事吧?」盖文关心地问。 熟悉的静默。 宿林不张口也不离开,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在盖文耐心即将告罄时,宿林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伸手拨开了他的手,走向酒馆外。 盖文被宿林弄得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僵硬着心里骂了一句白痴。 另一边,尤尔在房间里好好计划接下来的打算。村庄这么点地方,他躲不了多久,而且时间一长宿林肯定也会发现不对。 得在他们杀掉自己前,先把他们干掉。 尤尔思绪杂乱,回过神来后发现笔尾被他啃咬出一个小缺口,那张用来书写计划的纸张上也画满了无意义的线条。 尤尔颇为苦恼地用笔尖敲了一下脑袋,喃喃自语:「有点麻烦啊......」 成年狼人的力量不可小觑,不论是哈姆还是盖文都不是他能够轻易除掉的,但这样被动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或许可以从多恩那里下手。 想了一阵,尤尔把笔放在桌上。 不管怎么样,先活过今晚吧。 「不。」 听到冷酷的回答尤尔愣住了,就像没想到宿林不过问自己辞职一样,他也没想到宿林会突然 不允许他在外面留宿。 「我就去提卡他们家住一晚。」 「不。」宿林态度非常坚决。 「为什么啊?」尤尔有点委屈,「你之前都同意的。」 宿林盯着他没再吭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情是没法商量了。 他们就这个话题拉扯了很久,这时尤尔应该退让,再说下去宿林就要怀疑了。 第44页 尤尔在心里嘆了口气,望向当空的太阳。 明面上的藉口用不了,只能等晚上偷偷熘出去了。 今晚势必会过得很艰难,盖文和哈姆一定会来找他,他没法保证自己能毫髮无伤地见到明天的太阳,只能避免其他人不受自己牵连。 他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规划自己的躲藏路线,晚上是盖文的可能性更大,这就意味着对方不会给他狡辩的机会,后巷人烟稀少一旦被盖文逮到存活的概率为零。 中巷的猎人越飞和前巷的霍根大叔倒是可以帮助他,但一旦盖文发觉自己没办法杀掉他,很有可能会採取同归于尽的方式,告知他们尤尔的真正身份。那时候的场面会非常难看。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尤尔不想麻烦别人,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能独自躲过危机。 夜晚如约而至。 窗前,一只猫头鹰左左右右地转着脑袋,最后盯着走到窗前的尤尔。 打开窗户,冷风灌进房间,窗外一片静寂。就在尤尔即将从窗户越出的时候,一道淡黄色的微光平地而起。 微光以房子为中心,眨眼间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把房子与外界隔绝,同时也隔绝了危险。 是守卫的结界。 尤尔扶着窗沿停住了动作,他设想过无数种方案,唯独没有想过守卫这个可能。 为什么守卫会准确地预料狼人的行动,这件事明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面对这样温暖的结界,他不想用恶意去揣测背后的意义,尤尔重新坐回了床上。 午夜时分小屋外,黑色毛髮的魔物用力砸在结界上,坚不可摧的防护罩没有撼动分毫,反而是他被反弹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 他恨恨地用拳头宣洩了几下,抬头望着那扇倒映着月光的黑色窗户。 一双手忽然从里面贴在了窗户上,盖文看到那双闪着萤光的绿色瞳孔,透过窗户注视着自己。 盖文双臂肌肉鼓起,咬牙切齿:「尤尔!」 结界内的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一般,沖他偏过头了,光影将他的上半身显露出来,那个表情像是在说:你在喊我吗? 最危险的夜晚,竟然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 早晨的鸡啼声响起,尤尔转向太阳升起的山头,脖子随着转动发出僵硬脆响。手撑了一下旁边冰冷的被子,尤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熬过夜晚,早上会相较安全一些,他要抓紧在这段时间,找到掰倒哈姆盖文的机会。上午是例行集会,点完名后尤尔找准空隙偷偷熘走了。 他一路奔跑来到中巷的别墅群,此时的别墅群冷清寂静,尤尔没有停留目标明确地进入多恩的房子。 这个房子大的有点离谱,堆了垃圾的金色地板看上去油腻又奢华。花了一点时间找到多恩的卧室,尤尔在里面寻找起来。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东西,只是凭直觉在行动,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就要交给命运了。 他从乱糟糟的被子里面摸出了一颗水晶球。水晶球非常纯净,上面刻着神秘复杂的花纹,很像那么回事。 水晶球只有在预言家本人手里才能发挥作用,尤尔看了一会便把它丢回了原位,继续寻找。 多恩的东西很乱,尤尔找起来有些费劲,但好处是就算他随意一点翻找,多恩回来后可能也 发现不了里面进过人。 翻了几堆山一样的衣服后,尤尔从被踢倒的椅子后面看到了一个柜子。 柜子里层放着一本奇怪的古书。 书封面没有写字,但是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手抄笔记,其中的字迹小巧清秀,字形古怪,像是某种诅咒。 尤尔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一定不是多恩写的。相反,这很可能是个女性的字迹。尤尔翻了翻,发现第三页被人撕掉了。 翻了一遍笔记,尤尔把书放回原位,因为放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书嵴碰到了柜子最里面。 「咚」地一声撞击声,很轻微但是拥有回音。 尤尔又把书籍拿了出来,把手伸进里面敲了敲。 果然,是暗格。 这里原本应该是原主人用来存放钱财珠宝的,现在被多恩用来藏了一个铁盒子。 尤尔翻开盒子,里面躺着十多个空瓶子,瓶子内壁留有金色的残余液体,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不过既然被多恩这么谨慎地藏起来,肯定是有用处。 尤尔留了一个心眼,先将它放回原位。 又搜索了一番,没再发现什么,尤尔退出卧室想去其他房间看看。 走到隔壁,就在他即将打开门的时候,门把手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尤尔手轻微一抖,刀片从袖口滑出贴在他的掌心, 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了,尤尔前倾的身体一顿,看清里面的人后惊讶道。 「宿林?」 宿林看见尤尔也停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推了推尤尔:「走了。」 「我还没找完......」话没说话,尤尔脚下一轻,竟然被宿林就这样提了起来。 「你也是怀疑多恩身份来的吗?」尤尔仰头问。 宿林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不过看他的反应,应该了解的差不多了。 于是尤尔放松下来,由着宿林把他提走,到了外面,尤尔重新回到地面。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尤尔道。 第45页 宿林:「集会。」 居然还要回去吗,尤尔说了声好。 集会还没有结束,等两人到的时候,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多恩尖利的小眼睛如毒箭射向坐在轮椅上的罕萨:「罕萨他就是狼人,你们难道不相信预言家的判断吗?」 罕萨面容平静,似乎没有受到周围目光的影响,他的妻子颤抖地搂住自己的孩子,泪流满面地摇着头却也没有想要反抗。 另一部分村民议论纷纷。 「罕萨怎么可能是狼人啊......」 他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大部分青年都被他授过课,平时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怎么看也不像是狼人的样子。再加上多恩近日作恶多端,大家对多恩颇有不满。 如此之下,质疑声多了起来。 「我怎么有点不信了呢,感觉除了第一天的泰勒,其他被驱逐的都不像狼人啊。」 「罕萨为人和善,肯定不会是那些噁心的魔物啊。」 「不会是假的吧。」 多恩见众人又不听他的话,尖叫起来:「你们这些蠢货,是被狼人蒙蔽了心智吗?快把他绑起来,我和警长可都是神民,谁敢违抗我们全都当狼人驱逐了!」 有人被多恩的坚决吓到了,想对罕萨动手。 尤尔转头想和宿林说话,回头一看身后已空无一人。他又往人群最集中的罕萨那边望去,果然,宿林已经独自挡在了罕萨面前。 「他不是。」宿林对着众人道,目光却锁向台上的多恩。 多恩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宿林:「你是在质疑我这个预言家?」 罕萨也没有丝毫的心慌,那双眼睛沉静如水:「我先前还只是有些疑虑,现在倒可以肯定了。」 他将轮椅转向面对村民们的位置:「大家,请听我说,我是圣灵弓手,一个可以让狼人晚上失去杀人能力的神民。多恩想要驱逐我,只是因为昨天他问我要钱我没有答应。我现在十分怀疑这个预言家身份的真实性 。」 第21章 「罕萨是神民?两个神民?怎么神民之间还出现问题了?」 「我到底该相信谁啊?」 「早看多恩不顺眼了,就说他怎么可能是预言家啊。」 「肯定相信罕萨先生啊,他为人怎么样,多恩为人又怎么样。谁是神民不是一看就知道了。」 罕萨语气真诚:「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我说出我的身份可能就活不过今晚了,不过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受多恩的蒙蔽。」 说着,罕萨转向一脸茫然的妻子和孩子:「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 「之前被多恩查验到的人应该和我们一家一样,都受到过多恩的威胁。他们也许只是没有身份的平民,所以不敢站出来揭露他的恶行。但是我是神民,我可以站出来。另外,多恩利用预言家的身份残害无辜确实可恶,但是还有允许他胡作非为的哈姆警长,在我看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多恩明显得慌乱起来,尤尔看见他慌乱的眼神中还夹杂了有些意外和恐惧。 尤尔有点奇怪,多恩难道不是预言家?可如果他不是,他又是怎么知道泰勒是狼人的。哈姆和预言家合作就足够匪夷所思了,更可况这个预言家还可能是假冒的。 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平民是不值得与哈姆合作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呢。 尤尔往哈姆的方向看去,哈姆脸色平静,但微微皱起的眉下,眼睛暗潮汹涌。 哈姆和多恩都没意料到现在的情况。 难道是出现矛盾了? 一位神民已经出现,这时候哈姆可顾不上自己了,既然如此,不如他也来添一把火。 尤尔走到站在人群中间的阿朵身边:「阿朵姐姐,你在要被查验的时候,被多恩勒索过吗?」 阿朵眼神闪烁着,像是在挣扎。 「如果真的遭遇了勒索还是讲出来比较好吧。」尤尔鼓励道,「毕竟已经有神职出来主持公道了,就算你现在站出来,也不是那个第一只出头的鸟。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罕萨叔叔一个人寡不敌众,很可能就被多恩当成狼人驱逐了。到时候,多恩只会变本加厉,越来越过分,一旦过错这次再扳倒多恩就难了。」 阿朵咬着牙,瞪了尤尔一眼:「不需要你多嘴。」 虽说如此,阿朵犹豫了一会儿,想通了一般突然高声道:「我可以证明。多恩之前要查验我的时候,确实威胁过我,说要是我不给他一箱金银珠宝就宣布我是狼人。」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有一个人出声,另外的人也大胆了起来,老闆,山姆......这些曾经被威胁过的人纷纷站了出来。 「没错,我也被威胁了。」 「我也是。」 「我也是。」 眼看情况急转如下,多恩急得跳脚:「我真的是预言家!是,我是藉助我的身份干了坏事,但是你们需要我的力量,没有我你们怎么找到狼人。」 但这是大家看多恩的眼神就不对了。 见情况不对,哈姆在多恩旁边耳语了几句。多恩点点头,神情安定下来,恶毒的眼神一下子锁向尤尔:「行,你们现在可以不信任我。但是你们要给我一次自证身份的机会。今晚午夜,我会当着你们的面运用神力查验尤尔,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预言家了。」 第46页 这种自证方式确实是很有力量,大家讨论了一番,毕竟事关两位真假神民,于是决定给多恩一个机会。 而作为自证身份的一个工具人,尤尔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关注。但是尤尔知道,哈姆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置他于死地。 但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大难临头的紧迫感,反而对查验的结果产生了一点好奇,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是狼人。 因为心情太过放松,在察觉到了宿林的目光后,尤尔还有余力向他一笑。 宿林盯着面上一派轻松的尤尔,眉间竟然隐隐有了几分怒气。 或许是已经认定了尤尔的死亡,哈姆和盖文都没有再盯过尤尔。 集会结束,一回到后巷,尤尔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宿林在多恩房子发现的线索。 只见宿林从口袋里和一张摺叠好的羊皮纸张,纸张的材质和那本古书有些相似。 尤尔想起了不翼而飞的第三页笔记:「......那页纸不会是你撕下来的吧?」 宿林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照着上面的咒语念了一句。什么都没发生,但尤尔听着莫名耳熟。 随后宿林拿出了一瓶装满的金色药水,放在桌上。 尤尔:「......」 你是生怕多恩发现不了有人来过是吗? 宿林又在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团揉成球的黄纸,摊平展示给尤尔看。 这里面写着一串人名,第一个是老闆,后面是阿朵、贝克、菲尔、山姆、麦卡、马丁和盖文。 尤尔第一反应是这张纸写的是多恩的查验顺序,但仔细看去,其中只有老闆,阿朵,菲尔,山姆和麦卡是被查验到的, 老闆阿朵山姆麦卡都是好人,菲尔被指控为狼人驱逐了,而贝克马丁和盖文这三个人多恩从来没有提起过,还有今天被判定为狼人的罕萨,没有出现在纸上。 这张纸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一淡淡的铁锈味忽然钻入鼻腔,尤尔循着气味看去,看见金色药水的瓶盖已经被打开,气味就是从药水里散发出来的。 「是血的味道。」尤尔道。 宿林点头,然后在尤尔骤然睁大的目光下将药水一饮而尽。 「你干什么!」尤尔立马上前夺过药水,然而他速度再快,宿林还是将一整瓶药水咽了下去,「这是可以随便喝的吗,万一是毒药怎么办!」 宿林看着突然发飙的尤尔,反应了好半天才道:「......不是毒药。」 「哈。」尤尔气笑了,他低下头肩膀起伏了一下,再抬头时,已经恢復了原样,仿佛刚才突如其来的尖刺从来没有竖起过,「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宿林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解决问题,他拿起那张羊皮纸,嘴里吐出一段玄妙的咒语。 这次,空中居然形成了两个金色的字迹。 「平民」 三秒后,字迹消散了。 不是「好人」,而是「平民」。这就说明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很大的问题。 「多恩不是预言家。」再次听到这段熟悉又陌生的咒语,尤尔有些恍惚,「他是纯白。」 纯白是比预言家功能性更强的预言系神民,预言家在查验时,但只能显现「魔物」或者「好人」两种状态,也就是说预言家没有办法知道「魔物」到底是狼人还是其他生物,「好人」是平民还是神民。 但是纯白不同,他能知道那人的具体身份,尤尔的母亲米娅,就是一位纯白之女。他的父亲唐克经常会跟他讲母亲的事情,包括这段尤尔烂熟于心的纯白查验咒语。 「不,多恩根本不是神民,他是一个普通平民,只是恰好能使用纯白的能力。」尤尔喃喃道,「这就是了。」 为什么哈姆会冒险和多恩合作,这就是原因了。预言家对狼人百害而无一利,但是纯白不同,纯白可以帮狼人找到神民。 而多恩答应和哈姆合作是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是神民,他只是一个会被欲望支配的平民,根本没有作为神职才有的,保护神明塔的责任感。 而多恩为什么不在人前直接说自己的纯白,是因为只有女性才可能成为纯白之女。 这个药水能让人短暂拥有纯白之女的查验能力,多恩是从哪里得来的,原来的纯白之女又在哪里,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不是最大的问题,现在要解决,是那张写了一串人名的纸张。 心里的想法得到验证,宿林将名字重新看一遍,这次他彻底明白了。 一旁的尤尔用求知的目光看着宿林。 宿林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每个人的头上标了序号,从老闆开始为一,阿朵是二,最后结束为八,又在第三位和第七位画了个圈,用眼神询问尤尔明白了吗。 尤尔:「......不是很明白。」 宿林想了想,又把每个人头上的数字划掉,第三位头上变成了一,第八位变成了六,老闆则排到了负二,阿朵是负一。 宿林:明白了吗? 「......我仔细看看。」尤尔凑近那张被宿林乱涂乱画的纸张。 多恩和哈姆是一伙儿的,多恩查验的根本目的是为自己和哈姆谋利。对于自己,是为了钱财,对于哈姆,是为了剷除神民。 但是今天罕萨跳出来说自己是神民一事,是哈姆和多恩都没有意料到的。 他们之前出现了矛盾,至于是什么矛盾,为什么会产生矛盾,就要在这张纸上寻找答案。 第47页 理清思路,尤尔又看了一遍人名,以及宿林意味不明的提示。 从多恩说自己是预言家开始到今天为止,一共有六个晚上验人机会,这里却出现了八个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罕萨,总共涉及到了九个人。 因为人名有些多,为了看得更加直观,尤尔将被查验过的老闆阿朵菲尔山姆麦卡罕萨六个人从1到6排了序。 2号阿朵后面的贝克和5号麦卡后面的马丁盖文分别标了字母abc,现在字条的顺序是1 2 a 3 4 5 b c,罕萨没有出现在纸条上,一个数字6单独写在一边。 「我先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多恩七天前宣布自己的预言家,把这一天看做是第一天。」尤尔拿出一张崭新的纸,将最上面一行分成两块,分别写上白天和夜晚,接下来给每一列写上第一天,第二天一直到今天的第七天。 「第一天,多恩跳出来说自己是预言家,晚上要去查验1,当天中午1被多恩勒索,不给钱就要被当作狼人驱逐。1给了钱以后,第二天多恩说1是好人,晚上要去查验2。那天晚上,死过一个人。等到第三天,多恩说2是好人,要去勒索3的时候,3没有给钱,被多恩指控为狼人驱逐了。第四天第五天也是一样,不过他们都选择用钱摆平,所以多恩没有为难他们。一直到第六天,6和被驱逐的3一样不愿意给钱,就在多恩要驱逐6的时候,6站出来说自己是圣灵弓手。」 这是正常视角中事情发生的始末。 还是那句话,多恩的做事动机是为了给自己和狼人谋利。 「第一天,他一定是知道了1是平民,不能像神民一样可以自证身份,才敢去勒索。那么他查验1的时间点肯定不是第一天。」尤尔看到了宿林在老闆头上写的那个负二,是两天前的查验吗...... 「假设是两天前查验的1号,那么第一天晚上,他查验的不是1,而是......a。」尤尔看着纸上被宿林圈起来的a,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尤尔向宿林求证:「a是神民吧。」 宿林点头。 尤尔明白了。 因为a不是平民,如果a是平民,那在第三天的时候,多恩在集会上应该会说要去查验a,然后中午的时候去勒索他。但是多恩没有,他勒索的是第二天晚上才查验出来的平民3。在村民们的视角里,根本没有a这个人。 多恩在第一天晚上知道a的神民身份后告诉了哈姆,于是哈姆在第二天晚上杀了a。 「原来那天晚上死的是一个神民啊。」尤尔道。 「我们知道的信息要比多恩晚两天时间,不过自他查验到a后,我们的信息就只相差一天了。」 查验到a前,当他们知道1身份的时候,多恩已经知道了第三位a,在查验到a之后,当他们知道2的身份时,多恩只是知道第四位的3。 不过这一天的信息差依旧可以做到安全勒索,只要多恩查验到的一直都是平民。 但是6的出现,说明其中一定出问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信息开始同步了。 是从多恩查验到他们视角里没有的b开始。b和a一样是不能被勒索的身份,不是狼人,就是神民。自此多恩无法占据先机,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多恩失去了被哈姆利用的价值。 那是在第五天的晚上。 宿林看着被圈起来的b,这个b不像a那么好判断,虽然他在第六天没有死,但并不能因此说明他一定是狼人。 因为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守卫,他们并不知道这个b是因为是哈姆的狼同伴而没死,还是被守卫守护了没死,又或者被女巫的生命药水救了。 啊,不对。 他就是狼人。 因为b是狼人,多恩才更要向哈姆、向大家隐瞒他查验的真相。他也知道,一旦查验到了哈姆的狼同伴,在村民面前失去了勒索先机不说,他多一点知道哈姆的秘密,哈姆对他的杀心就多一分。 如果是神民,他有了制衡哈姆的手段,大可以徐徐图之,而不是冒险向一个不知道身份的6勒索。b是狼人这个秘密,他必须瞒下来。 于是第六天,他继续硬着头皮查验,说明要查验6的那一刻,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不知道6的身份。 这时候多恩应该停止勒索的行为,但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依旧想着发财,他还是勒索了6,而6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 这个时候,多恩尚且拥有存活的余地,只要他晚上查验了6,得知了6的神民身份,他就可以不去招惹6。 但是多恩还是抱着侥倖心理,在多恩看来这个拒绝了他的6明天是一定要被驱逐的,既然如此,他晚上就没必要把查验机会留给必定要死的6了,而是为了重新夺回先机去查验了c。 但是没想到,这个6是个神民。 他因为自己的贪婪,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復的位置。 对于尤尔来说,b是神民还是狼人就简单了,因为b就是盖文。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7351 2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瓜田猹下 9瓶;球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今天晚上,註定是不平凡的夜晚。 哈姆不一定了解这几天的事情始末,但不论如果,在他眼里多恩都是不能再用了。而把尤尔拉下水,是多恩最后的一点用途。 第48页 在多恩当着众人的面揭露尤尔之前,哈姆是不打算杀了多恩的,尤尔很可能会死在多恩前面。 尽管如此,尤尔还是对另一件是更感兴趣:「多恩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纯白技能?」 宿林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宿林也不知道吗,尤尔很快相通了,也对,多恩在村庄里待了十几年,期间有多少人命永远留在了这里,根本没办法找出那位真正的纯白之女。 到此,真相水落石出,尤尔已经不怕哈姆和盖文的寻仇。只要说出真相,盖文和哈姆一个都跑不掉。 就算之后他可能会被驱逐,或者被哈姆盖文提前杀死,也有三个人给他陪葬,他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当晚恰逢骤雨,村民们披着雨衣,一波一波来到中巷别墅群。可供避雨的房檐的都被人占满了,后来的只能干站在雨中。 宿林从中午开始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尤尔独自来到中巷别墅群,前面已经聚集了一大波人。 「这么大雨,多恩怎么还不来开门,他不会是不敢了吧。」 「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想拖到午夜过去,然后以此为藉口说查验不了。」 雨势有了增大的趋势,村民们都因阴湿的天气操动起来。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大门却始终紧密,尤尔若有所感地往后退了一步,离人群远了一点。 哈姆站在最前面,雨衣下的脸比正在下雨的天气还要阴沉,又等了一会儿,哈姆彻底沉不下气,喊了几个强壮的村民。 「闯进去。 」 一声令下,几个村民用身体撞击大门,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十几下后,门被撞开了。 湿气闯入屋内,同时屋内的粘腻空气也向外面的人袭来。 「啊啊!!」 站在前面的妇女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下一刻,所有人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尤尔被挤到角落,只能隔着雨幕远远看一眼。 多恩的尸体倒在大门的正前方,他一只手臂往前伸着,竖起了一根食指。手指接触的地面上,整个地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字迹,那是用鲜血写下的忏悔录。 甩了甩帽檐上积蓄的水珠,尤尔垂下头将眼底的晦暗掩盖下来。 前面的人念出了地上的半段血书,其中详尽地描述了他这几天所做的一切,大部分的内容尤尔在宿林的帮助下都推测出来了,初次之外还有另一部分真相。 关于真正的纯白之女。 有姑娘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道:「妮娜是被多恩杀死的?」 妮娜是尤尔第一天来到村庄时,被家暴丈夫杀害的可怜女孩。不过真相併不是大家所知道的那样,真正的兇手其实是多恩,他的丈夫杰克只是用来掩盖罪恶的挡箭牌。 多恩知道妮娜纯白之女的真实身份后,起了歹念杀死她,取而代之。多恩不是真的神民,所以只能拥有纯白的一部分能力,同时还要拿到水晶球,挖了妮娜的心头血制成金色魔药,才能藉此实现预言。 原本埋进土里的真相以这种方式重见天日。 周围人都沉默了:「所以他是畏罪自杀?」 「哈姆,你不解释解释?」 哈姆视线在布满血迹的地上停留了一会儿,长出毛髮的拳头背在身后:「我并不知道其中的秘辛......」 哈姆的话语被一声惊唿打断,一个村民指着一块刚被清扫出来的血字,这是被倒下来的书籍掩盖着的,忏悔录的下半段。 「......哈姆是狼人的头领,我们达成了合作,他要杀光神民,抢夺神明塔......」站在大厅中央查看血书的罕萨抬起头,看向一旁已然变了脸色的哈姆,「你和盖文都是狼人。」 事情彻底败露,在罕萨看过来了一瞬间,哈姆身形迅速拔长,雪白的毛髮覆盖体表,扑向了罕萨。 狼人现身,一切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人群慌乱起来,惊叫声不断。 罕萨拖动轮椅闪避,但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狼人形态的哈姆,被哈姆一爪子拍翻在地。 一声枪响震天地,如一记钟重重敲在人们心头。 猎人赶来了,哈姆不做停留,出完一击立刻冲进雨中往外面奔去,所过之处村民避之不及。 妻子坐在地上抱着血流不止的罕萨喊着救命,周围的村民逃得逃散得散,没有人理会他们。 「你去看看罕萨,我去追狼人。」老猎人对越飞嘱咐了一句,往哈姆逃跑方向追赶,跟在身后的越飞停了下来,转身踏进别墅。 「怎么办血流得停不下来,救救他。」妻子拖着哭腔无助地喊道。 罕萨的腹部整个被贯穿了,越飞甚至不知道要怎么下手。塞拉也蹲下来试图止血,她的额头气得冒汗,但再怎么着急他们也改变不了罕萨的生命在飞速流逝的事实。 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快死了,罕萨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一下子坐起来,用手在空中拉出一个长弓。 一把金色的弓箭凭空浮现,因为全身都在用力,他腹部的血决堤般流得更加汹涌。 他没有精力关注旁边人的反应,全部的注意里集中到手中的箭上,对准哈姆的后背,手一松,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箭破空飞出,射中了哈姆的后背。 逃脱中的哈姆被背后巨大的推力推了一个趔趄,低头看到了胸口插着的箭簇,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箭簇在射中他的瞬间消失了。 第49页 而射出最后一箭的罕萨也耗尽了所有力气,死在了妻子的怀里。 另一边,尤尔第一时间躲到了暗处。子弹出膛声逐渐飘远,那是哈姆离他远去的信号。 尤尔不敢放松,在原处等待了一会儿,等人群彻底从眼前消失,找了一个方向在夜色的遮掩下隐入黑暗。 若有似无的枪声混杂着雨声传入耳畔,今晚没有比枪声让人更有安全感。哈姆被老猎人拖着暂时不用顾虑,他现在要躲避的是盖文。 他从刚才起就没有见到盖文,不过他有一种直觉,盖文此时一定在找他。 鞋子溅起一路水花,尤尔拐过一个路口,一头撞进了坚硬的胸膛。 他抬头往上看,冷冷的月光下,盖文的脸蒙上了一层毛骨悚然的阴影。 「找到你了。」 话音未落,盖文眼前忽然扬起一片碎石子,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借着这点间隙,尤尔迅速绕过盖文往村口方向跑。 盖文睁开眼睛后哼笑了一声,额角的伤疤随之狰狞起来,他的身形膨胀般迅速胀大,身上的雨衣被变大的身躯撑裂,光滑的皮肤眨眼遍布灰色的坚硬毛髮。 黑色利爪的四肢触地,朝尤尔跃出十几米,转瞬就抵达了尤尔面前。 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尤尔身上,盖文俯视着面前渺小的的尤尔,冷冷的兽瞳中充斥着森然杀意。 「真是小看你了,尤尔,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 帽檐上的雨水哗哗坠落在脚边,黑色的影子在他头顶亮出利爪,尤尔喘着气抬起了头。 雷声乍响,闪电撕裂夜空,盖文挥出粗壮的臂膀,以雷霆之势袭向小人。利爪闪过,想像中陷进肉体的触感却没有出现。 天色骤然亮起又恢復黑暗,他的手上只有一件撕破的黑色雨衣。盖文回头,那颗小黑点还在不死心地往前跑着,试图逃出他的手掌心。 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模煳中尤尔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村门。狂风迎面吹来,逆风奔跑让尤尔的体力急速流逝,他不敢放慢脚步,但身后的狼人一直在逼近。 村口的草大片大片地压在地上,像是要被风连根拔起。尤尔被凌乱纠缠在一起的长草绊了一下,只一停顿,耳边利风划过,尤尔纵身往前一扑,「噗通」一声,毫不犹豫地跳入溪流之中。 夜色将清澈的水面蒙上黑色,盖文一击扑空,停下来盯着溪面。一道水纹往下面浮起,往对岸的森林涌动,又一声水响,盖文也跳了下去。 盖文这一跳直接就把自己送到了水中心,巨大的水浪从背后涌来,直接把尤尔冲到了溪对岸。尤尔奋力地从小溪中爬出来,大量的水流流入土地,尤尔往森林逃去。 暗夜的野兽在森林里穿梭着,追赶逃窜的猎物。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尤尔面色绷紧,碧色瞳孔急剧收缩成墨绿竖线。 森林空荡荡,近乎是连滚带爬地避过背后的利爪,尤尔看到前面的斜坡时已经晚了,脚下一歪,身体失去控制一路滚下了斜坡。 天旋地转间,他本能往后一仰,硬质狼毛险险擦过他的脸颊,随后滚入了照不进光的漆黑森林里。 盖文跳下斜坡后,失去了尤尔的踪影,环视了一圈周围,静谧无声。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吗。」 尤尔躲在树后,在盖文靠近的时候矮身往另一边走去,盖文似乎没有发现他,走远了一些。 感觉到脸上有种粘腻的痒,尤尔伸手一擦,手上多了一层咸猩血迹。 树枝在狂风中乱舞,湿滑的泥土上印着一只又急又轻的脚印,随后这个脚印被一只巨大的狼爪踩入更深的泥土里。 盖文顺着脚印缓步行走,他直起弯曲的嵴背,翕动鼻翼,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吸入鼻腔。 「可怜虫,藏在阴沟里让别人找不到这种事,果然是你最擅长。」 乌云遮蔽了月光,沙沙作响的叶片仿佛唱着地狱颂歌。 尤尔蹲在草丛间,他已经和盖文周旋了太久,多少有些精疲力竭。 如今的处境与他童年时候,狼狈地躲避狼崽戏弄的场景合二为一,这种熟悉感反而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没关系,他确实非常习惯了。 事发突然,他只能尽可能多地远离村庄,他和珍姨一起打扫过遍地鲜血的街道,清理起来太麻烦了。下雨天腥味很持续很久不散,珊迪婶婶胃口被本来就差,闻到了恐怕会吃不下饭。 此刻他心里十分平静,手染鲜血的那一刻起他就为这天做好准备了......不过这不代表他会乖乖地等待死亡。 第23章 一声枪响盖过雷声闯进耳畔,盖文动作急切起来。 哈姆还在对付霍根,他要尽快解决掉这个叛徒去和哈姆汇合。 就在这时,草丛剧烈一晃,一个黑影凭空窜出,直直扑向盖文。盖文没想过尤尔还敢反击,一愣神,被尤尔跳上了他的背后。 进入了危险的视野盲区,盖文怒吼着在后背乱抓一气。尤尔避开头上挥舞的利爪,举起蝴蝶刀,雨水顺着刀尖滴落。他抿住嘴往盖文的肩胛刺去。 背后的刺痛让盖文痛叫出声,尤尔被盖文甩了下来。半边肩膀撞麻,尤尔放弃插进肉里的蝴蝶刀,站起来往前逃。 「尤尔!你真的敢。」盖文羞恼大于疼痛,拔出刀片将其掰成两端,追着尤尔的身影而去。 第50页 雪亮闪电照亮森林,空气中颗粒感十足的泥土气息,给唿吸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耳边的风雨盖过了唿吸声,顷刻间,尤尔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身体如断线般飞了出去,用力砸到了地上。 「唔...咳咳!」 好似全身的骨头都被在一刻撞碎了,胸腔巨大的疼痛让尤尔睁不开眼睛。他在地上蜷缩着,背后的衣服被三道巨大抓痕撕裂,血从里面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该死的小杂种。」盖文背对着闪电暴雨走过来,踩在了尤尔的身上,他爪子高高举起,往前挥出。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黄色木牌从远处抛了过来,以非常快的速度落在盖文和尤尔之间。 就在利爪即将接触到尤尔的那刻,一道耀眼的金光从牌子身上爆发出来,盖文眼睛一闭,身体腾空往后飞去。 尤尔周身围绕了一圈小型结界,结界抵挡住盖文的攻击后轰然崩塌,金色的碎片洋洋洒洒飘了下来,那块木牌也应声断裂。 守卫木牌,普通平民也可以使用的一次性道具,可以短暂召唤出守卫的结界。传说只有万里无一的幸运儿才可以从奇蹟商人手上买到,是个非常珍贵的道具。 尤尔挣扎着支撑起来,身体忽然一轻,有人从后面抱起了他。 愣愣地被人带出几步,尤尔用不真实的语气唤了一句:「......宿林?」 顾及到伤口,宿林只能以一手揽着腰一手摁住脑袋的姿势勉强将尤尔固定在怀里,见尤尔居然还敢乱动,厉声指责道:「别动。」 尤尔抱住宿林的脖子不动了,他下巴搭在肩膀上,看到宿林身后一位套着斗篷的神秘人,走到了盖文的脚边。 盖文抬头看去,金髮女巫垂着眸子冷漠地看着他。 一片片苍翠绿树从眼前闪过,宿林没有带他回村庄,而是更加深入了森林,在一座树屋前停了下来。 树屋的门敞开着,宿林径直走了进去,把尤尔放在窗台的软垫子上,在放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意松开。 「等一等可以吗。」 尤尔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睁着墨绿色的兽瞳,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眼睛恢復正常。 宿林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因为看不见尤尔的脸,他只能感觉到对方颤抖的背部,上面的爪痕深可见骨。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宿林道:「我知道。」 话音刚落,宿林感受到了对方骤然变僵的身体。 尤尔:「知道什么?」 宿林用缓慢而平淡的语调道:「你是,狼人。」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尤尔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的。 并不觉得自己说出来多么惊世骇俗的话,脱身的宿林从窗台下面拿出医药箱放在旁边,想把尤尔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下来,可受伤的人并不配合他。 尤尔语气生硬:「你知道我是狼人,那你还救我?」 尤尔把头垂得很低,似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的脸,宿林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尤尔喝醉时眯起来的墨绿竖瞳。 与平时乖巧无害的翡翠色圆眼睛不同,那时的眼睛多了一丝冷酷,好像一直装乖的坏傢伙露出一点诡诈的内里,分外吸引人。 「眼、睛,很...漂亮。」 尤尔猝然抬起头,此时他全身湿漉漉的,脸上还有追逐时溅上的泥点。他的眼里闪着野兽的冷光,让左脸颊的伤疤愈发狰狞,唯一的耳饰也碎掉了,露出丑陋的耳垂。 他的一切缺陷全部暴露在了宿林眼前,可是宿林还是那副淡定到木讷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你不讨厌我?」 「喜欢你。」宿林皱起眉有些不满。 说了很多遍了。 尤尔眸光闪了闪想要低头,垂到一半又抬了起来,认真地与宿林对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朱莉。」 说完,宿林又要去脱尤尔的外衣,这次尤尔没有反抗,沾满鲜血的衣服从皮肤上撕了下来,宿林让尤尔背过身,拿药水给伤口消毒。 尤尔不可置信道:「奶奶告诉你的?」 也就是说,不管是宿林还是奶奶,他们都在知道他是狼人的情况下,依旧在把他当作家人一样照顾着。 这个认知让尤尔有些接受不过来,先不说奶奶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是一封信,你就收留了一个第一次见面、不知底细的狼人?」 宿林用棉签小心地挑开上面的沙砾,嘴里道:「嗯。」 尤尔听见无辜又理直气壮的回答,感觉宿林真是不可理喻,他张开双手,把自己埋进了进去。 单方面将自己隔绝出来,短暂的沉默后他从奇怪的情绪里恢復过来,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在手掌间笑了一声。 在他认知里,狼人和人类是不可相处的,这件事从他记事起便扎根于他的记忆里。虽然还很小,但他他隐约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在村庄小心翼翼生活的某些片段。 在发现父亲的狼人身份后,和蔼的邻居躲避瘟疫一样避着他们,经常给他糖果的叔叔朝他们举起了锄头,原本温柔的嗓音如今叫嚣着要砍断他的头。 他想过自己身份暴露后的场景,但那些想像中的疏离和刺眼的目光没有到来。尤尔感觉自己像是等待着神明降罪,又被突然赦免的恶魔,因为神明偏心恶劣地窃喜着。 第51页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 「你换衣服了。」尤尔从掌间抬起脸。 宿林慢吞吞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嗯。」 「为什么要换?」 宿林:「脏。」 尤尔翘起的脚放了回来,安静地垂在地上:「是为了我吗?」 「你怕多恩会验出我的身份,所以把他杀掉了。」 尤尔道:「对吗?」 屋内陷入了难耐的寂静,尤尔知道这是宿林默认了,他愈发觉得荒唐,提问的话没说出口,一声咳嗽从门外传来。 一位金髮女巫推开木门,双手抱臂倚着门:「为了帮你,我可是用掉了一瓶毒药。」 尤尔想要回头去看,却被宿林摁住了肩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眼睛还没有恢復,于是继续保持着面向窗外的姿势。 凌空飞过来一个布袋,女巫接住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半袋红色的凛凛草,这草每根都呈现出鲜艷的赤红色,和之前别人採集的灰败暗紫色完全不同,是要盯着在成熟的瞬间摘下来的。 即使是做惯魔药的她也很难见到将药性保存的如此完好的凛凛草。 「看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份上。」女巫晃了晃布袋,「算是等价交换了。」 尤尔背对着女巫,靠语义不详的句子猜测他们的交流内容,他总觉女巫好像和在村庄见到的时候不太一样。 背后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女巫声音低沉下来:「你从哪得到的?」 「最后一瓶了么,行,我知道了。」随后,两道目光齐齐聚集在尤尔的背后,女巫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解药,不过我可以帮你治好他,这几天就让他在我这里吧......你也要来?我可不收闲人......如果你还有半袋这种程度的凛凛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三言两语中,两人已经规划好了尤尔近期的活动。女巫去收拾房间,脚步声渐远,尤尔有机会转过身:「什么最后一瓶,你和女巫做了什么交换?」 「其实我自己能好,我恢復能力很强的。」尤尔对走过来的宿林道,说完他就被揉了脑袋。 头顶的力道让他下意识顺从地低下了头,尤尔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 「宿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宿林放下手想了想,给出一个理由:「朱莉。」 朱莉,还是朱莉,奶奶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我知道奶奶拜託过你,可是如果只是单纯的收留,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刚才太危险了,盖文是只成年狼人,普通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对抗他。还有佩佩女巫,我听说她不会轻易帮助村民。」 「你愿意收留我,我就很感谢了,我不能为你做什么,我......」 「你不应该为我去牺牲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记得那只死在越飞车后面的狼人吗,那其实是我干的......」 「我知道。」宿林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尤尔睁大眼睛,心里腾升莫名的怒气,「知道你还救我?」 尤尔怔怔地呆在原地,忽然说不出话了。 宿林垂着眸,那双雾蓝色眼睛正在看着他,深海般沉静的光影被窗外连绵雨水浸润,看起来温柔极了。 尤尔喉咙一紧,眼泪掉了下来,他立马侧过脸。 「哎?」 尤尔赶紧擦掉眼泪,可不知怎么了泪水越擦越多,他的声线带了一丝慌乱,「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停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可情绪了冲垮防线,在失控的海浪中汹涌。 天哪,为什么会有人在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下还会对他好,为什么能不在意他犯下的罪孽,允许他的怪异的行为,接受他的病态性格,最后还为他杀了人, 他是神明吗? 透过模煳的光线,他看见神明靠近了自己。 额头抵住了一块温暖坚实的腹部,尤尔停下了动作,被宿林搂进怀里,上面传来低缓清越的嗓音:「没事的。」 呜咽之中,尤尔抓住了他的手臂,像是抓住了通往光明的权杖。 上天让他遇到了愿意为自己停留的神明,他会牢牢抓紧,抵死不放。 第24章 「嗯?发生什么了。」女巫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尤尔把自己埋起来吸鼻子的画面,「晚上哭太兇小心早上起来睁不开眼。房间给你们收拾完了,再不睡天都亮了。」 尤尔从臂弯里抬起头,他的眼睛恢復成了圆圆的翠色,被水光润过以后更外晶莹。 女巫看了一会儿走过来蹲在尤尔面前,捏捏了他的脸蛋:「你叫尤尔是吗,初次见面,我是佩佩。晚上睡觉记得要趴着,别碰到伤口。」 尤尔点头说了一句好。 树屋外表粗糙内里却十分精巧别致,深蓝色的珠帘门纱,摆得满满当当的桌面,窗台上长势良好的植株......处处透露着的生活气息,连树屋的主人都显得温暖了起来。 夜色浓稠,尤尔趴在床里边,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月亮。 宿林听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偏头看去,看见月光下那张纯净的宛如布偶娃娃的脸。 尤尔托着下巴看着他:「宿林你是神民吧。」 沉默片刻,宿林点了点头。 手指轻轻敲击上颌骨,尤尔猜测道:「是守卫吗,那天盖文找上门时,是守卫保护了我。」 第52页 说完,尤尔感受到一道暗含不悦的视线投向自己。 宿林抬眸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转了身背对着他,声音十分兇狠:「自己想!」 尤尔张了张嘴,搞不明白宿林阴晴不定的情绪变化。 这是生气了? 为什么啊,因为猜错了?还是猜对了? 尤尔把手放在宿林的侧肩想要把他掰过来,却被铁石心肠的人一下子拍掉。 「......宿林,你告诉我。」身后的嗓音变软,带着几分讨好。 「不。」宿林冷酷地拒绝,闭上眼睛復又重新睁开。 自他拒绝以后周围就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两道轻缓的唿吸。他回过头,尤尔朝他笑了一下,肩膀悄悄地垂了下来,看上去垂头丧气的。 宿林拧起眉,凌厉的气势却肉眼可见地消散了。知道这不过是小骗子的把戏,他还是主动上前,捏了捏尤尔左边耳垂:「又没欺负你。」 「那你告诉我。」尤尔立刻顺杆往上爬。 「不。」虽然态度缓和下来了,他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隔壁的房间,女巫手指摸索着一瓶金色的药水,她仰头尝试喝下,在瓶口触碰到嘴唇的时候又把瓶子放了下来。 不行,机会只有一次,她要谨慎一点。 月明星稀,大雨初停。 尤尔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人,床头放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先别穿。」 尤尔伸向衣服的手指一顿,看向开门进来的佩佩女巫。 佩佩坐到床沿,让尤尔背过身,解开他背上的绷带:「这个草药会有点疼,忍着点。」 重新裹上绷带,尤尔松了口气,沖女巫露出笑容:「谢谢。」 没人会讨厌安静听话的人,佩佩看尤尔的眼神变得温和了一些:「你恢復得很不错,这样下去一周就可以回去村庄了。」 佩佩站了起来:「我去村庄看看神明塔,记住别剧烈跑动。」 大门关上,树屋只留下尤尔一个人了,将衣服穿戴整齐,尤尔也出了树屋。 沿着溪流走,尤尔找到了他最后见到盖文的地方。他蹲在一个空瓶子旁边,脚下是片枯死的草。 对着那堆灰烬辨认了很久,尤尔确认它原来是盖文。灰烬的前面有一对脚印,一边深一边浅,往前方延伸。 尤尔站起来,顺着脚印走去,脚印维持到某处后忽然断了,他抬起头,环视四周。 这里陡坡多荒地少,丛木杂乱,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尤尔仰头翕动鼻翼,嗅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抬步循着气味走去,来到了一个山洞。 高大的白毛狼人靠在岩壁上合眼休憩,他的唿吸急速而虚弱,手捂着腰腹,指尖渗出点点血液。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脑袋转向洞口方向,身体转换成了戒备姿势。 洞口的光线像被什么遮挡般暗了一半,一个人形影子出现在了那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哈姆舅舅,原来你在这里。」 哈姆支撑着坐起来,血色眼睛盯着那人。 「尤尔。」 听见自己的名字,尤尔耳朵动了动,翠色的圆眼睛带了一份天真的好奇:「哈姆舅舅看到盖文叔叔的尸体了吗?」 哈姆捏紧拳头:「是你干的。」 「不是哦,盖文叔叔不是我杀的。」尤尔站在离哈姆五步远的地方,黑昏暗的山洞里他的眼睛发出冷色调的亮光,「不过库尔确实是我杀的,严格来说,普尔、哈尔他们都是因为我死的。」 听见尤尔带着邀功般地的语气说出来,哈姆胸膛剧烈起伏,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指尖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你中枪了,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尤尔歪着头,好心提醒。 话音未落,哈姆骤然暴起,狼爪抵在了尤尔脖颈:「就算我受伤,要杀你也是绰绰有余。」 可当他即将刺入尤尔脖子的时候,一股从内而外的疲惫感突然涌出来,让他无法继续刺下去。 尤尔躺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爪子:「你杀不死我的,你中了圣灵之箭,这一整天,你都没办法杀死我。」 「你想怎样。」哈姆愤恨地咬着牙。 「别担心,你不会很快死掉的。」尤尔推开他,皱眉看着被血弄脏的衣服,「你还记得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被猎人的子弹打中了,你给他过期伤药,导致他的伤口溃烂,高烧不断,最后被病痛折磨致死。」 看到哈姆瞪大的瞳孔,尤尔站了起来:「你不记得了吗?没关系,我还记得,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他最先失去的,是腿。」 离开山洞,尤尔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低头看见地上小水潭里,他溅上了血渍的脸。 这样回去或多或少有点吓人,尤尔蹲在溪边将脸清洗干净。 木屋中,佩佩坐在凳子上,周身气压降到冰点,面若冰霜地看着被宿林挡在身后的尤尔。 「我说过不要剧烈运动,你的伤口怎么撕裂的。」 尤尔拉着宿林的衣袖,小声解释:「不小心摔了一跤。」 「好端端怎么会摔跤。」佩佩双腿交叠在一起,用脚尖点了点尤尔,「不听话的病人,还是死掉更省心。」 尤尔自知理亏乖乖挨骂,倒是宿林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上前了几步像是要和女巫讨个说法,尤尔连忙抓住宿林的的衣袖。 第53页 女巫冷哼了一声道:「早上我去了一趟了村庄,发现老霍根死了。」 宿林停下了动作,表情变得冷肃。 尤尔不可置信道:「霍根大叔死了?」 女巫也很烦操:「听别人说,他是为了救一个人死的。当时老霍根正在追赶白狼,路上劫持了一个村民,以此为威胁让霍根放下猎枪。」 说到这里,女巫自己嗤笑了一声。尤尔在她冷冷的语调中,还原了一场农夫与蛇。 「让我放过你,很简单。」哈姆脚一勾,把地上的猎枪勾到了村民面前,「杀了他,我就放了你。」 村民抖着腿,脖子被身后的白狼王捏住,战战兢兢地弯腰捡起那把沉甸甸的猎枪,猎枪太重,他有点握不住。 他看着眼前失去武器,沉沉地望过来的老霍根,留下了恐惧的眼泪。 他咬着牙,镜头瞄准老猎人的胸口,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老霍根,别怪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他的声音大起来:「你追到这里也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吧,只要你去死,我就能活下来了,你是神民,有责任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平民牺牲的吧!」 哈姆拿捏着手中跳动的血管,在村民耳边蛊惑:「你说的没错,神民为你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你当然可以开枪。」 老猎人漠然地盯着两个人,丝毫不受村民思想动摇的影响。 哈姆笑起来,充满讽刺地对着霍根大笑:「看啊,猎人,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村庄,你要守护的村民。是不是很后悔追了过来,不过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砰!」 发烫的枪管冒出白烟,弹壳掉落在地,随之倒下的还有老猎人的身体。 村民跌坐下来,望着眼前倒下的身躯发呆。 「做的不错。」哈姆朝村民的后背扬起爪子,狼爪即将挥下的一刻,另一道枪响响起,他身体一滞,低头看到自己中弹的腹部。 匆匆赶来的越飞红着眼睛,将枪管对准白狼王。白狼王哼笑一声,在越飞开枪之前逃走了。 「霍根就这样死了。」女巫低声骂了一句,「我就说不该救那些白眼狼。」 女巫看见尤尔垂下了眼眸:「你很难过吗,老霍根常跟我说起你,说他遇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精灵,他如果知道你为他的死难过,应该会宽慰一些。」 「那个村民是谁?」尤尔声音沉沉的。 女巫耸耸肩:「我从来不关注村里都有哪些人,是谁不重要,我相信不管是谁,面临生死境地,那些自私的入侵者都会开枪。」 「毕竟他们最擅长害死同伴了。」 留下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女巫便离开了,树屋里留下尤尔宿林两个人。 尤尔还没有从失去一个和蔼长辈的打击中走出来,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去哪了。」宿林将他背嵴上染红的绷带解开。 想起罪魁祸首还在自己手上,尤尔摇摇头认真解释:「我能自己处理好。」 于是宿林没有再问,倒是尤尔依旧十分不岔:「霍根大叔他......」 宿林眼里暗潮汹涌,嘴里却道:「狼人都没了。」 这句话让尤尔紧绷的心一跳。 是啊,他所在的狼族只剩下哈姆了,过不了多久,哈姆也会死掉。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村庄很快就能恢復原来的状态。 不能再发生下一起夜晚杀人事件了。 尤尔甩了甩头,把阴暗的思想都沉积下去。宿林看着他又渗出血的背后,将医药箱拿了出来。 坐在房间里,尤尔低头看着床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件树屋明明只有女巫一个人住,却有两间主卧。 曾经老猎人跟他说过,佩佩女巫还有一个丈夫,不过他从来没有在村庄里听见别人谈论这个话题,似乎对此讳莫如深。 佩佩女巫的丈夫,是怎么没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尾白狐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漫长的三天过后,哈姆的伤口非但没有癒合,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气变冷免疫力下降,他的喉咙开始发痒,时不时就会咳嗽一声。 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喉咙和肚子都火辣辣地疼,膝盖骨断了以后行动也变得困难。 他的脖子被一根锁链捆住,围困在这方寸之间叫天不应喊地不灵,黑暗与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快要发疯。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锁链被牵扯出响声,哈姆盯着那道身影,气血翻涌上来。 尤尔将药瓶放在地上,要去揭开哈姆腹部的纱布。 「别碰我!」哈姆奋力挣扎,锁链撞地叮噹响。 「不行,每天敷药必不可少,不然怎么加速感染。」尤尔无视哈姆的挣扎,将黏在皮肤上的纱布揭开,对哈姆的痛唿声置若罔闻。 药水浸湿棉布,也许是尤尔的话刺激了哈姆,在棉布贴过来的时候,哈姆用力一挡,尤尔手没拿稳,药瓶被整个打翻在地。 玻璃瓶翻到的清脆声音迴荡在山洞中,尤尔也不恼,把瓶子追了回来。 哈姆瞪着尤尔,毕竟谁会对囚禁折磨自己的人好脸色。 尤尔将瓶子放回自己脚边,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背,上面溅上了几滴药水,已经多出了几道灼烧般的印记。 第54页 放下手臂,尤尔拿着沾湿的棉布擦拭哈姆溃烂流脓的伤口:「舅舅,你这样会害我解释不清的。」 药水触碰到伤口疼进骨头里,哈姆闷不住声音痛唿出声,咬着牙道:「你杀了我。」 尤尔将棉布贴在伤口上:「父亲坚持了一周才咽气,这才第三天。」 也许尤尔是无心的,但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又是对比,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把他和唐克放在一起比较。 疼痛让他失去了理智,哈姆大吼:「住嘴,别跟我提他!」 「为什么,他给你带来的阴影这么大吗,提都不能提?」 长时间的囚禁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别说了,滚开!!」 尤尔向哈姆看去,只见哈姆血红的眼睛忽得一闪,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语气轻快道:「哈姆舅舅,你是在害怕我吗?」 第四天,还没进洞,尤尔就听见了里面崩溃的咆哮声,腥味臭气从山洞里瀰漫出来。 尤尔抚摸着手上的绷带,昨天不小心留下的印子还是被发现了,女巫把他斥责了一顿,连宿林都没有和他站在一边,甚至还想跟他来一趟。 他努力保证不再出现意外,才让人歇了过来的心思,不然可就麻烦了。 虽然哈姆已经很虚弱了,但现在的状态不好估摸,他已经答应了他们不会再受伤,今天就先放过他了,尤尔转身离开的山洞。 第五天,山洞恢復了安静,哈姆躺在地面上,尤尔进来也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喉咙已经彻底报废了,绵长的疼痛无时不刻地不在折磨着他,没有精力进行情绪消耗。 「你说不出话了吗,那就听我说吧。」 哈姆闻到了一股香味,持续的飢饿迫使他立刻睁开眼寻找香味的来源。 尤尔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解开食盒,将一盘盘食物摆放出来。 「这是佩佩女巫为我做的营养餐,这是她第一次下厨,我很高兴她能想到我。」尤尔在臭气熏天的山洞里吃了一口。 哈姆完全被生理本能支配着,脖子一直往食盒方向伸去。 尤尔叉起一块沙拉,在哈姆鼻子跟前转了一圈:「你想尝尝吗?」 哈姆眼球布满了血丝,脖子往前伸,就在即将要碰到沙拉的时候,脖子上铁链的拉扯感让他清醒过来。 离他一步之遥的食物慢悠悠进入了别人的口中,尤尔咬住叉子,含煳不清道:「但这是给我做的,没有你的份。」 哈姆被气得浑身发颤,却只能盯着尤尔把食物一点点吃掉,然后关上盖子。 尤尔坐在哈姆身边,用和亲人聊最近见闻一般稀松平常的语气道:「今天我和宿林一起去採集凛凛草了,成熟的凛凛草分七种颜色,药性随颜色的变化变差,如果在紫色的时候还没有採摘下来,草就会化为黑色的灰烬......就像那时候的盖文叔叔一样。」 锁链用力震动了一下,尤尔手掌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陷入美妙的回忆:「赤红的凛凛草很难摘,稍微慢一点它就变成紫色了,不过它身边伴生植物星预花真的好漂亮。」 在凛凛草成熟的前一刻,漫山遍野的星预花会在一瞬间全部绽放,花蕊间亮起萤光,风一吹,蓝色的星预花便载着点点微光旋转着飘向天空,宛若星星坠落人间。 「不过星预花比凛凛草还难摘,它没有根,时间一过就会消失,不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 「因为狼人恢復能力比人类更快,为了不让佩佩女巫起疑我特地做了一点手脚,不过好像被她发现了,生气的佩佩女巫比宿林还可怕,那天是宿林做得饭,我们劝了好久才劝下她吃饭,不过代价是晚上没地方睡觉了。」 「宿林算过半夜会下雨,为了卖惨,我们特意在树屋边上搭了一个稻草做的小帐篷,我们还打赌,赌什么时候佩佩女巫会心软放过我们。」说道这里,尤尔笑了一下,「宿林他怎么耍赖啊,只赌比我早一秒的时间,然后他就赢了。」 尤尔转向沉默的哈姆:「你看,没有你们我能过得非常幸福。」 「所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尤尔拿起食盒,将一句轻飘飘的话留在山洞里。 第六天,哈姆陷入了昏迷状态。尤尔双腿摺叠坐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在确保哈姆不会醒来之后略感失望地离开了。 第七天哈姆发起了高烧,他彻底变得神志不清了,张开嘴却只能发出虚弱的气音。 世界变得模煳,哈姆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断沉浮。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以前,在族群里生活的时候,看见了盖文,长老,族长,还有弟弟唐克。 「哈姆,走快一点,听我说,我刚看见了一个女孩儿。」唐克的声音在他耳畔迴响,他们瞒着族人脱离族群,翻过篱笆去看一个人类姑娘。 女孩儿站在阳光下晒被子,风吹乱了她的长髮,她转过身,露出了那张单纯可爱的脸。 「米娅......」 尤尔凑近去听,听见哈姆嘶哑地嗓音喊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女孩儿看见了他们,扬起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她的脸逐渐靠近,慢慢变成了尤尔的模样,哈姆一怔,幻境的温暖被现实的寒风打破,尤尔抓住了哈姆没来及缩回来的手。 第55页 「舅舅,你再喊我母亲的名字吗?」尤尔感受手上忽略不计的挣扎,疑惑道,「当初是你先背叛的,为什么到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最深情?」 「不是你害死他们的吗?」 哈姆定住了。 是的,他想起来了,这个美妙的开始有着一个残酷的结局。女孩儿选择了弟弟,他因为嫉妒害死了两个人。到现在,他们的孩子来向他索命了。 哈姆看着尤尔,却没有力气推开他,庞大的身躯,居然撼动不了瘦小的尤尔。 寒风刺骨,哈姆嘴唇冻得泛乌,不住哆嗦着。 「你......你。」 「你说什么,你很冷吗?」尤尔恍然大悟道,「没关系,我烧了柴火,很快就不冷了。」 仿佛预示到了什么,哈姆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次跌落在地,他耗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尤尔离开了一阵,带着满身的热气回来,哈姆听到了他死前最后一句话。 「舅舅,水烧开了。」 初冬的冷风扑在脸颊上,尤尔双手捂住脸唿出一口热气,独自走出山洞。 一切都结束了。 黄色的叶片盖住断枝,咔嚓一声,树枝被脚踩断。尤尔身体晃了晃,往脚下看了一眼。 嘴巴唿出的白气随风飘散,尤尔将领口往上一拉,双手缩进袖子里面走了。 不多时,一个人影从不远处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往山洞走去,过了不久,他又走了出来,但出洞的时候发现,去而復返的人挡在了门口。 尤尔抬眸看着他:「你是......凯雯。」 凯雯一笑:「你居然还记得我。」 这人正是被宿林打到瘫痪,治了半个月才回来的凯雯。 凯雯神色平常,并没有偷窥被发现的自觉:「我昨天发现山洞里有狼人的时候还很好奇是谁的手笔,原来是你啊宿林家的小朋友。你果然和我想得不......喂喂冷静冷静!」 凯雯不淡定了,背靠岩壁举起双手,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刀片:「我没有恶意的!」 「听到了多少。」 凯雯:「我听到你喊他舅舅,还把他煮......」 话没说完,凯雯眼前寒光一闪,他什么都顾不得说,矮身避过噼下来的刀尖。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 尤尔面上冰冷,握住蝴蝶刀追着凯雯而去。 两人在树林里展开追逐,凯雯抓住树干让身体紧急拐弯同时脑袋一低,尤尔刀尖扑了个空,立刻追去。 脚边是条激流的小溪,进去不是淹死就是冻死,凯雯喉咙动了动,转身面对追来的尤尔:「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不,我要杀了你。」 凯雯一阵心累,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劲儿怎么和宿林一模一样。 「我是知道你是狼人,但是那又怎么样,这村里又不止你一个魔物,他们不都好好生活,顶多就是你被我发现了,他们还没被发现罢了,我不歧视你们的。」凯雯语速飞快,生怕尤尔冲过来先给了他一刀。 尤尔不为所动,他可还记得凯雯和他第一见面时就恶意猜测他是狼人的事情。 凯雯见事不妙嘴皮子飞快:「其实你杀库尔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目睹了全过程。」 刀片在将脖子割断的上一秒忽然顿住,尤尔眼里寒光一闪,握紧了蝴蝶刀柄:「你说什么?」 凯雯道:「我要是真想害你,那时候就该揭穿你了,不会等到现在。我不会害你,我喜欢你!」 尤尔一言难尽地看着凯雯。 凯雯摆摆手:「别误会,我也很喜欢宿林。虽然以前我非常讨厌他,但自从遇见了你,我也开始喜欢他了。」 尤尔放下的蝴蝶刀又举了起来。 「听我说完,珊迪山姆,你宿林,还有佩佩女巫和他的丈夫,你们每一个我都发自内心的喜欢。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情感,它可以无视一切法则,利益,身份,性别,物种,将完全不同且原本没有关系的双方紧密联繫在一起。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魔物,我热爱每一个怀着炽热情感的人。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 明白了,cp头子 第26章 于是尤尔遭受了凯雯长达一小时的洗脑输出,大致就是说爱情多么多么美妙,尤尔听懂了,但还是很疑惑:「可是我没有恋爱。」 凯雯停住了,随后又自言自语道「哦,朦胧又羞涩的初恋也非常美好......」 尤尔耐心等待凯雯从自己世界里出来,蝴蝶刀在手掌迴转,凯雯眼睛不自觉追随着华丽的双刃开合,刀尖往他脖子前一送。 尤尔看着他陈述道:「你说完了。」 那我要继续动手了。 「......」凯雯道,「可是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信任我,我很欣赏你,不会把你推出去。」 从凯雯刚才爱情至上的偏激态度来看,好像真的不在乎他魔物的身份,凯雯目睹了哈姆的死,还能面不改色地说欣赏他,怎么想不像个正常人。 尤尔没有放下警惕:「我不想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别人,所以只是别人而已吗......」凯雯把尤尔的话回味了一番,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意,「谢谢,我很喜欢你这句话。」 「那我也把我的秘密作为交换好了,这样你就能信任我了吧。」凯雯侧过脸看向村庄的方向,「这个村庄不纯洁,沾满铜臭和罪孽的人太多了,他们污染了这个地方。」 第56页 「我想改变世界,改变的起点就是这里,我要毁掉村庄,把骯脏的生物全部灭绝。到时候,世界上就只剩下最纯净了。」凯雯眼睛眯起,仿佛陷入了对未来的畅想,转头对尤尔说,「你觉得怎么样?」 尤尔:我觉得你有很大问题。 尤尔感觉凯雯有点反、社会人格,虽然村庄大部分人都很垃圾,但是现在好不容易恢復平静,尤尔不想再发生大变故,他只想平淡一点生活。 凯雯一直在观察尤尔的表情,看到这里知道是没办法把尤尔拉入伙了,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我会等你。我喜欢你的性格,爱神会眷顾你的。」 蝴蝶刀绕指尖转了一圈,合刀收入口袋,尤尔将杀意收敛,像对待新朋友一样与凯雯交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凯雯如实相告:「老霍根死了,白狼逃出了村庄,我是追查白狼的踪迹一路来了这里。」 之前的阴阳怪调彻底不见,此时的凯雯像个温和又真诚的邻家哥哥,他一直在打量着尤尔,却把控的很好,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说起来,我都快一周没看见你和宿林,我还以为......」凯雯一顿,往前面看去。 尤尔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话题的另一个主人公正在往这边走来,等尤尔收回视线,身边的凯雯已经不见了,尤尔朝宿林跑了过去。 宿林背着一个小包裹,找到尤尔后便带着他往回走:「回去。」 今天是被女巫收留的第七天,一周期限已过,尤尔背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不去跟佩佩女巫道个别吗?」尤尔问。 宿林好像第一次认识到还需要告别这个社交礼仪,恍惚了一会儿道:「她...知道。」 见尤尔面色犹豫,宿林抬手碰了碰尤尔的后颈,意料之外的温热的触感让尤尔动作一滞,抬眸看了宿林一眼。 宿林取出掉进衣服里面的叶片:「?」 「没什么,那我们走吧。」尤尔摇了摇头,拉着宿林走出森林,感觉被凯雯那一通奇怪理论洗脑后,自己也变得怪怪的。 一周不见,村庄依旧是老样子。经过前巷的时候,尤尔瞥了一眼老猎人的房子,那栋小木屋孤零零伫立着,被一棵大树遮挡在阴影里。爬山虎长满了墙壁,伸进了窗户里面,把窗户撬开一个空隙,里面空荡荡。 「尤尔?」 尤尔回过神,不远处提卡提米两兄弟愣愣地看向这边,随后两人反应过来,放下水桶扑了上来。 「嗷,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提卡搂着尤尔的脖子吼道。 「是啊,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提米在另一边接话,「我们还去后巷找过,可宿林的房子里没有人,他们说你们都没有回来。」 尤尔拍了拍两兄弟的后背:「嗯——这件事说来话长。」 尤尔和两兄弟交换了一下信息,哈姆逃出村庄后,几个关系好的村民为老霍根准备了一场小型葬礼,将他送进了驱逐门,传说拥有平民祝福的神民进入驱逐门后会被神明塔保佑,在天国获得重生。 之后,夜里没有死过人,村里不再喊着要驱逐谁,午夜也有人出来走动,不会再害怕夜晚的怪兽。 看起来,事情好像彻底结束了。 兄弟俩要去河边挑水回家,简单聊了两句,几人就此分别。 阳光照得告示牌暖烘烘的,塞拉将上面几个写着食物名称的木牌摘下来,挂上新的,做完一切,她站起来的时候瞥见走近的两个身影,看清两人的外貌,塞拉立刻跑到酒馆里面,不一会,老闆和塞拉走了出来。 尤尔向两人挥手:「老闆,塞拉。」 老闆挺着个大肚子走上前;「你们两个,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呢。」 在这个地方,长时间失踪都会默认为被魔物袭击,尤尔向两人解释了一番。 老闆听完后啧啧称奇:「想不到佩佩还有主动救人的一天。」 塞拉从围裙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尤尔,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做出换药的动作。 「你这个假请得可真够长的,现在回来总算可以继续工作了吧。」老闆道。 请假?尤尔看向宿林,他记得他说的是辞职来着。 忽然,尤尔笑了一声:「没问题,我中午就可以过来。」 「倒也不用这么赶,你明天正常来就行。」老闆拍了拍尤尔的肩膀,忽然哎了一声,「小尤尔,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尤尔看着老闆在两人之间比划的手,虽然没有明确的直观感受,但是他突然想起来另一件没有关联的事。 今天,似乎是他成年日。 尤尔没太在意,想了一会便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回到家后,宿林把他叫到他自己的房间,面容十分严肃。 尤尔见状也端正了自己的姿态:「怎么了。」 宿林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用蓝色的丝带绑住,尤尔翻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对黑色耳饰,用镂空的三角型嵌套,中间镶着一颗圆滚滚的深色琥珀。 「送给我的吗。」尤尔惊喜地拿出一个耳饰,仔细看过之后,才发现琥珀上面的暗纹别致巧妙,精緻到可怕。 宿林将一边的窗帘拉上,房间半明半暗,油灯的灯芯被点燃,淡淡的光亮笼罩到耳饰身上。宿林提着油灯寻找角度,在某一刻,琥珀透过光线,里面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朵深蓝色的花。 第57页 花蕊在油灯下反射出绚烂光点,深蓝的花瓣绽开,让人联想到繁星缭绕的夜空,尤尔认得这个。 星预花。 那个浪漫又转瞬即逝的美丽花朵,宿林用松香把它短暂的花期永久保存,藏进琥珀,作为礼物送给他。 尤尔被那道独特的光慑住了心魄,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太阳光角度偏移,那朵勾人的花朵重新隐入琥珀内,尤尔恍然转向宿林。 他觉得他应该做出一些回应,笑容还不够格表达他的心情,任何语言都会贬低其中的心意,尤尔在原地怔了半晌,珍之重之地把耳饰戴上,缓慢地靠近那躯身形颀长的身影,最后把脑袋抵在宿林的胸膛。 尤尔在阴影中盯着脚下交叠的影子,唿吸断层般地轻微发颤,他感觉自己变软弱了,骨头变软了,心也变软了。 黄昏,尤尔在房间里打扫卫生,忽然一个人一言不发地从窗户翻了进来。 凯雯翻进房间后也不见外,十分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待他放下茶杯转过来的时候。光线照射下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耳饰上那朵星预花从凯雯眼中一闪而过。 他忽然呛了一声,咳地停不下来,尤尔上前递了一张纸。 「谢谢。」凯雯脸色十分复杂,隐隐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兴奋,「你成年了?」 这是从哪里知道的? 尤尔嗯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凯雯没有回答尤尔的话,而是盯着耳饰喃喃道:「我就说我从来不会看错,真果断啊......」 尤尔直觉不太对,摸着镶嵌在镂空三角形中琥珀问:「有什么问题吗?」 结果凯雯也愣住了:「你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什么?」 「啊~」凯雯意味深长地感嘆了一句,「不过这件事不该由我来告诉你,你可以自己发现,或者让那个人告诉你。」 尤尔:什么乱七八糟的? 星预花期稍纵即逝,寻常手段难以获得,它的不可得性赋予了它特殊的意义。 星预花的花语:用最短暂的花铸造永恆的囚笼,以爱之名禁锢你。 但是真正的爱又哪会是一方的一厢情愿就能获得的呢,不过是双方的相互挟持罢了。看似可怖的内含,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能体会到里面的纯粹而浓烈的情感。 虽然尤尔看起来并不清楚,但这不重要,两人之间的秘密情趣,他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天气逐渐寒冷,村民们都披上了厚厚的大衣。 今天老闆休业,尤尔计划去看望佩佩女巫,在经过宿林房间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压抑着的喘息。 不会是发病了吧。 尤尔有些忧虑,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 两方视线交汇,意象中的发病没有出现。尤尔愣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往下偏移。略微凌乱的针织衫上,袖口半卷,露出一只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青筋浮现。 接下来的画面完全超出了尤尔的预计,大脑突然空白,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门「碰」地一声关上了。 尤尔立在门外,脸上一片迷茫。 他刚刚看见了什么?宿林他在,他居然在...... 尤尔转过身,手脚僵硬地走到客厅,姿势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 房间里的可是宿林啊,宿林也会做这种事吗? 狼族向来开放,某些事他也见过一些,一个人的两个人的甚至多个人的,他们总是旁若无人。 这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一旦他把宿林厌世冷淡的脸按上去,就感觉到浓浓的违和感,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尤尔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觉得吵闹,哪里违和呢,因为宿林一看就不像是会沉浸这种事的人啊,反差太大了。 唔,不过仔细一想,就是因为反差才会......不不不,尤尔你在想什么,快住脑! 没等他从乱糟糟的思绪中走出来,房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宿林穿戴整齐,面上一派平静,没有一点被撞破的尴尬和不自在,仿佛刚才只是在喝一杯水。 尤尔木着脸,视线往宿林身上飘过去,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又触电般移开。 他全身的感官高度集中,敏锐地察觉到宿林在向他靠近,脑海里的画面又翻了出来,在宿林触碰到他的那刻,身体快过脑子勐地往后一退。 原本宿林见尤尔快从沙发上掉下来,想过去拉一把,没想到尤尔反应如此之大,近乎是落荒而逃地躲到了另一边的沙发。 尤尔把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地埋进沙发里,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他快要窒息了。 宿林俯视鸵鸟状态的尤尔,眉梢皱了一瞬忽然松开,福至心灵。 尤尔感觉沙发往下陷入一段,抬起脸宿林已然逼近。 温热的唿吸和过于贴近的距离让尤尔不自觉紧张,对方的手就要往他的裤带伸去,尤尔一惊连连后退,就差把自己塞进沙发缝隙里去:「你,你要做什么。」 宿林停住了手,见状尤尔松了口气,还没放松完全,对方用更加坚定而不容拒绝的力道摁住了他。 「宿林!」尤尔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制止他。 耳垂越来越热,热气一路从四肢积聚到头顶,轰得一声炸成烟花,他的手臂因为羞耻而泛红,几乎要挡不住宿林的攻势:「不,宿林...别。」 第58页 宿林垂着头,阴影笼罩在沙发上,尤尔心里发虚,却不得不稳住声音解释清楚:「我没想这么干,也没有在暗示你的意思,我不需要你帮我,真的。」 听懂了尤尔的意思,宿林停了下来。 尤尔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面,眼神慌乱的不像话,发间被折腾出了一些水汽,衣衫凌乱扣子也弄掉了几颗,看上去真像发生了什么。 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宿林没有再执着于解开裤带,抿着唇停了一会儿,俯身把尤尔乱糟糟的衣服拉直,扣子全部扣好,有些沮丧地坐到另一边的沙发。 尤尔刚才全凭求生欲在胡言乱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是怎么稀里煳涂解开了误会,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魔幻极了。 宿林居然以为自己是在暗示他,更离谱的是宿林居然还顺着他真的想要上手帮助他。 尤尔仰躺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宿林:不是要玩强制吗? 开启新副本之前,先走走感情线 第27章 宿林觉得尤尔最近总在若有似无的避着他。 具体表现在不和他长时间对视,会刻意避免与自己身体接触,甚至都不和他报备行程了。 他很不高兴。 殊不知尤尔也觉得宿林非常不对劲,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自他们回村那时就不太对了。 或者说,在宿林送给他成年礼物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具体发生哪些改变他说不上来,只感觉两人待在同一地点时,空气中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让他下意识想要逃离。 更别提还有一个凯雯,整天在他耳边说一些奇怪的话。 这样变扭了几天,尤尔决定不能这样僵持下去,算好时间挑在上午的时候主动去中巷找宿林。 宿林在帮一户人家修理损坏的乐器,到了最后的调音阶段,拨动琴弦,一串简单流畅的乐声从指尖流出。 自白狼事故后,村庄没了一些人,人一少事端也少了,村民间的关系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愿意僱佣宿林的人增加了一点,走在路上少有会被当面找茬,不过也有可能是宿林把脸露出来的缘故,毕竟好看的人总会受到优待。 又细调了几处地方,宿林把琴归还给那位村民,得到了几枚佣金。 村民抱着琴拨动了几下,十分满意,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从墙角探出一颗脑袋的尤尔:「小尤尔。」 「伯伯好,我来找宿林。」尤尔从墙头走了出来。 「行,他正好忙完了,你们去吧。」村民摆了摆手,一心一意地摆动手中的琴。 宿林将修理工具分门别类放好,才回头去看尤尔。 「家里的鸡蛋吃完了,我们去买一篮好不好。」尤尔晃了晃手臂上的篮子。 宿林缓慢而沉默地走了过来,时间在步子的迈动中拉长。尤尔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宿林,原本放松的心情在距离缩短中逐渐绷紧,最后在两人即将突破安全距离那刻,后退了一步。 尤尔有些心虚地盯着侧边的墙壁,忽然手里一空,宿林接过了他手上的篮子,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一人的距离,互不干扰地走着,这就是他们最近的相处模式。 尤尔望着前面人的背影,几番纠结之下,一咬牙加快速度要跟上去,听见路边一声呵斥。 「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我要你干什么吃的!」阿朵叉着腰怒斥马夫,马夫弯腰连声道歉,却得不到阿朵的原谅。 「道歉有什么用,快点把马车拖出来!」阿朵瞪着慌忙去扶马车的马夫,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处理完,阿朵彻底失去耐心,「废物东西,我还是叫别人来吧。」 阿朵环视周围,立刻发现目标往两人走过来。 「宿林,我的马车陷进去了,帮帮我呗。」 尤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瞬间崩塌,他往阿朵指的方向看去,马车左边的两个轮子全都陷进了泥里,马受了惊不肯配合,靠马夫一个人确实有点应付不过来。 「那我也来帮忙。」尤尔道。 「待着。」宿林短促地说了一句,把篮子给尤尔,自己过去帮马夫推车。 尤尔没有坚持,和阿朵一起在边上看着,看了一会尤尔注意到阿朵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宿林,还没来得探究她目光中的含义,那边马车已经被两人拖了出来。 阿朵马上上前奚落了马夫几句,随后向宿林道谢,居然藉此攀谈了起来。 其实只是阿朵单方面讲话,宿林点头摇头要不就用几个气音作为回应,即使如此,两人也聊得十分欢快。 尤尔坐在砖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缝隙中的草,野草被连根拔起后,他伸了伸有点酸的背,望向马车旁的两个人。 阿朵笑意盈盈,宿林安静地垂着眸,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还没有聊完吗? 就算是他,也不会和路人交流这么久吧。 「你衣服都弄脏了,去我家换件新的吧,就当做报答。」阿朵向宿林发出邀请。 去你家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约好去买鸡蛋了。 「你同意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哎? 尤尔勐然抬起头,在宿林即将被阿朵勾上马车时拉住了他的衣摆。 第59页 宿林回过头,看见尤尔扩大的瞳孔:「不是说好要买鸡蛋的吗?」 宿林低头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 「宿林,上来啊。」阿朵已经上了马车,掀开窗帘唿唤宿林,尤尔在同一时间看了过去,阿朵莫名感觉嵴背一阵发毛,她移开视线,「别管他了,快上来。」 宿林往马车走去,手中布料抽离的触感让尤尔心脏剧烈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衣摆一起失去了。 来真的? 又一次想抓住要离开的人,手掌和手臂却错开扑了个空,尤尔一急音量大了起来:「宿林!」 宿林没回头,脚步却停下来了。 尤尔张了张口有些不知所措,久违的被抛弃的恐惧如藤蔓一丝丝钻进他的躯体,被他自己无限放大。 这种回归孤独的窒息感,不管出现几次他都没法习惯,捏紧手指,嗓子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音。 「别丢下我。」 长久的静默,宿林在心里轻嘆了一声,还是走了回来,将倔强地站在原地的尤尔拉了过来:「麻烦鬼。」 阿朵在马车里等了半天没见人,掀开帘子去找,只见尤尔站在窗口解释:「宿林有事,先离开了。」 阿朵将脖子探出窗外,果然没见宿林的影子,气愤地把窗帘一拉:「真是扫兴。」 马车缓缓离开,尤尔挨近宿林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鸡蛋?」 尤尔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宿林:「下次也可以买,我们回去吧。」 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眼神,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宿林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刚才,故意的。」 尤尔一脸诧异:「哎?」 宿林深深看了尤尔一眼。 「算了。」好似安抚般揉了揉尤尔的脑袋,宿林清缓的嗓音道,「对不起。」 算了吧,向来雷厉风行、遇到事情一定会立刻解决的宿林,第一次打算缓下进度,慢慢来。 对不起,因为心急伤害了你。 两人终于恢復了原来的样子,这让尤尔大松了一口气。他把这归为亲人间偶尔会有的小摩擦,不过也许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不敢深想也说不定。 父母的结局让他恐惧一切变故。 清晨起来,草上已经结了霜。为了庆祝村庄重回平静,村民们自发组织篝火晚会,在血月当晚彻夜狂欢,但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反对。 「血月是不祥之夜,至暗之夜,我们应该好好待在家里。」 「是男人就要把晚会定在血月,向那些该死的魔物炫耀我们的胜利。」 「还是不要再作死了吧。」 「胆小鬼们,狼人都杀完了,还怕什么?」 最终晚会採取自愿原则,地点定在酒馆以及酒馆前面的一大块街道。 尤尔对篝火晚会十分感兴趣,虽然那时他可能会充当伙计的角色,给狂欢中的村民们收拾烂摊子,不过这并不会浇灭他对晚会的期待。 「宿林,你会参加吗?」虽然是问句,尤尔的眼里分明在说「快参加快参加」。 宿林认真思考着,在尤尔产生动摇的前一刻点了点头。 「太好了,塞拉会在晚会上准备烤鹅和蛋糕,味道很不错的。」尤尔开心道,他又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好朋友,朝提卡提米发出邀请。 本以为喜爱热闹的两兄弟会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没想到他们一脸为难:「晚上可能不太行。」 尤尔:「为什么?」 提卡嘆了一口气:「妈妈不允许我们在外面过夜,更别说通宵了,她肯定不同意。」 尤尔知道他们的父母管得有多严,也跟着嘆了口气:「那没办法了,不过我会偷偷给你们留几份的好吃的。」 闻言,两兄弟又高兴起来,给尤尔一个热情的拥抱:「那太棒了,不亏是我们的好兄弟。」 一个篝火晚会便是村庄最大的活动了。那天没有很久,酒馆在三天前便开始布置起场景,巨大的篝火是必要的,四周插了彩旗,树上挂满氛围感十足的小夜灯。 老闆购置了一大批食物原料,想必已经准备好在晚会上大出血了。 篝火晚会便在万众期待中渐渐临近,血月当晚,灯火通明,中巷热闹非凡。 酒馆从没有这么热闹过,老闆喝了酒,大手一挥说今晚酒水全免,塞拉和尤尔两人拦都拦不住。村民们给予老闆最高的欢唿,然后一下子把酒窖搬空了。 尤尔将摆满了食物的推车推出来,不一会就被一抢而空,他又去后厨推一车,如此反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道视线在若有似无地观察着他,其实观察是客气的说法。 那个眼神更像是监视。 然而当他表露出不适的时候,那道视线又会立刻消失,保持在能看到他又不会让他不舒服的程度上。 很偶然的一刻,尤尔抓住了窥伺者的破绽,循着视线找过去,和宿林对上了视线,那一瞬间,尤尔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如果是宿林那就没事了。 尤尔向独自一人坐在长凳上的宿林眨了眨眼睛,坦然接受了这份监视。 热闹的说笑声从街道各个角落传来,少女悦耳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将气氛推到最高潮。 月挂半空,外面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再过不久,月亮会被血色染红,那是一年只有一度的血月。 第60页 塞拉熬不住先回家休息了,老闆和一群醉汉倒在街边唿唿大睡,酒馆只剩下尤尔一个人。 尤尔透着窗户往外看,虽然不能亲身参与,这样看看也是很不错的消遣。 接着,他听到有人从外面进来的声音,他耳朵一动,往门方向看去,宿林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凝重。 尤尔:「怎么了吗?」 宿林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却也没要离开的意思。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自己已经看到他藏在身后的麻绳了。 淡淡的疑惑萦绕在尤尔心头,但他不觉得宿林会伤害自己,只开口道:「要来一起看看吗?」 宿林将麻绳光明正大地放在自己的右手边,靠着尤尔坐下来,没有看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而是盯着天边圆月。 明亮的月色在某一时刻暗淡下来,随后一角变粉,颜色逐渐加深。 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尤尔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刚开口说出一个「你」字,一股强硬的力道将他推倒在桌上。 宿林抓住他的双臂,禁锢住他的身体不让他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宿林,你听我说......」尤尔话没说完,嘴里被塞了一根原味的硬质长棍饼干,堵住了他即将脱口的话。 他的手脚被宿林并在一起压住,麻绳一圈圈缠绕上来。尤尔一个劲儿地摇头,奋力挣扎,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别怕。」宿林在他耳边安慰道,手上没有任何耽误地将他彻底捆在桌上。 散落在地上洁白月光一瞬间变红,仿佛一个徵兆,大地被血光侵染,再抬头看时,圆月已经变成了红色。 至暗时刻,血月降临。 一秒,两秒。 外面依旧热闹,里面的时间却宛若停止一般,安静到唿吸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饼干的最外一层被唾液濡湿,尤尔用牙齿磨着饼干,宿林回过神,看着安然无恙的尤尔表情有些凝滞。 血月会让狼人失控,强制变身,这里的狼人显然不包括尤尔╮( ̄▽ ̄)╭ 第28章 血月是个人类与狼人都不太喜欢的日子。 当晚狼人体内魔力膨胀,会彻底失去理智沦为野兽。而又有哪个人类想变成野兽口中的食物呢。 饼干变软,被咔的一声咬断,尤尔嚼着饼干,对愣在原地、看上去百思不得其解的宿林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宿林往后撤去,把捆在桌子上的绳子解开,尤尔恢復自由,盘腿坐在桌上,看宿林难得的困惑样子有趣极了。 「我不会在血月失控啦。」 宿林眉梢眼尾尽是疑惑。 「我不是纯种狼人,没有那么多魔力用来失控。」尤尔仰头,「顶多只会兴奋一点。」 作为神狼之恋的结晶,他天生具有残缺,狼不像狼人不像人。 「你没有见过我变成狼人的模样吧,其实不是我不变,而是我根本不会变。」尤尔道,「我的母亲是个人类,我应该算是——混血?混在人类里面还是挺方便的。」 宿林看见尤尔轻松的笑意,目光从脸上的棉贴转到左边的耳饰,一路向下透过厚厚的衣服,看到那具瘦弱的身板下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一句轻飘飘的「混血」,说尽了多少无法言喻的磨难与歧视,从那双带笑的瞳孔中,他看到一只沉默着小狼崽,独自一人跨越高山,走过冰天雪地。宛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中,雾蓝色的眼睛泛起涟漪。 尤尔唿吸一滞,对宿林泄露出来的微小情绪有些无所适从:「不过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该死的人都处理完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要好好开始新生活了。」 宿林低声应了一声。 屋外气氛仍旧火热,尤尔打开窗户,嘈杂人声扑面而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叫喊,那个声音太轻了,和晚会格格不入又转瞬即逝,让人疑心只是一个错觉。 宿林见尤尔站了起来,也往外面望去。 几秒后,屋内屋外所有醒着的人,都听到了来自远方的悠长狼嚎。 围着篝火的村民们集体失声,狼嚎出现突然,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又一声狼嚎响起,这次声音明显变近了。尖叫声在安静的人群中爆发,离得最远的一个村民跌倒下来,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黑暗中,一双赤红兽瞳飞快逼近。 血月的狼人是杀戮之神,人群混乱,尤尔冲出门外,抓住躺在长椅上的老闆肩膀一顿摇。 「老闆,醒醒,有狼人!」 老闆美梦被打搅,听见狼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什...什么?」 「狼人,狼人出现了!」尤尔的声线透着紧迫感。 求生欲让他拖着醉酒的肥胖身躯往酒馆逃,惊慌失措的人们一下子找了目标,一股脑往酒馆涌去。 篝火照亮了奔跑而来的狼人,失控的肉弹撞进人群,一个村民被冲击力撞得高高抛起,砸落在地动弹不得。 彩旗拦腰折断,风将篝火上的火苗带到旗面,小夜灯充当火引,连树也一起点燃。 酒馆门宽不到两米,一群人堵在外面推搡着,尤尔一时不察被前面的人用力一顶,脚下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后面的宿林接住尤尔,四处看了看,拉过尤尔脱离人群,走到另一边没有关上的窗户旁,把人提了进去。 第61页 窗户边上的村民便看见一个人凭空降落,愣了片刻赶紧去关窗户,在即将掩上窗户的那刻,一道极大的力量从窗户外面反弹过来,村民被窗户框砸到脑门,跌倒在地。 背后的火光照不亮宿林冷然的脸,村民指着鼻子骂道:「白痴你找死!」 「蹬」的一声,皮质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他手边响起,听这声响,偏上一点就能踩断他的手骨,村民噤了声。 进了酒馆,宿林把窗户关住,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酒馆陷入黑暗。 为了不引起狼人注意,里面没有亮灯。宿林靠着墙壁,不一会儿眼前多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尤尔挤到宿林身边,和他一起靠着墙壁,语气低迷:「为什么狼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疑惑的不是村庄还有狼人,而是狼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泰勒的出现说明村庄除了哈姆狼群还存在其他魔物,那些魔物很可能没有伤害人类的打算,只是想要生活在村庄里罢了。 这类不伤人的魔物不少见,后生狼人就是其中一种。他们被邪念入侵异化为狼人,从小生活在人类社会的他们,不会因为一次异化就彻底改变生存方式,他们的内心还是人类,需要这样的集体生活。 「就算是血月,也不应该啊。」尤尔心里有些沉重,明明都要翻篇了,却又有狼人现身,难道要回到之前的日子吗。 失去理智的狼人在街上肆意屠杀,一层阴霾笼罩在酒馆之内。尤尔来到酒馆后厨,这里的窗户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况。 躲进酒馆的到底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困在外面。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大家逃的逃散的散,狼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狼人危机暂时解除,另一个危险接踵而至,村庄着火了。 篝火被踢翻,火苗爬上担架,把连在一起的房子点着。因为风向的缘故,酒馆不会被火灾的牵连,但天干物燥,火势汹汹,居然有从中巷蔓延到前巷的架势。 街边的树连成一片,尽头是前巷的双层木头房,尤尔经常去那里,那是提卡提米的家。 两兄弟一家没有参加篝火晚会,搞不好现在还在睡梦中,根本不知道有场火灾即将夺走他们的生命。 地窖有扇后门,里面外面都可以锁住,他可以从那里出去。打定主意,尤尔从后厨出来,往地窖方向走去。 适应黑暗以后,宿林恢復了一部分视力,看到尤尔行色匆匆,走过去问:「去哪?」 尤尔小声道:「外面着火了,好像会蔓延到提卡他们家,我得去叫他们。」 宿林去后厨看了看,外面浓烟密布,而且看方向烧到两兄弟家是迟早的事。 尤尔抬头的时候刚好和对上了宿林视线,只一个照面,他们便达成了一致,一同往酒窖去。 从外头锁上木门,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前巷跑。风助长了火势,跑在寒风里一半脸是冷的一半脸是热的。 忽然,宿林剎了车,拉着尤尔往树后躲。一个黑色旋风从旁边一闪而过,路过的空气都带着浓烈的腥味。 狼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尤尔往后看去,这只狼人的背部不像哈姆那样宽阔,体毛偏棕偏软,确实是后生狼人没错。 它被另一边的求救声吸引,宿林向尤尔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接着往前巷赶去。 此时火焰已经逼近,顺利来到提卡家门前,两人却被门锁难倒了。 大多数房子的门锁採用插销,随便一拨就能开,这也是多恩为什么这么容易潜入别人家里偷东西的原因。 但这个门锁比插销复杂得多,而且好像还从里面反锁了,在尤尔印象里,他们家门锁不该这样坚固才对。 最后一颗大树也被点燃,他们进不去,顾忌狼人也不能通过喊叫来唤醒他们,只能爬窗了。 两兄弟的家有两层,第一层是木头窗户,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很难进去,第二层是玻璃窗,但楼距很高。 宿林围着房子绕了一圈,将靠墙的几个木桶堆叠起来,蹲在木桶上朝尤尔勾了勾手。尤尔明白了,也登上木桶,再顺势踩在宿林肩膀。 木桶接触面不大,还一口气堆叠了三个,下面摇摇晃晃,宿林却稳稳地站直了身体,尤尔往上望去,他离窗户还有一段距离。 尤尔皱起眉:「不够。」 宿林抓紧尤尔的脚踝,脚尖一点往上跳跃,尤尔离窗户越来越近,最后触碰到了窗沿,同一时刻,脚踝上的力道松开了。 下面传来木桶倒塌的声音,尤尔用力扒住窗沿,手臂往上弯曲将自己的身体移在窗台上。 这是提卡的房间,被子整齐地叠在床上,人却不见踪影。 尤尔管不了这么多,撞碎玻璃破窗而入。 踏进房间,他出门走在走廊里,唤了一遍兄弟两人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浓烟从碎裂的窗户飘进来,转过走廊,尤尔看见了站立在提米门前,满脸错愕的提卡。 尤尔立马上前抓住他的手:「你们家着火了,提米和叔叔阿姨呢,快叫他们起来,离开这里。」 「额......先等等。」提卡没有跟他走,反而甩开了他的手,警觉地后退几步。 「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现在逃命更要紧。」尤尔又要去拉提卡,就在这时,一声悽厉的狼嚎从提米房间传来。 第62页 提卡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把他关得好好的,他没有伤过人。」提卡挡在提米门前,十分惶恐地看着尤尔。 尤尔沉默了一下,冷静道:「我知道了,但还是先逃吧,你可以控制住提米吗,带着他一起走,去霍根大叔的房子里。我去叫阿姨叔叔,宿林就在下面,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去找他帮忙。」 提卡眼眶骤然变红,在尤尔即将离开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爸妈不知道提米是狼人......」 「我不会告诉他们。」尤尔拍了拍提卡的手,争分夺秒地往大人房间跑去。 夫妇两人被尤尔匆匆叫醒,走出房子才彻底清醒过来。 「提卡和提米呢?」夫人一边跑一边焦急地问尤尔。 「他们被宿林接走了,现在在安全的地方。」尤尔安慰道。 途中他们遇到了猎人越飞,将夫妇託付给越飞,尤尔回到了老霍根的房子。 宿林和提卡各坐在沙发的一边,提卡用手埋着脸,宿林靠着沙发发呆。 提米则被麻绳绑在另一边的摇椅上,嘴里塞着一根长棍饼干,饼干味道尤尔尝着还不错,不知道提米喜不喜欢。 第29章 提米两只手臂绑在摇椅背面,头上的耳朵竖直,尾巴不安地扫着地面。 「提米他,是狼人啊。」尤尔坐到提卡身边。 「不是的!」提卡一下子站起来,见尤尔和宿林都盯着他,又泄了气般坐回去,「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尤尔道。 宿林用打火石点燃了壁炉里柴火,客厅亮起暖融融的橘光,逐渐回暖。 提卡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被壁炉照亮的地面:「在我们十岁之前,他还是个正常小孩,那时我们不住在这里,爸爸为一个贵族服务,担任厨师的工作。后来发生了一些事,爸爸被辞退了。」 「我们要离开那座城市,妈妈把首饰都当掉换取路费,我们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提卡手指掐住掌心,陷入了一段久远的回忆,「有天晚上,提米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我陪他去,回来时看到爸妈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我们好奇偷听,才知道我们已经没有钱了。」 提卡语气低迷,似乎不想回想接下来的事:「他们打算卖了提米,换取接下来的路费。」 听到这里,尤尔隐约猜到了后面的发展。 自己要被亲生父母卖掉,提米怎么能够忍受,他推门而入乞求父母不要卖掉他。父母当时哄着他说是玩笑话,结果第二天就借出去玩的藉口,把提米卖给了当地的奴隶主。 卖掉提米的那天晚上,正是魔气最盛的血月,父母卖掉孩子后立马离开了城市。血月当晚,提米被奴隶主殴打,恨意侵占躯壳,使他异化为了狼人,提米杀掉了奴隶主,逃走了。 尽管处于失控状态,他潜意识里依旧想要回到父母身边,于是追着父母逃跑脚步,一路尾随,直到血月消失,恢復理智变回人类。 最先发现提米跟过来的是提卡,他怕提米被父母发现后再被卖掉,于是偷偷把他藏起来,每天把自己的食物分一半给提米,就这样过了几周,提米被发现了。 不过那时父母的钱还没有花完,左右没人过来追债,他们把提米留下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又一年血月。 那天父母刚好外出,提米失控了,他在彻底失去理智之前逃出了家,遏制自己伤害家人的念头。 提卡发现提米失踪,以为是父母又瞒着自己把提米卖掉,出去找了一晚上,直到凌晨在一口井里发现了昏迷的提米,彼时提米处于半人半狼的形态,只有一颗脑袋浮在水面上。提卡吓坏了,赶紧把提米捞了上来,要是来得再晚一些,提米就要淹死了。 「他为了不伤害我,连井都跳了。」提卡看着把摇椅晃得嘎吱乱响的提米,「他是我弟弟,就算变成狼人,他也是我弟弟,我会一直保护他。」 提卡生怕两人会对提米有偏见,连忙解释:「每次血月我都会绑住他,他不是那些邪恶的狼人,他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似乎不敢相信会有人理解他,提卡依然用怀疑的语气问:「真的?」 尤尔道:「当然是真的了,提米也是我的好朋友嘛,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相信我自己对朋友人格的判断。」 提卡盯着尤尔:「你不会害怕他、用有色眼镜看他吧。」 「不会啊,你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那肯定不会有事了。」 见尤尔面容带笑似乎真的不介意提米的身份,提卡经日担惊受怕一下子找到宣洩口,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尤尔:「尤尔!呜呜呜呜呜呜。」 尤尔拍打提卡的后背:「小声点,外面还有狼人呢。」 提卡把尤尔搂紧,小声地哭:「呜呜呜呜呜!」 尤尔:「好了好了,乖乖乖。」 然而提卡哭着哭着就停不下来,忽然提卡感觉自己的后领被一股力拉扯着,让他远离了尤尔。提卡愣愣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被宿林拉过去,摆在地上,一滴眼泪还挂在眼角,眼睛一眨掉了下来。 「很晚了,今晚就在这里睡觉吧。」 尤尔去卧室捧出来几套被子,扔在沙发上。 第63页 火还是烧到了两兄弟家,除此之外,很多房子都受到了牵连。大多数人都在篝火晚会上,没有人死于火灾,不过相对的,正因为都聚集在了一起,即使只有一只狼人村庄也损失惨重。 清晨醒来,尤尔回到中巷,街道满是村民的尸体,和上一次长夜不同,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尤尔对这些人有了更深的感情。 一个家里喜欢养宠物的婆婆眼睛睁大,下半身血肉模煳,尤尔蹲下来将她的眼皮合上。越走他看到了越多人的尸体,喜欢照顾小孩的阿姨,送他衣服的服装店叔叔,一起採过花钓过鱼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死了。 走到一半,尤尔忽然停住,他认出了被大树压倒的两具尸体,那是山姆和珊迪的尸体。两人以拥抱的姿势死去了,山姆叔叔这么胆小,在死前还是牢牢护住了珊迪婶婶。 树边站着一个人,对方抬头看见了走过来的尤尔。 「尤尔,我真难过。」凯雯眼眶红红的似乎哭过了,他看着两人的尸体语气藏不住难受,「又一对爱侣死在了我的面前。」 「愿爱神保佑你们,你们在天国也会永远在一起的。」凯雯闭上眼睛像是为他们进行祷告。 「嘶,我的耳环就是掉在这里才对,怎么找不到了。」一道女声从不远处的酒馆门前传来。 「可能是昨天太慌乱掉了吧,你再找找。」 「找到了找到了,在木板下面。」 尤尔偏头看去,来这里找东西的人不少,或许有人真的掉了东西,但看到昨晚没参加晚会还过来遍地寻找什么的麦卡,就知道对方是来捡漏的,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看了一会儿,尤尔便失去了兴趣转身离开。 另一条路上,尤尔在草丛堆里看见了猎人越飞,走近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腔。尤尔加快了脚步,蹲在越飞面前:「越飞哥你受伤了。」 越飞的整个大腿肌肉撕裂,皮肉外翻,越飞用外套死死困住大腿根部止血,看见尤尔苦笑了一声:「抱歉,我没能杀死狼人。」 「血月的狼人兇悍异常,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你不用自责。」尤尔站起来道,「还能坚持吗,我去找塞拉过来。」 「能。」越飞看着伤势严重的大腿,黯然失神,「我真是个废物,不过是一只狼人,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如果师父还在......」 周边忽然喧譁起来,两人抬头望去,看见尽头走来一个套着红色斗篷的人。 「女巫大人,求你给我一瓶解药吧!」失去手臂的村民扑倒在斗篷人脚边,向那人伸出一只手,被人毫不客气地用腿踹了出去。 村民在地上滚了一圈,仍然不死心地跟着斗篷人。 「女巫大人,女巫大人!」 女巫目不斜视地往这边走来,离得近了,尤尔看见斗篷下金色的髮丝。佩佩径直走了过来,斜睨了越飞一眼:「你可比你师父差得远了。」 越飞羞愧地低下了头,又听见女巫道;「不过你运气比他好,我最近刚制出了解药,仅此一瓶。」 说完,佩佩从斗篷拿出一瓶绿色的药水远远抛给越飞,她的动作轻描淡写,仿佛自己扔过来的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垃圾。 越飞连忙接住药水,然而路边的村民看见解药,各个都跟不要命一样冲过来。 女巫挡在猎人前面,面上一片寒霜,朝跑得最快的人脚下掷出一瓶药水,玻璃碎裂声炸响,那人来不及剎车,鞋子踩到了流出来的紫色液体。 鞋子瞬间腐蚀,甚至灼伤到了脚底,村民抱着腿倒在地上哀嚎。 「我看谁敢过来。」女巫冷声道。 村民们咽了咽口水停了下来,只敢用贪婪又畏缩的眼神盯着越飞把药水喝掉。 接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解药的神奇,鲜血淋漓的大腿顷刻间恢復原状,越飞站起来蹦了蹦,果真一点事都没有,他知道女巫的性格冷漠,只远远向女巫鞠了个躬:「万分感谢。」 女巫抬了抬下巴,算是接受了谢意,又朝尤尔勾了勾手指。 越飞以为是尤尔哪里惹得女巫不快了,刚想出口挽救,就见尤尔一点不墨迹地蹦过去。女巫捏了捏尤尔的脸蛋,满意地眯起眼睛。 越飞:......不论见过多少次,他都对尤尔强大的社交能力嘆为观止。 「佩佩女巫怎么来了。」尤尔用乖巧的嗓音问。 「这些愚蠢的人竟然敢在血月举行篝火晚会,我就知道会出事,来欣赏一下他们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女巫见尤尔眼神飘忽,挑起眉,「怎么,你也参与了,宿林会同意?」 女巫指尖用了力,看尤尔可怜兮兮的样子,冷笑了一声:「你们没死还真的老天保佑。」 女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真的只是来欣赏一下村民的惨状。 午时,尤尔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村民们为了村庄隐藏的狼人,重新召开集会。 来到神明塔前,尤尔左右找不到宿林,不知道他又去哪了。 等人差不多来齐后,尤尔数了一遍人数,得到的结果不容乐观,居然只有寥寥二十几人,剩下的人全都死在了昨晚。其他人很快也得知这一事实,人群一片静寂。 或许经歷这一晚,好不容易结束的人狼纷争,又要以更严酷的面貌重新出现,将整个村庄拉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第64页 尤尔扫过现场的一张张人脸,仿佛看到了以前居住过的村庄的歷史重演,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变成那样。 「狼人不是都死绝了吗,昨天又是怎么回事?!」一个村民精神都快崩溃了,「村庄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狼人,这里二十多个人,到底有几个才是正常的。」 「或许只有你一个?」身边的凯雯突然阴森地来一句,此话一出,四周骤骤然寂静。 凯雯见势不妙耸了耸肩,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我开个玩笑,别那么严肃嘛。」 「拜託搞清楚状况,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就是,这可是关乎村庄生死存亡,关乎你我大家的命。」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你推我干什么,操,谁推的老子!」 「别闹了!」 人群突然陷入了无止境的争吵,这次的集会混乱到不可思议,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脸红脖子粗,有几个人甚至动起手来,居然比五十人的时候还难组织。 面对一片混乱的集会,尤尔反而放松了下来,捣乱的人太多,是件好事,说明藏匿其中的狼人比他们想像得要多,他们不愿意集会顺利进行,于是混淆视听。一旦场面乱了,村民们能得到的有用信息就少了。 这样一来,也说明这些后生狼人或者其他魔物还是抱有重回平静生活的念想的,运气好的话,一直搅混水拖着,可能就会不了了之。 只要不再发生另一起狼人杀人事件,一切都可以当做是意外。 抱着这种听之任之的想法,集会进行到结尾,果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次集会就要这样草草了事之时,忽然有一个人大声喊道:「我昨晚看见提卡和白痴转移狼人了,他们和狼人是一伙的!」 全体目光一下子锁定了提卡,这时人们也发现了宿林没有参加集会。 「白痴呢?」 「他心虚了?白痴畏罪潜逃了!」 另一个村民问最开始发声的人:「你看见了提卡就没有看见提米吗,他们两兄弟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一个村民忽然道:「狼人不会就是提米吧!」 提米听到自己的名字脸色一白,提卡立刻挡在弟弟面前:「他没有害过人!」 这个和泰勒死前如出一辙的回答让尤尔脸色一变。 「看吧,我就说提米是狼人,把他抓起来!」 「还有提米,找到那个白痴,一起抓起来!」 结束这个事件,再来一个事件差不多就要进入狼人杀模式了,接下来的细纲我还没怎么仔细琢磨过,为了确保剧情完整逻辑严密(我感觉的x),再更新一章后我要先停更两周(14天)完善一下细纲,独自头脑风暴一下顺便存存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735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没害过人?昨晚那些人都白死了?」 「什么意思,我有点乱,昨天的狼人是提米?」 「提米还有提卡、白痴他们都是狼人。」 「提米没有杀人!」 没有人在意提卡微不足道的解释,人群陷入了新一轮争论,传着传着,不同的故事版本在人群里传来,越传越乱。 嘈杂的声响迴荡在耳畔,尤尔望着中心成为众矢之的的两兄弟,现在不是站出来的最好时机,单凭现在他没有办法完全左右局势,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尤尔观察周围神色各异的村民,他对这些人的品性有过大致了解,哪些人虚伪自私,哪些人光明磊落,哪些人烂透了,哪些人还有得救。很快他找到了几位低头沉思的人,其中一位青年人站了出来。 得文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花了好半天把场面稳定下来:「大家冷静一下,现在我们的信息太乱了,先一步步整理。」 说完,得文转向提卡:「昨晚杀人的棕毛狼人是提米?」 提卡把提米死死护在身后,连忙否认:「不是,昨天我把他关在家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点了点头,得文继续询问揭发提卡的村民:「艾德,能把你昨晚看到的情况描述一遍吗?」 艾德道:「当时我随便找了栋房子躲避狼人,从窗户里看到提卡和宿林绑着一只狼人去了老霍根的房子里,没有再出来过......」 又提问了几个问题,在得文的梳理下,村民们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得文总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一共出现了两只狼人,一只是屠杀村民的棕毛狼人,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出来的,也没有人认识他。而另一只,是为了逃离火灾,被发现的提米。」 「而与提米一起的提卡和宿林,血月当晚还是人类形态,就不可能是狼人了。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魔物的可能性,不过我更倾向于他们只是因为昔日情谊,来帮助提米的人类。」 这下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 「那就好办了,先把提米驱逐了,再找出那只棕毛狼人。」 几个村民们相互使了个眼色,摩拳擦掌地走向提米。 狼人的身份是事实,提米没办法反驳,只紧紧地抓着哥哥的衣袖。提卡面色紧绷,和提米不断往后退。 「不要,提米他都没有害过人,你们凭什么驱逐他!」 「他已经不是你兄弟了,他是狼人。」领头的村民有着坚实的肌肉,一只手臂比提卡两条腿还要粗,「我们要驱逐的是狼人,你别捣乱,不然连你一起丢进驱逐门。」 第65页 提卡被逼得没办法,只得求助自己的父母:「爸妈,你们救救提米,他真的没有害过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夫妇匆匆走了过来,提卡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结果被母亲一把拉了过去。 提米手没抓住,往前追了几步,又被村民们逼了回去,眼睁睁看着哥哥被父母带走:「提卡,爸妈......」 父亲面容严肃,看也没看无助的提米,对着提卡教训道:「我就说提米为什么被我们卖得这么远还能追回来,当时我就应该察觉出问题。提卡,你跟爸爸老实说,提米是不是那时就有问题了。」 母亲把提卡肩膀掰过来,向村民们解释:「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提卡快说你跟他没有关系。」 提卡不可置信地看着父母,像是从没有认识过他们:「爸妈,你们在说什么,他是提米啊,你们的亲儿子!」 「我当然知道,可是他现在已经变成狼人了!」生怕自己一家会被连累,父亲声音勐然增加,说给提卡听,更是说给村民们听,「要不是我和你妈被瞒了这么久,早知道我们肯定会说回来,第一个把他驱逐了!」 话音刚落,提米身体一抖,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他还是村民们熟知的那副样子,即使被揭穿了狼人身份,他还是提米。 两名妇人脸上流露不忍,一个中年大叔纠结着要不要上去阻止,更多人无动于衷,还有人满心想着驱逐狼人,各异的神情收入尤尔眼底。 得文:「大家先投票表决吧......」 「我想说几句话。」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众人看过去,尤尔眼神闪烁着,有些侷促道,「提米也这里生活近十年了,连和他朝夕相处的父母也是现在才知道他是狼人,这不足以说明他在好好学着人类生活,不会伤害我们的吗,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但是他再怎么说还是一只狼人,狼人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他的人格会全方面发生改变,尤尔,他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有村民劝道。 尤尔望向提米:「提米是什么时候变成狼人的?」 提米怔了半天,擦着眼泪回答:「在我十岁的时候。」 提卡父母两人对视了一眼,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村民们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其实提卡在来村庄之前就是狼人了,从始至终和我们相处的,就是狼人提米,他从来没有变过,变的只是我们对他的身份认知,难道就因为一个早就存在的身份,便要否认掉相处的一切?」尤尔不贊同地蹙起眉。 「村庄依然存在狼人,但是之前半个月的风平浪静也不是假的,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导致了昨晚的意外。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找出产生意外的原因,然后解决它,而不是抓住一个无辜的狼人不放。」 一部分人迟疑了,但还有些村民瞻前顾后:「我怕死,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命来相信狼人。」 「我也怕死,我们都怕死。」尤尔看向那个村民,眼神平和,语气沉着,不带有任何攻击性,让人不自觉放下防备,好好听他说话。 「就是因为怕死,才更要给提米一个机会。剩下来的狼人若是真心想和我们和平共处,无意产生争端,那我们为什么不放下偏见,一起维护村庄呢?」 「难道一定要挑起种族矛盾,亲手把他们送到我们的对立面,强逼着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杀害我们吗?」 「不一定非要斗得你死我活,我们是有共存这个可能性的。」 是要制造对立消灭异族,还是相互制衡彼此共存,有人惊嘆于尤尔的思想和话语,同时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挣脱父母的钳制,提卡跑到了弟弟面前替他擦干眼泪,保住提米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依然有村民存有疑虑:「那昨晚的狼人怎么解释,他们不一定控制得住自己,到时候遭殃的还是我们。」 「对啊,我可不想用自己的命为他们的失误买单。」一个村民嘀咕着。 「不过这和提米又有什么关系?」尤尔道,「归根到底,谁犯了错,就由谁来承担责任。」 「神明塔,驱逐门,这些都是为我们生存提供的保障,但我们最该驱逐的、最该憎恶的,应该是那些伤害我们的真正兇手。」 「相反的,如果兇手是人类,狼人反而是无辜的,那我们是要放过恶贯满盈的同类,而驱逐无辜的狼人吗?」 尤尔步步紧逼,别人提出一个疑虑,他就用更多更有力量的话反驳对方。 接连成片观点一次性全部输出,村民们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于是尤尔恰当好处地退让了一步:「这样吧,你们给提米一个机会,今天之前,只要我们找到血月狼人的真相,你们就放过提米。剩下的事,我们以后慢慢再说。」 得文思考了片刻,採纳了尤尔的提议:「那么我们举手表决,不同意给提米机会的举手。」 察觉到话语里的小心机,尤尔朝得文感激地笑了笑,得文也报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有人喜欢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尤其是大家都在犹豫的时候,所以得文提出的「不同意」,占尽了心理优势。果然,最后只有寥寥几只手举起。 「大多数人都是同意票,那么,在傍晚的时候,我们会再组织一次集会,那时我们再做定夺。」得文对提卡一家道,「不过提米要暂时扣留下来,在真相没有出来之前,他得一直待在大众的眼睛下。」 第66页 提米立刻道:「我没有问题。」 父母也赶紧应和:「我们会看好提米的。」 父母主动提出照顾提米,虽然提卡对之前父母的态度有些变扭,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提米被押送给父母看管,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用铁链绑在某个无主的房子里。 提卡餵提米喝了一口水:「还要吗,渴不渴,饿不饿,想不想上厕所?」 提米摇摇头,朝哥哥和尤尔全付信任地笑了笑:「不用了,哥你放心吧,我会乖乖等你们的。」 提卡对提米千叮咛万嘱咐,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尤尔离开了。 酒馆是最先发现狼人的地方,两人便先来了这里,集会解散后仍有不少人过来捡漏,看他们这骨子热衷劲儿,今天是不会轻易消停了。 在提卡的连番追问下,尤尔向提卡说明了昨晚事情发生的经过。 「血月的时候狼人肯定不会参加篝火晚会,那是不是只要查清楚哪些人没有参加,然后逐步排查就可以了。」提卡非常努力地思考。 「不好说。」尤尔一边在手上的纸质地图上划下几条线,一边向提卡解释,「狼人只会在血月那一刻失控,在此之间一直都是人类形态,晚会上也有很多村民都是半道回去,不能通过这一点推断。不过那些血月时候还在晚会上,就肯定不是了。」 提卡看见尤尔抬头看了一圈,又把地图的某处小房子划掉,这样被划掉的小房子还不少:「你在做什么?」 「我在排除狼人昨天晚上的位置。」 提卡疑惑道:「这怎么排除?」 「我更倾向于棕毛狼人本身是无辜的,他应该也和提米一样,将自己藏在了什么地方束缚起来,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他居住的房子。」 「狼人失控是一瞬间的事,但我们看到血月到听到狼嚎声起码过了有十五分钟,在此之前,他或许是藏好的一个状态,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被释放出来了。」 提卡豁然开朗:「是有人把他放出来了!」 判断失误,明天还可以再更一章啾咪~ 提卡是个小笨蛋,大家不要相信他的判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桃他很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甲三两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见尤尔哑口无言,提卡挠了挠头:「有什么不对吗?」 尤尔沉默了一会儿:「他为什么要把狼人放出来?」 「......不知道。」 「他不能得到任何好处,也没有理由这样做。」尤尔道,「话说回来。如果他昨晚把自己关在家里,只要找哪栋房子被暴力破坏过就行了,事发突然,这种明显的痕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消除的。」 说道这里,尤尔遗憾道:「不过昨晚发生了火灾,很多房子都被烧毁了,我们只能藉此缩小一点点范围。」 两人花了点时间,从前巷一路走到后巷,把所有的建筑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提卡找得十分认真,但绕了大半圈都没有找到可疑建筑,不由有些心灰意冷。 「尤尔,我们真的能在天黑之前找到棕毛狼人吗。」提卡耷拉着肩膀。 「找不到也得找,提米可还在等着我们呢。」尤尔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你说得对。」提卡拍了拍脸,让自己振作起来,「我答应他会把他救出来的。」 提卡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忽然停下来道:「说起来,你之前说得都是真的吗?」 「什么?」 「狼人与人类和平共处的事。」提卡转向尤尔。 尤尔放下地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答案,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会有哪个群体能毫无芥蒂地接纳异族,更别说这个异族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他一点都不抱希望。他说那些话不过是解救提米的缓兵之计,一个纯粹的美好愿望罢了。 站在后巷最后一栋房子前,提卡凑过来看地图,见上面还剩不少小房子,不禁有些头疼:「还有这么多,这要排查到什么时候?」 「现在村庄只有二十多个人,一一对应上去还是很快的,不过还没完。」尤尔指向地图边缘的一个角,「我们得再去后山看看。」 后山也是藏身的好地方,落光了叶子的枝丫上,还结着没化的霜,两人踏入后山展开了漫无边际的搜索。 这次他们的运气不错,没过多久,提卡惊叫起来:「尤尔,这棵树上有瓜痕!」 尤尔赶了过去,仔细查看提卡手指着的树干:「嗯,确实是新鲜的爪痕。」 「他藏身的地点就在附近!」提卡兴奋道。 「我们再找找看吧。」 半小时后,尤尔在一棵树上看到了明显的绳子摩擦痕迹。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忽然警惕起来:「提卡。」 蹲在树边上的提卡抬起头,被尤尔一把拉了起来,提卡一头雾水地跟在尤尔后面快步走:「怎么了?」 「棕毛狼人用来捆住自己的绳子不见了。」尤尔脚步越来越快,语气十分严肃,「万一拿走绳子是棕发狼人,他很可能就在附近,我们得赶快离开。」 提卡似懂非懂,只知道他们现在可能遇上了危险,跟着紧张起来:「那我们要回村庄吗。」 第67页 尤尔抿住唇点了点头,两人没跑几步,提卡忽然「哎呦」了一声,脚下一歪,差点连同尤尔一起摔了下去。 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提卡拍着衣服上的灰尘抱怨道:「这里怎么有个坑啊。」 尤尔低头看向绊倒提卡的小坑,余光之外,地上居然还有很多相似的小坑。就在这时,侧方忽然传来一声极近的狼嚎。尤尔脸色一变,立刻摁下提卡的后背,躬身迅速躲到最近的树后。 狼人出现的突然,提卡屏住唿吸,见尤尔还敢探头出去不由瞪大双眼。 「......你看见什么了?」 尤尔盯着不远处的狼人,角度问题他只看见狼人扑倒了什么人,那人反应很快,曲起手肘勐地一下打在了狼人的下颚,狼人头一偏,那人便顺势抬脚用力踹了上去,把狼人掀开坐了起来。 那人背影颀长,有着青年人特有的挺拔。 「宿林。」尤尔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迅速左右看了看,捞起地上的枯叶塞进提卡怀里,自己也捧了一把,简明扼要道,「搓。」 提卡懵了一瞬,便见尤尔率先把叶子搓出响声,一咬牙跟着使劲揉搓。 棕毛狼人四肢贴着地面,腹部下沉,喉咙里发出象徵着进攻信号的吼声。忽然,耳廓接收到了「沙沙」的连续不断的声响,好像鞋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弓起身大腿绷紧,不甘地看了一眼宿林,转身往身后的密林逃去。 自始至终宿林的表情都没有太大改变,他站起身,捡起倒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铁锹,似乎打算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继续挖坑。 一只手从身后穿过腰间,抓住了他的手臂,宿林往后瞥去,不咸不淡的表情一凝,似乎没有料到尤尔会出现在这里。 他目光慢腾腾在两人身上流转了一圈,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提卡一边走过来一边抖落身上的落叶,十分心急道:「我们快走吧,等会狼人过来就惨了。」 尤尔有些拿不准宿林的意图,只虚虚捏住衣角,仰头询问他:「走吧?」 反应了一阵,宿林十分自然地收起铁锹,被尤尔牵回了后巷。 天色渐晚,回到熟悉的房子,宿林去外面修理铁锹,两人一脸疲态地靠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狼人确实是在后山。」 「对。」提卡喝了一大口水,十分开心道,「我们找到了他的藏身地点!」 尤尔却不容乐观:「那就麻烦了。」 提卡:「怎么了?」 「我们之前全是白费功夫了。」尤尔摊开地图,「他住在哪里都有可能,我们排除不掉任何人。」 尤尔低头思索:「为什么会选在后山呢......」 这道题提卡会:「肯定是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就像提米......」 说到这里,提卡语气弱了下:「害怕被家里人发现。」 「有道理,我们可以先试着排除独居的人。」 尤尔不知从哪又掏出来一本花名册,两人头对着头,按照记忆,列出了目前存活的人。尤尔在集会的时候特地数过,加上没来的宿林,一共二十八人,两人圈圈画画,把活着的人的名单全部拉了出来,并且按照从前巷到后巷的居住顺序排列。 哪些人独居哪些人拖家带口,以及他们的居住地点全都一目了然,像两兄弟一家四口还是很罕见的,盘算下来只有两对夫妻、一对母子符合要求。 「不对啊。」尤尔看着这些人名,「这六个人昨晚都躲在酒馆里,不可能是他们。」 线索又断了。 门外削木头的声响传了进来,尤尔盯着宿林系在腰间的麻绳发呆。 麻绳是宿林拿走的,他没来集会是去后山找狼人了,所以他是不是已经知道狼人是谁了。 尤尔不经想着,如果是宿林,他是怎么想的? 突然,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尤尔直起身:「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他在本子上刷刷写着:「棕毛狼人住在中巷,而且很可能在酒馆附近。」 「因为篝火晚会,他担心自己失控的时候动静太大被别人发现,所以才特地来到后山。」 酒馆附近有六户人家,其中有四个尤尔在晚会现场都遇到过,一个人参加到一半去休息了,另一个人全程都没有参与过。 「晚会就在家门口,不论是早退还是不参加都很奇怪。」纸上已经写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提卡总算跟上了尤尔的思路:「所以只要在集会上跟那两人对峙,就能知道狼人究竟是谁了。」 「没错。」尤尔把写地满满的纸张撕下来交给提卡,「到时候如果在集会上不知道怎么说,就照着这张纸念,里面记录了我们推导出来的全部过程,还有和那两人要说的话,我简单列了几种可能,你看他们的反应选择念哪个。」 「哎?」提卡愣愣地接过纸张,「你不去吗?」 尤尔见门外的宿林站了起来,正在试新修好的铁锹好不好用。 「我还想去后山看看,有件事我没弄明白。」 「可是狼人还在后山啊。」 宿林提起了铁锹,似乎要再去一趟后山,尤尔加快了语速:「集会快开始了,他要是不想不打自招,不会继续待在那里。」 「我先走了,你也快去集会吧,提米可等着哥哥去救他呢。」尤尔向提卡一挥手,追着宿林离开的脚步而去。 第68页 急急地跑出几步,尤尔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宿林,在特意等他似的。 尤尔放慢了脚步,走到宿林跟前:「我们走吧。」 回到后山,再次看到绊倒提卡的小坑,尤尔站住脚步,看着宿林挑了一块平地铲土。 地上坑坑洼洼全是小洞,看规模,宿林好像已经在这里挖了很长时间了。 尤尔看了一会,问道:「你要做什么?」 「......找。」 尤尔:「找什么?」 不用宿林回答,下一铲他挖到了想找的东西。 一个宝石项鍊半截埋在土里,又一铲子下去,越来越多的珠宝显现了出来,有颗玛瑙耳环尤尔印象十分深刻,昨晚它还戴在珊迪婶婶的耳朵上。 尤尔怔了半晌,瞳孔微微放大,隐隐的怒火点燃了眼睛。他盯着泥土中的蒙尘的珠宝,感觉胸腔前所未有的生气。 这就是棕毛狼人明明好好地束缚住了自己,却造成村民伤亡的原因了。 某个贪得无厌的小偷,趁所有人沉浸在热烈的篝火晚会时,盗窃了他人的珠宝。 他把藏匿珠宝的地点选在了后山,没想到撞上了躲避人群的狼人。 血月狼人异常兇残,见到活物会加倍兴奋,不知那个愚蠢的小偷做了什么,棕毛狼人彻底失控,挣脱了绳索。 而这个人为了逃命,把狼人引来了村庄。 「哈。」尤尔气笑了。 狼人们费尽心思掩盖身份,为了维护村庄安宁付出了一切努力,只因为他的一时贪恋,全都付之一炬。 「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尤尔道,「真正该死的,明明是他。」 等两人赶到集会的时候,驱逐门边围满了人。尤尔心里一跳,正要出声阻止。 「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冲破云霄,重重砸在尤尔心头。 尤尔在人群中迅速找到了先前最有可能是狼人的两个人。 他们都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那被驱逐的是谁? 尤尔心里一阵迷茫,在听到提卡又一声泣血般的哀鸣后,突然反应过来。 被驱逐的,是提米。 人群拥挤一阵后散开,露出了跪在驱逐门前的提卡。 「没想到养了这么久的孩子是狼人,真是晦气。」 「第一只狼被我们驱逐了,只要让提卡说出另一只狼人是谁,我们就安全了。」 人声嘈杂,尤尔静静看向关闭了的驱逐门,忽然觉得无聊透了。 接下来的剧情会持续高潮,咱们两周后缘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73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税熠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神明塔前站着十几位村民,聚集了大多数的人,但不是全部。 为什么临时反悔。 为什么不经过全员同意。 为什么擅自开启驱逐门。 无数问题推挤在胸口,但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根本没有想要放过提米。 尤尔知道魔物和人类无法共处,但他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耳边是村民们沾沾自喜的谈论,他们对自己的决算感到非常自豪,好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勇敢智慧的大英雄。 听着听着,尤尔心里透亮了。 「啊,原来是这样。」 尤尔轻声呢喃着,他偏着脸,斜斜看向面前的人群,似是要透过皮囊,看穿他们丑陋的灵魂。 他总算明白村庄为什么越来越和谐了,不是恶人越来越少,而是那些良心尚存的,全都死在了之前。现在的村庄全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自然不会有矛盾。 剩下的,不过是和魔物别无二致的渣滓罢了。 提卡被父母拉起来,母亲琪娜给儿子擦眼泪,长吁短嘆道:「你也别怪我们私自把提米供出去,谁敢把一只狼人放在家里。」 父亲琉金还在回味中午的发现:「我就说提米怎么会追上我们,敢情那时候他就是狼人了!」 提卡扭头,目光中看到父母没有丝毫波动的脸,心里最后一点温热凝固,推开母亲的手转身走了。 「这孩子怎么还分不清好坏啊。」琪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们还不是为了他好,天知道提米会不会在夜晚把我们都杀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懂事。」 琉金拉过琪娜:「行了行了,真不知道丢人。」 个头最高的村民伊布想要拦住提卡,提卡被缠得被办法,推了他一把:滚开!」 伊布双手摊开后退一小步,随后用坚实的胸肌把提卡撞了回去,提卡一个不稳跌倒在地,被三个村民围住。 尤尔快步赶过去,钻进四人包围圈,伊布想上前赶走尤尔,被身后更高的宿林抓住了手臂。 「提卡不是说他知道棕毛狼人是谁了吗,我们可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伊布甩开宿林的手,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挡在提卡身前的尤尔。 「不过他好像不愿意说,小尤尔,你和提卡是一起去调查的吧,快说,棕毛狼人到底是谁,今天我们把两只狼人一锅端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那双圆润的绿眼睛,平时显露出温和与无害,此时却暗含锐利。伊布看着尤尔,好像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尤尔会这样具有攻击性。 第69页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嗤笑道:「怎么没有意义,难道你想包庇狼人?」 「就是,小尤尔,我们可是很相信你的,快把棕毛狼人说出来。」另一个村民道。 「说吧,也是给村庄做贡献了。」 其他村民被吸引过来,外边还有几名村民匆匆赶来,看到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意识到自己来晚了:「喂,你们怎么私自开启驱逐门。」 没有人理会他们,尤尔唇角拉成直直的一条线,村民们如有感应,等着尤尔开口。 就在这时,尤尔垂在身后的手掌被轻轻划了一下。 尤尔一顿,感觉到宿林在手心上写着什么,最后一笔落下,尤尔收紧手指,抓住了宿林的手指。 「我们确实查到了棕毛狼人是谁。」尤尔缓缓道,眼睛里冷意未散,转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他就是里安。」 听到自己的名字,里安迷茫地抬起头,看见四周的眼睛后连忙道:「你胡说,我不是狼人!」 尤尔看着里安:「篝火晚会上,我记得你午夜的时候还在现场,可棕毛狼人出现前半小时,你却突然消失,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又为什么恰巧在你消失之后,棕毛狼人才出现。」 里安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矢口否认:「我才没有离开晚会!」 「有没有离开不是你说的算,问问在场村民,血月出现的时候,有谁看见过里安。」 村民们纷纷陷入回忆。 「我在十一点多的时候看见过里安,他在抢蛋糕,一个人拿了整整一盘,害我都没拿到,不过抢完蛋糕我就没注意他了。」 「他是坐在我旁边吃的,吃完后他下了桌,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我,我看见里安的确是在血月出现之前离开的,而且鬼鬼祟祟,刻意找在没人发现的时候。」村民指着一个方向,「就是往那边跑走的。」 「那不是去后巷的路吗,他去那里干什么?」 「狼人就是在那条路出现的!」 听到这里里安慌乱了起来,尤尔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狼人确实是从那条路上出现的,我们在那里发现过狼人的痕迹,和里安离开的方向完全一致,而且除了里安之外,没有人从篝火晚会上往那边去过。」 「另外,那些没有参加的晚会的人,一部分住在前巷,一部分住在中巷,根本不会从后巷出现。」 「里安是最先提出要举办篝火晚会的人吧。」尤尔道,「我猜想,里安是想藉助篝火晚会,让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一起。他为了掩人耳目,在晚会上到处刷存在感,让别人以为他一直都在晚会上,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化身为狼人将我们一网打尽。」 说完,尤尔看向里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里安傻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没有一句话是对的,真是造谣一张嘴,故事全靠编。 尤尔当然是编的,只要知道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反正大家只在意棕毛狼人是谁,才不关心那晚发生了什么。 尤尔半真半假地说着,编造出一套以里安为主角的粗制滥造的故事。 眼见事情要往不可预料的地方发展,里安只得道:「我真的不是狼人,我离开是有原因的!」 尤尔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什么原因?」 里安一咬牙:「我在晚会上捡到了一些珠宝,离开晚会是想把它们藏起来,埋在后山,但是我真的不是狼人,真正的狼人躲在后山,我埋珠宝的时候看见他了!」 「我才不信是捡到的,我们丢了这么多的宝贝,都是你偷的吧!」 尤尔冷笑一声:「捡到珠宝为什么要埋在后山,这种拙劣的谎言你也编得出来?」 「就是,刚不是还说在后巷,怎么又牵扯到后山,太扯了吧。」 里安额头冒出了冷汗,比起被当做狼人,还是如实说出事实:「好吧我承认我不是捡到的,我是偷的,偷了很多,因为数量太多,我害怕你们联合起来一家家地搜,保险起见我才埋在后山,可是后来的话都是真的,我确实看到一个狼人绑在后山,他看到我后直接暴走了,挣脱绳子向我冲过来......」 说道这里,里安镇定下来:「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我真的不是狼人,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后山拿珠宝。」 尤尔依然怀疑道:「凭什么相信你,很快要到晚上了,万一是你拖延时间怎么办?」 里安瞪了尤尔一眼,发起毒誓:「如果我找不到珠宝,我就认狼,让你们驱逐可以了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尤尔点了点头,让里安去后山挖珠宝。 结果当然是——找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里安有些发蒙,他记得自己埋在这附近的。 「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再找找。」里安灰头土脸的,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铲子挖到一块石块,卡在土里,他手一抖铲子脱手掉在地上。 铲子太重,挖地太慢,里安扔掉铲子徒手去挖,面对周围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他不由自我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埋错了地方。 「明明在这里,怎么找不到了。」 里安心脏下沉,他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徒劳地挖着一个个坑。 村民们开始不耐烦,里安动作太大不小心把一块泥土掀在了一位女士的身上,洁白的裙子沾染污秽,女士一下子跳起来。 第70页 「该死的臭虫,根本就没有什么珠宝,你就是想拖延时间!」女士拍打着自己的裙子,「还等什么,他就是棕毛狼人,快把他驱逐了!」 这声宣判当头砸得里安大脑发蒙,他现在无比后悔,为了贪图富贵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谁知道后山会有只狼人,他以为狼人是被神民抓住的,想趁着狼人不能动弹杀了他,也好让村里的人崇拜他一下,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用手上的铁锹砸向狼人,但是位置偏移没把狼人砸死,反而激怒了他。 盛怒之下的狼人把绳子挣断,他连忙转身逃回村庄,把狼人也引下了山,因为篝火晚会的喧闹,狼人被吸引了过去,他得此逃生。 就算如此,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人是狼人杀的,他只是想要逃命而已。 铲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里安双臂被架起绑住,他惊恐地望着靠近的村民,他想求饶,回应他的是头顶重重砸过来的铲子。 狼人的恢復力极强,寻常手段没有办法杀死,最保险的就是丢进驱逐门,但神明塔神力衰弱,驱逐门一天只能开启一次,他们要确保午夜过后,驱逐门重新开启之前,让里安保持濒死的状态。 尤尔站在外围,见事情解决,问身后发呆的宿林:「你是怎么知道里安的?」 片刻后,宿林回过神,眉梢微蹙,雾蓝色的眼睛中流光闪烁,似是在说「你这是在为难我」。 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尤尔失去了那点好奇心,拉起宿林的袖子:「我们走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桃他很行、琑了吧 3瓶;税熠熠 2瓶 第33章 村民们把里安的双脚折断,绑在驱逐门前,一些人藏了个心眼,去后山挖了几趟,始终一无所获。倒是有路过酒馆的人,忽然在倒塌的树下发现了遗失的珠宝。 屋外,宿林在晾晒挖坑时弄脏的衣服,低头时看见尤尔坐在身边,垂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指,看上去有些低落。 这么想着,宿林蹲下身,伸出双手轻轻搭住脸颊两侧,让尤尔抬起头来,看看是不是他猜测的样子。 尤尔吃惊地望着他,眼底的消沉还没完全消散。 得到确认,宿林拍了拍尤尔的脑袋,权当是在安慰。 尤尔抓住宿林的手臂:「宿林,这些天死去了这么多人,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宿林缓缓摇了摇头。 「其他人就算了,但是如果是提米、霍根大叔、珊迪山姆那样的人,你也没感觉吗?」 这次宿林没有摇头,而是思考了一会儿,艰涩道:「别难过。」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宿林停住了,望向尤尔。 尤尔眼眶有点红:「如果你死了,我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我很害怕,你们一个一个都没了。」 「我......不会死。」 尤尔睁着圆圆的绿眼睛:「为什么?」 「因为宿林是神民吧?」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两人往声音方向看过去,宿林站起身,盯着走过来的凯雯:「走。」 「别这样,我不是来找茬的,我已经单方面和你和解了。」凯雯说着,向尤尔挤了一下眼睛。 宿林脸色暗下来,尤尔连忙抱住宿林的手臂:「别冲动。」 「对,别冲动。」凯雯信步走过来。 「其实凯雯他是个好人。」 「对,我是个好人。」 尤尔看向凯雯,用眼神警告他别拱火,凯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感觉到怀里的手臂被抽了出来,宿林没再给凯雯一个眼神,而是用沉沉的目光盯着尤尔。 如果刚才只是给凯雯施压,现在的宿林好像真的生气了,还是对着尤尔。 尤尔缓缓放下手,心里有些茫然,为什么啊,他经常搞不懂宿林的情绪波动,这和他跳跃的脑迴路一样难猜。 但总之先认错,尤尔放软声线,带着点讨好:「你别生气,我错了。」 宿林眸光闪了闪,微抬下巴,像是在说:错哪儿了。 「我......不该帮凯雯说话?」 宿林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尤尔呆愣在原地,开始迁怒其他人:「肯定是因为你!」 凯雯却看得十分开心:「对对对,都怪我。」 听到身后传来笑声,宿林脸色愈发阴沉,脚步偏转回头把尤尔也带过来,反手将凯雯锁在了门外。 「闹小情绪的情侣也十分可爱。」凯雯单手托腮回味了一遍,笑眯眯地走开了。 屋内,尤尔紧紧贴在门上,心跳莫名加速,他抬头望向宿林,宿林眸中幽暗,像是在忍着某种翻滚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宿林这种眼神了。 自他曾在宿林面前表现出过惊吓的情绪,宿林就有意收敛住那种可怕的气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生气啊。 「宿林。」尤尔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一只手从头顶撑住了身后的门,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他知道...」宿林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他有些急切,但始终无法说出连贯的话,他急躁起来,撑住门的手臂轻微颤抖,有了痉挛的趋势。 尤尔连忙伸手,在绷紧的肌肉上按压,顺着他的话说:「别急别急,我听着呢,你慢慢说。」 「他知道...你,是狼人...」宿林睁开眼睛,每一字都用尽全力地说出来,「...为什么,不...跟,我说。」 第71页 尤尔手指停住了:「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我把库尔绑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后来他又目睹了我杀死哈姆,那个时候他知道了我是狼人。」看到宿林越皱越深的眉,尤尔目光有些游离,「不过他主动向我坦白了,还想拉我入伙,干掉村庄的所有人,我看他对我好像没有敌意,就放过他了。」 宿林不贊同地看着尤尔,从腰间的皮套里抽出一把匕首。 「......」尤尔道,「我觉得他以后会有用哎。」 偏头看了一会儿窗外摇动的树枝,宿林把匕首收回去,酸涩的肌肉骤然松懈,身体往前倾倒。尤尔连忙张开双手接住宿林,但他无法支撑宿林的重量,两人一起撞在门上。 宿林微微弯腰,额头抵在尤尔的肩上,把尤尔整个藏在自己和门的缝隙里。 「我有病,你...别气我。」 尤尔无端从里面听出了委屈:「好好,我再也不瞒你了,什么事情都跟你说。」 犹豫了一番,尤尔道:「其实,我知道星预花的含义了。」 宿林视线移到近在咫尺的镂空三角耳饰上,光线暗淡,隐隐可以看见被封印在琥珀中的蓝色花朵。 「...喜欢你。」 直白的话语轻飘飘落在耳边,却在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尤尔瞳孔放大,怔然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宿林说过很多次喜欢,他把这当做是安慰,现在这句话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也记不清原因,只记得他好像弄伤了奶奶,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在奶奶身后不停说对不起,不要讨厌他。 奶奶没有生气,反而将他抱在怀里:「小尤尔这么可爱,奶奶怎么会讨厌你呢,奶奶可是很喜欢你的。」 这是尤尔第一次听说「喜欢」这个词。 奶奶说,喜欢一种愉悦的情感,是一个人内心的悸动、满足感和幸福感,当喜欢达到很深的程度,就会变成爱。 奶奶说:「不止奶奶,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将来还会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会爱小尤尔一辈子。」 凯雯也说,他们是美妙的爱情。 宿林说的喜欢,是爱吗? 「我不知道。」尤尔低下头。 狼族不信奉爱情,他对爱的印象是父亲给的,在狼群的时候父亲像只行尸走肉,只有提到母亲时才会短暂焕发生机。 爱情是一方赋予另一方生存的全部意义吗? 可是如果宿林死了,他会把害死宿林的人全部杀光,然后,然后他好像也能活,只是可能会难过很长一段时间,比其他人死掉要难过得多。 这算爱吗? 「我很珍惜你,但我不太明白。」尤尔道,「我要在搞明白之前,我不想太草率的回答,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你最好的尊重。」 「你可以再等等我吗?」 很久之后,尤尔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那,那我们现在也算是预定的状态了,你不能跟着别人走。」尤尔可是把那天宿林差点坐上阿朵马车的事记到现在,「你也不能气我。」 宿林直起身体,带着很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琪娜端着一盘煎饼敲响提卡的房门。 「提卡,出来吃饭了。」 房间里,提卡曲起双腿,把脑袋埋在膝盖间。 坐在餐桌上的琉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吃就不吃,为个狼人闹绝食,给他惯的。」 琪娜:「少说两句吧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的。」 琉金闷下一口酒,将杯子用力砸在桌子上:「我怎么了,是不是你把提米交出去的。」 听琉金这么说琪娜脾气也上来:「我还有错了不成,难不成要把狼人留在家里,到时候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要不是当初你坚持要卖提米,说不定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琉金!」琪娜冲上前,一把抢过丈夫的酒杯,「你说清楚,当初明明是你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睡了人家小老婆还弄出了人命,被主人发现后为了逃命熘出城。是我变卖首饰,供你们活这么久,我把他卖掉怎么了,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他喊你妈怎么多年,你也忍心。」 「别把自己摘出去,这些事情可都是经过你同意的。」琪娜道,「当初要不是看在你为贵族工作的份上,谁会嫁给你。」 琉金站起身,一把将琪娜推倒在地:「不想过了就直说,我还嫌你们给我拖后腿呢!」 酒瓶碎裂在地,两人演变成肢体冲突。 听着外面刺耳的吵闹声,提卡捂住耳朵,爸妈在吵什么,他为什么听不懂。 灯光下,床头的影子一瞬间变得扭曲。 夜晚,琉金唿噜震天,琪娜被吵醒后,翻着白眼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 忽然,她好像听到一声压抑着的嚎叫,瞌睡被吓醒,但等她仔细去听,声音又不见了,琪娜躺回床上,催促自己赶快睡着。 中巷的小道上,一个人提着煤油灯,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酒精迷煳大脑,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他努力睁开眼睛去瞧,那道人影长着一对耳朵,身材魁梧还有尾巴,身后冒着黑气,远远看去像是黑色的火焰。 「狼,狼人。」那人彻底清醒过来,油灯掉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后逃。 第72页 他没跑多久,便发现自己脚底整个腾空,他扒住掐住他脖子的手臂,那道黑气居然从狼人手臂爬到他的身上,顺着脖子钻进五官。 「啊......」尖叫声还没发完整就已变型,变得沙哑。 狼人松开手,那人跪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喉咙,这时,他感觉视野变开阔了,张开手掌,上面生长出了毛髮。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757351 10瓶;马甲三两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砰!」 一声枪响震醒睡梦中的尤尔。 尤尔从床上坐起,第一时间掀开窗帘去看外面的情况。 窗外黑黢黢一片,孤零零的几栋房子和夜色融为一体,尤尔环视了一圈,一道亮光在天与地的交界线上一闪而逝。 半秒后,枪响慢一步在耳边炸开。 此后很久,再也没有听到枪声,尤尔望着最后发出光亮的地方,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咚咚,咚咚咚!」 用力的砸门声将尤尔拉回现实,声音急促响亮,像是有什么催命的东西在后面追赶,尤尔从卧室出来,发现隔壁房间也开了门。 宿林从房间里出来,往不停发出刺耳敲声的大门看去,脸上挂满烦躁。 「有没有人,救命!」外面的声音被恐惧浸染,大门不堪重负,似乎要被生生砸开。 两人都没动,尤尔从门后拿出噼柴的砍刀,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门被彻底沖开一下子撞在墙上,一道人影从半空飞扑到客厅,重重砸在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宿林将尤尔拦在身后,门外站立着一只狼型生物,身上冒着黑气。他踏进门,揪起那人的衣服用鼻子嗅了嗅,确认死亡以后,猩红的眼睛转向了屋里另外两个活人。 尤尔的砍刀被宿林接过去,手里多出一把轻巧的匕首。尤尔反手握住刀柄,盯着那只狼人。 狼人体型不大,是刚异化不久的后生狼人,身上的黑气是没完全吸收的邪念,这类狼人要避免接触人群,因为这些黑气会引出人类的邪念,进而被感染,恶念越多的人越容易被感染。 狼人在这座村庄异化,真是一感染一个准。 不知为何,这只狼人给尤尔十分熟悉的感觉,尤其是狼人走路的姿势,尤尔不可置信道:「提卡,他是提卡,他异化为狼人了。」 提卡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龇起尖牙朝两人扑过来,提卡看准更大的目标朝宿林进攻。在狼人冲过来的时候,尤尔瞳孔一缩,看见狼人身后被血夜煳在一起的毛髮上缠绕着一桿猎枪。 尤尔从边上熘过去,收起匕首在柜檯下翻出一根麻绳,喊了一声宿林,把麻绳抛给他。 宿林将砍刀柄卡在提卡的獠牙间,伸长手臂接住麻绳,提卡将手臂挣脱出来爪子一挥,麻绳断成两截。 即使是刚异化的狼人,力量也人类时期提升好几倍,杀死他容易,但要束缚他就难了。宿林被提卡挠了一爪子,胳膊上多出一道血痕,提卡朝宿林嘶吼,脖子忽然被半根铁链拴住,往后跌倒。 提卡爪子向前挣扎着,尤尔奋力往后拉扯,因为用力眼睛转变为竖直兽瞳,提卡扭头一甩,尤尔抓不住力,被锁链带着一同甩了出去。 在即将撞到橱柜时,宿林双手接住横空飞来的尤尔,将锁链绕在手上向后一扯。 狼人打着圈摔倒在地,锁链绊住了他的大腿,没有第一时间起来,抓住空隙,宿林把提卡绑了起来,提卡侧躺在地,嘴里发出威胁的叫声。 片刻后,提卡安静下来,凶光从眼睛里消散,迷茫的转向不远处相互查看伤口的两个人。 「尤尔,宿林。」 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渍,尤尔走上前道:「没事的提卡,你异化成了狼人,我们只是暂时控制住你,你别害怕。」 提卡有些懵懂地环顾四周,看见地上掉落的猎枪。 「那是...越飞哥的枪。」提卡死死盯着那杆猎枪,语气慌乱道,「我想起来了,我杀了人,我杀了越飞哥,还有人被我变成了狼人,我只能看着,我没法控制住自己......」 尤尔道:「没事没事,失控只是一时的,天亮没事了,只要熬过今晚,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真的吗。」提卡眼泪掉下来,「可是我不想活了,爸妈在吵架,他们会把提米驱逐掉,要知道我是狼人肯定也不会放过我。越飞哥杀掉了被我感染的人,他认出我没有开枪,他在喊我,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把他杀了。」 提卡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身体,颤抖起来:「我不想变成狼人。」 尤尔张了张嘴,见提卡朝枪的方向挪动。提卡哆哆嗦嗦地挪到猎枪旁边,用脑袋将猎枪往尤尔的方向抵,爪子不甚不熟练做了一个开枪的姿势。 「尤尔,杀了我吧,好不好。」 尤尔抿起嘴,弯腰捡起那桿枪,默不作声地上了膛。 提卡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脑袋放在冰凉的地上,闭上眼睛。 忽然,手里的枪枝被人从身后抽走,宿林捂住尤尔的眼睛,只听一声果断的枪响,刺鼻的火药味徐徐钻进鼻腔。尤尔移开挡在眼前的手,黑红色的血从提卡身下流出。 蹲在提卡面前,尤尔看到提卡胸膛还在起伏。 宿林打的很准,正中额头,但使用猎枪的毕竟不是猎人,这是最快的死亡方式,但仍需要一段时间。黑气一股股钻入有弹壳的额头,试图延长狼人的生命。 第73页 「疼吗?」尤尔问。 提卡眼前一片血色,他想说话,嘴里先涌出大量的鲜血,尤尔把他嘴里的鲜血擦掉。 「还行。」提卡目光有些涣散,「就是有点没力气。」 「尤尔,把我丢到驱逐门去好吗。」 尤尔点头道:「好。」 两人带着提卡来到驱逐门前,里安垂着头,背靠神明塔,驱逐门只吞噬活物,里安已经死了。 尤尔用脚在里安肩膀上轻轻一蹬,里安斜着倒下去,驱逐门感受到活人气息,缓缓打开。 黑色的触手从门内伸出,缠上提卡的腿,宿林松开手,触手把提卡卷进门里,驱逐门轰然关闭。 前天提米被驱逐门吞噬,相隔一天,提卡也进去了。 头顶亮着的神明塔忽然像是供电不足般闪烁一下,尤尔仰头望向光芒暗淡的神明塔:「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宿林揉了揉尤尔的脑袋。 清晨,村民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夜晚发生了什么,紧急召开集会。 琪娜捂住嘴哭泣,两个孩子都是狼人,两夫妻变成大家议论的对象。琉金脸上挂不住,两人在集会上旁若无人地吵起来。 而村里唯一的一个猎人也死亡,大家感受到事态失控的忐忑。 压抑的气氛中,女巫忽然现身,她穿过人群站在神明塔前,什么都没说,冷眼旁观集会进行。大家拿不准佩佩过来的目的,都有点紧张,平日里现在该闹得天翻地覆的村民也格外安分。 尤尔旁若无人地走上前:「佩佩女巫怎么来了?」 村民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都没敢出声。 女巫轻抬下巴:「找人。」 尤尔眨了眨眼睛。 女巫伸手捏住尤尔的脸:「这不是你该问的。」 村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女巫说了几句后重新看向神明塔,尤尔则走了回来。 就在大家打算进入下一个话题的时候,突然听见女巫「啧」了一声。 众人一下子转过去。 佩佩声音中喊着怒意:「神明塔的神力本来就弱,你们这么频繁开启驱逐门,是嫌活腻了?」 有村民反驳:「我们是为了驱逐狼人啊。」 女巫冷笑一声:「你们驱逐的最好都是狼人,神明塔撑不了多久,到时候神明塔彻底熄灭,魔物没了压制,白天你们也对抗不了他们。」 村民们脸色难看起来。 「可是现在猎人死了,除了你根本没办法杀死他们。」 「不是你们自作自受?」女巫道。 「如果你早点出手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越飞,我杀的?」女巫揪起前排一个村民的衣领,冰冷地望向全场,「霍根、罕萨、妮娜,我害死的?」 人群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尤尔真心实意地问宿林:「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是全场可以听到的程度。 一旁的老闆都听呆了,不明白这时候尤尔过来凑什么热闹。 还是得文出来打圆场,女巫在场村民们怨气再大也有所顾忌,得文硬生生把话题转移到后生狼人身上。 异化的提卡拥有感染能力,谁也不敢保证在场的没人被感染,得文让村民们多注意一些身边的人,发现狼人踪迹尽早报告,驱逐门已被使用,今天没有理由杀生。 说了一些有的没的,集会解散。 在去酒馆的路上,尤尔只见到零星几个村民,经过血月和昨晚,不算热闹的村庄更加空荡,寂寥的像个人间陵墓。 酒馆一天都没生意,下午才来第一个村民,这个村民经常赊帐吃白食,老闆看见他往往会骂他一顿,今天不知怎么的,老闆罕见的没有赶走他。 招待完第一个顾客,老闆把尤尔塞拉叫了过来。 听完老闆的话,尤尔吃惊道:「老闆你要离开?」 老闆点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现在村庄这么点人,我是个商人,不管生命还是金钱我都看的很重要,这个村庄我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也对,二十多人村庄,其中还不知道藏有多少狼人,离开是个英明的决定。 「老闆什么时候走?」 「就今天,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来跟你们说一声。」老闆从包裹里拿出两袋厚重的钱袋,给两人一人一个。 「这是离别礼,店铺就留给你们两个了,反正你们各项业务都熟,不想干也可以直接关掉,反正没几个人。」 塞拉拿过钱袋鞠躬感谢。 尤尔道:「老闆想好要去哪儿了?」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老闆拍拍肚皮,「你们不介意也可以跟我一起离开,继续当我的伙计。」 塞拉笑笑,用手势做几个动作,大致是拒绝的意思。 老闆从酒馆后面牵出一辆马车:「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好好保重吧。」 中巷街道空无一人,寒风吹动马匹的鬃毛,老闆登上马车,朝两人挥挥手。 告别老闆,尤尔和塞拉相顾无言,都走回酒馆内,尤尔问:「你还想继续开下去吗?」 塞拉点点头,用手势道;老闆、託付、我们、好好、经营下去。 「行,就算没人,也可以当做私人厨房。」尤尔跟着塞拉来到后厨,「今天做蜂蜜蛋糕?」 第74页 塞拉抿嘴笑着点头。 第35章 尤尔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梦见火光中魔物影子摇摆,奶奶把他带到一条暗道,把一封信塞给他。 「接下来的人生,小尤尔要一个人走了。照着地图走,你去另一个村庄,那是奶奶以前居住的地方,把信交给一个叫宿林的人,他会好好照顾你。」 尤尔摇着头,抓住奶奶的手:「奶奶,我们一起走。」 奶奶颳了一下尤尔的鼻子:「奶奶是神民,守护村庄是奶奶的责任,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火焰模煳了奶奶的音容,柱子倒塌下来,将暗道里的尤尔和外面的村庄隔开。 画面一转,黑暗的四周亮起光芒。 他看到如今村庄的神明塔前,驱逐门大开,不祥的黑色触手抓住门外被绑着的人,尤尔站在原地,看见那个被驱逐的人,赫然长着宿林的脸。 尤尔蓦然惊醒。 心脏在胸膛杂乱无章地乱跳,他很少做噩梦,在他看来梦是一种暗示,他不敢去深想里面的含义。 后颈沾上汗湿的发,尤尔将发尾撩起,指尖触碰到另一边的耳饰,发出脆响。 尤尔停了一瞬,掀开被子出门。 悄悄进入宿林房间,里面昏暗一片,尤尔合上房门,走到宿林床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要做什么,感觉这样看着会安心一点。关系好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离开,这次会不会重蹈上一个村庄的覆辙。 墨绿色的兽瞳在黑夜里发出幽光,尤尔逐步靠近,在脚尖触碰到床脚的前一刻,手臂被一双手抓住,那双手大力一扯,尤尔整个扑向床。 「哎?」 尤尔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精神绷紧,身体刚粘上床垫,含着体温的温暖被窝盖住了他。尤尔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肩膀抵达后背,把他往中间推了推。 宿林闭着眼睛,迷煳中又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尤尔一动不动,萤光竖瞳在黑暗中忽闪忽闪,下一秒合上眼睛。 好温暖。 清晨,理智回笼,是时候为昨晚的鬼迷心窍付出代价了。 早早醒过来的尤尔保持着初始动作,他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头顶的唿吸变了节奏。 要醒了吗,很好,就这样保持下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尤尔舒缓身体,忽然感觉头顶的唿吸凑近了几分。 额头贴上一块温暖,停留不到一秒便若无其事地离开,窸窣声响起,宿林下了床。 尤尔眼睫颤了颤,随后小幅度动了动,慢慢捂住脸。 宿林穿好衣服,临行前往床上瞥了一眼,暴露空气中耳朵熟透般红了大半。 直到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尤尔才慢吞吞爬起来,回房间换了衣服来到客厅,将摆在桌子上的热牛奶喝完,叼着面包洗杯子。 也许是适应了女巫在场,今天的集会一如既往的吵闹,原因无他,昨晚又死人了。现在村庄人少,缺一个都特别显眼。 「昨晚我有听到动静,他一直在喊救命,喊到半夜才停。」 说话的叫石十,是死者隔壁的邻居,据他所说,昨天夜里邻居家非常吵闹,不像之前,死人都是悄无声息的。 「不会是人类干的吧。」伊布道。 「是后生狼人啊。」尤尔扫了伊布一眼,「第一次用狼人形态不熟练,没有杀干净。」 伊布皱起眉,总感觉尤尔说话的语调让人不太舒服。 经歷了这么多事,回过头去看,尤尔已脱离最初人畜无害的性格,他眼里是淡淡的漠然,张口依然是温和,却有无法忽视的冷硬。 这是很常见的变化,毕竟在这个村庄活到现在,心态肯定有所改变。 「后生狼人都被越飞杀了,如果是人类更好办。」有人盲目乐观。 「之前不是看谁都像狼人,怎么现在反而不敢确认了?」尤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们可真有意思。」 「你总强调我们村庄还有狼人是什么意思?」洱号大声道,「你就盼不得我们好,一定要我们自相残杀。」 「嗯哼。」尤尔挑起眉,不肯定也不否认,「我劝过的吧,你们要驱逐提米的时候我就劝过。」 尤尔直视洱号,瞳孔被冷意浸透,似要穿透对方的皮肉,把他贫瘠单薄的灵魂曝晒到阳光底下:「不要让后生狼人为了生存成为我们的对立面,现在好了,前天夜里刚感染的狼人昨晚就彻底放弃人类立场,开始杀害人类。 「不只是昨晚,今晚、明晚,一直有人死,不断有人死,他们的杀人手法会越来越熟练,直到村庄变成一座死村。」 瞥过洱号僵硬的脸,尤尔面向人群;「如你们所愿,现在狼人和人类只能活其一了。」 人群中塞拉,捏住裙角十分担忧地望向尤尔,她不明白今天的尤尔为什么这么有攻击性,要是被人集火就惨了。 塞拉焦急中看到了旁边的宿林,他应该会去劝的吧。可接下来,塞拉发现宿林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眼里反而透着赞许。 也许如果不是语言功能受限,他更想要自己上? 塞拉想了想宿林的为人,虽然相处不多,但以她浅薄了解,宿林完全可以干出这种事。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样怼遍全场的后果,是尤尔成为了众矢之的。 第75页 「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发脾气给谁看。」 「这就是你的目的吧,促使我们爆发矛盾?」一道怀疑的目光在尤尔身上流转。 「我就觉得尤尔嫌疑很大,大家还记得吧,多恩是在查验尤尔的晚上死的,会不会太巧了。」 「其他神民该出来说明一下自己身份了吧,你们怎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就在这时,佩佩女巫咳嗽了一声,十分刻意的咳嗽,让刚才对尤尔有敌意的村民全都噤了声。 佩佩女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全场骤然寂静下来。她用行动告诉现场所有人,尤尔是她罩着的。 宿林正在一旁发呆,余光中忽然瞄到不一样的东西,他偏头看去,一个人影在远处踟蹰。 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最后往这边看过来,他发现了人群,于是目标明确地走过来。 走近后,宿林看清了来人的样貌,这是一个身穿轻装铠甲的年轻人,腰间收着一柄细长剑。 周边的人也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停下交流齐刷刷看过去。 「你们好。」那人站的笔直,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骑士礼,「我是巡逻到此的骑士穆业,无疑打扰你们,我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了,请问可以暂时留宿在这里吗?」 尤尔察觉到村民们的精神紧绷起来。 说的也是,来这里的村民大多是戴罪之人,对骑士有着天然畏惧。 村民们本想拒绝,谁知女巫率先开了口:「可以。」 「太好了。」骑士松了口气,「请问女士怎么称唿?」 「佩佩,这里的女巫。」女巫像是没有看到村民便秘般的脸色道,「你可以随意挑选合心意的房子,毕竟不久前这里刚死过不少人,有很多无主的房子。」 「这样不好吧,我们不欢迎外人。」伊布充满敌意道。 女巫道:「不用管他们,这里我说得算。」 骑士看看伊布又看看女巫,有些讪讪。 伊布还想说什么,只见佩佩抬手掷下一个毒药瓶,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黑洞,这下村民们彻底没声了。 骑士:「......」 想起自己的职业操守,骑士端正站姿:「身为骑士,既然受恩与你们,我也有帮助你们的义务,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死去?」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狼人啊。」 骑士一板一眼道:「这片土地深受魔物侵扰,我不会无动于衷,我帮你们消灭狼人。」 村民们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收留他也没什么不好。 尤尔喃喃道:「是个愣头青啊......」 有骑士旁听,集会变成了虚假和谐的状态。 这次尤尔没再挑衅,安分待在人群中。尤尔蹭到宿林面前,仰头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你说得对,发泄过以后心情确实好多了!」 宿林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集会结束,女巫让骑士在中巷随便找间房子住下,有好奇的村民跟过来,被女巫驱赶出去,骑士道了声谢草草躺下休息,长途跋涉许久他是真的累了。 尽管骑士保证过会帮助村庄,但他的身份註定遭受大部分村民排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骑士来这里的第二天。骑士睡了一天一夜,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集会。 集会进行到一半,骑士突然站出来,抽出长剑一言不发地刺向一个村民。 人们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便看见刺入胸膛的剑散发出黑气,那名村民瞪大双眼,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狼人。 骑士拔出长剑,一滴血趟过光洁剑身滴落在地,狼人身体一颤,倒了下去。 「你是圣骑士!」石十惊唿道。 圣骑士和骑士有本质区别,圣骑士是神民,而且是独立于神明塔之外的神民。 他的神力不是神民塔赋予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圣骑士正义勇敢,不受神明塔管辖,是魔物真正的天敌。 尤尔走到狼人面前,地上的狼人生机全无,从骑士出击到狼人死亡,中间不超过半分钟。 尤尔听奶奶说过圣骑士,不过如果是圣骑士,他来村庄的原因就耐人寻味了。 第36章 「我们村庄有救了!」村民兴奋起来,一改昨天的敌意,对骑士谄媚道,「骑士大人您看,我们中间谁是隐藏的狼人。」 「不用这么叫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罢了。」骑士穆业收起剑,腼腆地笑了笑,他认真地环视了一圈,面露犹豫歉意道,「我能力有限,刚才那只狼人是天生魔物,而且杀孽很重,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看出来,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其他人我真看不出来。」 话闭,穆业又郑重道:「不过放心,虽然我看不出来,但我会通过常规手段,尽量找出狼人解救你们的。」 圣骑士的超强能力打破村民们对骑士的畏惧,村民围着骑士,将村庄的情况尽数告知,骑士态度十分端正,拿本子一条条记着:「你们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圣骑士的出现给予村民新的希望,集会在罕见的和谐氛围中解散。 临走前,女巫给了尤尔一个红豆派,这是女巫新制的甜点,让尤尔尝尝味道。 「好吃!」尤尔毫不吝啬地给予最大赞美。 女巫非常高兴,又给了尤尔两块。 等到女巫离开,凯雯屁颠屁颠地围过来:「佩佩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让我尝尝?」 第76页 尤尔有些犹豫,这是佩佩女巫给他一个人的,不过看凯雯这么期待,还是把一份红豆派掰成两半,给凯雯一半。 就在凯雯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侧面忽然伸出一颗脑袋,一口咬在递出的红豆派上。 尤尔手一松,宿林把手上那一截也咬了过去。 凯雯停在空气中的手一顿,笑眯眯收回去。 「你也要吗?」尤尔将包裹完好的另外一整个红豆派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却让两人心情都变好了。 「太妙了小尤尔,你总能让我开心。」凯雯道。 尤尔将剩下半块红豆派全部吃掉,捂住嘴巴含煳道:「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能再给你了。」 三人同行走到后巷,到达自己房子凯雯万分不舍地告别两人。 尤尔站在门口,等宿林开门,在踏入屋内的前一刻,尤尔听到了非常讨厌的声音。 「骑士大人,我们现在最怀疑的是他们。」 尤尔回过头,见麦卡带着穆业走过来。 麦卡在尤尔面前站定:「尤尔,宿林呢?」 「你要做什么。」 「这位圣骑士大人可以帮我们除掉狼人,你们和提卡最亲密,说不定早感染成狼人了,不如让圣骑士检查检查。」 「不是这样的,我在出剑之前肯定会确保他是狼人,骑士不会伤害无辜。」穆业向尤尔解释,「我只是想和每一位村民先进行一次简短的对话,了解一些情况。」 麦卡卡了一下,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尤尔给让穆业让出位置,在麦卡也要跟着进去时,手臂一横将他拦在外面。 「你......」 没等麦卡发作,尤尔就把大门关上了,自从上次被提卡破门而入后,宿林换了一扇更结实的门,听声响确实很结实。 「麦卡走了么?」穆业站在沙发旁。 「嗯。」尤尔给骑士倒了杯水。 「他挺热心的,陪我跑了很久。」穆业道。 尤尔抿了抿嘴:「请坐。」 宿林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坐到尤尔旁边。 「谢谢。」骑士穿着盔甲有些笨拙地坐在沙发上,「我听说你们和异化的狼人有过密切接触。」 尤尔点头:「是宿林杀死他的,如果这算亲密接触的话。」 骑士愣住了,问宿林:「麦卡没跟我说这个,请问你是怎么杀死的。」 宿林靠在沙发上放空大脑,没有要理会骑士的意思。 「用一个猎人的猎枪,他是我们朋友,已经死了。」尤尔接过骑士的话头,「穆业是怎么来到我们村的?」 「也没什么,应该算是迷路了吧哈哈哈哈。」 「说,唔......」宿林还没把「谎」字说出口,就被尤尔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骑士看着两人有些发蒙,尤尔松开宿林,尽量委婉道:「这里是布加勒国边缘地带,寻常地图甚至没有记录过这里,听骑士口音不是本国人吧,不管哪个国家对圣骑士都很重视,怎么会突然迷路来这里。」 骑士笑不下去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尤尔有些语塞。 根本没有好好隐藏吧,有心人肯定早就发现了啊。 穆业诚恳道:「骑士是不允许撒谎的,因为机密缘故不能告诉你们我具体要做什么,所以只能含煳过去。很抱歉,我不是有意隐瞒。」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多兰国的圣骑士,我来找一个人。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是抱着搜查罪犯来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找到罪犯之前,我得先把困扰你们的魔物都找出来,还你们一片安宁,算是打扰你们的报偿吧。」 「很感谢你的帮助。」尤尔无奈道,「可是你已经把真实目的不小心说出来了。」 骑士回味了一下,呆住了:「可以当做没听到吗?」 尤尔;真的好担心他能不能活着离开村庄啊。 「如果你要找罪犯,还是专注于这件事吧,魔物的事情你不用参与,都是我们自作自受。」尤尔道,「你是圣骑士,应该能看到我们村每个人身上都犯下过杀孽吧。」 穆业犹豫了一会,道:「我的能力不够,看得不是很清晰,除了早上的狼人,其他人我只能看出一点点恶念,但比如你们,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尤尔心想,那你确实还有待提升。 尽管尤尔劝他别管,骑士还是想尽可能帮忙,尤尔也就不多说,由着他去了。 吃过午饭,尤尔打算去中巷帮塞拉一点忙,走在路上的时候看见骑士还在挨家挨户的访问,不知是寻找狼人还是寻找他要找的人。 来到酒馆,里面坐着一个村民,他叫艾德。因为只有一个客人,塞拉全心全意地服务着,艾德吃完站起身,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还没给钱,塞给塞拉一枚铜元。 「真难得啊,居然还有人来酒馆吃饭。」等艾德走出酒馆,尤尔走到桌前收拾餐具。 塞拉弯了弯眉毛,帮着一起端碟子。 没过多久,酒馆又进来一个人,骑士看见后厨出来的尤尔怔了片刻:「我听说这家酒馆是一位小姐经营的。」 于是尤尔把塞拉喊了出来,穆业对塞拉道:「这位小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塞拉用手语比了个问号。 第77页 「抱歉,我不知道。」骑士歉意道,也跟着比划起来: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尤尔:「塞拉听得见。」 「万分抱歉!」穆业勐地向塞拉鞠了一个将近一百度的躬。 塞拉愣了片刻,捂着嘴笑起来,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尤尔颇为识趣地退了出来。 村里很少有人完全看懂手语,塞拉第一次遇到可以和她无障碍交流的人,骑士问完话,便待在酒馆和塞拉聊了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停不下来。 屋内塞拉被骑士逗得不住发笑,骑士便也跟着傻乎乎笑。 「我闻到了爱情萌芽的味道。」凯雯手臂搭在窗户边,望着屋内的男女感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情感状况。」尤尔将窗沿上的饼干盒挪过去,「塞拉做的,吃吗?」 「那些丑恶的人类总是玷污我的眼睛,还是纯洁的少女比较赏心悦目。」凯雯拿了一块饼干,「当然你和宿林也十分美好,不被世俗接纳的爱情总能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你病得不轻,今天吃药了吗?」 「你提醒我了。」凯雯从口袋里取出一颗药片,含在嘴里含煳道,「帮我倒杯水,谢谢。」 尤尔绕到酒馆外围,来到后厨接了一杯水给他,凯雯咕咚一声吞下药片,将剩余的水喝尽。 凯雯是真的有病,而且需要时刻保持心情放松,他经常没事就在村里乱熘达,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凯雯便离开了。 关于圣骑士造访村庄、佩佩女巫什么都没问便答应穆业留下来的事,尤尔总觉得不简单。 酒馆目前不需要尤尔帮忙,尤尔抱着能搞清楚一点就搞清楚一点的想法,将村庄从头到尾摸索了一边。 伴着夕阳西沉,天空一片橙黄,少年的影子印在棕色的街道上。 尤尔沿着道路慢慢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前巷。他看见骑士被一家村民从屋子里送出来,骑士保持着得体的礼仪,下颌却有些紧绷。 不引人注意地持续观察了一会儿,尤尔走了过去。 结束一天访问,骑士低头思索,踏下几阶楼梯将日光踩在脚底。 「有什么发现吗?」 穆业回过头,看见身后走来的狼尾髮型少年。 他望了尤尔一眼,将视线移到身侧路缝中生长的野草:「有些事没有断定,我不好随意说出口。」 没有直接否认或者含煳其辞呢。 骑士都有一套独特的是非观,他心里似乎有了想法,也许这个想法还不严谨,但只要别人发问,他就会认真回答。 「其实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尤尔道,「这里的人很擅长强人所难,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听到尤尔的话,骑士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谢谢你的建议,不过这确实是我的职责,我需要全力以赴。」 「我明白了,这就是骑士精神吧。」尤尔有些好奇道,「小时候只在故事里听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骑士。」 「我也没有那么厉害。」穆业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我想问问......」 把骑士的犹豫看在眼里,尤尔主动询问:「你是想问塞拉的事?」 「嗯。」骑士眼神飘忽,语序混乱道,「我问问可以吗。」 「可以啊。」尤尔笑道。 直到尤尔说完,骑士才反应过来,慌忙找补道:「别,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单纯想了解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骑士站得笔直,想用正气掩饰语气中的心虚:「我真的没有这么想。」 所以是怎么想? 尤尔看向天边:「不夸张的说,塞拉是村里最好的女孩儿了。」 天边的云霞将屋檐斜分成明暗两半,骑士也跟着望过去,捏紧手上的笔记本,低声重复:「好女孩么。」 穆业访问完了全部村民,要回去整理一下,便向尤尔告别。 尤尔望着骑士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 第37章 今晚是平安夜,无人死亡。这归功于骑士的威慑力,没有狼人愿意以身涉嫌。 村民们对穆业更加热情,纷纷询问骑士有没有找到剩下的狼人,得到否定答案后有些失望。 今天是难得的暖阳天,在街道上晒太阳的村民多了起来。 尤尔从酒馆搬出桌子,和塞拉宿林凯雯四人凑一桌打牌玩。 宿林一个人把三个人打得片甲不留,四个人游戏体验都非常差。 凯雯将无效牌往桌上一堆,瘫在椅背上怀疑人生,早早死掉的塞拉在旁边零食都吃一轮。 肩负两位盟友希望的尤尔将最后三张牌放在桌子上,大魔王宿林率先翻开自己的手牌。 「完蛋了。」凯雯发出绝望的声音。 尤尔不肯翻开自己的牌,负隅顽抗道:「这样定胜负太简单了,你得猜出我手里的三张牌是什么。」 「有道理,猜出手牌才能算你赢。」凯雯立刻附和。 塞拉在一旁疯狂点头,用眼神控诉宿林的不当人行为。 宿林低头盯着尤尔手里压着的三张牌,脸色平静道;「七花。」 尤尔手指一僵,宿林见尤尔还想耍赖,自己伸过去把牌抽出来,另外两人凑过去一看,确实是牌面为三的花牌。 「......六星。」 宿林又从尤尔手指间翻出一张牌。 第78页 「五,钱。」 宿林报出所有手牌,三人瞬间没脾气。 「我们来玩点拼运气的。」 「不要自暴自弃啊尤尔。」 在其他人想着还能玩什么的时候,塞拉率先看到从远处而来的骑士。 尤尔看到塞拉站起来也往那边看过去。 穆业走过来道:「我可以单独和塞拉说说话吗?」 尤尔和凯雯齐刷刷看向塞拉,塞拉捏紧围裙一角,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凯雯忽然道:「我感觉他们不纯粹。」 尤尔:「?」 「怎么说呢,我对情感方面的直觉还是很准的。」凯雯解释,「虽然这些天他们的感情一直在进步,但好像掺杂什么其他的东西。」 「好奇怪啊。」尤尔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哗哗的翻页声,宿林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笔记,正低着头翻看。 凯雯道:「这不是穆业的笔记本吗。」 就在刚才骑士走过来的时候,宿林从他身上悄悄偷过来了。 尤尔坐在宿林旁边探头去看,宿林翻得很快,他知道宿林的阅读速度,半小时一封信,宿林不是在看里面的内容。 尤尔在翻页的空隙间迅速扫了一遍,像是人物笔记,里面记录着穆业对村庄掌握的信息。 速度太快尤尔只能看个囫囵,穆业排版很清晰,每个人都有小半页篇幅,偶尔有一整页的,但都无伤大雅。 翻到某一处,宿林停住了,原因无他,这人信息占据整整两页,和之前看到的形成鲜明对比。 宿林在这页停了一会儿,尤尔得以看清楚,里面仅是流水帐般的记录,个人信息,几天行程,还有过去的一些信息,每一项都写得极其详尽,居然有不少内容是尤尔不知道的。 宿林往前翻,果然,上面写着塞拉的名字。 「简直偏心到没边了,难道骑士也会假公济私?」凯雯手捏着下巴。 尤尔盯着上面的名字,心想穆业不是那种人。 他做事认真到呆板,更何况这个笔记大概率是用来寻找那位罪犯的。 难道他怀疑的人是塞拉? 不应该啊,塞拉清清白白从来没有犯过事,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是会做坏事的人。那穆业凭藉什么,让塞拉占据这么多页数。 两人各有心思,宿林从头又翻了一遍,每一页都短暂停留,随后又翻下一页,没过多久,穆业和塞拉回来了。 尤尔和凯雯迅速直起身体,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穆业离去的时候,那本笔记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塞拉,穆业找你过去谈什么?」凯雯直接问道。 塞拉目光有些闪烁,低下头摇摇脑袋,像是女生娇羞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从尤尔的角度可以看到塞拉低头时,侧面脖颈一瞬间露出来的细小红色印记。 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次日集会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说不小的事,女巫没来。 作为目前唯一明面上的强大神民,女巫一直充当集会的主导人物,在佩佩没来的时候,村民们都在等待,结果发现佩佩这次真的不打算出现。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对此展开讨论。 「女巫心思本就难猜,她来不来都没什么奇怪的。」 「不来就不来吧,她在场我都不敢说话。」 「动不动就用毒药吓人,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哎,尤尔,这次可没女巫罩着你了,说话小心一点。」 没有女巫在场,尤尔确实安静许多,至少不会做出公然向全场挑衅的事,集会侧重点自然而然偏向骑士。 所有人都知道穆业一直在努力寻找狼人,但自从那次处死狼人后穆业没做出另外行动,大家明里暗里说骑士不来事,偏偏只有穆业听不出来。 这几天晚上都很平静,念着这点村民没有将不满完全表现出来。不过如果骑士一直没有抓住狼人,村民们会怎样对他就不好说了。 尤尔一直在想佩佩女巫的事,集会解散后想去森林小屋看看,结果宿林也有这样的打算。 见宿林往村口走,尤尔追上去道:「你也要去森林小屋吗?」 御寒围巾遮住宿林半张脸,他点点头表情有些严肃。不知是不是收到宿林的影响,尤尔心情也变的有些沉重。 此时村外光秃秃一片,几株松柏错落期间让冬天的森林不至于太凄凉。 两人来到森林小屋,小屋保持着他们之前离开时的样子,不像村庄里大多都加了防寒布置。 宿林拉开小屋的门,门没有锁。尤尔在这里住过一周,因为宿林和女巫经常外出,木门总是保持着虚掩的状态,尤尔也不知道这样正不正常。 就在这时,尤尔忽然嗅到一股极淡的腥味,腥味是外面传来的,还没等他探寻,味道便随着风飘散,只剩下青草和露水的味道。 宿林早已进入小屋,尤尔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 屋子里安静极了,没有特别异常,尤尔到处转了转,发现女巫房间的门是开的,宿林旁若无人地在里面翻找。 尤尔望向床头唯一还叠放整齐的被子:「这不好吧,佩佩女巫知道会生气的。」 宿林动作却不停,过了好会儿才道:「她,死了。」 第79页 「什么?」 宿林说得太突然,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宿林继续翻找东西,尤尔慢慢回过味来。 佩佩女巫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尤尔瞳孔渐渐放大,声音有些颤抖:「......怎么会。」 他们没有看到佩佩的尸体,可是宿林回答得斩钉截铁,女巫就是死了。 怎么死的,谁干的,昨夜发生了什么。 尤尔垂下双眸:「佩佩女巫说过她参加集会是为了找人,和那个人有关吗,她要找谁?」 「魔物。」宿林动作顿住,脸色变得烦躁,这中间有个不长不短的故事,但是他没办法告诉尤尔。 宿林知道女巫参加集会的目的,村庄发展到现在,女巫既然选择参加集会,没有特殊情况就不会轻易缺席。 她没来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她找到要找的东西了,要么她遭遇了意外。 作为女巫,这个意外只可能是死亡。 魔物?宿林的回答引起了尤尔思考,女巫不在意村民死活,也不在意村里的狼人,她会对什么魔物产生这么大的执念。 「佩佩女巫寻找的,是害死她丈夫的魔物吗?」 宿林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尤尔能猜出来。 尤尔道:「霍根大叔告诉过我一些村庄以前的事情。」 外来者入侵以后,村庄重新出现魔物。那时候女巫应该还住在村里,后来她独居在森林,对村民极其憎恶,只制毒药,参加集会寻找魔物,加上那位村民们闭口不言,死去的丈夫。 女巫的丈夫,恐怕是村民寻找魔物时推出去的替死鬼。当时的村民基数很大,即使是女巫也没办法以一己之力左右村民们的决定。入侵者不仅占领她的家园,还把她心爱之人害死,女巫从此和村庄一刀两断,不再为村民制作解药。 女巫重新参加集会,是因为现在村民少她可以掌控局势,更精准地找出当年真正的魔物,还丈夫一个清白。 「对吗?」尤尔问。 宿林肯定了尤尔的猜测,他从床底下找到一个空瓶子,上面还有残留的金色液体。 尤尔认出瓶子:「这是多恩用来查验的纯白药水......你当初用这个跟她做的交换?」 宿林点头。 「佩佩女巫昨晚使用预言药水,今天就不见了,她查验到了魔物?」尤尔声音低沉下来,「她被魔物解决了?」 宿林也沉默了。 「可是我们没有发现女巫的尸体。」尤尔抱有一丝希望,「也许她只是受了伤,正躲在某个地方。」 「......只要找到她就好了。」 宿林望着尤尔低垂着头,从他的视角里只能看轻颤的眼睫和攥紧的手指。 「对了。」尤尔抬起头,「我在外面的时候,闻到过一股血腥味,我们赶紧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女巫。」 宿林表情也有了变化,两人回到森林,这时腥味已经很难闻到,尤尔努力嗅闻,最终在一条小路上重新找到那股一闪而逝腥味。 小路很窄很偏僻,却是村庄与外界联繫的唯一道路,尤尔就是从这里进入村庄的。 循着味道踏入小路,味道一下子浓郁起来,伴随着阵阵恶臭。手臂忽然被宿林拉住,尤尔停住脚步,表情在看到前面的景象时瞬间凝固。 几块形态各异的木头散落路边,霜打泛白,木头中间躺着一具同样被霜盖住的人形尸体。 第38章 两个人走上前,宿林蹲下身近距离查看尸体。 尸体腐化程度不低,现在这种温度下腐败到这种程度说明死了有几天时间。 不是女巫的尸体。 但最近村庄没有死过人,不是女巫又是谁? 宿林查看完尸体,得出结论:「老闆。」 尤尔目光一凝,看向地上的尸体,老闆没有到达他想去的城市,他死在了离开的路上。 腐败的尸体模煳了老闆的样貌,但还能看见尸体背后纵横交错的抓痕,抓痕杂乱无章,不是一击致命,但也不像泄愤,更像是——不熟练。 「是被提卡转化的后生狼人干的。」尤尔道。 刺骨狂风在耳边唿啸,尤尔眯起眼睛,乌云将村庄地笼上一层雾蒙蒙的阴霾:「村庄要完了。」 此刻的平静都是假象,狼人没想放过任何一个人,女巫不知所踪,只要骑士一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狼人就会伸出血淋淋的爪子,撕碎整个村庄。 「宿林,我也是狼人,狼人天生就是杀人的。」 他的内心和狼人一样丑陋,是奶奶让他短暂恢復人性,但如果必要,他心里的野兽会随时释放出来。如果事情真的到那个地步,他不敢保证那时的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宿林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掌摩挲尤尔挂在耳朵上的琥珀;「会,保护,你。」 尤尔抓住他的手腕,露出锋利的犬牙:「我也会保护你的。」 两人将老闆尸体就地掩埋,尽管很遗憾,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女巫。 不过两人确实没有其他线索,找不到女巫,不如先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佩佩女巫追查魔物这么多年,在接近真相后应该会变得谨慎,她不太可能随意挥霍最后纯白药水,而应该会在确保万无一的情况,查验她心中近乎是认定的人。在此之前,她是怎么锁定嫌疑人的?」 天空飘起了小雪,村庄更添一分寒意。尤尔无精打采地趴在酒馆窗沿上,一片雪花从窗外飘来落在尤尔头上,顷刻间融化。 第80页 经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女巫依旧没有现身,尤尔不得不正视佩佩女巫可能已经死去的现实。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找不到女巫的尸体。 露在外面的半边脸有点冷,尤尔换一面靠在手臂上。一株盆栽出现在视角里,枯黄的植物蔫搭搭地垂在瓶口,这一刻,他的心仿佛落入冰封湖泊,冷彻心扉。 他眼球冻结般一寸寸从植株挪到栽培植株的盆栽,这不是普通陶瓷盆栽,而是玻璃材质、圆底细口,和女巫毒药瓶长得一模一样。 有一瞬间他很想回头看看,塞拉是不是站在他的身后,像他看玻璃瓶一样面目表情看着他。 是他看走眼了吗,难道塞拉就是佩佩女巫在寻找的魔物? 他保证昨天这盆植株还没有放在窗台上,为什么要把毒药瓶明目张胆地放在他面前,塞拉在向他暗示吗,或者已经是他明示了。 尤尔被自己的脑补惊到,这可是连女巫都解决不了的魔物。 这时,塞拉从后厨走出来,她将一盘烤好的曲奇放在尤尔面前,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热气腾腾的香味驱散严寒,尤尔拿起一块曲奇,浓郁奶味充盈酒馆,但同时另一股香味徐徐钻入鼻腔。 「你喷香水了?」 塞拉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怎么看都不像是塞拉啊,尤尔咬下一口曲奇看向植株。 一双手捧起枯萎的盆栽,塞拉皱着眉十分不解。 尤尔顺势道:「它怎么枯萎了。」 塞拉用手势道;早上,刚,种下的,好奇怪。 玻璃瓶原本装的是毒药,植物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生存。 尤尔露出苦恼的表情,像是为枯萎的植株惋惜:「你从哪里找来的?」 「捡的,哪里捡的?」 尤尔看着塞拉比划,有些荒谬道:「你是说,今早来酒馆开门的时候,被瓶子从后面绊倒,看它好看就用来做盆栽了?它是凭空出现的?」 塞拉思考了一会儿不太确定,看尤尔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尤尔站起身,「我突然想起有事,先走了。」 塞拉目送尤尔离开,举起盆栽抚了抚失去生机的幼叶。 一阵寒风从窗口吹来,只听一声脆响,盆栽被失手掉落在地,玻璃瓶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炸裂开来,和泥土块一起溅落在地。 尤尔着急去找宿林,在经过路口的时候没有多看,结果和另一边同样行色匆匆的骑士相撞。 额头撞到坚硬的铠甲,尤尔跌做在地上一时有些发懵。 穆业连忙把尤尔拉起来:「你没事吧?」 尤尔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他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忽然转向骑士,发现骑士比他更心不在焉。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闪而过,尤尔反而不着急了,停下来对骑士道:「最近怎么没看见你来酒馆找塞拉?」 骑士愣了一会儿,心口像是堵住一般:「我好像找我要找的人了。」 「是塞拉吗?」 骑士勐然抬起头,满脸愕然:「你怎么知道?」 「穆业,这不对。」尤尔摇头道。穆业要找的是罪犯,既然是罪犯那他首先得是个人类,最差也是转化的后生狼人。 从女巫那边看,女巫要找的是个纯种先天魔物,并且不会是狼人。两个明显不同的目标却全部指向塞拉,塞拉到底是骑士要找的罪犯还是女巫要除掉的魔物。 又或者两者都不是,塞拉被诬陷了。 尤尔坚持自己的判断,塞拉是他所知道的,村里最没可能手染鲜血的人类。是什么人要诬陷她,又为什么是塞拉? 「你觉得塞拉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尔问穆业。 「我的心告诉我她是个好人,可是......」骑士看上去很纠结。 「我也觉得塞拉是好人,她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这些品质我们都看得到。穆业,事情可能不是我们想得那样。」尤尔道。 他还要去找宿林,在此之前为了防止骑士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傻事,他得先稳住骑士。 「塞拉是个很好的人,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明白,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我们对塞拉人格的评判坚定一些,对自己的猜测保持怀疑,等所有真相水落石出再做定夺,好吗?」 穆业道:「我明白。」 尤尔在村口找到宿林,宿林站在溪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头看见尤尔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我在塞拉那里看到了女巫的毒药瓶。」尤尔喘了口气,把自己的发现都告诉了宿林。 宿林垂眸听完尤尔的话转身往村庄走去,尤尔把被风吹散的围巾重新围好,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骑士不知不觉走到中巷酒馆,他纠结了一路,找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塞拉,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又想起尤尔的话,觉得尤尔说得不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 这时,他看见塞拉从酒馆走了出来,骑士第一反应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用一颗枯树挡住身体,等了一会儿探出头往外看,塞拉已经走远。 穆业松了口气从树后走出来,在经过酒馆的时候,忽然用鼻尖嗅了嗅,一股熟悉的香味萦绕身边,他脸色瞬间变了。 尤尔跟在宿林身后,两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艾德听见敲门声一脸不耐烦地去开门,见宿林那么大高个堵在门前吓了一跳。 第81页 「你要干嘛。」 艾德警惕地只开一道小缝,但这对宿林可不起作用,只见宿林勐地朝门一踹,强硬地闯了进来。 在宿林三两下制服住艾德,把艾德的脸贴在桌子上的时候,尤尔和艾德一样费解。 「艹,白痴你又发什么疯!」艾德扭动肩膀奋力挣扎着。 宿林钳住艾德的双臂,脸上波澜不惊。 他拿走骑士笔记纯粹是好奇,想看看骑士找罪犯要干什么。笔记中他发现骑士对塞拉格外关注,当时他就疑惑,是什么人引导骑士去关注塞拉。他着重查找了一遍笔记本里其他内容,最终锁定在艾德身上。 线索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时间。笔记记录,塞拉是十五年前来到村庄的,与艾德同一天,他们很可能一路同行并且之前有过交集,如果塞拉有什么事,跟艾德拖不了干系。 因为那时候不清楚骑士寻找罪犯的具体目的,他做这一切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过就算了。 但现在不一样,这件事牵扯到女巫的死。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把这两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联繫到了一起。 尤尔瞧瞧这边又瞧瞧那边,他觉得他此时应该是要发挥作用的,但这个作用是对女巫还是骑士,他完全不知道啊。 另一边,骑士尾随塞拉来到村口,看到塞拉涉溪前往河对岸,骑士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穆业脚步沉重,他原本还能给塞拉找一些藉口,但是那道不可仿制的特殊香味让他彻底确认塞拉的身份,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塞拉步履匆匆行走在森林间,到最后甚至小跑起来。她喘着气停在女巫小屋前,踌躇一番后敲响木门,无人回应,塞拉推门而入。 骑士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久久不见塞拉出来,他一时有些心急,顾不得这么多也跟着闯了进去。 屋内传来一声惊唿,塞拉跪坐在地上望向骑士,脸颊布满泪痕。 第39章 绿眸在眼眶中转一圈最终停留在艾德的脖颈上,尤尔发现上面有一个细小印记,和他之前在塞拉脖子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塞拉的印记更加鲜红,像是新印上去的,乍一眼会联想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吻痕,但是艾德的印记是棕褐色的,非常陈旧,宛如某种不祥的诅咒。 「你和塞拉什么关系?」尤尔问。 「我他妈凭什么告诉你,哎呦我艹!」艾德疼得直抽气,他的胳膊被宿林拧得嘎吱作响,脸色浮现不服气的怒意,怎么都不肯说。 接下来,尤尔就看见艾德作为一个语言系统完善的人在语言系统稀烂的宿林之下,上演视觉观感极佳的暴力逼问。 凛冽寒风中,艾德的脑袋在浮有碎冰的井水中挣扎,他双手用力攀住井口,却始终抵抗不了压住他后颈的巨大力量。 「唔,唔唔!」艾德想张嘴求饶,却被灌入大量刺骨的冰水。他感觉自己要死了,连同四肢也变得僵硬,身体失去知觉,艾德在宿林卸力的空隙中奋力抬起头,嘴巴刚脱离水面便立刻道:「我说,我唔唔!」 宿林脸色平静地将他继续按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捏住后颈皮把他捞出来丢在一边。 艾德瘫软在地上抽气,脸上惨白冒着丝丝寒气。 于是尤尔继续问:「你和塞拉什么关系?」 艾德虚弱道:「我们是在路上认识的,她原本是个奴隶,我把她买下来后她就一直跟着我,到村庄后她自己赚了钱向我赎身,之后我们没交集了。」 「你们相遇的具体地方在哪里?」 「就布加勒城啊。」 「说谎。」宿林冷冷道,他走上前似乎要再把艾德丢进井里。 「多兰城!我们是在多兰城认识的!」 尤尔想了一会儿,记起来:「是穆业国家的城都。」 「为什么你们脖子上有相同的印记?」 说完,尤尔看见艾德瞳孔中闪过的惊惧。 森林小屋中,骑士手虚放在剑柄上,用礼貌却陌生的语调询问塞拉:「塞拉小姐,请问您是否是从多兰国逃亡而来的。」 塞拉没有回话,但骑士从塞拉的怔然中得到答案,骑士握紧剑柄,将长剑抽出一截:「那么,您是否是残余的恶灵卫士。」 多兰国没有神明塔,为了免受魔物侵扰,十几年前,他们侍奉某个圣灵,每天为圣灵提供新鲜血肉,让其庇佑自己的国家。为了防止圣灵误伤,信徒们会让圣灵在他们的脖子上种下印记,长期侍奉圣灵的信徒,身上还会染上特殊香味,他们称之为神的馈赠。 多兰国国王残暴无能,圣灵嗜血成性,民众苦不堪言。后来,国王的小儿子站出来推翻国王政权,建立了新的王朝,将庇护他们的圣灵宣判为恶灵,恶灵的信徒被称为恶灵卫士。 新国王带领着圣骑士消灭恶灵,围剿恶灵卫士,但恶灵拥有灵魂形态,残余的恶灵卫士带着恶灵逃离多兰国。 新政权刚刚成立,多兰国局势动盪,当时没有太多精力将恶灵赶尽杀绝。直到前几年国家稳定下来,国王想起之前潜逃的恶灵,便下派十名圣骑士寻找恶灵。 穆业就是其中一位圣骑士,他通过重重排查将目标锁定在这个村庄,找到恶灵和恶灵卫士将他们彻底消灭。 塞拉望着骑士,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她从地上缓缓站起来,点了点头。 第82页 骑士:「你承认了?」 塞拉合上眼睛。 「等等,穆业,塞拉是无辜的!」千钧一髮之际,身后传来尤尔的喊声。 骑士的长剑在即将刺入塞拉胸口的时候停住,他回过头,看到尤尔和宿林两人赶来。 穆业好不容易压制住不忍,做好杀死塞拉的心理准备,被尤尔一打断,脸上的严肃瞬间变为迷茫:「什么叫……无辜?」 就在这时,一团浓郁黑气从塞拉身后冒出来,包裹住塞拉的身体。 「圣骑士,好久没见到真正的圣骑士了。」如坏掉的留声机里发出的刺耳声音,震得耳膜有些难受。 塞拉四肢僵硬地弯曲着,像被看不见的木偶线提了起来。说话的不是塞拉,声音是从塞拉身体里发出来的。 「恶灵!」骑士竖起眉,手上长剑爆发出耀眼金光。 「被冲动,这都是艾德的阴谋。」尤尔捂住耳朵,朝骑士大喊,「他想让你杀死塞拉,然后被圣骑士准则反噬,别被他骗了!」 骑士恍然看向塞拉,塞拉被黑气包裹,一半眼睛漆黑,另一半眼睛惶恐地睁大。 尤尔:「恶灵是艾德几天前偷偷种在塞拉身上的,艾德骗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恶灵发出尖锐的笑声:「你说的没错,塞拉确实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吓坏了。」 恶灵用矫揉造作的语气安慰塞拉:「塞拉别害怕,骑士不会伤害你的,毕竟你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圣骑士不能伤害无辜之人,不然他身上的正义之力会将他反噬,到时候真正死的人,就是他了。」 塞拉摇着头,一只眼睛流淌出清澈的泪水,用手语比划道:我,杀了,女巫,女巫,是我,害死的。 几天前,她以前的主人找到她,让她帮一个忙。艾德说,骑士来村庄的目的要抓走他,他脖子上有个去不掉的罪犯印记,不能让骑士发现。 艾德还说,当初是他把她从奴隶主手上救下来的,现在是报答他的时候了。 艾德在她脖子上也留下一个相同的印记,跟她说这是为了迷惑骑士,这个印记只会持续一周,到时候骑士会把她抓回多兰国,但等骑士发现抓错人就会把她放回来。 塞拉答应了。 她不知道她脖子上的其实是恶灵寄生的印记。种上印记后,她身上会散发属于恶灵的香味,艾德真正的目的,是藉由塞拉之手,杀死圣骑士。 女巫的死亡是个意外,艾德没想到女巫对当年的事记到现在。 害死女巫丈夫的魔物就是恶灵,纯白药水不会作假,在女巫眼里,塞拉就是板上钉钉的恶灵。 她不知道塞拉住哪,于是在酒馆彻夜蹲守。然而恶灵长期被血肉供养,拥有一个强大的技能——反弹一次没有受到过的伤害。 女巫泼在塞拉身上的毒药,全都返还到女巫自己身上了,最终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个空药瓶。而这个空药瓶成为了揭露艾德的契机。 恶灵笑起来:「这不是我们的错,塞拉,要不是她先起了杀心要毒你,也不会被我反伤,我们只是自保而已。」 塞拉摇着头,泣不成声。 「女巫是我杀死的,和塞拉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你们杀掉我就必须先杀掉塞拉,我受到的所有伤害,都要原原本本受在塞拉身上,你们怎么办呢,要为了我牺牲掉善良美丽的塞拉吗?」 恶灵操纵着塞拉的身体往骑士剑下走去,骑士慌忙收起长剑的动作取悦到了恶灵。 恶灵仰天大笑,黑气急剧膨胀。就在这时,一旁的宿林用手作刃,往塞拉后颈砍了一刀,恶灵宛如被掐住脖子的大鹅瞬间失声,塞拉眼睛一闭,软下的身体被骑士接住,恶灵冒出的黑气缩回塞拉身体。 尤尔见宿林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读懂了他此时的想法:把自己弱点说出来,这个恶灵是不是脑子不太聪明。 不管怎么说,真不愧是宿林。 尤尔在骑士眼前挥了挥手,见骑士依旧保持着半抱住塞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道:「塞拉只是昏迷了,我们可以去问问艾德,他才是你要找的恶灵卫士,或许他有办法分离塞拉和恶灵。」 「哦,可以。」骑士活过来,抱着塞拉站起来,结果半跪着的那条腿发麻,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带着塞拉一起摔倒。 尤尔连忙扶助他:「你能行吗?」 「能的。」骑士点头道。 尤尔不太放心地看着骑士走出小屋。 三人来到艾德房子内,发现凯雯也在这里。 凯雯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在酒馆地上发现了女巫的毒药瓶,刚想去找你们,结果路过艾德房子的时候发现他被人绑了起来,看上去像宿林的手笔,我觉得你们应该会回来,就在这里等你们了。」 尤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凯雯。 凯雯哭了:「深情的爱侣相隔十年死在同一个恶灵的手里,多么悽美的爱情故事啊,呜呜呜呜。而且它差一点又要拆散另一对爱人了,我不敢想像如果你们没有及时阻止,骑士杀死塞拉,知道全部真相后,两人抱着遗憾和仇恨双双死去的悲惨结局。」 听到凯雯的哭诉骑士一阵后怕,搂紧塞拉不吱声。 凯雯用手帕擦拭眼泪,泪眼朦胧地望着尤尔一张一合的嘴,听完尤尔的话,凯雯一改伤感跃跃欲试道:「拷问吗,我也想试试。」 第83页 于是正直的骑士现场观摩三个恶人对艾德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拷问,他们把艾德的族谱都问出来了,但很遗憾,他也不知道怎么把塞拉和恶灵分离出来。 几人郁郁寡欢地坐在沙发上,而房子的主人艾德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蜷缩在桌角边。 骑士道;「我只能暂时封印住恶灵,让它短时间不跑出来,可这不是长久的办法。」 尤尔担忧地望向骑士怀里的塞拉:「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村庄,到时候那些村民肯定容不下塞拉,万一把她驱逐了......」 尤尔目光斜斜瞥向穆业,希望这个笨蛋骑士能够上点道。 骑士连忙道:「如果塞拉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她回多兰国,多兰国的新国王是后生狼人,他颁布过一条人类和魔物共存的法律。我们也收容过许多原本是人类但意外异化的后生狼人。塞拉本质还是和那些人一样吧,而且我们国师是个十分有影响力的巫师,他一定有办法将恶灵从塞拉身上提取出来的。」 凯雯十分乐意成全任何一对可能成为恋人的人:「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尤尔道:「那就等塞拉醒来,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对了。」骑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面色犹豫,「可是我答应过要把你们消除狼人的。」 「这件事嘛......」在场的三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尤尔捂住嘴神秘道,「其实我们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临近黄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圣骑士大人在某个村民手里买下两匹马,感觉像是要离开。 看见骑士牵来的两匹油光发亮的骏马,尤尔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宿林依然在发呆,凯雯则笑得完全停不下来。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体谅一下刚从昏迷中甦醒的女生,买一辆马车吗? 不过看塞拉并不介意的样子,尤尔也就按下不表。 穆业把艾德的尸体绑在马背上,临行前,塞拉十分不舍地望着尤尔,似乎要哭出来。 尤尔拥抱了塞拉一下,拍拍她的后背:「有缘再见吧,骑士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塞拉用手飞快比划着名。 尤尔无奈道:「塞拉,你动作太快了,我看不懂啦。」 「塞拉小姐担心你的安全,问你要不要一起去。」骑士咳嗽了一声,「当然,我完全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也非常欢迎你来我的国家,这次能抓住恶灵多亏你们,到时我会向国王举荐......」 尤尔笑起来:「谢谢,不过不用了,我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 塞拉惊讶道:神明塔、把你、困在这里了? 看到这里,凯雯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而宿林看到「困」这个字,明显不乐意了。 尤尔支吾了一下,含煳道:「差不多吧。」 塞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写到这里忽然有点感慨,我最开始定的大纲是骑士戳死塞拉(这里设定女巫的死归责到塞拉身上)以后才发现全部真相,然后自责到自杀,艾德一直活到后面才死。但我在完善细纲时,发现没有办法顺理成章地让他们遗憾死亡,纠结了整整一个下午后豁然开朗,欣然接受现状把他们留了下来,甚至让他们脱离村庄自由生活。感觉塞拉和穆业完全是凭藉自己的真诚从我手里活下来,真了不起,善良的人永远可以长命百岁。 第40章 「关于公开恶灵和女巫的事,可以让我来告诉他们吗?」送走骑士后,凯雯对两人道,「我想亲手为这份执着的爱恋画上句号。」 「可以啊。」尤尔欣然点头。 等村民们匆匆赶来,骑士早已带着塞拉远去。 石十恶狠狠冲上前:「喂,你们怎么就看着圣骑士离开,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就是,我们还等着他除掉狼人呢。」 「来的正好,我们正需要再开一次集会。」凯雯将手熟稔地搭在石十肩膀上。 石十甩开他的手:「少给我动手动脚。」 「你们不是想知道骑士为什么离开吗,把剩下的村民全部叫过来,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凯雯道。 在本该是吃晚饭的时间,村民们聚集在神明塔前,听凯雯一咏三嘆地还原真相。 他如同讲一个浪漫的爱情悲剧,以女巫为主视角,从十几年前说起,期间穿插恶灵与骑士,一个隐忍多年尝尽仇恨,最后以生命为代价为爱人復仇的故事展现在众人面前。 尤尔如有所感地倾听着,凯雯是个很优秀的讲述者,他好像更能理解佩佩女巫的心情了。 他以为女巫制毒药、躲人群是因为刻骨的仇恨。 「居然是爱吗?」尤尔神情有些动容。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有很多表达方式,可以像他父母一样把彼此当做人生的全部,也可以像女巫那样为爱人永远孤独,还可以像骑士那样,向对方挥出利剑的同时也包容她一半黑暗的灵魂。 他往宿林身边靠了一步,宿林从发呆的状态中醒来低头看向他,手臂在对方靠过来前就下意识摆出保护的姿势。 「我在靠近你的时候心跳会加快。」尤尔也抬头看着他,那双惯常神经质的雾蓝色眼眸深处,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深海,「所以我想,我也是爱着你的。」 讲述完毕,凯雯眼角落下一滴泪。 然而现场真正能理解凯雯的少之又少,他们饿着肚子过来只想知道骑士为什么走,谁要听凯雯这些废话。 第84页 「靠,女巫死了,骑士也走了,我们村要怎么办。」 「凯雯在叽叽歪歪些什么,谁关心那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是魔物还是人类,我只关心狼人什么时候死光。」 凯雯似笑非笑地看着出声的村民:「跟你们这些没有情感细胞的人交流真是费劲。」 不过女巫的心愿总算是达成了,没有人再认为她的丈夫是魔物,尽管他们并不在意她费尽心思证明的真相。 村民们骂骂咧咧地散场,凯雯全场维持着骂不还口的微妙笑容,等人群散光后,凯雯浮于表面的笑意彻底消失。 「早晚弄死你们。」凯雯轻声道。 「这天也不晚了。」尤尔走过来。 「真高兴我还有你们,要是留我一个人在这座暗无天日的村庄,我会疯的。」凯雯默默垂泪。 尤尔拍拍凯雯的肩膀。 「等等。」凯雯反应过来,「你们这是同意了?」 尤尔:「嗯,不过我们还是争取活过今晚吧。」 骑士走后当天晚上,村庄颳起狂风,窗户被震得作响。 尤尔端起碗埋头喝下一口热汤,看向昏天暗地的窗外,失去强神的村庄,在夜晚就是一个大型屠宰场,不知道今晚会死多少人。 听见桌边放下碗筷的声音,尤尔收回视线看向擦拭嘴巴的宿林。 就在之前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眼前这个叫宿林的人,已经是他的了。这样想着,尤尔挺直腰板,对变成男友的房东提出要求:「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宿林动作一顿,将手帕放在桌子上回望他。 宿林还没回復,尤尔先像只泄了气的气球,气势一下子弱下来小声问:「可以吗?」 他用期待紧张的神情等待许可,没想到宿林拒绝了他,宿林摇摇头:「有,危险。」 尤尔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宿林不是在拒绝他,而是知道晚上不安全,没办法正常休息。 说完,宿林向尤尔伸出手。 尤尔将手放在宿林手上,宿林抓住他的手把他带回卧室。 「不是说会有危险吗?」尤尔看着宿林铺被子,有点搞不懂宿林的打算。 等到夜晚真正到来的时候,尤尔终于明白过来宿林的用意。 他是被玻璃碎裂的声音吵醒的,尤尔骤然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声音从隔壁发出来,也就是他原本的房间,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咚地一声踩在地板上,声音在一个地方停下来,紧接着他听到一声撕裂声,尤尔觉得撕裂的应该是自己的被子。 「宿林。」尤尔坐起身朝身边轻声喊道,他垂在床上的手有些绷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的方向。 他感觉到隔壁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忽然肩膀处搭上一只手,宿林又让他躺了回去。 宿林翻身压过来,在他脑袋边上摸索着什么,尤尔屏住唿吸,有些不知所措。 下一刻,尤尔身下一空,还没来得及体会短暂的滞空感,后背又接触到柔软的垫子。 他们掉进了床的内部,床板从两边徐徐合拢,将两人封锁在下面。 狭窄的空间中,唿出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炽热。尤尔将脸偏向一边,张了张口,耳边传来门被暴力踹开的声音。 一双温暖的手将他的脸轻轻摆回来,尤尔睁大双眼,唇边贴上了一瓣更加温暖的触感。 狼人没有发现住户的影子,来到床边一拳锤在空荡荡的床板上。 「唔......」 尤尔连忙止住脱口而出的喘息,狼人徘徊在身边,稍有不慎就会发现他们,脑海里无法抑制地想像出狼人把他们刺成一串的血腥画面。 而他们还在底下接吻。 舌尖被入侵者顷刻间占领,扫荡过口腔中每一处,黑暗放大一切的情绪。担忧、恐惧、兴奋和暧昧全部杂糅在一起,爆发奇妙的化学反应。 狼人没有离开,他扫视每一个角落,不相信房间没人。 一只猩红眼珠出现在床底,眼珠转了一圈,将床下的景象收尽眼底,没人。 狼人走到窗前勐然拉开窗帘,没人。 衣柜——没人。 收纳箱——没人。 狼人怒吼一声,将墙角堆放的杂物甩倒在地。 还是没人。 尤尔颤抖着扬起下巴,一股电流顺着尾椎一路往上,经过之处激起一阵酥麻,他的瞳孔竖成一条笔直竖线,攥住宿林领口的手微微颤慄。 他快要抵抗不住了。 终于,狼人搜寻无果后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外面声响彻底消失,宿林放开他的唇。 新鲜空气一下子灌入,尤尔胸膛剧烈起伏着,劫后余生的欣喜有之,深吻时的缺氧亦有之。 尤尔眼眶红红的,像是被欺负惨了,用没什么威胁力的声音控诉道:「宿林你这个坏傢伙。」 床板两边打开,尤尔从里面出来,在下床时被宿林拉住手。 「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尤尔道。 宿林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不。」 尤尔用力扯了扯,结果把自己扯了回去,他跌坐在床上,眼里有些茫然:「你怎么欺负人啊。」 宿林松开手,蹲在尤尔面前,亲了亲他的鼻尖:「没有。」 「我要回去。」尤尔不为所动,刚站起身腰间被环上一双手臂。 第85页 宿林脑袋在尤尔腰上蹭了蹭,用特意放软的低缓声音道:「不。」 宛如撒娇又轻又淡,尤尔耳根一软,很没原则地留了下来。 狼嚎声一直持续到凌晨,直到神明塔发挥压制作用,狼人遁入人群恢復人样。 尤尔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了揉睏倦的眼睛。宿林打了一个哈欠,脸色十分阴郁。 房间还是一团糟,两人都没忙着整理,反正下一次夜晚狼人还会过来。 宿林去查看厨房,尤尔半阖着眼在门外刷牙。 晨雾很浓,大团厚实的白色腾升,瀰漫整个街道,将村庄衬托得死气沉沉。 吃过早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道上。他们之前距离近五十米,是能看到对方的最远距离,充满戒备和不信任。 不一会儿,街边房子里走出一个村民。 洱号佝偻着身体,衣服单薄体型瘦削,像个饥寒交迫的难民。他看见两人本想上前,但又仿佛顾及什么,踌躇一会儿远远走开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来到神明塔前,宿林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有五个人,他们齐刷刷盯着宿林看。 琪娜和琉金两夫妻一南一北坐着,自从提卡死掉以后,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琪娜搬了出去,不知道住在哪栋房子里。 伊布抱胸靠着神明塔,他是目前场上最强壮的男性,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麦卡吃完面包在吮吸手指,凯雯在仰着天打哈欠。 每个人都保持着很大的距离,用怀疑的眼神相互凝视。 又过一会儿,尤尔也到了,被所有人注视的人就变成了尤尔。 之前躲开尤尔宿林的洱号匆匆赶到,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蹲着,养马的巴豆和种菜的石十陆续到达,几分钟后得文也过来了。 又过半小时,没有一人出现,现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餵你们怎么说。」一旁沉默的伊布突然开口,「难道只剩下我们十一个人了?」 第41章 尽管众人心里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在伊布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麦卡蹲在地上抖着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找个解决方式。」 石十转头看向各位:「喂,你们有谁是神民的,现在总可以站出来表明身份了吧。」 一阵寒风吹过,石十瑟缩了一下,见无人回应灰熘熘缩了回去。 「神民恐怕已经不存在了。」得文唿出的白气模煳视线,在众人即将骚动起来之前,他又道,「现在只剩下十一个人,不过到现在狼人也没有明出来,是不是说明我们人类还是占据人数优势的。」 白天神明塔会压制魔物的力量,让他们即使是在变身的情况下,战力也不会和人类相差太大。 巴豆掰着冷硬的手指,他是个皮肤很黑的中年人,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总给人一种很兇的感觉,听别人说巴豆以前是个海盗 「所以最坏的情况是,我们十一个人中间有五个狼人。」 将近二分之一的概率,所有人的心里都为之一振,看待周围同伴眼神越发不善。 「那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尤尔声音轻飘飘的,却把几个此时心情不太妙的村民一下子点炸了。 琉金暴躁地站起身:「游戏?你他妈还有心情玩游戏!?」 琪娜:「有病吧,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两夫妻这时候倒是很默契。 一旁的得文开口问:「什么游戏?」 雪白的寒气从每个人的口鼻中飘出,周围也雾蒙蒙一片,尤尔抬头盯着发着暗淡光芒的神明塔尖:「我们都想赶快结束无休止的死亡,但现在都没有更好的办法,狼人没有破绽,那就制造破绽,让我们自己创造机会,把这当做一个死亡游戏。」 厚重的冬衣也盖不住洱号单薄的身体,洱号搓着冰冷的手,用警惕地眼神看着他:「什么意思?」 凯雯若有所感:「现在能改变局面的只有两种办法,第一,找出狼人把他们全部驱逐。第二,人类全军覆没,狼人占领村庄。」 尤尔:「为了避免第二种情况,我们必须在白天进行有效行动,最大限度的找出狼人,夜晚是狼人的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希望越渺茫。」 「至于白天我们该怎么做,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进行一个发言游戏。每个人拥有几分钟为自己辩解或者检举其他人的时间,所有人发言完毕后通过投票把一个人当做狼人驱逐出去。」 「驱逐门一天只能开启一次,只要我们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相信最多不过四天,事情很快就能结束。」 石十对尤尔提出的办法非常不满意:「太随便了吧,万一我们投出去的是人类怎么办,这是在制造杀戮,你是想加速我们的死亡。」 洱号附和道:「对 ,别听他乱说,说不定他就是狼人,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我就应该晚上把你们全部干掉,省得白天在这里费口舌。 尤尔道:「如果我是狼人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等晚上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杀掉,我现在站出来、即使被你们指责也要说,这是人类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我不想错过。」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可以让我们慢慢找出狼人,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就活下去的时候了,不寻求改变就只有死掉的份。」 第86页 「狼人在夜晚是无敌的,我们只有白天,发言规则完全偏向人类,只有参加才有人类获胜的希望。这不是死亡游戏,而是人类唯一的求生游戏。」 巴豆捏着下巴思考了一番:「我觉得尤尔说得有道理。」 作为第一个贊成尤尔的人,尤尔往巴豆方向看去。巴豆说完自己的意见也没多表现,和尤尔对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伊布仍旧不贊成:「可是女巫说过,现在的神明塔禁不住太多消耗。」 得文道:「那还是投票吧,同意游戏的举手。」 说完得文率先举起了手,村民们相互看了看,同样举手的还有尤尔、凯雯、巴豆、麦卡。 随后,一直游离于情况之外的宿林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慢腾腾举起手。 「靠。」琉金瞪着眼睛骂了一句,剩下的人一看大半人都举起了手,只能不情不愿也跟着举。 全员同意。 琪娜放下手:「行了,赶紧开始吧,我们要怎么做。」 凯雯捏着下巴:「玩游戏的话,我们得先制定一套规则,不然游戏没有任何意义。」 「游戏胜利才是我们唯一的获胜方式,那么第一条规则就定为——一旦出现破坏规则的人,不论当下什么情况,我们都要率先驱逐破坏规则的人。」 「同意此项规则的举手。」 几双手举起来,规则一半数通过。 就这样几人在商议中确定了以下规则: 规则一:不可破坏规则,否则无理由立刻被驱逐。 规则二:每人固定发言顺序,初始顺序由抽籤决定,此后也不可改变,发言结束后不能继续发言、不得扰乱别人发言,否则视为违反规则。 规则三:将确保全员到齐,并且同意游戏开始那一刻视为游戏开始,将决定驱逐的人是谁那一刻视为结束当天游戏。一切规则只在游戏中有效。 确定完游戏规则的大方向,凯雯往尤尔方向瞄了一眼,尤尔朝他抬了抬下巴。 凯雯便对村民们道:「多一个夜晚就增加一份风险,为了加快进度不如再增加一个刺激的规则,第一个白天也就是今天全员拥有一次竞选警长的机会,警长享有1.5个投票权。」 「怎么越来越花里胡哨了。」一旁的石十皱起眉。 「这样就相当于第一天可以发言两轮了吧,更方便找到狼人。」琪娜已经完全接受了游戏,并且开始积极配合。 这个新鲜身份很快被投票通过。 「警长的责任可是很大的,或许我们可以再给他增加一点权力。」尤尔开始不遗余力地推广警长的好处。 关于警长几人又制定了几条规则: 规则四:警长拥有1.5个投票权。 规则五:竞选警长全凭自愿,放弃竞选机会的村民拥有选举权,竞选警长的人也可以随时退出竞选,但不享有选举权。 规则六:由警长决定发言顺序,顺向发言还是逆向发言,警长需要总结陈词带领其他人投票,作为归票位最后一个发言。 规则七:如果警长被驱逐,他可以指定下一位继承警长权利的人,考虑到警长被驱逐时情绪崩溃的可能性,如果警长没有表现出意愿,则默认为他不想选择警长,那么以后也不会有警长。 临时商议的七项简陋规则,为接下来游戏的良好进行奠定了基础。 众人用小纸条写了十一个数字,把小纸条放进桶里,每个人抽籤选择发言顺序。 按照顺序,几人在神明塔边上围成一圈,从一号开始分别是一号伊布、二号洱号、三号麦卡、四号凯雯、五号宿林、六号琉金、七号琪娜、八号巴豆、九号尤尔、十号石十、十一号得文。 伊布和洱号看到自己的数字十分懊恼,不过他们很快想起发言之前还有竞选警长的环节,伊布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把这个环节废除掉,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么,想要竞选警长的举手。」 他们相互看了看,举手的人不少,有洱号,尤尔,宿林,琉金,琪娜,得文六人。 为了发言公平,没有参与竞选的凯雯自发充当工具人,重新做了纸条放进桶里让几人抽籤决定竞选的发言顺序。 洱号将手伸进桶里一捞,飞快看了一眼序号后揉烂了捏在手里,去看别人的反应。 轮到尤尔的时候,凯雯颠颠了桶,在只有两人看到的暗处,从手心掉进去一个纸团,尤尔面不改色地将那个纸团取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号。 凯雯走到宿林面前,用相同的方法让宿林拿到定好的数字。 所有人抽籤完毕,作为第一个发言的尤尔,短暂地思考一会道:「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也没有很强的竞选意愿,我上来只是抱着如果竞选的人发言都不尽如人意,那多一个人类竞选,警长是人类的可能性就越高,只要警长是人类,结果就不会很糟糕。」 像是在组织语言般,尤尔停顿一下接着道:「另外关于狼人和人类人数比例的问题,我抱着悲观想法,如果狼人真有五只,那我们没有一点容错空间,一旦驱逐错或者晚上死的人超出一个,就算是白天,狼人也会占据主导形势。」 「虽然如此,但他们未必知晓彼此的身份,也许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不知道哪些人是同伴哪些人是敌人,我们的信息是对等的。」 第87页 尤尔扫了现场竞选警长的几人一圈,女巫的死亡把他的锋芒也隐藏下来,他的眼神重新柔和,那些刺仿佛藏在了更深的地方:「在制定规则的时候,我有着重注意过每个人的神态表现,就在场竞选警长的几个人,我觉得都很可疑。」 此话一出,被尤尔提到过的人都不满地看过来,要不是规则限制,恐怕尤尔就要被联合围攻了。 尤尔仿佛没有看到那些人兇恶的表情,继续道:「先说洱号,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进行游戏,在制定规则的时候也是,四次投票都是最后一个同意,还有一次干脆投了否决票。这些都是消极的表现,我们的一切规则都有利于人类,他的行为在我看来很不对劲。最重要的是,明明他之前都在消极应对,竞选警长的时候却很积极地跳出来。」 洱号额头青筋暴起,嘴巴张了张,忍了很久才没有破口而出。 「然后是琪娜和琉金,他们之前的表现还行,但我一直有个疑惑,提卡异化为狼人的那天,最先遭殃的难道不是身为家人的他们吗?但是他们到现在都好端端的,会不会已经被提卡感染成狼人了......」 尤尔充分发挥六亲不认精神,把竞选警长的人一个不差全说了一遍。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方面了。」尤尔松了口气,弯起眉眼道,「我说完了。」 不知道竞选的人怎么想,反正待在下面的凯雯听得遍体生寒。在他知道尤尔是胡说八道、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情况下,他还是被尤尔列举那些理由给说服了。 细细想来,这些理由都有理有据,竞选的人确实都很值得怀疑。 真是厉害的演说能力。 凯雯在心里暗道,千万不要招惹表面像小绵羊一样的人,谁知道他内里藏着的是棉花还是针尖。 第42章 尤尔下一位是琉金,琉金早憋了一肚子气,轮到自己第一件事就是指着尤尔鼻子骂道:「你他妈说得什么鬼东西,合着除了你其他人都是狼人呗,真是莫名其妙,我看你才是狼人。」 听到终于有人忍不住,竞选的其他人脸色稍稍缓和一些,尤尔说出那些话本就是蹦着挨骂去的,早做好心理准备装聋作哑。 琉金髮泄一通喘口气道:「我不是狼人,我要是狼人第一件事就是把琪娜这个死娘儿们给杀了,还能让她活到现在,一天天都是什么晦气事。我直说了,之前添加警长规则的时候我投的反对票,我不相信别人,但既然必须要有警长,我当然得争一下。」 尤尔侧目,看见琉金理直气壮地叉着腰,直言自己要那一票就是为了投给琪娜,琪娜在旁边脸都气绿了,要不顾忌规则两人恐怕得打起来。 琪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被琉金又翻起来,轮到她发言时她眼中的杀气几乎能洞穿琉金的身体,多亏了琉金吸引火力,琪娜早就忘记尤尔污衊她的那些话。 平復唿吸,琪娜用压制怒气的嗓音道:「其他人我说不准,但是就我和琉金来说,我觉得尤尔说的有道理。我也怀疑琉金被提卡感染了,不过我肯定不是狼人,不然我不会因为害怕他的身份搬出去住。」 「还有警长的事,我也是信不过别人才上来的,警长有1.5票,我不想把他交给别人。」 琪娜停顿了一下:「虽然我的理由和琉金一样,但确实是我真实想法,其他竞选人应该都一样的吧。」 琪娜往两边看了看,得到村民们理解的眼神:「剩下我没什么可说,但是千万不要投给琉金,他只会滥用特权。」 「你个......」琉金吐出两个字字,周围的眼睛瞬间锁定琉金,琉金张着嘴憋屈地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琪娜冷眼看了琉金一眼,和众人一起看向下一位发言的洱号。 洱号从刚才就没什么存在感地蹲在底下,他的脑袋被一个大兜帽罩住,骨瘦嶙峋像个难民。 洱号:「竞选理由和前面一样,我来说说听到现在的见解。」 洱号看向尤尔:「我觉得尤尔不像人类,他把竞选的人全都说成狼人,这种心理太阴暗了。」 说到现在总算有一个明确攻击尤尔的人了,尤尔好奇看过去,想听听洱号接下里会说什么。 结果洱号只点评了这一句,接着转向琉金:「琉金和琪娜两个我感觉都像是人类,他们完全是仇视态度,而且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像是两个普通人相互怀疑。 「就算之后这两个人死在夜里,也不一定说明活着的另一方就是狼人,他们的矛盾太明显了,很可能是狼人杀完某人污衊另一个人。」 洱号想了想,感觉也没什么可说的:「后面的两个人没发言我不知道,就这样了,下一个。」 听完尤尔又多看了洱号两眼,他对洱号的接触不深,没想到对方是这种会好好说话的。 下一位得文自然而然接下去说:「我参与竞选的理由也一样,比起别人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也希望你们听完我接下去的发言可以信任我,至少我会证明我是会思考的,经过深思熟虑才带领大家投票。」 终于有个人正儿八经得来竞选警长了。 「先说尤尔,尤尔我倾向于他是个好人,虽然他的发言有很明显的引战嫌疑,但就是太明显了,才显得他像好人。他说出那样的发言,我的理解是,他想激起后面村民的反应,判断他们的身份。」 第88页 「他们确实也都给了我们不同的信息,比如琪娜和琉金一定是相互不知道身份的,可能是两个人类,可能是一个人类一个狼人,再多我就不知道了。洱号的话,我暂时不能确认他的身份,要说他是人类,他的看法和我大部分不一样,要说他是狼人,他又有尝试为我们理清楚思路,所以我不知道。」 「不过现在只是竞选警长,接下来还有一轮发言机会,我们还是很有可能找出狼人的。」得文,「我发言完了。」 得文看向旁边的宿林,得文发言的时候大家都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大家看到宿林一副准备说话的样子。 这时他们才发现宿林居然也是竞选警长的一员,村民们顿感荒谬,他连话都说不明白。 游戏规则在这时起了作用,没人开口催促,所有人都等着宿林讲话。 漫长的等待后,只听宿林张了张嘴忽然咳嗽一声,接着又发出几种意味不明的音节。 村民:??? 宿林望向天边,眼睛迷茫一瞬,居然把手上竞选发言顺序的纸条扔在地上。 一圈等着的人都傻了。 「靠,什么白痴。」麦卡低声骂了一句。 这个突发情况大家属实都没想到,但宿林好像没有违反什么规则,一轮发言结束,人群骚动起来,有了麦卡开头,伊布也大声喊道:「白痴捣什么乱,要不今天就把他驱逐了吧!」 尤尔用拳头抵住嘴角,不让别人看到他翘起的唇角。 什么呀,努力演戏的宿林也太可爱了。 「真是没想到啊。」凯雯喃喃道。 尤尔和凯雯接收到宿林的提示,同时扫视一圈竞选警长的几个人。 他们之中居然有两只狼人。 不过他们理解力和宿林的表达力都有限,只知道有两只狼人,不知道具体是谁,不过按照他们自己的判断,也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你个死东西就是想让我死,我不会让你得逞!」 禁言的规则把大家都憋坏了,在一轮发言结束和投票的空隙间,大家纷纷大声说话,似是要把憋着的话一次性说回来。 很快到了投票时间,大家不情愿地安静下来。 凯雯含着笑意投了洱号一票,伊布、麦卡、石十弃票,巴豆投给了琪娜。 结果是洱号和琪娜各一票同票。 这可怎么办。 「我就说这个警长就很多余。」石十嘀咕道,随后勐然想起来捂住嘴巴环顾四周,见大家没有发现后松了口气。 洱号和琪娜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里的惊讶。 得文道:「要不你们再说一轮,我们剩下的所有人再投一次票。」 两人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没有感情地号完票,把难题留给剩下的人。 本着遵守规则,即使当上警长的两个人看上去多么不靠谱,村民们还是得听完他们废话后给他们投票,弃票的人甚至都后悔弃票了。 凯雯和巴豆还是投给原来的人,洱号琪娜各一票。 尤尔投洱号,琉金不想投琪娜也投了洱号。 麦卡想了想投给琪娜,石十随大众投洱号,伊布弃票,宿林早在之前就神游天外了,没有人在意他,就当宿林不存在。 洱号就这样稀里煳涂地当选警长,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当选,但1.5票投票权和各种便利是实实在在的。洱号喜形于色,往旁边随便点个位置。 是顺位发言,作为第一个发言人,麦卡保持着单手插兜一脚抖腿的样子,毕竟之前有过一轮发言,他不是没话可讲不会太紧张。 麦卡:「我是人类,其他不知道,我看你们都像狼人。不过一定要选的话,我会投给洱号,警长的特权太赖皮,根本不公平,而且你们都说洱号有狼人嫌疑了,我都不知道那些投票给洱号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想驱逐洱号,接下来谁当选警长我就投谁,就是这么简单。 「竞选的几个人嫌疑都没排干净,怎么也轮不到下面投票的我们吧,反正我是不担心,随你们怎么投。」麦卡的姿态非常放松,结果确实如他所说,在尤尔坚定不移地给竞选的人泼脏水的情况下,他们是其他人关注的重点。 而本就是捡漏得来警长特权的洱号,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凯雯一看现下居然按照他们做好的剧本好好进行着,懒得格外加戏,顺着麦卡的话道:「我同意麦卡的话,我是提出警长规则的人,我本意是想找个命定的聪明人带领我们驱逐狼人,或者让某个极具狼人嫌疑的人当选,让狼人裸出来让我们投票。」 凯雯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脸色难看的洱号身上流转:「洱号看着不像前者,其实竞选的那几位我看着都不太聪明,所以第一次投票给洱号的时候我是奔着选狼人去的,让他当选警长然后把他驱逐出去。」 凯雯发言完毕,村民自动跳过宿林,琉金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投洱号呗。」 警长身份成了洱号的催命符,一滴冷汗从洱号额头滑落,严冬中他的后背居然湿了大片。 就在局势即将一面倒的时候,琪娜为洱号说情道:「洱号当选警长纯粹是意外,一个意外怎么可能直接把他认做狼人。」 琪娜道:「第一轮我和洱号平票的时候,投票的人都是随便投的吧,第二轮发言我和洱号都没有说什么有用的东西,给洱号投票的大部分是跟风,洱号身份在我看来并不确定。」 第89页 「我就是觉得大家这样认定洱号是狼人太草率了,要不要多想想其他方面,后面的人能不能自己独立思考一下,很多人都没发言完,我会等所有人发言完再决定投谁。」 等琪娜说完,巴豆道:「我也觉得这样驱逐洱号太草率了,明明警长的规则是大家一致同意的,现在却又打着不需要警长的旗号驱逐洱号,就竞选的人来说,我觉得琉金更像狼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一点不为其他人考虑,他说他当选警长就是为了驱逐琪娜,全凭意气用事,这样的心态一点不像被狼人威胁生命的人类。我会投琉金。」 轮到尤尔,尤尔眨眨眼睛看向得文:「我还以为竞选的发言为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呢,结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幸亏得文哥为我说话。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那么做的用意,得文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激发你们的怒气,人类被污衊和狼人被揭穿的表现不一样,我想通过这一点判断你们的身份。」 竞选的人中有两只狼人这件事情不能说出来,可能会引起其他狼人注意,让狼人们相互认出来的风险。 而且就刚才村民们的表现看,恐怕已经有狼人和同伴暗中汇合。偏偏凯雯划水,宿林发言阶段根本指望不上,万一出现意外计划可就泡汤了。尤尔抿起嘴,现在只能靠他了。 「洱号是我唯一一个认定是狼人的人。」 尤尔的话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之前的人说话留有余地,像尤尔这样斩钉截铁的,说服力确实格外大。 尤尔在说的时候悄悄去瞧宿林的脸色,见宿林没有什么波澜的样子,心想不会错了,于是接下来说的话格外有底气。 尤尔道:「琉金对我的态度正常,是一个普通人在遭遇污衊时常见的反应,琪娜是被琉金影响了,对我没有表现得很激烈,而且琪娜本身是不容易冲动的人,可以理解。得文很客观,洱号就很奇怪了。」 「洱号是个什么样的人,非常小心眼。」 村民们贊同地点头,唯独洱号脸色阴暗。 「他也说过对我的不满,但只有寥寥几句,这本身就很不正常,我可不可以认为,他怀疑我是他狼同伴,所以例行公事的说几句,不想把我针对得太死。」 尤尔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态变化,感觉他们被自己说动了。 「他对琉金和琪娜的态度也很奇怪,我对两夫妻的看法是——他们不是两个人类就是一个狼人一个人类。但洱号直接说他们都是人类,甚至还提前打预防针,说如果两人有一个人死掉,也不要轻易怀疑是另一个人干的。」 「我把这个理解为,他觉得琉金和琪娜之间也有一个狼同伴,他想暗中保护对方,还为对方接下来的杀戮提供脱罪藉口。」 尤尔看着洱号,用怜悯又温和的语气道:「你很贴心,但很遗憾我不是你的狼同伴,而且你要为你的贴心付出代价了。」 第43章 洱号拢了拢兜帽边缘,周围人看见他的动作神色一紧,生怕他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还好,他只是觉得冷把自己捂严实一点。 村民们宛如惊弓之鸟的举动,正说明他们已经把洱号放在了对立面。 不知道洱号现在心情如何,他应该能感知到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变化吧。 「所以现在你们都要投洱号是吧。」石十耸耸肩道,「我明白了,那就是洱号了呗,我之前选警长的时候确实在跟风,现在也是,不过我真觉得尤尔说得没问题。」 「琉金和琪娜等到明天好了,反正其他人看不出来找他们俩开刀准没错。」 局势已定,接下来的发言都不重要,即使洱号作为最后一个发言的归票位,他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轮到洱号的时候,他心态崩得一塌煳涂,别说其他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投票阶段,洱号崩溃地看着望着一个个指向他的手,停留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身上。 尤尔看了洱号一眼,捂嘴打了一个哈欠:「快点结束吧,我还想回去睡觉。」 哈欠会感染,村民们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昨晚没人敢睡觉,天一亮他们便聚集在这里耗费脑子寻找狼人,事情结束浓重的疲惫感瞬间涌上来。 村民们拿起手边准备好的钢叉,由最强壮的伊布和琉金起头,将洱号驱赶到驱逐门前。 「我不是狼人,我不是!」洱号摇着头,口中的白气模煳了他的脸庞,人们只能看清他战慄的身躯。 凯雯一拍脑袋,问洱号:「你想把警长的位置给谁?」 村民们嘴里没说手上急切起来,见证警长身份惹祸上身的洱号,谁还敢当这个警长,得赶紧把洱号驱逐,让他没有机会说出口。 洱号哪里还想得到什么狗屁规则,直到被驱逐门吞噬也没有说出让谁担任下一任警长,根据规则,以后不会有警长。 驱逐门将洱号的惨叫声关在门内,村民们相互对视,短暂的凝滞后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得文松了口气:「我们还有机会,人类还是占据白天优势的。」 「所以竞选警长到底有什么意思?」石十终于问出心里的疑惑。 麦卡用嘴努了努关闭的驱逐门:「诺,决定第一天被驱逐的人,这个办法还挺管用。」 琪娜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幸好没有当选警长,不然今天被驱逐的就是她了。 第90页 「行了行了,游戏结束我可以去睡觉了吧。」伊布困得不行,脾气跟着暴躁起来,见没人反对,自顾自离开神明塔。 伊布走后,剩下几人十分默契地独自解散,很快神明塔恢復寂静。 居住的地理位置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后巷没有其他人,彻底摆脱其他人后,三个人在后巷顺利汇合。 尤尔睁大亮晶晶的圆眼睛,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看着宿林:「我表现得怎么样?」 宿林捏住对方耳朵上晃动的耳饰:「......棒。」 「控场能力没得说,不愧是尤尔。」凯雯啪啪鼓了两下掌。 「话说凯雯你居然划水。」尤尔看向凯雯。 凯雯连声喊冤:「我是第二个发言,除了划水还能做什么?宿林比我还要划水,你怎么不说他。」 「因为他是宿林啊。」尤尔抓住宿林的手,不懂凯雯为什么要说废话。 凯雯心想这可不是废话,这叫自己扣糖,不过回想早上的过程,凯雯有些跃跃欲试:「明天我把自己的发言位置往后靠,我来带节奏。」 「我来。」 两人看向出声的宿林。 尤尔:「你真幽默。」 发言游戏在其他人看来确实对人类百利无一害,但前提是所有人信息都对等的情况下。 这场游戏是他们三人提出来的,在村民们同意那一刻,游戏的天平就已倾斜。 村民们不会想到,村庄里除了人类和狼人,还有一个独立于两方之外的存在,里面有神民人类和狼人,他们不属于任何一端,目的是消灭一切让村庄产生动盪的生物。 凯雯在森林向尤尔发出邀请,说要消灭所有噁心的人类时尤尔拒绝了。因为那时他还对村庄保有一丝善意,如果凯雯破坏它,尤尔甚至会与他为敌。 但现在不一样,他在乎的珍视的一个接一个离开,在塞拉和穆业离去的那一刻,这个支离破碎的村庄彻底失去了守护的意义。 后生狼人和人类拉开新一轮斗争,所有人都捲入其中。只有主动才能保全性命,当凯雯再一次提出邀请时,尤尔接受了,这件事瞒不过宿林,宿林对村庄存亡淡薄,尤尔想怎么样,他便帮他怎么样。 于是第三方阵营成立。 三个都是偏激的人,既然决定要干事,那就来一个大的,他们将一个谎言包装成希望的砝码,看似公平,游戏结果其实在一开始就註定。 尤尔制造机会,让宿林识别所有人身份,其后就看他们想怎么玩。 虽然其中配合都由尤尔和凯雯完成,但如果没有宿林神乎其技的辨认能力,一些都是空谈。 尤尔现在都想不通,宿林是怎么通过竞选的几人得知所有人的身份的。 凯雯:「明天驱逐谁?」 尤尔望着雾蒙蒙的天:「狼人的数量还是有点多,我有个注意......」 听完尤尔的计划,凯雯向他竖起大拇指:「坏还是你尤尔最坏。」 这件事需要宿林出力,尤尔转头问宿林的意见:「可以吗?」 宿林点头,这最好不过。 傍晚的村庄很安静,没风没雨没有人声。 巴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窗外从远处走来一个人影。 这个时间段在外面走动也太奇怪了,巴豆把自己藏在窗户后面,等待一会儿后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一颗脑袋贴在玻璃上和他脸对脸对视。 「艹!」 巴豆大叫一声勐地往后退,只听一声脆响,玻璃裂成碎片,那人破窗闯进来。 「被你看到了。」尤尔向巴豆靠近,深绿兽瞳发凉,「那没办法了.......」 「等等。」巴豆反应过来,脸上惊惧消失不见,憋一口气在胸膛里,他的身体迅速膨胀,深色毛髮从崩裂开的衣服里露出来,变成狼人模样。 巴豆的嗓音也随着变化变得粗粝:「我也是狼人。」 尤尔愣了一下:「什么呀,原来是同类,吓我一跳。」 「对我们是同类。」巴豆神色有些复杂,「白天你把洱号驱逐出去,我还以为你是人类。」 尤尔惊讶道:「洱号是我乱推的,他是狼人吗?」 「我不确定。」不过洱号死都死了,他是狼人还是人类不重要。 巴豆还想说些什么,见尤尔一副要离开的样子,立刻道:「你还知道哪些人是狼人,我们可以合作把人类杀光。」 「可是我不太信任你耶。」尤尔直白道。 巴豆:「我们可以交换信息,琪娜也是狼人,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了。」 「是吗?」尤尔思考一番,放下抓住窗沿的手,往巴豆走过来,「行,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宿林也是狼人,他是我的同伴。」 「宿林?」巴豆皱起眉,「那个白痴?」 尤尔点头:「虽然他脑子不好,但是身手很厉害,就算是白天以一对多也不成问题。」 「那我们现在有四个狼人,只要今晚死的人够多,明天白天人类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是还不确定有没有神民,小心一点比较好。」尤尔纠结了一会儿,对巴豆道,「其实明天我有个计划,到时候我说自己是预言家,你们在后面帮我说说话,能骗几个是几个,只要把一个人类驱逐出去,晚上再杀几个人,人类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第91页 因为和巴豆沟通过,夜晚宿林的房子没有遭到破坏,霸占尤尔房间的凯雯也跟着沾光。 尤尔没地方睡觉,被宿林领回房间。 外面险象环生,但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黎明来得太迟,两天没睡好觉的人们精神萎靡,黑眼圈厚重。 抓住狼人在这时紧迫起来,再拖下去,他们恐怕要先死于精神衰竭了。 他们之中少了一个人,麦卡点一遍人头数,确认道:「琉金死了。」 所有人第一时间看向琪娜,琪娜一脸疲惫,仿佛死掉的人和自己无关。 得文道:「还是先去确认一下吧。」 几人来到琉金房子,在餐桌布掩盖的桌底下面看到死状悽惨的琉金。 确认琉金死于狼人之手,村民们回到神明塔下,抽取今天的发言顺序。 抽到一号位的尤尔将纸条塞进口袋里:「昨晚死的是琉金,我觉得反而可以排除琪娜的嫌疑。」 琪娜看向尤尔,尤尔刚好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如果是琪娜也太明显了不是吗,昨天他们两人完全绑定在一起,几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琉金死了,所有人第一反应就是琪娜。」 「当然也有琪娜觉得自己目标明显别人反而不会怀疑她,所以毫无顾忌地杀掉琉金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不大,这样风险很高,不管怎么绕她都是关注的焦点,只要被关注就有被驱逐的风险,那为什么不杀其他人把自己直接摘出去。」 尤尔看了一圈村民,他们接收到尤尔的视线产生不同程度的反应,选谁好呢,就是你了。 「我觉得得文更像狼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得文眼里微微惊愕转向尤尔,尤尔没有看他,对着村民们道:「人类为了生存好好玩游戏,狼人也会好好玩游戏,他们混淆视听,迷惑我们的视线,比人类玩得更加卖力。」 「人类可以因为懒得找狼人,把压力丢给自己的同伴,但狼人不同,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同伴,他们大部分都是孤军奋战,不管是寻找同伴还是杀掉人类,他说得话一定有极强的目的性。」 尤尔转向得文:「得文是我听到过目的性最强的人,竞选警长的时候他就说过,他要竞选警长的理由是带领大家找出全部狼人。」 得文陷入沉思,他真有说要找出全部狼人吗? 尤尔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话对得文造成了多少困扰,按照自己的节奏道:「我能听出他发言时心里的压力,那种——我一定要当选的压力。我觉得这种心态很奇怪。」 「到我了。」凯雯举起手上写着二号的纸条。 尤尔看见凯雯手上的二号牌愣住,他刚才一直在想怎么编故事,没空注意其他,凯雯居然是二号,他不是说要带节奏吗,二号位带节奏? 「尤尔说得不无道理,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凯雯道,「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狼人变成了巴豆的样子。」 一号位可,二号位亦可。 救命评论节奏节奏的,我完全被节奏洗脑想不出合理的代称,放弃治疗直接用了,小天使们如果感觉出戏,我想要代称了再改 第44章 一切猜测在亲眼所见的事实面前都不堪一击,凯雯的话让人瞬间忘记得文转向巴豆。 巴豆迅速回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脸上不动声色,等着凯雯怎么说。 「昨晚为了躲避狼人我没在家,藏在中巷一条巷口里。狼人在经过巷口的时候刚好变成人类的样子,被我看到了。」 凯雯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却渐渐没了一开始的信心满满:「那时候快凌晨,天很黑我看不太清,就记得挺高的,身体很壮,不过肯定不是伊布,他比伊布要高,我思想来去就巴豆最符合条件。」 凯雯转向巴豆:「巴豆你一会儿可以解释一下,如果解释不到位我今天就投你了。」 石十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巴豆的体型在我们当中还蛮独特的,如果你看着像他那估计就是他了。凯雯总不会莫名其妙撒谎吧。」 说到这里,石十停顿了一下:「哦不对,如果凯雯是狼人就会撒谎,嫁祸给巴豆吗?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得文用拳抵住嘴巴咳嗽了一声:「接下来是我,石十你发言是不是太水了,从一开始就是,现在我们还有更怀疑的目标,如果这些人都被驱逐或者消除嫌疑,我就要开始关注你了。」 「尤尔的怀疑我无话可说,但人类也可以有很强的目的性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活下来吗,我努力一点有什么不对,怎么用心玩游戏反而被人怀疑了......算了,今天我会投巴豆。」 算了?怎么后面不说了?尤尔若有所思地看了得文一眼。 轮到巴豆发言,巴豆没有立刻说话,他感觉现场所有视线都在他身上:「我先为自己辩解一下,大晚上认错人很正常,凯雯只说是通过排除法认出来,他自己也不确定。」 巴豆脸上不显,心里在骂凯雯没看清就乱说话。 「你们是不是忘了,除了我村里还有一个身高很高的人。」 尤尔听见巴豆的话眉头一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巴豆一提村民们才想起来。 虽然宿林平时存在感很强,别人远远看见他都要翻个白眼骂几句才走,但现在所有人命都挂在裤腰带上,谁还管别人,加上宿林不会讲话,大家没有耐心等他,导致发言中宿林一直被忽略,反倒成了存在感最弱的人。 第92页 这也归功于宿林这几天安分守己没搞什么骚操作,不然尤尔两张嘴皮子都不够救他的。 巴豆:「宿林比我还高,大冬天大家穿得厚,乍一眼看上去都壮实,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其实是宿林?」 尤尔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巴豆冷笑一声,他没想到自己被凯雯看见了,既然自己被怀疑,那他必须得拉一个人下水。 「我有查验能力,多恩死后我把他剩下的金色药水拿走了,昨晚我喝了一瓶,瓶子还在我房子里,你们不信可以去看。」 「昨晚我查验的是宿林,他是狼人。」 尤尔勐地上前一步,不敢相信巴豆会把自己昨晚制定的计划盗走。宿林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在一旁放空自己。 尤尔的动作幅度有些大,引起一旁伊布和麦卡的注意,尤尔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慌乱。 巴豆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谁让你这么单纯,以为大家都是狼人就是同伴了吗,这个村庄到处都是同类残杀的例子,狼人也不例外。 抽籤时,他没有错过尤尔抽到一号时脸上懊恼的表情,一号位变数太多,他很理解尤尔没有按照昨晚的计划发言。 但预言家这么好的藉口,你不说我可就说了。 反正宿林不会说话,没办法跟别人辩解,闹得大了只会让别人更加确信他是狼人。 尤尔发过言,自己有琪娜撑腰。虽然不一定让所有相信他,但好歹能分票,自己有很大优势。 巴豆这样想着。 后来琪娜表明自己相信巴豆,明里暗里让别人投宿林,后面发言的人看上去也被说服了。 投票结束后他惊讶地发现,除了得文,包括凯雯和尤尔居然全都跟着投了宿林。 宿林被众人围堵,脸上一派平静,还十分配合地往驱逐门走去,之前反应激烈的尤尔更是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 巴豆心里警铃大作,看到尤尔和凯雯站在他身后,他和一起看着不远处驱逐门的方向。 两人在聊天,尤尔看到巴豆看过来沖他露出一个微笑。 巴豆感觉自己被骗了,连忙往神明塔看去,但这时驱逐门已经关闭,宿林确实被吞噬了。 两人在搞什么名堂,巴豆没有放松,反而背后冒出冷汗,尤尔意味不明的笑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也太单纯了。」 巴豆听见身后尤尔的评价。 「罪有应得。」凯雯接着道。 「遇到危险第一反应竟然是背叛,真是个人渣。」尤尔附和。 巴豆勐地转过头,泛着血丝的眼睛瞪着尤尔。 他胸膛起伏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听见人群爆发惊唿。 「咚」地一声,驱逐门没有任何预兆地自行大开,狠狠撞在神明塔上。 「什么情况?」伊布离得近,被驱逐门扇了一巴掌有些发懵。 「驱逐门坏了?」 「是宿林的问题吧?」 村民们怀着对未知的恐惧望向驱逐门,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踏出来,正是刚被关进去的宿林。 黑色的触手从宿林身上剥离,将他归还给世界,宿林身上散发着浅淡白光,驱逐门在他身后关闭,白光消失。 尤尔提起的心悄然回归原位,虽然知道宿林不会被驱逐,但亲眼看见他被吞噬还会点紧张。 凯雯张大嘴巴:「宿林居然从驱逐门出来了?」 尤尔不忍直视地别回头:演得太夸张啦! 村民们还没从愣神中出来。巴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宿林,恐惧充斥他的眼眸,双眼中映出那道向他走进的身影。 巴豆不断后退,忽然被什么东西绊到,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你,你是什么怪物!」 得文率先反应过来,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他是神民?……白痴?」 周围的人听不懂得文在说什么。 「白痴是神民?什么神,白痴神吗?真是见了鬼了。」麦卡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拒绝承认眼前的事实。 本该被吞噬的人重新出现,可不就是见了鬼了。 结果得文严肃地点头:「对。」 麦卡:?? 对什么,他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巴豆。」宿林眼里布满寒霜,走到神色慌乱的巴豆面前,「你说谎。」 「咦?」看到这里尤尔向凯雯求证,「宿林说话是不是变流畅了?」 「有吗?」凯雯捏起下巴,这么几个字,怎么听出来的? 「大家,宿林是白痴神,这种神民不会被驱逐门吞噬,他不是狼人我们都被巴豆骗了。」得文高声道。 琪娜隐入人群,盯着宿林后背不说话。 「你是神民?那尤尔……」 宿林一脚踢翻巴豆,踩在巴豆的脸上:「不准说他。」 「好像是变流畅了。」这会儿凯雯听出来了。 宿林是白痴神?所以宿林被叫了这么多年白痴其实没有叫错。尤尔只知道宿林不会被驱逐,但具体的身份他不清楚,尤尔有点不高兴,白痴神也太难听了。 石十道:「那还等什么,快把巴豆抓起来。」 巴豆已经被宿林揍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几人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巴豆拖起来。 为什么宿林是神民,那尤尔又是什么?不对,尤尔就是狼人,那双兽瞳不会错的……尤尔也骗了宿林! 第93页 都是尤尔,都是尤尔害得。 巴豆眼神怨怼:「宿林你听我说,尤尔他......」 咯吱一声,琉金下巴被卸了下来,宿林放下手凑到巴豆耳边,很兇道:「不准说他!」 剧痛让巴豆视线发昏,眼珠转到尤尔身上,尤尔走过来,用一副纯良的模样朝宿林微笑,他好像察觉巴豆的视线,眉梢意味深长地挑起。 巴豆在脑补什么,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驱逐门今天开启过,怎么处理巴豆成了一个难题。 没想到宿林主动说要收下巴豆,众人松口气,恭维几句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 开玩笑,白天大家都可以欺负他,到晚上谁敢招惹狼人。 于是后巷出现了三人并肩前行,身后牵着一个绑着的巴豆的场景。 「所以你说不出话是因为神力压制?」尤尔道,「以后都可以正常说话了吧。」 宿林:「嗯。」 也许是常年习惯,及时恢復语言能力宿林也不爱说长句子,高冷地合情合理。 苍白的日光照在脸上,没有任何温度。尤尔用手拢在嘴边吹口气,听见耳边飘来一句。 「喜欢你。」 「会照顾你,给你做饭、花钱。」 「陪你说话。」 尤尔抬眸看向宿林,青年脸上郑重而认真,对着他许下承诺。 碧绿色的瞳孔掀起波澜,尤尔弯起眼睛:「那以后请多关照啊,白神大人。」 尤尔歪着脑袋:「白神大人?」 宿林脚步一错,偏过头嗓音有些侷促道:「...关照你。」 什么呀,这样的宿林甜度超标了好嘛! 落后一步的凯雯用手抵住上翘的唇角,看见身后面如菜色的巴金摇摇头。 噁心的人类根本不懂欣赏爱情。 巴豆眼里的宿林:被狐狸精蛊惑的昏君。 一本书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知道评论该怎么回,一连串颜文字看上去好敷衍就不用了,留评论的都是小天使谢谢你们的陪伴qwq 第45章 夜晚下了雪,鹅毛般轻飘飘浮在空中,一阵疾风吹来飘雪在空中打了个转,化身为狼人的琪娜在雪夜往后巷进发。 地面积起薄薄一层雪,琪娜停下来辨认一番方向,继续往前奔去。今天是最冷的一天,狼毛也无法抵御刺骨严寒,琪娜鼻子里喷出热气,心里有些烦躁。 她必须去除掉宿林,巴豆是必死无疑了,但她不敢保证巴豆不会在宿林面前供出她,最好把两个人一起弄死。 黑色的幽灵出现在宿林房子前,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雪融化的声音。 院子内的篱笆边,一个被白雪覆盖的毛毛虫状的生物倒在地上。 巴豆从头到尾被锁链严密缠绕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铁链绑得很紧他没办法变成狼人,他快冻死了。 一道阴影落下来,巴豆抬头看见琪娜站在他面前。 「唔唔!」巴豆飞速眨眼睛,躯体扭来扭去。 但他很快安静下来,随后更加剧烈地扭动,试图远离靠近的琪娜。 雪地染上鲜红,「毛毛虫」软绵绵趟在地上,唯一能看见的眼睛变成空洞的灰色。 杀戮让琪娜跳动的心冷却下来,此时的琪娜成为了一头彻头彻尾的狼人,人类的情感在她眼里飞速流失,只剩下一片冰冷。 她没给巴豆一个眼神,抬步走向房子。琪娜捏住门锁收紧手指,插销裂成几片,门从外面悄然打开。 仿佛上演一场哑剧,狼人悄无声息地踏过客厅,打开卧室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狼人看到床上鼓起的被子,琪娜眼底闪过狠厉,哑剧被打破,只听「唰」一声,琪娜掀开被子,爪子刺进柔软。 琪娜瞳孔一缩迅速抽回手臂,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伪装成人型的枕头,其中一个枕头被琪娜撕破,袒露出里面鹅羽。 琪娜警惕起来勐地转过身夺门而出,在即将跨过门的时候她好像撞到什么东西,整个弹了回去。 黑暗的屋子骤然明亮起来。 琪娜倒在地上用手遮住眼睛,竖成细线的眼眸眯起 「信我们没错吧,守卫大人。」 凯雯的声音。 琪娜循着声音望去,亮起暖光的客厅中透过倒影,她透过倒影看见沙发上坐下两个人。 凯雯和得文坐在沙发上,宿林蹲在壁炉旁往里面扔柴火,尤尔过去把门关起来,不让暖气跑出去。 琪娜撞倒墙体,彻底看清了客厅的几人,她怒吼着向他们冲来却被结界反弹回去。 得文转向用力拍打结界的狼人:「它就是琪娜?」 「没错。」凯雯道。 猩红的眼睛瞪着客厅四个人,琪娜哪里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你们串通好的!」 尤尔蹲在宿林旁边也往壁炉里丢柴,凯雯双手放在脑后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 琪娜被人无视心里怒意翻涌,更加勐烈地撞击结界。 「结界还可以这样用。」得文看着对琪娜攻击岿然不动的淡黄色结界,「我一直用它保护村民,原来还可以用来困住狼人。」 听到得文的感慨宿林脸上不动声色,一个试验性的注意他也没想到真有用。 同样清楚内情的尤尔凯雯相互对视一眼,纷纷移开目光。 狼人的嚎叫给房子里填上一层悚人的氛围,琪娜喘着气停下来,阴毒的视线在几人中流转,最终停留在尤尔身上。 第94页 「你们都被骗了。」 声音成功吸引了几人注意,琪娜冷笑一声,盯着尤尔想看对方秘密被曝光时惊慌失措的样子:「尤尔也是狼人,巴豆和他有过合作,今天的发言就是他告诉巴金的。他把你们都骗了!」 琪娜说完,发现只有得文露出略感意外的神情,其他人都兴致缺缺地转回头。 尤尔对宿林道:「我饿了。」 宿林从厨房端出煲好的鸡汤,凯雯早在一旁拿着碗勺等着,见鸡汤摆上桌第一时间掀开盖子。 「尤尔是狼人么......」得文皱着眉低头思索,对宿林道,「那你之前为什么让我守护尤尔?」 尤尔从碗里抬起头,迷茫一瞬明白过来,主动解释道:「我和盖文哈姆闹翻了,他们想杀我灭口。」 说完,尤尔颇为心虚地看了宿林一眼,那时他还以为宿林是守卫呢,结果惹得宿林不高兴了。 「对了。」得文想起来,「今天白天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狼人?」 尤尔张口就来:「我觉得你比较好编。」 得文:? 琪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他们为什么这么平静,尤尔是狼人,他们怎么还敢和他坐在一起。 「我说得是真的!」琪娜吼道。 尤尔放下碗,走到琪娜面前:「他们知道的。」 琪娜后退一步,身体剧烈抖动:「为什么......」 「琪娜阿姨理解不了也很正常。」尤尔十分善解人意,「毕竟你连自己的孩子也能亲手驱逐。」 琪娜睁大双眸,仿佛埋藏心底的噩梦被尤尔重新提起,捂住耳朵大吼:「该死的狼人,你给我去死,闭嘴啊啊!」 宿林皱起眉锐利的目光刺向琪娜,但琪娜已然崩溃,宿林将尤尔拉到桌前,不高兴道:「别听她乱说话。」 很难想像,有一天他会结交到一群朋友,他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能心无芥蒂坐在一起,围着壁炉取暖。 尤尔看着壁炉里火光摇曳的影子,露出一个同样温暖的微笑。 感谢奶奶把他带到这里。 尤尔用极其放松的姿态坐着,手肘撑着弯曲的大腿,手掌托腮转向宿林。 「宿林,你能跟我说说奶奶以前的事吗?」 宿林沉吟片刻,缓缓说起自记事以来他说过的最长的故事。 朱莉从前是这座村庄的女巫,那时她就有捡孩子的习惯。她最先收留的是年幼丧父丧母的佩佩,看佩佩有做女巫的天赋,便把她作为继承人培养。 后来,宿林出生了,宿林有个单亲妈妈,生宿林的时候难产去世,朱莉知道后便把宿林接过去,当亲孙子养着。 「所以朱莉奶奶也是你奶奶?」尤尔睁大眼睛。 得文和凯雯竖起耳朵听八卦。 得文:「那佩佩算是你……姐姐?」 宿林点头。 凯雯语出惊人:「那尤尔就是你亲弟了吧……嘶。」 尤尔打断凯雯:「你不要脑补奇怪的东西啊。」 不过几人确实被这奇异的关系震撼住了。 宿林清了清嗓音,继续道。 那时宿林还小,具体情况未知,总之后来朱莉变成了后生狼人,也就是狼巫。朱莉把这件事瞒过了所有人,所以宿林不知道事情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被感染还是被异化。 宿林知道得早,每年血月朱莉都会偷偷离开,两次以后宿林留了心眼,在朱莉离开时偷偷跟上去。 凯雯:「那时你才几岁啊?」 宿林想也没想:「八岁。」 结果不到一年,真相就暴露了,全村上下震动。 村民们举行轰轰烈烈的驱逐仪式,火把将黑夜照得彻亮。佩佩拦在门外不让村民进去,宿林拉着朱莉往早就计划好的地方逃出去,两人一路逃到村口。 朱莉这才知道,佩佩和宿林之前就设想到了今天,两个小孩早早为朱莉规划好一条逃生道路。 在他们眼里,朱莉就是朱莉,与她是狼人是人类没有关系,如果别人伤害她,他们会拼尽全力。 尤尔若有所思:「所以奶奶才那么信任你,让我来找你,还把我的事情全告诉你了。」 得文:「为什么朱莉会选择宿林,而不是佩佩?」 宿林:「她知道我们。」 佩佩性格单纯情感浓烈,而且那时她和她未来的丈夫就有苗头。如果把尤尔交给佩佩,她当然会好好照顾。但在丈夫眼里,突然要和一个陌生男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或许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宿林从小孤僻,但本质是个沉稳负责的人,尤尔乖巧开朗,彼此都会是一个很好的陪伴,交给宿林是最好的选择。 尤尔心里滚烫滚烫的,奶奶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考虑到了。 接下来的事,宿林是通过信知道的。 变成狼人的朱莉不再受到神明塔约束,她离开村庄,兜兜转转又以女巫的身份定居在另一座村庄里。 那年冬天,朱莉遇到了尤尔。 朱莉听猎人把捡到尤尔的经过一说,就知道尤尔是只狼人,那时尤尔正在昏迷中,但醒来指不定会暴露,她怕交给别人会造成恐慌,便自己留下来。 尤尔静静听着,听宿林讲起他记忆里没有的事情。 醒来的尤尔完全出于应激状态,分不清人听不进话。 他朝朱莉吼叫,但朱莉真正靠近时却不会攻击她,只睁着不安的眼睛小声呜咽。晚上不愿意睡床,只敢缩在桌子底下。 第95页 朱莉心疼坏了,花费半个月时间才和尤尔建立起初步信任,她给予尤尔无微不至的关爱,教会他信任、教会他奉献、教会他爱,渐渐地,尤尔恢復了人类生活,逐渐变成现在的样子。 尤尔偏头擦拭湿润的眼眶,声音哽咽道:「我不知道……」 他知道奶奶希望他善良,但狼群的经歷深深影响着他。他以为他没有学会那些真挚的情感,只学会了虚伪。 但是回过头来,奶奶交给他的他好像都记住了。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尤尔回过头,夺眶而出的眼泪被宿林用手指擦拭。 「乖乖的。」宿林亲了亲尤尔眼睛。 尤尔回抱住宿林,埋在他颈间用带着浅浅鼻音的嗓音道:「嗯。」 火会驱散严寒,直照进人们心里。 燃烧的柴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几人分食了一整锅鸡汤,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温暖的小屋里。 「外面结了很厚的雪。」凯雯在窗边对众人道。 尤尔立刻跑到窗户边,和凯雯不同,除了雪地他还能看见漫天飘扬的雪花,雪越下越大,无穷无尽地从深空飘落,声势浩大又悄无声息。 「哇。」 得文对宿林道:「快结束了吧?」 宿林也往窗边看去:「快了。」 天边亮起幽蓝,壁炉中的火将熄未熄,天快亮了。 虽然有结界,但琪娜好歹也是一匹杀过人的狼人,四人轮流守夜确保没有意外发生,现在守夜的是宿林。 琪娜闹了一晚也累了,靠在结界壁上半阖着眼,她抬头望向窗外由黑转蓝的天空,麻木的心再一次颤抖起来。 她要完了,天一亮失去狼人优势的她必死无疑。 她砸了一下结界,没有惊动任何人,琪娜转向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几人,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坐在壁炉边上的宿林听见动静往结界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一道白光从天边升起,眨眼间驱散一半的黑夜,结界闪烁着暗淡下去,琪娜的身躯也慢慢缩水即将回归人类的模样。 就在这时,宿林看见琪娜嘴唇扬起疯狂的弧度,不好的预感浮心头。 「你们......都要去死!」 尖锐的吼声震醒沙发上的人,尤尔从睡梦中被突然拽回现实,睡眼惺忪中感觉大地在晃动。 尤尔骤然睁开眼睛,一道身影朝他疾速奔来,一道沖天气浪翻滚在他身后。 「轰——!!」 巨响下,房子顷刻间变为废墟,尤尔在最后时刻被宿林推出屋外。 写朱莉那里,脑海里突然想起还是糰子的尤尔跟在宿林屁股后面喊哥哥的画面。 你们想看小时候一家四口的番外嘛 第46章 尤尔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停下来,他连抖落身上雪的时间都没有,连忙站起来往屋子跑去。 琪娜自爆了,按理来说后生狼人没有自爆能力。 她被感染成了狼王。 耳朵还在嗡鸣,尤尔没有落点的视线在坍塌的废墟中漂浮,扫到某一处时忽然凝住。 天色亮起一点又被夜色覆没。 「宿林,宿林!」尤尔喊着宿林的名字,毫无章法地寻找着。 「咳...咳咳。」 宿林大半身体压在废墟之下,尤尔把压在身上的木头瓦块扒走, 「宿林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宿林摇摇头,双手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没坚持一会儿便卸了力。他背部压着一根承重柱,没有伤到根本却限制了他的行动,导致他没有办法自己出来。 得文和凯雯先后从废墟里爬出来,得文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凯雯手掌被一根两厘米木刺贯穿,怕控制不住血流量没把木刺拔出去。 但他们都第一时间过来帮忙。 浓重的黑暗严重限制两个人类的行动,不知道下面具体情况,他们都束手束脚。 远处传来瘆人狼嚎,一声比一声嘹亮,那是仅剩的一只狼人。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个长夜是他唯一机会。 「这样不行。」凯雯将两边的木块推开,把宿林的手臂解放出来,「狼人肯定听到了爆炸声,我们赶不及。」 「我去引开他。」唯一身体无恙的尤尔站起身,却被宿林抓住手臂。 「相信我啦。」尤尔抓住宿林的手,发现他抓得很紧。 「尤尔比谁都机灵,小心些拖延时间还是可以的。」得文道。 尤尔后退一步,加大力气将宿林手指一根根掰开。 「尤尔。」宿林的脸黑得可怕。 尤尔没有被宿林吓住,放下宿林的手往狼嚎声消失的地方飞奔而去。 「哎哎!」凯雯连忙摁住宿林企图暴力撑开的肩膀,「你不要你的嵴椎了,安分点我们赶快救你出来。」 雪地里奔跑还是有些限制的,尤尔跑出一段后回头望望自己的脚印,等待狼人到来。 麦卡的身影融于夜色,后腿蹬在地上震碎脚下的雪。 他听到后巷传来爆炸声,紧接着天色变黑,逐渐虚弱的力量到达顶峰,甚至比夜晚更强。 这是长夜。 杀掉老闆的时候他就接受了自己变成狼人的事实,他没有和其他狼人相认,他不相信任何人。 他以人类的心态玩那个可笑的发言游戏,晚上也不参与猎杀行动,反正有人帮他杀人。 第96页 如果狼人占优他可以坐享其成,如果人类占优,那些狼人肯定会死在他前头。 不过这些狼人也太没用了,两天时间居然全军覆没,他都打算彻底隐藏起来当人类生活。 没想到天赐良机,长夜降临。 麦卡咧嘴露出两颗狰狞獠牙。 与其隐藏天性,他还是希望人类死掉。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屠光村庄。 麦卡停下来,雪地上面散落着脚印,弯曲走向远处。麦卡蹲在一排脚印前仔细看了看,笑了一声,将脚印连同周围的雪一齐碾碎。 沿着印记,他很快找到闷头逃跑的脚印主人。 麦卡:「是尤尔啊。」 那人回头看到他,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跑。 麦卡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像猫追老鼠一样逗弄尤尔:「怎么就你一个人,宿林呢。」 「不会是死了吧。」 一个雪球朝麦卡面上擦过来,麦卡用手一挡,看见尤尔瞪了他一眼。 麦卡飞窜出去,几步窜到尤尔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悬浮在空中。 麦卡手指不断收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一把匕首从下面捅入手臂,麦卡痛唿,手劲一忪。尤尔抓住他的手往上一翻,踩住肩膀后,跳上最近一棵树。 尤尔用肩膀往树上一撞,积雪落下来,瞬间将麦卡掩埋。 雪人还没成型便从头部崩塌,麦卡从雪堆中挣脱出来,周围已空无一人。温热的血立刻冷却下来,顺着手臂滴落在雪地上。 麦卡被激怒了,朝留下脚印的方向冲过去。 可他始终找不到尤尔的身影,地上的脚印越来越多,不同方向堆叠在一起,麦卡停下来,他好像跟丢了尤尔,而且长时间注视雪地,他的头很痛。 他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了。 不过很快,视野里闪过一道黑影,麦卡追着黑影而去。 「尤尔!」 麦卡怒吼一声,爪子拍向近在咫尺的尤尔。 「啊啊!!!」 视线模煳让他没有看清前面的东西,等大脑传递给他疼痛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麦卡抱着手发出嚎叫,他的掌心插入了一根削尖的树枝。 当时看见凯雯被木刺刺穿手掌就感觉很痛,尤尔站直身体,甩出蝴蝶刀,躲过乱挥的狼爪,将蝴蝶刀钉入麦卡膝盖。 又是一声痛唿,里面夹杂了越来越暴躁的情绪,尤尔闪得很快,但还是被力量撞在树上,大片雪掉落下来,把尤尔陷在雪地。 麦卡被愤怒支配身体,看不到他们离神明塔越来越近。 尤尔没想拖延时间,他是来杀掉麦卡的。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中巷,尤尔攀到屋顶上,往山壁上逃去。而麦卡早已在另一头岩石上,他膝盖疼得厉害,严重限制了他的速度。 吃了这么多次亏,麦卡没再掉以轻心,眼里闪过杀意,朝尤尔扑过去。而尤尔把自己逼到绝路,他爬上了山岩,但眼前是个几乎垂直的下坡。 麦卡感觉脚下的触感不对劲,他身形一晃,脚下地面居然一整块往下坡滑去。 麦卡趴在那块地面上,眼前雪白飞逝,他感觉背部一重,尤尔居然也跟上跳上来。他这才发现他身下的不是什么岩石,而是一块滑板。 他们以非常快的速度往下滑,路的尽头就是驱逐门。 「霍根大叔是你开枪杀死的吧。」尤尔跪在麦卡腰上,摁住他的肩膀。 麦卡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剎住车,他把悬空在滑板之外的四肢往雪地里扎下去,试图这样的方式停下滑板。 「我知道是你。」 「你他妈有病吧!」麦卡心里只有恐惧,用手拼命扒住雪,滑板好像真有减速的趋势,然而下一秒,指甲被匕首横向切断。 尤尔冰冷道:「我要杀了你。」 麦卡的手指鲜血淋漓,眼看他离驱逐门越来越近,慌不择言:「这样我们都得死!」 「你说得对。」 尤尔声音听上去异常冷静,却给麦卡一种极致的恐怖。 「你疯了,放我下去啊啊!!」 鲜血侵染绿瞳,尤尔瞳孔竖成一条细线,仿佛被冰雪还要寒冷。 麦卡因为肾上腺素激升,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尤尔看了一眼逼近的驱逐门,纵身往旁边一跃,从滑板上滚下来。 求生的本能让麦卡短暂恢復理智,没有尤尔的干扰,他再次用龟裂的双手剎住滑板,驱逐门感应到生灵气息开启大门,滑板边缘穿过驱逐门,堪堪停了下来。 一只脚出现在视野里,在麦卡目眦欲裂的眼神中,踩在滑板上轻轻往前一推。 麦卡连同滑板一同落入驱逐门中,就在这时,麦卡在最后一刻抓住尤尔的脚腕。人死前的力量超乎寻常,尤尔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拉进去。 尤尔半边身体悬在里面,手紧紧扒住门框,他往驱逐门内一望,里面黑漆漆照不进一片光,麦卡早已不见了。 尤尔使了使劲,发现力量在从身体里飞速流失。墨汁般触手从深处蜿蜒而来,覆盖他的脚尖,爬上他的腿。 尤尔睁大双眼,他看到眼前的黑色触手有生命力般黏在他的手臂上,一扭一扭地往手指上爬,它身后是凝聚成黑水的巨量触手。 他脸色泛白,手臂剧烈颤抖起来,身后巨大的拉力要把他拖入驱逐门,他死死抓住门框,手骨几乎要凸出皮肉嵌在门上。 第97页 「不要。」 尤尔甩了甩头,将脸上的触手撕开,尤尔从无数黑色触手中解脱出来,拼尽全力往外挣脱。 尤尔动作一滞,在放大的瞳孔中,看到驱逐门缓缓从外面闭拢。 绝望出现在尤尔的眼中,重新生长出来的触手蒙住他的双眼,将他拉入黑暗。 下一刻,即将闭合的驱逐门突然从外打开,一双手送外面伸出来,紧紧抓住尤尔松开的手。 细条状的黑色触手从尤尔指尖爬上那双手,却在接触的下一刻瞬间蒸发。 那双手握住尤尔的手腕,随后抓住尤尔的手臂,接着盖住他的肩膀,所过之处触手纷纷湮灭。 贴住身体的触手一根根断开,直到尤尔眼前的黑色也消失不见。 尤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宿林拉离驱逐门。 宿林脸上乌云密布,像是压制着什么可怕的情绪,他在被麦卡掐住脖子的时候都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看到宿林却觉得害怕了。 尤尔张开双臂拥住对方,对方也回抱住他,腿上的拉力消退,他被彻底拽回了人间。 「宿林。」尤尔环住宿林脖子不敢抬头,用刻意虚弱的嗓音喊了一声。果然,宿林按住他的力道减轻了一些。 「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尤尔蹭蹭宿林的脸颊,乘胜追击。 「嗯。」 过了许多,尤尔得到赦免令,脸上不动声色,还十分乖巧懂事地主动松开宿林,站回地上。 忽然,他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宿林接住他的身体没让他跪实。 尤尔看着自己的手,一丝黑色钻入手掌,同时他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他体内游走。 「怎么回事,好奇怪。」 尤尔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全身骨骼被一寸寸拉长,身体好像随时都要爆炸。 「好痛。」 在宿林看来,尤尔体表开始生长毛髮,脑袋上蹦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尾巴虚弱地垂在地面,环绕在身侧。 眨眼间,已然转变为了一只狼人。 但和其他狼人的壮硕体型不同,尤尔现在也是瘦瘦小小的一只,肩没宽,腰反而变得更加窄细,附在身上的雪沾湿毛髮,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犬。 尤尔痛吟一声,宿林想看看他的情况,一只利爪从眼前挥过,宿林手一缩,要是反应慢点就得皮开肉绽。 尤尔从宿林臂弯里跳出来,警惕地盯着宿林,眼中浓郁的墨绿仿佛要滴出汁来。 「尤尔。」宿林缓步靠近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尤尔眼里迷茫一瞬,蹲下来捂住脑袋。 「宿林......」尤尔放开双手,眼神没有焦距地盯住空气中的一点。 巨大的负面情绪占领他的内心,焦躁,暴力,野性,一步步蚕食他的理智。 「怎么办,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第47章 尤尔从宿林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用长了指甲手挡住脸:「别看我。」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滚,在感受到宿林靠近后尤尔立刻后退一大步,伏在地上沖宿林龇起獠牙。 莹绿色瞳孔中发出冷光,尤尔发出低吼,一边压低身体重心后退。 「宿林,找到尤尔了吗?」 远处传来喊声,尤尔抓住机会往旁边窜去,几步消失在夜色中。 凯雯匆匆赶来,看见宿林一个人站在神明塔前,吃惊道:「尤尔呢,他被驱逐门吞噬了?!」 「没有。」宿林注视了一会儿驱逐门,转身往回走。 「怎么了啊到底。」凯雯一脸莫名,跟上宿林。 「尤尔变成狼人的样子了?」了解事件经过,凯雯抱臂道,「那他要去干嘛,杀人?他认得清我们吗,万一误伤怎么办。」 问完一系列问题,见宿林始终沉默,凯雯察觉不妙脚步减缓下来:「不会吧,那我不跟你去了,我还没活够,不想这么快死。」 宿林望向前方,那边缓缓走来一个人,是得文。因为腿脚受伤,凯雯原本是让得文在原地等待的。 凯雯:「你怎么过来了?」 得文道:「尤尔在那里,他似乎在赶我走,我看他状态不对,就过来找你们了。」 闻言,宿林立刻加快脚步往后巷赶去。 得文和凯雯在原地相互对视,凯雯道:「我们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小命要紧。」 得文深以为然。 尤尔站在废墟上转来转去,尾巴不安地甩动着。他抬起头,望向突然出现的青年,摆出警惕姿势。 「呜——」尤尔发出叫声。 宿林找到尤尔放下心来,当然明白这是驱逐的意思,于是他说:「这是我的房子。」 尤尔停止叫声,看看脚下的废墟又抬头看看宿林,尾巴在地上扫了扫,居然就这样曲腿坐了下来。 宿林缓步迈进,尤尔随着他的靠近躯体绷紧,最后四肢立起盯着他。 突破安全距离后,尤尔忍耐不住勐地窜过去扑向宿林,宿林张开手将他抱了个满怀,尤尔的嘴吻将张未张,宿林的反应给他整不会了。 下一秒,尤尔感觉世界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摁倒在地上。 他被暗算了。 尤尔混乱的大脑立刻提取出愤怒的情绪,扭头就要咬上宿林的手,宿林抽回手,反手将尤尔翻个身让他背对自己。 第98页 宿林膝盖抵在尤尔后腰上,一手抓住尤尔挣动的双手,一手抽出腰带将尤尔干净利落地捆成粽子。 尤尔的力量没增长多少,宿林可以轻松制服住他。尤尔在地上扭动,发现挣扎不开后便安静下来。 他缩成很小一团,身上的毛髮随风摆动,时不时发出轻颤,看上去可怜极了。 宿林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尤尔时,对方忽然扭头张口一咬,牙齿间碰撞出清脆声响,宿林缩回完好无损的手。 事情败露,尤尔一改示弱状态,不服气地瞪着宿林。 宿林蹲在他旁边再次伸手,尤尔又是一咬,没有咬到,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脸上,宿林轻轻戳了戳手感极佳的脸蛋:「要乖。」 「呜——」很兇的叫声。 自己的房子是不能住了,宿林扛着尤尔来到山姆和珊迪的房子里。 房子许久没人碰过,积满灰尘。宿林在卧室里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把尤尔放在上面,自己简单打扫了一遍房间。 狼族是很会趋利避害的种族,尤尔这时认清了自己与宿林的差距,彻底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宿林要干嘛,眼睛一直追随着宿林的身影。宿林将废弃物品推在一边,在床上铺上一层干净被套。然后把尤尔放在床上,解开束缚住尤尔的腰带。 对方好像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尤尔翻过身,宿林看见那双绒毛耳朵晃了晃:「睡觉吗?」 尤尔可不会回应他,宿林也就礼貌性询问,问完后便自主把尤尔裹在被子里。 尤尔在被子里挣动,闹了好一会儿渐渐安分下来,他还真感觉困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睡了过去。 后半夜尤为平静,一晃到了白天。 神明塔前,伊布和石十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其他人。他们在沉默中相互猜忌,越看对方越觉得不对劲。 伊布:「不会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吧。」 石十一抖,离伊布远了一些:「你不会是狼人吧。」 「你踏马才是狼人!」 「现在装还有意义吗,反正村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已经完蛋了。」石十担惊受怕了一个长夜,精神早已崩溃,索性早点死掉免得受折磨,「来,你杀了我,我不想活了。」 伊布惊恐地后退:「你别过来!」 凯雯例行早起遛弯,听到那边传来声响,便去看热闹,凯雯靠在树上,目光从两人身上转到神明塔。 神明塔的光,是不是变淡了? 两人吵了半天终于注意到凯雯,伊布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参加集会?」 凯雯做出恍然大悟状:「哦,忘了跟你们说,游戏结束,以后都不用参加集会了。」 「什么意思?」石十道。 「意思就是,狼人全部驱逐完毕,恭喜你们,游戏通关了。」凯雯向他们祝贺般鼓掌。 两人面面相觑,伊布上前一步:「你怎么知道狼人都驱逐完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爱信不信。」 凯雯耸耸肩,伊布看出凯雯要离开,伸手拦住了他:「不行,你不能走,给我说清楚。」 石十:「对,昨天的长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凯雯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看到不远处的人连忙高声喊道:「宿林,早上好啊!」 宿林身后拖了条死去的羊羔,听见喊声往神明塔方向看去。当他偏过身时,手上那把沾血的柴刀也露出来,伊布和石十心里一紧,都不敢拦着凯雯了。 凯雯走上前:「干嘛去呢。」 「做饭。」宿林道。 看到宿林手臂上一长条爪痕,凯雯唏嘘一番问:「尤尔还没恢復啊。」 宿林点头。 宿林回到房间,发现整理好的房间完全变了模样,被撕成碎片的被子,布满抓痕的墙壁,还有他原本放在桌子上现在被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 而造成一切的罪魁首祸——尤尔,从床上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宿林。 尤尔退化了全身毛髮,但耳朵,獠牙,尾巴和狼爪都保留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翕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宿林手上端着的碗,里面是堆满的羊肉碎。尤尔爪尖在床上磨了磨,纵身朝宿林飞扑过去。 宿林偏身一躲,尤尔扑空落在地上,瞳孔变为深绿,眦起牙气势汹汹地瞪着宿林。宿林将碗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尤尔。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眼睛莫名有威慑力,看着看着,尤尔怂了。 「呜——」 宿林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身边另外一条椅子。 尤尔踌躇了一会儿,小心靠近那张椅子。他还处于有点懵的状态,直到盛满碎肉勺子触碰到嘴唇,深绿色的眼瞳才转向宿林。 「张嘴。」 尤尔没有理会嘴边的勺子,紧盯宿林手里盛满肉碎的碗,威胁的唿噜声在喉间震颤,宿林神情一动,唿噜声瞬间消失,委委屈屈地将勺子里的肉碎舔干净。 吃完一勺尤尔把整个脑袋探向碗里,宿林手臂一拦,将碗离得尤尔远远的:「不行。」 尤尔只得坐回原地,眼巴巴等投餵。 宿林抿起唇角喉结轻轻滑动,这种欺负人的愧疚感和快感,好像有点让人上瘾。 吃完一碗肉碎,尤尔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一片阴影从头顶盖过来,尤尔闭紧眼睛往后一缩。 第99页 等了半天尤尔睁开眼睛,那只手停留在半空中,没有完全碰到他。 尤尔犹豫了一会儿,用脸颊蹭了蹭那双手。宿林舒缓眉眼,掌心在脸颊抚了抚。 「想出去玩吗?」 尤尔睁大眼睛,他被关在房间里很久了,生怕宿林改变主意拼命点头。 得文在街上看见两人时候都惊呆了,他远远瞧见尤尔跟在宿林身后,尾巴在腿后一晃一晃,没有一点掩饰。 而且看尤尔四处蹦哒,精力旺盛,对外界新鲜又好奇的样子,恐怕还没有恢復正常,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宿林他真的敢。 石十在村口凿冰,他从得文口中得知一部分真相,巴豆被琪娜杀死,琪娜自爆,麦卡跌入驱逐门。一个晚上的时候,狼人都没了。 现在村里还剩六个人,得文和宿林都是神民,应该还算安全,想到这里石十放下心来,安心取今天要用的水。 忽然,他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凉意。 石十往后看去,半人半狼的尤尔静静站在他身后。 「狼人啊!」 石十水桶都没敢拿,连滚带爬地跑到冰面上。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跑错方向了,冰面很滑,他根本没办法逃脱。 尤尔朝石十走去,石十一慌张更不知道怎么办,趴在冰上抱住脑袋:「救命,救命!」 「尤尔。」 尤尔听见叫声,转头看见宿林。 石十也听到声音,爬起来指着尤尔道:「尤尔是狼人,你快驱逐他!」 尤尔立刻回头盯着他,宿林把尤尔挡在身后:「他不是。」 宿林语气太过理所当然,石十被宿林睁眼说瞎话的能力震惊到了。 「那他头上晃得是什么。」 宿林:「耳朵。」 「还有他屁股后面。」 宿林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尾巴。」 「那他还不是狼人!」 宿林否认:「不是。」 石十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好看见从森林走出来的凯雯,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对凯雯道:「凯雯,尤尔他是狼人,我们快去告诉其他人,把尤尔驱逐了!」 凯雯听到声音停下来,脸上似笑非笑。 石十:「……你看见了吧凯雯,尤尔是狼人。」 凯雯眼睛不眨一下地道:「我没看见呢。」 石十愣愣地看着三个人,那个长夜他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 第48章 「疯了,都疯了。」石十快步走在村庄里,低着头嘴里不断念叨着,他余光看到擦肩而过的得文,想也没想便抓住对方的肩膀。 「得文,宿林他疯了,他居然把狼人带在身边,凯雯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和我,我们必须去找伊布,三个人联合起来对抗他们,把他们都驱除出去。」 得文嗯嗯点头道:「好的,你冷静一点。」 石十见得文敷衍的态度瞬间暴躁起来:「我说的是真的!」 得文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石十心脏骤然冷却下来:「你不会也是和他们一伙儿的那!?」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房子里,将门锁上,所有的窗帘全部拉上,这让他有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凯雯说得没错,游戏结束了,不过好像是他结束了。 「这都一天了,怎么还没恢復。」凯雯远远看了尤尔一眼,自他刚才差点被尤尔咬断一根手指后,就不敢去轻易逗了。 先前还东张西望的尤尔,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尤尔迷茫地环顾四周,问走过来的宿林:「这是哪儿?」 「森林。」宿林道,他们散步散着散着就走到村外森林,此时离村庄已有一定距离,再往前宿林就过不去了。 尤尔又望四周看了看,好像是有点眼熟,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情绪在里面翻腾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宿林。」尤尔往宿林手臂上一贴 ,「我想回家。」 凯雯看着尤尔正常了又好像没有太正常的样子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我继续熘达。」 两人回到后巷,尤尔站在门前不愿意进去:「这不是我家。」 宿林:「你家塌了。」 尤尔:…… 尤尔如遭雷噼,他不接受。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他想不接受就能不接受的。 宿林把一脸倔强的尤尔牵回房子,他发现对方有些喜怒无常,精神也非常敏感。 他在打扫屋子时,尤尔脑袋转来转去,神色时而焦躁时而不安,一声轻微的摩擦声从椅角处传来,在尤尔听来非常刺耳。 异样的情绪达到顶端,尤尔看向搬动椅子的宿林: 「你在凶我吗?」 宿林一脸懵得听到尤尔愤怒的声音。 「你为什么凶我!」 宿林放下椅子:「……没有。」 尤尔扑过去将宿林扑倒在地,尖锐的指甲暴长,体表逐渐覆盖出毛髮,双手掐住宿林脖子:「你有,你在凶我!」 宿林抬手抚过尤尔泛红的眼眶:「不凶你了。」 脖子上的手松开,尤尔坐在地上,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低下脑袋头上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 「对不起。」 「你是不是很生气,我那么无理取闹。」 尤尔说完,抬头时发现宿林非但没有生气,嘴角还露出一丝笑容。 第100页 尤尔闭上嘴,爬过去抓住宿林的肩膀,一只手摸索他的五官:「你要生气,嘴巴下撇,眼睛……不许笑,你在生气!」 身上毛髮炸起,尤尔站起来脚下却被尾巴拌倒,一头扎进宿林怀里。 宿林见他半天没动静,以为砸疼了连忙把他扶起来。 尤尔被宿林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闷闷道:「你为什么不生气啊,我都弄伤你了。」 「虽然不会这么快,但我一个人迟早会好起来。」尤尔摸上宿林脖子上的掐痕,一路到手臂鲜红的抓伤,低声道,「不用管我就好了。」 宿林:「要管的。」 尤尔沉默下来,但注意很快转到鼻子上靠近热气,有些痒。 宿林追着后撤的唇瓣:「别动。」 尤尔下意识遵循了宿林的话,随后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听话,恼羞成怒地龇牙发出吼叫。 下一刻,他的声音被突然闯入口腔的湿软堵住了。 尖锐的獠牙划破舌尖,耳边穿来一声好听的轻哼,尤尔耳朵抖了抖,又咬了一口。 嘴里蔓延出血腥味,他没来得及品尝,湿软的舌头便退了出去。尤尔往前伸想要追回来,被宿林摁住了肩膀。 一触即分的吻,却给尤尔带来了十分新鲜的刺激,深色竖瞳像盯上猎物一样,盯着宿林溢出嘴角的血色。 「牙齿。」 尤尔收回獠牙。 「毛髮。」 尤尔恢復了人形。 「耳朵可以保留……还有尾巴。」 于是耳朵和尾巴又长了出来,对宿林讨好地晃了晃。 接下来尤尔如愿以偿得扑倒了宿林…… 将意识模煳的尤尔留在被子里,宿林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出门前往中巷。 他好像明白了,尤尔情绪变化无端的原因。当初哈姆就是冲着神明塔来的,如今神明塔神力衰竭,支撑不了多久。 魔物可以夺取神明塔的力量,神明塔也可以夺取魔物的力量。 那团黑色能量侵入尤尔体内,激发狼族血脉,目的是把尤尔作为回復神明塔神力的祭品。 神明塔把自己的情况化为情绪传递给尤尔,让尤尔奉献出全部魔力。 来到神明塔前,宿林仰头看向暗淡的塔尖,捏紧手中的凿子。 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石十在第二天凌晨敲响伊布的房门。 伊布开门看到是石十,不耐烦道:「大早上你要干嘛。」 倒完最后一桶油,伊布朝石十比个手势。石十点头,朝放满干草的门前丢入火把,干草冒起黑烟,火焰沿着机油迅速瀰漫,一下子将山姆的房子包围。 「这样就没问题了。」石十用衣服擦拭沾了油的手。 伊布抱胸走到石十身边:「你确定尤尔住在这里?」 「确定,我们路上都没看见人,他们肯定都没起床。」石十非常自信,「就算烧不死尤尔,宿林肯定逃不掉。到时候我们再跟得文说说,凯雯一个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两人就这样静静等在房子前,火舌爬上屋顶,瓦片坍塌下来。 伊布皱起眉:「现在这个时间,是不是太安静了?」 石十压下心里的恐慌,抖着声音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找其他人。」 村庄里安静极了。 「有没有人!」石十边跑边大喊,「有没有人啊!」 「凯雯!得文!」 石十脸色发白,停下来抬头看着天边某个方向,那里原本能够看见神明塔,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两百公里外,一辆马车停在田野间,得文从马车上下来,对驾车的人道:「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要是到神明塔覆盖范围你又走不了了。」 宿林点点头。 「对了。」得文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多兰国。」尤尔掀开帘子探出一颗脑袋,头上耳朵被风吹得低浮下来,「塞拉和穆业都在那里。」 没有神明塔影响,尤尔恢復了正常,只是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狼人特徵。 「多兰国吗,我听说那里人与魔物共存,虽然有两座神明塔但都是摆设没有神力,许多后生魔物和流浪神民都定居在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得文放心道。 「是啊。」凯雯也从侧边窗户探出头,「我很好奇骑士和塞拉发展到哪一步了,我猜他们还没挑破窗户纸。」 尤尔道:「我猜他们在准备筹办婚礼。」 宿林:「初为人父母。」 尤尔凯雯:「进展过快了!」 「哈哈哈。」得文失笑,要不是抓住琪娜那天晚上的相处,他很难相信眼前三个人相处起来这么和谐。 昨天他突然感应到神明塔失去神力,连忙赶过去,正好看见宿林顺着梯子从塔上爬下来,手上抓着那颗储存神力的球,当着他的面摔碎了。 得文因为体内的神力流逝,昏迷过去,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在马车里。 守卫是极度依赖神明塔的神种,不能长时间离开神明塔,于是他们摊开地图,迅速选择好路线,将得文重新投放到新村庄去。 几人相互告别,再次踏上新的旅程。 「不知道伊布和石十什么时候发现村庄里已经没人了。」凯雯靠坐在马车上,朝嘴里扔一颗坚果,「我可太好奇他们那时的表情了。」 第101页 「这是什么?」 凯雯坐起身,看见尤尔拆开一封信。 「这是奶奶让我交给宿林的信。」尤尔把信封摊开来,看到了熟悉的字样。 亲爱的宿林: 见字如面。 很多年没有见到你们了,过得还好吗?佩佩那丫头过得很幸福吧,代我向她问个好。 你见过小尤尔了吧,他是不是很讨人喜欢?我没有办法照顾他了,让他一个人生活我不放心,想来想去,最放心的还是你。 再过几个月他就成年了,那以后如果你不想和他相处可以直接跟他说,他不会介意。不过小尤尔这么可爱,你应该不会不喜欢。 他很乖,你不用费心思照料。他甚至可以帮你解决很多麻烦。只要你每天给他热杯牛奶,他会记得你的好。 小尤尔有些敏感,这是他不幸的童年导致的。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肯定瞒不过你。 对了,他是只狼人,我相信你不介意这个。我从没见过他失控的样子,血月也是。他比我聪明,能够隐藏好自己,不用担心。 他害怕孤独,你可以不给他物质上的资助,但请一定多陪陪他,这是一个奶奶唯一的心愿。 我能交代的只有这么多了,现在我把我的宝贝託付给你,他还有很多惊喜,你可以自己发现。 我愿意相信那个最好的结果。 希望你们相互陪伴,共度余生。 爱你们的朱莉 完 双更,想不到吧! 友友们我可以求一波两分评论吗,积分上不去连免费自然榜都爬不上去。撒花按爪什么的摩多摩多!在这里提前谢过了!然后然后我现在才发现营养液加不了积分,小天使不用给我灌了,谢谢谢谢qeq 第49章 番外 1. 朱莉今天又带回来一个幼崽,佩佩从朱莉怀里抱过他,他轻到不可思议,脸上也没有常见的婴儿肥,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怎么动他都没反应。 「这么小的孩子你从哪里找来的。」佩佩在幼崽鼻尖探了探,「不会是死了吧。」 朱莉卸下背上的药筐,也去看他:「雪山上捡到的,他埋在雪里,我再发现晚一点就死了。」 「雪山?」佩佩皱起眉,「这看上去只有三四岁……被父母抛弃的?」 「也许吧。」朱莉对这个不是很关心,让佩佩把他抱到壁炉边取暖,「以后他就是你的二弟弟了。」 2. 两颗脑袋挤在临时搭建的小床边,佩佩问朱莉:「他怎么还不醒?」 「女巫的解药不会出错,再等等。」朱莉对另一边沙发上,看上去毫不关心的小少年道,「宿林,你不来看看吗?」 十岁的小少年抬起头,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漠然,他听到朱莉的话,视线缓缓转到小床上,过了一会儿宿林也走到小床边。 在三双神色各异的目光中,尤尔睁开了眼睛。 他们只感觉眼前闪过一片黑影,小床上的幼崽就不见了。 「跑哪去了?」 「他这样会着凉的。」 在两位女士声音中,宿林看向沙发底下,那里多出来一团黑影,也许是察觉到宿林的视线,黑影又往里面缩了缩,彻底看不见了。 朱莉焦急道:「宿林,你看见他去哪儿了吗?」 宿林走到沙发边,趴下去把手探进去摸索。 朱莉看见这一幕连忙跑过去阻拦:「小心他咬你!」 但她喊晚了,宿林已经触碰到了尤尔。沙发下面响起细微的叫声,不断有咚咚的碰撞声传来,尤尔被宿林一下子拖出来。 尤尔正扒拉着宿林的手,见到光后立马抱住自己的头。 「别伤着他。」 闻言宿林松开手,朱莉顺势将尤尔抱起,拍着他的后背安慰:「别怕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温和的哄声将尤尔从封闭中走出,尤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和站在朱莉身后抬眼看他的宿林对上视线。 3. 「啊。」 尤尔张大嘴巴,等一勺肉粥入嘴便鼓起脸咀嚼,没过一会再次张开干干净净的嘴巴。 宿林又往里面填了一勺。 「我们真要留下他?」佩佩盯着安静吃饭的尤尔,「他可是魔物。」 「有什么关系,不是所有魔物都是邪恶的,他还这么小抛弃他也太可怜。」朱莉道。 好像知道在她们在谈论他,尤尔深绿色的兽瞳看向佩佩,他眼睛很大,鼓起腮帮子面无表情吃东西的样子非常可爱,和杀人的魔物一点也不像。 佩佩没忍住捏了捏尤尔的脸。 尤尔被捏地咧开了嘴,那颗很怪异的犬牙暴露出来。佩佩以为尤尔要哭,没想到尤尔朝她弯起了眼睛。 佩佩:…… 佩佩双手齐上。 脸颊因为被捏泛起绯色,尤尔还在笑,宿林拍开佩佩的手,朝红彤彤的脸上揉了揉,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 宿林餵下最后一口粥,用手帕给尤尔擦嘴。普通十岁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宿林已经会照顾弟弟了。 佩佩只得道:「算了,反正我们有两个女巫,总不会出事。」 朱莉在一旁乐呵地看着:「没想到宿林居然是和弟弟相处最好的。」 其实是迫于武力。 醒来后尤尔不肯吃东西,朱莉怎么哄都没用,佩佩试了几次就不耐烦了,只能寄希望给宿林。 第102页 宿林摊着一张脸,把勺子举到尤尔嘴边。尤尔立刻想到之前宿林把他从沙发底下拖出来的画面,身体一抖乖乖张了嘴。 4 尤尔的眼睛太显眼,为了在街上不被认出来,佩佩给他眼睛上绑一层薄纱布,尤尔可以看见外面,但别人看不见他眼睛。 这天宿林出门,远远感觉到有人跟着他。回过头一看,眼睛蒙着纱布的尤尔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看见他停下来脚下一晃,堪堪停住自己的身体。宿林往前走两步又回过头,这次尤尔没稳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宿林走上前把尤尔拉起来,牵起了尤尔的手。 5. 由于宿林充当尤尔的餵养人,自然而然的尤尔对宿林产生了依赖。 宿林身后每天就跟着一个跟屁虫。 尤尔不说话,只会啊啊地叫,他一叫宿林就过来了。 朱莉觉得这样不行,这个家有宿林一个不会说话的就够了,于是拉着尤尔教他:「这是哥哥哦,要喊宿林哥哥。」 尤尔歪头看着朱莉。 朱莉忍住软下去的心,道:「不行,要喊哥哥才行。」 「啊啊。」尤尔喊了一声,发现平常一喊就来的宿林依旧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 尤尔停止叫喊,安静下来。 良久的沉默,就在朱莉想要放弃,宿林即将迈脚过去前一刻,听到尤尔用软软的嗓音喊:「哥...哥哥。」 6. 那天,尤尔喊了一晚上的哥哥奶奶姐姐。 累死狼了。 7. 宿林在先生家旁听,下课时发现尤尔不见了。 他是在路边找到的尤尔,一个比尤尔高一个头的孩子坐在地上哭,这是村里最讨人嫌的熊孩子,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天天就知道欺负比他小的人。 此时熊孩子抓住尤尔的手不放,尤尔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哭。 「你打我,我要告诉我妈!」 熊孩子的哭声吸引了不少路人,尤尔看见宿林喊了一声哥哥便要过去。 熊孩子不让他走,两人一推一拽绑眼睛的纱布竟然就这样松掉了。 宿林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尤尔面前,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一把将熊孩子手上的纱布抢过来。 小孩被拉了个趔趄,又因为宿林脸色太吓人,吓得号啕大哭。 洪亮的哭声吸引了更多的人。 宿林找了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将尤尔的脸露出来一点,那双兽瞳居然变成了翡翠色圆眼睛。 看上去更乖了,一看就很好欺负,于是宿林放下绑纱布的手,道:「哭。」 朱莉赶到的时候看见熊孩子和尤尔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和小孩刺耳的干嚎不同,尤尔被宿林抱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声地流着眼泪,看上去又听话又可怜。朱莉哪里受得了,连忙问尤尔怎么了。 尤尔指着熊孩子,小声道:「他欺负我。」 熊孩子:?! 熊孩子哭得更响了。 外貌优势在这时发挥了作用,所有人都觉得是熊孩子欺负了尤尔,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真相其实是反过来的。但熊孩子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包括一直宠他的妈妈。 「妈妈知道这件事是你吃亏,但你欺负他也是事实,咱不委屈,啊。」 这件事成了熊孩子一辈子阴影。 8. 朱莉搬箱子时没有看见尤尔,箱子好像撞到了什么,「吧唧」一声弹了出去。 直到宿林快步走过来,朱莉才明白自己撞到了什么,慌忙放下箱子查看尤尔的情况。 没想到尤尔自己爬了起来,顺便还把撒出来的饼干全都捡起来,重新装进杯子里。 「没事没事。」尤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块饼干就要往嘴里塞。 宿林阻止了尤尔的手,尤尔眨眨眼睛,把饼干往宿林嘴边一递:「哥哥吃。」 宿林不仅拿走了他手上的饼干,连同装饼干的杯子一起拿走了。 佩佩姐姐只做了一点饼干,每人只分到一杯,他还没吃过呢。尤尔捏了捏空掉的手,他没有去追,站在原地看着宿林离开。 朱莉看不了尤尔这副努力忍耐的样子,蹲下来跟尤尔解释:「掉下地上的饼干不能吃,哥哥去给你去拿干净的。」 尤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安静地坐在小板凳上等宿林回来。 他已经做好失去小饼干的准备,没想到宿林不仅拿着完好无损的饼干回来了,还给了他两杯。 9. 「哥哥生病了,不能去打扰他。」 房间里传来砸东西声响和压抑的喘息,尤尔对着紧闭的房门点点头,坐在远离宿林房间的沙发上等待。 朱莉看尤尔这么听话便放心地进了厨房,然而等她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哪有尤尔的影子,而宿林的房间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宿林发病控制不好自己,万一弄伤尤尔……她赶忙进入房间,里面一片昏暗,桌子倒在地上,桌上的物件散落各处,椅子被砸地缺了一只脚,斜斜插进木头墙里。 越看越惊心,朱莉迅速寻找两人身影。宿林缩在角落不住抽搐,尤尔走过去正要张开手臂抱住他。 朱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现在不能出声,这会刺激到宿林。在她担忧快化成实质的时候,尤尔结结实实抱上了宿林。 第103页 朱莉站在尤尔身后,做好如果宿林把他甩出来,她能第一时间接住尤尔的准备。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宿林非但没有甩开尤尔,还回抱住了他。 宿林的狂躁情绪也在下一刻迅速平息下来。 10. 奶奶说,他是治癒宿林的小药片,尤尔深以为然,朝宿林伸出自己的小手:「给你牵。」 「你牵,就不会生病了。」 预收《丧系反派被主角缠上后》求收藏~ 【丧系傲慢阴郁反派受x卷王热血主角攻】 某天唐闵意识觉醒,发现自己是本书里的大反派,註定会被主角杀死,他拼尽一切发现命运确实不可违。 重活一世,唐闵彻底放纵自己,享受当下及时行乐,然后在该死的时候果断去死。 近日,老师发现自己的天才学生突然开始荒废学业。 老师:「念能不练了?考试为什么缺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不成想混吃等死?」 唐闵:「不想练没心情,我确实在等死。」 老师:「不仅不学好,还变叛逆了!」 武试考核,所有人都在期待这对冤家能分出胜负。 暴揍完主角,逼得对方激发潜能的唐闵:「我认输。」 好不容易挨完打,准备帅气反击的主角:「你给我回来!」 犬槐发现,他那位傲慢刻薄的死对头好像一夜之间变了性子,变得又丧又咸鱼。 见识过唐闵意气风发的耀眼模样,实在看不过样唐闵现在的样子,他要把之前的唐闵找回来。 于是前期普通人眼中的唐闵:睥睨四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犬槐眼里的唐闵:颓废忧郁,失去了人生的全部希望。 后期普通人眼中的唐闵:思想极端,误入歧途的大魔头。 犬槐眼里的唐闵:不被人理解,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可怜。 犬槐:只有我可以保护他! 按照剧情走向,唐闵差不多该黑化离开了,本该第一个和他反目成仇的犬槐却成了唯一一个替他辩解的人。 面对众人的失望和愤怒,犬槐毫不畏惧地将唐闵挡在身后。 犬槐:「我觉得唐闵不是这样的人。」 唐闵:「我是。」 犬槐:「他肯定有什么苦衷。」 唐闵:「没有苦衷。」 犬槐(回头):「你放心,我相信你,我会保护你的。」 唐闵:……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主角过剩的保护欲会弄到他这个反派头上来。 曾经有人预言,犬槐和唐闵就像没办法共存的光面和暗面,天生对立,一个人的光芒万丈一定意味着另一人的黯然离场。 随后他们就看到,成长到无可匹敌的犬槐,晃着看不见尾巴屁颠屁颠跟在唐闵身后:「我现在有力量了,完全可以保护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好老婆,你就理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