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种田我捉鬼》 第1页 《别人我捉鬼》 作者:四姝【完结】 简介: 持证天师魏知杳穿成了个瞎子,活人一个瞧不见,死人倒看得清清楚楚,也难怪原主胆小如鼠尖酸刻薄娶不上媳妇,只能跟个阉人搭伴过日子。 唉这饲养员身单力薄种这么多地怪吃力的,捉几只鬼来帮忙干活吧。 洛宁:……大人,我生前是个剑客真不是屠夫。 魏知杳吩咐某人提笔:今洛宁不帮我杀猪,罪孽值加二百五。 薛常在:别看我,我是个夫子不是奶妈不带娃。 魏知杳又吩咐:薛常在这个废物连娃都不会带,让其投生做猪。 某识趣的小鬼:我爱种田,种田使我快乐。 魏知杳:原是想问你要不要我呈赎罪书的,既然你爱种田就多种两年陶冶情操吧。 众鬼商议:咱们合力杀了他吧? 饲养员陆白:我请阴兵了。 众:……现在做个农夫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穿越真瞎受vs重生假太监攻,bug都是作者埋的坑,么么哒。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知杳 ┃ 配角:陆白 ┃ 其它:种田,捉鬼 一句话简介:他靠捉鬼发家致富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院中有物(1) ◎他一个瞎眼的偏还要往里跳◎ 魏知杳打瞌睡的时候,老太太的房门便被推开了,他警觉的起身随之又听见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我。」 熟悉是这身体的自然反应,陌生是对他本尊而言的。 三天前他还叫郑知杳,职业天师,收了几个打酱油的徒弟,领着弟子驱鬼时出了岔子,仔细想想却又想不起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可能是伤了脑子,然后就到这里了,他在床上躺了两天同步原主的记忆后,大概才搞清楚了如今的状况。 此地是楚国,此时是天元二年,三天前这原主想当英雄救人,结果被救和救人的都险些淹死,简单来说他如今是借尸还魂,魏知杳顺水推舟的接受了这个设定,他自小便被灌输了生死有命的思想,加上他父母双亡无妻无子,没牵挂,死便死了吧,赶时髦换个身体苟活着也不是坏事。 唯一的遗憾是如今这身体有点坏,这个魏知杳祖上就是个种田的,父母双亡,只留了个年迈的祖母,而且……这孩子是个天盲之子。 至于方才说话那人是魏知杳的大伯,等他落座,魏大郎才掉头看向了床上的人:「我听文娘说阿娘你摔了?」 老太太没好气,「她肯定不愿你过来的吧。」 魏大郎不敢多言,他从地里回来时听其妻刘氏说老太太摔了,马不停蹄就要过来,刘氏自然不肯放人,说什么老三还没回来提前见了老太太必然要留他伺候的这不划算,魏大郎气沖沖的从屋里逃出来了,他这人也算孝顺,就是有些惧内,要不是刘氏说话太过分,他此时怕也是不过来的,老太太心有明镜的拍了魏知杳的手,「你大伯来了,我同他说会儿话,你去屋里睡吧。」 魏知杳摸索着起身,老太太这一跤摔得有点厉害,加上她年纪大了使不上力,自己又看不见,确然不好照顾她,便点头回屋去了。 他一走,魏大郎就忍不住抱怨起来,「阿娘真是护着他,又不是二郎亲生的……」 老太太忙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魏知杳虽目不视物,但听力却极好。 魏家老太太共生三子二女,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外地,一个去城里给员外家做了妾,魏知杳的父亲排第二,其妻张氏,似乎……不能生养,穷乡僻壤之地,独几乎是不可能的,刚刚魏大郎说他不是亲生的,魏知杳心里大概猜到这一层了。 魏二郎年轻时在城里干活,算是三个兄弟里比较出息的一个,大房和三房家的为此心生妒意还常拿话来给张氏添堵,说的都是魏知杳这个萝蔔废了,他们应再生一个,张氏总笑眯眯说二郎忙,暂时也没时间,赶完人就回房哭得厉害。 张氏性子软,这原主随她,可他吧胆子小,处事唯唯诺诺,嘴巴上却不饶人,说话尖酸刻薄得很,在魏家乃至整个小桑村都不大讨喜,如今张氏死了,也就老太太疼他些。 魏大郎一边给老太太擦药,一边压低了声音抱怨着,「你说他要是个听话懂事的也就罢了,可偏又不招人疼,我跟文娘说了好几次,让我们来照顾你和阿杳,她都说和阿杳处不下去。」 摸索着爬上床的魏知杳心道一开始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魏二郎死前,大房三房没少从二房这边得到好处,后来二郎走了,留下寡母,大房和三房就想分家了,这事儿还没个着落,张氏就病故了,要说孩子们大了分家也是正常的,一开始大房和三房还争着照料这个瞎眼的侄子,后来才发现他们打的不过是魏知杳握有遗产的主意,争了两年,发觉魏知杳分文没有,大房三房就变脸推搡他已成年应自己生活了,老太太一气之下就和领着魏知杳回了主屋,祖孙俩相依为命着。 被讨论的人对于魏大郎这话倒是无所谓的,但老太太不乐意了,「她不过就是找藉口罢了,阿杳从没叫我操心过。」 魏大郎不服气,「他也就在你跟前听话,你是没瞧见他同文娘说话,那叫一难听的。」 第2页 「他眼睛瞧不见,二郎和张氏又走得早,心里委屈害怕,你们做长辈的不说关怀他一些,还说他说话不好听,到底是谁尖酸刻薄!就说前两天,霍家那孩子摔鱼塘里了,旁的人都干瞧着,还不是只有阿杳去把人救了,一个个耳聪目明身体强健的人却还不如一个看不见的孩子有善心。」 「我看他八成是不想活的,别的人都害怕,他一个瞎眼的偏还要往里跳。」 老太太气急败坏的起身拍在了魏大郎的后背上,「你要是诚心来给我找不痛快的就赶紧滚出去,老娘不需要你照顾!」 魏知杳扯着被子捂住了头,说来他能寄生在这身体里也亏得魏知杳这一壮举,听魏大郎这么一说,他倒觉得这原主是真有可能不想活的,毕竟一个瞎子还想当英雄实在不附和原主人设。 被骂了一通的魏大郎只好退出了主屋,魏知杳打着哈欠有点犯困,院子里就传来一声哀嚎,老太太到底还是捨不得儿子,忙问道:「怎么了?」 半晌魏大郎的声音才传了过来,「我摔了一跤而已,没事。」 下午老太太摔完,晚上魏大郎就摔了,有点怪怪的。魏知杳掀开眼皮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瞎子,就算睁眼也是看不见的,便翻身不再多想了。 魏三郎来看望老太太时魏知杳已经睡着了,春种季节两家人都忙,为了谁照顾老太太的事儿又吵了一架,最后才商议好,午饭三房的送,晚饭大房的送。 第二日的晌午,三婶余氏送饭时老太太又吩咐她去烧了水,妇人面上答应得很是爽快,末了又把魏知杳叫了出去,「婶娘还有事,你把茶壶拿进去吧。」说着就拽着他的手提上了茶壶的把。 魏知杳没吭声,想着自己毕竟也要习惯失明的生活便没拒绝,他虽目不可视物,但其他感知却十分敏锐,连那审视在脸上的目光都都察觉出了,「还有事?」 余氏讪笑了一声,「你突然这么听话有点不习惯。」 为此他还故意呛了她两声,「三婶这么急着走是怕奶奶又吩咐你干别的吧?」 余氏闻言大怒,「胡说什么!我有事先回去了!」 「哦,三婶你小心吧。」说完他就摸索着要进屋,几秒后余氏又哎哟了一声,魏知杳忙扭头看了过去,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他拧着眉搜索了一番,觉得这院子有些古怪,但失明让他很是被动,那一闪而过的光又像是幻影,让他难以下手,他在门口坐了半晌,试图搞清楚院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坐了一下午也没什么动静,倒是余氏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摔了。 魏知杳最后还是被老太太叫进了房去的。 晚上来看望老娘的魏大郎又在院子里摔了,魏知杳嘴角抽了抽,这下他百分百确定这院里是有东西了,别说他了就是魏大郎也跟着神神叨叨起来了。魏家是个四合一的大院子,这还是早年间魏二郎出资修葺的,由此可见他活着的时候魏知杳的日子应该还不算难过。 院子左是大房,右是三房,上是主屋,魏知杳和老太太便住主屋,下是猪圈,中间的院坝公用,这一弄大房和三房就有点站不住了,相互搀扶着入了老太太的房商量起来。 老太太不大喜欢大媳妇,没说两句又吵了起来,大媳妇嘴巴又快又毒,被老太太这么一骂就不乐意,「阿娘生什么气,又不是我让你摔的,我听大郎说他都绊两回了,别是阿杳他娘回来怨你没把阿杳照顾好,害他落了鱼塘呢。」 老太太怒目而视,「放你娘的狗屁!阿杳他娘都死多久了,更何况她也不像某些人坏心眼!」当初二郎有出息,老太太偏心他们也没法可说,如今这两口子都死了,老太太还这么维护张氏,房里的两儿两媳心里颇有微词。 魏知杳站在一旁没有做声,张氏死去三年了,再说这青天白日能出现的那叫阳灵,既活人灵魂出窍,自然不能是张氏。 刘氏被老太太说得一脸菜色,「就算不是张氏,阿娘你,大郎和余氏都在这院子里摔了,总归有东西是不是?这院子不干净。」 老太太斜眼瞥来,「你知道有东西,还不去请张大仙过来?」 刘氏又道,「这张大仙可不能白来的啊,不然阿娘拿些钱我们替你孝敬他?」 说来说去就是捨不得自己出钱,老太太一见她张嘴就烦,「院子可不止我一人在用,你们要不怕就等着吧。」 余氏胆子小,一听老太太这么说就急了,「那可不好等,万一这东西进屋了怎么办。」 大房媳妇连忙配合,「就是,弟妹你赶紧去请吧。」 一说钱谁都不亲热,余氏看了看魏三郎,后者倒是个精明的,「那我们两家凑一凑吧。」 魏大郎本有此意因而也爽快的答应了,反是刘氏脸色难看。两家谈定后又心有余悸的搀扶着出了门,魏知杳留了个心眼,摸索着藏在门口盯向了脚步声的方向。 黑暗中多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他用力的握紧了门扉,影子渐渐清晰,是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将脚伸了出去,随即便听余氏叫唤了一声摔在了地上,妇人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真、真的有东西!」 魏知杳眯起了眼睛,这原主瞎归瞎,居然还开了天眼,难怪胆小如鼠说话尖酸刻薄,试想一个人从小看不见人却能见鬼物,又没有法子祛除,说出来别人还得嘲笑他瞎子胡说,换谁都会崩溃吧。 第3页 但对如今的他来说,这倒霉天赋还算有用,就是他得准备点东西。 魏知杳想了想扭头问向了老太太:「奶奶,你有铜钱和黄纸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啥,嘱大家元宵快乐吧哈哈哈 第2章 院中有物(2) ◎一棵萝蔔引发的血案……◎ 老太太当然没给,这种东西用来做什么,她心里有数,孙子劫后余生,可不能碰这东西,魏知杳无法只得凭着记忆去寻,东西还没找齐,刘氏便将人请来了。 老太太急急忙忙出门见了来人却又不悦,「这谁啊,张大仙呢。」 刘氏凑到她身边一脸心虚的讨好着,「张大仙忙得很,所以就派他徒弟过来,都一样的。」 闻言站在一旁的余氏就不乐意了,「大嫂别是捨不得花钱,就请了个半吊子的神棍来滥竽充数吧?」 刘氏还没来得及反驳,被请来的天师先不乐意了,「这位大婶要信不过就等我师父忙完了吧,左右我也不急。」说着便作势要走,吓得魏大郎忙将人拖着说道:「哪儿的话,大仙的徒弟自然不会差的,来都来了,不如顺手帮我们把这东西驱了吧。」 张小仙这才满意点了头,「说得也是,我来此也是缘,在这边绊的是吧。」 他们说话间魏知杳便又见到了那白色的阳灵,看他伸手的模样似乎在抱什么东西,那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扭头来沖他诡异的笑了笑,他听力极好,又觉张小仙走路的脚步声比刚沉重了些,想着这东西抱的应该是他的腿,但那人却没什么异常反应,都没察觉到? 「你想做什么?」他这话一问完张小仙就不乐意了,「我大老远的赶来,进屋喝碗水都不行?」 他可不能让这人把秽物带进屋去,「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说着松开老太太转身摸索着要进屋,身后的阳灵咯咯直笑,笑得他心底发毛,张大仙有些不乐意,余氏又忙讨好道:「小仙别气,我这侄子说话就这样,你也别同他一般见识。」说着伸手指了指魏知杳,一看他是个瞎子,张小仙这才没再发作。 魏知杳拎着茶壶摸出门时,这人已经晃着手中的铃铛造出了噪音,他听觉比旁人要更敏锐些,这声音听来更吵,便往后躲了躲,白色的影子在院中若隐若现,魏知杳捏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些。 阳灵终归也是灵,往小了说是淘气绊人,往大了也是会吓掉人三魂七魄的。 见他如此反常,老太太却有点担心,「怎么了?」 「出来了。」他转了转头,阳灵的速度极快,他双目不便想要追上实属不易。 听他这么一说张小仙也点了头,「没错,你们先退下,容我来做法。」这人说着摇头晃脑的跳起了大神,口中还念念有词,魏知杳耳朵再灵敏也没听出吟唱的是什么,这人什么水平他心里大概有数了,他想开口,又被老太太往后面扯了扯,魏知杳忍了忍,想着一个阳灵而已,于这个神棍来说也不会太难。 正想着呢,那浑身泛着白光的影子便握起拳头朝着前方撞了过去,随即便听见张小仙哎哟了一声摔在了地上,魏家的人吓得小退了两步,张小仙忙从地上爬起拿上了凳子上的桃木剑。 灵共分赤橙紫绿蓝白六个等级,魏知杳从未遇见过赤色鬼王,只听长辈提起过,他学艺不精,对付一个橙色大鬼就中套送来了此地,但白色是灵体中最低的一种,这都收拾不了,他还是太高估张小仙了。 这个人举着桃木剑乱砍一通最后又退了下去,「这恶鬼太强,白日就敢出门,实在不好对付,我……我先回去禀告师父再说。」说完捂着胸口要逃,刘氏忙要去追,可阳灵却先一步将她绊倒在了地上,第一次摔地的刘氏吓得连人都忘了追,魏大郎只好将其扶了起来,「行了,这一看就是学艺不精打着他师父旗号装腔作势的,让他去请张大仙吧。」 刘氏急得直跺脚,「他哪是什么张大仙的徒弟,我还没把人找到,这人就拦着我说他也能驱鬼才请他来的,谁知这竟是个骗子。」 魏知杳在心里翻白眼,他就知道是这样,这种情况还贪小便宜简直找死。 余氏嘴角抽了抽,「那他拿了多少?」 「一两。」一说这个刘氏就心痛不已,余氏跟着就翻脸了,「大嫂,我们一家出二两,你拿个一两银子请这骗子回来,你还打算从我们这儿赚一两?」 刘氏就心虚了,「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嘛,谁说我要吞钱了,剩下的那一两我自然会还你们的。」 「大嫂当我们是傻的吗?这是一两吗?这分明是一两半好不好?」 说来说去都是穷闹的,魏知杳嘆气,老太太可忍不了,「蠢货!有功夫吵这个,还不如去把那骗子追回来!」 大郎三郎闻言就准备去追人,魏知杳这才开了口,「不用了,他会回来的。」他看不见张小仙的去向,倒能看见阳灵的身影越来越小,大约是追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魏三郎话音刚落,那张小仙便哀嚎着闯进了院子,「有鬼——救命啊——」 他跌跌撞撞的抓了魏三郎,后者没好气的捏住他的胳膊小眼一瞪,「你这骗子还敢回来?!」 张小仙神情恍惚,「这是个大鬼,我跑了这么远他都能把我拽回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快去请张大仙过来吧。」 第4页 魏知杳:「……」白色阳灵都能说成大鬼,这也太没见识了。 「那你先把我们那一两银子还来!」 张小仙欲哭无泪,「我……我来的路上买了罈子酒没……没了。」 魏三郎怒气腾腾的抡起了拳头,「骗鬼呢!」说完他又意识到这院里真有只鬼忙呸了两声,张小仙缩着肩,怕怕道:「真没了。」 余氏哼了声,「这事儿是大嫂贪小便宜闹的,听说张大仙出门至少得收四两银子,还请大嫂再添一两吧。」 「我这也不是为了我们两家省钱吗?怎么能怪我一个人呢!」刘氏既心虚又不服气,这会儿松了口,那损失就得她一人担着了。 老太太气急败坏,「行了,那一两我给!」说着就推了魏知杳要进屋去取钱,后者忙拉住了老太太的胳膊,「奶奶我同你一道吧。」 老太太点头,魏知杳扶她进屋压低声音问道:「奶奶,村里最近有小孩跟我一样昏迷不醒吗?」 老太太淅淅索索的翻着东西,「对啊,霍家,就是害你跌进鱼塘的那个,可不还没醒么?」 他松了口气,「奶奶你……和霍家有什么过节吗?」 老太太心中生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奶奶你先回答我吧。」 「能有什么过节,不就是前两天和霍家那婆娘吵了一架吗,谁让她扯我家萝蔔。」 魏知杳无言以对,他办过的不平事的多了去,第一次听说为一颗萝蔔的,「奶奶,你先把钱收起来吧,我有办法。」 老太太不以为意,「你能有什么办法?别胡闹了,没听说吗,那可是个大鬼,凶得呢。」 「他诓你的,哪是什么大鬼,是他没本事。」 老太太还是不同意,魏知杳便赶在她拿钱前对吓破了胆的张小仙先开了口,「这位小仙大人想不想离开这儿?」 那人连连点头想着他又看不见,忙出了声,「想!」 「那你替我准备两个铜钱,和一叠黄符。」 张小仙忙不失迭的塞了东西过去,随后又反应过来的皱了眉,「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我拿这大鬼都没办法,你能轻易的带我出去?」 他冷笑了一声,「你说得对,不能这么轻易,把你那一两花剩下的全给我。」说完捏起黄符包起了铜钱,那孩子眨着眼一脸嘲讽,魏知杳嘆了口气便将铜钱扔了过去,阳灵哀嚎了一声退到了一旁,他声音有些大,这院里的人虽不见其形却能闻其声,吓得忙退了一步,张小仙更是惊慌失措,「那、那是什么?」 魏知杳没搭理他,摸索着蹲在了负伤的阳灵跟前,「你是回不了家,想让大家注意你对不对?」 这孩子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恩。」 「为什么来我家?」 「魏婆婆骂我娘。」 果然是一棵萝蔔引发的血案…… 他又问道:「想回家吗?」 「想。」 魏知杳张嘴一开一口,唇语道:听话,我就帮你。 孩子点了点头。 他撑在膝盖上起身,身后几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魏知杳虽看不见他们的目光,但却可以想像他们这群俗人的惊讶,「你看见了吧,我和大鬼商量好了,你把余钱给我,我就让他放你走!」 张小仙涨红着一张脸逞强,「你胡说八道!」 魏知杳嘆气,「撞他。」 阳灵便沖了过去,这人被撞了个结实摔倒在地,这下他可不敢再说魏知杳胡说八道了,忙从怀里将余钱拿了出来,「给你都给你!求求你快让我离开这儿吧!」 魏知杳看了阳灵一眼,这才给张小仙通了行。 魏三郎脑子转得比较快,忙伸手去握住了魏知杳拿钱的手,「还是阿杳厉害这么轻易就把钱拿回来了。」 魏知杳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去,「这是我拿回来的。」 「你什么意思?」见他要吞钱,刘氏就不乐意了。 「张小仙我赶走了,但院里的大鬼可还没有走,大婶娘是要从我手里收回这些碎银,还是把手里剩下的三两送出去呢?」 刘氏还在发懵,「啥、啥意思?」 魏知杳就头疼了,他驱鬼可不是什么公益行动,从前不过是稍作提醒,客户就懂事的把钱送来了,这古人怎这般蠢,这是他院里的事他不好开价,但从骗子手里拿回来的东西他可不会还的。 还是魏三郎聪明的将刘氏拖了回去,「阿杳说得对,这钱是你要回来的,自然就是你的了,这大鬼你也有办法送走吧?」 魏知杳这才点了点头。 「那要怎么做?」 他咧嘴笑了,「劳烦大伯三叔带我去趟霍家。」 作者有话说: 每天6点更新,其余时间都是捉虫…… qwq每章都修了个四五遍还是有错字,好气我自己啊! 第3章 院中有物(3) ◎什么?亲爹害儿子啊?◎ 魏大郎与魏三郎将信将疑的将魏知杳带到了霍家,余氏有些怕这院子便跟着一道走了,老太太腿脚不大方便得留一人照顾,余氏跑得极快,最后就只能将刘氏留下了,婆媳俩互看生厌,免不了又斗气起来。 三人刚到霍家门口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香灰味儿,魏知杳侧目问道:「霍家在办丧事?」 魏大郎也不清楚,只好伸手敲了门,半晌那屋里才有人来开了门,言谈间得知,霍家人认为家里的小孩儿已经断气,准备送其入土,魏知杳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阳灵,这大白天的他还能出来,证明霍家的孩子还留着一口气呢,这要埋下去怕是真的要成阴灵。 第5页 「人死没死你们都不清楚?」他见不惯这稀里煳涂的行为便开口质问,好在魏知杳原本说话就这腔调,霍家人也没当回事,只不情不愿道:「请人来瞧过,说是落气了,知杳没事就好,让你白费心了。」 「我们既然来了也去上柱香吧。」魏知杳跨步要进去,那原本抱着他的阳灵哎哟了一声便被推了出去,魏知杳回头看了一眼,他在魏家院子的举动确然让两个叔伯震惊,如今见他回头望向屋外,不免又有点紧张起来,「怎么了?」 「门上面是不是有符?」 魏大郎探头一看,果真有符,他伸手想揭,想想又有点胆怯,毕竟他们也是头一次听见那种声音,怪渗人的,「要揭吗?」 「揭。」魏知杳面无表情,霍家的孩子回不了身便是被这符拦住了,当然要揭。 他一声令下,魏大郎便要付出行动,但开门的霍家人却拦住了他,「不能揭,看命人说,孩子意外而亡,身上有煞,得贴符祛煞才行。」 魏知杳冷笑了一声,「你和那孩子什么关系?」 三人面面相觑,「知杳,我是你黎叔,狗子的舅舅,没听出来?」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倒想起来了,这声音确实是霍家小孩的舅舅,村里人都没什么文化,名越贱越是好养,魏大郎魏三郎的名字也取得十分随便,就他魏知杳这名字不一般,说是二郎取的,当时老太太逢人便说她儿子进城沾了点书卷气,取的名字也顶顶好听。但杳有无影无声之意,知杳,便是希望他默默无闻,其实算不上是什么好名字,村里没懂其意,只觉得这名字很上档次,之后出生的孩子跟风了几个,知风知云不少,弄得他好像很多兄弟一样。 「霍叔,狗子落气了,这符也可以揭了,等你们送他出门,符会拦住他的,你也不想把狗子留在家里吧。」 他这么一说,黎叔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主动将符揭了下来,阳灵趁机抱了他的腿还感激的同他说前面有台阶,魏知杳顺着他的指导入了灵堂,狗子进不去,只好乖乖的松了手,他弯腰拍了拍狗子的头,弄得魏大郎和魏三郎更是紧张了,虽然把这东西带进霍家有些良心难安,但别祸害着他家就好。 魏知杳抬头问道:「狗子在哪儿我看看?」 黎叔将他扶了进去,「你毕竟是狗子的救命恩人,他心里感激肯定也想看看你的。」 魏知杳扶着小棺伸手探向了狗子的身体,居然都已经这么凉了,他又摸索到了鼻尖,若不是他现在眼不视物,触感更灵敏,恐怕连他都要盖棺说狗子落气了,他起身松了口气道:「还有气。」 黎叔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啥?」 「狗子还没死,黎叔想要他活过来吗?」 「当然想啊!」狗子他舅毫不犹豫道。 「那麻烦黎叔将灵堂撤掉吧。」 「这……」这么一说,黎叔还是有些不放心,狗子刚落气,灵堂才摆好,家里其他人忙去了,他这个舅舅自小就混,没少被骂,撤了灵堂肯定要被骂的。 「黎叔,你再不动手,狗子就真要死了,比起被骂一顿,狗子能活过来更重要吧。」 黎叔一咬牙便点了头,忙将灵堂撤下了,外面的人听了这动静纷纷赶来,见他动灵堂,霍家的人就不答应了,骂骂咧咧的要阻止,魏知杳面不改色,「拦住他们。」 魏大郎和魏三郎忙将赶来的人拦了下来,「你们别着急嘛,阿杳说狗子没死,还有救,不就是撤个灵堂,不行你们再摆上就是了。」 霍家人心存侥倖,听他们这么一说,便也不再挣扎了,但狗子他爹却执着的在闹腾,「什么没事,看命人都说了已经落气了,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还折腾他做什么!赶紧给我出去!」 魏知杳心里嘀咕,一个父亲听闻儿子还有活着的机会,不管怎么说都该试试才对,狗子他爹居然还不同意? 撤下灵堂的黎叔又悄悄凑了过来,小声问他,「现在怎么弄?」 魏知杳摊手,「给我一把刀。」 黎叔忙沖狗子他娘看了一眼,后者双眼红肿,顾不得真假,但凡有机会总是要试一试的,她回头拿了把菜刀来,听闻她拿的是大菜刀,原本想让黎叔帮他割手指头的魏知杳想想还是自己来吧,这么大把菜刀这人搞不好会他把手指头削掉。 他将食指往刀刃上划了道口子摸索着将指尖血涂在了狗子的额头,随后在其百会穴的位置按了三下,「太上台星应变无停,绑妖缚魅护我身形,智慧清明心安神宁,三魂永固魄无丧倾,回。」 咒术一念完,那站在旁边的阳灵便腾空而起,随后俯身到了肉身上,眼看要二合一,阳灵的表情却突然变得狰狞恐怖起来,这种事魏知杳不是第一次做了,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想着许是这身体的血阳气不足,震慑不住,他只好动手欲将其按入肉身,阳灵却更是痛苦的尖叫了起来。 那声音震耳欲聋,连院中人都跟着心悸起来。 「是狗子的声音,他还在这里吗?」狗子他娘顾不得害怕忙沖了过来,她跑得急了些,手背还在黎叔握着的菜刀上划拉出了一道口子,但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忙冲过去抱住了狗子的头,手背上的血顺其沾在阳灵的身上,挣扎中的孩子终是安静的沉了下去。 魏知杳退了一步难以置信,他见阳灵与另一个人的血液相容便大概猜到是狗子母亲了,他的血……无法让魂体相融,这妇人却可以,这人身上既没妖气也没鬼气,只是个普通人,那是魏知杳的血有问题? 第6页 想起魏大郎说他不是亲生的,魏知杳便更感兴趣了,看来这原主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棺中孩子咳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气若游丝的唤了声:「阿娘……」 狗子娘心都要跟着碎了,「阿娘在阿娘在,是阿娘不好,是阿娘没有看清楚呜呜呜。」 见孩子復活,那院里闹腾的人也欣喜万分的要冲进来,唯有狗子他爹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又哭又笑的小声咒骂着着,「为什么还是死不了。」 魏知杳伸手拍了拍黎叔的肩示意他跟着扶自己一下,后者感激他的出手相助便应下了。「看命人是你姐夫请来的?」 「是啊。」 「符也是他贴的?」 「可不。」 「狗子落水的时候他也在是吧?」 黎叔终于觉察到他话中有话,不过他还没把人心想得这么坏,毕竟狗子是那个人的儿子,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狗子爹跟前,魏知杳停下脚步沖空气道:「我眼瞎了是看不见暗地里的动作,但狗子醒了,他自然会想起到是谁推他进鱼塘的,霍叔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狗子爹闻言大惊失色,「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的,同是落水昏迷,我奶奶怎么没在家门口贴符?你是诚心不想让狗子活着吧?他魂魄留在鱼塘想回家却被门口的符拦下回不得,方才所有人一听狗子还活着都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你这个当爹的却是不允,难道你就不想他活着?我虽看不见,听力却极好,霍叔刚说了什么要我重复一遍吗?」 「你你你……你疯了!」 他刚才动手将人救了回来,这家里的人对他的话还是很信服的,听魏知杳这么一说,就连抱着狗子的妇人都跟着走到了院里,边走还边问狗子,「知杳哥哥说的是真的?你爹推你下去的?」 虚弱的狗子抿嘴委屈的点了点头。 妇人沉默着将狗子交给了黎叔,随后又发疯一般对着瘫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起来,「霍大你个挨千刀的!你居然想杀了你儿子!」 霍大冷眼看着她,「是不是我儿子你心里有数!」 魏知杳伸手戳了戳自己僵硬的嘴角,猜到霍大可能是兇手的时候,他大概就想到这一点了,这种事儿没见过也听过了,不稀奇,至于狗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霍家黎家要不要报官他就管不着了,「大伯三叔我们回去吧,三婶还在外面等着的。」 魏家兄弟面面相觑,这种八卦他们其实挺想听的,但魏知杳这话却又提醒到了霍家人,家丑不可外扬,这还有外人在呢,得关上门来理论,三人出了大门,霍家人便嘭的一声把院门合上了,守在外面的余氏见此忙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 魏大郎喜道:「是狗子,现在活过来了。」 余氏想了想狗子,也没那么害怕了,「那里面怎么那么吵?」 「好像是狗子他爹想害死狗子的。」魏三郎八卦道,闻言余氏也来了兴趣,「什么?亲爹害儿子啊?」 「好像狗子不是霍大的呢。」 这话一说,三人瞬间将撞鬼之事抛在了脑后,津津有味的八卦起了狗子她娘,说她和谁谁多说了两句之类的,回去后余氏又迫不及待的将此事分享给了刘氏,八卦面前,妯娌间的问题都是小事,妇人可比男人会说多了,余氏同刘氏八卦起来也更开心些。 魏知杳默默无语的坐在了老太太身边,这种话题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奈何老太太一样好奇的很,非是要问,那原本的记忆让他对老太太本能的亲厚,她要打听,他就不自觉的说出来了,老太太听完却忙将他的手扯了过去,「这好端端的怎么往自己手上割口子呢。」 魏知杳心头一软,他很久没被人关心过了,「没事,现在都没流血了。」 老太太长嘆了口气,「以后别做这种事儿了。」 魏知杳在心里反驳,那可不好说,他务不了农,只能重操旧业啊,而且今日来看,也不是不行的。 作者有话说: 咒语来自度娘→_→ 第4章 明灯客栈(1)捉虫 ◎他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天师,有点职业病。◎ 霍家人最后也没有报官,这结果魏知杳多少也猜到了,乡下地方,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且不论狗子是不是霍家的,光是这话传出去,对狗子她娘也很不友好的。 但刘氏和余氏又是个大嘴巴,话就传出去了,魏知杳有点儿后悔,他不该当着魏大郎和魏三郎的面说此事的,村里传厉害后,狗子她娘便和霍大和离回娘家去了,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 忙完后,余氏打算回娘家去将两个孩子接回来,魏三郎年纪小,魏知杳那一对堂弟堂妹年纪也不大一个十岁一个六岁,这儿女双全本是最好的,但刘氏还不满足,觉得自己生少了没什么出息,一直在努力着,前年倒是怀上了,但她身子弱,摔一跤就没了,调整一年又想再生一个,为此还特意在那几天把一儿一女给送去了娘家,也是煞费苦心了,这种事嘛,余氏当然不可能同他说,自然是刘氏同老太太找事唠的时候他意外听见的,魏知杳摇头晃脑,对这些人的人生目标难以苟同。 说到孩子,刘氏也是一子一女,大堂姐已嫁,堂哥是个读书人,去年收成好,魏大郎与刘氏一咬牙就把他送去县里的私塾,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大房那边原本还有个老三,但几年前生了场大病没了,魏家可能註定没什么孩子缘。 第7页 反正这几个兄弟姐妹,魏知杳一个没瞧见过,乐得清闲。 余氏走前同老太太打了个招唿,表示自己接下来几天可能没法来照料她了,老太太虽不喜儿子媳妇,但对孙子还是很看重的,听余氏这么一说也是欣然同意,加上这两天她能下地了也不需要人来照顾,余氏点头就准备出门,老太太忽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便叫了她,「过年时你说你娘家嫂子的姑娘死了男人?」 余氏别有意味的看了魏知杳一眼,不过他瞧不见,只是觉得老太太越发不把他这个孙子当男人了还有点不乐意,这种女人间的八卦他也不爱听,起身想走吧,老太太还故意将他拽了拽,魏知杳只当老太太想留他干活也没放在心上,就忍者耳朵的荼毒且听着。 余氏也觉得奇怪的反问道:「阿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这女人没了男人怎么行,要不你问问她想不想再找一个的?」 余氏吞了吞口水,「阿娘不会是想让我给阿杳拉红线吧?」 魏知杳:「……」 「我知道阿杳眼睛不好,但她也不是个寡妇么?撘伴儿过日子的事儿……」老太太一向强势,这些话却说得吞吞吐吐,想来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孙子是个什么碗,又该配什么样的盖。 「阿娘,阿杳他身体也不大好,我嫂子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这不行呀,这要过来了,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一个侄儿一个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哎呀,阿娘你就别为难我了!」余氏说着还不乐意的甩开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急匆匆的跑出门去了,她走后,老太太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无外乎是寡妇还有什么好挑剔的,老太太疼孙子他心里也明白,但对她的思想言行魏知杳也未必认同,不出言反驳已是他最后的尊敬了。 「奶奶,你别为难婶娘了,我们祖孙俩活得不是挺好的吗?找个孙媳妇,万一又像婶娘一样总惹你不开心呢?」 老太太心酸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傻孩子,奶奶还能陪你多久,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我总是要活下去的。」不管什么人生都是体验嘛,他倒乐观。 「奶奶知道你能够照顾好自己,但你大伯和三叔什么人你也知道的,奶奶是怕我死了你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伴都没有,也怪奶奶没本事,要是你爹在时约束着别叫他这么好心把钱分给你大伯和三叔,留些遗产给你,总归会有人瞧得上咱们家的。」 魏知杳弯腰将脸贴在了她的手背上,他这个人吧,天生孤寡命,亲人早逝,父母陪他最久,也紧止步于他成年,这么多年,他收了不少徒弟,但出师后一个个鲜少往来,年近而立,却还是个母胎单身,如今虽说目不可视物,家徒四壁亲戚不善,但他觉得还不错,至少还有个祖母,那些个命大的表面亲戚,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讨厌。 见他如此,老太太就更是心酸了,「我倒想起来了,年前你姨母托人带了个口信过来,说你表哥出宫了,还寻了个到萧山的商队,打算直接到咱们家来,有他照顾你奶奶也就放心了。」 魏知杳连忙将头抬了起来,他记忆里倒的确有这么回事儿,姨母家有个儿子,小时候被狗咬了命根子,没治好,姨夫家儿子多,觉得有这么个废人儿子怪丢人了,顺道就把他塞给一个亲戚送上京入宫做宦官去了,去年姨母带口信来说,这位小表哥在宫里得罪了贵人,打了几十个板子,赶出宫后想回老家,姨夫不肯,姨母便打算送他来给魏知杳作伴。 萧山这片区,生子率远高于生女,这一度导致许多人娶不了妻,最后这些单身汉就组队过日子藉此向朝廷抗议,结果朝廷一看,这计划还行啊,男男配对,少了再生男丁的可能性,为别人减轻负担啊,单身汉们过着过着也觉得……找个男人搭伴儿过日子似乎也挺好的?毕竟家里的劳动力多了,至于生子的问题,从养不起儿子的人家抱个回来养着,而且多数人还能为下一代创造娶妻的条件,所以这对食过日子的举措还曾风行过一段时间,甚至到现在还有不少地方在搞对食。 张氏在的时候就有这意向,以魏知杳的条件想娶妻不太容易,所以便同姨母联繫过,打算等表哥出宫就让他到魏家来,只是老太太一直很担心,对食建立于两者实力相当的情况,魏知杳身子弱,眼睛又看不见,恐他会被欺负。 初听得此事,魏知杳还头皮发麻,真佩服他们把搞断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他虽是个母胎单身,但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后来听说这表哥是个宦官,他就放心多了,看来这应该是……简单的搭伴儿过日子的安排? 这事儿吧他本也不打算提,可老太太摔的这么一跤让她想起来了,而且,年前来的信,这会儿他那表哥应该快到萧山了,魏知杳心里有点牴触,「这……不用了吧,我不好这个的。」 老太太顿了顿又没忍住拍了他的脑袋,「想什么呢,就是让他来照顾你的,若是日后条件好了,你还是要娶妻生子的,不过你这表哥,他……唉,也是个可怜人啊,先把人接回来吧,往后的事儿往后在说。」 魏知杳只好点头承下来了。 余氏还没回来,刘氏便咋咋唿唿的跑回来了,老太太在剥去年的黄豆,被她一脚踩了个结实,顿时不乐意了,「多大年纪了能不能看着点路走?」 第8页 刘氏气喘吁吁,「阿娘,出大事儿了。」 老太太也不搭理她,只是抖了抖地上的豆萁。 刘氏便扯了跟木凳坐在了她旁边,自顾自的说道:「村口的张家阿娘记得吧?去年说是在城里找了个染坊的活儿,年底还跟着跑了躺京城拿货的那家。」 「你天天骂人掉钱眼里去了,我能不记得?」 刘氏被怼了个结实,但她心里憋着个大八卦也没介意老太太的毒舌,继续说道:「对,就是他家,按说他们早该回来了,但推了好些天,张家媳妇怕她男人在外乱搞,所以找过去了,结果那铺子老闆说,这支商队出事儿了,走前都嘱咐了他们不要去废客栈,非要去,到现在还没出来,张家媳妇一听就闹起来了让老闆还她男人,结果人说什么,她要有本事就自己去,把商队救出来了,老闆还给他们拿五十两做奖赏!张家媳妇回来就去找张大仙去了,大仙一听是废客栈就说这事儿他办不了,张家媳妇回来就闹着要带孩子去投河,好不容易才拦下来的。」 魏知杳本来还坐在旁边帮着剥豆子,冷不丁的听到五十两又下意识的扭头朝着张氏的方向看了过去,张氏瞧着他那双黑而无神的双眼顿时又想起来了,「对了,阿杳不还有点本事么?要不你去试试,五十两银子呢!」 「呸,你想赚这个银子你自个儿去,那张大仙都不敢碰的事,拾掇阿杳去,你这婶娘安的什么心!」老太太一听就怒了,在她看来魏知杳不过是赶巧撞上了狗子还阳,被村里人念叨几句狐假虎威一下就算了,去接这活儿不是找死吗? 魏知杳倒是揣着手仔细考虑了一下,五十两是他们种几年地都赚不回来的,而且废客栈的传闻,他也还记得,据说萧山县城外西边的山里有座废弃的客栈,具体是什么时候建的也没知道,白天看就是个残垣断壁,夜里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想也知里面的不是人,当然这也是传说,没多少人真的瞧见过,有了几次吓人的传闻后,那些不得已路过的人也会选择离那地方远远的,魏知杳倒有点好奇,这地方要是假的,那这商队多半是被劫镖了,若是真的,那废客栈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横行这么久也没鬼差去除掉的? 他毕竟干了这么多年天师,有点职业病。 第5章 明灯客栈(2) ◎你知道他是个瞎子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魏知杳光顾着琢磨废客栈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刘氏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待他回神才察觉周遭都安静了,留下的只有老太太拍着黄豆的声音,他抖了抖豆萁,小心翼翼的打听着村口张家的情况,老太太一声不吭,魏知杳又怕她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还故意拔高音量又问了声。 老太太冷着声音语气不大好,「你管这做什么?」 「就是好奇。」 「好什么奇,小时候哭天喊地的说有鬼,好容易才不说浑话的,怎落了次水,这毛病又犯了,上次家里不干净你要去霍家我才没拦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别瞎凑热闹。」 「可是大婶娘说有五十两银子。」又不是富到从八百平米大床上醒来的人,钱这东西,他还是很热爱的,特别是穷成如今这样,他就更没理由拒绝了。 「那张大仙都不敢去接这烫手的银子,你个小毛孩儿凑什么热闹。」 「可方才大婶娘也说,那是从京城回来的商队,这月就这么一支,陆……陆表哥他该不会是随的这支商队吧。」 他说到陆表哥,老太太就没声儿了,她摔这么一跤,总算是起了未来的担忧,儿子媳妇什么人她心里清楚,等自己百年,这孩子连个说话求助的人都没有了,如今家里情况如此,娶妻是指望不上了,只盼着那陆家的孩子来做个伴,这一想,可不就随的这支商队吗,刘氏说的是一个人都没回来,陆家那孩子怕也……老太太越想越觉伤心,这都退而求其次的寻对食了,怎又遇上这等麻烦事。 她不语,魏知杳就有底了,「奶奶,姨妈将表哥託付给我们了总不好让人折在这儿的,大不了我先去瞧瞧。」 此话刚说完,老太太便忙拽了他的胳膊,生怕他会先走了一般,「可不能去,那地方……那地方……」听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知道些什么,魏知杳弯腰往后摸了摸又把木凳往自己腿边扯了扯,「奶奶你也别太担心了,兴许那地方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流氓草寇呢。」 「瞎说!那地方是有东西,还是个顶厉害的东西,你爹去过,后来他也请人去瞧过,可去的那大仙就没能出来,这事儿咱们就当没听见,你可不能去。」 看样子是说服不了老太太了,魏知杳勉为其难的恩了声,午饭后他说想出去走走,老太太不放心,赶巧余氏领着一对儿女回来了,小堂弟一听说他要出门,又蹦跳着说要跟着一块儿玩去,老太太这才放了行。 有了个人形拐杖魏知杳也顺手搭上了他的肩,让他带自己去一趟张家,小堂弟同张家小儿子玩得好,一哄也就答应了,等他二人到了张家,小堂弟便甩了他和张家的小孩儿蹲到一旁玩泥巴去了。 张家媳妇方氏同他一个半大的少年人没什么好谈的,搬了个凳子放院里又蹲到一旁去哭哭啼啼上了,魏知杳搓了搓手,干巴巴的安慰了两句也不顶用,没过多久,她大儿子从外边回来了,这才将方氏给劝了进去,魏知杳松了口气,他还真不善与妇人打交道,张大郎觉得自己母亲在个外人面前大哭不止怪丢人的,于是不好意思的同魏知杳打了个招唿也没什么多的话,毕竟在他以往的印象里这魏知杳挺不好相处的。 第9页 「你先别急,我有事同你说。」听他移步要去叫小弟,魏知杳忙直接了当的叫住了他。 「什么事?」被叫住的张大郎也觉得怪怪的,声还是那个声,但说话的语气和腔点却一点都不像他了。 「想救你阿爹吗?」 「当然想了!」这当家人没了,他娘也就垮了。 「那明日一早你陪我去一趟城里吧。」 闻言张大郎惊住了,他个瞎子想干啥? 「你……你别逗我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员外不是放话了么,谁能把这支商队救出来,就付五十两银子做酬谢呢,再说我表哥也在其中,怎么能同我没关系?」 张大郎也就明白过来了,原是打这酬金的主意,「五十两虽然不少,但张大仙都不敢接这活儿,你可别逞强了。」 「你只管带我去,我既不会叫我奶奶知道,也不会让你打下手,左右你也不吃亏,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么一说吧,张大郎就有点心动了,毕竟魏知杳在霍家的那件事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看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搞不好还真能把他爹救回来。 「那……你可要跟我保证不要叫魏家婆婆知道,她骂人可难听了。」 「放心。」 说定之后,魏知杳便将堂弟提熘回去了,老太太坐不住,刚收了豆子就想打点豆腐来吃,刘氏和余氏来搭了把手,便没魏知杳什么事儿了,他回屋拿刀往手指上割了个口子往碗里滴了点血,然后将白线染红串了一串铜钱绑在了腰上,他原是想写几张符箓的,奈何眼睛看不见有些为难,只得胡乱画了画,希望能有点用,目前他能准备的东西不多,明日入了城得找那员外再准备些,毕竟废客栈存在的时日可不少,那东西至少应是紫色以上的,这对过去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他眼睛不好使,血…… 血也不太对劲,说到血,他忽又想起了那日狗子的事来,魏知杳的血无法使灵与体融合,这种情况,他当时没想明白,后来又忆起一件事来,年幼时曾在父亲醉酒时听说过一件奇事,当时一个远房的堂叔来借钱,二人聊起了同宗同族的一个年轻人,论起来他也得叫叔叔,隔几代就不清楚了,只说天生是吃这碗饭的,同他们这些血统不纯的旁系不一样,那个人出生时周遭小鬼伏地而拜,是个纯阳之血。 他当时小没太听懂,等父亲清醒再问又不肯多言了,直到父亲被反噬命不久矣才嘱咐他,幽冥界有个关于纯阳之血的传说,说是不管什么样的大鬼,见了纯阳之血都须得躲着,而普通小鬼被这血一溅便是灰飞烟灭,郑家自古就带着纯阳之血的隐性遗传,他死前说出这件事,倒不是因郑知杳是这天选之子,而是怕他将来结婚生下这么个孩子会无所适从。幽冥界既怕纯阳之血,也恨纯阳之血,若无宗族保护这样一个孩子是难以长大的,若他有幸生下了,便一定要去找家族中的长老,他们会知道怎么联繫宗族的人,以免孩子遇害。 他做天师这么久了,这事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一直没考虑过结婚的事,也从未遇见过纯阳之血,便也没当过真。后来他也查过,据说是只出现于周吴郑王四大家族中,而他自然没有出现这种隐性遗传。 纯阳之血对万鬼来说是把利刃,会让阳灵感到痛苦难忍……难道他现在的身体是个纯阳之血?加上魏知杳身世不明可能性更高了,想到这儿他兴奋的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反正明日去废客栈一试便知是不是了,要真是,他可就能见到郑家的老祖宗了,忍不住有点激动呢。 第二日趁着老太太出门找人唠嗑,魏知杳便跟着来接他的张大郎一起出了小渔村,怕和老太太撞上还故意绕了些路,要不是在路上拦了辆拉货的马车,估摸着到县城得天黑,张大郎做惯了力气活,饿得快,入城就找上面馆点了两碗阳春面,魏知杳挑了两筷子,没什么味道,他又不饿,最后全进了张大郎的碗里,当然也是他结的帐,这种事以前带徒弟习惯了,等他想起现状后悔不已时,张大郎对他的态度已然亲切了几分。 算了,就这样吧,几个铜板收买个小弟挺值。「吃饱了就去你爹的东家瞧瞧吧?」 张大郎爽快的哎了两声。 那位东家是开染行的,这次入京是因去年从京城带了个些花锦布回来,结果广受欢迎,从京城拿货路途遥远运费太高,东家便打算自购染料,再派几个师父过去学技术,张大郎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个,魏知杳和张大郎去的时候那传话的听说是张家人,便挥手不耐烦的要赶人,张大郎吃了个憋,灰熘熘的来同他抱怨,魏知杳便想起了自己那几个蠢笨如猪的徒弟,想伸手去戳张大郎的脑门吧又看不见他脑门在什么地方,这把魏知杳气得够呛,「你是木鱼脑袋吗?报自己家名字做什么,你不会说是领着师父来捉鬼的?」 张大郎抓了抓头髮有点不好意思,「哎呀,我真是没想到这一出。」 这人都暴露了再让他去说这话,只能讨个没趣儿,魏知杳嘆气,「你扶我过去,不会说话就别说。」 张大郎捂嘴照做,两人再到府门口,那看守的家丁一见是张大郎就又要开口赶人,魏知杳忙笑着凑了过去,「这位大哥先别急着赶人,我是受张家所託,来此搭救商队的,李员外现在必然也很急吧?不如让我试试?」 第10页 家丁眯着眼看他对着空气说了半天,很是无语,「你个瞎子凑什么热闹。」 说着便伸手推了过来,魏知杳踉跄了两下,幸而是被张大郎给扶住了才没摔倒,结果这被一碗阳春面收养的小弟就不乐意了,「你知道他是个瞎子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魏知杳:「……」您这说话也没见多客气啊。 第6章 明灯客栈(3) ◎大仙,这好像是你捉鬼吧?◎ 当然了,被堵了话的家丁还是没放行,狗仗人势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了,商队出了这事儿,来找他的无不卑躬屈膝,哪有张大郎这么横的,虽说是打着帮忙的幌子,但看魏知杳那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模样,家丁怎么可能相信。 跟前的人打了个哈欠,又抬脚往后踹了踹,吵着的张大郎便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有个小东西抱着我的腿,非让我帮忙找他爹爹。」 家丁和张大郎侧身往他身后看了看,青天白日的……啥都没有,商队这事儿让家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憷,便嘴硬道:「胡说八道。」 「这次去京城的商队里是不是有个叫王大富的?他媳妇去年生了个死孩子没错吧?」 家丁不敢说话,再看他身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寒蝉,「那……那你……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他跟张大郎呆了这么久,这点事都问不出来,他早转行干别的,虽说他是考了正经天师执照的不像某些神棍爱胡编乱造,但世界在进步,他也是要吃饭的嘛。 张大郎自个儿还没反应过来呢,又怕怕的跟着家丁往旁边挪了挪,狗子的事儿越传越离谱,明明没多大事愣是让村里人把魏知杳吹得和青面獠牙的恶鬼大战了三百回合,他要不是相信魏知杳也不会费这力气跑到萧山来。 「我是天师,自然是算到的。」 家丁还在犹豫,身后却先一步传来了一道响亮的笑声,「哈哈哈,李老爷不是说了么,能办此事者皆是坐上宾。」 「李天师你终于来了,老爷还在等你呢。」那家丁松了口气,掉头便迎了过去。 原是个抢饭碗的,被称作李天师的人略过时扭头看了魏知杳一眼,友好的问道:「这位小哥,要一道去见见李老爷吗?」 他抿嘴点头,「好啊。」 闻言李天师旁边的小童不乐意便嘟囔了起来,「客气话听不出来吗,一个瞎子还逞什么能。」 魏知杳也没觉生气,他现在除了生活不大方便外,实在没将自己当成个瞎子,也没什么自卑心,勐的听人这么一说都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他自己,张大郎却气唿唿的嚷了两句,魏知杳没理抬脚上了台阶,便要进门,张大郎这才跟了上来,那师徒俩走在前方和家丁相谈甚欢,眼看那三人到转角没了人影,张大郎拖着他就要追上去,魏知杳却吸了吸鼻子掐住了张大的胳膊,「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没有?」 张大郎只好配合的嗅了嗅,「没有啊。」 他又使劲掐了掐,「这么重的香烛味你没闻到?你那鼻子是拿来吃面的吗?」 张大郎嚎了一声配合:「是有点味道。」 「你顺着味道带我过去。」 「可是……」 「走。」 张大郎只好顺着味道将他领到了西面的小院,此院无人看守,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他胆子小不敢进去,魏知杳便松了他自己摸索进去了,张大郎领着他走了至少有两分钟,这么远的距离香烛的味道都能飘过来,可见用量之大,他伸手抚了门,冰得像是抚在了一大块寒冰之上。 张大郎缩着脖子站在月门外,「知杳我们赶紧回去吧。」 「恩。」说着他就推门走了进去,张大郎惊呆了,想跟去又不敢。过了好一会儿魏知杳才开了门,他右手大拇指含在嘴里,左手被高高吊起像是拉扯着什么东西,看他费力的走到了院门口,张大郎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你拉着什么东西?」 「没拉什么,我胳膊酸,举举。」 从那院子出来后,魏知杳也不再让他扶着了,俩人甚至顺利的走到了李员外的会客堂,魏知杳如履平地的坐上了椅子,家丁已经提前同李员外汇报过了,他进门,那当家的主子倒不惊讶,见他淡定坐下反觉奇怪,不是说看不见么?瞧着似乎没什么问题。 眼见魏知杳伸手往旁边的桌上摸了摸,李员外这才敢确定他确然是看不见东西的。 李天师呵呵一笑,「这位小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废客栈的事李老爷已经委託于本天师了。」 魏知杳放下茶杯朝他的方向转了过去,阴测测的问道:「李天师,你觉不觉在脖子有点凉?」 被问的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冷不丁一口冷气吹来,他勐的起身僵硬的扭头朝肩头看了过去,一小娃娃张着血盆大口呲一声,李天师双腿一软又瘫坐在了椅子上,他倒没慌乱大叫,只是不动声色的同自己的弟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悄绕到他身后递上了一把桃木短剑,然后迅速的将桃木剑插进了小鬼的嘴里,那小鬼吃了痛急吼吼的从他肩上跳下蹦到了魏知杳身边,缩着肩还有点委屈。 「你方才不是挺凶的,一把桃木剑就怕了?」 李天师握着短剑冷冷的看着他,「你把它带来的?」 「这不是你给李员外养的小鬼?」 第11页 张大郎和家丁默默的退到了门外,倒是坐于正位的李员外一脸菜色,「你怎么知道?」 做生意的人,谁家没供奉点东西,他一开始原本也打算拿这个来向李员外讨活儿的,只是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大,居然养小鬼,一般人养个低级蓝鬼就算了,他养的居然是紫鬼,得亏它还小,不然别说商队了,整个李家都跟着完了。「我看不见人,却不代表我看不见鬼,至于李天师授意,我自然是听这小鬼说的,你们养了他十二年,生生把一个蓝鬼养成了紫鬼,如今还不肯放了他,是打算养成赤色大鬼灭了整个萧山吗?」 李天师一听他这么就缩了回去,「你居然能看得出等级?」 「你听得懂也不算太差,那往来的商队可多了去,偏就这一支出了问题,李天师难道没有反省过?这小鬼被你们养了这么多年早变质了,李员外这两年的生意怕也不是那么顺利,所以才急着派师父们进京学本事的吧?」 他这么一番话说完,李员外便白着脸起身噗通跪在了他跟前,但又看魏知杳低头盯着地上,李员外有些怕那小鬼,只好往旁边挪了挪,「大仙,大仙求求你帮帮我把这小鬼送走吧!」 魏知杳正襟危坐,「这个当然可以,但祸不是我闯的,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李员外是个生意人,一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明白明白,只要把这小鬼送走了,李家愿赠大仙五十两作为谢礼。」 「一百两吧。」他往红木椅上靠了靠,先不管那陆家表哥是不是跟着来了,他瞎着眼总不大方便的,眼睛还是得治,碰上这么个金主,单这小东西就是个紫鬼,也不是个省心的活儿啊。 李员外很是为难,「这是不是……有点……」想骂他狮子大开口又怕把魏知杳给得罪了,显然那李天师是拿小鬼没办法的。 「你那商队有八个人呢,一百两还多?」 「是啊,恩?商队?大仙的意思是还要帮我把废客栈的事一道处理了吗?」 这不废话吗?他又不是奔着这小鬼来的,「恩,他们要活着我就帮你把人带回,但死了我可就没法子了。」 本以为一百两是作为小鬼的报酬,如今又听得他说要将商队救回,李员外顿觉十分划算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好,就算人都死了,能把那鬼东西收了出口恶气也好!」 他在乎的不是这几个染布师父的性命而是这口恶气,比他们这些天师还草菅人命,魏知杳在心里唾弃着李天师,面上却端着架子,「还有件事,我眼睛不好使,得让这位李天师替我准备点东西。」 那李天师低着头也没反对,他对废客栈其实也没底,碍于面子才应下的,如今见魏知杳这般胸有成竹,又觉自己或许能全身而退,因而欢喜道:「需要我做什么?」 「一把红色无花纹的伞,十张定身符,十张往生符,还有……赎罪书。」 「那个,符咒没有问题,我还有别的,都可以给你,但赎罪书是什么?」 这世界的天师都不用赎罪书的吗?难道他们见个灭个?那太不仁义以后是要被反噬的,「你们平日怎么捉鬼的?捉一个灭一个?」这位李天师和张小仙不一样,还是有点水平的不至于没捉到过。 「能超度便超度,不能便灭了吧。」 魏知杳顿觉无语,那不一样的吗? 「哦,那你找一张白纸,按我说的写吧。」 李天师顺口便将这些事交给了徒弟。 在供养小鬼的院中设好法坛后,魏知杳又吩咐李天师做场法师超度,自己则拉着那小童子让其听自己口述写了句话,「拜请三清三境,今弟子郑……魏知杳遇无罪之徒陈姓小鬼,歷人间炼狱,特请三尊赦其之罪,送入幽冥。」 小童一一照做后,魏知杳又把手指头掰出血按下了手印,随后才让小童将赎罪书点燃放入了香炉中,那盘腿端坐在骨灰盒旁的小鬼眨巴着眼呲了一声随即发现自己的獠牙不见了又开心的蹦到了他身边来,魏知杳咬着拇指含煳不清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被人卖做小鬼了。」 小鬼跪地感激的同他磕了三个响头,待他化烟去了冥府,做了一场大法事的李天师这才摘了自己的帽子坐在了地上。 「先别歇了,替我把这把伞上画上金光神咒,顺便小徒弟去帮我准备一把青铜剑,实在找不到桃木剑也可以,要陈年桃木的。」 李天师无言:「大仙,这好像是你捉鬼吧?」 「哦,那我付你十两银子作为准备法器的酬劳吧。」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冷静一想,超度的法事也是他做的,这人就写了张赎罪书而已,根本就没出力嘛,太不值当了。 「那你是想自己去会会废客栈的大鬼?」 李天师连忙摆手,「不不不!我马上去给你准备。」废客栈吞了多少天师了,他可不敢惹那里的东西,就算今天硬着头皮答应了,其实也是想装模作样去走个过场罢了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攻就出场啦(??w??)? 第7章 明灯客栈(4) ◎嗯,模样还不错,这盏灯笼一定漂亮。◎ 挂着两盏橘红灯笼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到了目的地后,驾车的小童主动伸手将车内的人扶了出来,李天师跟在魏知杳身后,见他不紧不慢的摸索着将手里的伞撑开,又皱眉瞥了一眼眼前的客栈,蓝盈盈的一片光,连那客栈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第12页 他皱眉问道,「是不是亮着光的?」 李天师点了头,想起他看不见这才浅浅的恩了声,「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白日我路过时并非是这样的,饲养的小鬼与人接触久了,多少会沾染上人气,但山野孤魂谁也不知是什么。」 「不是孤魂。」蓝盈盈的光不是鬼气,而是妖气,对魏知杳来说,妖总是要好骗一些,毕竟鬼都是人变的,聪明着呢。 「那也不好对付。」 他恩了声转了转伞骨,「你们在这儿等我,我眼睛不好使,救不了你们。」 李天师与小童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还说这种大话意义吗,可他们也不是圣人,他们惜命,更不想为了这么个自负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那祝你好运吧。」 魏知杳抬脚走了进去,远远便听见客栈内传来的淫词小调,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劣质的酒香。他收了伞当盲杖使,那探出去摸索的手半路就『人』接了过去。 「这位小公子是来借宿的?」说话的女声温润柔美,拉长的语调中带着些许的魅意。 他面无改色的问道:「这里是客栈吗?」 女声扯着嗓子大笑起来,「这儿不是客栈,是温柔乡。」 魏知杳配合的低头欲将手抽回去,「我、我不是那种人……我先走了。」 那『人』又转到他跟前,修长的手指抚上了他的脸颊,「怎么,第一次来不好意思?」说着还故意将自己肩头的衣服往下拉扯了一些。 魏知杳眼都没眨一下,绿纱女子这才伸手往他眼前挥了挥,「你看不见?」 他咧嘴笑了笑,「是啊。」不巧他可看得很清楚,眼前这泛着绿光的女子是只鬼。 女鬼将衣服扯了扯,似有懊恼,但很快又恢復了笑意,「没事,你看不见,姐姐看得见,姐姐带你玩怎样?」说话间又贴了过来,魏知杳退了两步,勐的将伞撑开来,那眼看要扑在他身上的女鬼便退了两步,「这是什么!」 「没见过?我同你科普一下,这叫摄魂伞。」虽比不得他那把祖传法器,但凑合收了她还是可以的,他转了转伞柄,伞骨上绑着的六角铜铃叮噹作响,女鬼抱头退到了一旁痛苦不堪的大叫起来,她一嚎,那散落于四处调情着的众鬼便掉头围困过来,原形毕露。 魏知杳原没将这些小鬼放在心里,他方才看了一圈,那同他搭话的女鬼道行最高,也不过是个绿鬼罢了,旁的泛的蓝光,有些连魂都聚不上,大约是刚死不久,重要的是,他们并无戾气,只是受困在此作诱罢了,魏知杳转着伞打算念往生咒,那些个小鬼却纷纷褪去了伪装,他便愣住了。 隐藏在一具具姣好皮相下的都是血淋淋的骨肉,在靠近时甚至还能闻见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死人他见过无数,丑陋可怕的恶鬼也见了不少,但如今这七八具被剥皮剔肉的原形一起扑来,即便是他都有些僵住了。 那脱口欲出的往生咒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绿鬼的见鬼多势众,便不再害怕了,她那近在咫尺的指甲上还残留着一点青红的人皮,白骨分明的指甲一滴一滴的往下砸着血珠。 魏知杳有点反胃,这个时候他要是个完全的瞎子就好了。 那带着血红生肉的指甲碰上了他的脸颊,微微用力就要刮他的脸皮…… 偏就这时,二楼的窗户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阿杳!」 魏知杳勐的清醒过来,闭眼背了往生咒,手中摄魂伞缓缓转动,带着六角铜铃一颤一颤的声音,绿女鬼的手痛苦的缩了回去。「放过我吧……」 魏知杳睁眼看向了她,「你被困住了知道吗?」 她瞪着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点头,「我知道,可我杀人了……我不要去幽冥,放过我吧……」 「既有罪恶,理应受惩,诸受控于恶物,不奋身反抗,反纵之残害凡人,若今去幽冥,我会呈书至幽冥殿说清缘由,若执迷不醒,便散去三魂七魄永不超生!」 女鬼想想又恢復了她伪装的模样,沖他行了行礼,「大人仁慈,但我等也是身不由己,即便你打开黄泉之路,我们无法离开这里,若是可行,谁又愿意做这等事呢。」 这话倒也没说错,「谁在控制你们?」 女鬼正要说话,客栈的灯光却迅速暗然下去,那守在客栈外的李天师心里也是咯噔一跳,这瞎子怕是回不来了。 灯灭不灭对魏知杳来说影响并不大,但伴随着灯光暗淡的却是众鬼四分五裂的尖叫,「姑姑醒了……快跑!」 看这些小鬼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厉害东西控制着他们了,魏知杳也没打算躲起来,他找的就是这个『姑姑』见他无动于衷,女鬼跺脚也不再理他,毕竟他这样自负的人她见多了。 狂风迎面颳了过来,魏知杳靠在墙上转头往脚步声的方向转了过去,但……他什么也看不到,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却什么也瞧不见,他这时才明白,他这双眼睛只能见鬼物,那是只妖,麻烦了。 他挪步想要往后退,此时的客栈同他刚进时已然大不相同,那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勐的戛然而止,一个尖锐的笑声贴在他耳边响了起来,「竟是个瞎子天师,有意思哈哈哈。」 魏知杳忙举伞往声音的方向打了个过去,女声忽又变成女童的语调,「哎呀呀没打着。」 她分明是故意变幻出这语调来噁心他的。「唉,人啊,还是这么的狂妄自大啊。」她闪身绕到他身侧,伸出右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像是在打量什么,「嗯,模样还不错,这盏灯笼一定漂亮。」 第13页 魏知杳心头一寒,这盏灯笼?他没有做声,只是偷偷摸上了腰间挂着的青铜短剑,女妖却不像他目不视物,早在他举剑刺来时,她便先腾空而起避开了他的攻击。魏知杳只好挥刀砍向了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女妖抽了口气,手便跟着缩了回去,「你这小东西,太不怜香惜玉了,姑姑我可不喜欢!」 说着便甩手过来捏住了他脖子,女妖瞪着双血红的眼珠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魏知杳欲故技重施,女妖却先一步将他的手拍在了身后的墙壁中,他心口一甜勐的吐了血出来,女妖这才满意的将他甩在了地上,她想杀他轻而易举,不动手,是想将他当成物件一般玩弄罢了,猜到她的意图后魏知杳也懒得起身了,他趴在地上偷偷将怀中的符咒摸出来拽在了手中,女妖兴致勃勃又飘了过来,抬脚想将他掀翻过来,魏知杳便趁机抓住了她的脚顺手将符咒贴了过去。 被定身的女妖瞪大了眼睛,眼看他伸手在地上摸索着铜剑,只得怒气沖沖大喊了一声,「洛宁!」 话音刚落,二楼的位置又嗖的一声落下了一只橙色的身影。 靠,魏知杳在心里骂了句,他原就是被橙色大鬼弄死才来到这鬼地方的,没想到来这儿接的第一单生意又撞上了这么个厉害的傢伙,那女妖已然不好对付了,如今还有个橙色大鬼…… 嘆了口气后,他拽着匕首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儿他看得见,那泛着橙光的大鬼有着少年人的模样,双眼无神木着一张脸,像个傀儡。女妖并未让他与那些小鬼苟且,想来对其应是特别控制的。 「抓活的。」她一声令下,洛宁便面无表情的抡起了手中长剑。 魏知杳连忙躲开了他的攻击,女妖也有点诧异,「你看得见鬼?」 被洛宁提剑砍杀着的人没功夫搭理她,正巧他也想试试这身体到底是不是纯阳之血,避开洛宁攻击后,魏知杳干脆的往自己手腕上划了道口子,那举剑就要砍他的大鬼勐退了一步。 人血阳气足,常用于逢凶化吉不假,但能做到这份上的他还是第一次见,魏知杳将外衫脱了下来,初春的天还有些冷,冻得他一阵哆嗦,他将带血的衣衫披在了摄魂伞上,临时做好的法器,只能用于对付那些初级小鬼,洛宁是不怕的,但即便是他这样的大鬼,即使他已经被控,内心深处仍旧深深的恐惧着纯阳之血。 魏知杳将伞柄靠在了肩上,流血不止的那只手哆嗦着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张符咒。 女妖杀气腾腾,「给我把符揭了!」 洛宁一一照做,即使伸手揭符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伤害,但女妖身上散发着诡异的香味,逼得他不得不伸出了手,解除束缚的女妖一脚将大鬼踹到了一旁,魏知杳只能看到他抱剑蜷缩在地,眯了眼又觉得那把剑有点眼熟。 他想靠过去的时候,女妖便甩着衣袖将他撞翻在了地上,大鬼掀开眼皮来看了他一眼,剑柄转了过来,橙色的光芒中,那剑柄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蟒。 他的确见过这把剑。 父亲活着的时候曾给他看过家谱,蓝色的封底是一把剑的手绘之图,名曰护灵剑,封面是一柄雕刻着飞的青铜剑,名作御灵,乃是天师之剑,专斩恶鬼,护灵却刚好相反。 远古时期,天地混沌,冥府未立,天族派天女协管并挑选幽冥帝君,四大家族扶持相助将众鬼赶入幽冥,而在当时天师并没有这么繁盛,为强大自己,天师或折良灵为侍,或同宗之人捨生取义化灵,后统称为灵侍。 御灵剑共四把,护灵剑也同样,御灵由族长继承,护灵自是由其灵侍继承,上辈子,他的家族只是郑家一个及不入流的分族,这些事也当做传闻听听罢了,没想到还真的存在,那这洛宁可就灭不得了。 他回想着往事时,女妖已经失了耐心,尖锐的长指甲变成了刀片,眼看就要插入了他胸口时,他们的头上却落下了一块石头。 女妖抬头看了一眼,又一块石头砸在了她的脸上,随后房顶便压了下来。 魏知杳听了响动起身想躲,就在他定了方向准备沖开时,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便扑来将他推向了身后。 房顶咣当砸在了他的脚边,那抱着他的人压抑着喘了口气,「阿杳……」 同方才被吓住时唤他的音色一样,只是比起那提醒时的大分贝,这一声阿杳,却颤抖的带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像是越过千山万水,穿过明月朝霞,终回归处。 第8章 明灯客栈(5) ◎书生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小狐狸。◎ 魏知杳觉得那么一丢丢的尴尬,他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对魏家老太太亲善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如今勐的被个陌生人,还是个男人囫囵个的抱住确实有点点的诡异。「你……认识我吗?」 拥着他的男人吞了吞口水,魏知杳大约能猜到这人此时多半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之后这个人终于挤出了声音,「我是陆白。」 陆白?没听说过啊,不过他倒记得姨妈夫家是姓陆的。 「小哥哥?」陆家表哥在排行第四,是男丁中最小的一个,魏知杳小时候去过一次,没什么印象,只是记忆力对张氏一惯唤的是小哥哥,这么一想,话顺口便熘出来了。 陆白恩了一声松开他转身看向了别处,魏知杳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在小桑村过了几天苦日子,穿的都是粗布麻衣,这人的衣服一摸就明显就同他们穿的不大一样,既不是绸,也不是棉,他说不出是什么,看来皇宫的日子还挺好。 第14页 被拽住的右臂抬起不知在做什么,魏知杳所能见的也只有蹲在不远处的洛宁,那少年抱着把剑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盯着他,这……可是个灵侍啊,而且是只橙色大鬼,若能将其收服,往后也无须再怕什么东西了。 魏知杳试探性的将手探出,于半空画了个禁锢符,洛宁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后者将手收回结印,「流浪于天地的无主之魂啊,吾今欲与你缔结灵契,请遂吾意。」 他的咒术一完,洛宁倒的确是眨了眼,却是提剑朝他砍来的,陆白一把将他推在了旁边,魏知杳摔了个结实,又听他说,「狐妖未死,无法结契。」 这人怎么连这都懂?怪怪的。 魏知杳双手撑地想起身,不远处的洛宁提剑便砍,隐约能从他散发的橙色光芒中看见了一个白衣的影子,那是……陆白?他不太确定,只是满地的断壁残垣,让他起身时被石头划破了好大一道口子,洛宁见血便退,周身的光也迅速暗了下去。 魏知杳原想趁胜追击,但没等他走两步,头顶又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看不见真是麻烦!他抱怨了一声,下一秒头顶的大石块便压了下来。 唉,这次是被狐妖和橙色大鬼一起弄死的,有进步了。 他醒来的时候,身子有些飘,四周仍是黑漆漆的,这让他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还在这个名作魏知杳的壳子里,但很快的黑暗中便多了一道红光,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隐约能透过月光看见自己的手指和大长腿。 月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弯月。 有月便不是冥府,能见便不是他魏知杳,难道……又借尸还魂了?那也太惨了,死了两次都没死干净。 魏知杳转了转眼珠,觉得这次眼睛没瞎还有救,便迈着步子往火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山洞,洞中坐着一个白衣书生,手里捧着一本蓝底封面的古书,脚边的木材烧得噼啪作响,阴风拂过,魏知杳觉得有点冷,便往护火堆边凑了凑。书生竟毫无反应,他又觉奇怪,伸手想戳他两下,手指却轻易的穿过了书生肩头。 魏知杳愣了,这个书生是鬼?可看着又不像,倒是这人看不见自己,难道他才是鬼?他平生既没作恶,又没什么执念,按说死了就该顺利前往冥府才是,怎会游荡于此,想想又觉得自己不大可能是幽魂,便好奇的想想捉弄书生一番。 但未等他行动,书生却将书反叩于石座,起身朝着洞口出走了过去,魏知杳又忙跟了过去,才发现那洞口处多了一只棕毛的狐狸,脚上还往外冒着鲜血,伤口处妖气外泄,这是一只成了精的狐。 书生弯腰将狐狸抱了起来,魏知杳忙想拦,可惜他的手却还是无力从书生的胳膊中穿了过去。 「怎么受伤了。」抱着狐狸的书生掉头将它放在了草堆上,随后从自己的书箱里摸出了一个小青花瓷瓶,为它撒上了一些药粉再扯了手绢来细心包裹好,「我还有些干粮要吃吗?」 小狐狸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吱了声又重新倒了下去。 魏知杳蹲在旁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书生瞧不见他就算了,这狐妖也瞧不见? 白衣书生笑笑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馒头分放在了狐狸跟前,趁着小狐狸咬着馒头,又拿起书来念起了诗句,他声音绵软沉静,别说小狐狸了就算是魏知杳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待小狐狸睡下,书生又取了自己的外衫温柔的覆在了它的的身上。 魏知杳盯着书生的眉眼仔细瞧了瞧,这么善良个人,却生得一副短命相,可惜了,他摇头晃脑觉得无奈,下一秒脚底的地面却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魏知杳吓了一大跳,忙想去提醒书生,但等他再抬头,什么书生,什么狐妖,早没踪影了。 冰冷透风的山洞已然变成了温软严谨的书房,书生却还是那个书生,只是眉宇间的愁索却更深刻了一些。 有婢女捧茶放于书桌,他抬眼客气的点了点头抬手,婢女是个识趣的,见他赶人便关门离开了书房,书生嘆了口气,随之而起的是身后窗扉处的叩击声,他起身去开了窗户,一只棕毛的小狐狸便趁机窜了进来,脚上还绑着一条白色的手绢。 书生大为欣喜,「是你啊,伤好了吗?」 小狐狸点了点头。 书生更觉意外,「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狐狸歪着脑袋看着他。 书生笑了笑,又将婢女捧的茶放在了他跟前,「外面在下雪,冻坏了吧,喝点热茶吗?」 小狐狸开心的吱了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大约是烫,它嗷了一声又吐了吐舌头,书生哈哈大笑,「让你贪吃,也不知道先探探温度的。」 魏知杳看了看书生又看了看小狐狸,想着不过是狐狸报恩的美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此后,书生伏案苦读,小狐狸就蜷缩在他的腿上为其取暖,偶尔它睡得不安稳,书生便会伸手顺顺毛,小狐狸又闭眼沉沉睡去。书生极少出门,婢女总是奉茶送饭收碗,从不与他多言一句,他话很多,却只能同小狐狸说,那小狐狸是只成了精的,自然听得懂,书生今年又未中举,回家时,母亲因失望哭晕了两次,他万分愧疚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月没有出门只是埋头读书,母亲身体不好,几年前姐姐病逝更是让她受不得一点打击,书生如今成了家中独子,对母亲更是言听计从,但偶尔他也是会觉得累的,这些话他不敢同别人说,只能说与小狐狸听。 第15页 每每他说到这些伤心事,小狐狸总是故意摔跤或狼吞虎咽吃东西假装噎着,以讨书生欢心。 它一直没有幻化出人形,都说狐狸化人成媚,连骂人都用了狐狸精之词,魏知杳其实也怕这小狐狸化作绝世美人,引得书生无心学习,但春去暑来,它还是那只小狐狸。 科考又到了。 家人不放心,请了书童随身照料,小狐狸蜷缩在书箱里,被那书童瞧见还吓了一大跳,书生无法,路过山洞便将小狐狸抱了出来,拍着它的头安抚着:「你先回家,等我高中再告诉你。」 三日后书生出了考场,他面色苍白眼袋乌青,看来受了不少苦,书童忙前忙后的照料着,书生却晕倒在了地上,书童手足无措,人群中挤出了一个白衣的少年郎,扛着书生去了医馆,这才将书生救了下来,书生醒来后,对少年十分感激,问起家住何处,闻他居萧山,又邀他作伴一道归家,路过西面时又缝天黑,只得夜宿山洞,书生与少年说起小狐狸的事,他听着打起了瞌睡囫囵睡去。书生忧心考试成绩,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起身想去透气,却刚好看见了少年脚脖子上绑着的手绢。 他没有多言,待少年一如既往。 入了萧山后,少年便请辞离去了。 等一下,萧山? 看了半天戏有点犯困的魏知杳一下就精神了,居然还是萧山?狐妖,书生……这剧情好像有点眼熟? 废客栈的掌柜是个读书人,如今盘踞在客栈的也是只狐妖,难道是小狐狸?但小狐狸是雄狐吧?没等他想明白,画面又切到了书房,白衣少年转头又变成了小狐狸窜了回来。 它来,书生也没有拒绝,仍是好食好茶的奉着,只是比起上一次来说,他眉眼开阔了不少,心情大约也透亮了些。 那日书生兴致勃勃从屋外推门而出,看着小狐狸很是开心,「我中举了。」 小狐狸眯着眼吱了几声也很开心。 书生伸手戳了戳了它的脸,「你是怕影响我考试对吗?」 小狐狸歪头装聋作哑。 「这般开心的时候,你真的不与我说句恭喜吗?」 小狐狸顿了顿,跳下书桌,终于还是变成了少年郎的模样,抿着嘴沖他笑了笑,「我怕吓着你。」 他也笑了笑,道:「我不怕。」 书生对母介绍小狐狸是他科考时遇见的好友,闻他中举特来相贺,双亲并无异样,只是因着中举打算请天师来为其驱散霉运,书生向来不喜这等巫蛊之言,父母便瞒着他暗中行事,小狐狸也不知道,还同往常一般来找书生喝茶,却不想一脚踏入便被天师的法阵逼出了原型。 小狐狸被抓了,他道行本来就不高,即便是具化出人形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书生恳请父母放它生路,那对夫妻为了哄儿子去州郡学堂,只得答应。 一月后书生放假归来,露宿山洞,等了一夜都没能等到小狐狸。 之后,书生中进士,将留于京,临行前他随母同天师谢礼,一眼便见到了那挂在墙上用作摆饰的狐皮,皮下还缠着一方手绢,母亲在旁絮叨着感谢天师除了狐乱,这才使其子高中。 书生放弃了入京的大好前程,执意在山林间开了一家客栈,名做明灯客栈。 故事看到这儿,魏知杳大概也猜到这便是客栈掌柜的故事了,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同女妖没关系,让他看这些又有何用呢。 他站在门前发愣时,身边便走来了一个白衣的年轻男人。 他说:「帮帮我吧。」 第9章 明灯客栈(6) ◎妖是没有灵魂的,他已经死了◎ 魏知杳偏头,那青年双眉紧蹙,比幻境所见更显苍老无力了些。 「书生?」 青年笑笑同他弯腰行礼,「顾衡,字子元。」 「哦,有事?」 顾子元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句话,愣神的空挡,气氛有点尴尬,魏知杳不知无畏的伸手探向了墙壁,果然,这里也是幻境,他问:「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现在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编织的幻境,我知你是来救商队的,我可以带你去寻他们,但请你也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用着这般温柔的声音谈着交易也实在没什么魄力,魏知杳嘆气,「你知道的,他是妖,妖是没有灵魂的,他已经死了。」 书生晃了晃,眼神更显迷离了些,「我知道,妖有丹无魂,请你替我将他的丹元抢回来好不好?」 「他的丹元还在?」 顾子元点头,魏知杳抱胸在他跟前转了两圈,「我为什么要帮你,就算没有你,我也能把人救回来的。」 这下顾子元就不再说话了,魏知杳于心不忍刚想开口,对方又掀开眼皮无力说道:「那我跟着你一起可以吗?九儿的丹元在他姐姐手里,我……我要拿回来。」 「女妖是小狐狸的姐姐?」 「她是萧山狐群的女王,虽然道行不高,但这些年盘踞于此吃了许多天师,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的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帮你。」 左右都是要收那女妖的,顺道把小狐狸的丹元抢来也不费事儿,有书生帮忙聊胜于无,「好,你要怎么做?」 「等下我会附身到女王身上,届时你便能看见她了。」 「那你怎么办?」顾子元死了挺长时间,因执念成痴,都已进化成紫鬼了,附身女王没问题,可那傢伙连天师都敢吃,一旦被发现顾子元怕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第16页 他抿嘴笑笑,「只要九儿重生,我……没有关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嗯了一声便隐匿在了黑暗中,魏知杳脚底一空勐的从高空坠了下去,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彻底从幻境中清醒过来,黑暗中有人将他抱入了怀中,脸颊上覆上了厚厚的一层,仔细闻便满是血腥味儿。 「小哥哥?」 「我在。」 他稍微安心了些,「我们现在哪儿?」 「后院,前庭塌了。」 那应该是陆白将他挖出来的吧,魏知杳喉咙一甜,又推了他趴在地上咳了口血,陆白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魏知杳尴尬的擦了擦嘴角,「我没事,你看得见女妖吗?」 「看不见。」 可能是隐身了,不过就算她不隐身,魏知杳也看不见的,他转了转脖子,连洛宁也看不见了,这院里偶尔会闪一道道青色的鬼火,但也没别的了,那些小鬼多是坐壁观火的藏起来了。 糟糕的是摄魂伞和青铜匕都不见了,腰间的铜钱和怀里的符箓倒还在,可惜没什么用了,「你方才说到了灵侍,你懂这些吗?」 「听说过。」来前魏知杳就想过他这表哥是什么样的,电视剧看了不少,潜意识里总有个掐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他耳朵里环绕,但陆白的声音清冽低沉,和他想得不大一样,可能是电视剧误人。「你会画阵法吗?」 「会。」 他还真不谦虚。 「那你在我脚下画个四方阵吧。」 陆白塞了根木棍过来,魏知杳伸手想摸,半路却被他拽了去,「是灯笼,别碰,烫手。」 他表面上装得很听话,等陆白一弯腰就把手伸了过去,他都快冻僵了,烫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这灯笼的材质有点怪怪的,摸着不像是纸,倒像是皮,而且手感柔软还是块好皮,他皱了皱鼻子将灯笼往上提了提,有股尸油的味道,「你这灯笼哪里来的?」 「捡的,画好了。」 魏知杳没再纠结,如今这状况,女妖拿尸油做燃料也不奇怪,他把灯笼塞了回去,双手结印,默默在心里念了口诀,「哪边亮了?」 「东。」 「那走吧。」 陆白拽了他的胳膊便往东而去,二人越过断壁残垣,魏知杳便见到了那躲在石壁后喘着气的女妖,身后是一根长长的渗着鲜血的尾巴,她身上发着淡淡的紫光,魏知杳便知顾子元已俯在她身上了,而且方才这一鬼一妖可能动过手了,女妖听了脚步声又掀开眼皮冷冷的看向了他,她同小狐狸幻化的少年十分相像。 「你啊,还真是本性难移,当初伙同天师杀了九儿,现在又要和这个小畜生来杀我吗?我可不是九儿,我也没那么心软!」说着她便腾空而起迎面朝着魏知杳扑了过来,后者本能的将陆白一推,便双手结印当在了胸口。 被阻的女妖皱眉张了嘴,「洛宁!」 魏知杳在心里骂了句狐狸祖宗,一个女妖就够难对付了,还来个大鬼,烦人。 召唤之下的洛宁提剑便要砍来,但在半路又听得咣当一声被拦了下来,魏知杳知道是陆白困住了他,不管怎么说,这个便宜表哥在他心里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可能运气不佳开了个天眼,但他自己都不敢保证是洛宁的对手,更别说陆白了,「你别和他打,你不是对手!」 陆白没理他,女妖却趁他发愣的空当抢先攻了过来,魏知杳只得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旁人的生死哪里还顾得上,将女妖踹开后他将怀里的符咒摸了出来,吃过亏的女妖处处避着符咒,好在如今无论她怎么躲,他都是能看见了,女妖眼看打不过就退两步跺了跺脚,魏知杳还没看明白,就见她身上的衣服突然被撑破开来,他自诩是个正人君子,偏头想避开那白花花的身体,余光却见到那裸露在外的一双玉足已然被棕色长毛覆盖。 不好,她要变身了。 魏知杳捏着符咒就想冲过去,女妖却龇牙咧嘴的沖他怒吼一声,巨大的声音震得他脑袋都懵了,回神过来时,原本花容月色的美人已然变成了一只庞大的棕毛大狐,魏知杳退了两步,大狐却张了嘴,口腔深处是一团暗红的火焰。 魏知杳忙卧倒在地,火球卷过他的髮丝,味道还有点香。 大狐抖了抖脖子又想故技重施,但一张嘴却又崴脚摔在了地上,它仰头长啸了一声很是生气,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魏知杳的脑子里响了起来,「女王的内丹在她嘴里。」 大狐再张嘴欲咬他时,魏知杳却主动往它嘴里专了进去,虽足够小心,但还尖锐的牙齿还是在他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扣子,血便渗透在了大狐的嘴里,附身在女妖身上的顾子元突兀的惨叫了一声,大狐便趁机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了出来,这也恰好给了魏知杳伸手去夺内丹的机会。 女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又忙将魏知杳吐了出来。 这下,他又看不见了。 大狐抬起爪子将他扑倒在地,魏知杳吐了口气死死的捏住了内丹,冷冷的说道:「不想死就给我松开!」 女妖痛苦的嚎叫了一声,魏知杳忙扭头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顾子元,「你怎么样?」 被问的书生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难以置信,「你……你是纯阳之血。」 虽然面对洛宁时他就已经确定了这点,但听见顾子元这么一说,魏知杳还是心情复杂,他上辈子碌碌无为对传说中的纯阳之血很是羡慕,没想到这个借尸还魂后,这个让他瞧不上的小瞎子居然是这么个天选之子。 第17页 「别废话了,问她拿小狐狸的内丹!」 大狐缓缓的缩回成了人形,失了内丹的她显得有点虚弱,听见魏知杳这么一说又冷笑了起来,「原来你死皮赖脸的非要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九儿的内丹。」 顾子元起身朝她伸出了手,坦白道:「是,把九儿的内丹给我,放过这里的游魂吧。」 她吐了一口血水在他脚边,「呸,你想得美,我就算是魂飞魄散也要拉着他一起!」 顾子元双腿一弯跪在了她的身边,「狐族被灭不是九儿的错,你放过他吧,是我没有瞒住这一切,是我害了九儿,也是我害了狐族,你恨的是我,让他重生吧,姐姐。」 「我早告诉过他,人是狂妄自大的物种,可他非说你和你别人不一样,非要去见你,最后他得到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们原本苟且在这山林中生活,从未想过去伤害人类,反是那些人觊觎着我们的皮毛,假装放过九儿又跟着他找到了巢穴,我的子民……只是普通狐狸啊,他们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不过是因毛□□亮,就被剥皮吃了肉……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也是九儿的错,更是那些猎户天师的错,我、要把你们都吃了!」说着龇牙咧嘴的露出了兇相。 「你若真的恨他,早该将他的内丹捏碎了,我知道你是捨不得,姐姐,让九儿重生吧,他会回来的。」 女妖大笑着落下泪来,「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被活生生剥下皮肉,倒挂着看自己血尽而亡到底是什么样感觉,我不想再让他做狐狸了,我宁愿……他永远只是一颗内丹,我宁愿他就这样陪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同这些天师勾结,你已经害死了九儿,为什么还要带他们来抢走他的内丹!」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即使内丹还在你身边,他也无法对你说话,无法叫你姐姐了,你要的真的是这样的他吗?」 女妖又哭又笑,「我不是九儿,你骗不了我!」 魏知杳没什么耐心,只是死死将女妖的内丹又握紧了些,那趴在地上的女妖痛苦的捂住胸口蜷缩起了身子。「我也不是顾子元,你耗不过我。」 女妖一缩,顾子元就心软了,忙爬来求他,「你别再用力了。」 「她和九儿不受冥府管辖,但我会上奏三清,天族自会受理,她修了魔道,总是要受罚的,现在不将小狐狸的内丹拿出来,天族将她带走后,你要去哪里找,谁又能保证那颗内丹的平安?」 女妖闻言又重重的咳了两声,顾子元又只好朝她投去了哀求的视线,「把内丹给我吧,我会保护好他,看着他修炼成形的。」 第10章 明灯客栈(7)已修 ◎你答应我,一定要陪着他修炼成形好吗?◎ 女妖看了看魏知杳手中的内丹又看了看顾子元,半晌才盘腿坐在了地上,「可以。」 魏知杳刚松了口气,身后便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他扭头往身后看了看,洛宁举着一把剑面无表情,「让他住手。」 女妖抬手看了洛宁一眼,剑才被收了回去。 魏知杳见不到人,只好对着空气问道:「你怎么样了?」 身边的人拍了拍衣服,不紧不慢回他道:「没事。」 连气都不带喘的,魏知杳又觉得有些奇怪,这真的是他那废人表哥?居然抗得住洛宁的攻击,他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女妖的事比较严重,便转头问向了顾子元,「小狐狸的内丹呢?」 女妖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身来,「你们随我来。」 魏知杳只好跟着顾子元往前走,后院杂草丛生他险些被绊倒,身旁的人顺手捏住了他的胳膊,又弯腰将缠绕在他腿上的杂草扯了下来,他客气的笑了笑。洛宁提着把剑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两人两鬼一妖从后院走了出来,四周瀰漫着浓烈的尸油味儿,呛得魏知杳直打喷嚏,「旁边是不是有东西,味道这么重。」 陆白看了眼那一长排泛着橘红灯光的灯笼,它们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在黑暗中铺出了一道明路,他眯了眼,「没有。」 顾子元扭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被陆白用余光一扫,顾子元便不敢做声了,默默低了头,感觉这眼神凶凶的。 魏知杳又不是傻的,他当然知道旁边有东西,而且这味道同陆白给他的那盏灯又十分相似,不过是客套的问问,这人还真敢睁眼说瞎话,他嘆气,「我这眼睛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陆白说:「会好的。」 魏知杳更愁了,难道皇宫不允许说四字以上的话?这也太霸道了。 刚想说话,黑漆漆的环境便勐的炸亮,魏知杳伸手捂了自己的眼,有些无法适应这光线,等他反应过来又在心里顾子元骂了一顿,编幻境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唿?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白日的光线很足,天师将关着小狐狸的笼子放在地上,小狐狸扇动着尾巴扭头看了过来,那茫然无措的目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看他旁边的人。 顾子元情不自禁的上前两步伸出了手,「九儿……」 小狐狸转身入了丛林,天师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纸人,随即又吩咐了身边的徒弟去请人。 暖阳充足的丛林瞬间变成了血流成河的炼狱,狐族的哀嚎惨叫不绝于耳。 那是盘亘在山坳处的一窝狐群,女妖作为最有天赋修为最高者自然是此群的女王,九儿次之,除此之外的其实都只是普通狐狸,当猎人和天师齐齐围困过来时,他们除了抓咬逃窜也没有别的办法。 第18页 天师设局封了女妖,九儿被她护下逃走,剩下的狐族全部被杀,猎人在山坳处将狐狸开膛破肚,当夜就架了口大锅吃了顿狐肉大餐,入夜,趁着酒足饭饱,女妖从天师手下逃了出来,她受伤及重,又眼见同族被杀心力交瘁,对着鞍前马后照顾她的九儿发了好一顿脾气。 「你的恩明明都报完了,为何还执意留在城中?」 少年跪在地上低头不语,草堆中的女妖却粗暴的拽住了他的头髮,顾子元想将她的手掰开却无能为力,女妖问他,「你爱上了那个人类是不是?」 「没有……」 「你爱上了他,却没有变成女子,是因你知道自己是妖,他是人,他不会爱你,可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做一个可笑的挚友对不对?」 「我没有!」 她手指滑下托住了他的脸颊,「九儿,姐姐很失望,你为了一个男人,将狐族的安危抛在了脑后,阖族紧剩你我,亲友的皮还挂在街上售卖,你心里可曾有过悔恨和愧疚?」 小狐狸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趁女王闭关疗伤时化作妙龄女郎撞上了天师,天师色令智昏引狐入室,小狐狸心地善良赶走了他的家人徒弟,独欲杀天师。 动手的前一天,他去了一趟顾府,见那大门上张灯结彩,似有喜事,闻顾子元高中,他变回原形,跳墙入内,又听顾母劝其结亲,顾子元轻声应答,他抬起的爪子缩了回去,临走前恋恋不捨的回望了一眼那紧闭的窗扉,似乎在期待着有人推开窗门,但最终他还是失望了。 小狐狸并不是天师的对手。许是爱之深,恨之切,天师将其打回原形,把他的四肢和尾巴钉在了墙上,活生生的剥下了狐皮,小狐狸疼得没有力气晕了过去,天师又施法护住他的性命,再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挖掉骨肉。 魏知杳背身不敢看,然惨叫声尽管刻意压制但还是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脑中,他不得不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耳。 他既如此,顾子元又如何能控制得住,这鬼周遭紫色光芒更深,一双温柔似水的眼布满血色。 顾子元冲过去拽住了天师的衣角,欲将其打倒在地,下一秒兇狠的天师便成了女妖的模样,魏知杳连忙将他拖了回去,密室土崩瓦解成了那炼狱般的山坳,四周皆是红棕的狐,顾子元全身发抖,即便是魏知杳他也敢动手去打。 「你清醒一点,那是幻境,九儿早就已经死了!」 众狐汇聚成了一条大狐,她的嘴一张一合,「九儿是死了,可你们看到的那一切都是真的,我弟弟死得多痛苦,我的族人死得有多痛苦,我也要让你们也不得好死!」 顾子元崩溃的瘫在了地上,想哭却无泪,「对不起……」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也知道这件事你并不知情,我并没有怪过你,可是你也看见了,九儿他多痛苦啊,顾子元,你帮帮我,帮我把这些天师杀了吧,要不是他们惧怕狐族的力量,要不是那些猎户惦记我们的皮毛,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你也可以等到九儿是不是?」 顾子元从地上爬了起来,魏知杳刚想提醒他不要被狐妖蛊惑,这鬼却勐的将他扑倒在地又伸手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魏知杳透不过气来,只是挣扎着想要将他的手指掰开,如果说现在是现实,那……他应该看不见女王才是,眼前这巨大的狐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能说明,眼下还是幻境。 「顾子元你清醒一点!」 对了,他手里还捏着女王的内丹。他放弃了掰开顾子元的无力之举,双手瘫地用力一握,身后的大狐果嚎了一声又迅速缩成了人形,他身上哪有什么顾子元,反倒是那紫鬼趴在地上很是虚弱。 她还真是不死心啊。 「我原本念你修出内丹想放你一条生路的,既然你如此的执迷不悟,那我也不会再姑息养奸了!」说完便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将内丹裹了进去,他食指与中指并立念咒,女妖不肯善罢甘休,「你们难道不想要九儿的内丹了吗?」 魏知杳是无所谓,顾子元可不能,她话音刚落,紫鬼便连忙扑了上来,「住手!」可他还没靠近就先被站在身后的陆白拿青铜匕砍了一刀,魏知杳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无奈,「那你想怎么办?拿这颗内丹去换吗?」 女妖得了提示,「好,交换。」 魏知杳:「……」 人啊,果然不能太圣父了,早知道就不答应这紫鬼的要求了,现在麻烦死了,顾子元一脸乞求的看着他,魏知杳只好剥了符咒将内丹交给了他,「换了你要的东西就赶紧滚。」 他捧着内丹掉头看向了女妖,后者起身朝着洛宁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按在了他的头上,她竟然把内丹藏在洛宁身上,反倒是被取了内丹的大鬼眨了眨眼,歪头朝着魏知杳看了过来。 女妖捏着内丹朝着顾子元走了过来,一妖一鬼不露声色的做着交换,魏知杳有些怕女妖会突然变卦,毕竟他们狐族狡猾多端惯了,但女妖却出乎意料的爽快。 「九儿说得没错,你和别人不一样,即使你明知是我杀了你,却还是不恨我对吗?」 顾子元紧紧的将内丹捧在胸口,「不恨。」 「不,你还是误会了,我没有将你剥皮抽肉,只是为让你无法感知九儿的痛苦,我就是要让你永永远远这么内疚着痛苦着。」她自顾自的说道。 第19页 顾子元摇头,「不是的,你只是怕九儿会伤心,你也知道,发生这一切并不是我所愿,你只是不愿承认,是你激怒了九儿,是你让他去,是你害他变成了这样,但那不是你的错,九儿他单纯善良讲义气,即便你什么都不说,他还是会去復仇的。」 女妖眨眼落下泪来,「你们这些读书人果真是最可怕的,论蛊惑人心你们比我们狐狸厉害多了,你走吧。」 顾子元捧着内丹沖她弯了弯腰,转身便走。 「你答应我,一定要陪着他修炼成形好吗?」 他顿了顿,又点了头,「好。」 女妖吞下内丹,手心结起了火球,陆白忙将魏知杳护在了身后,她却抬头眼见火球顺着灯笼长道扑了过去,那一排排会动会跳的灯笼轰的烧起了大火,藏身在暗处的游魂纷纷冒头出来,将他们团团围成了一个圈。 魏知杳也猜到了,陆白给他的那盏灯笼,是人皮做罩,尸油为料,这样的灯笼在废客栈并不只有一盏,狐妖将同族所遭受的苦难一一报復在了路人身上,这些路人又何其无辜,但说到底,那些被杀的狐族也同样无辜,他们原本隐匿于深山未曾害过任何人,却还是因妖的身份被天师所忌惮,又因为皮毛温软漂亮被贪婪之人所惦记,那最初的施害者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却独留下这两拨受害者相互啃咬着。 作者有话说: 唉,我明明想写轻松向的啊,为什么感觉这么沉重。 魏知杳: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真的轻松吗??? 第11章 明灯客栈(8) ◎我要你以生生世世的轮迴起誓,护他一生长乐安宁◎ 魏知杳伸手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膀,「我有一把伞记得吗?」 「恩。」 「你替我寻来吧。」 「好。」 这小弟可比张大郎好用多了,乖巧懂事话还少,魏知杳很满意,他转着摄魂伞打开黄泉路将冤魂超度后,又惦记起了先前的怀疑。「你自小离家去了京城,现在还记得姨母和姨父的名字吗?」他将伞柄靠在肩头,看着众鬼同他府拜,身旁的人迎着晨曦眯眼看着他有些失神。 失明给他带来的不安感又一次降临,魏知杳本能的伸了手,被一把握住后又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走了。」 「张兰,陆贵,对吗?」 这倒没错,魏知杳仰头笑笑,「你的眼睛也能看见那些东西?」 「恩。」 他这人……挺认生啊,为缓解尴尬魏知杳抬手哥俩好搭上了他的肩,「那刚好你可以给我做贤内助了。」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把自己往弯了掰不太好,只好悻悻的将胳膊收了回去,解释道:「我是说,往后,你就可以做我的徒弟了。」 靠,越说越尴尬了。 陆白瞭然的拉了他的手,「我知道,回去吧?」 「哦,好啊。」他抬脚准备走时又看见了抱剑缩成一团的洛宁,魏知杳将手抽回朝大鬼走了过去,他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将伞举到了洛宁的头顶替他挡住了太阳,问道:「他们都走了,你不去冥府吗?」 洛宁抬眼朝他看来,不语。 「还有未了之愿?」 他还是不做声。 「你既不肯走,那要不要做我的灵侍呢?」 大鬼无神的双眼渐渐明亮起来,魏知杳便朝他伸出了手去,「流浪于天地的无主之魂啊,吾今欲与你缔结灵契,请遂吾意。」 洛宁看了看,终于将手放入了他的手心,魏知杳愣神了片刻,只觉手心灼烧得厉害,想将手抽出,却又抽不开,跟前的大鬼忽又沖他笑了笑,他脑子里像埋了跟针似的勐扎得生疼。 「我要你以生生世世的轮迴起誓,答应我,一定……要护他一生长乐安宁。」 他隐约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这难道是洛宁的执念? 魏知杳将手抽了回去,大鬼却化成一道橙烟入了伞,他连忙将伞收回,这种事他只在古书上见过,既有些后怕,又有些兴奋,收伞是恐洛宁会反悔逃走。 等他走到路口时,李天师二人早已逃走了,他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来这儿不是替那李员外救他染坊工人的吗?灯笼被烧毁的时候他还惦记着的,结果一见洛宁就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幸好旁边还站着个陆白,「小……」情况紧急的时候他没觉得这声小哥哥有多羞耻,等冷静下来,他却叫不出口了,「表哥,你原本是同商队的人关在一块儿的吧?」 「嗯。」 「那你还能找到他们被关的地方吗?」 「你等等。」 魏知杳点了点头,靠在树下将自己的衣服扯了扯,又无聊的将路边的野草踏出一方天命圈后,陆白总算把人领来了,不多不少正好八个,那八人还处于吓懵的状态,回去的路上也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直到城门将近见了生人,这些人才终于活了过来,纷纷感慨起了这些天的遭遇。 女妖喜欢折磨人,所以从不给人一刀痛快,起先是派女鬼做诱,有人色迷心窍拖累了整个商队,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那小鬼的安排,之后他们沉溺于幻境,直至阳气耗尽才会被剥皮炼尸。 也幸好女妖心狠,否则他们还活不到被救。 这些人压惊过后后又纷纷扯起了皮,陆白话少,魏知杳又是个憋不住的,惯性使然下同这些人掰扯了几句,他想想又觉得奇怪,女妖的道行其实并不高,她怎么会懂控魂之术,那些个冤魂也就罢了,洛宁这样的大鬼也能被她所控制?听起来也太不真实了。 第20页 可惜女妖已经被天族押走了。 魏知杳想把洛宁叫出来问问清楚,又想到结契时他都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就觉得……可能没戏,这大鬼跟个傻子一样连个小狐妖都反抗不了,肯定有问题。 李天师见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回来还吓得摔在了地上,灯灭时他就领着徒弟逃走了,生怕被殃及池鱼,自然没能见到明灯扑路时的盛况,见工人得救,李员外又将魏知杳好一顿夸,这些恭维话他早就听起茧了,心里惦记的只有那一百两的银子,虚伪的客套几句后接了银子就想熘。 李员外忙着处理染坊的活也没留他,倒是李天师鞍前马后的打听他是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的。把人打发走后,魏知杳打着哈欠有点犯困,张父因受惊不小留在染坊休息,张大郎自然是要留下来照顾他的,魏知杳大方的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给张父买点东西补身体。 然后他也没急着回去,走前同张大郎打听了医馆的位置,那大夫掰着他的眼睛检查了一遍后啧了声,「你这眼睛上有东西。」 「那是不是还能治?」他不关心有什么东西只要能把眼睛治好就是了。 大夫又为难的啧了声,「这怕不好治。」 魏知杳急了,「那不然你拿刀把我眼皮隔开将东西取了再缝上?」 大夫还没做声陆白却先开了口,「不行。」 「反正都瞎了,没什么好怕的。」 「就不行。」 魏知杳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甘心的反驳,「讲点道理好不好?你双眼清明的不懂我们瞎子的苦。」 「不讲。」 大夫对他们这三岁孩童般的对话很是无语,「……我先开点药试试看再说?我可没动刀子的水平,要不然你去京城瞧瞧。」 魏知杳被他说得很是心动,「京城的大夫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应该可以吧。」 回去时怀中宽裕的魏知杳叫了辆马车,他困得不行靠在车壁上睡得迷迷煳煳,直到车夫将他叫醒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他下车就想还回去,陆白却拍了他的肩,「挡挡血吧。」 他一说魏知杳才想起,他衣服上的确有不少血,自己看不见就给忘了,这要被老太太发现了肯定会担心的。 马车停在村口后,两人步行了一刻钟才到了魏家,他一夜未归,老太太也急得一夜未眠了,在门口远远见了又哭天抢地的扑过去将他好一顿打,他边躲便找藉口,「表哥来了,奶奶你给我留点面子吧?」 老太太这才瞧见了站在他身旁的陆白,又忙将人拽进了屋去,刘氏和余氏见魏知杳带人回来,也跟来凑了热闹,前者挤眉弄眼的问他这一趟有没有赚到那五十两银子,魏知杳还没反驳,老太太却先把刘氏给堵了,「胡说什么玩意儿,阿杳是进城接四郎的,哪有什么五十两!」 刘氏觉得老太太是怕他们要分羹故意这么说的,心里不乐意,领着孩子便回去了,她一走,余氏生怕老太太留她一个人干活,便也跟着走了,她俩一走老太太还觉清静,拉着陆白说一堆安抚的话,陆白恩了几声没什么话说,老太太当他是脸皮薄,也没为难他,盯着天色不早就要去做饭,陆白便拿了药包跟去了厨房煎药。 魏知杳趴在桌上睡了一顿,这种活儿来钱快,可是伤身折寿,要不然他家里人也不会个个都英年早逝了,父亲临死前原是盼他改行的,但他运气比背,工作不了两个月公司必然倒闭,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干了这行。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借尸还魂时,还挺想简单当个农夫的,奈何天意弄人,这孩子的的原生家庭有点惨,所以他又干上老本行了。 他没睡踏实便被人拍着肩叫醒过来,「阿杳,吃药。」 为了眼睛!吃! 魏知杳仰头把一碗中药喝了个干净,嘴巴苦得他差点吐了出来,陆白便塞了个干枣进他的嘴里,魏知杳嚼了嚼,问道:「你哪里来的这个好东西?」他往手上割了这么多口子,是需要补点血。 「买的。」 「还有吗?」说着伸手过去,陆白又放了几颗在他手心。 魏知杳和老太太住的正房中间是堂屋,左右两间房,厨房是在门口的位置搭的棚子,陆白一来就只能跟着魏知杳睡了,老太太没意见,倒是魏知杳不习惯,本来这床板硬,棉花发霉他就不适应了,好不容易习惯了这床被,现又要多一个人挤着,转辗反侧半晌都没法睡,陆白没说什么,第二日却拿了斧头去后山砍了几根竹子,魏知杳靠在门槛上打哈欠,只听得院子咣当作响也不知在做什么。 一直到晚上都不见消停,老太太拉了他躲进小屋里说悄悄话,「你同四郎处不来?」 「没有啊。」他单方面的觉得,陆白挺好的,话少能干,重要的是懂得多,能给他做助手,就是开始有点不熟,过段时间就好了。 「那他怎么砍竹子做小塌啊?我看这孩子挺勤快的,长得也好看,你是没瞧见今天他同我出门去,村里的小姑娘一个个都盯着瞧呢,就可惜被狗咬了,要不然给人做上门女婿多好,不管怎么说来咱们家了,就好好过吧。」 魏知杳扯了扯自己的脸,「奶奶,我才是你孙子吧?」 老太太又捶了他一拳头,「我是让你别欺负人家知道不。」 魏知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语气就跟讨了个媳妇似的,接到陆白前老太太可不是这态度,「天地良心,我真没有。」 第21页 「没有就好,四郎不爱说话,你多带他出去玩玩吧。」 「……奶奶你还是先睡吧。」 按老太太要求的不能委屈了人陆家表哥,他把人哄睡后便将摄魂伞撑开把洛宁叫了出来,「你去帮他把活做了,吵得人睡不着。」 洛宁不情不愿的抱剑去了院子里,魏知杳坐在门槛上看着大鬼拿护灵剑噼竹子,觉得有点肉疼又搬着凳子蹲在一旁同他搭话,「洛宁以前是做什么的?剑客吗?」 大鬼被他这么一问还认真想了想,「可能是。」 魏知杳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很软像没变声的小孩子,「那你死的时候多少岁,现在几岁了?」 洛宁又将钉子敲了敲,「不记得了啊。」 「……」靠,又是失忆梗。 第12章 胡屠之怒(1)捉虫 ◎阿尧,照顾你,就是我的打算。◎ 陆白忙活了一整天就做了张小塌,家里穷归穷,土墙煳的房间面积却不小,放张小床绰绰有余,魏知杳从柜里抱了床棉被给他,「你在宫里还住单人间吗?」 跟前的人絮絮的铺床答非所问,「你不习惯。」 「习惯不都是习着习着就惯了吗?」 「我没事。」陆白拍了拍被子又塞了几个红枣放在了他的手心,「睡前吃点。」 魏知杳没跟他客气,塞进嘴里嚼了嚼又嘀咕着,「人家说吃鸡蛋补血,你要真想给我补,再煮个水煮蛋呗。」 即使看不见都能感受到空气凝窒,他嘿嘿两声扯着被子躺上了床,「我说笑的,睡吧。」跟接不上梗的人说话心真累。 房里的人替他捏了捏被角这才退了回去,魏知杳背过身去觉得心底有点毛毛的,陆白多数时对他没什么话说,当然同别人更没话说,魏知杳凭藉着早年间锻鍊的嘴皮子功夫已是很努力的在搭话了,但这个人时常将气氛搞得有点僵,慢热其实也没什么毛病,时间长了大家自然就熟了,只是陆白又时常对他做出一些超出慢热之举的行为,总感觉他……特别的小心翼翼。 想想他从小被送进宫里受尽人情冷暖,最后还被亲爹嫌弃不让回家,许是习惯了如今寄人篱下有心讨好?魏知杳心想,自己也没那么难以相处吧,他转身抠着被子搭话道,「你从宫里出来后有什么打算吗?若有就去做吧,没有就安心住在这里好好想想,姨父那般对你,当没有他这个爹便是也不用太伤心。」 「我很开心。」 「?」这和剧本台词不一样啊。 「阿尧,照顾你,就是我的打算。」 魏知杳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陆白终于能做六个字的断句了,今夜的谈心很有进步,他很满意。 「嗯,那睡吧。」 魏知杳醒来时陆白已经起床,他摸索着穿了衣服,怕被小塌绊倒还挪动得十分的小心翼翼,结果踢了半天都没踢见,他摸索过去才发现陆白将竹塌收起来了,这人看着闷声不响的还是个发明家啊。 他兴沖沖的出了门又差点被绊倒,老太太忙将他扶了过去,「急什么。」 「表哥呢?」 「他跟文娘去买鸡蛋了,你不是说要吃吗?」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还当真了啊,「去哪里买?镇上?」 「你二爷爷家。」 魏知杳想出门,老太太又把他拽到了堂屋的桌上,「又不远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先把早饭吃了,四郎一大早就起床给你煮的。」 他尝了口,红枣枸杞粥,这人还真是……想方设法的要给他补血,老太太坐在一旁嘆气,「我知道你做什么去了,手上这么大个口子肯定留了不少血吧,多吃点。」 别说,这红枣枸杞粥浓稠刚好伴着点甜味是挺好吃的,魏知杳一口气扒了三碗,他吃得多老太太也开心些。 没多久刘氏就领着陆白回来了,魏知杳无所事事的坐在屋檐下,陆白又开始噼竹子了,洛宁白日不能出来,他就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忙了半天,三房家的小春和小夏兄妹俩还好奇的跟他搭话,陆白没理,那姐弟俩觉无趣便出门玩去了。 魏知杳实在无聊得很了就凑到跟前问他,「你又在搞什么发明?」 「做伞。」 「拿去卖?」那也太浪费时间了,他接一单活儿就顶他做几百把的,还不如瘫着呢。 「桃木伞。」 「给我的?」 「嗯。」 「您真是太照顾我了,早上还给我做早饭了。」 陆白:「不好吃?」 魏知杳连忙摆手,「那倒不是。」说着还故意将凳子往陆白身前拉了拉,压低声音说道:「说实话,我奶奶她老人家的手艺真不怎么样,我一个光吃不做的也不敢提意见是不是?」 陆白扯着嘴角笑了声,「所以,要跟我提?」 「嗯,我不想吃水煮白菜了,真的没味道。」 「知道了。」 晚饭果然没有白菜了,拌的萝蔔丝和一盘青菜,主食是煮红薯,萝蔔丝酸酸甜甜的很开胃,就是红薯魏知杳也吃腻了,晚上他把李员外付的酬劳拿了一半给陆白,并暗示他自己非常富有不用太省,陆白没做声,第二日就去换了些米回来,老太太心疼了好一阵子,加上陆白每日都塞水煮蛋,虽说是给她孙子吃的,但苦了许多年的老太太还是不舒坦,便趁着赶集时叫着陆白把家里的剩下的红薯背去街上换了几个小鸡崽回来,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 第22页 魏知杳知道老太太的打算也不好拦着,他把吃剩下的萝蔔叶捡来餵鸡,老太太收拾了一番还不肯歇气,又听余氏说隔壁村在卖猪崽,老太太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要跟去,生怕晚了就被抢光了,魏知杳觉得好玩跟着去了。 胡家村就在小桑村隔壁,走路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卖猪崽的是个寡妇,刚死了男人还怀着身孕,做事不大方便,听老太太说明来意便领着他们自己去挑,魏知杳好奇的转了转眼珠,这房子……好冻人啊,老太太拿了跟棍子戳了戳小猪崽把它们撵起来瞧瞧哪只比较健康,魏知杳无聊的站在寡妇身边同她搭话,试图卖几张符。 这寡妇说话声小,即便是他都得侧耳往她身边靠近一些,寡妇见此却有些受惊忙退了一步,又听得她一声惊唿,魏知杳忙伸手拽了她一把,这还是个孕妇,把人吓摔了他也是大罪过的。 被拉扯着站好的寡妇急沖沖的甩了他的手。 一旁看猪崽的老太太古古怪怪的凑来将魏知杳往自己身边扯了扯,顺道还掐了他一把,某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毕竟是古代人又是个寡妇,古时的十六岁和如今的十六岁还是有差别的,他如今到底也是个成年男子了,此举不妥。 老太太挑了两头猪崽又同寡妇讨价还价了一番,那寡妇说话柔柔弱弱的听起来很是好欺,但在杀价这事儿却死活不松口,老太太实在喜欢那两头猪崽,最后还是咬牙买下了。将猪崽放进竹篓,陆白背上三人正准备走,寡妇家门外就传来了声音,「秀娘,李员外又来找你咯。」 李员外? 魏知杳扶门而出,果然听得门外人惊喜的唤了他一声,「魏大仙啊。」 他嘴角抽了抽,孽缘啊。「哈哈,好巧啊,李员外也来买猪崽?」 李员外没作声,邻里的妇人却先开口了,「人家买的东西可比猪贵多了。」 寡妇秀娘又气又恼,「你你胡说八道!」 一听就是个连骂人都不会的主。 李员外可不比她,扭头就对邻居好一顿喷,生意人的口才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魏知杳起初以为李员外同秀娘是亲戚,也没往心里去,那隔壁的妇女说不过便呸了一声,「不要脸的骚狐狸!」 大约怕被打,过完嘴瘾又忙回屋锁了门。 李员外气唿唿的将她家大门摧了好几个拳头,秀娘抽了抽鼻子也跟着转身关了门,李员外又掉头走了回讨好的说道:「秀娘你别同这长舌妇一般见识……」 他话还没说完那大门内的人就哑着哭腔说道,「只要你别再来找我她们就不会做长舌妇了。」 ……原来是这种关系?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没忍住教育上他了,「阿杳我可告诉你,秀寡妇就是那样的人,别瞧着她好看就上当了!」 魏知杳无言,就算好看他也看不见啊。 「以后碰见了也别同他们说话,要不是她的猪崽卖得便宜我才不来呢。」 「那个李员外我先前见过,所以打个招唿。以后也不会同他们说话的。」当然要有活儿他也不介意的。 「那就好,你就算跟四郎过一辈子也绝对不要跟那种女人扯上关系。」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也不能全怪寡妇吧,再说人家不还赶人了吗?」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的后背,「你懂什么,她要不去勾引人家能眼巴巴的跑来找她吗?」 所以对女人最恶毒的其实还是女人啊,魏知杳知道老太太是个典型的封建老妇,他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索性不再多言。 回家后刘氏见他们背了猪崽回来又凑来搭话,听说是从秀娘家买的时,刘氏又同老太太唠嗑上了,特别他们走时又碰了个正着,能谈论的多去了,魏知杳没兴趣听便摸到了院外的菜地里拧了几片叶子餵鸡,没一会儿余氏也回来了,在八卦和谈资跟前,婆媳妯娌矛盾都是不存在的,更可怕的是,他们八卦完后刘氏还特意跑来以长辈的身份同魏知杳训话,「阿杳你可别轻易被秀寡妇骗了阿。」 魏知杳手捧着鸡崽无奈,「我就同她说了两句话而已,真没什么。」 「她今天不是假摔框你来扶她了吗?」 「???」这事儿就被传成这样了?说来也是他先靠近把人吓了才对吧。 刘氏又道:「她本就是青楼出来的,勾引人的本事可多着呢,胡屠夫也是倒霉娶了这么个女人,要不是她和那李员外勾勾搭搭没完,胡屠夫恐怕也不会死了。」 「胡屠夫是秀寡妇的丈夫?」 刘氏哎呦了声,又扯着凳子神神秘秘的道:「我听说胡屠夫不是摔死的,这事儿之前闹到县老爷那里去了,结果也不了了之,有人说,胡屠夫是被姓李的找人打死的,他家缠万贯,给县老爷塞了银子,这不就判不了。」 魏知杳又是一顿无言以对,她是憋着这些话难受故意来说给他听的吧,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说: 活儿干完了该下地种田了哟?乛?乛? 第13章 胡屠之怒(2) ◎你姨妈一定很漂亮吧?◎ 分家的时候,因着只有祖孙二人,到手的地也不多,魏知杳没有劳动力,老太太也是有心无力,便也没有争,领了自己的三亩地四亩田便歇下了,乍一听好像土地还挺多,实际上这个时代过于落后产量有限,祖孙俩只勉强够温饱,老太太靠养蚕来增加收入,所以上次一个萝蔔也的确够她和霍家媳妇吵一顿的了。 第23页 旱田年前种了油菜,这会儿还开着花,老太太一刻也不能闲着就想早点把麦子种了,趁着人少担水不用抢。 而今多了陆白,她就轻松些了。 他俩早出晚归,魏知杳也不好意思闲着,就想着帮老太太割点猪草,结果把手给割了,晚上又被老太太骂了顿,陆白没吭声,但睡觉时魏知杳找话说他都没理,估摸着也有点不高兴。 第二日老太太和陆白就默契的将他揪到山上去了,人家干活他干坐,怪无聊的,只好蹲在路边数起了麦子,老太太上山两天,村里其他人不敢闲着便也跟着去了。 张大郎家的地就在旁边,安抚好张父后他就回来了,干活时瞥见魏知杳蹲在旁边数麦子,张大郎又兴致勃勃的跑来打个招唿,顺道求表扬的说自己回来一点都没提他的事。 魏知杳抓了把麦子塞进他手里,「那真是谢谢你了,赶紧忙去吧。」 他有了陆白这么个贴心又厉害的助理就瞧不上张大郎了,记忆里这人从前也不大喜欢他的。 张大郎没眼力的挤了挤他,「我听李天师说了那天晚上的事,你这么厉害的啊,要不你也教教我呗。」 「你想拜师?」 张大郎连连点头,一晚上就百两银子哎,谁不眼红。 魏知杳便朝他摊手,「那把手拿来我摸摸你的根骨如何。」 张大郎将信将疑的递了过去,魏知杳装模作样的捏了捏他的手指,他从前还是很热爱收徒的,毕竟一个人太孤单了,诚心想学他也不是不能教,可惜这张大郎手上全是茧实在不是做天师的料,「读过书吗?」 「没……」 「拿过笔吗?」 他的声音更小了。「没。」 「怕死吗?做这种事会折寿的哟。」 张大郎就没声了,听见旁边传来了脚步声,魏知杳连忙抽手起身问来人,「麦子没了?」 「喝水。」 他又蹲下去摸着茶壶倒了碗水递过去,张大郎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这就是你姨妈家的表哥?」 「怎么你都没听说过我表哥大名吗?这几天他可出风头了。」老太太夸完后还有小姑娘跑到他家院子来瞧的,只可惜这位没法娶她们。 「我刚回来……」听是听说过,就是没见过,张大郎把陆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感嘆,「你姨妈一定很漂亮吧?」 魏知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问我我问谁去?」 陆白把碗塞了回来,顺道将他往旁边带了带,又塞了个水煮蛋过来,居然还是热的,「快完了,你先吃点。」 张大郎:「……他说啥?」 「活快干完了,让我吃点东西垫肚子。」 张大郎的古怪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白,「你们兄弟俩感情很好啊。」 「还成吧,毕竟是有血缘的。」这话他说得有点心虚,其一他是个鸠占鹊巢的,其二魏知杳也不是张氏亲生的。 张大郎最后是被他娘叫回去的,魏知杳蹲在路边把蛋给吃了,末了还拿了跟小棍子把蛋壳给埋上了。 回去后老太太又一个劲的夸陆白力气大动作快,才能让他们早早收工,魏知杳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老太太也是真的累了,进屋就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陆白还得做午饭,魏知杳摸去了厨房,听他打水洗米又绕步到了灶台前要烧火,陆白只好把人揪出来,他挣扎着解释道:「我冷,烧火暖和。」 拉着他的人松手拍了拍他的肩,「我不累。」 他这么讲魏知杳就更觉自己太废物了,他还是去抓鬼吧,虽不能干活,但可以靠抓鬼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么一想他又坐在门槛上有点愁,他毕竟比不得张大仙有名气,十里八乡都找其帮忙,想想又觉得不该让张大郎隐瞒的,就得多说说增加名气才好。 他这边刚打定主意还没来得及去找张大郎,便有人找上门来了。 下午老太太去了后山隔猪草,陆白在编鸡笼,魏知杳坐在旁边餵鸡,门口的人探头探脑半天有点不好意思,三房家的魏春回来时见了人才打破了宁静,「你是谁啊,来我家干嘛?」 那人只好踏步进了院子,径直朝着二人走了过来,自报家门道:「我是隔壁胡家村的村长。」 魏知杳起身把凳子让了过去问道,「你找我奶奶?」 胡村长四下看了看有些不安,「我、我不找魏婆婆,你叫知杳是吧,叔有点儿事想问问你。」 看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魏知杳心里就有数了,恐怕是那方面的问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胡叔进屋说吧?」 胡村长点了点头,看着陆白将魏知杳扶进了屋这才跟了过去,后者摸索着倒了杯白水过去,「不着急,慢慢说。」 满面愁容的男人捧着杯子喝了大口,半晌才张了嘴,「我听人说,之前你把霍家的孩子救下来了?」 魏知杳抿嘴微笑,「恩。」 「我们原是想请张大仙过去的,但刚好他出远门去了,所以……」 魏知杳拉长了脸,既然来请他了就不要砸他场子了啊,「胡叔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事儿有点麻烦,我同你爹也认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同他交代啊。」 他伸手敲在了桌上,「胡叔既然找来了,不妨说来听听,危险不危险我自己能判断。」 第24页 胡村长嘆气,「初八的时候,胡屠夫从山上摔下来死了,他家里除了个怀孕的媳妇也没旁的人,村里人好心帮忙让他下葬了,结果……结果这些帮忙的人现在家里都不干净了,你说我们又没做坏事,他怎么也不能赖上我们吧。」 魏知杳没急着回他的话,有没有做坏事现在还不好说,但胡屠夫是秀寡妇的丈夫?他前几天去买猪崽时就觉得那房子阴气有点重了,没想到来求助的却不是秀寡妇,「胡叔也是帮人的一员吧?」 「我作为村长当然是要帮忙的。」 「那你说说看,你家里到底怎么不干净的。」 胡村长有两儿一女,将胡屠下葬后,他女儿就开始莫名高烧起来,废了不少银子才好,本来一开始出这种事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天气冷,生病也是正常的,但随后病好的女儿却变得古怪起来,经常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问她,便说在同胡屠玩,胡村长吓得够呛,忙给小女儿请了神,但还是没用,夜里夫妻俩睡得正香,女儿就光脚从屋里跑了出去,要不是她哥哥起夜撞见把人给拦下了,还真不知道她会跑到哪里去。 那天晚上闹得尤其厉害,小女儿边哭边喊说胡屠拿了好些麦芽糖她不去就没得吃了,一家人折腾了一晚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那之后女儿是安生了,把她拦下的儿子却又开始说胡话了,胡村长很崩溃领着媳妇去给胡屠上坟烧了纸,但还是没用,他夫妻俩没办法了只好去找月寡妇,这一去才发现当初帮了胡屠家的另外六家人也跟着出事儿了。 这一开始还只是孩子们说胡话,没几天就严重到了家中现鬼影了,胡村长撞见过一次,清楚的记得当时他起夜,穿上裤子就见到胡屠满脸是血的站在跟前,吓得他摔进了茅坑,他媳妇也说看见了胡屠,都一样满脸是血的死盯着他们,也不说话,像是故意来吓唬他们一般。 魏知杳皱眉,「这么说,你们是怀疑胡屠在作乱吗?」 胡村长连连点头,「知杳你看你有把握吗?」 「他是屠夫吧?」 「对,他在镇上干活,过年的时候谁家杀猪都叫他去,也来过你家的还记得吗?」 魏知杳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我家很久没杀过猪了,记不太清了,我听人说了一点关于胡屠的事儿,他媳妇是青楼出来的?」 一说到秀寡妇,胡村长也稍微放松了些,「这个倒是真的。」 「那她和李员外的事儿也是真的?」 胡村长又嘆了口气,「听说早前她还在青楼的时候,李员外就是她的常客,后来她赎身和胡屠成了亲,那李员外还时常找来,我都碰见了好几次,我们胡家村大部分人都姓胡,祖上都沾亲带故的,胡屠人老实又好说话,谁叫他帮忙他都乐呵呵的去了,大伙儿怕他被骗,劝了他好久,他鬼迷心窍似的非要同秀寡妇成亲,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你说她要真是个安分过日子的,以前的事儿咱也不提了,可她还和李员外拉拉扯扯这不欺负人吗?」 魏知杳又敲了敲桌子,「胡屠到底是摔死的还是如传闻所言被人打死的?」 他这么一问,胡村长就不好说话了,陆白坐在旁边,见他脸色古怪,又伸手放在魏知杳的背上,举着手指敲了敲,魏知杳便开口道:「我明日去看一看再说吧?也许是你们看错了,他既是个老实好说话的人,也不应会害你们的。」 胡村长连连点头,「那真是麻烦你了。」 魏知杳咧嘴一笑,「不麻烦,要真是胡屠作乱,这事儿可是又危险又折寿的,我也是顶着风险帮忙的,所以……」 胡村长既然都起了去请张大仙的心思,自然也同那六户商量好集资来处理这事儿,听到魏知杳这么一说他又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本来就是规矩嘛。」 「恩,胡叔你先回去吧,我准备点东西,明天过去。」 第14章 胡屠之怒(3) ◎拒绝得这么爽快让人很没面子啊◎ 将胡村长送走后,魏知杳这才扭头问向陆白,「你敲我做什么?」 「有内情。」 他所能见的是魏知杳见不到的东西,某人扶额,「我知道有内情,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不太清楚。」 得,他也是凭直觉猜的,「明天看看再说吧,我的桃木伞做好了吗?」 「好了。」 「金光神咒知道吗?」 「知道。」 懂得还不是一般的多,魏知杳进屋放了点血,陆白没拦着,只是将桃木伞取了进来,他一靠近,魏知杳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桃木香气,看来是块好木,「把伞面画上金光神咒,再系上六角铜铃。」 陆白塞了几个柿饼过来,也不知从哪里弄的这些东西,魏知杳往旁边挪了些位置,感觉到他坐在自己旁边奋笔疾书着,魏知杳又好奇,「你连这都会,符咒也会画吧?」 「会。」 「那就好。」 他点头,「你可比张大郎有天赋多了,不然我收你做徒弟吧。」 陆白毫不犹豫,「不要。」 拒绝得这么爽快让人很没面子啊,魏知杳讪讪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二日有陆白在,老太太也没再阻止他出门,孩子大了,出去玩也不用跟同她打招唿,两人问路走到了胡村长家,远远就被接了过去,魏知杳站在门口看了看,他家挺干净的,村长夫人见了他还不甚乐意,「这不是魏二郎家的吗?你怎么请他来了,他那眼睛……」 第25页 这话说到最后生生被胡村长捂嘴制止了的,魏知杳没同她一般见识,只是让陆白带着自己在院里转了转,虽然这房子也有些阴冷,但就此时来说还算干净。 魏知杳检查完后扭头问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胡村长,「你家孩子呢?」 「出了这种事儿也不敢把孩子留着,昨天便送到他外婆家去了。」 魏知杳皱眉,「你就不怕他缠着你儿子跟去,反正我现在没看见什么东西,会不会跟着孩子走也说不准。」 闻言胡村长脸都绿了,忙扭头招唿村长夫人,「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人接回来。」 被他这么一吼,村长夫人只得照办。 魏知杳又递了几张符过去,「你先把这些贴在门上,杀只鸡用鸡血贴吧,等下再把其他六家人叫来我看看。」 村长一一照办,鸡杀了后还剩了半碗血,魏知杳又让陆白多准备了几张符,一会儿还能顺道卖给那六户人家,陆白怕用错东西坏事,憋了半天才问道:「鸡血也行?」 「当然行了,要不是我们家没活鸡,我也不至于放自己的血。」 闻言陆白就默了,听话的将符咒准备好后,胡村长便领着人回了院子,他一一介绍过去,这六家人都姓胡,沾亲带故的,最近一户是胡村长堂弟,六个大老爷们见魏知杳年纪轻轻眼睛还不好使,纷纷朝胡村长使起了眼色,可能他们遭的罪比较深,倒是没有像村长夫人这么直接。 魏知杳看不见也没觉得闹心,只是询问了这几日的情况,说来和胡村长家的差不多,一开始都是孩子胡言乱语,后来便是家中大人见到了胡屠。 魏知杳单手托腮觉得奇怪,「要照这么说,你们都是好心为他安葬的,也不该为难你们才是。」 众人皆是茫然,「我们也这么想的啊!」 「所以,你们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魏知杳也不仇鬼,他接活必然要问清因果的,若是心怀愤满的恶鬼散其三魂七魄便是,若是来讨债的,自然也要让活着的人忏悔补救,人若是不讲道理是会有报应的,他干的是折寿的活儿,当然要更公平小心才行。 这话问完,那七人先是一愣,随即又争先恐后道:「我们能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要不是看他是个热心肠,我们也不会帮他处理后事,你说是不是人死了就不讲道理了?」 「人死了,才更要讲道理。」因为活着的时候总有所顾忌,死了才更要求公平,「他白天应该是不会来了,你们若是放心就拿两张符回去贴在门上,若是不放心,今夜就留在村长家吧。」 那七人当然不放心了,符他们贴了不少,要有用能愁到这个时候? 魏知杳尊重他们的选择,村长安排人时他便拍了陆白的胳膊让他跟自己走,胡村长对他还算信任,看他要走又连忙将人拦了下来,「知杳想去哪儿?」 「出去转转,天黑还早呢。」 胡村长犹豫了半晌还是放了他。 魏知杳自然是要去秀寡妇家的,如果说胡屠是因为寡妇与李员外有染而愤怒报復,那首先要报復的也该是寡妇和李员外才是,但他去过染坊也去过李员外的府邸,除了小鬼也没发现别的东西,至少胡屠没有去找过李员外,那这样的话,被李员外叫人打死之说便是无稽之谈了,总觉得那几个人瞒了他什么,当然这种事他见多了,活着的人总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罪过。 他敲门时没人来应,倒是旁边的妇人又长舌的同他二人搭了话,「你们也来找秀寡妇的?」说话间还是一副揶揄的口气,魏知杳瘪嘴,「大婶,我是前两天买猪崽的,我家猪崽子快死了,来找秀寡妇赔钱的。」 一听说他要找人赔钱,妇人更是来劲,「这样啊,寡妇多半去后山给他男人烧香去了,你要不然去那边找找看?」 胡屠的坟倒是可以看看,他点头,「好啊,在哪边?」 妇人给他们指了路,陆白扶着魏知杳轻车熟路的找了过去,远远便听见了女人小声的啜泣声,魏知杳停下脚步站在田埂边上,等到寡妇哭完回头这才看到了他俩,陆白的相貌令人印象深刻不说,魏知杳也干干净净得像个城里的公子哥,秀寡妇倒记得他们,「你们不是前两天买猪崽的吗?有事?」 魏知杳笑了笑,「是胡村长叫我来的,我眼睛虽看不见人,但能见鬼。」 秀娘不信错身就要走,「小孩子别说这种渗人的话,快些回家去吧。」 魏知杳只好跟了上去,「胡屠到底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秀娘顿了顿,飞快的往他脸上扫了一眼,「摔死的,别问了,回家去吧。」 「可我怎么听说是你与李员外有染,被胡屠抓住了,李员外就找人来把他打死了呢?」 秀娘气得一脸煞白,「你、你胡说八道!我和李员外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日我们亲眼见到他来找你了,这还有假?」 秀娘抿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魏知杳最受不了这套,要不是他眼睛看不见,搞不好这会儿就已经心软了,「他确然是找我的,但我自成亲后便发誓要做贤妻良母,与李员外绝无苟且之事,大鬍子他也是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李员外纠缠于你?」 秀娘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是。」 这都能忍,真爱啊,魏知杳点头,「我相信你,但胡屠回来找村长等人的事你应该也清楚吧?」 第26页 「那又怎么样?」这个说话原本柔柔弱弱的女人在听了这话后,忽又变得硬冷起来。 「你难道就不怕胡屠来找你?」 秀娘笑了两声,「我倒希望他来找我,可惜他恨我,死了这么久连梦都不愿赏我一个。」 魏知杳只好从怀里摸出符递了过去,「你也别太伤心,这两张符送你,拿回去贴在门上吧,若不好用,你便到村长家来寻我,也许我能帮你。」 秀娘伸手接过没再说话,等到魏知杳同陆白走远,她盯着手里的符苦笑了一反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坟墓,「我不要这些,你要不甘心,就来找我吧,我不怕。」 天黑之前,村长夫人把儿女接回了家,又跟着其他家的女人一道准备了饭菜,小孩儿们觉得聚在一起热闹,在院子里玩到天黑也不肯进屋,妇人们害怕又忙将孩子拉扯开了。 天越来越黑了,胡村长找了两盏煤油灯坐在房门口,魏知杳撑着伞站在了院子里,他那把白色描着红纹的桃木伞在暮色中格外的显眼。 陆白跟着几个男人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盯着他,天越来越黑,温度也越来越低,魏知杳脚有点麻,便在院子里来迴转了个圈,忽然间一阵阴风吹来,那放在门口的两盏煤油灯闪了闪便灭了,胡村长吓了好一跳,忙摸出火摺子欲将其点亮。 也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大门外忽传来一声粗暴的怒喊,随之而来的又是咣当的撞门声,众人纷纷缩成了一团,屋内原本已经睡下的孩子却梦游般的起身要出门,一家少说也两个孩子,妇人们根本就拽不住,男人只好摸瞎着去帮忙,黑暗中拽住了谁也不清楚。 孩子们又吵又闹非要出去,「大鬍子叔叔叫我们去拿麦芽糖。」 「我要给大鬍子叔叔开门。」 「我也要吃麦芽糖呜呜呜。」 胡村长有点顶不住便往院里喊了声,「知杳你想想办法啊。」 魏知杳走到了门口,他转着伞柄,伞骨上的挂着的六角铜铃叮叮噹噹的响,门外的胡屠闻声才消停了些,他一静屋里的孩子们也跟着安静下去了,大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魏知杳伸手抚上了院门贴了上去,门缝里透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 这个胡屠死了还不到三个月,怎就变成紫鬼了,他皱眉正准备开门,那门缝处却突然凑来了一只血红的眼睛,魏知杳忙退了两步,随后紧封的院门就被打开来了。 大鬍子的屠夫满脸是血,眼眶中只剩下了一对血红的眼珠,他强壮的手腕上还轮着一把杀猪刀,魏知杳一手握伞一手结印准备念往生咒,但恶鬼却突然掉头举刀朝他砍来。 魏知杳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想躲也慢了一步,大刀眼看就要落下来。 第15章 胡屠之怒(4) ◎对不起鬼见了他都得躲着◎ 「洛宁!」 刀剑相撞咣当作响,洛宁扛着护灵剑挡在了跟前,魏知杳一步退下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你来做什么,回去!」不用出声他都能猜到是谁。 「他成厉了。」 「我知道,你退下。」他对胡屠的估算还是太低了,他竟在短短时间内进化成了紫鬼,他的戾气也可见一般,胡屠绝不是摔死的,同样也不会是李员外找人打死的,若真是后者,那李员外根本就等不到魏知杳来到这个世界。 洛宁生前是个剑客,抡剑对付胡屠游刃有余,但后者从业多年,挥刀的速度和力量同样不可小觑,即便是洛宁也没在他跟前讨好。 魏知杳将手中的桃木伞塞到了陆白手中,他一手捏符,一手结印,想要将其困住,胡屠应是中过招长了教训的,见他结印便踹开洛宁急速往后退去,他这是要逃。 魏知杳连忙松手试图追过去,结果一激动忘记院门还有门槛,倒把他自己摔了个结实,洛宁愣了愣没有魏知杳的命令追也不是扶也不是。 魏知杳抽着气从地上爬起来沖他摇头,「算了,别追了。」 屋内的人战战兢兢的藏在门口,胡屠有意吓唬他们,自然会显身让他们看见,原本他们还不大相信魏知杳,见他三下五除二将厉鬼赶走,信任度勐的拔了几丈高,「大仙,我们能出来了吗?」 「出来吧。」他招了招手只盯着胡屠消失的方向发呆。 几个男人相拥而出,「这就好了吗?我们能回去了不?」 魏知杳皱眉,他们哪只眼睛看见好了,「今晚是没事了,你们回去吧,明天我再来。」说着他便想回去,毕竟来时并没有同老太太说,她肯定会担心的。 「大仙你要走了啊?」 「又不远。」 「可是这么黑的,你不不怕鬼吗?」 魏知杳咧嘴沖他阴冷一笑,以前他可能还怕,现在,对不起鬼见了他都得躲着,「我怕鬼还在这儿?」 几人沉默了半晌,又小心翼翼问道:「那万一他回来怎么办?」 难不成他还得守着他们?雇他守夜可是很贵的! 「没那么吓人,废客栈你们知道的吧,李员外付了一百两给我,我还不是一晚上就搞定了。」意思是守夜可以,一百两拿来吧。 这几个人当然捨不得,「那大仙你还有符吗?」 「有是有……」让陆白准备的还不少。 「那卖我两张吧。」 魏知杳开心的点了头,诸君很上道啊。 第27页 见他点头,余下几人也纷纷扑了过来,「我也买两张。」 回去时洛宁负责燃烧自己照亮归路,陆白背着桃木伞扶着魏知杳,走在前方变成鬼火的洛宁时不时回头来看他两眼,很是欲言又止,「大人……」 「说。」 「那符上不是你的血,作用恐怕不大,你这样卖给他们真的好吗?」 魏知杳默了默,这大鬼还怪替人着想的,「胡屠今晚是没法来找他们麻烦了,你没见他往哪边去了吗?」 洛宁眨巴着眼睛有点茫然,「哪边呀?」 「秀娘。」魏知杳垂着眼淡声回答。 洛宁又急了,「那秀娘不是有危险吗?」 这个时候魏知杳对陆白的欣赏又多了几分,「你身为大鬼就不能有点鬼的自觉,对人类少点关心吗?」 洛宁把头扭了回去,鬼火弱了几分,陆白没看清路,一脚踏空,两人齐刷刷的栽进了旱田里,将他推身而起后陆白又替他拍了拍衣服,洛宁的光更弱了,魏知杳嘴角抽了抽,「他要害秀娘早就害了,不用担心,懂了吗?」 闻言洛宁才闪了闪亮堂起来,把魏知杳气得鼻子都歪了,扭头问道:「表哥你见过这种灵侍吗?他是不是个睿智?」 洛宁听不懂睿智之内涵还当是在夸他,腾腾的更亮了。 陆白很是配合,「没见过。」 如此,一鬼一人都满意了。 回去时他俩又在村口碰见了被老太太催来找人的魏三郎,见他身前鬼火环绕,魏三郎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魏知杳只好让洛宁回到伞里去了。 陆白扶着魏三郎掐了人中半晌才见他幽幽转醒,「阿杳,有有有鬼。」 魏知杳蹲在了他身边点头,「三叔,那是我捉来的干活的,友好得很,不用怕。」 「你你你捉的?」闻言魏三郎结巴得更加厉害了。 魏知杳得意扬了扬下巴,「是啊,你要不要使唤他去干点农活的,只要是晚上就行。」 魏三郎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来,「不不不用了,你你你养了个小鬼,不不不会到我们家来吧?」 「这……不好说的,我睡着了他们总是要活动活动的嘛。」 魏三郎就想搬家了,可他又没足够的资本,只好警惕的看了魏知杳一眼,「你养着他们,正屋那么小肯定不够用,要不要再修个屋子?我和你大伯可以帮忙?」 魏知杳满面的笑容有些凝结,「那房子,好像是我阿爹出资修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可偏就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堵得魏三郎浑身难受,说到底要走也该还是他们走,虽说魏知杳并不是魏二郎亲生的要霸占也有藉口,但老太太还在,总要给点面子的。 「哈哈,我看大伯你这么害怕开个玩笑,怎么又吓到你了?」他双手撑在膝盖上起身,嘻嘻哈哈的样子,魏三郎稍松了口气,「没有没有,阿杳你还是要管着他们才行啊,你弟弟妹妹还小,那东西总归不好的是吧?」 「放心吧,他们只会围在我身边,只要不惹我就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得魏三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把人找回家后老太太自然又将魏知杳拉去教育了一番,陆白挽起衣袖去看猪崽,魏三郎就悄咪咪的跟了过去,「四郎。」 他客气的回了个招唿,「三叔。」 「阿杳真在家里养了小鬼啊?」 「嗯。」 魏三郎又心梗了,陆白来了几天,话不多,干活勤恳,给魏家人落的都是老实的好印象,他这么一说,此事也就没跑了。魏知杳落水醒来后,说话虽不夹枪带棒讨嫌了,但神神叨叨的,就像方才一样没事还吓唬吓唬他们,一认真就说是开玩笑,比起以前,魏三郎觉得,现在的魏知杳更让他浑身不舒服,他如今靠着捉鬼的本事改善了生活,在村里也跟着有威望起来了,魏三郎看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从前他就被人拿来和魏二郎比较,现在二哥死了,侄子又崛起了,他能甘心? 「你不害怕吗?」 陆白添了一把猪草又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不怕。」 「阿杳可说了,那些小鬼跟着他的。」 「那又怎样?」 「你不怕他们吃了你?」 陆白没再搭理他,越过院坝径直回了正屋,被训完话的魏知杳乖乖的坐在了床边,等他进屋才拆被子缩了进去,「我三叔是不是劝你离我远点?」不用看都猜到了。 「你听见了?」 「猜的,他现在肯定看我过得好不开心呗,他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你开心就好。」 「……」这话放现代可不是句好话。 将竹塌放下的人弯腰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睡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巧言善辩的魏天师又默了,这话放现代约等于告白啊,「表哥,你还是说四字大全吧,这样我不习惯。」 陆白:「……」 第二天他迟迟没去胡家村,那边的人坐不住又派了村长为代表过来,胡村长来访时,老太太还在,胡家村的事儿村里妇人早就八卦开了,见他横曲直入的要找魏知杳,老太太舀水洗了把手就想赶人,幸好魏知杳出来把她拦了,有求于人的胡村长对老太太的不友善很是包容,「魏家婶子,知杳他有这本事,你又何必阻止他呢?」 第28页 「你懂个屁,又不是你去冒险。」 老太太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悍妇,上了年纪后嘴里更是没把门的,他们这些个小辈儿的被堵了也不好理论,只得委屈自己把话给消化了,「魏家婶子,读书人都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魏知杳没忍住插话道:「那不是读书人说的,是佛陀说的。」读书人也不是那么万能的。 老太太一眼横了过去,「还不进去?」 魏知杳摊手,「奶奶我都答应胡叔了,总不好失信于人吧,再说昨晚我出手了,这会儿要不去,万一胡屠生气他们不就死定了吗?那可是我的罪孽了啊。」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你昨天果然是去了,你怎么不听话呢。」 「阿爹活着的时候也不是靠做农活养家的,我如今有了本事,也不想看奶奶你一把年纪了连米都捨不得吃啊!」 老太太知他孝顺,鼻头一酸忙将头扭了过去,魏知杳又凑过去抱了她的肩哄道:「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奶奶你放心吧,晚点我买只鸡,你给我补补就好啦。」 说不过他的老太太只好放了行。 魏知杳跟着胡村长往胡家村而去时顺道也问了问昨晚的情况,果真贴符过后一晚上都相安无事,顺道又把魏知杳给奉承了一番,这种话就算听一百次也不会觉得腻的,魏知杳很受用,顺道送了他两张家宅平安符。 等他们到了胡家村,村长自觉的要将他往自己家里带,魏知杳却拉着陆白拒绝了,「我今日先不去你家了。」 「那要去哪里?」 「我去胡屠老家看看。」 胡村长神色古怪的看着他,「秀寡妇家有什么好看的,她家从来没出过问题。」 魏知杳点头,「说得没错,她身为未亡人,家里没问题才更有问题了,我去看看再说。」 「那……那也是,你早去早回,她毕竟是个寡妇,天黑了就不好说清楚了。」 第16章 胡屠之怒(5) ◎痛了就有力气了。◎ 魏知杳和陆白摸去了秀寡妇家,这房子比前两日更阴冷了些,魏知杳将伞换到了左手,敲门却无人来应,倒是隔壁的妇人回来瞧了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是你,你家猪崽子死了吗?」 魏知杳无语凝噎,这也太不会说话了,「还提着口气,所以找秀寡妇赔钱,她出去了吗?」 妇人走近替他敲了敲,还是无人应门,「没有出去啊,我一直瞧着呢。」 「你瞧着她做什么?」 「我得看着她,免得她来勾引我男人啊。」 魏知杳觉得她想得有点多,人有李员外这么大个备胎候着,实再没必要来勾引她男人。 妇人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见他眼都没眨又沖陆白使了个眼色顺道指了指他的眼睛,魏知杳满面笑容,「大婶,我是个瞎子,但不是个傻子,你指我做什么?」 妇人讪笑了两声,「我是让这位小哥小心点别着了秀寡妇的道。」 魏知杳将脸往陆白跟前侧了些,「那你想得有点太多了。」 陆白:「对。」 妇人自讨没趣转身就走,「那她估计是不想给你们开门呢,回去吧。」 魏知杳皱眉,「这屋里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动静?」 「好像是。」 他退了一步,「表哥,撞门吧。」 陆白踢脚就要踹门,巧的是他一脚踹过去,身后又咋咋唿唿的响起了声,「你们干嘛呢。」 这个李员外作为萧山首富,却一点都没有富绅的自觉,一天天往这小地方跑,耳听他要跑近,魏知杳伸手将人拦了拦,「我是但心秀娘出事,你别捣乱。」 废客栈之事让李员外对魏知杳也是万分信任,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又急了,「是胡屠吗?」 魏知杳没有做声,那妇人倒吓退了两步,声音也跟着哆嗦起来,「胡……胡屠夫回来了吗?」村里闹鬼也不是一两天,他们家作为邻居并没有参与胡屠的后事,因而没有被牵连其中,但听到李员外提起胡屠,妇人也忍不住后怕起来。 「整天在背后议论他媳妇也怕被报復吧?」 「我怕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妇人却极大的不服气,「秀娘干的好事,胡屠心里清楚得很,难不成他还会帮她?」 「她做什么好事了?」一号大备胎李员外表示不服,「秀娘于我有恩,我不过是想照顾她一些罢了,我们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胡屠的事儿,你们倒挺能说三道四。」 妇人冷笑,「谁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的,再说了,我说的也不是你。」 「那你说的谁?」 魏知杳无心去八卦这些龌龊事,只是拍了拍陆白示意他继续踹门,他连踢三脚院门便开了,陆白扶他入内,院里静悄悄的,他环顾四周却看见了站在右边房门后的紫色身影,他忙想奔过去,结果被院里的竹篓绊倒扑在地上了。 他越来越厌弃这双看不见的眼睛了。 陆白忙将人拉扯了起来,「别急。」 「救人。」他侧脸指向了右边的房门。 陆白会意将他交给了随后而来的李员外这才踹了房门,不一会儿他便将不省人事的秀娘从屋里抱了出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妇人当即扯开了嗓子,「我的天吶,这这这成何体统!丢死人了!」 陆白横了她一眼,扭头从屋里拽了件衣服搭在了秀娘身上,魏知杳烦不胜烦呵道:「闭嘴,不帮忙就滚出去。」 第29页 那妇人被他吓了一大跳,又不肯放弃这看好戏的机会,只得搬了张椅子过来,让陆白将昏迷中的秀娘放了上去。 魏知杳推了李员外又将手中的伞撑开准备攻击,但躲在里屋的胡屠却满脸哀伤的看着他,和昨夜满身戾气的模样南辕北辙,他顿了顿将伞收起,将其当做盲杖进了里屋,又顺手锁了门,陆白想拦却被挡在了门外,「阿杳。」 魏知杳靠在房门上定定的看着胡屠。 「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满脸是血的屠夫点了点头,随后又跪倒在了他跟前。 「说吧。」 「救……秀娘。」 「你怨的人不是她吗?」 胡屠又摇头。 「那你为何要徘徊在村里不肯去冥府,你成厉了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是恨,我要他们每日担惊受怕,我要他们受尽折磨。」 魏知杳长嘆了口气,「可他们是帮了你们的恩人。」 胡屠摇头,「他们不配。」 「你……不是摔死的,也不是李员外找人打死的对吗?」 「是。」 「是胡村长他们?」 「是。」 魏知杳一时竟找不到话说,萧山还真是人杰地灵,他到这世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薛父杀子,天师灭狐,如今是多人做凶,他得努力离开这个『风水宝地』才行,半晌他才开了口,「李员外会照顾秀娘的,我帮你开黄泉路,去幽冥界认罚吧。」 胡屠却突然激动起来,「我不走!」 他这一激动,周遭的温度便骤寒了几分,激得魏知杳都气了一层鸡皮疙瘩,「别逼我灭了你!」 他话音刚落,胡屠摊手赫然多了一把砍刀,魏知杳连忙往旁边躲了躲,他抡起砍刀就砍了过来,「你和其他人一样,只想灭了我,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这房间并不大,魏知杳又看不见,连躲两下就被凳子绊倒在了地上,「洛宁!」 桃木伞中勐的窜出了一个橙色大鬼,胡屠与洛宁动过手,加之他昨夜负了伤,并不是对手,于是赶在洛宁动手前先一步散去了。 魏知杳拽着桌子起身骂了胡屠的祖宗,他还以为这鬼恢復理智了,光顾着讲人话都没来得及布阵困住他,洛宁抱着剑站了他旁边询问:「大人,我去追吗?」 「现在是白天,你先回伞里去。」 「好。」闻言他又散作橙烟入了伞。 门外李员外在焦急的喊话,「魏大仙,秀娘她羊水破了怎么办啊?!」 魏知杳没好气的开了门,「你瞧着我连接生都会是不是?」 「那、那怎么办?」 魏知杳捂着胸口嘆气,「大哥,叫产婆啊。」 李员外连忙转身跑进了院门去,魏知杳这才抬脚跨出,「胡屠已经走了,把秀娘抬进去吧。」 陆白看了他两眼这照做,妇人垫着脚尖站在门口张望了两眼,「人还昏迷着怎么生啊。」 难得她还有点人性,魏知杳便问道:「大婶进去帮忙看着吧?」 「我干嘛要帮忙?」 他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老实告诉你,我是胡村长请来捉鬼的,胡屠刚刚在这儿呢,他瞧见你了,要是秀娘出了事,肯定饶不了你的。」 妇人闻言就想退,「他看见又怎样,难道他还会帮秀娘不成?」 「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应该清楚胡村长他们为什么会受难,若秀娘出事他能放过你?这事儿你参与进来了,必然就讨不了好了,我们不方便照顾秀娘,只好麻烦大婶你来帮帮忙了。」 妇人被他这几句话吓得够呛只好进了屋去,她一进屋,陆白便顺势退了出来,「我做什么?」 「烧点热水?」 「好。」 他把桃木伞塞来,又顺手将魏知杳一併带去厨房,这屋子冷得要死,魏知杳背着伞坐在了灶台前身上的鸡皮疙瘩才退了下去,李员外叫了产婆后转身便去找大夫了,秀娘虽破了羊水,但人还是昏迷不醒,单靠个产婆恐会出事。 那产婆一见秀娘昏迷不醒就拍着大腿想走,这人都晕了还怎么生,妇人又怕秀娘出事急忙将人拽了回去,「你赶紧把人弄醒试试啊,再不生,大人小孩儿都得死了。」 产婆只好饶到床头掐了秀娘的人中,半晌才见她的眼珠动了动,产婆大喜忙凑到了跟前,「大闺女你现在有力气不。」 秀娘茫然的看着她,忽又回神过来急忙按住了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 「你羊水破了,要生了,别急啊,深吸口气,使劲往外推试试?」 秀娘拽着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可还是没什么力气,她又急又怕的拽住了产婆的胳膊,「婆婆我没有力气了,求求你帮帮我吧。」看她满脸是泪,产婆也很是揪心,「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攒点力气。」 「我吃。」她连连点头。 产婆从碗柜里翻出了两个剩下的白面馒头,搬开都是硬邦邦的,秀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馒头往嘴里塞,噎得喘不上气来,魏知杳又提了壶热水过去,秀娘亟不可待的将热水灌进了嘴里,妇人看她烫得满嘴是泡有些不忍,「你别急我给你放凉一下。」 躺在床上的孕妇使劲摇头,「痛了就有力气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胡屠都死了,还这么折磨自己。」 第30页 秀娘喝下去的水全都变成了的滚烫的热泪,「我只有这个孩子了,谢谢你啊王嫂,以前还总和你吵架。」 王嫂怪不好意思的,说是吵架,其实也是她单方面的挤兑秀娘,这时候了她还来道谢,「别说这些了,攒着力气生孩子吧,嫂子生过三个孩子,有经验,你别怕,没事的。」 她又咬着唇点了点头。 秀娘没什么力气,孩子也迟迟生不下来,幸而李员外将大夫给拽来了,两针下去,原本都已经翻白眼的人又挣扎着恢復了些力气。 天渐渐黑了下来,秀娘的孩子还是没有落地。 胡村长就坐不住了,生怕夜里会出事,忙找了过来,听见那房里一阵阵的痛唿,他也猜到情况了,可魏知杳与她非亲非故的,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知杳,我们准备吃饭了,快过去吧。」 「胡叔你没听见吗?秀娘在生孩子。」 「我知道啊,这又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呆在这儿干什么。」 「那是胡屠的孩子吧?」 胡村长顿了顿,「是……是吧。」 「那等等看吧。」 「可……」 他从灶前站起身来,「你怕胡屠报復吗?」 「什么报復,他就是个恶鬼不讲道理的。」 魏知杳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胡屠到底怎么死的?和秀娘有染的人到底是谁?」 第17章 胡屠之怒(6) ◎为了更好的活着,所以才更应坚持本心。◎ 胡村长在厨房里打了个转,犹犹豫豫的转身过来看了看他,魏知杳抿着嘴,看似笑着又无端的有些渗人,胡村长就更加慌乱了,「胡屠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魏知杳皱眉,「你觉得呢?」 胡村长退了一步慌慌张张出门去了,进门打水的李员外看着他又觉奇怪,「这不是胡家村的村长吗?他来做什么?」 炤前的人双手环胸眉头紧皱,「不太对劲。」 闻言李员外就怕了,「胡屠来了?」 「怎么,你怕他报復?是你杀的?」 他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堂堂萧山首富同他一个屠夫较什么真。」 「那你去外面候着吧,免得秀娘出事。」 李员外连连点头随后出门,等到他走到院里又觉得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头毛小子言听计从?他可是萧山首富!想回头寻点存在感吧,又觉得这样更丢脸,李员外只好悻悻的坐在院外的椅子上。 屋内的产妇已经没声音了,大夫下针的手都在抖,「这……恐怕不行了。」 秀娘死死的揪住了床幔,「大夫你再……再给我扎一针吧,我还撑得住。」 魏知杳搬着凳子坐在了院门口,洛宁抱剑站在旁边蜜汁自信道:「胡屠应该不会来了,他打不过我。」 椅上的人捏了捏手指头,「洛宁杀过人吗?」 「不记得了。」 「那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任何事,绝对不准同对人动手,明白了吗?」 「大人此话何意?」 「你们灵侍同胡屠这种游魂厉鬼不一样,你是被点化入了道,将来要修成鬼仙的,你同我们天师一样理应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切勿可枉造杀孽,天师以凡人之躯枉议幽冥,得到的便是反噬,你也不要越级参与人的斗争。」 洛宁怔怔的看了他半晌。 「怎么了?」 「好像有谁同我说过这话。」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也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转述者,想想或许是师父他老人家说的,他没多心,倒是洛宁抱头缩在了他脚边,「我头好痛。」 我要你以生生世世的轮迴起誓,答应我,一定……要护他一生长乐安宁。 他勐的抬起头来双眼血红,魏知杳急忙要躲,但洛宁速度及快,他甚至还没起身,大鬼手中的剑便抽出来了,要不是站在他身后的陆白手疾眼快的将椅子踹开,搞不好护灵剑就砍下来了,洛宁这样的大鬼早就已经具化出了实像,魏知杳一个普通人的身体,被他这一刀砍中不死也得晕了。 「我……我要杀了你们。」说着又一剑要砍来,陆白便将魏知杳从椅子上拽了起来,贴在他耳边小声提示,「控住他。」 闻言魏知杳忙将背后的桃木伞抽了出来,「洛宁听命!」 大鬼终于安静了下来,但他双眼血红,看来还没有恢復理智,魏知杳只好将伞撑开,「回去。」 橙烟慢悠悠的入了伞内,他双腿一软差点摔了下去,陆白又将他放回到了椅子上,看不见洛宁的李员外:他俩有病吧,大晚上的打什么伞。 半晌,他才定下心来,「表哥,你会写字吗?」 「会。」 「好,你帮我写一份赎罪书。」 陆白一一照坐,魏知杳帮他拿着煤油灯,口述道:「拜请三清三境,今弟子魏知杳遇无罪之徒洛宁,歷人间炼狱,特请三尊赦其之罪,送入幽冥。」 代写赎罪书的陆白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我试试。」他咬破手指将血印按了上去,随后把赎罪书点燃。 「灭了。」 魏知杳放下了手中的煤油灯,「果然,洛宁是有罪的。」说着便将赎罪书撒开成碎片丢在了地上。 身后久久没有声响的屋内却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他顿时又激动起来,「生了!」 第31页 李员外比他更激动,好似自己得了个儿子,「是啊,终于生了,我去看看!」 魏知杳抬脚想走,却在起身的瞬间看到了那站在门口的紫色身影,他戒备的从怀里摸了张符,洛宁突然发疯,这个时候也不敢将其召唤出来,只能自己硬拼了。站在院外的胡屠只是满眼哀愁的看着里屋,与魏知杳视线相触时他又弯腰行了个礼,已然一副放了心的模样,魏知杳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鬼便迅速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不会去找胡村长麻烦了吧? 「表哥我们去村长家吧。」 陆白弯腰将油灯从地上捡了起来,夜色朦胧他既要护着魏知杳又要护着油灯不灭,移动速度着实有些慢,等二人到达村长家时,那房外已然灯火通明了,魏知杳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胡屠也看不见,他有点着急,「什么情况。」 「很多人。」 他探手想走近,陆白却将他拽了他一把,「他们戴着面罩。」 「还有呢?」 胡村长家的大门是开着的,院中站着十七八个举着火把穿着葛衣的人,看身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人群中的中央站着个玄色道袍青年,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铜铃。 「在做法。」 陆白话音刚落,道人便弯腰从法坛上摸出了一把短铜剑,将其往身后一扔,剑身处传来一声惨叫,魏知杳的心也跟着紧了紧,他看见胡屠了。便 仍是一张瞪着血红的双眼,他身上的紫气颜色更深沉些,那铜剑只是扎中了他的一条腿,他原本就恐怖非常的一张脸扭曲得面无全非,胡屠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抡起手中的砍刀便斩了过去,魏知杳看着这个狠起来连自己都砍的恶鬼,心中更是不安。 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胡屠扛着砍刀冲到了道人跟前,眼看就要落下去,那道人却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铜铃举了过去,轻轻一晃,胡屠便抱头退了两步,道人单手结印开始念咒,被拦的胡屠不甘心,龇牙咧嘴的拼着全力也要上前。 紫光中隐约有橙光乍现。 他还在进化。 不能让他变成橙色的,魏知杳急忙沖了过去,举着火把的人群将他一把推了出去,他又气又急,「住手,你没见他要变成橙色了吗?」 道人扭头看了他一眼,满眼不屑,「你就是小桑村的魏瞎子?」 「你是?」 「张衡。」 那个全萧山都巴望着的张天师?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闻有人与鬼为谋,见不惯,特来相助。」 原来胡村长没有将他请过去,却把这人叫来了,魏知杳冷笑了一声,「你不分青红皂白是要被反噬的。」 张道长冷笑,「他杀人了。」 闻言魏知杳便急忙朝胡屠看了过去,求证道:「你杀了谁?」 拼着戾气也要进化的胡屠哪里听得见他的担忧,「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 因为成厉,幽冥界已经不收他了,魏知杳本想替他做法去了戾气再让他去往幽冥的,如今他杀了人,已然罪孽深重,即便幽冥界肯收,那也是要下炼狱的。 「你听见了吧,我现在可以将他打散了。」张衡说话间就要动手,魏知杳不好再拦着,只能退了一步。 举着火把的众人站在一个血圈之内,胡屠举刀砍杀却沖不开这阵法,那些头戴面罩的人露着一双麻木不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胡屠撞得头破血流,身上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了下去,人群中的一个半大的孩子没忍住张嘴大哭起来,「大鬍子叔叔……」 胡屠不闻不顾,继续撞在结界上,张衡不紧不慢的将匕首沾了鸡血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刺了过去,他置若罔闻,仍想要冲进去。 「大鬍子叔叔我害怕呜呜呜。」 胡屠怔了怔,张衡却趁机将匕首刺在了他的额头,胡屠便不能再动弹了。 他刚刚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停手了吗? 张衡将绑着铜钱的红线缠绕在了胡屠身上,又从一个面罩人手中接了火把试图点火,那原本还哭着的孩子却挣脱掉大人的控制冲到了胡屠跟前,「你们不要再打大鬍子叔叔了。」 她的脚移步到阵法之外了。 胡屠的眼珠子往下转了转。 内圈的妇人也跟着大哭起来,「兰儿快回来!」爱女心切的妇人想要冲过去将孩子抱回,但胡屠被一阵橙光覆盖,随即他的手抽出扼住了孩子的脖子将其提了起来。 那孩子喘不过气也有些害怕,挣扎着想要挣脱下去,「大……大鬍子叔叔……」 胡屠歪头看着她。 张衡一不作二不休就想继续烧了他,妇人见状忙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能烧,我女儿还在他手里!」 「再不烧就晚了!你想因为这个孩子害了全村的人吗?!」 对妇人来说,孩子就是命,什么全村的性命她根本不在乎,她低头就咬在了张衡举着火把的手上,张衡愤怒的瞪了身后的面罩人一眼,「愣着干什么把她拉回去!」 众人纷纷上前将妇人拖拽了回去,张衡捡起火把想再烧,那妇人大哭大喊起来,「都是你们这些男人惹的祸!凭什么要我们女人来承担,有罪是你们!你们把胡八的媳妇儿推出去让他杀了不够,还要杀我的女儿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敢烧了我的女儿,我明日就去报官,让全萧山的人都知道你们干的龌龊事儿!」 第32页 推出去让他杀了? 魏知杳沉着脸,将伞推开沖胡屠大喊了一声,「不想死就进来!」 大鬼扭头看了他一眼,将孩子放在了地上又麻利的散作橙烟转进了伞里。 举着火把的张衡怒目而视,「你居然帮一个恶鬼?」 魏知杳抱伞退了两步,「我以你为耻。」 身为天师,居然设局让胡屠杀人造孽,好顺理成章将其诛灭,比起这只恶鬼来说,他这个天师,他们这群人更加可怕。 张衡却不以为意,「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我只是给他创造了机会而已。」 魏知杳听了无数次张大仙的大名,还以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这些年他竟是靠着这种手段博得名气,他魏知杳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上辈子为活得好,也坑了不少人的钱财,但师父常说,若不是为了活着,谁愿去做这种折寿的生计,既是为活着就更应让自己无愧于心,以便活得长久。 为了更好的活着,所以才更应坚持本心。 他不想增加自己的罪孽。 见他要逃,张衡眯起了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让他把恶鬼带走,让他听了前因后果去报官吗?」 那些带着面罩的人回神纷纷朝着魏知杳看了过来。 第18章 胡屠之怒(7)捉虫 ◎终于能看见你了。◎ 魏知杳后退一步拽住了陆白的胳膊,还没等他拍手提示,被拉了的人先行动了,身后的火把紧贴而来,魏知杳觉得有点麻烦。张衡确然有些本事,胡屠出来恐怕也讨不了好,洛宁现在神志不清不能召唤,他身上本就是有罪的,魏知杳更不想让其再增杀孽,动手的话他自己等于废的,陆白……陆白一普通人恐怕连老当益壮的胡村长都打不过,更别说这么多人了。 身后脚步声纷乱而起,魏知杳走得踉踉跄跄几度摔倒,陆白干脆将他手里的桃木伞甩到了背上扯着他的胳膊拦腰将他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他好歹也是个男人,被人公主抱也太丢脸了吧。 「你太慢了。」 魏知杳恨不得把那双没用的眼珠子挖了餵狗去。 「魏大仙脚疼吗?后面怎这么多人?」偏这时还有个添油加醋的。 「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守着秀娘吗?」 李员外缩了缩脖子,「我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来……」说着他又觉得不对劲,「我为何要听你的吩咐?!」 「别废话赶紧走!」 等着那那些火把走近,李员外见他们一个个带着面罩也知不是好事儿,三人四足撒丫子便进了秀寡妇家的院子,生完孩子的秀娘一脸苍白连孩子都抱不住,听到响动又着急着想出门来,幸而是被王嫂给拦下来了。 若追来的是鬼军魏知杳倒不怕,但对手是人他便有些束手无策了,陆白将他放在地上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就见他握着胡屠的杀猪刀出来,李员外的面如菜色,「到底怎么了?那是什么人啊?什么要追你们?」 魏知杳沉着脸问他,「你和县老爷关系怎么样?」 「还成。」 「好,等下我们想办法送你出去,你直接去县衙报官。」 「报官?报什么?」 「胡家村村众杀人。」 李员外双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魏知杳听他哎哟了一声就觉完了,这废物怕是跑不出去的。 很快村民便追到了秀娘家来,张衡此时已然成为了这伙人的小头目,他也不敲门只是站在门口喊话,「魏瞎子,你为一个作恶多端的厉鬼把自己搭进去不划算吧,若你将他交给我,今日之事我们各退一步就当没看见如何?」 魏知杳抱紧了怀中的桃木伞,「我不知道也就罢了,我既知又不理,便是自添罪孽,我不像你,我惜命得很。」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留下他?」 「是。」 「那不然这样,你我同是天师,你开路,我闭门,若我拦不住你送他,我便不再过问此事。」此话说完就引起了身后村民的反对,张衡却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魏知杳又不是傻的,「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他杀了人,送去冥府也是受罚,等他受完罚到幽冥帝君跟前申述,你我早不知入几道轮迴了,送不送都是你拿好处。」 张衡磨牙,「那给你第二条选择,我送你们一道下去如何?」 李员外悄悄拉了魏知杳的衣袖,「你给他不就是了,人都死了管这么多干什么?何必呢。」 魏知杳有点轴,既不是他的错,就更加不想被人强迫放弃,「你相信他们,那你现在出去?」 闻言李员外就不啃声了,老实说他也不信对方会轻易放人。 院外张衡环胸并未同村众下达指令,倒是身后的人上前试图破门而入,李员外将能推的东西都推去挡在了门口,门外的人撞不开就有点急了,张衡捏了捏鼻樑,有胆子犯罪没脑子收拾,这院儿是篱笆围起来了,用得着被这破门给拦?那些人没了主意来求助,他接过火把往手里掂了掂,「火真是个好东西,烧了就什么都没了。」 精明的人得了提示立马便有了主意,「那就把他们锁在里面一把火烧了吧,这样问起来就说他们家走水没了。」 带着面具的胡村长有点犹豫,「可……知杳还在里面。」 有人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八成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你还能把他留着?一併烧了干脆。」 第33页 「就算烧了,他在秀寡妇家也说不过去啊。」 「你可别忘了秀娘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男人没了,她再揽点生意怎么了,放心吧我姐是县老爷小妾,让她帮忙说几句话,这事儿就过去了,别再拖了。」 「那好吧。」 众人商定后又派了个代表去问,「大仙,他们若死,你能送走吧?」 张衡挑眉一笑,「当然。」 众人安心的抱了干柴过来,半晌没听见动静的魏知杳也觉得有些点不对劲,想往门缝听听情况就见旁边的李员外叫唤了起来,「他们要烧了这院子!」 还真打算赶尽杀绝啊,陆白提着刀就想出去,关键时刻伞里的胡屠没忍住又专了出来,「我知道你和别的天师不一样,你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你了,我现在就出去,你服软吧。」 魏知杳定定的看着他,「是他们杀的你吗?」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据他所了解,胡屠在胡家村甚至在他们小桑村都有着极好的名声,他虽长得高大威勐,却从未与人红过脸,加上他乐于助人,好说话又老实,农忙时谁叫他都会去帮忙,逢年过节杀猪向来也是义务劳动,这样的人虽说是有点冤大头的倾向,但总不至于会被人记恨杀了的。 胡屠垂着血淋淋的脸,「是我……是我先动手的。」 「你先动手?为什么?」 「冤大头当多了,不甘心。」说着他抬头就要出去,魏知杳也没拦着,让他出去分散张衡的注意力也行,况且,胡屠已经成橙色大鬼,若张衡困不住,他们或许还有逃生机会。 眼看他要窜门而出,秀娘却从屋里挣扎着沖了出来,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将王嫂子推开,还能拖着血流不止的身体走了这么远的距离,「大鬍子!」 胡屠僵了僵,不敢回头。 秀娘扶着门站不住,「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恨我,你不肯见我就算,但这是你的孩子,你见见她好不好?」 胡屠抖着肩缩在了地上,□□柴点燃的竹篱笆霹雳巴拉作响。 「我可以帮你见他。」魏知杳说着从怀里摸了张符,胡屠却勐的转身扑了过来,他是被人用乱石砸死的,血肉模煳的一张脸勐的贴来还十分的恐怖,魏知杳忙退了两步,「你干什么!」 「不要,不要让她看见我。」 「求我救她的是你,放心不下要回来的是你,到头来生死不见的还是你,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地上的秀娘挣扎着起身爬起来拽住了他的胳膊,「求求你让我见见他,让我同他说说话吧。」 魏知杳看了看手里的符,又看了看胡屠,大鬼满脸乞求的看着他。 「他不愿意,而且你刚生完孩子,他这样子太恐怖会吓着你。」 秀娘呆呆伸手探向了他看着的地方,她的手指穿过胡屠血流满面的脸。大鬼伸手想将她的手握住却又扑了个空,胡屠抿着嘴,眼角闪烁,魏知杳有点诧异,厉鬼落泪,还是头一次见,不过那汇集的水雾很快又散了去,一滴都没落下来,免不了又有点可惜。 倒是什么都没摸到的秀娘滑坐在地上,伤心的大哭了起来,「李大哥,可不可以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 李员外闻言忙扯着衣摆蹲在了她身边,「秀娘你说。」 她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抿嘴笑了笑,「麻烦你替我女儿寻个普通人家,至少……至少没孩子的,不会让她被卖到青楼的,或者让她做一辈子的丫鬟也行,别让她跟我一样就好。」 「秀娘,你说的什么胡话!」 「改过自新都是给恶人的,不是给我这种人的,以前我没办法阻止自己被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替自己赎身,可他们还是看不起我,我想重新生活,为什么就不给我机会呢。」 「秀娘,你别这样想,我真的只是感谢你那几年对我的帮助,没别的意思,看你和胡屠感情好,我也很为你开心。」 「我知道,李大哥你是个好人,所以我现在唯一能託付的人就只有你了。」 李员外无奈的点了头,「知道了,我也会照顾她的。」 这话怎么像遗言?魏知杳皱眉扶着李员外的肩一併蹲下去问她,「你自己养着不就好了么?」 秀娘沖他惨白的笑了笑,「我活不了……」 说完就听见噗呲一声,秀娘嘴角抽了抽努力保持着笑意,李员外却惊恐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肩,「秀娘!」 被唤的人软绵绵的倒在了他的怀中,很是满足,「我马上……就能见到大鬍子了。」 胡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她的脸,目光如炬的似要将她灼出两个窟窿眼来。 陆白连忙脱了外衫包裹住了她腹部那被剪刀刺出来的伤口,「愚蠢。」 那是魏知杳难得听到的重语气。 秀娘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没关系,我死了,他们就威胁不了大鬍子了,我死了,他们就不能再欺负我们了,这样很好。」 魏知杳撑着膝盖起身看着跟前的胡屠,他瘫着手,想要去抱她,却什么都抱不到,急得忙在他跟前磕头,「我求求你救救她吧,求求你了。」 魏知杳长嘆了口气,伸手指了指他的身后。 「大鬍子。」泛着白光的秀娘站在他身后微笑,着说:「终于能看见你了。」 第34页 第19章 胡屠之怒(8) ◎可你是人啊,人是人情味的!◎ 胡屠抱头低吼着退了几步,「你回去!」 秀娘摇头,「遇见你的那天,我原是想寻死的。那之后我告诉自己,你活着,我就活着,被人糟践的时候也要活着,我不怕被人嘲笑,也不怕被欺负,我只怕你离开我,带我走吧……」 魏知杳插嘴道:「那你这拼死也要生下的女儿呢?」 秀娘疑惑的看着他,「你现在能看见了?」 「你死了,我就能看见了。」 「她跟我这么个阿娘,过不了清白日子,我知道李大哥是好人,没什么不放心的,若……不是她,我便能早些去见大鬍子。」 难怪生孩子时那么不要命,魏知杳难以理解的冷笑道:「真是令人感动的爱情啊。」 秀娘脾气好,即便成鬼也没有因他的话而生气,「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我不能阻止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总能决定自己要不要离开吧?」 说到底,命是她自己的,愿生愿死都是她的事。 「行,你一心求死我也不拦着了。」 秀娘感激的沖他拜了拜,她身上的白光变深成蓝,那被李员外握着的手也无力的滑落在地上。 胡屠痛惜,「你真傻。」 秀娘却开心的扑来将他抱了个满怀,「我们走吧,下辈子,我干干净净的嫁给你。」 那可不行,秀娘的下辈子很快,胡屠却没那么容易了。 院里的火势已经扑来,原本被秀娘自戕的行为吓得瘫在地上王嫂子也清醒了,比起同情外人,自己的安危当然要放在首位,她起身就想冲出去,然而小院被围成了一个圈,走近就会被火舌卷到,那院外的人还生怕烧不到他们,又纷纷往院里扔了玉米杆和麦杆,王嫂子被砸了结实,「这些人是不是疯了!欺负我男人做工去了是吧!」 言罢她又喊了两声孩子的名字,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院外传来了两孩子的哭声,「阿娘,阿娘你快出来……」 头戴面罩的人面面相觑,「这俩孩子看见了怎么办?」 「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把隔壁一块儿烧了吧!」 这些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王嫂子瘫软在地,「你们这些畜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啊,魏知杳抬头看了看头顶,「这时候要下雨就好了……」 对了,还可以用祈雨符!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表哥,替我补张祈雨符吧。」 陆白照做,魏知杳摸出匕首来往自己的手指上划拉道口子,他有点心疼,「等这事儿完了,我要喝鸡汤。」 「好。」陆白捏住了他的手指放在了空白符咒上,魏知杳以指头为笔描了一张祈雨符,陆白替他将手指包扎好,又将麦杆踹开往他身下画了一张八卦图,魏知杳盘腿而坐念咒做法,祈雨符不常用,他试了一次却没成功,只好念咒举符做第二次,陆白站在他跟前挡住了院外的攻击。 第二次,还是失败了,天连动都不带动的。 魏知杳有点儿泄气,「看来道行不够……」 眼看他要将手放下,陆白却半跪在前一手握住了他举着祈雨符的手,一手将他揽过去,挡住了背后的攻击,魏知杳嘴里溅了颗麦子空壳,他呸了一口吐出来,又听得啪嗒两声,那是硬物拍在身上的声音。 他掀开眼皮试图看清楚眼前的人,「表哥……」 「专心祈雨。」 「恩。」他重新将手举了起来,或许是诚意动天,或许是那握着的手给予了他更多的力量,天上轰隆隆的响了两声,魏知杳很开心,「成功了吗?」 陆白松开了他的手,「嗯,你呆在这儿。」 魏知杳反射条件的拽住了他的衣角,「你不许出去,这些人以为带着个面罩就可以不做人了,他们连孩子都不肯放过的。」 「放心。」陆白还是生硬的将他的手扯开来。 魏知杳急忙想去拉人,陆白却沖王嫂子使了个眼色,这妇人力气挺大,魏知杳年纪不大,加上身体一直不太好,被她这么拽住一时半会儿还挣脱不开,他怒了,「你松手!」 王嫂子战战兢兢,「这、这小哥挺厉害啊,怎么出去的?」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啊,光顾着拉你了,都没看见他是怎么从火圈走出的。」 魏知杳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院里的两只鬼本想冲出去帮活着的人杀条生路,结果入了张衡的套,橙色大鬼胡屠倒能全身而退,秀娘却红铜线绑住了,胡屠龇牙咧嘴的想要冲出去结果没成功,这个张衡还真有本事,胡屠竟奈他不得。 魏知杳翻身往胡屠身边走去,没等他动手,张衡身后却窜来了一个小孩儿,那孩子趁着张衡全力制衡胡屠时,伸手一把将他往火坑里推,张衡没站稳摔了个结实,火舌卷着他的胳膊疼得他蹦了起来,眼看红铜绳被烧断,他忙想去抓秀娘,后者却已先一步逃了出来。 张衡气急败坏,「这谁家孩子赶紧带走别碍事!」 孩子身后走来个大人,伸手就揽住他的脖子就要将人往回拖,孩子手脚并用的反抗这大人的暴行,「你们不准再打大鬍子叔叔了,我全都看见了,是你们拿石头砸死他的,我要去县老爷那里告状!」 大人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你疯了!要告你爹是不是?你去啊,你敢去老子把你一併丢进去烧了干净!」 第35页 闻言孩子母亲就不同意了,忙将孩子抱到了一旁,「你还想动我儿子?你们干的好事儿还要拖孩子们下水!你别威胁谁了,大不了了把你送进牢里去,我领子孩子过活,省得看见你们噁心!」 「你这臭婆娘是不是想造反!」 孩子母亲不仅想造反甚至还想煽动着旁人一块儿造反,「大伙儿看见了吧,这都什么人啊,他们今天敢杀孩子明天就敢把我们一块儿杀了,反正他们也瞧不上我们这些黄脸婆,死了他们就能讨新老婆了,最好去青楼里买两个,又漂亮又会来事儿的!」 「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 然憋了半晌的妇人们跟着站在了孩子母亲旁边,「对!你敢打孩子试试!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张衡:「……」 魏知杳伸手接住了落在脸上的雨水,他还什么都没干呢,这就内讧了?这场雨来得很及时,可以将他们的脑子洗洗干净,他站在渐渐熄灭的火堆前问向了张衡,「张天师,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能将自己的利益放到最大,现在你确定还要继续助纣为孽吗?」 张衡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陆白便拽着胡村长走到了他跟前,他手里拿着一把铜制匕首,能杀鬼也能杀人,陆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放人。」 众人不肯,他眼一狠便拽了另外一人的脖子将其拖了过来,加大音量道:「放人!」 张衡转了转脖子不耐烦,「放。」 村众不服,「不行不能放!」 「那你们试试把他抓住?没见人一只手就能捏死你们吗?!」 众人无法只好配合着大雨灭了火,王嫂子护子心切忙冲出去将两个孩子抱在了怀中,只是众人仍旧不甘心的围着他们迟迟不肯散去,将秀娘安顿好的李员外又将魏知杳扶了出去,陆白拽着胡村长退到了他们身边,「阿杳,回家吧。」 「恩。」他必须得把这场火引到小桑村再等天亮让李员外去报官才行。 众人又不甘心的想要扑过来,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将真相掩埋,若现在因胡村长一人而放掉这些知情者,他们如何能甘心?村众交换着眼色就要行动,但胡屠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挡在了魏知杳跟前,他抡起手中的砍刀,魏知杳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忙想开口制止他,「不要!」 但一心只想杀了众人的胡屠怎么可能听他的话,一刀下去,阴气入体,被砍之人身体一软便瘫在地上抽搐着像是看到了及为恐怖的画面。 胡屠一不做二不休朝着余下的人砍了过去,魏知杳拦也拦不住。他本就是来復仇的,张衡却不能坐视不理,眼见他要动手,陆白便将胡村长往旁一推,直面朝他迎了过去,张衡挥着手里的桃木剑就要往他身上砍来,陆白迎面接住了刀刃,「我不是鬼。」 这一句话让张衡反应过来,他同魏知杳一样,见鬼不怕,见人无力。 张衡只好将桃木剑收了回去。 这一耽搁,那余下的人早已被胡屠砍杀在了地上,一时间哀嚎遍起。 魏知杳嘆了口气,所为之事俞是不轨,所见之景便俞是慑人。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胡屠没有直接了结了他们的性命,是恩赐也是惩罚,「我也救不了你了,去冥府受罚吧。」 秀娘急急忙忙挡在胡屠跟前,「受罚?为什么受罚!他们是罪有应得,你不能送他去受罚!」 「可他杀人了,这是幽冥界的规矩。」 秀娘难以置信的摇头,「我以为你是好人,你和那些天师不一样,原来你也是要除去我们的。」 「规矩就是规矩,谁也能不能改变。」 「可你是人啊,人是人情味的!」 魏知杳冷漠的想要撑伞开黄泉路,秀娘却突兀的凑上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皱眉不解,「你想做什么?」 她什么话也没说,魏知杳却眼前一黑,连她都看不见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才睁眼醒了过来。 彼时他站在渡口,侵入骨髓的河水已经漫过了他的小腿。 这什么鬼东西。 他掉头想走,却怎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低头看了一眼水面,那水上的倒影却是一个女人的身形,还是一个他见过的女人。 秀娘。 「你想做什么?俯在我身上,杀了我吗?」 「我只是不想看着他继续被冤枉了。」 魏知杳便明白了,这不过是秀娘的记忆而已。 河水眼看要将他淹没的时候,有人从身后将他拽了起来。 第20章 胡屠之怒(9) ◎你想吃水煮蛋吗?◎ 魏知杳无法做任何的反抗,只能看着胡屠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在他跟前晃来晃去,听他喋喋不休的说着不着边际安慰的话,好不容易等他把话说完,胡屠脱了外衫试图将衣服披到他身上来,但因为扛过猪肉,肩上还带着血块,胡屠很是不好意思的伸手扣了扣,腼腆的将衣服递了过来,「你先穿着,虽然脏了点,但你是个大姑娘,衣服都湿了,这样不好。」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靠了,他根本没想说这种话啊。 胡屠低着头将衣服抖了抖,「穿上吧姑娘。」 魏知杳伸手把脏兮兮的衣服接来讨在了身上,「谢谢你啊,大哥。」 ……控制着他的身体强行演戏是吧,他就看看这到底是出什么戏。 第36页 恍然间他觉得肚子绞痛得厉害,魏知杳只得弯腰抱住了肚子,身后的河水,渡口的柳树狰狞着倾泻到了一旁,他低头才看见自己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迹,老鸨冷着脸站在旁边,「怀个身孕而已,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这不就结了,你休息一月,等养好了身体再接客吧。」 属于秀娘的身体挣扎着想起身,却因撕裂的痛苦也摔倒在地,老鸨瞥了一眼,厌恶的锁了门。 原来,秀娘寻死,是因怀孕了。 天黑时,厨房的嬷嬷好心的端了鸡汤过来,秀娘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身来。 嬷嬷好心的收拾着淌血的床褥,「你先喝点鸡汤,我帮你把被子洗了,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说,「麻烦你了嬷嬷,这只鸡多少银子,我拿给你吧。」 「不是我买的,胡屠夫你也见过的,他中午送肉来时打听你有没有事,我随口说一句你病了,下午他就送了只鸡过来,说让我给你补补身子。」 那之后,厨房的嬷嬷总变着法的给秀娘煲汤,等到身体好些秀娘下楼去了厨房,将攒起来的银子塞到了胡屠手中,胡屠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胡屠,同成厉时的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缩着手不肯收,「那都是别人给我的,我一个人又吃不了,不花钱的。」 这身体伸手拽住了他手便将人往房里带,甚至还彪悍的主动去扒了胡屠的衣服,魏知杳都快气炸了,看戏就看戏,能不能别把他的意识锁在这身体里,他没兴趣和一个男人睡啊! 被推倒的胡屠像个被玷污的黄花大闺女搬将秀娘推在了地上,见她摔痛了,胡屠又有点愧疚,想扶又怕再被扑,只好眼巴巴的站在了旁边,秀娘将衣服扯了扯冷着脸,「你不收钱,又不肯让我伺候,图什么呢?」 「我我我……我就是看你病了,想想想照顾你而已,秀娘,你别想太多了。」 「你……只是想照顾我?不收我的银子也不贪图我的身体?」 胡屠耳根子都红了,「恩。」 她忍不住笑了,「谢谢你啊,大鬍子。」 胡屠又不好意思的笑笑问她,「你想吃水煮蛋吗?」 「恩。」她点头,胡屠便开心的退了出去,因为紧张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听得屋内的人噗呲一声笑了,他抓了抓头髮怪不好意思的。 秀娘养病的这一月大约是她平生最开心的时候了,魏知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总见她笑,想来应是开心的。 可惜好景不长,说好一月就一月,老鸨连多的一个时辰都不肯给她。秀娘被拽去接客了,魏知杳想着秀娘也不至于这么无聊让他去看自己接客,这要见的人难道是胡屠? 但门开之后,魏知杳还是诧异了,来的人却是李员外。 李员外这个人在萧山也挺传奇的,他是个农家子,成年后就去萧山做活,会来事儿又勤快,之后又同染坊掌柜的女儿成了婚,等老掌柜一死,就继承了染坊,自己还越做越大,成为了萧山首富。 所以有了这个前车之鑑,老太太才会觉得陆白长得好看,说不准也能给个富绅做上门女婿成了第二个李员外呢?可惜陆白他中看不中用。 魏知杳是第一次从秀娘的记忆里见到李员外,他人到中年,却收拾得及其干净儒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教书先生,他有点儿意外,同时又好奇的觉得,若是能借着秀娘这双眼睛看看陆白就好了。 这么一想,魏知杳就在心里沖自己翻了个白眼,他在想什么鬼东西。 李员外规规矩矩的坐在了椅子上,秀娘坐在一旁举着扇子也不说话,倒是被看的人长嘆了口气,「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问道:「你说想还当初我的赠银之恩,这话可还算数?」 李员外连连点头,「算数算数!」 「那可否麻烦你借我一百两银子?」 李员外爽快的摸出了一张银票来,「这是一千两你先拿去吧?」 魏知杳看着又有点心酸,当初他累死累活捉狐妖,救染布师傅,这李员外抠门吧唧的只给一百两,如今他却爽快的给了一千,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太仁慈了些,下次一定要很敲他一笔! 秀娘摇头,「我借一百两就好,这些年我攒了点银子,本想再等两年给自己赎身的,但现在我不想等了。」 李员外又惊又喜,「你终于肯跟我走了?」 她又摇头,「这一百两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还是怨我对吗?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怨过你,你聪明有抱负,也值得过更好的生活,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李大哥,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有自己的打算了,我很好。」 李员外点头,换了一张小银票递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秀娘。」 他和秀娘还真没什么苟且之事,仅这几句对话来看,以前或许有那么点私情,但李员外为了染坊选择了现在的夫人,两人就此断了,魏知杳没工夫去考虑李员外是不是个渣的问题,秀娘便已从老鸨那里拿到卖身契只身到了屠宰场。 胡屠听说有人找他也没多想,举着满手的血就到了门口,见了秀娘又很是不好意思的将手藏在了身后使劲搓了搓。 「你怎么来了?这儿脏快回去吧。」 秀娘摇头,「我没地方可去了,你能收留我吗?我也会洗衣服还会种田的,我什么都能做。」 第37页 胡屠呆呆的盯着她,秀娘便急了,「你不愿意吗?」 「你是要跟我过日子吗?」 她点了点头。 胡屠开心的在原地打了个圈,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用自己的脏手拉住了她的手,「我我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我想帮你赎身可不可以,但我怕你嫌我穷,嫌我丑,所以一直不敢开口,所以你现在是愿意让我帮你赎身了对吗?」 秀娘摇头,胡屠眼里的光又暗淡了下去。 她说:「我已经赎身了。」 那之后,秀娘便住进了胡屠家,二人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村里女人瞧着秀娘笑颜如花的模样又嘴碎道:「一个青楼出来的,还办这么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说这话的时候,秀娘正准备出门敬酒,隔着帘子她眼眶都红了,坐在床上也不出去了,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胡屠哄了好一阵她才肯出门。秀娘长得美,身段也好,胡屠又怕委屈了她,买的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每次她路过,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惹得村中的女人更是不满,但因胡屠烂好人的人设在,村里还算给几分面子,当着秀娘的面也客客气气的,她一走,就变脸骂骂咧咧的。 「你看看她穿的什么衣服,果然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呸,狐狸精。」 「可不是嘛,你说胡屠多老实的一个人,怎就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了。」 「我听说啊,她赎身时还借了李员外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她一天到晚又不干活,拿什么还?」 「切,人家还不好还啊,睡一觉不够睡两觉呗,再不够就睡三觉四觉嘛,搞不好还能给胡屠补贴点家用,这多划算。」 「那胡屠脑门不是特别绿了?」 听了这话的女人捧了把水扑在说话人脸上,「有功夫担心人家绿不绿,还不如看好你男人,没瞧见他盯着秀娘的两眼珠子都快落下来了。」 一说起这妇人就格外生气的将衣服摔进了盆里,「你说胡屠也真是的,他爱戴绿帽就算了,凭什么把这女人娶进家来招惹村里男人?」 「就是,等胡屠回来我们可得说说,他爹妈死得早,咱们乡里乡亲的得管管是不是?」 从萧山到胡家村坐马车都得两时辰,胡屠只有休沐才回来,他住在老闆提供的大通铺不好将秀娘接去。他知道秀娘在村里住不惯,便打算攒点钱,再找人借一些去城边买个小房子,这样既能陪着秀娘,也算多了笔资产。 但他还没攒够钱,秀娘就出事了。 罪魁祸首还是李员外,他怕秀娘过得不好,便寻来了村里打听情况,那时胡屠在萧山干活,家中就秀娘一人,平日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只是安静的做些绣品好让胡屠拿去卖,李员外一来,村里的风言风语就更甚了。 妇人先前就找胡屠议论过,说秀娘作风不好,胡屠看着傻,心里却清楚得很,她们只是不喜欢秀娘,秀娘也不喜欢他们,所以他就更加卖力的干活了,有时候甚至连休沐也放弃了,村里人使唤他惯了,他不回来,大伙儿在忙碌的同时,又将这一切根源怪罪到了秀娘头上。 要不是她把胡屠迷住了,这会儿早回来了,农忙时叫胡屠帮帮忙,他们也轻松些,现在倒好,少了个人累死了都。 胡屠回来时带了不少的麦芽糖,从村口到家门,碰见孩子就拿一些,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叽叽喳喳的跟着到了家里,秀娘难见家中热闹便烙了些南瓜饼出来,她手艺很好,孩子们也不像大人多有成见,便一个劲的同她答话着,胡屠领着他们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开心得像个孩子,秀娘坐在房檐下替他补着衣服上的破洞,想着若是能为胡屠生个一儿半女就好了。 那天晚上,孩子们回家后,村里的男人便拎着酒来了胡屠家,一半是打的秀娘的主意,一半是想同胡屠说李员外的事儿。 秀娘在厨房烧水,想着一会儿他们走了就让胡屠洗洗好睡,她锅里温着水,人就站在炤前擀面,冷不丁身后到底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回头见是胡屠称为二叔的人,便乖巧的打个招唿,「二叔要喝水吗?」 醉汉打了个酒嗝朝她扑了过来,「不喝水,找你聊聊天。」 秀娘吓得忙躲道了一旁,「二叔你喝多了。」 醉汉扑了个空又撑起腰不耐烦,「装什么装,你以前不就干这个的?」 秀娘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红了眼,「我已经赎身了,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那人冷笑,「好好过日子还跟李员外勾搭不清?是不是他给你钱多?你要多少,我也有!」 第21章 胡屠之怒(10) ◎她是不是被人欺负傻了,这都不反抗◎ 大堂中,胡屠喝醉了。 秀娘一个弱质女流自不是庄稼汉的对手,她被扇了一个耳光晕倒在了地上,魏知杳的世界就跟着黑了。 等他再睁眼,那个人已经扯着衣摆心满意足的推了厨房的门,魏知杳瘫坐在地,属于秀娘的身体搓着裙摆从地上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从炤前铲了一捧灰撒在了地上,魏知杳想说点什么,但他被锁在这身体里连话说不出来,秀娘拿了高粱穗做的扫帚将草木会一点一点往灶台里扫,他费力的想要控制自己的手。 他想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可他说不了。 秀娘伸手擦了把脸,发狠一般将地扫了又扫,然后又坐上矮凳添了把柴,她一边擦着脸一边自言自语,「没事,就当被狗咬了。」这话说着眼泪就掉得更厉害了,她捂着嘴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第38页 魏知杳气得心肝疼。 他困在这里,只因他想看到真相,但并不代表他就真正的被困住了,他在心里起了咒,周遭的画面跟着斑驳起来,眼看要抽离出去时,有人却从身后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摔了出来,秀娘还坐在跟前,他并没有从她的记忆出去,这里仍是厨房,魏知杳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想去叫她争气点,然身后又伸来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头才看见的了推他的人,这个人眉目如画,一脸苍白,还是个美人的皮相,可细看他又皱了眉,这张脸好看是好看,可这样的五官成列,却连他说不出是什么命格的存在,他顿了顿又回神过来,这好像不是看面相的时候。 「你怎么……」 「这是秀娘的记忆。」 「我是问你怎么进来的?」 「入梦符。」 魏知杳嘆气,「你不是陆白吧。」 他几次三番认定陆白已经很了不起的时候,这个人总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我是。」 「好,这是你说的,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一定会在赎罪书上给你添上这一笔,让你去拔舌地狱转一转。」 跟前的人沉着脸,「我不会再骗你了。」 堂屋的人喝得差不读搀扶着要进院门去,秀娘后怕的起身锁上了厨房的门,生怕他们会再闯进来,许久后者院子安静了,她这才小心翼翼的开门朝着堂屋走去,胡屠被灌了不少,趴在桌上打起了唿,秀娘瞪着一双红肿的眼将他扶进了房,又打水来给他擦了手和脸。 胡屠在家呆了两日便回萧山去了,他一走,胡二又贼眉鼠眼的在他家附近转悠,秀娘就更加不爱出门了,胡二媳妇见他总在胡屠家转悠又气不过跑来找麻烦,她敲门秀娘不得不应,胡二跟着身后双眼直勾勾在她身上打转,秀娘心里一阵反胃噁心,扭头蹲在墙角里吐了。 妇人见自家男人盯着眼都不带眨,又推搡了两下,骂她狐狸精不检点,胡屠一走就勾引村里其他人,秀娘本就不善于争吵,这会儿又难受着更加说不上话来,那妇人嗓门又大,没一会儿王二嫂也跟着凑了来,她早看秀娘不舒服,几次便吆喝着将附近的人全都叫了过来,一时间小小的院里围了七八个人,胡二叔家的见人多势众,甚至还动手推了秀娘一把要她滚出胡家村,姗姗来迟的胡村长劝了半天,人才散了去。 秀娘吐了两天有些虚脱,便想进城找大夫看看,但她没力气走不动路,便想去寻个人帮忙,左邻右舍的妇人一见是她便幸灾乐祸上了,王二嫂挨着胡屠家最近,秀娘病了,她也最是清楚,本有些心软想搭把手的最后还是做了墙头草。 秀娘无法只好寻去了村长家,恰好那日村长夫人同孩子们都回娘家去了,秀娘上门,他端了杯茶让她坐了会儿,说着感谢话的秀娘抬头才发现他不知在何时锁了门,胡村长丢了伪善的面具将她推在了桌上,秀娘苦苦哀求抵死不从,迟迟未能得逞的人一个巴掌便落了下来,「装什么装,你以前不就干这个的?要钱是不是?」 「我已经给自己赎身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你还不是跟胡二睡了?乖乖从了我,不然我就把这事儿抖出去告诉胡屠,看他还要不要你!」 秀娘拼死抵抗的手就松了下去。 魏知杳紧紧的握起了拳头,「我还真是眼瞎,竟没看出他是这么个狗东西!」 陆白只是伸手来握住了他的拳头,「不是你的错。」 最后秀娘还是一个人去的医馆,大夫说她怀孕了,她喜极而泣,像是要将这些天的屈辱洗刷干净一般,她和胡屠有孩子了,她很想去萧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是天太晚了,她必须要回家了。 那天晚上她原本画着花样想给孩子绣个肚兜,但入夜后,院中的篱笆便响了,她起身小心翼翼的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一张熟悉的脸便突然闯了进来。 那个人威胁她,如果不想白天的事被胡屠知道就要乖乖就范。 魏知杳气得直跺脚,「她是不是被人欺负傻了,这都不反抗?!」 陆白说:「她不是傻了,她只是太在乎胡屠了,怕他厌弃,怕他离开,所以小心翼翼。」 魏知杳气急败坏的呸了两声又古怪的看向了他,「你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陆白抿嘴同他笑了笑。 魏知杳扶额,明明很生气,这人一笑他就心里的火就灭了一大半,美色误人啊,难怪那些小姑娘天天往他家院里转。 那夜之后,每晚都会有人翻过篱笆进了秀娘的房间,家里男人外出,女人们不可能没发现,但她们不敢同男人闹,便找准了软柿子捏,秀娘就算坐在家里都能被人找上门来骂,每当这时胡村长这个伪君子便天降正义一般的将骂人的人赶走,再顺道将她拽进房里,秀娘像个提线木偶般半点生气都没有了。 这期间李员外也寻来过,第一次她还想去找他求助,期盼着他能带她去萧山找胡屠,但胡村长等人早有预料,趁着李员外找到胡屠家前先一步闯入将她绑在椅子上捂住了嘴,李员外还以为她仍是拒绝与自己见面只得失望而归。 眼看着胡屠休沐之日将近,胡村长等人又凑到一块儿商量着该怎么防止秀娘告状,于是胡屠回来那日,胡村长便在村口将他拦了下去,提前告诉了胡屠秀娘怀孕的消息,胡屠很是开心,然下一秒这个伪君子便拍着他的肩暗示,「你不在时那李员外还时常来找秀娘,这个孩子你可得算清楚了。」 第39页 胡屠再傻也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回家时,地里的菜都快枯死了,院里落叶也许久未扫,秀娘那如同一滩死水的眼在看见他时终于有了点神色,她几步扑来将他抱了个满怀,「你回来了。」 胡屠暂时将村长的话抛在了脑后,「恩,我在回来的路上听村长说你怀孕了?」 一听就村长二字,秀娘就忍不住打了个寒蝉,连看胡屠的眼神都闪躲起来,「恩。」 「你怎么不託人带信给我的。」 秀娘嘀嘀咕咕的低头,胡屠没听清楚便弯腰凑近了些,秀娘却突来慌张的拽住了他的手,「大鬍子你带我去萧山吧,我们找个地上落脚,我好给你做饭。」 胡屠被吓了好一跳,「你先怀孕了应该在家里安胎去萧山做什么,再说了我是个屠夫,杀气重,对孩子不好,你别去。」 她急了,「不,你带我走吧,我想去萧山。」 胡屠的眼暗淡了几分,「你是不是想去见姓李的?」 秀娘呆呆的看着他。 「我走之后,他来找过你对吧?」 他回来那天,并没像秀娘所期盼的那样带她离开这个狼窝,反是因李员外的事同秀娘生出了嫌隙,胡屠第二日便走了,秀娘眼里的光也跟着落下来。 再回来时,秀娘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了,胡村长等人志得意满的提了壶酒来找他喝酒,胡屠又喝醉了,他趴在堂屋桌上的时候,秀娘便被人推进了房里。 一直到年关,胡屠请了假想在家多陪陪秀娘,他看秀娘不开心,又想去借点钱带回她萧山,毕竟孩子也要出生了,找产婆方便些,他还没落脚便先提了腊肉去胡村长家,去时村长不在,只有他小儿子在屋里,胡屠摸了些麦芽糖给他,坐在屋檐下一边同孩子搭话一边等着村长。 小孩儿嚼着麦芽糖说漏了嘴,「大鬍子叔叔你不用在我家等着,也许我阿爹就在你家里呢。」 「我家?」 「恩,阿爹总是去找秀娘婶婶,每次去了阿娘都要同他吵,你也叫我阿爹别去了,我不想看他们吵架。」 胡屠的心勐的提了起来,「你阿爹去我家做什么?」 小孩子将玉米粒窜成的链子甩了来,「我也不知道啊,阿娘说秀娘婶婶家有狐狸,阿爹看狐狸去了。」 胡屠勐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匆忙往自家赶去,近了才见院门被锁上了,他发怒的踹了两脚,半晌才有人来开了门,却不是秀娘。「村长,你怎么在这儿?」 胡村长神色慌张道:「秀娘说你家盘梯坏了我来帮忙修修。」 胡屠一把将他推开闯进了房里,秀娘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见了他又忙将衣服扯了扯,这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缩着肩的秀娘,「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_(:3」∠)_躺着等鞭尸 下个单元一定走轻松向,反省中 第22章 胡屠之怒(11) ◎这章修改过啦◎ 秀娘不肯说,胡屠也逼问不出,他累了便睡下了,秀娘抽了条白绫欲寻死,幸而胡屠睡不踏实起夜才将她救了下来,他发誓要带她离开胡家村,并请乞求她为了孩子也要活下去。 临行前,胡屠去找了村长,义正言辞的质问他的罪行,并扬言要报官,胡村长以秀娘的名声做威胁,胡屠拿不定主意,便要求胡村长向秀娘赔罪,看她作何决定。 胡村长召集了犯事的人一併到了胡屠家,秀娘害怕的躲在房里不肯出面,胡屠见此便将人一併轰了出去,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第二日,秀娘才在后山脚下找到了胡屠的尸体,他面目全非,牙齿掉了六颗,指甲里满是血和泥,全身扭曲着瞪着一双愤怒的仇恨的眼睛,谁都合不上。 胡村长等人一口咬定他是喝了酒从山上摔死的,甚至不给秀娘梳洗的机会要将他下葬,秀娘抵死不从,然全村老小将她一个寡妇看护得及严,连房门都出不去。 胡屠下葬后第三日,村长家的鸡鸭一夜间全死了,他怕及了便请天师来做法,安静了两日后,家中孩子便开始生病了,紧接着又是胡二家和胡路家……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连看护秀娘的人都逃走了,她挺着肚子去了萧山县府击鼓鸣冤,可惜早被收买的县官根本不受理,李员外劝她就留在萧山,他会照顾他们母子,但秀娘执意要回到胡家村。 她要看着这些人家宅不宁寝食难安。 胡村长等人为掩埋真相,在十里八乡的散步着他与李员外有染的摇言,一传十,十传百,人言可畏,胡屠死不瞑目,不知情者却以为他是为李员外所害。 秀娘守在家里,每日盼着他也能在她面前现现身,怨她招惹了他也好,恨她那夜躲在房里也好,可哪怕村里闹得再鸡飞狗跳,他却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魏知杳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睛疼得厉害,他手心里塞了一颗热鸡蛋,他就着鸡蛋滚了滚眼珠,老太太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阿杳你可醒了!」 魏知杳伸手往旁边摸了摸,「表哥呢?」 老太太将他从床上扶到了小塌边,「把你带回来后,说要去救你,然后就睡到了现在。」 魏知杳将手往他鼻尖探了探,还好气息还算平和,应该是累了,毕竟他是胡家村晕过去的,陆白将他一路背回来还用了入梦符来寻他,得好好休息才行了。 第40页 「奶奶,胡家村的事……」 老太太顿了顿,「到底怎么回事?那个李员外怎么会跟你们一起?」 「他人呢?」 「回萧山去了,说是要报官。」 陆白到晚上才醒,老太太又去给他弄了些吃的,魏知杳将半个鸡蛋递了过去,两个人在门槛上坐了半晌,魏知杳总想起他浅笑的模样,脑袋疼。 胡家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早便传开了,魏大郎去看了热闹,回来后直奔中院回老太太的话,魏三郎也不甘示弱跟着凑了过来,余氏也想听,却魏三郎给轰回去带孩子了,她胆子本来就小,听了还不是瞎折腾。 听说,村长夫人疯了,逢人就说有鬼。 魏知杳嘆气着在桌上画了个圈,「村长呢?」 「听说他现在瘫在床上,眼睛直愣愣的也不说话,大概也疯了?」 「胡二死了,他媳妇也死了,孩子被他外婆接走了,走时还气鼓鼓的跟胡家说挖坑埋了就是。」 那欺负秀娘的七人,死了六个,瘫了一个,知情不报还跟着打骂陷害过秀娘的妇人死的死,疯的疯,胡家村人本就不多,这一晚上倒了七户,县官想瞒也瞒不住了,听说要派捕快下来。 胡屠隔壁的王二嫂倒是没什么事。谈起这些事的时,魏大郎和魏三郎说得最多的还是秀娘,言语间都是她害的人,胡屠自己娶了个风尘女,还为了他害了这么多人,造孽。 魏知杳握紧了拳头,「所以你们觉得秀娘是罪魁祸首吗?」 魏三郎被他这么一问,又有些犹豫起来,「也没说是她的错,我们这种乡下地方,实在不适合她这样的人来。」 魏知杳想起了秀娘死前说的话,她说改过自新都是给恶人的,不是给她的,以前她没有办法阻止自己被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替自己赎身,可他们还是看不起她,她想重新生活,却没有人给她机会。 连死了也没人给她机会。 难怪胡屠死前犹豫不肯报官,难怪他死后也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秀娘想要重新生活,他要给她体面的名声。 「我睡觉去了。」他起身推门回了房,老太太便瞪了魏三郎一眼,后者不服,她提起筷子就要敲人。 陆白跟着魏知杳一道进了房问他,「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我懒得看那些牲口!」 「秀娘是无罪的。」 魏知杳更郁闷了,「人家死活要跟胡屠一块,我管得着吗?」 「口是心非。」 魏知杳懒得搭理他,倒头扯过被子就要睡,但他昏睡了很久,这事儿堵在心头难受怎么也睡不着,等到魏大郎和魏三郎散去,他又没忍住起身,「走吧,去看看。」 陆白提着一盏灯笼带着他走到了胡屠家门口,大火过后,房子院子都黑乎乎的,秀娘的灵柩就晾在院子里,怪渗人的,魏知杳一脚踏上烧透的玉米杆啪的一声响,他伸手敲了敲棺材,那跻身于棺中的鬼才专了出来,一蓝一橙齐刷刷的跪在了他跟前。 魏知杳双手环胸,「仇都报完了,还不走?」 「我们在等大人你。」 魏知杳意味深长的看了胡屠一眼,后者忙弯腰给他磕了个头,他现在倒收敛了脸上的血肉看起来正常多了,就是周身戾气还没散去,一则他身前是个屠夫杀戮本就重,二则他成厉后杀了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现能理智的同他们说话已很是难得了。 「请大人送我们去冥界吧。」 「送你们去冥界?你知道你……」 他话还没说完胡屠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话,「是,请大人送我们去冥界吧,我还想和秀娘做夫妻。」 魏知杳看了他半晌才开了口,「好,我给你们做法。」 陆白捡了块木炭在他脚下画了阵,魏知杳撑伞开了黄泉路,秀娘满心欢喜的想拉着胡屠去往冥界,魏知杳冷着脸在一旁提醒,「胡屠,杀六人毁七家,你想好了真要去冥界吗?」 秀娘不解:「他们是咎由自取的!」 「他们有罪,冥府自有惩罚,但胡屠的罪也同样少不了。」 秀娘急了便想回头,可黄泉之门拽着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她只好乞求的看向了魏知杳,「大人,你是个好人,你帮帮我们!」 魏知杳皱眉,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我早叫你不要杀人的,你不听!」 胡屠却毫无愧色,「大人也觉得我杀人不对吗?」 魏知杳想了想,去他妈的规矩,这些畜生就该死! 「你如今的罪行,即便我写了赎罪书也是于事无补,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做好事结善果,之后再去冥府将功赎罪吧。」 秀娘闻言面色一喜,「好,大鬍子你留下来吧!」 胡屠却很为难,「可是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她摇头,「这一次,是我先走的,我在冥府等你,等你赎完罪,我们在一起过奈何,下辈子还做夫妻。」 胡屠用力的点头,「好。」 秀娘又跪地同魏知杳拜了拜,「大人,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大鬍子,他是个好人,他什么苦都能吃,他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你去吧。」 她起身深深看了胡屠一眼,这才依依不捨的转身,一步之后她又扭头朝着胡屠看了过来,被看的人沖她挥了挥手,「走吧。」 第41页 话说得简单潇洒,但秀娘和胡屠都明白,他所犯之罪并不是三两年便可赎完的,甚至也不清楚是否真能赎罪,可他们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秀娘眼眶泛红,听说鬼是没有眼泪的,她还想着自己总算可以争气一些了,却没想到鬼无泪之说也是骗人的,眨眼的时候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陆白眯着眼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儿递了过去,秀娘吓了一大跳,连哭都忘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继续哭。」 胡屠怕她受委屈想去帮忙,但他一脚踏入,黄泉之门就险些将他拽了进去,幸好魏知杳站得近拽了他一把才把鬼拖了回来,不然他这一去肯定是要十八层地狱观光一番的。 眼看他被拽回,秀娘又眨眼哭了起来,陆白面无表情的将她的眼泪全接到了瓷器瓶里。 好不容易等她哭完进了黄泉之门,魏知杳大喘了口气让胡屠进了桃木伞中,这才敢问陆白,「你刚刚做什么,差点坏我事!」 被问的人将瓷瓶里的东西倒了一滴在手指上,一手拽着他的肩,那沾着鬼之泪的手指一一从他眼皮上擦了过去,魏知杳觉得眼皮凉悠悠的还挺舒服,但那味道实在太臭,他有点想吐,「这什么东西?」 「鬼之泪。」 「啊?秀娘的眼泪?」 「恩。」 魏知杳只听说鬼之泪千金难求,服之可延年益寿,没听说可以治眼睛的。药他喝了好几天,卵用没有,试试也无妨。 送走秀娘后,他没急着走只是让胡屠跟着自己一道去村长家,胡屠本也想将村长一併解决了的,但村长身上带着魏知杳送的符未能得手,想起此事胡屠还很是遗憾,听到魏知杳如此提议,还以为他是要助自己将村长一併杀了,胡屠心怀期待着。 但进入村长家后,魏知杳却给他贴了张定身符。 跟前的人抓了抓脖子,「我告诫过你不要再生杀戮你不听,他们早晚会死,死了也自有判官给予惩罚,而且你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呢?」 胡屠被他这话戳得心肝疼,人间的判官不管,除了送他们去幽冥界,他还能怎么办? 魏知杳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将其焚烧,又将烧尽的香火捡起来粗暴的塞进了胡村长嘴里,连水也没捨得给他喝一口,那瘫在塌上的人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魏知杳落座于塌前旁边好心的替他揉了揉眼睛,「别怕,你只是一时受了惊吓,会好起来的,以后,你还得下地干活养活这两个视你为耻的孩子,周围的人也会时时刻刻谨记你们对秀娘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厌恶你,唾弃你,会将你夫人对秀娘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还给你,这个时候你和秀娘一样会崩溃会想死,但你又和她不一样,她不脏,她的灵魂纯白无暇,你们却从里到外都脏透了,她死后会饮下孟婆汤去往来世,而你会被鬼差押至帝君跟前,判官手里有一本功过录,它记得你们试图隐瞒的所有罪过。」 话说到这里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挣扎起来了,魏知杳笑了声,「害怕功过录,想和胡屠一样做厉鬼?你配吗?你是个懦夫,你不敢,你只会被鬼差抓去幽冥,然后罚去地狱,第一层是拔舌地狱,小鬼们会掰开你的嘴,用铁钳夹住你的舌头慢慢拉长让你受尽折磨,直到舌头将你全身缠绕,你就可以去第二层剪刀地狱了,他们会把你的手指订在凳子上,拿剪刀一根根把手指剪掉,每次就剪一点,直到你手指光秃,这个时候就可以去铁树地狱啦,听这名字也知道那些树上都长满了尖刀,小鬼们喜欢在树林里踢球,拿舌头卷一卷刚好。」 胡村长挣扎得厉害,口水肆意流淌,魏知杳觉得有点噁心起身温柔的问道:「这就怕了吗?十八层呢,你有很多时间慢慢玩,在那之前,你还可以看看人间的地狱。」 对于他后面的这句话,胡屠开始还没理解,直到魏知杳挪到他身边伸手揭了定身符,那塌上的人这才惊恐的大叫起来,「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去地狱!」 「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他开了天眼,即使你不在,也会有很多寂寞的小鬼来同他玩,但他们是懂事的不会主动生杀戮,而活着的这个人即使害怕也不敢轻易死去,至少他可在缓刑几十年去地狱,你觉得让他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呢?」 胡屠沉默了很久,「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魏知杳把伞撑开来靠在肩头沖他笑了笑,「现在遇见也不迟。」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你不用觉得遗憾,等你罪孽赎尽之后也可以去看看这些老朋友,他们有足够长的时间等着你。」在地狱等着你。 第23章 胡屠之怒(12)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件事过去的第三天魏知杳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白忙活了?!别说胡村长死了,就算没死,这种人渣的银子他收了也烫手,魏知杳越想越糟心,活了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厚颜无耻的人。 陆白被老太太催去镇上买了菜苗,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只鸡,以为他要养着生蛋,老太太还搭了个鸡窝。结果下午他就把鸡拎出来打算宰了,洛宁昨夜清醒后蹲在窗边反省了半天,他跟个霓虹灯样闪的晃得魏知杳都没睡好。听见鸡叫午睡的魏知杳急急忙忙窜了起身来怕有人偷了老太太的命根子,结果一出门就被闪了眼,他忙伸手捂住了眼睛,定神才发现,他刚刚好像……见光了? 第42页 青天白日的,是阳光。 他将手松开了些,头顶的烈日晃得他眯起了眼,他低头眨了眨眼惴惴不安的掀开了眼皮,模模煳煳的看到院子的轮廓,魏知杳惊叫了一声,陆白丢了母鸡凑来,「怎么了?」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身边有个模模煳煳的人影,像高度近视的人没了眼镜,魏知杳又揉了揉眼睛,但还是模模煳煳的看不清楚,「我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是鬼之泪的缘故?」 「恩。」陆白点头。 「那再给我擦点!我现在像个高度近视的人愁死了。」 对方摊手,「没了。」 「……」早知道就当着秀娘的面把胡屠打一顿让她多哭两滴的,魏知杳扭头进屋关窗关门一气呵成,然后撑伞把胡屠同洛宁一併叫了出来,「你们俩给我哭!」 洛宁:「……」 胡屠:「???」 他翘着脚,「不哭我打人了啊。」 洛宁抿着嘴委屈的缩到了一旁,「我是鬼,哭不了。」 见过秀娘落泪的胡屠不敢像他这么睁眼说瞎话只好使劲眨了两下眼睛,他长一张国字脸,小眼睛,眨眼扮委屈有点辣眼,魏知杳嘴角抽了抽,「我要放血了啊!」 洛宁连忙后跳了两步,胡屠有样学样,魏知杳故意将床头下的铜匕摸出来吓唬他俩,幸好陆白及时赶到将他的匕首抢了过去,「鬼之泪难得,这样没用。」 他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这不眼看着能復明着急的嘛,魏知杳长嘆了口气,「你既知道有这作用,怎么不让秀娘多哭一会儿的,太可惜了。」 闻言胡屠瞪眼,魏知杳反瞪回去,胡屠就怂了。 啧,这厉鬼,听他念了两天安神咒后气势全无,难怪活着的时候胡家村都拿他当冤大头,连带着秀娘也跟着被欺负了,「好了,进伞去吧。」 两鬼逃命一般了缩了回去。 见他不再折腾洛宁和胡屠,陆白掉头出门抓鸡,魏知杳跟着出门眯着眼试图看清他的动作,「你想对我的老母鸡做什么?」 「煲汤。」 他蹲了过去,「你买它不是为下蛋吗?」 「你误会了。」陆白说着从地上拿了菜刀就准备动手。 「还是别杀了。」 「你捨不得?」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没得圣父病,「晚上让洛宁杀,不然老太太肯定得念叨两天。」 「哦……」 入夜后,魏知杳又亲切的将洛宁叫了出来,「乖乖,我想要喝鸡汤,去把鸡杀了吧。」 洛宁抱剑不服,「你让我拿护灵剑砍竹子已经很过分了!」 「那你换菜刀啊,我没意见的。」 「我是剑客不是屠夫!你让胡屠去杀!」 「怎么着你还想他溅点血,让我多念几天咒吗?」 「你过分了啊!」洛宁这一口正太音尖锐起来很是刺耳,魏知杳挖了挖耳朵主动的将菜刀递去,「上吧洛宁你可以的!」 「我一刀砍死你算了。」这气话刚说玩就得到了陆白瞪眼杀,不知道为什么比起魏知杳来说,洛宁不由自主的有点怕陆白。 大鬼不情不愿的翘着兰花指把老母鸡的脖子拧了过去,然后眯着眼将菜刀往它脖子上一割,陆白赶忙拿碗接鸡血,然而,什么都没有,魏知杳蹲在旁边嘲笑,「你这剑客的手法这么差?都没见血流出来。」 洛宁又割了一刀子,咻的一声血就喷了出来,他连忙往旁边挪了挪,陆白端着碗一滴血都没漏掉。 「好了没,我可不可以扔了啊?」 陆白恩了声,他忙不失迭的将老母鸡往地上一扔,鸡头和鸡身一分为二。 魏知杳模模煳煳看了个影子很是激动,「我的乖乖,你下手也太狠了吧,脖子都割断了。」 洛宁又故意将自己身上的光闪了闪,魏知杳拧巴着脸捂住了眼,一边还冲屋里喊,「奶奶,洛宁他把老母鸡杀了!」 老太太闻声而出,手里还举着一张符,「他在哪儿?」那举符的架势还挺像模像样的。 老太太那张符是拿魏知杳的血描的,洛宁还真有点怕,瞪了魏知杳一眼后又缩着肩避开老太太进屋回了伞。 「没事他走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阿杳,你赶紧把他送走,老被他这么缠着也不是事儿啊。」 「他不走,你就驱使他干活呗,晚上就行,要不然我让他把菜苗栽了吧。」 老太太被噎住了,「驱、驱鬼干活吗?」 魏知杳点头,这种事他干了不少,他一个单身汉懒得收拾屋子,顺手就让小鬼们做了。 「那是算了吧,没多少菜苗。」 祖孙俩说话间陆白已经端着鸡血进屋去了,魏知杳看他黑雾雾的一团坐在桌子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便想回头去把鸡血端进厨房,老太太见他步履平稳又把他扯了回去,「你的眼睛……能看见了吗?」 魏知杳才想起他兴奋了半天都忘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太太了,「能看见一点点。」 「真的?」老太太兴奋的拽着他的胳膊掰着他的眼睛使劲瞅了瞅,「小时候去看了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这一副药就能看见,那可是个神医啊。」 神医个鬼,那药又苦又臭吃了小半月一点用都没有,反是鬼之泪擦两天就见效了,魏知杳觉得同老太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便点了点头,「是啊,过两天我再去萧山看看吧。」 第43页 「对对对,有效果就一定要去,不过不着急,你欢哥马上放假了,等他一路吧。」 她的说欢哥是魏知杳的堂兄,在萧山上学堂的那个,「好啊。」 菜地就在家门口,老太太嘴巴上说着不多,其实也不少,魏知杳视线恢復一些就想帮她干活,霸占着别人的身体,总是要替人孝敬一下老人的,这么大个人总是被人照料着也不好。 他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土里埋着菜苗,魏大郎和魏三郎路过还觉奇怪,「阿杳怎么下地了。」 老太太得意的顺了顺头髮,「阿杳的眼睛快好了。」 魏大郎和魏三郎一听她这么也忙凑来往魏知杳跟前晃了晃,两人四脚踩死了十几根辣椒苗,气得老太太又把人给轰了出去。 三个人一块不到半天菜苗就种完了,魏知杳抠着手上的泥准备进屋喝水,远远便瞧见了一个紫色的人影,怀里还抱着个东西,那人瞧见了他忙兴奋的挥手打了个招唿,「魏大仙。」 这个李员外还真是阴魂不散! 魏知杳扭头要进院子,李勛不请自来把怀里的孩子塞到了老太太手中,「魏大仙你先别走啊,我有话同你说呢。」 「又怎么了?」 「县衙派捕快来了你知道吧?」 他一说这个魏知杳就头疼,「你别把我卖了,这赔本的买卖我做得够糟心了。」 「你放心,我没跟他们提,知道你嫌麻烦,我已经给县老爷打过招唿了。」 魏知杳悻悻道:「那我谢谢你啊。」 「先别急着谢,我这儿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 果然是金主,又来活儿了。 李勛将奶娃娃从老太太手里接过去二话不说又塞到了他怀里,魏知杳低头看了一眼,这是秀娘和胡屠的女儿吧? 对方嘿嘿两声笑,「我夫人……不太喜欢秀娘,这孩子我也不能留在家里,送去别家养总觉得不大放心,你同陆家小哥是对食吧?反正你们也要抱个孩子回去的,不如就养这孩子吧,长大了招个上门女婿给你们养老。」 魏知杳脸都绿了,他看起来像吃多了的人吗?养自己就够费劲了还养个孩子,还得给孩子招个上门女婿? 「小心我叫胡屠削你!」 听他这么一说李勛更激动了,「胡屠还在你身边吗?刚好啊,他们父女可以团聚。」 团聚你大爷的!他这几天因为眼睛的关系心情不错,结果这人非要泼这么一盆冷水,「你赶紧把她带走,不然我不客气了。」 说着就要把孩子塞回去,这小娃娃被他俩这么一推就醒了张着嘴巴大哭起来,老太太心急如焚忙将人接了过去,「这娃娃长得真好看,又是个女娃娃,不愁嫁人,阿杳留着吧,趁奶奶还能帮你们带几年。」 魏知杳抽了口冷气,什么帮你们啊,他是他,陆白是陆白好吧,他俩就是凑合做个伴而已,没想搞断袖。 「我不要,我这年轻有为的眼睛也快好了,将来是要娶媳妇的,干嘛给别人养女儿!」说这话时陆白刚好挽着衣袖出屋里出来,他顿了顿也没说话,只是低头进了厨房,老太太上前来踢了魏知杳两脚,压低声音道:「这话你同我说说就算了,四郎和你不一样,家里情况好了也不好娶,你这也太伤人了。」 魏知杳扶额,「奶奶,你想太多了吧。」 「再说就算你日后要娶妻,也不妨事的,这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未来媳妇也犯不着生气。」 这边老太太逼着,屋里胡屠瞪着,魏知杳头疼得很,旁边还有个李勛添油加醋,「魏大仙你放心,我既答应过秀娘会替她照顾孩子,自然也不会撒手不管的,孩子的抚养费我出了,将来成亲我也一手包办,只让她养在你名下,这样行吗?」 魏知杳搓了搓手,「意思是我什么好都没讨到还得带个拖油瓶是吧?」 李勛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秀娘这件事你费心了,这就当做是我替他们夫妻付你的酬劳吧。」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第24章 祈君乐(1) ◎你试试看,把你腿打断!◎ 魏家子息本就不顺,大堂姐倒是生了两个,可惜是外姓的,姓魏的三个男丁,魏欢以不取得功名是不成家为由拒绝说亲,魏知杳是说不到亲,至于魏夏,太小了说亲有点禽兽。 老太太成天被人夸身子骨硬朗能四世同堂,但迟迟未能如愿,因此还曾多次对魏欢表示着遗憾,闻此大堂哥便更加发愤图强的留在学堂做学问了。 李勛走后,老太太又欢天喜地的凑到了他旁边来问道:「你欢哥传信说明天就回来了,他读书多让他取个名字。」 魏知杳一听就不高兴了,他也是正经本科大学毕业的,怎么就不能取名了,「既是养在我名下的,当然我来取了。」 「那阿杳你取个吧。」 「她是胡屠和秀娘的女儿,那就叫胡蝶吧。」 老太太:「……」 「哦,最好别让胡家村的人知道,那就叫魏胡蝶吧。」 闻言魏胡蝶哭得更厉害了,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背转身,「……我去问问四郎吧。」 魏知杳茫然,魏胡蝶怎么了,女孩子名字里带蝶字不是很好吗?他同学里好几个叫x蝶x雨蝶的,他觉得挺好听的啊。 被谘询的陆白端着一碗迷煳煳递到了老太太跟前,「令仪,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第44页 老太太一脸茫然:「啥意思?」 「美好的仪态。」 「哦,这个好,这进过宫的人就是不一样。以后你就叫令仪了哟。」说着抱着魏令仪坐椅子上餵她吃米煳煳了。 魏知杳深受打击,他本来觉得胡蝶带着胡屠的姓,又带个好听的字还常见顺耳很是满意的,结果魏令仪一出,他自行惭愧了,现代的大学生不如古代一太监有学问,太伤人了。 陆白把剩下的米煳煳递给了他,「加了蜂蜜。」 魏知杳拿竹勺子尝了口,味道还可以,想起方才的话他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准备去接,「表哥你放心,我若成亲也一定帮你寻一门亲事。」 陆白把手一缩转身就进屋去了。 魏知杳趴在门框上补救,「我要给你找不到,我也不成亲!我发誓。」 陆白这才扭头看了看他,「你发。」 「恩?」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客气的说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不用勉强之类的吗?魏知杳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但脸上被陆白视线灼烧得厉害只得举手干巴巴的说道:「我魏知杳发誓,如果抛下表哥先成亲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陆白。」他提醒道。 秒懂其意的魏知杳又改口重复:「我魏知杳发誓,如果抛下陆白先成亲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饲养员终于满意的把米煳煳端过来了。吃口饭不容易啊,魏知杳捧着碗坐在旁边,老太太怕他毛手毛脚的碰到了魏令仪还往旁边挪了挪……魏知杳心里苦,陆白来前他是老太太心尖宠,陆白来后他就被挤到了第二,现在还多了这个小祖宗,他已然顺延至第三了。 白捡了个重孙老太太晚上叫大房和三房的一道来吃了饭,顺道把剩下的半只鸡炖了,魏春和魏夏一人一人一只鸡腿剩下就没多少了,魏知杳都只能眼巴巴的喝了两口汤,这一切洛宁看在眼里,睡觉前还笑话了他一顿,魏知杳顺手贴了张禁言符在他脑门上,洛宁一闪一闪的强烈表示不满,魏知杳扯着被子捂住了脑袋,洛宁耗不过,只好灰熘熘的进了伞里。 魏令仪太小了离不开人,光吃米煳也不健康,老太太为此操碎了心提着一篮子鸡蛋去找村里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餵奶,没了水煮蛋的魏知杳拉着陆白表达了自己强烈的不满,「我的蛋没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不是,我的水煮蛋没了!」 陆白洗了把手,拿出了李勛给补偿银,豪气的说,「去买。」 魏知杳这才舒心了,魏家二爷爷独居在山坳处,山路崎岖不太好走,两人费用了好大劲才寻了过去,老爷子话少听了来意就麻利的给他们往竹篓里舖了草木灰放了满满一背篓,走时还送了一袋子的柿子饼,魏知杳边吃便往回走,陆白又怕他摔了,非得拽着他,这让魏知杳不方便吃东西,两人就掰扯起来了。 说话间正巧有两个灰色的人影路过,他俩站在河边渡桥上,桥窄不好过人,魏知杳自觉的往旁边挪了一些,那灰色的人影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朝他看了过来,魏知杳看不太清楚,只好眯起了眼睛。 「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起是什么人,倒是陆白悄悄将他往身后挡了一下,这人背着个背篓一甩来还差点把他撞下桥去,心有余悸的魏知杳也不敢说陆白的不是,生怕晚上又没饭吃,只好将不乐意丢给了罪魁祸首,「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张衡。」 这人自报家门后魏知杳就更来气了,原来是他!要不是他胡搞一通,胡屠之事也没那么麻烦了,这傢伙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还暗示胡村长等人放火烧院子,太歹毒了。 「哦,我的眼睛是要好了,怎么样,怕以后被我抢了饭碗吗?你放心,我做事是有原则的,恶人的生意我也抢不过,你的饭碗很稳。」 张衡冷笑,「年轻人别把话说得太满,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原则在生存面前都是狗屁。」 「您高寿?」 张衡一愣,「三十五。」 魏知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你也没比我多吃几碗饭。」 老天师张衡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毛孩儿说没多吃几碗饭,心里更是不爽,「那你饭量还不小。」 魏知杳觉得和他输出这种垃圾话太浪费口水,「你说得对,我正好回去吃点饭,告辞!」说完就拍了陆白的肩想走,二人转身时张衡又皱眉搭上了陆白的肩,贴了过来,「我听说你是汶山县人?早年入宫做了太监?」 陆白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太好,「有事?」 魏知杳觉得张衡踩人痛脚的本事也太强了,平日他从不在陆白跟前提这两个字,这人偏说得这么大声,分明是故意的,「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教唆人来烧我们这事儿我都没同你计较了,你还要找茬?」 张衡抬着下巴瞥了陆白一眼,「你跟个瞎子浪费时间,还不如来跟了我。」 魏知杳:「???」 「不用。」 「你虽说不能娶妻,但凭这相貌,寻对食还是可以挑一挑的。」 魏知杳脸都绿了,张衡原来好这一口,甚至还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角,「你当我是死的吗?」 张衡闻言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别以为你眼睛治好就没事儿了,咱们各凭本事吧。」 第45页 这踏马什么玩意儿,魏知杳一句话也不想同他多说,干脆便抬脚踹了过去,渡桥本来就窄,张衡觉得他嘴皮子功夫不差,还在准备反击,冷不丁被魏知杳这么一踹,他退了两步眼看要摔下去,本能的伸手拽住了旁边的徒弟,师徒俩齐刷刷的掉进了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了水花。 魏知杳顿了顿,他也没想过这效果,这水虽然淹不死人,但早春天冷,也是够酸爽的,还是赶紧跑路吧。「表哥,我们走吧?」 陆白拉着他下了渡桥,河里的人扑腾两下站起身来,「魏瞎子你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住呢! 两人回到魏家后他靠在门口有点虚脱,陆白倒是气息平稳将竹篓放下又给他倒了碗水过来,魏知杳看了他两眼,陆白的脸模煳不清,但张衡的话还在他耳边徘徊,他又忍不住想起了秀娘记忆力看到的陆白,感嘆道:「红颜祸水啊!」 「那我去跟他?」 魏知杳冷笑,「你试试看,把你腿打断!」 跟前的人轻声笑了,「好,不去。」言语间有着说不出的宠溺,魏知杳哆嗦一下清醒了,他是不是疯了,就为这事儿把张衡踹进了河里?搞得他好像在吃醋一样…… 「今天天气真不错,我去看看令仪吃饱了没有。」把碗塞回去后他搓了搓手就想走,陆白又将他拉了回去,「敷眼睛。」 「我不敷!又烫又没用,还不如找点活儿弄鬼之泪呢。」 「有用。」陆白执着将他按在太师椅上又固执的拧了帕子要往他眼睛上敷,魏知杳挣扎着不肯,两个人僵持起来,陆白不费吹飞之力的将他两手握住按在了椅子上,一手揪着帕子就放在了他眼上。 这动作显得他太弱了,魏知杳不服气准备再发挥自己的飞毛腿,陆白早有预感先一步抬脚压住了他的腿,这下好了,显得他更弱了,坚决不服输的魏知杳更是激动,「你松开!」 「不行。」 「我要打人了。」 「你试试?」 还真以为他不敢打是吧,他就不信这人一条腿还压得住他半个身子,他曲腿就想把陆白的腿顶开,后者费了点力气,干脆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压得魏知杳两条腿都规矩了,无奈的某人刚想动脖子咬人,身后就想起了一个夸张的声音,「你们在干嘛!」 作者有话说: 该让他们谈谈恋爱了orz 第25章 祈君乐(2) ◎敢说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说话这人是魏知杳那没露过脸的堂哥,比他大两岁,如今在萧山念书,十三岁就通过县试成为了童生,虽然童生试不太顺利,但去年好歹是考入了萧山学府,刘氏可得意坏了,他这位堂哥也跟着得意坏了,更加看不上这个同他年纪相仿,却大字不识一个的堂弟。 当然,那都是以前。 同步记忆过后的魏知杳知道魏欢是个什么人,过去他也没少在原主跟前说些文绉绉听不懂的话,原主又小气,说一次气一次,更怨自己看不见。 因为这,魏知杳对魏欢也并不是很期待,昨天老太太说让魏欢给孩子取名他就挺不乐意的,虽然他大经和兼经背不上,但他《周易》背得滚瓜烂熟,数学也还可以,实在斗不过再让陆白上,他早就做好被魏欢刁难的准备了。 结果二人首次交锋成了这场景,魏知杳觉得他和陆白现在的姿势有点不雅,忙推了人坐起身来,「我在敷眼睛,大婶娘没告诉你我眼睛快好了吗?」 魏欢不屑一顾,「送信很贵的,不至于为你这事儿特意给我打招唿。」 「亏你还是读书人,兄友弟恭都不知道?我好歹是你堂弟,眼睛快好了你也不说祝福一下?」 原主说话本就尖酸刻薄,魏欢也没觉得有问题,就是兄友弟恭四个字从魏知杳嘴里说出来怪怪的,他伸手比了两跟手指,「这是几?」 这人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魏知杳根本看不见,低声骂了他一句,「睿智。」 魏欢以为他是夸自己的,收了手指头便兴沖沖的去找刘氏了。 晚上,刘氏杀了只鸡给魏欢加餐,她一动手,魏春和魏夏就看见了,刘氏只好不情不愿的把两家人一道叫上了饭桌,她把鸡腿藏了起来,那姐弟俩还翻了半天,余氏端着碗半开玩笑道:「刚杀的鸡还没吃过呢,大腿就飞了不成?」 刘氏将大碗翻了翻,「这不是砍碎了吗?你们自己找找呗。」 魏欢嫌弃的看了余氏一眼虽没做声,但眼神却分明在指责余氏不知好歹,吃别人的还这么挑剔,被他这一眼扫来余氏就更加郁闷了,奈何魏欢是家里最争气的一个,别说刘氏了,她要说句不好听的,老太太肯定第一个怼她,所思至此,余氏又忍不住念起了魏知杳的好,至少老太太请吃饭时,两孩子抢了鸡腿他一声都没吭的,书读得好有什么用,人品不好还不是白搭,「阿欢才回来不知道阿杳的眼睛快好了吧?」 「不是我泼你们冷水,防范于未然知道吗?没到彻底復明的那一天都不要高兴的太早。」 魏知杳在心里白眼,你这可不就是泼冷水吗? 余氏笑容满面,「其实好不好也无所谓,阿杳就算看不见也能接李员外的活是吧。」 被波及的魏知杳茫然的朝她看去,「我不是,我没有啊!」 「废客栈是事阿欢在萧山听过了吧,阿杳做的,厉害吗?」说着还往魏知杳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第46页 魏欢更不信了,魏知杳小时候哭哭啼啼说怕鬼的事他还记得呢,废客栈的事他敢去? 「是嘛,阿杳说说怎么做的?」 有人自掘坟墓魏知杳也没客气,添油加醋把人皮灯笼的事说了一遍,余氏胆子小,他一张嘴她就后悔了,忙借着俩孩子的口拦住了他,「你弟妹还在呢,别别别说这个。」 他耸肩,「你看,小婶娘害怕,还是不说了。」 魏欢冷笑,牛皮吹不下去了,「呵呵。」 魏知杳被他呵得不大高兴,回房就把胡屠叫了出来,想了想他虽然长得可怕,但最近在诚心忏悔,让他去吓人不太好,所有又把他塞回将洛宁拖了出来,「乖乖,拜託你个事呗。」 洛宁很不高兴,「有求于人的时候叫乖乖,嘲笑别人的时候就叫丑鬼,我才不丑呢!」 「对对对,你长得可萌了。」 「萌是什么意思?」 「萌就是可爱漂亮,懂了吧?」 洛宁抱剑蹲在了他旁边,「又让我杀什么?」 「这回不杀了,你去旁边的院子找我堂哥玩玩,他胆子大不信鬼神,你说气不气?」 「气!」大鬼很不服气,他就立在这儿呢,居然有人不信鬼神! 「那你还在等什么,让他开开眼吧!」 洛宁激动的抱剑起身出了门,路过的老太太抖了抖,小心翼翼的推门往房里瞥了一眼,「阿杳,洛宁是不是又出来了?」 他装聋作哑,「没有啊,他被我锁起来了,放心吧。」 老太太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刚说的事儿怪吓人的,可要把他锁好了。」 魏知杳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魏欢的黑眼圈重得都能快赶上锅底了,刘氏急得不行咋咋唿唿的问他怎么了,他打着哈欠逞强,「做噩梦了,没事,我看完书就睡会儿。」 「好不容易回来趟,别看书了去睡吧。」 魏欢晃晃悠悠的回房去了,捏着扫把假模假样扫着地的魏知杳听了个真切,心里正得意,他家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声音,「陆白在不在?」 他捏着扫把背身,「你找错人了,这不是魏家。」 还没合眼的魏欢听见魏家两个字又扑了出来,「这就是魏家,请问你找谁?」 张衡背着手走进了院子,「我找陆白。」 魏欢顿了顿才想起,魏知杳的表哥姓陆,「哦,他出门去了。」 「那他去哪里了?」 魏知杳连蹦带跳的想要捂住魏欢的嘴,结果跑得太急被放在地上装垃圾的竹篓绊了个结实,整个人都扑了进去,魏欢惊呆了。 张衡不死心又往他跟前凑近了一些,「小哥你说陆白去哪儿了?」 魏知杳挣扎着爬起身,恶狠狠的警告他,「敢说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他这么一说魏欢就想起了昨夜做的连环噩梦,怕怕的。 张衡伸手摸了张符递过去,「你好,我是张衡,人称张大仙,这一张符平日我是要卖一两银子的,今日看小哥你面善,免费送你,睡时贴在门框上保证一夜无梦。」 魏欢忙将符咒收了过去,生怕他反悔,「原来你就是张大仙啊。」 张衡点头,「所以现在能告诉我陆白去哪儿了吗?我找他有事。」 这变态肯定是要去骚扰陆白的,魏知杳急匆匆的跑过去试图捂住魏欢的嘴,他看不太清,动作粗暴的把手指塞进魏欢鼻孔里,没把人气死,「你干什么我有符不怕你了!」 「呵,你能贴我不能撕吗?人比鬼可怕多了知道不?」胡屠之事告诉他的真理。 魏欢将他推开了些,「你俩什么毛病,我又没说知道陆白去哪儿了,早上他是跟奶奶走的,我又没问。」 魏知杳这才松了口气,「听见没,他不知道陆白去了哪儿,你昨天是不是没被踹醒?还敢找来。」 张衡面无表情的拿着的一个油纸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我不是说了吗,公平竞争,这是我从镇上带回来的烧鹅,你可别偷吃。」 魏知杳磨牙,等到张衡转身走远他又气鼓鼓的拿起油纸包想要扔掉,魏欢连忙握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烧鹅不吃吗?」 「要吃你吃!赶紧给我吃,不准留给陆白!」 魏欢开心的将油纸包打开了,昨夜杀鸡已经很奢侈了,烧鹅这种东西,平日里想都不敢想,他招唿着刘氏还有魏春魏夏姐弟俩一块分了,末了还故意往魏知杳跟前晃了晃,「真不吃?」 「不吃。」一想到张衡打陆白的主意他就泛噁心,哪有胃口。 魏欢搬着凳子坐在了他跟前,「你跟张大仙有过节?他找陆白做什么?」 他这么一问,原本孩子琢磨怎么收拾张衡的魏知杳便颓了下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这么有名好奇啊。」 「他是个变态……」 魏欢不懂变态为何意,魏知杳又怕他多想,赶紧补充道:「昨天小婶娘不是跟你说了吗?废客栈的事我做的,隔壁胡家村闹鬼的事儿也是我做的,我抢了他生意,他拿我没办法,就想把表哥挖走呗。」 魏欢更是震惊,「你比张大仙还厉害?」 「那当然,你动脑子想想,我跟他八竿子搭不上关系,要不是他嫉妒我,何必千里迢迢来找我麻烦?」 魏欢咂嘴,「阿杳,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东西的?」 第47页 「之前落水开了天灵盖,自然就会了,这是天赋,所以张衡嫉妒我。」 他低头琢磨了半晌,「那你……是真的能捉鬼吗?」 魏知杳将手放在膝盖上阴测测的凑近了他,「昨晚追着你跑的恶鬼,想见见吗?我帮你召他来试试。」 这话吓得魏欢从矮凳上摔了下去。 魏知杳鄙夷的看着他,亏他是读书人,胆子就这么大,没劲。 缓过神来的魏欢扶了扶矮凳又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一些,「阿杳……你要真能捉鬼的话,不如帮我个忙吧?」 「咋,你遇鬼了?」不对他昨晚确实撞鬼了。 「是我同窗。」 魏知杳晃了晃脑袋,「哦,然后呢?你想让我白帮忙?」 「当然不会,他家是萧山的,富有得很,之前请了几个天师捉鬼,但没用,你既然比他厉害的,不如你去看看?」 恩,有请天师的前科,自然少不了报酬,魏知杳摸了摸下巴,「你说说看。」 第26章 祈君乐(3) ◎阿杳,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魏欢的同窗姓吴,字遇溪。祖父是先帝的肱股之臣,新帝继位后朝廷大换血,他祖父就被刷下来了,当时他父亲也官拜侍郎,老爷子察觉到新帝对这些旧臣心怀猜忌,所以干脆让他父亲也辞了官回老家做了盐商,虽比不得李勛这个萧山首富,但凭藉着吴家在上的关系,发展迅勐。 魏知杳清了清嗓子,「知道他家富裕了,说重点吧。」 「遇溪是三年前搬到萧山来的,听说他早中秀才,但身体不太好,所以才迟迟没有考举,加上他祖父觉得皇帝现在对他们吴家有成见也不着急让他考,所以便一直拖着。」 「既如此让他跟着家里做生意不就好了。」 「人家世代为官,肯定不甘心,就盼着朝廷出点事儿,他家好復兴,所以才一直让遇溪在学堂里呆着的。」 「然后他就撞鬼了?」 魏欢将凳子往他跟前又挪了挪,差点把魏知杳给挤到台阶上去,他皱着眉有点不乐意,魏欢这才挪了回去,「其实也算是他倒霉,府学东边很多年前走水烧死了一个先生两个学生,修缮时没人住却总能听见里面传来读书声,后来东边的学舍都封起来了,年初的时候我们学舍一个败家鬼不小心点了褥子,火虽然扑的快,可惜学舍不好住人了,今年的高门子弟又多,吴家动了关系也没用,遇溪嫌麻烦便自请去了东面,我没什么后台就被跟着分过去了,不然我恐怕也不能跟他这样的人搭上关系。」 魏知杳又咳了两声,「知道你们关系好,快进一下吗?」 魏欢:「?」 「我让你说重点。」这读书人怎么这么笨?他偶尔蹦出的现代词彙陆白都能听懂。 「虽然说东边学舍一直有传闻,但我入学后也没听见过,搬进去前我还特意去打听了,他们也说没听见过,我以为是骗人的,结果……第一天晚上我就听见有人在背为官经,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遇溪,起床想招唿他早点睡,结果我把屏风推开发现他早就睡下了,当时就给我吓醒了。」 魏知杳一脸麻木的看过去,他懂不懂重点是什么? 「第二天我问他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他说没有,我还以为是自己做梦了,但隔天晚上我又听见了,这下我可就不敢一个人撑着了忙把遇溪叫了起来。」 「……你再快进一下。」 「然后他说我出现幻觉了。」 魏知杳沉默了半晌,搞不好他真的出现幻觉了,偌大个学府就他一人听见也不大现实吧,可重点应该是吴遇溪吧? 「你是觉得他听不见有问题?」 魏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那天他说我出现幻觉之后,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去了一趟城隍庙求了一张符,花了个十个铜板,心痛!」 魏知杳:「……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事了,遇溪还是说他听不见,但每次我们回学舍他的书和床铺都是乱七八糟的,一开始我以为他不爱收拾,还特意帮他收拾了一番。」 魏知杳心说,你也不用这么上赶着去讨好他,面上还装出一副诚恳好听的模样,「然后呢?」 「然后我们回来还是乱了,我当时就有点怕了,想说我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又去了一趟城隍庙,还被夫子骂了顿。」 魏知杳已经不想槽他了,他觉得魏欢傻得有点可爱了。 「可是遇溪他好像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非说我记错了,我本想说记错就记错了吧,但后面情况就更严重了,有天晚上我起夜看见他搬着跟凳子在院子里看书,那天晚上又没月光,我连走路都费尽,你说他看书是不是更加不正常?我过去拍他肩劝他回去睡觉,他扭头看的眼神特别吓人,绿油油的,一点都不像他。」 这怎么看都好像是他撞鬼而不是吴遇溪撞鬼吧,魏知杳起身,「我给你张符你随身带着就是了,我看这件事问题不大。」 魏欢忙将他拽了回去,「阿杳你是不是觉得有问题的是我?」 可不就是,再说了就算真有鬼,看他额头髮亮一点都不像有问题的,可能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鬼,吓唬吓唬让他避开就是了,没多大事儿,他就跟着没兴趣了。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可后来遇溪他阿爹和阿娘来学府看他,听说我和他同舍便请我一道去吃了岁芳楼。」顿了顿后他又道:「岁芳楼你知道吧,就是萧山最好的一家酒楼。」 第48页 气得魏知杳一脚踹了过去,不显摆会死? 「别耽误我时间了,我还要餵猪。」 「额,然后他阿爹阿娘跟我打听遇溪的情况,又说起了学府里闹鬼的传闻,问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就把这些事儿说了,他阿爹阿娘很是紧张,忙问遇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又说没有,还说我脑子有毛病,我当时觉得奇怪呢,遇溪他虽说是个高门子弟,但平日里挺好说话的,也就那日他说话很是难听。」 魏知杳这才重新坐了回去,好像有点意思了,「你继续说。」 「那天之后,遇溪他阿爹和阿娘便让他住家里去,他家住在东面,学府在西面,还挺远的,遇溪就不同意,可他阿爹阿娘非说他撞鬼,要回家给他请天师,强行把人带走了。」 作为一对大家出生的夫妻,这么轻易相信了魏欢这小辈的话也有点怪怪的。 「遇溪一走学舍就安静了,没两天他就回来了,我还以为驱鬼成功很开心呢,结果晚上他又爬起来对着月光念书了……他阿爹阿娘气得又请我去了一次岁芳楼。」 魏知杳:提脚警告。 魏欢连忙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他们问了好几遍说,遇溪有没有对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说话,我说没有,他们还不信,我说真没有,他俩才没说话的,好半天又问我是不是小桑村的人,我当时就怕了,以为他们怀疑我没说真话要来家里闹事。」 魏知杳一脚踹了过去,结果这人鸡贼的挪得极快,「阿杳你变了,你变粗暴了。」 遇上这个人不粗暴他就是陆白了,「少废话,快说。」 「其实他们就是知道张大仙住在三水村挨着我们,想跟我打听一下的。」 「他们怎么没说让你直接去请人?」 「他们可等不了我休假结束,我回来时就跟着一块儿来了,估摸着那烧鹅就是拿吴家送的酬金买的。」 呵,既然这个张衡想挖他的墙角,那他去抢张衡的生意也不过分吧,「别说了,这个活儿我接了,你什么时候回萧山?」 「明天,你同我一道吗?」 魏知杳搓手站了起来,「恩。」 「先说好,我阿娘只给了一个人的车马费,你想蹭的话自己出。」 魏知杳啧了一声,「看把你给抠的,我替你出车马费行了吧?你明日配合我对奶奶说是进城看大夫就行。」 魏欢这个时候倒机灵起来了,「那我要是告诉奶奶你是不是会挨揍?」 他斜眼看去,「是啊,我挨揍,你挨吓,很公平。」 魏欢突然想起了昨夜被鬼压床的恐怕经歷,「呵呵,我开玩笑的。」 「呵呵,我也开玩笑的。」 陆白回来时,他俩已同仇敌忾的站到一块儿去了,连魏春想偷偷塞陆白一只烧鹅翅膀都被魏欢给拽了回去,陆白茫然,「有事?」 魏欢打了个饱嗝,「呵呵没事。」 魏知杳往猪圈里添了一把猪草,假装没察觉到他询问的视线。 晚上老太太睡了后,他又把led灯洛宁叫了出来,趴在小塌上让陆白把东西收拾一下,说明天要去萧山,收拾着罗盘铜钱等物的陆白不同意,「你该多休息。」 魏知杳驴头不对马嘴的说,「鱼塘旁边的方家搬到城里去了。」 「恩?」 「他家房子好大的。」 「然后?」 「我现在也是做阿爹的人了,总要给我女儿布置个婴儿房吧,再说,我身为天师,还是纯阳之血,纯阳你知道吧,我也不怕和他俩一块儿呆着,但你和我住在一个屋,同他俩久呆不合适,我昨天去问过了,他说可以二百两卖给咱们,虽说从李勛那边赚了一百五十两,但这些日子也花了不少,差太多人家也不会乐意的,这又是官宦世家的活儿,骗……哦不,赚个一百两没什么问题的,等回来我们就搬到鱼塘边去吧。」 「我……」 魏知杳生怕他会提张衡,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过好日子的。」 跟前的人笑笑,「恩。」 「睡觉吧,明天要早起。」 陆白小心的开口叫了他的名字,「阿杳。」 「干嘛?」他不会觉得张衡厉害想去跟他过日子吧?陆白在宫里呆了那么久,说不定本就有那种倾向,再说他现在也算不上男人了,喜欢男人也正常,张衡还明显对他那么感兴趣,魏知杳有点紧张。 他说:「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 「不可以吗?」 说实话,他真的离不开陆白,生活上,自他来后,老太太基本上不下厨了,同样是青菜白面,陆白就能比她做得好吃,而且还特别贴心的知道给他补血,事业上,陆白天生阴阳眼懂得又多,能帮他的就更多了,虽然他也曾转辗反侧的觉得,陆白这相貌品性和才能都不像是他那普通姨妈能生出来,但他不问,是因离不开。 所以他安慰自己,紧张是因怕失去了这样一个得力助手而已,没别的。 现在陆白问可不可以抱抱他,魏知杳觉得……断袖就断袖吧,大不了就把他当女人,除了平胸也没什么差别了,关键长得好看!弯了总比饿死的好。 「可以。」 作者有话说: 魏欢:呵呵,有点骨气好吗弟弟? 魏知杳:睿智。 第49页 魏欢:谢谢夸奖,觉得我睿智就直起来啊。 魏知杳:??? 第27章 祈君乐(4) ◎你都不叫我乖乖了,你好兇。◎ 魏知杳僵着背站在跟前,陆白得了他的首肯,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那伸来的手有些颤动,明明成天做农活的身上却有股淡淡的香,魏知杳皱着鼻子吸了吸,有点像玫瑰,又有点像菊,说不出的古怪。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彼岸花。」 魏知杳心里一寒,小时他常做着同一个梦,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蔓延着团团的红色,他以为是血很害怕很想逃,但红色蔓延至脚下,他才看到那是一种红色的花,周遭是诡异的说不出的味道,花的尽头站着一个人影,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仿佛与他所见的黑融为了一色。 父亲说,那种花,叫彼岸花,是孟婆在幽冥界的消遣,味道及苦,对于不肯喝药的人,她总要逼着塞一把彼岸花进嘴里,那黑色的人,是孟婆,他在投生前,路过忘川不肯喝汤,被孟婆塞了一嘴的彼岸花,很苦,苦得他每次都要从梦里面哭醒过来。 他问父亲有没有办法不再做噩梦,父亲却说他在长个儿,骨头疼所以才会做梦,等他长大些,自然就不会做了,后来他果真不再做这个噩梦,等到他降服了第一只劣鬼,忽又才明白,郑家本是天师之后,小时候阳气不足,易被邪物所犯,那不是他在长个,是纠缠于他前世和今生的孽缘。 他一把将陆白推开来,因为突然,跟前的人没有站稳,踉跄着摔在了塌上。 「阿杳……」 「你……抱完了,该睡觉了。」他说着退了两步扯着被子躺在床上,陆白将小塌上的东西收拾着放在了一旁也没多话,只是乖乖的替他捏了捏被角,而后才回了塌上,魏知杳背过身,却总能感觉到身后那稳如泰山的视线,洛宁小心翼翼的凑到床沿,小声同他说:「大人,他在看你。」 「滚回去。」 「你都不叫我乖乖了,你好兇。」 胡屠要这么说他肯定吐了,但洛宁……还真没什么违和感,魏知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乖乖,回去吧。」 橙烟入了桃木伞,啪嗒一声又摔在了地上,陆白掀开被子站起身来,魏知杳无端的紧张起来,但身后的人也只是越过床位走到床边,将伞扶了起来。 魏知杳一动不敢动,直到陆白回到塌上。 那天晚上,他久违的见到了那片彼岸花,味道比记忆更浓烈了些,只是黑暗中人影憧憧,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他听不真切,想逃却被一个黑袍的人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然后抓了一把彼岸花往他嘴里使劲塞,他被苦醒了。早饭时嘴里全是苦味,什么也吃不下,魏欢提着行李靠在门口,「你怎么还在吃饭?赶紧走了!我晚上有课。」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坐马车到萧山早得很,急什么,让你弟弟好好吃个饭。」 魏知杳把馒头啃过的地方用手指拧下来塞进了嘴里,「我吃饱了,要是时间早下午还能赶回来。」 老太太拉都拉不住,「那你把馒头带着路上吃。」 「不用了,我不饿。」 老太太看他脸色不好,更是忧心忡忡,亦步亦趋的将他们送到村口,马车比他们还要早一会儿到的大路,刘氏看着魏欢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太太抱着魏令仪骂了她两句,「这是去学堂哭什么哭。」 刘氏不服气,「阿杳是去瞧病的,下午或明日就回来了,阿欢可不一样,下次回来就得是一月后了。」 魏知杳连忙上马车,反正他和魏欢走了,这婆媳俩一时半会心空,还得吵半天,见他要走,老太太又掉头靠了过去,「阿杳,去萧山顺道买点棉布回来了,我给令仪做几件衣裳,大人布料太粗了,她穿着不舒服。」 「知道了,我会带的。」 刘氏又眼巴巴的凑来上来,「阿杳你多买一些,婶娘也想给做一件。」 老太太又瞪上眼了,「那你拿钱啊。」 「阿娘你真是的,我好歹他亲婶娘呢,这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 「什么叫哪里来的,她现在姓魏了,就是我魏家的!」 魏知杳忙拍了车夫的肩,「走吧。」 这马车平日是用来拉货的,既不能遮风避雨,也没个座儿,三个人盘腿坐在木板上,魏欢就装模作样的要背书,魏知杳见不惯,故意唱起了流行歌,他五音不全很是辣耳朵,但车夫打着瞌睡觉得他这魔音挺提神便违心的说道:「小哥这歌很特别啊。」 「是嘛,我再给你唱首外语歌吧。」 车夫很高兴,但魏欢要崩溃了,「你再张嘴我就把你踹下去。」 魏知杳眯着眼威胁,「我出的车马费,要下去也是你下去。」 魏欢就不敢做声,只好偷偷瞪陆白,魏知杳看不清楚,以为他认怂了蛮很是满意,陆白却掰了个柿饼塞到了他手里,「吃这个,甜的。」 他心情复杂的,搞得好像陆白会读心术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顿时也没心情荼毒旁人的耳朵了。 到萧山后,魏欢直奔吴家,这吴家高门大院的不是他们想进便能进的,魏欢比张大郎会说话,三言两语就哄得家丁去给主人家通话,不多时,那大门便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天已转暖,这人却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像在过冬。 第50页 病美人沖他们招了招手,「魏欢,进来吧。」 「遇溪,你好些了么?」被叫到的名字的人像是可以要同魏知杳展示两人感情非同一般的主动凑了过去,伸手拦住了吴遇溪的肩。 「好些了,他们是?」 「这是我提过的,我二叔家的堂弟,旁边那位是他表哥。」 魏知杳咧嘴笑笑,不请自来的走到吴遇溪身边,后者有些诧异,「他的眼睛……」 看来魏欢对这个吴遇溪还真是把家底都掏空了,「说是在萧山买了些药,现在能瞧见一些了。」 吴遇溪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魏知杳的眼珠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的东西,伸手想摸,半路却被陆白拦了下去,回神过来的他忙抽了手,「不好意思,我看见……」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生生的改了口,「既然是魏兄的堂弟,便进来坐坐吧。」 魏知杳连连点头,「叨扰了。」 吴遇溪忍不住往他眼睛上多看了两眼,吴家这主宅是个四进院,比李勛家是小了些,不过布置却是坐北朝南,连假山荷塘的建造都是升官发财之局,比李家还要好,魏知杳虽看不清楚,但能感受到这股迎面而来的和谐之风,人身处于这样的风水宝地也是心旷神怡如沐春风,连眼睛都感觉清明了不少。 「吴宅这布局,是找人看过的吗?」 问完这话后魏欢拽了拽他,并努嘴表示这样不礼貌,吴遇溪倒没觉不适,「我家祖宅有一百多年歷史了,听说是我祖父的祖父亲自画图所建,足五年才修缮完,即使举家搬迁至京城,老家的房子也安排有老扑在打理。」 魏知杳啧了一声,吴家的这位老祖宗倒是个厉害角色,这要放现代,那得多受人追捧啊,「冒昧问一句,这位老祖宗他也是做官的吗?」 魏欢使劲掐了他一把,吴遇溪点头,「的确是做官的。」 魏知杳还想问是什么官,这下连陆白都开始拽他了,被拽的人老老实实的缩到了旁边,陆白怕他摔了又伸手扶了他一把,魏知杳勐的想起昨夜噩梦的魏知杳下意识的躲了躲,陆白的手僵在半空,又无力的垂落下去,吴遇溪多看了他二人两眼,领路去了别院,「我父亲与母亲在会客,先去我院中吃盏茶,一会儿再去拜见他们吧。」 魏欢特别狗腿的哎了两声,拉着吴遇溪走在了前方,「上次学府不是在传废客栈被焚之事么?」 「恩?」 「我堂弟做的。」 他没做声,魏欢继续推销道:「听说张大仙都不敢去那地方,我堂弟为救他表兄去的,这张大仙若不能帮到你,不如让他试试。」 吴遇溪的脸色瞬间暗了几分,「你堂弟也是天师?」 「是吧,他先前落了水,醒来后据说是天灵盖开了,除了废客栈,前几日县府闹得顶厉害的胡家村案子也是他收拾的。」 吴遇溪停下脚步勐的放大了音量,「我说了,我没有撞鬼,是你们想太多了。」 他俩原本在前面嘀咕的魏知杳也不知道在说些啥,这勐的停下脚步说这么一段话,弄得他有点发懵,吴遇溪对天师很排斥的样子? 「可是我好几次都见你都在月光下读书。」 「那是你看错了。」 魏欢总算察觉到他是不乐意了,匆忙改了口道:「我堂弟眼睛不好,这次是随我来治眼睛的,恰好有那么点本事所以带来瞧瞧,你若不信也无妨的,一会儿我便送他出去了。」 吴遇溪转头朝魏知杳看了过来,「他的眼睛可不是一般人能治好的。」 「先前确然是一点都瞧不见,这会儿能看见人影了,说明那大夫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吴遇溪恩了一声,没再搭话,只是盯着魏知杳,被瞧了半天的人冷不丁的沖他笑了笑,「吴公子眼睛倒很是敏锐,那替我看病的大夫也说了,我这眼睛的确是一般人没办法的,不过我寻到了一名怪医,吃了他的药确然有用了,吴公子若是眼睛不舒服,我倒可以引荐一番。」 他冷着脸转了回去,「不用了。」 魏知杳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神色。 第28章 祈君乐(5) ◎你就打算这样照顾他一辈子?◎ 喝了半盏茶,魏知杳就想熘到外面看看,刚刚将手撑在椅子上准备起身,那院里打扫的丫鬟便恭敬的唤了一声,「太老爷。」 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吴家老爷子是个纵横官场之人,即便老态龙钟跨步进来都还带着一股风,「遇溪,你阿爹阿娘同张天师说话,你怎么不过去。」 吴遇溪将书本反叩在桌上,起身恭敬同他行了个礼,「爷爷,我没事,所以不想过去。」 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看了他两眼,「那我叫人过来。」 「爷爷……我真的没事。」吴遇溪有些无奈。 魏知杳瘫在椅子觉得这家人真是有意思,爹娘怕得要死,儿子却非说没撞鬼,他刚才环顾这院子,确实没什么不详之物,就是这吴遇溪怪怪的。 「又不是什么坏事,请你去你便去就是了。」 吴遇溪略微一思量终于点了头,「孙儿知道了。」 老爷子满意的转身,余光瞥见魏知杳后又顿了顿,「你是?」 「这是魏兄的堂弟,来萧山看眼疾。」 老爷子皱眉走来往他跟前晃了晃手指,魏知杳有点犹豫,说能见他举手吧,好像又有点打吴遇溪的脸,但让被人当傻子看他又有点不舒服,只好咧嘴笑了笑,「吴太老爷你好呀。」 第51页 老爷子吓得勐退了两步,「你你你你……」 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魏知杳茫然,他长得有这么恐怖吗? 待到老爷子定住了脚步,这才将扭曲的五官整理了一下,「这位小哥是天生不可见吗?」 「恩。」 「家住何方?」 「小桑村。」 「姓魏?」 「魏知杳。」 老爷子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起来,「小桑村离萧山有些距离,不如今夜就留宿在府上吧。」 魏知杳还在考虑怎么留下来呢,老爷子就主动开口了,他咧嘴又笑,「那便打扰了。」 吴遇溪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些不耐烦的想去主厅走个过场,魏欢不好意思跟去,便将人送到了门口,老爷子又扭头朝着魏知杳看了过来,「知杳要去吗?」 突然听他这么称唿,怪怪的,不过既然张衡在,他当然也想去表示一下的,魏知杳忍住了心中的疑惑点头,「好啊。」 吴家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去往主厅的路上吴老爷子同孙子没什么话,倒问了魏知杳几个问题。 年龄,生日,以及双亲。 魏知杳一心想着张衡没注意,等他到了正厅勐的又反应过来,结合魏知杳并不是魏二郎亲生的这个前提看,吴家老爷子这些问题以及他的态度就很有意思的。 再说,吴是四大家族其一的姓氏,加上老宅是吴家祖上所建,足以证明吴家至少也懂点东西,可如果他们真是四家之一的吴家,又何必请外姓之家的来驱鬼呢。 他想得太入神了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正厅,张衡见了他不乐意的同时又及其开心的同陆白打了个招唿,「你也来了?」 等他欺近魏知杳勐然回神一脚便踹了过去,张衡反应及快,「啧,小孩子也太不懂事了。」 魏知杳心头一阵郁闷,当着陆白的面说他小孩子不懂事不就是变相的卖自己这个瓜吗? 扶着他的人面不改色,「他不需要懂事。」 魏知杳扬起下巴得意的瞥了张衡两眼,他多想把眼睛擦亮看清张衡的表情啊,肯定很好看。 青着一张脸的张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打算这样照顾他一辈子?」 「我乐意。」 陆白说话太快,张衡没怎么听清楚,「你说什么?」 魏知杳却更得意了,昨夜的噩梦瞬间被抛在了脑后,「张衡叔叔你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吗?」 张衡叔叔的气势垮了一半。 正厅中的吴家四人:有点点尴尬。 陆白像个没事人一般扶他坐上了椅子,老爷子艰难的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俩,「你们……」 「吴老太爷回萧山不久,可能没听过这边的传统,对食是合法的。」 先皇帝一度想推行萧山的政策,吴老爷子不可能不知,但新帝上位后极力改善此状,所以勐的见到此景,老爷子觉得冲击还是有点大,人家对食都是穷矮丑找不到对象,这俩人单说相貌恐怕都有不少人要争抢的去做上门女婿。 想想魏知杳的眼睛,老爷子也理解的,家里好一些的,在相貌外也要看才貌学识,他一个农家子自然没有,家里差一些的,当然又需要能做活的,他一个瞎子,显然也是累赘,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是无法。 老爷子悄悄的嘆了口气。 张衡脸色不好的坐在了陆白旁的椅子上,「我昨日送去的……」 魏知杳怕他暴露烧鹅的事儿忙打断了他的话,「张衡叔叔你是来替吴家公子驱鬼的,不是来搞对象的,做点正经事吧。」 站在他身后的陆白抿着嘴笑了笑,这正厅里其他人虽没听懂搞对象的意思,但替吴家公子驱鬼之言倒是听清楚了,吴夫人连忙将吴遇溪往张衡跟前推了推,「是啊,张大仙你瞧瞧这孩子吧。」 张衡只好举起拂尘绕着吴遇溪转了一圈,他皱着眉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白瓷瓶儿倒了一滴赤红的血珠在指间,然后试图将其按在吴遇溪眉心,后者退了一步,张衡便拽了他的胳膊强行将血珠按在了他的额头,他眼角抽了抽显得有些痛苦,吴夫人拽着手帕很紧张。 张衡收手问道:「吴公子可觉不适?」 吴遇溪面无表情,「没有。」 张衡也没想到他会睁眼说瞎话,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魏知杳趁机起身将绑着铜钱的红线缠在了他的身上,「愣着做什么,施法吧。」 张衡连忙念咒。 红线细细的一股,吴遇溪握起拳头一撑试图将其睁开,魏知杳连忙将红线捏紧了些,被绑住的人却突兀的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来,一刀便将红线割断了。他冷眼看着跟前的两人,「你们是打算把我当鬼对待?」 魏知杳咂舌,还第一次碰见这么不配合的人。 吴遇溪屋里的确没什么问题,但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阳气严重不足才会生病,自己身体不舒服难道察觉不到? 张衡也冷眼看向了吴氏夫妻,「吴老爷吴夫人,如你们所见,公子不愿配合恕在下无能为力。」 吴氏夫妇有点急了,特别是吴夫人,这会儿已经伸手拍在吴遇溪背上了,「这些东西都是对付那些邪物的,于你也并无损失,你这孩子在倔什么呢?」 第52页 吴遇溪盯着张衡道:「张天师既说无能为力,阿娘还是他出府去吧。」 吴夫人又满脸歉意的朝着张衡看了来,「我们会劝他的,还请张天师稍等。」 魏知杳将地上的红线捡了起来,「若要事事配合,还需要我们天师做什么,我不嫌麻烦,吴夫人不将此事交由我来办吧。」 「你……你也会驱鬼吗?」 魏知杳将手摊开让她看见了自己手中的红铜线,「之前受李员外所託去了一趟废客栈以及胡家村,顺便长了点见识。」 闻言吴夫人便将张衡往旁边推了些凑到了魏知杳跟前来,「这两件事儿我倒是听说了,只说是个眼盲的天师,原来是你吗?」 看看,这就是营销的作用,这两起大案做完,后面他就坐等生意上门了。 魏知杳点头微笑,「是的。」 「那太好了,你快替我儿瞧瞧。」 吴老爷在她身后清了清嗓子,「夫人,我们既然请了张天师,此事就交于他办吧。」张衡的名气不小,再加上魏知杳年纪轻轻的眼睛还不好用,实难叫人信服。 吴夫人却比较相信魏知杳,毕竟他长得好看些,「你没听见吗?废客栈和胡家村都是他做的法,张天师当时还拒绝了吧。」 张衡对此表示不服,「不是拒绝,在下只是有别的事没来得及。」 「夫人你也不能单凭这两件事就将遇溪的安全交给这个孩子吧?」 这夫妻俩眼看就要吵起来,吴家老爷子一拍红木桌怒了,「吵什么吵,就这点事值得你们犹豫争执的?既然都有本事那就一起留下来,谁能让我孙儿摆脱这缠人鬼,我吴家必有重谢。」 魏知杳对这个结论很满意,忙弯腰行了礼,「多谢老太爷。」 他既如此,张衡也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行礼了,「老太爷说的有道理。」 「行了,被你们吵得头疼,我回了,遇溪你也别犟,同两位天师好好说说吧,你们送我回房。」说着又瞥了吴氏夫妇两眼,这夫妻俩只好将他送出了正厅,他们一走吴遇溪跟着便出了门,魏知杳招唿着陆白就要跟上去,张衡又亦步亦趋的随来小声警告道:「这吴公子不肯配合,我看你能驱什么东西。」 魏知杳头也不回,「你在同我刺探军情吗?」 张衡冷笑,「我看是你心虚吧?就这么怕输给我?所以迫不及待的要来抢这个生意。」 他停下脚步扭头,「谁输还不一定。」 第29章 祈君乐(6) ◎你想和我,领结缘书吗?◎ 从正厅回来后吴遇溪便不搭理人了,魏知杳和张衡有些拿不定主意。 眼看天要黑,魏欢打算启程回学府去了,吴遇溪二话不说就想跟他一道走,张衡提前让丫鬟去请了吴氏夫妇,这夫妻俩到了吴遇溪也不卖面子,死活要走,谁也拦不住。 吴夫人扯着手帕挡住了半边脸,「你这要阿娘的命啊,你把阿娘一块儿带去,让那缠人鬼缠着我放过我儿吧。」边哭还便演技精湛的拍着大腿跌在了地上,吴遇溪知道她是唱戏,可又不能不管,只得蹲在地上放软了声音去哄。 吴夫人偷偷摸摸的朝吴老爷递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转身就走,吴遇溪还没把吴夫人哄好呢,老太爷就被吴老爷给请来了,身边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 「三哥哥,你怎么又把阿娘弄哭了。」吴四小姐说着还替她阿娘顺了顺头髮,安抚着,「阿娘别伤心了,三哥哥要去学府就让他去,反正在他心里我们也不重要的。」 站在一旁的魏知杳惊呆了,这一家子的戏精啊,难怪吴遇溪想去学府。 老太爷还在旁边捶胸顿足,「反正今天谁也拦不住了,吴用去把大姑娘和小二一併叫回来,让他们看清楚,遇溪今天是要跟咱们家断绝关系了。」 魏知杳:「……」 吴四小姐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整得一脸的梨花带雨,「三哥哥真的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吴遇溪和魏知杳一个表情,恨不得天降大雷噼死他算了。 他爹吴用还配合的转身,「既然这样的话,遇溪你等我去把你大姐姐和二哥哥请回来,你跟他们说清楚吧。」 吴遇溪:「……大姐姐在坐月子,二哥哥在铺上忙,你们是想弄死他们吗?」 「你既然知道他们很忙就应听大师的话不要去学府了,那地方闹鬼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夫人做最后的压轴。 毫无演技的吴三公子举白旗投降道:「我不去了,魏欢你自己小心些。」 同样被惊呆的魏欢拔腿就跑,成功将人留下的吴家人变脸似的将他簇拥者推进了房里,「不去就好,天快黑了两位大仙准备好了吗?」 张衡绷着脸没做声。 魏知杳:「准备什么?那鬼不在吴家。」 这话一说完,吴家的人都呆了,唯有吴遇溪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不在吴家吗?」吴夫人将信将疑的问道。 魏知杳点头,「你们身为吴家人难道不知一进院的假山其实是一个镇邪法阵吗?十六年了,学府只有读书声并无人员伤亡,由此可见那鬼并不危险,既不危险他又怎么能躲得开这个法阵,你们留他在家,想必也是知道这点的吧?」 吴老太爷从椅子站起身来,「你不是看不见吗?」 第53页 「我又不是一点都看不见。」那么大个法阵,外行人才察觉不到。 吴用问向他看好的张衡,「张天师也看出来了?」 张衡继续装酷中。 吴氏夫妇面面相觑,他们是真不知道,留吴遇溪在家其实是吴老爷子的提议,之前请了几个天师回来,但没人提过这茬,由此可见他二人是有真本事,如此吴夫人就放心了,「既然这样,遇溪呆在家里便安全吧。」 老爷子一眼瞪来,「你们是打算让他一辈子缩在屋里?我吴家的子孙就这么没用?」 吴夫人连连摆手,「阿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镇邪法阵我的确知道,之前没有提只是想试试真假,现在看来二位倒是有真本事的,既然如此,老爷子我出面送你们二位去学府吧。」 魏知杳比了个ok的手势,老爷子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他反应过来后又将手收了回去,「我的意思是三位,我眼睛不太方便,需要我表哥帮忙。」 老太爷侧身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少女,「让四儿陪你去。」 魏知杳一脸懵,「老太爷那是学府,里面全是男子,四姑娘怕是不方便的。」 吴四小姐调皮的眨着眼,「我可以!书里常这么写,可有意思了。」 吴遇溪有气无力,「是,你都十四岁的人,身材跟我同窗差不多,女扮男装特别合适。」 吴夫人连忙将她往旁边拽了拽,「你捣什么乱,那学府可有鬼,你三哥哥被缠上我就够头疼了,你还要自己凑过去?」 魏知杳:「就是,挺危险的,四姑娘就安心留在家中等待吧。」 老太爷歪着脑袋有点遗憾,「那就算了吧,四儿你送送他们。」 让一未出阁的小姑娘送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这老爷子……挺看得开啊,吴夫人慾言又止最后还是被吴老爷给扯了扯才没说话。 吴四小姐领着丫鬟将他们送到门口,管家早已准备好了马车,魏欢等了半晌却见他们一道出来了,随即又有点惊讶,「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鬼在学府。」 他抖了抖,「不会在我们学舍吧。」 魏知杳故意吓唬他一般点头,「可不。」 魏欢缩头进去后,陆白便扶了他打算上车,吴四小姐走到马头前抿着嘴看着他说道:「你就是魏知杳?」 被点名的人站在车门前好奇的看了看他,听声音年纪不大,「四姑娘有事吗?」 她摇头,「没事儿,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爷爷居然想把我指婚给你。」 这话吓得魏知杳从车头栽了下来,他虽穷得娶不上媳妇,但也绝对不会对一个十四岁的小萝莉下手的,太禽兽了,起码得跟这原主同岁。 张衡闻言倒是乐了,「哎呀恭喜。」 魏知杳等了半天也没得到陆白来扶他,只好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爷爷逗你玩的。」 吴四小姐歪头,「他可不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的,怎样,做我吴家的上门女婿就不用回去种田了,还不错吧。」 张衡点头配合,「是不错,魏瞎子,你快从了四小姐吧。」 吴四小姐双手叉腰怒了,「谁准你叫我未婚夫瞎子的,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张衡连忙缩进了马车里,生怕乐极生悲。 魏知杳嘆气,「四姑娘你还小,别当真了,再见。」 吴四小姐插着腰,「我没跟你开玩笑哦,这件事你提前准备一下吧,我爷爷可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要不然你们俩去就府衙领一张结缘书吧。」 她这话提醒到魏知杳了,「对食是可以结缘书的?」 吴四小姐点头微笑,「你不知道的吗?对食那是乡下的土话,那些搞断袖的公子哥称这叫结缘,所以朝廷为保护结缘者所出具的证书叫结缘书。」 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领了结缘书是不是就可以让张衡滚蛋了?不过领了这东西,他以后就只能跟陆白过一辈子了?还是……考虑一下再说吧。 「知道了,谢谢你,再见。」 等他爬上马车放下车帘,吴四小姐才松了口气,「爷爷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就说要给定亲。」 丫鬟安慰她道:「等他们去领了结缘书,老太爷就不会逼着姑娘嫁给这个瞎子了。」 吴四小姐一眼瞪过去,「我是嫌他瞎吗?本小姐什么身份难道还养不活一个瞎子,人家明显对我没什么意思,乱点什么鸳鸯谱啊真是的。」 「小姐说得是。」 从吴宅到学府至少得要一个时辰,魏知杳上车就往陆白身边坐,对于他刚刚不伸援手的行为表示十分的不满,「你刚也不说帮我一下!」 张衡也往陆白身边挤了挤,「帮你做什么?这不是明显给你和四小姐说话的机会嘛。」 魏知杳怒了,「你嘴上是把便宜占了,但小心坏了四姑娘名声吴家人找你麻烦。」 张衡的笑意凝结在了脸色。 吴遇溪将手藏在衣袖靠在了车壁上,马车一口气塞了五个人有点拥挤,他也不大方便,「四儿方才说是爷爷的主意,你最好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可不是一个会轻易罢休的人。」 魏知杳头疼,「你妹妹是捡来的吧,她才十四岁就这么急着让她出嫁?」 吴遇溪将脸转到了一旁,「我才是捡来的。」 第54页 「你是最受宠的吧。」一家子都围着他转了。 「我和他们不一样。」 魏知杳顿了顿,「哪里不一样?」 他又把脸转了回来定定的看着魏知杳,「七口之家,独我一人念书,这难道还不够独特?」 那……也的确是挺惨的,魏知杳同情的点了点头。 但吴遇溪也提醒到他了,这吴老太爷是真打算把四姑娘嫁给他?还是考虑考虑结缘书的事吧,想到这儿他又问陆白,「表哥,你知道结缘书吗?」 他干巴巴很情绪的应声,「知道。」 闻言魏知杳却不舒服了,「你既知道,为何从来不提。」 「没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我现在要被人指婚了,你不关心的?」 木着一张脸的陆白反应过来了,「你想和我,领结缘书吗?」 魏知杳转脸靠在了车壁上,「刚刚想,现在算了。」 既然知道也从不提,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才是,陆白就是寄人篱下讨好他而已,魏知杳越想越觉烦躁起来了。偏偏张衡还伸长脖子嘲笑他,「怎么样,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魏知杳:想打人。 第30章 祈君乐(7) ◎他们读书人都这么看脸的吗?◎ 众人抵达学府门口时天已全黑,车夫从怀里摸了一封信递给了看守,不一会儿大门后便迎来一个人,旁边跟着个提灯笼的小厮,吴遇溪和魏欢他有些印象,点头过后便没摆出了尊长的姿态,「去课堂吧。」 这二人头也不回的抱书消失在了众人跟前。 留着鬍子的老学究在余下三人中打了个转,最后却拱手沖陆白行了个礼,「这位便是吴老太爷请来的天师吧?有劳了。」 他们读书人都这么看脸的吗?陆白哪里哪像天师了。 魏知杳挺起胸膛正要说话,张衡便抢先一步越过他二人走到跟前,「先生看错了,在下才是。」 魏知杳不甘示弱将他推到了旁边,「我也是。」 老学究在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尴尬的笑了笑,「真不好意思。」 「无妨。」耳听张衡抽了口气,魏知杳知道他要说话,连忙成功板回一局,「不知先生是?」 「老朽姓沈,是萧山学府的监院。」 「沈监院好,想必吴老太爷已经同你说清楚我们的来意了,天已经黑了,不如我们就速战速决好吗?」张衡生怕又被魏知杳抢了风头,赶紧搭话问道。 被他斜眼瞧着的人魏知杳向陆白嘀咕着,「学府管理卷宗的叫什么?」 「书办吧。」 他哦了两声,掉头看向了沈监院,「请问,书办在吗?我可以和他谈谈吗?」 沈监院点了点头沖旁边的小厮说道:「你领天师去见见苏学办吧。」 那人点头将灯笼交给沈监院后又客气的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两人随着小厮到档案屋时候,正巧碰见苏学办锁门要走,以为他二人是逃课出来的学子,苏学办就训上话了,「你俩不在课堂来此做甚?」 古代也上晚自习?魏知杳瘪嘴,「先生误会了,我们是受吴家老太爷所託来此处理学舍闹鬼之事的。」 闻言苏学办却皱起了眉头,「你俩眼年纪轻轻是天师?」言语中还是极大的不信任。 魏知杳见惯不怪,「是。」 「那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想查阅十六年前的档案。」 苏学办看了看旁边的小厮,见他点头这才摸出钥匙开了门,魏知杳寻到桌前桌下,苏学办从第三排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本捲轴,因为太久没有打理过,上面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就是失火案的档案。」 魏知杳顺手递给了陆白,「你给我讲讲大概情况。」 苏学办以为他是不识字,言语中就更加鄙夷了一些,「你若不识字,我可以读给你听。」 「学办没发现我眼睛不好吗?」 闻言苏学办看了他两眼,见魏知杳直愣愣的盯着某处眼也不眨,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仔细一想就更不乐意了,「你眼睛不好来驱什么鬼?」 阅读着档案的陆白抬眼一个眼刀递了过来,苏学办清了清嗓子,「我是说,这不安全。」 「看来,学办你有很多话要同我说啊,不如你来讲讲看失火案的前因后果吧。」 陆白张嘴,「我可以读。」 「没事,人家喜欢说话。」 苏学办本是看他年轻气盛故意拿话堵人,没想到反被魏知杳落了话舌,心里更是不乐意了,「你们不是有人能看吗?」 「我表哥有些累了,还是麻烦苏学办你说说吧,不然我们可不好同吴老太爷交代。」 一听他搬出吴老太爷,苏学办也只好老实将捲轴接了过去,失火案发生时他在学府了,这件事儿他不用看也能说清楚了,为和魏知杳抬槓,他扣下捲轴说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失火的时候是夏天,天干物燥的,有学生熬夜看书打翻了蜡烛然后便烧起来了。」 魏知杳靠在了椅子上,「可我听说烧死的是两个学生和一个夫子?」 「是,烧死的那两个学生是我的同窗,薛先生也是我的夫子。」 这么说是问对人了,魏知杳咧嘴笑了,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那苏学办同他们一定很熟悉吧?」 第55页 谈起故人,苏学办也跟着有些感慨,「是啊,其实当时失火的是学舍,和薛先生本没什么干系的,他是为了救我那两个同窗才出事的。」 这位先生倒很令人钦佩,想来他也不会做骚扰学生的事了,那缠人鬼大概是那两学生之一了。 「你一定很尊重这位先生吧。」 苏学办将头扭到了一旁,长嘆了口气,「那时候,这儿还只是个小书院,薛先生是个十分具有才华的人,奈何世道不公,他明明中了贡士,但却在殿试前被人下了套,导致殿前失仪,最后只能回到学府做一个教书先生。」 魏知杳虽然不太清楚这些科举制度,但会试他还是清楚的,那相当于高考全国前三百的名次了,这种人怎么会沦落道小学府做教书先生啊,「我虽然读书少,但即便殿试不中,也应当进国子监之类的吧?」 「你竟还知道国子监。」 魏知杳耸肩,论起来他也算是参加了会试的人吧,就是没中贡士而已,「别管我懂不懂了,薛先生为什么会到学府来?」 「这不清楚,连山长和监院都不知道,你问这个做甚?薛先生生前如此疼爱学生,死后自然也不会做打扰之举。」 魏知杳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给带偏了忙将问题落到了他那两个同窗上,「你说得对,我们谈谈你那两位同窗吧?他们是什么人。」 一说起这两同窗苏学办还有些愤愤不平,「他俩能是什么人,一个归甲高官之孙同吴遇溪差不多,另一个人是萧山首富李员外的大舅子。」 这怎么又和李勛扯上关系了,真是阴魂不散。 「他俩生前受过什么委屈吗?」 苏学办不削一顾,「他们能有什么委屈,平日在学院也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 看来这位苏学办同那两同窗感情不怎么样,「我不是想打听你们的关系,我就问问他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徘徊在学府打扰旁人。」 苏学办认真回忆了一番,那位高官之孙仗着祖上庇佑平日里就是学院的小霸王,风评很是不佳,至于未了之愿大概是中举吧?毕竟高官之家给的压力也是不小。 而李员外的那位大舅子,倒不怎么欺负人,就是家里富有说话总抬着下巴,挺瞧不起人的,据说他有一心上人,但对方嫌他迟迟没得功名便没有将女儿许来。 归根到底这俩有着同样的遗憾。 魏知杳听他这么说完,觉得也是八九不离十了,那读书声多半是这俩小鬼闹的,听说是一个声音,那便应该只有一鬼,高官之孙既然是个小霸王,做事儿也不该这么温柔,最有嫌疑的也就是李勛的大舅子了。 他捏了捏山根,实在不太想去找李勛,而且死了十六年的人了,他多半也没见过。 「你有主意了吗?那学舍里的会是谁呢?」 「你刚不还说危险吗?问这干嘛?」 苏学办面露尴尬之色,随即又端起了自己一本正经的态度,「随便问问,免得你搞不定又将那东西带出来,反倒害了学生。」 「这个你放心,小鬼而已,好说。」魏知杳推了椅子出门问向小厮道:「麻烦你带我们去一下闹鬼的学舍吧。」 小厮点头走在了前方,边走还便嘀咕,「苏学办就是说话不中听,人是挺好的,大仙别介意。」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已经介意了那也没办法了,但我又不同他过日子,介意不介意也无妨吧?」说着还别有意味的瞟了陆白两眼,看不清他的表情还很是遗憾。 「这倒也是,大仙方才询问了这么多,可有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虽然心里有了猜测但也没什么用,顶多在问话时候拿此为藉口劝劝骚扰鬼而已。 小厮闻言差点跌倒,压低声音说道:「其实那件事,在当时还有别的传闻,说……像是人为的纵火。」 魏知杳这才正视了他的话,「纵火?」 小厮点头,「监院是这么怀疑的,但山长却说是意外,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方才苏学办说,萧山学府在十六年前还是个书院,那时候的监院便是现在的监院了?」萧山学府和书院的性质可不一样,学府已然有官方的意思了,监院和山长也等于是公务员,这两人能从书院直接坐到学府的管理吗? 「是啊,一开始监院其实不是监院,最近两年才升上来的,山长倒是一直是山长。」 「那监院觉得是纵火,有证据吗?」 他停下就脚步点头,神神秘秘道:「听说有血迹。」 魏知杳拧眉,这件事看起来还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监院是才升上来的,山长有问题?难道和胡屠一样,那学生是被人杀的,心有不甘? 也不对吧,若真是被杀,十六年了早成厉鬼了,何至于连吴家的镇邪法阵都破不了,他应该是想多了,魏知杳又摇了摇头,胡屠之事已经让他郁闷好几年了,若萧山学府还是这样,他真想金盆洗手得了,反正眼睛也快好了,往后就种种田过过小日子得了。 他不语,小厮却很会脑补,「大仙你说会不会那两学生是被杀的,所以才不肯离开呢。」 魏知杳点头,「有可能吧,多谢你提这个意见,先带我们去学舍再说吧,天已经很黑了。」 第31章 祈君乐(8)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第56页 魏知杳和陆白到学舍时,张衡已经搬着凳子在月下坐了半天,北苑学舍共六房,可纳十二人,一开始学生不多这边便空了,后来人多胆子大了也就搬到北苑学舍了,但唯独烧死了两个学生和一个夫子的第六间房无人敢居。 今年的那场小火烧得学舍更为紧张,监院表示必须将第六房拿来住人,当时吴家动了点关系想将吴遇溪排除,结果遭殃的这群人除了魏欢都不是好惹的,闹得太厉害还请了县令大人来,从胡屠之事就能看出这位县令实在不是个什么好官,那几个高门子弟谁都不敢得罪,最后又把球踢给了监院,监院倒干脆,抽籤决定,吴遇溪烦了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了第六房。 之后的事就同魏欢说得差不多了。 张衡在北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什么东西,为了方便他们做法,监院还特意加长了学生们上课时间,眼看要放堂,等在旁边的沈监院也急了,「大仙,可有门路了?」 张衡抱着浮尘打量了一下自己贴的房门的黄符,「没有。」 后来的魏知杳不紧不慢推了房门,屋内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他皱了眉,难道他们都搞错了?吴遇溪他真没撞鬼,只是身体不好?可他那状态又不对劲啊。 他出门后又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还是没什么问题。一时间魏知杳也拿不定主意了,张衡慢悠悠从椅上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凑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院子太干净了。」 魏知杳抿嘴,「你眼神不好吧。」 「你看见什么了?」张衡一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紧张起来了,魏知杳的眼睛看人不好使,但看那东西可比他凌厉多了。 被问的人抿嘴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可是竞争关系。」 张衡看了一眼陆白,意味深长:「的确是竞争关系。」 魏知杳的腿抖了抖,又想踹人,张衡却扭头看向了沈监院,「今夜看来是没什么结果了,麻烦沈监院为我们准备个地方落脚吧。」 沈监院很为难,「实在没有空学舌了,劳烦三位在第六房挤挤吧。」 张衡咧嘴微笑,「没问题。」 魏知杳一开始没懂他为什么笑,等小厮搬了软塌进屋他才反应过来,学舍太拥挤了,没有他们入住的地方,反正都是挤一挤,与其麻烦别的学生,还不如就他们五人一同挤在第六房好了。 自打他亮出天师身份后吴遇溪对他们就没什么好感了,听了监院的话,吴遇溪也没有反对,只是将魏欢拽去与自己同塌,让他三个人挤到魏欢的位置床上,一间学舍的面积不大,还得放上两张床,那床就更小了,小厮便将搬来的软塌便被拼在了床边。 张衡嘿嘿两声笑,「那就我们三人睡一块儿了。」 魏知杳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弯腰就把软塌拆开了,「你去软塌睡。」 张衡自觉的滚到了床上,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去软塌睡。」 魏知杳握紧拳头想把他拽下来,他不是张衡的对手,被拽的人使劲一扯就把他压在了床榻上,魏欢虽然瞧不上魏知杳,但他的堂弟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还没来得及动手,陆白就冷着脸单手扯着张衡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张衡拽着魏知杳的手也没松开,他一拖二将两人一併带了起来。 魏欢被吓到了,看着瘦巴巴的……力气还这么大。 「松手。」 张衡摊手一摔,魏知杳就跌了下去,他觉得有点丢脸挪步到了门头想静静,陆白跟出来催他回去睡觉。 魏知杳靠在门框上,「表哥我是不是很废?」 「不是。」 「可我连个张衡都打不过。」 「你是纯阳之血。」 魏知杳双眼一亮,对啊,原主可是纯阳之血,那是天师中的天选之子,张衡算什么皮球,现在连郑家的宗族都得把他供起来。 陆白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开心了吗?」 「开心了。」 「你开心就好。」 「……」他还是别说话了。 他俩折返回来时张衡已恬不知耻的霸占了床位,魏知杳知他用心险恶,绝不允许陆白与他同床共眠,但论武力值他又是不会张衡的对手,于是决定牺牲小我,拯救陆白,他刚准备躺上去,陆白就伸手将他往旁边拽了下,「你睡小塌吧。」 「你要他睡?!」他很不高兴,虽说这是张衡的问题,可陆白对他也太不避讳了吧。 「你不能和他睡。」 魏知杳冷笑,他是不是盼着这个机会呢? 陆白又催了一声,「听话。」 魏知杳气鼓鼓的往软塌上一躺背身就不再理人,半晌身后却贴来了一个温热的身体,他翻身的同时又往旁边挪了挪。 这张软塌太小,他挪一分都险些摔下去,陆白小心翼翼的伸手将他整个人都抱了去,被子里的热度熏得魏知杳脸颊发烫,他心里痒痒的有些冲动,「表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拥着他的人轻声应道:「嗯。」 他一激动又差点摔下去,陆白只得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魏知杳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他脑子晕乎乎考虑不了太多,只是一心想要求证点东西,「那吴四姑娘说的话,你生气吗?」 「生气。」 他探手抱住了陆白的脸,在生气。」 「我知道,对不起。」 第57页 「我是说,我生气就沖你发火了,你生气,为什么不同我吵呢。」 「我捨不得。」他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魏知杳也跟着难受起来,「我总觉得,你好像吃了很多苦,也有很多事瞒着我,可你什么不说,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想你开心。」陆白松了只手来捏住了他的手指。 魏知杳心里像压了一块重重的大石,半晌才问他,「那你开心吗?」 「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这句话,需要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告诉他。 魏知杳听得见他的痛苦。他不知道陆白在隐瞒什么,可他很想告诉他,他现在过得很开心,他有家人,有朋友,还有陆白,他比上辈子活得还要开心。他仰着头将带有余温的吻落在了陆白的嘴角,后者愣了片刻,低头想要凑来,但最终还缩了回去,魏知杳却心满意足的缩在他怀里睡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周遭的温度虽然低了一些,但因抱着一个暖炉,所以未曾被冻到。等一下,温度是不是越来越低了?魏知杳费力的掀开了眼皮,越过陆白的肩头却看见了一个绿油油的鬼怪弯腰凑在他跟前,见他睁眼,那鬼吓了一大跳忙往后缩,魏知杳想要起身却被陆白死死抱住,等到他将人推醒再追去时,绿鬼早就不在了,他咬牙从怀中摸出了纸人,试图施法。 纸人晃了晃落在了脚边。 这绿鬼跑得再快,总不至无迹可寻吧。 张衡后知后觉举着把桃木剑跟着沖了过来,「你看到了?」 他沉着脸恩了一声,「是只绿鬼,问题不大,但熘得太快了。」 张衡跟着召出纸人,但结果也一样,魏知杳却皱眉,张衡的道法同他好像……有些相似? 失败的人捡起了纸人觉得奇怪,「绿鬼怎能这么快?」 「可能他根本没有逃走。」 张衡麻利的锁门贴了符,「你的意思他还在这屋里?」 魏知杳点头。 他二人的说话声吵醒了这屋里的人,揉着眼的魏欢点亮蜡烛打了个哈欠,「你们不睡觉干什么呢?」 「那东西出来了。」 他这话说完魏欢就清醒了。 「你是说……」说话的人撅着嘴鬼字的音发了一半,愣没说出口,魏知杳冷脸补充完整道:「鬼!」 坐在旁边的吴遇溪懵懵懂懂的好像还在发梦,魏知杳拉着陆白逼近问道:「你感觉到了吗?」 吴遇溪掀开眼皮看来,「什么?」 「你能看见对吧?」 「不能。」他面不改色。 「读书人说谎话可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说完那天边就应景的打了个干雷。 吴遇溪的脸色有些难看,「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撞鬼,你们有本事就抓,没本事就去我爷爷跟前认输。」 魏知杳啧了声,「你都这么说了,我要不把他抓出来也实在是对不上吴老太爷的信任。」 吴遇溪瞥了他一眼起身去了茅房。 他一走这屋里的紧张感就跟着消失了,魏知杳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欢哥你挨着他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魏欢很激动,「什么感觉!我可不搞断袖,你别乱说。」 正在搞断袖的魏知杳:「……你想太多了,搞断袖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 魏欢垂头丧气,「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身体有些凉?」 他这么一提醒魏欢才抬起头来,「好像是,我还给他扯了几次被子,以为他被冻着了,怎么了?遇溪被上身了吗?」 「那到没有。」他成天在阳光下瞎晃也不像是被上身的,就算真被上身了,自己也不可能看不见的。 魏欢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为什么你要这么问呢。」 魏知杳扭头看向了吴遇溪离开的地方,「感觉他好像在隐瞒什么东西。」 第32章 祈君乐(9)倒v开始 ◎你不说四字大全了?◎ 后半夜虽相安无事, 魏知杳却睡不着了。 卯时,吴遇溪同魏欢起床了。天还未亮,魏知杳这才觉得困, 扯着被子缩在陆白怀里嫌魏欢叫他起床的声音吵,「是你要上堂, 我又不去。」 「那你要不要吃早饭的?」 魏知杳勐的掀开了眼皮,想了想又重新闭上了,「不吃!」 魏欢没好气, 「爱吃不吃。」 他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陆白松开他从小塌上翻身下来,怕他一个人睡着会摔下去还将他往中间抱了一些,魏知杳皱着眉, 陆白伸手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塌上的人唿吸平稳, 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穿戴好衣服的张衡弯腰凑来,「听说醉芳楼的米糕特别好吃。」 陆白默默的恩了声, 没多话。张衡又不死心, 「我带你去尝尝怎样?」 他拍着被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扭头冷眼朝着张衡看了过来, 「你最好, 离我们远点。」 张衡偏贴近了些, 「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他就是一个小孩子,不值得你这样。」 陆白突兀的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把将他推在了墙上, 「我留着你, 是为了等郑子元, 如果你再让阿杳不开心,我一定杀了你。」 「放手……」他力气太大,张衡双手齐上也无法将他的手指掰开,因为缺氧还憋得一脸通红。 第58页 怕他真会被掐死,陆白最后还是松手将人甩开了,张衡摔倒在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指甲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字。」 跟前的人双手背在身后,垂着睫毛冷冷的盯着他,「滚出去。」 张衡掂量之后到底还是爬起身朝着门口沖了出去,绷着神经的陆白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六千年了,你像个影子一样活着黑暗中是为了什么? 我要等他。 若他永远都回不来呢? 那就等到永远。 他艰难的伸手拽住了魏知杳的手指,确定他的身体仍有暖意后终于松了口气。 魏知杳睡醒时窗外的太阳已经斜照进来的,他勐的从小塌上翻身而起,「糟了,睡过头了。」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捏住了,陆白瘫在地上脑袋压住了他的手。 魏知杳急忙将他推了起来,「你坐地上干什么不冷吗?」说着又哈了口气捂住了他的手。 地上的人缓缓睁了眼,问道:「要去醉芳楼吃米糕吗?」 这地方他听魏欢说过,据说是萧山最高档的酒楼了,魏知杳想了想点头,「去。」 醉芳楼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贵了,一顿早饭就花了二两银子,魏知杳捂着胸口有点心痛,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肯定得郁闷好几天的,一想到老太太他又觉得自己吃独食不太好,于是便让掌柜打包了一份米糕和南瓜酥,从醉芳楼出来他捏着油纸包警告陆白,「我奶奶问的话,你就说是路边买的,十个铜板,知道吗?」 「知道了。」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连说话的速度快了许多,魏知杳把油纸包折了折塞进他手里,「我带你去玩吧。」 「好。」 魏知杳活了一把年纪也没有恋爱经验,该去什么地方玩更加不太清楚,他仔细想想又有点惆怅,只好主动问陆白,「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被问的人点头,「有。」 那太好了,他还担心陆白不好意思开口,这不挺主动的嘛。 结果陆白就领着他去了佛寺,上午拜佛的人挺,山道上还有卜卦算命的人,魏知杳没几步就走不动了,气喘吁吁的靠在了石壁上,那摆摊的神棍一看有人忙招唿上了,魏知杳想歇歇,便假装看相坐上了人家准备的小凳子。 神棍摸了摸鬍鬚,「小公子是算命途还是算姻缘呢?」 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陆白,「都算算吧。」 神棍拿了个跟竹筷在他脸上比划了两下,「不得了,小公子这是大富大贵之相啊。」 魏知杳乐了,他主修不是看相,但常被人揪着问,那些话他听师父说多了胡诌几句也像模像样,如今听见这些话他还配合的点了头,「是嘛,你说说怎么个大富大贵之法。」 「小公子的生辰是多少?」 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魏知杳是捡来的,魏家给的生辰是领他回来那日,并不能作数,他歪头一笑,「不知道,我爹娘死得早不清楚呢。」 神棍皱眉,「不对啊,从小公子的面相来看,应是双亲具在,只是父母久别离而已。」 魏知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你说我爹娘还活着,但他们不在一块儿?」 神棍点头,「你是双亲长寿但无子息之相,至于不在一块儿是我猜的,不然也不至于让你咒他二人死得早的」 魏知杳无言,后面那句话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吧。 「其实,我是被父母抛弃了。」为让这话更有说服力,他还故意嘆了口气,「不知大仙可否帮我算算要怎样才能找到我亲生父母呢?」 神棍捋了捋鬍子,「这就不好说了,你虽是大富大贵之相,可惜短命,且命途与姻缘交错相互,小公子切莫用情太深。」 他这话可说太有意思了,「这是说我还能谈一场生死绝恋?」 神棍摇头装模作样,「不好说不好说。」 魏知杳自己就是干这行的,知道人命由自己做主,话也就听听并不当真,不过这神棍提到他父母长寿,让他突然有种认亲就能变成富二代的错觉,到时候他就不用再为了几十两银子拼命,那多好。这么一想他还是挺高兴,便从腰间摸了几个铜板递了过去,「你说得很准,再给我表哥看看?」说着又拽了拽陆白。 神棍拿着竹籤准备比划,仔细打量过陆白的脸又把竹籤收了回去,脸色有些难看,「不好意思,每日限三人,今日老夫已经看完,该回家去了。」 说完就慌慌张张的收摊准备走,「麻烦两位让让,我把凳子收一收。」 陆白扶着他起身,那神棍逃命一般的直奔山脚,魏知杳一脸茫然,「这么急,被你的美色折服了?」 扶着他的人没忍住笑了,「你想多了。」 「我表哥本来就好看!」 「知道了,继续爬吧。」 山顶的佛寺中瀰漫着一股浓烈的香烛味儿,魏知杳拜了拜又去蹭了顿素斋,比起醉芳楼的天价早饭,这顿素斋就十分划算了,味道也还不错。下午的时候主持要讲经,魏知杳没什么兴趣,奈何陆白喜欢,只好无聊的跟他坐在了佛堂,他话多拉着陆白侃了侃自己以往的风光伟绩,从小到大,能说的东西多了去,怕陆白生疑他每次说完还得加一句,听别人说的。 陆白盘腿坐在蒲团上安静听着,偶尔开口应和一下,也没问别的。 第59页 过了好一会儿,主持姗姗来迟,魏知杳不得不安静了下来,但这位主持说话好比他老师讲课,实在催眠得很,没几分钟就哈欠连连靠在陆白身上打起了瞌睡,等他一觉睡醒,周遭的香客早就已散开了,他擦了擦嘴角怪陆白不叫自己,后者却扶着他道:「听说,吴家回萧山时,吴三公子久病无医,是住持看过后才好的。」 提到吴家魏知杳就清醒了,「真的?」 他点头,「你觉得吴遇溪奇怪,可以问问主持。」 他起身后又神色古怪回头看了陆白一眼,「你不说四字大全了?」 陆白顿了顿,「我有吗?」 「有啊。」以前一竿子都打不出句长话来,现在却能说这么多话,这难道就是爱情的力量?魏知杳得意的沖他扬了眉,「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就这样吧。」 陆白说:「你喜欢就好。」 魏知杳兴沖沖的要出门,「别说这个了,快带我去找主持吧。」因为着急还被佛堂的门槛绊了一下,陆白不放心,非要拉着的他才肯罢休,魏知杳看周围没人便随了他的意。 讲完经的住持本打算回禅房打坐,冷不丁的听见敲门声又只好起身,魏知杳也不耽误他时间,开门见山道:「住持你好,我受吴家所託为吴三公子驱邪,听说三公子的病是住持治好的,所以想冒昧的问一下,住持可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老住持错身让他入了内,又客气的想给他二人奉茶,魏知杳连忙制止了他的好意,「天快黑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聊聊吴三公子的事吧。」 「贫僧不过一布衣,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当日吴三公子入寺,贫僧见他额头反黑,面色苍白,又听吴夫人说大夫瞧不出来,想请贫僧为他祈个福,贫僧估计他是邪气入体,遂赠了他一块玉佩做护身符。」 「玉佩?是什么玉佩?」 你主持面不改色,「玉能驱邪,不过是拿了块普通玉石试试罢了。」 就这样吗?魏知杳皱眉,「我是来帮吴三公子,主持不用对我如此戒备。」 老主持撵着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气定神闲道:「贫僧也没必要瞒着阁下。」 第33章 祈君乐(10) ◎谁要来求我办事,就算是一张符我也要收费的◎ 魏知杳出了寺庙后又很是无语, 「一个小寺住持这么富有吗,玉说送就送?这寺庙是不是暗地里干什么奸淫掳掠的勾当?」少包的那集他印象深刻,还想着那老和尚死了怕是十八层地狱都不够观光的。 陆白晃了两下, 「你想太多了。」 「那不然呢?谁要来求我办事,就算是一张符我也要收费的……」说到这儿他觉得在陆白面前给自己树立一个如此贪财的形象不好, 连忙改了口,「当然,也分情况, 可能出家人的境界比我们高。」 「你也很好。」 被他一眼看穿心思的魏知杳脸上一热, 匆忙结束了这个话题。 往山下走去时他又同随行下山的妇人们搭上了话,有了实践经验,装瞎子这种事他信手拈来, 妇人们见他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使, 对他说话也耐心温和了许多。 这都是萧山周边的人, 这庙虽不大在萧山却风评极好,如今的这位主持年轻时也是位天师, 后来才遁入了空门, 她们这么一说,吴夫人来寻他为吴遇溪瞧病也就可以理解了, 魏知杳又顺道打听了一下吴家的事, 「听说吴家三公子之前病得不轻还是主持看好的。」 其中一个妇人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吴家三公子?」吴是大姓, 萧山也不止吴遇溪一家显赫, 光说吴三公子的确有些模煳,魏知杳张嘴刚想解释, 旁边的妇人便迫不及待的插了嘴, 「他问的是吴家盐行的那位三公子吧, 我之前听说过这事儿,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老主持怎么会治病了,后来有次巧了,我碰见了那吴家的大夫人来给主持送吃食,两人关系看起来不一般。」 魏知杳就乖乖闭嘴了,这……又是什么八卦。 旁的妇人给了说话人一肘子,「你可别胡说八道,住持俗名姓吴,似乎同那吴夫人是亲戚。」 八卦的妇人就不同意了,「住持姓吴我们都知道,但她是吴家大夫人,就算有亲戚关系,也不该是这大夫人来吧。」 解释的妇人急眼了,「那吴家大夫人也姓吴啊。」 魏知杳往陆白耳边凑了过去,「大楚……没有同姓不婚的规矩吗?我怎么记得以前听说有这规定的?」 「有这规定,但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一同母姓,一同父姓可婚。」 这么说的话,吴遇溪的祖父或者外祖父是上门女婿?他停下脚步想了想,主持姓吴入佛门前是天师,那暂定他是天师世家的吴氏人,吴夫人是他的妹妹之类,那吴夫人就算没什么天赋,至少也带着隐形遗传。 他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族谱,发现郑家男性普片比女性短命,小时候也常听父亲抱怨他不是女儿,那时魏知杳还觉得他爸是个女儿控,后来才明白,或许是因女儿比儿子遗传的机率低一些,如果是吴老太爷是上门女婿,那他的孩子便很有可能没有被遗传到,但吴老爷娶了吴家的女儿,这机率又增加了,所以吴遇溪…… 你妹妹是捡来的吧,她才十四岁就这么急着让她出嫁? 我才是捡来的。 你是最受宠的吧。 第60页 我和他们不一样。 魏知杳握拳落在了自己的掌心,「明白了。」 吴遇溪可能和他一样拥有阴阳眼。陆白一副心瞭然于心的模样,「那回学府吧?」 两人急急忙忙赶往了学府,还没到下堂的时候,魏知杳找了一圈却没见到吴遇溪,魏欢说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回学捨去了,魏知杳分了一块南瓜酥给他转身去了学舍,东苑静悄悄的,他这会儿才想起半天没见某人在眼前讨嫌了,「表哥你见到张衡了吗?」 「他说有事回去了。」 魏知杳一听就乐了,「他肯定是认输吧。」 「应该是。」 天渐渐黑了,魏知杳看不清楚,几乎要考陆白搀扶才能走路,但第六间房却幽幽的冒着绿光,他伸手往门上摸了摸,走时明明贴了符的,居然不在了,张衡一早就走了,魏欢也没回来过,所以吴遇溪……到底想干什么。 他退了一步,陆白会意两脚就把门给踹开了,吴遇溪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个绿鬼,魏知杳二话不说关门贴了符,绿鬼见了他们原本有些害怕,急忙想闯出去,结果撞上了符被弹了回去,魏知杳抽出红铜线想将他绑住,绿鬼却一熘烟消失在了他跟前。 他扭头看了看门框上的符,明明还在,这绿鬼道行又不高,他不可能逃出去的,怎么会不见了。 「我看不见他了。」 陆白应了声,「我也看不见。」 「算了,先看看吴遇溪吧,也不知道那东西对他做了什么。」他摸索着坐到床边探向了吴遇溪的额头,有点烫,大约是发烧了。 请来大夫把了脉,又给他扎了两针,吴遇溪这才幽幽转醒,他烧得厉害,嘴巴都起了皮,魏欢一听说大夫来了,连晚课也不上了急忙回来照料他,他回来吴遇溪才喝上了水,魏知杳显然没有照顾人的自觉,陆白的照顾都是给魏知杳一个人的,吴遇溪之前态度不好,不好意思开口麻烦他们,只好咽着口水忍了半天。 大夫开了一副药,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切莫太操劳过度,吴遇溪有气无力的点头应允了,魏欢又好心将人送到了学府门口。 他一走,魏知杳就拉了桌前的椅子坐下,看着吴遇溪不紧不慢说道:「你在保护那只鬼。」 被问的人头也不抬,「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是你们做贼心虚。」 魏知杳将手臂搭在了扶手上,「你是要我去查你们吴家的族谱吗?」 他这偏头看来,「你什么意思?」 「你阿娘姓吴对吧,吴家老太爷是上门女婿。」 他用力握住了茶杯,「那又怎样。」 「你们吴家是四大天师家族之一的吴氏分支,你奶奶应该是独女,所以招了个上门女婿。吴家女儿难以继承祖辈血统,这种事她们甚至不用知道,但你奶奶是你们吴家唯一的人传人,为了让吴家再出天师,所以替你阿爹和阿娘做了亲,为的就是在你这一代能再出天师,然后有了你吧?我猜,你阿爹和阿娘并不知道这件事,也许是某个原因让你们和吴氏宗族闹绷了,你奶奶过世后,老太爷也想放弃吴家,所以要求你必须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他侧身将茶杯放在了旁边的书桌上,「你说对了一半,不是爷爷要放弃吴家,是我要放弃了。」 魏知杳抿着嘴,修正了一下自己的猜想,其结果倒没什么变化,「你不愿承认也不奇怪,我是郑……我同你一样,生有阴阳眼,所以能理解那种感受。」 他摇头,「你不理解,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家中男子和女子是两种教养方式,我阿娘从来都不知道吴家暗地里在做什么,只不过她几个哥哥都死得莫名其妙,家里下人嚼舌根说他们是被恶鬼害死的,我阿娘从此恨上了恶鬼,也怕上了恶鬼,后来有一次,一只大鬼寻上门復仇,我阿娘吓晕了,小舅舅勉强捡回了一条命,但吴家几乎全军覆没,小舅舅遁入空门,我奶奶便把阿娘接了过去,然后让她同我阿爹成了婚,那件事后我奶奶怕上了吴家的传承,我二哥哥出生的时候,她还担心了很久,生怕他继承了吴家的血统。后来我出生,我奶奶预见了我的未来,忧虑成疾,没几年便过世了,死前嘱咐我一定要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就一直假装看不见?那为什么你要袒护这只鬼?」 吴遇溪握起拳头咳了两声,等他平顺下来才继续道:「奶奶去世时我还很小,并不懂她的话,我天生阴阳眼,小时体弱多病,没什么朋友,又因总说些奇怪的话,导致府里的人都躲着我,包括我的大姐姐和二哥哥。」 这种事,魏知杳没有经歷过,他的父亲将他保护得很好,但原主养在这样的家里,小时候也同吴遇溪一般过得很是孤独,魏知杳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的。 吴遇溪像是陷入回忆般自言自语道:「然后,我遇见了晓玲,她是饿死的,因为贪吃来到了我家,又迟迟不肯离开,她傻乎乎的也不害人只是到处翻东西,被她闻过味道的食物每次都会坏,我阿娘以为是下人们偷懒骂了几次没上心,但我却抓住了她,并教训了她一顿,她蹲在墙角也不吓人,怂着肩很是可怜,后来我时常拿东西给她,将她养在了自己房里,我们成了朋友,因为她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善解人意的要同我道别,我怕她去别的地方被欺负,打算完成她的心软,让她上我的身吃顿饱饭就去冥府,为了不让阿娘担心,我特意同她说来这件事,但我阿娘经歷了吴家灭门之事对鬼极度仇恨害怕,她在我被晓玲上身的时候请了天师回来,等我清醒时,晓玲已经被天师抓住了,她太傻了,以为那个人会伤害我,挣扎着想要带我逃走,天师却以为她是要害我,将她灰飞烟灭了。」 第61页 第34章 祈君乐(11) ◎这鬼有病,还病入膏肓了。◎ 年初的时候, 学舍起了一场火,学舍紧缺,吴遇溪搬到了东苑的第六间学舍, 同舍的魏欢话多,吵吵闹闹的不得清静, 但他很喜欢这种有人说话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很开心,辗转反侧的怎么也睡不着,魏欢迷迷煳煳的叫了他一声, 「吴兄, 别读书了,快睡觉吧。」 他想起了东苑学舍的传闻,披着衣服起身, 门外影影绰绰的有个举书的影子, 他推了门, 绿鬼吓了一跳急忙躲到了旁边,他面不改色的踏步去了茅房, 回来时, 那绿鬼站在魏欢的床边歪着头看着床上的人,他面无表情的将桌上的书甩在了魏欢的脸上, 床上的人惊醒过来, 手忙脚乱的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 「我睡不着, 一起练字吧。」 为了和舍友打好关系,魏欢不情不愿的起了床。 绿鬼却歪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伏案练字的时候, 绿鬼就站在他们旁边背书, 魏欢忍不住抖了抖, 「你听见有人背书了吗?好像是为官经?」 他头也不抬, 「是旁边学舍的,我方才去茅房见他们还在背书。」 魏欢打起了精神,「那我也要更加努力了。」 吴遇溪抬眼看了看那将手背在身后的颀长身影。 隔天晚上,魏欢去了旁的学舍聊天,他一人坐在房里看书,绿鬼冒出来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他头也没抬一下。 绿鬼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他不为所动,绿鬼说:「你看得见我。」 他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 「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 他置若罔闻。 「我观察你好些天了,你应该多与同窗说说话,你舍友就知道去旁边论道,你该同他一起去的。」 他眉头抖了抖。 「你这个字写错了,要多加练习啊。」 「这批註理解得不错。」 「听你舍友说今天先生当着同窗的面读了你的文章,要更加努力不能骄傲啊。」 「你怎么总是板着脸呢,年轻人要有朝气。」 他好烦,他真的好烦,每天不是背书就是不停的说话,从穿衣配色到做文章睡觉,什么都能说,甚至开始不满足点评想要动手。 「你看书凑太近了,要坐直不然以后要驼背的。」企图掰他的肩。 「这个字又写错了,要改正。」企图拿他的笔。 「这么大个人衣带都系不好。」企图帮他整理衣服。 他忍无可忍,「你好烦。」 绿鬼眨巴着眼睛,「你在同我说话吗?」 魏欢茫然的回头,「我怎么了?」 他捏起了拳头,「没什么,想起昨天的事,有点后悔当时没说话。」 魏欢点了点头,神经兮兮的看着他,「你昨晚怎么在外面读书,你该不会……」 「你想太多,产生幻觉了。」 绿鬼追了出来,「你刚刚是在对我说话吧?」 他不再开口了。 母亲总是担心着学舍的传闻,生怕他又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七岁那年的事是母亲的噩梦也是他的噩梦,她问不出话就同魏欢打听,魏欢是个没脑子的,看见什么全招了,母亲不放心便请了天师来,还好,绿鬼离不开学府,他没有跟去家里,可他又总担心母亲会请天师去学府,所以在受过洗礼后又去了学府。 绿鬼跟在身后问他,「你这几天去哪里了,身体不舒服吗?要好好吃药啊,书少读一天没关系,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鬼还是那么烦人。 因为邪气入体,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绿鬼看他咳嗽反而贴得更近了,「你怎么不吃药呢,吃了药才能好啊。」 他紧皱着眉趴在了桌上,冷不丁的想起了晓玲。她无心害人,生前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欺凌,死后只有一个吃顿饱饭的愿望,因为他看得见,因为他多事,她被灰飞烟灭,都是他的错。 绿鬼急得团团转,竟摔在地上。 作为一只鬼还能摔跤,真是蠢。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绿鬼想了想又沖他做起了鬼脸,他试图逗人的焦急模样看着更是好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这样才对嘛,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日子要过呢。」 他把头转了过去,绿鬼又跟着凑了过来,「你不爱听啊?那不说了,我给你背话本子吧,但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了,你可能听过了。」 原来他除了经书议文还会看话本子,那话本子说的是一个书生,寒窗苦读只为高中,终于有一天他得见圣面将飞黄腾达,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美人。 那个美人是皇帝的公主,书生爱上了这个公主,但公主心有所属,心灰意冷下他回了故土,成了一个教书先生。 吴遇溪将头抬了起来,「没出息。」 绿鬼耷拉着脑袋,「是很没出息。」说完他又抬头惊喜的看了过来,「你在同我说话吗?」 病着的人躺上床不再多言,绿鬼费力的施法替他将被子整理好。 魏欢兴致勃勃的推了门,「遇溪,你阿娘派了天师过来,说要看看我们学舍呢,刚好让他瞧瞧吧。」 他撑着不适从床上坐了起来,绿鬼还无知无虑的在魏欢跟前晃荡。 他问:「在哪儿?」 「同监院打招唿去了马上就过来。」 第62页 他将脖子的上的玉佩拿了出来,「你进去。」 魏欢以为他让自己往里走,忙顺了他的话,绿鬼还不为所动。直到天师念念有词的跨步进来,他取下玉佩将其按在了绿鬼身上,绿鬼诧异的看着他,转眼便入了玉佩之中。 天师环顾四周没什么发现,只好摇头晃脑的出了门,他松了口气,瘫在了地上。 「遇溪你怎么了?」 「我肚子不舒服,去趟茅房,你先休息吧。」 他捏着玉佩出了学舍,躲在无人的房檐下这才摊开了手,从玉佩中出来的绿鬼一脸茫然,「我刚刚怎么了?」 「我阿娘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你走吧。」 「你果然能看见我?!」 他是读书读傻了吗?他们在聊看不看得见的问题吗? 「你没有作恶去幽冥界轮迴吧,别……」别重蹈覆撤了。 「我不能走,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你想做什么?」 「我……」绿鬼笑了笑,「我想看你开心啊。」 这鬼有病,还病入膏肓了。 「我劝过你了,以后遇见麻烦别来烦我。」七岁那年他就发过誓,绝不再管幽魂之事,哪怕被杀也不能管。 听说他完这些事后,魏知杳靠在桌上撑住了自己的脑袋,「你说的玉佩,是你住持舅舅给的那块?」 他点了点头,「是。」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吸纳幽魂。」和摄魂伞的作用有点相似啊。 「不知道,三年前我们回到萧山,阿娘带我去找了舅舅说我身体一直不好,让他看看有没有问题,我舅舅以前是天师,大约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给了我这块玉嘱咐我一定要随身携带,如果再看见那种东西,可以用玉佩进其吸纳,其他我不太清楚。」 站在身后没做声的陆白却突然摊手伸了出去,「给我看看。」 吴遇溪有点犹豫,「你想做什么?」 「看看。」他言语间的坚定让吴遇溪无法拒绝,只好将玉佩摸了出来,陆白仔细看了看,「镇魂玉。」 「啊?这个就是镇魂玉啊?」这东西魏知杳听说过,同他的摄魂伞差不多,属法器类,但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法器,旧时代没那么多高科技,当时做的人挺多的,到他的时代据说已经不多了,摄魂伞也同理。 「摄魂伞是郑家所铸法器,镇魂玉是吴家所铸,他是吴家人不奇怪。」 陆白这么一说,吴遇溪倒比魏知杳先反应过来了,「那你成天背着把伞……你是郑家的人?」 魏知杳被他问住了,他上辈子是郑家人没错,可这辈子的魏知杳是不是还不好说,他仰头问向了身后的陆白,「这伞可是你做的,你才是郑家人吧。」 「我不是。」 不要一句话把他堵死了啊喂,魏知杳将头收了回来,「你管我是不是郑家人,刚刚他熘得那么快,肯定是进到镇魂玉里去了吧?」 问题反踢过来后,吴遇溪又开始装死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那个小朋友的死担心我会对他下毒手,我同你发誓,若他真无罪孽,我定不会伤害他的。」即便有罪,他也会优先给一条去幽冥恕罪的选择。 吴遇溪靠在床头掀开眼皮看着他,「你先前的作为可不是这样的。」 先前?他说废客栈和胡屠的事吗?魏知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那都是外面传的,我可没做这种事。」说着他将伞取下撑开来,「洛宁,胡屠出来。」 两只橙色大鬼听命而出,吴遇溪吓了一大跳。 魏知杳还笑容可掬的同他介绍,「这个是洛宁,先前在废客栈被狐妖控制了,我救下的,不过失忆了去不了幽冥,这个是胡屠,就胡家村那个,杀了太多有罪,去幽冥肯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我先养着让他赎赎罪再去。」 洛宁胡屠觉得,他俩像被推销的猪肉…… 太过震惊的吴遇溪都结巴起来了,「你你你养了两只大鬼??」 「是啊,你身体不好,养着他会拖累自己,不如给我养着吧。」 「我养着不好,你难道就不怕折寿吗?」 魏知杳仔细考虑了一下,自从养了洛宁和胡屠,他是吃嘛嘛香,连头疼脑热都没有过,好得很,想来应是纯阳之血的功劳,这可不是吴遇溪比得上的,「我有自保之道,你别管那么多了,他俩都好好的,这小鬼既没犯事儿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他,反正养两只是养,养三只也是养,若他愿意,我自然会送他去幽冥界。」 吴遇溪只好朝陆白伸出了手,「给我吧。」 第35章 祈君乐(12) ◎养魂需得百年千年甚至几千年,我又能做什么◎ 吴遇溪低头念了句什么, 镇魂玉中便冒出了一股绿色的烟雾,那绿鬼年纪看着不大,长得也算人模人样, 听吴遇溪之言,也不像什么恶鬼, 许是有何未解之困,他收了吴家的好处,顺手便将这小事办了吧。 绿鬼缓缓开了眼, 视线略过魏知杳瞳孔睁大了些, 「你……」 「我怎么了?」 「现在是承元几年?」 魏知杳乐了,他死了这么久终于想起问现今是何年何月了? 「天元二年了,你说的承元帝已经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他那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 魏知杳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这鬼曾同吴遇溪讲过一个话本故事, 说的是天子门生示爱公主被拒,回归故里的成了个教书匠, 他以为就是个故事而已, 现在想想那烧死的人理不就刚好有个对得上的么。 第63页 「你是薛常在?」 「是。」绿鬼表情复杂的看着他道。 这眼神像极了吴老太爷看他的模样,魏知杳犹豫半晌开了口, 「或许……你也认识一个同我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绿鬼点了点头, 看他的眼神更加深邃了些。 魏知杳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谁啊?」 「一位故人。」 魏知杳:「……」他跟吴家老太爷是商量好了的吧? 「算了, 我也不关心到底是谁,先说你的事吧, 你迟迟不肯离开学府, 是因为……有人纵火烧死了你吗?」胡屠的事让魏知杳产生了严重的阴影, 加上小厮又说了那么些话, 他现在本能的怀疑上了山长,不过这位老爷子不常出现,他到现在也没机会交手,如今见了薛常在也可以直接同他问清楚了。 绿鬼嘆了口气,「是。」 魏知杳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那纵火的人是山长?」 这话说完吴遇溪就不同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山长是个好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魏知杳反问,「我听人说大火前,这儿只是个小书院,之后才被选征为萧山学府,而山长也顺势从小院长成了学府山长,难道没什么问题?」 说话间他余光看到薛常在摇头,魏知杳顿了顿朝他看来,「我说错了吗?」 「这件事和山长没有关系,他唯一处理不当的便是隐瞒了人为之因吧,其实他也没什么错,当时正在选学府,如果让上面的人知道这场大火是人为,学院自然是会取消资格的,被选作学府,对学院来说也不是坏事。」 这样?魏知杳长长的松了口气,总怕那位山长是个道貌岸然的角色,「那到底是谁放的火。」 薛常在垂眉,「是我的错,十六年前,我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孩子,那些人潜入学院放了这把火,被抓后,那些人也自尽伏法了。」 「既然他们已伏法,那你十六年的不去投胎,天天吓唬学生是什么意思?」 「我吓唬学生?」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显得很是委屈。 魏知杳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你身为幽魂,即便没吓人的心思,留在这儿对学生来说也是负担,明白吗?」 薛常在看了看吴遇溪,「我对你来说也是负担吗?」 吴遇溪板着个脸没有搭理他,其实他也很好奇薛常在天天在他跟前喋喋不休到底想做什么,见他不语,绿鬼却低了头,「我只是看你不开心,想照顾你。我身为读书人,却因为儿女私情放弃了报效朝廷的机会,身为夫子,却整日浑浑噩噩对学生们没用过心,我只是想给自己个机会弥补一下,我没有恶意的。」 看他那一副焦急解释的模样魏知杳捏起了拳头,「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弥补让吴三公子的病越来越重了,你是鬼,不是人,照料不是你该做的事。」 他这才退了两步,耷拉着脑袋,「对不起啊,我死了很久,整天游荡在学府,谁也看不见我,我知道你看得见,所以总是在你跟前唠叨,总想把对学生的亏欠都在你身上弥补,你一定很烦我吧。」 吴遇溪闭眼嘆了口气。 「他要真烦你就不会拿镇魂玉来救你了,若上次张衡在时你没藏在镇魂玉里,这会儿怕已是灰飞烟灭了,你死了这么多年,又没什么执念,不去幽冥界轮迴成天熘达什么,赶紧走吧。」得亏他发现了,要是张衡返回来,吴遇溪肯定得自闭了。 魏知杳说着撑开了伞,转着六角铜铃念头开了黄泉路,薛长义却迟迟不肯前往幽冥界,他又忍不住催促起来,「你怎么还不走?」 他摇头,「我离不开学府。」 难道是封印? 魏知杳将桃木伞靠在肩头走近将他往黄泉路推了一把,果然见他被反弹了回来,他瞳孔微张,禁止幽魂入幽冥的咒法他听说过,却没见过,他认识的天师里也没人会。「所以,你是被迫留在这里的?」 「是的。」 「封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薛常在又摇头。 魏知杳转了转伞柄,「你到伞里去吧。」 薛常在就要往伞里专,吴遇溪却将他拦了拦,「他可以呆在镇魂玉里。」 魏知杳斜眼飞了过去,「你还嫌命长吗?」 吴三公子就不说话了,魏知杳收了伞,「你躺着吧,我去找找看封印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和魏欢说?」 他认真想了想,「你可以使劲夸我厉害。」 吴遇溪:「……」 魏知杳抱伞开门就有了主意,陆白看了他两眼却转头朝吴遇溪走了来,床上的人不耐烦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镇魂玉……有养魂之用,如果你想救她,试试吧。」 吴遇溪惨白的笑了笑,「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只是普通人,寿命有限,养魂需得百年千年甚至几千年,我又能做什么。」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他诧异的抬头,「你……你怎么帮我?」 「把镇魂玉给我。」 吴遇溪又扭头看了看门口,「从一开始我就想问了,他眼睛上有东西吧?是封魂之印?」 「不是。」 准备将镇魂玉递来的手又收了回去,「那是什么?」 「和你一样,有人希望他不要看见那种东西。」 第64页 听他这么一说,吴遇溪也就释然了,「有人这样想也没有错,对吗?」 陆白点头,「对。」 吴遇溪这才将镇魂玉递了过来,「魏知杳说他不会伤害先生,他做到了,我希望你……也能言出必行,若晓玲的魂魄重生,来世,我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好。」他收了镇魂玉便出了学舍大门。 魏知杳看不清路,等了他半天还很是高兴,「你同吴遇溪有什么好说的。」有那么多话干嘛不跟他说。 陆白捏着红绳将镇魂玉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后者眯着眼看了一眼,「你问他要了这东西?」 「恩。」 「我有摄魂伞就行了,这个还是给人家辟邪吧。」 「戴着吧,对你有好处。」 既然吴遇溪诚心实意送他们,戴着就戴着吧,薛常在这事搞定后他再做张平安符,纯阳之血做的符咒辟邪效果可比镇魂玉有用多了。 魏知杳找了苏学办,此番他倒配合了许多,魏知杳直接开口问了薛常在的事,苏学办听出他的意思不贊同的表示,「你怀疑是先生?」 他捏了捏手里的伞,可不是怀疑,这都已经确定了,「那怎么了,人家恪尽职守,没救下学生后悔不已不肯去轮迴转世有错吗?」 这一说苏学办就觉得好受多了,「说得也有些道理,反倒是我那俩同窗没心没肺的这会儿恐怕早就已经去轮迴了。」 魏知杳没兴趣同他去议论自己同窗的坏话,忙及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抱怨,「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送薛先生去投胎。」 「那我应该怎么做?」一听要送他走,苏学办也正经起来了。 「薛先生葬在何处你应该知道吧?」 他点头。 「那你带我去吧。」 苏学办顿了顿,「现在?」这大晚上的,去坟地不好吧。 魏知杳抿嘴,「你不是很崇拜薛先生吗?这会怕他害你了?」 苏学办很不服气,「那是一片坟地,总归有别的东西吧。」 魏知杳哥两好的拍上了他的肩,「怕什么,有本大仙在,保管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 苏学办皱着眉还是不乐意,「还是明天早上吧……」 「明早你先生就魂飞魄散,你能等?」 对学生的崇拜之心终于还是压住了对鬼怪的畏惧之心,苏学办不情不愿的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三人举着盏灯笼出了学府,跨出大门的那一瞬间,魏知杳感到有什么东西拉扯了自己一下,他半个身子都被扯了过去,回头一缕绿烟便从伞里窜了出来,薛常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有些无奈的摊手沖魏知杳笑了笑,后者心知肚明,沖他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外走,苏学办却有点紧张了,「你刚刚在沖谁点头?」 「你最崇拜薛先生呗。」 闻言苏学办有点激动走到他身边冲着一团空气点头,「先生,我是孝文啊,你还记得吗?」 魏知杳扭头看了看后方的绿鬼,就这种学生,也难怪老师死不瞑目。 第36章 祈君乐(13) ◎像我这样的人,不是个长寿的◎ 薛常在父母早亡, 是长兄供养他去念的书,后来他因为西川公主回老家做了个教书先生,兄嫂失望透顶, 连后事也不处理,还是山长为其选的墓地, 就在学府后面不远的一处小树林里,他名声在外,许多家有早夭子的都选择了将其埋在薛常在旁边, 希望他能帮忙照看孩子, 苏学办说这些的时候魏知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可惜这位薛常在压根儿就没去幽冥。 三人出门时已入夜,陆白提着盏小灯笼扶着魏知杳走在后面, 苏学办时不时回头瞥他几眼, 这个小树林除了阴气重些, 倒没什么东西。 最后三人停在了一个坟头前,乱石混杂着泥土堆砌的大坟头旁立着几个小坟头, 魏知杳蹲在墓前伸手摸了摸碑文上的字, 「表哥,你看看周围有问题没有?」 陆白转了一圈, 「没有。」 他起身来看着坟头, 「那挖了吧。」 苏学办急了, 「你说什么?!」 「我说把坟挖了, 我要验棺。」这附近既没有问题,想必封印在棺内。 「你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挖先生的坟!」 他还没来得及怼回去, 陆白就先动手把铜剑架在了苏学办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句试试?」 「表哥你先把刀放下。」他一个被骂的人还得去救骂人的, 什么世道啊。 陆白不为所动,魏知杳只好撑了伞,「洛宁!」 橙烟闻声而出,洛宁抱着护灵剑怒目而视,「我都听见了!让我砍了他吧!」 魏知杳:「……算了你回去吧,胡屠你来。」 洛宁不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挪就是不进去,倒是胡屠现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大人有何吩咐。」 「把坟挖了。」 胡屠一一照办,苏学办见他突然现身出来吓得双腿一软,「他他他是?」 「胡屠啊,就胡家村那个,你听说过吧。」 苏学办彻底摔下去了,陆白这才收了小铜剑,比起刀剑来说,恶鬼的威慑力好像还要大点,胡屠力气大没几下就把坟地刨开了,缓过神来的苏学办气得长吁短嘆,「挖人旧坟你们是要遭报应的!」 魏知杳呸了他一口,「你尊敬的薛先生被人封印在学府了,那封印就在他棺材内,你不让我挖居心何在?还是说这坟里的封印是你放的?」 第65页 他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棺材里有东西把薛先生困在学府了吗?」 「是啊,你说挖不挖吧?」 苏学办沉默半晌才开了口,「有件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事?」在他犹豫间魏知杳已经绕到墓碑后示意胡屠开棺了。 「薛先生去世后,有一道人来过此处,说他救人未果,恐心生不甘不得往生,需为他做法。」 魏知杳抬头看了看他,「你不早说!」这么看十有八九都是那道人有问题了,不然好端端的他也不至于被困在学府。「开棺吧。」 闻言胡屠伸手欲将棺材打开,但他手才探过去就勐的被弹飞了起来,魏知杳急忙掉头朝他走了过去,「你怎么样了?」 大鬼摇头,「棺上的符……是纯阳之血所描的。」 魏知杳愣了愣,「你先回去休息。」 他走到棺前眯起了眼,但还是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又无力的嘆了口气,「表哥,你替我将棺上的符咒揭了吧。」有时候他也想控制自己依靠陆白的心,可每次都很无力。 陆白二话不说便踩上棺材将棺头的符咒揭下,又主动将棺盖推开,魏知杳走到了他旁边,「有什么?」 「棺壁上有符文。」 他搓了搓手指掉头看向了苏学办,「把外衫脱了将你先生的尸骨捡起来葬到别处去吧。」 苏学办这回老实了,「那壁上的符文困住先生吗?」 「是。」 「你们做些事,薛先生知道吗?」 这个,薛常在肯定不知道的,但也不能让他继续被封在学府祸害学生吧,魏知杳面不改色,「知道,你快移走吧,不然天亮他就魂飞魄散了。」 外行人对魂飞魄散这几个字眼还是十分惧怕的,苏学办一边念念有词的乞求原谅,一遍小心翼翼的将白骨捡起包裹进了自己的外衫中,陆白帮着他将空掉的棺材从坟里抬了起来,苏学办又小心翼翼的将白骨放下重新埋好,「先生你放心吧,等天亮我便去打一口新棺材来安葬你。」 魏知杳想把空棺材带回去,好等他眼睛清明了再仔细研究棺壁上的符文,毕竟他不会这咒法,学着也不是坏事,但想想魏家老太太最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真带回去老太太肯定会吓晕的。 「烧了吧。」 陆白将火摺子扔进了棺中,苏学办坐在旁边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十分感慨,「这样就好了吗?」 魏知杳扭头看向了站在苏学办跟前的薛常在,「你对薛先生的心,他看到了,有你这样的学生,他这辈子也不算一事无成。」 苏学办笑了笑,「难得听你夸人,不适应。」 朝阳的光透过云层落在了被翻开的坟头上,薛常在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魏知杳同他道:「你是被困在人间的,我会为你写一道赎罪书,好生去轮迴吧。」 他问:「我能同他们一样留在你身边吗?」 「洛宁失忆,胡屠赎罪,你留在我身边做什么?」 「我还有未了之愿。」 他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魏知杳很不高兴,「那你现在自由了,可以去完成自己的愿望了,达成后速去幽冥界吧。」 「不到时候。」 「你是打算找这个封住你的道人復仇?」 他顿了顿又道:「算是吧。」 魏知杳眯起了眼,「是谁?」 「你不用知道。」 「……」爱说不说,感情自己求着他似的,「那你自个儿去吧,反正我的任务是解除吴三公子的麻烦,你别再缠着他就行了。」 薛常在看了看日渐明朗的朝阳,又化作一道绿光入了桃木伞中,魏知杳气急败坏,「你给我出来!」 「太阳出来了,我会魂飞魄散的。」 说得有理有据,再逼他出来就显得不道义了。 之后他们直接去了吴家,去时还早,老太爷没起床,丫鬟端了两杯茶放在桌上让他们稍等,魏知杳想起了吴四小姐,靠在桌上琢磨着吴遇溪既然能见鬼,说不定吴四小姐也遗传到了,若他真同这位吴四小姐成了亲,一个是纯阳之血,一个吴家人,那生出来的儿子不是超厉害吗? 陆白端着茶杯,「你在想吴四小姐?」 他回过神来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显得更心虚了。 陆白勾着嘴角沖他笑,「我随便说说的。」 「……」马丹,他怎么感觉好像被人捉x在床似的。 两人小坐片刻,吴老太爷还没来,那位吴四小姐反先蹦蹦跳跳入了正厅,「知杳哥哥,我三哥哥的事已经结束啦?」 这位吴四小姐长什么样魏知杳虽看不清,但她这一声知杳哥哥却恰到好处的击中了他那颗少男心,「是啊。」 「那你跟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吧。」说着还不请自来坐上了他身旁的位置,陆白斜眼看了过去目光不善,被盯着的吴四小姐瞥了回来,意味深长,「陆白哥哥吃醋了吗?」 魏知杳:「……」确认过眼神是腐女无疑,他还是撤了吧。 「你们不理我,我就找爷爷去魏家提亲了哟。」 魏知杳怕了她只好开口,「知道了,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吴家对祖先的基业避而不谈,他也不好对她说得太明白,可这位吴四小姐又不是个好打发的,总能挑着空子追问,魏知杳有点招架不住,那站在院外把孙女卖得差不多的吴老太爷看时机差不多了,这才笑容可掬的进了堂屋,魏知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起身同他行礼,「吴老太爷好,吴三公子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第66页 老爷子春风得意的坐在了椅子上,招手让家丁将准备好的酬金奉上,魏知杳顺手装好就想开熘,老爷子却不放人,「知杳觉得我这孙女如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魏知杳舔了舔嘴唇,「挺、挺好。」 「那我将她许配与你如何?」 这也太直接了吧。 「吴老爷和吴夫人可能不清楚,但老太爷您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是个长寿的,也不是个好婚配的对象。」 话中的拒绝已十分明显了,吴老太爷嘆气,「我知道魏家并不富裕,你也是迫于生活才不得不走上这样的路,但我还是要劝劝你,切勿锋芒毕露,否则将引杀生之祸。」 不娶他孙女就动手杀人有点过分了吧,「吴四小姐聪明伶俐,自然不愁婚配,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吴老太爷伸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杳有无声无息之意,你母亲为你取这个名字,盼的是你能够平凡一生,你如今声名鹊起,与她所愿背道而驰,终究也会引来灾祸,你明白吗?」 魏知杳似懂非懂的点了头,等他出了吴宅大门忽又反应过来,他可没说过这名字是他母亲取的……难道这吴老爷子说的母亲,是他的生母? 第37章 祈君乐(14) ◎那你要和我分房睡吗?◎ 魏知杳在萧山待了两天, 回去时候没多说老太太已然明了,大概看管不住他索性也不说了,魏知杳却因吴老太爷的话消沉了两天。 明明已到还暖的时候, 却因多了只鬼,双门互通冻得老太太受了寒, 魏知杳只得放下这个难题去了一趟方家,把价往上提他倒是很能说,往低了压却有些难, 谈了半天后原定的价格上还加了二十两银子, 好处是留了一套老桃花木做的桌椅,这玩意儿辟邪,放老太太房里刚好。 他回来说这事儿时候老太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魏知杳生怕她要批评他浪费, 所以才决定先斩后奏, 结果老太太琢磨半天后却轻点了头,「你又领了什么东西回来吧?」 他嘿嘿两声笑没有否认。 「这样也好, 小春和小夏年纪小, 离得太近对他们不好。」她虽然看不惯儿子媳妇,但孙子们还是很疼的。 搬家前老太太去镇上买了两斤肉, 叫上刘氏和余氏一块儿做了顿团圆宴, 那之后魏大郎和魏三郎才知道魏知杳买了方家的房子, 言语中透着一丝嫉妒也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魏知杳在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银子是他赚的,风险却是大家一块儿承的, 可魏家这房子又是魏二郎出资修葺的, 开口提这事儿, 多半还会被魏知杳挤兑两句让他们搬走, 魏大郎和魏三郎自然是不愿意的,如今这样也好,当夜这顿团圆宴吃得也是热热闹闹的。 第二日搬家时魏大郎和魏三郎还主动搬了东西,方家在鱼塘旁边,距离魏家大约有两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来回跑了几趟还有些累人,张大郎瞧着他们搬得红火又特意赶来帮了魏知杳的忙,顺道偷瞄了陆白几眼,魏知杳靠门框上抬脚踹了他两下,「看什么看?」 「你表哥的脸怎么变了?」 魏知杳看不清楚所以又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呢你。」 「我记得他之前脸上干干净净的啊,现在眼角怎么多了颗红色的痣啊。」 魏知杳双手环胸,「你跟个瞎子说这有意思吗?再说你是个男人,盯着他看什么?难道你是个断袖?」 张大郎怕怕的摆手,「我不是,你别乱说啊,我阿娘都准备给我说亲了,我就是听说了胡家村的事儿,觉得吧,红颜真是祸水啊,你表哥长得也太不像我们乡下人了,要小心啊。」 想到秀娘魏知杳又是一声长嘆,但他表哥吧……大概也不是一般人欺负得了,「天道不公啊,你们这些肤浅的凡人生得一双好眼睛,像我这般品德高尚一视同仁的,却是个瞎子。」 张大郎捂住胸口干呕了一声,「你还真有脸说。」 魏知杳很认真,「你不能因为嫉妒我所以否认事实吧。」 张大郎觉得他变了很多。因为同龄,小时候又见魏知杳干干净净和别的毛孩不一样,张大郎还是很喜欢和魏知杳玩的,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脾气却越来越古怪,说话也随着张氏越来越难听,二人便疏远了。 最近张大郎总想起小时候的事,他觉得魏知杳这样挺好,虽看着有点不着五六,但明朗多了。 方家的房子比魏家院子宽松多了,老太太收拾完两个屋子就抱着魏令仪去看小屋了,兴致勃勃的说要好好打整一番给魏令仪做闺房,她长得漂亮,不能像魏春那样养野了,将来得给她找个读书人,以后做状元夫人。 魏知杳笑嘻嘻的搭话,「那我不是状元岳父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呢。」 「想想的事当然美了。」 她抱着魏令仪去找人餵奶,魏知杳转身回了房,陆白在雕灵牌,新房空屋多,他们打算空一间出来供养三鬼,魏知杳坐在他旁边趴在用来摆放香烛的木桌,「他们晚上可以呆在这房里了。」 「恩。」 「那你要和我分房睡吗?」 陆白手一滑刀刃从手指上拉了道口子,他皱眉不动声色放下了灵牌,转身去墙角抠了张小蜘蛛贴在了伤口上,魏知杳眯着眼看他,「怎么了?」 第67页 那个人面不改色,「没事。」 魏知杳动动脑子就反应过来了,将手指拽得贴在眼皮上也只看到手指上那黑乎乎的一块,根本看不清楚,他跟自己急了,「烦死了。」 「我……我真的没事。」 他起身在屋里打了个转,「我一个人习惯了,你来前,看不看得见我其实是无所谓的,但你来了,我却格外想看清楚。」 「我……让你感到焦急吗?」他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他,魏知杳听得到这话语中的失落,他弯腰凑了过去,「今天张大郎说你的脸不一样,他问我发现没有,我不知道,我看不见。」 他以为吊儿郎当的语气能掩盖住了心中的焦虑,不开心的事从不多想,可听着陆白坦然自若骗他,还是生气了。他没有将这话说出来,陆白却轻易读懂了他的意思,「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闻言魏知杳又心软了,「你的脸怎么了?」 「我答应吴遇溪,替他养魂。」 「你说镇魂玉?」 「恩。」 吴遇溪想养谁的魂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镇魂玉确有养魂之效,但所需时间极长,所费之力也非同一般,你知道怎么做?」 「我问人学的。」 「简直胡来,知不知道养魂是很危险的事!」连他都不敢想,陆白却轻易答应了吴遇溪,这太危险了,他想着就想伸手将脖子上的镇魂玉扯下来,陆白却按住了他的手,「我养过,没事的。」 「不行,你让他自己去养,我们把这还给他,我又不稀罕。」 陆白急了,「不能摘。」 「为什么?」 他抿着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魏知杳看着也跟着着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晓玲可怜吗?」 呃,是……是挺可怜的,什么都没做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但……」 「你连胡屠都留下了,难道不想让她重生吗?」 有这机会重生当然好,「但我听说养魂还需五行石,且是能生万物的木之石,那都是传说中的神物,还是算了吧。」 这世上的宝物诸多,有人造之法器,诸如镇魂玉和摄魂伞,也有应天而降之物,五行石是其中一个,乃是金木水火土无行之力具化而生之物,那应天而生的宝物同镇魂玉可不一样,若要令散去的魂魄重生,唯有以木石将散去的魂魄重生,再以镇魂玉养出形态,魏知杳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传闻都没有过,五行石自然也无人见过,谁知是真是假,靠着一个传说去做这种事,他不放心。 陆白执意说道:「总可以试试。」 吴遇溪因为晓玲刻意隐瞒了自己的阴阳眼,他明明是接受了薛常在却始终不肯承认,因为自责和内疚他企图瞒着所有人护下薛常在,即使自己病情加重也在所不惜,给他这样一个希望也并不是坏事。 魏知杳放下了摘下镇魂玉的手,「那……你的脸会因为这事变化吗?」 陆白恩了声。 魏知杳更纠结了,「那不是毁容了吗?」 虽然他自问不是个颜控,但生生毁了一张好脸面也太可惜了。 陆白忍不住笑了,「不会。」 「那就好。」长一颗痣倒无所谓,别毁容就行了,他拍着胸口彻底放心了。 结果这话题一波三折,一开始的问题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到了晚上,陆白自觉去了旁边的房间睡,虽然平日两人也是分床,但魏知杳为了和他拉近关系,入睡前总要搭两句话,这冷不丁的没人说话了还真不太习惯,旧棉被还是他熟悉的味道,但搬家的第一夜他还是辗转反侧失眠了。 洛宁偷偷的冒了个闪亮亮的脑袋,「大人,你睡不着吗?」 他又翻了个身,「恩。」 「因为突然一个人不习惯吧。」 「恩。」他怎么这么烦,哪壶不开提哪壶。 洛宁飞身而起躺在了他边上,魏知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干什么!」 大鬼眨着眼纯情无辜道:「我陪你睡呀。」 「……哥哥不搞人鬼情未了!」说着就从枕下摸了张符贴在了他的脑门上,洛宁张着嘴一动不动。 魏知杳翻身从床上爬起,双手叉腰恶狠狠的警告:「罚躺一夜,若再有下次,就让你听一天的金刚咒!听懂了没。」 洛宁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表示记住了。 魏知杳弯抱着塞满符咒的枕头出了房门,结果一开门又撞上了胡屠,他那张脸即使不渗血都怪吓人的,魏知杳拍着胸口没好气,「你又干什么?」 「我、我想劝洛宁不要吵你的,他不听。」 魏知杳心道他要能听你才有鬼了,「他被我定住了,你回去吧。」 胡屠恋恋不捨的转身要飘回房,魏知杳又不放心的叫住了他,「胡屠。」 「大人有何吩咐?」 「我知道你想见令仪,但她还小,你不能靠近,等她年纪大些,我会教她修行之法,到时我再告诉她你和秀娘的事。」 「我明白,谢谢大人。」他说得眼神闪烁很是激动。 魏知杳急忙伸手往他脸上抹了把,唉怎么就哭不出来呢,胡屠反应过来了,生怕他再逼着自己落泪,赶紧熘烟回了供奉他们的房中,魏知杳抱着枕头看了看陆白的房门,就说睡不着找他聊聊天?或者让洛宁背个锅,不过本来就是洛宁的错,不是背锅是事实。 第68页 他搓了搓手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敲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好怕下一章会被高审_(:3」∠)_ 虽然我什么都没写,但晋江真的很严格了哈哈哈 第38章 姥姥(1)[此章节已锁] ◎咋,我不穿衣服你有想法?◎ 接下来还有更多精彩情节,用晋江币购买章节后即可阅读哦~ 登录后请更新目录 第39章 姥姥(2) ◎她没觉得这个儿子漂亮得不像她生的吗?◎ 魏知杳简单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去汶山县了, 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在萧山待一晚, 明天下午大概就能到了,老太太将他们送到了村口, 张家传消息说老太太可能就这几天,提着口气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大约是不甘心, 他舅舅家这才费了些力气让人来送了口信。 魏知杳自然是要去的, 但陆白……他心事重重的走在前头,老太太又从怀里摸了个小荷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 「你阿娘大老远的嫁到这边也少回娘家, 你去替她尽尽孝, 给你舅舅他们搭把手,用银子的时候也别省着, 免得被他们瞧不起。」 魏家老太太平日省到了抠门的地步, 这也是刘氏和余氏对她不满的地方,觉得她一个老人家什么都藏得严严实实的活像谁惦记着似的。魏知杳知道她一个农妇存点银子并不容易, 心头有些发酸, 「知道了, 我有钱的, 你还是自己拿着买吃的吧,要是时间长了, 地里草长了也别自己去扯了, 让大伯和三叔做吧, 要不然你等等我们回来也行。」 老太太连连点头, 「别管我了,照顾好你自己,你阿娘嫁得远,那边的表兄弟妹也不熟,别被欺负了才好。」 「这不还有表哥在吗?」 老太太看了看陆白,又嘱咐他道:「四郎,你阿娘和阿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也生了你,难得回去也尽尽孝吧。」 他点了头,魏知杳却心情复杂。 这些话他憋到了晚上,两人寻了个地方落脚,陆白替他铺了床就抱了被子准备打地铺,魏知杳忍无可忍的问他道:「你不怕被认出来吗?」 地铺上的人推着被子起身,「我是陪你,不是回家。」 魏知杳想想也是,他要一个人去汶山实在不大方便,就算记忆里的魏知杳同张家人也并不熟悉,但是身为外孙,姥姥去世不去也没有道理,被陆家认出来也没事,陆白是随着他去的。 想通后他打了哈欠也跟着困了。 第二日黄昏马车才停在汶川的灵水村,魏知杳已经不认识路了,只好问了过去,远远瞧见山间一户人家,他才松了口气,跌跌撞撞爬山入了院坝,左边有人推了房门捂着脸走出来,瞧见他和陆白时,那捂着脸的妇人又招唿了声,「阿杳吗?」 魏知杳恩了一声,怕叫错人叫只好奔向了主题,「姥姥呢?」 门口的人也有些意外,「你的眼睛……」 「恩,能看见一点了。」 妇人急忙拽了他的手,「快进去,姥姥一直等着你们呢,让她知道你眼睛好了,肯定会很开心的。」说着这话她将目光转向了陆白,目光略过他的脸时,妇人顿了顿,「你是……四郎吗?」 陆白沖他客气笑了笑没做声,魏知杳已经先一步跨过门槛走进去了,房里黑漆漆的,围了七八个人更显拥挤了,因为听见了外面的话,那围在床前的人又低头唤了床上的人,「阿娘,阿杳和四郎来了,你要不要和他们说几句话。」 床上的人仅剩了颗大门牙,嘴巴合不上,听见旁的人这么说,她又艰难的张了嘴,发出了低吼,却说不出话,那靠在床边的人急忙将魏知杳往床边拽了过去,「阿杳,快叫姥姥。」 他懵懵懂懂的唤了一声,「姥姥。」 床上的人费力的掀开了眼皮,一双眼珠浑浊不堪,魏知杳有些印象,这个姥姥同他一样眼盲,好像是后来生了病才失明的,或许是因为自己也看不见,所以对他格外宠爱。 她看不清楚却费力摊手想要抓住什么,魏知杳只好伸手将她举起的手握了过去,老太太瘦得脸皮贴着颧骨看起来十分的恐怖,魏知杳因为看不清她的脸倒没觉得害怕。 旁边的长辈纷纷松了口气,「能伸手了,阿娘一定会好起来的。」说话的这人抹了把眼又将站在旁边的陆白也推了一把,「四郎你也叫姥姥一声。」 她这两个外甥,都是残疾,却最得老太太的宠爱,当初陆家执意要将□□郎送走,老太太不肯,哭闹了好几场,原本还能看见一些影子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陆白配合的蹲在了魏知杳身边,「姥姥。」 那被魏知杳握着的手又朝他探了过来,陆白将手递了过去,老太太便将他和魏知杳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吞了吞口水又重新闭上了眼。 魏知杳小心翼翼的扣住了她的脉搏,还好,只是睡过去了,他身后的人却紧张了起来,「阿娘?」 「她睡了。」 那人听他这么一说也顿了顿,总不好当着这一屋子的儿女问老太太有没有落气吧。 「阿杳和四郎还没吃饭吧,二姨给你弄点吃的。」 二姨便是陆张氏,□□郎的生母,魏知杳下意识的看了陆白一眼,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太太也还没落气,闹起来总归不太好。 第69页 陆张氏好像也没注意到眼前这人并不是她儿子,只是揉着眼睛出去热饭了。 她一走,小屋子也空了些,张家大舅舅跟着就要赶人了,「姥姥睡了你们就先出去吧。」 小屋中的人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结成了伴,屋外的光线足了些,陆白的脸也仿佛闪了光,站在他们旁边的人更是诧异,「知杳哥哥一点都没变,但小哥哥……你变了好多啊。」 魏知杳分不清她是谁,陆白更加指望不上,只好不耻下问,「我看不清楚,你是谁啊?」 被问话的人有点尴尬,「知杳哥哥你看不见,我来跟你介绍下吧,我是小兰,你记住这个声音啊,这个是我家大哥哥,大哥哥你说句话让知杳哥哥记住声音。」 魏知杳无言,大约介绍一下就行了,不用这么热情的。 张老太太共生二子三女,魏知杳的养母魏魏张氏最小,陆张氏排行第二,老大和老四是舅舅,中间还有个三姨,听说年轻时为情所困投河自尽了,什么也没留下,大舅舅家有一女二子,年纪都比魏知杳大,大姐姐病故不在,两个表哥已婚带着几个小萝蔔,大舅舅这里下来都好一箩筐的人了,小舅舅也是一女二子,不过那些年孩子不好养,死了一个,后面得来的这个小表妹因而格外受宠,毕竟很多年没见过,魏知杳也不清楚她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需要清楚,捋一捋能叫得上名字就行。 一一介绍完后,张兰又凑到他俩身边,「二姨父和陆家几个表哥还没到呢,小哥哥你也一定很期待和他们见面吧。」 陆白没有应声,魏知杳觉得她贴陆白有点太近了。虽说是表兄妹,但放这时代,那表兄妹约定于娃娃亲啊,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他移步插进了陆白和张兰之间,「小兰你能给我们倒杯水吗?」 张兰就被他支开了,魏知杳松了口气,「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免得一会儿吵起来。」 厨房里的陆张氏拍着衣服出门去抱柴,见到他们一排年轻人站在屋檐下又打了个招唿,「进屋坐着去吧,站在这儿做什么?」 目光略过陆白也跟着顿了顿,魏知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陆张氏却掉头去柴房抱了把玉米杆。 ……她没觉得这个儿子漂亮得不像她生的吗? 陆张氏还真没有,晚上一堆人凑在圆桌上吃饭很是热闹,却没人问好奇过陆白的身份,小时候听张氏说□□郎长得斯文秀气像个女孩儿,但一下子变成陆白,他们居然接受得这般坦然,也是不可思议,相比起屋里死亡线上挣扎着的老太太,这大圆桌上却是热闹非凡,话说着说着还扯到了魏知杳头上。 张家几兄妹都挺能生的,独魏张氏就魏知杳一个,如今他孤身前来自然备受关注,想起死去的妹妹,陆张氏又红了眼,「阿杳命苦,爹娘不在,就你一个人肯定过的很辛苦吧。」 他想说也不是很辛苦的时候,陆张氏又嘆了口气,「唉,要是你阿娘给你留个哥哥或者姐姐,总要好些的。」 他端着碗顿了顿,「哥哥或者姐姐?」 「你阿娘在生你前还怀了个,这要是生下来了,现在也快二十岁了吧?亲兄妹总比你家大伯和小叔好。」 这事儿魏知杳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刘氏和余氏笑她不能生的时候干嘛不拿这事儿来顶她们呢,魏知杳垂着脸,想了半天。 晚饭过后,大舅舅盛了碗菜汤进屋打算餵老太太,魏知杳无所事事便跟着去看了看,听说吃了半碗菜汤,眼睛也掀开了。 小舅舅站在门口很是欣慰,「看来是缓过来了,明日让老大去请大夫回来瞧瞧。」 小舅娘站在一旁泼冷水,「迴光返照你听过没,这还有什么好瞧的。」 魏知杳坐在一旁和张兰剥着用来打豆腐的黄豆,听到这夫妻俩的话,张兰还嘀咕上了,「我阿娘也真是,不管是不是,总要给奶奶瞧瞧的啊。」 魏知杳皱着眉,儿媳毕竟不是女儿,说这种话不奇怪的,倒是这夫妻俩吵上了,那收拾完厨房出门来的大舅娘温柔的做了和事佬,「老四说得也没错,阿娘吃了小半碗菜汤,能好的,明日我们去请大夫瞧瞧。」 小舅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们这会儿就知道当和事佬,我做恶人是吧。」 张兰嘆气,看不下去的起了身,「阿娘你声音小点吧,奶奶还醒着呢!」 被她这么一说,小舅娘就安分了,魏知杳将拨好的黄豆倒进盆里,懒得参与他们的纷争,明日老太太要真好转他和陆白去请大夫就是了,也清静些。 这天晚上因为人多,睡不开,大舅娘抱了麦秆扑在地上,又抱了两床被子来,「今晚凑合一下吧,你们小舅舅家在下河,稍微有点远了,晚上怕老太太出事。」 话里的意思魏知杳明白,大舅舅怕老太太是迴光返照,要求他们轮流守着,魏知杳也不困,打算守个夜,不过半夜他还是有点撑不住,一直点头,大舅舅便把将他催回去睡觉了,魏知杳只好打着哈欠去睡下了,虽然铺了麦秆但打地铺还是很硬很冷,他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睡着。 天亮之前,陆白将他推了推,「阿杳,姥姥走了。」 第40章 姥姥(3) ◎我有一个妹妹,她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有你了◎ 魏知杳一下就清醒了, 着急忙慌的披上外套走了出来,院里已经挤满了人,陆张氏蹲在柴房哭得有些脱力, 张兰蹲在旁边拍着她的肩,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的, 大舅舅去请人来给老太太换衣服了,小舅舅拿了沓纸钱往盆里烧了一堆,大舅妈抱着小孙女去了一旁, 小舅妈木讷在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70页 张家的几个表兄弟在抬木棺, 魏知杳将陆白推了一把,「你去看看二姨,不管怎么说, 她还当你是儿子。」 □□郎没有回来, 多半已经不再了, 他们不问,魏知杳也不想平添伤心, 陆家的几个表兄不在, 张兰自个儿都没控制住,更加劝不住人。陆白看了他两眼到底还是往柴房的方向走了去。 被眼泪煳的一脸的陆张氏看他拍着自己的肩, 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 「阿娘以后也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他张了张嘴, 话卡在了喉咙里, 半晌才吐出两个,「别怕……」 陆张氏伸手将他抱了过去, 「我的阿娘苦了一辈子, 还没享过福啊呜呜呜。」 陆白只好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张兰也跟着扑了过来, 「我也没有奶奶了呜呜呜。」 魏知杳掉头进了那黑漆漆的小屋, 老太太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他走近后伸手抚在了她的额上,她已经走了,魏知杳鼻头一酸,脑子里都是些小时候的画面。 屋里静悄悄的,直到大舅舅将人请来,他才被撵了出去,请来的这位是村里的老人,大舅舅和小舅舅听从他的吩咐替老太太换了寿衣又梳了发,她的嘴巴始终合不上,大舅舅觉得这样仪态不好,伸手替她和了几次,但还是徒劳,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等到寿衣换好,老人家让小舅舅将先前烧掉的纸灰拿布袋装好放入了棺中,又扯着他们几个小辈儿跪在了堂屋的外面,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情绪的陆张氏,看着张家兄弟将老太太抬起放入棺中又没忍住大哭了起来,那跪在她旁边的小舅娘有点烦了,「哭什么,老太太今年都七十二了,是喜丧。」 大舅娘推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别说了。」 陆张氏和魏张氏一样都是软性的人,平日里想着自己嫁出去了顾不上母亲,面对弟媳的刁难是能忍则忍,如今母亲都去了,她也没什么害怕的,连声音都大了几个分贝,「这不是你阿娘,你当然不伤心了。」 小舅娘不服气:「说的这什么话,你十几岁出嫁,现在都二十多年了,是你跟阿娘过得久还是我跟阿娘过得久,生前不尽孝,死了光哭有什么用。」 魏知杳扯着嘴角很是无语,「你们要不去打一架?」 两个长辈被他这么一说就找到了共同的敌人,「阿杳也是,你阿娘不在了,舅舅姨妈总在的,你就不能来看看?」 「……」他不说了还不成吗。 堂屋内的大舅舅走来,「吵什么吵,阿娘还听着呢。」 闻言三人都不啃声了,老人家又吩咐他们拿碗盛油点上了长明灯,众人戴了孝帽繫上了孝带。换完后,老人家对张氏兄弟说了些注意事项,小舅舅拿红布包上铜钱把人送了回去。之后大舅舅便将他们几个男丁叫到了跟前,嘱咐道:「这几天你们几个轮着守夜,看着长明灯不要灭了,还有香烛也不能断,断了你们奶奶不高兴懂吧。」 其实这些事都是给后人安慰的,人一死便去冥界,这些东西也看不到了,魏知杳没有将话说出来只是点头,大舅舅想了想又沖他道:「阿杳就不用守了,你们几个安排吧。」 长房家的不服气,「阿杳看不见就算了,陆家那三个外孙也是要守的吧。」 大舅舅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对对,我忘了,大郎在学堂暂时回不来,二郎和三郎会过来,老大你安排一下吧。」 大表哥这才服气了,「知道了。」 张家的这几位表兄团结得很,瞅着魏知杳和陆白是外姓,第一夜的任务落在了陆白头上,魏知杳也无所谓,反正是轮着来,谁前谁后一样,他倒不困便跟着陆白守在了灵堂前。 夜里起了风,他跪着打了个哆嗦,陆白又往装香灰的盆里添了些纸钱,「你去睡吧,这里冷。」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说不定一会儿姥姥就回来了。」魏知杳眨着眼吓唬他。 陆白双手合十行了礼,「你觉得,我会怕吗?」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怕你就直说,我的胸膛给你靠。」 陆白没忍住笑了,「你不用陪我。」 「我看你一直没说话,你也伤心吗?」 他顿了顿,「你觉得,我在伤心?」 「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直觉还是很准的,其实我也挺伤心的,小时候姥姥很疼我的,你呢?想起家里人了?」 「我没有家人。」 「不在了?」他想藉故打听陆白家里情况,所以追问道。 陆白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了。」 「你是孙悟空啊?」 「阿杳,我们可以不聊这个吗?」 魏知杳有点懊悔,他在说什么东西,「对不起啊。」 陆白顿了顿又道:「我有一个妹妹,她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有你了。」 这话说得魏知杳更愧疚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白眼也不眨的看着他,「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起床帮忙做早饭的张兰打了个哈欠,看着魏知杳不规矩的盘腿坐在稻草上,想提醒他被大人瞧见了会被骂,但眼光一转就见到陆白温柔的,安静的听着他说话,张兰顿了顿又移步去了厨房。 天亮后,大舅舅家的表哥换岗守起了长明灯,小舅妈则将老太太生前用过的床褥背出到屋后烧尽,然后装进布袋放入了棺中。 第71页 魏知杳吃了早饭,回头发现陆白已经不在了,问了一圈才知陆白被另外两人叫去镇上採购了,魏知杳有点郁闷,他也能抗东西啊,干嘛不叫上他呢,张兰笑嘻嘻的表示,算了吧,你去了小哥哥还得照顾你。魏知杳又同她贫了几句。 下午陆家三父子才姗姗来迟,见了陆白也没起疑,不知是太相信魏知杳还是以前太没把□□郎当回事儿,二姨父只是沖陆白点了个头,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得亏陆白不是他儿子,不然有这么个爹非得气死不可。 但往来弔唁的亲戚见了陆白倒十分惊喜,问过后知道他是陆家老四眼神就变了,□□郎这种情况其实挺丢人现眼的,每当人拉长了语气,二姨父就不耐烦的想把陆白赶走,气得魏知杳呛了他两句,那当事人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他来这儿原就是为了照顾魏知杳,其他人他根本不在乎,也懒于理论。 吵闹中天又黑了,陆家两个表兄被安排去守了夜,魏知杳拉着陆白打了地铺,二姨父看他俩腻腻歪歪的见不惯想训陆白两句,但因为和魏知杳闹了不愉快,话也说不出口只好找到了陆张氏抱怨,「你看阿杳跟四郎像什么话,让大哥重新安排一下,别让他俩睡一块儿,丢人现眼的。」 陆张氏没了娘心里还难受着呢,听他这么一说也没什么好脸,「你不是说把他当个姑娘吗,我看他挺喜欢和阿杳在一块儿,别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管他们做什么。」 二姨父追着她继续抱怨,「我怎么不能管了,他今天都快把我的脸丢光了。」 陆张氏放下了手的活,「当初那事儿也不是他愿意的,你这个当爹的非但不安慰,还要把他送走,我阿娘都说了他可以养四郎,你又嫌丢人,要不是你执意这么做,我阿娘也不会哭瞎了眼,那样她兴许还能多活两年。」说着这话她又没忍住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 「怎么又说这个了。」 「我就说怎么了?阿杳也是苦孩子,知道护着四郎,我告诉你你要再跟阿杳吵,再给四郎脸色,我跟你没完。」 这天夜里还闹哄哄的,天一亮,厨房就被翻得乱糟糟的了,起床准备早饭的小舅娘把守夜的两人骂了顿,吃东西就吃东西,翻得这么乱也不说收拾一下,陆家两兄弟很委屈,并指天发誓如果他们偷吃东西就死爹爹,气得二姨父脱了鞋子就要来抽他们。 这事儿众人也没放在心上,但第二日收整好的厨房又乱了,这回守夜的是小舅舅家的两个表哥,小舅娘不询问了直接抽了木棍揍人,这两兄弟也不躲,一人被抽了一棍子,红着眼快委屈死了,大舅娘又将小舅娘拦了下来,「我家那两个兔崽子就算了,你家这俩都是听话孩子,他们怎么也不会干这事儿的。」 小舅娘很生气,「那谁干的,老大是不是你们?」 大房家的摆手,「我们昨晚睡得可好了。」 小舅娘稍微冷静了一些,「那会是谁?」 张兰小心翼翼的举手,「……会不会奶奶回来了?她看不见所以弄乱了。」 这话说完就引来了众人的瞪眼注视,「胡说八道!」 第41章 姥姥(4) ◎这不是高低问题,这是谁上谁下的问题◎ 虽骂着胡说八道, 但早饭时众人的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睡地板的魏知杳落了枕,歪着脖子不大舒服, 放下筷子就让陆白帮他按摩,边按边叫唤。 沉闷了一天的大舅舅在晚饭后将先前帮忙的老人家留了下来, 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老太太不乐意,老人家一一核实过觉得平日办丧事也都如此,从未听说过出问题的, 便安慰他们一定是多心了, 晚上找个人守着厨房看看到底是谁在吓唬人吧。 当夜小舅娘就抱着擀面棍坐在厨房包了一夜的饺子,厨房没事,长明灯却翻了, 老太太原先住的房间铺了新被留给守夜人睡, 那两兄弟趴在棺前的稻草上睡得不省人事, 屋里的柜子和棉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熬了一夜的小舅娘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这事儿还不敢说出去, 村里就这么大, 别人家办丧事没出过问题,偏他们家出事儿了, 说起来大伙儿也不会怪老太太闹事, 只会说他们活着的人不够孝顺。 大小舅舅并二姨父合计了半晌, 最后决定拿点银子去请张大仙过来瞧瞧, 魏知杳一听张衡的名字就坐不住了,「请他做什么, 我来。」 二姨父冷着脸, 「你能做什么, 人家抓鬼是专业的!」 魏知杳眯起了眼睛, 「抓鬼?你想抓谁,姥姥吗?」 他话一说完陆张氏就先怒了,「你怎么不把我也抓了呢!」 二姨父只好瞪了他一眼,「我是说请,让他将你姥姥请走!」 魏知杳捏着手指,「算了吧,他这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是我姥姥,可敢让他送,二姨父你若私自去请,我会跟姥姥告状的。」 「你你你什么意思!」二姨父被他这话逼急了,一点长辈的样都没了。 「干什么?你不是不相信我吗,还怕我告什么状。」 和事佬大舅妈又帮腔道:「这天都快黑了,要请也得明日去,不然今夜阿杳先试试?你小时候不闹着能见鬼吗?那你好生问问你姥姥,看看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她老人不满意。」 这还差不多,魏知杳点头道:「那就这样吧,今夜我和表哥守长明灯,其他人最好别出门。」 第72页 众人虽不信他,但守夜之事,他毛遂自荐众人都求之不得。 因是走亲,魏知杳没将摄魂伞带上,况且,这位事主名义上是他姥姥,落气不到五天,算不上危险,陆白换了几个铜钱过来,他捻着红线将铜钱窜到了一起,又让陆白画了几张定身符,此外也就没准备别的了。 入夜后众人早早躲回了房中,唯有张兰有些良心小心翼翼的凑来问他们要不要帮忙,魏知杳盘腿坐在草堆前,「他们都躲起来了,你不害怕?」 「那是我奶奶,她那么疼我们怎么害我的呢?」 魏知杳打破了她的幻想,「那可不好说,她已经变成鬼了。」 张兰吞了吞口水,「我行的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 魏知杳却嫌她麻烦,「你是不是葵水来了?」 张兰脸一红,「你说什么呢!」 「我问你正经的,你昨天不是说肚子疼,大舅娘碗都没让你洗么?」 「你个大男人问我这种事是不是变态啊。」 「……主事官没告诉你来了葵水别守灵吗?搞不好就是你惹得姥姥不舒服,她抗议呢。」 张兰小心翼翼的看向了陆白,「真的会这样吗?」 陆白正经的点了头,她只好灰熘熘的从草堆上爬了起来,「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们小心。」 两个人跪到半夜,温度更低了些,魏知杳搓手烧了些纸钱,但没什么用,他试探性的将手往火苗上伸,陆白急忙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魏知杳执意伸手抓了把火苗,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的确有古怪。」 陆白跟着他起身,四周静悄悄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院里突生一股凉风,长明灯扑闪两下灭了,魏知杳本能的伸手往背后一摸想叫洛宁出来,抓了个空才想起他没有带伞。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啪的一声,是碗碟摔碎的声音,魏知杳移步往厨房而去,陆白紧随其后,两人推了门,碗柜前站着个蓝色的鬼影,他吐了口气,果然是这老太太。 陆白就想将符贴过去,魏知杳却将人拦了下来,用口型说道:「看看。」 两人绕步到她身边,见老太太双眼空洞脸颊消瘦像具干尸,厚重的寿衣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压垮,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翻了半天没找到,又慢吞吞往摆放着食物的案板上摸了过去,口中还嘀咕着,「没有。」 将食物翻得乱七八糟后老太太又摸到了门口。 她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吗? 按理说她死后应该能见了,可她怎么还这样,难道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吗?魏知杳跟了上去,看到她伸手做了个开门的动作,他没做声,老太太又做了个一个关门的动作,从台阶往下走去时候,她还小心翼翼的伸脚探了探路,踏上地面她又笑了笑,一笑全是褶子,魏知杳拉着陆白跟着她一路到了灵堂,见她径直穿过棺木进了旁边的小屋,顺着墙壁摸到了大木柜前,又将存放在柜子里的丧服翻了翻,「没有。」 也不知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失望的老太太转身朝着床头走了过去,那铺好的床又被她翻得乱七八糟,这个时候她有些急了,「放哪儿去了,放哪儿去了!」 她一急周遭的温度又跟着下降了几分,魏知杳冻得有些受不住,只好开了口,「姥姥。」 老太太勐的扭头扑了过去,她一双眼黑黝黝的像两个黑洞,脸上瘦得只有脸皮和骨头,实在吓人,魏知杳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你是谁?」 「姥姥,我是阿杳。」 老太太歪着头,「阿杳?真的是阿杳吗?」 她看不见他。魏知杳皱起了眉头,「恩,表哥和我一起来看你了。」 陆白配合的唤了一声,「姥姥。」 老太太咧着嘴笑了,她牙齿掉得没几个,这一笑就更恐怖了,魏知杳又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老太太囫囵伸手想要抓他却扑了空,顿时又急了,「阿杳在哪儿啊?」 求求她不要再激动了,要冻死人啊,魏知杳吞了吞口水主动伸手去拽住了她,「我在这儿。」 老太太紧绷的双肩又松了下来,「是姥姥不好,姥姥没看见。」 魏知杳又忍不住有些心酸,「没事,阿杳也看不见。」 她抬手似乎想要摸他的头,魏知杳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忍住了躲开的冲动,老太太本就不高,寿衣压得她连手都举不起来,摸了半天也只摸到了他的耳朵,她又忍不住感嘆,「长这么高了。」 「恩,奶奶你变小了。」 「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四郎呢,我摸摸看多高了。」 陆白稍微弯了弯腰,他个头比魏知杳还要高点,老太太一只手搭着他的背一手摸在了他的脑袋上,笑眯眯的说道:「四郎比阿杳还高了。」 魏知杳不服气,陆白都弯腰了,她哪里摸出他更高的! 「姥姥我更高!」 老太太轻轻的打了他一巴掌,「这么大个人还争高低呢。」 这不是高低问题,这是谁上谁下的问题,当然要争。 陆白怕他又天马行空的扯远,赶在他顶嘴前问道:「姥姥在找什么?」 他一提,老太太就拍着脑袋想起来了,「你阿娘去年给我做了件比甲,我找不到了。」 魏知杳和陆白面面相觑,她闹腾这两天就为了一件比甲?回过味的老太太又急急忙忙的翻找起来了,「怎么不见了,是不是被你们舅娘拿去了。」 第73页 她断气那天,大舅娘就把老太太的旧衣服和旧被褥背出去烧了,恐怕……找不到了吧。 「我让二姨再做一件,那件旧了不要了。」 「不行不行,必须要的。」 就为一件比甲弄得儿孙鸡犬不宁也太荒唐了,「姥姥,一件比甲而已,我们再做新的就是。」 老太太很是固执,「我不要新的,我就要那件!」 看来不找到那件比甲她是不会甘心的,魏知杳无奈,「那你呆在房里,我却问舅娘好不好?」 「我跟你一块儿去。」 她最好还是别去了,「你看不见不方便我去吧。」 老太太想起来了,「你也看不见,你也不方便。」 魏知杳无奈扭头向陆白,「那让表哥去吧,我祖孙俩说会儿话好不好?」 如此老太太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陆白走后他从怀里摸了张符将房间封了起来,老太太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他小时候的琐事,过了好一会儿陆白才回来,手里拿着的是那件比甲,魏知杳连忙将其递了过去,「是这个吧。」 老太太很开心,「对就是这个。」 他松了口气幸好这件衣服是新的,大舅娘没捨得烧,不然还不知怎么弄呢。 老太太一点一点的捏着衣服,转了个圈又急了,「没有。」 怎么又说没有了。 「什么没有?系带没有了?我让舅娘帮你缝上好吗?」 老太太急了,「没有了!一定是她们拿了!」 她只要找的其实不是衣服,是衣服里的东西? 第42章 姥姥(5) ◎姥姥,你看看我,你能看见的◎ 魏知杳头疼的蹲在了老太太跟前, 「姥姥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老太太张了张嘴,「我……我攒了点银子,缝在衣服里了, 不见了。」 原来是银子,这才像话嘛, 「你别急,我帮你找找。」他起身凑到了陆白跟前小声问他,「比甲是谁给你的?」 「小舅娘。」 魏知杳忘了老太太同他一样眼睛不好使耳朵却是十分的灵敏, 他俩刻意压低的声音根本瞒不住老太太, 陆白话音刚落,老太太就起身直冲沖的要往外去,幸好魏知杳提前封了房间才将她拦了下来, 被拦之后老太太急了, 身上的蓝光也更明亮了些,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出不去了!」 「姥姥你冷静一下,我去帮你问, 小舅娘要真看到了不会拿的。」 这话一说她就更激动了, 「她们肯定不会承认的,他们就惦记着我的银子!」 魏知杳对这个小舅娘的印象其实不是很好, 他心里其实也挺没有地的, 但老太太毕竟不是人, 让她去跟活人吵,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活人,说违心话也得把人拦下来的, 「姥姥, 小舅娘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我会帮你拿回来的, 你等等好不好?」 老太太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能去,她不会承认的!她太厉害了,你说不过她的!」 这话让魏知杳顿了顿。分家后,老太太由两兄弟一起供养,一般是大舅舅家住一个月,小舅舅家住一个月轮着来,前几年她还能摸索着帮忙做饭,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便什么也帮不上忙了,久病无孝子,成了拖累后,两个儿子并儿媳妇的态度自然就差了。 这些天魏知杳听得真切,还庆幸着老太太幸好是死在大舅舅家的,大舅老实孝顺,大舅娘温柔贤惠,生前总不至于受太多的苦,小舅娘泼辣嘴巴毒,不用问也能猜到老太太会过什么日子,但如今老太太这般抗拒,他原本的猜想也就更加确信了些。 他略微一思量心里就有了主意,「小舅舅和二姨也在,她要不给我就同他们说去,小舅娘肯定会给我们的。」 老太太的手松了些,「他们也在啊,那应该可以。」 魏知杳将她的手推了下去,「那我们让表哥去问,我陪着你好吗?」 老太太终于消停了。 「对了,那是多少银子,免得被她骗了。」 老太太十分得意,「二两呢!」 魏知杳嘴角抽了抽,为二两银子耽误去幽冥界的时间也太不懂分寸了吧,他从钱袋里取出二两银子塞到了陆白手中,两人配合默契的没有出声,陆白故意大声的开了门,将长明灯重新点燃后他在院子里等了会儿这才重新推门进了屋,魏知杳浮夸的加大了音量,「表哥你真的拿回来了啊!」 被热情接待的陆白招架不住的后退了一步,「恩,拿回来了。」 魏知杳将银子放到了老太太手中,「姥姥你可以放心了。」这下可以去幽冥界了。 老太太握着那二两银子小心翼翼的摸了又摸,稀罕得不得了,魏知杳扭头得意的沖陆白眨了个眼睛,这不解决了吗?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二姨父铁青的脸了。 身后的老太太却拉住他的手将那二两银子塞了过来,魏知杳惊讶的看着她,「给我做什么?」 她拼命嘘了一声,又压着声音同他道:「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 魏知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深深的皱起了眉,「你……攒着给我的吗?」 老太太生怕被旁人听了去,将他拉到边上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你阿娘活着时塞给我的,你拿去看大夫,要把眼睛治好知道了吗?」 他喉咙又紧又涩,半晌才发出了声音,「我不要。」说着要塞回去。 第74页 老太太执着的扯着他的衣服要往他怀里塞,「我知道,二两银子有点少,但姥姥眼睛看不见,干不了活,没有本事,你不要嫌弃。」 魏知杳红了眼,「我不要……你自己拿着去好吃的。」 「姥姥过的很好,你大舅舅和小舅舅都很孝顺,少不了吃的,不用去买。」 「你骗人,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他握着拳头,突然间有些情绪失控,陆白忙将他扶了过去。 那坐在床边的老太太伸手想要抓住他,摸了半天没摸到人,又扯着脸赔笑,「人老了,就是会瘦的。」 「那你自己拿去吃药治眼睛,我不要你给我钱。」 「你个傻孩子,姥姥这么大年纪了,还治什么眼睛,你还年轻,你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背过身去深吸了口气许久都没转过身来,老太太见他不说话了,又小心翼翼的靠来想将银子塞给他,魏知杳只是盯着她,直到她将银子塞入了他的怀中,这才舒心的笑了。「终于赶在见你阿娘前把银子给你了。」 她提着一口气为的是把这攒了好几年的银子交给他,可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她放心不下流连于家室,却始终找不到那件藏着银子的比甲。 魏知杳如鲠在喉,什么话都说不了,老太太安心的坐回到了床边,他蹲在地上握住了她的手,哑着声音道:「我不值得你这样。」他不是魏张氏亲生的,也不是她的外孙,他不值得她这般疼爱。 「胡说什么呢。」 「我是捡来的。」他不想让老太太因为不放心自己而徘徊在人间。 老太太嘆气,「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亲生的,姥姥就不该疼你了吗?」 她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般苦了自己,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根本不值得。「二姨说,阿娘以前有过孩子,她是因为我才没有要别的孩子吗?」那天他听了陆张氏的话,想了很久,觉得张氏既然能生养,却又没有别的孩子,或许是为了他,记忆里,张氏对魏知杳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看着张家老太太又想起了张氏,心里便更觉难受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谁跟你乱嚼舌根的!」 「姥姥……」 隔了许久,老太太才丧着脸开了口,「跟你没有关系,你阿娘其实是为你奶奶。」 她摸索着靠在了柜边长嘆了口气道:「你阿爹在城里干活,不常回家,他们俩成亲一年多,你阿娘的肚子一直没反应,后来去看大夫,大夫也说没问题,只说你阿娘身子弱养养便是,你奶奶也是好心买了不少东西给她补身体。你阿爹回家带了两斤桂圆,那可是好东西,一般人也吃不起,你奶奶一个没吃,全让你阿娘吃了,刚好那时我寿辰,你阿娘便跟着你阿爹一道上了萧山,又辗转到了灵水村,她帮着干了几天活就落了红,一开始还不知道以为是葵水,后来肚子疼得不行才去找了大夫,大夫说是小产,你阿娘不相信追着问原因,大夫又问她吃过什么东西,后来我们才知道,桂圆性寒,孕妇不能多吃,她身子又不好,头三月更要小心翼翼的,吃了那么多桂圆还长途跋涉到了灵水村,那孩子就没了,你阿娘伤心过度在娘家住了两个月,瞒着你奶奶不肯说,毕竟这桂圆是你奶奶让她吃的。」 魏知杳听得懵了,还有这种事,「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你奶奶什么脾气你知道的,她派人来催了又催,你阿娘回去后又罚她去插秧,你阿娘什么都不说,然后就病了,大夫说她可能没法再生了。你阿娘伤心了好几年,整个人都变了,直到有一天,二郎抱着你回了家。她跟我说,你到家那天,她又被你那两个婶娘挤兑了,心里憋着难受就想吃药死了一了百了,那天你沖她笑了,两只小手捏住了她的手指头,她就不想死了。你是慧娘的孩子,也是姥姥的外孙,只要你好,我们做什么都值得。」 魏知杳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眼眶都湿了,陆白半跪在他旁边揽住了他的肩。 他哽咽着张了嘴,「姥姥,我会好好的,你放心的走吧。」 老太太从床边滑了下来,摸索了半天才拉住了他的手,「这些事别告诉你奶奶,她不是故意的,后来你阿娘不能生养了,她也说他们好好过日子就行,她是个好人,是我女儿福薄。」 「好。」 「还有,一定拿着银子去看大夫,治好眼睛,好好过日子。」 「好。」 「恩,这下姥姥该走了。」她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遗憾,「要是姥姥能看看你就好了,你长这么大了,我还不知道长什么样。」 魏知杳吸了吸鼻子,「你想……看看我吗?」 她又点头。 「姥姥,你真的看不见我吗?」他抿着嘴,想沖她笑又有些困难。 老太太茫然的歪头,「姥姥还能骗你不成?」 「你忘了吗?你病了,病得很严重,你想说见我们,所以那天晚上我们来了,你放了心,就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吓得摔在了地上,慌乱中她伸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的眼睛好痛!」 魏知杳拽住了她的胳膊,软声细语的安抚着,「姥姥,你看看我,你能看见的。」 第43章 姥姥(6) ◎他和老太太不一样,他是很记仇的。◎ 第75页 张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 她那双原本黑洞洞的眼珠里泛起了幽蓝色,一张惶恐不安的脸也跟着惊醒起来,「阿杳?」 「姥姥。」 「我能看见阿杳了。」她眼中泛起水雾, 声音颤抖着说道。 魏知杳含笑点了点头,「我也能看到姥姥了。」 老太太顿了顿忽然又抖了起来, 「你能看见我……我……死了吗?」 魏知杳握住了她的手,「姥姥别怕,我会送你去幽冥界的。」 「难怪不会饿, 原来, 我已经死了啊。」她磕磕绊绊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魏知杳却被她这话刺痛了心,「你以前总是饿吗?」 眼能见明的老太太感慨万分的在屋里转了转, 「原来这柜子是这样的。」 「姥姥!你以前总是饿着吗?」没有得到答案的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老太太到了这个年纪,离世也并无奇怪的, 可是她这话魏知杳偏就听了进去。 妇人转头看向了他, 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还是摇了头, 「我病了, 吃不下。」 骗人。 他想要走近却被陆白一把拽了过去, 「送姥姥走吧。」 魏知杳很不甘心, 这里没有汽车,没有高速, 她明明知道从小桑村到灵水村要走很远的路, 要费很长的时间, 这里甚至也没电话, 她什么都不能确定,却宁愿将那二两银子带去幽冥也不肯将其託付给旁人,她对谁都不信任了,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活着的,他根本不知道。 可说到底最该怨的是谁呢,他霸占了这个身体,获取了记忆,却没继承住原本的感情,这么久了他从未惦记起汶山的老太太,他明明可以尽孝的。 魏知杳跌坐在了地上,「对不起……」 郑知杳也好,魏知杳也罢,都不是细心的人,在他几岁尚未记事的时候祖辈相继去世,他什么都不懂还为抢果子而大打出手,大学的时候母亲患癌却什么不说,毕业后几次三番失业,那几年过的更是颓废荒唐,连父亲的电话都不肯接,他的死讯还是在堂弟的朋友圈看到的。他活得荒唐煳涂,就连死也接受得坦然无畏,一心惦记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是他不好,他有什么资格去怨别人。 老太太蹲在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髮,「傻孩子,姥姥过得很好,真的。」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面容已经模煳的双亲,也想到了仅活在他记忆里的魏二郎和张氏,他和魏知杳一样,被爱却不珍惜,「姥姥,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能晚点走吗?」 他点了点头。 老太太十分开心,「我想四处转转,好多年都看不见东西了,应该都变样了。」 他抹了把眼揭下了门缝上的符咒,老太太跟着走他到了门外,探头看了看棺材中的自己,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有点吓人啊。」 魏知杳也跟着看了看,「不吓人的。」 她笑了笑,「反正没多久就是骨头了,吓不吓人都是一个样子的。」 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世后,老太太的步伐轻松了许多,她双手背在身后飘到了厨房,看着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案板又主动去整理了一番,然后又去了猪圈,为了办丧昨日杀了只猪,大舅舅拿黄纸沾着猪血贴在了石栏上,她一靠近就被弹了回来,老太太只好远远的瞟了几眼,「看不清楚啊。」 魏知杳替她将石栏上的黄纸揭了下来,她弯腰凑在石栏上看了看,「长得挺肥,过年能卖个好价了。」 半大的白猪似乎能看见她一般往墙里躲了躲,哼哼唧唧的不敢叫得太大声,老太太又飘到了柴房,这些天为了做宴,木材烧了一大半,她忧心忡忡,「这点材怎么够用。」 魏知杳生怕她要去噼材忙将人往旁边了拉,「山上晾着的,风干就背回来了。」 「哦,这样啊。」她放心的绕到了院外,看向了篱笆外的小葱和萝蔔,又满意的点了点头,遥望天边泛起了点点的白色,她又缩了回来,「你小舅舅家太远了,我就不去了,送我走吧。」 魏知杳的心情平復了许多,见此又点头,陆白将油灯放在了地上,又从厨房拿了跟木炭条在地上画了个八卦阵。 魏知杳双手合十闭眼念咒,八卦阵中闪过一阵绿光,有人温柔的唤了他一声,「阿杳。」 他惊得连咒都忘了念,将要打开的黄泉路又迅速合上了,只是那阵眼之中却多了一个泛着绿光的身影,他虽然没见过这张脸,却能轻易的确定她的身份,他张着嘴,想唤她一声,却叫不出口。 妇人温柔朝他伸手过来,「阿杳。」 他退了一步。 妇人便将手收了回去,「别怕,阿娘是来接姥姥的。」 张氏死去三年了,为什么还没有投生。 「你小时候总说能见鬼,阿娘不信,你一定会很伤心吧。」 魏知杳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点。 「姥姥迟迟不到幽冥,帝君特许我来接她,刚巧也有些话想同你说。」 帝君特许,面子还挺大……魏知杳看着她心情复杂。「什么话?」 「我去冥府后,恰逢帝君选侍,我应徵而上留在了他旁边,因此未能去投胎,一个月前,冥府接收了来自胡家村的六只恶鬼,因是老乡我便多问了几句,听说你参与了此事,我便查了查,所以知道了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阿杳,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第76页 她特意回来一圈为的就为了这? 「为什么?」 「十六年前,二郎将你从萧山抱回来,我本想为你取名,他却说将你託付给他的人留了一句话,那个人说,你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叫知杳,杳有无声无息之意,他家主子希望你能如野草般坚韧而平凡,你的眼睛看不见人,但也许看见别的东西,请我们不要害怕。那个人身负重伤,说完这些话便断了气,二郎觉得你的生身父母或许不是一般人,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唯恐你太过出众,可你如今做的事却让你声名鹊起,若你再继续下去,我们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阿杳,答应阿娘,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比起财富和名利,阿娘更希望你过得平安顺福。」 这种话,魏知杳是第二次听到了,魏二郎和张氏都是普通人,他们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还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护得小心翼翼些可以理解,但他的生身父母倒是又是出于什么心态才希望孩子能够像野草一样活着呢。 「知道了。」捉鬼本就是折寿之行,他先前是迫于生活压力,不想成为一只啃老的米虫才决定藉此改善生活,如今他的眼睛勉强能见物,魏知杳也的确考虑过这件事,只要往后不再出什么问题,他再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张氏见他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也浮现了出了一丝笑意,他松开老太太走到了跟前来,这是个长相普通身材偏矮的妇人,她靠来,魏知杳还还得低头去看她,张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面露慈爱之光,「你长高了很多,阿娘没有陪着你长大,是阿娘不好,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知道吗?」 他的眼一下就红了,「知道了。」 「还有,回去告诉奶奶,阿娘没有怪过她。」 魏知杳又点了点头,「好。」 张氏松开他退到了老太太身边,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再开口,只是拉着老太太开了黄泉之路。 魏知杳捏着自己的手指抬头看向了她,「阿娘。」 张氏惊喜的将头转了回来,因为太激动,身子还没跟上脑袋的节奏,的气氛顿时有点诡异,他清了清嗓子,扯着丧服跪在了地上同她磕了三个头,「多谢阿娘的养育之恩。」 张氏捂着嘴,眨眼就落下泪来,「傻孩子。」 陆白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白瓷瓶不动声色的凑到了她身边。 张氏又一把将他拉了过去,「我不管你是谁,你既选择了留在阿杳身边,就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他,我也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只要你能陪着他就好。」 陆白顿了顿,原来她知道了。 张老太太心里堵着慌,站在一旁眨着眼也跟着哭了,陆白点了点头,又移到了老太太身边。 魏知杳从地上爬起身,天边的朝阳透过云层落下,张氏再捨不得也只能拉着张老太太踏上了黄泉之路,魏知杳的眼睛有点肿很是不舒服,便使劲揉了揉,陆白却按住了他揉眼的手将白瓶中的东西倒在了指腹,还是熟悉的难闻的味道,魏知杳这才想起他刚刚暗戳戳的动作,「你居然有心情去收集鬼之泪。」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关心的只有你而已。」 虽然和他一样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但张氏毕竟是他的养母,张老太太也是他的姥姥,他伤心是自然的,陆白无法感同身受也是自然的,魏知杳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鬼之泪有些刺眼,他的眼睛本就湿漉漉的,这一刺激又几乎要落泪,陆白弯腰凑近往他眼皮上吹了口气,温柔道:「不能哭。」 ……他本就觉得一晚上哭得稀里哗啦很是丢脸了,被陆白这一说丢了双份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专进去,但还没等到他往地缝里专,起床准备早饭的人就先在他们身后咋唿开了,「你们干嘛呢?」 魏知杳原本还拧巴的心忽的冷了下来,他掀开眼皮扭头朝着身后的人看了过去,小舅娘的五官在眼中清晰了一些。 他和老太太不一样,他是很记仇的。 第44章 姥姥(7) ◎我头好晕,又想吐,我不会要死了吧。◎ 张家人也不敢睡, 这事儿闹了两天,越说越玄乎,本来家有白事忌讳就挺多, 谁不得小心翼翼着,魏知杳来来回回在院里走了几遭, 躺着的人又小心翼翼起身躲在了门缝里偷偷往外看,小舅娘倒睡得踏实,醒了就起床准备做一堆人的早饭, 推门见陆白拽着魏知杳的胳膊凑得及近, 这画面对她这个传统妇人来说冲击还是稍微有些大。 魏知杳揉着眼睛上了台阶,他不说话,那挤在门缝的人却鱼贯而出, 「你刚刚在院里嘀嘀咕咕什么呢?见到你姥姥了?」 他松开了眼, 说话之人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或许是鬼之泪带来的后遗症,他扶着墙壁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陆白倒了一碗水递来, 又小心翼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站在身后的张兰见气氛凝重还故意说笑:「该不会小姑骗了, 我们她生的是个姑娘吧, 知杳姐姐你怀孕了?」 魏知杳就想起身收拾她, 但他勐的起身却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陆白的手抖了抖,「阿杳?」 「我头好晕, 又想吐, 我不会要死了吧。」他扶着脑袋喘了口气, 浑身难受。 陆白松了口气, 「别胡说。」 将人抱到桌前坐好,陆白摸出匕首往自己手指上割了道口子,血顺着他的指尖落在了碗里,待血融于水中,又扶着魏知杳将这碗带血的水往他嘴里灌了进去,魏知杳对血味及其敏感,不管是什么血他都不想喝,抗拒得很。 第77页 陆白柔声安慰着,「乖,喝了这碗水就不晕了。」 魏知杳可不是洛宁,即使全身无力也不肯安分,陆张氏看他一手捏碗一手扶人实在不方便,只好蹲在地上按住了魏知杳的胳膊,陆白好不容易才将水灌进了魏知杳嘴里,陆张氏松了口气抬头想问什么情况,却见陆白眼角的那颗红色的痣颜色暗了些。 她的儿子,眼角并没有这颗痣,相貌会变,脸上却不会无缘无故多出这样的标记,陆张氏那按着魏知杳的手便松开了,敏感的陆白看了她一眼又将魏知杳扶正了一些,「他没事。」 「你……」 「我也没事。」 陆张氏看了看魏知杳,他同陆白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别人一时半会儿没发现,魏知杳总该知道的,即便这样他还带陆白来了张家,对魏知杳来说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郎没有关系,他要的只是这么一个人。 想到这儿陆张氏便没再说什么了。 魏知杳睡了大半天。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天不是萧山的天,也不是汶山的天。 那天上落了雪。 他撑着伞没入了雪地之中,想顺路买些桂花酒,身旁却越过了一人,那个人弯腰将伞举到了酒坊的屋檐下。 檐下的台阶上坐着个瑟瑟发抖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见有人递伞过来,小女孩便将头从膝盖中抬了起来,她双眼空洞无神,雪花穿透她的身体落在了地上,絮絮的扑了一地。 她,不是人。 小女孩伸手要接,那举着伞的少年人笑着就要交过去,魏知杳忙伸手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扯,然后拔出了背后的青铜剑,小女孩瑟瑟发抖的往墙脚靠了靠,被魏知杳救下的人反倒越过他走了出来,「你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他冷眼,「她不是人。」 这白衣的少年人嬉皮笑脸,「你说她是鬼?」 说这话时他声音平缓,半点不见害怕,魏知杳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人男生女相,长着一张红颜祸水的脸,身上穿着白色交领,又裹了件白底绣着腊梅的斗篷,险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那小女孩怯怯的可怜巴巴的摇头看着他们,白衣人心软了,「看她不像是恶鬼,还是放她走吧。」 魏知杳置若罔闻,就着青铜剑便要斩杀过去,那小鬼果真兇相毕露,瞬间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张牙舞爪的就朝着他扑了过来。 他吓得睁开了眼睛,泥铸的墙缝里塞着几把干枯的艾叶,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松了口气,还好是梦。扭头将搭在被上的外衫拿起,忽又顿了顿将手放在了眼前,这双手指结分明,皮肤的纹络清晰可见,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好了。 他兴奋不已的穿鞋下床,灵棚内在辞灵,老太太的子孙白衣素缟的跪在地上听着弔唁,他靠在门槛上甚至连小舅娘发间木簪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法师喊拜,众人便跪在了稻草堆上行礼,陆白偏头朝他看了过来,见他醒了又从起身朝他走来,他靠在门框上看他一步一步走近,忍不住想起了梦中的人。 是他,又不是他。 他所认识的陆白话少隐忍勤快,是长辈们喜欢的老实人模样,但梦里的人嬉皮笑脸还一惊一乍十分的活泼。 陆白走近后弯腰凑来,「还晕吗?」 魏知杳摇头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就这么张漂亮的脸,陆家人也好意思顺理成章的将他当成□□郎。他咧嘴笑笑,「」我能看见你了。」 陆白眯着眼笑了,「恩。」 「我还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繁华的地方,遇见了你,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不像我,你也不像你。」 陆白垂了眼,「那你喜欢梦里的我吗?」 他记得那一瞬间的心悸,可说一见钟情也太肤浅了,「不喜欢吧。」 陆白有些失望,「那就不要管他了。」 魏知杳想了想觉得也有点道理,他其实也不大喜欢那些吊儿郎当的年轻人。 辞灵结束后,亲朋好友吃了晚饭各自回家,大舅舅将远道而来的人安顿好后,便打算处理昨夜的事。 魏知杳的话众人原是不信的,可今早厨房的确整整齐齐的,长明灯也安然无恙,魏知杳还晕了半日,处理完事后大舅舅将人召集在老太太的屋里开了个小会。 魏知杳作为万众瞩目的重心却迟迟没有说话,他转着眼珠好奇的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变化。 大舅舅和小舅舅相互挑剔着这段时间对方没有做到位的地方,两家儿女跟着吵起来了,中立的陆张氏两面为难,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魏知杳的,「阿杳,你姥姥到底是哪里不高兴你快说说吧。」 他坐在大木柜上踢了踢木柜,咚咚的两声格外的响,那争吵着的两拨人这才将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姥姥没有不高兴,她就是在找一样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东西,你给她了吗?」 他摇头,「我没找到怎么给啊。」 「那到底是什么。」 魏知杳问向了小舅娘,「昨天表哥不是问小舅娘你拿了件比甲吗?」 小舅娘点头,随即发现众人如狼似虎的看着她又忙摆手解释,「我就是瞧着那件比甲还是新的烧了可惜就捡起来了,后来我不是还了吗?」 第78页 看见比甲新的捡来穿当然没问题,老太太可能还十分赞赏她这不嫌弃不浪费的精神,可是那银子是缝进去了的,拿回来不见了,自然是被人取走了。魏知杳将手撑在了柜面上,「姥姥要的不是比甲,是比甲里的东西。」 小舅娘更加茫然,「什么东西?」 魏知杳眯起了眼,想要搞清楚她到底是没看见,还是装的。 大舅娘移步到跟前拽住了她的胳膊,「你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快些交出来,明日阿娘就上山了,别弄得她不瞑目。」 小舅娘很激动,「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东西,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谁知道倒腾来倒腾去的有没有弄丢。」 「缝在衣服里的二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掉的。」魏知杳这话说完便又引来了侧目,二两银子虽算不上多,但毕竟是老太太的东西,也是大家应该平分的,凭什么让她一人吃独食。 「姥姥都生气了,小舅娘你快拿出来吧。」 「我说了我没有拿。」 「奶奶活着的时候你就对她兇巴巴的,现在好意思拿她的的银子么?」 「兇巴巴就算了,奶奶都瘦成那样了,也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给奶奶饭吃!」 大房家这话可算彻底激怒了小舅娘,她握着拳头,眼眶都跟着红了,「我没给她饭吃?她吃不下窝窝头,我自己吃糠咽菜都要给她挤点白米熬粥,我是脾气差了点,不像你们阿娘会做表面功夫,但老太太帮我带大了几个孩子,我心里有数,我不像你们这么没良心,天冷了自己弹了床棉花就给新媳妇送过去了,你们怎么不想想老太太屋里的棉絮都快成木板了,她这么大年纪受得了冻吗!我大老远去跟我姐姐讨了四斤棉花给她弹了床被子,转头就给你们薅走了,我敢给她送东西吗?本想着她人不在就算了,既然你们要这么说那就把阿娘请出来,让她好好说道说道!」 大舅娘面露为难之色,「好了别说了,大家都不容易,我知道你对阿娘孝顺,现在不是在找阿娘要的东西吗?」 小舅娘愤愤不平的瞪了她一眼,「你少装好人了,平日外面装好人又怎样,阿娘她自己不清楚?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敲你家的门?我反正是问心无愧!」 第45章 姥姥(8) ◎顶风作案的感激还挺……刺激◎ 小舅娘这话说完, 众人便齐齐将目光朝着魏知杳看了过来,他踢着鞋子踹在了木柜上,「好啊, 我帮你叫。」 气头上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却犹豫了,可两房人相互纠缠着谁也不敢开口只能硬着头皮看着, 魏知杳低头念了几句,又从怀中摸出火摺子将符咒点燃后松手让灰烬落在了地上。 张老太太已经离开了,魏知杳却从柜子上跳了下来, 装模作样的朝着空气行了礼, 「姥姥,小舅娘说想问问你,平日到底是谁对你更差一些。」 这话自然不会有人来应, 魏知杳却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转头回来仍扳着一张脸, 那围着他的张家人个个神情肃穆,并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些, 好似他跟前真站有什么东西一般。唯有陆白伸手揉了揉自己眼角的红痣, 魏知杳偷偷瞪了他一眼,当神棍的时候一定要有个拖才更像那么回事, 收到暗示的陆白只好站在他旁边搭话, 「照姥姥说的办吧。」 众人一脸惊恐的看向了他, 脸上分明写着:你也看得见? 陆白点头, 众人又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姥姥到底怎么说的。」 魏知杳转着眼珠打量着众人, 「姥姥说了, 比甲是大舅娘背出去, 最后却从小舅娘手中拿回来的, 你们俩一向不和,自然不会有分赃之举,谁拿的你们心里有数,她老人家心里也有数,这一大家子都在,她也不想让某人太难看,她可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找时间把银子交给我,不然,她就等你们把那二两银子的供奉烧完了再走。」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半晌都没有人作声,小舅娘皱了眉,「不会是你想要吧?」 魏知杳冷着脸看她:「小舅娘若怀疑我想私拿而诓你们,那你是如何肯定有这二两银子的?」 小舅娘瞪眼:「你这是在怀疑我?!」 「比甲毕竟是小舅娘你给表哥的,你的嫌疑确然最大。」 她很不服气,「二两银子而已,你稀罕我还不稀罕呢!」 陆张氏偷偷将魏知杳拽了拽又摇了头,他抿嘴忍了忍,「对小舅娘你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但对姥姥来说却是半辈子,可是稀罕得很。」 提到老太太小舅娘终于是闭嘴了。 魏知杳打了个哈欠,「意思我已经传到了,卯时上山,希望拿了银子的能够珍惜这几个时辰,否则晚点我也没办法了,若你们不信我要去找那张大仙,他的出场费很高,不划算的。」说着他又对着空气行了行礼,「姥姥我去睡了。」 做戏做足的他隔了几秒还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我会好好休息的。」 陆白面无表情的配合到的行礼:「我也走了。」隔了几秒他又恩了声。 魏知杳自个儿尬戏时很严肃认真,这会儿看陆白配合却有点忍不住了,他慌不择路的拉着陆白沖了出去,见张家和陆家的人没有跟来这才捂着嘴乐了。 陆白看他笑得眉弯如月也跟着笑了笑,「开心吗?」 第79页 魏知杳乐不可支的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不行我想到那些对着绿布演戏的演员了,信念感得多强才能不笑场。」 陆白想了想刚刚的画面赞许的点头,「你的信念感也不错。」 蹲在地上的人沖他招了手,「你蹲下来,免得被人瞧见了。」 陆白配合的蹲在了地上。煤油灯微弱的光透过窗户从二人的头上斜跨过去,魏知杳双手搭在膝盖上,双眼明亮的看着他,「你再靠过来点。」 他又往跟前挪了挪,魏知杳伸手抱住了他的脸往自己跟前扯了扯,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额头上。这种顶风作案的感激还挺……刺激,魏知杳伸手扶额,觉得自己越来越变态了。「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说完又生怕陆白想歪补充了一句,「就睡觉别乱想!」 跟前的人眉眼弯弯,「是你乱想了吧。」 魏知杳便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梦里的陆白有个不大正经的语调,梦里的他其实是喜欢的。 「我白天说慌了,梦里的你我也挺喜欢的。」 对面的人笑意更深邃了些,「我知道。」 「这你都知道?」 「你说过的。」 魏知杳仔细想了想,「我没有说过吧。」 陆说说:「你再仔细想想。」 屋里的人在他们离开后继续在争吵着,张兰看不惯便屋里走了出来,魏知杳和陆白还蹲在地上在说话,张兰就凑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感觉很开心?」 魏知杳对她这不识趣破坏二人世界的行为很是不赞赏,而且他还记得之前张兰笑他是个女人,他这人吧啥都好,正义还能捉鬼,就是记仇,想起来了几百年前的旧帐都能翻出来。 他抬头幽幽的看向了张兰身后,「姥姥,你说什么?你还担心小兰的婚事?她年纪是挺大了。」 张兰的脸一下就黑了,头也不敢回,倒不是她怕鬼,毕竟银子不是她拿的,她怕的是自己的婚事。 「这不行啊,万一她要做老姑娘你不是要守她一辈子啊?」 张兰拼命朝他眨眼睛。 魏知杳面露为难之色,「你别眨眼了,姥姥她都把脖子伸到你面前了。」 张兰白眼一番摔在了地上,半晌她缓了口气又从地上爬了起来,瘪嘴怪上了陆白,「小哥哥也不说扶我一把。」 魏知杳托着脸很得意,「他只扶我呢。」 张兰眯眼,「你刚刚是骗我的吧?嫌我打扰你们俩了。」 魏知杳抿嘴微笑,一脸你很有自知之明的模样。 张兰摸了摸下巴,「所以让人还银子也是编的?」 他继续微笑,一脸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的表情。 张兰皱眉,「知杳哥哥你这样吓唬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就二两银子而已,你应该也不缺这点吧。」 「我是不缺,但姥姥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攒了二两银子,临死都捨不得拿出来,你以为她为的是自己吗?我知道你不会拿,我也不是在怪你,隔代的我们在她活着时都没有那么心疼她,但我不甘心。」 张兰听完他这一席话又幽幽的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一样,但你别太过分了,奶奶她也不想看到一家不和。」 张兰虽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但却会影响他的心情,他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夜深后寒露很重,他知道老太太已经不在了,但一眨眼却好像能看到她摸索着走在院里的样子,桉木做的椅子上浮着一股白日的饭香,他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陆白却出声了,「有事?」 魏知杳眯着眼睛撑起了脑袋,大舅娘扭扭捏捏的落座在了两人旁边,「就是阿杳你刚才说的事儿。」 昏昏欲睡的人又打了个哈欠,「你拿的?」 大舅娘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把衣服背出去的时候都没检查就直接往火堆里扔了,倒是你小舅娘着急忙慌的把我叫住了,说比甲还是新的扔了可惜,我也没多想便给她了,估摸着……她应该是知道所以才拿过去了的,嗯……你们小舅娘毕竟是长辈,阿杳那样说,她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这银子她多半也不会还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所以我……我替她还了吧。」 魏知杳端坐着身子朝她伸手过去,大舅娘左右瞟了几眼,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半晌才从怀里摸了二两碎银放在了他的手心,魏知杳将握着银子的手叩在桌上,另一只手撑起了自己脑袋朝她看了过去,「姥姥说,这二两银子是早些年我阿娘给她买吃的,她舍不吃攒下的,我阿娘过世三年了,你说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过来的呢?」 大舅娘被他瞧得心慌意乱,忙从长凳子上站起身来,「你姥姥也真是的,给银子花就是了,省着做什么,现在又带不走。」边说还边往旁边移着要走,魏知杳却从长凳上起了身,「银子是你拿的对吧?」 大舅娘的背嵴一僵,头也不回想走,但没走两步却又见小舅娘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来时厨房黑漆漆的也不像有人的,大舅娘吓了好一跳,「你躲厨房做什么,老太太她还在呢,就不怕她找你麻烦的吗?」 小舅娘双手环胸,「我说了我问心无愧。」 魏知杳站在身后没有做声,夹在他二人之间的大舅娘反应过来,「你俩做戏?」 他挪了两步,「倒不是做戏,就是我眼睛好了,人也看清楚了,小舅娘什么脾气我知道,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可以这么毫无顾忌往她身上推吧,所以我提前问她敢不敢在厨房等着,她说不怕,我没有阻止的理由对吧?」 第80页 小舅娘怒气沖沖走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偷偷拿了我顶多瞧不上你,可你现在还要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往我头上扣,真是噁心!」 「我假惺惺?你们家仗着是小的讨尽便宜的时候怎么不说噁心?!老太太年轻时候没少帮你家做活吧?凭什么到老了就要我们一起供养,她能动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那些年我天天将她好生伺候着她给过我好脸了吗?!」 「当初分家的时候祖屋留给了你们,老太太觉得过意不起才帮衬我们一些,我一开始怨过她,后来也想清楚了,老太太知道我们委屈就行,你现在说这种话就不害臊吗?这为了这个你就让老太太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大舅娘咬死不承认,「我没有!」 魏知杳嘆气,「姥姥其实已经不在了,她也没有怪过谁,我想打听她最后的生活,她都只说自己病了吃不下,我要的是这二两银子,不多,但,这是姥姥留给我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她人走了,你们要怎么过,怎么想,要不要继续做亲人,那都是你们的事。」 作者有话说: 我姥姥眼睛也看不见。 拜年的时候,她拉着我神神秘秘的进屋,然后塞了二十块钱过来。 十几年了,我还记得那是二十块钱,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攒的。 写那一段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她了,哭到崩溃,然后这个文就卡了几天…… 张家人也不是不供养,只是人老了不讨喜了,就没有那么耐心了,世人大多如此,他们老了亦会被如此,不是大罪过,没有什么报应不爽,老去,便是惩罚。 第46章 冥婚(1) ◎昨日已逝,今日尚在,明日可期。◎ 翌日, 送灵封墓。 真哭或假嚎也无人关心,魏知杳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之中,大舅娘和小舅娘木然着一张脸, 哀嚎的陆张氏察觉到了古怪,连哭都忘了。 人群渐渐散去, 魏知杳同陆白默契的站到了一旁,双眼红肿的陆张氏想招唿他们回家,魏知杳却干脆的同她辞了行, 他已经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 陆张氏见他态度坚决便转头想说服陆白, 但被看之人只是目光沉浸的看着魏知杳,她顿了顿,觉得陆白这没骨气的更是说不过魏知杳的, 便挥手放了行, 「你怨他们就罢了, 但偶尔给姨妈带些口信吧,你阿娘走后, 你不来也不带信, 你姥姥是想你想的。」 魏知杳鼻头一酸,「知道了。」 往村外走去时魏知杳低着头, 视线清明带来的兴奋很快被淹没在了老太太的离去中, 陆张氏最后的一句话又无疑给了他一棒槌, 尽管他一再安慰自己, 他刚到这世界不久,眼睛也不好, 没有功夫来汶山, 倒是原主, 三年不同张家这边联繫, 错也是他的错,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春日,漫山的油菜花开得灿烂无比,一眼望去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金碧辉煌的一片,他没有心情去欣赏这春日的好风光,他既怨着张家的人,又怨着自己。 身旁的人叫住了他,「阿杳。」 魏知杳没精打采应了声。 陆白摊手伸了过来。 魏知杳顿了顿,试探性的抬起了手,轮到半空中他又看向了陆白,「我能看见了。」 「我知道。」说着知道的人却没有将手收回去。 魏知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中,那颗飘忽不定的心跟着一块儿往下坠去。 「昨日已逝,今日尚在,明日可期。阿杳,你该往前走了。」 「恩。」神奇的是这个人好像总能明白他在为什么而忧心。 由于没有提前预定,所以没有等到马车,他们从早上走到了夜幕降临才到了汶山,魏知杳体力不大好,找了客栈就瘫上了,叫他吃饭都不想动弹,陆白只好将吃的搬进了房间。 从地铺转到了高床软枕,魏知杳吃饱喝足后就搂着被子舒服的睡下了,陆白睡不了床,只好打了地铺,魏知杳努嘴想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能不能治,但他太困了,话没问出口就睡过去了。 陆白一向醒得早,魏知杳起身时人已经不在了,他穿了衣服鞋子试图下床,结果脚板心疼得他站不住,只好跪在凳子上推开了窗往楼下看去试图寻找陆白的身影,但显然没看到人,倒是见到了不远处的大路上晃晃悠悠来了一只迎亲队伍。他缩着肩准备忍痛下楼去寻人,余光却看到了走在队伍正中央的新娘花轿。 他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那花轿……有些太小了吧,虽说他一直呆在乡下,没机会见识这种大富人家的办喜事,但那么小顶轿子,曲着个人定然是不舒服的吧。 那里面不会是…… 算了。 他摇头,想起了张氏和老太太告诫的话,还是不要管这些事了,他眼睛已经好了,总能想到别的法子过日子,毕竟他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他有陆白,有魏令仪,还有家里的老太太,他想活得更久一些,久到老太太安享晚年,久到魏令仪找个好人家,久到白髮满头。 魏知杳等了半天陆白才回来,他一大早便去预定马车,结果被告知今日王家少爷大婚,被徵用了。 魏知杳也不急着回萧山,反正也不到农忙时,他打算在汶山转一转,想想改行干什么才好。 他在房间瘫到了中午,早饭和午饭都是指使陆白去端来的,后者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这让他使唤得一点负担都没有,连路过的店小二都有点看不下去,趁着他们下楼时多看了他两眼,嬉皮笑脸的说,「原来这位小哥你不瘸啊。」 第81页 魏知杳笑嘻嘻的回应,「当然不是呀。」说着还偷偷往他脖子上盖了个印章,吓唬他一晚上就知道话不能乱说了。 他的脚板心还是疼得厉害,便没走多远的路,只是目标明确的领着陆白进了一家银饰店,下午背阳的店里有些暗,那店内还有些挑选首饰的妇人,纷纷眯着眼睛看不真切,他俩一进屋,店子都跟着亮堂了起来,魏知杳从前看不清楚,倒是不知原来他们出行在外,这些人竟是这么个花痴样的,他伸手风骚的顺了顺自己额前的发,妇人们含羞待放的往旁边挪了挪,「这位小公子也是来挑银饰的吗?」 他风流倜傥的沖人笑了笑,「我不挑银饰。」 被他抢了风头掌柜的很是不乐意,「那你进来做什么?」 魏知杳从怀里摸出了那二两银子,虽是小小的一块儿,但买些便宜首饰还是可以的,掌柜的脸色因此缓和了一些,「小公子要买些什么呢?」 他把碎银往掌柜跟前推了推,「替我将这二两银子打成平安锁。」 掌柜皱眉仿佛看神经病一般盯着他,「小公子说笑呢,这二两银子打成的平安锁未免也太小了。」 「你若打得了,我会付你四两银子作为报酬。」 那掌柜的顿时笑颜如花,「能打能打!」 旁的妇人伸长了脖子觉得奇怪,「这店里漂亮的平安锁多得是,小公子花四两工费打个二两的平安锁,太不值当了。」 他笑眯眯的解释,「这是我姥姥送给我的传家宝,意义非凡,我想将它打成平安锁送给我的女儿。」 妇人震惊的看着他,「你都有女儿了?」 他看着对方满脸失望的模样有忍不住暗爽,「是啊,三个月不到。」 妇人便将目光转向了陆白,试图再问他有无婚配,魏知杳连忙将人往身边拽了拽,「我是阿爹,这是二爹。」 他这么一说店里的人瞬间也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纷纷投来奇异的眼神,「掌柜的,我们不买了,下回再来。」随即逃命一般的离开了银饰店。 魏知杳靠在柜檯前心情复杂,他以为有着结缘之说,这个世界的人会比未来世界的人和善一些,其实不然,在这些人看来他们毕竟不是正经的。 陆白看了他一眼,张嘴正要说话,魏知杳忙伸手打断了他,「行了,你可别安慰我了,我好得很呢。」比起小时候被人当怪物一样看待,这些异样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二两银子太小,打造起来需要费些时间,魏知杳闻见隔壁的煎饺香味儿又领着陆白去买了份,回来时银饰店多了位新客,他找了个凳子坐下,就着竹籤串了块煎饺递到了陆白跟前,那背对着他们挑选银饰的客人领着包好的东西转身,见了魏知杳顿时又惊喜起来,「哎呀,这么巧。」 魏知杳一脸茫然,他谁啊?声音是挺耳熟的,他偏头看向了陆白问道:「你熟人?」 身边的人一眼无言以对。 对面的李勛也是一脸失望,「魏大仙,是我呀,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魏知杳背嵴一阵发寒,这人怎么也到汶山了,他到就到吧,汶山这么大为什么偏偏又和他进了同一家银饰店啊,「李……李员外……」 他作为一个萧山首富,成天一个人乱跑真的不怕被绑架的吗? 魏知杳将煎饺塞了嘴里,琢磨着绑架李勛发财的可能性,他这上有老下有小的逃起来实在不方便还是算了吧。 他不做声,李勛却格外热情自个儿拿起了油纸包里的竹籤顺道串了个煎饺,魏知杳张嘴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了下去,李勛不死心,他连忙捂紧了油纸包,「就旁边买的,想吃自己去。」 李勛讪讪的摸出一块银子递来,「这是给令仪的,既然碰上你了也省得我去再去一趟小渔村了。」 魏知杳麻利的将煎饺塞了过去,夸赞道:「你很讲信用。」 李勛便挤在了他的旁边的凳子上,魏知杳不高兴和他贴得太紧,便往旁边挪了挪。 李勛又问道:「令仪最近好吗?」 「她还能有什么不好的,我奶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我抱都抱不着。」 身旁的人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也不像是个会带孩子的。」 魏知杳横眉凌厉的看来,李勛这才注意到魏知杳的眼睛似乎已经完全復明了,他这一激动就勐的起了身,被他挤到边上的魏知杳没能控制住凳子的平衡翘头就摔了下去,他捂住自己开了花屁蹲狠狠的瞪向了李勛,后者不好意思的沖他笑了笑,「我见你眼睛復明一时激动不好意思啊。」 陆白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看来的目光让李勛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魏知杳抱怨道:「这么大年纪的人,下次别这么冒冒失失了。」 李勛连连点头凑近,「魏大仙你这眼睛好了,还能见到那种东西吗?」 魏知杳皱眉没好气,「你又有事?」 李勛怕怕的瞥了眼门外,「我没事儿,就随便问问。」 「没事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地板又抬头看了看天,很是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有点事儿,我到汶山参加一个朋友的丧礼,自打出了胡家村的事儿,我这心里总不大踏实,要是你魏大仙你能同去就好了。」 魏知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不去。」 第82页 第47章 冥婚(2) ◎他是怕他们塞一个男妻过去把那王公子惹毛了◎ 李勛不死心的凑来, 「很热闹的,你不去看看?」 魏知杳斜眼,丧礼?很热闹?不好意思他从丧礼回来没觉得多热闹, 况且有这个人在总觉得没好事。 李勛抛出了杀手锏,「你要跟我去了, 我就出一百两给令仪打对大镯子。」 一百两的不是镯子是拴狗的链子吧,魏知杳看向了对面的玉器店,幽幽道:「她这也戴不上啊。」 李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瞭然道:「那换玉佩?」 他挤眉弄眼的沖李勛笑了, 很上道嘛李员外,「我挑?」 萧山首富财大气粗道:「你随便挑!」 魏知杳想让他知难而退,选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佩, 总价三百两白银, 事实上魏令仪小朋友现在抬个脑袋都费尽, 这么大块玉往她身上戴也是负担,但是李勛三两下将价砍到了一百六十两, 顺道还逼着掌柜的送了对小银镯。 魏知杳差点没忍住跪地拜师。他拿着玉佩和银镯, 看着一脸愧疚还没把平安锁大好的银铺掌柜很是为难,李勛这人是吃过苦头的, 家里的河东狮管得又很严, 他宁愿买下这么块不实用的玉佩的也要揪着他去参加丧礼, 总觉得……不是好事。 想了想他又扭着脖子看向了陆白, 「要去吗?」 陆白一向都是『你开心就好』这会儿自然也没什么意见,「看你。」 李勛拉拉扯扯的拽上了他的胳膊, 「走走走, 别耽误时间了, 去了还能蹭顿饭, 明日我再请你去游纳西河行了吧。」 魏知杳得寸进尺,「那你还得负责找车送我们回小桑村,这太耽误事了。」 「行行行,送送送。」 三人到了办丧礼的大宅,李勛在给家丁递帖子,魏知杳看着头顶的匾额发愣,王宅?那娶亲包下所有马车的不也是王宅吗? 递完帖子的李勛兴高采烈将他们带了进去,随后觉得人家办白事,他这么开心不太好,遂换了张苦瓜脸,其实李勛这个人长得挺书生气,穿着一身墨白长衫,显得很儒雅风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哪里来的教书先生。魏知杳便习惯性打量屋主家中摆设,他略知皮毛,到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入了二进院,他忽觉得一股阴风袭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李勛也跟着打了个哆嗦,「这宅子感觉……阴森森的。」 到底是养过小鬼的人,对阴气的感应度倒是挺高的,魏知杳板着脸,「办的是白事又不是喜事,有阴气不奇怪。」 李勛点头,「说得也是。」 穿着素服的丫鬟迎来将他们领到了灵堂前,李勛上了香,那跪在旁边的都是丫鬟家丁打扮,不像是死者的后人与未亡人,李勛行礼又嘆气,「虞弟,上次见你还是六年前,想不到那竟是你我最后一见。」 魏知杳默了默,六年不见的朋友……他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站在灵堂外的一对鹤髮老人在一一同客行礼,大约是死者的双亲,魏知杳往旁边站了站,李勛又赶忙去同那两位老人问了安,发是白的印堂却是黑的,魏知杳没做声,心里更觉不安起来,这宅子莫名让他觉得很压抑,阴气遍布,棺材却毫无异样。 那对老夫妻见李勛带了个人,又好奇的打量了他二人一番,魏知杳点头笑笑会意,李勛连忙解释,「这是我一小友,刚巧在碰上了,我们有些生意要谈,便一道来了。」 那对夫妇点头没多问,招唿丫鬟领着他们去了院子喝茶,这些个丫鬟一脸麻木,也不说话,像提线木偶。 李勛人脉广,一落座便同熟人打起了招唿,魏知杳抓了把葵花籽放在桌上咔擦咔擦的啃了起来,陆白就坐在旁边帮他剥瓜子米。瓜子嗑多了就想喝水,水喝多了就想上茅房,他现在眼睛復明,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可以独立,所以在陆白起身表示要陪他去时一脸严肃的拒绝了。 解决完后他出门又找不到方向,跌跌撞撞转了半天,眼见前房有个丫鬟就开口招唿了声,那丫鬟像耳聋一般端着甜点僵硬往前走去,看都没看他一眼,魏知杳讨了个没趣儿,扭头就要往旁边走,旁边的月门后却突然扑来了一团红色,速度快得他都没反应过来。 魏知杳摔了结实,推了身上人的肩没好气,「你小心点。」 扑在他身上的人抬起头来,这人穿戴着凤冠霞帔,脸上却抹了一层厚厚的白面,这一扑撞得他满身都是,魏知杳嘴角抽了抽,「这里在办丧事,你穿喜服做什么?」 新娘妆的人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往四周看了看,月门后的长廊处奔来了几个高大的家丁,这人吓得浑身一抖,脸色的白面又絮絮的往下掉,那人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开口道:「救救我。」 魏知杳被他这低沉的嗓音吓了一跳,穿戴的是凤冠霞帔,开口却是男人的声音,他皱眉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又拍了拍身上的白面走到月门之后,那追来的人见了他又气势汹汹的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我是你家主子的朋友,来辞灵的。」 家丁皱眉,「这是公子的静院,这位公子不应来此的。」 他说的公子是死者吧,魏知杳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阁楼,因地处高势,整个院子很是显眼,阁楼上笼罩着一团若隐若现的红光,更让人觉得诡异非常。 第83页 家丁见他打量着阁楼又不耐烦的催促了起来,「看什么看,赶紧走。」 魏知杳皱眉,「我好歹是你家主子的朋友,这么凶做甚。」 为首的家丁还想说什么,他身后的人却小心翼翼的将他拽了拽,示意他别多事,家丁这才勉为其难的挥了手,「走往别处找找。」他们说着掉头往别的方向而去。 魏知杳这才挪步回来,那男扮女装的人还蹲在地上瑟瑟发着抖,魏知杳靠在月门上低头看着他,「你是什么人,这家不是在丧礼吗,怎么穿成这样。」 地上的人勐的起身来拽住了他的胳膊,「救救我。」 魏知杳皱眉,「先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姓景,名长生,家在蜀南,三个月前,王家带了丰厚的嫁妆提亲,我父母欣然答应,将家妹许给了汶山的王家,但家妹早有心上人,抵死不从,我父母以死相逼,家妹不得不答应,一月前,王家的迎亲队伍到了我家,我妹妹偷买了药,准备在路上自尽被我发现,然后……」 「然后你就男扮女装代妹出嫁了?」 他点头,「我原本想着等到了王家,对方发现我是男人,肯定会嫌我丢脸将我撵出来的,但我没想到……这位王公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病逝了。」 「所以,是冥婚?」 景长生说着又往自己脸上颳了刮,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这家人疯了,死了半年的人现在才藉口办丧礼也不知到底想做些什么。」 也许是爱子心切不愿承认,那王家公子的尸体半年未入土,积怨已深,这宅子跟着就阴森恐怖起来也不为怪,「那你没跟他们说你是男人吗?」 对方可怜巴巴的嘆气也不说话,魏知杳实在受不了他一个男人这么婆妈便踹了他一脚,「到底说没有。」 「说了,那夫妻俩把我打了一顿,然后又让把我的脸涂成了这个样子。」 魏知杳打量了他两眼,「那你先换了衣服吧,这样出逃也太扎眼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景长生起身欣喜若狂,「你要帮我吗?」 他是怕他们塞一个男妻过去把那王公子惹毛了,弄得这宅子里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你先去换衣服。」 景长生跟着他偷偷摸摸去了下人房,他脸上的面粉落了一路,魏知杳收了两件半干的衣服塞了过去,他人就站在院门口等着,低头看着地上落下的白面他皱着眉将双手背在身后拿脚想将其蹭掉。 屋里的人还没出来,方才被支开的家丁却先围了过来,这些人是顺着地上掉落的面粉寻到这院子的,魏知杳尴尬的抬头,「嗨,好巧啊。」 为首的家丁冷笑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身后便上前两人捏住了他的胳膊,这些家丁长得人高马大,肉搏壮魏知杳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人按在地上,额头上还蹭了层皮,家丁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冰冷的说道:「公子远来是客,还请去前院喝茶,带走!」 魏知杳挣扎无果,「你们家公子病故半年不下葬,现在还给他配个男妻,小心他生气把你们全杀了!」 家丁面不改色,「这就不劳公子操心了,我家老爷自己会解决。」 他个老头子怎么解决,魏知杳咬牙,「人死不能復生,去了幽冥界有的是伴儿,还是劝你家老爷别做这种丧天害理的事为上。」 那家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架着他的人便将人带往前院去了,至于那房里换衣服的人会有什么后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了。 第48章 冥婚(3)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魏知杳灰头土脸的被人押到了大院中, 那些个家丁倒是给他留一些颜面,见人就松了手,但不见他落座, 这家丁就是不走,他黑着一张脸坐上了椅子, 并哀怨的看了陆白一眼,「你很会打架吗?」 陆白:「?」 「那你教我吧。」想想方才的事就憋屈。 陆白抿着唇看了他两眼,「你不用打架, 我在就行了。」 「那你要是不在呢?」这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埋怨他没有跟来, 更觉丢脸了,魏知杳舔了舔下唇的伸手捏了茶杯,借着喝水转移了话题, 「李勛怎么跑那边去了。」 陆白将剥好的瓜子米推到他跟前, 又顺手将凳子往他旁边挪了挪, 魏知杳看了一眼,对他这主动往自己靠近的行为点头表示赞赏。 「这里有三个人与李勛是同年同月同时所生。」 魏知杳捏着瓜子米的手顿了顿, 「什么年?」 「承元十二年。」 他沾着茶水在桌上划了划, 「乙丑年,什么月?」 「我算过了, 是阴年阴时阴日。」陆白捏住了他的手说道。 魏知杳顿了顿, 「其他人也是阴年阴时阴日?」 「我问了几个, 他们没有说, 但和李勛同年同月同日的有三人,同月十二人, 同日八人, 这院□□有六十五人, 还有丫鬟和家丁。」 魏知杳皱眉想起景长生说王家少爷已死半年之言, 他们姓王,这姓氏太过长见,他一时竟没注意到,如果这里的人都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那……王家到底想做什么。 他起身走到李勛身边将人拽了回来,原本还在同人扯皮的萧山首富很是不乐意,「怎么了?」 「你去问问其他人的出生年月,时辰就不用问了,免得别人以为你要打小人。」 第84页 李勛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问这个做什么?」 「你没觉得遇见是三个同年同月同日所生的人不是巧合?」 他脸色一暗,连忙掉头去和人搭讪上了,藉口往后送寿礼,李勛打听完后脸色更难看了,「他们……都是阴年阴月所生。」 果然是这样。 魏知杳看了看守在院外的家丁,「我们走吧。」 「走?」 「不然你想死在这里?」 李勛连忙摇头,三人急沖沖想要离开这院子,那原本守在院外的家丁却伸手来拦住了他们,「我家老爷说了,马上开席,请客人们稍等片刻。」 「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见见大夫。」 家丁扭头看向了身旁的人,「鄙府有大夫,公子若有需要,可传召他们前来。」 陆白捏起拳头就想动手,魏知杳连忙握住他的手藏在了自己身后,「不用麻烦了,就是有些头晕休息一下就好。」说完他拉着陆白折返到了凳前,这些家丁刚刚才到,大约在景长生被抓住以后,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魏知杳搓着手指没好气的瞪了李勛一眼,就知道跟着他准没好事。 一脸焦急的李勛来回在他身边跺着脚步,「陆小哥不是很能打吗?让他打出去吗?」 魏知杳又白了他一眼,「我们是你请的打手吗?」再说陆白能打归能打,那些家丁他动过手的,可不是好惹的,几个人他们尚还有胜算,可这院外围了三十多个人,他不想让陆白平白被人当抢使。 站在他身后的人伸手将他额前的头髮撩了起来,随后弯腰凑来,「你的脸怎么回事。」 魏知杳这才想起刚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时蹭了小块皮,他便将遇见景长生的话同二人说了一遍,陆白的皱眉陷入了沉思。 「你想到什么了吗?」 他摇头,「我没听你说过冥婚。」 魏知杳顿了顿,他确实没说过,但又觉得陆白这话说得怪怪的,「我说过别的?」 陆白将他往自己跟前拉了一些,「他们召集阴年阴时阴日之人就已够古怪了,如今这还打算在丧礼期间举办冥婚,想来是有什么阴谋,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儿吧。」 李勛连连附和,「就是,我们快走吧!」 魏知杳正要说话,那些家丁中忽然传来咣当一声,众人的目光随之看了过去,人群让出一条路来,王氏夫妇从人群中走来,僵着脸上的笑道:「多谢诸位远道而来为我儿辞灵。」 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众人还是跟着附和的安慰了两句,「王老爷言重了。」 老头子又道:「我儿生前孤寡一人,病重时塌前无人,待我俩老去,恐清明寒食都无人来祭。」 众人还以为王家这是打算收义子,纷纷议论上了,他家在汶山也是大户,若能成为王老爷的义子,将来也必能继承一大笔财富,这院中的人连忙发言表示有他们便少不了供奉。 白髮老太太招了招手,对众人表示感谢后又道:「我们倒不担心自己,故去后我老两口也可作伴,独我儿一人孤苦伶仃甚是可怜,故打算为我儿做一门阴亲,今日既是辞灵,也是我儿大婚。」 这话说完,院里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搞了半天人家是要办冥婚,浪费感情。 王老太太招了招手,麻木的家丁和丫鬟便款款而来,将大红的灯笼挂上了屋檐,天色将黑未黑,看起来很是渗人,「请大家入座吧,待主婚人到,婚礼便可开始。」 这冥婚虽然有些不吉利,但人既然来了,也不好拂了王家的面子,众人入了座,丫鬟们端着美酒好菜一一而来,六十五人,共七桌,菜还是热的,看起来倒像那么回事儿,魏知杳三人滴酒不沾,那旁的人还劝上了,「李员外你也喝点,王家的酒出了名的香。」 这个时候李勛也不敢将他王家的东西下嘴,只好尴尬的摆了摆手,「不了不了,大夫让我禁酒。」 那些人他们只好招唿道:「那不喝酒总要吃点东西吧。」 李勛张嘴想劝他们也别吃,这可这么多人,却未必会听他的,人各有命,他顾好自己再说吧。 桌上好菜见底,天渐渐暗下来,那位主婚人终于来了。 王氏夫妇俩连忙跟着家丁去将人迎了近来,魏知杳撑着脸,讪讪的抬眉看去,这张脸他虽然是第一次见,但那看来的惊讶眼神还是让他瞬间反应过来,他拍着桌子起身杀气腾腾,「又是你!」 张衡见他双目清明也跟着有些意外,「你的眼睛好了?」 魏知杳没有理他只是质问着,「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我应邀来为王公子举办冥婚没碍着你什么事吧?」 「那你知道这位王公子已过世半年了吗?」 张衡那诧异的目光倒不像是演出来的,魏知杳压低了声音问他:「这院子里的人都是阴年阴时阴日所生,你也不知道?」 他顿了顿,「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你是什么意思,你既知天师四家,也该注意到这宅子叫王宅吧?」 「你想多了吧?」他硬着头皮不承认,「好了,我不跟你啰嗦了,办完这冥婚我就走了,我管他是不是三阴之人。」 他本就是这种人,魏知杳也没什么意外的,只是冷笑了一声补刀:「就怕你也没那么容易离开这儿。」 第85页 身后王氏夫妇招唿着丫鬟抱了一只活鸡,旁边被家丁压着的是重新涂了一脸白的景长生,怕他乱说,家丁还将他的手和嘴巴绑了起来,被压过来的人见了魏知杳更是万分激动的支支吾吾了半天,可惜说不出话。 「这位……姑娘好像不愿意啊?」魏知杳想往他跟前走去,却被家丁拦了下来,王老太瞪眼看来,「我花钱将她买来,愿意不愿意都是我王家的儿媳了。」 也是,这毕竟是古代,景家的人敢卖女,人家就敢收,魏知杳耸肩,「可他好像不是女子啊,夫人给王公子找个男妻他不会生气吗?」 王老太冷冷道:「不关你的事儿,请这位公子入座吧。」 李勛又将他拖了回去,凑近他耳边小声道:「我听说王虞好像是个断袖,早年间有个相好,他父母不同意,生生把那小哥逼走了,之后王虞一病不起,这才没了的。」 听了这话魏知杳就更不能理解王氏夫妇了,既然嫌儿子是断袖要把他相好送走,现在又给他娶个男妻不是有病吗? 王氏夫妇见他不再捣乱又走到了张衡身边,客气的说道:「人带来了,请大仙快些举办仪式吧。」 张衡看了魏知杳和陆白一眼,最后还是朝着景长生走了过去,后者更是激动,张衡面无表情的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儿,然后将瓶中的液体倒入手中,又举起右手的食指要将指间的血珠摁在景长生的额上,后者不肯乖乖就范,总是扭动,张衡便看了家丁一眼,那二人是聪明的,腾了一只手来拽住了景长生的脑袋,张衡便顺理成章在他额间留下一抹红。 穿戴着凤冠霞帔的人可怜巴巴的又看了魏知杳一眼,满脸都写着救救我,他皱着眉有些心软叫住了张衡,「你这样做就不怕反噬吗?」 张衡扭头,「可没人说过冥婚是有违天理的。」 「是没人说过,但你在强迫别人举行冥婚。」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生在了这样的家里,怨不得我。」 第49章 冥婚(4) ◎你没看见他全身冒红光吗?◎ 魏知杳眼见张衡设了坛, 便想冲出去阻止,但还没等他走近,那站在他和景长生之间的家丁就先一步将他拦了下来。 张衡旁若无人的让家丁摁着景长生的脑袋跟活鸡拜了天地, 随后将活鸡割喉放了一碗鸡血,拽着一把黄符沾着血将灵堂前的棺材煳了一层。他挥着拂尘将手擦了擦, 「仪式完成。」 老太太点头,朝着家丁看了一眼,那两人会意将景长生押到了棺前, 又有人上前两步去开了棺, 往棺中看了一眼的人拼命的摇起了头,一副见鬼的模样。 魏知杳站得远看不清灵堂前的动作,也不知道他们此举到底是想干什么, 但下一秒, 那两家丁便将人推进了棺材, 魏知杳愣住了,难道他们还打算让活人陪葬吗? 他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王老爷王夫人, 你们怕王公子孤单举行冥婚我能理解,但这是一个活人, 陪葬是不是太残忍了。」 王氏夫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眼睁睁的看着那家丁抬起棺盖要封棺。 魏知杳后退一步便捏住了陆白的手, 后者会意, 拉着他便踹向了跟前拦着的人,那二人毫无准备, 被他这么一揣便各自退了一步, 眼见他二人杀出包围圈, 李勛也跟着跑了起来, 身后的人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跑,但这院子的气氛太过诡异憋得他们心里难受,索性便跟着跑了起来。 家丁们蜂拥而上,陆白杀在最前头,魏知杳随后补刀,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原本只是跟着跑的人眼看有人撞到了自己跟着就动起了手,那封棺的家丁见状不妙赶忙来帮忙,魏知杳同陆白在人群中打开一条路冲到了灵堂前,棺材中的人拼命的推着棺盖但没什么用,上好的铁木,魏知杳也推不动,陆白抬腿一边应付着扑面而来的家丁,一掌便推在了棺盖上,那棺盖往旁一斜,露出了一个空缺,魏知杳连忙使出吃奶的劲将棺盖往旁推开来,只见棺中的人翻着白眼一副要晕厥的模样。 魏知杳抬手就是一个打耳光挥了过去,「醒醒!」 他这才晃晃悠悠的清醒过来,连忙举起自己的手,魏知杳看了一眼旁边的白骨,这怕不止半年了,他来不及多想,麻利的替景长生解开了绳子,二人合力这才将棺盖推开来。 景长生扯下了封嘴的布条趴在地上干呕了起来,魏知杳又扭头打算去帮陆白,黑色的天空突然间泛起了暗淡的猩红的光,若非仔细去瞧,几乎还看不出,魏知杳觉得有些不对劲,想呵斥众人住手时,那天上的红光却汇聚成了一个人形,不远不近的站在院中,死死的盯着这一团乱况。 吐完的景长生扯着衣袖将脸擦了擦干净,正要喘气,身体却勐然往后坠去,仿佛有人拽住了他的衣领一般,他惊恐的大叫了起来,魏知杳一手拽住了门框一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那是什么怪物!」回头看到赤影的景长生翻着白眼一副又要晕过去的模样。 魏知杳大呵了一声,「不准晕!」 他又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赤色的人影抬起『胳膊』,魏知杳的手拽得更紧了,原本看戏的张衡也吓得后退了一步。 王氏夫妇热泪盈眶,「虞儿,你终于回来了。」 赤红的影子抖了三抖,勐又哀嚎起来,他两手抱着自己的『头』蹲在了地上,这边景长生没了拖拽力随即又摔在了地上,魏知杳也跟着松了口气。 第86页 王老爷子颤颤巍巍的伸手,「虞儿别怕,阿爹和阿娘会救你的!」 说完老爷子便跨步到法坛前一把将张衡挤到了旁边,伸手拿起了放在法坛上的桃木剑,一手举剑一手曲起了大拇指,魏知杳朝着张衡大喊,「愣着干什么,赶紧拦住他!」 张衡皱眉不知在琢磨什么东西,魏知杳眼见指望不上他,便爬起身想自己动手,奈何王老爷子比他动作更快,他才刚抬脚,老爷子忽就睁开了眼,然后从衣袖中摸了一个铜铃,看着也就巴掌大,但轻轻一晃却感觉那铃声震耳发聩,院中的人也纷纷抱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东西叫迷魂铃。 他们果然是那个王家的人。 魏知杳倒没觉不适,这东西有造幻之用,但对人的作用不大,那些抱着脑袋瘫在地上哀嚎的人,多半是因吃了东西的缘故,眼见他同陆白李勛没有反应,老爷子又将迷魂铃使劲晃了晃。 院中的哀嚎声更大了,魏知杳被这些声音吵得耳朵疼的,他咬牙冲过去伸手拽住了老爷子的的胳膊想要将迷魂铃抢下,但对方死活不肯松开,二人扭打在了一块儿,不过魏知杳年轻,僵持的时间一长,老爷子到底还是没讨要到好,迷魂铃终究被他拽了过去,这老爷子眼神一凌捏着着他的手最后晃动了铜铃,魏知杳心头一悸,眼前竟黑了几秒,等他回神过来,那滚地大喊的人双腿一瞪,跟着就安静了。 老爷子扶着腰哈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功力倒是不低,真是多谢你了!」 天师四家虽有着不同体系,但追其根本也是同宗同源,这老傢伙居然借力使力,魏知杳怒气腾腾,「你疯了!」 赤影跟前的老妇人没有来帮忙,只是捏着跟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木炭条画了个阵法,魏知杳将这老爷子推开,仔细一看才发这妇人描的是阳魂阵,此阵目的是让魂魄携带阳气,以鬼制鬼,多用于走投无路,与鬼同归于尽之举,但这院里除了那赤影也没有别的东西,完全没有必要。 魏知杳看着地上隐隐有离魂之相的众人,勐的反应过来,三阴之人原就极易撞鬼,魂魄也易离体,王老爷子方才之举便是想让他们在幻境中受刺激,好让其灵魂出窍,但即使魂魄离体,这些灵也还是阳灵,阴阳原是不容的,可这老太太布了这个阳魂阵,让王虞带上了阳气,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他急忙将张衡拽了过去,「帮忙打断这个阳魂阵!」 张衡还在犹豫,魏知杳彻底火了,「你没看见他全身冒红光吗?」 鬼分六级,赤橙紫绿蓝白,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大鬼也不过是橙色,洛宁受控于狐妖与他们有过交手,但很快也恢復了神智,他倒是不什么恶鬼,胡屠虽化过厉,但是个老实人,变鬼也没有坏起来。最厉害最兇狠的大约死前的那一战,但他想不起那一战的前因后果,只记得那只橙色大鬼很厉害,他不是对手。 如今这赤色大鬼他却是第一次见,方才他只是觉得红光有些诧异也不敢往赤色大鬼上想,等到王氏夫妇这一顿折腾,他的心却突突的跳了起来,不能再耗下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衡也反应过来了,赤色大鬼他同样也没见过,如果王虞真的变成赤鬼,那这院里的人一个都别想出去了,张衡毕竟还是很惜命的。他将带来的红伞递给了魏知杳,「拿着。」 魏知杳便将伞撑开来,张衡在见识到他养了洛宁后,自己也收了两只小鬼,不过都是绿色级的,他撑伞后这两小鬼便蹿了出来,兴致勃勃想要动手,但在看到王虞后,这两小鬼掉头就进了伞,魏知杳也没指望他们,他转着红伞念咒,试图将黄泉路打开,但院中白灵过多,黄泉路刚一开,白灵便蜂窝似的扑了过去,魏知杳又连忙闭了门,这么多白灵被送往幽冥界,他肯定是要受罚的。 张衡将地上的桃木剑捡了起来,见他关门又是不解,「把他们赶到冥府也好过被赤鬼吃了啊!」 魏知杳皱眉,道理他懂,但这些阳灵还有还魂的机会,若让他们现在上去了幽冥,冥府的怎么可能放回来。「先阻止王虞,实在不行再开!」 张衡摇头不再多言,举着桃木剑一跃而起朝着王虞砍了过去,那被困在阳魂阵的大鬼抬『手』一档,桃木剑便被弹了回去,跌落在地的张衡难以置信,他知道赤鬼很可怕,但可怕到对桃木剑熟视无睹却是让他没有想到的。 这期间陆白从怀里摸出了铜币,又将随身细带的红麻线将其铜币绑在引魂幡上,眼看张衡被推开,陆白便举着绑着铜币的引魂幡朝着王虞打了过去,想要故技重施的赤鬼却被压了下去,站在旁边的老太太眼见他跪下,又发疯似的沖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陆白的腰试图将他推倒在地,陆白虽及时稳住了自己的下盘,但还是被这老太太推得退了两步,阵中的王虞得了机会连忙躲开来。 王老太又急又气,「虞儿你快将这三阴之灵吃了!」 王虞没有动,他那模煳的身形却一点一点在众人跟前现行出来。 魏知杳将伞一收,举着伞柄就刺了过去,但他还是慢了一步,伞尖眼看要刺穿他的额头,王虞却伸手挡在了跟前,魏知杳想推,却被控住,整个人动弹不得,赤鬼咧嘴一笑,随后将他甩起砸向了法坛,魏知杳被摔了结实。 赤鬼浮空而起,居高临下的盯着王氏夫妇,「我不需要吞噬他们!」 第87页 那夫妇喜极而泣,「太好了虞儿终于成了赤鬼,这样纯阳之血也没办法了,你可以永远的和阿爹阿娘在一块儿了。」 被陆白扶起身的魏知杳更是震惊,纯阳之血对赤鬼没用吗?那他们应该怎么办? 第50章 冥婚(5) ◎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只是你们的工具◎ 王虞看都没看那夫妇俩, 只是径直朝着景长生走了过来,后者见他满面红血丝面色发青,一时间受不了这刺激, 翻着白眼就往地下倒,魏知杳不信邪, 揪着地上被摔碎的瓦片便割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移步前行的赤鬼脚步一窒,随即又凶神恶煞的凑了过来, 「你也是纯阳之血?」 他说的……也是? 魏知杳顺手将自己的血涂抹在了陆白脸上, 随后又滴了些在伞上,他捏着伞骨就要想朝着赤鬼打过去,但王虞却面无惧色的抬了手, 魏知杳感觉全身一轻, 随即双脚离地的被他隔空举了起来, 他试图将带血的伞朝着赤鬼扔过去,但对方早在他松手的前一秒将手一放, 魏知杳跟着便往下坠去, 这高度不算低,但这一摔, 估计也得缓缓。眼看要落地时, 陆白又冲来揽住他的腰将人抱了过去, 未免浪费掉自己的血, 魏知杳又将手往他身上蹭了蹭。 陆白那白色的衣服上瞬间被染红了一大片。 赤鬼瞪着一双红眼珠,声音低沉冰冷, 「你还在为自己是纯阳之血而沾沾自喜吗?」 说实话, 魏知杳还真有点, 毕竟他也曾也羡慕过, 「难道你也是?」 赤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却眨眼闪到了二人跟前,他整个眼白都被染成了红色,眼珠黑漆漆的像两颗不会泛光的煤炭球,大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眶中蹦了出来,魏知杳倒没觉得害怕,毕竟王虞长得没有胡屠凶,赤鬼主动凑近,对他来说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将手放在了赤鬼身上,刺啦一声发出刺耳的声响,王虞低头看了一眼,眼见自己具化的身体被血烫出一个窟窿,却面无表情的伸手来掐住了魏知杳的脖子,干枯的冰冷的指尖瞬间长出了十厘米长红色的指甲,他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五个手指头跟着便用力,锋利的指甲像尖刀一样划破了魏知杳的皮肉,他不得不松手抓住了王虞的胳膊。 陆白拾起铜钱绑着的引魂幡用力的砍在了他的胳膊上,王虞尖叫了一声,陆白暗中使劲,铜钱生生将他的胳膊斩断开来,赤鬼大喊大叫的往后退了一步,魏知杳疼得发抖,但也不敢去拔脖子上的那只手,只能由着血液流出将手掌融化。 陆白脱下衣服,撕下一条衣袖包裹在他脖子上,满眼都是痛惜,「你好好呆着!」 魏知杳伸手想要拽他,但伤口的疼让他动作迟缓了不少。 那站在不远处的王虞将断臂抖了抖,随后又重新长出了一条胳膊。 难怪王老太说他不用怕纯阳之血。对恶鬼来说,纯阳之血的威胁仍旧存在,只是赤鬼的再生力太强,除非他将自己戳得千疮百孔扑过去将其整个抱住,否则绝无可能将赤鬼消灭,不,就算如此,只要王虞还留着一根手指头,他便再生出来。 魏知杳将脖子上衣袖解开,大不了鱼死网破!不然放这东西出去简直危害世界。 他重新将伞捡起,张衡原本想熘,但见陆白和王虞纠缠在一起又有些不放心,遂折返回来,魏知杳举着摄魂伞跟着扑了过去,但此举并没有为陆白减轻负担,陆白不仅要将王虞打开,还试图将他推到旁边。 魏知杳青筋暴起,怒了,「我不是需要你要保护的金丝雀,如果你不能将我当成战友,那今天我们谁都别开活着离开这儿了。」 陆白皱眉无奈,只能将拦着他的手松开了。 王虞面目狰狞,「真是感人至深的友情啊。」 魏知杳斜眼呸了一口:「我跟他有个屁的友情,我们是爱情!」 这话让王虞跟着愣了愣,陆白和魏知杳默契的发现了这一点,二人背靠着背,陆白执幡将王虞打压于地,魏知杳便将摄魂伞置于他的头顶,试图将赤鬼收进去,眼前的赤色身影化成一道红光,随即入了伞,魏知杳正要松一口气,却听得身后景长生大嚎了一声。 二人齐齐扭头,便将那原本晕在地上的人已经被赤鬼捏着肩站起身来了。 他们还以为王虞漏了破绽,却没想到他是故意伪装发愣引两人放松警惕的,魏知杳情急之下开伞念了咒,原本游荡在旁边的阳灵便要往黄泉路而去,他骂了句又忙收了伞。 王虞却大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本就恐怖,这一笑仿若魔音入耳,魏知杳跟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善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魏知杳恶狠狠的盯着他,「你把人放了!」 「我活着的时候,也曾为人遮风避雨,事事善尽,听奉着种善因得善果的话,但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我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做主。」 「别把你一个人的悲剧怪罪到因果上。」 「我一个人的悲剧?你知道纯阳之血是什么?」 魏知杳顿了顿,纯阳之血是恶鬼天敌,还能是什么? 赤鬼自问自答道:「冥府帝君三千年一届,我们这些纯阳之血就是帝君备选人。」 哈?这么厉害的吗?那他还有机会成为万鬼之王? 赤鬼又笑,「你以为这是荣耀?不,这是灭顶之灾!太平年间,纯阳之血是一个家族的骄傲,换届时年,他的存在就是整个家族的噩梦!」 第88页 魏知杳没听懂,不过他也没什么兴趣,「那又怎样?你竞选失败被家族淘汰了?」 「你如此无知,最终是害己害友,还是杀了干脆!」他喜怒无常,方才还能好好说话,这会儿却疯疯癫癫的要抓人,魏知杳握紧了手中的摄魂伞,将后背靠在了陆白身上,二人打算合力再对他发起攻击,但就在这个时候,那被他们忽略的两夫妻却突不知何时从家丁手中抽出了一把大刀,趁着二人没注意间便朝着魏知杳砍了过来。 陆白手疾眼快一把将魏知杳推开来,刀刃堪从他耳边划过削掉了一缕髮丝。 二人一乱,赤鬼便举着锋利的指甲朝着魏知杳抓了过去,他连忙蹲地一躲,就着血流不止的手握住了王虞的大腿,他虽可以再生,但纯阳之血对他来说也不是没有伤害,赤鬼斜着身子险些摔倒,魏知杳趁机起身麻利的将摄魂伞套在了他头上,王虞却伸手欲将伞面戳破,浑浑噩噩的景长生倒是突变便激灵的将一把将他的手抱住了。 伞面将他整个鬼罩下,魏知杳又将带血的手握在了伞尖,让手腕上的血顺留而下。 伞下的赤鬼惊声哀嚎了起来。 那轮着大刀喘气的王老爷子一看情况不妙,提刀就想朝着魏知杳砍来,陆白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忙想帮忙,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老婆子又扑来一把将他抱住,陆白扭头就想噼在她肩头,老婆子却扯着嗓子大喊,「你对我这么一个老人家出手好意思吗?!」 陆白的手顿了顿,老婆子洋洋得意的以为他不敢再动手,结果他就抬腿朝着老婆子腹间踹了过去,「我可没动手。」 那老婆子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大叫了赤鬼一声,「虞儿!」 赤鬼受了刺激甩开景长生便从伞下挣脱出来,陆白权衡一下弯腰将老太婆拽起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在担心她?」 赤鬼全身都跟着膨胀了起来,「放开她!」 「放开我的人。」 他低头看了眼魏知杳一把将其甩了过来,「现在,放开!」 这老婆子虽不是善类,但陆白不至于要了她的姓名,他爽快的放了人,随后靠近魏知杳将人扶了起来,被扶的人很是气愤,赤鬼这种逆天的玩意儿为什么要存在!他捂着脖子嘆气时,赤鬼已经伸手将老婆子拖拽过去了,老婆子露出慈祥的笑意,感慨着:「虞儿还是担心阿娘的……」 赤鬼黑黝黝的眼珠往下一移。 下一秒老婆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她瞪着一双昏黄的眼睛难以置信,「虞……虞儿……」 「你们,只配死在我的手里!」 然后他挥手将老婆子摔了下来,长长的指甲上鲜血直流,老婆子全身抽搐仍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眼见髮妻死,王老爷子也跟着疯了,「逆子!!你做了些什么,她是生你养你的阿娘!」 王虞冷眼看着他,「当初换届,你们怕我拖累全家,不是试图杀我的吗?」 王老爷子双腿一软便瘫在了地上。 「后来,有人入选,你们又想利用我回到宗祠不是吗?」 老婆子不甘心的闭上了眼,蓝色的离魂便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她原本同这老爷子一样很是愤怒,但王虞的话却堵得她张不开嘴。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仍孝顺着你们,可你们又怎么对我的,因为我不喜欢女人,无法为王家再带来天师血统的孩子,你们为逼我就范,又对弥生做些什么?」 他口中说的弥生应是李勛说的那个相好吧,魏知杳和陆白被这突如起来的转变惊得愣住了,他们原以为王虞要这老婆子是为了救她,没想到他却先把人杀了? 「我想同他去幽冥界,与他约定了来世,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蓝鬼跪在了地上,欲哭无泪,「可你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只是你们的工具,一个传宗接代,为了利益的工具而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姓景。」说着将手指向了景长生,被指着的人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把小剪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冥婚(6) ◎我的血可是很金贵的,你往自己身上抹点。◎ 王虞没有将话说完, 只是伸手隔空将景长生拽了过去。 张衡一脸恍惚的看向了王老爷子,「他姓景?你们该不会一开始就想把他弄死吧?」 魏知杳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姓景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蜀南景家?」 魏知杳真不知道, 他隔的时代太远,当时的天师已经退化很多了, 那些传闻连他父辈都知之甚少,「你说。」 「密冥录知道吗?四家五石三奇都是从那里出来的,据说只有幽冥帝君可阅。」 魏知杳看了看翻着白眼要晕的景长生, 很是不耐烦, 「四家五石我知道,三奇是什么。」 蓝鬼飘到了他二人跟前呆呆的看着浮空的赤鬼,「四家, 是指万鬼惧怕的, 拥有纯阳之血的周吴郑王四大家族。五石既金木水火土之五行石, 听说世间万物皆有能量,五行石纳五行之力, 拥有无上的法力, 乃是幽冥界的至宝。而三奇至今仍是个迷,只说是除四大家族外的另三家, 虽不像四大家族这般名声赫赫, 但对幽冥界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第89页 张衡点头, 「我师父说过, 密冥录有载,蜀南景家, 身死为灵, 以恶鬼餵之, 则法剧增获, 此灵男女可孕,其婴无堕之法,育之乱幽冥,唯降生之日,其体未形可除,此谓之一奇。」 魏知杳皱眉,其婴无堕之法,育之乱幽冥,还男女可孕,王家人难道是奔着景家去的,「你们是故意找到景长生的?」 「我们年纪大了,只是想要个孙子,所以找到蜀南的景家,提了亲,只求他给我们一个孙子。」老爷子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魏知杳如鲠在喉,「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死人死了都不肯放过,难怪他成了恶鬼。」 听着他们谈话的赤鬼跟着大笑起来,「你们在乎的也不是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你们在乎的只是一个孩子!」他越说声音越大,魏知杳扛不住,只好伸手捂住了耳朵,眼看头顶聚起了红色瘴气,他试图打商量,「王虞大哥,冤有头债有主,错的你爹娘,把他俩砍了,让这院里的阳灵还魂吧。」 赤鬼冷笑:「你刚没听见吗?景家之灵可育鬼婴,育之乱幽冥,我要这负我的上苍付出代价!我们要你们所有人为我陪葬。」 魏知杳难以置信,「我们怎么着你了?那都是你爹娘做的好事,可不关上苍的事。」 「若非天生王家,我又怎么会变成他们的筹码!」 听了半天的景长生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张符,贴在了他捏着自己的胳膊上,赤鬼不适,手指一松他便从半空落了下来,景长生连滚带爬冲到了魏知杳身边,赤鬼将胳膊上的符扯下恶狠狠的扔在了地上,他身形膨胀得更加厉害,看起来像个巨人。 景长生缩着肩躲在了魏知杳身后,「跟个男鬼冥婚就够惨了,还要变灵生鬼婴,求你们给个爽快让我灰飞烟灭吧!」 就这点出息,魏知杳见谈判失败,举着的摄魂伞想出击,王家老爷子却重新握起了手中的大刀,趁着魏知杳盯着王虞没注意的自己的空挡,偷偷将刀刃往他背上划拉了一道口子,魏知杳怒目将伞打了回去,「你找死是不是!」 王老爷子举着带血的大刀朝着王虞扑过去,「逆子!」 赤鬼将脖子歪成了九十度,手指诡异的掰成了彼岸花的形状,老爷子浑身一颤,握刀的手跟着变成了彼岸花,带血的大刀落在了地上,他痛苦的哀嚎了起来,「你这个逆子不得好死!」 不过王虞已经先死了,让死人不得安宁的却是他们。 「我从来都不是你们的儿子,我只是你们的工具。」 蓝鬼的老婆子一脸麻木的看着他,直到王虞隔空将大刀举起又迅速的将其插入了老爷子的心脏,哀嚎声戛然而止,落地之后他又将刀抽了出来,眼看老爷子身上浮出了蓝灵,他又将大刀重举起来,老婆子突然惊醒过来的大叫着不要,「那刀上有纯阳之血,你会让他灰飞烟灭的!」 王虞将脑袋掰正,诡异的嘴角稍微收敛一些的点了点头,「说得没错,与其灰飞烟灭了,还不如给我吃了!」说完他伸手便将老爷子的灵魂拽了过去,他原本就膨胀了不少,嘴一张几乎比老爷子的脑袋还大,那嘴里黑黝黝的露出了一排排尖锐的白牙,老爷子挣扎着想逃开,但蓝鬼对赤鬼,本就以卵击石。 魏知杳举起摄魂伞就想往他嘴里塞,陆白却一把拽住了他,「他们是自作自受不用管,用镇魂玉将这些阳灵带走,不然也会被吞噬的!」 魏知杳勐然反应过来,急忙把脖子上的镇魂玉拿出,将王家老爷子吞下的赤鬼掉头又要去抓老婆子,那老婆子扭头就跑,赤鬼浮空而来,享受起了追逐的乐趣,魏知杳不敢浪费时间,急忙将镇魂玉握与手心,默声念咒,景长生见他手中玉石发光,又抱着他的腿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王虞还没掉头战战兢兢将被扔掉的大刀捡起握在了手中。 察觉到他要吸纳阳灵的赤鬼掉头追回,张衡连忙挡在魏知杳跟前双手结印,他咬牙,「你快点,我撑不了多久。」 被阻拦的赤鬼龇牙咧嘴的吓唬起了这抱成一团的四人,至于李勛早就已经被吓晕了,景长生将刀刃往地上擦了几下蹭了点魏知杳的血,但赤鬼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他又只好闭上了眼睛。 阳灵一个个往镇魂玉中蹿,魏知杳有点站不稳,陆白又伸手扶住了他。 王虞眼看院中阳灵越来越少,便掉头想去将余下的捲入腹舌,陆白只好捏着招魂幡追了过去,少了赤鬼的威胁,张衡也跟着扑过去帮上了陆白,二人纠缠之下,王虞也开不了口。 魏知杳到底是把最后一个阳灵也护下了,他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老婆子急吼吼的扑了过来,「让我也进去吧!不然他会吃了我的。」 魏知杳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把这些人召集起来,不就是送给他吃的吗?」 蓝鬼抖了抖矢口否认,「我没有!」 「呵,没有?你们在明知景长生是个男子的情况下,还强行举办冥婚,又将他与王虞合葬活埋,就是想让他变灵给你王家生个后吧?但你不要忘了,王虞已经死了,他不是你王家的人了,那生出来的东西,也可能会让三界动盪!但你们管不上了,你们在乎的只有眼前的利益,你,我是不会收的。」 蓝鬼摔在了地上,扭曲着一张脸,「我只是想让王家有个后,我错了吗?」 她当然错了,每个人对自己的出生无法控制,但余生总是该遵循自己的想法,王虞喜欢男人没有错,他不愿生下一个和自己一样成为筹码的孩子也没有错,是他们逼着他变成这样的。 第90页 魏知杳拽着景长生的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前方陆白和张衡一道被王虞甩了下来,满院子的阳灵已经不见了,赤鬼怒气腾腾,「我要把你杀了然后全吃掉!」 魏知杳重新将镇魂玉戴在了胸前,「我会先把他们关入镇魂玉中!」 「那就看看谁的动作更快!」 赤鬼激动的扑来,张衡和陆白从地上爬起站在了他身边皆是一副备战的状态,景长生只好捏着大刀跟着他们一道。 张衡将嘴里的血块吐了出来,声音发颤道:「请帝君吧。」 魏知杳其实也有这想法,目前这情况来看,他们三人联合也不是王虞的对手,只能求助于冥府。 陆白举幡上前拦下了赤鬼,张衡扭头看了魏知杳一眼,「你生或死我是无所谓,但今日不将他除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做人可比做鬼舒服多了,你抓紧时间!」 魏知杳点了头,张衡便捡起了地上的摄魂伞。二人拼尽全力也拖不了多少时间,必须请示幽冥界了。 景长生战战兢兢的站在他旁边,「我能做什么?」 魏知杳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大刀,将另一只手举了过去,「放血。」 对方看他一脸苍白皱着脸很是犹豫,「你流了好多血,会死的。」 「不放,我们都得死,你想给一个恶鬼生鬼婴吗?」 比起灰飞烟灭,让他生鬼婴更恐怖,景长生摇头举着大刀往魏知杳手腕上划了一道口气,被划的人苦笑一声,「我的血可是很金贵的,你往自己身上抹点。」 闻言景长生又忙扔了手中的大刀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瓷碗,然后接在了他的腕下,「别废话了,赶紧做吧!」 魏知杳失血过多,身无力,头也有点晕,只好跪在了地上,景长生一手扶着他,一手接着血。魏知杳蘸着自己的血在空地上划了一道血阵,期间他眼前一黑还摔了下去,景长生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魏知杳喘了口气发现自己画错了,又连忙扯着衣袖趴在地上擦了,身边的人会意,「你去画,我来擦!」 他咬着舌头画上了最后一笔。 张衡和陆白撑到了极限,王虞一手拽着一个将其用力甩开,两人撞上了院中的大树,心肺都跟着错了位。赤鬼举着扭曲的爪子朝着魏知杳扑了过来,后者盘腿坐在血阵中央,眼睛盯着他,嘴里却默念着咒。 血阵一闪瞬间消失在跟前,景长生也急了,「怎么不见了。」 魏知杳盘腿而坐,想动却又没力气在动弹,血爪在他眼中逐步放大。 第52章 冥婚(7) ◎阿杳,我有话同你说。◎ 魏知杳费力的想要将自己的腿挪开, 但僵硬的身体却像磐石一般,他只能无力的闭上了眼,就在闭眼的那一瞬间, 一双带着热温的手探来楼住了他的肩,那个人半跪在地, 将他整个抱了过去,他将要闭上的眼却勐的睁开来。 噗嗤一声响,身前的人那握着的他肩膀的手也跟着加重了力度。 「小白!」倒在地上的张衡探头声嘶力竭的大喊了起来。 魏知杳僵硬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眼中影影重重, 仿佛间又看到了自己上一辈子死前的画面,大鬼将路边的篱笆全数拔起,随手一甩朝着他挥洒过来, 他的徒弟倒下了, 他也要倒下了, 但就在那一刻,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挡在了他跟前, 他看不见他的脸, 但却觉仿若隔世。 陆白想沖他笑,但身后的爪子一抽, 他喉咙一甜, 血便吐了魏知杳一脸, 这些血顺着眉梢和脸颊滴落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震耳欲聋。陆白皱眉,一手按着魏知杳的肩, 一手便扯着自己的衣袖替他将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魏知杳抬手死死的捏住了他的手, 「你在做什么!!」 「别怕, 我不会死的……」他说着想要证明一般的起身,但还是不能自控的倒在了魏知杳身上,后者艰难的伸手将他抱了过去,「表哥……」 张衡举着手中的伞疯狂的朝着王虞扑了过去,试图将伞尖插入了他的眼珠,但赤鬼毫无惧色,只是抬手一挥便将他甩了出去,他仍旧不死心的扑过去抱住了王虞的腿,艰难的抬头看向了魏知杳,「带小白走!」 魏知杳呆呆的盯着他和王虞,陆白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抱着他的人拼尽了最后一丝无奈道:「别再折磨自己了。」 「阿杳……」 「你陪着我好不好?」 他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好。」 魏知杳低头将他整个护在了怀里。 甩开张衡的王虞重新甩着尖锐的指甲扑了过来。 魏知杳身下忽然红光一闪,血阵上浮随即将扑面而来的恶鬼推了出去,张衡欣喜万分的大叫了起来,「魏瞎子,冥府派人来了!」 魏知杳忙将头抬了起来,血阵的红光中走出了一个黑袍黑脸黑高帽的『人』,随后而出的又是一个白袍白脸白高帽的『人』,这二位恭敬的站在一旁对立行礼,他二人之间多了一个穿着黑袍绣金蟒的男人,看年纪约莫二十多岁,那人笑眯眯的从黑白双煞中走出,又背着双手走到了魏知杳跟前眯起了眼睛,「是你在求助?」 魏知杳麻木的点了点头。 这个人的眼睛大约是不好使,招唿着使者拿了颗夜明珠,然后才蹲在了魏知杳身边,他靠得很近,近得魏知杳都能听见他的唿吸。 从冥府上来的……人? 第91页 男人目光沉浸的落在了他是身上,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忧愁,「你是什么人?」 王虞可不会给他们闲聊的机会,凶神恶煞的就想再次出手,那黑白两位使者却转身朝他出了手,这二位身手不凡,即便是王虞也被缠住了。 来自冥府的男人回头一脸悲伤的看着他,重复问道:「你是什么人?」 张衡连忙爬到了魏知杳跟前,恭敬的跪地行了府拜礼,「拜见帝君大人!」 魏知杳这才回神过来,「你是幽冥帝君。」 对方点头,「是,起来吧。」 「你是人?」 「是。」 这太可笑了,统领幽冥的万鬼之王居然是个人。被他抱在怀里的陆白艰难的伸手拽住了幽冥帝君的衣角,「救、救他。」 「敢与赤鬼做博弈的天师,我自然会救,倒是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幽冥帝君看了他一眼兴灾乐祸道。 魏知杳便将陆白抱得跟紧了些,「放任赤鬼在人间是冥府失职,他是被赤鬼伤成这样的,你们冥府应该负责。」 幽冥帝君眯着眼:「你这是在威胁我,孩子。」 他瞬间又放软了声音,「我……我是求你,救救他,你是幽冥帝君,你一定有办法的。」 「他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不会死的,不过伤得这么重,肯定要睡很长时间吧。」 陆白将他的衣角拽得更紧了些,「我不能睡。」 「那不关我的事,我听闻人界有赤鬼,特来捉鬼,别的,管不了。」说完他起身转了过去,右手摊开,手中便多了一把长剑,魏知杳认得,那是御灵剑。 幽冥帝君持剑朝王虞沖了过去,后者双手相交试图挡住他的攻击,指甲与剑刃相撞,王虞这才看见砍来的是御灵剑。他惊讶的朝对手看了过去,幽冥帝君也歪头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眼,「哟,又是熟人啊。」 赤鬼大呵:「郑听!」 「是我,好久不见!」他说着一步步向前将王虞逼到了灵堂前,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棺中的白骨,「都死成这样了,还不来冥府,你曾经的大道理都餵狗了吗?」 「别碍我事!」赤鬼暴躁的将他推了出来。 幽冥帝君吊儿郎当道:「那可不行,如今我继任幽冥帝君,冥界的事儿我都得管!」 王虞冷笑,「你可别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帝君垂了眼皮,「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在冥界等着他们,但这些孩子是无辜的,王虞,你已被恶念吞噬,随我回冥府吧。」 面对这个让魏知杳等人束手无策的赤鬼,他竟还能谈笑风生,魏知杳心里一块大石也就落地了,帝君亲自上来,大约没什么问题了,毕竟这只赤鬼试图造出鬼婴祸害天下,那种拯救苍生的事也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该做的,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带陆白去看大夫。 「我们走吧。」他说着费尽的想要将陆白抱起,但他没有力气,被抱的人也没有力气,二人便双双跌在了地上,魏知杳唿出了一口又费力的想将他甩到自己背上,景长生看不下去,伸手将陆白接了过去,「我来,就我一个人没受伤了,我背他,你自己小心。」 魏知杳点了点头,陆白却不肯松开他,「阿杳,我有话同你说。」 「我们先出去。」 「不行,你先听我说。」 第53章 冥婚(8) ◎这臭小子太没规矩了,夺了他的天师资格吧◎ 「好你说。」魏知杳无奈, 只好将陆白接了回去,靠在他怀里的人这才满足的唿出了一口气。 「我说过的,我不会死的, 你不要怕,但我……可能要睡很久了, 在我醒来前,不管发生任何事不要离开小桑村,你要等我……」 魏知杳的眼瞬间热了, 「睡什么睡, 你不是说你睡不了吗?我不准你睡,你必须陪着我!」 「我会陪着你,我哪里都不去, 但我撑不住了, 你要答应我, 我不在的时候,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去管, 如果……如果你觉得无聊, 就替我种几颗梨树,等我醒了就能看见满山的梨花了。」 他想装作听不懂, 他想无理取闹, 可他双眼清明, 他看得见陆白的疲惫, 「我不喜欢梨花,寓意不好, 桃花可以吗?」 怀里的人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 那就种桃花, 桃木辟邪,这样好。」 魏知杳吸了吸鼻子,「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提着御灵剑的幽冥帝君鬼魅般凑了过来,「他当然不会死。」 魏知杳那拦在眼眶里的水雾生生被憋了回去,陆白掀开眼皮看了帝君一眼,张嘴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魏知杳战战兢兢的等了半天,确定他的魂魄没有离体这才松了口气,他掉头问道:「王虞呢?」 帝君侧身让他们看向了对面,赤鬼被一条金色的绳子捆绑着跪在地上,一脸的兇恶样,他道:「赤鬼我带走了,这次你们立了功,我会在功德簿上替你们添上这一笔的,不知这位小友如何称唿。」 魏知杳抹了把眼睛,他记得刚刚王虞叫了这位帝君的名字,郑听?结合他先前说纯阳之血是帝君候选人的话,这位是郑家族长吗? 「老祖宗,我不要功德,求你,让我表哥快些醒来好吗?」 郑听蹲在他跟前重复了一遍,「老祖宗?你这称唿倒很有意思,怎么你也是郑家的人?」 第92页 原主是不是他还真不清楚,「我叫魏知杳。」 「哦,你姓魏。」他顿了顿后又眼神复杂的看了过来,「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张氏的乳名似乎是慧娘?还是文娘?魏知杳记不太清楚,为了不给这位老祖宗留下不孝的印象,他张口胡诌道:「张慧娘。」 郑听又失望的哦了一声,「小知杳,你这位表哥可不是一般人,他死不了的。」 「可我总该为他做些什么吧?」 郑听想了想,「或许你可以试试给他浇水施肥。」 魏知杳:「……」这老不正经的东西,白叫两声老祖宗了。 他木着一张脸将陆白交到了景长生手中,「我们走吧。」 张衡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陆白给他留句话,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索性自个儿先走了。 魏知杳看了看满地的人,又将镇魂玉从脖子上取出,施咒将阳灵放了出来。 站在一旁打量着他的郑听皱眉,「你会用镇魂玉?」 多稀奇啊他还是纯阳之血呢。 郑听又问他:「你是吴家人吗?」 「不知道,反正我是捡来的,阳灵我放出来了,麻烦帝君让这些人还魂吧,这毕竟也是你们幽冥界的事。」 黑白双侍杀气腾腾,「君上,这臭小子太没规矩了,夺了他的天师资格吧!」 郑听举手,「不用了,你们先让这些人还魂,然后再替我查查,这个魏知杳到底是哪家的人。」 景长生将人背到客栈时,掌柜见他们三人都受了伤,掂量了半天才放他们回了房,魏知杳将陆白放好就瘫在了床边,余光瞥见景长生一身的红,心里又止不住的反胃,他无力的抬手指了指柜上的包袱,「你把衣服换了,我现在看见红色就怕。」 景长生麻利的换了衣服,自己也后怕的将这一身喜服扎成了球,再回头时魏知杳已经捏着陆白的手靠在床边睡下了,他半跪在床边,伸手朝着陆白探了过去,手才伸到半路,瘫在床边的人忽然捏住了他的手腕,魏知杳靠在床沿掀开了眼皮,疲惫的问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他……」 「别动他。」 「可是那爪子都穿透了,他不会死了吧?」 魏知杳撑起半个身子将他的手打开,「再乱说打死了你!」 陆白说了,他不会死的。 魏知杳皱眉看向了陆白胸口的那已然凝固的血迹,伤口就这么晾着也的确不好,他撑在床上试图起身,但失血过多带来的晕厥感仍有余威,他胳膊一软又重新摔了下去,下巴还重重的撞在了床沿,疼得他捂着下巴滚到了地上,景长生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你流了好多血,我先替你包扎好吗?」 魏知杳看着自己血肉模煳的双手又颓废的点了头。 扶着他的人问道:「你有药吗?」 他抬眼看向了桌上的包袱,因为经常放血,止血药都成了居家旅行的必需品。 景长生去了药瓶来给他上了药,魏知杳皱眉咬着牙没有出声,替他将手腕包扎好后,那坐在身边的人又伸手摸上了他的衣带,魏知杳斜眼看去,「你干什么?」 「你背上还有道伤口。」 他这才想起王老头干的好事,于是抬起胳膊让景长生将衣服剥了下来,背上的伤口不深,就是伤口略长看着有些吓人,上完药后他费力的套上了里衣,转头又指挥上了景长生,「包得不错,把另外个伤员也一併治治吧。」 景长生闻言迫不及待的扒起了陆白的衣服,魏知杳看他这般猴急心里不舒服,「你也是断袖?」 对方连忙松手,「我不是啊!」 「敢打他的主意就捶死你。」 景长生:「……」 这个人换药的时候,魏知杳就靠在床头休息,想起陆白说不能睡高床软枕的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下子他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景长生皱着眉将陆白剥得只剩下低裤,魏知杳又没忍住骂上了,「我看你是没死过。」 这话说多了,对方也不怕了,「你省省力气吧,他长得是漂亮,可惜是个男人啊。」 魏知杳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嘴上不承认,手上却很诚实。」 景长生闻言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利索的给陆白换了一身衣服。他从床上滑坐在地伸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弄完了,我睡哪儿?」 「打地铺,柜里有被子。」 「我们三个人挤挤吧……」 魏知杳冷眼看来,「不想睡就滚。」 他真的很累,没有力气和这人贫,要不是他现在受了伤撵不动,这个人连打地铺的机会都不会有。 作者有话说: 捉虫 第54章 冥婚(9) ◎我没穿到什么王孙贵胄身上,你还要跟着我走?◎ 景长生撅着嘴从柜子里抱出了被子, 边扑还边同他搭腔,「对了,你叫魏知杳对吧, 我也能叫你阿杳吗?」 魏知杳将右手从被子里伸了出去,然后朝着地铺上的人比了中指, 本就是自己爽爽罢了,却没想地上的人又激动的扑来拽住了他的手腕,好巧不巧的正好捏住了他的伤口, 魏知杳倒抽了一口气, 「你故意的是不是!」 景长生激动道:「你知道中指的意思吗?」 中指还能有什么意思,魏知杳面不改色:「是谢谢你的意思。」 第93页 「……富强,民主, 文明, 和谐?」 他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爱国,敬业……后面是啥?」 「卧槽, 你也是穿越的?」 魏知杳一个激灵清醒了, 「你也穿越?」 瘫在地上的人将头点成了拨浪鼓,「是啊是啊, 我是个学生, 那天晚上上了个网回去时晚了一点, 然后就撞鬼了。」 魏知杳努力想跟他掰扯, 但这种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也不能填补他的疲惫,他实在没力气了, 「我好睏, 明日再说吧。」 景长生只好自觉的终止了话题。 魏知杳闭眼便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已然大亮, 他翻身而起,陆白还安静的躺在身边,伸手摸过去,身上还是热的,他松了口气,想下床将景长生踹醒,地上的棉却被收拾起来的,他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艰难的将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随后房门从外往内被踹开,提着食盒的人很是激动,「你终于醒了?」 「我买了桂枣山药汤给你补血。」 魏知杳顿了顿,「你哪来的钱?」 「你钱袋里拿的啊。」 他拽着鞋子扔了过去,「滚!」 景长生不仅没生气还笑眯眯的将鞋子给他捡了回来,「咱们毕竟是老乡,你不能对我这么无情是不是!」 魏知杳的记忆这才甦醒过来,「你说你也是穿越的?」 他坐在椅子边上点了点头,「是啊,我是云农大的学生,你呢?」 云溪农业大学……他当时就是去这个学校收大鬼然后被炸死的,「你说你是上网回来撞见了鬼?」 景长生用力的点头,「是啊!」 他要真是云农大的学生,搞不好是被自己拖累的,魏知杳不敢继续想下去,「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景长生。」 魏知杳又皱了眉,「名字一样?」 他点头,「是啊,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让我借尸还魂的吧。」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景长生眨着眼好奇的看着他,「别光问我啊,你呢?你穿越前叫什么名字?也是学生吗?」 「不好意思,我可不是学生,你得管我叫叔叔了。」 景长生萎了,「你就赚了,穿过来不仅这么厉害,还变年轻了,我就穿成了生子机器。」 他话太多了,魏知杳听着这话又不耐烦起来了,「你要这么想,就赶紧回蜀南去。」 景长生连忙按住了他的胳膊,「我可不想回去了,我对他们原本也没什么感情,我跟着你好不好?」 「我不……」想说我不搞基,话说一半他又想起了陆白,只好改了口,「我不要。」 「你现在受伤了需要人照顾。」 这话可深深伤害到了魏知杳,「我又不是废物。」 「好好好你不是,那他呢?他现在昏迷不醒,你怎么带他走,在他醒来前你要一直养在客栈吗?」说完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魏知杳一眼,「我看了你的钱袋你没这么富有哦。」 他怎么这么烦人,「我家里养了三只鬼,你跟我回去不怕我把你杀了给我家洛宁做鬼妻生个鬼崽子?」 景长生:「……你不会这么重口吧。」 魏知杳想了想洛宁,这鬼虽蠢了点,但呆萌可爱又好骗,平日里他就当多了个儿子,给景长生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算了,你不配。」 喝着茶的景长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吐了魏知杳一脸,被喷的人勐然间想起的却是昨夜陆白将血吐在自己身上的画面,他伸手来撑住了自己的头,心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让他透不过气来。 「我不是故意喷你的,你别生气啊。」跟前的人说着又扯衣服要给他擦脸。 魏知杳更觉难受了,「你别烦,也许我还能留下你。」 闻言景长生就不做声了。 魏知杳低头默不作声的喝了汤,又费力的想要将碗端起再餵陆白一点,但他手腕疼得厉害连碗都捧不起,嘭的一声青花瓷的碗落在了桌上,逛盪着撒了一些在桌面上,景长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陆白,「你想餵他吃吗?」 他嗯了一声。 景长生只好端起碗筷走向了床边,魏知杳靠在桌前,看着他弯腰一点一点细细的将银耳汤往陆白嘴里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帮着绑带的两只手,以前都是陆白照顾他,现在这个人倒下了,他却连照顾都做不到,越想便越觉亏欠太多,「景长生。」 床边的人端着碗看了他一眼,「恩?」 「我没穿到什么王孙贵胄身上,你还要跟着我走?」 他愣了愣后又欣喜的点了点头,「没事,我会干活!」 「那你替我照顾他,我管你饭吃,但你的余生我不会负责,你是成年人了,你得自己打算。」 景长生想了想,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魏知杳打算在汶山呆两天再回去,现在陆白倒下了,他浑身是伤,老太太瞧见了必然是要伤心的,万幸的是小桑村距离汶山还有些距离,他是来此奔丧的,总要费些时间,也算说得过去。 景长生年轻气盛,虽受了惊但恢復极快,下午时,甦醒过来的李勛急急忙忙来找人,魏知杳没心情跟他解释,看陆白躺着,李勛也没多话,只是留了些银子,让他们休息好再回去。 说完这些后,李勛便先一步回萧山去了。 第94页 魏知杳拿了四两银子给景长生吩咐他去取平安锁,自己也好清静会儿,他躺下不久就睡了过去,但没一会儿又被颠簸醒了过来,魏知杳睁眼便看见了天边的弯月和星空,等下,弯月和星空? 他一个鱼打挺从地上坐起身来,身边的人扭头来看了他一眼,「哟,醒了?」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我一键感谢像假的一样,完全不显示orz 第55章 冥婚(10)倒v结束 ◎我就喜欢他一个◎ 天是月朗星稀。 春日的夜, 带着些许寒露和凛冬的后劲,魏知杳被晾了半天,这会儿转醒才幽幽的察觉到了冷, 他紧了紧自己的身上单薄的里衣,身旁捏着酒罈子的人看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唉,忘了你还是个凡人。」说着将酒罈子放在地上挽手结了个印,那手中便多了个一颗白色的闪光的珠子, 他掂了两下, 那珠子腾空而起,瞬间在他二人头上撒下了一层淡淡的白光,魏知杳的视线清明了许多, 身子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这是什么?」 「避尘珠。」 「没听说过。」 郑听噎了一下, 「会喝酒吗?」 「不会。」 幽冥帝君幽幽朝他看了过来, 「酒是个好东西,你试试。」 这人怎么这样啊, 这身体才十六岁, 不该灌未成年人喝酒的吧,「老祖宗您自己喝吧。」 郑听仰头将酒灌入了咽喉, 魏知杳见他将酒罈放下又迫不及待的问道:「您喝完了吗?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这么着急?担心他?」 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幽冥帝君说的是陆白, 「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认识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陆白。」 「露从今夜白?什么时候变这么文艺。」 魏知杳还真没想到这一句,觉得自己怪没文化又羞愧的低了了头, 「你和他很熟吗?」 郑听看他一脸殷切期盼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来捏住了他的脸颊, 他力气不小, 魏知杳被他这么一揪整个脸都扭曲了, 「我真喜欢你这张脸啊。」 他吓了一大跳,急忙将郑听的手扯了下来,「老祖宗您身为幽冥帝君不去冥府主持大局真的好吗?」 郑听垂着眼带着一丝浓故难化的哀愁,但开口的话却又与他这忧郁的气质极度不符,「老子爱去哪儿哪儿!」 「……」他是帝君惹不起。 郑听又灌了一壶酒入喉,然后将酒罈子远远抛了出去,啪的一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其的响亮,感觉他在生气的魏知杳也不敢说话,半晌郑听又扭头幽怨的朝他看了过来,「小友,这个时候你不该安慰安慰老祖宗我吗?」 「您可是幽冥帝君,哪里轮得到我安慰的。」 听了他这话郑听又盘腿转了过来,「你觉得幽冥帝君很是了不起?」 魏知杳又想起来了,「你是人吗?」 「我当然是。」 「为什么?」 「因为我是纯阳之血,我不能死,天族在选定我时,给了不死之身,给了我统领幽冥界的权利,但同时也剥夺了我作为人应有的一切,现在你还觉得我很了不起吗?」 魏知杳没到这高度,自然不会懂话中的滋味,只是觉得奇怪,「那你一个人不是很孤独吗?」 郑听不正经的摸出了一把匕首,「是啊,要不然你死了来陪我吧。」 魏知杳急忙往后躲,「不用了吧我也是纯阳之血呢。」 他收了匕首齐眯起眼,「你不是说你姓魏吗?」 「我又没说我亲生的。」 「是吗?那你亲生父母呢?」 魏知杳这才发现,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其实是想套自己的话,他的身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既然这位老祖宗感兴趣,倒是可以顺道问问别的,「你想知道吗?」 郑听又笑嘻嘻的点了头,「是啊,我可想知道了,毕竟你是纯阳之血,是宝贝,杀了你我得去找你的族长赔罪。」 这人……是魔鬼吧,不对,他本就从幽冥而来,与魔鬼也无异了,「既然你是来打听消息,不如我们互通一下如何?」 「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和老祖宗讨价还价?」 他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自己客气一下叫他老祖宗也就罢了,怎么还自己得瑟上了,「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是很着急。」 郑听笑眯眯的没个正经样道:「我没说不愿意,你是想问陆白的的事吧?」 「不是,我想知道密冥录到底写了什么。」陆白的身份他是挺好奇,但他更想听陆白亲口告诉自己,等到那个人受不住的时候,他总会说出来的。 郑听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月,周身被一团黑气包裹,又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仿佛要与这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四家五石你应该知道的吧?」 「恩。」 「你想问的是那三奇?」他转头又换了一张严谨的脸。 魏知杳吞了吞口水,他记得张衡说过,密冥录仅幽冥帝君可阅,他问这个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吧。 「你既然救下了景家的人,那三奇之一的景家,想必心里有数吧。」 「是那个叫张衡的天师告诉我的!」他急忙辩解道。 「怕什么,你身为纯阳之血,知道这些事也是应该的。」 第95页 闻言魏知杳才松了口气。 郑听又背过了身去说道:「天地之初,母神创造了与神族外形相似的人族,但人族繁衍力及强,人族泛滥,母神遂剥夺了人族的长生之力,人死后,魂魄在世间乱晃引得人间动乱,天族在人天之界噼了一条裂缝将幽魂全数撵了进去,但幽魂越来越多凡人却越来越少,母神圆寂后众神再无造人之力,于是又开轮迴。冥府因此而生,天族派帝女代管幽冥,后世称这个掌管轮迴的天女做孟婆。后来,人间出现了第一只赤鬼,纯阳之血无能为力,孟婆与天师将其擒获,又因他是第一只赤鬼而迟迟未将其打散,看管期间,孟婆与赤鬼有了私情,天族震怒,剥夺了她的权利,又从人间挑选纯阳之血,封之为幽冥帝君。」 魏知杳听得一愣一愣的,密冥录写的是这些东西吗? 郑听坐在了他的身边,继续道:「孟婆与赤鬼有一女,名曰无名,乃是无魂无生无死,闻食其肉可令人长生不死,灵魂不灭,此为二奇。至于第三奇,先问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纯阳之血不能死吗?」 「为什么?」 「灵侍修道其实是天族的谎言,鬼道成仙及其困难,几万年来就那么一个,还是只戮仙,天族根本就不允许鬼仙出现,那位戮仙被天族镇压后留有血脉隐匿于人间,传闻,唯有这只血脉才能修成鬼仙,天族一直暗中查寻戮仙后人,此为三奇。现在你明白为何世间万物都欲成仙却无一愿为鬼了吧。」 魏知杳想的却是应该如何同洛宁交代,幽冥帝君的话总不会有假,难修是其一,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修成,也要被天族追杀,那也太惨了,想到这儿他又幽幽嘆了口气,「这样啊。」 郑听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接下来问话,又忍不住好奇的伸手捏住了他的脸,「三奇我说完了,该换你说你到底是谁家孩子了吧?」 魏知杳摊手,「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是被养父母捡来的,他们已经死了,哦我养母还是老祖宗您跟前的一名侍女,你可以问问她,不过我估计她也不清楚。」 「小知杳,你耍我呢?」 魏知杳推开他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麻利的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第一,老祖宗您方才说了,我是纯阳之血,对密冥录应有所了解,第二您也没有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这不算说谎吧。」 确然不算,郑听不紧不慢的朝着他走了过去,魏知杳又怕他会再动手说要杀了自己便躲了躲,这人毕竟是幽冥帝君,他杀了人,就算去了冥府也无处伸冤,从他脸上看出防备的郑听大笑起来,「我说杀你这种话也是耍你玩的。」 魏知杳放心了,「那您把我叫到这儿来是为何?」 「喝酒。」 「我不会喝酒。」 「那你看着我喝。」 魏知杳:「……」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了一坛酒出来,魏知杳抗拒不前,郑听空着的左手一伸便隔空将他拽了过去,他踉跄一下又摔在了地上,郑听跟着坐在了旁边仰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人间的酒就是香。」 那言语间满是魏知杳看不懂的悲伤,他盘腿坐在了旁边伸出手了,「我陪你喝吧。」 郑听扭头朝着他笑了笑,然后领了另一坛酒来,魏知杳确然不怎么喝酒,不过这酒……也不是那么辣喉,倒像是甜米酒,他奇怪的探头闻了闻郑听手中的酒,味道明显不一样,「这是甜米酒啊?」 郑听又捏了捏他的脸,「你不是不能喝吗?」 老祖宗的心思真难猜。 「我年纪不小了,您能不能不要捏我的脸了?」 郑听沖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魏知杳全身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老祖宗,其实我不是断袖的……」 他暧昧的哦了一声,「那你和陆白?」 「我就喜欢他一个。」 「是嘛,我不是断袖,我也只喜欢一个人。」 这话听着好像更不对劲了,「老祖宗你是打算跟我探讨一下爱情吗?」 郑听又乐了,「我同你一个小孩儿探讨什么爱情,我若不做幽冥帝君,孩子都该你这么大了。」 闻言魏知杳就放心了,抱上幽冥帝君这条大腿以后死去冥府也能走个后门,他热情的提着酒罈子跟他碰了碰,「那我敬您一……一坛吧!」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归园田居 ◎三更合一◎ 第二日, 魏知杳在客栈的房间醒了过来,景长生打着地铺将自己裹成了蝉蛹。陆白躺在他的身侧,胸口上的伤口癒合得及慢, 他仍旧面色苍白,同昨日没什么变化, 魏知杳摸了摸他的脸,揭下了受伤的绷带,昨夜的确不是他在做梦, 手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起身将地铺上的人踹了两脚。 景长生一个鱼打挺起身,抱着被子惊魂未定,「迟到了!」 魏知杳坐在床边耷拉着脸, 「醒醒, 你穿越了。」 他这才打着哈欠重躺了回去, 「你怎么不睡觉啊。」 魏知杳把手伸了过去,「重新包扎一下吧。」 这人很听话虽毛手毛脚, 但还是默不作声的给他换了药, 「你去哪儿了,怎么又裂开了。」 魏知杳将手收了回去, 冷眼盯着他问道:「我昨晚被人掳走了, 你没发现吗?」 少年人怔怔的看着他, 显然是没发现, 冥府做的事儿,他能发现才奇怪了, 魏知杳将自己的手背翻过来看了看, 「我这手还要几日才能好, 你不如趁这机会自己去找找看有无别的出路, 省得呆在房里同我互看生厌。」 第96页 「我不出去,王家的事儿闹得那么大,官府的人还在查呢!」 魏知杳起身推了窗,左右瞧了瞧,景长生探着个脑袋跟着他瞧了瞧,问道:「你找什么呢?」 「我瞅瞅有没有官府的人,你身强力壮的搞不好还能弄个捕快噹噹,这可是公务员值得尝试。」说着正好有一队衙役从对面长街走过,他张嘴就想喊,吓得景长生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人拽了回去,魏知杳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两人就打了起来,结果魏知杳连这个小屁孩儿都打不过。 他瘫在地上悲嘆:「南村壮汉,欺我伤无力。」 将他按在地上的景长生无语凝噎:「是南村老叟欺我老无力吧。」 大学生了不起,魏知杳翻了个白眼,「滚去买早饭,我要吃米糕。」 获胜方伸手,「拿钱。」 「算了,不吃了。」 「……你咋这么抠!」 「那你去搬两天砖,自己吃大餐吧。」 景长生哼了一声后出了门,魏知杳坐在凳子上沉着脸,养小鬼他经验丰富,养弟弟还真不行,他没经验,况且他也打算洗手了,往后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久坐之后背上的伤口又辣辣的疼,他索性就在床上躺了一天。 天黑时景长生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只叫花鸡,「虽然你没无情但我不能无义,这只鸡我可是分了你的啊,我还给小白带了个肉粥呢。」 魏知杳被吵得头疼,翻身赶人道:「你自己安静吃,我不饿。」 景长生顿了顿,半晌才凑到了他跟前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吗?」 「恩。」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才开口,「阿杳,没有他你就活不了了吗?」 魏知杳掀开眼睛看向了陆白的耳垂,没有作声。 景长生又凑来:「吃点吧。」 他怎么这么烦人,「我不吃。」 少年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从床上拉了起来,「必须吃!搬了一天货才挣了一吊钱呢!我知道你因为担心小白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是缺根筋还是怎么的,那样说了都不生气?被他按在凳子上的魏知杳顿时没了脾气,他确然是因为陆白胃口不佳心情也不佳,但想撵人走的心也是真的。 景长生掰了只鸡腿往他嘴里塞了过来,味道……还挺香,魏知杳到底还是没受住叫花鸡的诱惑,见他开口吃东西,景长生又笑眯眯的端着肉粥去餵陆白。 这天晚上,幽冥帝君没再将他拖出去,后来几天也没有,景长生却是日日出门,看他每天吃饱喝足的回来,消沉了两天的魏知杳就有点蠢蠢欲动了,打工什么的比种田更易发家致富,但看了看还是不肯醒来的陆白又悻悻的打消了念头。 他的手腕终于开始结痂了,药是陆白自己配的,止血快生痂也快,看着日渐消瘦的荷包,魏知杳觉得再让陆白养在客栈了,他找了辆马车便带着陆白回了萧山。 到萧山后车夫要折返,他们只好换了车,几经波折才终于到了小桑村,不巧的是那天下了雨,小路马车过不去,景长生便把陆白背上了,毛毛细雨随之落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魏知杳脱了外衫披在了陆白身上,艰难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家门口,彼时老太太还抱着魏令仪坐在屋檐下数雨,小姑娘眼睛睁开了,听见哗啦啦的雨声还会咯咯的笑。 魏知杳推了院门错身让景长生先将人背了进来,他煳了一身的泥老太太没认出来,透过雨帘将人看清后又着急忙慌的想要凑过来,奈何她怀里抱着个奶娃娃不方便。 魏知杳抬头看了她一眼,尽管是一起生活多时的祖母,但那相貌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陌生,他拍着景长生的肩进了屋,又麻利的将太师椅推了过来,将人放上了椅子,景长生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泥地板上脏兮兮的他也顾不上了,背着陆白并不轻松,何况他还背了这么久,期间魏知杳想同他轮换,他咬牙忍了忍没有让。 抱着魏令仪进了屋的老太太见他们这般狼狈也急了,「四郎怎么了?」 瘫坐在地上的魏知杳有气无力,「奶奶,你能替我们找套赶紧衣服来吗?」老太太麻利的找了衣服来,趁着他们换衣服时,她又去厨房煮了些姜茶给他们暖身。 「长生,换衣服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哦了声,费力的想从地上起了身,结果一时腿软没站稳又栽在了陆白身上,魏知杳脸都黑了,景长生被他这么一吓力气回来了人也精神了,麻熘的站到一旁换了衣服。 魏知杳先把陆白收拾好才顾得上自己,偏屋的洛宁趴在窗口蠢蠢欲动,奈何天还没黑他也不敢出来,他的这份着急让厨房烧水的老太太打了个好几个哆嗦。 收拾完后,喝了一口姜茶累到晕厥的景长生就趴在桌上睡了,魏知杳却还在发愣,老太太憋不住问他,「四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伙子又是谁?」 他不敢将汶山的事儿说给她听,只好撒谎道:「我们回来时遇见了山贼,表哥受了伤,我找大夫看过了,说是要会昏迷很长时间。」 老太太听得心惊肉跳,「这么严重?」 「恩,至于他……」魏知杳看了看趴在旁边的人,「他叫景长生,是个孤儿,被山贼抓去搞对食,他不愿意,就跟着我一起跑出来了,要是没有他,我或许还没法把表哥带回来。」 第97页 老太太闻言迟疑了,「这么说他以后就住我们家了?」 「恩。」 老太太敲了敲景长生,眉头皱得更是厉害,这要是姑娘多好,偏又是个小伙子,领回家实在是个负担,魏知杳看出了她的迟疑,遂开口道:「表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有他在也能帮你干点活儿,给他一碗饭吃就是了,至于别的,他不是孩子了,应该自己想办法。」 这么一说,老太太到底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头,交代完事的魏知杳已然疲惫不堪了,「东边的房间做柴房浪费了,奶奶你收拾一床棉被让他住那里吧,然后柴房里的东西……明天,我们休息好了,再搭个棚子搬到那边去吧。」 老太太满眼心疼的看着他,「就那么点东西,我收拾都成,你别担心了,去睡吧,吃饭时我再叫你。」 魏知杳便将景长生拽了起来,后者迷迷煳煳的,「做什么?」 「你先去我房间睡。」他把人塞进了屋里,景长生又累又冷,没多话便缩到床上去了,魏知杳虽觉疲惫,但脑子却异常的活跃,看着准备做晚饭的老太太抱着魏令仪不放心又不方便的样子,便主动伸了手,「把她给我吧。」 「你不去睡会儿?」 「我不困,想和奶奶说会儿话。」 听他这么说老太太心头一热,「那你帮我烧火吧,这样暖和。」 魏知杳便抱着魏令仪坐在了炤前,老太太摸出火摺子引燃了炤台里的柴火,忽然发现魏知杳的眼睛有点亮,她侧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阿杳,你的眼睛……已经好了吗?」 魏知杳盯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笑了笑,「恩,姥姥治好的。」 老太太刚想说他胡说八道,随即又想起魏知杳能见鬼,那话卡就在喉咙没能说出口,张老太太死了,魏知杳当然是能看见的,她活着时最心疼的便是这个外孙,死了惦记着把他眼睛治好了也不是坏事,「你姥姥疼你。」 想起张老太太,魏知杳还微有些鼻酸,「我还见到阿娘了。」 老太太满脸惊愕的站在他跟前,「你阿娘……还没去投胎吗?」 「恩,她说有些事放不下,所以特意上来见见我。」 老太太脸色发白,「什么事?」 「她说,她没有怨过你。」 听闻这话的老太太红了眼,忙转过身蹲在了旁边的坛边,「我泡了个点萝蔔,应该可以吃了,抓点出来切切。」 魏知杳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孩子,又将平安锁取出来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小娃娃也不认生冲着他便笑了。 魏知杳温柔的捏了捏她的脸。 爱是一代一代的传承,张老太太给他的东西,他想把它传给这个孩子,尽管,李勛将她塞来时他满心的不情不愿,但后来他见到了魏张氏和张老太太,她们能给他的东西,他一样可以给这个同样苦命的孩子。 晚饭后,老太太抱着魏令仪出门唠嗑了,景长生说淋了雨身上凉想沖澡,大眼望小眼互看半天后,坐在门口石凳上的魏知杳总算反应过来了,「您的意思是让我烧水?」 少年人搅着衣角,「我……我不会啊,我们都是直接去水房打水啊。」 他槽道:「云农大学校的宿舍条件没这么差吧。」 对方顿了顿,「你又没去过。」 他想说死之前就去了他们学校宿舍,但怕被此人发觉是自己拖累的他,只好将此话题止步于此,「我也不会烧水。」他因眼睛不方便豁免了不少干活的特权,如今陆白昏睡不醒,事事需得亲力亲为,每到这个时候总是特别想他。 景长生蹲在了他旁边好奇,「你穿过来也有段时间了,这都不会?」 「我不用自己来。」 少年有点羡慕,「小白伺候的吧?你命真不错。」 魏知杳冷笑,「你命也不差啊,这么久了连水都不会烧。」 「我也有人伺候。」 「怎么着你家还有丫鬟僕人?」 景长生得意满满的点了头。 「养得起僕人的家庭需要卖女儿吗?」 他的笑卡在了脸上,「是我阿娘收养的义子。」 魏知杳对景家的事并不关心,既到他家来了,就得自力更生,「自己去烧水,多烧一点我也要用。」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景长生哭丧着脸进了厨房,魏知杳坐在门口靠着硬冷的墙发呆,没一会儿那厨房里的人又跟猴子似的窜了出来,「阿杳救命啊,着火了!」 日了,这蠢货!魏知杳提水进了厨房,炤台前的一把稻谷已经先烧起来了,他急了便直接将水泼了过去。看着一片狼藉厨房,他觉得特别心累,「你这个人……」 「对、对不起啊,我马上收拾。」景长生麻利的去外面找到了高粱扎的扫帚,第一次见又觉得新奇随多看了两眼,魏知杳呆呆的站在灶前,一动不动,景长生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道:「你先出去吧,我扫完你再来起个火?」 魏知杳只是在想陆白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过发生这些状况。这个人昏睡不醒后,那些他从不在乎的琐事一一扑面而来,每一件都让会他忍不住想,如果陆白在又会怎么做。 他嘆了口气,闻此景长生就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魏知杳斜看了他一眼,因这废材的反衬,他越发想念陆白清醒的日子了。他向来是被别人照顾的,几时这般照顾别人了,「你……」 第98页 「知道知道,我会尽量做好的!请老闆放心!」 魏知杳实在没心情跟他吵,景长生废材,他又好得到哪里去,「收拾好了就出去。」 水最后当然还是他烧的,地面被水一冲就成了田地,老太太没忍住将他俩训了一顿,一边训一边还念着陆白的好,魏知杳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默默转身进了房,陆白当然没有醒。 洛宁幽幽的飘到了他跟前,稳稳的落在了地上,他人在旁边脖子却伸到了床头,魏知杳面无表情的伸手砍了过去,洛宁又委屈巴巴的收了回来,「我以为你要变望夫石了。」 「望妻石。」魏知杳纠正道。 洛宁飘到了他跟前像狗一样往他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有什么味道。」 「落汤鸡的味道,香吗?」他没好气。 洛宁几乎将鼻子贴在了他脸上,魏知杳条件反射一个巴掌就拍了过去,「你干什么!」 「我想闻闻。」大鬼可怜巴巴的瞧着他。 魏知杳摊手:「来伸爪子。」 洛宁不明所以的把手放了过去,魏知杳晃了晃他的爪子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 大鬼突然反应过来了,「你当我是狗?」 「是你自己先说闻味道的。」 「你太过分了!」他说着就拔出了护灵剑,魏知杳面无惧色摸出了枕头下的铜制匕首,赤鬼不怕纯阳之血,他一个橙鬼总是要怕的,洛宁鼓着腮帮子挣扎着没有退。 刚飘进来的胡屠一看匕首就怂成鹌鹑熘出去了。倒是薛常在捨生取义的挡在了一人一鬼之间,「阿杳不要生气,洛宁是看你不开心逗你的。」 魏知杳当然知道了洛宁是想安慰自己,而他自己这么做也只是想告诉他们,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陆白说过他会醒来的。「薛先生你很闲吗?」 薛常在:「……还、还好。」 「那你帮我准备一份育儿计划书吧,我房里有纸和笔,别让景长生看见了。」 薛常在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是个夫子,不是奶娘,育儿这种事儿你或许该去求助别人。」 魏知杳打了个哈欠,「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你原不是奶娘,吴遇溪他亲娘还没那么烦着他呢。」 被戳了软肋的薛常在默默转身飘了出去。 魏知杳追到了门口,「记得拿纸笔写啊!最好再誊写一份三字经吧,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薛常在看了看天空:「今晚月色不错。」 「你当我是瞎子吗?」下完雨的天雾蒙蒙的有个鬼的月色。 「原来你眼睛復明了,恭喜恭喜,我先回去打个坐,告辞。」说罢又往回飘。 提着煤油灯的景长生一脸茫然:「你在跟谁说话?」 「鬼。」 他抖了三抖,「这、这房子有鬼吗?」 洛宁从身后专出来现了行,故意龇牙咧嘴,「我是鬼哦~」 景长生哇啦哇啦的大叫了起来,「奶奶,阿杳房里有鬼啊!!」边叫边逃命似的朝着老太太奔了过去,已经习惯了的老太太一脸少见多怪的将他推开了。 成功把人吓出声的洛宁成就感满满,「哼,胆小鬼!」 魏知杳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样的日子他觉得挺好,如果陆白能醒来陪着他就更好了。 第二天,被老太太揪着耳朵指导了半天的景长生终于不再烧房子了。 第三天,他们将柴房整理了出来,景长生被撵到柴房,魏知杳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顺道把纸和笔送到了薛常在跟前,后者摊手,「这没有墨不好办啊。」 魏知杳挽起了袖子将胳膊递了过去,「来,我给你放点。」 「不……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吧。」薛常怕怕的摆了手。 第四天,魏知杳出门准备找个东西做砚台时路过了原来的魏家,他背着手在篱笆外看了半天,魏春见了他开心跑了出来,「阿杳哥哥你在看什么。」 魏知杳指了指顺着篱笆往外探出的桃花。 魏春跟着看了看,「桃花怎么了?」 「没怎么,你想吃桃子吗?」 「想啊!」 「那明天来跟我种桃树吧。」 魏春满口答应,甚至拉上了妹妹。 魏知杳掉头去了镇上,砚台忘了买,反是买了一大把的桃树苗回来。 院外面是鱼塘,挑水也方便,他扛着锄头在道旁挖了坑,被踩踏成路的泥土很硬,一排坑挖完他手上还起了泡,魏家的一对堂弟妹打闹着将桃树苗往坑里栽,但埋得不够深,风一吹就倒,魏知杳放下锄头将埋好的坑扒开,重新把树埋了下去。 见此景长生又默不作声的接过了锄头,埋好坑的人又进屋拿木桶从鱼塘里打了些水的往坑里浇。 直到那长道上满满的种了两排。 魏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阿杳哥哥,什么时候能结桃子啊。」 他怕时间太长,陆白醒来看不见桃花,买的都是大苗,这样的话,大约明年就能开了,他低头摸了摸魏春的脑袋,「很快的。」 魏春馋嘴的咂舌:「这么多桃树得长多少果子啊,院里的果子阿娘都不让我吃,说要拿去卖,阿杳哥哥你的果子我能吃吧。」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魏知杳了,桃子……是可以卖的。于是他弯腰笑得更加深邃了起来,「帮我干活就可以吃。」 第99页 「可是已经种完了呀?」 「不着急。」 第二天魏知杳去了一趟萧山,桃花开得正灿烂,桃子自然看不见,他找到李勛问下桃子的销售情况,被告知并不怎么样,毕竟周边乡镇基本能自给自足,城中人就那么多,一般的大户也有订购的地方,不会胡买。 李勛听他这么问又怕他一热头搞起了桃子大业便劝道:「你要是想租地种桃还不如去种红薯,容易存放,穷人家拿来做主食,富人拿来做零食,销售比较广。」 「那你怎么不去种?」当他傻的吗? 「我的庄子不是种着的么?」 「是嘛,那你要不要再扩展一下业务投资我种桃子呢?」 李勛有点为难,「你干嘛非种桃子呢,这果子招鸟,树多浆易生虫,寿命不长。」 魏知杳掰着手指,「我不是非要种桃子,只是你这红薯提议不靠谱啊,大家都知道种红薯,我再种能有出路吗?不如你去把大户的货源抢过来。」 「你真打算这么干?」李勛皱着眉不贊同。 「我刚刚不是问你了吗?」 他问什么了?萧山首富一脸茫然。 「我问你,桃子除了卖果子外还做别的用处没有。」 好像是这么问过,「那又怎样?」 「既然果子不好卖,那就做周边吧。」桃脯,桃花酿,桃木剑,桃酱,罐头都成。 李勛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对于魏知杳的主意还是不看好,「你怎么不继续捉鬼去?那多快,勤快点,一年就能搬到萧山来了吧。」 「我还想长寿呢,怎么样李员外来入个伙吧,我出力,你出地,等桃子卖出去了,我再给你租金加利息。」 「……你可真会做生意。」 魏知杳幽幽嘆气「唉,要是不去王家,我表哥就不会至今昏睡不醒了。」 一提王家李勛就打寒蝉,要不是他多心把魏知杳揪过去了,这会儿怕已成干尸了。 最后,魏知杳还是从李勛那里借走了银子,利息什么的就是随口一说,李勛也不好意思问他要,毕竟陆白还没有醒,他忧心忡忡生怕魏知杳还不上,毕竟种桃子在他看来很是不靠谱,取来银子后李勛再三叮嘱,「你一定要想清楚啊,种红薯比较靠谱,而且也不需要人盯着,陆小哥人不在,种桃子你忙得过来吗?」 魏知杳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他人还在好不好!」 李勛连忙改口,「我是说他人还躺着需要你照顾,你忙不过来。」 「我不是拉个苦力回来吗?我还能白养着他。」 看他态度坚决,李勛觉得还是得加个期限为妙,「我就借三年啊,三年要是还不上,你得想办法赔我。」 魏知杳皱眉,「那不然……我再给你养个小……」 鬼这个字还没出来,李勛就后怕的打断了他的话,「不不不,我不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三年后你要是还不上,就来我的染坊做工还债吧。」 那感情好,他还能多份工作。 魏知杳点头揣着银子转身,余光瞥见他桌上的砚台和墨条又折返回来,「对了,令仪该认字读书了。」 李勛翻了个白眼,「她连话都不会说。」 「你想想,她十五六岁就要谈婚论嫁,留给她学习的时间能有多少?」 这么一算是不多,「然后呢?」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啊。」 「再然后?」 「我需要笔墨纸砚抄书。」魏知杳顺理成章的说道。 「你这么穷吗?书都买不起?」 「我要不穷能来求你?」 他可一点都不像是求人的。 魏知杳又嘆口气,「唉,听说我们家薛夫子是为救你家大舅子才丢了命的,他要是哪天想不开到李家来索赔可怎么办啊。」 李勛急了,「你赶紧让他去投胎啊!」 「他说他的夙愿就是能够教育出一个好学生,他把令仪看上了,说不教到她成才就不走。」 李勛无言以对:「……我再给你二十两,你去买笔墨纸砚好吧?」 「啊这多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你把砚台和墨条借给我就行了。」 李勛看了看他的砚台,这可是他在古玩店里跳出来的贺兰砚,二十两根本买不到!他僵硬的将头转了回来,咬牙道:「三十两。」 看得出他是真捨不得,魏知杳也不强人所难了,只得遗憾的嘆了口气,「那好吧。」 他带着砚台和墨条回去,薛常在迫不及待就研磨上了。 景长生对那黑漆漆摆放着三个灵牌的房间十分的畏惧,从不敢逾越一步,一开始他什么都做不好,魏知杳还故意吓唬他不好好做就扔他到那房里,景长生学得飞快,在种桃这事上也是十分的支持,唯有老太太很担心,借了这么大笔银子,要是还不上可怎么办吧,听魏知杳说还不上就去染布坊做工人后老太太又松了口气,染坊给的报酬不低,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呢。 去那里做工也好,毕竟魏二郎以前就是给人做工的,可比在家种田的魏大郎和魏三郎有出息。 得到老太太的同意后,魏知杳便找里正租了一百亩地,距离打油菜还早,他也不着急,领着景长生慢悠悠的种着树,一开始魏春和魏夏还会来帮忙,余氏发现后就把他俩给拽了回去。 张大郎见他优哉游哉的干活很是看不惯,便从家里抗了锄头主动来帮了忙,为表感谢,魏知杳请他到家吃饭,张大郎怕怕的表示不用,魏知杳也没强求,琢磨着来年结了果子送他一盆便是了。 第100页 等他们将桃树种完,田里的油菜籽也开始变黄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老太太又捏着刀准备去收油菜,活虽然不多,但种完桃树后魏知杳和景长生都有点疲了,割一会儿歇一会儿,转眼旁边的油菜地已经被收割完了,一个个争分夺秒的希望自己能第一个出油,到时候也能优先买个好价,老太太也急,魏知杳却不慌不忙的,入夜后他把胡屠洛宁薛常在叫了出来,「你们修养了这么久,也该接点地气操劳一番了,如此才可修身养性。」 蹲在门口的洛宁举了手。 魏知杳假模假样的抚了抚虚无的眼镜框,装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这位同学说吧。」 洛宁表示:「大人我们没有身的。」 魏知杳一个飞眼看了过去,「这位同学你先蹲下。」 他又重新蹲在了地上。 「修身是使身体健康,养性是使心智本性不受损害,这二者你们缺了个修身,就更应注重养性,我让你们去干活是为了磨砺你们的意志,以防修养久了走火入魔,可懂了?」 容易被煽动的胡屠用力的点头,「懂了懂了,我最近总是走神,是否不好。」 魏知杳板着脸一本正经,「是的,看来你很需要养性,去吧。」 胡屠雄赳赳气昂昂的拿起了干活的傢伙,看着横空往油菜地飞去的砍刀,景长生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蹲在地上的洛宁斜眼鄙视,「哼,胆小鬼。」 魏知杳问他:「洛宁同学还有疑问吗?」 「大人,我最近什么都没想,鬼气也能控制自如,我应该不用养性吧?我觉得我比较适合修仙。」 魏知杳想起了郑听说鬼道难成仙的话对洛宁不免又同情起来,「恩,你境界比胡屠高不用了,回去打坐吧。」 洛宁开心的穿门进了屋。 至于薛常在:「我的育儿书还没写完,最近都没有机会入定,所以也不存在走神之说,相比起来,阿杳你也觉得写此书比较重要吧?」 魏知杳点头,育儿书的确比较重要,等这些活儿干完了,他就打算给魏令仪小朋友开启学前教育了,「恩,你也回去吧。」 不过胡屠的效率远比魏知杳想像得更快,第二日起床油菜就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屋檐下,胡屠还轻松的表示,「成了大鬼后我的力气更大了呢。」 难怪活着的时候那么多人欺负他…… 魏知杳有些过意不去,「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胡屠扭扭捏捏的小声问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 那还不是一般的傻,连洛宁都知道偷奸耍滑,就他实在,一口气全割完了,魏知杳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只好以默认来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胡屠沖了他憨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是有点傻,活着的时候别人总使唤我干活,但我觉得不过是出些力气罢了,他们开心我也开心,现在大人你开心,我也开心。」 魏知杳嘆了口气,「你这么讲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大人替我们平冤,又留我在此修行,还费心养育令仪,我真的很感激大人,如果我还能再投胎,下辈子一定给大人做僕人,好好伺候你。」 魏知杳皱着眉想了想,认真同他说道:「知恩图报固然是好,但救人者若是奔着让你为奴为仆而出手,那便不值得你尊重了。」 胡屠听不太懂,又苦恼的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魏知杳无奈的挥手,照他做的这些事,能不能投胎做人还是个问题,就算能,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好胎了,只期盼他下辈子脑子能开点光吧,「你去打坐吧,今日之事我在会写在赎罪书上,不会让你百忙活的。」 胡屠闻言又感恩载德的要下跪,魏知杳都怕他了。 白天趁着太阳还好他带着景长生在老太太指导下将油菜籽打了出来,晾晒几日脱水后第一批油便压榨出来了,有了饼粕后老太太就想养猪,还没来得及喘气的魏知杳又准备修缮一下坍塌的猪圈,这种手艺活儿他干不了,胡屠自告奋勇的表示自己经验丰富,所以最后……又是成了他一手包揽。 活干多的胡屠越发把自己当个人了,什么都抢着干,魏知杳觉得不好意思不想让他动,他还躲伞里不开心,景长生知道他如此能干后,对这三鬼的畏惧之心也跟着减轻了许多,毕竟有他在,他也可以偷懒了。 魏知杳可不能给他机会,既是农业大学的学生,那就发挥一下的自己的专业好好琢磨怎么种桃树吧,比起干苦力,写计划案这种事儿根本就是求之不得,景长生也答应得十分爽快。 培植方案迟迟没有整理出来,魏知杳也没有催,他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洛宁趴在窗口有点担心他,入夜后他飘到了陆白床头,歪着头看了会又跳上床蹦了半天,陆白还是没有反应。 他蹲在了床边嘆气,「你怎么还不醒呢。」 「大人现在都会做饭了,虽然不好吃。」 「他还种了很多的桃树,胆小鬼说,是你让他种的,你要再不醒来,我怕他要去染布坊做工人了。」 「以前你在的时候,他像个残废一样,不对,他那时本就是个残废。」 站在门口的魏知杳:……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么说我坏话的? 「虽然他嘴巴坏,人又懒,还很兇,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你不要让他伤心了好不好。」 第101页 魏知杳伸出去的手便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本单元不捉鬼了,就是些种田栽花的轻松日常,小白也很快会醒哒! 第57章 归园田居 ◎反正我不用干活,我能养他◎ 次月, 县衙派了官差开闸放水,挖引水渠撒稻种忙忙碌碌又费了许多时间,谷雨时, 染坊赶货,张回来叫了人去帮工, 张大郎便跟着去了,他好心来问魏知杳要不要一道,染坊的掌柜可是李勛, 魏知杳怕怕的, 况且他地里的活儿还多着呢,张大郎满面遗憾,临走时又提起了不久前帮忙种桃树的事情。 魏知杳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幽幽嘆气, 「你家的秧插完了就帮我阿娘也弄弄吧。」 「……」不久前他还拿这招对付李勛来着, 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啊。 魏知杳磨磨蹭蹭的没有答应, 但等到村里开始插秧, 他看张母一边教训孩子一遍费力兜着秧苗在水里忙碌就有点心软,蹲在井口边上洗了裤脚的景长生看他往田里跳就急了, 「我的腿受伤了!」 田里有去年的稻桩, 划伤是常有的事儿, 看他细皮嫩肉憋了这么久没吭声, 也是难为他,魏知杳挽起了衣袖, 「你回去看着令仪。」 景长生站在田埂上徘徊了半天, 心里挣扎了很久, 那田里插秧的人闲着又逗他玩, 景长生很是能侃,一会儿功夫就把心中的愧疚抛到了九霄云外。 干完活后,张母很是感激,一边将水渠里的水往田里引,一边同他说话话,魏知杳坐在田埂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说着说着她忽然提起了陆白,「你家四郎躺了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二十八天。 「大夫怎么说的啊,咋就不醒呢,这正是农忙的时候,你一个人多辛苦啊。」 辛苦是挺辛苦的,但不费脑子,也没什么危险,比起捉鬼其实挺轻松的,他出师前常跟师父去乡下,当时就觉得这日子很舒服,如今尝试过后,除了累点也没什么不好,况且,每天有事做了,他也不用呆在屋子里守着陆白了,挺好的。 「大家都不这样的嘛,没什么。」 张母转着眼珠给他出馊主意,「你上次不是去了汶山吗?陆家人还在,你把他送回去啊。」 魏知杳皱着眉看她,「为什么?」 「你现在眼睛又好了,不考虑给令仪找个娘吗?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养个姑娘。」 「我奶奶身体还健康着呢!」养到魏令仪懂事成年还是可以的。 张母张嘴想说这可不好讲,人上了年纪后衰老来得特别迅速,但想想魏婆婆的嘴巴,张母又不敢说出口,只好扯了别的,「那你自己不想找吗?」 张母什么意思他算听明白了,当初他家徒四壁,大伯和三叔又不搭手,自己还个瞎子没有干活的能力,自然没有姑娘瞧得上,现在他靠着捉鬼攒了点资本,又同李勛攀上了关系,眼睛还好了,这就意味着可以考虑了呗,但他不需要了。 魏知杳从田埂上爬了起来,波澜不惊道:「谢谢张婶的好意,我现在挺知足的。」 就算陆白睡上个三五年他也能等。 二季稻入田的时候,陆白还是没有醒。 景长生却疯疯癫癫的表示他培植出新稻,并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将来说不定能够得到的楚帝的召见,顺道让魏知杳畅想一下发财后他想要什么东西。 魏知杳按着他的头把人打了一顿,因为干农活,他的力气涨了不少,景长生不服气试图反手,两人就扭打在了院子里,连衣服都扯破了,抱着魏令仪的老太太路过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晚上趁景长生睡下拉着魏知杳暗地里告诫,陆白就算了,他要打算再找个伴,最好还是选个姑娘。 魏知杳碾着小麦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景长生吧,他忍不住抖了三抖,举天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就算陆白一辈子醒不过来,他也不会再娶妻的。 一辈子太长,老太太着急又拍了他几巴掌。 二季稻的确比一季的秧苗长得茁壮些,插秧时,村里人都围过来瞧,同一天播的种,他家的秧苗愣是比别家的高了一指长,景长生为此十分得意,老人家看不惯,嘟嘟囔囔的表示山大无柴树大无料,长得壮没用还是得看稻谷长得怎么样才好。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魏家田里的稻穗也比别家壮了许多,夏季天黑的晚,饭后村众无聊摇着一把蒲扇熘到了魏家想取经,景长生出口成章的说了一堆大道理,余氏和刘氏也在,听他舌灿莲花的侃了半天,余氏忍不住打趣道:「咱家阿杳虽没什么女人缘,但捡回来的男丁倒一个个有本事得很,你看长生,他说的这些道理,阿欢也不懂吧?」 刘氏酸熘熘的顶嘴,「得亏阿杳是男的,不然你这么能说,他可招架不住编排。」 这妯娌俩又吵了起来,结果就被老太太给骂出去了。 这大半年也不是没有人来找魏知杳去帮帮捉捉鬼,不出小桑村的话,普通撞邪他还可以去看看,就当赚个外快。 收稻前,李勛带了个朋友来找他,说是想看看桃园,既是投资商,魏知杳也没有理由拒绝,便领着他去桃园转了转,这人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却提起了自己最近家宅不安的困惑,出于职业习惯,魏知杳开始还好奇的问几句,李勛站在旁边连连点头,「对对对,他懂这些,徐兄你跟他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第102页 这位徐员外家里死了个小妾,他夫人天天晚上做噩梦,说小妾要杀她,一开始徐员外还嫌烦没搭理,谁知道后来家里越来越多的人说看见小妾的身影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魏知杳就懂了,谁最先见鬼,谁心里有鬼呗,「你家夫人没想过去给这小妾做场法事?」 这话可说道徐员外心坎上去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听李兄说魏小哥你会驱鬼,所以就过来了。」 魏知杳听得一愣一愣的,搞了半天不是来投资而是让他捉鬼的?他皱了眉,李勛带来的人出手当然不会太吝啬,去一趟估摸着能买下他一田的稻谷,可他抬头看着身后光秃秃的桃园又默了默,他答应过陆白不会离开小桑村,也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他不想让陆白不高兴,也怕他因此不醒来。 「驱鬼这种事我比不上张大仙,不如你们去找他吧。」 李勛深知他的本事在张衡之上很是不甘,「魏大仙,就是一只小鬼没事的。」 「你也知道是只小鬼,还怕张衡驱不了?我之前跟你说了,我已经决定收山了,这种事儿以后别来找我了,强逼出山小心天打雷噼。」 李勛听说他给人村里中邪的小子们做了法还以为他有心復出,这才领了人来,毕竟他不看好这片桃园,没想到魏知杳拒绝这么干脆。 那位徐员外不死心,过后又拿着礼物来了几次,魏知杳还是没答应,他无奈之下只好去找了张衡,过后张衡这小人还得意洋洋的提着烧鹅来他家显摆,魏知杳没好脸就要赶人,张衡放下烧鹅捏住了他拿扫帚的手,一脸的严肃,「小白还没醒吗?」 他一提到陆白魏知杳就心软了,「没有。」 「你还在等他?」 他收了扫帚,「恩。」 张衡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些碎银递来,「小白躺着你大概也很辛苦吧。」 魏知杳突然觉得他这人还有救,正要伸手去接银子时,这人又道:「不如把他交给我吧,我能养活他。」 魏知杳伸出去的爪子僵在了半空中,「你觉得他就值这么点银子?」 「反正他现在对你来说也是负担。」 魏知杳收手后面无表情,「滚。」 张衡还不死心,「反正我不用干活,我能养他。」 他扛起了油菜杆做的大扫帚,「这里是小桑村,我的地盘,再不滚老子叫人了啊!」 张衡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扭头就想进屋,魏知杳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扭打到最后还是被张衡拖进了屋,魏知杳实在没劲的时候就打算叫胡屠,幸而这时景长生兴致勃勃从外面钓鱼回来了,「阿杳,今天加餐啊!」 魏知杳松了口气,拼命朝他使眼色,景长生顿了顿,「你们在干嘛?」 张衡连忙松了手退到了旁边,「没干嘛。」 院里的人提着鱼篓上了台阶,「你不是那个要给我主持冥婚的天师吗?」 张衡又挪了两步,「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你别走啊,我们算个帐!」说完他放下鱼篓就要拉人。 张衡拔腿就跑,魏知杳摊手一脸茫然,景长生有那么厉害吗?张衡居然怕他?反正碍眼的人滚了,他也清静。 种麦的时候魏知杳的眼睛还没有,陆白是家里的主力军,收麦时魏知杳却代替了他的位置。 春去秋来,过后便是冬天,陆白一直没有醒来。 年夜时,魏大郎和魏三郎提着年货到了新家团圆,下午的时候他们要去镇上看舞龙,景长生跟着魏欢去了,他俩都很能扯,相谈甚欢,主要还是景长生有文化,魏欢喜欢文化人。 魏知杳没有去,他呆在房里给陆白擦了擦身子又换了身新衣服,胸口上的伤口已经淡得看不见疤痕了,但就是不醒,这期间张衡又来过几次,并多次试图以高价诱惑他把陆白交出去,魏知杳藉此出了好几口恶气。 作者有话说: 晚上再更一章,小白马上就醒来啦_(:3」∠)_ 第58章 归园田居 ◎我今天心情好,赏你的◎ 来年春天, 桃树并没有开花。 魏知杳追着景长生暴揍了一顿,而魏令仪小朋友因为有个强壮的亲爹,连走路都比别的孩子要早一些, 她跨出第一步的时候胡屠热泪盈眶的趴在窗户后面,恨不得顶着大太阳冲进院子将她抱一抱, 洛宁听从安排拿瓶子接了鬼之泪,魏知杳第二天就餵给陆白吃了,但躺着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魏令仪一岁零两月时, 魏知杳让景长生画了一副学步车的草图, 然后从外面砍了几根竹子回来,叮叮噹噹的施工着,老太太在厨房准备午饭, 景长生突发奇想跑到了桃园去了, 屋里孩子没人管, 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她也不像一般孩子横冲直撞, 到了台阶的地方还知道蹲下去慢慢往下面滑, 魏知杳被这乱七八糟的草图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连爬带走的小人。 他一锤砸去没看准, 重力就落在了指头上疼得直抽气, 他捂着手指吹气的时候, 地上的人就拽着他的衣角爬起抓住了他的胳膊, 学着他的样唿唿的吹了两下。 魏知杳看了看自己到大门的位置,不禁感嘆:「你怎么出来的?」 小姑娘张了张嘴, 哇啦哇啦的吱了两声, 很想说话。 「手指?」 她还是叽里咕噜的。 「阿爹不疼, 你去旁边好不好?」说着就想将她抱进旁边的竹筐。 第103页 「滴滴……」 「什么滴滴这儿没滴滴。」他将人放进篮子才反应过来, 她想说的可能的是爹爹,魏知杳欣喜若狂的扭头拉住了她的小肉手,张嘴发音,「爹爹?」 「滴滴……」 「不是滴滴,是die爹爹。」 「滴滴,滴滴!」她还来劲了。 得,滴滴就滴滴吧,这个发音对她来说轻松点。魏知杳心情复杂蹲在旁边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她的小脑瓜,心都要化了。这一整天他心情大好脸上全是笑,弄得景长生还有点紧张生怕他又要打人。 入夜后,老太太点着油灯哄魏令仪睡觉。屋外的小窗边趴了两橙一绿的鬼影,洛宁露着个眼睛,看着魏令仪在床上打滚很是少见多怪,「翻身了!」 「这有什么稀奇,她今天叫爹爹了,我听见了。」胡屠很激动。 薛常在忍不住泼冷水,「不少孩子在她这个时候已能说好几个词了。」 两只大鬼龇牙咧嘴,「你又没养过孩子!」 「我可是夫子,教了不少学生。」 洛宁提议道:「一只绿色小鬼也敢猖狂,胡屠我们把他吃了吧!」 胡屠不敢吃鬼,怕怕的缩了缩,「大人让我修身养性。」 「你不吃我吃了啊。」说着就要扑过来,薛常在不是洛宁的对手,一熘烟的满院子逃窜起来。 魏知杳靠在了窗边问胡屠,「你想抱抱她吗?」 胡屠蹲在地上眼里满满都是渴望,女儿与自己共处一院却只能看着,既不能抱她也不能现身,箇中滋味也只有他自己体会,但他还是克制住的说道:「没关系,我看着她就好了。」 魏知杳朝他伸手过来,「来吧,给你个爱的奖励,把身体借你半个时辰。」 胡屠瞪大了眼睛,「大、大人,你是让我上你的身吗?」想想他又用力摇头,「可不行,会折寿的。」 「半个时辰而已,过时不候啊。」 胡屠到底还是经不住诱惑,跪地沖他拜了三拜后这才虔诚的跪地捏住了他的手。 魏知杳好心提醒,「记得小心点别让我身体出血了,不然倒霉的还是你。」 胡屠连忙感恩载德的点头。 「不行!」见此院边的洛宁急忙扑来,不过他还没靠近便先被薛常在给缠住了,「你少惹阿杳生点气,这半个时辰补回来了。」 洛宁气鼓鼓的瞪着他,「你懂个屁!」 「你怎么能说脏话呢?」好为人师的薛常在双手叉腰训斥。 「趁大人不在我吃了你算了!」说着两鬼又扭打到了一起。 占据着魏知杳身体的胡屠却睁眼敲了老太太的房门,门开后,他又慈爱的看向了床上的魏令仪,老太太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胡屠坐在床边,朝着魏令仪摊开了双手,因为激动,他举着的手还微有些颤抖。 「滴滴。」床上的小人艰难起身然后扑进了他怀里,胡屠轻轻的拥着她,眼眶一热便落下泪来,老太太站在床边看了他半晌,犹豫道:「你……不是阿杳吧。」 他老实的点了头。 老太太急了,「你是胡屠?」 他还是点头。 「你这样上阿杳的身,他不会中邪吗?!」 胡屠便将魏令仪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小姑娘笑嘻嘻拽着他衣袖,兴奋的叫了几声,「滴滴,滴滴。」 「我只借用一会儿……」她这一声声唤来,胡屠的心都要碎了,忙泪流满面的回应着,「爹爹在。」 老太太看着也怪心酸的,毕竟是骨肉至亲,这点机会都不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那你快些啊。」 胡屠抹了把眼泪,满带哭腔道:「我抱抱她,马上就走。」 小姑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张着嘴也娃娃大哭起来,老太太心疼了,想把她接过去,胡屠却捨不得,手忙脚乱的将她抱起闹了又哄,「令仪不哭,爹爹也不哭。」 「滴滴……苦苦。」 胡屠哭得更厉害了,「恩,爹爹不哭。」 这一大一小的两人除了哭什么都没干,魏令仪哭完了就缩在胡屠怀里睡了,他小心翼翼将人放进被里,又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急了,「你这是干什么?!」 「我面目丑陋,就不露面了,免得吓到您老人家,令仪到魏家一年,全仗您的照拂,胡屠已死,没有什么能报答老人家您的,唯借大人的身子拜谢,若老人家你不嫌弃,往后有什么事,只管留到晚上吩咐胡屠去办便是。」 老太太连连嘆气,「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是这世道不公,好好积德行善,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胡屠又跪拜了两拜随后起身出了门。等他将门合上这才下了身,魏知杳缓了半天,觉得自己的眼睛疼得厉害,遂指责道:「你干什么去了,我眼睛怎么这么疼。」 胡屠拜完老太太又要拜他,魏知杳是真怕了,「得得得,你再跪我都不好使唤你干活了,赶紧回去吧,等令仪再大些,我会教她修行,届时你再现行见她吧,顺道把你自己收拾收拾不要这么满脸横肉的样子,怪吓人的。」 胡屠想了想摇身变成了陆白的样子,「这样呢?」 魏知杳感到一阵窒息,差点没忍住开黄泉把他送走,后知后觉的胡屠忙变了回来,「我就是看陆小哥长得好看,我我我没脑子的,大人别生气。」 第104页 没错,陆白就是好看。 魏知杳嘆气,「你下去吧,再变成他的样子我就把你送到幽冥界去。」 胡屠唯唯诺诺的退下了,洛宁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变作陆白的样子在他跟前晃了晃,薛常在想学,奈何自己道行不够,眼见洛宁被魏知杳拿红铜线绑在柱上听了一晚上的往生咒,薛常在愉快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二年的春年,桃树终于开花了。 魏知杳抱着魏令仪将荷塘边的桃花枝掰了一几根又寻了个陶瓷瓶儿放在陆白房里,小姑娘的词彙量大了很多,嘟嘟囔囔道:「阿爹醒!」 魏知杳已经习惯了她说法的方式,遂答:「等你会背三字经阿爹就醒了。」 「令仪背。」 「恩,乖。」 他带着魏令仪盘腿在堂屋里打坐,小姑娘没耐心,屋外魏春一叫她就想出去玩,魏知杳闭着眼开口,「阿爹要生气,不醒了。」 她虽似懂非懂,但也盼着陆白能醒,只好乖乖的坐了回去。 时间一长打坐成习惯后,她也就坐得住了。 或许是因为自小便被他带着,魏令仪小朋友天分及高,三字经还不会背就已经可以歪歪扭扭的跪在桌前画符箓了,还画得有模有样的,魏知杳又教她背了几句咒语,她出门在外话说不清楚,却可以叽里咕噜的拿咒语骂人,老太太觉得这样不好,遂让她跟着魏欢读书,但魏欢常年在学府,能回来的时候少之又少,实在教不上什么。 魏知杳估摸着她若是背不了三字经老太太是不会让她跟着自己修行的,于是便将薛常在捉了出来,薛夫子教的都是有基础的童生,这么个启蒙的小娃娃,他实在没辙,当下就以自己的是鬼拒绝了。 魏知杳往他身上贴了符,不屑一顾,「你个小绿鬼,我闺女没在怕的好吗?」说着便将他往前推了一把,薛常在一个踉跄,端坐在椅子上的小丫头晃着两条腿哈哈大笑了,薛常在一脸茫然,「她怎么能看得见我。」 魏知杳晃了晃手里的符箓,「我做的现行符,可以让你暂时像个人,你这会儿要出去都可以,不过仅限于晚上哦。」 他捣鼓了几天就为了这个?薛常在不情不愿,「我是个夫子不是奶娘!这么小个孩子我怎么教……」 「这我不管你看着来吧。」 头一年的桃子个头很小,味道很涩,没法吃,魏知杳摘了全部做成了桃酱,加了点麦芽糖,村里孩子倒很是喜欢,他带去萧山给了李勛,结果还真卖出去了,不过因为产量低,味道不咋样只能低价出售,虽然距离还债还有很大远的距离,但勉强能看到希望之光了。 第三年桃花开得更加灿烂了,景长生看着满园桃花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魏知杳瘫在太师椅上,因为忙着做农活,他都没怎么停下来仔细想过,原来郑听说浇水施肥不是开玩笑的,陆白他已经睡了三年了。要不是每天去看看,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也许本就是这样生活的,陆白不过是他的臆想罢了。 春日阳光正好,身后魏令仪有模有样的再背着三字经,微风拂过,院里的桃花被吹落了一地,他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花瓣被风吹拂着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大宅,大宅被火焰包围,院中站着一个能紫衣的女人,她手里捧着一本书,高贵而华丽,她站在大火的彼岸朝着他看来又招了招手。 他想过去,下一秒,女人的眼中却留下两行血泪,她面目狰狞,「他要灭我!」 那话是沖旁人说的。 魏知杳从地上爬了起来,大火的彼岸多个白色背影,他试图靠过去,火舌便卷在了他的手背上,不烫也不痛,还软绵绵湿漉漉的,他一下惊醒勐的将手缩了回去。 魏令仪笑嘻嘻的抱着一条小奶狗蹲在他旁边,见刚刚舔自己是狗,魏知杳这才松了口气,「谁给你的小狗。」 「魏春蜀黍。」 他起身将她抱起放在了腿上,「太奶奶呢?」 「不几道。」 「那你自己和小狗玩吧。」 「恩!」她抱着小狗跳到地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抬头朝着他看了过来,「刚刚,阿爹房里有声音。」 魏知杳顿了顿,张衡这混蛋又想熘进去!他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怕吓坏小朋友遂将菜刀藏到了身后,「令仪你去帮爹爹拔几根葱。」 魏令仪平日就对干活十分期待,奈何她做什么老太太都要大唿小叫,这会儿听了吩咐兴沖沖的抱了小狗便出去了,小菜地就在门口,魏知杳确定她乖乖蹲在菜地后又提着菜刀沖向了陆白的房门,怒气沖沖的试图将张衡大卸八块,但门一开他就愣住了,手里的菜刀也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床上的人醒了。 但因为躺了太久,他肢体僵硬,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只好自己挣扎着试图起身,桌上的花瓶被他推在了地上,眼看他晃了晃要摔倒,魏知杳连忙凑近揽住了他腰,陆白扭头见是他又扯着嘴角笑了,哑着嗓子想要唤他,但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无的笑了笑。 魏知杳搂着他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不是在做梦?」 「不……」 「你真的醒了?」 「恩。」 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怔怔的看着陆白,被扶的人费力的抚上了他的手腕,见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癒合这才放了心。 第105页 他什么都没说,魏知杳却清楚他在担心什么,「你睡了三年,我的伤口早就好了。」说着还摊手放在了他眼前,「这都是干农活生的茧,我现在什么都能干了。」 陆白扶着桌子坐在了凳子上,他躺了太久,腿上使不上劲,后知后觉的魏知杳像要把憋了三年的话一股脑说出来般,喋喋不休了起来,「你外面的桃花开得正好,我没有食言,你也没有。」 靠在桌上的人抬手抱住了他的腰,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身上,魏知杳搂着他的肩嘴上消停了,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但院子里的人忍不住了,「爹爹,窝拿不动了,帮帮窝。」 糟了,忘了这小不点还在拔葱。 魏知杳推了陆白一把就要出去帮忙,后者全身无力,被他这么一推就栽到了地上,权衡过后,他还是决定先照顾大的,将人扶到了门口他才朝着院门看去,一眨眼的功夫,魏令仪已经薅了好一把小葱,他一手抱着小奶狗,胳膊下夹着小葱,手里还拽着一把,看起来很是艰难。 「我的乖乖,你动作也太快了吧!」他放下陆白走近本想帮她拿重的小狗,小姑娘不肯给,只好伸手将她咯吱窝的里小葱取了出来。 「哼,我可腻害了!」说完这话她眨着眼这才发现了石墩上坐着个人,小姑娘惊喜的亮了眼睛,「阿爹?」 魏知杳蹲在地上盯着自己早夭的小葱默哀,才长一半就遭此毒手实属可怜。 小丫头放下小奶狗,蹦跶着爬上了台阶又扑进了陆白怀里,「阿爹醒啦!」 陆白还没反应过来,「你……」 「窝是令仪呀!」 名字是他取的,他当然记得,只是这三年于他不过是睡了一觉,眨眼间她就从奶娃娃长到能蹦能跳了。 「爹爹说窝背好三字经,阿爹就会醒,爹爹没有骗我。」 魏知杳把地上的小葱捡了起来,扭头又对上小姑娘期待满满的眼神,还得忍住心痛来鼓励她,「对,都是你的功劳,你陪你阿爹说话,我去看看小葱!」 陆白和魏令仪万万没想到,他俩加起来都没有小葱重要,好伤心啊。 老太太回来见陆白醒了,自然也兴奋了半天,唯有景长生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光顾着盯陆白连饭都没怎么吃,被盯着的人也顺势看了过去,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魏知杳解释了一番,但藏了景长生也是穿越之事,陆白说话不利索,索性就没问了,他刚醒来,魏令仪贴他贴得紧,晚上非要揪着他听自己背书,他无法只好抱着她坐在了桃花树下,魏知杳做坐在屋檐下剥花生,沉默了半晌的景长生搬了张凳子坐在了他身边也不说话,魏知杳光顾着盯陆白,呛都难得呛他。 景长生看了半天无聊的伸手从他手里拿了花生,不过是他自己剥来吃的,魏知杳看了一眼,居然也没骂人,景长生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突然这么大方了?」 「我今天心情好,赏你的。」 他眯着眼看了看陆白,「他醒来你就这么高兴?」 「你难道不高兴?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景长生沉着声,「我很开心。」 魏知杳抓了一把花生仁起身朝着那一大一小走去,又捏着陆白的手塞了花生,然后蹲在旁边看着他,「我自己种的,你尝尝。」 魏令仪一手抓了一个想亲自餵他,陆白很是配合,她仰着头问:「阿爹好吃吗?」 「好吃。」 「嘿嘿,令仪也吃。」 贴着现身符的薛常在站移到石墩旁满面羡慕,「唉,多么温馨幸福的一家子,胡屠你说是不是。」 盯着女儿的胡屠一个劲的点头。 景长生脸色一暗,「应该是多么诡异的一家子才对吧。」 「你看谁让你天天种树,就你还单身。」 景长生:「怎么你还打算给我介绍个女鬼?」 「女鬼是没有的,男鬼我这边好几个呢,你要不介意的话凑一凑吧。」 景长生就不搭理他了。 陆白醒后,田里的庄稼,地里的桃树魏知杳都没工夫打理了,一颗心全用在了帮陆白做復建上,他恢復得很快,没几天话就利索了,就是行动还稍微有些迟缓,魏知杳也不着急了,人醒来就好。 等他能走动,魏知杳又带着他去桃园,花开时节,一百亩的桃花源长得真好,远远望去粉色的一片,在四处都是绿油油的环境中显得尤其好看,魏知杳扶着他,豪气云天道:「看,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这片果园都是你的了!」 景长生站在旁边酸熘熘的说道:「都是我在帮你打理好吧?」 「还不是因为你懒不干活!」 自讨没趣的单身狗自觉去修剪枝丫了。 陆白偏头温柔的看着他,「你长高了。」 魏知杳提起胸膛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的确是长高了,「那当然,为了照顾你我多辛苦啊!」 陆白又问,「你没再捉鬼吧?」 说起这个魏知杳还是相当自豪的,「当然没有,你看不抓鬼我还是活下来,活得还挺滋润的,今年的桃子估计长得也会很好,等把这些桃子处理了咱们家就奔小康了!像我这样的人才干什么都能发家致富。」 本以为这些话能逗得他开心,却没想陆白只是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不用发家致富,这样就挺好了。」 第106页 「但好日子总是要过的嘛!令仪也不能总呆在这个小地方啊,她将来可是要做状元夫人的,我观察了一下,小桑村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没一个是成器的,我们的眼界得放宽放广,争取把家搬到萧山去!然后是燕州,最后是京都,搞不好还能嫁给太子!」 陆白的眉皱得更紧了,「你想去京都吗?」 吹牛的话岂能当真,当然人活一辈子连京都不去一下也有点遗憾吧,「去转转也可以。」 陆白拉着他的手,「你想去也可以,反正我会陪着你的。」 魏知杳就舒坦了。 这一年的桃子比去年来说大了不少,数量也更多,等到了採摘的季节,陆白的身体也恢復得差不多了,李勛听闻他醒了特意来了一趟,看着树上的果子又叮嘱魏知杳最好在桃园搭个棚免得有人来偷,魏知杳没当回事儿,整天带着陆白和魏令仪瞎蹦跶。 村里人看他这么悠闲心里就打起了坏主意,晚上背着竹篓偷偷摸摸的就想去偷桃子,摘了一筐还不满足的要往嘴里塞,等偷桃贼吃饱,这才扛起背篓准备往回走,就在这时,黑漆漆的桃园闪过了一丝橙色的光,乍一看还以为是有人点了火把,憋不住的人就先骂上了,「你点什么火把,万一被看见了怎么办?」 被骂的人不服气,「我哪有点火把,是你干的吧!」 这人很是不服气,「我才没这么蠢!」 一阵阴风袭过,两人都忍不住抖了抖,「那、那刚刚的是什么东西?」 「你们是在说我吗?」洛宁歪着脑袋探进了两人之间,偷桃贼僵硬的侧头看过去,他身子还站在山头,脑袋却已经探到了二人之间,这两人张嘴尖叫了起来,地上的背篓都顾不上了。 第59章 归园田居 ◎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对象,不方便◎ 一堆人盯着一筐子半生不熟的桃子嘆气, 「这怎么弄?」 景长生很不乐意,「洛宁就不能提前吓唬吗?非得等人把桃子摘了才动?」 不用吃喝拉撒的洛宁当然不在乎桃子是不是值钱,他就图吓唬人开心, 景长生说这话时他没现身,听了这话就张大了嘴巴想咬他的脑袋, 魏知杳斜眼,「本就是你办得不对,说你两句还不高兴?」 洛宁歪嘴缩了回去, 胡屠跃跃欲试, 「洛宁不喜欢看守,明天我去好了。」 「不行,说好轮流守夜, 你不能这么惯着他。」 景长生茫然:「你在跟谁说话?」 「洛宁胡屠。」 一听洛宁的名字景长生就害怕, 忙往魏知杳身边挤了挤, 贴着现身符的薛常在蹲在一旁提醒,「你快跟洛宁叠一块儿了。」 这话当然也是吓唬他的, 魏知杳旁边蹲着的是魏令仪, 那可是全家的宝贝,动魏知杳都不能动她, 小姑娘捧着个脸靠在魏知杳旁边, 人还没有背篓高, 「爹爹窝想吃桃。」 「让你阿爹去削。」 陆白两手撑在腿上正要动手, 胡屠就先捞着桃子去了厨房,他挑了个大的, 魏令仪两只手都捧不上, 魏知杳慈爱的看着她, 小姑娘很感动, 张嘴咬了一大口。 「乖乖,甜不甜?」 小姑娘点头,「甜。」 魏知杳放心了,「我明天背去卖了吧,虽然没太熟,能吃,便宜点就是了。」 「……」难道他刚刚是让魏令仪试吃的吗? 两人三鬼没做声,小姑娘听不懂还以为魏知杳在夸她说得好,捧着桃子使劲点了点头。 第二天,魏知杳拽着陆白准备把桃子背去镇上处理了,魏令仪蹦蹦跳跳的要跟去,他还没把人哄下,景长生就先把竹篓背起来了,「小白身体还没復原,你好意思让他去?」 怕叫不动他所以才拉陆白的,他竟这般主动,魏知杳一脸惊奇的调侃:「你要去我也没意见,令仪你留家里照顾阿爹好不好?」 魏令仪人小,但颜控,陆白醒前她最喜欢的是魏知杳,陆白一醒,她就改姓陆了,为此胡屠自卑了很久,觉得自己还没现行就先被闺女嫌弃了。 陆白原本是想跟去的,奈何多了个拖油瓶,他跟魏令仪没什么感情,但架不住小姑娘可爱还磨人,很是束手无策。 安排好他俩,魏知杳和景长生一人背着一筐桃子上了街,路过村头时,昨夜那俩偷桃贼欲言又止的想拿回背篓,魏知杳笑眯眯的把人堵了回去,徒步一个时辰才到了镇上,魏知杳留景长生卖桃,自己则按照老太太的吩咐买了些针线和布头,老太太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了下去,魏知杳就不让她干活了,她闲不住,天天惦记着给魏令仪做衣裳,夏天还早,她就已经开始准备夏衫了。 买了布头回来框里的桃子就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问才听景长生说,刚有个大婶打听他有没娶妻,聊了几句,人就买了一大筐,魏知杳一拍脑门,「你是猪脑子吗?人家在给你说亲呢,多可惜啊。」 景长生扯着嘴角,「老子知道!」 「哦,你没看上人家。」 他扭头哼了一声,魏知杳就将他往旁边挤了挤,「你年纪在这儿也不算小,真不考虑一下?」 「……」 「怎么你打算学小说去找个公主千金?实际点吧少年人。就咱这穷乡僻壤的怕是碰不上的。」 景长生把头转了回来,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你就没考虑过去京都吗?」 第107页 「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对象,不方便。」 「……不秀恩爱会死了吗你?」 「会死啊。」他盼星星盼月亮把人盼醒了,不让他秀,这不是折磨人吗? 身边的人又独个儿郁闷去了,魏知杳也不是谁都会哄,留人琢磨后,他又吆喝了起来,最大的人流结束后,桃子卖得有点慢。魏知杳觉得下次再干这种事儿最好还是把陆白带来,他肯定比景长生厉害。 好不容易把桃子处理完,他将布头甩进背篓就打算走,「肉包吃不?」 景长生不情不愿的掉头回来,「吃!」 魏知杳就乐了。回去路上又默默的盘算了一番,借的钱去年还了一部分,今年可以不着急还,反正李勛见了桃园也没说什么,等把这批桃子处理之后还是送景长生离开这儿吧,他毕竟不想当爹替人修房子讨媳妇。「长生,你离开景家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塞着肉包的人眨眼看着他。 「前两年你还小就算了,现在你长大了,我们虽是穿越而来的,但借了人家的身体重生,也总得承其生命之重,你毕竟是景家的人的,万一再来赤鬼打你的主意怎么办,我护不住你的。」虽然赤鬼比中彩票还难见。 身边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陆白醒了,你就不需要我是吧?」 虽然有点这个意思…… 魏知杳正色道:「你个单身狗看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不觉难受吗?景家毕竟是你这身体的亲人,就如同我同魏婆婆一样,总归是有感情的,如果你厌恶那个家,我给你点银子,自己去闯闯吧。」 他停下脚步半晌都没有出声,魏知杳扭头看了过去,「我这话是有点不好听,但一开始我就跟你说过了,我可以管你饭,但我不能保证你的人生。」 景长生握紧了拳头,语气里微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你的人生呢?就是窝在这个小山村种桃插秧,做一辈子的农夫?」 「我人生不是做农夫,而是成为魏家的一份子,你当初是无路可去跟我来此,今年桃子收了后,我会分你一份,你有别的选择了。」 「阿杳,陆白可以陪你,我就不可以吗?」 魏知杳被他这话问得很是纠结,「我这是为你好。」 「我是成年人了,我自己能判断好不好,不用你操心。」 嘴里说着成年人,言词却是如此的幼稚,魏知杳嘆了口气,「那你想怎么样啊,张婶给你介绍了那么多个姑娘,你一个没瞧上,来镇上转了转人家都主动打听了,你还是瞧不上,你眼界这般高,只能去外面了。」 「我心不在儿女私情。」这个人说着提步向前。 魏知杳更觉无语,心不在儿女私情难道在于搞培植新物种吗?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奉献精神的,他三步并两步跟上了景长生的脚步,「话我可是同你说清楚了,银子我也替你存着,你自己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同我说吧,别觉得不好意思。」 说话间他完全没有注意官道上有快马飞奔而来,景长生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拽了过去护在怀中,五六匹棕色快马上骑着一队穿着墨绿色统一服饰的人,魏知杳推了人,望着扬长而去的马群感嘆,「这是什么公务人员?」 「天机阁的人吧。」 「哈?」 「传说中的特别调查处,听说常年穿墨绿色的衣服。」 魏知杳秒懂,「他们来这儿干嘛?」 「鬼知道。」 「我们家的鬼真不知道。」 景长生目光深沉的盯着那对人马远去的方向,「也许你可以问陆白,说不定他知道天机阁。」 「当然!我表哥什么都知道!」 「……」好了不能再说了,再提这名字又要吃狗粮了。 两人来回走了两个时辰,脚板生疼。景长生却坐不住拿着鱼篓就去鱼塘钓鱼,魏知杳从薛常在手里抢了纸笔盘算起了未来的规划,去年因为桃子味道不好所以才做的桃酱低价处理,今年就算做桃酱也不能再开那么低的价格了,这批桃子大部分还是要做加工的,这个事儿胡屠不擅长,得让李勛找个地方处理。 确定好基本的方向后,他摘了几个尝试着将其晒干做成桃脯,但总觉少了点甜味儿,打算加点沙饴,但这时代制糖并不容易,成本有些高。 陆白抱着魏令仪提议,「试试蜂蜜?」 魏知杳便去养蜂之家购了些回来,魏令仪拿个木勺吃了几口弄得满手都是,魏知杳帮她擦了手,又领着她将处理过的桃肉晾晒了起来,魏令仪觉得新奇跟着他跑来跑去,倒是不烦陆白了,重新夺得闺女宠爱的魏知杳抱着她坐在架子下等桃肉水粉蒸干,两人顺道又背了背《千字文》魏令仪晃着小短腿,千字文背了一半就瘫在他怀里睡着了。 对这个年纪的她来说,这些东西既不解其意又拗口难述,实在没什么意思,魏知杳也没难为她,想读就读不想读就算了,幸亏魏令仪相貌随亲娘漂亮,脑子像他这个养父聪明,话虽然说得不清明,但记忆超群,反应也极快。 他想着这些事又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是舒服,舒服得他有些犯困。 陆白抱了床毯子盖在了他和魏令仪身上,怕他睡太熟松手摔了孩子,又搬了凳子挡在边上,他蹲在地上摸了摸魏知杳的头髮起身打算收拾地上的狼藉,景长生却站在院里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陆白沖他笑了笑便要去屋檐取扫帚,景长生扭头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从镇上回来那天,我们碰上了一群穿绿色衣服的人。」 第108页 陆白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人,「千机阁?」 「是。」 他想了想又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单独同我说这话?」 「我觉得你应该会知道。」 第60章 归园田居 ◎这算什么?重生?你到底什么!◎ 陆白起身冷眼看来,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阿杳脖子上有块镇魂玉。」 「然后?」 「玉中有魂。」 他顿了顿,心生疑惑,「那又如何?」 「他什么都不懂, 魂是你养的,你身上有木之石, 所以你到底是谁?」 陆白双手背在身后朝他走近,「我倒是好奇,你在王家时唯唯诺诺, 连景家都不知道, 如今又是如何知道镇魂玉和木之石的?」 景长生仰头沖他笑了,「你与他认识多久,又睡了多久, 这三年陪着他的可是我, 你以为我什么都问不到吗?」 陆白眯眼看着他, 明显有些怒了。 「你睡了三年,阿杳伤心了三年, 你身上带着木之石, 难保千机阁不是来寻你的,我不管你是什么人, 我不管你为什么能重伤不死, 但我不能让阿杳陷入危险。」 「这世上, 除了我, 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说这种话。」他此言一出,景长生便察觉到危险想退开, 但陆白的速度明显更快, 比起重伤前, 现在的他力气更大了些, 那眼角的红痣颜色也暗淡了许多,景长生喘不过,急切的想要将他的手掰开。 「你会……害死……他的……」 陆白冷着眼,手臂上青筋暴起,几乎要窒息的人手脚乱蹬踹开了脚边的长凳,凳子落地啪的一声的巨响,魏知杳一个激灵抱着魏令仪坐起身来,「怎么了?」 陆白手一松,景长生便摔在了地上,他抱着脖子直喘气,看他如此,魏知杳一脸茫然,「长生怎么了?」 被问的人抬头看向了陆白,他背光而立,眼中寒光一片,景长生刚想告状,陆白便转过身来,脸上又是纯良无害,「摔了。」 是个狠人,景长生不服气,「他打我!」 魏知杳皱眉看着地上的人,眼中全是不信任。景长生松了手露出了脖子,「你看,他给我掐的。」 颈子上迅速的浮现出了一圈淤红,魏知杳又把目光转向了陆白,「你掐他了?」 陆白耷拉着脑袋,小声道:「他自己掐的。」 景长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我有病吗掐我自己?」 魏知杳点头,「唉,我知道桃子长得不好你自责,但你也不用掐自己吧,我真没怪你。」 「……」被他二人气得吐血的景长生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气鼓鼓道:「你这么相信他,小心将来被骗!」 魏知杳看他是真不高兴了,嬉皮笑脸的态度这才稍微收敛了些,「行了行了,我表哥力气大,又不是故意的,晚上给你煎小鱼干吧?」 听见小鱼干,景长生心里才稍微平衡了些,他得寸进尺故意凑上前来拉住了魏知杳的胳膊,「不行你现在就去煎。」 魏知杳这么一说把自己弄馋了,前些天景长生钓了不少小鱼,老太太全给嗮上了,加上之前榨的菜籽油还没有尝过鲜,正好可以试试,他把魏令仪塞进陆白怀中,转身就去收小鱼干。他一走景长生就变了脸挑眉,「怎么样,我这三年也不是白干活的吧?」 陆白冷冷的盯着他,右手蠢蠢欲动。 「你是想让他亲眼看见你掐我吗?阿杳是护着你,但他不是无脑的人,现在他开心了哄着你就罢了,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随意摆布他。」 陆白松开了拳头,冷声道:「我从来没想过摆布他,但你如果不从我们身边滚开,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你是在威胁我吗?」他勾着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屋檐后的魏知杳扯着嗓子下命令,「景长生你他妈还真当自己是大爷啊,赶紧去生火!」 被叫到的人不情不愿的应声,「知道了你是大爷!」 陆白低头看了怀里的人想进厨房去帮忙,魏知杳却怕烟燻了魏令仪把他撵出去了,隔着窗户看他心惊胆颤的将裹了淀粉的小鱼干往油锅扔陆白就有点站不住,添了把柴火的景长生又替他接了下鱼干的任务,魏知杳抄着两只手站在炤台前笑嘻嘻的使唤着,景长生还故意将沾着淀粉的手往魏知杳身上抹,后者一生气就踹过去,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陆白抱着魏令仪转身走到了门口,新院低处高势,开了门一眼望去便可看见鱼塘旁的一排桃树,收果的季节,枝繁叶茂的枝丫交错为宽广的大道覆上了阴影,桃树尽头是一团紧促的竹林,他将昏睡不醒的孩子靠在了胸口,踏上那排桃林便往竹而去。 端着小鱼干出门的魏知杳没见到人又出门来寻,见他坐在林下发愣便落座在了旁边的石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白扭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魏知杳不明所以,又惦记着盘子里的零食,「小鱼干吃不吃?」 他不提小鱼干还好,一提小鱼干陆白就跟卡了跟鱼刺般难受,他还是不理人。 魏知杳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怎么了啊?」 身旁的人一手覆上了怀中孩子的眼,一手捏住了他下颏凑了过来,魏知杳愣了愣,陆白冰凉而柔软的唇覆上了他脸颊,然后顺着脸颊滑落至唇角,林中的空气带着淡淡的竹叶香气,他的手顺着脸颊滑至肩头然后将他整个人拉扯了过去,魏知杳闭眼反被为主的捧住了他的脸。 第109页 半晌他到底还是怕被人看见的松了手,脸上发烫又觉有点不满足,「我们……回家吧?」 陆白一手托着魏令仪一手拽着他起身就要回房,他一只手甩人的动作粗狂了些,魏令仪小朋友就醒了,被强行弄醒的人嘤嘤的啜泣起来。 魏知杳顿时就软了,忙抽手将人抱了过去,「自己醒了还哭什么哭。」 哭得半真半假的人揉着眼睛清醒了不少,「爹爹好兇。」 这就叫凶了?她长这么大,魏知杳一次都没揍过,当然他也不敢,稍微有那么点趋势老太太就要打人不说,胡屠和薛常在也是不消停的。「别撒娇了,你阿爹不吃这套。」 魏令仪身子往后一倒,魏知杳生怕闪了她的腰忙揽住了她的后背,谁知道这小东西不过是要伸手去抱陆白,「哼,我不要爹爹抱了。」 变心就算了,还抢他的人,这绝对不能忍,魏知杳抱着她三步并两步便进了院门,然后将坐在院子里吃着小鱼干的景长生拽了起来,顺手将魏令仪塞了过去,「你带她去找魏冬。」 余氏去年生了个小子,魏令仪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叔叔十分的喜爱,一个劲的叫弟弟,余氏和刘氏逗她,让她回去让阿爹给她生弟弟。 魏令仪当真就回来闹了,气得魏知杳差点没忍住揍人,然后他就先被老太太揍了。 小姑娘还是不肯,「我不要去找弟弟玩,我要跟阿爹玩!」 魏知杳弯腰凑近威胁,「乖乖,你不是要弟弟吗?爹爹给你生弟弟啊。」 闻言魏令仪顿时就消停了,「真的吗?」 他微笑着点头。 「爹爹你加油!长生叔叔我们走吧!」说着便从他怀里挣扎跳下迫不及待的拉着景长生的衣角就要走人,被拉着的人眼神复杂的看向了魏知杳,「你们……」 魏知杳眯着眼警告:坏我好事就死定了。 魏令仪还在孜孜不倦的拉扯着,景长生恍恍惚惚的被她带了出去。 虽然电灯泡没了,但被魏令仪这么一搅和,他兴致全无,原想吃块小鱼干压惊,但他人还没坐稳,陆白却又把他拽了起来,魏知杳手里捏着个小鱼干劝道:「趁他们不在我们赶紧吃了吧!」 「生弟弟。」 魏知杳挥手,「你又不是女的。」 他拽着的手没有松开,魏知杳心头一动朝他看了过来,「你……想跟我睡觉?」 「恩。」 魏知杳舔了舔嘴唇,想起那个意犹未尽的吻,老太太去隔壁村找老姐姐了估摸着得晚上才回来,魏令仪去看魏冬,他不去接是不会回来的,景长生被拽过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来不了的,虽说大白天不太好,但到了晚上,洛宁胡屠又神出鬼没的……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行。」他放下小鱼干起身,才刚推房门,身后的人便将他推在墙上,捏着他的下颏便亲下来,魏知杳不甘示弱迎刃而上,手上也麻利的解下了他的腰带,他想把人往床上带,陆白不肯翻身就把他压在了桌上。 魏知杳觉得有点不舒服,转念想到他睡不了软床也就罢了,伸手准备变被为主的时突然发现自己起不了身,这剧情不对吧…… 「你等会儿!」 他能等,陆白可等不了。 「你放我起来!」 压着他的人用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他,既有热烈的渴望也有低入尘埃的哀求,「阿杳……」 这个人只需压着嗓子叫一声他的名字,他便毫无保留的缴械投降,算了,谁上谁下无所谓了,魏知杳撑起身子吻上了他的唇,陆白的抱住了他头,两个人就滚到了一起,眼看要磨枪上阵,门外就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声音。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魏知杳你是不是想独占小鱼干!赶紧给我出来啊!」 魏知杳嘴角抽了抽,想起身去训人,但陆白却重新将他的脸转了回去。 「不管他。」 但这人很吵啊,训人还是睡人,魏知杳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慾念占了上风。 景长生不死心,「再不开门我就踹门了。」 门……还挺贵的。 睡人的慾念可以打败训人的冲动,但打不过金钱的诱惑,他忍了忍还是把陆白推开扯上了自己的衣服,「景长生你他妈敢踹就死定了!!」 陆白醒来前景长生除了话多了点二了点外,平日挺识趣,但自陆白醒后,他的眼力界越来越差了,中午打搅了好事不说,晚上还拉着魏知杳要讨论桃子的加工及处理问题,这种事儿,魏知杳还是觉得跟他谈效果会比较好,想了想就答应了,两人坐在房里画着计划书时,陆白领着魏令仪端了一碗甜汤圆进来。 那桌上摆了一大一小两个个碗,魏令仪跪在凳子上一边好奇的盯着草图一边往嘴里塞小汤圆。 陆白将大的那碗推到了魏知杳身边,后者偏头看了他一眼,想起两人在桌上滚过的事儿耳根一红,「我不饿,长生吃吧。」 景长生就心安理得把甜汤圆接过去了,「谢谢你啊,小白。」 陆白的脸一暗,看景长生的眼神都哀怨了几分,魏知杳晃着毛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景长生,陆白对他都没做过这种表情…… 景长生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点怪怪的,醪糟汤圆不是甜的吗,这怎么酸的?他含着汤圆瞥了一眼魏令仪,看她津津有味往嘴里塞不免又有点怀疑,「令仪,甜吗?」 第110页 「甜呀。」说着还用盛了一勺站上椅子递到了他跟前,景长生盛情难却张嘴吃下了,的确是甜的,「所以为什么我的这碗是酸的?」 陆白微笑:「我加了白醋。」 「……你就这么爱阿杳的吗?」 「不,我知道你会抢。」 所以刚才那不情不愿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景长生扯了扯嘴角,「阿杳你看他糟蹋粮食!」 陆白没给他打报告的机会,「你不吃可以给我。」 「是是是你是爱吃醋,给你给你!」说着将碗推了过来,陆白还当真面不改色的吃下去了。 景长生又默骂了句变态。 坐在他俩中间的魏知杳心情复杂,陆白对景长生……也挺活泼自然的,对他却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吃完了就出去吧。」 「你不画图纸了?」 「我直接跟他们说吧?给图纸他们未必看得懂。」 景长生点头,「也是,我明天跟你一起去萧山吧。」 带他走也免得他跟陆白搭话,魏知杳觉得也行,便点了头,「好。」 陆白放勺子,「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你又不懂,你就在家做饭!」景长生又跟他槓上了。 「我力气大,我去。」 魏知杳看了看景长生又看了看陆白,更觉不舒服了,他跟陆白在一起的时候总得绞尽脑汁的找话说,景长生什么都不说陆白就能主动开口。「你俩要吵出去吵,我脑壳疼,睡了。」 陆白闻言就偃旗息鼓了,「我帮你按一按。」魏知杳挥手打开了他的手,「不用了你先出去。」 被打开的人怔怔的看了他两眼,景长生麻利的扯上了他的胳膊,「阿杳这是嫌你烦的,赶紧走。」 魏知杳看了一眼他的手,转身就把魏令仪连人带碗一块儿端了出去,他一出门,陆白自然就跟出来了,还没等他开口,魏知杳就放下小姑娘就转身进屋顺道还把门砸上了,景长生伸长了脖子吆喝,「砸坏了门你赔吗?」 「老子有钱!」 魏令仪眨巴着眼睛,「长生叔叔好坏啊,为什么要故意惹爹爹和阿爹吵架!坏蛋!」 俩大人还没一个小孩儿看得明白,景长生摸了摸她的脑袋,「赶紧吃,吃完了去睡觉,不然太奶奶看见你吃甜食会被骂的哦。」 这话吓得魏令仪使劲将汤圆往嘴里塞,差点噎住,站在旁边的胡屠气氛的抡起拳头捶了他的脑袋,景长生抱着头,大概也猜到谁动的手,他瘪嘴自觉的转身出了门。 陆白呆呆的看着房门,开口叫了魏知杳一声,那屋里的人扯了被子蒙着脑袋没有搭理,越想越生气,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就不给景长生开门了,太亏。 第二天魏家开始摘桃子,老太太精力不比从前,半筐下来就没了力气,只好抱着魏令仪去旁边休息,余下三人个忙个的谁都没搭理,到了午饭时间也是异常的沉默,老太太故意找话聊,他们也跟闷葫芦似的恩了几声就是不说,这把老太太给愁的,想拉人问问吧活儿又挺多。 一天下来桃子也没有摘外完,魏知杳举着个火把把胡屠洛宁和薛常在一併叫上了,三人三鬼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摘下的桃子不能等太久,他叫了拉货的马车装满送去了萧山,提前准备好人手的李勛麻利的分好了任务,此前他也成功抢走了几个老友的供货位置,除去这部分外,余下的便是做加工,魏知杳不太放心,车夫跑一趟他就跟一趟,四趟后桃子终于是拉完了,天也快黑了。 李勛热情的留他做客,魏知杳也没拒绝,晚上李勛又大方的领了他们三人去醉芳楼,爽快得魏知杳差点怀疑他是不是从中吃了回扣。 景长生是第一次到萧山,又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一不小心就喝多了点,回去时魏知杳和陆白抱着手都不肯扶,李勛相当识趣,叫了僕人将景长生给带回去了,被拉扯起来时他还死死的拽着魏知杳不撒手,「阿杳你坐着做什么,走,回去睡觉了!」 陆白不动声色将他的手扒拉开,景长生哼了一声,「我说是各睡各的,可不像你!」 李勛挤着眼朝着魏知杳和陆白递来一个『我懂』的表情,然后就把景长生给拖回去了,「人家散步你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去睡你的。」 「我不,我就不能让他们呆着!」 强行将人拖下楼后,李勛朝着他脑门敲了一手锤,「你咋这么没眼力界的呢!」 景长生晕晕乎乎的靠在僕人身上眼都睁不开,嘴里嘟嘟囔囔着,李勛没听清楚又凑近了一些,「他是个骗子,阿杳不要信他……」 李勛摇头,醉汉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 等他们走远魏知杳才下了楼去,陆白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却不说话。 魏知杳转身看着他心绪难平,「你要觉得跟着我无聊,无话可说,就跟着景长生回去,不用这么为难自己。」 他抬头双眼明亮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当然是生他的气啊。 魏知杳狠狠的盯着他,「所以呢?我不理你,你也不理我的是吧?」他就想看看,如果自己不主动不开口,陆白会不会主动找他搭话,但结果很明显,他对自己就是没话说,也总是不自在,魏知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洛宁说他凶说他嘴巴毒,他已经努力对这个人软言细语了,可陆白还是这样,有时候他特觉得或许他们根本不合适,这世上相互喜欢的人很多,但最后惨澹分手也很多,说到底不过是不合适。 第111页 以前他看不见要捉鬼,陆白可以帮他的,是与他相配的,但现在,他们之间似乎连唯一共同话题都没有了。 跟前的人垂眼看着他,路旁是一条两米宽的小河,对岸是灯红酒绿的烟花场所,灯笼的光倒映在水中映出一片绯红,魏知杳烦了,「在张家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在另一个地方遇见,那时候我不像我,你也不像你,你问我喜不喜欢梦里的你,我说不喜欢,但我骗你的,我喜欢那样的人,你可以对景长生肆无忌惮,为什么独独要这样对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这么怕我,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小心翼翼,这三年不是没有人给我说亲,但我想等你,可我让你不自在,我看着也难受。」 陆白的眼瞬间红了,脸上写着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能软软的叫了他名字,「阿杳……」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但你还是决定不说对吗?」 陆白问他,「你想……喝酒吗?」 魏知杳眨着眼,可气的是,他居然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你想喝酒和我聊聊吗? 他拉着人从拱桥去了烟花之地,老鸨很懂事,送了美酒佳肴就关门,无人来扰,为了方便办事,青楼的隔音效果很好,魏知杳心里憋着难受,自个儿灌了两杯,陆白不放心按下了他的手,他抬着醉意朦胧的眼朝他看了过来,「现在能说了吧?」 「我其实什么都知道。」 「什么叫?」 「废客栈,胡家村,吴遇溪,姥姥,我都知道,我也知道鬼之泪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秀娘的眼泪,姥姥的眼泪都是治你的药。」 魏知杳头一晕险些栽倒在了地上,陆白又扶住了他,「我知道你去废客栈是为了接你表哥,但你没有接到他,你一个人回了小桑村,下了马车,你找不到路,找人带你回魏家,他骗了你十两银子,还试图对你不轨,你跑了出来,在山上等到了天黑才靠着洛宁回了家。后来胡村长找你帮忙,你不知情,害死了秀娘,令仪没有生下来,你很自责。再后来,你受魏欢所託去了萧山,帮了吴家人,然后又去汶山奔丧,治好了眼睛,这些……都是你说给我听我的。我们,第一见面,是在南陵,大楚的京都,你去了千机阁,替楚帝办事,那天,天下了雪。」 魏知杳满脸惊愕的看着他,想起了梦中的画面:「这算什么?重生?你到底什么!」 陆白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胳膊,满眼痛苦的望着他:「我拥有使时间倒回的能力,但我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我来到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来到你最艰难的时候,我想陪着你,弥补上你的自责和遗憾,我想求你原谅我,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魏知杳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眼前的人说重生来此是为了弥补,是为了他……可那个他……是现在的他吗? 第61章 归园田居 ◎这个剧本我也不喜欢,换一个吧。◎ 魏知杳推开他趴在了桌上, 想起了第一次见陆白的时候,他拥抱过来的怀抱用力得他喘不过气,他那时还觉得奇怪, 现在想想,因为重生见到已经失去的爱人, 所以他激动而克制,他小心翼翼是因为过去的辜负,可是, 他要等的人并不是自己。 他可以代替魏知杳孝顺魏婆婆, 他也可以代替原主去奔赴张家的丧礼,那是因为,自他来到这世界后, 他们所见所闻都是他, 而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魏知杳, 唯有……陆白,是带着是对那个魏知杳的爱来到他身边的, 从头到尾, 他等的人并不是自己。 「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南陵, 那天下了雪。」 「恩。」 「酒坊的房檐下坐着一个小女孩, 你给她递了一把伞。」 「是。」 「你说, 我告诉你, 我去过废客栈,我没有救下秀娘, 我去奔了丧, 我自己治好的眼,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不叫魏知杳呢?」 他不做声了。 「我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因为,那个时候的魏知杳是魏知杳,但我不是,我因你时空扭转而来,我来自一个更遥远的时代,我也不叫魏知杳。」 「不对,你就是阿杳!」 「我明白,你甚至不叫陆白是吗?」他伸手将跟前推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幽冥帝君那老东西说认识你,还问我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说你可以扭转时空,我信了,我他妈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我凭什么不相信,但你小心和爱护都是给他的,不是我。」 「你喝醉了。」跟前的人半跪在地,试图将他拽下去,魏知杳厌烦的想将他的手推开,「我都已经脑补了一出你爹杀我亲爹全家,你找到我来补偿的戏码了,结果你他妈跟我说你可以扭转时空,你把老子的思路都打乱了!」 骂完他又蹲在地上自顾自的演起来了,「你快说你拿错剧本了!」 陆白嘆了口气,「你的酒量真的不是一般差。」 「快点说!」 「……我拿错剧本了。」 「好,现在你说对不起我爹不该杀了你全家,但我是真心爱你的,请和我在一起吧。」 陆白:「……」这种话他说不口。 魏知杳又举着双手抹了把眼睛,「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杀了你!」 说着他就将右手握成拳头,然后又掰出了食指,并且自己配了个音,「咻,你死了!」 第112页 陆白:「……」 「快点死。」 陆白往他肩头靠了过来。 魏知杳又扯着嗓子嚎起来了,「为什么你要是仇人的儿子,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忍不了了,肩头上的人将头抬了起来。 魏知杳夸张的举起了手,「妈呀,诈尸了。」 陆白转着眼珠朝他看了过来,「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我当然是米饭长大的啊!一顿两碗。」说着他又丧气起来,「自从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米饭都没得吃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完他又瘫在了地上。 陆白跟着他躺在了地上。 魏知杳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唉,白米饭配点什么好呢?红烧肉吧,再来个素菜,土豆丝就行了,得来个汤,蹄花汤。」他舔了舔嘴唇,「恩,好吃。」 陆白被他逗乐了,「吃完了?」 「还没有,碗里还有好多!」说着魏知杳就把他的手拽了起来,使劲啃了啃,「这蹄子太瘦了,不好吃。」 「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魏知杳盯了他几秒,忽然又伤心了起来,「我演了半天,插科打诨你看不出来了?妈的你还提这事儿!老子不伺候了,抱着上辈子的回忆死去吧你!」说完他就往门口爬。 陆白拽住了他的脚脖子又把人给扯了回去,「你也是喝醉了酒,同我说,吃了红烧肉,土豆丝和蹄花汤。」 「神经病!」魏知杳伸腿想把他踹开,但踹出去的腿就收不回来了。 「阿杳,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你都是唯一让我动心的人,我爱你。」 魏知杳就不闹腾了,「你说现在?是此时此刻?」 「是。」 「你爱此时此刻的我?」 「从前,现在,以及未来,都只有你。」他俯身上来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轻易便举过了头顶,魏知杳瞪眼珠到处乱转,「你想跟我睡觉?」 「恩。」 「你跑到青楼睡男人?这不太好吧?」 「……你还是耍酒疯比较可爱。」 居然敢埋汰他?魏知杳扭着身体想往旁边挪,陆白早有预料搂着他腰便将人摔倒了桌子上。 魏知杳觉得……他对桌子一定有特殊的嗜好…… 「地上凉,我睡不了床,你忍耐一下。」 「那不如你忍耐一下吧。」他脑子虽是浆煳,但心里清楚,现在不是时候,他想让陆白,也让自己想清楚。 陆白虽不甘心,但还是把他抱起放到了床上,魏知杳闹了一出累了,翻身便想睡,他头疼睡得不安稳,又哼了几声,陆白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在了他的后背上,魏知杳忽又有些后悔,如果他不问多好,那样他还可以假装这些温柔和爱护都是给他的。 他胡乱想着陆白的好,稀里煳涂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边没有人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里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夜里忙活的人这个时候都还没有醒,四周静悄悄的,他下床穿上鞋子,想着也许陆白或许已经走了,那样也好,要是自己还醒着搞不好会跪求他别走,那也太丢人了。 他穿上鞋又在床边坐了半天,房门就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了,魏知杳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陆白却端了杯茶走到了他跟前,「你昨天喝多了,醒醒酒。」 魏知杳斜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为什么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 他抓了抓头髮,「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不是魏知杳啊。」 陆白一手捏住了他手,一手将醒酒茶递到了他的嘴边,「你是。」 「我不是。」他有时候就是这么轴,「你听着,我叫郑知杳,30岁,父母是亲生的,我不是纯阳之血,那天我在抓捕一只大鬼时候被他杀死,后来,我借尸还魂成了魏知杳,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已经清醒了,我说的不是醉话,我要你明白,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介意你因他而来到我身边,但从今往后,你必须要看清楚,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梦里他虽站在第一视角,但却能感觉原主是个敏感且孤独的人,他和他是不一样的。 陆白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然后才妥协的点头,「你说你喜欢梦里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和那个我也不一样了,你喜欢的不也是现在的我吗?现在的你,我依然喜欢,现在的我,你也喜欢,不是吗?」 魏知杳成功被说服了,他是希望陆白能够对他敞开心扉,像梦里的人一样,但现在的陆白,他一样喜欢着,对陆白来说,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 见他不在反驳,陆白又将手中的醒酒茶递了过来,「来,把这个喝了,我们该去干活了,你不是想挣很多银子吗?躺着银子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而且这里还是青楼……计费很高的,魏知杳抱头靠在床柱上,他为了演好这处相爱相杀的戏,故意找了这么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结果却是个魔幻故事,心痛。「我的银子啊……」 他带着满身酒气回到了李府,彼时李勛招唿着景长生在吃早饭,他夫人领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未能得见,大醉过后的景长生眼睛有点肿,从早上起来便坐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一句话都没说,等到管家将魏知杳和陆白领进来,他这才復生似的急忙起身冲到了二人跟前。 第113页 但远远的他便闻到了魏知杳身上的酒气,景长生停下步子远远打量起了他二人也不说话,魏知杳被他这一双探究的眼神看得心底发麻,四目相对之下皆是无言,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 陆白还故意伸手揽住了魏知杳的肩,挑衅的看了景长生一眼,后者的嘴角抽了抽,刚想张嘴,李勛又忙伸手来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拖了回去。 「回来得正好,管家再拿两个碗!」 老管家一熘烟就走了,拉完景长生的李勛还得抽空来将魏知杳也拽过去。 坐上凳子的景长生黑着脸,冷声问道:「你们俩昨晚去哪儿了?」 魏知杳双手托着脸,「我们去红花楼了哦。」 端着茶水漱口的李勛一口热茶喷了出来,甚至还溅到了魏知杳身上,丫鬟连忙去取了两张帕子过来。 魏知杳松了一只手偏头看向了他,「李员外也是常客啊!」 「我不是!你别乱说!」说完想起他夫人不在家后嗓门也大了,「不是,你俩去那儿干什么?」 魏知杳用余光瞥向了景长生,「去那地方还能干什么?」 李勛眼神暧昧的在他和陆白身上转了转,然后又点头,一脸我都懂的表情,「那今天……你是不是要休息一天,不去廊坊了?」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休息,表哥你今天休息吧。」说什么都不能在外人跟前输! 陆白也不和他争,「我不累,陪你去吧。」 景长生推了椅子从地上站起身来,「我有点累,不去了。」 加工过后的桃子比鲜桃的销量更好,去年桃酱开了先河,今年卖得更好一些,除开工费,所得利润共分三份,李勛,魏知杳,景长生各一份,但即使这样,还是得了一笔不小的收入,景长生不肯收,魏知杳一人拿了两份,手里的荷包就更沉重了些。 李勛的铺子不少,这些东西光是自己家铺子就供应不求,根本不需要找人出售,魏知杳得了空却不急着回小桑村,又领着陆白在萧山转了几天,景长生消沉过后又嬉皮笑脸粘着他们,魏知杳挺不乐意的。不过那天之后,陆白似乎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高兴,景长生的话头也不接了,虽然偶尔他俩还能槓上几句,但魏知杳也释怀了,就陆白这样,能看上景长生才有鬼了。 他们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回来时村里人纷纷凑来打听桃子的情况,魏知杳心情大好的夸大其词了一番,众人明面上夸赞了一番,出了魏家大门就酸了。 不就是挣了点钱吗,得瑟什么。 就是,我们是没种,我们要种了能有他什么事儿。 话这么说着,跟风种桃树的人却多起来了,老太太那叫一个急啊,忙问魏知杳要不要再租点地,他没做声,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的去找了里正。 村里人后来才知道,他去这一趟是打算将桃园转出去的,纷纷觉得诧异,那几天魏家可是热闹了,别说村里人诧异,老太太也深感不解,「今年不是大丰收了吗,为什么还要转出去?」 「你不是说,他们跟着在种桃树吗?」 老太太有点气愤,「那怎么了?我们还怕干不过他们。」 「我实在不想去盯着桃园,先前他们瞧不上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瞧上了,往后定然会找麻烦,倒不如趁现在他们一头热将价格拔高,你不用担心谁会把我们当成踏脚石,转让的风声出去,想抢的人多了,也不是谁都认识李勛的,既然无力一口吃下,那就只能一块儿吃,这分下来各自能得到多少可就不好说了。」 老太太犹豫半晌觉得魏知杳的眼光总是比自己好,也就松了口,「那把桃园转让之后我们又做什么?总不好坐吃山空吧?」 「也不是彻底不管,这条路最重要的部分其实是加工,我们的重心应该在这边,但我们总不好在村里搞吧,能请的人只能是村里人,就算你付钱,嫉妒心也不会让他们认真干活,还不如我们直接去萧山。」 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咱们……这是要搬家?」 他点了点头,过日子本来就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啊,李勛劝他别总窝在小桑村,他考虑了几天,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毕竟他家富裕了,总会碍别人眼的,倒不如搬到一个差不多的地方。 老太太没什么主意,又把目光转向了陆白,「四郎觉得呢。」 陆白想都没有,「阿杳说得有道理。」 老太太沉默了,魏知杳说太阳是方的,陆白都觉得有道理,他的话不能作为参考,于是又把头转向了另外一个人,「长生觉得呢?」 景长生难得没有找茬,「我觉得也行,这几天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说完他又扭头向魏知杳,「去萧山我们是不是还要买个大宅子?」 看他这双眼放光的样子魏知杳就没忍住乐了,「你是不是还想请两个僕人伺候呢?」 景长生还没说话呢,老太太就急了,「不用了吧,奶奶我还能动,洗衣做饭我来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让奶奶你来呢。」她一个老人家主动接手了伺候他们的活儿,景长生还怪不好意思的。 魏知杳一锤落定,「那长生你来干吧。」 景长生缩到一旁,「你当我在说梦话吧。」 「僕人什么的会有的,贤妻良妾也会有的,你加油搞研发吧。」 第114页 他努嘴,「我才没兴趣。」 杀价魏知杳虽然不在行,但把价往高了提他还是很有一套的,里正见他要转桃园当下就行动了,原本看他年轻想坑一把,魏知杳直接把价格提高了一倍,里正当然不同意了,况且他也没这么多余钱,便没有同意。 他没定下,村民却稳不住了,桃树种下也得费几年才能结果,魏知杳的桃树还是改良过的,产量多,个头大,况且明年就能有收成,但一百亩的桃园一家人吃不下,于是拽了几家人合计了一番便找上里正说要接手,里正没好气的报了价,因为是几家分摊,就算觉得价格有些高,分到各自头上也没多少了,这几户一咬牙还是点头同意了。 桃园转让出去后,魏知杳便让李勛帮忙在萧山找了房子,小桑村的房子他也不打算卖掉了,毕竟院子外还有一排桃树,那是他给陆白种的,没事儿可以回来看看。 魏知杳对地理位置要求不高,朝向和风水好就行,选中的那套老宅歷史有点久了,建的时候是仔细布局过的,但老人去后,下面的就不管这么多了,魏知杳一顿忽悠生生把好风水给说成了不吉之地,成功把房主唬住后也将老太太唬住了,悄悄拽了他一把摇头表示这房子要不得,魏知杳拍着她的手背给了一个放心的表情。 房主越听越害怕,价格也降得十分爽快。 等到他一走,魏知杳又拉着老太太解释清楚了,宽了心的老太太便留在了萧山将宅子收拾了一番,魏知杳同陆白把桃园的事处理干净后又将东西收拾了一番挑了个吉利日子跟着一道上萧山去了。大房和三房家帮了帮忙,魏知杳也没亏待他们,院外的两排桃树分给他们一家一排,虽比不上桃园,但也能有些收穫,他也不是完全好心,自己去了萧山总不能天天守着这两排桃树,给了他们总会盯着的。 魏大郎和魏三郎一听他这么说也是喜笑颜开,将东西搬到村口后,一行人等着马车来拉东西,刘氏拽着衣角欲言又止的看了好半天,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朝着魏知杳走了过来,「阿杳,婶娘拜託你一件事成不。」 「婶娘你说吧。」 「这马上就要到秋闱了,上次阿欢病了没能去,这次你帮婶娘照顾他一些,咱们是一家人,你欢哥中举总是会拉扯家里一把的。」 魏知杳点头,「奶奶也在萧山,她总会照顾好欢哥的。」 他这么一说刘氏就放心了,毕竟老太太还是很疼孙子的。 搬去的宅子是个小四合院,并不算大,上北是堂屋,两侧是卧房,共四间房,下南是库房和厨房,其实也有些紧凑了,魏令仪现在还小可以同老太太一块儿住,等她再大些总是要有自己的闺房,魏知杳琢磨了一番就想让陆白跟自己一个屋,老太太抢在他开口前先说话了,「令仪长大了我这老婆子还在不在都难说。」 他听着心里难受,「胡说八道,奶奶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你不用为奶奶伤心,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你都会捉鬼了,怎么还看不开呢。」 就是因为见了太多的不甘心,所以才更加惧怕亲人的离去,魏知杳沖她笑了笑,没有将话题说得这么沉重。 之后,他在城边租了一件破坊,找人收拾过后,便打算将加工这道工序接手过来,除了桃子外,时令的水果也是可以做晒干等处理,工人还是先前那一批的,熟练动作也快,李勛又领着他吃了几顿饭,魏知杳挺不喜欢人多的,但架不住要做生意,只好奉陪上了。 有次吃得太晚,陆白不放心来接人,他往酒楼下一站立马引来了侧目,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老色鬼纷纷趴在护栏上吹起了口哨,「这谁家姑娘在玩女扮男装啊。」 魏知杳靠在边上沖他招了招手,「说话。」 楼下的人仰着头一脸费解,「为什么?」 他一开口这些盼他是女扮男装的色鬼纷纷把头缩了回来,「咳咳,喝……喝多了,眼花,魏老闆这是……」 「这还看不出来,魏夫人啊。」 众人又是一顿咳嗽,「魏老闆好眼光。」 「那是。」 虽然因为陆白的出现他少了几个订单,不过也不碍事,他自己高兴,从酒楼下来后魏知杳晕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李勛跟在身后很是怨念,「你说陆家小哥是你表哥不就好了,说什么魏夫人。」 他伸手指向了旁边的空气,「你们这些人真是虚伪,明明看人漂亮喜欢得很还假正经,我这是实诚,做生意就必须实诚。」 李勛摇头看向陆白道:「你快把他带回去了吧,喝不了还喝。」 陆白点头搂着他上了岔路口,他特别喜欢看魏知杳喝酒,一喝酒就演戏,好玩得很,「你的实诚就是瞧我好看所以喜欢?」 魏知杳挺了挺胸,「可不,你要不好看,我才不要你。」 「其实我也是瞧你好看。」 他顿了顿,气氛道:「你这个肤浅的人!绝交!绝交!」 陆白乐了,「我肤浅你也肤浅不是很配?」 「当然只能我肤浅啊!」他晃了晃又散发思维唱上了,「唉,我瞎了眼啊!走走走你这个渣男。」 很好,一下又被打成渣男。陆白还没接戏,他又扯着嗓子开始假哭了,「你这个渣男,明明有妻有女,还骗我搞基,我恨你。」 第115页 他一个醉鬼嗓门本来就不小,这话说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过来,陆白捏了捏山根,「这剧本不好,太狗血了。换个吧。」 「狗血吗?那怎么办?你家中妹妹被害,接近我掰弯我利用我成功復仇怎么样?那得再加几个配角,对对对,杀妹仇人之子!我还是喜欢相爱相杀的戏码。」他自个儿嘀咕着晃了两步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回头发现陆白没扶自己又不乐意,「你怎么不拉着我了!」 身后的人回神过来,三步并两步走到了他跟前,「这个剧本我也不喜欢,换一个吧。」 他怎么这么挑剔了,不演了,累死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二更,么么哒 第62章 千年树 ◎你这么聪明,不会听不懂。◎ 他们搬到萧山后, 李勛有事没事就要来魏家转转,得亏他家的女性一个七十多岁一个才三岁,李夫人很放心, 李勛后来干脆拿魏知杳当挡箭牌出去跟人喝花酒,魏知杳虽没有机会见他家的那位夫人, 但他可以派人送信,被抓过后,李勛死心不改并试图收买魏知杳, 喝花酒这种事魏知杳没兴趣, 但他可以藉此收点好处。 结实一个富豪朋友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八月的时候,秋闱开始了。 刘氏到萧山来了一趟,提着一篮子的水煮蛋, 顺道给了老太太一些, 魏知杳留她住了一晚, 怕她和老太太吵便把自己的房间腾处了出来,打算自己和陆白挤一挤。 景长生一听他这么说就不乐意了, 抱了谷枕非说要跟他就加工坊的未来和发展促膝长谈一番, 魏知杳不答应,他便趁魏令仪在趴在桌上画画时撺掇了一番, 小姑娘就闹了非说要挨着陆白睡。 魏令仪长这么大全靠老太太拉扯, 一则他和陆白没这么耐心, 二则他们也不是生父, 很多事得避讳一下的。老太太觉得无所谓,魏知杳却不答应, 小姑娘闹到半夜才睡着, 将人抱回老太太房中后, 他合上门对上了跟着身后的景长生, 气愤非常的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景长生被他惊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啥?」 「三年前你趁人之危扒他衣服,我受了伤没跟你一般见识,后来看你规矩了我还当自己想多了,结果你都坏了我几次好事了?你还有事没事引他跟你说话?你就是喜欢他吧?我表哥长得这么好看,张衡那种变态都喜欢,你肯定也不例外。」 院中的人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你脑洞这么大,怎么不怀疑我是喜欢你呢?」 魏知杳斜眼,「这我真没看出来。」 他眯着眼微笑:「那你可以从现在看看。」 魏知杳拿不准他话里的意思,「你不觉得你夹在我们之间难受吗?」 景长生耸肩,借题发挥的问道:「去青楼那次,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开房还能干什么你不懂?你是小学生吗?」魏知杳摇头觉得没劲就想走,越过时景长生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拖了回去,这个人力气不小,魏知杳差点被他拽倒,「你们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能肯定他应该对你说了什么吧,在那之前你不是看我很不爽吗?为什么突然又不烦我了,因为他跟你表了矢志不渝的态?」 「跟你有关系吗?」 「阿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阻止你们,不是因为陆白,而是因为你呢?」 魏知杳甩开了他的手,「你闹什么呢,没事儿就去外面跑几圈,看上哪家姑娘我给你提亲行不行?」 景长生无奈的摇头:「你这么聪明,不会听不懂。」 魏知杳有点烦躁,他好心收留他,因觉得自己拖累着他穿越自此,想着他年纪也不大,便当着弟弟看待,但没想到他竟会生出这种心思,「我听懂了又怎么样,你不惹事,我还可以把你当弟弟看待,若你还是觉得意难平,那就离开这儿吧,去见见世面,别把自己的小聪明浪费在这种事上。」 景长生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再拦着他,这天晚上魏知杳却有些辗转反侧,第二天起床时眼下还挂着很大的黑眼圈。 反观景长生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该忙忙,该吵吵,魏知杳觉得他可能是有些孤单,得给他找个伴儿,最好是给某个大富人家做上门女婿,因而在同人谈生意的时候他还故意把景长生给带上,并同对方强调,他的这位合作伙伴年轻有为,但孤家寡人的一个。 景长生长得星眉剑目很有少年感,也有不少人打他的主意,他笑眯眯的被约出了几次,最后还是没结果,魏知杳却乐此不彼的继续给他安排着。 秋闱结束后,老太太便跟着其他的长辈一道去接魏欢了,但等到同期考生回来都没见到他,老太太急了,便拽住了与他同舍的吴遇溪,吴家人原本还挺不耐烦的,后听说她是魏知杳的奶奶,态度就客气了不少。 吴遇溪也是一脸的莫名,「魏欢他没去考试,你们不知道吗?」 老太太就愣了,「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燕州吗?」 「是一起去的,到了燕州后,他与几个同窗听闻宝华寺的神树很灵便跟去拜了拜,然后就没回来,同窗说他家里有事便回去了,我开始不大信,但等了两日他都没回来,想着大约是什么急事吧。」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乱了阵脚,「哪有什么急事,他这也没回来过啊,吴公子你跟我们家阿欢关系好,你可记得他是跟哪几位同窗去的吗?」 第116页 吴遇溪拉住了她乱晃的胳膊,「老夫人别急,人我会带你去找的,但你一人不行,让我见见魏知杳吧。」 老太太这才冷静了下来,「对对,要跟阿杳说,麻烦吴公子你随我一道来吧。」 马车里的吴四小姐连忙撩开了车帘,「三哥哥要去见知杳哥哥?我也去!」 吴遇溪没好气,「你一个姑娘家跟去干什么,回去吧。」 「那你等我回去换身男装。」 吴遇溪板着脸点了点头,并悄悄朝自家的马夫使了个眼色,马夫会意挥着长鞭便将人带走了,他扶着慌慌张张的老太太到了魏家,魏知杳正在整理货物,抬头见了人没认出来,老太太却眼眶一红朝他扑过来了,「阿杳,你欢哥出事儿了。」 魏知杳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干货,然后扶住了她,「别急,慢慢说吧。」 老太太又擦了擦眼睛,「我刚去接阿欢,这位吴公子说阿欢没有去考试,他到了燕州后拜了佛,人就没回来。」 魏知杳这才发现那个朝着自己走来的人是吴遇溪,遂客气的同他点了点头,「麻烦吴三公子说说我堂哥的事吧。」 吴遇溪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魏知杳的脖子,后者不大舒服,然后才明白他看的估计是他脖子上的镇魂玉,「你觉得那几位同窗的话可以信任吗?」 他摇头,「不知道,我开始没有多想,直到魏婆婆说魏欢没有回来才觉得,他们可能是在说谎。」 老太太更加着急了,「阿杳,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嫉妒阿欢,怕他考得太好把他关起来了?」 魏知杳觉得她想多了,魏欢在小桑村算个文化人,在萧山学府还真算不上,旁的人也没有必要嫉妒他。他皱了眉,「应该不会。」 「那,会不会是他们见财起意呢?」 这就更不可能了,魏欢去考试的盘缠可并不丰盛,真要打这个主意,他们也该打吴遇溪的吧,魏知杳朝着跟前的人看了过去,「你能带我拜访一下这些同窗吗?」 吴遇溪没有拒绝。 魏知杳跟着他走了一趟,有家在萧山的,考试完便回家休息了,与魏欢一样从乡下来的这会儿还在学舍,都是熟人,他进学府并不难,只是这些人都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的确是拉着魏欢去了宝华寺,也的确拜了宝华寺的那棵千年银杏,当时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人到了山下,魏欢却突然停了脚步,说有人在叫他,他得回去了。 大家同窗多年,魏欢又是个好相处的人,感情还不错,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皆以为是他家中出了事,他要回家去,临秋闱还有几天时间,既有事,回一趟萧山还是来得及的,众人还好心给他凑了些路费。 魏欢也没拒绝,拿着碎银就走了。 魏知杳听得眉头紧蹙,「这么说,他是自己走的?」 「当然是自己走的,我们等到秋闱开始他也没回来,还以为是……」说到这儿书生看了一眼老太太,魏知杳秒懂他的意思,以为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突然没了,魏欢赶不及就没去考试,毕竟到了老太太这个年纪说倒就要倒的,不过本尊还健健康康的坐在跟前,总不好咒人,说话的书生顿了顿后又继续道:「以为出了大事,他来不及,那也是没办法的,除了表示遗憾外我们也不能替他做什么了。」 「但事实上我家没有出事,是我堂哥出事儿了。」 书生嘆气,「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本来是开开心心同我们去拜佛,希望这次秋闱能中举,也没什么事儿,下了山突然就说回去了,我们虽觉得奇怪了点,但也粗心的没有问,魏欢也是我的朋友,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老太太六神无主,「这位小哥你仔细想想,他当时候有没有撞见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书生不好意思的沖她摇了摇头,「我们都是一起去的,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魏知杳拍了她的背安抚道:「别担心,欢哥不会有事的。」 这么一句话实在难以安慰老太太,总觉魏欢已经被人害了一般。 那坐在椅子上的书生皱着眉又犹豫的开了口,「要说奇怪的地方……其实也有点。」 魏知杳连忙朝他看了过来,「什么地方?」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神……就像……」 「就像什么?」 「像个死人一样,空洞无神,怪吓人的。」 第63章 千年树 ◎你从未同我说起过这个人◎ 老太太闻言抽着鼻子就哭了, 「我们家阿欢肯定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要真是这样,倒是好办了,比起和人打交道, 神神鬼鬼的东西,魏知杳还有信心些, 他拉开椅子坐在书生旁边,「你仔细同我描述一下细节,从上宝华寺开始。」 这人只好回忆了一遍。 那是在秋闱的前几天, 学府统一带他们去燕州准备考试, 萧山距离燕州不远,他们去的时候还早,几个学生又听闻宝华寺有颗巨大的千年银杏树, 很是灵验, 拜过的人基本都能如愿以偿, 他们书看得累了,便打算去转转清醒一下脑子, 顺道抱个佛脚。 魏欢原本是同吴遇溪一起的, 不过吴三公子对这种事儿很是不屑,他原本就有些不合群, 众人也就没再勉强, 吆喝着便将魏欢带走了。 第117页 宝华寺在燕州西面的宝华山上, 寺就在半山腰, 几个学生一边聊着自己的准备一边往山上去,那天原本话多的魏欢忽然有些沉默寡言, 其中一人拍了他一下, 结果把他吓得一哆嗦, 问他在想什么这么出生, 魏欢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说觉得好像有人盯着他。 众人笑他是压力太大紧张的,别想太多,他点了点头也配合的说起了话。 没多久,众人便上了山,那天的香客不多,路上倒是有几个神棍,看他们书生打扮便骗他们去算算前程,众人没上当,目标明确的上了山。 宝华寺是一座有着几百年歷史的古剎,虽看着破破烂烂的,却香火鼎盛,诸位学子拜了文曲星君后一起去了后院打算看看那颗千年银杏,传闻这棵树比古寺的年纪还要大,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那里长了多久,只是听老人们大约有一千年的歷史。 众人怀着一股虔诚的心去寻庇护,走到后院才发现,那棵银杏比他们想像得更加高大粗犷,初秋时银杏的叶还是鲜绿色的,学生们绕着银杏树转了一圈,又相互拉起手试图量一量大小,他们共去了九人,八人合抱才能见树干团主,空出来的便是魏欢,他绕了一一圈感嘆,「这棵树怕是有三十多尺。」 众人松了手,又打闹着将他推到了树身上,「你和它一对比简直似个蝼蚁。」 魏欢撞过去后,银杏树居然抖了抖,落下了一片叶,他伸手接下了银杏叶。 众人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大棵树,应该不是他一个人的体重能撼动的,但也只是奇怪一下罢了,为了掩盖考前的紧张,他们仍旧嬉笑道:「神树这是在生气呢,赶紧跪下赔罪。」 众人又配合的拜了拜,这下他们倒虔诚了不少,「希望神树可以保佑我等高中。」 魏欢当时还算正常,也跟着拜了拜。 下山时他手里还捏着那片银杏叶,同窗劝他,「你捏着个叶子做什么,当护身符保佑你高中吗?」 他这反应过来,又笑嘻嘻的把树叶扔下了了,众人勾肩搭背下了山,也没人注意魏欢到底是什么时候掉的队,同窗怕他走丢还赶回去将他拉上了,「本来就不识路了,这要是掉队走岔了可怎么办?」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一直到下了最后一块台阶,他才将头抬了起来,眼神涣散无光,声音迷离,「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众人嬉笑着附和,「听见文曲星君在叫你吗?」 他没有否认,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山头,「我得回去了。」 同窗看他神情不对,还以为他是预感到家里出事了,又纷纷安抚上了,「你别担心,老太太肯定没事儿的,距离考试还有几天,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吧。」 魏欢麻木的恩了一声,众人替他寻了马车还凑了些银两,「早去早回不要耽误了。」 他面无表情的恩了一声,然后上了马车,那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魏欢吧。 魏知杳听得头疼,他那时明显就已经不正常了啊,这些文化人到底是怎么从一句回去联想到他家老太太出事儿的呢? 他道了谢又将老太太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奶奶我们先回去吧,我心里有数了。」 听他这么一说老太太才稳定了下来,「你知道了吗?」 「恩,我明天就燕州。」 老太太急忙要走,身后的书生又起身叫住了他,「你知道魏欢出什么事了吗?」 魏知杳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下回去燕州,离那棵树远点,虽然你们也只是凑着玩的,但秋闱这么重要的时候马虎不得,往后慎重点,考试期间别乱跑了。」 言语间已然有了指责之意,这书生也听出来了,魏欢的失踪和那棵树有关系,他原本好好在房里读书却被他们撺掇出门去了宝华寺,又在那里中了邪。书生没有再为自己辩解只是将他们送到了学府门口,希望魏知杳能够将魏欢救出来。 三人离开学府后,吴遇溪才问道:「他们一九人去的学府,为何单单就魏欢留下来了,如果那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何不将这九个人一起留下?」 魏知杳也在想这个问题,「也许那东西本质不坏,你这同窗也说了,宝华寺的香火很旺盛,千年银杏树也很有声望,从未听说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也许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它把魏欢留下来了,不过他既然不坏,我想,欢哥应该还活着。」 夹在中间听了他二人谈话的老太太松了口气,又忙拽住了魏知杳的手,「那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去燕州吧。」 魏知杳可不敢带她去,魏欢还活着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那万一死了呢,老太太年纪大了,他不想让她受刺激,说这种话本也是为安慰她的。 「我得带表哥去啊,奶奶你也不放心我一人去吧。」 老太太点头,「是啊是啊,再把长生带上,我看他也挺机灵的。」 魏知杳默了默,「长生就不用了吧,以前都是我和表哥去的,我现在眼睛也好了,没那么麻烦的。」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那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别阿欢没出来,你又被迷住了。」 她一个老太太长途跋涉到燕州,搞不好还得先照顾她,「你去了我们不是还得把令仪带上,你留长生在家他能照顾得了令仪吗?」 这倒也是,老太太想了想,执着的觉得人多力量大,「那你就把长生带上。」 第118页 魏知杳无奈,「那行吧。」 吴遇溪看着他这一副为难的样子还火上浇油,「反正我也没事,不如我……」 魏知杳急忙打断了他的请求,「你还是别去了,我怕你阿娘又唱苦情戏,万一那东西就喜欢书生呢,你去了不是找死吗?放心吧,我能感觉到它没有恶意的。」 吴遇溪点了点头,到了分岔路口便挥手同他作别,转身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朝他看了过来,「薛先生……还是没有去冥府吗?」 「你想见他吗?」 吴遇溪想起薛常在唠叨的声音就觉得头疼,「不用了,你劝劝他吧,他既无作孽就不要再滞留了,在人间待久了也会受罚的。」 「我知道,你要是想见他了,也可来我家。」 他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用了。」 其实还是担心他的,这个口是心非的傢伙啊。 回去后魏知杳便同陆白说了此事,他原本还有些怕陆白会不同意,但还好他没说什么,魏知杳想了想又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不会这件事你也提前看过剧本的吧?」 陆白抿嘴沖他笑了,「你觉得呢?」 看他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了,「那你直接给我剧透吧,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山鬼。」 「山鬼?不是树精吗?」 「也是树精,他是早年间葬身在山间的不归人怨气所化,准确来说算不上是鬼,说他是精怪比较贴切一些。」 魏知杳又嘆气,他之前还觉得这东西没有恶意呢,现在知道他是怨气所化的就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那他抓魏欢做什么?吃了他修行吗?」 陆白摇头,「不如你现在同我说说废客栈的事儿?」 「干什么?」 「你能说得那么详细吗?」 魏知杳想了想,估摸着不能,这都过去多久了,「但你知道的总不该只有山鬼这一个情况吧?同去的学子九人,为何单单拽走了魏欢。」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万事万物自有因果。」 「说人话。」魏知杳双手环胸不耐烦了。 「欠债还债。」 魏欢这个人虽然鼻孔高了点,但也不是坏人,他能干什么坏事。 陆白揉了揉他的头髮,「山鬼的确不是坏人,但他有执念,我现在告诉你,怕你劝不下他的,我们去见见他再说吧。」 这么说就对了嘛,毕竟洗手很多年了,要打起来魏知杳心里也没个底,他若是个好东西,劝服便是。「恩,保险起见我把洛宁他们全带上吧。」 陆白点头,「好,我去收拾行礼。」 魏知杳想了想还是先打了一剂预防针,「我答应了奶奶,长生也回去。」 陆白把头转了回来,「你从未同我说起过这个人。」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的心更寒了些,景长生是和他一道穿来的,那个时候没有提,是因陆白遇见的人是原主而非他,「知道了,我会防着他的。」 第64章 千年树 ◎我这是祝你长命百岁!◎ 萧山离燕州并不算远, 魏知杳三人早上出发,傍晚时就到了,他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下了车也食欲不振,寻客栈时想着陆白不睡床, 未免浪费便开了两房间,但景长生比他还能省,「开一个房间吧。」 其实魏知杳也这么想的, 他只是怕景长生王子病发作没敢提而已, 既然这人自己开口了,他当然不会拒绝,掌柜看他这抠门吧唧的样子就没什么好脸, 天一黑魏知杳就把洛宁叫了出来, 后者对于吓人之举十分热爱, 趁着夜深人静就想飘到掌柜房中去。 洛宁刚走到楼下,客栈的大门便响了, 掌柜麻利的套了衣服出门, 洛宁只好跟着他一道到了门口,那敲门的是一群穿着墨绿色圆领袍的年轻人, 这黑压压的一片把掌柜吓懵了, 「请问几位是?」 这六个年轻人让了道, 原来他们身后还站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人, 那人穿着一份绯红的圆领长衫,长长的头髮被一条红色绣花的髮带绑成了马尾, 这人手上捏着一把骨大得离奇的红伞, 这一眼望去是个干净利索的少年人, 但仔细一瞧, 见她长得明眸皓齿分明又是个女子,还是个容色倾城的美人。 「这位姑娘有何吩咐?」 少女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姑什么娘,我是男人!」 富家千金女扮男装出门折腾这种事儿掌柜的见过不少,不觉得稀奇,于是配合的点头,「是,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半夜敲你这客栈的门自然是住店了,我们这儿共七人,可有四间房?」 「有有有,姑……」少女凌厉的瞪了过来,他立马改了口,「公子请。」 他侧身后,洛宁也跟着侧了身,少女领着身后的部下入内,年轻人关了门又迅速从怀中摸了一张黄色符咒贴在门槛上,洛宁顿觉不妙,急忙要走,绯衣少女却忽然将手中的伞撑开并沖挡在身前的掌柜大呵了一声,「让开!」 掌柜被她吓得双腿一软,一下就摔在了地上,她将红伞扔出罩在了洛宁的头顶,眼见逃不掉,洛宁只好拔出了护灵剑,少女面露惊喜之色,「你竟是个灵侍,还是只橙色的,今日运气真是不错!」 洛宁皱眉,她怎么知道。 「布阵,给我抓住他!」她一声令下,余下六人便麻利的掏出一条红绳迅速搭成了一个五行阵,将洛宁与这少女齐齐困在其中,洛宁举剑就想砍,少女伸手将红伞一收,又将伞骨一拧,然后从中抽出了一把剑来。 第119页 洛宁瞧了几眼,那是一把青铜剑,而且剑刃阳气及重,一看便知这是作为御灵剑替代品使用的斩鬼专用剑。洛宁龇牙想要飞身逃出去,但他一起身,这少女却翻身而起自他头顶而落,洛宁只好举着护灵剑挡住了他的攻击,铜剑上阳气集中,逼得他不得不现行出来,那掌柜原本还想呵斥这行人弄坏了自己的桌椅,刚要张嘴就见这姑娘手下突然就现了个人,他大叫一声「有鬼啊!」然后又重新跌落了下去。 洛宁假装跪地,趁着少女落下之际,抬腿便朝她的腰腹间踹了过去,后者没有防备被他一脚踹了出去,那围阵的几个顿时急了,「大小姐!」 「闭嘴不许动!」 洛宁却趁着这几人扭头时飞身从五星阵中跳了出去,摔在地上的少女咬牙,迅速的捡起了上的红伞,「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说完她单手结印,黄泉之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朝着楼上飞奔而去的洛宁便勐的被拽了下去,他起身试图抵抗黄泉之门的吸引,不过还是有点费劲。 少女捏紧了手中的红伞不肯松开,但冷不丁的楼上却飞来了一把青铜匕首,她吓了一跳急忙要躲,匕首插在了地板上,黄泉之门也迅速被合上了,她怒目而视。 木制的楼梯上走下了一个人,「小朋友,你的长辈没告诉过你,灵侍有主的是不能驱吗?」 洛宁闻言委屈巴巴的凑到了他身边,鼓着腮帮子告状,「她刚刚想抓我!」 魏知杳撑开了手中的伞,「你先回去吧。」 洛宁一熘烟便进了伞。 少女怒目而视,「原来他是你养的!」 「当然。」 她摊手过来,「把他给我。」 这姑娘太霸道了吧,魏知杳摇头,看她这年纪也就十四五岁,长得还挺可爱,没想到脾气这么坏,「这是我的灵侍,凭什么要给你。」刚刚他们三人就怎么睡的问题吵了起来,魏知杳一个头两个大,干脆出门留陆白和景长生大眼对小眼,没想到一出门就见洛宁被人困住了。 「这般强大的灵侍给你这么个小天师,简直暴殄天物,还不如将他交给我!」 口气还不小,魏知杳耸了耸肩,「我是不是小天师就不劳你费心了,但你……看着也不是个厉害的,小朋友,自己没本事抓到灵侍,跑来抢别人的也太逊了吧?」 少女气得一脸铁青,「抢得来也是本事!」说完她又将铜剑拔了出来,魏知杳只是觉得她这伞有古怪,却没想到那伞骨中竟藏了一把剑,他捨不得拿桃木伞去挡,只好闪身躲开,青铜剑从他胳膊上划过,拉出了一条血口,魏知杳捂着伤口瞪了她一眼,「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能随便玩刀吗?」 少女扬眉,「我阿爹只教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不把他给我,我便废了你的胳膊让你不能再做天师。」 魏知杳后退了一步,对付赤鬼他倒不怕,但人的话他实在不是对手,可他要是连个小姑娘也怕,那也太怂了吧,想了想他抬眼,「好啊,我跟你打,不过你拿剑我空手这样胜之不武吧?」 这小姑娘又狂又自傲,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遂将手中的剑塞回到伞骨又将红伞扔进递给了身后的部下。 洛宁觉得……魏知杳可能真连这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忧心忡忡的从伞里冒出头,未免打起来将伞弄坏,魏知杳又将其放在了台阶上,绯衣少女握拳便朝着他挥了过来,他弯腰一闪撞上护栏,这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只,打在他后背上的力道却不小,他连忙翻身躲开了她的第二拳,又伸手捏住了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推开。 这小姑娘越打越来劲,边打还边给自己唿唿哈嘿的配音,要是她脾气不这么烂,还怪可爱的。 被抱着的胳膊抽了出来,这姑娘挪步上了台阶,脚下偷偷使劲又将他绊了下去。魏知杳摔了个结实,还没等他松口气,那瘦小却有力的拳头便挥了过来,他顾不上疼急忙翻身躲开了她这一拳。 洛宁摇头不忍直视,连个小姑娘也打不过啊,他从伞中抽身而出,又飞透房门进了屋,陆白还与景长生大眼瞪小眼,见了洛宁他又皱眉,「你怎么……」 「救命啊,大人被人打啦!」 陆白闻声而起。 魏知杳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起身,握着拳头就要朝她的胸口打过去,这姑娘本能一缩,她的脸属楚楚可怜的类型,这么一缩他顿时就心软了,出拳头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少女堪堪躲过,又伸手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将其一折,魏知杳惨叫了一声,顾不上怜香惜玉,抬脚就踹了过去。 这小姑娘被踹得退了两步,当下不甘心握着拳头照着他的脸就要打来,眼看要落在他鼻子上,小拳头却被另一只手握了过去,然后将她一拳推开来,少女踉跄几步还是稳住摔倒在了地上,她很是不服气,「你耍赖!居然找帮手!」 魏知杳从陆白肩头探出头来,「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啊,要不然我们再打两局?」 那掌柜瘫在地上看着被砸烂了一地的桌椅,心痛不已,「求求你们要打出去打行不行,我这还要做生意的。」 少女朝部下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人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够了吧?」 见钱眼开的掌柜连忙捡起了银子,「够了够了,你们随便打。」说完怕惹火上身连忙撩开帘子进屋去了。 第120页 少女将目光转向了魏知杳,「怎么样?再打吗?」 男子汉大丈夫,输给一个小丫头也太丢脸了,当然要打,魏知杳蠢蠢欲动,陆白却皱着眉偏头看了他一眼,「还打?」 「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不是她对手。」 魏知杳:「……」 少女闻言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朋友眼光很好嘛,怎么样还打吗?」 不是对手还打个毛线,况且这话还是陆白说的,太伤自尊了,魏知杳垂头丧气的捡起了桃木伞,「他都这么说了,还打什么打。」 这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朝他挪了过去,陆白深深的皱眉死死的盯着她,后者靠在护栏上问道:「你用的也是摄魂伞。」 她这么一说魏知杳才想起,她方才拿的也是一把伞,「你也是?」 「我叫郑嫣儿。」 难得她这么客气的自报家门魏知杳也收了收情绪,「魏知杳。」 「咦,你姓魏啊?」 「我姓魏也惹到你了吗?」 郑嫣儿趴在了护栏上,「我以为你也是郑家人呢,咱们不同姓便可婚配啊。」 魏知杳没忍住吐了一口血,他伸手擦了擦嘴角,估摸着是刚刚被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内脏,「你打我一顿,又突然跟我说这话不觉得违和吗?」 「不啊,你若跟我成亲,你的灵侍不就可以是我的了吗?」 站在台阶上的洛宁拼命摇头,他才不要当这个小魔女的灵侍,想到这儿他又拼命朝陆白眨眼睛,愣着干什么啊,你对象都要被人抢走了。 陆白冷着脸拉起了魏知杳的手腕,然后挑衅的看向了郑嫣儿,「不好意思,他有主了。」 魏知杳还配合的点头。 郑嫣儿一脸的无所谓,「那又怎样?」 这姑娘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魏知杳道:「有主就不能和你成婚。」 「哦,那就不成婚,你把灵侍给我就行。」 她就那么想要灵侍吗? 郑嫣儿转了两圈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一般人可不能使唤灵侍的,你是纯阳之血吧?」说着她又兴奋的扑了过来,那看着小巧,打着有力的手指握过来却又极为柔软。年轻就是好,全是胶原蛋白,陆白毫无怜香惜玉的将她一推,这会儿她提前防备上了,「哎,没打着。」说完她又扯下了自己的髮带,风情万种的将散落地头髮撩到了身后,「知杳哥哥,你看我长得比他好看,我还是郑家的人,你要是跟我成婚,生的儿子肯定天下第一。」 魏知杳:「……」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这种话也不害臊。「而且,我阿爹是千机阁阁主,阿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西川长公主,你娶我保管荣华富贵想享之不尽。」 那身后的护卫抖了抖,想来捂她的嘴又心惊胆颤的不太敢。 「小姑娘,你就算是皇帝嫡亲的公主也没用,我不喜欢女人懂了吧。」 郑嫣儿鼓起了腮帮子凑来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只要跟我生个孩子就行!」 魏知杳还没发作呢,陆白就先一步伸手按在了她的脸上,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还没他的手指长,「你可以试试先把这话跟你爹说,他若不打死你,我就允许你来提亲。」 「你谁啊,跟我阿爹很熟吗?」 陆白生生把她推开了,「回去问你阿爹。」 被推到人群堆中的郑嫣儿还是不死心,她那些个部下顶着挨骂的风险将她拦了下来,「大小姐,你别说了。」 陆白转身拽住魏知杳的胳膊试图将人往楼上带,魏知杳又回头看了她两眼,这个郑嫣儿长得……挺眼熟,就是想不起像谁。 坐在二楼台阶上的洛宁见他俩上楼又急忙跟上了上去,「大人,你觉不觉得她有点眼熟?」 魏知杳很激动,「你这么觉得?她像咱们村的谁?」 洛宁将他的头按在了盛着水的水盆里,「像你啊,也许你真该答应和她成婚,你俩多有夫妻像啊。」 魏知杳反手就贴了一张定身符在他身上,他脸贴在了水面上,头髮也打湿了,景长生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洛宁又吹了吹他额上符,后者使劲眨着眼希望他能帮自己揭了。 景长生摇头退了两步沖魏知杳道:「楼下发生什么了,你这么生气。」 魏知杳想起来了,「楼下有个刁蛮小公主,家庭富贵,长得又漂亮,你要不试试去追她,肯定有大出息。」 景长生自然没兴趣,「我还真是谢谢你哦。」 「不用,大力出奇蹟啊少年。」 贫了几句后魏知杳困了,抱了被子就跟着陆白打了地铺,景长生想把他拖到床上去,被陆白送了几个白眼这才作罢。 第二日魏知杳起了个大早便想去宝华寺会会山鬼,刚下楼准备让小二弄点吃的,桌前的一个穿着绯色长裙的少女便沖他招了招手,「好巧呀!」 魏知杳吓得腿一软撞上了柜檯。 郑嫣儿扭头沖部下炫耀,「看见没,这就是本小姐不穿女装的愿意,太祸水了。」 部下纷纷以为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魏知杳捂着被撞疼的脑袋急急忙忙转身上了楼,怕她追上来甚至还锁了门,一边又心神不定的推开窗户看了看,收拾着行李的陆白一脸莫名,「怎么了?」 第121页 「小魔女在下面!」 「郑嫣儿?」 「对!」 陆白皱眉,「我去打她一顿。」说着要走,魏知杳连忙将人拽了回去,没必要这么积极吧,「你没听她说吗,她爹可是千机阁阁主,她娘还是个什么公主,惹不起的。」 洗着脸的景长生顿了顿,「你说楼下那个是千机阁阁主的女儿?」 「对啊,你去搞定她吧,就说你是景家的人,她一定喜欢的。」这姑娘感兴趣的不是他,而是他体内的纯阳之血,三奇之一的景家,她必然也十分喜欢。 放下帕子的景长生走到他旁边看了看窗外,幽幽道:「我们把床单被子系成绳子从窗户熘走吧。」 魏知杳正有此意,连连点头,「好主意。」 贴着定身符的洛宁使劲眨了眨眼睛,魏知杳这才想起了他,随手揭了他身上的定身符,「你先去。」 洛宁嫌弃:「你们俩也太怂了。」 魏知杳斜眼,「那我把你送给她,她应该就会放过我了吧?」 洛宁连忙化作橙烟入了伞。 景长生学着洛宁的模样碎道:「呸胆小鬼。」 跳窗的话当然只是说说的,这样出去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他们吃霸王餐,冥思良久魏知杳才开了口,「表哥你去把他们引开,我和长生先去宝华寺,一会儿再来汇合吧。」 陆白起身点头,要不是魏知杳拦着,他早去楼下把人揍一顿了,看他掰着手指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景长生都有些害怕,「郑嫣儿到底干了什么,小白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魏知杳猫着腰到了护栏旁,蹲着身子悄悄往楼下看,「她说要给我生孩子。」 景长生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看不出你魅力还挺大。」 魏知杳很不满:「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吗?」 陆白淡然自如的下了楼,郑嫣儿跟着起身,气势汹汹,这两个美人站在一块儿还挺赏心悦目,客栈里的人纷纷投来了八卦的目光,眼看陆白抬手还以为他俩要深情相拥。 掌柜的却偷偷将头缩进了柜檯里。 陆白的手照着郑嫣儿的脖子砍了过去,后者也不傻,伸手一档便将他的手推开了,陆白锲而不捨又出了一拳,郑嫣儿却翻身上了桌子,「你想和我打架?」 「是你先找事。」 「对着这么漂亮的脸你也捨得下手!禽兽!」 护栏后的魏知杳偷偷嘀咕,「再好看也没我表哥好看!」 景长生:「……」 楼下跟着就打起来了,眼看大小姐被揍,那些个护卫自然不能袖手旁边,客栈一时间混乱无比,景长生拽着魏知杳想偷偷离开,后者却怕陆白一个人留在这儿吃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除了郑嫣儿能打外,那六个人都是绣花枕头,魏知杳这才放了心,趁着无人注意时偷偷从的乱斗的人群中熘了出去。 他们找了马车直奔向宝华寺,天色尚早,拜佛的人却不少,魏知杳焦急的站在山脚下等陆白,景长生却悠哉的蹲在旁边看一个老人家吹糖人,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让魏知杳有点不爽,刚想说他两句,景长生又举着糖人扭头朝他看了过来,「阿杳你属兔的吧?看!」 魏知杳蹲在旁边,「怎么两只兔子!」 「我也属兔。」 他顿了顿,「我有这么老吗?比你大了一轮?」 身旁的人愣了愣,「我是说现在,咱俩不是同岁吗?景长生是八月生的,你几月?」 这他哪儿知道,这辈子有机会找他那亲爹妈再问吧,「反正比你大点。」 景长生又把糖吹的兔子递到了他手中,魏知杳看了看半天,心里稍微平静些了,「那再给我吹一只……」他想了想陆白的生肖,□□郎倒跟原主同龄,陆白肯定不是,他沉默了半晌,「给我吹只王八吧。」 旁边的人忍不住笑了,「你是嫌他一动不动安静如王八呢,还是嫌他活得太长像个王八?」 魏知杳白了他一眼。 等王八捏好陆白也就赶来了,魏知杳远远同他打了招唿,陆白走近,他又显摆似的将手里的糖人递了过去,陆白看了他俩手里的兔子,再看王八就反应过来了,「你骂我?」 「我这是祝你长命百岁!」 他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信任,魏知杳打着哈哈把他推上了山。 宝华寺的寺门可比萧山那破庙的寺门高多了,魏知杳走了会儿就犯起了懒,拉着陆白的胳膊不想动,景长生站在旁边嘲讽他应该吃条士力架,魏知杳眯着眼拿午饭来威胁他,景长生就不敢说话了。 好不容易登上了宝华寺,景长生两腿发抖找了石头坐下,靠着陆白扶持的魏知杳没什么感觉,被他拽着的陆白也同样没什么感觉,两人兴致勃勃就要进寺去看千年银杏,景长生只好忍着疲惫跟上了他俩的脚步。 那颗千年银杏同书生形容的分毫不差,大得很是离谱,毕竟也有着千年的歷史了,魏知杳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他拧着眉神色凝重,景长生有气无力往树干上靠过去,魏知杳多看了他一眼,也没拦着,只是问他,「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没有人在唤你?」 他翻了个白眼,「神经。」随即又觉得魏知杳这话问得古怪,「该不会你堂哥也是往树上靠了一下就被迷住了吧?」 第122页 魏知杳点了点头。 第65章 千年树 ◎忘记放存稿箱了orz◎ 景长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让自己与树干拉开了距离,又双手合十,「树神大人,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就是一时疲惫才靠上您的, 千万别生气。」 那旁边来拜银杏树的人纷纷以投以看白痴的目光。 魏知杳将他拉了过来,这棵树虽然年事已高,但仍旧枝繁叶茂, 枝丫几乎要覆盖住整个寺庙, 即便是面对着炎热的秋老虎也能长得郁郁葱葱。 被遮得严实的阳光顺着叶间的缝隙落了下,撒在了魏知杳的脸上,他抬头朝着那缝隙看去, 却忽然觉得那缝隙像极了一只眼睛, 与那只『眼睛』四目相对过后, 那『眼皮』便合上了。 魏知杳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个所谓的眼皮不过是一片树叶, 他把头低了下来, 四周仍是虔诚跪拜着的香客,为寻求庇护, 这些人在拜完后还纷纷伸手摸了摸树干, 看来是传统和习俗。靠近它的人这么多, 也没什么不好的传闻, 为什么山鬼会单单将魏欢带走了?还是说他猜错了? 魏知杳将探究且怀疑的目光朝着陆白看了过去,见他点头, 这才定了心。 他拉着陆白转身便走, 景长生连忙跟了上去, 「你们去哪儿?不拜了吗?」 「去找住持问问银杏树的歷史, 你要是走不动就去旁边休息会儿吧,我们等下过来。」 景长生是真走不动了,只好找了个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接近中午的时间,日头真盛,树上的知了吵吵闹闹的催眠得很,他眼睛眨了眨,有点犯困,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在地上,受惊过后的景长生一下清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在这儿睡了肯定会摔的,可是他上下眼皮又迫切的想要拥吻,最后他还是迷迷煳煳的失去了意识。 魏知杳拉着陆白直奔住持的位置的,这个时间段,正巧是主持答疑解惑的时候,前面大排长龙,魏知杳只好跟着陆白排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论到了他们的位置,住持慈爱的招唿他二人落座,「年轻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 等了半天的魏知杳没什么耐心,急忙开口,「大师,我想问问关于后院银杏树的事。」 主持虽有点意外,但很快又恢復了淡定,「不知施主想问什么呢?」 「宝华寺因千年银杏而闻名,来朝拜它的不少,不知道可否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住持脸色有些难看,「你指的奇怪的事是?」 「比如香客失踪?」 主持看了看身后排着的队伍,脸色不佳,「此乃本寺神物,如何会出现师祖所言的失踪事件?」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问他的啊。 「当真没有吗?」 住持好脾气的摇头,那身后等着解疑的香客先不乐意了,「我们就是附近的人,别说我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有人因银神树失踪,就算是我阿爹,我爷爷也从未听说过,年轻人,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神树生气。」 魏知杳起身将位置让了出去,心里又觉好笑,山中怨气所化的精怪附身在一个千年树上,便成神树了,那做神还真是容易,他都想去试试了。 住持客气的同他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了。 魏知杳从佛堂退身出来,打算带上景长生去周边的田庄转转,顺道打听一下这颗神树到底给他们带来了什么什么福祉,以至于让这儿的百姓这般拥护着他,然等他走到后院,那拜树的人虽然是不少,却没有见到经常上,魏知杳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吓唬他们的,没好气的抱胸等了半天不配合,想着他自己躲一会儿觉得无聊就该出来了。 他们站在后院等了一刻钟景长生也没有出来,魏知杳又怕他是藏在什么地方无聊的睡着了,只好四下找了找,但将后院能藏身的地方都找了之后,魏知杳却还是没有发想景长生的身影。他这有些急了,忙拽了一个人问道:「你好,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刚刚就在这边拜树的?」 被拉着的人连忙摆手说没看见。 拜树的人一批换一批,他没见过也正常,魏知杳只好拉着旁边的小沙弥问了问,他们三人进来时因为相貌还让人深刻的,这小沙弥有印象,被魏知杳一问也发现他身边的确少了个人,可他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仔细想了想,也只记得景长生是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会儿,然后他去打了桶水掉头人就没了,实在也不知道他是去了什么地方。 小沙弥如实相告又抱歉的说了句阿弥陀佛。 魏知杳皱着眉看向了身旁的陆白,「景长生虽说二了点,但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就走的。」 陆白点头,「可能……」话没说太完整,但魏知杳基本上已经听明白了,可能是千年树搞的鬼。 魏知杳移步朝着大树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抚上了树干,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想想方才景长生往树上靠了过去,他转身便将后背贴在了树上仰头朝着头顶猫茂密的树叶看了过去,那头顶的树叶仿若一张人脸。 陆白怕他也会突然消失,便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在树下等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魏知杳退开两步,拉开了自己与千年树的距离,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树干,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半晌过后,魏知杳有点站不住了,便坐在了旁边的大石上,陆白挨着他坐在一起,「如果只是因为靠了他一下被带走,其实也不大可能。」 第123页 魏知杳点头,他也觉得,毕竟这么多年了,不可能没有其他人往这树上靠过,又不是通了高压电,也没有明确的规定说不许让人靠在树上,这么怀疑有些说不过去吧。 如果不是这样,那又是什么呢? 他皱着眉靠了陆白身上死死的盯着千年树,直到他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魏知杳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吃早饭。」 「我也饿了,去吃点斋饭吧。」 此话正中魏知杳的下怀,「走!」 两人从石上跳下转身就去了饭堂,清风扶来,树叶便跟着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晃了晃。 宝华寺的这位主持年纪挺大,且热衷于传道受业,连午饭时间也不肯浪费,魏知杳和陆白找了张凳子坐下,旁的人见了他们还端着碗问他们可不可以同桌,魏知杳眼睛直直的盯着住持也没拒绝,那坐下的两个女子红着脸偷偷的低下了头。 午饭时间,主持说的是宝华山及宝华寺的歷史。 传闻在很久以前,燕州发生过战乱,那的楚国还不是如今的沈氏江山,战乱年间,有个土皇帝占据了燕州,领着他的部下对燕州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扫荡,他们夺取财宝,侵犯妇人,男人不甘受辱,奋起反抗,但因无领袖而战败,这些人丧心病狂将战俘赶入宝华山,又放狼入山,进行虐杀,宝华山常年大雾瀰漫,一般人进去都及容易迷路,何况是这些被狼群驱赶的战俘,他们没有再出来,也无人敢去寻尸。 那之后便常听见山中传来哀嚎与唿喊。 一年后,皇帝派人来剿匪,叛军走投无路进入了宝华山,有人逃了下来疯疯癫癫说山中有鬼,叛军已全部被屠杀,皇帝的亲军不信,便派了一队小兵入内,没几天这一队小兵便顺着绳子爬了出来,也说有鬼,亲军不敢再派人前去,但也不敢放任不管,遂请命皇帝建起了宝华寺。 建寺的那几年,仍常有人失踪在山中,众人人心惶惶不敢入内,有个少年人自告奋勇进山寻人,后他成功将人带了出来,在那群工人中成了英雄。 但没过多久,少年病逝,山林又开始吃人,无奈之下,宝华寺只能停工,一直到沈氏江山建立,太祖皇帝不信邪,昭告天下寻能人异士,若能将山中恶鬼除去便许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果真出了勇夫,那位天师姓郑,他孤身入山做了法,又从南陵移植了一颗有着三百多年高龄的银杏树种在宝华寺的后院。 至此山中大雾消散,宝华寺重新施工,逾今已有六百年歷史,而郑家人也应此事深得皇族信任,被封国师,乃至近代国师一职被撤,成立千机阁,阁主仍是郑家人。 神树不仅镇压了山中恶鬼,并给了百姓带来了福祉,这让宝华寺闻名万里,还常有外地人来此祭拜。 魏知杳都没想到这是宝华寺的建立竟如此坎坷,再联合陆白说的那些话,想必是当初被赶入山中的战俘怨气及深,造就了山鬼,后来反叛军被赶入宝华寺,山鬼替人抱了仇怨气迟迟不散去也有点奇怪,他郑家的那位老祖宗大约是说服了山鬼让其寄生是神树去了吧,箇中原因是什么不清楚,如今山鬼到底为何要重新吞人也不清楚。 魏知杳放下筷子嘆气。老和尚明明知道得挺多的,他说此事本是告诫世人为善行得善过,行恶为得恶果,但在魏知杳听来却是在说山鬼的故事,他还是想再去问问。 天近黑,庙里的香客总算慢慢散去了,老主持手持念珠送走最后位迷茫的教徒后转身让小沙弥关了门,他没有直接回禅房,而是径直往千年银杏树走了过去。 绿油油的银杏叶被黄昏的余光渲染成了金色,他双手合十,念珠搭在了手背上,老主持闭眼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还是请下来说话吧。」 陆白这才拍了魏知杳的脸,后者翻了身伸手揽住了陆白腰,那拦着他的人不敢松手,这毕竟是树枝上,虽不算高但摔下去也是要躺几天的,陆白捏了捏他的脸,小声道:「被发现了。」 「没睡醒。」魏知杳闭眼说着,不肯下树。 陆白只好将他抱起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魏知杳掀开眼皮看了老和尚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老住持又念了阿弥陀佛,然后靠近将手指按在了他的额头,魏知杳感觉自己好像被电击了下,瞬间就清醒了,他从陆白怀里跳了下来,晃了晃又没站稳,得亏身后站着个人才没有摔倒。 「山鬼出手了?」他握着陆白的胳膊本能的觉得是山鬼偷袭了他,但面前的老和尚却嘆气摇头,「你的神魂不稳知道吗?」 魏知杳抬眼朝他看了过去,「你说什么?」 老和尚又嘆气,「自身难保的人却还要参合幽冥之事,阿弥陀佛。」 「那失踪的人是我的堂兄,住持觉得此事我应置身事外吗?我家有病弱祖母,若我堂兄出个差池,我祖母受了刺激,住持可能负责?」 老和尚嘆气退了一步,「施主请来喝杯茶吧。」 为了等住持得空,也为了惹山鬼出手,魏知杳趁人不注意时爬上了银杏树,那巨大的树枝上居然能躺得下一个人,下午的阳光晃得眼花,他迷迷煳煳就靠着陆白睡着了,后者怕他摔下去,只好伸手护着他,强打着精神不敢合眼。 想不到这老和尚竟早就发现了。 住持所住的卧房檀香熏人,魏知杳本来就没睡踏实,踏入房中又觉双眼迷离困得很,老住持看了他一眼,又从旁边抽屉抓了茶叶,魏知杳单手撑着脑袋连连打哈欠,主持颠了颠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了他跟前,正巧他觉得有点口渴端起茶杯便往嘴里灌,茶水入喉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这种奇怪的味道…… 第124页 「这是什么茶?」 「薄荷配红菊。」 老住持的口味果然不一样,他不动声色将茶杯推了过去,那喝进嘴里的茶水也不好吐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去了,不过奇怪的是这口怪茶入喉,他的脑袋倒清明了些,虽难喝了些,但能提神还是忍忍吧,魏知杳把茶杯收了回来。 老住持波澜不惊的看着他,「你此前出过什么事吗?为何神魂不稳?」 把茶当药喝下的魏知杳一脸诧异的看着他,「神魂不稳?什么意思。」 「用你们天师的话来说,就是灵魂出窍。」 魏知杳含着茶水顿了顿,说来他最近的确容易犯困,大概是陆白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这个身体?魏知杳咽下了茶水,「大师你能送我一些薄荷红菊茶吗?」 别搞了半天这原主的灵魂还在,那不就尴尬了吗?想了想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陆白,后者对他的话倒十分的贊同,「可以卖我们一些吗?」 老和尚起身拿了布袋替他们装上一些放在了桌上,「小徒种的不值钱,小公子喜欢便送你吧。」 魏知杳开心的收下了,他这人虽抠了点,但也不是个贪小便宜的,等会儿多捐点香油钱便是了,直接拿银子给人住持又太俗了些。 「多谢住持,我们现在来聊聊山鬼的事儿了吧。」 端起茶杯的老住持顿了顿,眼神复杂的朝他看了过来,「能说的贫僧都说完了,施主还想问什么?」 魏知杳微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信失踪之事住持是不知情的,但山鬼的事,大师应还有隐瞒吧。」 「此寺前后建工搁置了几百年,建成也有几百年,贫僧未与天同齐,几百年前的事儿,施主不清楚,贫僧自然也不会清楚。」 魏知杳皱眉,「我上午来时身边还能带着个同伴,如今我这位同伴也不见了,可见山鬼已经开始对人出手了,出家人向来以慈悲为怀,难道你就打算眼睁睁的看着他害人吗?」 老住持摇头,「山鬼是无害的。」 「无害他还带走了我的堂兄和同伴?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自认倒霉?」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景长生和魏欢的确是失踪了,魏欢就算了,景长生是有备而来的,况且正午时那么多人,总不至于说有人将他绑架了吧? 能做这种事的当然只有非人类。 禅房外的天突然便暗了下来,虽然他们进门时是黄昏,但说了不过几句话,应该不会这么快黑掉才对,主持脸色突变,「闭眼!」 魏知杳大概猜到了,但他来此本就冲着这东西而来的,如今山鬼总算肯现身他为什么要闭眼? 主持坐在椅子上紧紧闭上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念着经文,魏知杳起身撑在了他跟前咄咄逼问,「我是奔着山鬼而来的,自然不会闭眼,但如果我出了事,便是大师你见死不救!」 闭着眼的主持抖了抖又掀开眼皮朝他看了过来,「他没有恶意,他只是等人,你不要伤害他。」 院外的黑暗瞬间扑了进来。 陆白急忙拽住了魏知杳的手,顷刻间黑暗便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魏知杳突然间又像回到了失明的那段时间,他伸手朝着老住持的方向探了过去,但空空如也的什么都没有,他的心提了起来,「表哥?」 「我在。」 魏知杳松了口气,右手探寻过去抓住了他的胳膊,「别怕。」 陆白忍不住笑了,「你听见住持话了吗?」 魏知杳恩了一声。 他没有恶意,他只是等人,你不要伤害他。 这话同陆白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意,也许山鬼真的没有恶意,但他毕竟是怨气化成的精怪,这么多年过去,也许当初那位天师的封印出了问题,他突然就向恶了呢,他必须要小心。 如墨的黑暗中透出了一丝光亮来,魏知杳拉着陆白朝着亮光的方向走了过去,发现那地方似乎是个山洞的出口,只是洞口有些小,他不得不松开陆白,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朝着洞口挤了出去。 摔出去后的魏知杳来不及打量便迫不及待的想招唿陆白出来,但等他回头才发现,身后是一面喷上了暗沉血色的巨大的墙面,他退了两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下,他没站稳便摔了下去,等定神才发现那绊倒他的是一具尸体,不,不是一具,很是很多具尸体,他撑在地上的手一滑又重新栽了下去,即便是他也从未见过这么的场景。 放眼望去是一条石铺的大道,两旁是商铺,大道直扑城门口,一条八百米长的大道上密密麻麻的扑满了尸体,商铺的锦旗门框上全是喷洒的血墨,他近乎本能的往后退去然后抵靠在了墙面上,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喘出了一口大气,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幻境,是山鬼造成的幻境,不能当真。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死亡一般的寂静中忽然想起了一声小孩的哭声,他急忙朝着声音寻了过去,然后他看见了坐在台阶上,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大概六七岁,即便知道这是幻境,他还是忍不住蹲了下去,「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姑娘双眼红肿,「我阿娘和阿姐不见了,你带我去找她们好不好?」 魏知杳朝她伸出手去,「我表哥也不见了,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 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细,小姑娘抬眼看着他,「姐姐,我害怕。」 第125页 姐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粉色的罗裙,丝绸的缎子,的确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我现在是姐姐?」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魏知杳捏了捏山根,就算是幻境也不要随便改人的性别好吧,什么鬼东西,他得赶紧找到陆白离开这儿,魏知杳弯腰试图将小女孩抱起来,结果这身体力气有点小,他没抱稳,两人又栽在地上了,小姑娘大约是摔疼了,哭得更加厉害了,远处顺着她这哭声传来了声响,「那边有声音。」 魏知杳急忙捂住小姑娘的嘴又将拼命朝她使眼色,「别哭。」 小姑娘连忙点头,等他松手,小姑娘又怕自己出声连忙捂住了嘴巴,两人起身正打算走,转角处却突然转出了骑兵,一个个像发现猎物一般的盯住他二人。 「小的归我,大的随便你们玩!」 魏知杳头皮发麻,拉住这小姑娘拔腿就跑,可惜这属于大家闺秀的罗裙的裙摆有些过长,他一时被注意就被绊倒在了地上,小姑娘又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快跑别停下!」 小姑娘拔腿就跑,魏知杳想起身,这才发现膝盖的皮被蹭掉了好大一块,虽是幻境,但这疼痛的感觉也太真实了,他忍着剧痛想找地方躲一躲。骑在马背上的人速度可比他快多了,他还没跑开,身后的骑兵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将他围了起来。 他透过人群朝着小姑娘的放下看了过去,为首的那个人已经挥动着鞭子将小姑娘打翻在了地上,随后那人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拽着她的衣领将人翻过身来,那小姑娘拼命挣扎起来,「大姐姐救我!」 那人大手一挥便将她的衣服撕开了。 这些这个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魏知杳想要闯出去,但却被围困着他的人拦了下来,「这么着急不如我们陪你玩玩?」 魏知杳同处龙潭虎穴,这些个骑兵个个双眼发绿,像几头飢饿的狼,凶相毕露的盯着他。 他往后一退,却撞上了一个裸露的胸膛,「看见没有,她先撞上我的,我第一个!」说着那人便将他推倒在了地上,魏知杳拼命想要反抗,奈何这具身体太弱他根本不是对手,何况那旁边还有人帮忙按住了他的手和脚,他像一只钉在案板上的死鱼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不远处的小姑娘趁人不注意时张嘴咬在了那个人的手背上,吃了痛的人松了手,她得了机会却没有逃走,而且掉头往魏知杳的方向跑来试图救他,身后那毫无人性的禽兽却拽着她的头髮将人按倒在了地上,然后抓住了她的头拼命撞向了石铺的地面。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小姑娘就没了声音,那个人却因自己被咬了一口而粗暴的将她的头撞了好几下,直至血肉模煳才嫌恶的提起了已经毫无生气的身体,像丢一块破布般丢了出去。 魏知杳瞪大了眼睛,拼尽全力想要朝小姑娘移过去,可他的手脚被按得死死的连一步都动不了,那坐在他身上的人探出骯脏的手顺着他的脖子从衣服里专了进去。 他呆呆的看着那趴在地上人,那孩子瞪着一双惊恐,迷惑,以及绝望的眼睛。 几分钟前,这双眼中还会哭,还会沖他说话。 几秒前,这个孩子还试图来救他。 现在,她死了。 对于他的不挣扎,身上的人还不满意,捏着他的下颌强行将他的脸转了过去,「我让你叫!」 魏知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会有报应的。」 战败后这些人逃入宝华山,被山中冤魂全数歼灭。 那人气急败坏,一巴掌便扇了过来,「给我哭!」说着又粗暴的扯开了他的衣服,魏知杳被这一耳光扇得眼冒金星,耳朵里轰隆隆的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环境里扮演的什么人,但他知道,这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很久以前,燕州还不是大楚的领地,土皇帝带着他的匪兵团侵入燕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个六七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身上一空,那压制在他身上随即便被甩了出去,然后一只手替他整理着衣服又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那个人有着他熟悉的声音:「阿杳……」 魏知杳眼眶一热,「表哥。」 「别怕。」说完这话的人捡起了地上的单刀,迎面站在了他的跟前,被他甩在地上的人捂着被摔伤的胳膊起身来,「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杀了!」 陆白将手中的刀刃对准了说话的人,他眼眶发红,眼角的泪痣鲜红得像血,「你哪只手碰的他。」 「老子两只手都碰……」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却忽然闭了嘴,眨眼之后,这人两条胳膊便从肩头落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这人尖叫着倒在了地上。 站在他身后的陆白嫌恶的甩了甩刀刃上的血,那旁边的人反应过来又纷纷提刀砍来,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人些便被拦腰斩下,魏知杳将衣服扯了扯麻木的看着这些倒地的尸体。 远处将小姑娘杀死的将领看着陆白的背影拔腿就要跑,魏知杳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陆白便先一步转身追了过去,这人眼看跑不过扭头欲主动发起攻击,陆白提刀砍了过去,他一双带血的脸也随之映入了眼帘,长的明明是一张倾城绝色的脸,但神情却仿若地狱的修罗,这人腿一软险些摔倒,陆白趁机将他踹到,随后刀刃便从他头顶直插进来。 第126页 魏知杳爬起身晃晃悠悠走到了小姑娘跟前,伸手将她抱入了怀里,小姑娘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他,她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这些大人要来伤害她。 魏知杳还是没忍住的落下了滚烫的热泪,要是他的反应能够快一些,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陆白扔下手中的刀半跪在了他身边,伸手捂住了他的眼,「这不是你的错,她在一千年前已经死了。」 他知道,可他还是觉得愤怒和生气,他还是想救她。 「阿杳,我们离开这儿吧。」 魏知杳合上了怀中人的眼睛,又温柔的将她放下了地上,仿佛她还活着一般。 二人身后随之传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你们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走!」 两人朝着那声音看了过去,那是一队手拿红缨枪的官兵,魏知杳愤怒的想要质问他们为什么刚刚不出现,陆白却按住了他的手,「我们先去宝华山。」 他长抽了一口气,山鬼才是他们的目标。 两人跟上了这只逃往的队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那侵城的山贼军又追了出来,二人跟着这些逃往的小兵退到了宝华山中。 生还者不多,魏知杳偷偷数了数,穿着统一服饰的小兵大约有三百人,跟着逃往的民众大约有七八十人,这么一群人逃入了地势险峻的宝华山试图避开追兵,那些人却像猎人一般蹲守在山下,等到带去的干粮吃光,有人绷不住想要逃出去,但还没等他们走到山脚便被射杀在了半山腰。 无人再敢下山。 等了几天的山贼军没了耐心,想杀了这些人又怕进山,干脆放了一把火,火势汹涌而来,被困山中的人想要扑火却于事无补,这些人尖叫着逃窜着往山下而去。 而山下早有弓箭手等候多时,他们像一群狩猎成功的猎人般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这些人又重新逃回到了山上。 一开始魏知杳还被火势逼得摔在了山脚下,陆白只好拿刀割破了他的手指,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连带着自己身上的罗裙也跟着退了变成了原本的模样,他举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想要去救其他人。 陆白却拉着他摇头,「对我们来说,这是幻境,但对他们来说却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救不了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席捲而来,魏知杳闭眼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试图阻隔掉那些痛苦的哀求。 大火烧了足足六天,或许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下了好大一场雨,大火最后才熄灭,原本丛林密布的宝华山被烧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了炭黑的木枝。 死后的灵魂不甘的在山中徘徊,怨气汇聚出了一团黑气。 直到那个深夜,匪军逃入宝华山,怨灵像久旱逢甘露一般扑了过去,魏知杳和陆白就站在山头看着营地中的人相互残杀,不过一晚,三千残兵无一倖免,大雨过后,血水顺着山涧流向了山脚下的田地,方圆十里的地都染成了红色的海洋。 黑气吞噬掉了所有的怨气具成了人形,他徘徊在光秃秃的山头,魏知杳和陆白挪步到了跟前,山鬼抬起了黑漆漆的脑袋,他长出了一双绿豆似的眼睛,魏知杳正要说话,山鬼却突然扑到了他们身后,陆白拉着魏知杳退了一步。 山鬼蹲在地上盯着一颗破土而出的野草歪头看了半天,然后他又挪到河边伸『手』捧了一把水,等到他兴奋的跑到跟前,手中的水已经撒光了。 魏知杳一脸茫然,「他在干什么?」 「好像在……种草?」陆白也同样难以置信。 「他看不见我们吗?」 「其他人是幻境,山鬼却是真实的,他想告诉我们一些东西,所以选择性的对我们视而不见了吧。」 魏知杳跟在了他身后,「难道我们还得在这儿等他慢慢把草种了?那不知道得几百年了。」 这话说完,一片狼藉的土地却平地生出了许多的苔藓和杂草,草中长着小树苗。 黑漆漆的山鬼这会儿变聪明了,知道将木头掏空打水。 树苗长成了稀稀拉拉的丛林,山鬼日復一日的在山中忙碌着,山中的怨魂早已在大仇得报后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山鬼却独自坐在树上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魏知杳坐在了身后,「他又在干嘛?」 「可能……在思考。」陆白艰难的解释道。 山鬼由亡灵怨气而聚,又吸纳了山贼军的不甘才渐渐汇聚成形,他生在山中长在山中,以为草木为伴,不语不言,日復一日只种着他的花草树木。 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危害,不过照着传闻,他后来也似乎还干过危害百姓的事儿,这其中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山鬼继续耕耘着荒山,但他也越来越爱发呆,树木成林后,开始有鸟来此栖息,它们带来了花的种子,也为山鬼带来友谊,他与花鸟为友,似乎又过了很多年,那些小树苗也长成大树。 山鬼仍旧种着他的树,像个野人般追着山中野兽,他是精怪,并不惧怕眼光,就是没见过人,也化不出人形,黑漆漆的一团看着像黑云。 那天,山林中闯入了几个人,他们手持弓箭在林中追捕着猎物,动物的哀求传入了山鬼的耳朵,他从山上飞奔下来,闯入者拉弓开弦,一支利箭便朝着逃窜的野兔飞驰而来。 树后的山鬼看着那只飞来的利箭,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山脚下对着无辜百姓射出的利箭。 第127页 一阵狂风过后,他膨胀成大云团挡在了野兔跟前。 狩猎的人吓得尖叫着摔在了地上,「妖……妖怪!」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思思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舞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肥嘟嘟左卫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千年树 ◎他违背了誓言,是他的错◎ 山鬼将猎人捲起扔在了乱葬坑中, 他蹲在坑边,身体一会儿变成了焦炭的人形,一会儿又变成被利刃刺穿的模样。 他像冤魂一般试图将坑中的人厮杀, 但那些见到累累白骨的人早已不省人事了。 山鬼歪着头似乎有些苦恼,他在坑边蹲了很久, 久到小鸟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它叽叽喳喳的似乎在传递着什么,山鬼扭头朝山下狂奔而去, 他手中握着从猎人手中抢夺而来的弓箭, 然后拉弓开弦。 那山下蹲着一个少年人,他脚边是一只被捕兽夹夹伤的野兔,山鬼手中的箭放了下来, 小鸟叽叽喳喳的朝着少年人飞奔而去, 后者伸手它便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小鸟扭头朝着山鬼的方向看了过来,少年人也顺着它的目光看了过来, 然后笑了。 山鬼怔怔的看着山脚下的热闹, 他的记忆里只有杀戮和绝望,从来没有人对他笑过, 他顺着山坡朝着少年人飞奔过去, 黑色的浓烟中长着一双绿豆似的眼睛。 「我听人说, 宝华山里有山神, 是他让宝华山復活的,你就是山神吗?」 山鬼不懂什么叫山神, 他生在宝华山长在宝华山, 一个人太寂寞, 所以养育了这些花鸟树木, 仅此而已。 「山神大人,我朋友无意冒犯闯入了山中,请山神大人让他们出山吧。」 山鬼咕咕囔囔的没有说出话来,他没有放人,少年也不放弃,执着的追在他身后,或许是因为少年对动物的仁慈,山鬼并没有伤害他,他尝试着与山鬼交流,但都以为失败告终。 山鬼什么都不懂,无人教他修行,无人人教他说话,更无人与他作伴。 少年带着他开了口,然后在地上工整的写下了两个字,苏叶。 「这是我的名字,是一种草药的名字,你呢?」 山鬼没有名字,那些造就了他的人们早就已离他而去。 「那我替你取个名字吧。」说话的人扭头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摘下一朵白色的花递到了他跟前,「这个叫山奈。」 「山……奈。」 「对,你就叫山奈吧。」 「好。」 从此山鬼有了名字,作为报酬,他将困在乱葬坑中的人放了出去,苏叶将人带走后,宝华山重新恢復了宁静,山鬼仍旧养育着他的花鸟树木,只偶尔也会跑到山脚看看,苏叶一直没有出现。 他跑到溪边看着水面上照应出的影想了想,最后摇身一变,化成了苏叶的模样,又摘下了树叶变做衣裳,这才满意的走到了山脚,他想要抬脚出去却有些犹豫,转身想走,路过的却叫住了他,「苏叶,你的病好了么?怎么跑山里去了?」 山奈跟着这个人去了苏叶家。 原来苏叶病了,那带他到苏家的人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心底发麻,苏叶靠在床头心知肚明的解释,「这是我胞弟,叫山奈。」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 苏叶是宝华寺是修建宝华寺的设计师之一,寺庙一开始打算往山中而建,山鬼将人赶了出去,当官的无奈只能退步到山脚,但又迟迟拿不定主意,工人不能开工只好耗着,拿不到工钱,连温饱都成了困难,那些人无奈进山狩猎,然后被山鬼抓了去。 苏叶将人救回后,成了工人群中的英雄,知山奈是他胞弟,对其也是格外和善。 山奈留在苏叶家,他随身带着草药,一股脑往苏叶嘴里塞,但他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山鬼入了俗世,体会到群居的喧譁,也感受了人生疾苦,他想带苏叶入山,后者一脸苍白的看着他,「我活不长久了,得不到便不会失去,你自己回去罢。」 山奈没有听明白,魏知杳却懂了。 苏叶只是一个凡人,但山奈是精怪,他的寿命无穷无尽,山中没有第二个人,对山奈来说不过是回到从前的生活,但如果苏叶入了山,他得到了陪伴,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忍山奈得到再失去。 但山奈并不懂,他只知道苏叶的病需要银子看大夫。 山奈又退了一步,恐吓似的给上面的人传了话,允许他们将寺建在半山腰。 宝华寺顺利开工了,苏叶作为寺庙的设计师之一也领到了原本属于他的报酬,山奈开心的带着他去看了大夫,但他没有等到苏叶病好却等来了苏家的人。 苏叶没有胞弟,这个相貌同他一模一样的『人』受到了家中人的怀疑,恰逢那时苏叶病重昏迷不醒,苏家人请天师捉鬼,山奈现了型,被天师困在了阵法当中。 他是妖的消息随之而出,上面的人见天师能将其困住,为报他盘踞山中弄得人心惶惶的仇,领着工人拿石子来砸他,那些受过他恩惠的,对他和善有加的,转眼就变了嘴脸,他们纷纷将他当成了乱世生活不顺的出气筒。 第128页 苏叶跌跌撞撞的从房里跑了出来,替他挡住了辱骂和石子。 人群中不知有谁开了口,「当初所有人入山都要被杀,苏叶几句话就将人带了出来,他们分明是一伙儿的!」 有人附和,「对,自从苏叶病了,山鬼就答应修寺了,分明是为了帮苏叶。」 「前些天,我不过是偷了会儿懒,被苏叶看见了,晚上就把脚扭了,肯定是他使唤山鬼做的法!」 这个被当做英雄的少年人眨眼间就成了山鬼的共谋,辱骂,扭打接踵而至。山奈想要突破阵法,苏叶却艰难的朝他看了过来,「不许动。」 苏家人跪在地上乞求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们,「我们家苏叶一定是被山鬼蛊惑的,他不会同山鬼为谋。」说着他们又按住了苏叶的头让他磕头道歉,「快说你错了,是你被他迷惑了。」 苏叶一字不吭的,即使被撞得头破血流也无动于衷。 哄闹的人群渐觉得无趣便离开了院子,只等天师做法将山鬼消灭。 那天晚上,苏叶费力的打了一桶水,将院中的阵法沖刷干净,他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告诉山奈,「你没有杀过人,你不是山鬼,你是宝华山的山神,回去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一起走。」又变成了苏叶的模样伸手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的衣袖。 跟前的人沖他摇头,「我是人,我有家人,朋友,他们都在这儿,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 「他们是家人和朋友,那我呢?」 「你……」苏叶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山奈与他唯一的区别是体温和唿吸,他抿着干枯而又苍白的唇,费力的说出一句话,「我和你不一样。」 山奈就明白了,「我不是人,你也嫌弃吗?」 苏叶没有做声。 山奈起身化成一团黑雾回了宝华山,被留下的人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才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山奈逃走后,当官的以天师实力不济拒给报酬,天师气急败坏将苏叶绑上石头,装神弄鬼的说他是山奈所化,欲将他打回原形,苏叶当然没有原型,但为了得到酬劳的天师可管不了这么多,他知苏叶放走了山奈,毁了他千辛万苦才累积的好名声,这已然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了。 天师让人搬来了柴火,撺掇着众人将山鬼烧死,众人纷纷附和,他们只想盼着山鬼死去,宝华寺顺利开工,与目前切身的利益相比,死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苏家人跪在地上乞求他们看清楚,那被绑着的人毫无反抗之力,他不是山奈,但众人不闻不顾,他们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要放过一个,苏家人跌跌撞撞闯入宝华山中,试图同山奈求助,但伤了心的山奈避而不见。 大火过后,留下的只有一团灰烬和一个气息微弱的亡魂。 临去地府前,苏叶站在山脚试图同他道别,但又怕他看见自己已死会伤心,只远远朝着山头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建寺的工程仍在继续,山奈想偷偷去看望苏叶,但始终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很久后他才知道,苏叶被活活烧死了,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场烧山的大火,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那些人哀嚎着求助着,从前他不懂那是一种怎样绝望和痛苦,苏叶教会了他说话,教会了他如何像人一般生活,教诲他读懂别人的眼神,太过清晰的痛苦随之而来,他站在被烧成炭黑的石柱前,仿佛还能看苏叶像那些人一样,痛苦而又绝望挣扎的模样。 他千里迢迢追到了天师家中,以其人之道将之烧死,死后的天师不甘心,山奈早已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随意揉捏的山奈,他张嘴将天师的灵魂吞进了腹中,随后他又折返将参与此事的所有人用乱石砸死,然后吃了这些人的生魂。 如此重大的事故惊动了幽冥界,当时的幽冥帝君来此与他交涉,但吞噬了多灵过后的山奈早今非昔比,连幽冥帝君都没有讨到好。 燕州的人口瞬间消减,时任皇帝忧心忡忡。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天师站了出来,他单枪匹马到了宝华山,被山奈侵吞的大山整个陷入了昏暗之中,年轻的天师将伞靠在了肩头,眼看浓雾要侵袭而来,他嘆了口气转身往山下的村子而去。 山奈知道他的身份,他连幽冥帝君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这样一个小天师。 那小天师速度却极快,没消片刻,他们便入了燕州最后的村子,此村被一条外来的绕山河环绕,竟然没有被染红,他抬手就想将山脉中的血水引入。 但小天师却远远沖河边的几个小童打了个招唿,「馒头。」 那聚在河边的几个孩子纷纷扭头,名叫馒头的孩子更是欣喜若狂的朝他跑了过来,他年纪小,乱石堆砌的小路还让他摔了一脚。 山奈却怔住了。 这个孩子,是苏叶。 尽管轮迴过后,他的模样变了,年纪变了,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馒头扑在了小天师的怀中,欢快的打着招唿,「大哥哥,你来啦。」 小天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髮,孩子清澈的目光穿过他的肩头落在了山奈身上,「还有个大哥哥。」 山奈眼眶一热,鼻头跟着发酸,他全身颤抖着捏起了拳头想往后退,小天师却抱着孩子起身背对着他,「既然来了这儿,就随我去看看吧。」 馒头趴在小天师的身上,眨着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山奈不敢抬头,这个村子因为外来的河流才勉强生存下来,村众靠着这条河浇灌着被血染的土地,勉强过活着日子,但那大片的血地终年瀰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若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留在这里呢。 第129页 小天师抱着孩子入了一户院子,院里有个妇人,看着年纪也不大,妇人坐在一片干草之中,费力将那些干草扎成小堆,见了小天师,妇人放下手中的活,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的将自己身子往外移,怀里的孩子懂事的挣脱了天师的束缚,费力的跳到了地上,又蹒跚着扶起了妇人的胳膊。「阿娘,我帮你。」 妇人伸手摸了模他的小脸。 山奈这才看见,她没有腿。 这妇人是土生土长的燕州人,其父原在城里开着一家小药铺,但后来山鬼发怒震塌了房屋,她失去了双亲,也失去了双腿,万念俱灰的时候被馒头父亲救下,随后移居到了村里。这对可怜的夫妻没有可投靠的人,加上妇人双腿如此还带着个孩子,不便移动只能勉强留在村里度日。 天近暮色,小天师要走,夫妻俩留他吃饭,他婉言谢绝,山奈捨不得馒头想留在院中,小天师却抬起红伞勾住了他脖子,将其带了出来。 一见苏叶,山奈全身的戾气都灭了,有一个人,无论你变得如何强大,兇狠,在他在面前你仍旧是最初的模样,呆在这户人家他连反抗都不敢。 小天师放出一只蓝鬼做了照明,他不慌不忙的踏上了渡河木板,站在河的对岸问道:「对你所造成的一切感到满意吗?」 山奈龇牙咧嘴的扑过去拽住了他的衣领,「当然满意。」 「对馒头一家也满意吗?」 他拽着衣领的手瞬间便失了力。 「馒头他娘,原本是个富裕的千金小姐,因为你她失去了爹娘,失去了双腿,迁居在此,连家门都出不了了,馒头懂事,会走路就帮忙干活。我遇见他时,他摔进了田里,馒头娘行动不便,若不是我恰好路过,也许他就已经淹死了。在成为馒头前,他曾投生在了一个富商之家,但因举家搬迁,年纪尚小受不得颠簸,路上受了风寒,没能好起来。上一世是你杀的他,这一世他终究会因你而死,你因苏叶对燕州大开杀戒,冥府拿你没有办法,但苏叶呢?你遇见他的那一世,他乐善好施,虽是个短命之人,但积累的功德会让他下一世儿孙满堂荣华富贵,可惜你逼得他上一世的父母流离失所,断送了他那一世的好运程,幽冥帝君败与你手,又怎会轻易甘心,苏叶永生永世都只能投生在燕州,这就是冥府给你的惩罚,收手吧山鬼。」 山奈的手落了下去,苏叶毕竟是人,活着归人皇所驱,死后归帝君所管。 「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带他回宝华寺。」既然死后都不得安宁,不如让苏叶永远都陪在他身边,他不是人,他不惧人鬼殊途。 小天师一点也不意外的摇头,「你以为,他跟你去宝华山就开心了吗?你以为现在的一切是他想看到的吗?你就不怕他恢復记忆看着生灵涂炭的燕州自责羞愧吗?你明知苏叶和别人不一样,他善良忠义,你要他如何去接受一个因他而变成炼狱的世界。」 背过身的山奈停下了脚步,这人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扎进了他的心里,他知道苏叶是什么样的人,他更加清楚一旦苏叶恢復记忆将是何等的痛苦,而造就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他。 他转过身,双目空洞的看着小天师,「他们派你来灭我的是吗?」 「是。」 他闭上了眼睛,现出了黑雾的原型,「你来吧。」他不能用苏叶的模样走向毁灭。 小天师却不着急,「我还有很多时间,不如,我们来聊一聊另一个选择吧。」 他不急着说话,山奈却按捺不住,「什么选择。」 跟前的人停下脚步,蓝幽幽的鬼火落在了他的肩头,映照得他整张脸都泛起了蓝色,「你想继续陪着他吗?」 山奈当然想,既然苏叶跳不出燕州的轮迴,他便留在燕州陪他。 「我可以帮你,你留在燕州既陪着他,又去赎清你的罪孽,也许有一天你能立地成佛,待你超脱之后,他也就解脱了。」 但山奈已经不再相信人类了,「我不信你。」 小天师将手指割出了血口,「我郑源愿与你结血盟,若我有半句虚言,便是飞灰湮灭。」 其实,他就算不给这样一个选择,山奈也终究会选择毁灭的,他不愿看见苏叶痛苦,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未曾快乐过,苏叶开心,他便开心,苏叶痛苦,他便痛苦。 他按照天师所言寄生在了银杏树中。 宝华山的浓雾散去了,山涧的血河被清澈的山泉沖刷干净了,泉水入了土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片土地孕育出了新的生机,背井离乡的人纷纷回到了故居,宝华寺拔地而起,寺中的千年银杏树郁郁葱葱。 他与银杏树合二为一,日復一日的接受着朝拜人的祈祷和抱怨,渐渐他开始能活动了,有时候他也会帮他们完成一些力所能及的愿望。 然后他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虽年老色衰,白髮苍苍,但仍长着一双清明的眼睛。 老人双手合十站在树下,喃喃自语,「自打你移栽过来,燕州的天晴了,地里的血味散了,庄稼也丰收了,是你让燕州復活了,你是神树吗?」 我听人说,宝华山里有山神,是他让宝华山復活的,你就是山神吗? 山奈摇摆着枝丫拼命的点头,老人笑了,露出了稀疏的牙,「我以前总是不信,到了这年纪忽也透彻了,谢谢你啊,神树。」 第130页 道完谢后,他离开了宝华寺,再也没出现过,山奈偷偷去看过,村里多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坟上放着两个馒头,他蹲在地上呜咽着哭出声来。 苏叶,下辈子,要活得幸福啊。 又不知过了多久,寺里来了个被僕人簇拥着少年人,他挥着枝丫打招唿,银杏的叶落了一地,少年伸手接住了坠落的叶,那少年面色苍白,一副药石无医的模样,像极这要落地的叶,他笑了笑抬头朝着树顶的光影看了过去。 山奈见过很多他。 有时是富家子弟,有时是农门寒子,有时也会有一些残疾,有时幸福美满,有时孤寡一生,尽管相貌已经千变万化,但每一世,他都能一眼认出来,他看着那些苏叶,或成家立业,或独善其身,或功成名就,或抱憾一生。 他觉得很幸福。 最后,他看见了那个与同窗嬉笑打闹着闯入了后院的书生。 魏知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魏魏魏欢……是苏叶?」因为激动,他连说话都结巴了,转世后相貌会随着这一世的生身父母发生转变没错,但看到苏叶的第一眼,那谪仙似的容姿,那超脱于常人的大气与聪慧,怎么看也和魏欢八竿子搭不上关系。 眼前的银杏树化成了苏叶最初的模样,他眼神冷漠,态度麻木,即使长着同样的脸,也完全比不上苏叶风度,他张了张嘴,「现在,他叫魏欢吗?」 这不是讨论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啊,魏知杳费解,「从前你都没想过要将他抓走的,为什么现在要这么做了?」 「是郑源的错。」他仍旧面无表情,伸手一挥,昏迷着的景长生便浮现在了魏知杳同陆白跟前,他俩顿时就反应过来了,「你说,他是郑源的转世?」 「是。」 这样的话,山奈抓走魏欢和景长生便说得过去了,但转念一想他刚刚那句话,魏知杳心中警铃大作,「你说是郑源的错,他做什么了?」 当初山奈原本就已经缴械投降了,是郑源给了他机会将神树移植过来,到底是哪里错了。 山奈没有说话只是将景长生扔了出去,那昏迷的人撞上了一个硬物眼珠倒是转了转。 「他违背了誓言,是他的错。」 魏知杳还想说话,地上的人便抱着脑袋坐起身来,看见魏知杳和陆白又急忙要扑过来,山奈伸手一挥又将他甩了出去,清醒时被他这么一摔,景长生就受不住疼的抱着肚子嚎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啊!」 等到山奈扭头,四目相对后,景长生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第67章 千年树 ◎那神树死了,山鬼会如何?◎ 山奈将手按在了景长生的眉心, 过了好一会儿后者才瞪大了眼睛,「你……」 「好久不见啊,郑源, 这辈子怎么变窝囊了。」 景长生咬着下唇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怂眉往魏知杳旁边挪了过去, 得到的却是两个人质疑的眼神,他摆手,「上辈子干的事儿, 我也是没办法的啊。」 魏知杳偷踹了他一脚, 扭头向山奈,「你看,你都寄生在银杏树里这么多年了, 苏叶的每一世你都等到了, 不算违约吧, 要是你嫌他碍眼,我们马上就走, 但你等的苏叶, 这辈子是我的堂兄,我奶奶还等着他回家, 可不可以也放了呢, 他是要考功名的人, 往后高中了, 争取在燕州谋个一官半职,既可以陪着你, 也能把宝华寺修缮了是不是。」 山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行。」 魏知杳有点郁闷, 山鬼被困神树中这么多年, 不通人情不讲道理,可不像陆白说的那么好交流,「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他俩留下。」 魏知杳双手背在身后结印,「你在幻境将我变成女人的事我也不同你计较了,你安分了这么多年,如今又何必自毁修行。」 「那不是幻境,那是死去之人的记忆,你见过就应该清楚,我是多么恨人类,他们残暴自私懦弱毫无怜悯。」 想起那个死去的小姑娘,他背在身后的手又松开了,「你若真这么想,为何还要帮助人们达成愿望,银杏树只是一颗普通长寿的古树,你的存在让他有了意识,百姓的信奉让他增添了神力,你是知道的。」 「那又怎样,儿孙满堂阖家欢乐的都不是我,我还是一个人,每一世我都只能只能远远的独自看着,我也想要人陪着,这难道有错吗?」 魏知杳又想起了苏叶那无数次的轮迴,山奈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从来都不知道山奈的存在,「那……我们各退一步吧,你把我堂兄交出来,然后帮他恢復记忆,让他自己选择。」 山奈摇头往后退去,「我永远都不会让他恢復记忆。」他往后退,魏知杳便想去抓,一时没注意到旁边的景长生,那地上的藤蔓突然窜出拽着景长生的脚脖子将人提了起来,魏知杳咬牙,「这是你逼我的!」景长生的前世都能对付,他就不信自己不行。 他伸手将伞抽了出来,「洛宁!」 但他唤了半天,洛宁却毫无反应,魏知杳急了,「洛宁出来!」 被树枝高高托起的山奈冷笑,「这是我造出的幻境,你的灵侍不在这里。」 魏知杳双手结印念咒,但同样不生效,他不是第一次入幻境,但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我和那些小鬼小妖可不一样,你若不坏我的事,我也不会为难你,但你若执迷不悟,我不也介意多杀一个。」 第131页 陆白从怀里摸出了匕首,魏知杳看了他一眼伸手想接,但就在这时山奈身下的树枝却突然被人一剑斩断,「啧,山鬼也不过如此嘛。」 黑暗随之退下,魏知杳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院中,绯衣的少女一脚踩在了树干上朝他眨了眨眼,「知杳哥哥你可以召唤灵侍了哦。」 魏知杳如梦初醒,连忙将伞撑开,「洛宁!」 大鬼受招而出,郑嫣儿托着脸站到了一旁,「灵侍好帅哦,我也想要灵侍。」 侍卫忍无可忍槽道:「现在不是帅不帅的时候啊大小姐!」 魏知杳竖起大拇指赞赏此人的勇气可嘉,那人这才哭丧着脸退下了。 洛宁飞身朝着树上的山奈扑了过去,魏知杳捡起了被抛在地上的一把青铜剑,跟在了洛宁身后,山奈指挥着滕莽将他挡下,洛宁并未分心,只是提着护灵剑朝着山奈飞扑过去,他一剑砍下,山奈一分为二,洛宁还奇怪呢,那被砍成两半的人却突然变成了两根树枝然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要不是陆白躲得快,估计就被砸了。 洛宁大惊急忙要躲,银杏的叶却像蜘蛛网一般将他包裹起来。 魏知杳眼见情况不妙,又忙胡屠叫了出来。 郑嫣儿更是瞪大了眼睛,「居然有两只橙鬼!犯规啊他!」 侍卫无力:「大小姐……能把山鬼收了就行。」 扛着大刀的胡屠随之而上,三下五除二便破除掉了包裹着洛宁的银杏叶,厚重的树叶轰然而下,魏知杳连忙将陆白往旁边撞开,「你往旁边站一点。」上次受伤昏睡三年,魏知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生怕他再出半点差池,将人往旁边拽时,他余光又瞥见了偷偷回缩的藤蔓,魏知杳捏了捏陆白的胳膊,身旁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没说一句话,陆白却默契的转身朝着那只藤蔓追了过去,然后举剑将其半路斩断。 砍断的藤蔓迅速化成了一团黑雾,这才是山奈的本体,魏知杳举伞想要念咒,但山奈动作极快,还没等他开始,便散开退到了银杏树巨大的躯干之中,他俩急忙追了过去,郑嫣儿推开护卫也跟了过来。 那躯干之中有个可容人通过的大洞,巨大的树干却是空心的,魏知杳将火摺子摸了出来,跟随两人窜来的少女摊了手,她手里便多了一团蓝色的鬼火,瞬间将空荡的树干照亮了,借着鬼火的光,魏知杳这才看见树洞中居然有床有桌有椅,那床上躺着一个人,他忙扑了过去,「魏欢?!」将人使劲晃了晃却还是没有反应,魏知杳抬手一个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陆白跟在他旁边,没注意到那桌下还躺着个人。 郑嫣儿将鬼火放在桌上,又蹲地伸手探向了景长生的鼻间,确认他还有气后她使劲掐了他的人中,景长生大喘了一口气醒来,见到郑嫣儿又吓了一大跳,起身又理所应当的撞上了桌子,他抱头蹲在了地上,郑嫣儿便不在搭理他,只是朝着魏知杳走了过去。 魏欢还是没有醒,魏知杳想想还是决定先出去再说,但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原本可以让他们通过的洞口却突然长满了藤蔓,魏知杳抬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头顶,高不见顶,他有种不太好预感。 陆白又将魏欢放下靠在了他肩上,然后捡起地上的青铜剑试图将藤蔓砍掉,但他砍的速度远比不上的藤蔓长出来的速度。 来回也不知折腾了多久,郑嫣儿烦了,「干脆一把火烧了得了。」 景长生皱眉看着她,「且不说这棵树是燕州人供奉的神树,烧了你我负不起责,就算你了不起有人替你摆平,你能烧,这么大棵树你确定不会引发宝华山的火灾?宝华山一旦烧起来,这怕是天皇老子也不补了的窟窿。」 郑嫣儿平日里是爱闹爱闯祸,但烧一座山,她还真不敢,被景长生这么一说就站到旁边郁闷了,「那你说怎么办吧。」 景长生从魏知杳手中将魏欢接了过去,仰头冲着上方大声说道:「阿杳,让你这表哥恢復记忆吧,看看他上辈子造的孽缘。」 魏知杳知他这话是说给山奈听的便配合道:「行,你扶好了。」说着便将手指探向魏欢的眉心。 挡在门口的藤蔓突然伸来缠住了他的手,陆白二话不说便将其砍掉了,落地的藤蔓瞬间变成了黑雾,陆白举剑就要砍过去,那洞外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山鬼,告诉他们真相吧,这不是你的错。」 洞内四人皆是一怔,真相? 「不用你这老秃驴多事!」 洞口的藤慢慢散去,老住持跨步从洞口走了进来,这树洞顿时也拥挤了起来,山奈烦不胜烦,趁着景长生还没反应过来,偷偷将魏欢抢了去又随手一挥将众人从树壁中哄了出去,树洞变得更加触目惊心了,魏知杳顺手拉了老住持一把,「大师你刚说什么真相。」 老住持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你们不是已经看见了吗?树心空了,神树快死了。」 魏知杳刚就觉得这树洞很奇怪了,果然……树干空了,树就活不长了,他扭头怒瞪景长生,「你当初是不是没检查仔细,这棵树蛀虫了!」 上辈子做的事儿,景长生还真解释不了,只得委屈道:「这我哪知道,又不是我做的。」 老住持嘆气,「神树因为人们的供奉产生了神力,但乞求太多也会掏空神力,当年的天师大概也没有想到山鬼会如此的庇护着人类,提前耗尽了神树的生命。」 第132页 魏知杳掉头朝着树洞看了过去,「那不能再移植一颗树吗?世界这么大,总还会有古树的。」 「古树常有,却未必是山鬼的寄生之所了。」 「那神树死了,山鬼会如何?」 「他是怨气所化的精怪,不像凡人,没有灵魂,如今他与神树融为一体,死了便是永远的毁灭。」 难怪,他忽然就要带走魏欢了,因为……他快死了。 树洞中的山鬼仍旧蛮横,「老秃驴胡说八道!我才不会毁灭!神树死了我就回宝华山去,我一定要把他带走!」 这只山鬼还真口是心非,魏知杳皱眉看向了陆白,他既提前读过剧本,或许办法呢,「真没有救了吗?」 陆白摇头。 那怎么办,等他他毁灭之后再将魏欢带走吗?他能等,老太太可等不了了,虽然山鬼很可怜,但禁锢人生自由终归是不对的,他无奈开口,「洛宁,胡屠。」 大鬼闻声从树上跳了下来。 「砍树吧。」横竖都要死,不如让他痛快些。 神树虽然快死了,但山奈仍有余力对付他们。 老住持越过人群挡在了最当中,扬起的藤蔓眼看要缠上他,忽又半空凝滞了,山鬼气急败坏,「让开!」 「他醒来见了你会害怕,睡着了又不能同你说话,你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吗?」 山奈不想,可他更不敢让这个人想起前世,他没有时间了,等了这么久,他也想自私一次,「你们走吧,等我死了,自会放他回去的,至于郑源这个神棍,你骗我,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景长生很无奈,「我现在叫长生,可不是郑源,就算是前世孽今生果,那也不是我的错吧,是你自己提前耗费了神力。」 山奈冷漠回话,「神树终究会死,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话说得景长生哑口无言,万物生灵都会死,包括他们山鬼精怪一样都有毁灭的时候,只是时间问题。 山奈无力又道:「但我累了,不想算帐了,带着些人从宝华寺滚出去。」 他一意孤行,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魏知杳竖起了食指和中指就想念咒,陆白却将他的手指捏住了,「我们再谈谈。」 他看来的目光中透着坚定与同情,魏知杳想起了自己等陆白的那三年,他知道那滋味并不好受,尽管他身边有魏令仪有老太太还有景长生,但他仍时觉孤单。魏知杳到底还是将手指收了回去。 天将亮,洛宁和胡屠受不住阳光,扭头看了看魏知杳等待着他的指令,后者点头,两只大鬼便缩进了伞里。 护在怀里的人皱着眉幽幽转醒,山鬼又急忙变成了苏叶的模样,即便是对上这么一张谪仙的脸,魏欢还是扛不住要晕,山奈麻木的双眼透着一丝失望和无奈,魏知杳忙叫住了醒来的人,「欢哥!」 本来要晕的人听了他声音又急忙扭头看来,确切看到魏知杳的身影后,魏欢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办急切的叫住了他,「阿杳救我!这个妖怪要吃了我!」 妖怪…… 山奈那抓着他的手忽然便松开了,魏欢大喜,连滚带爬要出树洞,身后的山鬼到底还是捨不得,眼看他要逃离,又抬手让藤蔓将他拖了回去,「不要走。」 魏欢挣扎着想要逃离,身后的人却拽得更紧了些,直到他开头喊了苏叶的名字,魏知杳脑袋一沉,整个人就沉了下去。 我听人说,宝华山里有山神,是他让宝华山復活的,你就是山神吗? 那我替你取个名字吧,这是山奈,你就叫山奈吧。 你没有杀过人,你不是山鬼,你是宝华山的山神,回去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山奈……」 身后的人惊恐万分的松开了他,那瘫在地上的人扭头,脸是他陌生的脸,眼神却是他熟悉的温柔清明的模样,「苏叶?你想起来了吗?」 魏欢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我的头好痛!」 山奈恍惚的觉得后怕,他不能让苏叶想起前世,他不能让这个人知道燕州的过往,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沉重的罪孽,他想全部带走,他挥动着藤蔓缠住了魏欢的腰将人推了出去,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带他走!」 本来还愁着应该怎么说服他的魏知杳茫然了,怎么就突然放人了? 众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山奈却气急败坏的扑了过来,「带他走,不然我把你们全部都杀了!」 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杀人,但这么久他又杀了谁,即便埋怨着郑源欺骗了他,也未曾真对景长生动手,魏知杳伸手接住了被推来的人,藤蔓完成任务后又像水蛇一般缩了回去。 「走啊!」 「你……你不跟他告别了吗?」都要死了,总该好好说句再见吧,山奈没有这个耐心,「滚!」怒吼过后藤蔓扑来迅速将树洞挡住了,魏欢颤颤巍巍的抱着头蹲在地上,魏知杳想了想,他来此本就是为了带走魏欢的,不管前世他和山奈有怎样的纠缠,这辈子他是魏家的人,他只要做好魏家人就行了。 伸手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宽慰道:「头疼就不要想了,我们回家吧,奶奶还在担心你。」 听他提到奶奶,魏欢喘了口大气抬起头来,「我失踪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吧,魏知杳扶着他下了山,魏欢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他找了辆马车将人扶了上去,跟着便想走,但上车前他想了想又回头看向了陆白,后者站在路边没有动,对他接下的动作似乎瞭然于心,魏知杳艰难的开口问他,「你也觉得,这样走了不好吗?」 第133页 陆白看着他,「我能理解他。」 魏知杳想了想也点头,「我也能理解。」 陆白又摇头,垂着眼摸了摸他的头,「你不能理解。」 魏知杳很不服气,「我能!我等了你三年!」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景长生:「你俩唱完了没有?能不能走了?!」 魏知杳扭头就把他推了回去,然后麻利的跳下了马车冲车夫道:「送他们去萧山。」 拿钱办事的车夫很是爽快,「好嘞,这就走!」 彻底被甩开的景长生又探头朝着他比了比中指,魏知杳早就拉着陆白转身回宝华寺了,被忽视的人也只能独个儿生闷气。那躺在马车里的人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紧的皱成了八字,他双唇颤抖似乎在说什么,景长生低头将耳朵凑在了他的嘴边。 「山奈……」 景长生坐直了腰,皱眉撩开了车帘,「回去。」 车夫茫然,「可那小公子已经付钱了。」 「我付双倍送我们回去!」 车夫立马掉了头。 下山容易上山就难了,魏知杳插着腰喘气,为了赶时间他甚至还提了速,到时宝华寺门口还汇集了许多香客,凑近才发现,寺庙的大门被锁上了,他费力挤到前方伸手敲门,门内传来小沙弥淡定的声音:「今日谢绝访客,请诸位施主先回去吧。」 魏知杳下手拍得更重了些,「麻烦小师父告知住持,我叫魏知杳。」 那小沙弥应了一声好转身便走,没多久绯红的大门掀开了一条缝,一双小眼透过门缝看了出来,「请进吧。」 魏知杳急忙专了进去,身后的香客就不乐意,「凭什么他们能进我们不能?」 小沙弥解释不清楚索性关了门。 魏知杳同陆白直奔后院,他们不过下山一趟,神树的叶已经掉了一地,光秃秃的只剩下枝丫,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吓人,主持坐在地上,银杏树的叶扑了他一身,魏知杳移步站在了旁边,树洞中早已没有山鬼的身影,他弯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快死了。」 「没这么快吧。」虽然神树要死这事儿他早已知道了,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老住持抖了抖树叶从地上站起,「这个树洞已经出现十几年了,换做一般的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山鬼拼着一口气在等苏叶,现在他走了,山鬼也就死心了。」 魏知杳绕过他走到神树跟前,伸手抚上了那干枯的树干,「没有办法救他吗?」 老住持摇头,「我不是天师,我没有办法,或许你可以试试。」 魏知杳敲着树干唤了山鬼一声,安心等死的山鬼没有搭理,魏知杳也束手无策,「我已经把他送回去了,放心吧,至于他恢復记忆这件事,我也会想办法挡过去的,他不会想起来的。」 光秃秃的枝丫蔓延到跟前,那枝丫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山奈疲惫的睁开了眼睛,「谢谢你啊。」 说完这话他与树枝融为一体就要上浮,魏知杳急忙拽住了树干,「你就这么甘心求死吗?」 等了他那么多年,到这个时候就放弃? 树干上又浮现出了一张人脸,「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与神树融合为一体,它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神树大限已到,魏知杳也救不了,但郑源既然能让山奈附身在神树上,便一定可以让他转移到别的东西上,魏知杳四下看了看,又从台阶上抱了一盆四季海棠,「你试试转移到这里来呢?」 山奈隐匿在了树干中,一眨眼他那张与苏叶无异的脸又在魏知杳够不到的树枝上显了出来,「你以为我没有试过?」 看来是不行,魏知杳扭头看向了陆白,低声问他,「我当时有想什么办法吗?」 陆白沖他摇头,魏知杳一看他都没辙就想放弃了,然跟前却开口提醒道:「试试镇魂玉吧。」 他连忙将脖子上的镇魂玉取了出来。 第68章 千年树 ◎我不跟你成婚,你就要杀了他◎ 魏知杳双手合十将镇魂玉放在手心, 他低头述咒,山奈懒洋洋的趴在树干上,耷拉着两条胳膊眼也不眨, 他还是热爱变成苏叶的模样。 但镇魂玉对山奈显然没什么效果,魏知杳紧绷的肩松了下来, 他仰头看向了树干上的人,山奈甩了甩瘫软无力的两条胳膊,「拿着不属于的你法器当然没有效果。」 镇魂玉还真不是他的…… 魏知杳丧气的准备戴回脖子上, 那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镇魂玉抢了过去, 「镇魂玉还是得让吴家人使才好。」郑嫣儿说完便将其抛给了身后的护卫,那人一脸激动的将玉给接上了。「这就是镇魂玉啊。」 她又问道:「我阿爹教的口诀记住了吗?」 护卫连连点头,魏知杳急了忙想将东西抢回来, 要是一般的玉他送了也就送了, 但这块镇魂玉里养着晓玲的魂, 可不能随便送出去。 郑嫣儿伸手将他一拦,「你别急让他试试再说。」 吴姓的侍卫走到树下, 手握镇魂玉背对着他们, 口中絮叨的念着词,山奈冷眼看着他们, 却见自己的胳膊下有黑雾窜出, 他不得不坐起身, 试图再幻化成苏叶的模样, 但很快又被逼出了原型。这小个子居然能将他逼到这个份上,山奈不悦, 飞身而下, 眼看要扑到小侍卫身上, 郑嫣儿便将魏知杳一推, 她这力气还不小,被推的人踉跄两下差点儿摔倒,陆白连忙伸手扶着他,二人抬头看去时,郑嫣儿已经举着红伞罩在了小侍卫身上。 第134页 她面对魏知杳尚且游刃有余,对付山鬼却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周小王过来!」郑嫣儿被山奈逼得连连后退只好开口叫了帮手。 周王二人得令,挥手便从怀里取了法器。 迷魂铃和山月笛。 魏知杳还是第一次见到山月笛,周家那位创始人嫌摄魂伞镇魂余额迷魂铃难听,偏要鹤立鸡群的取这么个名字,魏知杳摇头,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周王二人靠近后郑嫣儿便退了一步,山奈欲趁机将镇魂玉夺下,那两名侍卫却各自散开来,魏知杳这才看清他们站的是个五行阵法,但即使周王郑吴四家集齐也差了一个人,他捏着伞想去填这一角,陆白却挡在了跟前,「我来。」 没等他开口,陆白便上前补上了空缺的位置,五行之位集结,陆白双手举起,手中似有什么东西,魏知杳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但那东西有些太过刺眼,他不得不伸手挡了一下。 「那个难道是……」身旁有人开口,魏知杳这才发现景长生拖着魏欢一道来了,魏欢本就晕得厉害,还被他拖着爬了山,这会儿更是瘫坐在地直喘气,魏知杳只好半蹲在地搭上了魏欢的肩,地上的人艰难的抬头朝着银杏树看了过去。 山奈仍抗拒着镇魂玉之力,那黑雾膨胀环绕,几乎要将整个神树吞噬,魏欢抖了抖,脸上满是茫然无措,山奈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摆阵的五人被他压制着跪在了地上,地面发出了巨大的破裂的声响。 魏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着不远处的黑雾大喊了一声:「山奈!」 负隅顽抗的山鬼全身力气一卸,众人身上的压力也迅速散开了,五人各司其职,黑雾便从神树上剥离开来,吴姓小哥念念有词,黑雾随即被吸入了镇魂玉中,身后的神树咔擦作响,众人察觉不妙,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光秃秃的神树一分为二,然后朝着左右两边轰然倒下,那两旁的房顶也被大树压碎成了坍塌,老住撵着佛珠又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四周弟子纷纷围了过来,急切的汇报导:「住持师父佛堂被压坏了!」 「有人在,佛堂便能活,无事。」 宝华山被一场大火烧光都能復活,宝华寺也可以。 魏欢重跌坐在了地上,他双眼无神喃喃自语:「神树死了。」 魏知杳蹲在旁边扭头看着他的脸,「知道你是谁吗?」 坐地的人眨眼恢復了神采,随即又抡起拳头砸在了他的肩上,「怎么,不认识欢哥了?」 看来是没想起来,一些零星的记忆算不得什么事,魏知杳双手撑在膝盖上起身朝着那散在树下的五人走了过去,「镇魂玉可以还我了吧?」 吴姓侍卫有点捨不得,郑嫣儿倒爽快的将其递了回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那递来的镇魂玉更沉了些,魏知杳看了看手中的法器,通透的白玉中流窜着一丝黑雾,他又松了口气,捏着镇魂玉走到了那盆四季海棠旁他蹲在地上将镇魂玉放在了海棠的根部,黑雾顺着镇魂玉攀附上了海棠花枝,虽然小点弱点,寿命也短了点,但不融合便可在海棠花死后转移,这样也好。 他抱着花盆起身看了看郑嫣儿,「就这么做。」 绯衣的少女单手抱腰,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给我。」 「……你怎么不挑食的什么都要。」 「弱是弱了点,能说话解闷也行。」 原来她刚帮忙就打的是这个主意?魏知杳不动声色的将花盆移到了自己身后,「不行,给你养活不过七天。」 郑嫣儿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我家丫鬟养花是专业的!」 「大小姐,这里是燕州,去你们京都得要一个多月,这路上他怕早死了。」 他俩还在为谁养这盆花争执不休的时候,魏欢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给我养吧。」 魏知杳和郑嫣儿同时看了他一眼,而后面面相觑。将海棠花交给魏欢,或许也是山奈的愿望,但眼前这姑娘怕不好说服,他还在琢磨该怎么避开魏欢劝人时,郑嫣儿便双手环胸扭头哼了一声,「一盆破花,本大小姐赏给你了!」说着又粗暴的从魏知杳手中把花盆抢走塞到了魏欢怀里,顺道凶神恶煞的警告:「养死了本小姐派鬼来收拾你!」 好看的人就算是故作恶相也实在没什么说服力,魏欢抿着嘴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海棠花,双手紧紧的将其抱在了怀里,最后他抬头认真的看向了郑嫣儿道:「我会好好养的。」 那种眼神是魏知杳从来没见过的,倒更像苏叶一些,他的心忐忑了起来,「欢哥,你……没想起什么奇怪的事吧?」 「想起了。」魏欢双眼一凌板着脸道。 魏知杳跟着心头一紧,这人要真想起了作为苏叶的那一世,搞不好会寻死,他还真有点怕,遂小心翼翼问道:「想起什么了?」 「在树洞里,你扇了我一个耳光!」魏欢脸色一变,愤愤不平的的凶道。 魏知杳:「……」 算了没想起就好,大不了就让他去跟老太太告状,自己还有魏令仪这个护身护,不虚。 郑嫣儿看他一脸皆大欢喜的模样就觉得有点亏,「明明是我们这边出力最多,结果什么都没讨到,知杳哥哥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些?」 要不是他们,山奈此时多半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得了便宜的毕竟是魏家,魏知杳也不喜欠人情,便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第135页 郑嫣儿提了一口气就要说话,魏知杳连忙补充道:「灵侍和大鬼除外。」 「小气。」她瘪嘴,「那你和我成婚吧!」 魏知杳扶额,「这个也不行。」 「那还能有什么,镇魂玉不给我,灵侍和大鬼不行,成婚也不行!」 所以比起来,成婚还是这两者之后的选择? 魏知杳主动提议,「我请你们吃饭吧?」 郑嫣儿看了看她身后揉着肚子的侍卫,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头,「地方我挑啊。」 「行。」魏知杳答得有气无力,郑嫣儿领的这些护卫一看就很能吃的样子,肉痛。 大小姐眼光高,选的自然是燕州最好的酒楼,魏知杳深吸了几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比起被逼婚,请客都是小意思了,不激动不激动,这饭吃到一半,大小姐又突发奇想的说要吃烤红薯,非要拽着他下楼去买,魏知杳不同意,大小姐就发脾气的摊手问他要镇魂玉,魏知杳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吃完这饭就分道扬镳,烤红薯而已,忍了! 他跟着郑嫣儿下了楼,那旁边的护卫不放心,选了两人起身跟在一旁,这架势魏知杳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两人下了楼,烤红薯的小贩却移步到了小巷,郑嫣儿又蹦蹦跳跳的追了过去,魏知杳不慌不忙的掏着银子。烤红薯这种东西也就这种没见识的大小姐喜欢,在乡下时他和陆白可吃了不少,不用带。 想着这些他便跟着郑嫣儿入了小巷,抬头却见郑嫣儿和那烤红薯的小贩双手环胸靠在墙面一脸得意的看着他,魏知杳心里咯噔一跳顿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转身想走却眼前一黑,随之失去了意识。 郑嫣儿怒气腾腾的看向了小贩打扮的人,「不是说了让你们温柔点吗?」 「小姐……你看他也不肯跟我们走的啊。」 「不肯你就温柔的把人绑走便是。」 比起强行绑走,直接敲晕好像更温柔点吧,三个侍卫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真是不错。 桌上菜很多,陆白没怎么动,魏欢也没怎么动,景长生怕魏知杳掉头发现浪费太多拼命往嘴里塞,吃了半天也不见空,他停下筷子看了看陆白,被看的热闹歪头看着楼梯的方向,像一尊望夫石,魏知杳不在,他的心跟着走了也正常。 景长生又看了看魏欢。 一盆四季海棠占了方桌的位置,景长生悄悄将花盆旁边的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魏欢还是没什么反应,现在想来他捡到魏欢的第一眼便觉眼熟,原是上辈子的缘故,不过他本人穿越,所以到底这身体的上辈子,还是这灵魂的上辈子?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余光发现他盯着海棠花的魏欢悄悄将花盆挪了挪,「你看它做什么?」 景长生就是随便找个东西盯着而已,真没打这盆花的主意,他有点郁闷,「花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魏欢哦了一声又将花盆放在了长凳上。 景长生瘪嘴,「我说,你突然要养这盆花……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想起。」魏欢面无表情。魏欢放假时也常景长生一块儿探讨人生,反正大家都吹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这样的表情,景长生没见过。 一想到魏欢便是苏叶,景长生还是心情复杂,「有些事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太自责。」 魏欢仍是面无表情,「你在说什么?」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没有想起,他希望自己不记得,那也就是,这辈子至少他不会想不开了,景长生撑着脑袋沖他笑笑,「没什么,好好养这盆花,说不定他能保佑你平步青云呢。」 魏欢低头看着四季海棠,目光沉沉没再说话,热烈的阳光从身后的窗户斜步而过,室内的光线跟着变成了温柔而灿烂,景长生看着他的侧脸,恍惚间看到了苏叶的模样,也不知道那到底苏叶还是山奈,他抿着唇还在发愣,陆白却突然站起身,旁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干什么?」 「他们去太久了。」 「郑大小姐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肯定逛街逛得乐不思蜀了,再等会儿便是。」 郑嫣儿虽然麻烦,但魏知杳却不是冤大头,被她拉着逛一圈那还了得,陆白转身就想走,旁桌的护卫也跟着起身,拱手行礼道:「陆公子说得对,去太久了,我们去找找。」 景长生便将陆白往长凳上拽了拽,「有人愿意跑腿你就让他们去吧,折腾了一晚上不累的?」 那几名护卫趁他插科打诨时候麻利的下了楼,陆白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们……是在逃走吧?」 他这么一说,景长生也愣了一下,「逃什么逃?饭钱阿杳不是付过了吗?」 陆白突然反应过来,握起拳头一把将景长生推开了。那还未走远的护卫见他追来拔腿便跑,靠在窗边的景长生这才觉得不对劲,急忙追了上去,「那个郑嫣儿不会把阿杳绑走了吧?」 陆白瞪了他一眼,「你带魏欢回去。」 景长生还没说话,站在不远处抱着花盆的魏欢却先开了口,「我自己能回去,奶奶那边我会想办法瞒住的,你们去把阿杳找回来。」 他比之前冷静了不少,陆白没功夫管他,上楼拿了魏知杳的桃木伞转身就朝护卫消失的方向追了去,景长生三步并两步追上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等一下!」 第136页 一想到魏知杳可能会出事,他的耐心和冷静就化为了虚无,「别碍我事!」 拽着他的人也火了,「你不能动脑子想想吗?郑嫣儿可不是你的对手,她能不防着你?」 陆白这才停下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景长生舔了舔因为狂奔而干裂的唇,「那几人明明可以偷偷熘走,但却非要同你说那种话,分明是故意引你注意的,他们是郑嫣儿放的诱饵,追去没用,我们不如问问别人,郑嫣儿的相貌如此醒目,必然会有人见过她的,而且你再想想,她绑走阿杳能做什么?」 陆白转身朝他看了过来,「京都。」 「对!」 「去南陵。」陆白随即下了决定。 魏知杳抱着脑袋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他盘腿起身,脖子酸疼得他几乎抬不起头,马车里盘腿坐着另外一个人,那绯色的衣服不用看脸也知是谁,郑嫣儿靠在车壁上睡得直流口水,魏知杳抽了口气抬手就想给她一拳头,这种熊孩子随时随地都想让他暴走。 但他这拳头还没落下,马车却突然颠簸着将他撞在了车壁上,大小姐揉着眼睛半梦半醒,「知杳哥哥你醒了啊。」 魏知杳只好将拳头藏在身后,板着脸盯着她,「你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主意吧?」 「不是呢,是你说请吃客我才相处这主意呢,怎么样我的护卫演技不错吧,就是不知道酒楼里的人有没有把陆白骗住呢。」 装可爱说这种话还是很讨打的,魏知杳伸着脖子就想给她点教训,结果这一伸脖子后脑勺又疼得他有点窒息,他抱着脑袋靠在了旁边。 郑嫣儿摊手,「哎呀,知杳哥哥你太弱了,我的护卫就那么轻轻一敲你就昏迷了大半天。」 她对轻轻一敲可能有些误解,魏知杳恨恨的瞪了过去,「你把我绑来到底想干什么?」 郑嫣儿双手握着胸前,眨眼细数起了绑他的好处,「第一,当然是想和知杳哥哥你成婚啊。」 魏知杳沖她翻了个白眼,「你是个姑娘,能不能矜持点?」 「第二,我不是陆白的对手,大师兄也不是,但到了南陵便是我千机阁的天下,我看他还往哪儿跑。」 魏知杳抖了抖,背后汗毛倒立,「我不跟你成婚,你就要杀了他?」 郑嫣儿摆了摆食指,「你都说错了,我不是要杀他,是要问他借东西,而且也不是为了你,准确来说,我本就是去寻他的,大师兄也是,你只是个意外。」 她提了两次大师兄,魏知杳终于是发觉了问题所在,「你大师兄是谁?」 「你自己看咯。」 魏知杳撩开车帘往瞧了瞧随行的骑马的护卫,从她对这些人的态度来看,这位大师兄也不该在这里。他又把头缩了回去,郑嫣儿点燃了一盏灯笼靠在车壁上翻起了一本话本子,钱袋里还塞着南瓜子,见他回来又仰起嘴角沖他笑了,「发现不好逃了吧?」 魏知杳落座在了她的对面,「你跟我同处一辆马车,就不怕我擒贼先擒王吗?」 「你说谁擒?你吗?你在跟我说笑话?」说着还故意拽着衣袖给他展示了一下被衣裳包裹着的肌肉,魏知杳的脸都绿了,被一小姑娘如此威胁,太丢脸了,他二话不说就想握起拳头想动手,郑嫣儿靠在车壁上却不慌不忙的说道:「三。」 「?」 「二。」 「一,倒。!」她数完三个数魏知杳就觉得脑袋里发晕,他费力的拽着车壁想要坐起身,手上却使不上力气,「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昏迷了这么久,我也不能不餵你吃东西吧,毕竟你是我的未婚夫啊。」 他咬牙怒瞪,少女又摸了几颗南瓜子剥了起来,「你放心,我就算想霸王硬上弓也不能在马车里干这种事吧。」 魏知杳嘴角抽了抽,他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么一个奇葩的女儿。把四季海棠给魏欢时,魏知杳还觉得这姑娘不过是刁蛮任性了些,本质还是好的,所以才松口说请她吃饭,想不到她一小姑娘竟能对一个算不上太熟的人说出这种话,魏令仪要长这样他就算被老太太念叨死,肯定也是要收拾的。 他越想越气,但身上又没力气反抗,倒是把自己郁闷得不行。 郑嫣儿还一脸坦然的剥着南瓜子往他嘴里塞,魏知杳全吐了,她仍是乐此不疲。 天越来越暗了。 马背上的护卫靠近马车提醒:「大小姐,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先在这边住一晚上吧。」 郑嫣儿撩开车帘看了看前方,「行。」 马车徐徐入了村子,魏知杳莫名觉得有些压抑,看了看捧着话本子打滚的郑嫣儿,他又没多想,有这个小魔女在,不压抑才有鬼了。 天色虽晚,但村子却炊烟裊裊,弄得空气中满是菸草的味道。 他们停在了村口,郑嫣儿又拉人下了马车,魏知杳没力气站不住,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拔下塞子往他鼻下晃了晃,被菸草味道充斥的空气中多了一股恶臭,熏得魏知杳的脑袋也跟着清明了不少,郑嫣儿收了手,「这个东西可以暂时让你清醒一下,不过不听话的话,还是会晕的哦。」 魏知杳捏了捏拳头,发现手上果真有些了力气,他那忍了半天的拳头终于得到机会挥了出去,早有准备的郑嫣儿眼都没眨,只是伸手一捏便将他的拳头挡住了,顺道还能把他推开,「你看,我就算不对你下药,你也不行啊。」 第137页 魏知杳甩了甩拳头,「是我还没有恢復力气!」 她不屑一顾,「那你慢慢恢復吧,我先找住的地方。」 第69章 荒村人家 ◎你们想离开这儿就必须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 最后大小姐选定了村里看起来最大的一户人家, 她伸手敲了门,半晌那院门才从里往外的推开来,见来的是个妇人, 郑嫣儿仰头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你好, 我们是去南陵的商客,这会儿天快黑了,不知可否让我们借宿一晚上呢。」 妇人警觉的看了她, 然后又看了看她身后带着的人, 两名侍卫加上魏知杳和车夫共四人,妇人皱着脸有些为难,「你们人这么多, 不、不太方便啊。」 「没事的, 给他们一间房挤挤便是了, 我们会付房费和饭钱的。」 既然是付费那就好说了,妇人错身让出了位置, 「那进来吧, 刚好我们还没有吃晚饭,我再去添点一块儿吃吧。」 小桑村的人晚饭吃得挺早, 饭后妇人们还能聚在在一块儿剥点豆子, 男人们有时候还会喝两杯, 大概是一方一习, 想到这儿魏知杳也就释然了。 这户人家房大也是有原因的,那堂屋的饭桌前坐着两个白髮老人, 左侧坐着两个中年人, 右侧是个年轻的男人带领着三个小孩儿, 妇人端了大碗面条上桌, 看样子是四世同堂,这家共九口人。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油灯的光明明是昏黄色的,这家的女性甚至连那小女儿都白得不透血色,难道是遗传?还传女不传男?但嫁进来的媳妇应该不会被遗传吧。这堂屋原本还算大,但一下子挤了十几个人却显得有些拥挤了,妇人招唿着丈夫又搬了张圆桌,凳子实在不够,护卫只好站在了一旁。 这家人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魏知杳等人,被看的人忍不住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有些诡异,再看郑嫣儿也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面色不佳。 妇人绕到两个老人身旁给他们盛了面条,小声解释道:「他们是借宿的客人,会付房费和饭钱的,你们先吃,我再去煮点面。」给老人盛完后她又拍了拍三个孩子的肩,警告的瞪了一眼,这三个孩子便自觉的拿碗盛了面条,但还是不说话。 妇人招唿完家里人又去揉面了。 厨房里的烟雾更加浓烈深沉起来,即便坐在大堂都险些被呛到,郑嫣儿咳了两声抱怨道:「你们家没有烟囱的吗?」 男人连忙起身来赔罪,「不好意思,房子是新修的还没来得及做烟囱。」说完还递了张帕子给郑嫣儿,她没多想伸手便接,男人的手迟迟没有松开,扯着帕子的郑嫣儿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 男人这才松了手,并贪婪的看了她两眼。 郑嫣儿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反胃,于是警告道:「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男人急忙退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家人也不说他,只是低头扒拉起了碗里的苗条,他们连吃面都没有声音。 没多久妇人又端了一盆面条上桌,手工做的面条够宽够粗,汤面上漂着几颗青菜,看起来实在没什么食慾,护卫不敢抱怨,只好拿眼神提醒郑嫣儿,这位大小姐显然是个不能忍的,双手环胸提议;「大婶,我们可以多付饭钱,加个菜可以吗?」 妇人倒十分爽快,「那我把腊肉给你煮上吧,村里实在没什么好菜,姑娘你就凑和一下吧。」 人家说到这份上了,不凑合还能咋的,出门去拔萝蔔吗?郑嫣儿嘆气点头,「行吧,麻烦了。」 她说话时旁桌的人纷纷停下筷子看了过来,仍是直勾勾的看着也不说话,看得魏知杳心里发毛,郑嫣儿怒瞪回去,「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珠都挖掉!」说着还做了个挖眼珠的动作,这家人才把头转了回去。 「先吃面吧,一会儿该坨了。」 魏知杳被南瓜子弄得没胃口,况且他觉得这家人有问题,更加不敢吃,便退到了一旁,挑起面条的郑嫣儿想到了男人看来的目光,顿时也没了胃口,便跟着魏知杳靠在了墙壁上,护卫和车夫是真饿了,捞起面条唿哧唿哧就开吃。 对面的一家人倒一直在吃,可那么一盆面,他们愣是吃了半天都没吃完,魏知杳歪头靠在了郑嫣儿耳边,小声问她,「你有没有觉得……有问题?」 「当然有,你看那个男人是不是想劫我色?」 魏知杳:「……」 单看脸的话,想劫她色的人应该不少,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吧。 魏知杳无语凝噎的提醒,「他们一直没说话。」 郑嫣儿沉着脸点头,「我发现了,但是……你我的眼睛总不会错吧?」 看来她明显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和魏知杳一样,天生的阴阳眼,从入村到现在他们都没看出别的东西,眼睛总不会骗他们,也许这户人家只是单纯的古怪?或者想劫财劫色?那不是更危险吗?对魏知杳来说,人比鬼更加可怕。 郑嫣儿看了一眼众人想想警惕道:「今晚轮流守夜吧。」 晚饭过后,妇人领着女儿去厨房洗碗,余下的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对老人便要出门,魏知杳站在门口觉得奇怪,年轻的男人解释道:「饭后散步是我们这边的习惯。」 谁家都有散步的习惯,但也不是这么晚出去散步的吧,「他们看得见吗?」 男人点头,「有月光看得见的,而且一会儿大家都点灯笼了。」 第138页 他话音刚落,黑漆漆的夜色中便亮起了几盏灯笼,男人扭头笑道:「你看吧。」 魏知杳将视线从他的脸转向了远方的灯笼,总觉得……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屋内吩咐完护卫的郑嫣儿伸手将他往外推去,「走,我们也去散散步。」 「你我都没吃东西散什么步。」魏知杳有点懒得动。 「我闲得去逛逛不行?」 大晚上的,村里有什么好逛的,这位大小姐可能是第一次进村稀奇想看热闹,他不想奉陪,但作为人质也没商量的余地,魏知杳强行被郑嫣儿拽了出去,直到看不见身后的人家,她才松开了他,「你傻的吗?没觉得那灯有点不对劲?」 魏知杳指着自己的眼睛,「大晚上出去散步本来就够不对劲了,再说我两只眼睛看着的,除了气氛诡异,那灯笼也没什么毛病。」 郑嫣儿摇头,「不对,你仔细看清楚了,那灯笼真的没毛病吗?」 魏知杳看了她两眼,到底还是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认真朝着那灯孔看了过去,那些灯笼所在地方……看不见房子,他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四周的烟雾却更浓烈了些,郑嫣儿背靠上了他,竖眉警惕的大叫了一声:「这雾里有东西!」 魏知杳握紧了拳头,「看出来了。」 「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烟雾里的东西蒙住了我们的眼睛?」 这种情况魏知杳也没遇见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之是鬼不是人对他来说倒顺手一些,他扭头拔掉了郑嫣儿发间的朱钗,大小姐怒瞪,「你做什么!」 「你把我绑走,我什么法器都没带,总得拿个东西防身吧。」 郑嫣儿将伞取下又抽出了扇骨里的剑,随后将伞递了过来,「会用摄魂伞吗?」 当然会,魏知杳将朱钗塞入了怀中,顺手便将伞骨靠在了自己身上。 浓雾朝着两人扑了过来,郑嫣儿握的剑朝着浓雾砍了过去,魏知杳转着摄魂伞开始念咒,但黄泉路却没打开,他忍不住低头检查起来,疑心这把伞是假的。 浓雾中传来了低声的哀嚎,魏知杳连忙放下了自己的探究之心,举伞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挥了过去,浓雾瞬间散去,站在他们跟前的却是那个出门散步去了的老太太,郑嫣儿连忙收了剑,「怎么是你?」 老太太的胳膊被她的剑划出一道伤口,麻衣染黑了一片,她一手捂着胳膊,嘴里还使劲抽着气,郑嫣儿只好弯腰扶住了她,「我先带你回去吧。」 老太太点头,和善道:「麻烦你了姑娘。」 郑嫣儿心里说知道麻烦还凑过来干什么,有病,然面对这么个老人家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魏知杳仍警惕的盯着浓雾散开的方向没有动,那老太太又伸长了脖子唤了他一声,「年轻人,别追那雾了,危险。」 听她这话好像是知道雾里有什么?魏知杳收伞转身跟了上来,追问道:「老婆婆,那雾里有东西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紧张的害怕的朝着雾里看一眼,然后才颤巍巍的说道:「回去说吧。」 魏知杳同郑嫣儿将她送回道了家中,见她受伤,妇人急忙领着她进屋去包扎了伤口,郑嫣儿憋不住想问话便跟着一道进屋去了,年轻的男人坐在房檐下一个劲的嘆着气,自言自语着,「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魏知杳顺口问道。 男人抬起头用麻木的眼睛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出声,那口型却分明在说着一个字,「鬼。」 魏知杳拉了张凳子坐在了他旁边,「你们这里有那种东西?」 跟前的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对。」 「那你家的人还敢出门?」这不是送上去找死吗? 男人又嘆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那些东西说晚上必须要点灯陪它们玩,不然他们就杀进村子来。」 这鬼还挺有个性的,难怪这村里人也古古怪怪的。 魏知杳又问道:「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来头?你们没请天师把他们送走吗?」 男人的表情更是古怪难看了,「谁敢来我们这儿啊。」说着他又打量了一下魏知杳手中的红伞,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天师吗?」 魏知杳双手环胸靠在了身后的泥石墙上,「是。」 男人急忙扑来握住了他的手,肌肤碰触之下,他的手凉得好似冰块,魏知杳反手捏住了他的胳膊,「你怎么这么冷。」 「就因为这些东西在,村里一年四季都像冬天,大仙你行行好,替我们除了这些东西吧。」说着又要跪地行礼,这世界的人膝下是不是只有粪土没有黄金?怎么动不动就跪。 魏知杳提着他的胳膊将人扯了起来,「除这些东西可以,但我也不是行善……」本想说要点报酬,但转念一想他这会儿还是人质,拿了报酬肯定也是要被郑嫣儿抢走,何必费这力气,反正明天一早他们就离开这儿了,懒得管,「唉,我的小命还握在人家手里,实在是爱莫能助。」 男人丧气的坐回到石凳上,他也没有强求,只是垂头看着地面。 沉默半晌后,里屋的门被推开了,郑嫣儿气唿唿的沖了出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义愤填膺道:「走,我们去把那群王八蛋打得灰飞烟灭!」 她就进去凑了个热闹,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了,魏知杳甩了她的手,「你又想干什么?」 第139页 郑嫣儿迫不及待的凑来,「你知不知道那群鬼东西是叛军哎!皇上南下时他们刺杀失败逃到凌水镇,对凌水镇烧杀抢掠,朝廷好不容易把人诛杀,结果他们变成鬼还不肯放过这里的百姓,你说可恶不可恶?」 可恶是可恶,但这是朝廷的事,他不想淌这浑水,「大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回南陵上报朝廷会比较好。」 「上什么报!这事儿本就归我们天机阁管!你作为我的未婚夫,难道不应该帮忙吗?!」 魏知杳翻了个白眼,「我不是你未婚夫,别乱讲。」 郑嫣儿又急沖冲去将那两名护卫给拖了起来,各自拿着法器就要去除鬼,魏知杳偷偷往旁边挪,郑嫣儿强逼不成就把他打了一顿,魏知杳将这结果归咎于他没有吃晚饭,不然也不能被这丫头按在地上。 蓝色的鬼火环绕在他们跟前,村里的浓雾退至山溪前的山脚,郑嫣儿提着青铜剑一路追到山溪跟前,那小溪看着不大,却是黑黝黝的一片,她倒不至脑残的直接跨过去。 郑嫣儿从衣袖中摸出了一个纸人,又命纸人先淌了溪水,纸人在水面上蹦了蹦,似乎没什么问题,四人正要松气踏溪而过去山脚,突然水面盪起了水波,郑嫣儿连忙后退,一瞬间的功夫,纸人便被拖进了水里。 魏知杳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石子,往水里一扔,同样也被卷了下去,「跨不过去了。」 郑嫣儿学他的样子捡了几块石子,顺着上游扔了一路,直至他们走到山溪尽头,水里再没有东西来伸出来了,她扔了石子拍手,「这里没有,我们过去看看。」 那俩忠心的护卫自然不能让她打头阵,这两人麻利的砍了棵树,让其横跨在山溪,然后才抬脚踏了上去,确定没有危险后,郑嫣儿又拉着魏知杳跨了过去。 村中的浓雾缩进了一个小山洞中,那洞口居然有亮光,魏知杳不得不握紧伞骨提高了警惕,小周靠在洞口,拿起山月笛深吸一口气,就打算吹响弟子,魏知杳却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他分明听见这洞里有说话的声音。 被他捂着嘴的小周憋得一脸通红,郑嫣儿连忙把他的手扯了下来,她压低了声音训斥,「你干什么!」 「别说话你仔细听。」 郑嫣儿侧头凑了过去,那说话的声音及小,她又沖旁边的人招了招手,众人连唿吸都克制了力度。 「今天只有这么点了……」 「村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大哥,我们必须要离开这儿。」 「我他妈当然知道该离开,你要有能耐带我出去,我叫你大哥行不行?」 这是什么鬼东西,郑嫣儿扭头朝着魏知杳看了过来,有过失明经歷的魏知杳听力本就比他们好,这些话他刚就听清楚了,所以才会阻止小周吹笛,说话的这些东西……不像是鬼,倒像是人。 郑嫣儿嘴巴一张一合,用唇语问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是鬼就抓,是人就问他们装神弄鬼想干什么,魏知杳干脆的挤进了山洞中,洞口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当中围坐着十几个人,中间点着火堆,勐见魏知杳进来,这些人又麻利的抓起了地上的工具,齐齐摆出防备的姿势,「你们是什么人!」 魏知杳眯着眼看了看他们脚下,没有影子,他们确然不是人,他松了口气,默默握紧了手中的伞,「你们好啊,我叫魏知杳,是个天师,天师你们知道吧?」 那人一听他是天师防备的手也跟着松了下来,抖动的面部肌肉明确的表达了他此时的激动之情,「你真是个天师?」 「没错。」洞口的三人跟着一道入内,「我们都是天师。」 说话的『人』似乎是这群小鬼的头目,他们身上泛着蓝光,虽面相兇狠了点,但对魏知杳和郑嫣儿来说算不上什么麻烦,头目盯着他们更显激动了,「真是的天师!」 身后的小个子拽了他一把,「大哥,小心他们是村里人变的。」 魏知杳皱眉,「村里人怎么会变?」 那小个子更是万分恐惧,「你们不知道吗?这个村的人全都死了!他们是鬼!」 魏知杳抿着嘴默然,这是鬼喊捉鬼啊,他也不点破,只是走近问道:「你说他们是鬼,那为什么你们还要躲在这儿?」 「我们试着逃过几次,但那些鬼太兇了,我们都死好几个兄弟了。」 魏知杳心道:你们可全都死了呢,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词彙,想尽量委婉的提醒他们。 头目将这小个子往后推了推,然后走进魏知杳拱手抱拳道:「我们是无意中闯入了这个村子的,本来一开始也好好的,村里人也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我们……犯了点事儿,不好意思打扰村民,就说到这边山洞借住一晚就好,但谁知我们睡了很久这天还是不亮,实在没忍住就打算摸黑离开这儿,结果一出山洞就发现满村子的都是雾,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那几盏灯笼,我们说去找村里人问问的,可那灯笼明明就在眼前,我们追了半天都没追上,当时我们就怕了又退了回来,这村里的人肯定是死了,他们骗我们留在村里,就是想吃了我们!这位大仙,我们是一群山贼,平日就收点租子,干点劫富济贫的事儿,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大恶人,你行行好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们出去了就去县衙认罪好不好?我实在受不了这日子了。」 第140页 魏知杳双手背在身后一一打量着这群人,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死了,或许他们藏在山洞时出了什么意外,但他们不愿相信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徘徊在村里,那雾也是他们造成的。 站在村里人的角度,这些人确实是犯了事儿逃进村子,或许是村里人通风报信,朝廷派了人来,所以这群叛贼试图报復? 他不语,其他人却急了,忙跪在了地上,「大仙,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实在受不了这日子了,那些鬼太可怕了。」 魏知杳看了看郑嫣儿,淡声道:「让蓝鬼现身。」 鬼火会意现身在了众鬼跟前,那些山贼吓得惊慌失措急忙要往外跑,魏知杳却撑伞挡在了他们跟前,「跑什么,你们跟他一样的。」 闻言众鬼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朝他看了过来,「什么一样?」 他收伞指了指自己的影子,「看见了吗?我们有影子,你们和这只鬼一样,是没有影子的,仔细看看,你们身上是不是也同他一眼泛着蓝光?」 众鬼纷纷往后退去,满脸都写着不相信,「这不可能!我们没有死了!我们明明记得的,我、我们就是在山洞里睡了一觉而已,我们怎么可能死了,那些村民才是鬼!」 「有时候,死亡来的太快或心有执念不肯相信,亡灵便选择性的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这很正常的,我可以帮你回忆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头目拔刀威胁,「我说了,我们没有死了!你若再胡说八道,我便不客气了。」 魏知杳嘆了口气,「你们想离开这儿就必须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 头目始终不愿承认自己已死,于是提刀朝他砍了过来,魏知杳没有动,郑嫣儿却一手抓住了他的肩,另一只手将符帖子了头目的额间,鬼头目扔掉了手中的大刀,抱着脸滚地大叫,待他松手,他那张脸已然变得血肉模煳了,他使劲闭眼抖了抖,脸上的血肉又很快退下了。 他艰难抬头:「我……已经死了吗?」 第70章 荒村人家 ◎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他◎ 他当然已经死了, 这个山洞里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魏知杳摆手退了一步,「你们既不是大恶之人, 又何必滞留于此呢。」 头目退了两步试图坐在火堆旁取暖,被魏知杳这么一提, 他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冷也不过是他的心理作用,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了大石上, 身后的小弟见他不再争辩, 纷纷随着他蹲在了旁边,半晌头目才起身看了一眼四周的小弟,「这辈子能认识你们这群东西, 我知足了。」说完他又掉头向魏知杳, 「你既然是天师, 那就送我们去冥府吧,下辈子老子们又是一条好汉!」 没主见的小弟跟着附和:「对, 下辈子老子们又是一条好汉!」 魏知杳都快被这火辣辣的兄弟情感动了, 他撑伞念咒想开黄泉路,但还是打不开。他捏着伞扭头看向了郑嫣儿质疑道:「你的伞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没见识!这是我阿爹亲自设计打造, 我郑家十八位长老开光过的, 是你实力不济吧大哥。」她一边抱怨又一边将伞抢了过去, 郑嫣儿低头重复着开黄泉路的动作, 但一样没有反应。 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流窜着一丝丝的尴尬, 山贼小鬼看不下去了, 「你们俩是神棍吧?」 小周举起笛子吹了一曲安魂曲, 这些小鬼就不做声, 魏知杳摸了摸自己的脸开脱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 山贼小鬼纷纷表示,他们都是一群流氓草寇,无亲无故没什么放不下的。 「嗯……那有什么愿望?」 「以前还惦记着成婚生子,如今人死了,就没什么好惦记了,只求下辈子能够养在一个好人家吧。」 这无欲无求的模样看得魏知杳都羞愧不已了,于是偷偷将郑嫣儿拖到了旁边,压低了声音问他,「有什么想法吗?」 郑嫣儿不是陆白,这个时候给不了他什么好建议,反是眼巴巴的看着他,「你说呢?」 他说个皮球啊,魏知杳跺了跺脚,「你可是千机阁的人,不能有点出息吗?」 「能啊,你说怎么办,我照做啊!」 小王看不下去的提醒她,「大小姐,你可以自己想想办法。」 郑嫣儿没好气,「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你要有想法说说看。」 小王晃了晃手里的迷魂铃,「也许他们需要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和小周负责安抚小鬼,大小姐你想想办法把他们送去幽冥界?」 要实在不行就只能启用召唤术把帝君他老人家请来了,但上次是赤鬼,冥府当仁不让,这次是几个小鬼,因为开不了黄泉路就请帝君,搞不好还会被吊销天师执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乱搞了。小周和小王将小鬼安抚下后,又胡扯着将离不开的责任归咎于他们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山贼小鬼们很是没主见的低着头反省这,思考着,但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拿不定主意的魏知杳和郑嫣儿出了山洞透气,山溪的水面浮动淡淡的黑雾,天上的弯月一点弧度都没有变过。 从入夜到现在,一直如此,魏知杳沿着山溪走了走,郑嫣儿背着双手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说着天方夜谭,魏知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一闭嘴,四周更显寂静,没有一点花鸟虫兽的声音。 他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可不是这么安静的。 第141页 郑嫣儿瞪着大眼睛滴熘熘的转,半晌魏知杳才松开了她,「这地方怎么跟死了一样!」 她激动的附和,「对对对,我刚也想这么说,你看天上的月变都没变过,我们沿着山溪走了半天,一丝风都没有,这地方感觉像死了一样。」 「是不是有结界?所以黄泉路打不开?」 郑嫣儿激动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肯定是!不然我们俩怎么可能打不开黄泉路。」 「如果是结界,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入的结界?又是谁为什么要设下这样的结界?目的呢?为了困住这些山贼小鬼?」 他这一长串话问下来,郑嫣儿就茫然了,「这么说是个厉害的人物?」 是不是人还不好说,他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又往山溪扔去,那水面便腾升起了黑雾,雾越扩越多,直到整个水面都被黑雾覆盖,魏知杳算是看明白了,村里的雾都是这条山溪搞的鬼,他伸手挡在郑嫣儿跟前,小姑娘没站稳差点摔下,又急忙伸手来抱住了她的胳膊,魏知杳可不是大力士,她这一抱两个人就摔在了地上,那摔倒的地方又刚好是个斜坡,两人便翻滚着往山溪滚了过去,幸好魏知杳反应快拽住了坡上的树枝。 溪水中的黑雾蔓延上来缠住了郑嫣儿的小腿。 「有东西在拽我!」她尖叫着抬起另一只腿便踹了过去,她一晃荡,魏知杳就拽不住了,忙呵斥道:「别动!」 闻言郑嫣儿就消停了,魏知杳腾了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火符,火光之下,雾里传来了哀嚎,黑雾又迅速的退了下去,他咬牙将郑嫣儿甩上了山坡,两人坐在地上喘了口气,等黑雾散去,山溪的对岸却多了几个人,隔得有些远,夜色又不够亮他看不太清楚。 对岸的人先一步认出了他们,于是挥手打起了招唿,「小姑娘,你们怎么跑那边去了。」 听声音似乎是妇人,郑嫣儿忙从地上爬起又冲着对面挥手汇报进度,「鬼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就送他们走!」 妇人激动的回应,「那太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回来吧。」 郑嫣儿使劲恩了一声,掉头又回了山洞,魏知杳慢悠悠的起身朝着对岸看了过去,满心疑惑,不是说很怕鬼吗,大晚上的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犹豫着没有动,那洞里的人却扭头来沖他招了招手,「知杳哥哥我想到办法了,你快来。」 魏知杳这才转身跟着她进了山洞。 「既然这儿有结界开不了黄泉路,那就让他们进入摄魂伞,出了村子再想办法吧。」 这样也行,魏知杳点头,郑嫣儿撑伞照做,山贼小鬼不放心,小周和小王又合力演奏了一曲,这些小鬼一下就佛了。 郑嫣儿收伞打了个哈欠,「我好睏啊,回去睡觉吧,天亮后把他们送出去就行了。」 小周和小王也跟着松了口气,这些山贼小鬼本无恶意,是好对付的,也不知那些村民在怕什么,将火灭掉后,四人又顺着原路返回,对岸的人已经回去了,魏知杳抬头看了看天,又想起了山贼头目的话,这里的天,不会亮。 这他们不愿承认自己已死去而找了理由,还是覆盖着整个村子的结界的结果?他分不清楚,也觉得有点累了。 妇人铺了床,又领着两个儿子睡主卧将房间空出来给了郑嫣儿,余下的客房收拾了一下便给魏知杳等人了,他们回来时车夫睡得真得正香,小周将人推了推想让他往里睡一点,但怎么叫都不醒,三人困得不行懒得叫人只好挤了挤躺下了。 魏知杳打着哈欠,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他睡得特别沉,也感觉睡了很久,醒来时腰酸背痛的好像被人打了一顿般,刺目的光线透过微睁的眼窜了进来,魏知杳眨了眨眼睛很不适应。 旁边的人踹了他一脚,吃了痛他就醒清明了。 魏知杳这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颗树上,那缠绕在身上的并不是绳子,而是腐烂的肠子,他鼓着腮帮子差点吐了出来,再看旁边的车夫早已不省人事了。 魏知杳忍住噁心试图挣开束缚,但这些散发着恶臭的肠子却异常的结实,越动却绑得越紧,郑嫣儿喘着粗气提醒他,「别挣扎了,我试过了没用。」 她比他先一步醒来,魏知杳看了看跟前横空而立的灯笼,他算是想起哪里眼熟了。废客栈,人皮灯笼,虽然当时他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但这种扑面而来的感觉,这股熟悉的尸油味道,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些灯笼难道也是人皮所做?那又是谁的皮? 明亮的灯笼上上下下的浮动跳跃,却又不说话,也看不见幽魂。 「到底怎么回事?」 郑嫣儿摇头,「不知道,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在这里了,你看车夫,已经晕过去了。」 「那村子里的人呢?」 她垂着眼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你现在还觉得村子里有人吗?」 「但我们的眼睛明明看见了。」说话间他抬头又看到了天边的弯月,弧度仍旧没有一丝变化,他忽然就明白过来,是结界,结界蒙蔽的他们的眼睛,如果他们看见的东西,是结界想让他们看见的,那村民是不是人就很难说了,「也许,那些山贼小鬼没有说错,村民的确在一夜间全部被杀了,而他们也在随后被杀。」 郑嫣儿靠在了身后的木桩上,「我也这么想的,他们骗我们说村里有鬼,让我们去驱鬼,藉此来打消了我们的戒备心,如果我们坚持轮流守夜,也许他们就不能得逞了。」 第142页 小周和小王低着头万分愧疚,「是我们失职。」 浮空而立的灯笼便闪了闪,随后从灯芯中窜人来,为首的是一个白髮的老头,即便亲眼看见他从灯笼中出来,魏知杳还是没从他们身上看出异常,灯光下他们甚至还能浮现出淡淡的影子,根本就看不出鬼怪的样子。 白髮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他们跟前,旁边的年轻小伙还伸手扶了扶,魏知杳低头看着他,冷眼道:「你已经死了,你甚至可以飞。」 老头气急败坏,奋力将拐杖甩了过来,魏知杳连忙歪头躲开了拐杖的攻击,这牵一髮而动全身,他身体一扭,腐烂的肠子便将他绑得更紧了一些,甚至有些疼。 老头中气十足的叫嚣着:「我们没有死!该死的是你们这些天师!」 「我们怎么该死了?是你们说村里有鬼,我们好心替你们捉了鬼,你们就这般报答我们的?」魏知杳被缠得直抽气,郑嫣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瞪着老头破口大骂。 「那些鬼也是你们造出来的!都是你们这些天师的错!你们说到村里替我们驱邪,我们好心接待了你们,你们却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甚至还将我们做成人皮灯笼,该死的是你们!」 果然是人皮灯笼,魏知杳唿出一口气试图看破这些鬼的伪装,但仍没什么用,在他看来,这些仍旧是普通的人类而已,他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一再告诫自己,是结界的缘故,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现在是不讲道理的恶鬼。「你既知自己被做成了人皮灯笼,就该明白你们已经死了,与其盘踞在此,不如去冥府同帝君说明你们的冤屈。」 鬼群中有灯笼愤怒了晃荡了起来,「错的是你们这些天师,凭什么你们可以逍遥自在,我们却要去冥府?!」 「对错功德簿上自有记载,你们横死,来世自有补偿,如今你们霸占着村子,肆意虐杀往来商客,到时候有罪的却成了你们。」 「我们可没有肆意虐杀商客,来借宿的我们都好生招待了,只有你们这些天师是该死的!」 「那群山贼小鬼呢,难道不是你们杀了的吗?」 白髮老头冷笑了一声,他双手背在身后,浮空朝他飘了过来,「那可不是我们杀的,他们是你们这些天师造出来看守我们的!那也是你们的罪孽!」 山贼小鬼是结界的看守者?魏知杳震惊的朝着郑嫣儿看了过去,因为睡觉她放下了摄魂伞,此时也没带在身边。 白髮老头又得意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们将这些山贼除掉了,以后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郑嫣儿定定的看着魏知杳,忽也明白过来了,山贼小鬼是看守者,这些村民也的确是怕他们,或许他们可以试试将山贼小鬼召唤出来。她低头默默念咒,白髮老头反应过来后急忙朝她扑了过去,「你在念咒?」 被抓了正着的郑嫣儿干脆抬起头放肆的念起了咒语,老头往后退去,抬手一挥那些灯笼便齐齐朝着他们飞扑过来,老头大叫了起来,「她在施法,快烧死他们!」 说完这话,灯笼中的尸油便倾泻而出倒在了他们脚下的柴堆上,老头子又随手抓了盏灯孔,然后取出火芯朝着木材扔了过来。 就在火苗窜起的瞬间,郑嫣儿也终于念完最后的咒语,身后房中的山贼小鬼齐齐逃出,鬼群尖叫着四下散开来,山贼小鬼为报被困的恶气,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着村民扑了起来。 两方鬼群撕咬了起来,为人时,山贼或许比村民强,但同是鬼,而且比他们更先明白自己已死的群民却也不弱,最开始尖叫着四下想躲的小鬼被抓回后,索性一不作二不休的朝着山贼小鬼发起了攻击。 他们鬼鬼相争的时候,火苗已经顺着木柴烧起了熊熊大火,双手被绑在柱子上的几人根本无力反抗,尽管郑嫣儿又急又气的想要命令自己的小鬼帮忙解开束缚,但都没用。 魏知杳被火烤得晕头转向眼看就要晕过去时,不远处却响起了马蹄声,撕扯扭打着的小鬼们没有注意到,但听力高于常人的他却听清楚了,远远的一把铜制匕首便朝着白髮老头飞扑过来,直接将他钉在旁边的木桩上,不过他做为一个鬼魂,大火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伤害。 骑马飞奔而来的人拉弓开弦,嗖嗖的射出了几只箭来,铜制的箭头对这些鬼来说仍有有压迫力,众鬼顿时就消停了。 那马背上的人一跃而前,顶着火舌割断了那绑在木桩上的肠,魏知杳全身一软便靠在了他身上,陆白长长的松了口气,又将他抱起冲出了火圈,「阿杳,醒醒!」 魏知杳幽幽的掀开眼皮朝他看了过去,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红眼郑嫣儿急切的打断了,「你能不能先把我救了再嘘寒问暖?」 陆白扭头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你自作自受。」 幸好随后而来的景长生沖了进去这才将他们一併救下,郑嫣有些脱水,出了火圈就瘫在了地上,景长生又忙将水袋递了过去,「喝点水,清醒一下。」 回过神的众小鬼集结成团就想扑过来,陆白抬头扫了众鬼一眼,一盏灯笼飞扑而来映照在他们跟前,魏知杳坐起身靠在了陆白身上,这个灯笼好像……在探究什么。 半晌那鬼群中忽然有鬼惊喜的出了声,「是小白哥哥!」 旁的女鬼接话:「真的是小白吗?」 第143页 鬼群蜂拥着蹲在了他们旁边,灯笼在他们头顶聚成了一个小太阳,晃得魏知杳头皮发麻,他扭头看了陆白一眼,「小白?」 被看的人低头恩了一声。 「你认识他们?」 陆白张嘴还没说话,那最先发声的小鬼却亟不可待的蹲坐在了他旁边,「小白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紫姐姐呢?」 「小紫?」在此之前魏知杳以为陆白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有时虽觉得有负担,但他也喜欢着这种唯一的感觉,这鬼几句话勐然让他发现,陆白其实认识很多……鬼,特别是这个叫过名字的小紫,他心里微有些不舒服,便端坐起身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陆白看了看旁边的小鬼,神情落寞道:「她不回来了。」 「为什么呀?小紫姐姐还说等我长大了要教我看病呢。」 陆白眯着眼温和的看着他,「你还在等她吗?」 「对呀!你们走了好久,村里发生了好多事……」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便张嘴伤心的哭了起来,但死后的他又挤不出眼泪,那欲哭无泪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可怜了,「小白哥哥,我们已经死啦。」 陆白低头,温和的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对不起。」 魏知杳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这样的陆白,他从没见过。 围攻而来的幽魂又怒气腾腾的瞪向了魏知杳,「都是他们这些天师的错,是他们杀的我们!小白你让开,让我杀了他们!」 陆白便将魏知杳从地上扶了起来,「那几个人我无所谓,但是他,你们不能动。」 「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天师!你知不知道他们……把我们赶到了一起,然后剥下了我们的皮,那条山溪都被血染红了,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天师!」急促鬼群的女鬼说完这话戾气大开,伸长了指甲局要朝魏知杳抓来,陆白连忙举起了手中的箭头挡了跟前,女鬼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要对我出手吗?」 「阿杳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动他。」 女鬼龇牙咧嘴的盯着魏知杳,她脸上青筋暴起,欺霜胜雪的皮肤随之退下,取而代之的则是猩红的血肉,魏知杳忙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看。 女鬼暴躁的逼问道:「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他?!」 陆白伸手拽住了魏知杳,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二人之间的关系,女鬼嘶吼着瞪大了眼睛,两颗血红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你爱他?」 「是。」 「你爱上了一个天师,一个男人!你……也去死吧!」说罢她举着爪子就要朝着陆白的脸抓过来,陆白挡在了魏知杳跟前,却没有再出手,但女鬼的手还是没有伸过来,那小鬼连忙抱住了她的腰,「你做什么呀,这是小白哥哥啊!」 面目狰狞的女鬼伸手拽住了小鬼的脖子然后将他甩到了一旁,「他和这个天师是一伙的,他是回来消灭我们的!我要杀了他!」 魏知杳默默将陆白背后的摄魂伞抽了出来,察觉到异样的人扭头想要阻止他,魏知杳却先一步将伞撑开了,「洛宁!」 大鬼听命而出,挥起了手中的护灵剑,这些小鬼当然不会是洛宁的对手,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女鬼一见洛宁就怂了,急忙退了两步往后退去,洛宁提起了手中的护灵剑就要动手,陆白却叫住了他,「住手!」 魏知杳满脸诧异,「你想保护她?」 「阿杳你听我说。」 魏知杳将他拽着自己的手推开了,「你以前生活在这里对吧?你跟他们很熟?」熟到人人都可以叫他小白,「这个女鬼喜欢你是吧?」这女鬼的敌意分明是冲着他来的,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他不认识的陆白曾生活在这里,他同这些人村民相处融洽,那些他以为独此一份的温柔,其实这些人早就已经得到过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嘆了口气,他居然是因为嫉妒才召唤出的洛宁,太差劲了。 第71章 荒村人家 ◎我说过了,陆紫生病了◎ 「阿杳, 你先让洛宁回去。」 魏知杳定定的看了他半天,迟迟没动。 景长生却受不了的开了口:「魏知杳同志,现在不是你俩吵架的时候, 郑嫣儿都快晕过去了。」 靠在他怀里精神抖擞的郑嫣儿一脸问号,她怎么没发现自己快晕了?看她不配合, 景长生又偷掐了她一把,郑嫣儿这才反应过来的伸手扶额翻了个白眼,「哎呀, 我头好晕啊。」 这演技也太差浮夸了, 魏知杳终于松了口,「洛宁回去。」 大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白,半晌才化作橙烟入了伞, 陆白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两眼, 随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众小鬼, 嘱咐道:「我会帮你们打开结界,但你们也必须答应我不能伤害他们。」 女鬼龇牙咧嘴的还想动手但被小鬼拽了过去, 魏知杳捏紧了手中的摄魂伞, 连手臂上的汗毛都是戒备的状态,这些个小鬼藏身在结界中, 连他都看不出等级, 但既然是认识陆白的人, 想必也没死多久, 又是些普通百姓,无外乎是蓝或绿, 即使数量过多, 他也有信心。 至于那只女鬼, 看着倒是凶神恶煞, 但除了装腔作势外也没别的攻击力了。 确定状况后,魏知杳也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 被铜剑钉在木桩上的白髮老头自己伸手拔掉了肩头的剑,又伸手一挥将其插在了陆白脚边,锋利的刀刃入了土,传出了刺耳的声响,老头双手背在身后挡到了众鬼跟前,「小白,你说你知道我们已经死了,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而死的吗?」 第144页 他一落地身后的山贼小鬼就不同意了,想起这老头领着众鬼吓唬他们就恨得咬牙启齿,抄起傢伙想扑来,那留在外围的小鬼不甘示弱要硬拼,老头又扭头呵斥,「你们这些蠢蛋!被天师害死变成结界守护者还不自知!」 山贼小鬼摔手与村众拉开了距离,「什么结界守护者!」 老头挥了挥手,村众便让出一条道来,他一路飘到了山贼小鬼跟前,「仔细想想,你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能想起来的话,他们早就已经想起了。 「那我就帮你们回忆回忆,十年前……」 十年前朝廷颁发剿匪令,山贼们被迫逃离,身后的小兵穷追不捨,那领头的是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天师,听说,这人是天机阁阁主,山贼们不屑一顾,几次伏击却没得到好处,官差一路将他们驱逐到了是凌水镇,前面的大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恐夜里入山会迷路,山贼求助于凌水镇百姓,这山坳处的百姓淳朴热情,好心收留他们又拿出过冬的粮食来招待。 山贼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怕官差追来治百姓一个窝藏之罪,于是起身寻了个山洞夜宿。 当夜,天机阁领着官差闯进了村子,说是要搜查山贼,百姓们撒谎说没见过,当官的不信,将他们驱赶至镇中的广场,逼问去向,被屈打的百姓没有办法,只好指出了山贼的藏身之所。 官差踏过山溪逼到了洞口,又在洞外燃放迷烟将山贼放倒,随后将他们抛入山溪,全部溺死,百姓被驱赶至山溪旁目睹了一场杀戮,既自责又害怕,那位天机阁的阁主却命部下在岸边设置了法坛,水中游魂全数被他封进了山洞之中。 不久之后,山贼纷纷逃窜出来,手握武器,生龙活虎不似死去的人。 百姓们惶恐不安便跪地求饶,说山贼已死,乞求他们放过村民。 听到这儿,郑嫣儿忍不可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胡说八道!天机阁办的是奇闻秘案,怎会管你这种山贼小事。」 景长生拽住了她的胳膊,悄悄沖她摇头,幸好她没有大嘴巴的说自己是天机阁的人,更没有说那位天机阁的阁主就是她爹,见他摇头,郑嫣儿又稍微顿了顿,「一定是有人假冒天机阁行事,藉此污衊我们所有的天师。」 白髮老头背手转过身来,虽体态苍老无力,但眼神却凌厉吓人,他气定神闲继续道:「他们当然不是为山贼而来的,这些愚蠢的山贼本就是被他们驱赶至此,为的是让他们成为这个村子的结界守卫,可怜这些蠢蛋还一无所知的以为我们是敌人。」 山贼小鬼刚得知自己是被淹死,还没来得及伤心,又听这老头骂自己是蠢蛋,心里更是难受了,「所以我们其实是被你们拖累的?」 老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陆白身上,「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闯入村子吗?」 「为了小紫。」他语气平缓,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白髮的老者点头,「他们说……小紫病了,村里有人可以救她,我们本是想去看望她的,但那些人要的却不是我们。」 陆白握紧了拳头,「然后呢?」 山贼死后,当官的重新将他们聚集到了广场,逼问他们村里可有大夫,村众不敢再隐瞒,只好承认,从前是有一个,但不久前已经一开了。 那位天机阁阁主丝毫没有意外的提到了一个名字,「你说陆紫?」 村长连连点头,「对,她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你们来晚了,她已经嫁人离开了。」 坐在石柱上的郑子元冷眼俯瞰着跪地的百姓,「我知道,我也认识她,她生病了,说……你们村子里有人可以救他,你们知道是谁吗?」 村众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小紫是村里唯一懂医术的人,她病了,你们应该去请更好的大夫。」 郑子元从石柱上跳了下来,他手里捏着一把红色的伞在村众跟前绕了几圈,最后蹲在一个年轻的女人跟前,揪着伞尖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你会治病吗?」 女人吓得浑身发抖,「我不会,我连草药都分不清楚!」 他掉头看向了旁边的妇人,「你呢?」 「我我我也不会,我们都不会,只有陆紫才懂医术!求大人明鑑!」吓得浑身发抖的妇人又磕了几个响头,郑子元烦躁的举伞拍在了她身上,这一伞拍下,妇人就撞在了地面,眼角唇角满是泥土和血迹,眼泪瞬间便溢满眼眶滑落出来,蹲在跟前的人无比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再哭就把你扔进山溪。」 妇人咬着下唇连哭都不敢。 这位大人物又靠上了石柱,双臂慵懒的搭在了柱子上,「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两年前,凌水爆发了一场鸡瘟,起初人不知便食了鸡肉,不久全城泛滥,县官虽极力控制,但木山县却死了三万人,凌水镇也死了两千多,但独独就你们这个村子毫髮无伤,一个死人都没有上报,这事儿可是真的?」 村长不敢隐瞒,只是颤巍巍的表示,「佛祖垂怜,我们这个村子的人向来吃素,所以没染上鸡瘟。」 靠在石柱上的人冷笑,「隔壁村子可比你们穷多了,死了的鸡全低价卖进了城里,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死了一百多个人,到底是佛祖开眼,还是有神人相助?」 一把年纪,满头白髮的村长握着双手跪在地上,「是陆紫姑娘,两年前他们兄妹来到我们村子,当时村里也有人感染了鸡瘟,但陆紫姑娘医术高明把人救了回来,又领着村里人收集藜藿、虎头、雄黄这些药薰染了村子,说是可以预防疫病,都是陆姑娘的功劳。」 第145页 郑子元皱起了眉头,「陆紫兄妹?她有个兄长?」 老村长连连点头,「对,叫陆白。」 「你确定是兄长不是姊妹?」 被问的老村长有点犹豫,「……小白虽长得像个姑娘,但力气大,也跟男人们一块儿呆过,确然不是个女扮男装的。」 「你见过?这么确定他不是女扮男装?」 老村长连连点头,「见过见过,的确是个男丁。」虽对他纠结陆白性别的行为感到奇怪,但惶恐中的村众也不敢有所欺瞒。 那个人靠在石柱上双手环胸,「那这个陆白去什么地方了?」 「陆紫姑娘出嫁后他便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不过陆家的东西都还在。」 郑子元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随从,那人得令弯腰粗暴的把老村长从地上拽了起来,「带我们过去。」他们移步出了人群,郑子元忽又扭头朝着身后人看了过来,「先把女人杀了,小心点。」 这命令一下,村中女人随即嚎啕大哭起来,「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哭喊的声音让他更显不耐烦,「杀了就行,谁要是敢生歪心思,就跟着一块儿丢进山溪吧。」 那些随从麻木的整齐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将村中的女人拖了出去,连半大的小姑娘也没有放过,男人们不敢再坐以待毙,纷纷起身试图反抗,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母亲和女儿纷纷被拖拽到了山溪,又一个个被按头进了水底。 她们哭喊挣扎,但那些人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用力按压着她们的脖子。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郑子元什么都没有找到,而且陆家的种种痕迹表明,这家住的是一对兄妹而非姐妹。对于这个结果,他很是不满,粗暴的将老村长当成了出气筒,出完这口气,他又拖着人移步到了广场。 被淹死的尸体整齐划一的摆放在地上,那其中还有老村长的七岁的孙女,他连滚带爬到了小孙女跟前,抱着她已经凉透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 郑子元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然后走到了山溪旁边,那水面上站了一排的蓝鬼,他一一数过去,这村里的女性,包括小孩儿全都已经死了,他扭着脖子满心满眼的不耐烦,「我只问一句,瘟疫到底是怎么控制下来的。」 人活着心却已死的人没有回答他的话,郑子元扭头冷笑,「你们不怕死吗?」 妻女已死,活着或是死亡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人群中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将头埋在了山溪之中,灰袍的道人蹲地拽起了他的头髮,他嘴角上扬泛起残忍而猖狂的笑意,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疼痛迫使男人不得不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郑子元一把将人摔在了岸上,长髮带着头皮一道被扯了下来,男人抱着光秃秃血淋淋的头滚在地上悽厉的翻滚起来。 那恶魔警告道:「想死当然简单,但你们不要忘了,我是天师,你以为死了就能离开这儿吗?我警告你们,最好告诉我到底是谁控制了瘟疫!否则即便你们死了,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 男人们还没出声,山溪山却传出了哀嚎,郑子元手一挥,那山溪上的蓝鬼纷纷现行出来,她们面色苍白,齐齐想冲过来,但岸边的阵法将她们与活着的人分割开来,女鬼们挣脱不开,只能悲鸣着捶打在阵法上,那碰触过的地方燃烧起了熊熊火焰,将与之接触的胳膊膝盖烧成灰烬,这些女鬼顾不得灼烧的痛苦,执意要往岸上爬来,但成灰的胳膊很快又长了出来,如此,反反覆覆,折磨不休。 眼睁睁看着妻女受苦受难的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跪地将头颅磕得砰砰作响,「求求你,她们已经死了,放过她们吧。」 郑子元勾着嘴角冷笑,「回答问题,我就放过你们。」 「瘟疫真的是陆紫姑娘控制的,你们认识她,你们去问,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们嫌我们活下来了碍眼,求你们给个痛快让我们去地府吧。」说话的人又拼命的磕起了头,他们身下的石头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郑子元掰了掰手指,「我说过了,陆紫生病了,还有一个人帮她阻止了瘟疫,这人是个女人,她是谁?」 血水与眼泪顺流成河,「是陆紫姑娘出的主意,帮她的是陆白,我们能说的都说了,村里的女人都被你们杀了,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皱眉磨牙,恶狠狠的说道:「那我要陆白,他人在哪儿!」 村众又磕着响头,「陆白已经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你们是不知道还是有心包庇?一群非亲非故的山贼都能帮忙隐瞒,何况是这个救过你们的人?」 魏知杳忍无可忍的打断了老村长的回忆,「他是不是有病?不知道就不知道,包庇他妈的。」即便是他在听到这些话都带上了情绪,更不敢想像当时这些人的绝望。 老村长看了他一眼,又将沉重的目光转向陆白,「我们确然不知道小白去哪儿,但这人并不相信,他用尽了所有方法来折磨我们,最后又将我们的皮肉扒下做成了灯笼,连带着那几个尚未断气的人一起生剥,以藉此控制我的魂魄,将我们永远的锁在这个村子!最后他们还是不放心,又派了这些山贼看着结界,每天他们就混在黑雾中巡视着村子,我们试图反抗,但那山溪上有结界,一旦他们察觉便退回到山洞,我们越不过去,周而復始,也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第146页 郑嫣儿瞪着双眼嘴里喃喃自语,「不……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这样的……」 魏知杳心累的长嘆了一口,他也不愿承认郑家会有这么一个天师,更何况这人还是权利熏天的天机阁阁主。 众鬼围攻上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说谎?」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炼狱!」说罢他抬手一挥,众鬼脚下阴影散去,跟前的橙色光芒晃得刺眼,魏知杳伸手捂了捂眼睛,待他稍微适应过后才将手松开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这一堆村众总共有七只橙色大鬼,只有那几小孩儿还冒着绿光,那站在妇人身后的几个男鬼脸皮像冰块一样融化成血然后滴落在地,只剩下血肉模煳的白骨,郑嫣儿捂嘴蹲在一旁就想吐,但等她弯腰才看见地上也满是血肉模煳没有皮肉的白骨,她捂着嘴拼命冲到了树下,边吐边哭,「这不可能!不是这样的!」 这位大小姐虽说脸皮厚了点,蛮横了点,但却并不是郑子元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更无法接受造就这片血海的人是她的父亲。 魏知杳捏着拳头鼓着腮帮子吐了一口气,别说郑嫣儿了就连他对于这种画面也感到不适陆白站在旁边,那拉着魏知杳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居然也会颤抖,他抬头看着陆白,刚想开口,那双手背在身后的老村长便却抢了先机,「小白,你害了我们,现在不应该为我们报仇吗?」说着他松手朝着郑嫣儿指了过去,「我认得这些人的打扮,他们就是天机阁的人!你还要替他们说话吗?」 他摇头将魏知杳的手捏的更紧了些,「害死你们的郑子元,也是我,跟阿杳无关,放他们走吧。」 女鬼激动非常的想要窜起来,「这不是你错,错的是这些天师,小白你跟我们一起杀了他们吧!」 老村长一挥手便将她打了下去,这个老头……看起来挺厉害的。 景长生偷偷靠近魏知杳递了一把铜制匕首来,压低声音说道:「这次你是指望不上小白了,幸好他们没有进化成赤鬼,你是纯阳之血,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魏知杳便往陆白身后躲了躲,试图接他来挡住自己的身体,以方便将手腕割破,陆白却拽住了他那要拔出匕首的手,「阿杳,你开黄泉路送他们离开这儿。」 「不行!」他急了压低声音警告道:「这结界让我们与外界隔断开了,幽冥界也一样。」他可以理解陆白心里的愧疚,如果可以他也想好好同这些村众商量,可现在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什么都听不进去,面对这么多大鬼,处于劣势的是他,但陆白却还想同他们商量。 「你……你再试试。」跟前的人无力的看着他,他谁都想护,但他谁都护不住。 他二人窃窃私语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女鬼,她趁着老村长皱眉试图听清楚两人谈话内容的空挡,越过村长便飞身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陆白手疾眼快连忙举着将魏知杳推开一把,然后挡在了她跟前,女鬼龇牙低吼,「你到底还是选择护他?」 陆白没有多言,只是抬手想将她推回去,「我说过了,不准动他。」 女鬼因爱生恨,抽长着指甲就往他心尖而去,陆白侧身一闪又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女鬼甩了出去,她不甘心又要扑来,小鬼想要阻拦,却被老村长拦了下来,大有一副观望的态度。 魏知杳生怕陆白赤手空拳不讨好,连忙拔出匕首,将刀刃往自己手心滑出了血口,然后将血涂抹在了桃木伞上,撑伞挡在陆白跟前抵挡住了她的袭击,对橙色大鬼来说,纯阳之血的威慑力仍在,女鬼的手指在距离桃木伞只有一厘米的位置收了回去,魏知杳趁机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咒贴上了她的身,定身咒他对洛宁用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中,这次也不列外。 女鬼被定在原地,身后众鬼怕他趁胜追击将血抹在女鬼身上,纷纷扑来欲将女鬼拖回去,独自对付这么多橙色大鬼魏知杳还是觉得有些困难,他撑了伞,洛宁胡屠薛常在顺势而出,大鬼们纠缠在了一起,薛常在作为一个教书先生,生前手无缚鸡之力,死后也同样,山贼小鬼站在原地觉得村长说得没错,天师该死,但又觉得魏知杳和那群人不一样的,毕竟他们对自己的死没什么记忆,也没这么激动。 众小弟看了看头目,他不动没主见的小弟们也不动。 他们不出手对魏知杳来说也是好事,赤手空拳的景长生眼看撑不住便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郑嫣儿跟前,伸手想将她怀里的摄魂伞抢了过去,吐得满脸是泪是少女紧紧的拽着伞,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阿爹不是这样的人的对不对?」 景长生一掌噼在了她的肩头,「他是怎样的人等你活着离开这儿再好好考虑吧!」 「可是……」她瘪嘴又要哭。 景长生瞪眼,「给我起来!」 郑嫣儿这才看到了他们越来越缩小的阵地,因为纯阳之血的缘故,倒是没人敢直接对魏知杳出手,但小周和小王却已经扛不住了,身上满是伤口,他们功力不足,即便有山月笛和安魂铃也没什么用,郑嫣儿扯着衣袖抹了把眼泪,抽出铜剑后将伞交给了景长生。「好。」 第72章 荒村人家 ◎吾乃幽冥帝君,万鬼之事皆由我管◎ 众鬼在察觉到他纯阳之血的身份后, 情绪更为高涨,洛宁胡屠虽然也是橙色大鬼,但这个村里已进化到橙色的便有七只, 他们虽比村众强悍些,但架不住对方鬼多势众, 六只大鬼将洛宁与胡屠拦下,女鬼趁乱将小鬼朝着陆白甩了过去,这只小鬼并无恶意, 陆白本能去接, 便松开了对魏知杳的看护,女鬼趁机抓住了为魏知杳的肩将他甩在旁边,不过他手心淌着血, 倒是不虚, 反手便捏住了女鬼的肩。 第147页 这女鬼嚎叫着退到了旁边, 魏知杳本想趁胜追击,老村长却抬手将灯笼招至更前, 他被晃了眼, 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女鬼得了机会抬手搬起地上的木材便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魏知杳没来得及躲, 那沉重的木桩压在了后背上, 他胸口一甜, 嘴角便溢出了血迹,他伸手抹了一把, 又觉得浪费, 就着满手的血伸手试图去抓住女鬼, 老村长却插进来踹开了女鬼, 大石随之落下,陆白忙想去将他拉开,但景长生比他更快一步。 摔在地上的魏知杳看了看砸在脚边的石块,他可以理解陆白犹豫,但他不需要理解这些村众,被虐杀是他们的不幸,但他们不应迁怒于所有的天师,鬼有好有坏,人也有好有坏,若凡是不分个青红皂白,他大可做一个像张衡般的天师。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应该成为千机阁的冤死鬼,这些村众,他必然是要收走的。 将嘴里的血块吐出后,他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身旁便递了一只手来,他伸手过去,景长生举着红伞站在他跟前,「你知道双血阵吗?」 「你……知道?」其实也不是阵法,不过是让两个纯阳之血合作而已,但一般来说,这样的人心气很高极少会同另一人合作的,于是所谓双血阵也不过是饭后谈资罢了。 景长生将单手捏着伞骨,一手递到了郑嫣儿跟前,后者心领神会将他的手心划拉出了一道伤口,景长生眼都没有眨,然后将受伤的右手伸过来握住了他左手,魏知杳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能感觉到这双手传递过来的力量和温度,「你……」 景长生将他的手拽了过去,「以后再说。」 魏知杳忽然反应过来了,天师短命,纯阳之血更甚,所以父母多以长生为其命名,愿之长生多福。 二人的血混杂纠缠着落在地上,然后自然的在地上汇聚成了一个圆,景长生将他手中的摄魂伞松开来,伞面浮空而立,魏知杳学他的样松了手,两把血红的摄魂伞纠缠悬挂在一起,像两只陀螺般疯转了起来。 魏知杳被自己的发迷了眼睛,他伸手将贴在脸上的头髮扯了下来,这才发现,原本宁静的如同死亡一般的空气中生出一身风来,摄魂伞已经快得像两道红色的魅影,它们搅弄起的风云越来越大,颳得魏知杳都有点站不住,景长生连忙转身将他抱入了怀中。 圈外的众鬼察觉到情况不妙,急吼吼的想要扑过来,但伞下的风却将他们全数吹了出去,众鬼手握相扶试图团结一气的去破坏这阵法。 摄魂伞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连地上的血圈都被吹散开来,飞扬的血珠落在了第一圈小鬼的胳膊上,迅速便吞噬掉了他整条胳膊,小鬼哀嚎着不敢上前。 魏知杳都快被这平地而起的龙捲风吹傻了,他的手也不知不觉松开来,他一松手整个人都差点被甩了出去,景长生费力的拽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便摊开伸了出去,他大呵了一声,「剑!」 郑嫣儿连忙往后退去,小周和小王拼着最后一口气体她挡住了扑来的众鬼,她这才趁机将手中的剑递过去,但风太大了,郑嫣儿也是寸步难行。 景长生整个人都快飞起来的,只好咬牙道:「扔!」 郑嫣儿来不及多想甩手将青铜剑甩了出去,景长生伸手一握没握住,剑刃顺着他的胳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然后便飞了出去,他在心里骂了一句,那飞出去的剑却刚好被悬空而起的魏知杳拽住了剑刃,对他们来刀伤都是家常便饭,尽管被风推开的剑刃深深的割进了他的皮肉,但魏知杳还是咬牙忍着剧痛将剑递了过来,景长生身手接了剑柄,然后又将剑尖用力的插进了地上,有了支撑力后,他有费力将魏知杳费力拉回了自己怀中,狂风捲起了地上,剑上,还有他二人手上的血珠。 纯阳之血肆意狂飞,然后纷纷砸在了村众身上,他们哀嚎着逃窜着,魏知杳瘫坐在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被血水染透,陆白及郑嫣儿等人也被掀飞在了地上,洛宁胡屠及薛常在见状不妙早先一步躲进了摄魂伞中,就是不知这会儿有没有被转晕。 景长生伸手将摄魂伞收了回去,地上仍是哀鸿遍野,他将魏知杳从地上拉扯起来,「和我一起,将他们收入摄魂伞带出结界吧。」 魏知杳回神将伞收了回去,「你们先出来。」 洛宁胡屠及薛常飞身而出,魏知杳与景长生比肩而立,眼看众鬼被一一收回,郑嫣儿双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跟前的二人神情肃穆身形挺拔,远远看去想两尊可靠的大山。 洛宁退步在旁将陆白从地上扶了起来,被他所扶的人眉头皱成了小山包,眼也没眨的盯着景长生,四家法器虽说可以与外人所用,但外姓人员,修的不是本家之法,是决然不能将法器运用到这个地步。 他转着脖子,握紧拳头仔细想了又想,却始终看不透景长生这个人,从冥婚到景长生留在魏知杳身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连他都不知道,这个人像是突然出现而来的。 洛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怎么了?」 「我不在的时候,景长生和阿杳发生过什么吗」 洛宁以为他是怀疑景长生与魏知杳有私情,急忙解释,「没什么啊,他种树阿杳种田,两个人关系很差的,一天一吵,三天一打。」 陆白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不是问这个。」 第148页 洛宁茫然,「那你是问……」他话还没说完,眼神却越过魏知杳和景长生看到对面的橙色灯孔闪了闪,洛宁忽然一怔,随即举起了手中的护灵剑,他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噗呲一声,陆白难以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剑刃,护灵剑虽然伤不了人身,但剑上的鬼气却也会让人麻痹片刻,大鬼麻木的将剑抽了出去,陆白双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洛宁垂手落下,尖锐的剑尖在地上拉出了刺耳的声响。 广场上散落的鬼魂太多,专心致志收着冤魂的魏知杳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洛宁僵硬的朝着他二人走了过去。 陆白喘了口气伸手拽住了他腿,被困的洛宁生硬的把脖子扭了过来,近得几乎要贴在陆白的脸上,那空洞的眼神,与他们第一次见到洛宁是一样的。 「洛宁!醒醒!」 大鬼恍然无知的提剑朝着他的胳膊砍了过来,陆白的手抖了抖,大鬼抬脚踹了他一脚,他被踢摔在地,好不容易才起身,洛宁已经拖着护灵剑走到了魏知杳身边了,他没有直接动手,反是走到了被老村长扔下的青铜箭旁,他张开了空着的右手,稍微一使劲,箭杆便被他握在手心,等到他走近魏知杳才察觉到他的存在,余下小鬼不多,他收伞松了口气,朝着洛宁看了过去,发现他眼神不对劲的魏知杳忙问:「怎么了?」 陆白费力的爬起身来,「阿杳闪开!」 但早在他喊出这话之前,洛宁已经先一步将箭头插进了魏知杳的胸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生怕那流出的血会溅到洛宁身上,抬脚想将他踹开。 大鬼面无表情的抡起了手中的护灵剑,魏知杳退了两步靠在了身后的枯树上,费力的伸手想要摸出定身咒,洛宁便举着手中的护灵剑直接从他天灵盖上一剑砍下。他的手抖了抖,整个人还是无力的顺着枯树滑落在了地上。 陆白咬出了舌尖血,整个人费力的朝他栽倒过去,洛宁晃了晃身子退了两步,脑子像又两个小人在相互拉扯争夺一般,想举起手中的剑但又逼着自己放下了,如此反覆之下,胡屠和薛常在终于回神过的朝着他扑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那缩在鬼群之后的老村长见此也要来凑个热闹,小周同小王早已瘫在了地上,景长生和郑嫣儿一人持伞一人持剑朝他扑了过去。 魏知杳觉得天旋地转,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上一辈子他被大鬼穿心而过时便是这样的感觉,他费力想要起身,但还是太困了,一柄生锈的铜箭而已,他怎么可以就此倒下。 陆白伸手捧住了他的脸,低头便凑了过来,浓重的血腥味顺着他的唇齿窜入了他的口腔,魏知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拉扯着他,身后的大树变成了巨大的漩涡将他吞噬了进去。 他勐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了靠在树下的自己和跪在旁边的的陆白,他……死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他的身体泛着白光。不是,他还没死了,这是灵魂出窍,他愣愣的站在一旁,想要回去,又突然觉得那原就不是他的身体,或许他应该回到他应去的地方了,可不知为何,就是很不甘心。 察觉到异样的人艰难的扭头朝着他看了过来。 魏知杳只好挥了挥手,他是第一次看到这具身体的模样,他蹲在了陆白旁边,仔细打量这具身体,巴掌大的脸,天然未曾修饰过的五官,从前他只觉得陆白长得好看,原来这原主长得也很好看,就是闭着眼不知眼睛大不大。 陆白张嘴颤颤巍巍的唤了他一声,「阿杳……」 魏知杳抿着嘴笑了笑,「你看见了吗?我原本是长这样的,既然身魂分离了,那我就去我该去的地方吧。」说不定等冥府一翻册子发现他这灵魂来自未来就将他放回去了呢。 陆白伸手想要抓住他,但刚刚剥离出的生魂却不像洛宁和胡屠那般稳定,他伸手过来却扑了个空。魏知杳的心跟着颤了颤,他起身退了一步,走到了被他落在一旁的摄魂伞旁边,闭眼便想跟着进去。 「你不准走!」陆白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这广场的人鬼纷纷朝他看了过去,魏知杳到底也没忍住扭头朝他看了过去,陆白一手朝他伸了过来,一手泛着幽绿的光,这光他之前见过,但他还没来得及问,郑嫣儿便将他带到了此处,他觉得那光透着一股暖意,不自觉的便想朝之飞奔过去。 但就在这时漆黑的夜空却突然被人噼开了一道缝隙,强烈的阳光顺着缝隙撒了下来,「哎呀不容易啊,总算等到小知杳你身魂分离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哟。」伴随着及不正经声音而出现的是一个白色珠子,避尘珠将他整个魂罩了过去,那落在地上的人一收手,连魂带珠便入了他的手心,郑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靠在树下的那具身体,他一脸费解的:「你的样子……怎么变了。」 魏知杳冷笑了一声,懒得同他解释。 陆白握紧了拳头,「放开他!」 郑听顺手将避尘珠塞入了衣袖,「可不行,我瞧上他了,是你自己没看好才让他神魂离体的,现在他是我的了。」 「郑听!」陆白伸手便要去夺洛宁的护灵剑,还在挣扎的洛宁被他这勐的一撞便摔在了地上,他抬头朝着郑听看了过去,麻木空洞的眼渐渐恢復了神采,「大人。」 陆白提着护灵剑便砍了过去,郑听甩着袍子将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躲开了他攻击,一边还嘴贱道:「睡了三年速度变快了嘛,之前干什么去了,怎么那么虚弱?」 第149页 「把他还跟我!」 郑听往后退了一步甩开了袖子,御灵剑顺着袖口滑了出来,「我说了,我瞧上他了,不给。」 「那你就是找死!」他挥着护灵剑砍了过去,郑听随手一档又觉得好奇,「你越是如此我倒越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了,魂体相貌不同,是因为他是借尸还魂的来吧?但冥府又没魏知杳这个魂,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你管!」 「吾乃幽冥帝君,万鬼之事皆由我管!」 几番对决下来,单论剑术陆白不是对手,他退了两步将护灵剑扔在了地上,随即双手紧握,再松开时手中便多了个东西,郑听眯起了眼睛,「你还真捨得下成本啊,不过木生万物,木之石没有攻击性,你觉得拿这个能对付我吗?」 陆白不动声色的将踩在了剑柄上,眼看他要动手,郑听也双手握剑做了防备的姿态,但没想到陆白却直接将护灵剑踹飞过来,郑听急忙挥剑去挡,手却反了个方向将木之石朝着树下的人扔了过去,绿色的光将魏知杳整个身体罩了进去,郑听手中的避尘珠便摔了出来,他急忙伸手去拽,但木之石却拼命的要将避尘珠中的魂魄拖拽过去。 「卑鄙啊!」郑听痛心疾首。 眼看避尘珠眼要贴近,然半路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人奋身一扑便将木之石抢了过去,避尘珠又飞速朝着郑听退了回去,景长生抓着木之石幽幽的笑了一声,「不容易啊,终于见到你了。」 陆白顾不上避尘珠,咬牙转头便要去抢木之石,郑嫣儿提着青铜剑便杀了过来,陆白没有躲,她这一剑砍了个结实,肩头的伤口瞬间被血色染透,陆白心无旁骛,只一心想将木之石夺回来,郑嫣儿见状不妙,张嘴便沖景长生大喊,「师兄你快走!我来拖住他!」 陆白转着眼珠看向了他,「师兄?」 「怎么你终于能看见我了吗?」她双手握住了手中的铜剑,单打独斗,郑嫣儿可不是陆白的对手。 「滚开!」肩头的血顺着脖子爬上了他的脸,又染红了眼珠,郑嫣儿忍不住抖了抖便想后退,景长生可不敢就这么丢下他,起身就撑住了她的肩,郑嫣儿却急了,「我让你快走!」 「不行!」 郑嫣儿便推了他一把,「快走啊!」 景长生咬牙看了看陆白,随即又看向了郑听,大喊出声:「她是沈毓的女儿,救她!」 捏着避尘珠就想走的郑听浑身一颤,然后才扭头看着郑嫣儿看了过去,少女稚幼而又明艷的脸一眼便映入了他的双眼,他飞身而来一把拽住了郑嫣儿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你母亲是西川公主沈毓?」 「是。」 陆白可不想给他们机会多言,捏着拳头便朝着郑嫣儿挥了过来,少女还没来得及挥剑,郑听便先一步接住了陆白的拳头,「不准动她。」 趁着他二人纠缠在一起时,景长生拉起郑嫣儿便跑,没两步他又心事重重的扭头看了一眼避尘珠,「大师兄怎么了?」 景长生咬牙闭上了眼睛,「没事,我们快走。」 眼见他二人跑远,陆白气急败坏,「她不仅是沈毓的女儿,也是郑子元的女儿!」 「我知道。」 他骂出了声:「蠢货!」 郑听沖了他笑了笑,陆白顿觉不妙,他一个手刀噼下,眼前的人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傀儡木偶,他握紧了拳头咬牙,「郑听!」 飞身上了结界的人嬉皮笑脸的看着他,「恕不奉陪了,有空到冥府喝茶吧。」说完这话他又看见了地上了地上的摄魂伞,「咦,这结界里怎么这么多冤魂。」郑听挥了挥手,继续道:「我会派鬼差来收拾残局的,既是你的故人,我也会网开一面的,再见了哟!」 陆白磨牙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洛宁还呆呆的坐在地上,他的神志倒是清明了。胡屠看着魏知杳毫无声息的靠在树上又急躁了起来,「陆小哥,大人已经死了吗?」 陆白眯眼警告的瞥了他一眼,撑伞将伞中众鬼放出后又警告这三鬼,「不想魂飞魄散就给我进去。」 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胡屠怕怕的不敢顶嘴,一熘烟便进了桃木伞中,薛常在望着郑听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他不是阿杳的……」 陆白不耐烦的踹在了枯树上,「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灭了你。」 薛常在也抖了抖,魏知杳不在,陆白变得好可怕。 彻底反应过来是自己犯了错的洛宁抖得更如残风中的落叶,「我我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看到了一个灯笼,然后就不记得了。」 陆白握起了拳头怒瞪,「你明知自己中过狐妖的控魂术,为什么还要去看盏灯孔了。」 洛宁更是后悔不已,「那大人怎么办?刚刚那个又是谁?为什么我好像认识他。」 「给我滚进去。」他伸手指向了桃木伞,洛宁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得抿着唇委屈巴巴的入了伞,陆白身子一软差点摔倒,他扶着枯树跌坐在地上然后将头靠在魏知杳的肩头。荒村中的众鬼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有鬼叫他:「小白……」 「待在这儿,鬼差会来接你们的,别再犯蠢了,仇我会替你们报的。」 女鬼满脸悽苦的蹲在了他旁边,「他已经死了呀,小白你跟我走吧。」 陆白抬头将魏知杳抱入了怀中,「你应该庆幸他不是死在你的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第150页 「为什么?」女鬼眨着眼泫然欲泣,「你说过,你是喜欢我的,你是想和我在一起的。」 陆白将桃木伞放在背上,又将魏知杳抱了起来,「我说的是喜欢你们,想和你们在一起,这包括小紫,包括你,也包括这个村子的所有人,我活了很长时间,看尽了算计和背叛,我喜欢这村子,想留在这里,但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这场灾难。」 女鬼急忙摇头,「我们没有怪过你啊,跟我们走吧小白。」 陆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但你们已经变得不再是我喜欢的样子了,那些人杀害了你们是他们的错,与别的天师何干,你们何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你就是被这个天师迷惑了!」众鬼沉默,女鬼却声嘶力竭的大哭了起来,但未伤心至极,她又哭不出来,只能跪地干嚎,「你爱上了这个天师,就忘了小紫,也忘了我们。」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双臂抱得更紧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回到小紫离开之前,但我回不去了,救不了你们我很抱歉。」 女鬼抹了把眼睛想起身,村长却按在了她的天灵盖上,他幽幽的看向了陆白,「走吧,迁怒于所有天师,确然是我们的不是,但恶有恶报,希望小白你能说到做到。」 陆白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魏知杳抄着村口走了过去,女鬼伸手试图拉住他,「小白,你不要走……」 「行了,人家心里没你,别这么丢人现眼的,下辈子重新找个喜欢吧。」 女鬼这才恋恋不捨的将手收了回去。 第73章 荒村人家 ◎我会等他入轮迴,生生世世,他只能属于我◎ 魏知杳晃晃悠悠醒了过来, 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他顺手想摸火摺子点灯,但起身才想起了倒下前的事情, 他已经死了,准确来说, 是快死了。 这里是冥府吗?他送来的游魂不计其数,自己却还是第一次,他独坐了许久之后, 跟前忽然就亮了,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他定定的朝着抱珠的人看了过去,张氏连忙凑来坐在了他旁边, 「阿杳, 你可算醒了。」 他伸手指向了自己, 「阿杳?」 按说从那具壳子里跳出来,张氏应该不会再将他当成魏知杳才对了。张生点头又将夜明珠拿近了些, 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没有唿吸的两具魂魄凑得如此之近,气氛实在诡异得很, 张氏放下了手中的夜明珠, 「虽样貌变了, 但帝君说了, 你是阿杳。」 郑听说的,张氏当然不会怀疑了,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 好奇的看了看自己的脚, 搭在腿上也没什么知觉, 原来人死了是这种感觉,「姥姥呢?」 「她轮迴去了,阿杳想她了吗?」 魏知杳点了点头,张氏便拉着他朝着门外飘了过去,「姥姥走前说怕你来会寻她,所以特求帝君给你留个传送镜。」 魏知杳回头看了一眼,冥府除了黑黝黝的冒绿光,外形与人间的宫殿也并无区别,当然他对人间宫殿的了解来自于影视,他连故宫都没去过,可能是没见识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只不过冥府没有灯,也没有火,随处可见的便是夜明珠,早知冥府如此富有,他该问郑听要个公务员噹噹的。 张氏将他带到了一座挂满了镜片的殿内,他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通世镜,有时候冥府的鬼想看看凡间的亲人,可以干活换取,通世镜可以看向人间,不过只有半柱香的时间。」 魏知杳一瞬间想到的却是陆白,他也想看看陆白在人间做什么,他不在了,陆白一定会伤心吧。 张氏伸手取下了一片通世镜,巴掌大的镜片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宅院的幻影,他诧异的看了看张氏,后者却沖他点了点头,随即那大宅院的里走出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貌美的妇人与年轻的男人站在一旁,那蹲在地上的个灰白头髮的婆子,奶娃娃扑倒在了婆子怀中,旁边那郎才女貌的年轻夫妻又相似一笑,凑来伸手逗着女娃娃。 「她是……姥姥吗?」 张氏又点头,「恩,这辈子终于可以当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魏知杳抿着唇跟着笑了,「恩,这辈子姥姥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吧。」 张氏将手搭上了他的肩,两具冰凉的灵魂相依,即使没有温度,却也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温暖,「她已经不是你的姥姥了。人之一世,活着珍惜当下,死后不念前尘,要勇往直前,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他垂了眉眼,「放不下又当如何。」 张氏愣了愣随之又笑了,「喝孟婆汤,过奈何,便放下了。」 但他不想忘记,「阿娘,能给我一片通世镜吗?」 张氏摇头,「阿杳,我方才说了,该放下就放下吧,你既来了冥府,就别再想人世的事情。」 魏知杳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衣袖,对现在他来说,无论拉扯着什么都没有触感也没有温度,但他还是想试试,「可是表哥会伤心,奶奶会伤心,令仪也会伤心,我想他们,我想看看他们,阿娘,你让看看他们吧。」 张氏无奈,「这事我做不了住,你需得去找茶荼,但上次你对帝君出言不逊,茶荼很是不喜,也许会刁难你。」 魏知杳信誓旦旦:「我可以同他道歉。」 张氏便将他带到了帝君殿内,郑听不在,只有白衣的茶荼在整理书文,见她领了魏知杳过来,茶荼那涂了面粉似的脸瞬间变成了黑脸,白袍随之变成了黑色,「帝君不在,带他出去。」 第151页 张氏弯腰恭敬的行礼,「茶荼大人,他是来求通世镜的。」 茶荼掀开厚重的眼皮朝他看了过来,「你想要通世镜?」 魏知杳连忙学着张氏的样子弯了腰。 茶荼抱着一本书闪身到了他身后,「那她应该同你说过规矩了,想要通世镜就必须干活,你接受吗?」 「我接受。」 「好。」茶荼随即又闪身到了帝君殿门口,「你生前可是天师,来替我去拔舌地狱执个刑吧。」 张氏急了,「他刚到冥府,神魂不稳,现在去拔舌地狱是不是太危险了?」 茶荼斜眼看来,「怎么你想接替我的位置?」 张氏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茶荼哼了一声,领着魏知杳从冥府走了出来,黑黝黝的山壁跟前是一条绿茵茵的河,「此河名曰忘川,河中全是罪孽深重不得超生的恶鬼,此河环绕冥府,是冥府的守护,踏过忘川便是十八层地狱,那里恶鬼横生,你一个天师之魂,尤其需要小心。」 魏知杳点头恩了一声,这些他多少听说过的。 茶荼将两根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口哨,对面的艄公幽幽将船划了过来,木制的小舟之下伸出了无数的胳膊,扒拉在船身上,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十分危险,茶荼又扭头朝着他阴测测的笑,「还有渡忘川也要特别小心,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能回头不能往下看,否则佛祖都救不了你。」 魏知杳又恭敬的点了头,好在茶荼是个光明磊落的鬼差,并未做任何手脚,他们横渡忘川踏下了码头,迎面扑来的热浪差点将他推到进忘川之中,魏知杳连忙伸手抓住了码头上的木桩,茶荼又冷哼了一声,「拔舌乃是十八层的第一层,虽说你冲撞了帝君,但我茶荼也不是个记仇的人,这是个轻快活儿,懂了吗?」 通世镜毕竟掌握在他的手中,魏知杳温顺了不少,连连点头,「懂了,一切听茶荼大人的吩咐。」 茶荼对他这表现是很是满意,领着他跨过地下的岩浆一步到了一片圆型的地面,魏知杳正想问拔舌地狱在何处时,茶荼就跺了跺脚,随即他便觉脚下一空整个魂往下坠去。 死了就是这点好,不会觉得疼,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枯木重生的拔舌地狱里传来了悽厉的惨叫,他忍不住抖了抖,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枯木原来是一只只恶鬼,横七竖八的枝丫其实是舌头,有的被被倒吊而起,有的缠绕全身,有的被钉在地上……虽千奇百怪但无疑不是痛苦的模样。 魏知杳添了添自己的下唇,光看着都觉瘆得慌,他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请问有人……不对,有鬼差大人吗?」 空荡荡的地狱中无人回答,更无鬼差回答,难道还没上班?他扭头想去寻茶荼,但就在他转身而却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低沉而又森冷的声音,因为舌头被拔出来,这声音吐的字并不清楚,他费了半天劲,才听出了一个名字,魏知杳。 有人认得他? 他转身看了过去,发现那发出声音的一只被长舌缠成麻花的恶鬼,他的脖子被拉扯得很长,半张脸都被脖子拉了下去,剩下的是一双大得几乎要占据剩下的大眼珠,泛着白的模样更是恐怖。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这只鬼,胡路。 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生前恶事做尽,死后活该来此,见他大笑,恶鬼将原本的大眼珠更瞪大了几分,他大着舌头激动得颤抖了起来,「真的是你。」 「没错是我,做恶的滋味是不是很舒服?不过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拔舌地狱,其他的地方尝试过了吗?不过你这种混蛋,光拔舌地狱就够你呆几百年了吧。」 胡路又大着舌头嚎了一身,四周的『枯木』跟着震动了起来,魏知杳一一看去,才发现这些恶鬼都是胡家村的熟人,「在这里见你们,我很开心。」他勾着嘴角冷笑道,茶荼这鬼差还真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差事。 他正琢磨着要如何实行处罚时,一条长舌头便朝着他的门面直扑过来,魏知杳飞身跳开,舌头便扎入了岩浆之中,那长舌的主人又大叫了起来,魏知杳皱眉,这怎么还能攻击的,他抬眼看过去,那几只恶鬼已经甩着舌头排成一列站在跟前了,他们无一人形,夸张的扭曲得像蚯蚓一样。 旁的恶鬼纷纷起闹,「打起来打起来。」 他们……怎么能动?魏知杳皱眉伸手本能的想取摄魂伞,手往背后一探才想起他已经变成魂了,恶鬼们甩着长舌朝他逼近过来,「现在可不是施刑时间,你也不是天师了,反正我们都已到地狱了,不如把你一块儿吃了吧!」 魏知杳四下打量了一番,却发现这拔舌地狱光秃秃的连个藏身的场所都没有,眼看恶鬼逼近,他拔腿就跑,那身后的恶鬼却甩着长舌啦缠上了他的脚脖子然后将他抛了起来,其他恶鬼的长舌随之缠绕而来,他的四肢连同脖子被舌头缠绕,虽然没有什么触感,但一想到这缠绕着他的是舌头,魏知杳还是忍不住反胃起来。 这几只恶鬼相互使力便想将他五马分尸,但还没给们动的机会,那头顶便闪过一道强光,这些长舌随即被一分为二,魏知杳眼看要落地,郑听便伸手将他捞了过去,他一手揽着魏知杳,一手提着御灵剑,茶荼站在身后低着头不敢做声。 恶鬼却齐齐下跪,「帝君饶命!帝君饶命。」 第152页 郑听冷眼在诸鬼身上转了一圈,「尔等生时作孽,死后再度行兇,今逐入忘川,永世不得超生!茶荼将他们扔下去!」 犯了错茶荼连忙应声,「是。」 魏知杳被摔进了帝君殿内,郑听恶狠狠的批评道:「恶鬼地狱你也敢去,好大的胆子,不如你连忘川也跳一跳?」 张氏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君上息怒。」 魏知杳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跪在了张氏跟前,茶荼耷拉着脑袋站在旁边,也不敢吱声,只是身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很是耀眼,郑听甩着袍子坐在了殿前的大桌上,「说吧,你去恶鬼地狱到底想干什么?」 魏知杳这会儿算明白了,茶荼确实是故意整他的,他原本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渴望着通世镜的他还是忍了忍没将这帐及时的算出去,他抬了头看向了郑听,「是我主动要求茶荼大人给我活干的,我想要通世镜。」 郑听拧眉,「你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我暴毙而亡,自然想看看家里人。」 座上的跳下身来,「你想看陆白?」他蹲在了魏知杳跟双手搭在了膝盖上的,「说来我也想看看,你是不知道,他胆子肥得连我都想杀呢,茶荼,拿通世镜。」 茶荼犹犹豫豫道:「君上,通世镜不能随便拿的。」 「让你拿你便拿,不然你去跟郁垒换班?」 茶荼就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端了一个墨色的锦盒走了出来,郑听起身拿起了锦盒中的镜片然后递到了他跟前,魏知杳小心翼翼接过,这位帝君又蹲在了他跟前,「试试叫他的名字?」 「陆白。」 通世镜毫无反应。 郑听笑得意味深长,「或许你可以试试叫无名。」 魏知杳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紧紧捏住了的镜面,他双唇一张一合艰难的开了口,「无名。」 平静的镜面上闻声起了涟漪,郑听眯着眼好奇的盯着他,「你不意外的吗?」 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怀疑过了,只不过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幽冥三奇,后来又被郑听误导孟婆与赤鬼育有一女而非一子,于是没有多想,一直到荒村,听老村长回忆说,千机阁的人在寻一能救人的女子,他又开始怀疑了,甚至在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也许陆白就是个女人,但最后他还是沉下了心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到底是男还是女。 魏知杳半晌才幽幽开口,「你先前在误导我。」 郑听摇头,「我可没误导你,秘冥录本来就是孟婆所着,她心知世人皆想得到无名,从一开始就决定欺瞒和误导,我不过是顺着秘冥录告诉你而已。」 魏知杳无力的掀开眼皮朝着他看了过去,「他……活了多久?」 郑听微笑着摇头,「不知道,反正很久了,虽然你叫我老祖宗但我还是要澄清一下,我这一世还不到四十岁,比起他来说只能算个胎儿懂么?」 那对陆白来说他又算什么呢?他活了那么久,且将永生永世的活下去,自己这沧海一粟的生命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他死后,陆白会像山奈一样等着他吗?还是像苏叶一样,长痛不如短痛。 「那他怎么活下来的呢?」 「还能怎么活,长生不死也是麻烦,只能狡兔三窟,他的生命是无穷无尽的,这人世间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戏剧,看完了这一场就该去下一场了,小知杳,你也一样,何必再执着呢,你活着时他或许是孤独的,寻你做了伴,但他不是鬼,无法长生于冥界,他又不是仙,天人们瞧不上,他只能藏身在人界,你死了,他却还要继续活下去,众生千万,他这样的人,又怎会被你囚困一生,也许你们有缘,在轮迴之后有幸遇见,他会认出你,可你已经忘记他了,明白吗?」 他听得明明白白,但还是不捨得,魏知杳忍不住笑了,原本没有任何痛觉得的他却忽觉胸口像被铜剑刺穿一般,视线跟着模煳了起来,一眨眼便有东西从眼眶滚落了出来,那是他醒来后第一次感觉温度,也是第一次感觉到痛苦,原来鬼泣是会痛的。 「你在哭吗?小知杳,鬼泣比刀山火海还要痛苦,越是伤心越是痛苦,不要哭。」 他咬住了下唇,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那把铜箭在他的心脏里搅弄着风云,几乎要把他割成碎片,鬼之泪顺脸颊滴落在了通世镜上,张氏手足无措想安抚他但又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大叫着试图将分散他的注意力。 「阿杳,是四郎。」 魏知杳松了手瘫软在了地上,通世镜浮空而起,那破碎的镜片中浮现出了他熟悉的一张脸。那张脸冷漠,麻木,但仍旧倾城绝色,晃晃悠悠的马车预示他们正在赶路,魏知杳靠在自己胳膊上艰难的朝他看了过去,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张嘴想要叫他。 陆白忽然眨眼回神过来,他开了口,说了两个字,郑听皱眉,「他……能看见我们?」 茶荼连忙否决:「不可能的。」 「但他刚刚是不是在说等我?」 茶荼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但通世镜只能让鬼单方面的看见人间,从未出错。 郑听伸手将魏知杳拉了起来,「你跟我来。」 「君上,你这是要带他去哪儿?」张氏急了忙向跟上。 郑听扭头看了茶荼一眼,「将郁垒叫回来,派三千鬼兵守住黄泉路,我马上过去。」 第153页 郁垒听出了事态严重,忙闪身出了帝君殿。 郑听又吩咐,「慧娘来照顾你儿子。」 张氏忙跟着了他脚步,郑听将魏知杳甩在了床上,魏知杳浑浑噩噩的伸手想要拽住了郑听的大袖问他在紧张什么,但他伸手却捞了个空,这里冥界,这不应该的,他看了看自己近乎透明的双手瞪着双眼睛难以置信,原本转身要走的郑听看了他两眼,又只能回头将手放在了他的额上,他皱着眉长嘆了一口气,「被打散过的魂,养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哭,不要伤心,我会救你的。」 「你说什么……」 「睡吧。」 魏知杳感觉到一阵暖流顺着天灵盖留下了四肢,舒服得让他有些犯困,他迷迷煳煳的闭上了眼睛,张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君上,阿杳到底怎么了?」 「他的魂魄不凝聚,随时会散,难怪无名会这么紧张,你在此看守好他,不许任何东西闯入明白吗?」 张氏连连点头,「属下遵命。」 郑听赶到黄泉路口的时候,三千鬼军被掀翻在地,陆白手里捏着一把青铜剑,那剑刃上涂满了魏知杳的血,鬼军惧怕纯阳之血根本不是对手,郑听挥手取出了手中的御灵剑,「你是顺着通世镜来的?」 陆白没有说话,只是将剑举了起来。 郑听又笑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一定会要通世镜?」 「把他还给我!」说着便抡剑挥了过来。 郑听急忙挥剑去挡,两剑相撞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地上的鬼军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痛苦的在地上打起滚来,身为幽冥帝君,郑听到底还是捨不得看自己的部下如此痛苦,遂收起了手中的剑,「我可以带你去看,但你必须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白没有理会他的协议提剑又砍了过来,郑听一边自卫反击一边抱怨,「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别人的话,纯阳之血对我没用懂不?」 「放人!」 「没说不放,我就想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身为幽冥帝君,他这一个被没有前世今生的魂出现我难道不该管管?」 陆白红着眼没对他多言一句,那地上的鬼军叫得更是悽惨,郑听无可奈何,「行行行,我放,我放就是了吧?」 跟前的人这才将剑收了回去。 从黄泉路出来便是一片狼藉的山脉,翻过这片山脉便是恶鬼地狱,郑听孜孜不倦的试图打听着魏知杳的情况,陆白仍是不言不语,直到他们绕过恶鬼地狱临近忘川,陆白才终于停了下来,见他停步,郑听又迫不及待的折返回他的身边,「怎么你打算说了?」 陆白低头看着忘川之畔的一长排彼岸花,「我要彼岸花的花粉。」 郑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花,「你在问我要?」 他飞眼转了过来,郑听握起了拳头,「问别人要东西得有点求人的姿态,你这样我凭什么给你?」 陆白只好低了头,「求你。」 「行啊,跟我聊聊这个孩子吧。」 陆白的脸瞬间又冷了下去,「我自己摘。」说着就挽起了袖子,郑听怕了他急忙挡在了跟前,「这都是你阿娘的宝贝,你这么大手大脚给我践踏了,她又得唠叨了。」 「我没有阿娘。」陆白面无表情的说道。 郑听耸肩,「是,你是无名嘛,行了我让茶荼给你准备些便是了,但你真的不跟我聊聊那孩子吗?他的魂魄是打散重聚的吧?我知道木之石可以再生,但费时费力,少则几百多则几千年,此前我从未见你对任何人这般上心过,我也派鬼差去查过了,原生魏知杳的魂魄已经消失了,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不可能说为了养一具魂就打散另外一具,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在搞什么东西。」 「我说过了,他是魏知杳,别的你不用想明白,既然你已经看出他魂魄不聚,就应该让他留在我身边,百年之后,他肉身死去再入幽冥我也不会插手。」 「那之后呢?他是个人,他终究会死的。」 「之后……我会等他入轮迴,等他长大,再守他百年,生生世世,他只能属于我。」 「呵,真是痴情。」 第74章 荒村人家 ◎不要离开我。◎ 郑听如言将他带上了后殿, 满寝宫的夜明珠和琉璃宝石无不彰显着这寝殿主人的身份,陆白停下脚步勐又回头拽住了郑听的袍子,「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将他安排在你的寝殿?」 郑听扯了扯勒着自己脖子的衣领, 满不在乎道:「我能打什么主意,你也不想想他什么情况, 我敢把他扔到外面去吗?你当我幽冥界是吃素的?」 陆白这才松了口,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否则后悔的是你。」 郑听冷笑, 「魏知杳是沈毓的儿子对吧?」 「你看出来了?」 「我原本以为他长成这样只是个巧合,但我却在荒村看见了郑嫣儿,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他俩长得很像。」 「我如果没发现这点, 郑嫣儿早就死了。」 郑听嘴角抽了抽, 「他是……沈毓和郑子元的儿子?」 陆白松了手, 一脸费解的看着他,「郑子元?」 郑听扶额补充, 「你放心, 我不是凌水镇的那些人,冤有头债有主, 我自不会迁怒于他, 况且, 我还挺喜欢他的。」 第154页 「呵, 真是痴情。」陆白原封不动将这话送了回去。 郑听心里发毛,「所以, 既然都是咱俩都是痴情人, 不如你同我透露一下吧?」 陆白背过身去, 「逃避和死亡都是懦夫之行, 我和你不一样,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让他回到我身边。」 这点来说,郑听的确比不上,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说得没错,但懦夫也有懦夫的快乐,你这样就真的开心了吗?」 陆白低头看着塌上的白灵,然后弯腰凑近摸了摸魏知杳的脸,他轻声温柔道:「我很开心。」 郑听从衣袖中摸出了一颗避尘珠,「开心就好,小白,去做让你开心的吧。」他将避尘珠递了过来,陆白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又将避尘珠放在了魏知杳的双手之间,温柔的白光瞬间将床上的白灵吞了进去,陆白捏着避尘珠护如珍宝。 郑听很得意,「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呢,要不是我他搞不好就魂飞魄散了。」 陆白一个眼神飞刀递了过去,「要不是你多事,木之石就不会被千机阁夺去了,现在我还得带他去见郑子元。」 黑袍的帝君往旁边挪了挪试图躲开的他的视线,「我哪知道他需要木之石养着啊,说到底还是怪你,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我帮你照看他啊。」 陆白冷漠的转身要出帝君寝宫,「不必了,你看好他的功德簿,下辈子让他做个高门子弟吧。」 郑听不服气,「他娘是楚国长公主,他爹是千机阁阁主,又是个纯阳之血,怎么也不算差吧,你还想要更高贵的出生?我让他去做太子皇帝?那三宫六院你受得住?」 陆白捏着拳头忍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你当帝君这么多年了,能正经些吗?看你受了不少罪,我也不揭你伤疤了,但如今你见了郑嫣儿,又见了阿杳,你自己难道没什么打算?郑子元做了这么多好事,他就不怕死后你将他打入恶鬼地狱?自己动脑子想想吧。」 他抬脚下了台阶,半晌郑听才后知后觉的跺脚,「我这帝君还要不要面子的!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来来去去连句好听的都没有,还是小知杳可爱,入了冥府多恭顺!」骂完他就走到殿门口扯起嗓子嚎了一句,「茶荼你还愣着干什么给他送彼岸花的花粉!」 茶荼:「……」伴君如伴虎,帝君也是君,难懂。 张氏小心翼翼的凑在旁边,「君上,阿杳到底怎么了?四郎……四郎和君上是朋友吗?」 「我们不是朋友,是死敌!死敌懂吗?!」 「可是属下觉得……君上你似乎挺关心他的,他似乎也挺关心你的。」 郑听沉着脸看着陆白远去的方向,又意味深长的恩了一声。 魏知杳醒来的时候感觉脑子有点疼,他抱着脑袋从床上爬了起来,随即又觉得不对劲,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种触感……还阳了吗? 他费力的起身试图下床看看情况,房中的圆桌上放着一盏油灯,这里是人间了,他抚上了自己的额头,什么时候回来也完全没有印象了,他双手撑在床沿想起身,但这一使劲他脑袋又一沉整个人都往地上摘去,脑袋还磕上了床头,疼得他干嚎了一声。 紧闭的房门闻声被推开来,陆白一手举着个陶瓷的碗一手扯着他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魏知杳整个人摘进了枕头里,谷壳做的枕头髮出哗啦啦的声音,他又急忙将头抬了起来,「流血了。」 陆白掀开他的头髮看了看,又唿了口气吹在了伤口上,酥酥麻麻的让魏知杳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刚想拽人,陆白就松开他将碗放在桌上,然后拿出药膏替他上了药,擦完额头他又道:「把上衣脱了吧。」 魏知杳:「……」他刚醒这么禽兽不好吧。 陆白看他拽着衣角一副忸怩的样子也顿了顿,「你中了一箭,在胸口上,忘了?」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才想起这事,随即又瘫在了床上,「我不是死了吗?」 陆白自顾自的解开了他的衣带,药膏涂抹在伤口时候还有点疼,他蜷缩着身子背过身去,陆白又强行将他掰扯了过来,凑近他耳边道:「再吃点药。」 魏知杳只好听话的起身,那陶瓷碗里盛满黑色黏煳煳的东西,乍看有点想黑芝麻煳,凑近又散发这一股怪味儿,味道肯定比不上黑芝麻煳,他皱成了八字眉,「这是什么东西,我是外伤不用吃这个吧?」 陆白手持勺子将那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药递到了他嘴边,「不行,必须吃。」 魏知杳眨着眼睛挤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好兇啊。」 坐在身边的人只好放软了语气,「吃了药才会好。」 魏知杳只好张了嘴,陆白餵了他一勺,那味道倒是不怪,就是苦,堪比黄莲的苦,苦涩中还带着一股血味,魏知杳掀开眼皮皱眉看了他一眼,陆白仍是一脸严肃,他只得咬牙忍住想吐掉的冲动,好不容易把一碗药吃完,魏知杳瘫在床上感觉自己又要晕,放下药碗的陆白便端了一碗茶水过来,这碗茶水味道仍旧不好,但入喉沖淡苦味儿的同时也让他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他记起来了,这不是宝华寺老住持给他的茶包么,还以为弄丢了呢,他坐起身伸手将茶碗双手捧了过去,陆白又神奇的摸了一把蜜饯,「再吃点这个就不苦了。」 魏知杳拿茶碗换了他手中的蜜饯,斯文的塞了一个进嘴里嚼了嚼,那身旁的人又满脸担忧的问他,「还苦吗?」 第155页 「你尝尝?」魏知杳偏头看着道。 陆白以为他说的是蜜饯,连忙摆手,「不用。」 魏知杳直起腰板凑来,又伸手托起他的脸,闭眼便亲了上去,陆白的手还保持着摆手的动作,刚想揽上他的腰,魏知杳却松开他重新坐了回去,「就告诉了你很苦的好不好,你非要我吃这药!」 身旁的人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魏知杳还在为他逼自己吃苦药之事愤愤不平,陆白却扑来将他按倒在了床上,他靠来了身体压在了伤口上,微微有点疼,魏知杳便想推人,「撒娇对我没用,起来。」 手放上他的肩才发现,拥着自己的男人浑身发着颤,他的心又软了,「怎么了?」 陆白死死的拥着他,低声呢喃,「不要离开我。」 魏知杳拍了拍他的背,一颗心跟着针扎了起来,「你是无名,你可以长生不死,但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会老也会死,我终究会离开你的,即便你忍受住了我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我死以后,我们还是会分开的。」 压在他身上的人抬起头,红着眼看着他,「山奈可以等,我也可以等,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一定会在你十六岁的时候找到你。」 魏知杳抽了两口气,还是没忍住红了眼,他费力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张氏劝他放下的时候,他却不肯忘记,在感情里不愿放手的人先输了,他以为自己是凌驾在陆白之上的,他也以为陆白爱他比他爱陆白更多,但在冥府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这场感情之中,他才是输得最惨的那一个,他原比自己想像得更要爱这个人。 现在陆白要与他约定生生世世,他原是开心的,但不知为何又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是不确定。 「阿杳?」没有等到他回答的陆白撑起身子试图拿开他捂着眼睛的手,魏知杳却先一步伸手来抱住了他,「我本没提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若毁约,我便咒你魂飞魄散!」 陆白哭笑不得的点了头,「好。」 「还有……虽然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但我现在负伤,很不时候,你……能不能从我身上爬起来了?我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陆白急忙翻身下了床,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伤口裂开了吗?我再帮你上点药?」 魏知杳侧身躺在床边,将双手枕在了自己的头下,「骗你的,我就是有点晕,睡会儿。」 陆白将脸靠在了床边,伸手拍着了他的肩头,「睡吧,等找到木之石就好了,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魏知杳迷迷煳煳的没有听清楚只是配合的恩了一声。 魏知杳又睡了一天,醒来时他精神稍微好了些,但还是头晕得很,陆白扶他下了楼,那客栈的后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初秋的天,其实没有那么冷,那大街上满是光着膀子的抗货袋的汉子,他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陆白抖了抖拿出了一件白底绣着红梅的斗篷披在了他身上,陆白他繫绳子时他就盯着那红梅的绣花发呆,松开系带的人将他手握了过去,「怎么了?」 「我见过这件斗篷,下雪那天,你穿过。」 「恩,这是我妹妹做的,她当初要嫁的人,我不同意与她吵了一架便离了家,前几日才发现她给我留了这么一件斗篷。」 「你说的是陆紫?」 陆白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恩。」 同姓陆,一紫一白,「幽冥帝君说,你为自己取陆白这个名字,来自于露从今夜白,看来他是想多了?」 陆白将脸靠在了他的额头,感受到怀中人的体温后他又舒了口气,「这个名字,是她为我取的,你如果想听,我可以将凌水镇的往事告诉你,但你得向我保证不许生气。」 生气?他生气干嘛……虽然有点妒忌那个陆紫,但既然陆白将她当成妹妹,他自然也会将她当成妹妹的,「怎么着,你以前还喜欢她的?」 陆白笑了笑,「醋了?」 「……不行吗?」千百年来他孤身一人,如今却多了这么一个妹妹,还是有点在意的。 陆白搂住了他的胳膊,「无名本也不是名字,生的人连见名字都懒于去,我从未有过亲人,她是唯一一个,你也是唯一一个。」 魏知杳稍微平衡些了。 二十年前,他还不叫陆白,有时他叫张三,有时也叫李四,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从燕国到敬国,再到西凉,他去过很多地方,做过马夫,也做过教书先生,几百年前还做过官,但后来发现为官要入史书,他又觉得烦,便逃走了,他东躲西藏了很久,等到那个王朝覆灭,他这才重新露了头,吊儿郎当的又到了楚国。 听闻荆州的桂花酿很是出名,他趁着夜黑人静时去偷了些,喝得酩酊大醉时,顺着山头摔了下去,虽断了腿,但枕着寒露遥望星空又觉得挺好,便躺在山下睡着了,醒来时候身上铺了一层的树叶,他扶着脑袋从地上坐了起来。 见他起身,那树下扎着两条辫儿的脏兮兮的小姑娘又急忙拿一个破瓦片儿端了团黑乎乎的东西过来。 陆白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小姑娘坐在了他旁边,「这个九里香,可以治跌打损伤,不过孕妇不能用。」 陆白默了默,这小丫头看着不到十岁,从她嘴里说出孕妇不能用这话也太奇怪了,「你懂医术?」 第156页 「我们陆家是医药世家呀!」 他没听说过医药世家,但世家的小姐可会做乞丐打扮的,他转着脖子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可也不像是有人住的,「你家里人?」 陆紫垂着脸,「都不在了,我爷爷进宫做了太医,后来……后来他们说皇后娘娘中毒了,是我爷爷下的,所以阿爹和阿娘都被他们带走了。」说到伤心处,她又揉着眼睛大哭了起来。 陆白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更加没有照顾小孩儿的经验,看她哭得直抽气又觉得可怜,便拍着衣服从地上爬起往旁边的野果树上踹了几下,野果咕咚咕咚往地上掉,他弯腰捡了几个野果子递了过来,「吃个果子,不哭了。」 小姑娘定定的看着他,「你的腿不是断了吗?」 他站起身来抬了抬腿,「我刚刚接好了。」 「哥哥你好厉害啊。」捧着野果的小姑娘一脸憧憬的看着他。 陆白的心也跟着软了,「你也很厉害,都能看出我的腿断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我哥哥才厉害呢,可惜他也被带走了。」 陆白又蹲在了她跟前,「你一个人逃出来的吗?」 咬着野果的小姑娘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泪,「是哥哥带我逃出来的,他们追着我们上了山,我摔下了悬崖,哥哥就被带走了,大哥哥,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好想我哥哥啊。」 陆白背着她出了山谷,然后又在城门口看见了被吊挂在了树上的陆家人,入夜后,他将陆家七尸取下又在城外的树林挖了一个坑,小姑娘冷静的帮着他挖坑填土,一滴眼泪也没掉过,这样的事陆白见多了,他无动于衷,只是有些担心这小姑娘。 将坑填好后,她跪地拜了三拜,然后又转身朝着陆白跪了下来,「我阿爹常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小紫什么不懂,要是大哥哥不嫌弃,就让小紫做你的丫鬟伺候你吧。」 陆白蹲在了她跟气,「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伺候人吗?」 她咬着唇点头。 「但我不需要丫鬟伺候。」 她咬唇想了半天才松开了牙,「那,大哥哥再等两年,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陆白又笑了,「等两年你以身相许?」 她眼眶都跟着红了,但还是倔强的点了头。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无爹无娘的长了这么大,还倔强的不肯接受施捨,他伸手来按在了她的头上,「以身相许就不用了,你这么小一个人容易被人欺负,我闲着无事也可以养着你,在你长大成人前,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哥哥。」 她麻木而死寂的眼慢慢甦醒了过来,「哥哥?」 「恩。不过我还有条件,你……不许去报仇,你爹娘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将大好的年华浪费在復仇上的,善恶终有报,那些恶人自会有人惩罚,你不用担心,从今往后,我要你为自己而活着。」 她眨着眼睛大哭了起来,「可是我阿爹阿娘还有我哥哥怎么办?他们是被人害死的啊。」 陆白起身扭头看向了坟头,「这些话,就是他们告诉你的,他们让你活着,不是为了让你復仇,只是为了让你活着。」那坟头的众鬼感激的朝他拜了拜,小姑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哥哥,你看见他们了吗?」 陆白恩了一声,「他们走了,没有成为厉鬼,没有怨恨。」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来拽住了他的手指,她不信鬼神,但信他,「哥哥,我叫陆紫,你叫什么名字呀?」 陆白抓了抓脸,初到荆州,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取名字,「随便吧,我张三李四都行。」 她红着一双眼睛一本正经的搬起了脸,「人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 反正他的名字从来没被人记住够,无名本也不是名字,生他的人连名字都没有送他一个,「那你看着办吧。」 「阿娘说,阿爹喜欢青色,所以哥哥的名字叫陆青,阿娘喜欢紫色,所以我叫陆紫,哥哥你穿了一身白,你喜欢白色吗?」 这个他真没什么讲究,只是恰好穿了这么一身衣服,若早知要刨坑就该换耐脏的黑色好了。 陆紫又抽了口气道:「那你叫陆白吧。」 陆白:「……」幸好是穿了白色,要不然叫陆黑也太难听了。 当官的本就在追捕陆家余孽,城门口的尸体无故失踪,谁盗去的自是不言而喻,陆白连夜带着陆紫离开了荆州,他们颠沛流离的逃了几年,小豆丁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但他一点都没有变,陆紫也从未问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问题不用问她自己也能想明白,有些话陆白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已经先预测到了。 到凌水镇那天,们藉助在了一个小村落中,第二天陆紫不肯走,她神秘秘看着他,「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的生辰哦。」 陆白一脸的莫名其妙,「那又怎么?」 「十五岁,该及笄了。」 收留他们的人家听闻这天是她的生辰又热情的将他们留了下来,并给她准备了一场浓重的及笄礼,陆白站在人群的末端,看她梳起了头帘,束起了髮髻,摇身变成了一个少女,他忽然也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离开了。 他开口想要道别,陆紫却天真的将他拉到了一旁,「方才李大娘问我喜不喜欢她家的二狗子。」 第157页 「她想干嘛?」陆白一听就不乐意了,李二狗子一看就是个流氓混混,还想拱他地里的白菜? 「王大娘也想让我做她儿媳妇呢!」陆紫继续道。 「那个矮冬瓜?」 「还有张大叔!」 「不行不行,那个太胖了吧。」 「那罗小虎呢。」 「太丑。」 陆紫笑眯眯的看着他,「哥哥你都不满意啊。」 陆白抱胸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吾妹人美心善,还懂医术,岂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她凑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那你把我留在这里,他们要强娶我怎么办呀?我一个人肯定抗争不过的。」 陆白低头看着她忽然就明白了,她紧张的蹙着眉,半分炫耀的都没有,她说这些,只是怕他离开他,他心事重重的开了口,「小紫,我早晚是要走的。」 「那可不可以……再晚几年,我还小呢,你得照顾我呀。」 这些年陆紫虽然给他带了不少麻烦,但也因为她,他终于明白了有人陪伴感觉,陆白也是不舍,「唉,你这么不懂事,到底像谁啊。」 「当然是像哥哥呀。」 第75章 荒村人家 ◎对我来说,哥哥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们留在凌水镇, 村民也很是热情的,在他们开地建房时,村里的青年汉子们纷纷帮忙。陆紫自小跟着陆白颠沛流离, 闲暇时熟读医术,更看透人心,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即使一开始因为貌美被人排挤,但没几天便同村里年轻女孩儿打成了一片。 陆白背着鱼篓去找她的时候, 她正蹲在山溪旁边教几个年轻女孩梳头, 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听见她在同人说地黄酒可以美容养颜,枸杞泡水能够补气血可抗衰老, 平日这些话老人们也说, 但年轻人总是不相信, 陆紫懂医术村中人是知道了,听她这么将便点头觉得可信度高多了。 梳好髮髻后, 她拿着木梳又摸了些桂花头油, 那坐在山溪旁边的年轻女孩闻着味道喜欢,便开口同她讨要了起来, 她带出来的不多, 讨要的人分不够还打了起来, 陆紫站在一旁帮忙拉架, 但她弱质纤纤也拉不开,反而是被人推到了旁边, 摔在了石子上。 本来听她们聊这种女子的私房话, 陆白是想走的, 但转眼见她摔了又忙凑来将人拉起, 他黑着脸很是不好看,年轻姑娘见了他又害羞的低了头,还偷偷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面前的人毕竟是些小姑娘,总不好骂得太兇,他只好忍了忍冷着脸道:「镇上有卖,喜欢自己去买,抢什么。」 姑娘们连忙将头油塞回到了陆紫手中,「我们就是逗小紫玩玩的,其实我们家里都有的是吧。」 众人连忙扯着笑脸附和。 陆白恩了一声拉着陆紫就要走,姑娘们不甘心的凑来搭起讪,「小白哥哥要去镇上吗?我们带你去呀。」 「不用,小紫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去。」 直到他们将人摔开,陆紫这才扯着嘴笑了起来,「哥哥你真的不考虑给我找个嫂子吗?趁着我没出嫁可以给你们带带孩子呢。」 他没好脸,「咱们家是有金山还是银山,她们要什么你给什么?」 「我又不是傻的,自然是见你了才说给她们的。」她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便熘进了屋,见她心有明镜,陆白也没在说什么了。 他们到凌水镇没多久,荆州就爆发了鸡瘟,一时间人心惶惶,怕被传染,陆紫领着村里的妇人熬药在村中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撒了一遍,但还是没用,村里人总是要和外界接触的,一人传染,全村遭殃。 连陆紫也没有列外,她染了病,还要上山去挖草药,陆白虽然陪着她一起,但她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摔下了山,眼看就要不行了,陆白心急如焚,咬破了手指将指尖血餵进了她的嘴里,他们在山里呆了一晚上,陆紫才醒了过来,晕倒前,她已经认定自己活不了,但没想到她不仅活下来了,甚至连疫病也治好了。 陆白坐在旁边问她,「你想救村里人吗?」 陆紫看了看他的手,她心里都明白,「是你的血吗?」 「恩。」 她扑来靠在了他的膝盖上,「我不想看哥哥受伤。」 「一点血而已,算不得多大的伤。」 她摇头,「可被别人发现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抽干你的血。」 陆白早就想到这点所以才等她醒来的,「我知道,所以,救了他们我就必须离开你了。」 少女将头靠在了他的膝盖上,「如果代价哥哥陷入危险,那就不救了。」 他忍不住笑了,「你爷爷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她抬头瘪嘴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样,「我不管!对我来说,哥哥比任何人都重要!」 但最后他们还是救了人,见死不救陆紫心里过不去,陆白也过不去,但他们能救的也就只限于眼下能见的,与自己有过往来的,醒过来的村众自然会问自己是如何得救的,陆紫餬口只说他们是太累了才会晕倒,村里的药撒得很好,他们村没有染上瘟疫,说着又领着村众在村里舖满了药,众人信以为真,并认为是这个村子福厚。 那之后烦有人提起此事,陆紫便首当其中将功劳揽下了,陆白知道,她是怕自己陷入危险,她越是如此,他那颗想要离开的心就更是犹豫不决了。 第158页 但有一天陆紫却带了个一个人回来,那是一个瘦弱白净的少年人,一脸苍白昭告着他的羸弱,陆紫说,她是河边捡到他的。 那个人说他叫沈昔,是进京的考生,因为身体不适才晕倒在了河边,陆紫替他把了脉,又留在他家中悉心照顾,她一向热心,陆白也没觉不妥,仍像往常一般给药园子浇水松土,再研磨成药粉送去镇上出售,等他忙完回神才发现,陆紫已经极少来缠着他说故事了。 他想去找她时,陆紫便同沈昔一道从屋里出来了。 陆白皱眉将目光放在了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又狠狠的瞪了沈昔一眼,「松手。」 那少年这才连忙松开了。 陆紫讨好的凑来拽住了他的胳膊,「哥哥,沈昔要上京去了。」 他斜眼,「然后?」 「他身体不太好,我想送他去南陵。」 「陆小紫你脑子坏掉了?他是你什么人啊你送他去南陵?」 少女忸怩的扯着他的衣摆,那神态与村中少女见了陆白也没什么差别,他一下就明白过来,「你们俩?」 陆紫羞红着脸点头,「沈昔已经同我求亲了,他说了,等高中就来下聘,我……我是怕他身体不好半路有晕倒所以想同他一起去南陵。」 他教出的女子自然比旁人胆大,也比旁人更加固执,陆白伸手按住了她的头,「陆紫小朋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一个男人出远门?」 「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我真的不放心沈昔,要不然哥哥你同我们一起……」话说到一半她又摇头,「不了,你还是留在家里等我们吧。」 陆白最生气的并非是她不听话,她若执意要送沈昔他是可以陪着她一起去南陵的,但她这一副生怕他跟去打扰的语气,却着实让他伤了心,他冷着脸将胳膊抽了出来,「陆紫,你在赶我走?」 少女的眼瞬间便红了,急切的想要抓住他,「不是的,哥哥你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的,我不想赶你走,但我想去南陵。」 那个时候他并没听出她这哭腔中的弦外之音,他只是又一次对凡人感到了失望,他将她养大这么大,悉心栽培,处处维护,到头来却抵不上一个男人的一句话。 「够了,你喜欢他可以,你想去南陵也可以,你不让我跟去也行,陆紫,我不会待在这里等你,我们的兄妹缘分到此为止吧。」他摔了手连东西都没有收拾便转身出了院门,身后的少女急忙追了过来,「哥哥,你不要走,你听我解释。」 那个时候他被极大的背叛感充斥,所以没有留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一个被宠坏了小姑娘,怎么可能追得上他的脚步,她摔在了地上,他也没有回头。 沈昔将她扶了起来,温柔的看着她,「你哥这么疼你,不会不管你的,等他气够了就回来,然后我们再好好同他解释吧。」她坐在门口等了三天,陆白没有回来,她将做好的红梅斗篷放在了柜里,然后便去了南陵,自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魏知杳听着都觉生气,「我平生最讨厌恋爱脑了,这姑娘也太没良心了,她人在哪儿呢,我得骂她一顿。」 陆白苦涩的拥着他,「她已经死了。」 魏知杳顿了顿,「怎么死的?哦对了,那些鬼说,她生病了?」 陆白还是摇头,「她不是恋爱脑,她说她要去南陵,是我没听清楚。」 他重复了这个重点,魏知杳也就明白过来,「她去……报仇了?」 「她从小就聪明,我虽未同她说过我的身份,但她猜了七七八八,沈昔也根本没有瞒住她,也许她只是在演戏,也许她是真的爱上了沈昔,但她绝对没有沖昏头脑,她太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了,她说那些话不是怕我打扰,而是怕将我牵扯进去,是我没有听清楚,如果那个时候我陪着她去了,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魏知杳坐起身将他抱进了怀里,然后伸手拍在了他的后背上,「你不是可以扭转时空吗?那穿越回去救她啊?」 「扭转时空需要我提前留下记号,一开始我觉得好玩,打了个无数个记号,后来烦了,就将这些记号全数毁灭了,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我因为无聊打算剿灭一个贼窝,但怕出意外所以打过记号,但这个时候她已经死了,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村子里的人,是我的错。」 魏知杳松开了他坐在了木板上,「你已经比常人多很多机会了,这个粗的金手指不加点权限岂不是要逆天?人各有命,虽然……是因为你他们才被天机阁的人抓住的,但同样也是因为你他们才活下来的啊,不要再怪自己了,我陪你去南陵,我们去告御状为村里人讨回公道吧。」 陆白揽住了他的要抬头双眼明亮的看着他,「你不怪他们?还要为他们讨公道吗?」 这么一说,魏知杳又有点不乐意了,「这个问题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的,毕竟天机阁的人就是冲着你来的,万一那皇帝是个昏君呢,他也想吃了你的肉成生不老可怎么办?」 陆白抿着嘴微笑,「不用担心,这笔帐我们终究会同他们算清楚,所以到南陵前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第76章 长生肉 ◎你或许……审美有些问题◎ 陆白说完好好休息, 魏知杳就打了个哈欠,他擦了擦眼角,「你这么一说, 我又觉得困了。」 第159页 身旁的人往旁边靠了靠,魏知杳又自觉的躺在了他的腿上, 陆白扯了扯红梅的披风,伸手搭在了肩头,软声哄道:「睡吧, 到了我叫你。」 魏知杳又打了个哈欠, 「我为什么这么困啊,脑子也总觉得晕,是不是血放太多了贫血了。」 陆白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可能是, 等到了南陵, 我们找个大夫好好瞧。」 魏知杳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想问他, 但困意来袭他根本睁不开眼, 算了,睡醒了再问吧。 他这一觉睡醒, 人已经在客栈里了。魏知杳眨着头髮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会是陆白把他抱进来的吧, 想想那画面就觉得丢人, 他穿鞋想要下床,又是一阵晕眩, 逼得他不得不扶床坐了回去。 这都快赶上林黛玉了, 不就受点伤嘛, 这身体也太虚了。他靠在床柱上掀开眼皮有气无力的盯着房门, 直到外面的人推门而入,他这才打起精神开口,「小白我想吃蜜饯。」 端着药碗的陆白顿了顿,「你刚叫我什么?」 「小白?」虽然挺像宠物的名字,但谁让那村里的人一个个小白长小白短的,搞得他们好像跟他很熟一样,「你又不是我表哥,我不能跟其他人一样叫你小白吗?」 陆白笑眯眯的将碗递了过来,看起来他心情还不错,就是这药太臭了,魏知杳进抿着唇摇头,陆白又摊开了左手,「吃了就给你蜜饯。」 「那还不够。」 他将碗塞了过来,又伸手拿了两把蜜饯,满脸无奈,「够了吗?」 魏知杳瘪嘴,「还是不够。」 「你太贪心了。」 「某人还说下辈子等我满了十六岁再续前缘呢?、,你可比我贪心多了。」 他将手放在了膝盖上,「那再加一颗。」 魏知杳还是摇头。 陆白又哄道:「吃太多也不好。」 魏知杳捧着药碗将头凑到了他跟前,「你亲我一下,我就一个不吃。」 陆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不要惹我。」 魏知杳怕怕的退了回去,「我惹你又怎么样,你还要打我不成?」 「我不打你,但惹我你可能要睡桌子。」他脸上的笑也阴沉了些,魏知杳看了一眼圆桌,瞬间反应过来,「那……那还是不用了,我还贫血呢。」 陆白失望的嘆了口气,「你怎么不坚持一下呢。」 坚持到自己被睡吗?魏知杳默不作声的捧起药碗咬牙把那黑乎乎的药往嘴里倒了进去了,苦得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陆白在这期间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等他喝茶醒了神这才将两把蜜饯塞入他的手心,甚至还偷偷的又从怀里摸了一个出来,魏知杳嚼着蜜饯含煳不清的问他,「这是咱们家自己做的蜜饯吧,你到底带了多少?」 「大概六斤吧。」 魏知杳鼓着腮帮子惊讶的看着他,好不容易咽下才开了口,「你带这么多干什么?」这长途跋涉的也不嫌累。 「怕你嘴馋。」 魏知杳又塞了一个进嘴里,然后才觉得不对劲的囫囵个吞进了肚子,「什么意思?你早知道我们不会回萧山了吗?」 他点头,「你在这里碰见千机阁的人,然后被邀去了千机阁,后来就没回去了,但我没想到会是郑嫣儿。」 「郑嫣儿怎么了?她不也是千机阁的人?」提到郑嫣儿,魏知杳又拍上了自己的脑袋,「对了,长生呢?欢哥呢?」 「欢哥回萧山了,我请他带信给李勛,让他帮忙照顾奶奶和作坊,不用担心。」 「那长生呢?他一块儿回去了?」 那个时候他被郑听关进了避尘珠自然没有看见景长生的所作所为,陆白沉着脸还在考虑该怎么同魏知杳说,身旁的人就先嘀咕起来了,「景长生怎么会用摄魂伞?而且双血阵也必须同是纯阳之血才行,他骗了我们?」 陆白顺着他的话道:「对,他骗了我们,他应该叫郑长生,天师折寿,纯阳之血更是容易早夭,所以多以长生为名,我们被蜀南景家给唬住了,没有注意他叫长生。」 魏知杳盘腿坐好,他皱着脸更显郁闷了,「所以,郑嫣儿说的大师兄其实是他?」 「大师兄?」陆白也有些意外,「我没有见过郑长生……但原本该是离家出走的人。」 「啊他到底是谁?」魏知杳扯着嘴角,一脸茫然。 「郑长生是郑子元的大弟子,不过他父母在郑家并没什么名气,生了这个孩子宗族怕他们养不好便抱到郑子元跟前,这对师徒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后来他们大吵了一架,郑长生就走了,少了这个大弟子后,千机阁找到了你,随即让你继承了郑子元的位置。」 「我?」魏知杳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真是郑家的人?那我爹娘是谁?」 察觉到自己多言的陆白忙调转了话题,「总之,他借着景家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份,再接近你是早有预谋。」 魏知杳气愤的拍在了自己的腿上,「亏我还把他当弟弟看!这个奸细!」拍得太用力他脸抽了抽,陆白瞭然的替他揉了揉腿,「还有个问题是,他把木之石抢走了。」 「木之石?你有木之石?哦对,你是无名,你是有一块。」五行石分别有天师四家看护,另外一块虽没有详细记载,但交给孟婆之子也是合情合理的,自己补充完整后魏知杳又把脸皱成了苦瓜样,「那我们需要把木之石抢回来吗?」 第160页 陆白点头,「恩,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同你说这事,只是想让你知道,景……郑长生不是好人,以后碰见了,不能再相信他了。」 魏知杳只是觉得生气,想起景长生那扮猪吃老虎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拿伞捅他两下,一开始还可怜巴巴求助于他,早知如此就该让王虞把他杀了得了,这叛徒。 陆白又摸了摸他的头,「好了,不生气了,你今天精神好些了,带你转转吧。」 魏知杳心里的火这才消退了一些。 离开客栈前,陆白又替他批上了斗篷,好在,越接近南陵,温度便越低,那街上也不止他一人如此,他不喜欢自己独树一帜。 这个地方叫禹州,距离南陵不到一百里,繁华程度仅次于京都,他们从客栈出来入了大街,那街上灯火通明,即使在夜中也是人声鼎沸,有卖灯的路人提着一盏兔灯凑来推销,魏知杳好奇看向了陆白,「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陆白还没说话,卖灯的小贩却先开口了,「今日是中秋啊,小哥这日子怕是过得有些煳涂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原来都中秋的了,魏知杳抚额笑了,「我真的是过煳涂了。」 陆白递了两问钱过去,小贩忙赔笑着将灯笼塞进了他手中。 「你买这个做什么?大街上满是灯笼,看得见。」 「这兔子像你。」 魏知杳低头想起了燕州的王八糖人,他咧嘴笑了,「你报復我的吧?我这么只漂亮的兔子,丑灯笼哪里像了。」至少魏知杳是长得好看的。 陆白提起灯孔仔细看了看,「挺好看的啊。」 「我早就想说了,那电视剧小说是爱写白衣少年没错,但也不是从头白到尾的,得添些配色,你或许……审美有些问题?」 陆白无言朝他看了过来,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了口,「不好看?」 魏知杳便拉着他倒了河边,「来你看看。」 「那怎么办?」 魏知杳将披风扯了扯,「那也没事,丑点就免得被人惦记了。」 他这话说完旁边一个盯着他们的少年人就噗通一声落进了河里,魏知杳顿了顿,旁边的随从还在发愣了,他伸手指了指河里扑腾的人,「你们少爷落水了,不救真的好吗?」 众人这才回神赶忙去捞人。 魏知杳趁乱拉着陆白走了,看看,就算审美不高,照样是红颜祸水,他啧了一声入了小巷,又将陆白背上的桃花伞抽了出来,「既是中秋,让洛宁他们也出来玩玩吧。」 「但是他们……」 魏知杳得意摸出了三张符来,「没事我带了现身符,可以暂时遮住他们身上的鬼气。」 陆白便退开一步让他撑开了伞,「洛宁胡屠薛常在,出来吧。」 三鬼闻声而出,他们虽也担心魏知杳,但被陆白吓得够呛,不得召令不敢出来,如今被魏知杳拉出来也颤颤巍巍的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瞧着陆白的脸色,确认他不会再骂鬼后三鬼也放松了些,魏知杳一一将现身符贴在了他们身上,「今日是中秋,你们也去玩吧,这符虽然可以遮住你们的鬼气,但也不是万能的,遇见天师还是赶紧回来知道了吗?」 三鬼连连点头,「知道了。」 薛常第一个走的,禹州是上京的必经路,他参加过科考,或许有熟人在此,洛宁第二个,平日也属他最闹腾,好不容被魏知杳放出去浪,早就迫不及待了,唯有胡屠规规矩矩的跟着两人旁边,魏知杳侧头问他,「你怎么不跟洛宁去玩?」 胡屠一脸紧张的站在旁边,「我要留下来保护大人。」 「我没事,小白还在的,你去跟洛宁玩吧。」 胡屠还是不走,魏知杳也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禹州向来有游船赏月的活动,自从被剧透自己将来要升官发财后,魏知杳连出手都阔绰了许多,甚至还爽快的给胡屠也订了一个位置。 游船顺着护城河绕城一周,那高楼上的灯笼闪着各种颜色,他站在甲板上心情愉悦,旁边有书生在酸熘熘的作着诗句,魏知杳没有这个文化造诣,连热闹也不想凑,偏偏那些书生还就缠上了他和陆白,胡屠捏着一把大砍刀站在旁边龇牙咧嘴,这些书生怕怕的退到了一旁,魏知杳觉得清静,也没有让胡屠把刀收起。 这一圈游歷下来,他便有些乏了,虽然这话没有当着陆白和胡屠的面说出来,但他的步子还是慢了许多,逞强着走了一条街,他连站都站不住,陆白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回去吧。」 魏知杳怕自己晕过去再被陆白抱回去太丢脸了,便点了头,「恩。」 兴致渐起的胡屠见此又忙乖乖的缩到了他二人之后,转角眼看就要回客栈,洛宁却浮空扑了过来,这条街虽冷清,但零星也有旅人,他这浮空而来的状态顿时吓晕了两人,魏知杳掀开眼皮费力的看着他,「落地。」 洛宁这才将脚放在了地上。 「急什么?」 「薛常在被抓走了!!」他扯着嗓子大喊着,鬼叫本来就难听,洛宁那没有变声的声线又细,这一叫起来魏知杳白眼一翻,就差点摔到地上去,陆白不动声色朝着洛宁看了过去,大鬼瑟瑟发抖的压低了声音,「我刚打算去叫薛常在一块儿回来的,然后我就看了几个天机阁的人,薛常在被他们发现了!我想去帮忙的,但是领头的那个人……比大人你还要厉害。」 第161页 魏知杳黑了脸,厉害就厉害,为什么还要比他厉害? 「那个人年纪多大?」 「比胡屠大一点吧?」洛宁看了看胡屠点头。 陆白那扶着魏知杳的手跟用力了一些,「他是不是郑子元?」 洛宁又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见郑子元。」 「你见过的,仔细想想。」 洛宁被他这话唬住了,但仔细一想除了眼熟,实在想不起那是谁,「我想不起来。」 他松开扶着魏知杳手,后者奇怪的朝他看了过去,陆白眉头紧锁,想了想又朝他看了过来,「我……」 「去救。」魏知杳一脸凝重的看着他,陆白松开他是想留他在这自己独自去面对郑子元,但留他一人,陆白又不放心,所以便想放弃薛常在了,魏知杳仔细一考量便猜到他的心思了。 他这么说了,陆白也只好带着他跟着洛宁去了薛常在被抓的位置,千机阁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洛宁皱了皱鼻子,伸手指了一条路,「这边。」 这一路奔来,目的地却是他们早前住的客栈,魏知杳扯着嘴角笑了,看来他们刚刚就算想避开也是避不开的,这些人原本就是沖他和陆白来的。 他们站在门口没有动,那客栈里的人却先一步出来了,几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人鱼贯而出,空旷的平地忽然起了一股妖风,魏知杳握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那先一步出门的护卫们一眼便认出了他身后的两只大鬼,纷纷握紧了武器皆是一副备战状态。 魏知杳皱眉,这人……也太多了吧,打起来他们恐怕讨不了好。 走在人群末端的人是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人,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熟人。 张衡…… 魏知杳无语凝噎,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这摘星。 倒是对方一见陆白便热情的打了招唿,「好巧啊小白!」 陆白没搭理他。冷面道人凶神恶煞的瞪了他一眼,张衡弯腰退到了旁边,冷面道人又朝着他俩看了过来,那阴冷的眼神像把刀子一样割在了魏知杳的脸上,一股寒意从脚趾满眼到了头皮,他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往后退去。 这个人……就是郑子元,那个下令屠杀整个荒村又将他们做成灯笼的人。 三四十岁的年纪,眉头有着两条深深的皱眉,面颊消瘦,使他整个人显得更加严厉起来,他就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不说,双手背在身后便给魏知杳带来一股巨大的无法眼说的压力,他甚至有些反胃想吐,本能要往后退,陆白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将他抱入了怀中,他低头凑来,温柔的安抚着他,「别怕。」 这话从前是他的镇定剂,但到了郑子元跟前却没有一点用,他还是觉得惶恐害怕,那是比面对赤鬼还要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几乎是在看见郑子元的一瞬间便后悔了,他想离开这里。 陆白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肩头,逼迫着他不得不留下。 那盯着他们不言不语的人终于迈开了步子朝他们走了过来,他每走近一步,那压力就更浓烈了一些,魏知杳低着头不敢看,他知道这样很丢脸,可他控制不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会这么恐惧,陆白到底还是不忍心,手一松,魏知杳便连忙躲到了他身后。 郑子元停下了脚步,勾起嘴角阴测测的笑了起来,「我找了你这么久,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话不知是对陆白说的,还是对魏知杳说的,身后的人抬头目光越过陆白的肩头试图朝他看去,但挡在跟前的人已经二话不说拔剑朝他刺过去了,郑子元早有防备,举起手中的铁伞便挡住了他这一剑,怕伤到魏知杳,陆白双手握剑将他逼退几步,他一走,洛宁和胡屠便自觉挡在了魏知杳跟前。 他俩虽是大鬼,但天机阁却是鬼的克星,那身后的侍卫自觉的摆留下了空缺,张衡还盯着陆白和郑子元不知帮谁才好,洛宁和胡屠已经先出手了。 眼看众护卫的阵法被打散,郑子元便怒了,「蠢货,愣着干什么布阵!」 张衡被骂得一哆嗦,只好捏着拂尘站在了众侍卫当众,胡屠最初就险些栽在他的手中,如今他身边还有这些护卫,更是如虎添翼,洛宁和胡屠都没讨到好处,眼见他要开黄泉路,魏知杳忙撑伞挡在了两鬼跟前,胡屠和洛宁又连忙藏在他身后。 张衡见他出手阻止,又不动声色的沖身边的使了眼色,那人趁机退到一旁试图袭击,魏知杳护着胡屠胡屠洛宁一心盯着张衡时,退下的人便偷偷绕到了他身后,提起了手中的剑就想砍来,胡屠先一步察觉到了杀气,大叫着便想挡在魏知杳跟前,「大人小心!」 天机阁的剑都是铜制的剑,这一剑砍到人身上要命,砍到胡屠身上也同样不轻松,魏知杳收伞又挡在了身后,他一错身,洛宁便被张衡给拽了过去,大鬼也不出声,打算将计就计的提这护灵剑砍人,张衡早有准备,早在洛宁砍来前,便错身躲开他的攻击,转身的瞬间他手里的符便贴在了洛宁身上,大鬼身体一软滚在地上大叫了起来,那毕竟是郑子元所描的符箓,岂是他这种大鬼扛得住的。魏知杳看了看洛宁,又看了看胡屠,他左支右绌,更觉吃力。 他咬牙开口想要让胡屠回伞,再去帮洛宁时,远处却突然射来了一支长箭,箭头直插在他身后的护卫身上,随后又是第二支第三支,原本打算将洛宁收下的张衡被被逼退到了旁边,那射箭的人由远而近的走了过来,张衡咬牙,「你疯了吗?!」 第162页 景长生又放上了一直箭,然后将箭端对准了他,「我劝过你不要插手的。」 张衡不敢乱动,只好叫了郑子元一声,「师父!大师兄……」 郑子元分神朝着景长生的方向看了过来,「孽徒!」 景长生又将箭头对准了骂人的,他仍旧冷眼,「师父,是你先违反了约定。」 「我没有答应过你。」 「木之石我已经交给你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这话说完他便松了手,那箭头堪堪顺着郑子元的耳侧飞了过去,众人又忠心耿耿的挡在了郑子元跟前。 景长生又从身后抽出了一支箭来。郑子元握紧了拳头,「立场不明的蠢货!」 「我不想伤害你,离开这儿吧师父。」 郑子元恶狠狠的瞪了魏知杳一眼,显然他并没有将景长生放在眼里,「你的箭术是我教的,难道我还躲不开吗?」 这话到底还是让景长生动摇了,但很快他身后又跑来了一大批的衙役,数量远在这批护卫之上。 郑子元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能叫得动这些人?!」 「我不行,陛下还不行吗?师父你总不会违背陛下的命令吧。」 对面的人咬牙甩了衣袖,最终还是下了命令,「我们走!」 魏知杳这才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站住!那只鬼是我抓的,还给我!」说完这话他唿出了一口,他终于开始开口说话了,也没他想像的那么困难。 郑子元冷冷的看着他,「你在跟我说话?」 他这一看,魏知杳又萎了,小心翼翼的张了嘴,「是。」 郑子元哼了一声,然后撑开了自己的伞,「这些蠢货自顾不暇还想保护你,可笑!」 薛常在从他伞里滚了出来,郑子元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活着不是我对手,死了更加不是。」 薛常在颤颤巍巍的瞪着他,「郑子元你作恶多端,早晚会遭报应的。」 他冷笑,「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等他走远,魏知杳这才敢凑上前,「你们认识?」 薛常在从地上爬了起来,沉着脸看着他,「阿杳,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了。」 薛常在想将话说清楚,景长生却赶在他开口前从怀里摸出了符咒,然后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前来先一步伸手贴了过去,薛常在张开的嘴还没有合上,景长生便先一步将的位置的伞夺了过去,见他要撑开,魏知杳拼着最后一口气按住了他的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阿杳,你该回萧山。」 魏知杳冷眼看着他,「你是郑家的人,从一开始你就是骗我们的?你同张衡郑嫣儿早就认识对不对?」 「我已经没必要瞒你了。」他松伞伸出一只手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郑长生,从王家出来那天晚上我也没有骗你,我和你是一样的,但从头到尾我的名字都是郑长生,很久之前我们其实见过的,你有一个远房的堂姐,她结婚的时候,你去过的,那天我在走廊上摔了,是你扶的我。」 他那个远房堂姐都结婚十几年的,那时候他记得住才有鬼了,魏知杳不耐烦的打开了他递来的手,「那又怎么样,你还是跟着别人来坑我了。」 「我想帮你的,阿杳,跟我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回去。」 魏知杳皱着眉,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回去那个世界了,他和山奈一样,得到过便放不下了,「在荒村的时候,我差点被洛宁所杀,你袖手旁观,这就是你帮我的方式?」这世上能让他激动到错乱的大概也只有陆白了,虽明知眼前的人坑了他,但他也没那么生气,他只是不相信这个人了。 「我……我必须拿走木之石,否则不管重来几次,他都会把你带走,这样你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说话间他余光看见陆白朝着两人走来,郑长生便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跟我走吧。」 魏知杳不动如山,冷眼看着他,「放手。」 郑长生执意想将他带走,魏知杳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一拽就踉跄着摔在了地上,他有点无语,这样搞得自己好像在耍无奈似的,郑长生弯腰想将他拉起来,陆白的手中的剑却先一步探了过来,「再碰他就砍了你手指头。」 弯腰的人身体僵了僵,半晌才之起身朝他冷眼看了过来,「你在害怕吗?」 陆白手中的剑跟着他抬了起来,「这本和你无关,不要多事,木之石的事我可以不同你计较,离阿杳远点。」 郑长生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勾着嘴角沖他冷笑,「那可是生万物的木之石,你这么大方,难道是怕他想起来吗?」 陆白转着剑便刺了过去,郑长生没有躲,那剑刃刺入了他的肩头,陆白咬牙齿警告:「滚开。」 被刺的人却反手握住了剑身,铁剑可比青铜剑锋利多了,他手一握血便顺着剑身渗了下来,魏知杳看着都觉心疼,那可是珍贵的纯阳之血,要不是气氛不好,真想那盆接起来作几张符箓的。 陆白一脸费解的看着他,又抬手将剑抽了回去,郑长生咬牙闷抽了一口,他身后的衙役急了,「大人!」 「别过来。」 衙役搞不清状况,也不敢妄动,皇帝护卫却目标明确,「长生大人,陛下有令,请您带两位公子回去。」 郑长生抬眼看向了陆白,张嘴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快走。」 第163页 陆白看了看他身后的衙役,以及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皇帝护卫,「阿杳叫他们回去。」 察觉到情况不妙的魏知杳听话的让胡屠洛宁等回了桃木伞中,陆白一手将剑塞入了剑鞘,另一只便揽着他的腰将人抱了起来,魏知杳有点懵,「你干什么?」 陆白没有说话,抱着他转身便跑,没有得到命令的衙役不敢追,皇帝侍卫却忍不住了,郑长生伸腿挡在了跟前,皇帝侍卫被摔了个结实,来不及骂人又起身想追,郑长生又故作好心的将他扶了起来,「这么打个人怎么路都不好好走。」 他想动身,但跟前的人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按在了地上,这侍卫没有办法又牛童沖衙役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追!」 郑长生将碍眼的一缕头髮甩到了伸手,「不能去,他们可带着三只鬼呢,没有天师你们也敢追?」 一提到鬼,这些衙役就不敢动了,只得呆在原地小心翼翼的等着郑长生的指示,那侍卫气急败坏,「你敢违抗陛下的命令,你不想活了。」 他冷笑说这不敢手下却没有动作。 侍卫咬牙启齿,「你等着!」 确定陆白走远,郑长生这才松开了他,侍卫眼见把人看丢了又将恶狠狠将怒气发在了衙役身上,后者人微言轻,敢怒不敢言。 郑长生看着二人消失的地方又忍不住嘆气,他以为三年的时间足够魏知杳对他产生信任了,但他太低估陆白了,明明陪着魏知杳更长的是他,但在魏知杳心目中,他说十句都比不上陆白一句话,好不甘心啊。 从城中出来后,魏知杳便蹲在路边吐了,这叫什么,晕人吗? 陆白拍着他的后背又递了水袋过来,薄荷红菊茶让他稍微提了提神,看来今夜是只能露宿了,他将破庙内的枯草扒拉了两下,又同破旧的佛像拜了三拜这才瘫坐在了地上,陆白捡了些柴回来生了火,魏知杳又将薛常在叫了出来,伸手替他揭下身上的符箓扔进了火堆中。 薛常在合上嘴蹲在旁边陷入了沉默中。 魏知杳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又主动问道:「你刚才说,有些事我应该知道了?我该知道。」 他抱着膝盖坐在了远离火堆的位置,又怯怯的看了一眼出门而却的陆白,后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破门之外,「你怕他?」 薛常在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他好像真的会杀了我。」 魏知杳无言:「你已经死了。」 「他会让我魂飞魄散的。」 魏知杳就没什么耐心了,「他不是纯阳之血,显然不能,能这么做的只有我,若你再婆婆妈妈我就要放血了。」 薛常在唉声嘆气的瞥了他一眼,他死去很多年了,哪有什么气可嘆,魏知杳张嘴作势要咬手指,薛常在怕怕的摆手,「我说。」 闻言他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薛常低头将目光落在了地面上,「你今年十九岁了,我也死了十九年了。」 他记得薛常在说过,当初,他留下故人之子,所以被人暗算以至于连累了两个学生,这意思是故人之子是他吗?魏知杳将手放在膝盖上,又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你……认识我的亲生父母?」 「阿杳,你不是一个愚人,你应该有所怀疑了吧。」 魏知杳拽紧了膝盖上的衣物,将半张脸埋入了胳膊中,「那个郑嫣儿……是我妹妹吗?」 薛常在欣慰的笑了,「是。」 「我以前没看过自己长什么样,洛宁说她长得像我,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在荒村我灵魂出窍,看见了我……看见了这身体的模样,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那时候我还以为郑子元是我的生父,但方才我见了他,十分害怕,我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郑嫣儿是宠坏了大小姐,如果我是他的儿子,又怎么会被遗弃,又怎么恐惧。」 薛常在点头,「你和郑嫣儿相貌都随了你们的母亲。」 大楚公主沈毓。魏知杳觉得神奇,他是幻想过电视剧的情节,但这个结果远比他期待得还要高,他实在难以想像这其中的缘由,现在听薛常在这么一说,似乎也能想像了,一个皇室的公主,在出嫁前与人有私怀了身孕,皇室觉得丢脸,便遗弃了这个孩子,娶了公主的郑子元嫉妒怨恨妻子与他人所生之子,故而派人追杀,所以他才会觉得害怕。 「那我生父呢?」 「我不知道……我遇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先帝怕事迹败露,在登科学子中寻找驸马,你母亲提着一桿红缨枪杀到了殿前以死相逼,她是楚国的骄傲,是先帝与皇后的长女,是深受百姓敬重的大公主,先帝妥协了。我第二次见她,是在公主府,她说,萧山是个好地方,希望将来能让她的孩子在这里长大,她在我们这批新晋贡士里选中了我。」 魏知杳仍旧觉得惊讶,「你不是受情伤回萧山的?」 他摇头,「当然不是,我爱慕她,尊敬她,却从未有过觊觎的心,那时候只要能见她一眼我便知足,从不敢奢望她会瞧上我,我提前回萧山,寻了教书的活儿,为的事将来好照顾你,但我没想到送你来的人浑身是血,他一路被人追杀,我留下了他,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郑子元不肯放过我,留下阵法将我困在了学府,我没有办法去找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后来你出现在了学府,我一眼便认出你来了」 第164页 说道这儿他又沉重的嘆了口气,魏知杳心情沉重,那些他以为毫无相干的事,原来冥冥中早就已经同他牵扯上了。 「你不要怪你母亲,她不是故意遗弃你的,她未婚,又是楚国的公主,皇室不能允许出现这样的丑闻,后来他们放弃了追踪,也许是因为你母亲妥协了,所以现在才有了郑嫣儿,我虽不知你生父是谁,但我很清楚,她深爱着那个人,否则也不会顶着这样大的压力将你生下来,阿杳,你母亲必然出事了,不然她这么爱你父亲,怎么可能生下郑嫣儿,我很担心他,这一路我一直在询问,但很多人已经不知道西川公主是谁了,你母亲一定是被郑子元囚禁起来了。」 魏知杳将头从胳膊上抬了起来,这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半会儿竟没有跟上薛常在的节奏,「你说什么?郑子元囚禁她?」 薛常在更是激动的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半道陆白的剑横了过来,「我让你说了吗?」 薛常在缩了回去,魏知杳双手撑在地上试图起身,但他太激动了,一起身又摔了下来,陆白一手握剑一手又伸过来扶住了他,硬冷的声音无缝转接,「你坐着别乱动。」 魏知杳反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你也知道?」 「你太自私了!让他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为了他好吗?还是像长生说的那样害怕他知道什么?」薛常在看出了魏知杳的不高兴,跟着也激动了,陆白却不动声色的将脸朝他转了过来,「不想魂飞魄散就滚进去。」 薛常在到底还是怕了,化烟便想入伞,魏知杳却拦住了他,「你不用怕他。」他说着从地上站起身,「他是我要养着的,若你觉得碍眼,我带他走,不用你动手。」 陆白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先生说得没错,我不是傻子,我也不聋,如果……」他咬了咬牙,费力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称唿,「如果西川公主真的被郑子元控制住了,我也想去救她,至少要告诉她,刚刚郑子元想杀我,这个人违背了约定,她可以离开他了。」 陆白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将剑收了回去,「好,我也需要拿回木之石。」 薛常在这才觉得后怕,「可是郑子元……他不太好对付的。」 这个情况,魏知杳心里也清楚,陆白勉强可以同郑子元一斗,但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那个人却是天机阁阁主,深受皇帝的信任,权势滔天,是个相当难搞的人,他想了想又问薛常在,「楚帝和西川公主是什么关系?」 「同母所出,感情甚笃。」 「那……他能接受我吗?」想要对付郑子元就得抱上楚帝这条大腿啊。 这个,薛常在不好说,毕竟人是会变化的,楚帝比西川公主年幼许多,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如今称帝多年谁能保证他初心不变呢。 他不说话,陆白却先开口,「楚帝名沈昔,字松原。」 第77章 长生肉 ◎古往今来,想吃了我的人太多了◎ 头脑风暴中的魏知杳哦了两声, 过后才反应过来,「沈昔?!哪个沈昔?和陆紫在一起的那个沈昔?」 「是。」 他又懵了,什么鬼东西, 他们路都赶好几天也没到南陵,这世界也不小, 为什么认识的人全都揉到一团去了。「你们在拍古装偶像剧?落难皇帝爱上农家女?」 陆白捏了捏山根,「我直接同你说吧,沈昔自小体弱, 太医断定他难以长寿, 而我是无名,他想长生,便四下寻我, 瘟疫发生时, 荒村没有伤亡, 这事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他扮成书生接近我们。民间传闻无名是女子, 他便以为小紫是无名, 小紫……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身份,为了替陆家復仇, 也为了掩护我, 所以便同他去了南陵。」 魏知杳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的?」 「新帝爱美人不爱江山, 为了一个和亲郡主与西凉开战,楚国覆灭, 皇室丑闻爆出, 那个时候我担心小紫回到楚国, 发现被斩首的新帝像极了她, 后来才知楚帝就是沈昔。」 「你回不到她被杀之前了吗?」 陆白摇头,「不能。」 他小心翼翼拽住了陆白的手,「那……现在楚帝知道你就是无名,他会对你做什么?」 陆白反手将他握住,「你不用担心我,古往今来,想吃了我的人太多了,没那么容易。」 这话他说得平静如水,但落在魏知杳耳里却是胆战心惊,陆白现在就是唐僧肉啊。长生不死对谁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更何况是这个病怏怏的楚帝,他却还想着靠这个人除去郑子元,太天真了。想到这里魏知杳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你走吧。」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要想知道小紫到底是怎么死的。」陆白执着的拽住了他的手,魏知杳却背过身捏紧了拳头,「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没见到郑长生身边人说的话吗?楚帝是知道你的,你现在就是一大颗会移动的金丹,我知道你不会死,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啊!」一想到这情况他就忍不住想吐,魏知杳扭头蹲在了墙角没有忍住,陆白就蹲在他身边拍着他的后背。 「我的血可以延年益寿,但却无法长生,如果有那么神,这世上早不知有多少长生之人了。」 他捂着嘴瞪着眼睛看了过去,难道他以前……魏知杳不敢想下去,只是松手撩开了他的衣袖,那手臂上干干净净没任何的伤痕,他忽然又想了一件事,伸手便想扒陆白的衣服,陆白急忙按住了他的手。 第165页 魏知杳急了,「你背上有伤?」 「没有,我是不死之身,就算被割掉皮肉也可以重新长出来,算不上什么。」 闻言魏知杳的眼就酸了,「你到底……经歷过什么啊。」他蹲在地上伸手抱着了陆白的脖子 ,歪着脸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陆白长长的嘆了口气,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拍着他的背温柔的安抚着,「没什么,都过去的事了。」 薛常在看他俩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斟酌了一下古典事迹想说来安慰魏知杳一番,那抱着的人却眯眼警告的看了过来,薛常在抖了抖,这是在卖惨博同情转移注意力啊,他以前怎么没觉得陆白这么卑鄙的。 该说的都说了,薛常在知道,魏知杳不是个冲动的人,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等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魏知杳一伤心就头晕,靠在陆白肩头就晕晕乎乎的闭了眼睛,那拍着他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又扶着他的后背将人抱着了怀中,他伸手将那些贴在脸上的凌乱的头髮整理了一番,低声呢喃:「比起失去你,割肉放血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陆白将人抱起坐在了火堆旁,洛宁偷熘出来蹲在了旁边,「他的魂好弱啊。」 陆白伸手将手指放在了唇边。 洛宁会意压低了声音,「是因为……我刺了他一箭吗?」那次灵魂出窍后,魏知杳就越来越没精神了,尽管他们知道他是被控制的,没有埋怨过,但洛宁还是觉得不安。 「是木之石。」 「那只要抢回木之石,大人就好起了吗?」 陆白轻飘飘的恩了一声。 洛宁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我想……变成赤鬼,你可以帮帮我吗?」 陆白抬眸朝他看去,「为什么?」 「郑长生是纯阳之血,郑子元也是,我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我变成赤鬼就好了,那样我就不怕他们,也可以帮你们了。」 「洛宁,赤鬼不能入轮迴,也不能修成鬼仙,你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可是他好像对鬼仙也没什么期盼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虽然魏知杳总是折腾他,可是,留在他们身边他很开心,去不去轮迴做不做鬼仙又有什么关系,他也可以等魏知杳的每一世,他觉得这样也很好,就像山奈和苏叶一样。 「我知道,没关系的,你可以等大人,我也可以等他。」 陆白原本可以答应他这个要求,可是他不想让魏知杳在得知这情况后怨他,「洛宁,你等不了他的,一旦你成为赤鬼,幽冥界便会将你抓去冥府,或是毁灭,或是被关在水牢,永世不得超生。」 原来,冥界容不下赤鬼,「可是,你们有办法对付郑子元吗?」 陆白点头。 「你们不行。」他笃定的说道,今日要不是郑长生赶来,他们或许就已经被郑子元抓住了,「我做橙鬼很久了有点烦了,还是试试做赤鬼吧,听你们说起王虞,觉得他好威风啊。」 「洛宁,赤鬼和你们不一样,他不惧纯阳之血,这是天人和冥府不能忍受的,不管赤鬼有没有恶意,他们都不会放过的。」 洛宁蹲在远处却将头伸了过来,他歪头看了看魏知杳,又看了看陆白,「你知道怎么变成赤鬼,你得告诉我,变不变我自己决定。」 陆白眯着眼,想起了郑听,也许他能护下洛宁,这样对他们来说都好。他点了点头,洛宁激动的将头伸道了他嘴边,生怕被旁人听见的模样。 事实上魏知杳是真晕了,他俩的这些小九九,他也真没有听见,等他晕完醒来天都快亮了,陆白抱着他似乎在跟洛宁玩,魏知杳怕自己睁眼陆白又要一惊一乍,索性闭眼靠在他怀里顺了顺自己的思路。 陆白跟他一样,都是固执的人必然是要跟去的,那只能选择让隐瞒他的身份了,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头疼,陆白这样可不是好隐瞒的,况且郑子元等人都是见过陆白的,说到底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离开大楚,他再想办法把木之石和西川公主找出来。 魏知杳捏紧了拳头,只能将他赶走了,从前他看不见也就罢了,现在他也想为陆白做些什么。 那如果他们不去南陵呢? 其实他同西川公主并没有什么感情,她为孩子取名为杳是盼着他能够平静无名的过一生,他如今奔去南陵,岂不是毁了他的寄託,他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回到萧山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放不下。 魏知杳想着这些又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陆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将人叫起来,他还没理出头绪,一路纠结着要不要将陆白留下来,话也不多,他不说话,陆白却主动的向他开了口,魏知杳没什么精神,恩了几声便没作答了。等他们入了城,他侧身靠在床上就睡下了,身后的人放下行李在房间里转了转,然后便开门出去了。 魏知杳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转身便出了门,掌柜的靠在柜檯上扒拉着算盘,他跨步而出时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掌柜停下拨算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魏知杳被他瞧得有些心虚,「我出去转转。」 掌柜咧嘴沖他笑笑,低头又继续拨弄起了算盘。 天色渐晚,他眼睛看不太清明,还撞上了路边卖面的商贩,那个人骂骂咧咧,他伸手抚着自己的眼睛,忍下了将洛宁叫出来的冲动。 第166页 天越来越黑了,他看不太清楚,便想停下脚步,但又怕陆白寻上来,遂逞强着继续往前而行,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披风,魏知杳回头看了一眼,脚边站着个小豆丁仰着头,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大哥哥,天黑了看不见路,这个给你。」 他低头接过了灯笼,然后又摸了摸这孩子的头,「谢谢你啊,不过大人教过我们,不能贪小便宜,这灯笼哥哥同你买好不?」 小豆丁摇头,「灯笼不是我的呀,是那边的大哥哥……」说着他将手朝着黑黝黝的街道尽头指了过去,但并没有看到人,小豆丁将手放入了嘴里,满脸疑惑,「奇怪,刚刚还在的呀。」 魏知杳耐心的将他的手从嘴里扯了下来,「是个漂亮的大哥哥吗?」 他点了点头,用力的恩了一声。 魏知杳便捏了捏他的小脸,「恩,知道了,灯笼我拿到了,你快回家吧。」 小豆丁点头又迈着蹒跚的步子朝着路边摆摊的汉子跑了过去,因为跑得太急,他还扑在地上了,张嘴又哇哇的大哭了起来,牛高马大的汉子瞬间就慌了神忙将他抱起闹了哄。 魏知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笼,一盏白纸煳的兔子灯笼,突出的位置上还用硃砂描了两只偌大的眼睛,丑不拉几的。他提着灯笼朝着街道尽头走去,藏身在转角处的人也没有躲,他将灯笼递去了跟前,「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出客栈的时候。」陆白伸手接过,另一只手便自然的递了过来,既没有责问也没有解释,魏知杳看那手嘆气,陆白太了解他了,连他会偷偷离开都猜到了。 他贴了过去,「我方才要是拿着灯笼走了,你便装作无事的继续跟踪?」 他笑道:「不是跟踪,是保护。」 魏知杳垂头丧气转身便走,陆白举着灯笼亦步亦趋跟着身后,细声问他,「你觉得,你把我丢下了,我就去不了南陵了吗?」 陆白当然有本事去,他只是觉得,只要他离开陆白,楚帝便不会那么轻易找到他了,至少……他能再拖一拖,但从客栈出来后,他又开始担心,如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白被天机阁的人抓住了怎么办?他也怨自己,为什么早前不同陆白学几招,那样他也不至于处在这般被动的地步,他低头看着石铺的地面,耷拉着肩显得很是无奈,他保护不了陆白,也阻止不了他。 「阿杳,我们都不会有事,我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才提了点精神,「你有什么王牌?」 陆白沖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王牌当然是不能亮底的。」 魏知杳觉得他这话有道理,仔细想想又觉不对,「你知道王牌是什么意思?」 陆白被他问得怔住了,好半晌才将问题反丢了回来,「……你先前说过,我大概理解了一下。」 魏知杳仔细想了想,可能是他和郑长生吵架时无意中说了这个词吧,联合上下句,确实是这么个意思,陆白的理解也太强了,不愧是做过官的人,「那我是不是应该夸夸你?」 「你要夸我也不介意。」 魏知杳勾着嘴角将手搭在了他肩上,「这位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男朋友是谁家的,没人要我可就带走了啊。」 陆白被他说得脸一红,「你也不用……这么夸……」 魏知杳又笑嘻嘻道:「哎呀,原来我家的啊。」说着还戏精的沖四周打了打招唿,「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就是这么优秀,让大家妒忌了啊。」 陆白脸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耳根,急急忙忙将他打招唿的手拽了下来,「走了。」 显然,这抛弃行动最后还是以为失败告终了,体验过那种不安后,魏知杳索性也不挣扎了,他就不信了朗朗干坤文明世界还真能吃人,再说了他还可以忽悠嘛,本来就不是长生肉,何必呢。 之后的这一路他们没再入城,一则为了防备天机阁的人,二则也是因为郎中羞涩,毕竟魏知杳也没想过他们会去南陵,幸而提前拿到剧本的陆白先一步做过准备,才让他们不至于乞讨上京。 八月底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南陵。 进城前,魏知杳打算先伪装一下,毕竟陆白的脸太扎眼了,两人同乞丐换了衣服,又烧了几张符箓和水往脸上蹭了几下。入城时本就已经是傍晚,魏知杳窝在乞丐堆里打听了一下公主府的位置,小乞丐并不清楚,倒是那些年老的靠在墙上一脸的憧憬和感慨,「先帝还在时,我见过一次,那一路全是禁卫军和宫女,但那么一眼看去,你能瞧见的便只有她一个人了,我这辈子再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了。」 魏知杳盘腿坐在了他旁边,故意将脸跟前凑了凑,老乞丐嫌他烦,还伸手将他的脸推到了旁边,陆白又伸手将他扶了回去,看老乞丐的脸色很是不好,怕陆白忍不住打人,魏知杳又斜着身子靠在在他身上,以挡住陆白的动作,旁边的乞丐见此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眼神,而沉溺在回忆中的老乞丐丝毫没有发现陆白对他的敌意。 「可惜,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难道去世了吗?」 老乞丐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公主殿下是因为身体不好,搬到了齐云山庄静修去了,再乱说小心千机阁的人割了你的舌头。」 魏知杳在心里默默将齐云山庄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而后才沖老乞丐笑道:「我就是好奇想见见嘛。」 第167页 老乞丐哼了一声,「长公主岂是你这种小乞丐能随便见的。」 魏知杳在心里啧了一声,他还是沈毓生的呢有什么好奇怪的,但面上还是谦卑的点头,「是是是老人家您说得对,那种皇亲贵胄岂是我们这种平头老老百姓能见得找的。」 老乞丐对他这态度很满意,又将自己讨来的馒头递了过来,「说得没错,也要有自知之明,倾慕西川公主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轮的上你。」 魏知杳捏着馒头连连点头,又问道:「那自然是不能够的,长公主殿下不是已经同千机阁的阁主成婚了吗?」 已提前这个『情敌』老乞丐的脸色就跟不好,「哼,他这人啊……」想说坏话吧,又生怕被千机阁的人听了去,欲言又止半晌又吧话噎了回去,「算了不提他了,你自己知道就好。」 魏知杳不死心,「怎么提他要杀头吗?」 老乞丐瞪了他一眼,「你管这种阴险小人做什么!」察觉到自己失言的老乞丐连忙捂嘴往旁边挪了,但还是不放心干脆拿着破碗挪到了一旁,那些围观的乞丐见他走了也纷纷跟着挪了位置。 魏知杳抓着台阶从地上爬了起来,「问你个问题。」 「恩?」 「我接手千机阁以后,他们对天机阁也是这种态度吗?」 陆白想了想,「是。」 魏知杳满意了,这种一提就怕的感觉真是爽啊。 因为是西川公主的缘故,他处处受挫,千机阁因他而一落千丈,这些话,陆白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魏知杳同陆白又趁着天黑去了齐云山庄,不出所料的事那外面果真有重病把手,虽说这里面住的是大楚公主,但这般戒备倒不像是保护反像是看守,魏知杳将薛长义叫了出来,如此心心念念着想见西川公主的是他,吓唬人这种事自然也得由他去做。 听了他的转述,薛常在果真十分激动要闯进去一探虚实,但眼看要靠近大门他却停了下来,魏知杳同陆白猫着腰躲在草丛里,下一秒薛常在就勐的摔倒在了地上,可怕的是他现行出来了,那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多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铜钱。 薛常在急忙想爬起身,陆白已经先一步捡起地上的石子将那飞出的铜钱打落在地上。 魏知杳连忙起身撑开了摄魂伞,薛常在眼看情况不妙一熘烟便入了伞,他俩转身便朝山下跑,魏知杳身体不适,没跑几步就捂着胸口喘不上,头也跟着发晕,身后的侍卫穷追不捨,陆白怕他倒下,干脆将人揽腰抱了起来。 魏知杳被颠簸得头更晕了,好不容易跑下了光秃秃的山坡,那几个侍卫这才退了回去,陆白见此才将他放下了,抱着个人跑了这么远的路,即便是他都有些支撑不住,放他靠在石头上休息后,陆白抿着嘴往树下站着喘了几口气,大概是不想被魏知杳看出来。 被他放下的人转过身来伸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摆,「你坐会儿吧。」 他脑子天旋地转的脸说话都没什么力气,陆白看了他一眼又蹲地将他抱了过去,「你休息会儿不用着急。」 魏知杳满心愧疚,「我拖后腿了。」 「没有,是我太弱了。」他摇头又将凌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从乞丐身上换下的衣服脏兮兮的还带着股味道,眼见寒露降下,陆白怕他呆在野外会冷,于是便将他扶了起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穿成这样,去客栈大概会被轰出来,就算不被轰走,那也不太安全,魏知杳点头忍着不适起身与他一道往城中去,来时他们打见过一个破面,不过在坟地旁,旁人是不敢,魏知杳倒无所谓。 眼看快到破庙,不远处的一盏幽蓝色的灯笼却先一步将两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蓝光所在之处站着个娇小的人形,走路的姿势还有些眼熟。 魏知杳很快便将这姿势对号入座上了,不会这么巧吧。 他拉着陆白偷偷跟上了上去。 鬼火环绕在少女身边,那人步履沖沖的入了坟地,怕打草惊蛇,魏知杳和陆白只得摸黑跟上,速度自然慢得多,好在入了坟地后,那坟头上的鬼火也多了起来,视线虽然明朗了,但少女却消失在了眼前。 魏知杳捏着摄魂伞做好了防备,下一秒一把带着寒气的剑便刺了过来,陆白连忙将魏知杳推开了一些,然后弯腰错了身,剑刃险险从二人之间划过,魏知杳被他这么一推又没站稳随即便摔在了地上。 郑嫣儿也不管他,提着手中的剑便朝陆白挥了过去,后者没有武器,只能伸脚勾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青铜剑虽不如铁剑锋利,但一根树枝也明显抵挡不住它的攻击。 魏知杳连忙将洛宁叫了出来,他一开口,郑嫣儿便收了手,「怎么是你们?」 「你偷偷摸摸到这里做什么!」魏知杳扶着个东西起身,定睛发现那是墓碑,又连忙说了句抱歉。 郑嫣儿将剑收回到了剑鞘,「你管不着。」 她暗中使诈抢走木之石这事儿魏知杳原本也挺愤怒了,但知道自己与郑嫣儿的关系后,他对大小姐的感情就有些复杂了。「你不说,我就让洛宁把你抓起来了。」 郑嫣儿捏伞一副开战的模样,「我千机阁的人会怕?」 这虚张声势的模样看着就觉得好笑,魏知杳绕步走到了陆白身边,「今日你孤身一人,我打不过?难道小白还打不过你吗?」 第168页 郑嫣儿偷偷看了一眼陆白,她确然不是陆白的对手,只好收敛道:「我来祭拜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需要三更半夜来祭拜?」 「这和你没有关系!」 魏知杳耸肩,「是没关系。」他说完扭头看了一眼陆白,后者会意三步并两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她顺手想拔剑,但陆白比她先一步将其抢了过去,失了铜剑的郑嫣儿也不肯束手就擒,当即便同陆白动起手来,但赤手空拳之下她却不是陆白的对手了。 没两下陆白便将人制服下了,魏知杳抱伞走近,郑嫣儿怕他趁机报仇还缩着肩躲了躲,魏知杳的拿出一条绳子来,「我对你祭拜谁不感兴趣,你是郑子元的心肝宝贝,拿你换木之石应该不亏吧?」 郑嫣儿怒目而视,「你好卑鄙!我见是你们都放手了,居然趁我收剑的时候攻击我!」 魏知杳冷笑,「论卑鄙我可比不上你们!」 将她双手绑起来后,魏知杳顺手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留给陆白用也挺好的,先找个地方落脚,明日再拉着郑嫣儿去千机阁,要不是郑子元惯着她能是个脾气?既然如此宠爱,抓着她总不会有错的。 郑嫣儿挣扎着大骂起来,「魏知杳你个卑鄙小人!居然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 「你是弱智没错,但女流我可没看出来。」 被所有人捧着哄着长大的郑嫣儿一听他这话就委屈了,「你赶紧放了我!不然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 陆白拽着绳子一扯,郑嫣儿差点栽在了地上,魏知杳看了她一眼,也没出声,别说木之石了,就荒村之事,他对郑子元也是厌恶至极,幸好他与郑嫣儿是同母异父,否则更觉噁心了。「你阿爹是疼你,可他有疼过别人吗?同时娘生父母养的,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这话恰到好处的戳在了郑嫣儿的软肋上,她低着头不说话,陆白同魏知杳将她带到了破庙便打算将薛常在叫出来,大小姐挑着眉很是嫌弃,「你们打算今晚就住在这儿?」 陆白和魏知杳没搭理她,只是收拾了一下就打算生活,郑嫣儿急了,「不行,我不要住破庙!地上有虫子的。」 魏知杳忍无可忍的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大小姐,你现在人质,没资格谈条件的。」 郑嫣儿抿唇眨眼挤出两滴泪出来,「我兜里还有银子你们去客栈吧,我不出声就是了。」 「我们是没钱吗?分明是你爹太过分!抢走了木之石还追杀我们?你以为我想绑你呢?」 发现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郑嫣儿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不去客栈,我带你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吧,我保证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你不要忘了,他们可是你的同门,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相信我一次吧!」双手被绑还试图对他动手,魏知杳后退了一步,郑嫣儿又眼巴巴的凑了过来,倒不像是要给自己找个好住处,而是盼着他去的模样,他嘴角抽了抽,「你埋陷阱能不能有点演技?当我是傻子吗?」 郑嫣儿急了,「我是想骗……啊呸,让你过去,但绝对不是陷阱,我……我要祭拜的那位朋友,我找不到他的魂魄了,但我确定他没有去幽冥界,你帮我找找他好不好?只要找到他,我就协助你拿回木之石。」 魏知杳拉着绳子将她挡在石柱上以后,又自顾自的坐在了火堆旁边,陆白拿出装好薄荷红菊茶的水袋递了过来。 郑嫣儿孜孜不倦的试图说服他,「知杳哥哥你再相信我一次吧,我真的没想伤害你的,我阿娘病了,阿爹说木之石可以治好她,所以我才接近你们偷取木之石的。」 魏知杳捏着树枝将火堆剥了剥,「你刚说你阿娘病了……她什么病?」 「我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阿爹说阿娘病得很严重,谁都见不了,我只是想拿木之石救她,等我阿娘好,我就让我阿爹还给你们好不好?」 魏知杳将木枝扔进火坑中起身走到了她旁边,冷眼看着她:「嫣儿,我知道你不是大恶之人,但你阿爹是什么人,你难道还没看清楚?他要木之石真的是为了你阿娘吗?他是天师,他难道不清楚他犯下屠村之罪,将来是要下恶鬼地狱的吗?他不想死,所以他要木之石,从头到尾他为的只是他自己,你被骗了。」 郑嫣儿挣扎得更是厉害了,「你胡说!我阿爹不是这样的人。」 魏知杳冷眼看着她,「不是?你亲耳所闻,荒村众鬼说了,杀了他们,又将他们剥皮做成灯笼的便是阿爹,我们同他并无过节,他便要打要杀的,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不相信荒村的那些冤死鬼,但你最好去问清楚,以免助纣为孽!」 郑嫣儿的双手握成拳头,死咬着牙不肯承认,那是她亲爹,还是将她视若珍宝的亲爹,她不信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一母所出,魏知杳也没必要多费唇舌。咬牙怒瞪他半天的人松了肩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火光映照之下魏知杳有点昏昏欲睡,被绑在柱子上的人终于开了口,「如果你能找到范大叔,我就……相信你。」 魏知杳一下就清醒了,「范大叔?你去坟地寻的人?」 她抿着嘴点头。 「你一小姑娘,跟一个大叔做朋友?」想想这画面都不对劲啊。 「范大叔是千机阁的菜商,三天前,他死了,我找不到他的魂,你帮帮我吧。」 第169页 「也许他早就去冥界了。」 郑嫣儿摇头,「不可能,被杀的人是不会这么快去冥界的。」 这话说得连懒得看她的陆白都忍不住回了头。 「我……我想找他求证一些事,我也想让他安息,但可惜我不是个男子,我没有继承天师血脉,我找不到他,如果你们帮我这一回,我会帮你拿回木之石的。」 魏知杳可没忘记木之石本就是被她和郑长生抢走的,「那你怎么不去找你大师兄,他能耐着呢。」 郑嫣儿垂着眼,「我找过他,但他让我不要管,我也明白有些事不清不楚的或许会更好,但我既然察觉到了,便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魏知杳拧眉看了她半天,「你察觉到了什么了?」 郑嫣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白,「范大叔……是凌水镇的人。」 魏知杳还没反应过来,陆白便先起身了,「你说……荒村?」 绯衣少女点了点头,「是的。」 陆白将手握成了拳头,荒村竟然有倖存者,当时那么冤魂,他当然没有心情一个个去数,「他叫什么名字。」 「范毅。」 一听这名字陆白的手松开了,范毅此人他还有些印象,那可是陆紫的最狂热的追求者,他离开荒村比较早,或许是范毅不放心便跟着陆紫一道上了京,因而才没有被灭口。他转过身看向了黑漆漆的门外,也许在南陵的这段时间,陆紫还和他有联繫。 这个人,此前他是没有见过的,他的魂他也是没有见过的。 魏知杳见一言不发还以为这又是什么剧透,便问道:「范毅怎么了?」 陆白摇头:「我并不知道他没有被灭口。」 这么说又是一个隐藏剧情,就像冥婚一样?魏知杳从地上爬了起来,「行,我们帮你找范毅。」说着他便将陆紫从柱子上放了下来,为防她说话不算数,他没有松开她被绑的手,郑嫣儿这会老实了,没再提要求,只是领着他们从破庙走向了距坟地不远的小巷。 这地的房屋太过密集,加上天色又暗,郑嫣儿一时半会儿也迷了路。 就在他们寻们的时候,巷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顺着声音赶去时人已经躺在地上了,魏知杳眯着眼看了看勉强的两堵门,并没有瞧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陆白只好弯腰将地上的扶起,魏知杳伸手掐了他的人中,这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回神过来 「你刚看见了什么?」 这人又一惊一乍了起来,「鬼!有鬼!老范回来了!」 他一说老范,郑嫣儿也反应过来,「范毅!对这就是范毅家。」 魏知杳看了看还在手舞足蹈一惊一乍的汉子,皱眉看了看旁边的大门,「那是你家?」 老王连连点头,手忙脚乱的想起身回家,但没敲了半天却没有人来应,郑嫣儿被他鬼哭狼嚎得烦了又想骂人,魏知杳对这家人开不开们并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进范家看看是什么情况,还没等他招唿陆白动手,旁边的院门便先一步被郑嫣儿踹开了,那门口站着一对母子,手里提着一一盏灯笼,老王怒了,「让你们开门不开门,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听他骂骂咧咧,这对母子也终于回神起身朝着他扑了过来,「老王是你啊!我们还以为……」 老王挑眉怒瞪,「以为什么?」 「以为……以为是老范回来了。」 想起在门口在见到的东西,老王一阵哆嗦急忙想躲,郑嫣儿却靠在门板上挡住了他的动作,她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团,力气却不小,老王垂死挣扎间,魏知杳便跨步进了他家院子,这院子虽然小也没光,但干净没什么东西,他一进门那对母子就不乐意,「你们谁啊,干嘛进别人家的院子?赶紧出去!」 魏知杳掉头看向了说话的小王,「我是天师,你们确定要赶我们走?」 小王缩着脖子战战兢兢,「你真的是天师?可以驱鬼的那种。」 魏知杳点头,这人便松开他爹凑了上来急切的想要抓住魏知杳的胳膊,可惜半路却被陆白拦了回去顺道瞪了他一眼,小王原本还不乐意,一对上陆白的脸怒火就灭了,「我……我就是有点激动。」 「说重点。」凡是想对魏知杳动手动脚的人,他都没什么好脸色。 小王站到了旁边小心翼翼的嘆气,「刚刚门外有敲门声你们也听见了吧。」 魏知杳等人倒没听见,又将探寻的目光看了老王,后者只好回忆了一番刚刚的情况,魏知杳侧脸看来,「这么说,你们觉得是范毅回来了?」 老王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是他。」 魏知杳拧眉没耐心的问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王这才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三天前范叔被人拖了回来,我们怕他出事去问了问,但那些人很兇,抓着我和阿娘问范书同什么有往来,那时候范叔就倒在地上,看样子已经不行了。」 提到范毅,郑嫣儿忍不住激动了起来,「那他人呢?」 「我、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人可能是怕东窗事发,就把人埋了,这房子我们也没敢进去。」 「那你们怎么不报官?」陆白侧目问道。 小王哭丧起了脸,「不敢啊,那些人穿着墨绿色的衣服,是天机阁的人啊!」 闻言魏知杳便将目光看向了郑嫣儿,难怪她非要追查范毅的魂魄去了哪儿,原是他们天机阁干的好事,「你们虽胆小怕事了些,但对方是千机阁也情有可原,范毅不会找你们的,去休息吧。」 第170页 第78章 长生肉 ◎你俩什么关系?◎ 魏知杳转身就想走, 小王却犹犹豫豫的叫住了他,「那个天师……」 魏知杳没了耐心,「有话就说, 我忙着呢。」 「其实……在范叔死之前,我就听见他家院子有声音了。」 闻言他这才正色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什么声音?」 「就是敲门的声音,还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我分不出是什么。」 老王激动的附和, 「水滴的声音对不对?」 小王一锤落定, 「对,水滴的声音,范叔以前是菜商, 我以为那是他在洗菜, 平日里他也经常送剩下的菜给我们, 虽然有点吵,但我们也没好意思提, 这种情况好几年了。」 好几年?魏知杳抿嘴沉默, 既然老王和小王听见的声音是一样的,那便应是同一个东西, 但既然是好几年前开始的, 那便不是范毅了, 难道除了范毅还有一只鬼吗? 「持续几年都有这声音, 你们就没觉得奇怪?」 父子俩面面相觑,「……如果不是见到范叔出事, 我们也不会多想。」 这话魏知杳没法接, 毕竟石头没砸在自己身上, 以他们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 当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会这么做就不奇怪了,「我知道了,以前你们能装没听见,现在也装听不见吧。」 小王又张了张嘴,魏知杳都快被他这吞吞吐吐的态度给折磨死了,纷纷的扭头怒瞪过去,「有话就一次性说清楚!」 「那个声音只在中秋这一个月,应该过几天就没了。」 魏知杳点头,「这下不会再补充了吧。」 他摇头退到了旁边,「你们小心。」 魏知杳拉了郑嫣儿出门,后者还激动的想要追问,「你们确定那是千机阁的人吗?」 王家人肯定的点头,郑嫣儿还是不,魏知杳看不想去,扯着绑着她的绳子便将人带了出去,「找到范毅不就清楚了?他们不认识,范毅还能认错?」 郑嫣儿就不说话了,跟着他乖乖的走到了范家门口,在来的路上听郑嫣儿说过,范毅给千机阁送了好几年菜了,他生意做得不错,但却孤家寡人一个,只听说他亲人都不在了,也有人劝过他娶亲,但范毅全都拒绝了,为人虽有些奇怪,但平日里和善可亲,对人也十分大方义气,因而朋不少,但细问范毅为什么会被杀,郑嫣儿就装死不出声了,魏知杳也不着急,有问题找到范毅就知道了,也许还能顺道打听一些陆紫消息。 范家大门上挂了一把锁,魏知杳一招手,鬼火便懂事的靠近了一些,他扭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郑嫣儿,「这只小鬼挺懂事啊,给我吧。」 郑嫣儿面不改色:「可以,拿洛宁来换。」 「哦,那算了。」 鬼火:你们做交易能不能私底下干,很打击人……不是,很打击鬼的。 魏知杳看了看那锁又让开了位置,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靠你大小姐!」 郑嫣儿翻着白眼抬腿,但这门比王家的结实多了,居然踹不开……她甩了甩脖子,准备再动脚,陆白就将抢在她前一步,一脚便踹开了。 魏知杳夸张道:「还是小白厉害。」 郑嫣儿不服气,「我是因为手被绑着,你给我解开试试。」 魏知杳没理她,扶门便进了屋,他回头才发现门上不对劲,一招手,鬼火便想凑钱,但还没贴近那鬼头便掉头退到了魏知杳身后,「是纯阳之血?」 鬼火上下蹦了两下算是点头,魏知杳又把头朝着郑嫣儿扭了过去,「你觉得是你爹干的还是郑长生干的?」 郑嫣儿瞪了他一眼,「你也是啊!」 「那我可太厉害了,还能穿越时空跑到这儿来给你们放点血。」 绯衣的少女咬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 这无人打扫的院里落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落叶之旁又是一团干涸的血迹,魏知杳沿着边缘小心翼翼的绕到了正屋去。奇怪的那正屋房门左右居然贴着两张黄符,他凑近一看发现这是千机阁的锁魂符,用以困灵之用。 见的东西越多,郑嫣儿的脸色就越是难看,魏知杳没再调侃她,只是越过她推开了正屋的房门。 魏知杳将这正屋打量了一番,这天气虽有些冷了,但冷得毛骨悚然却还是第一次,他眯起了眼直觉这屋子里有东西,于是摸了一张符用火摺子点燃,符咒的燃烧过后的烟雾四下散开,飘进了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郑嫣儿也跟着紧张起来,「范叔还在这房子吗?」 既然门上有纯阳之血,门外那东西是进不来的,屋内的东西也出不去,应是范毅没错,可是他只能感觉到这鬼在屋内却看不住他到底在何处,魏知杳推开了这屋子的每一道门,连衣柜都没有放过,但还是没有找到,他束手无策,「找不到。」 陆白坦然的抱出了柜子里的棉被,魏知杳也顺手接过两人就打起了地铺,郑嫣儿很震惊,「你们俩干嘛?」 「睡觉啊,他被困在这里,总想出去嘛,也许我们睡了他就会想办法上我们的身了。」 郑嫣儿更紧张了,「你不怕?」 他咧嘴一下,「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找纯阳之血,不小心弄出血,倒霉的可是他自己。」 郑嫣儿看向了陆白。 被看的人微笑着看着他,一脸你懂的模样。 第171页 是是,他是无名,本就是无魂之人,怎么可能上他的身,所以这屋里最危险的就成了她了,郑嫣儿越想越生气,「你们太过分了!」 「那你跟我去睡破庙?」 「……」那还是睡鬼屋吧,「你先帮我把绳子解开。」 「你想得美!」这个人质能不能有点自觉。 「你们俩个大老爷们和我一小姑娘同室而居,还绑了我的手,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不轨。」 魏知杳想了想,「也是,你毕竟是个姑娘。」他从地上爬起身将郑嫣儿拉扯到了隔壁房,「你睡这儿,打地铺不太适合你这尊贵的身份。」 郑嫣儿倒不是怕的,她就是手被绑着没安全感,说服失败她也累了,想等魏知杳走了再看看屋里有什么东西适合割绳子,于是没和他争,翻了半天终于找了一个茶杯,怕被魏知杳听见她还特别小心翼翼的拿布包着往地上扔,不过很不巧,魏知杳的听力及佳,纵使她小心翼翼那摔杯子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别说魏知杳了就连陆白都听见了,他起身想去看,魏知杳却拉住了他,「找到范毅前她是不会走的。」 陆白想了想便重新坐回到了地上,「那你真打算让范毅上她的身吗?」 「这不好说,郑嫣儿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为了找范毅她都求上我了,可见这人对她来说非同一般,我们进门他也没有扑出来,说明还尚存理智,并没有化厉,大概不会。」 「那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范毅会藏在哪儿,魏知杳的确不清楚,如果他真是荒村的人,给千机阁送菜这种行为就有问题了,如果他是为了查明真相才去,那他心里也清楚天机阁是干什么的,至少得为自己死后做打算吧,也许,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千机阁的人将他做成灯笼。 「我也想不到,他不相信我们,只有等他出来再说了,今天太晚了,我困了。」 陆白替他将被子整理了一下,「恩,睡吧。」 隔壁屋的郑嫣儿还在费力的割着绳子,夜已经很深了,她割着割着就累了,连了几个哈欠便睡下了。 第二日范家大门口却围了好些人,魏知杳打着哈欠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俩穿着乞丐的衣服,那些人见了他们,还以为是乞丐闯进了这房子,范毅人缘不错,见他们鸠占鹊巢后便有人义愤填膺想赶人,但因为怕这屋子又不敢闯进来,只能在门口大吵。 隔壁屋被吵醒的的郑嫣儿开门揉着眼抱怨,「你们干什么呢?」 这些人自然是认识她的,也知范毅是被什么人带走的,见了她想骂想赶人又不敢,只好憋着气,客气的同她道:「大小姐,这里是范毅的家,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出去呢?」 郑嫣儿板着脸,「我知道范毅的家,他还欠我菜钱呢,我住他的房子怎么了?你们很闲?要不要去千机阁帮帮忙?」 一提到千机阁便无人敢出声了,她又不耐烦的抬了手,「还不走?」 众人只好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把人赶走郑嫣儿回头,「你们怎么回事,这么些人都赶不走?我现在暴露了,一会儿千机阁的人来找我怎么办?」 魏知杳同陆白默默无言,她这个人质当得很是自觉嘛,「那你想如何?」 「我们先离开这里,晚上再来吧。」 「可以。」 郑嫣儿甩着手里的钱袋子领着他们去吃了点东西,随后又去了坟地给范毅上了坟,然后又出了城,中途怕被守门的侍卫发现身份,郑嫣儿也学魏知杳还了身乞丐装,顺道把那张漂亮的小脸涂成了黑色。 一上午就没歇过,魏知杳体力跟不上又靠在护城河外休息了片刻,再醒来是天已经是傍晚了,睁眼却没看见郑嫣儿,魏知杳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们的人质呢?」 陆白伸手指了指前方,那个人沿着护城河来回跺着步子,魏知杳搞不懂她想干什么,只好待在一旁盯着,直到天边的月露出了脸,河岸边的人都变成了黑色的人影,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魏知杳有点憋不住了,「你在等什么?等水里的鬼出来?」 夜太深了,她虽抬了头去看不清表情,「我没有等什么?」 「虽然那东西身上有水声,但你凭什么肯定他就是淹死在护城河里的呢?」 「他是被人杀死的当然在护城河里!」 魏知杳眯起了眼睛,「你果然是范毅。」 郑嫣儿将头转了回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小白你总该认识的吧?」说着他又将陆白往身边带了带,月光透过云层落了下来,终于他退步了,「我是范毅。」 陆白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是荒村的范毅?」 「是。」 「你跟着小紫到了南陵?」 「是。」 「她到底怎么了?」 范毅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偷偷跟来的,我知道她和沈昔情投意合,我也没想过打扰她,我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南陵受欺负,就想着自己做点生意,她过得好我也过得好,她若过得不好,我还可以做她的退路。」 真……舔狗啊,魏知杳扯了扯嘴角,难以理解。 陆白也不关心他的明恋歷程,只一心想知道陆紫的情况,「那之后呢?」 「后来我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人,直到有一次宫里祭天,我本想去做点笑生意,却没想到会在哪儿见到沈昔,原来他是东宫太子,我担心小紫,又托朋友替我打听一下看东宫有没有增添贵人,大概是我託付的人走漏了风声,小紫派了人来,说她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操心,但十年前小紫却突然没消息了,我回了一趟荒村,发现村里人全都死了,后来我才打听到千机阁的人去了村里,我试图将这个消息告诉,但传信的人却说小紫病了,病得很严重,沈昔不让任何人见她。」 第172页 陆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所以之后你跟千机阁做生意,想要查清楚十年前的事吗?」 他点头。 「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郑嫣儿虽然是郑子元的女儿,但脾气样貌都像极了长公主,她身份高贵,千机阁的人怕得罪她,不敢同她玩,我常给她带些干果零食,她很依赖我。那天她跟郑子元大吵了一架,哭得很伤心,我拿了串糖葫芦逗她,她便同我说了荒村的事,我……一时冲动,打算在菜里下毒,但被千机阁的人发现,之后的事你们也能猜到了。」 可惜他忍了这么多年,却败在了这个时候,「那你来这儿想做什么?」 「有只鬼在叫我。」 魏知杳想起了王家父子说的滴水声:「你上了郑嫣儿的身到了这里,是想找个那只鬼?」 「我不像你们拥有天眼,活着的时候见不到也听不到,虽然每年我都能听见敲门声,但我见不到那只鬼,也许……那是小紫,她在向我求助。」 魏知杳又看了看陆白,陆紫确然是死了,但到底是哪年死的陆白也不清楚,那水滴声恐怕不是她,「如你所见,这护城河没有什么东西,因为千机阁的存在,连淹死鬼都没有,找你的那只鬼必然不在此处,单凭水滴声也不能证明她是淹死在这儿的。」 范毅又不死心的往对岸叫了陆紫一声,但还是没反应。 那水滴声持续这么多年反覆敲门必然是有缘由的,魏知杳拍在了他的肩上,「一个池塘,一缸水,甚至一盆水都有可能溺死一个人,你想凭着水滴声找到她几乎是不可能。」 「那怎么办?」 「你邻居说,还有几日才会消失,回你家吧。」 一听说回他家,范毅便紧张了起来,「可是,郑嫣儿在我家现了身,千机阁势必会追来的,万一他们在那里设了陷阱呢?」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千机阁的狠毒他算见识过了,活着备受折磨,死了也不得安宁。 魏知杳张嘴想说话,陆白却赶在他之前将他的话掐断了,「范毅说得没错,我们此番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魏知杳摇头,「还记得我们和郑子元见面那次吗?虽不知他的目的,但显然楚帝同他意见不一了,千机阁能埋伏,楚帝也不会放任不理的。」 这话也有道理,陆白点头,「好,我们回去。」 两人一鬼掉头便进了城,那巷道依旧九转千回,范毅却轻而易举绕到了自己家门口,谨慎起见,他隔得远远的打量了一番,魏知杳推开他的手径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昨天他们闻声赶来,那鬼瞬间便消失得无疑无踪,为防他在逃走,魏知杳提前在院门口画上了阵法。 范毅虽然附了郑嫣儿的身,但还是有些怕门上的我纯阳之血,因此站得远远万分谨慎的打量起了四周,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 魏知杳布阵结束后便移到了王家门口,范毅又小心翼翼往他们旁边挪,夜深后,世界变得更安静了,剩下的只有范毅因附身而不习惯的脚步声,魏知杳突然生出手指放在了嘴边,范毅愣在原地也不敢动。 啪嗒。 他家门口瞬间便浮现出了一个蓝色的影。 啪嗒啪嗒。 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影子伸手敲了门,声音又细又悽厉,「范毅……我找范毅。」 至少可以肯定是个男人的声音。 魏知杳猫着腰起身,那鬼听了动静,转瞬便要走,可惜他脚底有阵法,还没来得及逃,阵法便将他在了其中,魏知杳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蓝鬼瑟瑟发抖的蹲在了地上,抱头一个劲的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魏知杳弯腰将符帖子了他头顶,蓝鬼这才安静下来。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已经死了。 蓝鬼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你是范毅吗?」 他点了点头,「是,你找我有事吗?」 蓝鬼开心的站起身来,「我终于找到了你了,宫里的贵人娘娘有信给你。」 贵人娘娘?陆紫? 魏知杳还没动,陆白却不冷静的越过他试图抓住蓝鬼,但这样的小鬼,还不足以具化,他的手瞬间便穿了过去,蓝鬼惊恐万分的看着他,「我……我怎么了?」 魏知杳眼也不眨的看着他,「你已经死了。」 每年这时都来重复做同一件事,自然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死亡,就像姥姥一样,如果不能让他认识到自己已死的事实,他永远都跳不出这个圈。 蓝鬼抱头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的不肯相信,「不可能,我……我还要给我女儿买婚服,她要成亲了,我不能死!」 魏知杳抱蹲地将手放在了膝盖上,「你身上都是水,掉进护城河了吗?」 蓝鬼摇头。 「那……」他眯起了眼睛,「有人将你推进了水吗?」 蓝鬼松了手,瞪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有人把我的头按在了池塘里。」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信……有个人找到我,说宫里的贵人娘娘让我送一封信给甜水巷的范毅……」 是陆紫。 范毅激动的将魏知杳推到了旁边,他本就蹲在地上,这一推便摔了个结实,陆白默不作声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若换做旁人,这个时候早就收到陆白眼刀了的,但担忧着陆紫的他,这一次并没有拦下了范毅。 第173页 「什么信?」 蓝鬼又抱住了脑袋,「我想不起来了。」 用着郑嫣儿身体的范毅激动的想要拽住他,但那伸出去的手也同样避不了穿透的命运,他没有耐心,匆匆抽身出来,郑嫣儿随之往后倒,魏知杳又急忙将绯衣的少女往怀里护。 荒村的鬼还真适合养小鬼,他死去不过三天便已经泛淡淡的紫色的光芒了。同样是灵体的范毅这才揪住了的蓝鬼的肩头,「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信。」 魏知杳将郑嫣儿放在了屋檐下,顺手贴了张定身符在范毅身上,真不知道前十年他到底是怎么忍住的,一点都不镇定,范毅张嘴变成雕塑,魏知杳才放软的声音安抚上了蓝鬼,「我问你答行不行?」 蓝鬼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和宫里的人有联繫?」 「我叫……张林,我姐姐在宫里做宫女,偶尔我会帮她替宫里的娘娘们买卖些东西,那天……我姐姐匆匆忙忙送了一封信出来,说是让我去找甜水巷的菜商范毅,好处是要给我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任务怕也是危机四伏,「你应该知道这任务不简单。」 「我知道,但我大女儿要出嫁了,我女婿家里穷买不起嫁衣,我夫人也不给买,觉得不如留着将来给儿子取媳妇用,我女儿从小到大什么都让她弟弟,我想……她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穿嫁衣的机会,我想二十两银子花不完还能给她买些首饰,嫁过去了,婆家人就不轻看她了。」 魏知杳负手而立想起了魏令仪,这种心情他能理解,「那然后呢,你拿了信,到这儿找范毅,路上可曾碰见了什么?」 蓝鬼低头仔细想了想,「我怕赶不及走得很快,但甜水巷这边房子很多,巷道也多,我迷了道,然后……有人从身后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拖进了一个大房子里。」 魏知杳垂眼看着他,不急不躁的低声引导:「那房子里是不是很多穿了墨绿色衣服的人?」 他又用力的点头,「是。」 「那些人打了你骂了你,他们问你信在哪里。」 蓝鬼惊愕的看着他。 「他们抢走信,又将你淹死在了水里,你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对吗?」 蓝鬼跪地抱头尖叫了起来,他这声音尖锐刺耳,范毅都受不了的捂了蓝鬼的嘴,「再叫就吃了你!」 他等级毕竟要高一些,这话对蓝鬼来说还是很有压力,这才点头乖乖闭了嘴,魏知杳和陆白也跟着松了口气,信被抢回去了,这鬼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将他送去冥府,魏知杳伸手便要取伞,蓝鬼对他此举很是抗拒,「你想干什么?」 「你已跳出禁锢了,速去冥府领罚轮迴,虽然你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看你可怜我还是会替你写一章赎罪书的。」 蓝鬼急忙伸手,「且慢!那封信虽然被他们抢走了,但我姐姐怕出意外,让我将信背下了。」 魏知杳已经把摄魂伞取下来了,这小鬼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识字的。 蓝鬼更是着急,「白吾兄……」 闻言陆白伸手将魏知杳的手按下了,「你刚说什么?」 「白吾兄,紫虽深知海深仇不可负,却无力识破诸世假象……」 魏知杳收手,详装气定神闲的问道:「你别是编的吧,再背几句。」 蓝鬼机灵的摇头,「我可以背给你们听,但你们替我办一件事。」 魏知杳怒了就要开伞,「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冥府让幽冥帝君屈打成招算了!」 陆白将他两只手握了过去,面无表情的朝着蓝鬼,「什么事?」 「我……我拿了十两银子的订金,千机阁的人瞧不上还在我身上,可以麻烦你们提我取出来,然后送给我女儿吗?」 隔了这么多年去打捞一具尸体简直有病,魏知杳皱眉还没说话,蓝鬼就想跪下了,「那十两银子是我拿命换来的,两位大人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往后你们要我做牛做马我都可以。」 做牛做马就不用了,他这么个小鬼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他牙关咬得这么紧,不帮他忙估计是问不到信的后半句了,让郑听去审又太麻烦了,魏知杳冷静过后终于松了口,「你死在哪儿?」 蓝鬼将手指向了巷道尽头,「那边有个荷塘。」 魏知杳将伞收起就要将阵法打开,但等他破了阵蓝鬼却还是无法动弹,他木着脸沖范毅招手,「照明。」 范毅不情不愿的变成了一团鬼火,魏知杳与陆白蹲地才发现,那地上居然扑了一张薄薄石片,陆白将石片翻看才发现蓝鬼脚下还有一个阵,而且是个同门同宗的阵法,他二话不说破阵就想将蓝鬼带走,但身后紧闭的大门却忽然打开了,门后站着的人让他双腿有些发软,陆白手里还捏着郑嫣儿的铜剑,郑子元会出现他们也预料到了,倒是不意外。 站在门口的人低头看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郑嫣儿,他身后的护卫会意,忙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魏知杳捶胸顿足,这个范毅也太不靠谱了,上了她的身就不要退出来啊!现在少了个郑嫣儿他们就少了个换木之石的筹码了。 等那护卫退到屋内,郑子元抽了一把剑就要挥过来。 但那剑也不过是堪堪一抬,身后便有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郑大人!你耍赖啊!」 第174页 郑子元冷着脸将剑放下,随即退开半步,原来人群之后还站着个人,因为个子小,整个人都淹没在了人头之中,待那人跨步出了门槛,魏知杳借着鬼火的光这才看清楚,那站在人群后的是半个的孩子,看个头大概八九岁。 年纪小归小,但梳着髮髻带着玉冠,手里捏着把扇子,神态老沉,看起来个像个小大人,可惜一张嘴又是娃娃音,「谁是魏知杳?」 被小公子点了命的魏知杳乖乖举手,「我。」 小公子点头,「那他就是陆白?」 陆白没搭理他。 魏知杳猜得分毫没差,沈昔和郑子元产生分歧,但皇帝的面子,郑子元得给,被揪了小辫子的楚帝同样也得给郑子元面子,两方你追我赶,一个想杀他们一个想利用他们,正好,可以苟几天。 不过楚帝派个小孩儿来还是有点意外,他笑嘻嘻的弯腰凑近,「小朋友,你家大人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小公子皱眉看着他这轻佻的模样很是不满,陆白觉得他冲着旁人眉眼弯弯的模样有些碍眼便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魏知杳耸肩解释,「我就是看他年纪小,逗逗他。」 小公子的眉拧得更深了,「你俩什么关系?」 「你猜?」 他老气横秋的训斥:「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 「就是不对!」说不过还得硬撑,魏知杳也不逗他了,「小朋友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你就自来熟的训我是不是不太好。」 「我乃天机阁右使,你可以叫我右使大人。」 魏知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郑子元,就算千机阁敢僱佣童工,他也不敢这么直接训斥郑子元吧,这个人……怕是皇子,他配合的点头,「不知右使大人有何吩咐?」 「陛下要见你们,请两位随我入宫。」 他又笑眯眯的摇头,「这可不行,我们还要超度亡魂呢,右使大人你也是千机阁的人,总不能让这傢伙肆意在城中游荡吧?」 少年面不改色,「我们千机阁会处理的。」 魏知杳眯眼凑近了一步,「我要是没听错的话,右使大人刚说的是请,不是绑,要不要超度应该是我们的自由。」 也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真被他吓唬住了,这位右使大人一脸茫然的点了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办。」 带上他这个护身护也行,魏知杳插着腰起身,「那正好,右使大人麻烦你的人帮个小忙吧。」 他人在跟前,郑子元不便出手,这位小公子便跟着魏知杳一道出了巷道,蓝鬼领路在前,一路将他们带往了的巷道尽头的荷塘,他又转了转寻了为位置,魏知杳看了一眼,「这里?」 他点头。 「这么久没被人发现?」 蓝鬼还是点头。 算了让他入土为安吧,反正,他现在有人可驱使,魏知杳退步到了右使身侧,「下水去捞吧。」 少年人一脸茫然:「捞什么?你刚在和谁说话。」 他看不见。 「有人淹死在荷塘里了,需要我们捞出他的尸骨,右使大人你难道瞧不见吗?」 他挺了挺胸膛,又甩开了手中的摺扇,「我当然看得见,你们下去捞吧。」 禁卫军虽觉深秋之季往水里跳去的行为有些弱智,但上面有令,他们却不能不答应。 当然,深秋之季捏着把摺扇的行为也挺弱智的,他们不敢说,魏知杳却未必,「小朋友你很热吗?这被淹死的鬼身上可凉快得很,我让他给你降降温?」 洛宁配合的朝着少年人的脖子吹了口气,后者抖了三抖,连忙将扇子搜了起来,「不热不热。」 两人说话间,脱了衣服的禁卫军已经跳进了水里,魏知杳又看了一眼蓝鬼,「你自己去带路,别浪费时间。」 蓝鬼化作鬼火入了水,这些禁卫军并非千机阁的人,勐然间见了这鬼火还吓得腿抽筋,半晌才在荷塘的最底寻到了骸骨,几个人来来回回几趟终于将白骨全识了起来,腐烂的衣服中早就兜不住那十两银子了,蓝鬼不死心来回往水里窜,魏知杳摇头看不下去又打起了这少年人的主意,「右使大人你有银子吗?」 这位皇二代却万分紧张,「你想干嘛?」 「借我十两银子吧。」 一听是十两少年原本紧张的脸瞬间就散开了,「你连十两都没有吗?」那语气很是诧异和不屑,魏知杳笑着点头,想起何不食肉糜的话,对他来说十两银子连钱都算不上,但对蓝鬼来说却值得用命去换,人生便是如此的讽刺。 少年从怀里摸了一锭银子递来,「给你不用还了,我还以为你要借个几百两呢,那我真没有。」 他捏着银子看着跟前的人,「有人经常问你借几百两银子吗?」 少年转身看向了荷塘,自觉岔开话题,「那只鬼是为了十两银子而死的吗?」 魏知杳也看向了荷塘幽幽的应了一声是啊。 蓝鬼垂头丧气从水里爬了起来,魏知杳故意将银子蘸水往地上滚了滚才举到了他跟前,蓝鬼信以为真,兴致勃勃的领着他们要去找女儿的婆家。 这一路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女儿的好,魏知杳作为一个独生子女并不清楚这种家庭困境,倒是范毅听得直嘆气,「都什么了,竟还有人重男亲女,南陵城内想要姑娘的多了去,你们当初要不喜欢,直接把她送人多好,既捨不得又不能好好对人家,这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才投生到你们家。」 第175页 这话比蓝鬼那看似忏悔的叙述更戳人,魏知杳跟着点头,「一会儿你也别啃声,我把银子给她就行了,搞不好人家过得极好,你这一出现反是往人心头捅刀子了。」 蓝鬼就不说话了,只是低头跟在他们旁边,他生前并不富裕,女儿的婆家更差了些,住的地方在全城出了名的贫民区,魏知杳原本以为甜水巷已经够逼仄了,没想到梅子巷更紧凑,蓝鬼绕了半天最后停在一颗槐树下打转,嘴里嘟嘟啷啷是这儿没错。 但敲门后见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问起张氏,男人才想起来,「他家早就搬走了你们不知道?」 「那请问搬去哪里了?」 开门的男人打着哈欠,「你什么人啊,大半夜的跑来找人。」 魏知杳只好解释,「我们是张氏的远房亲戚,赶路到这个时候了没办法。」 烦着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男人觉得困便直截了当的想要打发人,「你家亲戚都已经变成侍郎夫人了,怎么可能住在我们这种穷地方,去去去,别烦我了。」 侍郎夫人?做官去了啊,范毅转头,「哪个侍郎?你女婿姓什么?」 「李。」 「哦,户部的侍郎啊,他家我送过菜的,你女儿是不是圆脸个头不高?」 蓝鬼连连点头。 「那是她了,这位李大人出生比较贫寒,高中前他夫人给人洗衣挣钱供他读书,后来考上了功名,又一路受到皇上的重用,这位李大人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现在对他夫人及好,偌大个院里一个妾室都没有,听说李夫人也是个苦命的,亲娘待她像后娘,这位李大人落榜时还跑去嘲笑人家读书没用,那位夫人与娘家大吵了一架,娘家觉得她们夫妻是拖累,早早就恩断义绝了,但之后李大人就中了榜,这事儿全南陵都传遍了,想不到竟是你家的!」 听了他这一席话,魏知杳都惊呆了,「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打脸爽文嘛,请带我去这位侍郎家开开眼吧。」 范毅轻车熟路将人领去了李府,虽然说个正二品的官,但府邸却并不怎么大,因为夜深,门口的灯笼都已经熄了,魏知杳敲了半天门才从里面探出了一张脸来,守门的家丁揉着眼睛打哈欠,「你们谁啊?」 这话可把魏知杳给问住了,总不好说你家夫人爹的鬼魂来吧,他偏头看了看陆白希望他给个建议,陆白捏着拳头就要抬脚,憋了半天没发挥什么作用的右使大人终于忍不住了,「告诉你家老爷,千机阁右使要见他。」怕家丁不信,他又补充道:「你要关门不理,后果自负。」 做任何事总怕个万一,再说他家主子脾气好,顶多被训两句,这门口的要真是个什么大人物,岂不麻烦了。 家丁哎了一声匆匆忙忙便去请人,宅子的主子一听是右使便起了身,身侧的人被他起床的动作所扰,揉着眼睛跟着起身,「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 他侧身趴着她的后背安抚,「是千机阁的人,我去见见,你睡吧。」 张氏迷迷煳煳又躺下了,不过这一吵,她也睡不下,等李侍郎出了门索性也跟着起身来了,大半夜的找上门来,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第79章 长生肉 ◎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觉得奇怪吗◎ 没过多久, 李侍郎便跟着家丁到了门口,见了他们身侧的鬼火,他眼一翻就要晕, 魏知杳连忙招手让蓝鬼退下,李侍郎到底是为官多年, 加上千机阁的存在他的接受力度还是很大的,定了定神又扯着衣袖拱手行了礼,「阁下似乎不是千机阁的人?」 他当然不是, 魏知杳错身少年人让了道, 李侍郎见了他连忙行礼,「二……」 少年人举着扇子抬手,「我是天机阁右使, 进去说吧。」 李侍郎恭敬的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的身份魏知杳同陆白心里有数, 对于这位李侍郎的举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从外面看李宅有些寒酸, 里面看……更寒酸了, 堂堂二品大臣,住的竟是个三进院。那官位总不是假的, 兴许人家清廉吧。 将人带入待客的正厅, 家丁点了灯, 又自觉的却泡了茶, 右使仪态大方的入了座,魏知杳也坐下了, 陆白跟在他旁边也没客气, 这屋里的其他人胸口一窒, 但不敢多言, 毕竟人有意隐瞒身份,多嘴提了反是不对。 看李侍郎呆站着,少年人又招手,「李大人也坐,今日其实不是我来找你,是他们要寻你夫人。」 「我夫人?」话虽这么说了,但墨守成规的这位李侍郎可不敢入座,只是拧着眉一脸戒备的看着魏知杳和陆白。 「不知道李大人可还记得你那位失踪的岳父?」 想起方才的鬼火,李侍郎有点站不住,只好扶着椅子坐下了,少年人点头一副看吧,我让你坐下你还不听的表情。 「难道你们见到他了吗?」这个他当然不是指人。 魏知杳点头,「恩,所以请李夫人出来一下吧。」 从家丁手中接了茶的人刚到门口就听了这话,手一松茶托便落地,啪的一声巨响,连屋内的人都惊住了。 那屋内的人都跟着怔住了,李侍郎预感不妙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张氏弯腰蹲在地上急急忙忙要收碎片,瞧见眼前的靴子,她一遍捡碎片一边道歉,「我……我就怕出事所以来瞧瞧,你们慢慢聊。」 李侍郎捏着她的手将人扶了起来,「他们说,岳父想见你。」 第176页 张氏扭头就想走,「说什么胡话。」 蓝鬼期期艾艾的走到了她身边,魏知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低头挣扎的张氏,蓝鬼伸手想拍她的肩,手却透过她的肩穿了过去,他又可怜巴巴的将目光递了过来,魏知杳靠在门框上,「他在你旁边。」 张氏一愣随即抬头朝着身旁看了过去,但什么也看不见,她沖魏知杳笑了笑,「夜已深了,这位大人就要开玩笑了。」 魏知杳抬手:「洛宁。」 大鬼转身现出行来,张氏吓得腿一软,那李侍郎也没扶住,夫妻俩双手跌坐在了地上,「鬼……鬼……」 「所以,他是真的在你们旁边,你想见我可以帮你,如果不想那也没关系,他说见见你就好,现在他如愿了。」 张氏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冷着一张脸,「不用见了,请大人送他走吧。」 蓝鬼那伸出去的手便缩了回去,他垂着肩又看了看张氏,最后释然的点头,「囡囡,你现在过得很好,阿爹就放心了。」 魏知杳从怀里摸出了那十两银子,移步到了张氏跟前,「你还记不记得,你出嫁的时候,说想穿一套嫁衣,你娘捨不得,你去求你爹,然后他失踪了……」 张氏捏起了拳头,看来的目光带着一点点微不可闻的恨意,「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就是个懦夫,我不过世抱怨一下,他言而无信干脆便消失了。」 魏知杳摇头,「他没有言而无信,他也没有躲起来,他只是回不来了,就连死后,也因为记挂着你每年都要将死前的事情重复一遍,你可以怨他没本事,你也可以怨他没有保护好自己,但这件事,你不能再怨他,也不能再怨自己了。」 「我……」她抽了口长气,眼眶跟着红了,「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对不对?」 魏知杳看了看蓝鬼,后者摇头。「你要这么想的话,倒不如说是因为你阿娘独断专行,也或者怨你爷爷奶奶祖坟不好,再怨皇帝管理不善无法使百姓无忧,寻根究底不是让你独揽罪过,错的是那些害死他的人,和你没有关系。」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可是,一件嫁衣而已,没穿上我也活了这么多年,当初为什么要同他吵,如果他没有去就不会死了。」 他伸手过来摊开在她跟前,「这是他送你的嫁衣。」 张氏松手看向了他的手心,抽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我姥姥也给我存了二两银子,我打了一个平安锁送给我的女儿,你已经不需要嫁衣了,将这份心意送你的孩子吧。」 她没了力气整个人往下跌去,李侍郎抓着她的肩几乎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夫人,见见吧。」 她转着通红的眼朝着四周看了看,张嘴艰难的开了口,「阿爹……」 魏知杳将银子塞给了她,又摸了张现身符贴在了蓝鬼后背上,这一次张氏倒没再怕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蔓延而出,「阿爹。」 蓝鬼艰难的伸了手,最后还是无力的放下了下去,「囡囡,以后要自己好好过日子啊。」 她抿着嘴用力的点头。 父女俩相顾亦无言,陆白逐渐没了耐心,「如果你们没有话说了,可以告诉我们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吗?」 蓝鬼回神过来,恍惚的点头,「你是陆白?」 这不废话吗? 「那封信是给你的吗?」 陆白点头。 他看了看在场的旁人,又沖陆白招了招手,「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魏知杳便要跟上去,蓝鬼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陆白,「他去没关系吗?」 魏知杳耸肩就想掉头,陆白却伸手拉住了的他,「没关系。」 那李侍郎还懂事的让家丁关了门。 白吾兄,紫虽深知海深仇不可负,却无力识破诸世假象,知兄非凡人,但今之果乃紫作茧自缚,望兄勿念勿挂,今书此书,只为一不情之请,皇城内,蛇蝎勐虎不胜枚举,吾儿年幼,唯有吾兄可付,生,不听吾兄之言,死,却厚颜来求,望兄不计前嫌,带吾儿远离大楚,平度此生,紫绝笔。 「她……她有个儿子?」这信文绉绉的没写几句,魏知杳听懂了,陆白就听得更明白了,陆紫同沈昔有个孩子,陆白还觉得难以接受的将问题重复了一遍,魏知杳却下意识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蓝鬼看着他不好下定论,「那位娘娘据说是太子殿下从民间带回来的,我姐是她的贴身侍女,听她说这位娘娘有了身孕吃不下东西,让我送了些酸梅,别的不太清楚。」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名字,进宫后那位娘娘说她喜欢青色,便给她取名叫青儿……现在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也许……」她也不在了,这信他是被迫背下的,以防止被人窃信,当时他就知道此事兇险非常,不过是抱着侥倖心理接下了,如今他果真是死了,那位娘娘和他姐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取名的风格确然是陆紫不假了,魏知杳偏头看向了身边的人,「你不知道她有个儿子吗?」 陆白摇头。 也许,陆紫一开始识破沈昔身份,只是虚与委蛇与他周旋,但后来,她到底还是动心了,为他生下了这个儿子,可惜上辈子的时候,陆白并没有见到范毅更加没有撞上张林,这封信他根本就没听见,也不知陆紫还有一个儿子,若是孩子活着年纪大概…… 第177页 魏知杳又忍不住往门的方向看了看,「她有说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吗?」 蓝鬼自然不清楚,陆紫也是留封信也写得不清不楚。 从屋里出来后,他撑伞开了黄泉路,试图将范毅张林一道送走,余愿已了的张林冲着张氏挥手,走得很是安心,范毅却不肯,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搞清楚。 魏知杳看不下去,贴了张符就把他俩一块儿送走了,少了这两只鬼,他又将洛宁叫了回去,这院子一下就安静,距离天亮已经没多少时间了,魏知杳打着哈欠犯困,李侍郎又叫人准备了厢房,他没客气打算凑合一晚,那位右使却急沖沖的想走,魏知杳不急不慢的将他拖进了厢房里,他身后的禁卫军个个握紧了腰间的配剑,一言不合就想打架的姿势,魏知杳搂着右使的肩,「我有话跟你说,让他们散了吧。」 少年捂着脑袋不肯,「我凭什么相信你,我们又不熟。」 他弯腰凑在了少年的耳边,「小弟弟,我是你表兄,旁边那是你舅舅,你说我们熟不熟?」 他这话不轻不重,站在院里的禁卫军没听见,旁边的陆白却听了个真切,「他……」 「进去说。」见少年不再挣扎魏知杳就推了门将他脱了回去,禁卫军拔出了手中的剑,那少年人有摆出一副老年老成的脸色,「你们先回去。」 禁卫军不敢撤,他又黑着脸训了一句,「这是命令!」 这小屁孩还挺爱摆架子的,那些个禁卫军只好听命于他各自撤退了。 魏知杳关了门,自个儿伸腿想勾张凳子来坐,但力道把握不准,凳子晃了晃又摔在了地上,陆白自觉上前替他将凳子取了过来,魏知杳心安理得便坐上靠在了圆桌上,右使黑着脸,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们,「我听说萧山至今保持着结缘的行为,你们难道……」 魏知杳双手搭在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不都看见了吗?」 他急了,「那不行!你是我表哥,他是我舅舅啊,你们俩这样是……」 魏知杳差点从桌上滑了下来,原来一开始他诧异是因为这个,他早就知道陆白身份了吧,也是这件事儿没有谁比他更加适合了,从小没了母亲,又无人扶持的皇子,偶然间得知自己还有个舅舅必然是开心的,但陆白没有见过他,是不是说明,他口中的上辈子并没有暴露的自己的身份? 「你们俩又不是娶不起妻,为何要这样。」 魏知杳皱眉,「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先说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陆白至今都难以接受陆紫有个儿子的说法,不管是谁重活一次瞧见了这些被忽略的线索都觉难以接受吧,更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 「我叫沈烨,字思君,父皇说,我的字是母妃取的。」说着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陆白一眼。 「你看他做什么,看我。」陆白现在已经够难受了,这孩子还一副想认亲的模样,还是让陆白缓缓再说吧,「说说你母妃的事,宫里,肯定有别的说法吧?」 「照顾我的嬷嬷说,我母妃是个平民,父皇南巡时与我母妃一见钟情,便随父皇上了京,父皇深受宠爱皇爷爷也没有阻止,便让她入了东宫,我出生后母妃身体不好,没撑过寒冬便离世了,父皇一直深爱着母妃,登基后还追封她为皇贵妃。」 陆白按着魏知杳的肩忍不住想告诉这孩子残酷的真相,魏知杳却靠在桌上抢先了一步,「你觉得,你父皇深爱着你母妃吗?」 沈烨点头,「当然了,南陵至今还流传着关于母妃和父皇的话本子。」 想必也就是一出霸道太子爱上平民女的绝美爱情故事吧,原就想走痴情人设的楚帝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不然写这书的人恐怕早就被砍头了,信了这话的也不止是南陵百姓。 魏知杳坐正身姿拍了拍陆白的手背,「他还是个孩子,放过他吧。」 陆白到底也没把真相说出来,沈昔是好是坏都是他的父亲,郑嫣儿已经个前车之鑑了。「你母妃现在在何处?」 「西山的皇陵旁有座贵妃墓。」 陆白没有动,贵妃墓这么大个目标他当然知道,甚至还盗过墓,可那座墓是空的,「她不在那里。」 陆白说话飘忽简洁,这么一句话,沈烨确然没懂,魏知杳趴在桌上解释,「他说,你母妃没有葬墓里,你有没有觉得那里不对劲?或是你父皇有什么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地方呢?」 沈烨不相信,「不可能,母妃就葬在贵妃墓里,父皇说,他死后还要与母妃比肩而立,免得她孤单。」 魏知杳冷笑了一声,人都死这么多年了,还要在儿子面前装出这一副深情的模样也真是难为他了,沈烨皱眉,「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你这位父皇,你堂堂一个皇子,我这么对你说话,你却丝毫没觉不妥,可见平日不少人未曾将你放在眼里,以至于你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皇子,即便我是你堂兄,我也只个平民,是不应同你这般说话的,他深爱着你母妃,怎么没想到多关心你呢。」 少年人紧绷着脸坐在凳子上狡辩,「我……只是比较平易近人,况且你们和别人不一样,我允许你们拥有这样的特权。」 魏知杳摇头无奈,借银子这事儿他就看出来了,这孩子在宫里过的并不怎么好,如今他和陆白到了南陵,沈昔需要派个人来拉近关系,他是最好的纽带而已,沈昔没有那么疼爱他,可怜他至今还被假面的痴情所骗。 第178页 「好吧,我们就当这些是真的,但你舅舅去过贵妃墓了,你母妃并不在那里,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烨没转过弯来,「我母妃不在陵墓里吗?」 看他这样子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而且常年被沈昔洗脑自然也不会相信,害死他亲娘的可能就是这位卖着深情人设的楚帝,「二殿下,你如今还未成年,应是住在宫中的吧?」 这殿下的称唿一出,沈烨就扯了扯衣服摆出了一副老成的模样,「恩。」 「那宫里这些年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千机阁有进宫做法吗?」 他仔细想了想,「有啊,前几年宫里淹死了一个小宫女,父皇便将阁主传唤进了宫,不过那时候我还小,记不太清楚了,这几年似乎没有。」 魏知杳趴在桌上,难道陆紫已经往生了吗?他趴着又犯困,「好吧,今日太晚了,我打算就宿在这里了,有事咱们明天再说吧。」 沈烨又偷偷看了陆白几眼,扯着衣摆起身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叫你舅舅吗?」 魏知杳还是第一次见到陆白把眉毛拧成这样,不认吧,是陆紫託付给他照料的孩子,认吧,他又是沈昔的儿子,怎么都不舒服。这孩子见陆白拧着眉就心事重重起来,「父皇说,当初母妃要同他一起上京,舅舅不同意,和母妃吵了一架便离家出走了。」 这倒是实话,陆白挑眉,「然后?」 「这么多年了,母妃她一直记挂你,我还没长大她就病故了,我也没有机会听到关于你的消息,父皇说母妃去世前一直念着舅舅的名字,父皇也很后悔说当初没有好好同你说清楚,我知道舅舅你在生气,但母妃已经不在了,你就原谅她和父皇吧。」 陆白被他这几句舅舅叫头疼,「我没有怨过你母妃,也永远不会原谅你父皇,你还小不要参合大人的事。」 沈烨委屈巴巴的看向了魏知杳,「知杳哥哥……」 「干嘛,你刚不是说我俩不合适吗?这会儿想让我吹枕头……」风这个字还没说出来,陆白便连忙捂了他的嘴,「二殿下,你去隔壁睡。」 小心翼翼要替母赔罪的沈烨乖乖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你们……不该这样的。」 被捂着嘴的魏知杳想训他,沈烨已经先一步跨步出去了,顺道还关门四下看了看,生怕被李府的下人瞧见似的。 等他走远,陆白才松了手,魏知杳憋得一脸通红,「你干什么!」 「别在孩子面前乱说。」 「哦,这个时候你就是舅舅了?」也没见他在魏令仪跟前这么小心的,陆紫的儿子真是了不起,第一次见就能让陆白这么护着了,魏令仪天天爹爹长爹爹端也没见他这么护,越想越不平衡的魏知杳叉腰走到了床边,「你自己睡地上,我睡床。」 已经习惯了抱着他一起打地铺的陆白不愿意,「一起睡吧。」 「那你来睡床?」 「……」陆白想了想还是乖乖打了地铺。 魏知杳最近精神不太好,第二日便赖床了,沈烨还在长个子,自然也起得晚,李侍郎上朝后被楚帝留下来问了问情况,知道沈烨留在李府后便没说什么,李侍郎下朝回来魏知杳都还没醒,张氏哭了一晚上也没起得来。陆白就像尊门神站在门口,沈烨醒来后又眼巴巴的站在旁边想同他搭话,他长得不像陆紫,倒很想沈昔,陆白看着他的脸就来气,也不想搭理他。 他拍了拍衣服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刚巧那房门便从里打开了,沈烨没来得及,摔了个结实,陆白还得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魏知杳退到旁边心有余悸,「我这算谋害皇子吗?」 沈烨摆手,「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 这皇子当得也太随和了,魏知杳见他好说话又打起了别的主意,「二殿下,你知道齐云山庄吗?」 他站稳后应声:「知道,西川姑姑在那边静养,知杳哥哥想见西川姑姑吗?」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啊,「是啊是啊,但我进不去,你能带我去瞧瞧吗?」 沈烨答应得倍儿爽快,魏知杳还以为刷他的脸可以进去,但等他们去了齐云山庄,那守卫冷冰冰行礼叫了声二殿下便没别的举动了,沈烨精神抖擞的命令他们开门,守卫面无表情的抱拳,「回禀二殿下,陛下有令,此乃长公主的静养之地,若无阁主的令牌,谁都不能进去。」 「皇上也不行?」魏知杳嘴快的问道,侍卫脸一僵,「陛下……当然可以。」 哦那意思是只有刷郑子元和楚帝的脸才行?这郑子元好大的面子啊。 沈烨瞪着眼很不乐意,「本皇子命令你开门让我们进去!」 侍卫面不改色,「请二殿下去向阁主拿令牌吧。」 魏知杳怕他下不来台自己难看便将人往后拽了拽,「先进宫吧。」 沈烨顺着这台阶便下来了,「好吧。」 从郑子元手里拿令牌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如让沈昔来刷个脸,反正他都来南陵了,沈昔这个人总是要见的,陆紫的事也总是要查的。 因着沈烨带队,宫门进得十分顺利,魏知杳无暇观光大楚皇宫的风景,这让本想同他介绍的沈烨也只好闭了嘴,他目标明确的想领人去御书房,但不巧在去了路上撞见了太子,魏知杳虽不认识,但在宫里见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穿着还如此的雍容华贵,猜也猜出来了,他有模有样的学沈烨行了礼,那位太子殿下也没搭理他们,只是拽着沈烨去了一旁不知在嘀咕什么,因为背对着他们也看不清楚这两人在搞什么。 第179页 半晌后太子放了人,又神清气爽的领着身后宫女宦官走了,沈烨赔笑着将人送走又掉头招唿他们继续往前走,魏知杳仗着腿长优势越过他走在前方才瞧见他脸上不好,「他刚刚把你拉到旁边说什么了?」 「没什么呀。」 魏知杳停下脚步,「那我去找太子问问。」 沈烨连忙拽住了他,「真的没什么,就是借了点钱而已。」 怕不是借吧,「你很有钱吗二殿下?」 沈烨低着头,「知杳哥哥你别问了,一会儿见了父皇也别多话,皇后娘娘管得紧,太子殿下手头比较紧而已。」 陆白想说几句又不知该说什么,魏知杳便替他说了,「你这么大个人,该怎么做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一介平民也帮不了你什么,就随便问问而已,你不用担心。」 闻言沈烨才松了口气。 等御书房门口的内侍传完话,魏知杳这才跟着陆白和沈烨一道入了内殿,说是个『房』这殿却不小,从门口一眼瞧过去,也只能见到那位于龙座上一抹明黄,那坐上的人听见了声响,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过来,内侍迈着小碎步将他们领到了跟前。 魏知杳歪着脑袋仔细将沈昔打量了一番,他年纪看着也就三十来岁,面色有些苍白,长着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一眼看过去,明明是个男人,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却莫名让人生出一种他很弱需要被保护的感觉。但纵观这段时间听到的消息,魏知杳可不觉得沈昔是个善类,这张脸就是他的保护伞啊。 龙座上的人也在暗中打量他们,沈烨悄悄拽了拽他们的衣角示意他们行礼,魏知杳回神跟着沈烨弯腰拜了拜,陆白却没有动,那站在旁边的内侍官有急了,「大胆,见了陛下也不行礼!」 陆白一眼看了过去,这内侍被他瞧着哆嗦了一下。 龙座上的人起身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和善的朝着内侍挥手让他退下了,「无事,你先下去。」将人赶走后,他又朝着魏知杳走了过来,「你是阿杳吗?」 对着这张脸他实在讨厌不起来啊,魏知杳抿嘴笑笑有模有样的行礼,「是。」 沈昔顺势握住了他举起的手,「你比嫣儿长得更像阿姊。」 魏知杳刚想顺着他这话说自己没见过西川公主刚好想去看看,沈昔就将目光看向了陆白,「陆兄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老。」 陆白冷眼朝他看了过来。 一般人多少还是会被陆白眼刀伤到的,毕竟这么美的皮囊下裹着那么锋利的刀,但沈昔完全不在乎,甚至还能在他满脸仇视的目光下露出微笑,果然能做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 绕了一圈的沈昔转身上来的龙座,「阿杳进京可有住处了?」 魏知杳学他笑意满满,「还没有。」 「那朕赐你一座宅子吧。」 魏知杳看着沈烨又学样的弯腰行礼,「回皇上话,知杳已经习惯了住在萧山,此番是听闻长公主殿下病了故而上京探望的,就不劳陛下费心,送我们去齐云山庄即可。」 沈昔似乎早有预料,「当年先帝下令将你送走,阿姊伤心了许久,朕继位后本想将你找回,奈何始终没有音讯,如今你回来,自然是是要留下的,若你担心你萧山的祖母和孩子,朕可以派人将她们一道接来。」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便皱起了眉头,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既然长公主如此伤心,还请陛下成全,让我们母子相认。」 沈昔说话速度本就不快,如今他还意味深长的将魏知杳看了两眼,而后才慢吞吞的开了口,若是其他人魏知杳早骂上了,虽说沈昔没什么压迫力,但他毕竟是皇帝,可不能胡来。 「相认是必然的,但阿杳你知道,你母亲病了,木之石可以为她治病。」 「木之石已经在到了千机阁阁主手里了,陛下应该去问他为何不替长公主治病。」 沈昔无奈的摇头,「治了,如何不能治,可惜那法器认主。」言下之意就是要陆白动手呗,这缘由魏知杳早就已经料想道了,若单纯靠木之石就能长命百岁,沈昔也没必要护着他们了。 魏知杳死鸭子嘴硬道:「哦,那陛下还得去找找木之石的主人。」 沈昔也没想到当着他的面魏知杳也才胡扯,一时间竟怔住了,那忠心耿耿内侍官翘着个兰花指又想训话,魏知杳学陆白一眼瞪了过去,皇帝他瞪不得,这位内侍官总能瞪吧,被瞪的人其实浑身直哆嗦,长公主的儿子又怎样,他不过是个私生子罢了,一没权二没势的凭什么这般猖狂。 龙座上的沈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阿杳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李公公叫人去准备一处宅子,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吧。」 魏知杳还不死心,「陛下……」 陆白却将悄悄拽了拽他,魏知杳只好跟着他一道随那位内侍官出了御书房,还没到宫门口,沈烨就突然弯腰说肚子疼,吓得这位李公公是花容失色,沈烨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哼哼,李公公急了忙想拖他去太医院,沈烨小脾气发作偏要回自己的寝宫,李公公无法只得让魏知杳同陆白送他回去,自个儿急沖沖跑去寻太医了。 这位内侍官一走,沈烨就起身一脸求表扬的看着魏知杳,「我机灵吧。」 魏知杳夸张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挺激灵的,只要没事儿别那么中二装成熟还是挺可爱的,「小机灵,现在带我们去一趟你母妃的寝宫吧?」 第180页 沈烨不放心的看向了陆白,魏知杳很不服气,「你总是看他做什么?我很不可靠?」 「说实话……有点……」 魏知杳那按他脑袋上的头就使劲摁了摁,沈烨边嚎边跑。 像他这样出生便没了母亲的皇子,一般情况下都是交给别的妃子抚养的,但沈昔后宫贫瘠,除了皇后就一个贤妃以及已故的陆贵妃,皇后作为原配妻子,从头到尾都非常厌恶陆紫,自然不会收养她的孩子,那我位贤妃是后面才册封的,年纪本就不大,成天打打闹闹,给她养谁也不放心,沈烨便留在了陆紫寝宫由宫女抚养长大。 他领着魏知杳同陆白去了自己的寝宫倒也不算逾越,魏知杳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陆白一脸的愁苦,仿佛还能透过这些已然物是人非的风景看到陆紫生活过的痕迹,致力于替母达成遗怨的沈烨也殷勤的同他分享着这殿内的一切,其实那些东西,他也是挺旁人说的,却能添油加醋的说得好像见过一般。 魏知杳抱着摄魂伞在殿里转了转,最后走到了院中的一颗红杉树前,这棵树的叶子怎么这么红,比他平日见的过的红杉颜色深了许多。 魏知杳走近一步弯腰闻了闻,有种说不出的腐烂味道,他伸手拽住了叶子,枫叶变成疯利的尖刀划进了他的皮肉,血顺着指缝滴落在了地上,魏知杳倒抽了一口气急忙将手抽了出来,指缝见的血迹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他又扭头看了看那弯腰扫地的宫女。 头顶是晴空万里的蓝天,脚下还是大理石铺陈的地,他瞧得出神那扫地的宫女还扶着腰抬头羞涩朝着他一眼看了过来。 魏知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基本不会产生幻觉,除非大鬼直接将他拖入幻境。犹豫片刻他又伸手拽住了红杉的叶,却再没被划破手指了,他掉头往内殿而去,沈烨还孜孜不倦的在同陆白说话,他大刺刺的往椅子上一坐,沈烨便闭嘴朝着他看了过去,魏知杳单手撑在桌上上朝他凑近问道:「殿外那颗红杉树,是你种的?」 他摇头,「是母妃种的。」 魏知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你一直住在此处,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沈烨端坐在椅子上想了,「没有。」 那是他刚刚眼花了? 陆白知他不会无缘无故关心一棵树,便问道:「那颗树有问题吗?」 「那棵树有点奇怪,但我又看不出什么问题。」 「那我随你去看看吧。」 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出门也没看出什么问题,魏知杳想挖树,沈烨不同意,他也没坚持,反正这树要是有问题他也该看出来的,大概是这皇宫的气压太重产生幻觉了吧。 从皇宫出来后,沈昔执意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住所,想着有他在,郑子元大概会顾忌一些,两人便顺着引导去了沈昔准备的院子,地方倒是不偏,离千机阁还挺近,路过时送他们出宫的内侍问要不要去瞧瞧,魏知杳连忙摆手,他躲都来不及,送去做靶子吗? 走近时才发现那宅子的大门是开着的,内侍官急忙入内弯腰沖那人行了行礼,「长生大人。」 随后而入的魏知杳转身就想走,郑长生扭身叫住了他,「站住。」 他只好戳着自己的脸颊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意,郑长生沖内饰官点了点头便跨步朝他们走了过来,「地方我也替你们收拾出来了,先住这里吧。」 他到底哪里来的脸皮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魏知杳有点来气,「行,你可以走了。」 郑长生沖他笑笑又看向了陆白,「我想带阿杳出去走,你留下来收拾可以吗?」 陆白想都没想,「不可以。」 郑长生瞬间就垮了脸,歪头就想像以前一样拽着魏知杳告状,但低头去看见了魏知杳阴冷的眼,他只好乖乖将手收了回去,「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不觉得奇怪吗?」 这点他当然注意到了,「虽然很你抛出的这个问题很有吸引力,但我不相信你了。」 郑长生嘆气,「你不相信我,那你相信谁?陆白吗?」 「我差点被洛宁杀死,小白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拿出木之石救我,你呢?你站在旁边,但你没想过救我,换做是你你会相信谁?他是瞒着我没有提木之石,你呢?你不也一样骗我自己姓景吗?长生,看在我们是同宗同类的份上我不想对你出手,但你应该站稳自己的阵地,既然决定帮他们就不要在我面前摇摆不定了。」说完他伸手拉着陆白就要进屋。 被甩在身后的郑长生嘆气着出了声,「你的魂魄被人打散过你知道吗?!」 魏知杳瞬间又想起了老和尚和郑听的话,他以为自己神魂不稳是借尸还魂的缘故,这事儿他不好说出去,老太太会害怕,别人也会害怕,可仔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转身想问,陆白却紧紧的拽住了他的手,「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郑长生却愤怒的冲过来拽住了陆白的衣领,后者松开了魏知杳拧住了他的胳膊,郑长生沖他冷笑:「你为什么不敢让他知道?因为他魂飞魄散是被你害的,你以为你用几千年的时间将他的魂魄养回来就没事了吗?他随时可能会散掉的,有些事是没有办法重来的,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与他俩出在不同世界的魏知杳一脸茫然,「什么几千年?」 第181页 郑长生就想再开口,「阿杳……」 「你如果再不闭嘴,我一定会杀你的。」那拧住他的人又用力压在了他的后背上,郑长生倒抽了一口冷气,疼得他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陆白没有否认只是阻止郑长生说话,那也就是说,郑长生的话……是真的。 「你松开他。」魏知杳开了口,陆白却没有动,他伸手想帮忙,红了眼人没注意到他凑过去,只那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碍事便抬起胳膊将热甩开来,魏知杳没站稳,被他这么一推就摔在了地上,郑长生忍痛叫了他一声,陆白这才回神过来松开他掉头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起身的人冷冷的看着郑长生,「我问你,你刚刚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几千年。」 「我是这个世界的郑长生,也是那个世界的郑长生,你也一样明白吗?」 所以说是前生? 第80章 长生肉 ◎你骗我,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所以说是……前生? 魏知杳忽然觉得头很痛, 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地面也跟着便得波澜起伏,他甚至站不太稳整个人往下坠去, 陆白只好将他抱入了怀中,「阿杳, 别怕。」 他抬眼看去,郑长生整个人都跟着扭曲了起来,可他还有话想问清楚,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 生万物,亦可养魂,你的魂魄是靠着木之石重塑而来的, 所以离开了它, 你的魂魄会变弱。」 魏知杳跌落在地上, 他站不稳也坐不稳,脑袋疼得像要爆炸一般, 尽管如此, 他还是死死的盯着郑长生,「你骗我……」 郑长生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我骗了你, 我承认, 但陆白呢, 他骗了你,他敢承认吗?阿杳你好不容易才重生, 不要再犯傻了。」 魏知杳死死的拽住了陆白的衣袖, 「他在说什么?」 「他利用你从我这儿偷走了木之石, 现在又想离间你我的关系, 不能信他。」陆白想将郑长生赶走,但魏知杳全身无力他又不敢松开,只能以眼神警告郑长生,后者却晃晃悠悠的起身,「我离间?你敢说你接近他不是为了陆紫?你敢说他没有魂飞魄散?你敢说你从未骗过他?」 魏知杳被他抱得喘不上气来。 你骗我,从都到尾你都在骗我。 他整个人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哥哥,你救救我,他要灭了我。 他闭上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魏知杳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他身上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抬手想推开却有些费力,只能像蚯蚓一样从床上滚了下来,离开了温暖的被窝,低温冻得他急忙从地上爬起取了外衫穿上,但还是无法御寒,他伸手想将屏风上的红梅斗篷取下,看着那血红的绣花,他又想起了郑长生的话。 他是郑知杳,也是魏知杳。 就像陆白说的那样,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以前他不关心陆白为什么要重生过来,因为他觉得那和他没有关系,现在弄成这样,他却不得不去想,陆白想要补救的到底是什么,他到底又是因为什么而魂飞魄散。 想到这儿,他穿上斗篷开了门,陆白并不在,他蹑手蹑脚的想去找郑长生,但刚走到后门却见到了费力想往翻墙而入的绯衣少女,魏知杳扯着披风嘴角抽搐,「你在干什么?」 他一出声那原本就做贼心虚的人便从围墙上摔了下来,等了半天没等到魏知杳来扶,郑嫣儿只好自己扶着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什么哥哥,都不来扶我一下的。」 魏知杳又抽了抽,看来她知道了。 扶着腰的郑嫣儿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我见过二殿下了,他说,你是我的兄长。」 虽然有点不想承认但事实是这样没错,魏知杳看着她艰难的点了点头,「是啊。」 尽管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得到他确定回答的郑嫣儿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京的路上。」 少女磨牙,「那你还绑架我?」 她怎么接受得这么顺理成章魏知杳退了一步,「第一我还没承认你是我妹妹,第二,是你绑架我在先,我绑架你怎么了?」 郑嫣儿双手叉腰,「你还敢不认我?!」 一开始逼他娶她,现在又逼着他认亲,这姑娘的脑迴路还真是难以理解,她都不带纠结一下的? 「你别烦我,我现在还有事。」魏知杳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情跟她相认,说着这话就想避开她从后门熘出去,免得等陆白来他又走不了。 郑嫣儿伸手将他拽了过去,「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救阿娘重要?」 「大小姐,齐云山庄被你爹掌控,我连进都进不去,你还想让我怎么办呢?」 郑嫣儿闻言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我爹掌控,阿娘在养病,你想见随我去见便是了。」 魏知杳反手拽着了她,「你能进去?」 郑嫣儿想想又尴尬的沖他笑了笑,「我得问阿爹拿令牌……」 魏知杳冷笑,「这还不叫囚禁吗?你身为女儿见母亲还要拿令牌,这很正常?郑嫣儿你醒醒吧,你见不到她的。」 「我说了这不是囚禁!你这就回去问我爹拿令牌,你等着!」 她要是真能拿到,也不是不行,魏知杳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郑嫣儿气势长虹便去了,确定她不会再捣乱,魏知杳就打算再熘走,手还没碰上房门,身后就响起了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你想哪儿?」 第182页 这该死的郑嫣儿,要不是她突然翻墙过来耽误他时间,这会儿他早熘出去了,魏知杳执意要开门,「我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说着他便走了过来,魏知杳偷偷看了他一眼,「我想……一个人去……」 「楚帝派人传我们进宫了。」 楚帝传他进宫无非是聊聊天说说他和西川公主的童年趣事,这些话让已经开始思念起萧山的魏知杳又为西川公主烦了起来,那毕竟是他这辈子的生母,他一提齐云山庄,沈昔就捂着胸口说自己身体不适,魏知杳扯着嘴角讪笑,他还没到卖了陆白的地步,这次谈话显然是不欢而散,当然不欢是对他而言的,沈昔却还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出宫时天都已经快黑了,魏知杳几次三房想熘走去找郑长生,但都被陆白抓了回去,他心一横就想摊牌直接问陆白,还没来得及开口,街边便跑来一个乞丐目不斜视的朝着他撞了过来,魏知杳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一撞差点摔倒,他站稳身拍了拍衣服,随后才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那个乞丐…… 他拔腿就追,跑得直喘气的时候,这小乞丐还故意挑衅的扭头来沖他做鬼脸,这把魏知杳气得够呛,本来也没几个银钱,实在追不上也就算了,但偏偏这个人还在不断挑衅他的忍耐度,钱可以被偷,面子绝对不能不要,魏知杳追他入了小巷,陆白倒是轻轻松松的伸手要来扶他,心里本就有些别扭的魏知杳甩开了手,眼看这小乞丐被逼入绝境,他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小乞丐也不躲,只是站在尽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魏知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才发现这巷子的尽头站着两个高大威武的汉子,他皱眉,现在偷东西还要□□的? 两个打手错开身,他这才看到了郑嫣儿。 「令牌我拿到了,去不去齐云山庄?」 郑子元还真给了?难道他们想多了,西川公主真的在齐云山庄养病吗? 没等到他回答的郑嫣儿有点不耐烦,「到底去不去啊?」 「去!当然去!」 少女朝着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自觉的拿出两件包裹,走近的魏知杳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乔装打扮不懂吗?」 这话在理,魏知杳没反驳,结果郑嫣儿也装成一个公子哥,她平素本就爱如此,想着大概是个人爱好,魏知杳没管,郑嫣儿换完装备还多此一举的往脸上贴起了小鬍子,魏知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这是怕被人认出来?」 「怎么可能!」她失口否认。 魏知杳眯起了眼,「你不会是偷的令牌吧。」 郑嫣儿就心虚了,「你别乱说!」 看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子,魏知杳心里就有数了,「大小姐,你这身材一眼就能看出性别女,你要真是偷的就别这样了,戴斗笠遮住比较有用。」 郑嫣儿到底还是採纳了他的意见,换了件黑色的长衫又带上了斗笠,虽然守卫见到魏知杳和陆白也有些诧异,但不认识他们便也没多问,郑嫣儿藉口给西川公主问诊,那守卫看了看令牌到底还是放了行。 齐云山庄作为西川公主的养病之所,面积还是很大的,魏知杳分不清东南西北,郑嫣儿也没来过,同样不清楚,幸而没绕几个弯便装上了一个侍女,同这侍女搭话时,对方一直盯着魏知杳瞧,三人心知肚明,外面的侍卫没见过西川公主就罢了,这侍女天天留在山庄内照料,必然是见过的。 她的职责是留在山庄内照顾长公主,放谁进是护卫的事,侍女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恪尽职守的将三人带去了西川公主的所在的别院,还未走近,远远便闻见了浓郁的桂花香气,味越浓,魏知杳就越是紧张。 侍女将人领入了院中,又行礼退了出去,郑嫣儿拽住了他的胳膊,「知杳哥哥你紧张吗?」 魏知杳咧嘴微笑,「我不紧张。」 郑嫣儿又握着拳头放在嘴边唿了两口气,「我也不紧张。」 不紧张那就走吧,魏知杳伸手推了她一把,郑嫣儿却纹丝不动的,「你不是说很想她吗?」 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我很小的时候,阿娘就生病了,每次我想让她抱抱我,她都说身体不舒服,后来干脆便搬来了齐云山庄静修,我一直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昨天我同阿爹说想带你去见见阿娘,他很生气,我才明白,他恨你。因为阿娘爱你,她不爱阿爹,也不爱我,她不肯抱我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是她讨厌我。」 大人的事魏知杳不太清楚,他也不好去评价。 「所以,你一个人进去吧,我……我在外面等你。」少女将斗笠的白色纱幔撩起,露出了一双埋怨的眼睛。 魏知杳又将她的手拉了过去,「我讨厌你爹,但我不讨厌你。」 少女惊讶的看着他,「我以为你也会讨厌我的。」 血缘本就是一种其妙的东西,郑嫣儿绝对是属于他厌恶的那种熊孩子类型,但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却讨厌不起来,哪怕在明知她伙同郑长生盗走了木之石,魏知杳也没有恨过她。 这殿外的声音吵到了屋内的人,两人说话间,门吱呀一声响了,魏知杳和郑嫣儿齐齐看去,心都不自觉的提了起来,但定神过后,门口的人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第183页 门后站着的是一个满头灰白头髮的老人,曾经的大楚第一美人,即便美人迟暮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老妇人开门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先是不耐烦,随后才是诧异,「你们……大小姐?」 郑嫣儿将斗笠摘了下放在了自己的脚边,然后朝她点了点头,「方嬷嬷好。」 「你认识吗?」 「她是阿娘的奶娘。」 难怪是这个年纪,魏知杳客气的沖方嬷嬷点了头,老妇人的目光便从郑嫣儿的身上挪到了他跟前,「你是……阿杳?」 未曾见人却得其名,是西川公主取的没错了,他又点头,老妇人激动万分的朝着他扑了过来,费力的想要拽住他的衣袖,可能是因为激动她的手使不上力气,差点摔在了魏知杳身上,陆白不动声色将她扶起往旁边拖了一些,老妇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执着的想要拽住魏知杳的衣袖。 「阿杳,你快离开这里,不要让郑子元看见你。」 郑嫣儿的脸色有些难看,老妇人却自顾自的想要将魏知杳推开,后者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我……」阿娘两个字他实在叫不出口,顿了顿还是还换了个称唿,「公主她出事了吗?」 老妇人下意识的朝着里屋看了一眼,魏知杳便想过去,她又执着的拦住了他,「你别去,快走吧阿杳,别到南陵来了。」 魏知杳被她推搡得不耐烦了,「我知道你们是想保护我,但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亲生母亲就在眼前,你却不让我见,这是真的为了我好吗?」 老妇人这才松开了他,魏知杳绕过她跨步便进了屋,郑嫣儿和陆白随后而上,里屋的门槛及高,魏知杳抬脚跨入,然后便怔住了,这房里……阴气好重,他抬头看去,密不透风的房门和窗户上贴满了昏黄陈旧的符箓,四条描着咒语的长符文汇集到了一张宽大的方床上,白色纱幔之下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被满屋子的游魂包围,根本看不清楚模样。 魏知杳伸手抚在了门框上,心里有些牴触的想转身离开,随后而来的陆白将手放在了放他的后背上,他没说话,站在旁边的郑嫣儿却咋咋唿唿的叫开了,「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游魂!」 她声音太大吵到了床边的游魂,蓝的绿色的紫的纷纷朝他们扑了过来,郑嫣儿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魏知杳手疾眼快的割破的自己的手指将血涂抹在了她和陆白的额头,这房里的游魂虽然多,但幸好都不大,见了纯阳之血又害怕的缩回到了床边。 魏知杳缓了一口气,这才朝着游魂中心的地方挪了过去,郑嫣儿虽也害怕,但思母之心最终还是战胜了这份恐惧,她跟上不上魏知杳的脚步只好偷偷的揪住了陆白的衣袖,后者扭头一脸冷漠的看向了她,郑嫣儿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我我害怕嘛,你作为我嫂子难道不该保护我吗?」 这话说得陆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魏知杳已经穿过幽魂群走到了床边,那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双目紧闭,皮肤白皙,柳叶眉樱桃唇,细看五官与他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合在一起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他弯腰小心翼翼的朝着她鼻间探了过去,郑嫣儿又哭天抢地上了,「阿娘!」边嚎还便晃着沈毓的身体。 他深吸了一口忍住了脾气,「嫣儿,你能让我先看是什么情况吗?」 郑嫣儿只好抽抽搭搭的松开了手,魏知杳重新将手探了过去,然后才松了口气,虽气息微弱,但好歹还有气,不过被郑嫣儿这么晃都没有醒来,显然也不对劲,他不是大夫看不出生的什么病,只好扭头看向了门口的人,「方嬷嬷,长公主到底生的什么病?」 方嬷嬷唉声嘆气的凑到了跟前来,「其实她没有生病……」 「胡说,没生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都这叫了她还是不醒,我阿娘肯定是病了!」 老妇人又嘆气,「你阿娘是不想活了啊大小姐。」 郑嫣儿原本还抽着气,听她这么一说,连声没了,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看着真真是我见犹怜。 魏知杳问:「那这些是什么东西?」 老妇人不懂这些,也不敢乱说是老实道:「我也不清楚,这些都是郑子元做的。」 她连名带姓的称唿这个人,可见对他的意见是很大了,魏知杳起身拽住了描着咒语的长符条,陆白跟着他身后下定论,「以魂养命。」 「看来是。」他松开符文,「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带她离开了。」 「散魂之象,需以魂压制,其实木之石可以救她。」 听他这么一说郑嫣儿连忙擦了把脸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快拿木之石来救人啊。」 他两人便白眼横了过来,异口同声道:「木之石被你盗走了。」 郑嫣儿心虚的缩了回去,「在我阿爹手里。」 「那不如你再去偷一次吧,反正令牌你都偷了。」 「那不一样,令牌好多个,有时候会派人进山庄来看诊,所以没有那么严格,木之石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魏知杳捏了捏眉头,能用木之石救沈毓的话,郑子元或许会拿出来?那也是个夺回木之石的好机会,他还在盘算时,屋外却突然传出了声响,老妇人急急忙忙跑到了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又匆忙关了门,瞪眼开了衣柜想将魏知杳塞进去,被她按着头的魏知杳又不配合,「怎么了?」 第184页 「我看到有人冲进来了,你快藏好,千万别被郑子元看见了!」 「你确定是郑子元吗?」 老妇人迟疑了,「不管是不是他,你都得藏起来前往不能被他们抓住了。」 如果是郑子元那倒是好事,他正好问他拿木之石,「王嬷嬷我人已经到南陵了,躲着是没有用的,让我出去吧。」 老妇人忠心耿耿的想要保护他,魏知杳只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陆白,他们这边还争执不下,房门却被人拍响了,「嫣儿,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开门。」 郑嫣儿抿着唇怒气腾腾就想开门,王嬷嬷又急忙将她拖住了,郑嫣儿冷眼,「这屋里的东西肯定是他弄出来的,我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娘!」 「大小姐你别去,你大哥还在这里,郑子元会杀了他的!」 「那就让他先杀了我!」郑嫣儿力气不小,老嬷嬷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抽手一甩便将人摔了下去,幽魂也不敢靠近她,见老妇人摔来又急忙要躲,想必郑子元留她照料沈毓也给了护身符,魏知杳顺手将人捞起,那怪力少女已经将门打开了。 郑子元领头在前,满脸愠色瞪了她一眼,目光越过她朝着屋里看了过来,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青铜剑。 郑嫣儿冷眼握住了剑刃,血顺着剑刃溢了出来,郑子元就急了,想将剑身抽出,却被她握得更紧了,少女眉头皱着眉微不可闻的抽了口气。 「郑嫣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应是我问阿爹你才对!你不是说阿娘病了吗?为什么她现在昏迷不醒?你到底对阿娘做了什么!」 「大人的事你别管,现在你给我松手!」 「我松手了你又想怎么样?顺道把知杳哥哥杀了让他也成为游魂一员?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是我哥哥,我不允许你伤害他。」 「你没有兄长!给我让开!」她不听话,郑子元怒了想要将剑抽出,郑嫣儿却咬牙捏着剑刃拽到了自己胸口前,「不如,你让我也死在这里陪着阿娘吧。」 「我这一辈子就输在你身上了!」 她捏着剑苦笑,「真是对不起啊,我是个女儿,连摄魂伞都用不了,你不喜欢我,阿娘也不喜欢,那不如现在把我杀了吧。」 郑子元只好松了手中的剑,郑嫣儿大松了一口气,举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捏住了剑柄,退回到了魏知杳身边,郑子元随着她跨步而入,他垂着眼,脸颊消瘦,面相仍显威严,好在见多了,魏知杳也就不再害怕了。 「我要木之石。」他同郑子元没什么寒暄话好说,便主动开了口。 那个人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反是更加难看,「看着嫣儿的份上,今日不杀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你布这个阵难道不是为了救她?木之石可以。」 郑子元目光沉静的看着床榻上的人,「没用。」 「我可以。」陆白冷声道。 郑子元皱眉朝他看来,这人眉头纹本就很深,这一皱就更深更难看了,「你想拿木之石才真的吧?」 「那又怎样,木之石在你们手里不过是块废石,你想塑魂,也只有我才可以,为了阿杳我可以救沈毓,这对你来并没有什么损失。」 闻言郑子元扭头朝着门口的护卫看去,「关门。」 那些人不敢违抗的他的命令,麻利的合上了大门,门一关这屋子就黑漆漆的只能看到幽魂身上的光,乍一看有点像在霓虹灯,仔细一看却全是透明的人脸,让人瘆得慌。 木之石魏知杳在燕州见过一次,事情太多,他没细问,如今被郑子元拿出来才发现所谓的木之石其实是颗珠子,就桌球大小,随身携带也不会麻烦,他皱眉想起了陆白昏睡不醒时郑长生的怪异举动,大概是想从陆白身上找出木之石,那个时候他整个人都快被扒光了也没瞧见,也不知他藏到哪里去了。 从锦囊取出的木之石在幽暗的房内闪着绿油油的微光,幽魂纷纷扑来,郑子元不耐烦的随手一挥,众幽魂便惊叫着四下散开来,声音吵得魏知杳只能伸手捂住了耳朵。 这个人刚只是挥了一下手,也没见他拿什么法器,竟可令众鬼四下逃窜……郑子元原比他想像得更强,就单轮武力值来说,魏知杳就已非对手,这一想法领他有些受挫。 撇开众鬼的人伸手将木之石递了过来,陆白伸手接过,随后转身坐在了床边,郑嫣儿一边防备着郑子元,一边又担忧的往床上看去,被防备的人瞪了她一眼干脆的走到了她身边,郑嫣儿紧张的捏住了手里的剑,「你别过来!」 「我才你爹!」对于她这帮着外人的行为,郑子元很是愤怒,魏知杳见此也就不再管郑子元了,他跟在陆白身边,见他将木之石放在了沈毓叠放的手背上,陆白又扭头看了一眼郑子元,魏知杳茫然,「怎么了?」 他没说话,只是咬破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便捏住了沈毓的脸,迫使她张开了嘴,魏知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挨着他的肩挡住了那对父女的视线,站在旁边的王嬷嬷看得一清二楚,又紧张的替他们把起了风。 将血滴入沈毓嘴里后陆白又沖魏知杳招了招手,他听话的凑了过去,陆白伸手将他脖子上的镇魂玉拉扯出来,然后将木之石与镇魂玉放在了一起,再松手时,绿色的珠子已经不见了,魏知杳满脸诧异的看着他,后者却沖他笑了笑,「她会醒过来的。」 第185页 这话将郑家父女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郑嫣儿尤其激动的将魏知杳推到了一旁,方才那捨身救兄的情谊顷刻被抛在了脑后,魏知杳耸肩给她让了位置,暴力少女又使劲晃了晃沈毓的肩,漂浮于半空中的游魂挣扎纠缠在房顶,魏知杳只好将摄魂伞抽了出来。 床上的人被郑嫣儿摇晃得睁开了眼,郑子元亦欣喜万分也凑了去,那琉璃般的眼球上映照出了他上扬的嘴角,但等到她眼神聚焦,沈毓又张嘴激动的想要将人推开,奈何躺了许久手上无力,郑嫣儿激动万分的握住了她的手,「阿娘,我是嫣儿。」 撑着伞的魏知杳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朝着床边看了过去。 沈毓的确很美,乍看之下他和郑嫣儿的确很像沈毓,但无论是他还是郑嫣儿与沈毓相比都变成了高仿,沈毓的美是一眼望过去惊心动魄的美,魏知杳看得出了神,连开伞都忘记了,陆白抚着他的脸将人转了过来,躺着的沈毓没有看到他,床榻上的人因为躺了太久连表情都无法控制,但她那激动的情绪却还是清晰的表达了她的愤怒,方嬷嬷凑上前艰难的将人扶了起来,「公主你终于醒了。」 「出……出去……」她气若游丝费力的想摊手想要指向郑子元。 方嬷嬷会意冷眼看了过来,「公主不想见到阁主大人,还请阁主出去吧。」 郑子元铁青着一张脸,在走与留之间纠结了半晌,到底还是没捨得离开,他推开了郑嫣儿凑近捏住了的她那艰难抬起的手,「沈毓,你昏睡了这么多年,醒来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对我说吗?」 她急切的想要将手抽出来,「求求你,放过我吧……」 说话见她余光瞥见了的郑嫣儿手中的铜剑,不动声色的想要去抢,郑子元伸手便将郑嫣儿手中的铜剑抢了过去,沈毓瞪着一双死水一般的眼睛看着,「你难道要永远的看着我吗?」 郑子元松开了拽住她的手,起身退后两步趁着魏知杳收伞无法顾忌的空挡将剑刃放在了他的肩头,「我是阻止不了你,那他呢?」 沈毓趴在床头,目光顺着剑刃落在了魏知杳的脸上,那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略过他的脸时一点一点的生出了光彩,她张着嘴艰难的发出了一个音,「阿……」 「阿杳。」他点头替她将话补充完整。 沈毓双唇颤抖,痛苦而又绝望的记忆铺面而来,眼泪随着回忆决堤而出,「我……我的孩子……」她慌乱而费力的想起身朝他扑过来,但她没有力气,整个人都摔在了床下,郑子元捏着拳头忍住了去扶他的冲动,那架在魏知杳脖子上的剑刃因为他的颤抖而拉出了一道血口。 陆白偷偷旁边挪了一步想偷袭,郑子元便冷眼看去,「你最好也别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然后滴上纯阳之血让他魂飞魄散。」魏知杳想起了昨日郑子元说的话,他的魂魄是重新养回来了,郑子元可以轻易做到这一点。 「你放开他。」郑嫣儿怕沈毓伤到自己,忙想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沈毓却没有看她,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被威胁着的魏知杳,在她的记忆,沈毓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她是独生女,没有比较便安慰自己沈毓不过是不懂表达,如今她多了一位兄长,这才发现,沈毓不是不懂表达,她只是不爱她,郑嫣儿的手松开来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什么也不想管了。 郑子元抬起了下巴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她,「我可以放开他,我也可以答应你送他回萧山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过,但你必须答应我,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便让他魂飞魄散。」说话间剑刃便往他的皮肉中更陷入了一些,魏知杳咬牙浑身战慄,陆白着急的看着他,想动手又怕惹怒了郑子元,他本就憎恨魏知杳,杀他根本不用考虑,而郑子元又是纯阳之血,魏知杳一旦神魂离体,就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不想也不敢再承担一次这样的后果了。 那趴在地上的人没有再挣扎,只是无力的乞求的看向了他,「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放他回萧山吧。」 郑子元咧嘴大笑了起来,他一笑剑刃就抖动得厉害,魏知杳脖子上的伤便更大了些,他近来体力本来就差,血顺着肩膀染透了他身上的棉衣,他觉得有些晕眩,郑子元又赶在他晕倒前捏住了他的肩,「沈毓你看见嫣儿了吗?她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何曾疼爱过她?」 方嬷嬷跪地将沈毓扶了起来,被郑子元这么一说,她才扭头朝着呆坐在旁的郑嫣儿看了过去,少女伸手擦了把泪又赌气似的背过身去,沈毓张嘴想解释,但现在的情况又不肯给她机会,她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了魏知杳身上,「你不要转移话题。」 郑子元松开手中的剑一把将人推到了她的跟前,魏知杳头晕眼花被他这么一推就摔在了跟前,沈毓又急又怕伸手拼命的按住了他脖子上的伤口,但却无济于事。陆白半跪在跟前没说话,只是不客气的将她的手扯了下来,一手将魏知杳抱了过去,一手从怀里摸出了膏药细緻的涂抹在了伤口上,沈毓张嘴想叫他放手,但被膏药涂抹过的伤口很快便癒合上了,她满眼惊讶的朝着陆白看了过去,「你是何人?」 陆白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睡会吧。」 魏知杳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指向了沈毓,「一起。」 陆白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又抬眸朝着沈毓看了过去,「你带我们出去,有你,阿杳会安全点。」 第186页 沈毓点头,将手搭在了方嬷嬷是手臂上想要藉此起身,奈何方嬷嬷年纪大了根本没有力气去扶她,两人在地上挣扎半晌也没爬起身,反覆摔了好几次,背对着她们的郑嫣儿到底还是坐不住,只好转身扶住了是沈毓的肩,她年轻有力,轻易便将沈毓从地上扶了起来,被扶的人全身无力,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郑嫣儿低着头纹丝不动,沈毓心生愧疚,低低的唤了她一声,「嫣儿……」 少女扭头看向了旁边,「回哪里?」 「公主府。」 郑嫣儿扶着她就想出门,郑子元却挡在了正当中,沈毓掀开眼皮冷冷的看着,「你想要的我会给你,现在我必须要保证他平安离开这里。」 郑子元咬牙到底还是站到了一旁,魏知杳见此放了心便靠在陆白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脖子上残留的血迹顺着胸口流落在了的镇魂玉上,墨绿色的玉忽闪着绿光。 等他睁眼醒来却发现身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又出了毛病,着急忙慌的开口叫了陆白一声,但身边没有陆白,也没有其他人,他只好摸索着爬起身来,没走两步,额头就撞上了什么东西,感觉不是硬物也不算疼,他伸手揉了揉额头,却觉黏煳煳的有些奇怪,将手放下后又清晰的看见了手中的血色,他瞪大了眼睛,能看见了吗?黑色瞬间被夕阳的余晖吞噬,他眯着眼,发现跟前是红墙黄瓦,目之所及的尽头是一座六层宝塔,这个建筑物他见过的。 就在皇宫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底的青石小道,记忆也跟着熟悉过来,这条路应该顺着里走。 走过这片红墙,眼前豁然开朗,那是沈烨所住的朝颜殿,殿外古树成阴,倾泻的斜阳为透过针叶的缝隙落在了地上透出斑驳的光,他抬腿试图上前,平地却忽然颳起了一股大风,捲起了地上的砂砾吹拂进了他的眼眶,疼得人止不住的落泪,他伸手揉了揉眼睛,再放下时,天却突然黑了下,地上的风推着他的将人撵入了内殿,整个朝颜殿泛着一股诡异的红光,他的心跟着提了起来,这样的画面,他曾经见过。 等他入了门才发现自己手里捏着一把红色的伞,是摄魂伞却不是他常用的那把桃木伞,粗大的伞柄看起来也似曾相识,他伸手一拧,那伞柄中果真藏了一把剑,红色的宫墙上密密麻麻的贴满了黄色的符箓。 殿上的天空被映照成了深红色,连那浮空的云也红得像团血,他一手捏着剑一手握住了伞柄。 显然这并不是现实,他在齐云山庄陷入了昏迷,此时不应出现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见到陆白。 心里这话才刚落下,身后便突然穿来了一个声音,「阿杳!」 魏知杳连忙转身,他开口想问陆白是不是来带他出去的,但说出口的话却变了样,「你来干什么!」 陆白的目光透过他看向了身后,「跟我走吧!」 他退后一步,举起了手中的剑声嘶力竭的质问:「你骗我,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身后大鬼随之尖叫了起来,他转着手中的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然后扭身朝着扑来的大鬼迎面拍了过去,大鬼那被血覆盖的脸上滋啦滋啦的发出声音,她又捂着脸尖叫了起来,「哥哥救我!」 魏知杳愣了一下,身后的人便扑来捏住了他的手腕,「你别再管这事了。」 「让开!」这个时候的他力气明显比现在大得多,居然真将陆白摔开了,他退后两步举剑指向了跟前的人,「我说过她已经成厉了,要么你跟我一起将她灭掉,要么你就站她旁边杀了我。」 「她成厉与你有何关系?我跟你走,我们离开这里,这些人是生是死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第81章 长生肉 ◎你是我的预料之外……◎ 魏知杳动摇了, 那旁边却又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他又在骗你,他处心积虑和你攀扯上关系, 引诱你放出陆紫,现在他又利用你的感情骗你离开这里!阿杳我才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他们都在骗你!」 他痛苦的捏紧了手中的剑。 跟前的人摇头也是很是伤心,「你为什么宁愿相信沈昔也不信我?」 「他说错什么了吗?你难道没有预谋接近我?你难道没有引我放出陆紫?现在呢?你又仗着我心有你骗我离开此地,你要我成为杀死自己舅舅的帮凶, 你要我成为南陵覆灭的罪魁祸首, 你是无名,你不会死,我呢?我背负着这些罪孽还能入轮迴吗?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你只是想利用我。」 跟前的人也是满脸的挣扎和无奈, 「你是我的预料之外……」 他忍不住笑了, 「这哪里在你的预料之外,你若不是算计着我对你动了心, 又如何能确认我会帮放她出来, 又或是你在同我相处时,发现我蠢好利用, 所以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确定了下一步计划?你料事如神, 哪有什么意外, 我这个人虽有些自不量力, 但我好耐有自知之明,从前看不清, 现在也该明白你心里装的到底是谁了, 你想护她, 你也没错, 但我不傻,我不想为你们背锅,现在要么她飞灰湮灭,要么我死后去冥府将功赎罪。」 他举着剑就想刺过去。 魏知杳吓得睁开了眼,他从床上坐起身来,整个人随着梦境陷入了浓郁不化的怨恨之中,他心里清楚,那不是梦,那是深藏在黑暗中被他遗忘的记忆,胸口的镇魂玉滚烫得几乎要将他烫出窟窿,他难以忍受的将镇魂玉取了下来,大门吱呀一声从外往里推开来,他下意识的想躲,陆白却端着一碗药落坐在了旁边,见他手里捏着镇魂玉又将碗放下替他重新将镇魂玉戴上。 第187页 魏知杳浑浑噩噩的看着他,恍惚的问道:「木之石一直在藏在镇魂玉吗?」 「汶山的时候,我怕昏睡后出意外,便藏进去了。」 魏知杳还是一脸痴傻的看着他,陆白端着药递到他的嘴边,「你失血过多,把药喝了吧。」 他双手接了碗,那药很苦,他却不敢再要蜜饯了,身边的人从摸出个布包解开递了几颗蜜饯过来沖他笑了,「来,吃点蜜饯就不苦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被拒的陆白也是一脸莫名的看着他,魏知杳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讪笑着岔开话题,「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公主府。」 「哦,那……长公主也回来了吗?」 他点头,「要喝水吗?」 「不了,这药不太苦,我去看看她吧。」说着他就想下床,陆白将碗上的残渣颳了一些放进了嘴里,苦得他都打了个寒蝉,他抬头若有所思的问:「阿杳,你真觉得不苦吗?」 穿好鞋子的魏知杳捂着脖子站起身来,心神不宁的恩了一声,「你煎药辛苦了,休息会儿吧,我去看看长公主。」 陆白放下药碗就要起身跟他一起走,魏知杳却拦住了他,「我们母子相认,你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吧。」 身后的人站在门口,耷拉着眉垂眼看着他,陆白和沈毓一样,相貌是惊心动魄的美,但面相柔和,及适合搬可怜,魏知杳捂着脖子看着他的眉眼,想起了初遇的时候,他为生计去了废客栈,破旧的石板塌了下来,是陆白护住了他,他起初有些尴尬,但最后又莫名其妙的留下了他。 后来他在秀娘的幻境里第一次见到了陆白,这个人一颦一笑都让他神魂颠倒,很多次他明明都怀疑了,但陆白只要皱着眉唤他一声,他便缴械投降了,以至于他拖到现在才开始怀疑。 陆白拿到的那套剧本里,他是信任沈昔的,他到现在仍旧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得到那个魏知杳很伤心,很孤独,他对这个看起来软弱和善的舅舅过度依赖。 也许,是陆白觉得,这样的依赖会阻碍他救下陆紫,所以陆白让世界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回到他还没有见到沈昔的时候,这个人打乱了所有的关系。现在他厌恶沈昔,厌恶郑子元,厌恶郑长生,现在他只相信陆白。 可到了这个时候,魏知杳却开始怀疑了,过度的信任让他产生一种不安感。 「我……我去看看。」说完他转身想逃,身后的人没再跟上来,陆白站在门口心情复杂的叫住了他的名字,「阿杳。」 那按在伤口的手微微加重了的力气,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不能回头。 他应该静下来好好想想了。现在回头的话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防线又会被摧毁,魏知杳深吸了一口气长嘆道:「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吧。」 身后的人失望的恩了一声,他这才提步而走。 「我一直在等你。」被他甩开的声音飘忽得像是幻觉,魏知杳松开了按着脖子的手匆匆拽住了一个侍女,「长公主人在何处?」 侍女不认得他的人,却也认得他这张脸,忙恭恭敬敬的将他领到了沈毓的房门前,他与沈毓虽只见过一次,但已经没有在齐云山庄时候的紧张感了,魏知杳敲了门,很快便有人开了门,自然是方嬷嬷,见了他,老妇人欣喜万分的扭头沖床榻上的人招唿了一声,「公主,阿杳来了。」 沈毓着急忙慌想下床,得亏她没什么力气,动作不便才让魏知杳赶上了,方嬷嬷替他搬了凳子上来,魏知杳端坐在床边,旁边的老妇人小心翼翼的想来看他的伤口,魏知杳扭头沖她客气的笑了笑,「我是纯阳之血,经常这样的,已经习惯了,不用担心。」 这话说得床榻上的人又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一声,魏知杳闻声想起,但最后还是疏离的坐回到了凳子上,方嬷嬷递了杯茶水上前餵她喝了些,沈毓缓了缓口气,又沖魏知杳招了招手,他皱着眉有些犹豫。 沈毓又蹙眉显楚楚可怜的朝他看了过来,「对不起,阿娘没有照顾好你,你一定怨着我吧。」 她大约是狠哭了一场,到现在眼睛的红肿都没有消退,太久没有说话让她有点大舌头,那费力想要解释的模样让魏知杳心酸得几乎要落泪,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她,甚至在听薛常在说她出事后执意要到萧山来,肉身中的血缘像一条纽带,将活着的亲人紧紧的维繫在了一切,这一世她是他的母亲,尽管他此前没有见过她,但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还替他记得母亲的温度。 魏知杳张嘴哽咽着唤了他一声,「阿娘……」 沈毓的心都快碎了,「阿娘在。」 「我没有怨过你,虽然因为眼睛看不见过得有些困难,但养父和养母对我很好,我很知足。」 他这么一说,沈毓又往他眼上多看了两眼,「你的眼睛也好了?」 魏知杳被她问得一愣。 沈毓急了,「你怎么把眼睛治好了?」 魏知杳无语凝噎,这位母亲怎么巴不得他眼睛看不见似的,「我不能治好眼睛吗?」还有这名字,他老早就想问了了,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功成名就,怎到了她这里就要无声无息? 「郑子元答应过我,只要你不离开萧山,他便不会去寻你,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就算没有任何教你,你也能闯出名堂,我不希望你再走这条路,所以找人封了你眼,给你取名叫阿杳,结果你治好了眼睛,又到了南陵。」她唠叨完这些话又长嘆了一口气,「听阿娘的话,回萧山去吧,永远不要和幽冥界扯上关系了。」 第188页 魏知杳忍了又忍才听她把这些话说完,他原本觉得沈毓身为公主,未婚先孕丢了皇室的脸面将他送走是无可奈何的,可现在她却振振有词的说他的眼睛也是她弄瞎的,这点他就不能忍了,魏知杳仰着脖子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公主希望我平平安安长大可以理解,你为取名杳我也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弄瞎我的眼睛?」 她知不知道,因为这双眼睛,他无法干活,无法娶妻,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方嬷嬷就急了,忙想将他拽回到椅子上,「公主也没有办法,你是纯阳之血,一旦你和幽冥之事牵扯上就会被发现身份,到时候你阿娘也没有办法保护你啊。」 「这两件有关系吗?」魏知杳听得莫名其妙,他的身份不就是西川公主的私生子吗,难道他不捉鬼就没人发现了? 方嬷嬷捏着手记得团团转,一副想解释又怕解释的纠结样看得魏知杳就更莫名了,「你们还有事瞒着我吗?」 沈毓又楚楚可怜的咳了两声,方嬷嬷只好坐在床边替她顺了顺胸口,她靠在床头一脸无力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你的眼睛治好就治好了吧,只是以后不要再涉足幽冥之事了,纯阳之血是你防身的武器,也是害你的兇器,不要因此而沾沾自喜,明……」想说明日,但好不容易见到了,沈毓又万分不舍,只好私心道:「过几日你就回萧山去吧,只要我还活着,郑子元就不会伤害你的。」 魏知杳缓缓的坐回到了凳子上,「我看出来,他想杀我。你答应了他什么才让他容忍下了我?」薛常在的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沈毓靠在床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嫣儿说得没错,我是偏心,我是不喜欢她,因为她是换你平安的筹码。但是三年前,他留下萧山的一个外门弟子发现了你,给郑子元递了封信,说你是纯阳之血,郑子元和你爹争了一辈子,却输给了下一代,他当然不会甘心嫣儿比不上你,便想让我再为他生个儿子,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生你却无力保护,生下嫣儿却无法疼爱她,我不想再造出一个註定可怜的孩子了。」 「我爹……是谁?」兜兜转转这么半天,他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的消息,原本觉得打听长辈的爱恨纠葛不礼貌,所以便一直没开口,现在她既然主动提起,魏知杳顺势便问下来了。但这话一出口,沈毓和方嬷嬷却变了脸,半晌没说话,魏知杳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又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次,「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从来不出现?」 让人未婚先育又撒手不管,简直渣男啊! 沈毓手忙脚乱想捂他的嘴,结果距离远了捂不着,只好看着他幽幽的嘆气,「你别怪你爹,他已经死了,这都不是他的错。」 死了那就没办法了,魏知杳嘆气,「那他也姓郑?」 沈毓点头。 「和郑子元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同族而已,你爹同郑子元就像你和郑长生,是同族中的竞争者,他们俩都是千机阁阁主的候选人,我与你爹两情相悦,后来,他出事,我将你送去了萧山,郑子元继任阁主,为了保护你,我只能答应嫁给他,这都是大人们的恩怨,和你们没有关系。」 她大概也觉得和孩子说自己的风花雪月不妥,话说得及其隐晦,魏知杳大概猜到情节了,他那没见过的生父倒是双腿一蹬什么都不管,留下沈毓一人承受这些,当初下嫁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好不容易得了清静,郑子元又想要个儿子继承衣钵,因而她才崩溃求死吧。 想起沈毓看郑子元那绝望而又厌恶的眼神,魏知杳又嘆了口气,「我到南陵,原也是怕你出事,既然现在你没事了,我也的确该回萧山去了,阿娘你放心,我不会再与幽冥界车上关系了,若你憎恶郑子元,就同我们一道走吧。」 她摇头,「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况且我已经够偏心了,再跟着你走,对嫣儿太不公平了。」 这么说的话,魏知杳也觉得郑嫣儿有点可怜了,「好,我明白了,阿娘你好生休息,等你身体好了,我就走。」 他的确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但陆白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现在只想去见一个人。 从沈毓房中出来后,魏知杳掉头问了郑嫣儿的位置,她虽然对沈毓这偏心的行为感到不高兴,但到底还是捨不得母亲而留在了公主府里,沈毓派人去请了她几次,郑嫣儿耍着小脾气不肯来,见到魏知杳时她还撅着个嘴很不高兴,被偏爱的虽觉有些对不住她,但此时的他头昏脑涨的没工夫和郑嫣儿贫嘴,便直截了当的问她要怎么去找郑长生,郑嫣儿看他一脸凝重又见他没有与陆白一起,以为他俩终于是吵架了,因而狠狠的将他嘲笑了一番。 魏知杳没忍住就跟她掐了起来,结果被沈毓派来的人撞了个正着,两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提到沈毓跟前训了好一顿,当然先动手年纪大的魏知杳被骂得惨一些,低着头的郑嫣儿挤眉弄眼的沖他做鬼脸,魏知杳又想打人,沈毓头疼得很,便让郑嫣儿找人给他带了路。 眼见目的达成,魏知杳没再给她折腾一熘烟便出了门。 他回到了沈昔给他留的宅子,陪同的人去千机阁送了信。他搬了张椅子坐在小荷塘拿了鱼线和鱼竿垂钓,收了口信赶来的郑长生就蹲在旁边将鱼线扯了起来,光秃秃的没有鱼钩也没有鱼饵,「您这是魏大仙钓鱼,愿者上钩?」 第189页 「你不就上了么?」 郑长生搬了张凳子又顺了鱼钩和鱼饵出来,「我觉得你好像才是那个鱼?」 魏知杳靠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确是那个自愿上钩的,「你这剧透不太合格,不如重新做一次影片剪辑吧,从都到尾跟我说清楚。」 郑长生将鱼钩甩进了荷塘,手肘靠上了座椅的扶手将头凑来,「终于肯相信我的话了?」 魏知杳将头转到了一旁,「爱说不说。」 他不是相信郑长生,他只是不相信陆白了。 「我当然爱说,阿杳,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从头到尾告诉你吧。」 魏知杳撑起身子看向了荷塘里的欢快畅优的锦鲤,为什么就没有鱼愿意上他这个钩呢。 郑长生问他,「你身为郑家人知不知道郑家有个祖训?」 魏知杳一眼白了过去,他这个连宗祠都没去过的超远分系,怎么可能听到郑家的祖训。 郑长生将头靠在了扶手上自顾自道:「我们那个时代,知道四家的人不多,知道五石三奇的就更少了,就算是这四大家族的人也不一定清楚,原因是景家在一千多年被灭门,鬼仙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无名在六千年前彻底消失了。」 魏知杳的眼皮的挑了挑,六千年的话就是现在? 郑长生又自顾自道:「无名本就是半个天人,他与天齐寿也不奇怪,但你见过哪个天人的血肉会让人类长生的?都是后世的讹传罢了,可惜高位者一心想长生不死,根本不相信这些话。」 他不耐烦的打断道:「这跟我们有关系吗?」 郑长生抬头看向了他的眼,「当然有,郑家祖上发现无名可使时间倒回,你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可怕的能力吗?除了他以外,天人,冥府,人族,全都会忘记这段时间的一切。」 「这我知道。」 「郑家找到唯一破解重复的方法。」 魏知杳终于抬眼看向了他,「什么方法?」 「抢在他倒回之前,穿越过去。」他伸手按住了魏知杳抖动的肩,「我受命来此是为阻止无名将时间无限倒回,我不想伤害你的。」 魏知杳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才问道:「这就是郑家的祖训?」 「是。」 「为什么?」 「因为你。」他面带微笑,眼里挤出温柔似水的光,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慄,「因为你魂飞魄散了,我从最开始的世界告诉你好不好?」 魏知杳点了点头。 第一次,他从萧山回来继任了千机阁,沈昔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可以为沈昔万死不辞,陆紫化厉而来,他率领千机阁将她送去了冥府,千机阁损失惨重,但那时的魏知杳除了沈昔谁也不在乎,皇帝因为这件事为他赐了婚,封了侯爵,他在南陵的半生平步青云,与妻相敬如宾后来又生了个女儿,名令仪。 沈昔死后,新帝即位,新帝懦弱,边关战败,敌国要求和亲,点名魏令仪,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她与敌国大战,大楚名不聊生,无名担心陆紫,回到了南陵,才发现她早就已经死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回到陆紫被杀前,所以他选择去救陆紫的魂。 第二次,在魏知杳到南陵不久后的某天,陆白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个人假装自己能见鬼,被招揽到了千机阁,沈昔命人去寻无名,他和陆白同行,去了很多地方,陆白诱他爱上自己,并藉此离间他与沈昔的关系,他对陆白言听计从,沈昔看出了端倪,欲为他赐婚,他没有同意。 然后陆白带他去了荒村,看到了那满村村的游魂,他因此对沈昔产生怀疑,匆忙回到南陵暗中寻找陆紫的鬼魂,沈昔见他不再可靠,便找来了郑子元,郑子元认出陆白是无名,后者却不承认,还骗魏知杳放出了陆紫。那个时候陆紫已经成了赤鬼,他不是对手。因为陆白,千机阁的人对他也不再信任,他孤立无援的时候,陆白却选择了保护陆紫,他因此丢了性命,想去冥府却被郑子元用纯阳之血打得魂飞魄散。 或许是陆白良心发现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便使时间倒回,但无论重来多少次,散去的魂都不会再回来了,那之后的世界也再无魏知杳这个人了。 听郑长生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魏知杳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那我现在是什么?」 「木之石生魂,镇魂玉塑魂,但所耗费的时间及长,你醒来时已经六千年后了,这六千年,他藏黑暗中彻底让人忘记了无名的存在,冥府放你入了轮迴,然后你被大鬼所杀,我随你来了此处。」 「所以,你是现在的郑长生也是六千年后的郑长生,我是魏知杳也是六千年后的郑知杳?」 「是。」 他忍不住抖着肩大笑了起来,「你拿蝴蝶效应瞎编的吧?」 「我可以想起身为郑源时对山奈所做的事,你便可以想起身为魏知杳时候所发生过的一切,你如果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又怎会突然同我说这些话。」 残冬的暖阳透过云层落在来的他的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眼睛,艰难而又苦涩的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想起什么?」 「阿杳,他一直在骗你,上辈子他骗你放出陆紫,但最后你幡然醒悟,为了保护沈昔你不惜以死相拼,将陆紫送去了冥府,他还是不满意,将你的魂魄养出后,他又将时间带到了你和沈昔相认之前,彻底让你不再信任沈昔,现在你还愿意为了沈昔对陆紫下狠手吗?」 第190页 当然不会,他对沈昔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连信任也没有了,他不会沈昔去做这种事。 「你好不容易才将魂魄凝聚,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那些犯过的错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魏知杳的心仿佛被压在了泰山下,又疼又闷又有些心酸,连那捂着眼睛的手都只能无力的从脸上滑落下来,他张嘴无奈的问他:「你说,我的魂魄要是一直养不回来多好。」 「阿杳,跟我走吧,陆紫和沈昔的恩怨我们不要管了,郑子元灭过你的仇我们也不记恨了,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你会陪着你,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对啊,郑长生是个人,他会死,他也可以轮迴,他们才是同类。 可是,光想想那样的生活,他还是觉得很伤心,因为那个未来里没有陆白了。「我不知道……」 「你原本你半生青云,妻贤女孝,过得很幸福,但陆白半路斩断了你的人生,你没有成亲也没有孩子,你被他骗得团团转落得魂飞魄散,这还不够你死心吗?」 「你让我想想吧。」他心烦意乱,不知所措,双手撑在椅子上想要起身,郑长生不死心的拽住了他的胳膊,魏知杳忍住了打人的冲动咬牙警告道:「放开。」 那拽着他的人压着嗓子同他说道:「一开始我只是按照祖训来到这里偷取木之石然后阻止无名,但与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陪着你的人,我也可以,我甚至可以与你同死同轮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阿杳,跟我走吧。」 远处的大门随着他的话被人踹开来,门口的人面无表情的举剑就要砍来,魏知杳急忙推开郑长生挡在了跟前,剑刃落在了他的发顶,削落了一缕杂乱的发,他面不改色冷冷的看着举剑的人,「砍啊。」 「阿杳,你让开。」 「你以前不也杀过我吗?」 他的手抖了抖又削掉了一缕头髮,魏知杳唿处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陆白怕伤了他急忙将剑收了回去,只是杀气腾腾的瞪着郑长生,「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被瞪的人面不改色,「一些事实而已。」 陆白眯着眼睛看他,「你知道什么事实?」 魏知杳挡在跟前,「那好,我问你,为什么你要替那个孩子取名叫令仪?是不是在你我并不认识的那个世界,我被封了侯爵,成了亲,生了一个女儿,她叫魏令仪?你这么做是想补偿我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陆白怎么也没想到他说出这种话。 「我再问你,你第一次将时间倒回,你在我成亲前接近是不是想因为沈昔信任我,你想靠我找到陆紫?因为你,我被千机阁放弃,孤立无援,在陆紫成为赤鬼的时候,你站在她身边,帮她杀了我?」 跟前的满目痛色的看着他,魏知杳逼近一步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现在我要听一句真话,这些,是真还是假?」 「我同你说过,下一任皇帝为了一个人对外宣战,民不聊生,那个人是你的女儿,如果给你机会重来一次,你难道不想把一切遏制在未发生前吗?」 魏知杳怒中中来,试图将他推开,但陆白稳如泰山,他推不动,晃晃悠悠的又退了两步差点摔倒,陆白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你不敢承认就拿这个孩子说事对吧?」 跟前的人紧紧的捏住了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机会样将他的胳膊拧断一般,陆白低着头半天才找了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魏知杳全都听明白了,郑子元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他甩开了陆白的胳膊,失魂落魄的想要往外走,身后的人又小心翼翼的跟了上来,他艰难的转身看了过去,「我以前以为自己第一个让你停下来的人,为此还沾沾自喜,现在才明白,其实陆紫才是,你的名字都是她取的,你重生了这么多次,不就是为了她吗,人救不了,让一个赤鬼陪着你也很好是不是?」 他想说话,魏知杳却不给他机会,「朝颜殿的那颗红杉树有问题,或许陆紫就埋在那里,想救她你自己去吧=,这次我不奉陪了,萧山你也不用跟我回去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说完他又将脖子上的镇魂玉摘了下来,「这个东西,还给你,我们……就此结束吧。」 陆白死死的拽住了他的手腕,「结束?不可能!我绝对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魏知杳费力的想甩开,但他越用力,陆白便拽得更紧,「你到底怎么样?我已经告诉你陆紫在什么地方了!我是个人,我不想让自己手染杀孽,不得超生,你救她我不拦你,我也不怪你,但你只能自己去了。」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他话还没说完,属于皇宫的方向便晴天噼了个雷,魏知杳怔了怔想扭头去看,陆白却粗暴的将他拽了过去,下一秒他整张脸就近在了眼前,魏知杳还反应过来,陆白便低头吻了过来,他想要推开,但拥着他的人去费力撬开了他的唇齿,浓郁的血腥味便顺着他的舌头探了进来。 原本想等他自己将话说清楚的郑长生见此就坐不住了,急忙上前欲将陆白推开,还没等到他动手,陆白就先把人松开了,魏知杳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陆白没有多话只是将镇魂玉重新戴在了他的脖子上,「我进宫一趟,你回公主府等我。」 第191页 魏知杳呆呆的看着他,再眨眼,跟前的人已经闪身从他眼前消失了,郑长生晃了晃他的肩,「怎么了?他亲你一下,你就投降了?」 魏知杳一眼瞪了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对不起。」 他现在一听就对不起就烦躁,「我回公主府了。」 听他不再追着陆白,郑长生就宽了心,「我送你。」 「你烦不烦啊。」 「我烦啊,但为防你再犯傻,我得跟着你,时时刻刻提醒你。」 魏知杳伸手将嘴角的血迹擦了擦,扭身便出了院门,望向通往皇宫那条路时已经看不到陆白了,他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转身便踏上了前往公主府路。 他明天就离开南陵。 沈毓和郑嫣儿因为中午体罚的事关系亲近了不少,魏知杳回来时郑嫣儿正推着沈毓出门在嗮太阳,见他回来,郑嫣儿还来劲的想损他两句,扭头张嘴却看见了跟着一道而来的郑长生,郑嫣儿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怎么来了?我嫂子呢?」 魏知杳本不想和她吵,但听见嫂子俩字他就没忍住,「嫂什么嫂!不懂别乱说。」 郑嫣儿悻悻的低头同沈毓打小报告,「肯定吵架了。」 沈毓抿嘴笑笑,郑嫣儿就蹲在旁边眨着眼,「阿娘,你不劝劝他吗?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总是要给家里留个后的啊。」 沈毓摸了摸她的头,「阿杳开心就行了。」况且留后什么的,她也不在乎,女儿就罢了,若生个儿子,到时候也是麻烦。 郑嫣儿想想也觉得她这话有些道理,毕竟人活着已经很不容易,自己开心就行了,她遂也笑道:「那我以后找一个姑娘过日子也可以吗?」 「你若喜欢,也可以。」 陪着沈毓吃了晚膳,魏知杳便熘进房同她说出了自己明日就回萧山的打算,沈毓虽然捨不得,但为了他好,也只能点头答应了,魏知杳出房门,旁边便匆匆忙忙走来了一个侍女,见了他又将双手放于腰侧行了礼,「公子好。」 他点了点头,侍女便急急忙忙去敲了门,没一会儿沈毓就被方嬷嬷推出来了,魏知杳看她脸色不对劲,又想跟过去,沈毓却将轮椅停下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明天要动手,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出什么事了吗?」 沈毓又摇头,「没事,来了个客人而已。」 既是客人又何必如此紧张呢,该不会是郑子元来了吧,魏知杳点头恩了一声,等方嬷嬷推着沈毓走远,他又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等在大厅里的人却不是郑子元,而是张衡。 这个人一脸焦急见了沈毓连礼都不行,只是急沖沖的开了口,「长公主殿下……」 方嬷嬷古板的咳了一声,知道他是郑子元留在萧山监视魏知杳的人,便也没什么好脸色,「无礼!」 张衡只好有模有样的弯腰拱手行了礼,「拜见长公主殿下。」 方嬷嬷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沈毓也不愿同他多话便直接了当的问道:「你说你师父被陛下传唤进宫去了?」 「陛下近日一直在做噩梦,怀疑是贵妃娘娘的封印松动了,遂传师父进宫去查看一番。」 「这和我儿有何关系,以至于你到这里来寻他?」 听到她提起自己,藏在门后的魏知杳听得更仔细了,失明那段时间他的听力锻鍊出来了,如今虽然隔了有些距离,但他还能听得见。 「方才那些话都是只是场面话罢了,我来此是因偷听到师父同宫里来的那位大人说了,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魏知杳不肯替陛下说服陆白,陛下很不高兴,但怕打草惊蛇所以迟迟未能对他出手。」 「说服陆白作甚?」 「陆白便是无名。」 沈昔找无名找了这么多年沈毓自然是知道的,仔细一想她也就明白过来了,「难道郑子元打算放出陆紫吗?」 张衡点头,「师父说,如果他们贸然出手恐怕会让无名逃走,他既然是奔着那位陆贵妃来的,放出陆贵妃,陆白便会主动送上门去了,他们困不住陆白总归能困住陆紫的。」 沈毓一巴掌怕在了轮椅的扶手上,「胡闹!」 张衡有毕恭毕敬的点头,「我也是怕出事,所以想找魏知杳一道进宫去看看。」 沈毓皱眉,「可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你此时不应帮着郑子元做法吗?」 张衡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他的顾忌是什么,魏知杳心里倒是清楚的,张衡不是什么好人,但对陆白倒很是关切,这会儿自然是听到了郑子元的阴谋不放心而来的。 他越是支支吾吾,沈毓便越是不放心,「这不会也是郑子元的计划之一吧?」 张衡连忙摆手,「不是,我只是担心陆白而已。」 魏知杳觉得沈毓不相信不进宫也好,免得去了遇上危险,他正想从门口绕出去添一把柴火将人撵走,那守在殿门外的侍女却在此时惊叫了起来,「天变色了!」 躲在暗处扮黄雀的郑长生闻声便跨步到了庭院,顺着那些侍女的所致的方向看了过去黑黝黝的天边泛起了诡异的红色,伴随着尖叫而起的还有雷鸣闪电,都来自于同一个方向。 魏知杳从门后走了出来,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皇宫的位置。」 随后而出的沈毓因为坐在轮椅上看不太清楚明白就更着急了,「怎么回事?」 第192页 侍女急忙弯腰凑来,「启禀公主,皇宫那边的天变得红色了,看起来好吓人。」 第82章 长生肉 ◎他一死,我必然会让他魂飞魄散!◎ 「天变成红色……难道是赤鬼吗?」 陆紫是赤鬼的事魏知杳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不清楚陆紫到底是被谁放出来的,如果张衡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是冲着陆白来的吗? 「冯嬷嬷, 你带我进宫吧。」沈毓扭头冲着身边的人说的。 魏知杳急忙上前,「我也去。」 沈毓虽没有见过赤鬼, 但这种东西的危险性她心里清楚,魏知杳毕竟是纯阳之血,有他在, 总归会好一些, 掂量过后她又将目光朝着魏知杳身后的郑长生看了过去,「你也一道去。」 作为天师,郑长生比沈毓更清楚, 如果不将陆紫送去幽冥界, 整个南陵都会陷入危险, 而且因为郑子元的关系,郑听恐怕不会轻易来, 他嘆了口气又点头, 「好,我们一起去。」 天黑之后的宫门戒备更是森严, 尽管天上的异象让他们很是紧张, 但守着宫门的侍卫还是恪尽职守的收在了宫门口, 沈毓去齐云山庄养病多年, 新来的侍卫没见过不肯放她入内,幸而郑长生他们是认识的, 抱着放他进入能安全点的想法, 侍卫忙不失迭的开了宫门。 魏知杳不敢耽误时间推着沈毓便直接往朝颜殿的方向而去, 越逼近那种感觉就越熟悉, 王虞的事他到现在仍觉得后怕,他现在一想冲过去直接召请郑听将陆紫收了,但赤鬼送往幽冥后,便会被关入水牢永世不得超生的,陆白肯定不愿意吧。 不远处的红光将整个朝颜点都吞噬掉了,魏知杳推着沈毓一脚踏入红光之中,他整个人像是被人狠狠瞧了一帮粗般,瞬间就跪倒在了地上,膝盖随之发出了咔擦的声响,他还算是好的,旁边的郑长生干脆直接被弹飞了出去,坐在轮椅上的沈毓歪头便晕了,魏知杳喘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又伸手推了推沈毓的肩,「阿娘,你醒醒。」 沈毓幽幽转醒,发觉自己刚刚晕了又有些茫然,「怎么回事。」 「是结界,阿娘要不你先出去吧,我和长生进去便是了。」 「阿娘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有我在还可以看着郑子元,不会拖你后退的。」 魏知杳倒不是怕她拖后腿,结界他又不是没遇见过,但这么强的结界,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沈毓是个普通人,身体也不好,带她进去会很危险的,但走到这个地方了,他又无法保证结界不会扩大,与其让她一人呆在外面陷还不如让她跟自己一块儿进去了,想了想魏知杳又点头看向了被推出去郑长生,「你怎么样?」 郑长生从地上爬了起来,费力的喘了口气,「还好,我们先过去看看吧。」 郑子元扶着受伤的胳膊皱眉越过结界走到了他跟前,这个结界像一只红色的气球,被困其中的人眼上像蒙了一层红色的纱幔,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前几日来时这殿门口原本还长着长青的古树,这会儿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了。 他们站在朝颜殿外不远,那中心的位置散发着及其浓重的血腥味和鬼气,魏知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比王虞那次更严重了。安安静静的殿内突然传来了几声尖叫,随即又没入了宁静,谨慎起见,郑长生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沈毓和魏知杳的眉间都摁下了血印,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又分了两张符咒过来。 「陆紫比王虞怨气还要重,一定要小心。」 魏知杳慎重的点了点头,这才推着沈毓上了台阶。 结界的起点便在此处,跨上台阶迎面便吹来了一个凉风,冻得魏知杳一阵哆嗦。整个朝颜殿都被红光覆盖,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你,魏知杳推着沈毓下了台阶,空气中瀰漫着一股红色的烟雾,像蚯蚓一样覆盖在身上,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挠,郑长生开口提醒,「冷静一点,是幻觉。」 坐在椅子上的沈毓虽也觉不适,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动,魏知杳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那流转在喉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这空气带来的还是自己咬破的,郑长生绕过轮椅走在了前方,魏知杳刚想松一口气,转眼间红色的烟雾便将郑长生整个人吞了进去,走在前方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转身想要拽住了沈毓,但很快红烟便将他探出的手指吞噬了。 魏知杳连忙松手弯腰将沈毓抱了起来,于是眨眼睛轮椅也被吞噬掉了,沈毓虽然瘦得没什么体重,但魏知杳的体力也没有恢復,在红色烟雾中晃了两圈就站不稳了,沈毓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放我下来吧。」 魏知杳怕他一放手连沈毓都不见了,咬着牙死活不肯。 沈毓沖他笑了笑,「你身体也没恢復,别逞强了,阿娘就在朝颜殿里,你没事我就没事。」 魏知杳只好将她放在了地上,沈毓站不稳整个人便往地上滑落下去,她拽住了他的手小声提醒,「阿杳,相信你的心,不要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要相信你的耳朵。」 他弯腰想扶她,但红菸捲起攀附上了他的腿,沈毓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 魏知杳将摄魂伞取下撑伞转了几圈扬起一阵风,那攀岩而上的红烟怕怕的后退了一些,但很快就捲土重来,他捏着伞骨跨步上前,烟雾中有东西尖叫着朝他扑来,但那东西才一碰到他又畏惧的缩了回去,怕纯阳之血的当然不会是陆紫,他扭头看了一眼,目之所及仍只有满目的红,不是陆紫便是其他小鬼了,他转着伞念咒开了试图打开黄泉路。 第193页 但朝颜殿就像一个复制的荒村,烟雾瀰漫,雾中有东西,他开不了黄泉路,只好将伞靠在了肩头,试图将洛宁召唤出来,还没等他开口,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知杳哥哥!」 他捏着手指回头看去,一双手便拽上了他衣摆,浓烟从那张充满稚气的脸上散开来。 「你怎么在这儿?」 沈烨抽着鼻子红了眼,「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在殿里读书,父皇突然带着郑大人来了,我去请安,父皇还叫我滚回去,我害怕就回了房,起雾了宫女害怕全都逃出去了,我害怕,就跑出来了,可是满院子都是雾,我走不出去了。知杳哥哥你带我走吧。」 魏知杳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沈烨个头有点矮,才到的他的咯吱窝,魏知杳将手搭在他肩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别怕,知杳哥哥会保护你的。」 说着又顺了顺沈烨的头髮,靠在他怀里的孩子抬头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珠看着他,然后用力点了头,「恩!」 魏知杳皱起了眉,眼睛越过手指看向了他的发顶。 「知杳哥哥怎么啦?」 魏知杳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来,「陆紫?」 「谁啊?」 他一把将跟前的少年推开了,「你不是沈烨。」 沈烨勾着嘴角沖他冷笑,原本还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瞬间变成了红色,「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吗?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天真的眼神。」这话也不是说沈烨不好,他出生就没了母亲,沈昔的几个妃子都不想收养他,身为皇子却半分没有皇子的威严,他习惯了整天板着脸假装成熟,假装自己不需要人关系。 「都是你们的错!」陆紫听了这话却大怒,顶着少年人的脸皮却伸出了一双锋利的拽住转眼就想朝他伸过来,魏知杳捏紧了手中的摄魂伞,别说他一个人了,就算现在把郑长生叫出来,两个人怕也不是陆紫的对手。 他刚准备叫洛宁,贴着他的耳边便嗖的一声飞来一把铜剑,魏知杳惊得屏住了唿吸,随后一只手身来将他拽了过去,混杂在血腥味之中,他已经闻不见那熟悉的问道了。 陆紫歪着脖子发出了低吼,「你居然帮他!」 陆白伸手,那飞出去的铜剑转眼就回到了他手中,「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吧,小紫。」 她十指扭曲疯狂的大叫了起来,「我没有错!都是他们!是他们杀了我,还不肯放我往生,都是他们的错,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说完她红着一双眼隐藏进了浓郁的雾气中。 陆白松了口气,伸手握在了他的肩上,「阿杳没事吧。」 魏知杳呆呆的恩了一声,眼睛却始终看着陆紫的方向,她就……这么爽快的走了? 「她已经成厉了,你先出去,我来处理。」说着就想将他带出去,魏知杳反手捏住了他手腕,「你知道怎么出去?」 陆白点头,「她还是不会为难我的。」 看来她还有点理智,魏知杳拧起了眉头,「我阿娘呢?」 「你先出去,我再帮你找她。」 魏知杳还是不放心,「我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办?是郑子元将她放出来的?」 「恩,你先出去,我会说服她,让她去冥府的。」 魏知杳皱着没觉得有些奇怪,陆白居然打算劝陆紫去冥?他费尽心思走到南陵,就为了送她去冥府? 「你不是想护着她吗?」 陆白顿了顿又嘆气,「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继续放任不管恐怕整个南陵都会陷入危险,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魏知杳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陆白……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南陵百姓了? 阿杳,相信你的心,不要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要相信你的耳朵. 「洛宁!」 大鬼闻声而出,魏知杳一把将人推开了,「拦住她!」 洛宁不解,陆白也很激动,「阿杳你怎么了?」 「你不是陆白。」虽然他也希望陆白可以站在他身边将陆紫送去幽冥,但他心里ye 同样很清楚,陆白不会这么做,他重来一次,早就知道陆紫已经变成了赤鬼,又怎么会在这时说出送她去冥府的话。 跟前的人期期艾艾的垂着眉,「阿杳……」 魏知杳闭上了眼睛,眼之所见会骗人,耳之所听亦然会骗人,他宁愿相信自己的心,「洛宁带她走!」 洛宁闻言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陆白沖了过去,魏知杳趁机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咒来,被洛宁扑倒的陆白瞬间消失在了浓雾中,他闭眼念咒,脚底生出一捲风将他身上的红梅披风高高扬起,甩开洛宁的赤鬼伸出锋利的爪子朝他扑了过来,那扬起的披风拍在了她的脸上,露出了已然有些褪色的红梅绣花,赤鬼嘟囔着将手收了回去,「哥哥……」 魏知杳睁眼,眼神一暗,主动将手朝她的指甲伸了出去,被割破的皮肉中渗出了鲜血,赤鬼大叫着将手抽了出来,那指甲瞬间便融化在了血水之中,「他带你来灭了我的是不是!」 魏知杳巴不得她会这么想,冷眼便说:「是。」 陆紫尖叫着隐退在了浓雾中,一瞬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过这儿魏知杳的心已经冷静了许多,朝颜殿就那么大,他不过是鬼打墙被困在了此处,而且消失的沈毓和郑长生哪怕洛宁他都看不见了,那么说明,他从头到尾可能都在一个地方打转,这么一想,他便不在乱晃,只是蹲地将手上的血涂抹在地,画上了一个八卦阵让自己立身于此。 第194页 雾中仍时不时传来尖叫,有男有女,也有不男不女的声音,大约朝颜殿里的宫女和宦官,魏知杳席地而坐,将摄魂伞搭在肩头,默默的背了一套清心咒,雾里的东西不敢靠近他,渐渐的那些恐吓的渐渐便变成了低声的哀嚎。 「救救我……」 「我不想死。」 「好痛。」 「不要吃我!」 魏知杳勐的睁开了眼,周遭的浓雾已然散去,朝颜殿那不大不小的院内血流成河,断胳膊断手,红白相见的烂肉满地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他几乎要发吐,他捂着嘴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红墙边上站着一个人,他白衣胜血,满脸的难以置信。魏知杳开口想叫他,转眼又在尸海中看见了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明黄长袍只坐落在尸体烂肉中,双眼迷离,手里却拽着一只断臂,他嘴角沾着血迹,腮帮子鼓动像在嚼着什么东西,魏知杳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胳膊,明显还有被啃咬过的痕迹。 他一下就反应了,那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的噁心捲土重来,他跪地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倒是逼得他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清楚,红墙之下的白衣人回神看见了他,然后又瞪大了眼睛飞扑了过来,魏知杳被扑倒在了地上,整张脸都摔进了一摊烂肉着,他近乎本能的将陆白推开然后拽着披风使劲的搓起了自己的脸,人肉拍在脸上的触觉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一剑刺空的人冷着眼就想要再朝他们砍来,陆白捞起魏知杳跳到一旁。 郑子元的剑还是被人拦了下来,拦着的他是陆紫,那把青铜剑整个没入了她的胸口,方才被纯阳之血融化的指甲已重新长了起来,她那死死抱着青铜剑的手心发出了滋滋啦啦的声响,但陆紫似乎没有感觉,只是执着的想将郑子元拖拽过去,「你也去死吧!」 她力气太大,鬼气顺着剑刃眼看蔓延上来,郑子元眼神一凌,赶在鬼气覆上之前将自己的手握在了剑刃上,然后他腾空而起,血顺着剑刃朝着她的胸口乱窜而去,陆紫到底还是忍不住的低嚎了起来。 陆白将魏知杳抱起放在了墙边,边跑边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剑,论剑就要朝郑子砍过去,郑子元只好松开铜剑落在地上,魏知杳这才清醒过来,急忙想去帮忙,但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郑长生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别去!」 「可是……」 陆白的手臂几乎被血染透了,他受伤了。 「你现在过去有什么用,陆白不会允许我们对陆紫出手,你明白了吗?」 他当然明白,若不是陆紫的哀嚎,陆白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出手,这个陆白才是真的陆白啊。 魏知杳无奈的笑了笑,终于还是点头朝着朝颜殿门口的人走了过去,沈毓显然是被吓懵了,尽管入宫这一路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看着这满地宫女宦官以及千机阁众人的尸体,她到底还是没崩住,魏知杳揭下了身上的红梅披风穿在了她的身上。 陆紫还认得这件披风,方才她也是因为这个东西才收手的,有它在沈毓也能安全些。 他伸手准备将系带系好,沈毓却回神过来用力的扣住了他的胳膊,「那个人是谁!」 魏知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尸海群中仍旧在嚼着东西的人,是沈昔,他详装看不见的道:「那不是谁,是幻觉!。」 沈毓可不相信,「我分得清幻觉和真相,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被附体了吗?」 魏知杳抬头看向了满院子飘忽着的小鬼,突然被陆紫杀死,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盘桓在上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魏知杳松开沈毓将伞撑开,然后念咒打开了黄泉路,阳灵也好,阴灵也罢,肉身毁了,徘徊也没用还不如去冥府找帝君哭诉寻求补偿,来生投个好胎吧。 黄泉路收纳这些小鬼都费了不少的时间,不远处陆白同陆紫还在齐心协力的对付着郑子元,如果只是陆紫一只鬼,他或许还能撑一些时间,但现在加上个陆白,即便是郑子元也感到十分的吃力,郑长生虽不贊同郑子元的行为做法,但赤鬼却绝对不能听之任之,眼见郑子元扛不住,他便凑了前去,趁着郑长生拦下陆白的时候,郑子元终于能抽出手来对付陆紫了。 那活下来的千机阁众人眼见郑子元同郑长生占了上风,连忙起身坐布阵将陆紫困在了其中,她虽是赤鬼,但面对这些人也得花功夫去处理,这一分神,陆紫便没有防备到郑子元,带着纯阳之血的铜剑噼来斩断了她的胳膊,再生需费些时间,空余一只手的陆紫就更加被动了,眼看郑子元试图砍她的另一只胳膊,陆白连忙躲开郑长生扑来挡在了陆紫跟前。 赤鬼等着血红的眼珠,愣住了,陆白抽了一口气,有点站不住,陆紫脸上青色的血管暴凸而出,原本骨肉分明的时胳膊眨眼成了白骨,众弟子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动作就慢了,她原本就长至脚踝的青丝飞扬,然后像水蛇一般迅速的缠上了弟子的脖子,咔嚓一声那人便脑袋一歪摔在了地上,余下弟子急忙想去救,但凤舞的长髮像几把尖锐的刀子,噗呲几声便扎入了这人的身体中。 一眨眼的功夫,身形修长的一个少年人就被分成了十几块,碎肉啪嗒啪嗒的落在了地上,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士气的众弟子又惊恐的摔在了地上。 少了阵法,陆紫便少了阻力,带血的长髮收回又将陆白送到的别处还算干净的一块地上。一旁的魏知杳艰难的抱起沈毓将她放在了殿门口,然后才费力的朝着陆白移了过去。 第195页 见他受伤的后背血流如注,魏知杳只好将衣服撕开一些,又摸出膏药来涂抹在了他的后背上,与郑子元一起对付着陆紫的郑长生急了,「魏知杳你在干什么!替他治好伤,然后来帮陆紫吗?」 端着膏药的魏知杳顿了顿,他现在干什么?他捏着膏药想缩回去,陆白却用力的拽紧了他的手腕,「不要相信他!」 魏知杳咬着牙推开了他的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我阿娘旁边,不要插手。」 陆白摇头,伸手飞速的握住了他脖子上的镇魂玉,木之石随之分离出来,陆白又将他推了一把,「照顾好沈毓!」 魏知杳跌坐在地,扭头朝着沈毓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她已经从殿门口爬到尸海当中,又费力的靠着沈昔坐起身来,「陛下你醒醒!这不能吃!」 尸海中的人呆呆的看着她又将被啃咬过的胳膊粗暴的递来,沈毓要躲,他又冷着眼按住了她的头,「吃了这个可以长生不老,阿姊你也吃,我们一起长生不老,哈哈哈哈!」 带血的胳膊的啪嗒在了沈毓的脸上,她想躲,沈昔却蛮横的想要将胳膊塞入她的嘴里,她连躲都躲不开,魏知杳只好起身沖了过去,一把将沈昔推开,然后才把沈毓拉到了旁边,浑身是血的沈毓忍不住大哭起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陛下!」 陆紫被当成无名带回宫里有过什么样的遭遇,魏知杳猜到了,他实在难以将那个看似柔弱和善的沈昔同眼前这个疯狂的食人魔联繫在一起。「阿娘,你先到旁边去。」 将沈毓从尸海中移开后,魏知杳又想将沈昔也拖出去,但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一只正在进食的猎犬,谁碰咬谁,魏知杳伸手过去还被他张嘴咬了个结实,大约是觉得他的肉不好吃,魏知杳唿出了一口气唤了他几声,沈昔还是没有反应,他捏着拳头看了看胳膊上的牙印,扬手就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扇得着实有力,连费力想重新爬回来的沈毓都懵了,沈昔空洞的眼神终于恢復了一些神彩。 魏知杳抬手又想扇过去,知道躲说明醒得也差不多,低头看着尸横遍野的沈昔大叫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胳膊,再抬手又恢復了可怜巴巴的模样,他与沈毓是同母所出,长得也略又几分相似,都是好看的皮囊,同样是我见犹怜。 「这里发生什么了……」 魏知杳嘆气,想起郑长生说的那些话,曾经他对沈昔深信不疑,这柔弱可怜的模样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危险性。 「陛下,你先去旁边吧。」 沈昔又可怜巴巴的挪到了沈毓旁边。 魏知杳起身试图在这群尸海中找找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等到他将那堆成小山的尸体推开才看到了被压在最下面的沈烨,他满脸是血,瞪着一双无声的眼睛,魏知杳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身体倒是没受伤,估摸着心里创伤不小,魏知杳拍了拍他的脸,「没事了,别怕啊。」 沈烨小心翼翼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又使劲摸了摸,魏知杳不明所以,直到那颤巍巍的手指落在了他的鼻尖,沈烨这才张嘴大哭了起来,「你还活着啊。」 魏知杳无言,他难道应该死了? 沈烨一哭,原本和郑子元纠缠不休的陆紫便突然将头扭了过来,沈烨被她吓得哭声顿止,魏知杳见他面露惊恐之色就想回头,但他还没来得及侧身,那刀片似的长髮便直接朝他扑了过去,陆白喘了口气,半路将这些长发噼开来,陆紫很生气,脸上的血管纷纷爆裂,血铺满了她整张脸,「你想帮他们?」 「我告诉过你了,你杀谁都可以,这个人不许动!」 赤鬼龇牙,血水顺着脸颊渗透进了她的嘴里,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角,沈烨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魏知杳又费力将他抱起往试图往深吸旁边拖,他此番举动又此刺激到了的陆紫,赤鬼甩着头髮将陆白甩到了一旁,眼看就要朝他扑过来。 郑长生趁她扭头的空挡捡起了地上的摄魂伞,朝她扔了过来,陆紫有被他拽了过去,长长的头髮拖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将沈烨放下后,魏知杳便想趁自己还有力气,盘腿在地画上了阵法。 眼看陆紫被拽倒在地,陆白又急忙想去救,他的伤口让他动作迟缓了许多,郑子元偷偷藏在郑长生身后,趁着陆白还在费力想将摄魂伞斩断时,偷偷抽出了缠绕在腰间的软剑,眼看他甩着软剑要砍过来,半路却杀出了一直橙色的大鬼,好不容易从迷雾中逃出的洛宁举起了手中的护灵剑挡在了陆白跟前。 郑子元愣了一下,目光从护灵剑挪到了洛宁脸上,他干瘦的一张脸扭曲着很是震惊,「你是……洛宁?」 大鬼一怔,随后看向了郑子元,洛宁抱剑退了两步,「你……你是……」 「你居然还没被灭?」下一秒郑子元便将时软剑甩在了自己胳膊上,他挥动着染上了纯阳之血的软剑朝着洛宁挥了过来,陆白和陆紫不怕,但洛宁还是要怕的,他疾步往后退去,恍惚间却突然想起了一些模煳的画面。 这个人他是见过的。 洛宁一时出神,胳膊便被软剑缠上了,一把普通的剑他原本是不怕的,但这软剑上带着郑子元的血,他狰狞着想要逃出,但郑子元却缠得及紧,陆白想帮忙,那余下回神过的千机阁众弟子看他受了伤,连忙想捏他这个软柿子,陆白才起身便被这些人困住了。 第196页 血顺着软剑滴落在了洛宁身上,大鬼恐惧的大叫了起来,魏知杳不得不打断了招亲幽冥帝君的举动,急忙捡起了地上的武器朝着郑子元扑了过来,南陵的百姓的确是无辜的,但郑子元不无辜,就算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眼看他要动手,郑子元一手握着软剑,一手还能抽出铜剑来抵挡他的攻击。 陆白怕他受伤,忍着刀剑落落下也要冲到跟前来踹来了郑子元,他拽住了魏知杳的衣领就想将人甩来,身后千机阁的人没有将魏知杳放在眼里,既然是陆白护着的人,一併除掉便是。 陆紫又急吼吼的想要帮忙,但她想帮的人只有与陆白,魏知杳的死后她才不关心。 郑子元却趁乱抽了软剑甩在了魏知杳身上,被他捲住的胳膊瞬间便隔破了几条血口子,血随之喷涌而出,甚至还溅在了挡在他们跟前的陆紫身上,她大叫着退到了一帮,郑子元的便趁机将魏知杳拽了过去。 那右手上的青铜剑随之举了起来,刚刚甩开的软剑的魏知杳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身后的郑子元举着青铜剑就想朝他砍来,暂时得救的洛宁眼见他要被刺穿便急忙扑来挡在了他身后,等到护灵剑落下,魏知杳才反应过来。 郑子元的剑上有他的血啊,那还是一把青铜剑啊,他翻身看着那把将洛宁刺穿的铜剑瞪大了眼睛,「洛……洛宁……」 大鬼扯着嘴角沖他挤出了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笑。 我要你,以生生世世的轮迴起誓。 他坐起身抱头大叫了起来。 你看我抓了一只小鬼,全身冒着紫气,居然没有什么戾气,是个天生修鬼仙的料子啊。 风捲起了少女耳畔的髮丝,她打着转走到了少年人跟前,那你打算收他做灵侍吗? 被问的少年蹲地朝他看了过来,想修鬼仙吗? 鬼也可以修仙吗? 少年点头,伸出手来,当然可以,做我的灵侍,我教你。 「大人……」 魏知杳诧异的发现洛宁的身上开始泛起了红光,他急忙想拽住洛宁的胳膊,「不行,你不能变成赤鬼!你还要修鬼仙的,洛宁不行!」 身后的伸手将他拽了回去,「阿杳别过去。」 魏知杳着急的想要将他推开,但陆白却抱得及紧,他低头贴在他耳边小声的劝道:「你带沈毓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让他离开,他还能离开吗? 晋升的赤鬼一脸血红,再无半分少年天真烂漫的模样,魏知杳使劲摇头,他不敢相信洛宁已经变成了赤鬼,还执着的想要阻止他变化,「洛宁……」 红脸的赤鬼扭头瞪了他一眼,那血红的眼珠子泛这红色的光,这院中好不容易消退的浓雾又捲土重来,陆紫龇牙凑到了洛宁身边,两只大鬼默契的起身朝着郑子元扑了过去,后者也没想到洛宁会在这个时候进化,连忙拽住了身边的弟子扔过挡在了跟前,郑长生虽也诧异,但也及快的镇定了下来。 一只赤鬼已经够麻烦了,现在两只,别说南陵了,恐怕楚国都不得安宁,他退到了郑子元身边,与他背靠着背,「师父,双血阵吧。」 郑子元点头,伸手就想将自己背后的摄魂伞抽出来。 见识过双血阵的魏知杳又想起身,他可以不管陆紫的死活,但洛宁谁都不能动!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血红的结界上空又突然被人一刀斩开来,转眼间,他眼前便多了个持剑黑袍人,郑听扭头皱眉朝他看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召请阵他并没有做完,郑听怎么会出现?魏知杳管不了这么多,一头便朝他扎了过来,「别管我了,老祖宗你快把赤鬼带走吧。」 郑听扶他站好才扭头朝着赤鬼摊开了手,「洛宁。」 已成赤鬼的洛宁浑身一震,沖忙扭头朝他看了过来,郑听一脚将护灵剑提飞过去,「我给你的剑,你怎么可以丢了呢。」 他抱剑跪倒在了地上,「大人……」 魏知杳又懵了,「他是你的灵侍?」 郑听皱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沖洛宁招了招手,「过来。」 赤鬼隐去了脸上的血色,恢復了少年的模样,开心的抱剑朝他扑了过来,「大人!」 郑听伸手按在了他的脸上,手一转又将他甩到了身后,「等会儿再收拾。」 说完这话他便提剑见朝着陆紫砍过去,半路却被陆白挡了下来,郑听茫然,「这也是你相好?」 陆白一脚踹了过来,郑听揉着肚子没正行的扭头看向了魏知杳,「你能不能管住他,这都当着你的面护上别人了。」 魏知杳冷眼,「你直接杀了吧。」 郑听啧了一声,「那我连陆白一起了啊。」 爱杀不杀,魏知杳心烦意乱就想将洛宁带走。 听他这么一说,陆白的脸色也不太好,「这只赤鬼你别管。」 郑听满脸微笑,「那可不行,是赤鬼我就必须带走!」 他们说话间,双血阵已经形成,郑长生与郑子元脚下起了风,吹得郑听都站不稳,连带着陆紫也被卷了起来,他眯着眼这才看见了藏身在树下的郑子元,郑听冷笑,「我真应该晚点来好让她杀了你才对。」 郑子元死死的盯着他,「我永远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郑听笑道:「你也想吃了无名长生?这种鬼话偏偏那些没脑子的人皇就算了,你能信?」 第197页 「无名不行,但木之石可以!」说完他一把拽住了伞骨将其从半空中拽了下来,拉着洛宁的魏知杳整个人跟着洛宁被掀飞起来,洛宁急忙拽住了一颗树枝,再想护魏知杳时,凭空便甩来一把铜剑直砍在了他那被扬起的胳膊上,血融掉了他的半只胳膊,魏知杳被风卷着拉扯到了郑子元跟前,郑长生急忙想将他劫下,郑子元却先一步将捏住了魏知杳的脖子。 他眯眼警告,「别动。」 拽住了一个魏知杳,陆白不敢动,郑长生也不敢动了。 郑听不为所动提剑就想朝他逼近,捏着魏知杳脖子的郑子元却拖着人后託了一步,「你也别动!」 郑听耸肩,「你威胁他俩就算了,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郑子元冷哼了一声,「非亲非故?郑听你没发现他和沈毓长得很像吗?」 他这么一说郑听又皱起了眉头,「郑子元,拿你儿子作为威胁是不是太卑鄙了?」 身后的人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笑手上就跟使劲了一些,魏知杳感到一阵窒息,一是因为那脖子上的威胁,而是因为郑听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是郑子元的儿子,真是愚蠢! 「你知不知道,这个魏知杳是五月出生的。」 郑听很不耐烦,「我对他到底几月生的没什么兴趣!」 「你应该有兴趣,也应该清楚!」 郑听又怔住了,「你说他是五月生的?」 「现在明白过来了?」 魏知杳一头雾水,几月生的有那么重要?他自己都不在乎。 郑听手里的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你在骗我!」 「你可以去问沈毓。」 魏知杳也跟着反应过来,郑听认识沈毓,从一开始,这位老祖宗就说过喜欢他这张脸。 难道…… 魏知杳瞪大了眼,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你……和郑子元是同辈人?」 「是。」 沈毓说,他生父同郑子元的关系就如同他和郑长生,他先入为主的认为郑听同郑子元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也从不怀疑道他的头上的,魏知杳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长生跟着反应过来了,「难道,你是……他的儿子。」他惊慌失措之下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嘴将郑听的名字换成了他来代替。 凭空多了个儿子的幽冥帝君一脸恼怒,「闭嘴!放开他!」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有本事就杀了他,老子现在幽冥帝君,还怕你不成?」 「你是幽冥帝君,但我也是纯阳之血,他一死,我必然会让他魂飞魄散!」 郑听不动声色的将剑捡了起来,然后拧眉咬牙,「那我就先杀了你!」 第83章 长生肉 ◎你还有轮迴,喝了孟婆汤,你就会忘了我◎ 郑听举剑想要挥来, 郑子元却偷偷掐了一把魏知杳的胳膊,迫使他不得不出声,郑听又被迫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想怎么样?」 「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 我也不想在死后看到你,我要木之石。」 郑听扭头转向了陆白,面无表情道:「给我。」 陆白冷眼, 「你放她走。」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陆紫, 魏知杳的心跟着冷了,郑子元想要的木之石在陆白手里,但他说, 先放陆紫离开这里,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嘴巴上说着到此为止,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怕他出事赶到了宫里, 结果呢, 即便在这个时候,陆白最先考虑的还是陆紫的安全。 「赤鬼放出必然会危害苍生, 帝君若是为了救我放走赤鬼, 将来功过录上必然是要记我一大过的, 与其在冥府受罚, 还不如现在杀了我,郑阁主罪大恶极, 让他长生更是灾难, 我灰飞烟灭过一次了, 还怕第二次吗?」 郑听还没反应, 陆白却急了,「你闭嘴!」 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魏知杳觉得心里一阵绞痛,「滚吧你!」 郑子元被他俩吵得无比烦躁,「我没什么耐心,现在,把木之石给我!」说着手上还加重了力气,魏知杳被勒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的瞪着陆白,被瞪的人捏紧了拳头就要伸手,郑听却先一步开了口,「我可以放这只赤鬼走,把木之石给我!」 陆白连忙将木之石递了过去,郑听收了剑,握着木之石便朝着郑子元走了过去,发现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陆紫回头便朝着内殿门口沖了过去,她长长的爪子捏住了沈昔的脖子又将人拽了出来,沈毓急忙想去拽住沈昔但还是晚了一步,赤鬼腾飞而起,顺着被斩开的缝隙飞身而出。 郑听头也没回,洛宁却自觉的跟着她追了过去。 等到郑听走到跟前,郑子元伸手将木之石接了过去,郑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将东西拿走,「现在你可以放人了吧。」 郑听也没犹豫,收了木之石便将人推了过来,撞在郑听身上的魏知杳心情有些复杂,这位被他叫了很久的老祖宗,似乎……是他现在的生父。 人生也太玄幻了。 见他平安,郑听松了口气,郑子元却趁机扭头逃出了宫门,郑听只好将魏知杳交给了陆白,然后转身朝着郑子元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白顺手要接他,魏知杳却皱眉退了一步,如果之前他因为没有恢復记忆而不死心,现在也该看清楚了,陆白就是里陆紫而来的。 第198页 他连滚带爬的想去沈毓身边,陆白弯腰要扶他,魏知杳及其不耐烦的抬腿便揣在他小腿上,陆白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有松手,魏知杳气得浑身发抖,一鼓作气干脆将踢的位置往上挪了挪,陆白本以为他会的骂人,但他一句没说,只是执着的想要睁开他,即便被踢中了要害,陆白还是不松手,「你听我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从前有多信任他,现在就有多恨他,「郑听他不会对你不管的。」 「是啊,你连郑听都不如,滚吧你!」 魏知杳无比厌恶这般被动的自己,如果他也有郑像嫣儿那样的力气就好了,现在就可以把陆白踹飞了,但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将陆白推开,无力的挫败的感觉让他几欲想死,而这种厌世的压力却是陆白给他的。 「郑长生!你能不能别看戏了!」 郑长生这才回过神来匆忙赶来试图将陆白的手掰开,但那双手像焊在他的胳膊上一般,连郑长生也无可奈何,只好拽住了魏知杳的胳膊博弈起来,被拉扯的魏知杳疼得直冒汗,他胳膊上本就有伤,这么一拉扯,伤口的血又溢了出来,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低落在了地上,他脸色苍白眼看就要翻白眼晕过去。 陆白到底还是捨不得他这般受罪,只好松开了他。 见此郑长生连便将魏知杳抱了过去,「洛宁可是幽冥帝君的灵侍,现在又变成了赤鬼,刚刚他也追着陆紫出去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这话让神魂涣散的魏知杳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的心对陆白还残留着一丝希望,但那个人看了他几眼还是转身追了出去,他双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蠢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真是无药可救了,居然还敢对这个人抱有希望,郑长生随他坐在地上伸手拍在了他肩头,「你受伤了,先歇会儿吧。」 魏知杳挣扎了半晌,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再做任何的梦,醒来时窗外的阳光正好,胳膊上的伤口也被人细心包扎过了,满满都是膏药的味道,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胳膊坐起身,呆呆的看着窗外,院里的银杏树落了一地。 这里是公主府。 他坐在床上等了很久,门响后他恍惚了一下,以为皇宫里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那推门进来的是陆白,但等他将脸转过去,他还是失望了,门口端着药碗的是郑长生,见他醒了,这人兴奋不已的将托盘放在了桌上,「你可算醒了,这一觉你睡了三天,你是猪吗?」 魏知杳知道他说这种话是想逗自己开心,但郑长生毕竟不是陆白,这话并不会让他开心,「我就是猪才会被人几次三番的骗,你满意了吧?」 郑长生的眼跟着便暗淡了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起床走到了桌边,自觉的端起了桌上的碗,「我阿娘怎么样了?」 郑长生又嘆了口气,「沈昔被带走了,南陵也跟着乱了,不少人来找长公主,她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过。」 魏知杳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朝颜殿出现了那么多尸体,任谁见了都会心乱吧,沈昔被陆紫带走也没有平安回来的道理,国不可一日无君,南陵当然要乱。 魏知杳心情烦躁实在没心情去管这事,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抛下沈毓跑到萧山去,还是别去烦她了。 郑长生挨着他坐下道:「阿杳,郑听和你的关系,千万不要说出去知道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魏知杳就想起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幽冥帝君到底是怎么选拔出来的?」 「幽冥帝君以三千为期,由天人选择,二十年前刚好换届,当时王虞,郑子元,还有郑听都是后选者之一,天人们大约发生了内斗,之后王家便被排除了,但郑家这一代却有两个纯阳之血。」 魏知杳有点无力,上一次选拔离他这么近吗? 郑长生又问他,「你还记得王虞说的话吗?」 太平年间,纯阳之血是一个家族的骄傲,换届时年,他的存在就是整个家族的噩梦,「我记得。」 「纯阳之血令万鬼恐惧,所以被选择成为帝君的天师不能死,天人会赐予他长生不死的能力,但……」他顿了顿抬眉朝着魏知杳看了过来,「血缘会让帝君对人间的亲人产生眷念,所以为了让每一任的帝君避免被威胁,天人会降落天罚,灭其亲诛其友。你是唯一的鬼王之子。」 魏知杳豁然从椅子上起了身,「灭其亲诛其友?天人就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吗?」 郑长生抬头目光沉浸的看着,「他们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但是阿杳,你的祖父姑姑还有唐叔伯,不是天人杀的。」 「郑子元做的?」 郑长生点头,「选举期间,他先出手杀了你的亲人,让郑听成为了孤儿,天人顺理成章选择了郑听成为新人帝君,这些事大楚皇帝是知道的,为了避免天人的惩罚,他默认了此事,你母亲没有办法,唯恐还在肚子里的你会被处死,所以她让自己成为交易的筹码,让郑子元承认你是他的孩子,郑听因此伤了心,孤身前往了冥府成为了帝君。」 魏知杳握着拳头又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那洛宁呢?」 「你出生后,郑子元发现你是纯阳之血,他怕你日后復仇故而几次三番想要杀了你,你母亲便委託部下将你送去了萧山,洛宁原是郑听留下保护她的,但她不放心便让洛宁一路护着你,郑听派人追杀过去,洛宁逃到废客栈,中了郑子元的控魂术,之后失忆。」 第199页 他单手靠在桌上撑起了自己的头,「所以,萧山学府的那场火灾是薛常在为了保护我而造成的吗?」 「是。」 「我还是满身罪孽啊。」 郑长生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这不是你的错,是郑子元的错,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死后去了冥府,必然会被郑听报復,所以他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无名和木之石。」 提到陆白,魏知杳心里又是一阵刺痛,「那,郑子元的结局是什么?」 他摇头,「我现在甚至怀疑,郑家的祖训就是他留下的,但陆白的确是用木之石将你復生,他应该没有拿到才对。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们都不会清楚未来到底会变成怎么样。」 即使听见郑长生这不痛不痒的转述,魏知杳也觉得胸口沉闷得厉害,他又想起了郑听那隐藏在不正经之下的孤独和苦闷,这些事对他来说应该更痛苦吧,天人需要他活着,需要他的血,但血液会让他保存着对亲人的爱,他只能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帝君有回来过吗?」 郑长生摇头。 「你有办法找到郑子元对不对?」 「帝君会对付他的。」 魏知杳有点烦躁,「要怎么对付?他身为幽冥帝君可令万鬼屈服,但活着的人根本就不会怕他,你以为郑子元不会防备着他吗?」 「你去了又能怎样?你是鬼王之子,天人一旦察觉到,天罚会再度降临,你是沈烨和郑听的儿子,郑子元恨你,你一死,他势必会让你灰飞烟灭的。」 可是,他已经飞灰湮灭过一次了。 魏知杳解开手上的纱布,又揭开了开始结痂的伤口,然后将血撒在了桌上,郑长生急忙想阻止,他却摔了桌上的茶杯捡起碎片,将锋利的边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如果你现在不让我去,我便杀了自己再往这些血上撞,这样也会灰飞烟灭吧。」 郑长生说这些原本是希望他能够按照沈毓所希望的那样,隐瞒身份重新活下去,但他太不了解魏知杳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郑子元,他只能无奈的嘆气,「我带你去。」 沈昔消失后,朝中大臣纷纷赶到了公主府,希望沈毓能给个介意,一部分是托口沈昔回不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便想将太子扶上皇作,但东宫见了朝颜殿的惨状这会儿还神志不清,另外一部分大臣觉得不可在此时扶一个疯子上位,于是争执不休,沈毓身体本就没復原,这会儿更加没功夫来看管魏知杳。 他跟着郑长生偷熘出去时,又躲在暗处看了她一眼,想起她为自己所受的那些屈辱,魏知杳就更恨不得就将郑子元扒皮抽筋。 郑长生让人准备了马车,越过城门后马车一路向上,路之尽头的天空烦着诡异的红,像极了之前的朝颜殿,马车将他们带到了山上,众木成林的山头修葺着一个建地面积极大的陵墓。 那入口处雕刻着三个大字,贵妃陵。 「郑子元会藏到这里?」 先一步跳下马车的人伸手将他扶了下去,「郑子元如果想要木之石的话,他先前已经得到过了。」 魏知杳落在了地上,「你的意思是他的最终目的还是陆白?」 「陆白离开皇宫必然会随着陆紫而去,郑子元想长生也必须找到他。」之前没将这话说出来是怕魏知杳会为了陆白而追杀郑子元。 他在想什么魏知杳心里也清楚,「我不关心他到底知道什么,我只想杀了郑子元。」 「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现在说过的话。」 魏知杳没再反驳,抬腿便往红光的墓地中心而去,天上仍噼里啪啦的打着干雷,郑子元失踪了,就跟没有人敢来驱赶陆紫了,那原本住在山脚下的百姓也早就逃走了。 等他二人走近,魏知杳才看到了全身冒着黑气的赤鬼,陆紫就跪在陵墓门口,听见脚步声又扭头看了过来,她杀气腾腾,脸上的爆裂的血管已经隐退下去,露出了一张白净稚嫩的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就是那对獠牙看起来及其不相称。 看守在旁的洛宁也随她龇了牙,扭头看见了魏知杳他又将獠牙收了回去,但看来的目光茫然又无措,他变厉害了,也变得更更难自控了,魏知杳试图朝他伸手,洛宁又龇牙起来,郑长生忙将他拽了回去,「你小心点,就算他认得你,但也无法保证他不会伤了你。」 天还未黑,洛宁和陆紫却不惧怕阳光,顶着日光站在了门口,遮光的阴影下却缩着一个蓝色的影子,旁边还躺着一具血肉模煳的尸体,他胸口一窒,沈昔虽是死有余辜,但看那模样,似乎……是被咬死的,魏知杳不敢看第二眼,便将目光转向了陆紫,「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龇牙看向了石门,「哥哥。」 「陆白在里面?」 她点头。 洛宁迫不及待的随之开口,「大人。」 「帝君也在里面?」 洛宁也点头。 魏知杳退开两步,面见的石门将骡陆紫洛宁都拦下了,他恐怕就更加不好进去了。 他扭头问想了郑长生,「怎么办?能炸了这座陵墓吗?」 陆紫龇牙。 魏知杳连忙退到了旁边,「我随便说说的。」 缩在阴影处的蓝鬼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其实……有开关。」 哦对,这贵妃陵是他设计的,当然知道怎么开,魏知杳侧头故意避开沈昔的尸体朝他走了过去,「那怎么开?」 第200页 沈昔抱着胳膊蹲在了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你得救我。」 死了还这么狡猾,他还没吭声,陆紫就先龇牙了,「炸了吧。」 宁愿炸了自己的陵墓也不肯放过沈昔啊,魏知杳嘆气,「他已经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他灰飞烟灭!」 她这么一说倒提醒到魏知杳了,「陛下,我同长生都是纯阳之血,你要是不想灰飞烟灭还是老实告诉我们开关在哪儿吧。」 沈昔缩得更厉害了,「你不敢。」 魏知杳冷脸解开了胳膊上的绷带,「你试试我敢不敢?」 郑长生将他拉扯到了身后,「他要不敢,还有我呢?」 沈昔不敢惹他俩,只好伸手指向了石门对面的一对石狮,他不死心的从地上站起身靠在阴影下的墙壁上,「阿杳,我毕竟是你舅舅,你不能看着这个恶鬼吃了我吧。」 「我也是个天师,知道恶有恶报的道理,你将她骗进宫中,又害她变成这样,我以为你早有觉悟了。」 沈昔缩着肩又要抹眼,魏知杳好心提醒,「鬼是不会哭的。」 他只好将收收了回去,这几句话的功夫,郑长生已经麻利的转动了石狮,石门随之打开来,洛宁迫不及待的化作一道红烟转了进去。 魏知杳抬脚便要进去,沈昔急忙想跟上他,但陆紫却甩头将头髮缠上了的他腰,然后在甩头将人拉扯了回去了。 沈昔张嘴想唿救,那长长的尖锐的长髮却窜入了他的喉咙。 魏知杳也不想管他,落得这个下场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追上了洛宁的留下的残光,这座贵妃墓大得出奇,魏知杳追得双腿发软才见洛宁停了下来。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口气,墓中的陈年油灯一一亮腾起来,他抬头看去,发现挡在跟前的是一静止河道,洛宁就站在对面,他身上的红光在暗室中显得更加明亮了,魏知杳跨步过去,洛宁却站在石室门口纹丝不动,他还没开口,洛宁便先说话了,「结界。」 这里怎么还有结界? 魏知杳伸手探了过去,但没有丝毫不对劲的感觉。 随后追来的陆紫也咚了一声被弹了回去,郑长生也是一脸莫名的轻易跨步越过了那挡住了他们的屏障,看来那结界的确只能挡住他们而已。 「你留在这里等我,我会把帝君带出来的。」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入了狭小的石室。 这间石室像个陶瓷娃娃,构造方式同外室一模一样,就是连绵亘在前的河道也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这条更细小了些,还有……血腥味,魏知杳顺着味道闻了过去,郑长生却一把将他捞了起来,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间石室没有油灯,那水面上泛起的波光到底是什么? 见他不上当,水面上的东西腾飞了起来,魏知杳这才看清发光的是成千上万的鬼火,五颜六色的像极了霓虹灯,这些鬼火在石室内窜了一圈,油灯随之点燃起来,正前方摆着一架石床,床柱上绑着个黑袍的人,魏知杳忙想跳过河道,但跑得太急还是一脚踏空摔了下去,那看着不深不宽的河道有什么东西膈了他的脚,冰冷的水顺着鞋面淹进了他的鞋子,他急忙将腿抽了出来,又忍着噁心将靴子脱了下。 还好这血水里没有东西,郑长生将他扶起,两人一道走近了石床前。 郑听低着头看起来已经晕了,魏知杳摸出匕首来替他松了绑,又扶他坐在地上伸手掐了他的人中,在他看来郑听已经够强了,居然还能被人弄晕绑在柱子上,他原本的信心也跟着被削弱了许多。 靠在石床上的人幽幽转醒,然后眼神一凌大呵一声,「闪开!」边说还便将魏知杳推倒在了地上,他双手合十稳稳的接住了砍下来的剑,剑壁上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是御灵剑。 郑长生迅勐的抽剑将郑子元挥来的御灵剑抬了起来。 郑听松了口气,魏知杳又忙将他扶了起来,「御灵剑怎么被他夺起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以前他处处要强,御灵剑原也是给他的。」 魏知杳顿了顿,也就是一开始天人选的是……是他? 郑听甩了甩胳膊,「我和郑长生拖住他,你快去找陆白?」 魏知杳一惊,「陆白怎么了?」 「他们换血了。」 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耳朵里轰隆隆的作响,他低头才发现才发现郑子元的手腕和脚腕沾满了血,血迹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蔓延到了身后的黑暗中,他急忙跑了过去,鬼火也跟着他狂奔起来,这间石室很大,他走了足有一分钟才看到血迹的尽头,那是另一张石床,鬼火蜂拥而上,环绕在了石床上空,简单粗陋的青石板上全是血迹,还有不少顺着石床流进了旁边的河道之中。 他失魂落魄的扑了过去,陆白紧闭着双眼躺在石床上,一身白衣被染成了鲜红色,魏知杳伸手将推了推他的肩,他没有动。 「你不会死的!」他瞬间就慌了神,无名没有魂,陆白若死了,他又该哪里找他呢,木之石能让他也重生吗? 他瘫坐在地,对了,上次被王虞刺穿心脏,他昏睡了三年,这一次也一定是受伤太重所以昏睡过去了,魏知杳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朝他鼻间探寻了过去。 那手半路被人握住了,陆白缓缓的睁开了眼,「我不会死的。」 第201页 魏知杳手一抖整个人便往地上瘫去,陆白捏着他的手腕坐起身来,同郑子元一样手腕脚腕上都是血,他皱眉看向了魏知杳□□的脚踝,「你的鞋子呢?」 魏知杳呆呆的盯着他,陆白顺着石床滑坐在了地上,然后又费力的脱掉了自己的鞋子将他的脚搬了过去,「这么冷的天,不穿鞋会冻伤的。」 那鞋里还带着他的余温,魏知杳又突然觉得很烦躁,想脱下还给他,陆白却强硬的将他抱了过去,声音颤抖道:「阿杳,我等了你六千年,没有任何人比你更重要。」 可他还是为了陆紫丢下了他啊,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然如此,他不想犯傻了,他伸手拍了陆白的肩,「你没事就行,好好休息吧,我去那边看看。」 陆白将手按在他肩上吃力的起了身,「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杀了他的,就算他换了我的血,得到了木之石我也一定会杀了他的。」 他摇摇晃晃的伸手抚上了石壁,又脱下外衫将衣服撕开然后缠上了手腕,魏知杳跟在伸手想伸手去扶他,但心里不大舒服,犹豫之后手还放了下去,陆白靠着石壁走到了另一处石床是方向。 郑长生已经自觉的将剑交给了郑听,郑子元因为手腕脚腕有伤,行动便慢了许多,但即便如此郑听也没有在他占得便宜,他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时候更加不肯轻易认输了。 陆白看他们一眼,然后将手放在了床头柱上,随后门外蹿入了两红一蓝的光,两只赤鬼直接朝着郑子元扑了过去,他捏起了手中剑便朝着洛宁砍了去,护灵剑与御灵剑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咣当的声响,可惜郑子元避开了洛宁却无法防备道身后的陆紫,赤鬼张嘴便将獠牙咬进了他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扯拽下一块生肉来。 郑子元大叫了一声,踹开了他俩,他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刃,护灵剑自带的封印将两只赤鬼推了出去,原本被陆紫撕扯下的伤口却迅速的长出了新肉,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猖狂的大笑了起来,「我猜的果然没错,木之石和无名的血才是长生关键。」 郑听冷笑,「那我就看看到底你是长得快还是我噼得快!」 他不是魂自然不会被护灵剑的结界影响,反是郑子元为了挡住洛宁和陆紫而不敢松手,郑听一件砍过去,他的脸从眉心到下颌被噼成两块,还没等众人松口气,已然分开的两张脸又迅速的合併在了一起。 郑子元更是得意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不死之人了,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别想困住我!郑听我劝你还是识趣滚回冥府乖乖做你的帝君,等沈毓死了轮迴了,我就去找她,而你只能留在那该死的冥府!」 他不提沈毓还好,一提沈毓郑听更不就控制不住的疯狂的朝他砍了过去,被噼开又重新长在一起的郑子元皱眉嫌他麻烦,于是收剑往自己的掌心割了一道血口子,他抡起手中的剑避开郑听就朝着陆紫刺了过去,赤鬼丝毫没有畏惧的迎上了他的剑,却没什么反应。 郑听也回了他一个得意而猖狂的笑,「你已经不再是纯阳之血了!」 伤得不轻的郑长生从地上爬了起来,费力移动到旁诧异的问向了陆白,「你难道是故意同他换血的吗?」 陆白当然没理他,只是弯腰扯下了床幔将自己伤口扎好,被换血后他的伤口就没有那么容易癒合了,等他包扎好又抽出了床柱上的木桿,然后便朝着郑子元沖了过去。 见此郑子元同魏知杳也不能袖手旁观便跟着一道抽了木桿帮忙。 被群攻的郑子元总算明白过来了,「那结界是你们设下的?」 郑听又一剑砍了下去,「你知道得太迟了!」 「你们根本就是主动换血的!」 三人举着木桿将他顶了出去,郑子元跌倒在地摔在了河道上,他看了一眼血水之上的鬼火,又从怀里摸出了符咒,原本还在看戏的鬼火一头扎进了他手中的符咒上,深感不妙的众人又想上前,但很快这些鬼火又扑了过来,魏知杳退后一步扔掉了手中的木棍,撑伞试图打开黄泉路,见他要开路,躲在暗处的沈昔连忙就要凑过来,他一动陆紫便松开郑子元扭头抓住了沈昔。 她这一松手却给了郑子元机会,他扭身就想从陆紫这边冲出去,魏知杳只好匆忙关了黄泉路,沈昔扑了个空,绝望而又怨恨的朝他看了过来,陆紫也警告的瞪了过来,「敢开门我就下杀了你们。」 她毕竟还是赤鬼,这会儿有她帮忙也好,魏知杳还连忙点头保证,「好不开。」 闻言郑听就更绝望了,陆紫扭头便朝着郑子元扑了过去,见她突然折返,郑子元又暗骂了一句,操控着鬼火挡在了陆紫跟前,她有点不耐烦了,浮空而起整个人跟着膨胀了起来直到她的头顶撑在了墓穴的顶部,她膨胀得太大了,魏知杳等人都被她挤到了旁边,陆紫张嘴大呵了一声,那挡在跟前的小鬼全都被她吸进了嘴里。 陆紫转头就朝着郑子元也长大了嘴,后者握紧了手中的剑,「你吃了我也没用,我可以再生。」 陆紫没有搭理他,又大呵了一声,郑子元将剑柄插入了地面,郑听见此便飞跃过去一把抱住了他,郑子元急了,「你想死吗?」 他咧嘴一笑,「你的长生是靠再生,而我……是人神。」 说完这话他便抱着郑子元想主动朝着陆紫的方向而去,深觉不妙的郑子元却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纸人,「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第202页 郑听一怔。 「如果我将他的消息告诉天人,你觉得天人会放过他吗?」 他低头看着郑子元将纸人扔了出去,扑闪着翅膀的纸人飞快的朝着石室内的门飞了出去,郑听急忙松开他朝着纸人追了去,郑子元借着护灵剑就想跟在郑听的身后追去,魏知杳不肯放弃这机会,便倒地朝他滚了过去一把将人拽了回去,郑子元没有防备被他这么一撞就跌倒在地,幸而他手疾眼快又伸手拽住了魏知杳的胳膊。 见此陆紫却更加用力了,魏知杳同郑子元一道被她吸了过去,关键时刻洛宁学陆紫将头法甩去缠上了魏知杳的胳膊,郑长生又趁机捡起了被郑听仍在地上的铜剑直接朝着郑子元的甩了过去,锋利的剑刃咔擦一声斩断了他的胳膊,洛宁便趁机将魏知杳拽了回来,后者一脸嫌弃将他的胳膊扯了下来,然后朝着陆紫的方向扔了过去,将郑子元整个人吞噬掉的陆紫跌坐在了地上。 被吓呆的沈昔连忙想逃走,她趴在地上伸手有将蓝鬼拽了回去,然后将他按在了地上,沈昔一个劲的求饶,她无动于衷只是朝着陆白伸出手,跌跌撞撞的人半坐在了她跟前。 「你想好了?」 陆紫点头。 魏知杳和郑长生一脸茫然,想什么好了? 陆紫的身体咕咕囔囔的膨胀了起来,「快,没时间了他要出来了。」 「小紫……」 她抿嘴朝他伸出了双手,「抱抱我吧哥哥。」 陆白只好弯腰将她搂了过去。 「对不起啊哥哥,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他的。」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仔细听你的话。」 她眨眼落下了两行血泪,「我不后悔,但我也没有办法原谅他了,我只能这样了,对不起啊哥哥,到最后还要麻烦你照顾烨儿。」 她整个身体膨胀得更加厉害了,魏知杳知道郑子元要出来,他移步想去将铜剑捡回,但余光却瞥见陆紫那靠在陆白肩上的指头上抽出了锋利的指甲,他急忙想去提醒,但还是晚了一步,陆紫的的指甲已经扎入了陆白的后背,陆白却毫无反应。 他急忙扑了过去想将赤鬼推开,陆紫却脸色一凌,耷拉在肩上的头髮迅速缠上了他的胳膊。 「小紫你放开他。」 陆紫摇头,「不行,你的血不够!」 魏知杳听明白了,陆白同郑子元换了血,他便是纯阳之血了,陆紫是故意的,他主动将手递了过去,陆紫干脆的张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魏知杳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她吸了过去,伤口处的血滴落在了沈昔身上,蓝鬼根本无法抵御纯阳之血,他痛苦的大叫了起来,直到到他灰飞烟灭。 陆紫膨胀的身体也跟着开始消失,她松了嘴,魏知杳却因失血过多摔在了地上,她体内的郑子元察觉到了不对,便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还是不够。 郑长生连忙凑了过去,「我也纯阳之血,来!」 陆紫松开陆白,长发像刀片一样划破了他的皮肤,血水随之而出,她整个人便朝着郑长生扑了过去,后者盘腿拥住了她膨胀的躯体,知道她的胳膊肩头随消散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头部,郑长生没有送手,陆紫却沖他笑了笑,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少年。 他嘆了口气,抬起了手将抚上了她脸,陆紫皱了皱眉,但仍努力的保持住了微笑。 追逐纸人失败匆忙折返的郑听见此急忙想将他的打开,但他来晚了一步,陆紫已经彻底消失了,陆白长长的嘆了一口,伸手将木之石捡了起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小紫想要的,没关系的。」 魏知杳费力的拽住了他衣袖从地上爬了起来,「什么是想她想要的?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郑听焦虑的抬头看了看头顶,「只要郑子元活着,你就会面临被他杀死再灰飞烟灭的危险,只要他不是纯阳之血,便不会再威胁到你了。」 魏知杳头皮发麻,「那陆紫……也是你故意放走的?」 陆白张嘴刚想解释,贵妃陵的上空却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雷响,这声音震得墓穴中的几个人都愣住了,墓穴里怎么会有打雷声?郑听一把捞起了地上的御灵剑,「赶紧出去!」 洛宁飞身在前领路,失血过多的三个人都没什么力气,郑听又折返回来试图将魏知杳扶起来,但轰隆的雷声噼在了墓穴上空,巨石滚落下刚好挡住了石室的门。 郑长生茫然的抱怨,「这里是墓穴,为什么会在里面打雷啊。」 郑听惶恐的退了两步,「是天罚。」 「什么?!」 「郑子元被吞噬前放走了一只纸人,天人得到消息了。」 郑长生急了,「这天罚是来找阿杳的?」 魏知杳扶墙站起身来,「那你们走吧。」 「你开什么玩笑。」 魏知杳将后背贴在了石壁上,那不然能怎么办,他是鬼王之子,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存在,当郑长生同他说出诛其亲杀其友这话,他就已经预告到这结果了,第一次,他平平安安的活到了老死,没有暴露身份,第二次他被郑子元以纯阳之血打散了魂,所以天罚没有落下。这一次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点破了身世,就算郑子元不放消息出去,天人也终究会发现的,天罚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费力的抬头朝着郑听看了过去,「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天罚到底是什么,如果能躲开,郑子元又何必提前杀人,你们走吧。」 第203页 这话说完,陵墓的顶部便整个被噼开俩,吓得洛宁还下意识的避开阳光朝着郑听走了去。 魏知杳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头顶的阳光,他进入这个墓穴太久了,差点忘了这原本是白天才对。 轰隆一声,天雷又落在了他的脚边,他不敢动也不上前,身旁有人扑来抱住了他。 魏知杳急了,忙想将他推开,「你凑什么热闹赶紧走开!」 陆白将他整个抱入怀里,「没有人比我更明白等待的太痛苦,我不想再等你了,也不想你再等了,你还有轮迴,喝了孟婆汤,你就会忘了我。」 魏知杳又急又气试图将他推开,「你滚开!」 陆白却将抱得更紧了。 天雷轰隆一声有打在了脚边,郑听想要过去,天上又噼开下一道闪电雷,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世界只剩下了耳鸣,连郑听都愣在了原地,闪电雷准确无误的噼上了石壁,魏知杳瞬间失了意识。 第84章 陆白 ◎他死了,你应去轮迴寻找。◎ 那天, 南陵下雪了。 那个人刚从宫里出来,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的道袍,脸色有点发青, 可能是冻的,也可能是被楚帝气的。那个人看了一眼宫门然后嘆气撑开了手里的伞, 雪簌簌的落在了伞面上,他低头看着鞋尖,无人同行, 无人招唿, 街上是来来往往避雪的人。 他独自一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大雪之中。 像个傻子。 路过酒楼,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了缩在角落的乞丐。 又走了。 家住在僻静的长水巷,很破, 看起来也很穷, 未来的国丈, 现在过得也太寒酸了些。 戌时熄灯,申时开灯, 锁门进宫, 酉时出宫,一炷香后到家,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说话的声音, 跟了几天, 都没见人打招唿, 像个透明人。 这种人,很好骗的。 他假装能见鬼, 魏知杳果然信了, 爽快的领着他去了千机阁, 这地方比战乱时奢靡一些, 但也没什么差,名为阁主的人没有威慑力,安排好了活就独坐在旁,有人递书捲来,必须得让人念,原来是不识字。 他说,「你身为阁主,不识字可不行。」 这个人微红了脸,「没时间。」 「没关系,我教你。」 后来,沈昔命千机阁外出寻找无名,从寒山寺的女鬼到沿海的鲛人,他看着他一步步取得了部下的信任,看着他慢慢多了话,看着他识字念书,看着他对自己深信不疑,他知道,目的很快就可以达成了,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灰色的身影,也不知从何时起遇险时第一个想到也成了是那人。 他不愿承认,直到沈昔察觉开始赐婚,那个人从宫里出来,犹豫着说自己已经老大不小,是该考虑成家了,他很生气,独自一人回了荒村,他想让满村的人告诉自己,他们死得何其冤枉,他也想告诉自己,是沈昔杀了陆紫人,是魏知杳灭了她的魂,可这一切都没有用,他闭眼就能想倒那新院红灯喜烛。 他在这世上活了不知有多久,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男人女人,没一个入过眼,却独独对沈昔的外甥动了心。 他喝了很多酒,醒来时,身边蹲了个人。 还是那身灰白的长袍,还是那张不温不火的脸。 他从地上坐起身来,「你不是要成亲了吗?」 「我想在答应前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不成亲了,你愿意同我结缘吗?」 这个人来前,他将自己灌得不省人事,并暗自发誓等这人成完亲他就回南陵,救出陆紫,此后与之老死不不相往来。 但如今这人坐在跟前不咸不淡的问他这么一句话,他所有的计划全付之东流,「我愿意。」 灰白袍的少年人松了口气,「那我们来说说这个村子的结界吧。」 他抱头趴在了他的腿上,「不行,我头疼。」哪有人在谈完人生大事就直接办公的,也太没情趣了,魏知杳扯着嘴角笑了,「你酒量那么好,现在会头疼?」 「不行,真的疼,你帮我揉揉吧。」 后来,荒村众鬼将前任阁主的恶行暴露了魏知杳跟前,那个人一回南陵便想禀告,但郑子元更快一步。 他的身份曝光了,他的目的也曝光了。 那个人神魂落魄的从宫里回来,问他,「你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了的对吗?」 他无法反驳。 「所以在我被赐婚的时候,你是故意跑到荒村,骗我去的吗?」 「不是。」 「你这么能谋算,做一个千机阁的前使实在太可惜了,可惜我没用,什么都不知道。你直接考科举,入朝为官,争取陛下的信任不是更容易?还是你觉得,这全天下就我一人好骗呢?」 他从没见过魏知杳说这么多话,这些质疑他也无从反驳,「你是我的预料之外……」 「是吗?之前我们不认识,我不怪你,现在,你敢放弃陆紫跟我离开南陵吗?我不当郡马爷,也不当千机阁的阁主,你随我回萧山,我们种田养花过日子,可行?」 他抬头看着魏知杳泛红的眼,他重来这一次,为的便是陆紫,他可以去种田养花,他也愿意去过那样的日子,但不是现在,「阿杳,你可以……等等我吗?」 跟前的人冲着他冷笑,然后退了两步,「不可以。」 第204页 后来他才知道,魏知杳的生父是现任帝君,二十年前,郑子元为了免中选,与家中商议先一步屠杀了郑听父兄长辈,天人见他已然孤身便顺利封他为了帝君,郑子元的所作所为天人当然清楚,不过他们不在乎,有人愿意背负仇恨和骂名,他们求之不得,后来郑子元家中长辈相继去世,郑听公报私仇将其丢入饿鬼地狱,郑子元便怕了,撺掇着沈昔去无名和木之石,好挑出轮迴以免死后被郑听报復。 上一世,他因陆紫的背叛远离楚国,郑子元至死都没有找到他。这一世,他寻机报復,却被郑子元识破身份,他被夺走了木之石又险些被换血,但在郑子元举剑来时魏知杳却先一步撞在了剑刃上,鲜血如注,计划失败的郑子元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魏知杳身上,「你要让我死后不得安生,我就让你灰飞烟灭!」 他握紧了木之石,想将魏知杳的离魂带走,但还是没有来得及的,郑子元往自己胸口上扎了一刀,血瞬间便喷在刚刚离体的魂魄上。 「不要!」在那个人消失的那一瞬间,他迅速将时间重回到了天元五年的冬天,可是长水巷的宅子换了主人,萧山的魏家没有养子,沈毓和郑听没有孩子。 他不相信,一次又一次的将时间重置,但无论重来多少回,这个世界都再没有一个魏知杳了。 他无限的活在了那个冬天,每一次,他都抱着希望重生,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穿着赤红长袍的女人挡在了他的跟前,「你知不知道无限制的轮迴会让你身体越来越弱?」 他不应答,也不在乎。只是执着的想让时间重回。 红衣的女人问他,「孩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让他活过来。」 「他死了,你应去轮迴寻找。」 他紧紧的拽着木之石,那碧绿的珠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灰飞烟灭的魂该如何去寻?」 「木之石里有一缕残魂,也许你可以试试将他养回来,这可能需要百年千年甚至上万年,你可以等吗?」 「我可以。」 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无数个朝代更替,等到沧海变桑田,等到无数个山头荒了又生,等到世界都开始忘记了无名,等到高楼大厦崛起……木之石里的魂终于长了出来。 新任帝君说,「你不能总让他呆在这石头里,还是让他去轮迴吧。」 他放了手,这位帝君却翻脸不认人,「轮迴纪录是地府的机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长生不死,自己去找。」 他伸手揪住了新帝君的衣领,「你耍我?」 「听说郑家也在找他,我闲得无聊,看你们赛跑也挺有意思的。你放心,郑家那边我也守口如瓶的,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找人,免得被郑家寻了先机。」 他在人间寻了三十年,终于打听到了消息,郑家同他都没想到,这辈子,他还是郑家的人,仍叫知杳,只是没了那样的父母,他相貌平凡血统不正,如愿的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但不巧赶去时遇上大鬼发怒,魂魄离体之下,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让他心碎的瞬间,他很怕,怕这些人里又有一个纯阳之血,六千年太长了,他等不起第二次。所以他让时间重回到了天元第二年。 他从南陵一路到了萧山,然后在废客栈里见到了他。 见到了那个还没被沈昔蛊惑,也没有被人嫌弃和孤立的魏知杳。尽管穿越前生活不如意,但爱说话,爱笑也爱闹,这样很好。只是这六千年他藏在黑暗中,独来独去,无人言谈,无人相助,又唯恐如今的他不得喜欢,便处处小心翼翼,夜不敢寐,总怕醒来这个世界又再无一个魏知杳。 但重生的魂总是不稳定,每一次魏知杳动用纯阳之血他都心惊胆颤。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给郑子元伤害他的机会,他明知鬼王之子的身份会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既怕魏知杳身世暴露,也怕这个人知晓前因怨他恨他。 他们按照原定计划上了京,又救出了因他而被困在荒村的百姓,然后见到了郑子元,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因而处处小心,但魏知杳还是跟着沈毓入了宫,他必须要将郑子元引到别处,所以,他必须要放走陆紫,然后再让郑子元追着自己离开皇宫。 他在贵妃陵设好结界,引郑子元换了血,只要这个人不再是纯阳之血,他就再也没有可以威胁到魏知杳的东西了。 但这些,他都不想让他知道。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些东西只能站在陆白的角度说明,所以这章算番外吧。 第85章 鬼王嫁子 ◎我不痛苦,这世界不苦,我不要忘记。◎ 魏知杳捏着木之石呆呆的坐在房里, 天雷没有打到他身上,他伤得不重,但却昏迷了三个月, 醒来时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木之石,他还是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 但他闭眼之后,木之石却将他带入了幻境,幻境里他变成了陆白, 也看见了陆白眼中的自己。 郑长生没有说谎, 但也没有说清楚,他不想怪谁,也不想怪自己, 更加没有后悔自己说了那些伤人的话, 他只是后悔没有更恨他一些, 那样,他就不会进宫, 就不会追到贵妃陵, 只要他不在,陆白就不会替他受天雷, 可他一想到自己如果又被天雷噼中, 肚留陆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 便更觉伤心了。 第205页 沈毓长嘆了一口气, 弯腰将手抚在了他的额头上,「等春天到了, 阿娘替你将奶奶和令仪接回来好不好?」 他没有做声。 「阿杳, 南陵下雪了, 出去看看好吗?」 他眨了眨眼睛, 「下雪了吗?」 沈毓点头,「恩,嫣儿已经带人在院子里堆雪人了,你去看看吗?」 他从椅子上爬了起来,天上雪花簌簌,他伸手出去,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了的他手心,又迅速化成了水,雪水顺着掌心流入了他的心口。 看她这样不像是恶鬼,还是她走吧。 你身为阁主,不识字可不行。 不行,我头疼。 你是我的预料之外…… 他曾经以为,想要恢復记忆也许需要拿头撞墙,也许需要吃很多的彼岸花,但他没想到,有一天,天上下了雪,他伸手去接,那些前程往事便铺天盖地而来。 他怨过恨过,伤心过,但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那个孤独偏执的自己仍旧爱着那个人。 他捏紧拳头摔在了地上。 沈毓忙将他扶了起来,「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关在了屋里,沈毓无法只好给郑听传了消息,入夜后,幽冥帝君提着一坛酒进门来,魏知杳坐在床头看了他一眼,还是不理。 郑听给他倒了一茶杯的酒递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过来陪你喝两杯。」 他是心情不好,又不是嗅觉不好,那杯酒的味道明显不对,「这是什么?」 被他识破后郑听嘆气,「是孟婆汤,我特意偷的,你喝了吧,喝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他抬手将孟婆汤打翻在了地上,「我不想忘记。」 「阿杳,陆白已经死了,他天生无魂,也没有轮迴,你等不到了他,听话,把孟婆汤喝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死死拽住了郑听的衣袖,「我不要!」陆白可以等他六千,他也可以等,木之石还在他手里,他可以把陆白养回来了。 郑听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魂,他回不来了!」说着便伸手想将他手中的木之石抢了回去,这么用力一拽,郑听才看到了他手腕上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疤痕,明显都是新伤。 郑听气得浑身发抖,「你在以血养木之石?」 魏知杳悄悄将衣袖扯了扯,「是之前的伤。」 「阿杳,我还没瞎,我看得清楚,况且,你不是无名,你的血养不回他的!木之石给我代管,你先冷静一段时间吧。」说完他抢走木之石就想走,魏知杳急忙想去拽他,但没什么力气,这一扑就摔在了地上,他顾不得疼,又爬到了郑听跟前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阿爹……」 郑听浑身一怔。 「我求求你,把木之石给我,他会回来的。」 郑听哽咽着转身蹲在了他跟前,「阿杳,就算他真的能回来,你也会死的,你养不了他的。」 魏知杳慌了神,又费力的起身跪在了他跟前,仍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那……那你从生死簿上把我的名字划掉吧,你给我点时间,只要他回来,我立刻去冥府,去饿鬼地狱,去水牢,去忘川,哪里都可以。」 郑听长嘆着气费力的想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句话,「他回不来了。」 「他会回来的!」 郑听当然没有听他的话,执意带着木之石回了冥府,茶荼上报说南方鬼市有恶鬼,他匆忙赶去处理,回来时郁垒就黑着一张脸很是不好看,茶荼原本还想挤兑两句,郁垒便拽了个人出来,带着唿吸的人,郑听皱眉,「你到这儿干什么?」 魏知杳抿着嘴不说话,郑听便把扭转向了郁垒,后者立马禀告道:「回禀帝君,他在偷生死簿。」 郑听捏着山根有点头疼,「你们去处理鬼市的恶鬼。」 茶荼和郁垒很不服气,但没张口就被郑听瞪了一眼,这俩只好乖乖退下了,他俩一走,郑听就伸手拽住了魏知杳的衣领将他拖到了后殿,「你以为在生死簿上划掉你的名字就没事了?我照样可以让郁垒去把你的魂魄勾回来,你怎么还不死心?」 魏知杳普通一声跪在跟前,「阿爹你帮帮我吧……」 「不行。」不是不能划了他的名字,而是陆白回不来了,他一个无魂之人,死了就是毁灭。 魏知杳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那你给我一滴血,让我消失吧。」 郑听恨铁不成钢的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陆白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是,他是活不下去了,六千年说来不过三个字,他根本无法体会那是多长的时间,但在这个人消失后,他连一秒钟都撑不下去了,那六千年陆白又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眼见他眼中的光寂灭,郑听气急败坏又将他拖了出去,沿途的小鬼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生气,直到他将人拖上了一座拱桥,桥上坐着个驼背的老人,老人跟前架着一口锅,锅下无柴无火,那锅里的却冒着热气,郑听将他人甩在了地上,「给他灌碗孟婆汤,一碗不够就两碗,两碗不够就三碗!」 被黑袍包裹严实的老人咳了两声,发出了苍老而又冰冷的声音,「半碗就够了。」 眼见她从锅里盛了一碗汤,魏知杳拔腿就想跑,郑听双手环胸还在气头上,「你跑,你尽管跑,这里幽冥界,你跑出去了看那些恶鬼吃不吃了你!」 第206页 魏知杳根本就不在乎,与其喝下这孟婆汤,还不如被吃了干脆,他头也没回,郑听却急,魏知杳没力气跑不快,没多远又被拽了回来,奈何桥上的孟婆还保持着端碗筷的姿势,等到郑听再次将他摔倒,孟婆又弯腰将碗递了过来,「喝吧孩子,喝了你就能忘记世界间疾苦了。」 他想往后退,但却撞上了郑听的腿,孟婆又逼了过来。「喝吧,不管多痛苦的事喝了就忘记了。」 魏知杳使劲摇头,「我不痛苦,这世界不苦,我不要忘记。」 孟婆又问:「你宁愿被恶鬼吞噬也不肯忘记吗?」 「是,不管是现在还是死了轮迴,我都不要忘记!」陆白已经消失了,如果连他都忘记了,谁还会记得。 郑听气得头都大了,「你这糟心孩子,当初就不该救你!」说着他便弯腰捏住了魏知杳的脸伸手想去取孟婆手中的碗,但后者却退了一步,将碗扔在了地上,然后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帽子。 有着一口沙哑苍老嗓音的孟婆却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这张脸看起来还略有些眼熟。 「怎么是你?」郑听松了手,孟婆却弯腰朝魏知杳凑了过去,他忽然想起来她像谁了,看着这张酷似陆白的脸,他心里又跟着刺痛了起来,「你难道是……」 「我是孟息,代管幽冥时他们称我为孟婆。」 她是陆白的生母! 郑听皱眉,「你来做什么?」 「看看我的儿媳妇。」 郑听不服气,「这是女婿!」 魏知杳一时无言以对,一个天女一个帝君站在奈何桥上拼子是不是不大好…… 孟息摊手,郑听藏在衣袖中的木之石便飞入了她的掌心,「你的女婿还在这里呢。」 「你什么意思?」 「郑听,我将他託付给你可不是让你杀了他的。」 这话说得郑听羞愧的低下了头,「这……这也怪你天人啊,非要设定这样的选举规定。」 她捏着木之石转过身去,「这不是我决定的,你的儿子,我可以替你保下,但你需要将生死簿交给我。」 孟息的立场一直很模煳,郑听拿不定她的主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转身看来勾着嘴角笑了,「紧张了吗?我要真想拿生死簿做手脚,还用跟你打招唿?我就是想满足你儿子划掉名字的愿望而已,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她越是这么说,郑听就越是慌张,「天女姐姐您别闹了成吗?」 孟息冷了脸,「我跟你闹什么,我儿生于三界之外,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不能陪他,总得找个人去陪他吧。」 她这话说得魏知杳的勐的跳动了起来,她的意思……陆白还没有死了吗? 「孟息大人,小白他……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了,开什么玩笑,他好歹是一半天人,天雷噼得死他吗?」 魏知杳觉得自己浑身一软整个人就要往地上瘫,郑听又抬腿往他小腿踢了过来,「冷静!」 孟息一眼瞪来,「我允许你踢我儿媳了吗?」 「说了这是女婿啊啊啊!」 郑听去取生死簿的时候,孟息就在帝君大殿中打转,魏知杳眼巴巴的跟在她身后,几次三番想问陆白在哪里,她却连番提前阻止了他的话,问一些关于冥府的事,魏知杳根本答不上来,她也不在乎又问了他和陆白的事,魏知杳心不在焉仍一心想问陆白的去看。 孟息便不逗他了,「天雷虽然不会要他的命,但他刚换了血,元气大伤,我得带回去替他疗伤,你应该能等吧?」 魏知杳连忙点头。 她又将木之石取了出来,一块圆润的珠子被她用意一般,便分成了两半,「我儿出生时我便发现他没有魂,可他又不是天人,我怕他活不下去,便偷了木之石,结果这事让天族抓了把柄,不仅剥夺了我的监管权,还将我关押在了九襄,这么多年,我也没法照顾他,现在有机会了,他却不需要我了,我不需要他留后,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我儿子开心,所以我对你没别的要求,这半块木之石我赠送于你,算做聘礼,你可以愿意?」 魏知杳鼻头一酸,哽咽不能语,那一瞬他想起了陆白问他,是不是想结缘,那时他还有些犹豫,现在想来更是后悔无比。 孟息看了他迟迟没动,便努嘴,「怎么?你不愿意?」 魏知杳连忙伸手将那半块木之石接过了过去,「我愿意!」 孟息这才满意的扭头看向了随后而来的郑听,「听见了吧,我说的是聘礼,你儿子答应了,七月十五那日我会派天族来迎亲,记得把冥府收拾一下哦。」 「你可真是个人才,选鬼节成亲。」 「那当然,鬼王嫁子,自然得万鬼相送!你好好准备嫁妆吧,走了。」她来的快去得也快,郑听还想同她就到底是嫁子还是取媳的问题上争论一下,孟息便已经消失在跟前。 这种事魏知杳已经不在乎了,只要陆白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会儿他已经开始掰着手指计算时间了。 郑听摇头,虽然对七月十五这日子不满意,但还是按照孟息的要求开始装扮冥府。这期间魏知杳也一直留在是沈毓身边,扶持沈烨争夺皇位,郑长生原本还在为他重振精神而感到高兴,但随后便被郑嫣儿显摆的透露了消息,「我阿娘说,天上的仙女已经同我哥哥下了聘礼,陆白哥哥也活着呢,你还是死心吧。」 第207页 郑长生不相信,找到魏知杳质问才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他醒来那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郑长生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拆散他们了,郑嫣儿挤眉弄眼,「其实我不介意做哥哥的替身,你看我们长得本来就挺像的。」 郑长生:「……小朋友,你只是看上了我是纯阳之血吧?」 她一本正经,「不是。」 不是才怪,成天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七月十五这日终于是到了。 活人早早关闭了门窗,更无人敢外出,连打更的都小心翼翼的步履匆匆,黝黑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幽魂,打更人一阵哆嗦,众鬼瞧着好玩便想现身吓唬他一下,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今天是鬼王嫁子的日子,你们也敢闹?」 闻言众鬼就安分了,只是伸长脖子想看热闹。 红光一闪,天上便落下了一支迎亲的队伍,领头穿着喜服的新郎晃了晃才站稳身子,众鬼又伸长了脖子想去看,新郎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围观的女鬼又扯着嗓子嚎了起来,「我的妈呀,这新郎官长得真好看啊!」 「帝君的女婿你也敢打主意?」 女鬼悻悻的瘪嘴,「我就是说说嘛。」 各抒己见间这只迎亲队伍已经跨步上了黄泉路。 而黄泉路的这一头,魏知杳从白天站到了黑夜,要不是张氏拽他去换衣服,他一刻都不想挪,麻利的换上喜服后他又眼巴巴的等在了黄泉路口,锣鼓三响,黄泉路终于打开了,他急忙扑了过去,结果跑得太急还绊了一下,路口的人连忙伸手拽住了他胳膊,他顺着喜服看了过去,看到陆白的脸这才松了口气。 「阿杳。」 「小白!」他张开双臂便扑了过去。 你终于回来了。 秘冥录有记,冥8733年7月15,鬼王嫁子,夜长十二时辰,十万幽魂相送,红瑞天降,那日,未有新子出生,也未一人丧命。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到这里完结的,但这一章小白好像都没露过脸orz。 所以补一章现代番外吧。 第86章 现代番外 ◎没什么实质内容的番外◎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 魏知杳跟陆白吵架了, 原因是他没控制住自己爪子,顺手救了只险些被恶鬼所食的小鬼,虽一早立誓不再插足幽冥之事, 但偶尔动动手,陆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这次,不巧那小鬼的前前前世是郑长生,陆白很不高兴。 魏知杳觉得自己没错, 是他太小心眼, 从一开始他对郑长生就没那意思,「你要跟我算帐是不是?那我也同你算算吧,荒村的女鬼, 张衡, 的素银, 元朝的婉玉,还有不久前的小护士?这些是我记得名字, 我记不得的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吧?你确定要跟我算帐?」 长成这样, 真的祸害啊,而且他还男女通吃, 陆白虽然没回应, 但魏知杳就是觉得不爽, 有时候甚至想拿把剪刀把他脸划了算了, 当然,这也没用, 他的伤口会重新癒合, 所以越想就越生气, 他就又离家出走了。 他和陆白也并非是形影不离, 长生不死让他们拥有了足够的时间弥补一切,但偶尔也还是会烦,一烦,他就故意找事跟陆白吵架,然后离家出走,陆白心领神会,等他在外玩够了便凑去道歉,然后接人回家,魏知杳偶尔也会反省的想演一出浪子回头的戏码,但陆白卡的时间太准,他前一秒刚下决定,后一秒这人就找来了,搞得他有点郁闷,这浪子回头的戏也重来没唱完过。 这一次他照旧买了机票到了宁川,吃吃喝喝时还故意刷信用卡,间接给陆白定位自己,等他玩腻了,陆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赶来找他,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愣了半个小时,小鬼怯怯的以为他在神伤,小心翼翼的试图安慰,魏知杳就咧嘴兴奋的从沖沙发上站起身来,「终于轮到我主场了!」 小鬼:?? 他兴致勃勃的拉着行李箱退房去了机场,等待登机的时顺道刷了个微博,然后就看到了今日头条。 知名女星唐宁神秘男友献身? 魏知杳对这种八卦不大太感兴趣,就没多看,但不巧这位唐宁名气及大,一刷好几条,好几个文案还把她这位神秘男友夸成了五千年难得一遇的美男,美男嘛看看也无妨,魏知杳点开图片,这一看他就心梗了。 这他妈不是陆白吗? 他没来找自己感情是去和这个这个女明星搞绯闻了? 本想演浪子回头戏码的魏知杳怒了,拧着行李箱就打道回了酒店,在车上他顺手查了一下唐宁的资料,工作室倒是暴露了她到宁川的行程,唐宁到西川似乎是开演唱会的,魏知杳点进她的超话看了一眼,夹杂在一堆撕x之中有人艰难的在唿吁,明日活动有没有人一起作伴,他麻利的私信上了,这位小粉丝很是激动的给了他发了位置和联繫方式。 魏知杳嘴角抽了抽,这人好像……就在他隔壁? 他伸手敲了门,开门的男人刚洗了澡,头髮还没干,瞪着双眼茫然的看着他,「请问你是?」 魏知杳举起了手机屏幕,那人瞥了一眼又是一脸惊喜,「这太巧了吧!」 他呵呵笑了两声,这人当他是同好忙将他迎了进去,这间客房的阳台上摆放着一株仙人球,旁边坐着一个老熟……鬼。 第208页 「你怎么在这儿?」山奈看了他好几眼才反应过来到底跳下了阳台,「魏知杳?」 他点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一脸茫然的人,「苏叶?」 被看的人惊讶的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辈子还真叫苏叶,魏知杳嘆气将头扭了回来,「你又找来了?」 山奈哼了一声又偷偷摸摸的将吹风机从行李箱往外翻,苏叶拍着脑门反应过来了,「我还没吹头,你等我一会儿啊。」 他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这个问题,魏知杳没有问,要不要让苏叶看见,那是山奈自己的决定,碰见熟人固然惊喜,但他和山奈之间的记忆并不愉快,另一方面他和陆白成亲后就留在了南陵,毕竟陆白答应了陆紫要帮他照顾沈烨,总不好看着他再做亡国之君,他最后一次见魏欢,是老太太的葬礼,老太太去世后他和魏家就没有往来了,跟魏欢更没有什么感情,这会儿见到他的转世也十分的平静。 但这一世的苏叶脾气秉性又不太一样,他羞涩内敛,话不多,对那颗仙人球格外的爱护,连第二日去参加活动也是带着的,魏知杳几次想问他是不是看得见山奈,但最后都没有开口。 演唱会在从晚上八点开始,唐宁的人气也很高,去时人山人海,魏知杳也不在乎钱,干脆以高价从黄牛手里买了一张,千唿万唤中,这位大明星上台来,跟着她出来的站在了台下,虽带着口罩,但魏知杳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他还真跟这位大明星对上眼了?这会儿跑来给人当保镖? 魏知杳想往旁边挪,但人群太过拥挤,他根本过不去。那表演进行到一半,音响里突然传来了恐怖诡异的笑声,台上又唱又跳的人握着话筒很是紧张,台下的歌迷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戴着口罩的人便翻身上了舞台。 魏知杳皱眉,闹鬼吗?他本能的伸手想抽伞,却摸了个空,想出去却被人群挤着,山奈又从仙人球里窜了出来,他吹了口气,这附近的人便打了哈欠瘫在了椅子上,魏知杳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急忙从人群中走了出去,苏意紧张的抱着被盒子装起来的仙人球,「这笑声不像是背景音乐里的啊。」 山奈坐上了魏知杳的魏知杳,轻声安抚道:「不用怕。」 少年人用力点了点头,「我不怕。」 山奈闻言却愣住了,少年人又扭头开沖他笑了笑。 魏知杳冲到跟前时台下的保镖将他拦了下来,现在的他今非昔比,这些个小保镖虽不是对手但架不住人多浪费时间,那台上被护着的人顺着闹声看了过来,脸上是又惊又喜,「放他进来!」 保镖这才放了行,他一路小跑到舞台下,唐宁又蹲在旁边朝他身手过来,魏知杳皱眉,这姑娘认识他吗?这么主动?台上的陆白抽出了桃木剑入了后台,灯光师会意麻利的关了全场的灯,场内顿时一片譁然,诡异恐怖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舞台的正中央落下了一束暖黄的灯光,从上往下打在了唐宁和魏知杳身上,她一手拉着他一手握起了话筒,背景音乐随之而起,唐宁又开嗓了,场内又跟着譁然起来,这是故意安排的节目吗?那舞台上的人是谁啊? 这些年魏知杳已经活得够低调了,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他和陆白长生不死,被发现了总是不好,怕有人拍照,他急忙想躲,唐宁便侧脸朝他笑了,「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也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魏知杳觉得她那笑起来的模样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像谁,一时间有些茫然,身后带着口罩的人抱来了一束花,他全身都是黑色,整个人都藏匿在了黑暗中,陆白将花递了过来,他回神又配合的将花束递给了唐宁,「加油!」 唐宁沖他笑了笑,眼角带上了泪花,只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魏知杳这才松了口气跟着陆白下了舞台,就算被要求来捉鬼也不能不打招唿吧,他很生气,入了后台就想秋后算帐,「我救小鬼不行,你救她就行?」 陆白摘了口罩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不觉得她像谁吗?」 魏知杳又想起来了刚才的熟悉感,山奈和苏叶他都遇见了,再碰上谁也不奇怪,「秀娘?」 陆白捏了捏山根,「等着挨骂吧你。」 他这么一说,魏知杳就怂了,小心翼翼的歪头凑到了跟前,「那是我阿娘吗?」 陆白:「……你被骂也是活该的。」 耳朵里听见唐宁说她去一下后台,魏知杳就更着急了,「到底是谁啊?」 陆白靠在了化妆间的门上,双手环胸看着他,「真想不起来?」 魏知杳连忙点头,轮迴转世后的相貌都会变,他能认出来才有鬼了。 陆白抿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先跟我道歉。」 魏知杳一听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啊,他跟这个唐宁闹绯闻他还说呢,现在让他先道歉?陆白一脸你看我给你机会了你不珍惜的表情,魏知杳又反应过来了,这场景不是刚好符合他演浪子回头的吗?他连忙皱眉挤出悔恨不已的模样,「亲爱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以后我再也不乱救鬼了!」 「真的知错了?」 他抿着嘴诚恳而用力的点头,「真的。」 第209页 「诚意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 陆白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点。」 魏知杳又凑了过去,他伸手将人一捞,便顺势揽上了腰,「认错是不是该主动点了?」 魏知杳的眼珠子转了转,噘嘴就亲了过去,「行了吧?」 陆白摇头,「不够。」 魏知杳双手捧着他的脸,又亲了好几口,本是想逗他的陆白被弄他心痒难耐,捏着他的手就把人扑在了门上。 推了半天没把门推开的唐宁:「……你们先把门打开,我要换衣服啊啊啊啊!!」 魏知杳晕晕乎乎的想起了刚才的问题,「你说唐宁是谁来着?」 陆白有点不乐意,「骗你的,不认识。」 唐宁:「阿爹你太过分了吧!给我开门啊!!」 魏知杳终于反应过来,「令仪?」 门外的感激的人痛哭流涕,「爹爹是我呀!你快开门我赶时间。」 魏知杳激动万分的开了门,刚想来个父女相认,陆白就把他拖到了旁边小隔间,顺手还关了门,兴奋的唐宁刚想叫爹,结果就吃了个闭门羹。 「换衣服,上舞台。」隔间里的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热情。 「我果然是捡来的。」 魏知杳忍不住嘴贱,「你还真是捡来的,不然我们俩怎么生你?」 作者有话说: 中间觉得种田挺有意思的,所以下本想写个真正的种田文_(:3」∠)_ 不打架不捉鬼,就种种地养养牛,牛丢了主角也丢了…… ------------------------------------------------------------ 截肢三年的许否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了女主那被全村奴役的傻子丈夫,此时他那貌美但暴力的小媳妇儿还在跟他妹搞百合。 重新拥有健康身体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小日子,可是这家太穷了,这村子太穷了,这楚国也太穷了。 唐遇宋:我想买笔墨纸砚。 许否:……我去研究一下橡皮檫和铅笔。 唐遇宋:我还想喝冰镇酸梅汤。 许否:……我去看看怎么制冰。 唐遇宋:我…… 许否:不用想了,咱家有余钱了!买! 唐遇宋: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不是女的? 很久之后,这本书完结了,分类言情,视角男主。 原作者有言,男主是女装大佬不是百合真的是言情!为了方便开始会用代词她! 许否:不看文案瞎吐槽真的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