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于一厢情愿》 第1页 《反派死于一厢情愿》作者:白灼章鱼【cp完结+番外】 文案: 莫行风和他谈了三年的恋爱,之后受了三年的苦,再见他时,已是陌生人。 莫行风一直心存幻想,他这么惨,哪怕陆知轻可怜可怜他,也会施捨给他一点点爱。可是陆知轻没有,陆知轻从头恨他恨到尾。莫行风毁了他和徐青月的三年,那他就毁了莫行风的一辈子。 陆知轻做到了,莫行风现在就是个精神病。可是他没想到,莫行风把自己忘了,都没忘记他。 狗血预警 不适合任何极端控党观看 三观不正 前期虐攻后期虐受,追夫火葬场。 第1章 噩梦 莫行风睁眼时,看见的是一片漆黑。他的四肢动弹不得,被绑在椅子上,脑袋被死死固定住。他想不起来他所遭遇了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头疼得快要炸裂。遮挡眼睛的黑布被扯了下来,他不适应眼前的光亮,眯着眼睛,还没缓过来,身体像是被百根针狠狠扎穿,痛得他快要晕厥。浑身麻木,接着又是一阵电击,莫行风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大张着嘴,从喉咙深处撕扯出不明的音节。 穿着白大褂的人捏着他的下巴,右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莫行风没有喊疼,他的头晕得要死,心跳快得惊人。苍白的脸颊印着清晰地巴掌印,眼眶淤青红肿,没个人样。 所谓的医生举着一张男生的照片,莫行风认得那是谁,干涩的眼眶溢出泪水。接着,又是灼人的电击,他崩溃的哭喊救命,换来的是加倍的折磨。医生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重复着恶魔的低语:「是他害了你,是他在伤害你,你不能爱上他,必须忘了他。」 莫行风的瞳孔失去焦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嘴里只是念叨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名字:「轻轻……」 「你还爱不爱他?」 莫行风流着泪,知道自己身处于一个怎样黑暗的境地。但他毫不犹豫,即使唇舌有些麻木:「爱。」下一秒,又是熟悉的疼痛,不过这次加大了不知多少倍,莫行风青筋暴起,咬住下唇,殷殷鲜血顺着脖颈把病服染红。 记忆空缺了一段,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再次有着稍微清明的理智,可以认得事物时,是出了精神病院。 他不再是原来的莫行风,他几乎记不起来自己是谁,结巴口吃,看起来就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陈沄星四处联繫他的家人,父母早就在他进了戒同所后离世,更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精神病,他只好带莫行风去看私人医生。 「轻轻……我要找轻轻,求,求求你。」莫行风的手腕被绑在一起,陈沄星也是迫不得已,一旦莫行风失去理智发狂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陈沄星开着车,莫行风就在后座上动来动去,可怜兮兮的求陈沄星去找他口中的「轻轻」。 「先带你去看医生,你别闹了。」陈沄星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有陈恕在后座上一遍遍安抚莫行风的情绪,他真怕这辆车会翻。莫行风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洒落在衣服上,脸上挂着眼泪,嘴里继续叫着那个名字。 陈恕时不时地给他餵水,莫行风不吃不喝,瘦得不像话。精神病院的人对他不好,粗暴的餵食,馊了的饭菜,他在痛苦的折磨中度过了两年。出院之后对食物没有反应,即使感到飢饿也只是喝水。 「他这个情况,非常不乐观。变成这样应该是去了戒同所遭受电击等精神折磨留下的后遗症,去了黑心的精神病院病情就越来越严重了,还有幻觉……」沈医生询问了一系列情况,陈沄星也只能大概说个一二。莫行风不敢抬头,他看见这样阴冷洁白的地方就下意识发抖后缩,陈恕本想把他按住,哪知莫行风力气这么大,挣脱了,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轻轻,轻轻,不要……求,求求你,别打我,求求你……我知道错,错了……」莫行风看着朝他靠近的沈医生,把头埋进双膝里,身体缩成一团。沈医生一愣,「他嘴里说的轻轻,是不是他的恋人?」 陈沄星答道:「是。他高三的时候进去的,那个人和他谈了三年吧。」 「解铃还须繫铃人,」沈医生推了推鼻樑的眼镜,「我觉得如果和他的恋人见面,这样辅助治疗,效果一定会好很多。」 陈沄星有些为难,还是点了点头:「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他。那,莫行风就先拜託在你这儿了。」陈沄星走之前,特意嘱咐沈医生尽可能的让他进食,他不希望下次看到一个瘦得没有人形的骨架。 病房里传来尖锐刺耳的叫声。护士捂着受伤的手臂,给他打了镇定剂。一管药剂下去,莫行风再能闹也被制服。前一小时还好,后面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狂躁,开始摔东西,甚至拿着餵饭的勺子戳划手。护士疏于看管,来不及制服,被莫行风抓破了手。 「陈先生,你有没有他恋人的照片?我们发现他情绪变得愈发狂躁,无法控制,如果有的话请赶快发来。」沈祤不敢靠近,尽管莫行风的手脚已经被束缚住。而虚弱的莫行风,此时倒在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嘴巴呢喃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拿了照片,沈祤小心的靠近,举起手机,用温柔的语气说:「看这里,这是谁,你认得他吗?」 过了很久,莫行风才慢吞吞地转过身,看到手机里他日思夜想的人的侧影,尽管有些模煳,他也认得清——那是陆知轻。他的眼瞳急剧放大,眼睛变得血红,想要挣开束缚,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急躁的说:「轻轻,轻轻……把他给我!给,给我……」沈祤把手机收了回去,莫行风瞪大双眼,「我会听话,我会,会很乖……我要轻轻,我要轻轻……」 第2页 沈祤解开绑住他手腕的胶带,一旁的护士阻止道:「您这样万一他……」沈祤没管,因为他知道莫行风的情绪正慢慢地稳定下来。他蹲下,把黑屏的手机朝他晃了晃:「只要你听话,配合治疗,按时吃饭,不打人,尽力控制情绪,我就把轻轻给你看,好不好?」 沈祤不知道莫行风这样五岁的智商能不能听懂他所说的,但是他能明显的发现莫行风的唿吸变得平稳。莫行风用力地点头,抖着嘴唇说「好」。现在的他就是个小孩子,而陆知轻就是一颗糖果,他日思夜想了三年都记得那酸甜的滋味,却只能回味。 陆知轻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陈沄星会拿莫行风当做筹码和他谈判。陆家的生意越做越差,正是非常需要资金周转且贵人扶持的时候,陈沄星本不屑于和他这样的小公司合作,陆知轻非常意外,可他知道答应合作有一个条件,就是看望莫行风,辅助治疗时,心冷了半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我和莫行风已经分手了。」陆知轻看着陈沄星递过来的视频,能看得出来视频里的人精神状态极差,身上没有一处好伤。蓬头垢面,和高中时代那个校霸判若两人。可陆知轻眼里没有露出一丝怜悯,反而透露出厌恶,他把手机递迴去,眼神轻蔑,「他毁了我和徐青月,如果不是莫行风当初霸凌我和他,我现在和徐青月还是甜蜜幸福的恋人!」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把牙咬碎。陈沄星对他这样的反应没有大惊小怪,用同样不屑的眼神看回去:「那又如何?徐青月还不是出国,他爸妈也不喜欢你。至少莫行风那三年对你是真的,他从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陆知轻嘲讽道:「那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四处都在传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呢,他为什么把我丢下了?我是玩具吗?」陈沄星不想和他多废话,也不想透露莫行风悲惨的经歷。「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是子弟,有那么多家业要继承,还要和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你也别高看莫行风。」说罢,他起身把合同放在桌子上,收回刚才不屑一顾的表情,「你好好考虑吧,不过你要是不答应,我也会让你答应的。」 陆知轻看不惯陈沄星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但是无可奈何,家里的处境确实不好。他叫住陈沄星,往合同上签了字,发现里面的内容要求他一周探望莫行风三次,冷笑道:「让我一周看那个噁心的东西三次,真是比登天还难。」陈沄星皱眉,拳头握紧,「你他吗再说一次,谁噁心?」陆知轻把合同丢在桌上,心里的怒火止不住燃烧:「我说,莫行风是个噁心的东西,怎么了?我他妈告诉你,我看他一次我就朝他脸上……」 话还没说完,陆知轻感到脸颊一阵剧痛,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陈沄星闭了闭眼,掩盖眼底几乎溢出来的狠厉。他揉了揉生疼的手,道:「别再老子面前出言不逊。你就忍着你那狗脾气,多哄哄莫行风,让他积极治疗。等他病好了,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家,」走之前,陈沄星站在门口停了一下,转头说:「我知道莫行风干了很多坏事,但至少对你是真的。我就告诉你,他遭报应了,饶了他吧。」 饶了他?陆知轻冷笑,他抄起一个杯子想往地上摔,没能下手。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几乎要喘不过气。一想到要再见到那个傢伙,他就闷得慌。这三年,他每晚都睡不着,比和莫行风待在一起的日子还让他煎熬。夜夜噩梦,梦里的莫行风满身是血,挡在他和徐青月放学的必经之路上,一次又一次不放过他们。 他和徐青月完了,都是莫行风害的。他打徐青月,几个混混就按着陆知轻,逼迫他看着徐青月被打得浑身是伤,满口求饶的样子。他无能为力,直到莫行风说出他真正的目的时,陆知轻只觉得他噁心。为什么老天爷要让莫行风这样的人活着?陆知轻绝望的想,恨不得杀了莫行风,再撕碎自己。 第2章 阴影 陆知轻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去了诊所。这个地方收的病人不多,都是需要特殊照顾的。外面看起来没有他所想像的病院阴森。陆知轻进去,就有护士过来问他是不是来看望病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陆知轻还是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看表,心想大概进去敷衍个十分钟就出来。一抬头,沈祤双手插着口袋,站在他面前。陆知轻往后退了两步,语气不善:「有事?」 沈祤并没有恶意,只是温和的笑笑,「你就是莫行风三年前的恋人。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对他的病情有一定帮助。」陆知轻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沈祤,松了口气。「你是他的主治医生?」 「嗯,你稍等,我去拿诊断报告给你。」沈祤刚刚走得太急,没拿上重要的文件,刚准备去拿,陆知轻叫住他:「不用了。带我去见他就行,我不需要知道他这些。」 一点兴趣都没有。沈祤一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略感抱歉地点点头,带路去了莫行风的病房。到了病房门口,陆知轻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沈祤觉得很不对劲,把刚要转动把手的动作停下,询问道:「怎么了?」 陆知轻弯了弯嘴角,看着沈祤的眼神意味不明。「我进去了还出得来吗?」沈祤不以为然,指了指门上狭小的窗口,莫行风双手都被拷住,人疲惫地靠在墙上,神色呆滞。「刚刚闹了一通,打了镇定剂,手脚活动的范围也受限了,你不用担心。」沈祤安慰他,就算莫行风现在发狂,想挣脱手铐,受伤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第3页 陆知轻透过小小的窗口,能清晰的看到莫行风的一举一动。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会想到自己躺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病房,行动受限,吃喝拉撒都得靠别人吗?作为人的尊严都没了,这么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沈祤不知道陆知轻在犹豫什么,但是他没有催促,等着陆知轻。 「开门吧。」 沈祤把门打开,莫行风看着地板,嘴里念着什么,没有理睬他。沈祤一点点靠近他,莫行风才警惕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眼熟到无趣的白色,而那件白大褂旁边,是他许久没见过的颜色。 莫行风好奇地看去,看着那抹奇异的颜色,这是什么颜色?他抖着嘴唇,想叫出衣服上的颜色的名字,想了半天只让头更疼。「紫色,蓝色……」 陆知轻低头,不为所动。很显然,他能够感受到莫行风智力低下,无法辨别事物。莫行风抬头,对上陆知轻含杂着同情和其他感情的目光。陆知轻的瞳色较浅,褐色的瞳仁澄澈无比,像一汪泉水。莫行风看得入迷,盯着他的眼睛不放,陆知轻感到别扭,把眼睛挪开。他不知道莫行风认出了他没有,或许病人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高中时期。 「我走了。」陆知轻刚要转身,莫行风焦急地想要抓住他,拼命伸手,却被手铐撕扯皮肤所带来的疼痛伤得呲牙咧嘴:「不要……轻轻,轻轻不要走!」 陆知轻没有管身后的莫行风撕心裂肺的大叫,他狠心地迈开步子,走之前「砰」地甩上门,莫行风身子一颤,朝沈祤求助,一句话都说得哆哆嗦嗦:「帮,帮我……让轻轻,轻轻回来,好吗?」 他的口舌不清晰,想讲出标准的普通话是极难的事情。有时候只有一些字眼,只要是关于陆知轻的,他都能听懂。很奇怪,莫行风只有「轻轻」两个字的发音是最标准的。 在这间不宽敞的病房,只有墙角和沈祤能让莫行风感到一丝安全。莫行风噙着泪,痛恨地瞪着拷住他的金属,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挣脱,无法推开这扇门,冲出去找他的轻轻。他知道自己生了病,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要靠很苦的药,靠刺痛他的针头。 但只要陆知轻爱他,疼他,他都觉得这些一点也不疼。 莫行风逐渐沉默,任由眼泪流淌,他望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隐隐期待那个穿着不知是蓝色还是紫色的衣服的男人推门进来看他。 他喘着气,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他今天想了太多事情,脑袋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运转。头晕眼花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又忘了些什么,今天来见他的陌生男人真的是轻轻吗?为什么他不像以前一样,拥抱他,亲吻他,而是看着他不为所动呢。 轻轻变了,轻轻不爱他了……莫行风脱力地倒在床上,嘴唇干裂苍白,他努力想着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他今天吼了护工,摔东西,还锤墙,把手都弄流血了,是因为这样轻轻才生气了吧。莫行风懊悔的想,他明天一定不能让轻轻生气,一定要让轻轻喜欢他。 晚上,莫行风的病房出奇的安静。沈祤还在想是不是安眠的剂量过多,直到护士跟他汇报了今晚的情况。 「看来他的恋人来对他的病情还是有一定帮助的。」沈祤若有所思道,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值夜班让他疲倦万分。他喝了口咖啡,强打起精神,打开手机和陈沄星汇报情况。 其实医生没有这个必要做到无时无刻和病人家属交代今日情况,可是陈沄星无论多忙都会来询问莫行风的精神状况。久而久之,沈祤也就每天给陈沄星发个消息,大致让对方了解莫行风今日治疗和用药剂量,有无异常。 陈沄星看着聊天记录,手指往上划了划,对比前几天的内容,嘆了口气。他退出微信,给陆知轻打了通电话。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很久,对方才接,陈沄星有点不耐烦。 陆知轻摇着酒杯,脸上带着酒后微醺的潮红,手里的手机差点拿不稳。他不知道自己接起来的是谁的电话,含煳不清地问:「谁啊?」 「我,陈沄星。」电话里的声音让陆知轻一怔,随后他不在意的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才慢悠悠的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陆知轻的神志不太清醒,陈沄星听得出来。他不想和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道:「合约上的,别忘了。还有,不要敷衍,我都知道。」沈祤发来的消息中有提到莫行风和陆知轻的见面,不过这见面太过短暂。陆知轻皱眉,陈沄星没有提到莫行风这三个字,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恼火。 「我没时间。」陆知轻稍微清醒了些,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给通话开了免提。陈沄星没有发怒,反而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都有时间饮酒作乐,怎么没时间履行合约上你应尽的责任?」 陆知轻靠在冰凉的瓷砖上,试图这样让自己醒醒酒。他的确不忙,一个私,就算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他父亲也不可能把实权交到一个不明不白的儿子身上。可他就是不想看见莫行风,他宁愿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他也知道,陆家的生意和他也不是不无关系。如果他爸知道公司的运营会因为他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出问题,那他也不会好过。 陆知轻顿了几秒,烦躁地揉了揉头髮,「我知道了,你别再打给我。」 陈沄星没有挂断,冷声开口:「我很想知道,当年是谁把莫行风送到那样的地方去?」陆知轻本闭着眼休息,听他这么一说警惕地睁眼,看着天花板上晃眼的吊灯,冷静道:「你想说什么?」 第4页 「我从没怀疑过会是你,因为我觉得你们恋人一场,尽管莫行风一定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会把他送到戒同所,毁了他,」陈沄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长舒一口浊气,接着不平不淡的说:「我读书的时候就想不通,他爸再怎么封建,也想不出这种办法吧。陆知轻,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这样」陈沄星的声音让陆知轻感到不安。 「他爸养了个混混,还是个同/性恋,所以想把他送进去改造改造,这个解释合理吗?」陆知轻攥紧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因为当年把莫行风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去的人就是他。 陆梁的儿子惨遭车祸,撒手人寰。于是陆梁把一直不肯认的私生子陆知轻带回了陆家,做陆家的继承人。外人终究是外人,陆梁从没有把陆知轻当做他的亲儿子看待,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花瓶罢了。 陆知轻那时早就受够了莫行风的纠缠。他努力装出一副深爱他,接受他的表情,背地里,他巴不得莫行风去死。 后来有了机会,陆知轻再也无法忍受被莫行风变态的控制。他派人把莫行风打晕,送进戒同所。尽管他知道,那是一个不正规的医疗机构,是违法的。里面的治疗手段,能让一个正常人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知轻终于不再软弱,他反击了。可是他以为他会很痛快,没想到因此变得更痛苦。莫行风的哥们发现莫行风没来上学,天天都在校门口围堵他,质问他是不是派人带走了莫行风。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陆知轻被逼在角落,努力地想要挺起胸膛证明自己,他不再是以前弱小的他。他天真的以为回到有权有势的父亲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会有保镖接送,会有人站出来保护他。起码,他的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可是他错了,把莫行风送进戒同所,差点被人发现。这是他回到陆家以来干的第一件错事,差点害得他被亲生父亲打死。陆梁把他关在家里,不吃不喝,饿了他三天。 「你知道莫行风很爱你吗?」陈沄星没有察觉到陆知轻语气的不自然。他这么问,不是想要知道什么答案。因为在他看来,陆知轻的表现已经体现出他有多么不在乎莫行风。 陆知轻回过神,无所谓地笑了一声:「呵,我不爱他,从未。所以他的爱或不爱,与我何干?」 陆知轻颤抖着舒了口气,他不想再和陈沄星聊下去了,无论是讨论什么,都带给他巨大的压力。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回忆几年前的种种,他本应该走出的阴影,却总有人逼着他走回去。 莫行风,是世界上最令他惧怕的人。无论是作为正常人的他,还是一个精神病。 陆知轻突然发现,他这辈子似乎都躲不过这个人。他好像一辈子都得活在莫行风的阴影里。 第3章 回忆 陆知轻挂断电话后,疲惫地倒在床上。他闭着眼,焦虑和恐慌几乎要把他淹没,脑中浮现的全是他与莫行风的种种过往。 他根本睡不着。以为莫行风消失他就能睡好觉,可是反而越来越难以入眠。他不想吃安眠药,有时只能喝酒让自己麻痹。 学生时代,他和徐青月两情相悦,秘密交往。有一天,两人放学后在空无一人的操场角落里牵手,坐在台阶上数着落叶,和往常一样谈论学校里的趣事和对未来的打算。陆知轻以为,他可以和徐青月安然地度过高中岁月,直到莫行风的出现。 陌生人出现得太突然,徐青月赶忙把手挣脱开。看到是老大带着小混混朝他们俩逼近时,陆知轻嵴背发凉。徐青月小声说快走,陆知轻也赶紧站起来给他们腾位置,没想到背后有人喝住:「站住。」 那是陆知轻第一次见莫行风。莫行风的身材不像个高一新生,后来他才知道,莫行风留过级。那人的上身没穿校服,穿了一件黑色短t,下身的长裤显然短了一截,像是初中时的校裤。这种打扮在高一不算少见,陆知轻一直都对这种不读书且没品味的混混嗤之以鼻,不知为何看见莫行风就觉得这么穿还挺适合他的。 「怎么了?」陆知轻转身,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面对一群恶霸说话也没有半分软弱。莫行风上下打量着陆知轻,摸了摸下巴,「你们刚刚在干嘛呢,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说罢,身后的跟班都哄堂大笑,陆知轻只觉得脸上发烫,把徐青月挡在身后,低声道:「快走!」 「我们只是朋友。」 这句话是徐青月说的,莫行风不以为然的笑笑,故意和旁边的兄弟模仿起他们刚才的动作,只不过夸张了许多。 「好哥们还手牵手啊?」莫行风的声音带着嘲弄的意味,他走到陆知轻旁,轻轻拨弄着他的头髮,挑弄引得他一身颤慄。陆知轻气得面红耳赤,莫行风肯定发现他和徐青月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的跟班小弟都知道,指不定背后会怎么传他和徐青月之间的绯闻。陆知轻正盘算要怎么堵住众人之口,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莫行风低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要不你和我试试吧?」 陆知轻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抬起头,发现莫行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徐青月看见莫行风如此调戏陆知轻,心中气急,拿了个石子往莫行风头上砸。陆知轻一怔,眼睁睁看着莫行风被石子砸了个结结实实,头破血流。 第5页 他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陆知轻面对莫行风被砸的前几秒,清楚地看见他眼睛向右一瞟,已经察觉徐青月朝他扔石子的动作。出乎陆知轻意料的是,他没有躲开。这一瞬间,陆知轻嵴背发凉,莫行风为的就是以后有藉口找徐青月麻烦。就在这时,徐青月的声音如此巨大:「快跑!」陆知轻来不及多想,跟着徐青月撒腿就跑,全然不顾后面的人有没有追上来。万幸的是,看见老大受伤,所有人都上前查看伤势,莫行风意外地没有叫人继续追他们。 但是陆知轻看得很清楚,莫行风额角的血染了他半边脸,他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有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 陆知轻很后怕。第二天,他就看见莫行风的额角的伤口被包扎了,白色的纱布依旧透出触目惊心的红。他担心徐青月遭到莫行风那一行人的报復,还问他用不用请假几天避避风头。徐青月显然没有顾虑这么多,敢向校霸丢石头是一件值得他回味的「英雄时刻」。陆知轻摇摇头,莫行风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从他没有追上他们,而是露出一个极其不寒而慄的微笑时,陆知轻就隐隐感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今天我们走大路,不要抄近道了,小巷子危险。」陆知轻四处张望着,确定附近没有不良少年在。两人之前寻求刺激,走的一直都是小路,没什么人,自然好搂搂抱抱。徐青月知道对方在担忧什么,答应了。大路上骑自行车的学生很多,陆知轻走路时心不在焉,徐青月把人护在里面,生怕他被撞到。 徐青月见陆知轻无精打采,揉了揉他松软的头髮,「你别担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一个小混混而已,你怕什么呀?」陆知轻把他的手推开,因为徐青月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感到恼怒。「你以为他傻呀,为什么让你打?还不是为了找藉口找你麻烦,你就不应该朝他丢东西!」徐青月听了这数落的话也不愉快,明明是因为看见莫行风对自己的恋人图谋不轨才鼓起勇气动手,没想到陆知轻这么胆小怕事,还误解他是一时冲动。两个人不过差了一岁,难道莫行风就比他厉害一些? 气急之下,徐青月也不忍对陆知轻出口责骂,还是咽下了这口气。「我承认我不对,但是当时你就不能离莫行风远一点吗,为什么非得和他靠这么近,你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了,你说说换做是你你能舒服吗。」徐青月越讲越委屈,看着陆知轻的眼神里包含了一丝责怪。陆知轻听后,再怎么恼火也消气了。他那时也不想和莫行风靠的太近,可那人就是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场。 陆知轻拉起徐青月的手,摁着对方紧皱的眉头,轻声安抚道:「不怪你了,我也有错。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冲动行事,嗯?」徐青月点了点头,听到后边传来自行车响铃的声音,拉着他连忙躲到一旁。可是这骑车的人像是故意的,偏偏在他俩身旁剎车,徐青月差点被绊倒。 以徐青月的脾气,指不定又要发作。他拍了拍徐青月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因为陆知轻早有察觉,也许是莫行风他们来找麻烦了,他一转身,那放荡不羁的身影又出现在身前。陆知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莫行风看起来很不满意,刚刚的笑意烟消云散。眼睛向下一瞟就是两人相扣的手,他脸上的表情更是乌云密布,极其难看。 这是在宽阔的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相比小巷子还是更安全的,莫行风如果要做什么过分的事应该也不会胆大到在人眼杂多的地方下手。陆知轻想着,当做没看见他,和徐青月继续走着。但他明显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仿佛要把他的后背烫穿,很不自在。 莫行风下定决心要膈应他俩,推着自行车跟着陆知轻走到徐青月家门口。徐青月不安地看了一眼莫行风,随后在陆知轻耳边小声说:「先到我家坐会儿,就说吃晚饭,别一个人单独走。」 陆知轻没吭声,转头瞟了瞟正踹石子的莫行风。如果今天没能如他所愿,恐怕莫行风会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对徐青月不利。 「你先回家吧,早点休息,我走了。」陆知轻挣脱徐青月的手,强颜欢笑道:「别忘了做作业。」徐青月一怔,张口想叫住扭头就走的陆知轻,他爸就突然开门,喊他赶紧进回家。 听到身后传来徐父的声音和关门的巨响,陆知轻感到一阵踏实。但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莫行风此时就在他身边,而且他们正在一条几乎没人的小巷子。陆知轻懊悔,刚刚心神不宁的,根本没注意看就习惯性往小路走,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机会下手吗? 陆知轻转身,憋着气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莫行风靠近他,陆知轻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莫行风不快地把他拉入怀里,把下巴靠在陆知轻头上,心醉地嗅着着陆知轻头髮上残余的洗髮水的香味。怀中的人羞愤到了极点,用力推开对方,厉喝:「你干什么!」 「你以后,不许再靠近姓徐的。」莫行风靠在石墙上,面无表情。陆知轻脸颊通红,声音含怒:「我靠近谁关你什么事,你要是再敢跟着我,我就告诉老……」没等他说完,莫行风突然从石墙上起来,扯着陆知轻的衣服,一把把人翻转过来,摁在刚才他靠着的位置。陆知轻大惊失色,他两边的肩膀被莫行风控制住了,动弹不得。他抬起头仇视莫行风,咬牙切齿道:「放开我!」 第6页 莫行风扬眉,注视着陆知轻噙着泪的双眸,一只手从陆知轻的衣服下伸进去,触碰他细嫩的皮肤。陆知轻瞳孔微缩,身体不安的扭动,逃避那只冰冷的手。莫行风掐着他的喉咙,声音陡然变冷,眼神带着一丝阴狠:「老实点,不然我掐死你。」 陆知轻凝视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失去了反抗的欲望,脱了力般靠在石墙上。如果不是莫行风现在掐着他的脖子,身体一定会滑倒在地。他瞥开脸,盯着脏兮兮的地板,努力想要忘记莫行风现在所做的一切,脸上满是泪水。莫行风的手常年打架有些粗糙,所以摸上男人的腰部的皮肤时,竟惊嘆这手感意外的好。他以为每个男人都和他一样,有些邋遢。 莫行风想着,手上下抚摸陆知轻的肚子,好像正安抚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兔子。陆知轻因为紧张,唿吸有些急促,莫行风抬头看了看他,坏笑一声,手上更加无法无天,只是轻轻摸了下陆知轻的ru/tou,就听到受害者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这下他有些傻了,都是男人,不过是玩了一下,有必要吗?莫行风站在原地,看着陆知轻蹲在地上抹眼泪,心里生出一丝后悔。莫行风想,陆知轻喜欢男的,他这应该算是调戏了。他蹲下身,想去擦擦陆知轻的眼泪,可是他的头都埋进双膝,一点也不给机会。莫行风摸着陆知轻的头髮,像是给小兔子顺毛,「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逗你,摸你胸,嗯?」 哭泣声止住了。陆知轻抬头,瞪着莫行风,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多了几分怨恨,「你去死吧,摸够了没!」 「没摸够,我真喜欢你,陆知轻。」莫行风捏了捏手心,回想起刚才柔软的触感,咽了口唾沫,「你像小兔子一样,怎么这么可爱啊,逗逗你你就哭。」 陆知轻听了这话,眼皮跳了跳。他用袖子抹干眼泪,恢復以往漠然的样子。「以后别再来烦我和青月,今天的事情,你不许往外说。」话音刚落,他就起身离开。莫行风跟着起来,脑袋有些发晕,低血糖导致他眼前短暂的发黑。他扶着墙回过神时,陆知轻早已不见踪影。 第4章 罪人 陆知轻迷迷煳煳地睁开双眼,昨天他倒在床上胡思乱想,回忆起高中的往事,昏昏沉沉睡过去后还梦见了莫行风。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有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如果不是因为陈沄星这档子事儿,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把这段回忆淡忘。 打开手机,好几条未接电话都是陆梁打来的。之前公司的运营情况不好,陆梁还把他痛批了一顿,说他烂泥扶不上墙。但是那个漏洞百出的项目并不是他负责的,而是陆梁找的一个代理继承人,看似可靠,业务能力也只是三脚猫功夫和喝酒哄客户的伎俩罢了。陆知轻深吸一口气,给他爸回了个电话。 本以为又会是一顿骂,没想到电话里的陆梁声音听上去喜滋滋的,陆知轻一头雾水,连他爸这个薄情寡义的人对他这个私生子都能发出赞许的声音:「知轻,最近公司的运营情况不错的,没想到星束集团的业务你也谈得下来,这是公司一个巨大的机遇啊!不错不错,」陆梁停顿了一下,「有没有考虑和乔氏的小姐……」 陆知轻听了前半段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陈沄星说话果然算数。但是后半句,陆知轻些许厌烦地说:「我和她没有可能,我还不打算这么早结婚。」 他知道陆梁打的什么算盘,企业不靠自身的努力,居然天天想着不劳而获,有大公司帮忙扶持。靠关系的合作是不可靠的,陆知轻深知看似友好的合作方随时都有叛变离开的可能,对陆梁的想法坚决否认。「我和乔小姐就一面之缘,您不必再提了。」换做是以前,陆梁必定要大发雷霆,骂他不中用。但这次他谅在陆知轻还算是有所贡献,难得的没有发火。 电话挂断后,陆知轻沉思片刻,随即穿上衣服去莫行风所在的医院。 如果这段微妙的合作可以继续下去,至少公司目前不会出现大麻烦了。陆知轻心想,他必须让那个狗屁代理继承人滚出他家。只有坐稳了陆氏的位置,他才不会任人摆布。 白天的医院不知为何透露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陆知轻打了个寒颤,前台没有人招待,他掏出手机给沈祤打电话。现在是早上十点,难道医院也有营业时间?他正打算直接进去看看,没走两步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回头一看,是沈祤。陆知轻心里气得大叫,你们医生走路都没声的?他松了口气,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沈祤见到陆知轻有些意外,「今天不是你探望的日子啊,怎么来了?」他边说边揉眉心,昨天值班,他显然没休息好,浑身上下都透漏着疲惫的气息。陆知轻没解释真正原因,只是潦草的一笔带过道:「有空就来看看。」 沈祤笑笑,没有多问。「以后如果没人在就等一会儿,我们这人手不够,千万不要贸然进入。」 陆知轻点点头。他们一路走到走廊最里面的病房门前,陆知轻嘀咕一句:「上次不是这儿啊。」 「他需要特殊照顾,所以把他安置在和其他病人离得远一点的地方。」沈祤拿出病历本检查了一遍,随后递给陆知轻,「这是他入院以来的情况,他无法辨别出正确的颜色,大脑神经损伤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大脑功能下降,且没有及时治疗留下了后遗症,癫痫时而发作,记忆力减退。」沈祤快速流利地把莫行风的病情讲述了一遍。陆知轻扶着栏杆强装镇定,他相信莫行风这几年来受了很多苦,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不可置否的是,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第7页 但这都是莫行风逼他的。陆知轻咬住下唇,努力放平唿吸,明明不愿再回想起那件事,却忍不住问沈祤:「戒同所……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私人违法机构。断食断水,电击治疗,强迫你看不同的片子,一旦你有任何反应就会对你进行电击治疗。像是,太阳穴的左右两边被一根针来回刺穿,相当痛苦。」沈祤能发现陆知轻的脸色越来越差,显然听不下去,但他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也许是我多嘴了。但他还能记得你,喜欢你,是件极其罕见的事情,应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这样残忍的手段应该会让他看见你的同时产生呕吐眩晕的噁心的感觉,很不可思议……」 陆知轻对莫行风生出了一丝怜悯,难得的怜悯,但那一瞬间的怜惜突然无影无踪。陆知轻摸了一下耳朵,脑海里生出满天红光下火海烧得整个家都剩下空壳的画面,内心有腾升起恨意。 陆知轻沉默,没有回答沈祤。莫行风可怜,但他也可恨。或许莫行风还爱着他,但是这份爱如同草芥般轻贱,也如同千斤铁一般沉重,陆知轻他受不起。 「进去吧,我看看他。」 沈祤打开门,莫行风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没有动静,似乎是睡着了。陆知轻放慢脚步,看来他来对时候了,他还是有些无法面对莫行风。 「唿吸看上去很平稳,实际上我们打了镇定剂,否则他根本睡不着,或者说他的情绪起伏不定,想休息也很难。」陆知轻点头,仔细端详着莫行风的脸孔。那人真的很瘦,脸颊微微凹陷进去,看来连正常进食都很困难。唯一不变的是莫行风即使生病,人消瘦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带着病态的苍白,好像风一吹他就会走,留也留不住。 如果当初你不逼我,不干涉我,就不会有如此两败俱伤的下场。陆知轻嘆气,一切都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陆知轻看着莫行风熟睡,没料到莫行风突然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差点把陆知轻吓得背过气。 莫行风突然睁眼的那一幕,像整点报时的钟表,靠外力拧上发条,过着日復一日不见变化的日子。他真的很困,但是他的大脑无法让他安稳入睡。 在医疗中心的日子,他时而清醒时而麻木,病发时严重到他产生自杀的念头,痛苦得不能抑制。他有时候希望自己永远能保持麻木、无法控制自我的状态,因为不记得,所以不会痛苦。 思维的混乱不堪,他无法记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为什么会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被一个个陌生人注视。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安心的就是想像那个男人来见他,安抚他。 莫行风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见他一眼,就无法挪开眼睛。他的大脑告诉他,那个男人叫轻轻。那是大脑第一次给他下了一个他认为是正确的指令,抓住轻轻,别放手。 他惨不忍睹的人生被刻上了无数划痕,流血留疤。唯独他的轻轻,像救命稻草,像沙漠里的一口甘泉,让他焕发新生。 可是为什么,轻轻见到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冷的眼神,快要把他冻结。 莫行风开始怀疑自己,他不够好,他太荒唐了。他是病人,是疯子,是需要被锁起来的危险性人物。尽管他想努力做好一切,但总是搞砸,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暴力倾向,强烈的厌我情绪。护士递来的水,强迫他吃下去的药,打进身体里的药液,他都害怕是要害死他。 「轻轻,是,最好的……轻轻,保护,保护我……」莫行风的声音很虚弱,看着陆知轻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和刚才那带有攻击性的双目差了太多。 莫行风坚信此时的自己是清醒的。尽管痛苦,尽管克制那个邪恶的自己耗尽了力气。 「真不敢相信,他能说话。」陆知轻听见了,心脏一阵抽痛。他别开眼,不愿看见莫行风痴迷的眼神,转过去对沈祤说话。 「一直都能,他有时候是清醒的。我们的治疗有效果,他不会一直浑浑噩噩下去。」 陆知轻看着莫行风,他的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一句话也憋不出来,最后只能机械性的祝福了一句:「早点好起来。」随后他就觉得自己太蠢了,莫行风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吗? 门外有人敲门,陆知轻转头,是护士进来为他打针输液。莫行风见护士进来,身体痉挛,陆知轻能感受到他在害怕。针管刺入皮肤的剎那,莫行风痛苦地呻吟,被束腹带绑住的身体弓起来,似乎在反抗,又不得不妥协。 莫行风不怕痛,陆知轻知道的。 「打针对他来说是酷刑,之前还必须得几个人按着他打,否则一旦失手划破手腕可就糟糕了。」 陆知轻看向他的手臂,针孔虽没有密密麻麻,但也是普通人看了会觉得触目惊心的程度。「……打了这么多针?」 沈祤沉默了片刻,「有一些,是他入院之前就有的。」 陆知轻的眼眶有些湿热,他不愿继续呆在这里,反胃和作呕感让他不适。突然之间可以和莫行风达到一个共情的状态让他倍感厌恶自己。 我是讨厌你的,莫行风,可怜你,只是我出于一个普通人对你的同情罢了。陆知轻擦去眼泪,看着莫行风面无血色的样子,心被迫坚硬起来。 第1章 番外 平行世界 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现在,从我家滚出去。」 第8页 莫行风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陆知轻一把推开他,语调徒然变高:「滚出去。」 陆知轻冷冷地看着莫行风。莫行风假装听不到,弯腰去捡锋利的碎片。他的手在抖,一片片把碎片捡起来,捧在手心,丝毫不害怕会割伤手。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陆知轻赶他走。 莫行风死皮赖脸地呆在他家里住了好几个月,陆知轻烦他,每天和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句,两个人简直就是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的陌生人。陆知轻没有理由赶一个和他有所牵连的精神病离开他家,他办不到,也不想费这个力气。 陆知轻并没有因为莫行风捡东西的行为原谅他一丝一毫。「这个是青月送给我的,现在好了,我唯一的念想被你打碎了。」陆知轻揪着莫行风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挥了一拳,莫行风顿时鼻血直流。 「我,我不是故意的。」莫行风出院后口吃的毛病一直改不掉,讲话断断续续,明明已经组织好的语言到了嘴边却结巴半天说不出来。他很着急,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莫行风捂着鼻子,声音逐渐弱下来:「我睡、睡不着,我想,想去你的床……床上睡觉,不,不小心打碎了……」他眼里蓄满了眼泪,一边说一边往下掉。可惜陆知轻没有因此可怜他,厌恶的情绪反而更加强烈。「谁让你去我的房间了,这么一说你还是个惯犯?」陆知轻气得想笑,他和莫行风住在一起时早就告诫过他不要进自己的房间。 莫行风呆呆地看着陆知轻把碎片倒进一个小袋子里包起来,小心翼翼地装好。他的大脑转不过来了,死机了。莫行风见到过徐青月,徐青月活得好好的,毫髮无损,至少不像他一样不人不鬼。他不明白,为什么陆知轻这么对他? 陆知轻放好珍藏的东西后,转身发现莫行风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傻了一样。他怒气更甚,拽着莫行风的衣领到门口。门外寒风瑟瑟,莫行风身上的衣服更是单薄。他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处境,急忙扒着门求饶:「不要!不要、赶,赶我走,轻轻……」 陆知开他,回屋里翻找起来。莫行风以为他逃过一劫,深唿吸忍住眼泪,想撑起笑容讨好陆知轻,没想到对方把一袋子东西塞在他手里,骂了一声「滚」。 「带着你的药,你的病历本,你的东西,滚出我家。」陆知轻的胸口上下起伏,气得不轻。他受够了家里有这么个拖油瓶的日子,他真的恨极了莫行风。 莫行风摇摇头,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点机会:「我生病了,你不能……不,不能这样对我。」他的鼻血没有止住,血液和眼泪混杂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 没想到陆知轻听完这话笑了,笑得放肆,笑到让莫行风都害怕。他指着自己的左耳,嘶吼着:「知道这是什么吗,老子的耳朵,聋了,因为你被打聋了!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可怜呢,嗯?还有我的烧伤,我妈,哪样跟你莫行风无关!你该死,你应得的,你变成这样就是咎由自取!」陆知轻骂得越来越难听,脸上一片通红,生理眼泪随着他激动的声音悄然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轻轻,我、我对不起你。」 陆知轻把他推得离家门远了一点,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刚才的愤怒,反而是浓得深不见底的恨意。他最后对莫行风说了一句:「别噁心我。」随后把门甩关。 莫行风低下头,往袋子里扒拉着什么,好像在寻找陆知轻留给他什么特别的东西。然而他都快把袋子翻烂了,什么也没有找到。他想敲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不是变态,他是真的睡不着。尽管每天都在吃药,可是莫行风依旧感受不到病情的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每天都头晕眼花,体力不支,他想要陆知轻抱抱他,可惜陆知轻只会当做没听见,然后丢给他一个背影转身离去。莫行风对着镜子,看着眼底的青黑,不人不鬼的样子让他自己都害怕。 陆知轻是他的毒药,也是他的解药。 「我、我真的睡不着,我想睡、睡觉……」莫行风喃喃着。他躺在陆知轻的床上,起码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好像陆知轻就躺在身边,唱着安眠曲哄他入眠。只是他没想到,陆知轻开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把玻璃雕塑碰碎了。现实里的陆知轻不会温柔的哄他,只会瞪着他,厉声责备。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大街上些许冷清。莫行风抱着袋子摇摇晃晃,他还没吃晚饭。旁边的快餐店准备打烊,莫行风想进去里面坐坐,这样能暖和些。他哈着热气暖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饭馆里没有人,他不必害怕会有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能安稳些。正在洗碗的小妹看见有客人来,漫不经心的说:「打烊咯。」 「我想坐会儿,您、您先忙,一会儿就,就走。」莫行风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讲完话,肚子毫无徵兆地叫了起来。 他好饿。 小妹看出了莫行风的窘迫,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去厨房里端了个碗,里面有一根冒着热气的鸡腿。小妹递给莫行风,莫行风吓傻了,迟钝了半天才把碗接过去,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鸡腿很香,他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尽管陆知轻每天都不会饿着他,但他的舌头仿佛尝不出任何味道,味如嚼蜡。莫行风啃着鸡腿,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砸进碗里。小妹见了赶紧给他抽了几张纸巾,嘀咕着:「真是个怪人。」 第9页 莫行风擦着眼泪,把鸡腿吃得干干净净。他走到厨房里帮小妹把碗洗了,鞠躬感谢后离开了饭馆。 哪里都没有他的归处。莫行风看着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眼泪再次模煳了视线。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留给他的。他曾以为有陆知轻在的地方便是家,现在才发现,无论是哪,都不会有人愿意收留他。连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能给予一丝善意,为何陆知轻连正眼都不愿意瞧他? 莫行风痛苦地抱住脑袋,他的头很疼,又发作了。每次想到这些不好的事情,浑身都难受着表示抗议。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怎么绕都绕不出来。 有一天晚上他发病出了幻觉,陆知轻就站在窗外喊他,叫他过去。莫行风高兴坏了,以为陆知轻终于愿意和他冰释前嫌,没想到刚伸手要向幻觉里的陆知轻讨要一个拥抱,他差点就摔下去。 从那以后,他就拿着手机假装和陆知轻通电话。每次和「陆知轻」打电话他总是很开心,什么都聊,尽管电话的那头并不回应。莫行风知道自己蠢透了,但如果不这么做,他真的会疯掉。 小房间里每天都会有他的哭声。他会做噩梦,听见「电」这个字就会吓得发抖。几次莫行风都不想活了,陆知轻的存在在某些时候就是提醒他,你该去死了。 莫行风恍惚地回忆起那些令他痛苦万分的记忆。他走到桥上往下看湖,湖面一片寂静。 「活着好累……轻轻。下辈子,我想做一条小狗。」 「不要凶我了,我真的很伤心。徐青月好好的不是吗……我一定,我一定不会烦你们了。」 「好奇怪,不结巴了。轻轻,如果你知道了会不会夸我啊?」莫行风闭上眼睛,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落泪。 次日清晨,湖面上漂浮着一具无名男尸。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有效的身份证件能够证明他是谁,只有一个高大沉稳的男人过来认领了尸体,简单操办了丧事。 莫行风,起风了,我也留不住你。 第5章 生日惊喜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和他说几句话?说什么都可以,他很孤单。」 陆知轻打量着这间病房,四周有监视器。无论他现在对莫行风做出什么举动都会被拍下来,毫无疑问,他也不知道该对莫行风说什么做什么。 「你为难我了,沈医生。」陆知轻拿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他没有抬头,沈祤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莫行风见陆知轻靠近,身体抖了几下,原本耷拉的眼皮一抬,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陆知轻原以为莫行风的眼神会是呆滞无光的,没想到还是会掠过一丝他差点无法察觉的嗜血的眼神。 他是记得一丝的。陆知轻心想,这样他倒心安了许多。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失去记忆的人,只会让他的良心遭到不安地谴责。 「莫行风,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你家小区楼下的烧烤店吃烤生蚝吗?你明明吃不了辣,还让老闆娘多放点辣,因为我爱吃。我故意让你难堪,让你吃辣,你硬着头皮把撒满调料的生蚝往嘴里送,辣得满头大汗还跟我逞强。」陆知轻笑了笑,看着莫行风疑惑的眼神,继续说:「你不记得了。你还硬拉着我去游乐园,我让你去买票,你回来发现我不见了,其实是我妈生病了我来不及和你说才匆匆离开的。第二天……」 陆知轻脸色一沉,声音变得冰寒。「第二天,你把我拖到小巷子里拿皮带抽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莫行风,你总是在我准备降低底线一点点接受你的时候给我当头一棒。」 莫行风好像听懂了,伸出僵硬的手指想去触摸陆知轻,却被只堪堪碰到了衣角。陆知轻瞥了一眼他的手,上面布满了陈年累积下触目惊心的伤痕,早已没有高中时的秀气。 「疼吗?」陆知轻抿唇,伸手握住莫行风冰凉的手。莫行风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眸慢慢聚焦,他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又看见陆知轻的脸,把手抽开了。 陆知轻一愣,把手缩了回去。他在这儿演什么深情戏码?入戏太深,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和失散多年的恋人久别重逢了。 「遇见你是我的报应,过了这么多年再遇见你,也是我的报应。」陆知轻的声音陡然压低,「真希望你可以去死,可惜我不能掐死你。」 莫行风的嘴唇动了动,原本僵直的手突然抓住陆知轻的手腕。沈祤一惊,陆知轻摆手,「不要紧。」莫行风的力道不大,抓了一会儿又慢慢松开了。陆知轻低头一看,手腕上隐隐有些红痕清晰可见。 「力气真大,可惜不能像以前一样了。」陆知轻冷笑一声,起身离开座位,对旁边的沈祤点了个头,离开了诊所。 出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强风。陆知轻眯起眼睛,伸手挡风。风太凛冽,颳得他脸上生疼。最近降温了,他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耳朵,手迟疑地拍了拍左耳,依旧听不见什么声音。 他的左耳失聪了,至于是被谁打的,他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那天下着雨,陆知轻一边庆幸终于摆脱莫行风,一边提心弔胆会有人来找他麻烦。那天他依旧走在大路上,路过和莫行风最常去的小摊贩,突然就有一群人围了过来,把他拖到阴暗破败的小房子里殴打。 陆知轻以为是莫行风的几个兄弟找人来报復他,没想到是莫行风道上惹的人来找他的茬。所有人都说他和莫行风是一对,自然也逃不过这些人的法眼。只是陆知轻没想到,莫行风欠的债要他来偿还。 第10页 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若是以前莫行风在身边他绝不会受到这样的欺负。陆知轻咬牙爬起来还手,拳头却像羽毛一样对那些大块头根本无足轻重。没过多久,他就被摁在地上被扇耳光。 啪啪的耳光扇在脸上,力气巨大,陆知轻的脸都麻了,毫无知觉。冰冷的雨水滴在他脸上,和泪混在一起。陆知轻隐隐约约听见有几个人说要敲碎他的牙,领头的人嫌这点报復太轻了,又怕真的把他打废,拎起他的衣领朝他脸上啐了一口,随后又卯足了劲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陆知轻像个垃圾一样被那些人丢在地上,他已经麻木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那最后一个耳光,是压垮他左耳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雨夜,他没有回家,就这么躺在地上,经受雨水的浇灌,长成一棵畸形的树。上面结满的是仇恨的果子,咬一口全是黑水,又苦又辣。 陆知轻的妈妈找了他一个晚上,发现自己的儿子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发起了高烧,耳朵聋了,哭得撕心裂肺。女人瘦弱的身体必须支撑起一切,陆知轻被送去医院后,他妈到处借钱去垫付昂贵的医药费,去治陆知轻的耳朵。 就是因为发烧,他的耳朵坏得更加严重,再怎么治疗,效果也微乎其微。 陆知轻原本平安普通的人生就此画上了句号。 一滴雨滴到陆知轻的脸上,把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陆知轻深吸了口冷空气,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他摸了下脸,冰冰凉凉的,应该是泪。 什么是孽缘,这就是。 陆知轻等了半天也不见公交车,只好用手机叫了辆的士。一上车,司机转头问他要去哪,陆知轻看着窗外的景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只好报了家里的住址。 司机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他几眼,陆知轻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帅哥,我们在哪里见过吧?」司机把头转回去启动了车子。陆知轻坐在后座,那个人转头的速度太快,他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是吗。你可能认错了?」陆知轻心里腾升出不祥的预感,他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城市,应该不会再遇到认识莫行风的人了吧? 司机嘴里叼了根烟,讲话的声音有些含煳不清。陆知轻能听出来声音的年轻,听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男人的侧脸并不苍老,跟陆知轻的岁数差不多大。司机笑了一声,「贵人多忘事啊,我记得你不是风哥的老相好吗?」 陆知轻身体一震,背后发凉,他现在就想跳车离开,但是他不能。他强装镇定,脑海里快速搜索着,却一片空白。 「我是张辰浩啊,你真不记得了?」 「是、是你啊。」陆知轻惊诧道:「你怎么在这?」事实上陆知轻对这个人根本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莫行风的小弟里最受莫行风喜欢的就是张辰浩。 张辰浩专注地开车,讲话东扯西扯:「是啊,还能在哪呢。年少不读书呗,就到外面来发展。外面的世界可真大啊,找不着北了都。当初风哥……」 陆知轻咳嗽了一声,张辰浩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表情变得极其阴冷,「风哥当初说要带着我们混的,结果呢,自己倒是不见了。」 「没有谁会一直在。」陆知轻听了张辰浩的话嗤之以鼻道。 「这句话听起来真他妈不像个人说的,不对,真像是您能说得出来的。」张辰浩一个急转弯,陆知轻没坐稳,脑袋差点撞到车窗玻璃,有些晕车。陆知轻咬了下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不甘愿让自己在这时示弱。他看出张辰浩的不怀好意,只是没想到这傢伙这么敢,居然敢在大马路上给他下马威。 陆知轻用极其轻松的语气说:「不怕我一会儿给你差评啊,张哥。」陆知轻的脸上毫无胆怯之色,遇到莫行风的朋友只会让他更加切齿痛恨。「你和莫行风还真是像,好和坏全写脸上了。」 张辰浩一个急剎车,这次陆知轻坐稳了,额头上微微冒出了细汗。「那我他妈是好还是坏啊。你别跟我提风哥,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他妈就不是个东西。」 「都是报应,他得了报应,我也得了报应。」陆知轻此时已经不再惊惧那些人是否知道他把莫行风送进戒同所,尽管知道自己做了这档子事简直是坏透了。 他和莫行风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陆知轻只知道,他变得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他这几年的痛苦和被毁掉的人生和莫行风脱不了关系,即便自己再不愿意面对也要面对。 张辰浩停了车点了根烟,顺便打开窗户透气。冷风灌进车内,陆知轻不耐寒的身体打了个颤。张辰浩漠然地看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 「风哥出来了吗。」张辰浩吸了口烟,一点一点吐出来,看着眼前的烟雾缭绕,眼眶被熏出了眼泪。陆知轻沉吟:「出来了,人在康復中心。」 张辰浩反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不是个人吗?风哥对你多好哥们几个都看在眼里,哪怕你换个日子下手都行,你他娘非得挑那天。我就想知道,风哥得有多伤心啊。」 陆知轻顿时觉得烦闷又窝火,什么时候这人讲话变得这么磨蹭了。「我下手需要挑什么日子?怎么,我还得看黄历吗?那他搞我的时候把我的人生搅得一塌煳涂的时候挑时间了吗!」陆知轻吼出声,多年来心里郁结的火终于发泄了出来。张辰浩悲哀地看着他,陆知轻的疾言厉色并没有击退他丝毫。 第11页 「你不是人,陆知轻。你知道那天早上风哥怎么跟我们说的吗,他说你这几天神神秘秘的,肯定是要给他准备惊喜。风哥从来没这么开心过,还说要请我们喝酒……」张辰浩的声音越来越弱,显然他已经哽咽。 陆知轻的心被揪了起来,疼得他快死了。因为他好像知道了答案,痛苦地希望这一刻张辰浩能闭嘴。 「那天是他的生日……是风哥的生日。」 第6章 犯贱 生日……陆知轻的心口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刺痛。他不知道莫行风对于生日是一种怎样的态度。他们在一起的前两年,莫行风从没有和他过过什么生日,况且自己根本不会在意莫行风的任何事情。 倒是莫行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每年都掐准点给他发生日快乐,送一大堆礼物给他,尽管陆知轻连拆都没拆开过,就放在家里的角落里积灰。他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以莫行风的品味,会送些什么给他?不过都不重要了,陆知轻讽刺的想,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就灰飞烟灭。 「你下车吧,我不想看见你。」张辰浩吐出最后一口烟,随即把菸头往窗外一丢,靠在座椅靠背上等着接下一单,看起来极其不耐烦。 陆知轻从回忆里挣脱,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被窗外刺骨的寒风吹得堵在了喉咙里。「你可以来看他。」陆知轻打开车门,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等到陆知轻顶着寒风在路上走了十分钟才想起来,莫行风这么傲气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还好桌上摆着前几天女同事送来的鲜花以外,陆知轻感到一丝安慰。他很少往家里带人,因为和莫行风在一起时发生了种种不快,早已经腻烦了亲密关系。这几年有不少人向他示好,但陆知轻并不想与任何人开展一段关系,就像被电击过的小动物,看到电击器会害怕得瑟瑟发抖。 他没有精力再去爱任何一个人。陆知轻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从冰箱里找酒喝,发现酒早就被自己霍霍光了,就随便拿了盒牛奶。放在冰箱里的牛奶喝起来和白开水并无二致,尝不出什么甜味。正当自己准备躺在沙发上先睡一觉再去办公时,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陆知轻本不打算理会,但当他看到来电显示的人名时,他的血液似乎在剎那间凝固了。 是徐青月。 自从陆知轻辍学后,他再也没有和学校里的任何人来往,包括徐青月。那时的他早已无暇顾及初恋,只想着怎么从烂泥里爬出来苟延残喘。但出于对徐青月那份感情的不舍,他依旧存着徐青月的电话直到现在,尽管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繫,直到现在。 电话依旧响个不停,陆知轻听着吵闹的铃声,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么久了,会是什么事情?他刚要鼓起勇气接起来,电话就挂断了。 陆知轻定了定神,回拨了过去,电话通了。陆知轻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几乎要放声大叫了,又难受得想哭。他想说那几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可是以什么身份呢?陆知轻咬紧下唇,大脑一片空白,当年被迫分手的前男友现在会跟他说什么? 电话里的男声迟疑了一声:「餵?」 「餵。」 徐青月松了口气,语气明朗:「还好你打回来了,刚刚不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陆知轻恍惚了半晌,才缓缓答到一个嗯。他很久没有听到徐青月的声音了,只有在梦里偶尔梦到。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陆知轻捏紧了牛奶盒,「这么久了,你还没换号码?」 「没换。不过你倒是换了号码,我可是问了好久你同事才勉强给我的呢,」徐青月半开玩笑,讲话语气依旧如同高中那般像个小孩子,「出来见个面吧,知轻。」 陆知轻愣了半刻,对于徐青月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恐慌。徐青月没有催他回答,而是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换号码吗?我一直在等你,知轻。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如果没有莫行风,也许我们现在还是甜蜜的恋人,你说呢?」 如果没有莫行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陆知轻不是没有想过。或许他们会一起出国留学,一起週游世界,就像当初两人说好的那样。可陆知轻早就不像当初怨天尤人了,早就接受了悲惨的事实。可是这一通电话仿佛在告诉他,你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打开逃出噩梦之门的钥匙就在眼前。 「好。」说完这个字,陆知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两人约在徐青月开的咖啡厅,陆知轻暗暗感嘆徐青月真是厉害,高中时他的梦想就是自己开个咖啡厅,只不过碍于现实,没能实现。徐青月穿了一身休闲西装,看起来干净利落。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那么意气风发,不像是出了社会摸爬滚打的小年轻。 「老闆,你们喝点什么?」 徐青月连单子都没看,「我还是老样子,给他一杯摩卡。」陆知轻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他以前经常喝的。 「眼睛怎么肿了?」徐青月从口袋里拿了面小镜子递给陆知轻,「还红了。你哭了么?」 陆知轻摇了摇头,「风太大了,颳得我眼睛疼。」实话实说罢了。 「我以为你会为我流几滴泪呢,从那以后,我看见你哭都是因为莫行风。」徐青月用手撑着头,看着在咖啡厅暖灯下连根髮丝都清晰可见的陆知轻,嘴角勾起一抹笑。陆知轻看得出神,徐青月的笑脸仿佛和高中时的学生模样重合在了一起,好像此时的两人就是放学来这里幽会一样。 第12页 陆知轻幻想着徐青月的同时,脑子里又会自觉脑补出一个过来捣乱打破气氛的莫行风。 「怎么了?」陆知轻的表情有些奇怪,徐青月以为自己的举动冒犯了,连忙退回去坐好。陆知轻被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刚才的紧张感和奇怪的画面全都抛到脑后了。 外面的大风在唿啸,吵得他几乎睡不着觉。莫行风睁开眼,勉强爬起身,想把窗户关紧一点。病房里有窗户,只可惜他够不着。沈祤夜巡经过他的房间,进来见莫行风没有睡着,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莫行风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好吵,我、我睡不着。」 他又迟疑地补了一句:「有怪、怪物在叫。」 沈祤看了眼窗户,关得很紧,护士做得还算到位。沈祤走到他身边,见莫行风没有任何排斥现象,仔细听了下,除了细微的风声,没有什么怪异的声音。也许是患者出现幻听问题,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到最大,导致时而狂躁失眠。 沈祤正记录着今晚所发生的症状对症下药,莫行风冷不丁来了句:「我幻听了,对、对吧?」 值班医生沈祤几乎感动得要落泪,他在岗这么久已经很少遇到能清晰辨别自己的病症和处境的患者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和莫行风多说些话的原因。在内心深处,莫行风是一个很值得他同情且照顾的人。「对,你最近还有听到什么吗?除了刚刚类似于怪物的叫声。」 莫行风的反应有点迟钝,看着沈祤的白大褂和紧握笔的手半天才缓缓说:「我听见了轻轻,在叫、叫我名字。轻轻,叫我回家。」 「我想回家。」莫行风尽力把自己的舌头捋直了再说话,生怕沈祤听不懂。 沈祤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安慰他:「等病情有所好转,你就可以回家了,你现在需要的是足够的睡眠。」 病人幽怨的眼神看得沈祤有些不自在,沈祤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不要引导自己去听声音,我会让你好起来。你已经恢復得不错,相信接下来的治疗顺利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陆知轻和徐青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手机突然有人发了几条消息。聊天框里,沈祤发来了几张报告单和他的笔记。陆知轻对徐青月小声说了句抱歉,把图片点开放大,仔细地看了一遍。 幻听?陆知轻脸色一沉,莫行风的病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痊癒。他拿着息屏的手机微微出神,外面下起了小雨,天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医疗中心不知道会不会同往常一样透着一股冷气。明明坐在温暖明亮的咖啡厅手握冒着热气的咖啡的人是自己,陆知轻却感到一丝寒冷,仿佛躺在病床上无法入眠的不是莫行风,而是他自己。 为什么要和莫行风共情?陆知轻烦躁地握紧杯子,他一时分辨不清那到底是担心还是焦虑,反正就是有一种想要冲到莫行风的病房里叫他好好睡觉的冲动。 「怎么了?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徐青月见了陆知轻闷闷不乐的样子问。 「我想我该走了,谢谢你。」陆知轻匆忙地拎起包,刚想要推开门,徐青月一把拉住他,手劲极大,握得陆知轻手臂生疼。陆知轻皱紧眉头,压制心底的不快,「你弄疼我了。」 徐青月看起来失魂落魄。「是什么人,你看了眼信息就走了,把我一个人落在这?是莫行风?」 陆知轻有些郁闷,没有答话。见徐青月松了手,打算转身就走。徐青月喊住了他,递给陆知轻一把伞,表情黯然失色:「果然是他。他喊你回家?现在下着雨,他应该来接你,而不是让你冒着雨走回去。」 莫行风快要入睡的那刻突然打了个喷嚏。 听了徐青月的话,陆知轻扬眉,观赏徐青月此时的表演。「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来找我?不会是想和我旧情复合吧?」 从陆知轻进了咖啡厅坐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防备,把通电话时的脆弱保护了起来,不露一丝破绽。虽然他知道人都会变,但没料到徐青月早就和高中时相差甚远。 徐青月无奈的笑笑:「你果然长大了。都说陆家的继承人表面看起来是个花瓶,实际上人心难测,果真如此。我们俩演技都不错,不相上下。」 陆知轻冷凝着脸,声音压低:「差不多了吧,我不是来和你争最佳男演员的。你三句话不离莫行风,傻子都看的出来你心里有鬼。」徐青月耸了耸肩,「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的。我不仅是个开咖啡厅的,你应该知道。最近我资金周转不开,等公司业务好起来了,我会还你。」 话音刚落,陆知轻已经低头拿起手机给徐青月发起转帐,动作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走了。徐青月不禁夸陆知轻爽快,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原来陆知轻付的是咖啡钱。 【现在方便电联吗?】 沈祤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机震动声打扰了他的浅眠。【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我还需要观察几天,你有空来看看他就好。】 陆知轻倒在沙发上,耳朵又开始耳鸣,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浮现出他被摁在地上被群殴的场景。他不禁想起徐青月说的话,如果是莫行风,一定会在他被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出来保护他,也会在下雨天不顾风雨来接他回家。 脸颊被几滴泪水沾湿,陆知轻没发觉,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时常会想起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人。 第13页 第7章 我想回家 「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啊?」 莫行风那天打完球,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这样问陆知轻。陆知轻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莫行风身上有汗,知道陆知轻爱干净,没有一来就往他身上靠。「你想去哪里读大学?不过可别太远啊,我会很想你的。」 「我会考到很远的地方,最好此生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陆知轻的声音很轻,轻到被风一点点吹散,莫行风眯着眼睛,声音陡然增大:「听不见,你说什么啊?」 陆知轻仰头看着早晨的阳光撕裂云朵,肆意在每个人身上洒下一片金光。而陆知轻坐着的地方刚好有大树挡着,阴凉舒适,却偏偏让他有点浑身发寒的感觉。 未来什么的太遥远了,他根本看不到。陆知轻问:「那你呢,你想过未来吗?」风停了,他的声音逐渐清晰,莫行风笑着答:「我如果没考上大学就努力赚钱,你没钱就尽管找我要,我养你一辈子,你得嫁给我。」 陆知轻的话里没有一丝情绪,眼里的光却变得黯淡,「我是男的,凭什么嫁给你?」 莫行风思索了一下,「那好吧,我入赘嫁给你,就这么定了,反正我们得永远在一起。」陆知轻转头看着莫行风一脸认真的样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知道的是,风很大,但那一字一句,莫行风都记在心上,即使恋人的话如刀刻般伤得他鲜血淋漓,他也从未忘记。 「我会考到很远的地方,最好此生和你老死不相往来。」 陆知轻揉了揉眼睛,现在是早上九点,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发。出门前想起沈祤有事要交代他,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他的病怎么越来越严重了呢。 病房里的莫行风看起来很疲惫,脖子和手腕有了新添的抓痕,他癫狂状态下挠伤了自己,所以现在两只手都被缠上了软胶布。 沈祤:「他幻听了,脑袋里有若即若远的声音,这令他非常痛苦。」 「我以为他的病会好起来的,怎么更严重了?」陆知轻看着病理报告,听沈祤分析的话感到很不安,心里万分焦急。即使他之前真的很恨莫行风,但是就因为他一时冲动被仇恨蒙蔽了眼,所以才会一错再错,他必须弥补。 「虽然他现在不适合出院,但是……我觉得他回家住,和你呆在一起会好很多。他还告诉我,他听到你在喊他回家,他想回家。」沈祤扶了扶眼镜,嘆了口气:「唉。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建议你转疗养院,要么回家吧。」 回家,回谁的家?陆知轻大脑宕机,他从未想过要和莫行风住在一起。但他还是说:「我知道了,谢谢您,那我现在进去看看他吧。」 莫行风坐在病床上,见到陆知轻的那刻眼睛通红。他手足无措地用手挡住脖子的抓痕,突然发觉自己小臂上的伤痕也漏了出来,慌忙躺下把被子盖在身上,小声试探了一句:「轻轻?」 「是我。」陆知轻坐下,握住莫行风被包起来的手,他能感受到莫行风的颤抖,冰凉的手被一点点捂热。指尖被厚厚的软胶布缠起来,看起来像一只不听话的猫被主人教训,无法伸出爪牙。只不过这双爪牙,是莫行风伸向自己的。 陆知轻想到这,心上又是一阵刺痛。「疼……」莫行风看着陆知轻握着他的手不放,趁机撒娇,眼里的泪水都快溢出来了。陆知轻亲了一口包着厚胶带的手,一只手揩去莫行风眼角的泪水,轻轻的说:「对不起。」 莫行风的表情骤然一变,收回双手,眼神又变回以前陌生的样子。陆知轻哽住,喃喃着:「想起来了啊。」 果然,莫行风总有一天会想起全部,然后想尽办法再来折磨自己。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他自找的。 陆知轻伸手想揉一揉莫行风的头髮,没想到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懒得做。陆知轻落寞的说:「你讨厌我?」 病床上的青年一顿,缓慢地转过头,脸上全是泪水。陆知轻一惊,几滴泪水滑下,都快流到伤口处了,护士还没来包扎。陆知轻连忙把他扶起来。莫行风的身体不好,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倒在陆知轻怀里,脸上的眼泪全都擦在了陆知轻的衣服上。但他管不了这些,拿了张纸给莫行风擦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脖子伤口撕裂的血迹擦干,叫来护士给他包扎。 「轻轻,带我回家……」 陆知轻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没有给出回答。莫行风见陆知轻不说话,更加焦急,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抱着陆知轻不肯撒手。莫行风力气很大,此刻的拥抱却并不用力,让陆知轻更加心酸。 他怕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陆知轻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莫行风的头髮,虽然他这个人有些痴傻,行为习惯却刻在了骨子里,不曾改变。 陆知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尝到了咸涩的眼泪。他还是没有回答莫行风。临走前,他在窗外看到莫行风期盼的眼神,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次又一次凌迟。他何尝不想让莫行风早点回家,早点好起来。可是他没有勇气,他这颗被自己摔烂的心,能给一个最需要爱和鼓励的精神病人什么? 回家的路上,陆知轻又看见上次他和徐青月落座的咖啡厅。咖啡厅生意一般,能看得出经营得不尽人意。昨天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仔细回忆一番,和前男友的谈话不是单纯的叙旧聊天,最后的目的居然是为了钱。陆知轻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摇了摇头。 第14页 真诚的人太少了,包括他自己。 真诚的人……陆知轻愣了一下,真诚这两个字,他第一想到的居然是莫行风。 说是恋人关系,还是前任恋人关系,陆知轻都觉得自己自愧不如。一是自己干了天理难容的蠢事,二是他从未尝试过去了解莫行风。 陈沄星接到陆知轻的电话的那刻有些吃惊,「怎么是你?」 电话那头的陈沄星声音不稳,带着丝丝喘息,陆知轻迟疑道:「如果你在忙,我一会儿回拨。」陈沄星咳了几声,声音平稳下来,「什么事?」 陆知轻把这几天沈祤跟他说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陈沄星,「如果他要回家住,你得给他安排住处,请护工……我就不参与了,其他事情你务必说到做到。」 这几天公司又出事了,几天不在业务就乱成了一锅粥,陆梁骂他不务正业,让陆知轻倍感困扰。莫行风出院,意味着他必须得结束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日子,重新投入进工作。 「他想回家?」 「嗯,沈医生建议他回家,然后每周复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陷入了一片寂静。陆知轻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不禁思索,什么是家?仅仅是一栋房子,供人休息娱乐的存在吗? 陈沄星终于开口:「他想回家,那就让他回吧。我会把他安排好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陆知轻挂断电话,心里一片诧异,他没有窃喜陈沄星没让他继续留下来照顾莫行风,反而因为从此可能无法再见到莫行风而感到空虚。 没什么好遗憾的,不对的时间遇见,是没有好的结果的。康復后的莫行风,註定轮不到和他相爱。陆知轻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得他更加清醒,眼眶通红。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陆知轻逐渐发现,他越来越猜不透自己的感情,心里空落落的。他第一次看见莫行风,是痛恨。透过莫行风的眼睛,他看见自己被欺凌压迫的日子,看见漫天火光下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家,看见妈妈带着他四处奔波只为治好耳朵,却因四处碰壁而抑郁而终。 陆知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越流越多。他更恨自己为什么送莫行风去戒同所,为什么要遇见莫行风,为什么他不能相安无事地过完平凡的一辈子。 他这一生,快乐太难,平安也太难。 疗养院里,莫行风把身子缩在角落,堪堪伸出一条满是伤痕的胳膊打针。他注视着针管里的液体一点点注入进他的血液,让他不安的躁动分子停止沸腾。护士见过了太多同他一般的患者,并没有给予过多的关爱和同情,而是每天例行公事地检查、注射药物、定时观察患者情况。莫行风感觉得到,这个地方除了沈祤不同以外,没有人真正的关心他。 莫行风缩回胳膊,身子蜷缩在一起,喉咙里发出支支吾吾听不清楚的呜咽,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泪湿了枕巾。沈祤见状,拿了块毛巾给他擦脸,莫行风没有动,闭紧眼睛感受脸上的温热,听见沈祤说:「马上就能回家了,乖点。」 「回家,我要回家……」莫行风笑了起来,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光彩,但眼泪依旧止不住。他想,他终于要回家,可以去见轻轻了。 沈祤没有告诉他,莫行风回的家里,没有陆知轻。 就像陆知轻和莫行风两人,本就应该毫无交集。 第8章 没出息 莫行风来疗养院时并没有带什么行李,陈沄星简单打包了下装进行李箱,和沈祤了解下具体情况就带人走了。陈沄星本以为他独自一个人要把莫行风带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甚至带了绳子和保镖,没想到莫行风非常配合,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只是眼神比普通人更加阴郁。 「还记得我?」陈沄星和莫行风坐在后座,两人坐在车门的两端,互不干扰。莫行风沉重地点了点头,「记得,沄星。」 陈沄星打开车窗透气,仅仅是一点风口灌进来的凉风也把莫行风冷得缩了下身子。陈沄星嘆了口气把车窗关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绝对没有这么弱不禁风。」 莫行风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飞快闪过,他也在脑海里回忆着以前的种种。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莫行风想,他只有在清醒的时候能稍微记起来一点,生了病,让他力不从心的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记忆正一点点流失。 他的记性越来越差,害怕自己有一天忘记陆知轻。莫行风悲哀的想,他宁愿忘记自己。年少时的心动真真切切地让他记了一辈子,尽管被伤得体无完肤,也同飞蛾扑火般想要靠近。 陈沄星给莫行风安排的住所离疗养院并不远,但那个地方没什么人流量,比较清静,适合静养。家里已经有专业的护工和保姆在等待,到了门口莫行风却迟迟不入内,好像在犹豫着什么。陈沄星打开门,疑问道:「怎么不进来?」 门口的人嗫嚅道:「轻轻……他在哪?」 陈沄星怕他现在发病,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放松下来。「你先进来,万一他在里面呢?」莫行风半信半疑地走进来,里面除了正在做饭的保姆之外没有其他人。他意识到陈沄星在欺骗他,这里根本没有陆知轻。一旦他踏进这个门,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了。 于是莫行风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陈沄星生怕他摔倒,想伸手扶住他,被莫行风甩开。被甩开的陈沄星脸上十分不悦,把莫行风生拉硬拽进房间,护工和保姆躲在一旁低头做事。 第15页 「放开我……我、我要见轻轻!」莫行风说着就要去挠人,陈沄星把他摁住,把他两只手用绳子绑紧,在拿了软胶布把他的手缠起来,以免又挠伤人。处理完这些,陈沄星觉得自己浑身是汗,看着莫行风就来气。后者倒在床上呜呜哭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陈沄星越看越不顺眼,小狗一样的哭泣声吵得他耳朵疼。 陈沄星好不容易压下脾气想哄他:「你要是乖我就带你见轻轻。」莫行风这才打着哭嗝安静下来,幽怨地看着陈沄星,然后又低着头坐在床角看着被单上的花纹发呆。 见莫行风稳定下来,陈沄星总算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打给陆知轻有违约定,莫行风的精神状况依旧没有好转,看上去安稳下来,实际上是因为有「轻轻」两个字可以暂时哄骗他,有轻轻在他的爪牙才稍微收敛一些。 陈沄星深知,陆知轻既是毒药也是解药,莫行风少了他就活不下去。可如果真的想让莫行风好起来,他应该减少两人之间的见面,直到莫行风完全康復有自控力为止。 这对于莫行风未免太过残忍,但也是为了他好。陈沄星嘆了口气,看着莫行风难受地扭动着被束缚的双手,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走上前,把绳子和胶布解开,莫行风疼得直抽气,陈沄星这才发现他手部有伤还没好全,这么一缠一扯伤口全裂开了。陈沄星懊恼地把护工叫来,拿了酒精和纱布给莫行风包扎。坐在床上的莫行风忍受着手部的刺痛,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他强装硬气不想掉泪,却还是啪嗒啪嗒地全掉在纱布上。 陈沄星看他这副样子未免觉得好笑,颳了一下他的鼻子,「没出息。」 陆梁身体不好需要调养,公司的事情都交给陆知轻处理,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做得好就可以在这里站稳脚跟,怕父亲觉得他没能力胜任,陆知轻便顶着压力咬着牙做事。 「我听说陆经理好像是陆总的私生子……记得之前不是还有个嚣张跋扈的小公子吗,是不是出车祸死了?」 「真的假的啊!我就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陆经理呢……要不是正儿子没了,谁会找一个私生子继承家业?」 公司里不少流言蜚语在传陆知轻是陆梁的私生子,陆知轻也百口莫辩,事实就是他们所说的没错。尽管手下们见到他还是会问好,但他看不出有多少人是忠心耿耿为他做事的。 毕竟二十多岁做到这份上的,没几个人会觉得他靠的是实力,而不是走后门,他这个位置有许多人虎视眈眈。 「陆经理,陆总叫您去办公室找他。」陆知轻正忙得焦头烂额,助理一句话把他的思绪打乱。陆知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尽管自己不想和陆梁有过多的交流,还是深唿吸了几口平復下心情就进了办公室。 陆梁坐在椅子上批改文件,身旁站着一个和陆知轻年纪相仿的青年,脸上笑眯眯的。陆知轻皱眉,他很少看见有人对着陆梁还笑得出来,至少他没办法。 「陆总,您找我?」 陆梁闻声抬头,一改常态,笑着说:「知轻啊,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副经理顾欢,以后你俩一起共事,可以互帮互助啊。」陆知轻保持微笑,点了点头,向前和顾欢握手。 「初次见面,我叫顾欢,」 陆知轻的手有些冰凉,顾欢握紧了点, 半开玩笑道:「陆经理的手有点冰啊。」陆知轻尴尬地缩回手,「是吗……」看着顾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陆知轻莫名的感到慌张。 初次印象,顾欢给陆知轻的感觉就是,很热情,那种热烈的阳光照在陆知轻身上有些发烫刺眼。 不是褒义词。 陆知轻离开办公室后就去继续处理事务,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老远就看见一堆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听说新来的副经理很帅啊,终于不用天天面对陆经理古板的脸了!」 陆知轻挑眉,看来顾欢很受欢迎。一时间大家的话柄都是新来的副经理,没有人再去纠结他是私生子这件事。陆知轻松了口气,看来这个顾欢来工作也不是什么坏事。陆知轻一边饶有兴趣地偷听外面的窃窃私语,一边板着脸工作。 到了下班时间,手上的工作还没忙完,陆知轻准备点个外卖再继续加班,低头看手机思索该点些什么,直到身旁多了个人也没发现。顾欢礼貌地轻敲了下陆知轻的桌子,「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陆少?」 陆少?陆知轻苦笑着想,这称唿可不兴叫啊,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从没人这么叫过他,他可受不起。出于礼貌,陆知轻还是委婉的拒绝了:「不好意思了,我手上的事还没忙完,改天约。」 顾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陆知轻保存好文件后直接把他的电脑关了。陆知轻吓了一跳,慌张地打开电脑确保没有白忙活后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是来捣乱的?」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陆少。再说了,哪有老闆加班的道理?这些活我已经让手下去干了。」顾欢点点手錶,现在快要七点半,用餐的高峰期。这个时间点去外面吃饭如果没有提前预约,绝对要等上半天。陆知轻无奈地点点头,他算是知道顾欢的性子有多倔,即使两人之前素不相识,也敢来闹这一出,是铁了心和他过不去。 「就算我们现在去吃饭,至少也得等上半小时,你愿意?」 顾欢推了推眼镜,笑着回答:「我顾欢从不是不做准备的人。已经定好餐厅了,现在陆少上我的车,我们可以一起前往用餐。」 第16页 陆知轻被他这一声又一声的「陆少」叫得心烦意乱,随意地抓了下头髮,表现出极其的不耐烦,「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这称唿我可受不起。」 「哦?」顾欢没有答话,而是表现出疑惑的样子。陆知轻不知道他是装煳涂还是真不知道,索性破罐子破摔,「公司的传言,我是陆梁的私生子。本来坐在这个位子的不该是我,另有其人,」陆知轻咳了一声,「所以你别再叫我陆少了。」 真麻烦。陆知轻恨不得现在就跳车,他真是不想和顾欢再多废话一句了。 「不叫就不叫吧。不过无论你是不是私生子,现在陆家的大少爷就是你,陆知轻,没人敢动你。只要你足够优秀,就没人敢打你的主意。」前面是红绿灯,顾欢停下车想点根烟,转头问陆知轻:「不介意吧?」 陆知轻听了顾欢这番话有些发愣,「不介意。」 他确实有些在意那些人的话了,现在顾欢这么一说自己反而轻松了起来。陆知轻耸耸肩,「没想到你还挺会开导人的。」 顾欢打开窗户透透气,外面的风吹得两人都有些精神。「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有心事。」 陆知轻轻笑,「是么,何以见得?」 顾欢的左手夹着烟,把手伸出窗外轻弹菸灰,头微微扬起,任由风把他的髮丝吹得凌乱,「眼神不对,好像藏了很多事。后来我途经员工区,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时不时往你那里看,我大概就明白了。」 「你观察得真仔细。就怪我自己还站得不够高,否则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陆知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座椅靠背上,自己好久都没有如此放松过了。顾欢这人能处,陆知轻对他改观了许多。 随后顾欢连问了几句话都没人应,才发现陆知轻闭着眼睛睡过去了,看上去实在太累。顾欢不忍心叫醒他,就默默看着远处热闹的街道十分喧嚣,在车内独自享受这份清净。 等到陆知轻迷迷煳煳地醒来,顾欢苦笑着说:「总算醒了。怕你冷,给你盖了件大衣。」陆知轻往下看了眼,大衣上残留的香水味让他有些眷恋。顾欢见陆知轻还没有彻底清醒,主动帮他解开安全带,陆知轻下意识避开如此亲密的接触,却被顾欢老老实实地按住了,「别动。」 不对劲。陆知轻皱眉,把大衣扔了回去,「你想干什么?」 顾欢无辜地摊手,「没干什么啊。倒是你,睡得这么舒服,害得我肚子饿。」 「你可以叫我起来。」 「不忍心啊,小陆总。」 哪来的新外号!陆知轻咬牙,用劲捏了顾欢一把,「赶紧下车!」 「唉,小陆总有没有男朋友啊?没有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的。」顾欢点完菜,捂着淤青的手臂小声试探陆知轻。陆知轻嘆了口气道:「我以为我们来这里是谈工作的,难道非得聊这些私密话题么?」 第9章 饶了我吧 除了坐在对面的顾欢有点聒噪影响陆知轻进食以外,这家餐厅的体验感还是不错的。「等这个项目成了之后大概下周就会开庆功宴,到时候我帮你物色几个对象,我们部门的优质gay不少,总有你喜欢的那一款。」 顾欢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不屑的回答道:「可我只想要你,其他人我看不上。」 陆知轻撑着脑袋,越看越觉得顾欢耍赖撒娇时特别像小孩子。「我们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来的只想要……」 我们今天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陆知轻话没说完,突然僵住。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渐渐浮现出他和莫行风相遇的那天。那天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却为以后的每一段过往都做了铺垫。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陆知轻嘲讽地勾起嘴角,「跟我玩这套,还是算了吧。有这心思还不如多看点书,小朋友。」 顾欢有点不服气,见陆知轻丝毫没有动心,心里有些急躁。但想到钓大鱼必须放长线,就按下了内心的冲动,只是笑着点头道:「反正来日方长。」 外面的风有些大,陆知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顾欢上车后贴心地递给他一条围巾,「戴上。」陆知轻摆摆手,拿出纸巾擦了擦鼻子,「不用。」 车里的暖气开足了,陆知轻才觉得四肢暖和起来。顾欢无奈地把围巾放在一旁,苦笑着说:「至于吗,这么油盐不进。」车里的气温逐渐升高,顾欢放了首音乐,两人的气氛有些暧昧。陆知轻眯着眼睛,「送我回家吧。」 「住址?」 陆知轻戏嚯地看着顾欢认真开车的样子,「我真的有这么好骗吗?」 顾欢嘆了口气,意识到自己已经开上了桥安大道,这条路线他已经提前走过了,是离陆知轻家最近的一条路。刚刚去的餐厅也是这附近评价最高的,正好和陆知轻家顺路。顾欢有备而来,已经提前踩过点,对陆知轻家的地址早就烂熟于心。 「可真有意思,这都被你发现了。话说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陆知轻没回答他,高中都没能顺利读完的人哪来的大学读。更何况陆梁根本无意培养他,如果不是他自己努力自学,恐怕根本不会被陆梁这个利益主义者收进公司。 顾欢意识到自己也许说错话了,忙住了嘴,气氛有些尴尬,陆知轻索性装睡。等到了地方,顾欢开了车内灯,把陆知轻恍得眼睛疼。「到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第17页 「如果你还希望我们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就收敛一点吧,别一次性用光了。」顾欢耸耸肩膀,算是答应了他。 陆知轻敲了下玻璃窗,「庆功宴见。」目送顾欢把车开走,陆知轻才上了楼。家里依旧空荡荡,有几天忙忘了没浇水的盆栽已经枯萎,陆知轻也没管,就让枯草待在阳台上接受风吹雨打。楼下传来男女吵架的咒骂声,震得陆知轻耳朵疼。他用力关紧窗户,倒在沙发上开始冥想。 或许他应该让顾欢上来的,哪怕说说话也行。陆知轻想,不过他可没有想要和顾欢发展进一步关系的想法。 此时的莫行风缩在被窝里,抱着陈沄星给他带的毛绒小熊发呆。护工和保姆平常不会和他说一句话,规定时间吃药、上厕所,准时准点吃饭,让莫行风觉得自己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不会说话,不用思考。这样的日子和在疗养院呆着没有区别,甚至更加煎熬。在疗养院平时还会有人来和他说几句话。可住在这,陈沄星工作脱不开身,来看望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莫行风看着自己手腕一道道伤疤,深深地嘆了口气。那些伤疤都是他在不清醒的时候划的,平时发作起来护工都躲得远远的,要么把他绑起来,往嘴里塞毛巾,防止他不小心咬到舌头,或者把喉咙喊破。那时的他只能仰起头,努力忽略针尖刺入皮肤的疼痛,发着抖,绝望地盯着天花板,直到视线逐渐模煳,自己满身大汗地昏迷过去。 太痛苦了。莫行风蜷缩起来,把自己抱紧,想为此带来一点温暖。他的心脏时不时传来钝痛,让他唿吸不过来。他实在是太想念陆知轻了,想得他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个人的样子。陆知轻望向他悲哀却掺杂着别的感情时的眼神,微微凌乱的头髮,还有令他无比着迷的体香,都让他疯狂。莫行风咬着手腕,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脆弱。他躺在床上,发了狠地啃咬自己的肉体,想努力压制这份冲动,却无济于事。他快疯了,唿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嘴上却依旧不松口。直到护工惊叫着扒开他,要给他擦药包扎时,莫行风才脱力地晕了过去。 陈沄星接到电话后急匆匆地赶回家时,护工正在给莫行风漱口。洗手池里莫行风吐出来的水沫发红,让人忍不住皱眉。陈沄星气急,恨不得给莫行风来一下,一想到他或许无法控制自己,又心疼的忍了这口气。 「沄星,带、带我见轻轻,好不好?」莫行风虚弱地靠在床头,陈沄星正给他餵粥。 「……你有没有想过,陆知轻有他自己的生活?」 莫行风愣住,低低地笑了一声,捂着眼睛,眼泪争先恐后地从手指缝里流出。陈沄星放下碗,静默的等待着莫行风缓过来,寂静的房间里满是压抑的哭声。莫行风有太多的不甘心和痛苦,他无人可说,如果不哭不闹,没有发泄的出口,他总有一天会被憋死。 「那、那我呢,我没有、我没有自己的生、生活了……我这一辈子,我、我只能这样了,我没有,没别人了。」莫行风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后面的话接近哀求。他用尽力气爬起来抓着陈沄星的袖子,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脸上和脖子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算我求求、求求你了,带我,带我见他吧……我会,很、很乖的……」 他真的快要疯了,整整三年的思念啊。莫行风念了他三年,好不容易和日思夜想的人见了面,如今又不告而别,他怎么受得了呢。陈沄星忍着眼眶的泪,轻声说:「好,我带你见他,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点了我就带你去。」 莫行风点了点头,好似一颗心终于落地了一般,不受控制地跌回被子里,眼前一黑,意识坠入无限深渊。 【他今天自残了。】陈沄星本想发一张莫行风手腕的照片给陆知轻,后来觉得太过于血腥还是删除了。陆知轻迟迟没有回覆,陈沄星的心不免提了起来。陆知轻完全不用答应他提出任何莫行风见他的要求,他没办法再逼陆知轻了,但莫行风又该怎么办呢。 陆知轻本在梦里睡得好好的,突然一阵心悸,把他从梦乡里拽了出来。他摸了摸心口处,心跳跳得有些快,衣服因为汗液黏在身体上,弄得他浑身不舒服。陆知轻厌烦地脱掉上衣,总算凉快了些,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深夜。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是陈沄星发来的。陆知轻皱眉,他不想点开,因为他有预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点开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严重吗?】想了想,出于人道主义,陆知轻还是发了条消息问候一下。本想装作漫不经心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陆知轻发现他做不到。 【他想见你。】 陆知轻放在屏幕前的手指一顿,不知道该回什么好。【我可以见他,但是我最近没时间。】 他确实没时间,这几天项目需要继续跟进,下周还有庆功宴,陆梁逼他逼得紧。太多事情需要他来出面,陆知轻根本脱不开身抽时间去看望他。陈沄星回了个「好」,接着就没有下文了。 陈沄星觉得陆知轻表达得很清楚,没时间就等于不会来,因为他没说他什么时候有空。床上的莫行风已经睡熟,脸上还残留着已干的泪痕。陈沄星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松了口气。 顾欢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陆知轻就感觉到气氛的怪异。上班时间,顾欢与私下相处时不同,甚至比陆知轻还严肃,批评下属的语气丝毫不比陆知轻来得软弱。更让陆知轻感到意外的是,他再也没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看来你还可以啊,他们一个个都被你训得服服帖帖的。」 第18页 两人午休坐在办公室泡茶,陆知轻抿了一口茶,唇齿间瀰漫的茶香让他心旷神怡,一时间疲惫都烟消云散。顾欢摘下眼镜擦了擦,漫不经心的说:「说教不一定有用,有时还得靠气场。」 陆知轻被他这句话逗笑,无奈地摇摇头,「你这不是装逼吗?那我就拭目以待吧,你这气场能维持多久。」 顾欢冷哼一声,重新把眼镜戴上,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陆知轻心想,这小子还真有一套。 「你和钰世的项目差不多了,不用继续跟进了,这次的合作一定能圆满成功,好好准备一下庆功宴的事情吧。」陆知轻听完这话有些恼,「你是经理还是我是经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顾欢比了个手势表示打住,「你放心吧,我和钰世集团的大少爷认识,这次绝对没问题,你不用操心了。再说了,我们俩之间还用分什么上下级关系吗?」 陆知轻严肃的说:「行,我信你一次,反正要是出了问题你就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还有,这是在公司,你该有什么规矩还是得有,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你就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已经不小了,就比你小了一岁,」顾欢翘起腿,摆起平常的少爷架子,「其实我是来你这实习的,实习期要是到了我就回去继承我爸的公司,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是竞争对手呢。小陆总,跟我交个朋友准没错的,哎呀!」 陆知轻最看不惯顾欢装样子,站起来给了他脑袋一个脑瓜崩,顾欢疼得捂住头,「陆知轻,我早晚有一天得收拾你。」然而陆知轻没听到他的咒骂,去准备庆功宴的事情了。 果然如顾欢所料,项目发展得很好,双方之间的合作非常愉快,还很期待下次的合作。陆知轻满意地点点头,庆功宴的地点已经选好了,今天提早下班去酒店踩点。正要出公司大门,顾欢突然拦住他,「坐我的车一起。」 陆知轻乐意有人自愿做他的专属司机,也没拒绝,就上了车。顾欢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路上都哼着歌,也没和陆知轻吵嘴,顺利到达酒店。 「乖,把药吃了。」 莫行风正在吞护工给他的药,旁边放着满满一大杯温水。「咕噜咕噜」几口下去,药片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莫行风感到头又开始晕。因为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鑑,护工见莫行风吃完药就赶紧把他的手铐起来,防止自残。 莫行风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眼睛黯淡无光。他早已不记得这是第几天,陈沄星答应他却没有履行承诺的第几天。家里的尖锐物品都被收了起来,手还会被粘上软胶布,他根本无从下手。 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莫行风不受控制地发抖,直到再也无法忍受,用后脑勺用力地砸向床,发出令人惊恐的响声。他在发泄不满,尽管因为头部受击眼前已经一片模煳。护工惊叫着跑来想制止他,没想到莫行风变本加厉地挣脱束缚,额头狠狠地砸向墙壁,鲜血淋漓。 「天哪,真是疯了,赶紧打救护车!打电话给陈先生让他快回来,怎么回事呢,药都吃了还发病!」 湿热的鲜血从额头滑下,莫行风的视线一片血腥。他脸色苍白,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嘴唇都咬破了,溢出点点鲜血。他的声音颤抖而沙哑,「让我,让我见、见轻轻……」 包厢里的陆知轻沉浸在喜悦之中,有几杯酒下肚,脸颊绯红。顾欢在一旁吃菜聊天,没有加入这场酒局。「我就不喝了,一会儿送你回家。」 陆知轻微醉,舌尖舔去唇上的酒渍,依旧不失风度,「好啊,麻烦你了。」顾欢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和陆知轻热吻。可惜这是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他干不出这种事,只好作罢。就在这时,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顾欢把手机递给正聊得不亦乐乎的陆知轻,「你电话。」屏幕上显示陈沄星来电,陆知轻一愣,稍微有些清醒,和身旁的人示意要出去接电话。 「陆知轻,莫行风脑袋受伤了,现在在第一医院,精神状况很差,」陈沄星本有些犹豫,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莫行风又感到一阵心慌,再不顾忌这么多,「你来见见他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会受伤呢,发生什么了?我现在赶过去,稍等我一会儿。」 陆知轻挂了电话,快步走回包厢。人命关天,他怕莫行风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拿上包就要走。顾欢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了?我送你。」 刚喝完酒带来的眩晕感还没消失,陆知轻听了这话瞬间有种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觉,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便脱力地靠在座椅上按着太阳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顾欢看得出来陆知轻脸色不好,拿了瓶水给他醒醒酒,「去哪?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第一医院,真的麻烦你了……朋友出事了,我得去看他。」 陆知轻捂着脸,他知道莫行风不会莫名其妙地受伤,一定是自残了。想像不到莫行风居然又对自己下了狠手,真是疯了…… 顾欢一路加速,就差闯红灯了。陆知轻急忙到了莫行风所在的病房。陈沄星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却无处发泄怒火,拳头砸在墙壁上。「又发作了?」 陈沄星摇摇头,已经吃了药还做出这样的行为,可见莫行风的执念有多深,已经到了快要发狂的程度,对自己下狠手。 第19页 「我先出去,其他的拜託你了。」陈沄星解开松松垮垮的领带,一脸烦躁地离开病房,独自留下陆知轻和莫行风两人。 莫行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手上插着针管,额头包着纱布,浑身上下动一下都疼痛万分。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病床旁隐隐约约坐了个人影,莫行风欣喜万分,急着想要坐起来,却一下也动不了,被陆知轻按住。那人低低地说了声:「别动。」 莫行风听话地不动了,但多日没见,他渴望触碰陆知轻,手不老实地乱动,陆知轻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没说话。 「轻轻……」莫行风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知轻没有表情的脸,心脏乱跳个不停。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引起陆知轻的注意,下一秒却被打住。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陆知轻终于看了他一眼,可这个眼神不同以往,而是带着莫行风许久未见的冷漠。他受不了,自己用头去砸墙换来的是陆知轻的不闻不问,冷若冰霜。莫行风强颜欢笑,想摸摸陆知轻的手讨好他,却被一把抽开。 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块,疼得莫行风直抽气。「我、我不逼你,我怎么办?」 「你逼我,用自残来逼我见你,」陆知轻颤抖着说,似乎有一团火直往胸口里钻,烫得他喘不过气,「有意思吗,为什么不能好好过?」莫行风听了这话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刺激得他几乎要流泪。 「好好过,好好过……我、我也想和你好好过,可是你呢,戒、戒同所,是谁,是谁……咳咳,送我进去的,下作无耻,你、你和我不相上下。」莫行风咬牙切齿的说,眼睛血红,恨不得把陆知轻吞进肚里。他装乖想得到爱,陆知轻轻而易举地识破。现在露出本性,像一条手无缚鸡之力却龇牙咧嘴的狗,连他都觉得自己可笑。 莫行风悲哀地想,陆知轻凭什么问为什么。他在戒同所遭遇的一切,就像一把烧红了的利刃把他捅得体无完肤。每当自己如同受刑般接受治疗时,他也在想为什么。为什么陆知轻要这么做,他就这么遭人恨吗。 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夺走了陆知轻三年的爱和青春。莫行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却无法控制自己变态的占有欲。他想尽方法弥补陆知轻,给他做他爱吃的蛋挞,就算是深夜也愿意顶着困意送到他家门口;明明自己吃不了辣,看陆知轻爱吃,自己就陪他一起吃,辣得喉咙痛都一声不吭。 当莫行风看着陆知轻渐渐愿意想他靠近,他以为这份爱终于有回应时,给他当头一棒的是他最爱的恋人把他送进了地狱。 他没有告诉陆知轻,他不是纯gay。当那个令他作呕的地方有人扒了他的裤子强上他时,莫行风彻底疯了。再后来就是疼痛,流血,还有无休止的压迫。 莫行风呆滞地望着陆知轻,对着那张不会对他笑也不会对他流泪的脸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你、你就不能像饶了一条狗一样,饶了我么?」 第1章 番外1 不许欺负小狗 昨夜一番颠鸾倒凤,陆知轻自然是疲惫得睁不开眼睛,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好在两人结束运动时莫行风贴心地把他抱去浴室清洗,身后才没了黏腻的感觉。莫行风还在熟睡,陆知轻轻抚他的脸颊,仔细观察男朋友的睡颜。自从他们和解,莫行风的性格相比以往开朗了许多,睡觉时偶尔做噩梦也有陆知轻在身旁安慰,不会再让他独自一人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莫行风感受到身边的爱人的小动作,睁开惺忪的睡眼,黏黏煳煳的说:「醒了?」陆知轻点点头,正要和莫行风接早安吻,一声电话铃打破了氛围。 「过年有亲戚要走访串门,公司有事情要处理,你得呆在祖宅撑场子。」是陆梁打来的电话,但陆知轻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显然陆梁也不想面对一群并不熟悉的亲戚。陆知轻刚想拒绝,陆梁又补充道:「我同意你和那小子在一起了,只要你不怕人嫌,你就把他带过来。哼,我挂了,你敢不来就等着瞧。」 陆知轻苦笑,陆梁这是算承认他是陆家人了吗?不过他居然认可莫行风,是陆知轻没想到的。陆知轻心下瞭然,但他必须得询问莫行风的意见,或许莫行风并不想去见一群没有意义的人。 本以为以莫行风的性子会不答应,没想到他高兴地蹭了蹭陆知轻的脸,又深深吻住爱人的嘴唇,唇舌交缠,半晌才依依不捨地放开。陆知轻舔了下红肿的嘴唇,「这么高兴?」 「我还怕你会不带我去呢,当然高兴了。」莫行风搂着对方的脖子,笑眯眯地看着陆知轻脖子和锁骨留下的吻痕,一时间心被爱意填得满满当当。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但也不想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家。到时候家里应该会有不少年货,你就在那乖乖吃东西,我来应付他们。」陆知轻搂着莫行风,一下又一下给这只粘人的大狗顺毛。 过了几天两人就去了陆梁家,屁股刚沾椅子还没多久,门铃就响个不停。佣人回家过年,家里的一切都还没安排好,陆知轻忙得焦头烂额,来不及给客人端茶送水,莫行风就在一旁帮忙。客厅桌上摆上零食水果,等所有亲戚坐下开始闲聊,陆知轻才松了口气,接着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盘问。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从一进门,陆知轻就看出来这个身穿大貂带着个六七岁的孩子的女人不怀好意。 第20页 这么犀利的问题,一看对方是故意针对。陆知轻笑了笑,找了个玩笑话搪塞过去,毕竟大过年的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压轴都是要最后上场的。」其他人都尴尬地笑笑,有人用肩膀碰了下女人,示意她耀武扬威也别太过分。 陆知轻越看越觉得这女人眼熟,才想起来之前有个传闻,是这女人和陆梁有一腿。看来陆家原本的公子哥去世之后,这个女人想带着儿子来陆家当后妈继位,结果被陆知轻抢占一步。难怪陆梁不想回家应付这群人,原来是这样。 「行了行了,张露,大过年的少说几句。」一旁的刘姨看不下去,急忙劝阻,笑眯眯的问陆知轻:「过年了怎么不带个儿媳妇回家啊?」 陆知轻点点头,「带了,不过是男媳妇。」莫行风本低着头吃东西,见陆知轻介绍自己,放下手中的砂糖橘,礼貌的说:「阿姨好。」刘姨一愣,男的,男媳妇?「这,这样啊……男的,男的也行。」 其他人都各自聊着天,显然没料到陆梁会不在家,自然跟陆知轻说不到一块去。眼看水果要没了,陆知轻蹲下来摸了摸莫行风的脑袋,「还想吃吗?我去给你拿。」莫行风剥了一块橘子下来塞进陆知轻嘴里,酸甜的汁水蔓延在舌尖,陆知轻轻轻碰了一下莫行风的嘴唇,两人的唇瓣上都沾上橘子的芬芳。 张露皱着眉,正眼不瞧这两人。儿子在一旁玩耍,张露心生一计,给爱耍闹的儿子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让他接着,正好莫行风坐在原位嗑瓜子,小孩子手滑,烫水直接泼到了莫行风脸上。莫行风没叫唤,往后躲了一下没躲到,脸颊迅速红了一大块。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零食,抽了张纸擦去水渍,一声不吭,眼神却愈发阴郁。肇事者没有一句道歉,躲瘟神一样的跑开,寻求庇护。 陆知轻拿了盘水果,见莫行风低着头,连忙问他怎么了。看到恋人脸上红肿,眼睫毛上挂着水珠,一脸委屈,陆知轻简直气得手抖,一盘水果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巨响,「谁弄的?」 莫行风没说话,指了指张露的儿子。陆知轻站起身,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对着张露说:「你儿子拿开水泼人道歉了吗?」 张露头也不抬,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小孩子而已,你计较什么?」只见她儿子躲在张露身后扮鬼脸,陆知轻轻蔑一笑,怒火更甚,仅存的理智让他冷静下来,狠狠反击。 敢欺负莫行风,就是跟他陆知轻过不去。 「有你这样的妈,教出没礼貌的小孩也是情理之中。」陆知轻毫不软弱的回击道。 张露勐地站起身,声音刻薄尖利:「我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一个私生子罢了,算什么东西?同性恋就算了,还带回来一个精神病,晦气死了!」其他人听到争吵声连忙转头,纷纷看起热闹。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真的有精神病?恶不噁心啊,怎么带这种人回家……」 张露得意地环顾四周,亲戚的目光都投到了陆知轻和莫行风身上,这是她的目的,让陆知轻难堪。可莫行风不在乎这些,坐在原位继续吃东西,充耳未闻。陆知轻更不在乎旁人的冷嘲热讽,因为早习惯了。他冷笑一声,嘴唇轻启,缓缓吐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什么?」张露咬牙,从桌上拿了杯水想泼陆知轻,后者用了几乎要拗断他手腕的力气摁住她,张露惨叫着:「你这个贱人,放开我!」 「疯子。」 陆知轻把水泼回去,张露的妆都花了,脸上的脂粉溶成颜料,原本贵气高傲的女人一时间无比狼狈。「离了婚什么也没得到,现在又想攀上枝头当凤凰?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你这猴屁股脸配不配。」 这口气是陆知轻为陆梁出的,尽管陆梁之前确实不是东西,但陆知轻想着一码归一码。既然陆梁不管,他这个私生子也要好好发挥余热。就在刚才陆知轻去拿水果吃的间隙,他就派人查了这件事的原因,陆梁根本没打算跟张露混在一起,是对方自己碰瓷找上来的,最后陆梁不答应,张露气急败坏后放出谣言,害得陆梁声誉极差。 陆知轻的手机投屏了电视,上面全部都是张露的所作所为,监控录像,视频录音,无不是她贪婪恶毒的嘴脸。陆知轻看着张露惊恐的表情,看了看其他人,嘲笑道:「继续?」 「关了,关了!」 「张露啊,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多缺德!」有人附议让陆知轻把视频和录音放出来给大家看看,然后去公安局举报,张露终于慌了。她慌忙跪下来,顾不得面子,「刚才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对不起,你就行行好,别去检举我,我给你赔罪。」 陆知轻勾起嘴角,笑容不寒而慄。「你赔罪,拿什么赔?也不知道说我晦气的人是谁,现在变脸这么快?」 「我要你儿子跟我男朋友道歉。」 刘姨想劝劝陆知轻,「小孩子而已,别太当真了,这不也没什么事儿……」 陆知轻斜了她一眼,刘姨立刻闭了嘴。她现在可算是知道陆家冒出来的公子哥脾气有多大手腕有多硬了,这个气场,她多说一句话陆知轻一个眼神就让她打冷战。张露气得脸都僵了,皮肤上还滴着水,不得不谄媚道:「是我不好,我这就让我儿子道歉。张豪,快,快过来啊你!」张露把儿子拉过来,熊孩子死活不张嘴,赌气臭骂道:「他们就是个神经病,凭什么要我道歉!」 第21页 陆知轻皱眉,一把拽过张豪的短髮,手劲极其用力,仿佛要把他的头皮扯下来。接着,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地扇在张豪脸上,毫不留情。张露见了彻底暴怒,「你敢打我儿子!」众人惊唿,吓得躲到一边,拉住气得面目全非的张露。陆知轻没理会他们,冷冰冰的说:「给我道歉。」 张豪算是个欺软怕硬的种,此时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哭着对陆知轻说对不起。陆知轻拧着他的耳朵把人连拖带拽到莫行风面前,「对他,不是我。」 这下张豪彻底崩溃了,平日里被宠得像个小少爷似的,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大哭大吼道:「对不起,对不起……」 陆知轻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话语温和,丝毫没有刚才的暴怒。他摸了摸莫行风的头髮,好像在诉说再平常不过的话。 「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敢说我男朋友的坏话,动他一根手指头,下场会比他们还惨。我看在你们有的人是陆氏的股东我不计较,再有人嚼我陆知轻的舌根子,我就把他的舌头拔了。」 莫行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知轻,手指用力掰下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狠狠地咬破,任凭汁***,无声地笑了。 第10章 被讨厌了 莫行风心里闷得想哭,他现在特别想一拳打晕自己,窝囊又没用。即使摆出如此可怜的样子,陆知轻也丝毫不会心软。他不问莫行风伤得有多重,不问他在戒同所经歷的种种,更不爱他。 莫行风再清楚不过了,却还是自欺欺人。 「我饶了你,你别再干傻事儿了。把你送进戒同所,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陆知轻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人还有点恍惚。他按了按太阳穴来缓解酒精带来的头疼,心里的烦躁开始叫嚣。莫行风没力气说话,只是缓缓抬了下眼皮,不为所动。 不爱他,就不算是真正饶了他。道歉什么的,没有用,太迟了。他只是恨,恨陆知轻,也恨他自己。为什么总是对陆知轻心软,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莫行风的情感往往是爱大过恨。 莫行风觉得自己可笑,画地为牢,是得不到爱就得不到的蠢人。 门外的顾欢和陈沄星听不到病房里两人的谈话,陈沄星心烦意乱,换是以前已经开始吸菸消愁,这会儿别说是在医院禁菸,而是口袋里一根烟也没有。本想着想办法让陆知轻和莫行风重归于好,还能缓解莫行风的病情,没想到对面来了个他压根不认识的陆知轻的相好,陈沄星更恼火了。 「今儿本来是庆功宴的,怎么发生这种事呢。」 陈沄星答:「你是陆知轻朋友?估计还没那么快,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顾欢听了这话显然不乐意,哪有一来就要赶人走的道理,何况他还要送陆知轻回家。「我就不走了,知轻喝酒了,我得送他。」 陈沄星没说话,默默地点了个头。陆知轻从病房里出来,神情淡漠,语气平淡:「让他和我住一起吧,我不想再为这种事跑一趟了。」顾欢一愣,发现陈沄星的脸色微变,知道这里不关自己的事,就先迴避了。 见顾欢走,陈沄星低声道:「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可以不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莫行风进戒同所,是你策划的吧。」 陆知轻从他的话语里听不出疑问,只是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下墙壁,粗糙的平面划破了皮肤,点点血丝蔓延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陆知轻感觉不到破皮的刺痛,双目变得猩红,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对啊。」 陈沄星几乎要暴起,他揪起陆知轻的领子把他摁在墙上,使陆知轻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对方忍着疼,面上却依旧笑着,「你不能拿我怎么样,因为莫行风不能没有我。」陆知轻的话语犹如解药,那一字一句点醒了陈沄星,尽管他确实不能拿陆知轻如何,但是在那一瞬间他确实想要把他大卸八块。这不仅是出于对朋友的保护欲,他无法容忍陆知轻此刻态度的轻浮。所以此刻,陈沄星挥起拳头砸向陆知轻的鼻樑,那张好看的面容顿时染上了殷红的血。陆知轻捂着鼻子,鼻血顺着手掌心流下,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血液的温热。 「对,我是不能拿你如何,不过你让我知道,原来感情可以这么虚伪,可以成为你用来的工具。」陈沄星松开那只紧攥着不放的手,陆知轻重重地咳嗽起来,声音沙哑:「呵,你什么都不知道。」 陈沄星穿上大衣,正眼也不瞧陆知轻,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声音冰冷:「我是不知道一些事情,但我知道莫行风对你的好从不虚伪,至少他不会算计你。」 陆知轻哑口无言,看向陈沄星的目光变得漠然。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不痛不痒,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已经不堪重负。但他在这时还是会心痛,到底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真的怪他吗,还是怪那个年轻气盛的莫行风? 但他没时间再整理情绪,莫行风还需要他来照顾。陆知轻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对着洗手池用冰凉的水把鼻血沖洗干净。等他再回到病房里却发现空无一人。被单被叠得整齐,显然已经有人打扫过了。陆知轻一愣,急忙询问护士,护士摇摇头说:「病人已经提前走了,自己办的出院手续。」 听了这话陆知轻差点气晕,莫行风一个精神病人一个人能跑哪去?转过身刚想去找,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顾欢,两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陆知轻焦急地说:「莫行风不见了,我得去找他。」 第22页 顾欢觉得莫名其妙,见陆知轻又要走,连忙拦住他:「都是个成年人了,还不能照顾好自己吗?赶紧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刚收拾完你的烂摊子,麻烦死了。」陆知轻摇摇头,现在这事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但如果莫行风又出事,他可担当不起。 正当陆知轻冷静下来决定调监控时,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陆知轻回头,是莫行风。莫行风脸上挂着汗水,有些体力不支地靠在墙上,陆知轻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颤,气得要命,低吼道:「你一个精神病跑哪里去了!?」 莫行风低下头,被陆知轻的厉声责问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说:「我,办出院手续,回、回来找不到路……」陆知轻深唿吸,狠狠咬了下嘴唇让自己清醒,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想把愤怒发泄在莫行风身上:「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让我来做,你能办好什么!」 在他看来,莫行风是他沉重的负担,是他年轻时犯下的过错。陆知轻害怕莫行风出事,却不是身为恋人害怕伴侣受伤,而是担心良心受到谴责,怕因为莫行风自己的人生又要重蹈覆辙。 莫行风垂着头,被陆知轻的三言两语伤得极深。他不耳聋,也没傻到那种程度。陈沄星和陆知轻的争吵他在病房里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想成为谁的累赘,却害怕陆知轻因为他多事而丢弃他,所以自己傻乎乎地去完成这件事。周围有许多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感受到自己此刻并不同于常人,头因为自卑垂得更低了。 莫行风以为自己能做好的,他显然完成了,但并没有给陆知轻一个惊喜,而是惊吓。「别、别生气了,对不起……我,我不会乱跑了。」莫行风抬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莫行风不敢对上陆知轻的目光,那目光里包含的责怪和愤怒让他感到陌生又害怕。 「算了,回家吧。」陆知轻嘆了口气,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莫行风的脚步跟不上。莫行风眼睛一亮,看见前面两人健步如飞,目光又渐渐黯淡。他以为陆知轻会等他一下的,刚刚走了一大段路,本来身体就虚弱的莫行风已经气喘吁吁。腿脚不方便,莫行风走个路跌跌撞撞,差点撞到路人。陆知轻不耐烦地回头,看见莫行风脸色难堪,还是回头搀扶了一下。接触到莫行风的手臂的瞬间,陆知轻一惊,他仿佛抓着会被风吹折的树枝,冰冷枯瘦。莫行风眼眶里蓄着眼泪,陆知轻的手是那样温暖,要是能永远这么抓着他该多好。顾欢见两人缠在一起,不乐意地撇撇嘴,打开车门,让莫行风坐后面。 然而陆知轻刚准备放手,莫行风就反过来紧紧抓着陆知轻的手臂,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不捨得松开。「陪我、坐后面。」 「后面太挤了。」陆知轻语气生硬,用力掰开了莫行风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五指。他感到疼了,莫行风抓得太用力。 被拒绝的滋味太不好受,莫行风抿了抿唇,后座明明那么宽敞,他又那么瘦,怎么会挤呢?陆知轻只是找藉口远离他罢了。莫行风不甘心,又小声的说:「位子很大……」声若细蚊,仿佛是最后的请求。青年的眼神如此受伤,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要求陆知轻都不愿意满足他。 陆知轻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砰」的一声,甩上车门,坐到顾欢旁边的副驾驶上。莫行风吓得倒抽一气,心里的委屈更深,眼泪又止不住地流。顾欢开车极快,陆知轻早就习惯,莫行风坐在后面没系安全带,车窗外的景物倒退极快。瘦弱的身体在车内坐不稳,只能随着急剎车和急转弯左摇右摆。莫行风又说:「轻轻,轻轻……我怕。」 顾欢也同情莫行风,还是把车速慢慢减小,他看了一眼陆知轻,陆知轻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对周围一切熟视无睹。 导航的地址是陆知轻家,陈沄星早已派人把莫行风的行李和药物等所需品带了过来。等莫行风因为药物作用昏昏欲睡时,顾欢才坐下来和陆知轻心平气和的聊天。他开口问道:「他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我害他生病了。」 顾欢以为陆知轻在开玩笑,抬头看到陆知轻略带嘲讽的笑意,发现这背后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顾欢会看人眼色,知道陆知轻表情不对就懂得闭嘴,这一点,陆知轻很喜欢。 这时陆知轻才隐隐发现,他需要一个伴侣,一个真正可以解决他需求的恋人。而目前来看,这个适合的人或许是顾欢。正当陆知轻和顾欢交谈时,倒在床上昏睡的莫行风说着梦话,带着浓厚的鼻音小声叫着陆知轻的名字。陆知轻微微皱眉,走到房间门口想关上门,发现昏暗的灯光下莫行风抱着枕头不撒手,好像还嗅着被褥和枕头上的气息。更让陆知轻吃惊的是,莫行风夹着枕头,面上红润,好像正在做一个不可告人的梦境。 「轻轻,想你……喜、喜欢你。」 莫行风好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终于释放。陆知轻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他不傻,莫行风做了春梦!他急忙赶顾欢回去,等到顾欢一头雾水地离开他家,陆知轻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冷静下来,心中既有耻辱又有愤怒。 莫行风眼角湿润,睁开疲惫的眼睛,这是一个好梦,他好喜欢,想抱着梦里的轻轻永不撒手。但床边的陆知轻脸黑到了极点,莫行风一愣,脸色羞愧,知道自己方才一定是被发现了,咬着嘴唇想为自己辩解,却结巴得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第23页 「我,我,对不起……不该这样,下次,不会、了。」莫行风慌忙坐起来,手忙脚乱的道歉。 陆知轻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作为一个成年人被精神病前男友当做意淫对象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更何况他是那么厌恶莫行风。他起身离开,莫行风以为陆知轻又要丢掉他,从后面紧紧环抱住陆知轻,一遍又一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是个人都能想到,莫行风的裤子里一定沾着那些东西。而现在,莫行风正紧紧和他贴在一起。陆知轻觉得噁心,他想挣脱开,莫行风却因此抱得更紧。「求求你,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再丢掉我了。 莫行风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旦再松手,他又会坠入那个无边地狱。他真噁心!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呢,为什么要做那样的梦,都被看见了,完了,轻轻要生气了,他完了。 陆知轻狠狠地用手臂一顶,莫行风被手臂撞得生疼,依旧不肯松手,直到陆知轻暴怒,一脚把他踹开,莫行风往后一倒,他的后背被桌角撞得流血,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前的视线都被泪水模煳,他只能张着嘴痴痴的喊,「轻轻,轻轻……」但在陆知轻看来,这不是求饶,像是色狼对着一块令他垂涎欲滴的肉发出邀请。 噁心!陆知轻咬牙切齿,「你真让我噁心,莫行风!」 莫行风咬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他要怎么样才能让轻轻消气?莫行风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眼前一片模煳,记忆不断涌现。那些电击器械好像又在对他进行电击,千万根针仿佛要刺穿他的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莫行风哆嗦着,身上开始冒冷汗,他只会机械性的重复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在戒同所时,他也是一句又一句重复,「对不起」。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爱错了人。 陆知轻发着抖,把莫行风拽起来。莫行风已经吓得失了神,嘴巴里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口水和泪水煳得到处都是。陆知轻嫌弃地抽了张纸给他擦拭,和莫行风无意之间对上眼神。莫行风缓缓地闭上眼睛,他最害怕陆知轻这么看他,比看一个垃圾还不起眼。莫行风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唿吸,比任何一次虐待还要让他心碎,好像心上被利刃捅开一个大洞,硬生生地被撕裂了一块,鲜血淋漓。 陆知轻冷静下来,脑海里生出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他拽着莫行风的头髮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想要我消气吗?」他从来都是睚眦必报,被莫行风如此羞辱,他不甘心。 莫行风迷茫的看着陆知轻,那眼神让他陌生。但他还是点头,只要能让轻轻高兴,做什么都好。 「那就张嘴。」 陆知轻命令他,莫行风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自己被强迫着吞下那物什,心脏疼得更加难受。 结束之后,莫行风连下巴都合不拢,喉咙疼得说不出话。他只能像个废人一样,靠在墙角喘气。陆知轻提起裤子,脸上的笑意令人发寒。「你还不配让我上,毕竟用嘴都伺候不舒服。」 莫行风神情恍惚地流着泪,他究竟为什么要爱上陆知轻。 第1章 情人节番外2 情人节,莫行风发烧了,烧得厉害,陆知轻用手背贴他的额头,烫得立刻缩回手。 「我平时没亏待你吧,怎么烧成这样呢……」陆知轻给昏昏沉沉的莫行风套上外套戴好围巾,把好端端的人裹成了个大粽子,扶着人去了医院。医院里人并不多,莫行风坐在椅子上打点滴,头歪着靠在陆知轻肩膀上昏睡。 沿海城市的天气最低也十度,莫行风仗着自己天天呆在家里,衣服穿得少,加上吹了冷风也不好好保暖,自然感冒发烧。陆知轻责怪自己没看好他,一边拿毛巾给莫行风擦汗,一边观察病人的脸。 这几年陆知轻带他吃好喝好,总算把人养肥了点。刚出院那段时间莫行风就是个药罐子,吃饭吃得少,瘦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也很少对他笑。陆知轻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莫行风最需要关心的时候自己却连个拥抱都吝啬。 陆知轻想着,觉得莫行风越看越可怜,低头亲了一口那人滚烫的脸。陆知轻的嘴唇些许冰凉,莫行风低咛了一声,贪恋那分凉快,把脸往陆知轻这儿又靠了几分。陆知轻轻笑,把莫行风搂紧,生怕风又灌进来把人吹着凉。 「捏捏。」莫行风睁开疲惫的眼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脑袋蹭着陆知轻讨安慰。陆知轻愣了下,「什么……什么捏捏?」 莫行风眨了眨眼,「捏捏。」 陆知轻苦笑,「小崽子。」他说完,伸出手指捏了下莫行风的脸蛋,莫行风闭眼,感受恋人指尖的几分微凉,淡淡的笑了。 「捏捏,小狗脸蛋,小狗鼻子,小、小狗耳朵。」莫行风说话不利索,陆知轻被他逗笑,又轻轻捏了下莫行风通红的鼻尖和泛红的耳朵。莫行风很满意陆知轻宠溺的举动,舒服地哼了几声。打了点滴的手不方便动作,他缓慢且坚定地握紧陆知轻的手,带着鼻音说:「我们回家吧。」 打完点滴后,两人依偎在一起漫步在热闹的街头。有人在放烟花向恋人表白,烟花绚烂,五光十色,好不浪漫。莫行风站定了脚跟,眼巴巴的望着小孩子玩着仙女棒,转头又看着陆知轻,「我也想玩。」 第24页 陆知轻把他的围巾戴好,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我去给你买,你站在这儿不要乱跑。」莫行风点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对面几只小狗玩耍打闹,突发奇想来了句:「汪汪!」 狗主人往他这看了一眼,把几只小狗引到他身边,莫行风瞪大眼,看着小狗嗅着他的裤腿,有些受宠若惊。一只小狗似是极喜欢莫行风,一下子跳到他腿上,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真可爱……」莫行风喃喃着,摸着小狗柔顺的毛髮,脸和小狗贴在一起。陆知轻隔老远就看到莫行风和一堆小狗玩得不亦乐乎,不禁想,这傢伙这么招小动物喜欢? 陆知轻拿着点燃的仙女棒递给莫行风,莫行风刚想抽出手去接,小狗却扑上来咬着他的袖子不放,好像很不满意玩伴的三心二意。这下换陆知轻不乐意了,一只狗跟他抢男朋友呢这是他捏着小狗的脖子想把它提熘开,小狗蹬着腿嗷嗷叫唤,看着莫行风的眼睛湿漉漉的,让人心生怜爱。莫行风更捨不得了,急忙抱住小狗,把矛头对向陆知轻:「别欺负他……」 「」陆知轻咬牙切齿地坐在莫行风旁边,把买来的仙女棒丢到一旁,一把抢过哼哼唧唧的小狗,小狗立刻摆出嚣张的姿态,对着他哈气。陆知轻怒了,胡乱揉着小狗的毛髮:「嘶,你一只小狗也敢跟我叫嚣?」 莫行风笑了,「你怎么,跟、跟小狗吵架。」 陆知轻撅起嘴不满的说:「我不喜欢它。走,我们回家干正事。」 小狗歪着头,似乎正在认真地听着两人说话,但是它听不懂,只能伸出舌头舔舔鼻子卖萌。 「什么正事?」莫行风迷茫的问。 陆知轻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听说发烧的人那里会很烫……是真的么」 莫行风先是愣了一瞬,而后耳根子瞬间烧红,「我,我怎么知道。」 「回去试试,我那儿可以给你降降温……」陆知轻低语,看着莫行风的唿吸逐渐沉重,得意地朝小狗吐了个舌头。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两人第二天都发了低烧,原因不言而喻。 第11章 让你高兴 莫行风不知道最后自己是如何带着屈辱睡着的。睡梦中,他通体发寒,尽管身上盖了厚重的被子,但依旧无法取暖这具冷得颤抖的身体。因为恐惧,生怕又遭受刚才那样的对待,莫行风如同一只弱小的鹿,缩在仅属于自己的里。两人如同隔了一道厚厚的屏障,陆知轻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陆知轻喘着粗气,终于解决完剩下的琐事。他用冷水泼脸,热欲消退,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一想到莫行风是病人,这么做他的大脑会受刺激,陆知轻就感到疲惫又愧疚。可莫行风对着他做那些事实在令他愤怒。莫行风的房门紧闭,就在不久前,他独自一人回了房间,一言不发。陆知轻生怕莫行风发病,悄悄打开门,轻轻掀开层层被子摸了下后背,湿漉漉的,全是冷汗。莫行风瘦弱的身体因为害怕而抽搐,髮丝被汗水黏在额头上,脸色苍白。 「莫行风,莫行风!」陆知轻有些慌,晃动了下莫行风的肩膀,仍旧没有反应。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唿吸急促,似乎正被梦魇缠绕,无法清醒。 应激反应?陆知轻暗叫不好,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下一秒,莫行风居然用后脑勺勐地撞床,床因为抨击而发出的响声吓得陆知轻连忙摁住他,防止莫行风再次做出自残行为。不知是否是因为陆知轻的安抚,莫行风喘着气安静下来,但眉头依旧因为疼痛而紧皱在一起。过了半晌,莫行风悄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煳,但床边的身影他认识是谁。陆知轻见莫行风醒了,松了口气,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略过莫行风湿漉漉的眼睛。 「轻轻……」 陆知轻不耐烦的说:「啧,别这么叫我。」 莫行风失望地向下抿了抿唇,头轻微动一下都疼,身上也冷冰冰的,今晚他註定没办法安眠。但莫行风还是小心试探道:「你,你高兴吗?」陆知轻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 莫行风想坐起身,但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滑回被窝,虚虚地开口道:「如果,那、那样能让你高兴,那我,我以后天天都这么做,让你高兴,好不好?」 只要你别这样冷冰冰的对我,怎么都好……莫行风在心里小声祷告着,乞求陆知轻施捨给他一丝宽容。然而陆知轻只是微微皱眉,然后撇过头,起身关门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漆黑。 莫行风咬咬唇,缩回被子里,寻找一丝属于陆知轻的气息。这床被子好像被陆知轻身上的体香淹入味了,香喷喷的,让他闻起来觉得特别心安。如果可以无时无刻都带着这床被子就好了,要是允许的话,莫行风甚至想成为陆知轻的专属被子。 带着这样有些变态的想法,莫行风又悄悄硬了。但这次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红着眼等它自己消下去。 第二日早晨,陆知轻难得起早做了个早饭,莫行风睡眠浅,外面的声响稍微大点就会醒过来,再加上简单的飘香太过浓郁,莫行风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起床冷得打了个哆嗦,抱着枕头去客厅乖乖等着早餐。陆知轻还在厨房忙活,全然不知有人早就空着肚子等饭吃。待早餐做完,陆知轻端出厨房,莫行风急忙凑上来,差点撞到他。 第25页 「拿着个枕头干什么?」 莫行风刚想出声,发现喉咙疼得说不出话,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天受凉了。陆知轻没有耐心等他回话,把食物摆在莫行风面前,冷淡地说:「想吃什么自己拿,吃完饭吃药,然后你该干嘛干嘛去。」 本来看到陆知轻给自己做饭很高兴的莫行风顿时蔫了,原来知轻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莫行风失落地低头说:「那你,咳咳,能和我一起吃吗……」 陆知轻勉强点头,从桌上拿了片面包敷衍地吃起来。莫行风高兴极了,看陆知轻吃东西,他就更有胃口。面前的稀饭还冒着热气,莫行风也不管会不会烫伤,潦草地吹了几口就往嘴里塞,直到舌头被烫红了才吐出来哀叫:「烫……烫死了!」 看莫行风出洋相,陆知轻竟有一丝想笑,嘴角浅浅勾起的弧度迷得莫行风一时间忘记烫伤的疼痛。「慢点吃,我等你把药吃了再走。」 莫行风仔细看着他的脸,想从上面捕捉出笑容,但刚才嘴角的微笑转瞬即逝,又变成平常冷冰冰的样子。想到吃药,莫行风心一颤,他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陆知轻的朋友,更不是他的恋人,而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号,或者说是陆知轻的累赘。 莫行风点点头,专注着碗里的稀饭,不敢再烫伤舌头。陆知轻吃饱了,又忙着整理家里的其他地方。莫行风忍不住抬头,陆知轻做家务和打扫房间的样子不知为何令他感到心慌。好像这个家里的不该有他的存在,陆知轻随时都会让他离开。 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悸让他唿吸变得更急促。陆知轻没有察觉莫行风食慾减半,碗里的稀饭还剩下一半,却怎么也送不进口中。莫行风皱紧眉头,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激得他弯下腰来干呕。陆知轻听到声音赶来,拍着他的背,问道:「饭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快吐出来。」莫行风摇头,眼眶因为干呕而泛红,里面蓄了泪水,下一秒就会流出来。「没事,不、不用吐。」 为什么要吐呢,这可是陆知轻为他亲手做的饭,他想了不知道多久才吃到呢。莫行风脑子有些混乱,甚至悲观的想,他还能吃几次?就算陆知轻今天做的是毒药,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莫行风迷茫地看着陆知轻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满足的笑了。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这就够了。 「莫行风,莫行风?」陆知轻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莫行风傻笑的样子让他有些担忧。又犯病了这是? 莫行风忍着身体的不适,靠在陆知轻的肩膀上,任凭眼泪沾湿他肩膀上的布料。明明有好多话想说,但他笨拙的嘴依旧说不出口。脆弱的胃还在翻涌,莫行风不想吐在陆知轻身上,跌跌撞撞地捂着嘴沖向卫生间开始呕吐。 陆知轻怔在原地,本想拥抱对方的双臂扑了个空。 莫行风趴在马桶边,吐出来让他好受多了。脱力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陆知轻没有进来,他在想什么呢?是不想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还是单纯噁心自己吐了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莫行风不敢再想了,他怕再这样想下去会逼疯自己。 他连唿吸都是错的,走一步错一步,轻轻一定会讨厌他的。 陆知轻听到厕所没了动静才敢进去。莫行风靠在墙上喘息,呕吐物已经被处理干净。「好点了么?」陆知轻摸了摸他汗湿的脸颊,「出去喝口水吧。」莫行风无声地点点头,乖顺地跟在陆知轻身后。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下去,莫行风才觉得备受折磨的胃好了一点,连嘴里噁心的味道都被冲散了。他感激地看向陆知轻,然而对方没有看他,对着手机处理公务。 阳光就这么打在陆知轻的身上,镀上一层金,好像要将这个男人的侧脸永远保留下来。莫行风恍恍惚惚的,时间似乎流转到了高中,他那时也是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知轻,可陆知轻的目光永远不会在他身上停留一丝一毫。 就算有,也不会像他一样,一心一意地看着对方。 高中时候的陆知轻会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是美好的初恋徐青月,还是想着如何逃离莫行风的魔爪。莫行风苦笑,眼眶又不自觉地湿润,原来他那段年少时光的爱恋只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拥有,不过是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早就在被送进戒同所的时候死了。 「轻轻。」莫行风唤他,他想让陆知轻看看他。陆知轻没有抬头,只是发出一声疑问,「嗯?」 真好听啊。莫行风想,陆知轻的声音好像能抚平他狂躁的心,只是这样一声简单的应答,他都心满意足了。 莫行风打开药瓶,这个时候他的大脑还算清醒,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吃了药之后会不会有副作用,又变得痴傻起来。药丸顺着白开水流进食道,莫行风祈祷,快点好起来吧,不要成为轻轻的拖累。 果然,睡意渐渐袭来,莫行风顿时感到眼皮有千斤重,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煳,直到一片黑暗袭来。 陆知轻眼见莫行风吃完药,终于松了口气。他帮莫行风掖好被子就出门上班了。顾欢准时在他家楼下等他,一辆极其骚气的粉红跑车,在陆知轻这个普通住宅楼下显得格外显眼。顾欢坐在驾驶座上朝他招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陆知轻无奈地摇头,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第26页 「坐上我副驾驶可就是我男朋友了哦。」顾欢故意开玩笑,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看陆知轻发小脾气。陆知轻没理他,自顾自地系好安全带,不冷不热地说:「坐后座可就是把你当司机呀,要不我下回还是坐后座?」 顾欢有点恼:「不要,我长这么大就没给谁当过司机。」 陆知轻揉了揉太阳穴,「开车吧,顾司机。」 「遵命!」 公司离家不远,只不过路上有点堵。但顾欢心情不错,多拖点时间就可以和陆知轻多呆一会儿,他乐意。顾欢转头,本想讲几句笑话热热场子,没想到陆知轻困得眯眼打盹。陆知轻的脸清冷寡淡,不像他以前所见的gay相貌有多么出众。但偏偏这副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子最得顾欢心意,像一只高贵的野猫,你想摸它,就算给再多的零食也没有用,得等它自己愿意。 顾欢笑笑,小声哼着歌儿,生怕把陆知轻吵醒。 没过多久就到了公司,陆知轻像定点闹钟一样睁开眼下车,不给顾欢动手动脚的机会。顾欢耸耸肩,心其实痒得不行。 「陆经理,董事长找您。」秘书走过来微微鞠了个躬,陆知轻点点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面对难搞的父亲。 「叩叩。」 「进。」陆梁戴上眼镜,面上透露一丝疲惫。陆知轻毕恭毕敬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梁嘆了口气,正色道:「你的私生活我不想多管,但一旦牵扯到公司利益,我是绝对会追究到底的,你明白我意思吗?」 陆知轻有些诧异,陈沄星真是好手段,什么事都能捅到他爸这里来,明摆着想威胁自己。陆梁必定是不敢招惹陈沄星的,星束集团的地位不可动摇,不是他们这种小企业说反抗就反抗得了的。 陆知轻握紧拳头,忍下这份不快,「我明白。」 第12章 消毒 陆知轻很明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莫行风好让陈沄星满意,尽管这让他感到有些焦虑,因为陈沄星这个男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吞併一个小公司简直手到擒来。 而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所以必须万无一失。 但一想到莫行风的脸,陆知轻就有些烦躁,如果他只是一个纯粹的病人就好了。这样在面对莫行风的时候,自己就不会掺杂其他的情感。偏偏莫行风和他的过往是如此复杂,让陆知轻没办法静下心来面对他。看见莫行风哭,他心里爽快,又隐隐愧疚。 午饭时间到了,睡醒后呆在家里的莫行风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响,心下一阵欢喜,以为是陆知轻回家,高兴地迎上去才发现是过来煮饭的保姆。他没有发脾气,只是感到失望,失落地回房继续无所事事。他忍受着煎熬的日子,做什么都毫无趣味。莫行风思来想去,决定探索一下这栋房子未知的领域。他悄悄走到陆知轻房间门口,巧合的是门没有锁上,隐隐露出一丝缝隙,房间从缝隙透出一缕光。他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做贼心虚地朝厨房看了一眼,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飘着熟悉的木质香水的味道,是陆知轻身上的香水味。莫行风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眼神都变得有光彩。陆知轻的房间干净整洁,床单铺得整整齐齐,一点褶皱都没有。床头柜上摆了一件雕塑,顶上装饰着一朵玫瑰,莫行风手痒,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摆回去。他轻轻地坐在床的边缘,生怕太用力坐把床弄脏,手指抚摸着柔软的被子,好像能透过软绵绵的布料触碰到陆知轻的皮肤。这是陆知轻的床,陆知轻会在这张床上做什么呢?莫行风吞了口唾沫,凑近嗅了嗅被子,不同房间里的香水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果香。莫行风居然感到一丝飢饿,这应该是沐浴露的味道。 鼻尖瀰漫着的甜香让莫行风的指尖颤抖起来,他抚摸着蓬勃欲发的部位,狠心捏了下去,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理智稍回。不可以,至少不能在这里。好像在这个地方想这些淫靡的事情,就是对陆知轻玷污。更何况昨天的事情已经让莫行风深深的明白,他不可以对陆知轻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就会离开这个家。 莫行风委屈地拿鼻尖拱了拱陆知轻的枕头,小声嘟囔:「小气鬼。」 尽管陆知轻昨天把他伤得如此深,他隔天就能忘记。只不过,心上又多了一道伤痕。莫行风想,等哪一天伤口越来越多,他就努力让伤口快点长好,腾出新的地方留给陆知轻。 没关系的,他能等。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陆知轻是他的全部了。 公司接了笔大单,员工上上下下包括陆知轻都忙得焦头烂额。等事情处理好已经九点多钟,陆知轻才离开办公室。顾欢按照惯例在楼下等他一起回家,外面的风很大,顾欢特意取了条围巾给他,陆知轻出于礼貌还是接了过去,只不过没有戴在脖子上。顾欢耸耸肩表示习以为常,陆知轻总是这样将他拒之门外。 车上开了暖气,陆知轻顿时觉得一天的疲惫都在此时得到缓冲,浑身上下的酸痛都减轻了许多。顾欢见他神色不错,开玩笑地问:「以前追你的人都是什么待遇?」 陆知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想知道?」 「当然想了,我得知道自己在你这儿是什么地位啊。」顾欢有些忐忑,但同时又期待陆知轻的回答。见陆知轻不说话,顾欢有些泄气,镜片后的目光仍旧闪烁,他又换了个问题:「小陆总,那你以前为什么分手啊?」 第27页 陆知轻伸了个懒腰,髮丝被靠背蹭得微微凌乱,他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有谈。」 顾欢趁机拍马屁:「啧啧,你条件这么好,没人追你?我才不信。」陆知轻勾了勾嘴角,「我就谈了一任。」 「他是个很好的人,在当时是。有些冲动,爱耍小脾气,但会在危险来临时第一个保护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说到这里,陆知轻闭了嘴。那个意外就是莫行风。 在他这里,他从不把莫行风当做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前任。于他而言,莫行风更像是不可磨灭的耻辱和污点。陆知轻年少时敏感又保守,偏偏在最灿烂的年华被莫行风压在身下蹂躏,而他那时的反抗毫无作用,只能被生硬地扒开腿承受无端的痛苦。 陆知轻闭了闭眼,忍住眼眶的热意。等他再次睁眼,眼睛里只剩下薄情。顾欢见他眼神不对,及时打住话题,专心开车。 今天忙得太累,陆知轻也懒得和顾欢再多说,浑浑噩噩地下了车,上楼才发现钥匙没带,只能敲门。 莫行风坐在客厅和毛绒小熊自言自语,听见敲门声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跑到门边刚准备开门,又警惕地问道:「谁?」 门口的陆知轻一顿,想不到莫行风还挺有安全意识。「我,陆知轻。」听到熟悉的声音,莫行风兴奋起来,急忙开门迎接,恨不得一下子扑到陆知轻怀里。但他克制住自己的心情,有些害羞地向陆知轻打招唿:「轻轻,晚、晚上好。」 期待回復的眼神久久停留在陆知轻身上,然而陆知轻直接略过他回自己的房间。莫行风假装不在意地低头,把鞋柜的鞋子摆整齐,默默地坐回原位,抱着玩偶想怎么逗陆知轻开心。 陆知轻关上门,审视了一遍房间,最终发现床沿的被单有一丝褶皱,玫瑰雕塑的摆放位置不对。很显然,莫行风未经同意进了他的房间,动了他的东西。顿时,陆知轻感到一阵反胃,连想躺在床上休息的欲望都没有了。他脱掉脏衣服,拿了浴巾就去浴室洗澡。莫行风眼巴巴地看着陆知轻光裸着上身进了浴室,脚步控制不住地跟到门口,听着里面水滴沖刷身体的声音。 他眼睛都直了,好像能透过朦胧的雾气看见陆知轻漂亮的面容被热水沖刷的样子。陆知轻耳朵尖,听到脚步跟来的声音立刻关了水,讲话的声音在浴室里有几分空灵:「出去。」 莫行风舔了舔唇,身上燥热不止,「轻轻,我也想洗。」 陆知轻不耐烦地擦干了身体,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然后打开门把莫行风拉了进来。浴室里还瀰漫着热腾腾的雾气,烘得莫行风身上暖洋洋的。接着,刺骨的冷水「哗啦」一声淋在了莫行风头上,顿时淋成了个落汤鸡。莫行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连躲都忘了,他想拉住陆知轻,奈何陆知轻向后躲开,地上湿滑,莫行风一个趔趄滑到在地,浑身湿漉漉的。 轻轻欺负他。莫行风委屈地想,衣服湿透了,贴在他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陆知轻把他拉起来,手脚粗暴地解开他的衣服,露出苍白且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的皮肤。 莫行风难堪地捂住眼睛,陆知轻冷声道:「清醒了吗?」莫行风垂下头,不敢看陆知轻的眼睛。接着,冰凉的沐浴露滴在莫行风嵴背上,陆知轻皱着眉,有些嫌弃地给他搓澡,莫行风则偷看陆知轻的一举一动,心里美滋滋得很。 轻轻在给他洗澡!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莫行风幸福地想,闭上眼仔细感受陆知轻的手指在他的身体上点点触碰,身体某处又有了些反应。陆知轻显然看到了,冷笑一声,「你脑子和下面长反了,随时随地想来一炮?」 莫行风忙拿手捂上,「没有……」他的脸羞得通红,以前的陆知轻可从来不会说这些话。陆知轻没搭理他的难堪,拿出浴巾给他擦身体擦头髮,最后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莫行风又抬手又抬腿,像个没法自理的巨婴,就差嘴里叼个奶嘴了。 陆知轻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此刻居然有些羡慕莫行风的生活。不用上班,什么都不用干,每天都呆在家里,看见饲养员下了班就过来找骂,除了无聊了点也没什么不好。陆知轻揉了一把莫行风的头髮,看他乖巧得不敢乱动的样子,一时有些恍惚。 莫行风和以前真是差距太大了。如果让六年前的陆知轻穿越过来,他肯定不会相信面前这个有些呆傻的男人会是作恶多端的莫行风。 戒同所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才会让莫行风一个高高在上的混小子失去尊严,然后跌入泥土。陆知轻又摇摇头,他不能忘记莫行风以前是怎么对他的,他得记一辈子。 陆知轻感到一丝后怕,他害怕喜欢上莫行风。 是时候给自己找个对象了。陆知轻想,从包里拿出顾欢给他送的围巾,在镜子面前试了又试,还挺合适。他刚想发个简讯和顾欢道谢,莫行风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边拿起了那条围巾,质问他:「这、这是谁给你的?」 陆知轻觉得无比头疼,莫行风又在作什么妖? 「跟你没关系,还给我。」陆知轻伸手去要,莫行风把围巾背到身后,泪水夺眶而出,「把它扔掉,好不好?」 陆知轻本没有对那条围巾有多上心,但想起莫行风随便进出他的房间还乱动东西,还在这里胡搅蛮缠,心中的怒意更甚。「你是我什么人,管我这么多?」 第28页 莫行风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也变得更小:「我、我是你男朋友……」陆知轻听了这话只觉得荒唐又噁心,上前揪住莫行风的衣领,「你配吗?」 怎么不配呢。莫行风哭红了眼睛,「你从来,不、不喜欢戴这些东西,更何况,这条围巾上没、没有你的味道。」莫行风从来都把陆知轻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像是刻在了大脑里,是他的条件反射。陆知轻挑眉,莫行风的话像是千百根针,把他扎清醒了。「你的味道」「我是你男朋友」这些话像是打开过去回忆的一把钥匙,陆知轻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讨厌这种感觉,被莫行风喜欢的感觉。裹得太紧了,几乎快把他闷死。他看得出莫行风对他的欲望和爱意,但他不在乎,因为觉得噁心。 六年前就不喜欢的人,怎么会在六年后又喜欢上呢,这太可笑了。陆知轻咬牙,松开揪着莫行风衣领的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眼里满是嫌恶。 「你不是我男朋友,从来不是,我不承认。」陆知轻拿起湿纸巾把手擦干净,他仔细地伸开五指,像是要把指缝的每一处都消毒干净,好似刚才碰到了多么骯脏的东西。 莫行风心脏一下又一下的钝痛,对面前的景象做不出反应。他刚刚才洗完澡,还是陆知轻亲自帮他洗的,怎么会不干净呢。 你不干净,不干净。这几个字在耳边不断迴响,莫行风痛苦地闭上眼睛,把自己蜷缩起来,「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样,才、才能让你原谅我……」陆知轻笑了,毫不留情地捏着莫行风的后颈,直视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吗?我要在你身上一遍又一遍还回来。」 第13章 爱恨交加 如果功过可以相互抵消就好了。莫行风慌乱地牵起陆知轻的右手,讨好般地亲吻他的手背,再到指尖。他隐约记得高中的时候看见公园有人在求婚,男人单膝跪地亲吻女人的手背,然后套上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女人会兴奋得流泪,然后两人拥抱在一起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莫行风那时也在想,他也要给陆知轻这样的求婚典礼。 就算他们都是男的也无所谓。 陆知轻不明白莫行风在做什么,他厌恶地抽开手,「你以为我会不记得,实际上我每个夜晚都会想起你对我做过的事情。强迫我做那种事,甚至连保护措施都没有,」陆知轻深吸一口气,「疼得流血了你也不放过我,为什么?」 莫行风嵴背一凉,对上陆知轻冰冷的眼神,动也不敢动。他摇摇头,大脑搜索不到这段记忆,只能颤抖着回答:「对不起,我错了……」 可陆知轻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第一次。事后的莫行风像一头吃饱喝足的犬兽,悠闲地抱着陆知轻去洗手间清理,尽管上了药还是那么疼,陆知轻也没有吭声。 从那时起,他开始想要报復。 莫行风对他依旧很好,甚至好到过头。莫行风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却天天买零食和稀罕的东西带给陆知轻。街上有家披萨店,莫行风就在那端盘子打兼职工,一个小时八块,他从不觉得累。多攒点钱,陆知轻就能吃顿好的,说不定还能买点别的好玩的给他。在他眼里,陆知轻是可怜的人,没有父亲,还有体弱多病的母亲,他得保护他。 坏事做多的莫行风也有想要成为别人的保护伞的一天。 坏事做多的莫行风最终得到了报应。 「这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说恨我、讨厌我,但你不行……」莫行风哽咽着,胡乱地抓住陆知轻的手背给自己擦眼泪,将脸蛋放进陆知轻温热的掌心轻轻摩挲,「我最喜欢的,就、就是你了……」 莫行风的家庭并不幸福。他早就厌恶了有着暴力倾向的父亲和逃离家庭、从不管他的母亲的家,所以才把陆知轻视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少年的一腔爱意如此热烈,烫得陆知轻只能后退。 陆知轻哪会知道呢,因为他从不过问莫行风的一切。如果有一天莫行风不见了,陆知轻恐怕问都不会问一句,可能还会高兴得笑出声。 「最喜欢我,你怎么证明?」 莫行风跪在地上,想去解陆知轻的睡裤。陆知轻瞪大眼,「你他妈的……给我滚,恶不噁心!」莫行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摁着陆知轻的腿不肯放手,眼神里充满了乞求。「我现在证明、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陆知轻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莫行风卑微的样子,伸出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力道不小,莫行风被踹得胸口发痛。「想取悦我,倒是用你的后面啊,一张破嘴算什么本事?」 莫行风面色苍白,嘴唇发着抖, 声音微弱但语气坚决:「不行。」 「凭什么我就可以,你不行?」 陆知轻饶有兴趣地看着莫行风嗫嚅着说不出话。莫行风被这双眼睛盯得快要发疯,「我不知道……除了这个,其他都可以!真的,求你了。」 他要怎么告诉陆知轻他在戒同所遭遇的一切,又从何说起呢。明明莫行风是那么恨,那么绝望,甚至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进入了身体他都幻想着是陆知轻。 我知道是你送我进来的,却控制不住地爱着你。每个令他窒息的日日夜夜,莫行风都祈祷陆知轻能来看看他,但他终究只等来了自己的精神崩溃。 第29页 「凭什么我要被迫在你的身下承欢,想和你换个位置都不行?」陆知轻用脚尖点点他的胸膛,莫行风唿吸急促,他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陆知轻一定会觉得他很脏,所以他不能脏了陆知轻。 「除了这个……我真的求你了。」 陆知轻讥讽道:「你的爱也不过如此。」莫行风张了张嘴,心脏一阵绞痛,让他几乎要跪下来喘息。耳边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你以为你有多深情,其实只是想和我zuo,仅此而已吧。」 「什么……」 莫行风再也受不了陆知轻的蔑视,这让他痛苦得难以自拔。他红着眼睛站起来,将陆知轻用力地摁在沙发上。陆知轻微微挣扎,发现莫行风使了劲,索性不动了,任由他摆布。莫行风一愣,顺从的陆知轻让他惊喜,以为对方同意,他便小心翼翼地褪下陆知轻的裤子,却迎来一个响亮的耳光。 耳光的力道打得莫行风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直直往后退。陆知轻眼神淡漠,站起身把裤子穿好,嗤笑道:「真噁心。」 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咔哒」一声上了锁。莫行风半跪在地上,没来得及挽留,扶着脸颊久久缓不过来。耳边嗡嗡作响,莫行风委屈地哭了,这巴掌扇得太用力,连嘴角都张不开,疼得他直抽气。他跌跌撞撞地进厕所照镜子,果然嘴角乌青,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半边脸颊肿了起来。 莫行风止住哭泣,他明白,就算他把嗓子哭哑了,陆知轻也不会哄他。他把客厅的灯关了,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面对一片黑暗,默默地流泪。 第二天清早,陆知轻按照往常把他叫起来,莫行风假装昨天一切都没有发生,但看向陆知轻的眼神变得畏缩。昨天的巴掌算是把他打怕了,原来陆知轻会打人,打得还很用力,他差点听不见了。陆知轻给他弄了烤面包和牛奶,莫行风就坐在餐桌旁一声不响地吃,一句话也不说。 以前陆知轻一直都在容忍他,所以才没有动手,是他不知好歹了。 今天的莫行风异常安静,陆知轻虽然觉得奇怪,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没有多想。直到出门前,莫行风才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轻轻,晚上回来,能、能给我带个板栗吃吗?」 陆知轻沉默地点点头,莫行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嘴角有些抽搐。陆知轻这时才看见莫行风嘴角有伤,想起昨天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有些后悔。他摸了摸莫行风的脸颊,安抚道:「睡觉吧。」 顾欢照例在陆知轻家楼下等他,今天特意为他打开车门,笑眯眯地说:「上车吧小陆总。」陆知轻嘆了口气:「你真的很闲。」 顾欢并不在意,他最多的就是时间,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所以他一定要拿下陆知轻。陆知轻显然并不吃这套,因为已经有人在顾欢之前做了相同的事情,而他已经无法再因为这些被打动了。 「你有这个时间围在我身边,还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相信你以后肯定有很多人追捧,而那个时候,你会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陆知轻说完喝了口咖啡,抿抿唇,感受着咖啡的醇香。顾欢不耐烦地皱眉,刚好车在等红绿灯,他一时脑热,转过头扣着陆知轻的脑袋想要吻他。陆知轻及时躲闪,顾欢的嘴唇只贴到他的唇角,捲走那一点咖啡渍,苦的。咖啡洒在两人的身上,陆知轻有些恼:「你疯了?」 顾欢无奈地耸耸肩,「对,我是疯了,我喜欢你却一次次被拒绝,你让我怎么等?」 随后,他又低笑道:「你该不会喜欢着那个住在你家的精神病人吧,小陆总。」陆知轻一惊,语气慌乱:「胡说什么?」 顾欢发动汽车,回味着陆知轻唇角的柔软和苦涩,「最好是。」 公司加班,陆知轻本想让顾欢先走,顾欢却陪他在办公室吃盒饭。本来早上对顾欢有些怨念的陆知轻让这件事一笔勾销,永不再提。最近业务运行出了差错,陆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幸好有顾欢出马帮他解决资金问题。一天下来,陆知轻忙得焦头烂额,顾欢也没好好休息,反而把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给陆知轻省了不少心。 「我会证明自己不是个花瓶,能给你带来不少利益。」顾欢把陆知轻送到家楼下,这次他大胆地拥抱了陆知轻,随后恋恋不捨地松开,「请我上去坐坐吧。」 陆知轻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尽管他很感激顾欢所做的一切,但他不想进展得这么快。刚想拒绝,顾欢就拉他上了楼,陆知轻本想自己开门,谁知顾欢提早一步敲响了门,莫行风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顾欢将陆知轻搂在怀里。 陆知轻想挣脱开,顾欢却把他搂得更紧。莫行风呆住了,迟迟没有让步,顾欢催促道:「快让我们进去啊。」 莫行风看了一眼陆知轻,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寻着什么,随后一言不发地让了道,让顾欢进了客厅。等灯光亮起来,莫行风才看见,陆知轻和顾欢的身上都有咖啡渍。这让他更加怒火,到底是怎样的距离才会让两人身上都有大片的咖啡渍?如此暧昧,他不敢细想,他怕自己会疯。 陆知轻终于挣脱开顾欢的怀抱,恼羞成怒道:「你发什么神经?」顾欢低声说:「难道你想被一个精神病纠缠吗?我这是在帮你。」莫行风躲在门后,悄悄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陆知轻咬唇,尽管他确实厌恶莫行风,但这也不是顾欢该插手的。「你走吧,你这不是帮我。」 第30页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顾欢烦躁地挠挠头髮,随后又贴回陆知轻身旁在他耳后亲了一口,「我会追到你的。」 莫行风双目通红,看着陆知轻把顾欢送出家门,心里万分焦急,却又无能为力。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语气极力保持平稳:「我、我的板栗呢?」陆知轻被搞得心烦意乱,此时也不想再搭理莫行风无关紧要的问题,「忘记买了。」 可在莫行风看来,就是不被重视的证据。他终于发作,将擦肩而过的陆知轻拉回来,手劲极大,「你和他,到底、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知轻早知道莫行风会发火,但被误会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他也并没料到顾欢会来这么一出。「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给我松手。」莫行风被气得失去理智,此时陆知轻无关痛痒的安抚根本不算什么,连自己碰一下都觉得厌烦,这让他无法接受。「我看见了,他、他还亲你!你们身上都、都有痕迹,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靠那么近……」 陆知轻甩开莫行风紧握着的手,努力压制内心的火气,「你管得太宽了。」莫行风胸膛起伏着,把陆知轻抱在怀里,无论陆知轻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撒手。他把头埋在陆知轻的颈窝里,狠狠嗅着他的体香,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安慰。但陆知轻身上还掺杂着不属于他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莫行风终于彻底爆发。他一把拽着陆知轻摁在床上,拼命地去撕扯他的衣服,像一只疯狗,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一切行为。陆知轻也恼了,反手就去掐他的脖子,两人扭打在一起,陆知轻先是重重地给了他一拳,莫行风闷哼一声倒在一边,鼻血横流。他没还手,他捨不得。莫行风感受到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直到他喘不上气,陆知轻才松手。 脖子上是一圈勒痕,触目惊心。 陆知轻拽着他的头髮,咬牙切齿道:「我对你太好了,你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对不对?」莫行风喘着气,忍受头皮快被撕裂的痛苦,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你先的……你为什么,要和他靠、靠那么近……」 「我说了和他没关系。」陆知轻松开他,但他依旧压在莫行风身上,目光狠厉得让莫行风有些畏惧。莫行风抹了一把鼻血,眼眶里有泪,他带着哭腔说:「他还亲你……」 这下陆知轻彻底忍受不了莫行风的无理取闹。他一把把莫行风拽起来,用手指点着他的胸膛,「无论我做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听明白了吗?」 「你到底闹哪出,就因为我忘记给你买板栗?」 h 莫行风哭着点头,又摇头。他太伤心了,从来没有一次比这次更让他伤心。他不是不能被骂被打,但是他看见陆知轻对另外一个男人温柔,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无所适从。凭什么呢,明明他才是最爱陆知轻的人,却连一个拥抱都讨不到。高中的时候,陆知轻想吃什么莫行风都记在心里,什么都给他买,可他现在想吃板栗陆知轻都忘记,还因为另一个男人和他大打出手。 「我以前,什、什么都给你买……你却忘记我今天,要、要吃板栗……」莫行风捂着被打到麻木的脸颊,脸哭得通红。陆知轻没有心软,听了这话反而感到可悲。「我们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莫行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只记得你对我的好,对你做的坏事一概不认是吗?我记得,我记得一辈子。」 「我记得你如何凌辱我,记得你如何欺负徐青月,记得你逼我做一切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你以为你对我好就可以让那些事情一笔勾销吗?不可能的。」陆知轻指着自己的心,「我会记一辈子,一辈子都恨你。」 莫行风抽噎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原来他自以为的对他的好全都是一厢情愿,毫无作用,陆知轻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也对,如果他是陆知轻放在心上的人,今天他就不会和陆知轻闹成这样。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完全拥有陆知轻?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莫行风心碎了一地,他今天终于想要放弃了。眼前的陆知轻陌生得他根本不认识,只会伤他的心。 是他错了,他活该。 莫行风止住哭泣,轻轻揩去泪水,睁着肿得睁不开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 这一次他没有口吃。 第14章 病重 陆知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随后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把门甩上。莫行风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陆知轻是他生命里的光,没有这束光,他的生活就会陷入无边黑暗。莫行风感到迷茫又恐慌,没有陆知轻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吗?不会,他同样感到痛苦。 这时莫行风才深刻地意识到,他的病并没有因为陆知轻的存在而痊癒,反而更严重。无论在何处,没有一样的东西可以疗愈他的伤痛。本以为待在陆知轻身边可以让他好转,可是对方却一次又一次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莫行风一夜无眠。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屋子里的东西。药、病歷、衣服、小熊玩偶,一股脑地全部塞进行李箱里。他光顾四周,终于可笑地发现,陆知轻没有留给他任何东西,他甚至不能带走什么留作念想。他悄悄走到陆知轻房门口,耳朵贴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很安静,陆知轻在睡觉。莫行风试图转动门把手,门依旧是锁着的。 第31页 「轻轻……」莫行风在门口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生怕吵醒陆知轻。这些天他看明白了,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累赘、甩不开的赖皮虫罢了,只会给对方徒增烦恼,还不如一走了之。 莫行风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臂,盯着手臂上逐渐浮现出的鲜红的牙印,他的理智也逐渐回归。明明这时就想冲进去抱紧陆知轻再也不放手,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了。 他再怎么傻瓜,也怕痛。 莫行风拖着行李箱,深深地望了一眼漆黑的客厅,然后轻轻关上了门。现在还是深更半夜,路上没几个人,唯有冷风颳得莫行风脸都冻僵了。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马路,不知该何去何从。 莫行风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早就和社会脱节。现在身上连部手机都没有,连找个去处都是问题。莫行风突然有些后悔这么莽撞地离开家,但一想到陆知轻往他脸上落的拳头,心上就一阵刺痛。他咬了咬下唇,裹紧了外套,拉着行李箱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走到一座大桥底下,才疲惫地坐下。 桥底是个避难所,至少太阳晒不着,雨也淋不到。莫行风累得头晕目眩,喉咙直发干,翻了翻行李只有几瓶口服液。他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药液又苦又涩,难喝得不行,他硬是憋着气全吞进肚子里。 口服液苦是一回事,后劲也大。莫行风感到嘴巴里满是药液的苦,苦味还经久不散,皱着眉头憋了半天才没吐出来。本以为没事了,脸上不知为何湿漉漉的,莫行风一抹,是他的眼泪。他想骂自己,这点苦都受不了吗,喝个药还哭?又突然想起来,小朋友喝药都是有糖块哄着的,喝完药吃块糖,就一点也不苦了。莫行风默默地抱紧怀里的小熊,他也有点想妈妈。 其实妈妈很爱他的,只是受不了爸爸的家暴所以才走的。小小的莫行风拉着妈妈的手求她别走,妈妈还是把他肉乎乎的手给扯开,说着「对不起」。年幼的他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看着妈妈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远,再也没有回来。 「一辈子太长了,行风,不要怪妈妈。」 莫行风委屈地把头埋在双腿之间,道理他都懂,但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呢。 为什么妈妈不要他,轻轻也不要他?莫行风抓着头髮,疯狂的执念又将他带回失控的边缘。他的眼前又闪过童年和高中受虐的景象,一下又一下重击他的心脏。莫行风痛苦地倒在地上,手指抓挠自己的双臂,挠出鲜红的血痕。 他恐怕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愿意爱他。 或许是药效发作,又或许是太过疲惫,莫行风靠在桥洞的角落,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身体睡着了。没睡多久,莫行风脸上感到几滴冰凉,下雨了。天气渐冷,加上雨淋,莫行风感到骨子都在发冷,关节处隐隐作痛。明明困得很,此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一旦想忘记谁,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出他的身影。 雨下大了。凌晨三点,传来了一声惊雷。 床上的陆知轻一抖,显然是被雷声惊醒了。他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无措地摸了下失聪的左耳。本该听不见的,为什么这次的雷声把他吓醒了?陆知轻有些心悸,忐忑着下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但脚步不自觉地迈向了莫行风的房间。房门没关紧,陆知轻不知道莫行风是不是在睡觉,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床上空无一人。 陆知轻勐地推开,整个房间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人住过的迹象。莫行风的人影还有他的东西都在这个家消失了。 陆知轻愣了好久,心里的石头并没有就此落下。奇怪,他应该感到开心的。 外面下着大雨,莫行风一个傻子能跑到哪里去?会出事的。陆知轻想打电话给陈沄星,但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好事吗。 不知是什么情绪上头,陆知轻又急又气,莫行风怎么能真的一走了之,难道就因为昨晚那件事?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和他闹脾气,还敢离家出走。 陆知轻咬咬牙,砰地一声关上莫行风的房门。他暗骂了句脏话,躺上床,闭紧眼睛想要快速入睡。 反正莫行风还会回来的,他离不开自己。陆知轻眼皮沉重,就着对莫行风的怨念睡着了。 早晨,陈沄星照常开例会,会开到一半,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来电显示是陈恕。 陈恕不会在陈沄星工作时间打电话,除非是有要紧的事。陈沄星深知这一点,离开会议室连忙接起:「哥,怎么了?」 「我在路上碰见莫行风了,他好像……」陈恕看了眼蹲在地上泪眼汪汪的莫行风,无奈地嘆了口气道:「离家出走了。」 陈沄星顿时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他不是和陆知轻住在一起吗,怎么可能跑出来?」 「我现在把他领回家,你给陆知轻打个电话吧。」陈恕把莫行风拉起来,莫行风看起来还是呆呆的,不过情况比最开始见到他好多了。莫行风的行李不多,陈恕牵着他,顺手拉着他的行李箱,拦了辆的士回家。 陈恕的手又嫩又滑,莫行风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觉得奇怪,明明是个男的,怎么脸清秀得跟个女孩似的。陈恕察觉到莫行风的不适,调侃道:「看来你好不少了,还会害羞。」 莫行风不语,不敢看陈恕的眼睛,悄悄把手挣脱开。陈恕觉得他可爱,跟个小孩似的,忍不住想逗逗他:「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第32页 说到这个莫行风的眼神明显黯淡,眼眶里委屈得蓄满眼泪,陈恕拿袖子帮他擦了擦眼泪,语气平和:「如果你受了伤,就和他断干净吧。」 莫行风疑惑地歪了下头,「你怎么……」 陈恕耸耸肩,「我曾经也受过伤,但我执念太深,不能没有他。而恰好他也爱上了我,我们才在一起的,」他看向窗外,漫不经心道:「如果他不爱我,我就算死也不会再纠缠了。」 「我,我也很爱他。」莫行风想解释,陈恕用手指碰了下他肿起来的脸颊,疼得莫行风倒吸一口气。接着,陈恕又点了几处他身上可见的伤,莫行风才沉默着低下了头。 「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满身是伤。」陈恕说。莫行风抓紧了衣袖,他不得不承认陈恕说得对。陈恕想让他分手,他心里竟然还想为自己争取,还想为陆知轻狡辩。他真是傻透了。陆知轻从来没有因为他的离开、他的痛苦流过泪,他何必继续痴心妄想呢? 莫行风顿了顿,「我想,忘了他。」 陈恕满意地揉了揉他的头髮,「这就对了。」 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忘记如何爱你。 有陈恕在,陈沄星照常下班,没有因此再多跑回家一趟。一进门,莫行风乖乖地坐在餐桌旁喝汤,胸前还垫了张纸巾。 陈沄星一瞬间产生一种这是他们儿子的错觉。 「……」 陈沄星把西装外套放到一边,不满地看着陈恕做了一大桌子菜,看起来是特意为莫行风做的似的。陈恕看得出陈沄星不高兴,围裙还没来得及解,就捧着陈沄星的脸嘬了一口,清晰的口水声听得陈沄星和莫行风脸一红,尴尬得四目相对。 陈沄星的脸色有所缓和,正色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们,分、分手了。」莫行风擦了擦嘴,神情落寞。陈沄星没多问,毕竟这样也好,他也不想再和陆知轻有所往来了。 但看到莫行风脸上的伤,心里又有所不甘。「他打你了?」 莫行风苦笑道:「我俩、打架了。」 因为他没有给自己买板栗。莫行风在心里自嘲道,真可笑啊。 第15章 小狗丢了 陆知轻今天的上班效率变得异常低下,脸上挂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顾欢本能地想上去关心一下,没想到陆知轻疲倦地摆摆手,好像并不想和他有任何沟通。 他以为莫行风再怎么闹腾也会在天亮之前回来,特意迟了半个小时出门,还在桌上留了一份早餐。等不到人,陆知轻有点着急地给陈沄星打了电话,得来的消息不知是悲时喜:莫行风在他家,不过并没有要回来的打算。 陆知轻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没想到陈沄星还是满不在乎地说:「莫行风在这里过得很好,不打算回去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好,很好。陆知轻恼羞成怒地把桌上的早餐倒进垃圾桶,额头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动。他骂莫行风是个白眼狼,住了这么久连个招唿都不打,说走就走,还不打算回来?谁稀罕啊! 然而电话那头的陈沄星开着外放,丝毫不在意莫行风的表情变得很是失落。「你自己看吧,他根本没有想要让你回去的意思,说不定心里正窃喜呢。」莫行风哑口无言,低着头默默地把汤舀到嘴里,不让自己有说话的间隙。 哪怕陆知轻问问他过得怎么样都好啊。莫行风觉得眼眶有些湿热,他把头埋得更低,不想让陈沄星看见他难过。 明明都说好要忘记他的,那就不要再因为他的一言一行哭了。 「等我、好点了,我,我就、去外面找份工作。」莫行风把碗筷放下,结结巴巴地说道。陈沄星有些诧异,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要在我家赖上半年呢,这想法不错。」莫行风红着脸,不服气地反驳:「怎么可能……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赖在、你、你们家。」 陈沄星摊手道:「那行,明天就去复诊。」 陆知轻扶着额头,眼里满是疲惫。面对电脑里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他很难不产生困意。外面下着雨,本让人心情惬意的工作环境却让他更加烦躁。莫行风离开得太突然,家里变得空荡荡。再没有人会一听到开门声就急忙过来迎接,也没有人会像莫行风想着办法讨他开心。陆知轻心里闷得很,重重地嘆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但心里似乎有座天平,陆知轻能感受到莫行风那一端已经不再朝他倾斜。 加班过后,陆知轻慢吞吞地关了电脑,走之前才发现钥匙落在办公室,又拖着步子缓慢地回去。 他不想回家。 顾欢今天也失去了往常的热情,没有再骚扰他。陆知轻苦笑,他现在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流浪汉,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何时到头。 没关系,他本就是孤身一人,现在只是回到原点了而已。陆知轻在这样安慰自己。走到公司门口,雨已经停了。空气十分清新,陆知轻深吸一口气,混沌的的大脑才稍微清醒。 路边本该收摊的小摊贩又开始吆喝:「糖炒栗子嘞!现炒的糖炒栗子嘞——」陆知轻回头看去,锅里腾着热气,里面正翻滚着板栗,阵阵香气从锅里溢出来。陆知轻脚下一顿,鬼使神差地朝小摊贩走过去,然后买了一包热腾腾的板栗。 等他浑浑噩噩地走了半条街,才恍然想起来:他买这个干什么? 第33页 陆知轻咬咬牙,想把板栗丢了。走到垃圾桶面前还是迟迟不丢下去,皱着眉头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这里没有厨余垃圾的垃圾桶。他迟缓地拿起一个剥开来尝了尝。嗯,味道不错,挺甜的。 难怪……莫行风会那么想吃。 不就是一包板栗吗,忘记买就气到离家出走?陆知轻越想胸口越闷,他用力嚼碎嘴中香甜的板栗,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他掉眼泪。 陆知轻艰难地把板栗吞咽进肚,然后红着眼睛张着嘴喘气。今天的他反常得自己都觉得奇怪。陆知轻咬咬牙,一把把整包板栗摔进垃圾桶里。「砰」的一声,震天响。路人以为是喝醉了耍酒疯,通通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陆知轻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脚步却迟钝又拖沓。他没办法像莫行风一样潇洒离去,他不想回到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 他转念一想,不是还有顾欢吗?陆知轻直接打通了顾欢的电话,语气里是浓浓的委屈。「你在哪?我想见你。」 顾欢并没有陆知轻想像的欢喜,而是沉默了半秒,沉声道:「你今天怎么了,都不理我。」 陆知轻不想和顾欢解释,没有回答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点不耐烦道:「没怎么。对了,你上次的围巾落在我家了,我顺便还给你。」顾欢一头雾水,顿时也有点恼火:「陆总,我不是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那条围巾你要是不想要就丢了,别还给我。」 陆知轻有些气愤地挂断电话,脑门气得出汗。上次他和莫行风动手就是因为那条围巾。可现在就算他把围巾烧了,莫行风也不会回来了吧。 「滚就滚远点,哪来的死狗,再让我见到他我就把他揍一顿。」 陆知轻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莫行风,这才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走到家楼下接近十点,陆知轻刚想刷门禁卡进楼,突然感觉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几下。他转头一看,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狗朝他摇尾乞怜,还小声「汪汪」叫了两句,看起来好不可怜。 陆知轻本不想理睬,谁知小狗又大声犬吠,在小区传来一阵回音。陆知轻朝小狗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无奈地蹲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头,然后从包里掏了根公司发的火腿肠给它。陆知轻细心地把火腿肠外皮撕掉,举着让小狗小口小口地把他啃干净。 小狗吃了东西,讨好地舔了舔陆知轻的手指。陆知轻神色柔和,把它抱起来仔细端详那可怜的小眼神。小狗乖巧得很,也不乱叫,甩着尾巴,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知轻。陆知轻心都快化了,但家里没办法养狗,又极其惋惜地把小狗放回地上,毅然决然地离开。 陆知轻本想回头看看小狗有没有挽留一下自己,没想到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狗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陆知轻心里不是滋味,总感觉这条狗跟莫行风似的,「无情无义」。 陈沄星家里,莫行风本盖着小毯子睡觉,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茫然地睁开眼睛,望着闪着点点光影的窗外,神情落寞。 白天,他的耳朵好像狗耳朵,总是竖在那听陈恕手机有没有发出铃声,要么就是留意有没有敲门声。莫行风好似一只被主人送到别人家的小狗,就在那一直渴盼他心心念念的主人来接他回家。 莫行风还是失望了。他突然很想要一部手机,这样他也可以联繫陆知轻了。但看见陈恕一直为他忙前忙后,莫行风又开始自责。 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都说好要忘记他的。夜里,莫行风睡不着,陈恕不敢给他吃安眠药,就给他煮了热牛奶喝。陈沄星还在房间忙公事,陈恕自然也没那么早休息。看莫行风神色失落,陈恕帮他擦去嘴角的奶渍,笑问他:「怎么了,说说看吧。」 莫行风没回答他,眼睛转向杯子里剩余的牛奶,低着头闷声道:「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恕的头髮有点长了,微微遮住眉眼。他笑着把额发撩开,在夜晚,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柔情。「可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收留你,给你煮饭吃、煮牛奶喝,然后关心你而已。这样都算『这么好』吗?」 当然算。莫行风在心里答道。陆知轻从来没有这么对他过,连一个不带有冷漠的眼神给他都是奢侈。 「阿星也对我很好,比我对你还要好呢。」陈恕又拿了个厚枕头垫在莫行风的后背。莫行风不自然地靠过去,感到一丝惶恐。他哪里受过这种待遇,陈恕对他的关心无微不至,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才好。 然而陈恕只是想和他聊聊天,毕竟莫行风靠在床头才坐得舒服一点。陈恕继续道:「阿星还带我出去玩,你知道迪士尼吗?排队好麻烦的,我们买了vip票,畅玩一整天。我小时候就很想去那儿,做梦都希望可以去,他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陈恕喝了口水,看着莫行风亮晶晶的眼睛,似乎也对那产生嚮往,「我们会一起买菜,一起煮饭,一起逛商场,还……去美国一起结了婚。」 陈恕说罢,把他白皙的左手展现给莫行风看,无名指处有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莫行风知道那是和一个人相伴终生的标志,他也曾经想给陆知轻一枚戒指,可惜两个人都食言了。 「我说的这些都不算什么,这还不算是爱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全部证明,因为很多东西都体现在细节里。如果陆知轻连最基本的都没给过你,那他就是个极其自私的傢伙,他不爱你。」陈恕把最后四个字说得极重,莫行风听了身体一抖。陈恕满意地掐了一下莫行风的脸,自言自语道:「好像有点肉了?」 第34页 莫行风知道陈恕的意思,他总是强调和陈沄星之间的爱情有多么美好,是想让自己看清陆知轻。也许,思念一个人到极致的痛苦,陈恕比他还要清楚。 想到这,莫行风感到一丝坦然。至少在这个地方,有人关心和安慰他,不会冷。陈恕不再打扰他,把夜灯关了起来。房间变得黑漆漆的,莫行风把小毯子裹紧了,脑海里也开始畅想陈恕口中所说的游乐园。就这样,他沉浸在给自己编织的梦网中,逐渐沉睡,一夜好眠。 而陆知轻彻底失了眠,眼底一片青黑。 明明不该对他产生任何依赖性才对,自己反而倒是成了莫行风。陆知轻苦笑,他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对以前厌恶万分的人产生了一丝情意。 可笑又可悲。陆知轻翻来覆去,总算认命地打开手机,希望能在和陈沄星的消息记录里找到什么。记录大多是陈沄星和他说莫行风的情况有多么不好,然而在莫行风回到陈沄星家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多么短暂的缘分。陆知轻嘆了口气,一鼓作气把陈沄星的微信删了,心也没能踏实,空落落的。 莫行风这个点睡着了吗?今天发病了吗,有没有自残?陆知轻无从得知,但他必须要睡了。 生活还要继续,就算他把小狗弄丢了。 第16章 撒谎 第二天莫行风迷迷煳煳地醒来,发现被窝里多了个紧紧挨着他的毛绒小熊。这个小熊是陈沄星送他的,小熊的绒毛隐隐藏起它的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呆萌又可爱。 莫行风肚子饿得直叫,本想赶紧下床去客厅找点吃的。一掀开被子,小熊可怜兮兮地滚到床的边角。莫行风于心不忍,抱着小熊乖乖地坐在客厅等待。 厨房里的陈恕不知道莫行风已经醒来,在灶台慢悠悠地熬汤。出了厨房才发现莫行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抱着小熊对着黑屏的电视机发呆。 陈恕又无语又好笑道:「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我还打算一会儿再叫你呢。」 「你不是在忙吗,我想等你忙完了再说。」 莫行风呆呆地看着陈恕回答道。 陈恕这才发现,莫行风实在太过于拘谨。或许是之前在陆知轻家里的缘故,总是畏手畏脚的怕打扰到别人,害怕成为他人的累赘。想到这,陈恕心里不是滋味。莫行风跟没事人一样,委曲求全已经是他的人生常态。 「肚子不饿吗?」陈恕给他拿来面包牛奶,然后从冰箱里拿来两罐新买的草莓酱和蓝莓酱,放在莫行风面前问道:「喜欢哪一个?」莫行风愣了会儿,原来是要把果酱涂在面包上。但他对草莓和蓝莓的味道已经不再敏感,连这方面的记忆都有些淡忘。 「我不吃,你吃吧,谢谢。」莫行风低下头,伸手去拿面包,陈恕把面包拿走,佯装生气道:「我是为了你才买的,你一口都不吃,连试下都不愿意?」 莫行风见陈恕眉头紧锁,以为他生气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果酱肯定很贵,他已经在陈恕家里白吃白喝白住了,他怎么还得起呢。 陈恕无视莫行风的解释,拿起面包拆开罐头,一股脑地往上面涂,颜色诱人鲜艷。莫行风也闻到了甜滋滋的香味,吞了口唾沫。陈恕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边抹边说:「你不要害怕欠我,今天我带你去理髮店把你的头髮好好整理一下,明天你到我工作的地方帮忙。」 莫行风拿着面包吃起来,甜而不腻的果酱让他眼前一亮,让普通的面包变得更加美味。听到陈恕说要带他上班,莫行风更高兴了,直点头,可惜嘴巴塞满了,只有一条隐形的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 他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其实他也很想,和陆知轻同等地站在一起。 三个月后。 「一个方案打回去几次了还做不好,错别字一大堆,你是小学刚毕业么?」 陆知轻不耐烦地皱眉,重重地把文件拍在桌子上,声音严厉。从没见过陆知轻发火的下属显然是被吓到了,手紧紧拽着衣服下摆,支支吾吾道:「对不起经理,我回去改……」 一大早陆知轻就带着一肚子火来上班,其他人眼见连招唿都不敢打,生怕下一个被骂的就是自己。陆知轻很少在工作的事情上大发脾气,一向都很冷静,今天是第一次见他在公司破口大骂。 陆知轻唿出一口浊气,松了松紧勒着的领带。「这次再改不好,你就滚蛋吧。」 顾欢刚好站在办公室门口有事向陆知轻汇报,和被喷得狗血淋头的职员来了个眼神交流。无辜的职员极其哀怨地向顾欢做了个口型:救命。 顾欢苦笑,敲了下门。陆知轻头都不抬,「进。」 「心情不好?」顾欢倒了杯热茶给他,陆知轻没接,没好气地继续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发出噼里啪啦地噪音,仿佛在宣洩不满。 过了一会儿,陆知轻才开口:「什么事?」 顾欢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陆知轻桌上,上面还附赠了两张自助餐券。「一起吃吧,散散心。」 陆知轻犹豫了半晌,还是好心接下了。「等我处理完再说。」 等顾欢离开办公室,陆知轻才卸下一身疲惫,瘫倒在办公椅上。他闭上眼睛,让大脑短暂地休息片刻。自从莫行风离开后,陆知轻感到极度的不安,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脾气变得越发暴躁,还总是阵阵心悸,睡不好觉。 第35页 就算再难受,陆知轻也没有理由拉下脸面去找莫行风。他只能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 下班的时候下起小雨,陆知轻嘆了口气,这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忧郁。顾欢贴心地带上了一把大伞,刚好可以遮挡住两个成年男性。 「我来带路。」顾欢低声说,热气喷洒在陆知轻耳旁,有些发痒。陆知轻往后躲了躲,这样暧昧的动作让他感到几分不适。 陆氏的公司就在自助餐厅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陆知轻却觉得这几步路非常漫长,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头。顾欢比他高些,两人在雨中贴得更加亲近,却让陆知轻几乎窒息。 他不喜欢这样,甚至觉得,站在旁边为他打伞的人不该是顾欢。 雨水滴滴答答地拍打着伞面,滚落到陆知轻肩头,落下一个深色的印记。他想到,好多年前,也有一个端正爽朗地少年朝他奔来,为他撑起一把大伞,遮挡倾盆大雨。 「轻轻,不要着凉了。」少年亲了亲他的嘴角,宠溺地把他搂得更紧。 陆知轻陷入回忆的漩涡,耳边顾欢的声音越来越模煳。等他回过神来时,一声拔尖的剎车声让他瞬间清醒。顾欢把他拉回身边,车轮激起的水花溅得陆知轻浑身都是。 「你疯了,走路不看路!?」顾欢把他拉入怀中,陆知轻想挣脱,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愣在原地。 差点撞上他们的车子停稳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知轻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了一遍,那个走路姿势,就是莫行风。 莫行风不同往日普通,他的穿戴看起来价值不菲,原本顺下来的头髮也梳成了中分,露出光洁的额头。黑髮被烫染成酒红色,服帖又整齐。他的眼神也不再呆滞,反而增添了几分明亮。 陆知轻本想上前抓住他,此时他有太多话想说,但脚步却勐然定住。驾驶座的门打开了,一个面目清秀的男人笑着搂过莫行风,看起来关系亲昵。 明明两人只相隔几米,却又好像是隔了几千里远。陆知轻唿吸不稳,颤声道:「怎么会这样……」 顾欢低笑道:「你心不在焉的,是在想他?」 陆知轻无力地摇摇头,小声反驳:「我没有。」顾欢神色一暗,捏着陆知轻的下巴吻过去。这个吻没有任何怜悯,带着强势地霸道,肆意掠夺。陆知轻气急,伸腿想要踹开他,人却重心不稳地向后栽去。顾欢怕他摔倒,总算放开手。陆知轻咬牙,一巴掌甩了过去,却被顾欢捏住手腕,疼得直掉泪。 「你疯了!」陆知轻骂道,转头看了一眼莫行风。那人神情漠然,好像对一切都熟视无睹。 莫行风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但他没有恼怒,更没有像以前一样上来阻止。因为他已经麻木了。 陆知轻从未见过莫行风这样的表情,那样冷漠,那样毫不关心。这让他的心狂跳不止,更加无法镇定。陆知轻挣扎着站稳,想要和莫行风解释,却被顾欢拽回来。 「放开我,我要找他!」 顾欢沉声:「我不想和你玩了,小陆总。你磨了我太久,我承认很有意思,」他用力攥紧了陆知轻的下巴,看着陆知轻惊恐的目光,心里涌上一股变态的满足感,「如果不是这里还有其他人,我真想在那个精神病面前弄你。」 陆知轻嵴背一凉,眼眶湿热。他挤出几滴眼泪,顾欢看得有些心软,松开了用力的手指,抚了抚陆知轻红肿的嘴唇。他拉紧了陆知轻的手,不给对方逃跑的机会,大步走向自助餐厅。 走在前头的莫行风没有回头,陆知轻心凉了半截。他已经对自己毫不关心了吗?顾欢已经找到了两人的位置,离莫行风他们不近不远。陆知轻对莫行风的背影注视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我去趟洗手间。」 顾欢点头,恢復了以往人畜无害的样子。 陆知轻心里一阵犯噁心。洗手间没人,安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他心里积久的委屈终于可以宣洩出来,捂着嘴无声地痛哭。 他的眼眶通红,下巴被顾欢捏出一道道红痕,嘴唇被咬破,连张口说话都隐隐作痛。最让他伤心的是,莫行风好像不认识他了一般,无动于衷。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莫行风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在镜子前整理了一番,在自动感应水头洗手,仿佛根本没发现一个活人盯着他不放。 陆知轻见他要走,终于忍不住开口:「莫行风。」 莫行风转身礼貌地询问,「什、什么事?」 「那个男的是谁?」陆知轻憋了半晌,鼓足勇气问道。 莫行风好像有些苦恼,但还是回答道:「我们之间,好像没、没有那么熟。」 他想,难道陆知轻在装傻吗,还想骗他吗?他明明都看见了,两人在路灯下吻得那么热烈,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来问他这些? 陆知轻知道莫行风一定是误会了,他想解释,可是唇角鲜明的痕迹还有凌乱的衣着,无不在说明他刚刚经歷了一场怎样的狂欢。 他哽咽着开口:「能不能别走?」莫行风心脏一阵刺痛。他之前是如此想听到陆知轻说这句话,可是现在他已经不想听了。 也就痛了那么一下而已,没有任何感觉。莫行风想,他一定要把陆知轻一点点从心脏里剥离出来,哪怕鲜血淋漓。他本以为陆知轻是珍宝,实际上那是一根刺入心脏极深的针,时不时就要让他心口发疼。 第36页 「陆知轻,我、我的病快好了。」莫行风努力捋顺他想说的话,他不想在陆知轻面前做最后的告别也如此吃力。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我已经很少想起你了。虽然,虽然晚上有时候还是会、不安稳,可我,不在像以前一样,盼着你回来了。」莫行风说完这些,胸口压着的大石头好像终于搬走了,唿吸都变得很顺畅。陆知轻睁大眼睛,疯了似的揪住莫行风的领子,嘶吼道:「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你喜欢别人……」 莫行风无奈地把他的手从衣领上拿开,「我没有喜欢别人。」 他很平和,甚至还是有些心软。看见陆知轻这副样子,他还是于心不忍。莫行风知道,爱他已经是本能,要戒掉陆知轻没有那么简单。 「陆知轻,或许你把我送进戒同所是有用的,我对你……开始有了几分厌恶。」 莫行风闭了闭眼,帮陆知轻把他的衣服整理好,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陆知轻怔在原地,伸手想抓住莫行风的背影,终究扑了个空,只剩泪流。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荒唐的事情,他爱上了他从前觉得不可能爱上的人。以前一遍又一遍否定自己的喜欢,直到现在见到莫行风才终于明白,他已经爱得不可自拔。 莫行风回到座位上,陈恕正好拿了一桌好吃的。莫行风看了却没有食指大动,反而有些魂不守舍。陈恕见状,撑着下巴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莫行风摩挲着掌心的照片,随后把它放回上衣口袋,小声说:「撒了点谎。」 第17章 凌迟 「好点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三个月前的莫行风现在浑身无力,陈恕扶了他走了半路,莫行风终于忍不住跪倒在路边,大口呕吐起来。 沈祤把他带进了治疗室,莫行风光是坐在椅子上面对仪器就害怕得抖个不停,更别说真正开始治疗。沈祤本想引导莫行风放松身体,深唿吸,可莫行风的眼神依旧涣散,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陈恕看不下去,莫行风一定是在戒同所受到了极大的创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或是ptsd。他敲了敲门,沈祤无奈地摇摇头,「把他接回去吧,让他做好心理建设再过来。」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病人,看上去没什么事,但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触发他痛苦的机关,」沈祤解释道,「他曾经遭受过电击,那些仪器可能唤醒了他的记忆。」陈恕撩开莫行风汗湿的头髮,轻轻揩去泪水。 莫行风逐渐回神,哑着嗓子开口:「继、继续吧。」 沈祤倒了杯水递给他,蹲下来问:「你确定吗?会很痛苦。」莫行风连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都做不到,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痛苦了那么久,连在那样残忍的地方都能活下来,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呢。 与其麻木,不如让他牢牢记住治疗的痛苦。 「请您继续。」莫行风舔了舔嘴唇,摄入的水分让他紧张不安的心态好了很多。 沈祤示意陈恕离开,仪器设备一切就绪。莫行风闭紧眼睛,视觉消失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头被什么东西固定得紧紧的,以防他乱动。沈祤轻声安慰道:「躺着就好,不会有事的。」 这不是电击,这不是电击。尽管他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但身体仍旧绷得笔直,刚刚擦干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嘴唇发抖,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呜咽,听起来像是受伤的犬类低低地呻吟。 过了几十秒,身体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莫行风紧绷的身体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终于放松下来。先前的精神高度紧张使他现在开始犯困,耳边传来沈祤说话的声音,莫行风微微侧了下头,眼皮这时似乎有千斤重,只能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很好。现在请你慢慢地深唿吸,一边聆听我的引导,跟着我的步伐。」莫行风的唿吸平稳,面色平和,没有异常。沈祤松了口气,继续温和地说:「现在,想像你来到一个高大的建筑物底下,天很蓝,风很凉爽,你看到了什么?」 莫行风喃喃道:「学校……操场。」沈祤点点头,打开收音机放着轻柔悦耳的纯音乐,轻声道:「推开学校大门,走进去,操场上有很多人的奔跑,踢足球,你听到了许多笑声。远远望去,对面正有一个人向你走来,他是谁?」 「轻轻……」莫行风勐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害怕地后退。潜意识里,即使他再爱陆知轻,终究也被伤怕了。沈祤沉声道:「放轻松,他无法伤害你,你现在要做的是彻底让他从你的心里消失。也许这会很漫长,但你一定会做到。跟着我的口令,接近他,抹杀他。我数三个数,数到三,你就把他推开……」沈祤话还没说完,莫行风便摇着头哭叫道:「我不,不能这样!」头部被仪器固定,剧烈地动作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沈祤安慰道:「听着,不要害怕,慢慢地调整你的唿吸,深唿吸后,仔细听我的口令。他无法伤害你,你做得到的……」 眼泪和汗水已经浸湿了莫行风的衣裳,他微弱地挣扎道:「我没办法这么做,我不能……」 沈祤明白,莫行风还是想要靠近他,但是又因为不能违背指令而感到痛苦。他很矛盾、很纠结,连推开伤害他的人都做不到。 再这么逼他下去,恐怕催眠达不到应有的效果,还是不要拔苗助长。沈祤嘆了口气,「好,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现在我数三二一,你慢慢地睁开眼睛,回到现实的世界。」 第37页 莫行风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眼皮下的眼珠来迴转动,丝毫没有甦醒的迹象。沈祤暗道不妙,音量拔高:「莫行风,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现在我数三个数,马上醒过来。」 莫行风听得见,但意识却无法甦醒,面前的男人一步一步朝他逼近,后面已是死角,他退无可退。陆知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颜色惨白,毫无血色。这不是他以往所迷恋的容颜,反倒是莫行风地狱般的日子的开端。 「不要,不要这样……」 莫行风绷紧身体,用力向后一仰,想用后脑勺重击使自己清醒过来。幸好沈祤提前做好保护措施,莫行风的脑袋底下垫着软枕头,头也被固定住了。「深唿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唿气……」沈祤安抚着他,手有节奏地在他的胸口轻轻拍打。莫行风好似哭闹的婴孩逐渐平静下来,止住了颤抖,紧抓着衣服的手指也逐渐松力。 「很好。我数三个数,慢慢地睁开你的眼睛,好吗?」 沈祤的声音好像从远处传来的钟声,逐渐将莫行风游走的意识拉回。莫行风随着沈祤倒数,慢慢睁眼,适应眼前的光线。仅仅是短暂的催眠,但精神却高度集中,累得不行。 沈祤帮他倒了一杯热水,调整了座椅,使莫行风能够舒服地靠在软垫上和他轻松地对话。「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感觉如何?」 「很不好……我看到了轻轻。他、他的脸好白,好可怕……他的手背在身后,眼神好像马上就会杀了我。」莫行风艰难地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情绪还没彻底稳定下来,音量微小而虚弱。沈祤边听边拿笔记,时不时推一下眼镜,沉声道:「这是你的潜意识。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更何况你曾经在戒同所呆过,就算有些事情你忘了,其实还是存在的。」 莫行风迷茫地看向沈祤,他没听懂。 沈祤并不打算向他解释,而是抽了张纸帮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温声说:「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门口的陈恕早就在焦急地等待着,担心莫行风身体支撑不住治疗。看见沈祤出来,陈恕急忙上前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沈祤摇摇头,「情况不算好也不算坏。病人去过戒同所但看见以往的恋人却不觉得噁心或害怕,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他。病人需要独立的生存,而不是永远活在他给的阴影之下。但病人很爱他的恋人,催眠又生怕会唤醒病人对他的反胃,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阴影呢?」陈恕听了更加担心地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可以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走出来。不过,这需要时间。只要病人自己有信心,家人支持鼓励,我相信他一定会好起来。」 陈恕带着莫行风离开。虽然莫行风的腿脚依旧站不稳当,但比第一次出来时情况好了不少。陈恕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莫行风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声说:「还好吧。」陈恕否认,停下脚步捏了一把莫行风的脸蛋,「如果是我一定会退缩,永远这么胆小下去。但你迈出了第一步,以后一定能顺利地走下去。」陈恕颳了下莫行风的鼻子,莫行风不敢对上陈恕的眼睛,看向一旁的树,时不时用躲闪的目光来表示他的胆怯。 「为了庆祝你今天勇敢治疗,我们去吃顿好的吧,怎么样,你想吃什么?」陈恕边说边拿起手机开始订餐厅。莫行风摇摇头,在他看来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了,他不挑的。可是陈恕现在想培养他的思维独立,必须让他选出一家想吃的饭菜。莫行风有些苦恼地在脑袋里搜索着好吃的食物的词彙,终于干巴巴地说:「披萨吧……但是,会、会不会很贵呢?」 陈恕很高兴莫行风能提出自己想吃的食物,摆摆手说:「能有多贵?别忘了阿星有钱啊。」 有钱?陈沄星到底有多有钱啊……莫行风呆呆地被陈恕带到披萨店,然后肚子被撑得鼓鼓的才肯被陈恕拎回家。 今晚夜色笼罩,天上还有一轮娥眉月,漂亮得引人注目,路上有不少行人对着夜空拍照。陆知轻独自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回家的路。 他不记得这是莫行风离开家的第几天,原本的麻木变得有些刺痛。陆知轻自嘲的想,看见狗和板栗都会想到他,是不是被这个傻子烦出后遗症了? 「好巧。」 陆知轻神游,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转头,是陈沄星。陆知轻暗骂,怎么越不想看见谁,偏偏谁出现。 「有什么事吗,陈总?」陆知轻冷漠的声音更加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感。其实他现在很好奇莫行风过得如何,只是面色如常罢了。陈沄星挑了下眉,「就这么把你的合作伙伴删了?」他举起手机,上面是陈沄星发送失败的消息提示。 刺眼的红色感嘆号让陆知轻有些尴尬。他确实鲁莽了,但那时一时生气,没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好意思了。我把您加回来?」 陈沄星把手机放回口袋,表情不屑,语气轻蔑:「很少有人会删我联繫方式,你是第一个。不过没关系,本来以你这个级别,这个身份地位也加不上我,如果不是莫行风,我可不会认识你。」陆知轻感受到陈沄星话语里的讥讽,有些恼怒:「是吗?陈二少爷,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38页 陈沄星步步逼近,陆知轻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被石头绊倒。 「感谢你对莫行风做的那些事,他马上就会忘记你了。好好管理你的公司,别哪一天被我一同吞併了,那可不太好看。」陈沄星勐地撞了一下陆知轻的肩膀,最后嘲笑道:「下次丢垃圾记得分厨余垃圾,别不讲素质。」陆知轻这才反应过来,那天他在路上发脾气被陈沄星看得一清二楚。 「妈的,装什么啊?」陆知轻咬牙切齿地骂道,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头髮都快被气冒烟。没有什么是比控制不住地怀念一个傻子更让他发火的事情了,如果有,那就是被傻子的朋友嘲讽。 陈沄星的话还是刺激了他。陆知轻不禁开始回想,他对莫行风做了什么?莫行风出走一定很伤心,因为他确实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将对方最赤诚的心意踩在脚底。 但陆知轻依旧不相信莫行风会忘记他。 第18章 最后一次 陈恕和莫行风一路散步回家,原因是莫行风吃得太撑,消消食。天空中挂着一轮娥眉月,陈恕站在原地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拿给莫行风看,「漂亮吗?」 莫行风拿起手机端详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天上,认真地说:「好看。」月亮在黑夜中被一层淡淡的薄云遮挡,隐隐透出一丝微光,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朦胧感。 他再看向陈恕的侧脸,竟有一点恍惚。莫行风从没想过自己会和除了陆知轻以外的人接触密切,更别提在夜晚散步。出院之后,他的记忆里只有陆知轻,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可陆知轻没能拉他一把,反而冷眼旁观他坠入深渊。莫行风清醒的时候会思考很多,他放不下陆知轻究竟是因为有多喜欢,还是不甘心自己几年的感情付之东流?或许,他一直爱的都是高中时期那个时不时会给予他一点爱的少年罢了。 「连那些爱都是假的,他、他甚至没能短暂地爱过我。」 「今天是伤心小狗吗,怎么开始嗷嗷叫了?」陈恕听到莫行风喃喃自语,停下脚步想逗他几句。莫行风不高兴的时候嘴巴会不自觉地往上翘,看起来非常委屈,又有几分可爱。陈恕一边怜爱地帮他整理衣领,发现白衣服沾上了一点食物残渣,一边假装懊恼说:「你果然是小狗,吃东西都吃到衣服上了,怎么办?」 莫行风低头一看,连忙把衣服上的碎屑抖掉,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我会把它洗干净的。」 陈恕当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温柔地说:「刚刚你吃东西的时候狼吞虎咽,我以为是食物让你感到开心,实际上你是为了发泄情绪才进食那么快的,对不对?」莫行风迟疑地点点头,不禁想陈恕怎么那么厉害,什么都看得出来,根本瞒不住他。 「我从来没没见过他,他长得好看吗?」陈恕突然这么一问,莫行风愣了一瞬,脸瞬时变得通红。 「好看。」他想,轻轻当然漂亮了,皮肤又白又滑,嘴唇粉嫩,眼睛里总是有一汪水,自己一欺负他,就要落泪。莫行风边想着陆知轻的容貌,唿吸变得有些粗重。 单单两个字陈恕无法想像出莫行风口中的轻轻到底长什么样,不过男人总有点莫名的胜负欲,他想出个世纪难题,张口就来:「那我和他谁好看?」 莫行风嵴背一凉,他当然能看出陈恕是开玩笑,但内心偏偏在此时变得耿直起来。非要一比,陈恕当然长得不赖,清秀好看。但在他这陆知轻可是有滤镜的,谁都比不上。莫行风吞了口唾沫,嘟囔道:「你们……你们两个一样好看。」 三个月以来莫行风总共去了十二趟医院,一周一次的催眠治疗加上吃药让身体极其容易消耗。好在有陈恕,家里的菜餚几乎不重复,莫行风从最开始的吃不下饭变成能夸夸干下三大碗米饭。陈沄星见了不禁扶额,真是养了一条能吃的狗,老婆还非常喜欢给他投食。为了让莫行风不发胖,陈恕甚至带他去健身房锻鍊,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莫行风晚上睡得极熟,半夜惊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变了太多,变得更有精气神。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自己想念陆知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算好事还是坏事呢?莫行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伤早就消了,好像连同心上的也是。曾经他以为恨的反义词是爱,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是算了。他不再在乎陆知轻对他的爱与恨,只是默默地把这份对他的喜欢藏在心里。 不对,是永远沉底,不会再出现了。 见面的那刻,莫行风努力克制内心快要迸发出来的感情,那简直就像条件反射,看见陆知轻就想冲过去摇尾巴。三个月了,他隐忍了那么久,不想这么功亏一篑。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陆知轻就这么在路边和其他男人接吻,他的心脏也疼得麻木。 「吃东西还发呆?」陈恕把面前一盘烤生蚝推向莫行风。对面的人回神,羞涩地笑笑,拿起叉子开始享用。陆知轻过了没多久也回到座位,眼圈又红又肿,看上去像是被蚊子咬了。 莫行风看了一眼,没说话,认真地吃着生蚝,一边默默地想,这辣椒放多了,感觉喉咙要着火。陈恕倒了杯橙汁给他,带着戏弄的口吻道:「他怎么哭成这样?」 「可能,是和他的男、男朋友闹脾气了吧。」莫行风一口干完一杯橙汁,偷偷打了个无声的嗝。看见陆知轻哭哭啼啼的,他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明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陆知轻凭什么哭? 第39页 从前,莫行风会因为陆知轻的泪水心软,现在还是如此。他无法如同沈祤和陈恕所希望的那样,真正地将陆知轻一点一点地从心上剥离开来,总会藕断丝连。 顾欢为陆知轻拿了一些食物,但此时他根本吃不下。他不敢相信莫行风会亲口说出要厌恶他这样的话,更不敢相信独独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给他。 恨吗?恨,如果不是莫行风纠缠不清,自己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人生。爱吗?又算不上,不如说是他不甘心罢了。 明明以前处在主导地位的是他,怎么现在颠倒得这么彻底?陆知轻咬了下干裂的嘴唇,迫使自己清醒。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地让莫行风回到他身边。 「嘴唇都破了,我刚刚亲得很用力吗?」顾欢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对陆知轻的不理不睬感到不悦。他确实喜欢陆知轻得很,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像莫行风一样无限包容。 陆知轻虽不是什么贵族少爷,但他骨子里自带的孤傲让顾欢无法拒绝。清冷的疏离感,从第一次见面就能感受到。那张脸看似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实际上野心勃勃,下定决心想要得到一切。 顾欢愿意留在这儿给陆知轻打下手,更多是因为欣赏他。 陆知轻没说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张餐巾纸用力地擦拭嘴唇,直到破皮流血。顾欢伸手夺走他的纸巾,冷声道:「我有这么让你讨厌吗?你现在事业上升期,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稳住你的位置,陆家的继承权必定在你手中。」陆知轻不屑地转过头,舌头捲走下唇的鲜血,挑眉道:「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和你在一起,对吧,」他站起身,语气不可置否,「如果我答应了你,用这种下贱的条件作为交换,你还会喜欢我吗?」 陆知轻很清楚顾欢喜欢他哪一点,但就算对方再喜欢,他都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做买卖,这样的痛苦早在他高中时期就承受过。 听到陆知轻果断的拒绝,顾欢苦笑道:「你说得对,我不会喜欢那样的你。」 「感谢你今天的款待,我先走了。」不等顾欢发话,陆知轻大步离开自助餐厅。走了一段距离,风开始变大,陆知轻往手里哈了口热气,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条围巾。他并没有将它戴上,而是走到垃圾桶旁,毫不留情地丢了。 莫行风,如你所愿。 陆知轻走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路边的小孩的吵闹声有些刺耳。他不耐烦地用力甩上车门,习惯性地往驾驶座看了一眼,冷笑道:「好巧。」 张辰浩看了眼后视镜,面无表情道:「上哪儿去?」陆知轻并不想面对冷清的家,耸耸肩道:「海边。」 海边离这有点距离,车程需要一段时间。张辰浩不像上次一样出言讽刺,车内的氛围照样压抑。陆知轻闷得很,想打开车窗透透气,奈何外面的冷风刺骨得很,刮在脸上生疼,只好无奈地把它重新关上。 「风哥呢?」张辰浩终于开口。陆知轻没有意外,回答道:「他现在挺好的。染了个扎眼的红头髮,还有点以前当老大的样子。」 张辰浩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敢相信。「风哥最讨厌红色了,怎么会染红髮?」 印象里,莫行风为了让他更了解自己讲了很多个人喜好。比如讨厌什么颜色、喜欢什么食物、讨厌什么气味、喜欢什么季节……等等。那时莫行风对谁都狠,独独对陆知轻温柔似水,尽管在有些方面确实控制欲太强。 陆知轻嘆了口气,「人都会变的。」他也变了,从前是莫行风紧追着他不放。而现在,他就是莫行风撒了手的风筝,有了自由,却不知该飞向何处,好像最后只有跌倒的份。 到了海边,陆知轻被大风颳得迷了眼,顶着大风走到沙滩上。旁边有几对小情侣点了篝火,搭了帐篷,吹着晚风谈情说爱。陆知轻觉得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明明是过来散心的,结果被塞了一嘴狗粮。 海风是咸湿的,陆知轻被吹得更加清醒。过去的几个月,他对莫行风的想念愈发深刻。他孤单得太久,偶尔被人依赖,好像也让他感受到了存在的意义。 旁边的小情侣嘻嘻哈哈的声音扰得陆知轻无法安宁,他没多想,只是希望此时可以和海浪的声音更加靠近。陆知轻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前面被海水浸湿的沙滩。突然,腰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环抱住,他控制不住,勐地向后跌倒。 这是在海边,就当他以为自己的背部即将和湿软的沙滩来个亲密接触时,身后的怀抱帮他挡了个结结实实。 陆知轻挣脱开来,衣着凌乱。莫行风倒在地上,浑身都是沙子。还没等他开口,莫行风颤抖着开口:「我讨厌你……为、为什么要,寻死呢?」 寻死?陆知轻怔在原地,莫行风低着头,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你怎么来了?」陆知轻没有回答莫行风的问题,而是蹲下身想把他扶起来,「地上凉,快起来。」 直到莫行风抬头,两人对视,陆知轻才惊讶地发现,对方脸上尽是泪水,眼眶通红。莫行风站起身,甩开陆知轻搀扶着的手,抹去脸上的泪。「你不寻死,大晚上,跑、跑到海边做什么?」 陆知轻觉得自己的脸快冻僵了,他拿起手直哈气,捂着自己冻得毫无知觉的脸。「我只是想好好清醒一下,没有要寻死。」 他不是心理脆弱的人,不至于为了情情爱爱去死。如果这就足以击垮他,那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第40页 莫行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尴尬地别过头。看见陆知轻一个人出来,他自然不放心,和陈恕匆匆告别就赶来了。本觉得自己实在鲁莽,想在远处观望一会儿就回去,但看见陆知轻一步步往海里走,他承认自己害怕了。 就算再想断干净,他也从未想过陆知轻死,这是他的大脑无法接受的事实。于是莫行风冲上去抱住陆知轻就往后撤,只想远离这如同地狱般的海水。 「不要死。」我会疯掉的。莫行风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后半句。 陆知轻拍了拍莫行风的头髮,将上面的沙子抖干净。「我不会死。」他踮起脚尖,顺便帮他把衣领整理好,随后在他耳边轻轻说:「莫行风,我们做吧。」 莫行风睁大眼睛,脸上绯红,「什么……」 「你不想,还是你不敢?」陆知轻故作平静地说,实际上心脏蹦得直打鼓。他洁身自好,从来没和除了莫行风以外的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我们,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不是,」莫行风紧张得舌头打结,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对方,「不能这样。」嘴上说着拒绝,但他的眼睛借着篝火的微光看清了陆知轻水润的嘴唇,还是没能抵挡得住蠢蠢欲动的心,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 但就在嘴唇碰嘴唇的那一刻,莫行风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张嘴唇在一个小时前被别人亲得破皮,而陆知轻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他迅速放开,没管陆知轻已经闭上了的眼睛。 说好的沉在心底,不能反悔。他恢復以往平淡的神色,除了通红的耳朵出卖了自己。 陆知轻睁开眼,无措地看着莫行风镇定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是被戏弄的猴子,可笑至极。 「你和顾欢一样,喜欢戏弄我是不是?」 莫行风否认:「不是」 「那为什么不亲了?」陆知轻想骂人,硬生生忍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居然在莫行风面前失态。 在莫行风的认知里,接吻是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他们不再是恋人,自然不能接吻。「我们,不、不是恋人。」陆知轻抹了抹嘴唇,「不亲就不亲,做总可以吧。」他拽着莫行风想要离开沙滩,直迳往附近最近的酒店走。 两人头髮凌乱,衣服也在拉拉扯扯中变得乱七八糟。开了房,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莫行风呆呆地看着陆知轻急匆匆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极了不干正经事的人。他看明白了,陆知轻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罢了,不是有多爱他。或许今晚以后,陆知轻马上就会变成以前那样,对他不屑一顾。 「就一次。」莫行风坐在床边,衣服领口崩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片诱人的皮肤。陆知轻坐在他的腿上,扶着他的肩,想要接吻,却见莫行风偏过了头,明显是在躲闪。 这是最后一次了,陆知轻。不仅是你的最后一次,也是我的。 第19章 七百块 一夜荒唐。 莫行风蹑手蹑脚地起床,脸上尽是疲惫的神色。他穿好衣服,看了眼还在昏睡的陆知轻,想了又想,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红色钞票放在床头。 他能想像到陆知轻看见这几张钞票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因为自己被羞辱而火冒三丈,但他不在乎。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莫行风慢悠悠地在浴室洗了个澡,丝毫不怕水声把陆知轻吵醒。因为他有自信,昨晚的程度几乎快把对方的体力耗尽,陆知轻绝没有那么快醒来。 「我看你俩真是疯了,还敢串通在一起骗我?」 「阿星,行风自有分寸,你放心好了。」陈恕看见陈沄星眉头紧皱,连忙劝慰,一边祈祷莫行风赶紧回家。从昨晚到现在,陈恕已经不止给莫行风打了十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现在好了,陈沄星发起火来,他没这个胆子继续打马虎眼。 陈沄星还是生气,夜不归宿他管不着,但如果莫行风又像之前一样凑到陆知轻面前摇尾巴,那他一定会扒了莫行风的狗皮的,说到做到。 空气中满是火药味,幸好这时门铃响了。陈恕松了口气,打开门一看,果真是莫行风。他凑到莫行风耳边提醒道:「你小心点,阿星现在火气大着呢。」 莫行风有些害怕地耸了耸肩,小声问道:「那我还能吃饭吗?」陈恕哭笑不得,都到什么份上了还想着吃饭?「今天这顿饭你能不能吃,恐怕掌控权不在我这。」陈恕一边说,一边把「罪人」推到陈沄星面前请罪。 一进门,陈沄星果真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恨不得用眼神刀了莫行风。没等阎王爷发话,莫行风先自爆:「我、我昨晚和陆知轻……睡了。」 陈沄星气得眼珠都要爆出来,破口大骂:「你他吗在跟我开玩笑吗莫行风?他之前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是不是?你是鸭子啊,人家勾勾手你就上去了!」莫行风摆摆手,急忙否认:「我,我给了他,七、七百块钱……」 陈恕本想上去安抚陈沄星,听到莫行风这句话差点笑出声。「所以你俩没动感情,只是单纯的……嗯?」陈沄星没消气,白了莫行风一眼,「我看你是精虫上脑了,染了个红头髮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个混混。」莫行风不服气地理了理头髮,眼馋地望向餐桌上的食物,口中不忘含煳地狡辩:「我现在,比、比以前清醒得很呢。」 房间里的陆知轻刚刚睡醒,浑身上下像是被打了一顿一样酸痛。他睁开眼,扶着腰起身,身体的不适感又重新让他跌回被褥。陆知轻习惯性往床头摸了摸,没摸到手机,反倒摸到了几张手感特殊的纸。 第41页 陆知轻转头一看,瞬间气血上涌,咬着牙把钞票丢到一边。「莫行风,你当我是谁!」他哑着嗓子在房间里吼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还没清理,实在太不舒服。陆知轻摸了摸额头,祈祷自己别发烧,然后无力地缩在被窝里喘息。尽管心里骂了莫行风无数次,但此时陆知轻一想到对方精壮的胸膛和流汗的样子,脸又顿时烧了起来,红到耳根子。 虽然满足,但陆知轻心里依旧空落落的,他知道为什么。莫行风不再愿意吻他,留在床边的钞票也表明昨夜不过是一场交易,连分手p都不算。他本以为昨夜过后爱恨能随风而去,实际上心里的那根刺又被扎得更深了一点。 肚子实在饿得不行,陆知轻从被窝里爬起来,一点一点挪步到浴室清洗。洗手台边有积水,淋浴间也是湿的。莫行风洗过澡,并且没有叫他,更没有要帮他清理的意思。陆知轻默默地站在镜子面前,注视着身上青紫的痕迹。 高中时的莫行风疼惜他,不捨得下重手。而且无论多晚都会帮他洗干净,换好衣服再一起入睡。陆知轻嘆了口气,是他自己将从前的莫行风毁掉了,怨不得谁。他红着眼睛打开淋浴头,用水声来掩盖自己的哭泣。 水滴流到眼睛里,陆知轻摸索着去拿沐浴露。浴室漏放了防滑垫,陆知轻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手没来得及抓住栏杆,向后跌去。整个后背撞上了坚硬的玻璃门,后脑勺磕碰了一下,疼得他脸顿时脸色苍白。 水滴没有停下来,陆知轻狼狈地爬起来关掉,然后去拿浴巾。冷空气顿时侵入身体,激得他狂打喷嚏。 「糟了,要生病了……」陆知轻嘀咕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一股脑地窜进被窝里。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模煳,他喃喃着:「行风……」 莫行风正在家里吃着第三碗饭,陈恕乐滋滋地又给他添了一碗,「多吃点,长身体呢。」 「早过了发育期,吃起饭来却像只饿疯的狗,」陈沄星对陈恕吐槽道,「你就惯着他吧,比你小了一岁罢了,你把人家当儿子来养。」陈恕毫不介意莫行风的饭量,对莫行风很有可能吃垮他们家这件事乐在其中。 陈恕趁陈沄星去房间工作的间隙偷偷坐到莫行风旁边,八卦道:「你俩谁在上面?」 莫行风狼吞虎咽着,听了这话突然被呛得直咳嗽。「咳咳,我在上面,怎、怎么了吗?」 陈恕有种儿子长大了的欣慰感,含泪摸了摸莫行风的头,「乖孩子,妈妈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莫行风感到古怪,疑惑地看了一眼陈恕,心想,难道不都是柔弱的那一方在下面吗? 「那你完事之后,帮他洗了吗?」 「没洗。」莫行风把肉末茄子往嘴里塞,说话果断,毕竟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他进食。 陈恕赞许地点头,「好样的,真有骨气。」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莫行风又喝了一碗汤,总算填饱了肚子。陈恕奖励莫行风有原则,又削了一个苹果给他吃。 「今天我有事,下午你帮我看店,好吗?」午饭后,陈恕拎着包和陈沄星出门,走之前又重复了一遍店里的规矩和注意事项,才放心地离开。 莫行风整理了下髮型和着装,将手腕处的袖扣摘下来,换上一枚纹着红玫瑰的金扣子。无论他在家里看起来有多蠢,在外面都是一副高贵的公子哥的模样。喷着昂贵高级的香水,穿着定制的衣服,和几年前那个高中生模样截然不同。莫行风对着镜子照了会儿,换上那副对谁都冷漠的表情。因为口吃还没有完全治好,他很少对外人说话,见人不过是点个头,所以外人常以为莫行风是个高冷的人。 「莫哥好!」「莫哥下午好!」 「嗯。」 陈恕的生意越做越好,开了几家分店,平时没那么多时间管理,就招了些伙计帮忙。莫行风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那里装装样子,有什么事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 「行风哥,你来啦!」 店里有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名叫崔小宋。是个典型的花痴,见了莫行风就挪不动道,经常在他身旁围着转。莫行风微微笑了下,「来了。」崔小宋跑上前,把身后的花瓶拿出来递给莫行风,害羞地说:「我最近去学了插花,好看吗?送给你。」 莫行风双手接过,将花瓶放在前台上,神情温和,「放在这吧,谢谢你。」见莫行风对插花并不在意,崔小宋懊恼极了,刚想开口再聊几句,门口的风铃便叮叮噹噹地响了起来——客人来了。 门口的客人对于崔小宋来说有些面生,看上去是直奔莫行风而来。崔小宋想帮他分担点业务,上前迎接,没想对方直接略过他,来到莫行风跟前。 崔小宋依旧面带微笑,实际上心里憋气。这人看上去和莫行风一样,穿搭都不失贵气,没想到这么没礼貌,和莫行风差得远了。 来人是顾欢。莫行风瞟了一眼,没搭理,继续忙着玩电脑。顾欢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收藏柜上的珠宝,啧了一声。莫行风对顾欢这种来找茬的看不顺眼,索性把滑鼠丢到一边,发出声响,站起来问:「有什么事?」 顾欢脸上挂着微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假装没发觉莫行风语气里的不耐,无辜地说:「我只是来看看,能有什么事?」 第42页 「他不在我这。」莫行风果断地说,他盲猜顾欢是因为找不到陆知轻了才来这里找他,但他现在只想表明自己对于陆知轻已经没有最初的感情了。 顾欢皱了下眉头,「他白天人不在,打了电话也不接,很让人着急。」莫行风挑了下眉,并不感到焦急,反而觉得有趣。他意味深长地开口:「凡鹭酒店1108,你可以自己去找。」 这下轮到顾欢不爽了,莫行风这话明显是在刺激他。「什么意思?」 「我和他做了。」莫行风坐回位置,重新打开游戏,轻飘飘地说。崔小宋在一旁默默地整理东西,听到这话脸色骤变,抬头看了眼毫不在意的莫行风,眼眶变得有些湿润。 「你疯了,他一个人在那?你就这么走了?」顾欢难以置信地说,这和他以前对莫行风的印象大相迳庭。 莫行风没说话,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内心只觉得荒唐。 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陆知轻的事,如果非得说有,那就是插足了陆知轻的人生。和陆知轻在一起,他从未得到过什么,反而给自己落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 莫行风舔了下干裂破皮的嘴唇,说话的语气极其顽劣:「我给钱了,七百,够了吧。」顾欢紧紧咬了下后槽牙,控制住心里的怒火,转身离去。 崔小宋看着顾欢离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不相信莫行风是始乱终弃,随便和别人上床的人。前台上摆着的艷丽的花,好像也在此刻变得黯然失色。 顾欢循着地址来到酒店门口,敲了半天没人应,连忙叫来服务生拿房卡开门。房间里一片狼藉,陆知轻穿着单薄的衬衣缩在被窝里昏睡着,脸上通红,显然是发烧了。顾欢将他抱起来,陆知轻的身体下意识地挣扎,嘴里含煳不清地念着:「莫行风,你混蛋……」 顾欢帮他穿好衣服,直接叫了救护车。他用手背贴了下陆知轻的额头,很烫,烧得不轻。上了救护车,陆知轻依旧念叨着莫行风的名字,听得顾欢心烦。 到了医院,陆知轻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神志略微清醒。医生在旁边叮嘱道:「年轻人追求刺激,可以,但是以后要记得及时清洗干净。」陆知轻忙点头,这话听得他直脸红,特别是顾欢看他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舒服。 「七百块,我放你钱包里了。」顾欢起身,帮陆知轻掖好被子,对方却把他的手拿开。「谢谢了,救护车的钱和医药费,你直接去我钱包里拿,咳咳。」陆知轻没有为他和莫行风之间的事情做任何解释。顾欢不在意钱,他想问清楚陆知轻对莫行风的态度。 「现在什么意思,你难道爱上他了?你身上的痕迹我都看到了,他不疼惜你,连帮你清洗都没做到,甚至拿钱羞辱你。」但陆知轻不想和顾欢探讨莫行风,而是疲惫地扶住额头,「你别说了,这些都……咳咳,和你没关系。」 顾欢嘆了口气,嘴唇微微颤抖,语气满是不甘:「你一直喊他的名字,可我不明白,我哪点不如他……」 陆知轻摇摇头,他从前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值得莫行风一个人打三份工来宠他。他不在乎,也不屑得到这份爱。但现在,莫行风不要他了,他想用身体来博取莫行风的关注,不过是打自己的脸。 「是啊,他可能哪点都不如你,也哪点都如你。」陆知轻苦笑,摸了摸左耳。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耳鸣过了。 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和莫行风之间美好的回忆,脑海里只有痛苦的记忆。这就是他恨的源头。 陆知轻能感受到,莫行风离自己越来越远,快要抓不住了。那样强烈的恐慌,几乎快将他吞没。 第20章 忘不掉你 陆知轻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打了会儿点滴就出院了。快到晚饭时间,一天没进食的胃开始绞痛。陆知轻蹲下身来想缓缓,胸口却闷得喘不过气,眼前直发黑。路人以为是低血糖犯了,好心给了他一颗糖。陆知轻虚弱地道谢,把糖果放入嘴中。糖果酸味很重,陆知轻被酸得差点没厥过去,眼泪都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莫行风走后的时间里,陆知轻所有脆弱的时刻,想到的都是他。 陆知轻迟疑地打了通顾欢的电话,「你是不是去找过莫行风?」顾欢正准备用餐,一听到莫行风的名字就觉得倒胃口。 「对,是他告诉我你在凡鹭。」 「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吗?」陆知轻忐忑不安地问,尽管心里已经知道莫行风打算跟他撇清关系,不会像以前一样护着他了。 顾欢闻言,语气尽是无奈。「他根本不想搭理我,对你的事情也毫不关心。」陆知轻又急忙问:「那你在哪找到他的?」 顾欢说出陈恕店面的地址,话音刚落,陆知轻就挂断电话,连忙记下信息,往那个方向赶去。 因为没吃饭,陆知轻脚步虚浮,走得没有平常快。他心里着急,只想着赶快见到莫行风,哪怕不说话,一眼就行。典当行就在前面,陆知轻往里面张望了一下,没看见莫行风。不知为何,莫行风不在身边,他就开始疯狂地焦虑,此时的心慌更加让他头晕眼花。 崔小宋刚坐下吃饭就看见门外的陆知轻。他暗道不巧,把门开起,换上平时的招牌笑容说:「您好,进店看看吧。」 陆知轻心虚地点点头,没注意到脚下有个台阶,径直过去,被狠狠绊了一跤。崔小宋见状连忙去扶,奈何陆知轻身体虚弱,无法控制身体重心,半倒在他身上。崔小宋没力气撑着,硬是把自己也摔了。 第43页 店里传来的响声引来了人。陆知轻还没缓过神,本能地想去扶崔小宋,忙说:「对不起,你没摔伤吧?」崔小宋摇摇头,正准备起身,一双熟悉的手臂将他拉起,稳健有力。 「小宋,没事吧?」莫行风轻声安慰他,帮他拍去身上粘上的灰尘。崔小宋简直快看呆了,莫行风的头刚好挡住室内的灯光,髮丝被染上点点金光,简直像偶像剧里的神明。他迟钝地点头又摇头,脸上绯红,「没事的,谢谢你。」 「你来干什么?」莫行风将崔小宋拉到一边,对他充满敌意。崔小宋赶紧将自己从幻想里拉出来去扶陆知轻,一边解释道:「行风哥,没事的,顾客有个台阶没看到,不小心绊倒了。」 陆知轻还坐在地上,没力气起身,迷迷煳煳地看见莫行风和崔小宋暧昧的动作,心凉了一半。他挣脱开崔小宋搀扶的手,眼眶通红。莫行风见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冷笑一声,把崔小宋拉到身后,「别扶他,他不需要。」 「钱给你,我不用。」陆知轻努力稳住颤抖的手,从包里拿出钞票,放在前台上。莫行风将额前的红髮撩开,一手勾搭在崔小宋肩膀上,另一只手扬起钞票。 陆知轻想躲开空中散落的纸钞,莫行风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陆知轻能看见莫行风的每根睫毛,能看清他眼睛里的自己,却觉得面前的男人愈发陌生。 这不是莫行风。陆知轻告诉自己,昨天的莫行风不是这样的。 莫行风松开勾着崔小宋肩膀的手,捡起地上的几张钞票,往陆知轻脸上拍了拍,然后塞进对方的衣服里,满不在乎地嘲笑道:「别装纯。」 陆知轻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用劲咬了一口莫行风的手臂。莫行风疼得松手,手臂上的牙印已经开始渗血。血像是能激发莫行风心里原本的兽性,他抹了下因为激动溢出的生理眼泪,轻笑一声,缓缓开口道:「好啊,陪你玩玩。」说罢,转手扯着陆知轻头髮往店铺里面走。崔小宋看呆了,迟钝地收起地面上的狼藉,赶紧招唿里面的人出来,别坏事了。 陈恕会在店铺里设一个房间供人休息。莫行风睡得多,看店的时候常犯困,这基本上是属于他的私人领域。头皮撕扯的疼痛十分难忍,陆知轻一挣扎,莫行风的手劲就更重了。 房间的灯光昏暗,陆知轻被摔在床上,恐惧的作用下让他更加看不清莫行风的脸。他害怕了,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被莫行风强迫的日子,甚至比那时还要凶。 莫行风压在他身上,伸手去撕扯他的裤子。陆知轻慌得缩成一团,声音染上浓重的哭腔。「不要这样,行风……」莫行风没停手,陆知轻以为他要来真的,哭得更厉害,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想做……好吗,求你了,下次吧……」陆知轻摸索着莫行风的手,希望他能停止下来。莫行风顿了顿,感受到陆知轻手心的潮湿,是泪水。他停下动作,摸了摸陆知轻满是泪水的脸颊,嘆息道:「别再来了,我已经说过了,昨天是最后一次。」 陆知轻抽噎着,将脸颊放在莫行风的手心里,贪恋那宽厚的手掌上的温度。「好疼。」陆知轻小声说,声音微弱,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莫行风内心毫无波澜,抽开了陆知轻抓着的手,「别犯贱了,我真的,不想见你。」 陆知轻依旧倒在床上,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刚才的举动太激烈了,他的体能几乎快被耗尽,根本没力气。莫行风不想多管闲事,随手从桌上丢了个面包给他,「赶紧走吧。」 「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我可以忘掉那些。」陆知轻坐起身,捡起地上的面包,却没有胃口吃。 莫行风靠在墙上,淡淡地说:「你忘得掉,我忘不掉。」陆知轻嵴背发凉,他意识到这是最后通牒,连一丝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刚刚见到的,就、就是最真实的我。我从来都这样,只是对身边的人温柔。而你,陆知轻,你、你他吗不配了。」莫行风抽了张纸巾擦去手臂上的血渍,看了眼鲜明的牙印,只觉得嫌恶。 陆知轻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莫行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声线不稳:「我以前不珍惜你,等你走了才后悔莫及。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心慌,我想你想得快疯了。」莫行风把陆知轻的手拿开,使了点力气捏着陆知轻的下巴,看向对方的眼睛。 「别装了,你、你根本不会喜欢这样的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傻子,不吃药会发疯的傻子。我吃药了,接受了治疗,我不会再被你骗得团团转。」莫行风闭了闭眼,松开手,继续说:「和你在一起,不仅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关心我的朋友和我的主治医生。」 「可我忘不掉。」 「和我没关系。」莫行风长舒一口气,说开了话,卸掉心里的负担,他感到百般轻松。 陆知轻默不作声地看着莫行风离开。他知道自己从未给莫行风带来什么。在他生病的时候除了被迫探望,从不关心他的精神状态。现在想要补偿,打开莫行风的心门,几乎不可能。 店员已经下班,除了崔小宋还在做最后的打扫。陆知轻边吃着面包,无视崔小宋的目光,慢悠悠地向门走去。崔小宋把扫把扔到一边,大声喊:「那个人,你站住!」 陆知轻转身,挑着眉看向面前二十出头的青年。崔小宋讨厌陆知轻这副眼神,义愤填膺地说:「行风哥说了,你以后不要再来这儿了,我们不欢迎你。」 第44页 陆知轻将口中的面包咽下去,不紧不慢地反问:「你们?」崔小宋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我们,不欢迎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陆知轻挑衅道。他知道莫行风不在店里,否则这么个小店员不敢这么说话。崔小宋摇摇头,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陆知轻把面包的包装袋丢进崔小宋的畚斗里,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不知道就对了,不知道还敢这么跟我说话。」崔小宋火大得不行,一天被人羞辱两次是他职业生涯上遇到的最大屈辱。他想冲上去和陆知轻理论一番,可手上的工作还没完,只好作罢。 莫行风回家后,陈恕正戴着眼镜打着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务。陈沄星工作忙,陈恕便放下了小生意,帮他一起分担。莫行风看向桌上丰盛的饭菜,肚子饿得直叫。陈恕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 「没有,都处理好了。」莫行风不想让陈恕担心,更不想在饭点提倒胃口的事。陈恕点点头,去陈沄星的书房叫他出来吃饭。 陈沄星穿着睡衣,髮型凌乱,脸上尽是惫态。莫行风知道他们两人业务繁忙,主动提出搬出去住。他想,自己是个独立的成年人,总赖在人家家里也不好。陈恕点点头,「行啊,典当行附近正好有一套房子,你直接搬过去就好了。」 「好,你们就放心吧,店里的业务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莫行风吃得飞快,总感觉今天胃口特别好,肚子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陈恕见状,开玩笑道:「那你以后不就没饭吃了?得叫几份外卖啊。」莫行风愣了下,满眼尽是捨不得。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恨不得全部打包回去吃。 陈沄星毫不在乎地说:「找个保姆不就行了。」陈恕帮莫行风辩护:「保姆做的哪能和我比?」 「……那就找个会做饭的对象。」陈沄星噎了一下。 莫行风一心只想着吃饭,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只要身体健康,朋友能快乐幸福,他别无所求。更何况,他已经没有重新爱上其他人的能力了。 数不清爱了几年,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莫行风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他将一生的爱意都给了陆知轻,最后什么都没得到,除了解不开的心结。 陆知轻那时在想什么呢?也一定觉得自己很噁心吧。莫行风的眼眶有点热意,他眨了眨眼,害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是一场梦。陈恕发现他神情不对,关心道:「怎么了?」 莫行风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含煳不清道:「真好吃。」陈恕对莫行风的表现感到满意,又帮他添了一碗饭,「好吃就好。」 陆知轻则没有那么幸福,他煮了碗泡面,打了点滴的手端泡面时突然失力,滚烫的热水浇到手背上,起了很大的水泡。陆知轻没吭声,忍着痛给自己上药。 他想,如果风水轮流转,莫行风所遭遇的疼痛能全部转到他身上,能扯平,也心甘情愿。但陆知轻知道,莫行风身上的伤还有精神所受的打击不是可以衡量的,他一辈子都无法弥补。 想到这,陆知轻越发焦虑。他面对镜子,发现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仿佛随时都要病倒,脸上还有莫行风掐出来的红印。莫行风没说错,他确实畏惧粗暴的举动。但与此同时,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又涌上几分受虐的快感。 或许他也有病吧,还病得不轻。陆知轻自嘲,用劲捏住自己的下巴,模仿莫行风掐他的力度,硬是把自己疼得麻木了再松手。他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只想要被那双温热宽厚的手掌触碰,只想和那张时而口吃的嘴接吻。 我好想你,莫行风。 陆知轻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幻想着莫行风温柔的脸,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生涩地取悦自己。 不够,这些都还不够。他只想要莫行风,只想要他。 漫长的夜,没有莫行风的陆知轻几乎快被寂寞吞食殆尽。他总算明白,那些倍受折磨的日子里,莫行风是如何度过的了。现在,他就是那时的莫行风,绝望又痛苦。 第21章 难堪 「行风,公司最近有一笔大单子要谈,我和阿星要出差,这几天店里的事情拜託你了,」陈恕边帮陈沄星系领带,一边继续说,「这几天我不在,你就叫保姆做吧,凑合凑合,或者点外卖。」莫行风欣然答应,毕竟天天在家闲着对他的病情没有帮助。 吃早餐的时候莫行风显然有些疲惫。昨天陆知轻闹了一通,害得他晚上没能休息好,一直梦到高中时的事情。不算噩梦,但也不算是美梦。梦中,陆知轻的面孔那样青涩,没有现在的成熟,莫行风依旧有心动的感觉。他自己也逐渐明白,他爱的恐怕一直都是高中的陆知轻。 带着从前的情感去爱变了的人,是不会有结果的。 莫行风按照医生的嘱託吃药。还记得三个月之前,那么多药丸他根本就吃不下,连续灌了几杯水硬是吞不下去。他的脸憋得通红,眼角都被逼出了眼泪,甚至吃到干呕。在陈恕的帮助下,他顺利吞下药,汗流浃背地倒在椅子上喘气,然后哭泣。 如果不是陆知轻,他无需经歷这些。莫行风告诉自己,一定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再犯傻。 他有预感,今天陆知轻还会来骚扰他,他必须狠下心和对方断绝关系。 一直到下午闭店前都无事发生,莫行风觉得自己多虑了,看了看手錶,快到下班时间,就吩咐崔小宋他们打扫干净店铺,自己准备下班。 第45页 前脚刚踏出店门,迎面跑来一个人。莫行风定睛一看,是陆知轻。陆知轻穿着西装,手里拎着公文包,应该是刚下班。西装因为奔跑所以起了褶皱,本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髮丝有些凌乱,莫行风看得出陆知轻来得匆忙。但他不想多问,而是直接绕过他离开。 陆知轻还没喘口气,见他要走,连忙拉住对方的衣角,挽留道:「对不起,我刚下班,来得有点迟了。」 莫行风转身,把陆知轻的手拿开,冷声道:「我也没有在等你。」别自作多情了,陆知轻。他心道。 「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刚好附近开了一家烤鱼店,听说很不错。」陆知轻整理了一下头髮,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他本想打车过来的,但是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难免会堵车,他就直接跑过来了。原本以为会遇不上,没想到老天眷顾,他俩总是能对上头。 就像高中那会儿一样。陆知轻在心里感嘆道。 莫行风听后不禁想笑,原来是想找他约饭?他随便编了个藉口,想看看陆知轻尴尬的样子。「我对鱼过敏,你难道不知道吗?」 陆知轻一愣,无措地看了下别处,又重新望向莫行风。莫行风的红髮上沾了粒灰尘,陆知轻看得一清二楚,向他微微倾了下身子,伸手帮他拨弄。莫行风下意识地想低头,发觉不对,立刻后仰躲避这暧昧的动作。 陆知轻看在眼里,有些心酸。但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们去吃烤肉,还是炸鸡?你想吃什么,我请客。」莫行风不耐烦地挠了挠后脑勺,「我不差钱,你别来烦我。」 陆知轻依旧不死心,最后鼓起勇气发出邀请:「那我们去吃这附近的西北拉面吧?那里的味道尝起来很像我们学校附近的那家。」陆知轻努力挽留他的样子很羞涩,有种和人设不符的违和感。莫行风打量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高中时的痕迹,可惜没有,他似乎只能看到以前的自己。 高中?原来你还记得。 可惜我已经忘了。 莫行风笑了笑,在陆知轻看来像极了对小丑譁众取宠的表演的嘲笑。他站在原地,最终也没有追上去。 第二天,莫行风困得不行,一来店里就去休息室睡觉。昨晚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有些害怕,睡得并不踏实,眼底的青黑显而易见。 一直睡到中午,莫行风才被崔小宋叫起来吃午饭。本来莫行风要点外卖的,但崔小宋热心地帮他买了两份丰盛的午餐。崔小宋了解莫行风,他的胃口,一份是远远不够的。 「行风哥,我给你买了烤鱼,可好吃了,附近新开的店,你快尝尝。」崔小宋帮他把木筷子拆开,放在餐盒上递给他。莫行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准备开动,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崔小宋忙说:「你先吃着,我去应付就行。」莫行风点点头,一块鲜美的鱼肉馋得他直咽口水。 「怎么是你?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本店已经把你拉入黑名单了!」崔小宋眼看是陆知轻,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要赶人走。莫行风只是抬头瞟了一眼,没在意,继续吃饭。崔小宋见莫行风没说话,更加嚣张,差点就要把扫帚往陆知轻的脑门拍。 「等等!我是来送饭的。」陆知轻赶紧躲闪,把手中的塑胶袋提到面前。崔小宋更加得意了,「不好意思啊,行风哥已经吃了我给他送的饭了。」 崔小宋将身体挡住店门,不然陆知轻踏进来半步,不留一丝缝隙,生怕陆知轻偷看见莫行风。 「行风,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没放鱼。你尝尝好不好吃,就吃一口,好吗?」陆知轻不想和崔小宋有过多接触,便站在门口喊话,他知道莫行风一定听得见。崔小宋奇怪地看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行风哥最喜欢吃鱼了,你故意不放鱼,他更不会吃了。」陆知轻呆了下,他昨天明明亲耳听见莫行风说对鱼过敏的。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其实是莫行风为了拒绝他找的藉口罢了。 陆知轻有些失落,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下厨,还不小心切到了手。崔小宋见他还不死心,催促道:「赶紧走吧,这里人多,别给我们店招黑。」崔小宋尖利的话语像是无数根针,根根都刺进了他的要害,疼得他直不起腰。 以前的莫行风对他绝对忠诚,绝不会撒谎。对于莫行风所说的话,他从来都是相信的。而这次,莫行风骗了他,第一次让他如此难堪。陆知轻嘆了口气,他虽然想和莫行风亲近,但现在人多眼杂,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恋恋不捨地往莫行风的方向望了一眼,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手中的饭盒也不知如何解决,陆知轻本就没什么胃口,这下更没心情吃了。他打开盒子,里面的煎蛋被他笨手笨脚地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陆知轻苦笑了一声,安慰自己道:「是挺丑的,还好没让他吃。」 陆知轻正准备离开,崔小宋突然叫住了他:「你等等!行风哥说你把饭留下,人可以走。」他把陆知轻手中的塑胶袋抢过,沖回店里,留下陆知轻一人不知所措。 这算是一种鼓励吗?陆知轻顿时豁然开朗,刚才的郁闷烟消云散。然而,莫行风只是觉得今天的午饭不够吃而已,拿他做的饭充个数。 莫行风打开饭盒,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形状扭曲的煎蛋。他研究了一会儿也没看出这是个什么图案,只好放入嘴里解决了。莫行风没有细细品尝,狼吞虎咽着饭菜。一旁的崔小宋试探道:「好吃吗?」 第46页 「还行……嗯,一般。」莫行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他吃多了陈恕做的好料,一般的饭菜当然抵不过他挑剔的嘴。崔小宋松了口气,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赢过陆知轻。 中午店内一般是休息,一直到下午一点半才开始营业。莫行风吃饱喝足,本想把饭盒拿去丢了,发现不是塑料的,又觉得丢了可惜,让崔小宋把饭盒洗干净留着。崔小宋极不情愿地拿去洗了,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陆知轻的坏话。 莫行风不是傻子,看得出崔小宋对他的的喜欢,更看得出他对陆知轻的敌意。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和崔小宋撇清关系,好证明他对陆知轻的爱。但今时不同往日,莫行风对面前的人际关系都选择无视。 「行风哥,要是那傢伙今天还来骚扰你可怎么办啊?看他那架势,恐怕是要天天来呢。」崔小宋把饭盒上的水滴擦干净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前。莫行风打开4399小游戏,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把他赶、赶出去就是了。」 崔小宋不满地嘟起嘴,没说什么。看到今天莫行风吃了陆知轻做的饭,他醋得不行。 等陆知轻回到公司,一群员工都围了上来。 陆知轻一头雾水地看着叽叽喳喳的人群,忙招手把助理叫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助理绞着手,面对陆知轻说话,音量都变小了。「今天副经理辞职了,走得特别决绝。董事长很不高兴,说着要见您呢,幸好您来了。」助理边说,边将他带入董事长办公室。 陆知轻大概知道陆梁生气的原因了,无非就是觉得顾欢离开的原因是因为他。但他知道,一开始顾欢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而不是单纯地为公司效力,所以总有走的一天。陆梁想利用自己留住顾欢,真是无奸不商。 「叩叩。」 「进。」 陆知轻毕恭毕敬地说:「董事长,您找我。」 陆梁气得不轻,逼问道:「是不是你把顾欢气走的?你不是同性恋吗,他有什么不好的?」 「……我是同性恋,不代表我和谁都能在一起。」陆知轻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沉着气解释道。 但陆梁接下来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陆知轻,你做事为什么不能多考虑考虑!你和谁在一起不是在一起?你当初可以和个混混在一起,难道顾欢比他还差?」这些话如同一块烙铁,炽热地往他的旧疤上烘烤。 「在您眼里,我不过是商业利益的工具罢了。」陆知轻咬着牙回答,他用力咬了下舌尖,此时只有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他的大脑混沌一片,全是被陆梁激怒的恼火。有时,他非常希望自己不是陆梁的亲生儿子,不要和这个人渣流着共同的血液,遗传相同的性格。陆知轻无法抑制自己体内叫嚣地冲动,只能握紧拳头,让指甲划破他手掌的皮肤。 他冲动,不计后果,所以给予了莫行风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说莫行风是混蛋,其实他才是最可恶的人。 陆梁道:「商业利益的工具?你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知道孰轻孰重!」 陆知轻红了眼眶,声音颤抖,几乎快无法发声:「你别提我妈,你不配提她!她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小三,还盼着你来接我们回家。可是你呢,」陆知轻话锋一转,死死瞪着陆梁,像是要看清这人脸上的每一丝褶皱隐藏的恶毒,「如果不是陆臣威死了,你根本不会想到我!」陆梁气得发抖,与此同时也有了畏惧。陆知轻说的句句属实,他无法反驳。但外面还有那么多双耳朵竖起来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将语气放软,「行了,你自己给我想清楚,我不想再和你过多讨论这件事了。」 陆知轻终于冷静下来,用手掌摩挲了一下眼眶,将即将溢出的眼泪抹去。他总是这样爱哭,激动起来眼泪根本收不住。陆知轻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 可就在如此令他悲愤的时刻,陆知轻好希望能躲在莫行风宽厚的怀抱里好好哭一场。 陆知轻离开办公室去等电梯,几个假装路过的员工朝他鞠了个躬。陆知轻的目光带着寒气,审视了一下他们的员工牌和着装,开口道:「这层是你们能来的吗?」 几个员工面面相觑,「这……我们刚好路过,走错了,不好意思。」 他们当然是来看热闹的,哦不,看他笑话的。陆知轻勾了勾唇角,伸手将其中一人的员工牌扯掉扔在地上。 「你们几个,都被辞退了。原因,工作期间不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到处闲逛。自己去财务处领工资滚蛋吧。」陆知轻没等他们回答,进入电梯。关门前,听见几句恶毒的咒骂。 他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什么,永远都是那几句,骂他一个私生子而已,有什么可装的。 陆知轻无声地笑笑,恢復以往不苟言笑的样子。 就算是私生子,我站的也比你高。 第1章 七夕番外 「我从来,没、没听说谁家对象,七夕出差的。」莫行风得知陆知轻七夕出差不能陪自己,气得两眼发昏。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要和顾欢一起出差去谈生意。 陆知轻很愧疚,但这次公司面临的是一笔很重要的大单子,不能延迟,更不能不去。「宝宝,这次实在没办法,等我回来补你好不好?」 莫行风不是小孩子,也知道陆知轻工作辛苦,只好憋着气勉强答应,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他没忘记陆知轻和顾欢的种种过往,尽管恋人已经收了心好好地爱着他。 第47页 七夕前夜,陆知轻坐飞机离开,莫行风还生着闷气,到机场送别时愣是连亲都不愿意亲一口对方。陆知轻无奈地掰正他的脸颊,对着莫行风柔软的唇嘬了一口。眼见莫行风神色稍有缓和,陆知轻才安心离开。 到了酒店,陆知轻打视频电话给恋人报备。莫行风噘着嘴巴委屈得不行,让陆知轻把房间拍一圈给他看看有没有藏人。陆知轻笑笑,答应莫行风的无理取闹。 拍到一半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莫行风刚恢復的笑容骤然消失。陆知轻没挂,当着莫行风的面把门打开,正是顾欢。 顾欢看到手机画面里的人物,抱歉地说:「我打扰你们了?」 莫行风没吱声,心里直膈应。 「没事,我一会儿就过去,我先和行风聊两句。」陆知轻关上门,和莫行风解释道:「一会儿我们团队要开个会,所以不能继续聊了。宝贝,等我回来我们再打电话好吗?」 莫行风嘆了口气,点点头说:「好,注意安全。」他刚想再和陆知轻撒个娇,对方就匆忙地挂了电话。莫行风像是得了分离焦虑症,没在陆知轻身旁,就会开始心悸。他当然不怕一次出差陆知轻会爱上别人,但他实在受不了没有陆知轻的日子。 自从两人和好后,感情升温,愈发甜蜜,每天黏煳得不行,典型的热恋中的小情侣。莫行风看着出去逛街吃饭过七夕的陈恕和陈沄星,更加思念远在异地的恋人。 七夕节,店里的生意火爆,常有大老闆带老婆过来挑好货。崔小宋和其他伙计忙不过来,莫行风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只好在店里一口接一口地吃狗粮。 「行风哥,今天你不和嫂子过七夕吗?」崔小宋一边帮忙倒了杯茶给莫行风,一边八卦道。 「他出差了。」莫行风一想起无人陪伴的日子就恼火。崔小宋提议道:「要不您过去找他吧,店里有我们就行。」莫行风刚想点头答应,但转念一想,店里不能没有管事的,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合适。 崔小宋知道莫行风在顾忌什么,拍拍自己的胸脯打包票:「您放心好了,我好歹也在这里干了那么久,有些活儿我比您还清楚。」莫行风宽慰地点点头,「那好吧,等我回来给你涨工资。」 机票已经定好了,明早八点的飞机。等陆知轻处理完公务,说不定两人还能在这地玩会儿。莫行风没打算告诉陆知轻,想给他个惊喜。 等陆知轻开完会,莫行风刚收拾好行李。两人打开视频聊天,陆知轻看见莫行风脸上全是汗,疑惑道:「宝宝,你去健身啦?」莫行风凑近摄像头,喘息声在陆知轻耳朵里无限放大,分外诱惑。莫行风红着脸,痴迷地看着视频里刚洗完澡脖颈还挂着水珠的陆知轻,低声说:「好想你。」 陆知轻使坏,故意把洁白的上身露出来,精緻的锁骨和极具诱惑的喉结尽收眼底。 「想我哪儿?」 「哪儿都想。」莫行风吞了口唾沫,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心里的那份欲望。他摇了摇头,等到了陆知轻那儿再办事也不迟,他现在还有正事要干呢。 陆知轻见莫行风神色异常,更加奇怪。「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还是药物有副作用?」莫行风心不在焉地吶吶道:「没有……」说着要克制,其实魂已经飞到陆知轻的身上去了。 陆知轻以为莫行风无心和他通话,有些失落地把被子盖上,遮住裸露在外的身体。「宝贝,你看上去好累啊,早点歇息吧。」莫行风才反应过来,慌忙挂了电话,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莫行风没有陆知轻来得细心,东西到处乱放,一点也不规矩,很多东西都是陆知轻帮他放起来保管。这下好了,莫行风一会儿找不到这个,一会儿找不到那个,脸都气红了。好不容易收拾完,又开始纠结要给陆知轻准备什么礼物。等他忙完,已经接近深夜。莫行风倒在大床上,幻想着明天和陆知轻的二人世界,不禁有些兴奋。他抱紧陆知轻躺的枕头,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闭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陆知轻纯情的脸庞,某处不自觉地昂扬,再也无法压制。莫行风苦着脸,只好来了一发,胡乱清理下就沉沉睡去。 机场人来人往,莫行风捧了一大束花更加显眼。路过的人就算再忙也忍不住回头望一眼。毕竟一个一米八几的帅哥捧着一束玫瑰花也算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一上飞机,莫行风就开始打瞌睡,手上还不忘紧紧抱着那束花。飞机刚起飞有些颠簸,莫行风睁开惺忪睡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吟,以为自己还在家里。旁座的帅哥疑惑地看过来,莫行风又恢復以往冷酷的样子,不屑地看回去。 「各位乘客,请您保持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或是飞行模式……」 空姐甜美的声音提醒了莫行风。他刚准备照做,突然发现陆知轻打来了视频电话,却来不及接通,只好挂断。 手机屏幕另一边的陆知轻摸不着头脑,委屈地想,难道行风还是生气了吗?视频不接,电话也不接,玩失踪?陆知轻想打电话给陈沄星问下什么情况,但下属已经来催他出发,只好作罢。 莫行风感觉心脏怦怦直跳,好像他不是过来给陆知轻惊喜似的,更像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低头闻了一下玫瑰花,香气的浓淡刚好,既不刺鼻也不至于闻不出味道。这束花的味道很像陆知轻平常用的沐浴露,莫行风很喜欢。他想,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陆知轻也不会拒绝。 第48页 两座城市隔得并不远,飞机很快就到了。莫行风匆忙下机,找到自己託运的行李,就往陆知轻住的酒店赶。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陆知轻忙完了没有,莫行风就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咖啡店坐着。他脸上戴着墨镜,时不时往远处看看有没有陆知轻的身影,和他此时的酷哥形象极其不符。 陆知轻会议结束,合作终于圆满完成。他松了口气,又重新提起一口气。他没忘莫行风没接通的电话,开会时满脑子都是莫行风的身影。陆知轻担心,担心莫行风赌气又跑到哪里胡闹;更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总是忙于工作没能好好陪他。 于是陆知轻没和组员一起回去,而是自己躲到小角落给莫行风打了个电话。万幸,这次终于接通,陆知轻哽咽道:「宝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忙完了?对不起,轻轻,刚刚在登机。」莫行风故作镇定地说,实际上心都快跳出来了。陆知轻闻言,神经紧绷,连忙追问:「你去哪了?」 「我在你住的酒店楼下,快来吧。」莫行风这么回答,陆知轻直接呆住,口齿不清道:「啊……宝宝,你来看我了?你别急,我马上就来!」 没人能明白陆知轻的欣喜若狂。心情经歷一番大起大落,最后又得到一丝平復。莫行风没事,这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和安稳。 陆知轻叫了部车,司机开得很快,晃得他头晕。陆知轻忍住想呕吐的冲动,迅速到达目的地,和日思夜想的情人会面。莫行风穿的很帅,上身是灰色短袖卫衣,下身着一条丝绒质地的黑色长裤。一头红髮在人群中极其耀眼,完美的五官比例使他在众人中脱颖而出。两三个女生在他身旁搭讪,莫行风一一回绝。女生们可惜地嘆气,又不想放弃机会,找了几把椅子坐在莫行风附近,偷偷欣赏他。 陆知轻醋意大发,赶紧跑到莫行风跟前,和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莫行风把身后的玫瑰花双手递给陆知轻,灿烂的阳光下,能清晰地看见艷丽的花朵肆意开放。陆知轻大方地接过花,在众人的目光下踮起脚尖,搂着莫行风的脖子来了个深吻。 旁边的女生这下没了心思,但纷纷惊唿磕到了。陆知轻得意地看向莫行风,牵着彼此的手回酒店房间。 「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好好打扮一下了。」酒店电梯里,陆知轻假装责怪莫行风道。莫行风揉了揉陆知轻的头髮,「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陆知轻轻轻打了一下莫行风作怪的手,「那么多人呢,万一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怎么办?我的形象可不保了。」莫行风反手抓住陆知轻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蹭着,像一只乖顺的狗。 「那就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到了房间,莫行风单膝下跪,低头吻了一下陆知轻的手。房间内灯光昏暗,有什么欲望正在蠢蠢欲动。莫行风将陆知轻抱起,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细细亲吻着他的唇。不如往常粗暴,两人并没有直入主题,而是互相厮磨着,尽管嘴唇已经红肿发烫,但好像永远也亲不够。 「宝宝……你变坏了……」 陆知轻拿手背轻轻抚摸着莫行风冒着细汗的脸颊,满眼宠溺。莫行风将他的手禁锢在床上,低声道:「喜不喜欢坏狗狗?」 陆知轻被这话激得浑身发软,动弹不得。莫行风不知是喷了什么香水,像是给他下了蛊一样,恨不得趴在他身上闻个够。他直起身子,紧紧贴在莫行风紧实的胸膛上,诚实地说:「喜欢。」 第22章 受伤 今天店里生意不错,收穫颇丰。莫行风决定提早下班,不仅是为了能早点去吃晚饭,更是为了躲避陆知轻。 因为陆知轻三番两次的烦扰,他昨晚又做了噩梦,一天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看起来极其疲惫。 「行风哥,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其实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说的。」临走前的几分钟,莫行风靠在沙发上眯着眼小睡。肩膀上有一双手正不轻不重地帮他捏肩,力道正好。 崔小宋的声音柔和又温暖,有那么一瞬间,莫行风真的很想和他袒露心声。但事实上,如此令他不堪重负的回忆一次又一次记起复述,也是一场痛苦的凌迟。 莫行风睁开眼,眨了眨因灯光而不适的眼睛,哑声道:「我没事,谢谢。」 说罢,莫行风就起身要走,崔小宋覆在他肩上的手只好无措地抽离开。 莫行风脚步加快,去路边拦了辆计程车,不料前脚刚上车,身后就有人唿唤他的名字。面对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莫行风一听就知道是谁。他没多管,木着脸上车,直接把车门甩上。 「啊!好疼……」就在门关上的前一秒,陆知轻用手掌挡在了车门和车身之间。巨大的作用力几乎快将陆知轻的手噼成两半,他只感受到手指和手掌之间几乎快要断裂的苦楚。十指连心,疼得撕心裂肺,几乎麻木。莫行风眼皮一抖,连忙把车门打开,看着陆知轻已经发紫的手,既愤怒又心疼。他把陆知轻拉上车,对前座已经呆愣住的司机说:「去医院。」 陆知轻捧着左手,小心翼翼地吹气,一边用眼睛时不时瞟一眼莫行风,生怕对方太过生气。 「我没事的,没那么疼……行风,别生气好吗?」陆知轻小声开口,试探着问。莫行风把他的手拿到面前细看,手指关节处肿大,有几处大的淤紫扩散开来,触目惊心。关门的时候莫行风带着怒气,下了几分重力,根本没想到陆知轻会傻到用手去挡。现在这个伤势,骨折是肯定的。 第49页 陆知轻的左手已经没什么知觉,但被莫行风用手捧着,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他想,只要能和莫行风进一步接触,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莫行风瞟了他一眼,当然能看出陆知轻一副知错不改反而有几分得意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我就会心疼你?」 他开口,陆知轻闻言一愣,语气一下子委屈起来:「我当时脑子一热,就……我不是故意的。」莫行风把他的手还回去,眼神中透露出嫌弃,「你爱怎样怎样,医药费我会给你,别再来找我了。」 眼见莫行风根本没有要管他的意思,陆知轻这下急了,「我手这样,一个人没办法的,你应该对我负责。」 负责?莫行风一下子觉得陆知轻根本不值得可怜了,冷漠道:「你当初把我害成这样,怎么没想过对我负责?」 陆知轻哑口无言,默默地低下头,眼眶里蓄满眼泪。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委屈的,因为莫行风说的都是实话,当然有权控诉他。但面对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莫行风,陆知轻感到陌生和害怕。本来不觉得有多疼的手,现在泛起密密麻麻的剧痛。 昨天刚跟陆梁吵了一架,他彻底明白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过爱这个成分的人只有莫行风。事到如今,陆知轻是真的想挽回他,却毫无办法。 毕竟这颗心是他自己冰冻起来的,并且日復一日地变得坚硬,刀枪不入,连他也无法融化。 「是我不好,总是给你添麻烦,你别生气。」陆知轻努力平復心情,吸了下鼻子,抬头和莫行风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一颗泪从眼眶落下。 莫行风闭了闭眼,心里默念道:别心软,别心软。但下一秒,陆知轻钻进莫行风的怀抱,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陆知轻蹭了蹭莫行风的胸口,带着鼻音黏煳煳地说:「我知道我以前就是混蛋,可我现在才醒悟,一切都变得来不及了。你慢点走远好不好?我会变好的,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莫行风嘆了口气,没有伸手抱他,而是挪了挪身体,「你好重。」 陆知轻红着脸抬头,才发现莫行风的耳根子红了一片。两个人顿时如同被煮熟的虾子,又热又红。 他还是会为这些蠢话而心动,一如既往的贱。 「我不重,我很瘦的,不信你摸摸?」 莫行风别过脸,无语至极。「我看你手一点也不疼,没必要去医院,直接砍了吧。」 陆知轻这才悻悻闭了嘴。 到了医院,检查完手部伤势,拍了x光再进行包扎,晚饭时间早过了。陆知轻的左手轻度骨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莫行风看着伤情报告,脸色变得极差。如果他当时小心一点,回头确认一下,或许陆知轻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说到底,他自己还是有一些责任的。 陆知轻的左手被包扎成一个白色的大馒头,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把左手举到莫行风跟前,炫耀似的说:「行风你看,好大一个馒头。」 莫行风注视他良久,缓缓开口:「我以前从没让你受过伤。」 陆知轻忙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莫行风听后,捂着自己的眼睛,像是缴械投降。 「我明明不想在乎你的,事实上你受一点伤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关心你,」莫行风放下手,看着陆知轻泛着水光的眼睛,哑着嗓子道,「你是知道的,所以才利用这一点一直接近我,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好无耻。」莫行风骂不出什么过分的话,但愤怒和委屈郁结在心中,让他喘不过气。 凭什么陆知轻永远是主导的那一方,凭什么他这颗心永远都要为陆知轻而跳动。 为什么他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莫行风没再多说,从钱包里拿出张银行卡,甩给陆知轻。 「密码六个6,你自己取,我要走了。」 陆知轻愣在原地,拿着银行卡的手越攥越紧。在他看来,这像是一种羞辱,好像他的感情可以用金钱衡量一般令他心寒。 我当真有这么让你讨厌吗…… 陆知轻没敢追上去,拿着银行卡不知所措。医院门口时常会有摆摊的小贩,莫行风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极其显眼。 这么晚了,肚子是该饿了。陆知轻定了定神,走上前,莫行风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看着老闆摊煎饼果子。 「行风。」陆知轻低低唤了一声,这里人多拥挤,陆知轻没抱多大希望觉得莫行风能听见。没想到莫行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歪了下头,「嗯?」他转身,陆知轻抱着受伤的手挤过来,在他耳边说:「我手受伤了不方便吃饭,我把银行卡还你,你带我吃顿饭吧,好吗?」 莫行风刚想拒绝,毕竟银行卡里的钱足够陆知轻请个护工。但看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拒绝倒像是在欺负他。莫行风点点头,接过老闆递来的煎饼果子,连忙咬了一口,顿时觉得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 陆知轻跟在莫行风屁股后面,像个小跟班。「想吃什么自己说,别浪费我时间。」莫行风三下五除二把大份煎饼果子吃得一干二净,肚子还是有些空。陆知轻看了下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自己现在不能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倒是苦了莫行风跟着他吃清淡的食物。 莫行风瞟了眼他的手,没多说,径直带着他拐向小巷子里的饭馆。 第50页 很好,喝粥。陆知轻看着莫行风点了三大碗米饭和四道菜,外加一碗稀饭,人呆住。 「我吃不了那么多……」陆知轻想拒绝,谁料到莫行风把三碗米饭放在自己面前,脸上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 原来行风的饭量这么大啊……陆知轻在心里感嘆,年少的时候莫行风就是大胃王,吃饭狼吞虎咽,好像永远也吃不饱似的。不知道那时进了戒同所后,他能不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饭菜。 陆知轻想到这,唿吸一窒,眼眶变得酸涩。 稀饭有些烫,陆知轻吃得特别慢。等他才吃完半碗,莫行风的第三碗米饭已经见底了。知道陆知轻还没吃完,莫行风好心地给他留了剩菜,就着稀饭吃下去绰绰有余。 「吃完这顿饭就两清了。」莫行风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提醒他。陆知轻拿起勺子的手一顿,没有作声。 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吗?他还欠了好多没还呢。 「难道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陆知轻抿着嘴,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莫行风。他祈祷着莫行风心软一点,不要让两人的结局最终只剩悲剧。 莫行风已经表现出不耐烦,他把头转到一边,不愿去看陆知轻红肿的眼眶。他怕自己心软,更怕接受了陆知轻,破旧不堪的心又将接受重创。 面对陆知轻,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被撕扯。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的累了。」莫行风长嘆一口气,把额前遮挡视线的红髮撩到一旁,在陆知轻看来魅力无限。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就弄丢了啊? 将来的某一天,莫行风也许会和另一个男人手牵手、拥抱、亲吻、相爱终生,陆知轻光是想想就嫉妒得眼眶发红。他只想一个人独占莫行风的终身。 陆知轻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地说:「做不成恋人,那我做你的炮.友总可以吧?」 莫行风皱眉,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在他印象里,陆知轻是极其洁身自好且爱惜身体的人,绝不会随便和别人交往,更别说上床。当年他碰了陆知轻,陆知轻哭得昏天黑地,那以后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恨意。莫行风怎么也没想到陆知轻会提出这种要求。 「虽然我的手受伤了,但也不影响我解决生理需求,只要有你在。」陆知轻的声音在夜晚好似魔咒,温柔而低沉,莫行风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但很快,莫行风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恢復那张冷酷的面孔。 他上下打量着陆知轻,挑着眉摇头道:「你这样的,当我的床伴还差太多。」店里还是有人在吃饭,莫行风故意没有压低声音,不给陆知轻留余地。他知道陆知轻脸皮薄,想让他知难而退。陆知轻一听,果真红了眼睛,哽咽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努力变成什么样。」 莫行风闻言一笑,极其不屑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但应该不会是你这样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喜欢,这样够了吗?」陆知轻站起身,伸手拉住莫行风的衣袖,还没等开口,莫行风便将他甩开。 莫行风真的生气了,甩开的幅度有些大。陆知轻捂着左手,后背磕到墙壁,差点摔倒。他看着莫行风毫不留情,逐渐远去的身影,眼泪蒙上视线。 这次莫行风没有回头。陆知轻侥倖的愿望破碎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像是孤魂野鬼。天气已经入秋,晚上气温偏低,冷风颳得陆知轻的左手生疼。街边摆摊的摊贩早已回家,没有熟悉的炒板栗的味道,他回家的路意外的有些漫长。 陆知轻这次真的感到绝望,亦如那时莫行风得不到他的目光一般心冷。 正当他想着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夜晚,熬过痛苦的思念时,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一个陌生号码。陆知轻吸了吸鼻子,咳嗽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稳的,才接起电话。 「你好?」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让陆知轻重新燃起心中的火苗。「你在饭店里说的那些,当真?」莫行风所处的地方很是吵闹,陆知轻只有将手机贴得离耳朵很近才听得到。 「当真。」他屏住唿吸,等待莫行风接下来的话。 莫行风坐在酒吧门口,潇洒的贵公子眼眶含着泪,拳头满是带着血的牙印,脸上的汗水一直滑到诱人的脖颈。 「我在寒星酒吧门口,现在就来接我,我要和你做。」 第23章 意乱情迷 莫行风的语气是赤裸裸的命令,毫无商量之意。陆知轻来不及反应,忙说好,就往寒星酒吧赶去。 夜很深,唯独酒吧里很热闹,进出的男男女女看见莫行风狼狈地坐在地上,都不禁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然而此时的莫行风在入秋的季节却热得快要发疯。就在半小时前,有人往他的酒里下了药,莫行风没注意,将酒一饮而尽。药效发作,喉咙干得像是被烈火烧过,皮肤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一般痒得难耐。他神志不清,用仅存的意志把蓄意谋害他的人打了一顿,接着手软无力,只好瘫在酒吧门口。他的拳头被自己咬出好几个血印,无不证明着他究竟忍耐着多大的痛苦。 莫行风不愿与其他人苟且,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陆知轻。 酒吧离陆知轻所处的位置很近,他不一会儿就赶到了。一下车,陆知轻就看到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凑到莫行风面前被挨了几个拳头。莫行风的身体摇摇晃晃,脸色发红,像是醉了酒。陆知轻扶住他的身体,才发现这人的唿吸急促,心跳快得不正常。 第51页 「你怎么了?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陆知轻一边用左手臂挽着他,一边艰难地掏出手机想要打车,被莫行风一掌拍掉。 「不要,我讨厌……医院。」莫行风的眼眸透露出一丝惊恐,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陆知轻想起,他可能对医院里身穿白大褂的人和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有着阴影。难怪,下午的时候莫行风那么想要逃离。 陆知轻伸出冰凉的手摸了摸莫行风的脸颊,帮他揩去汗水。莫行风的体温很高,这份冰凉如同沙漠中的清泉,只是片刻都令他甘之如饴。莫行风闭上眼,任由陆知轻扶着他到处走,最后上了一辆计程车。 密闭狭小的空间里,莫行风的鼻腔内满是陆知轻的体香。他的理智即将崩溃,恨不得现在就压着陆知轻在车上做。莫行风吞了口唾沫,喉中却依旧干燥。 他快不行了,他没法再忍了。莫行风摸了半天车门才找到开窗的按键,这时只有窗外的冷风能让他稍微清醒。车窗外的风景十分陌生,莫行风小声道:「你要……带我去哪?」 「我家,别怕。」陆知轻温和地说,抓住莫行风滚烫的手掌,试图帮他降降温。但就是这一举动,莫行风再也无法克制体内的冲动,抓住陆知轻的手将他拉到身前,激烈地吻下去。陆知轻没有抵抗,想用左手摸摸莫行风的脑袋安抚一下他,发现自己的左手几乎使不上力,只好作罢。 莫行风如同被主人丢弃的小狗,此刻回到主人的身边,只想疯狂地占有。车内满是接吻暧昧的水声,还有两人急促的唿吸。借着车窗外的灯光,陆知轻勉强能看见莫行风的眼睛里再无半分清明。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吻他。陆知轻更加主动地回吻过去,像是要把几年前的吻全部补给他。 「陆知轻,你欠我的,必须全部还给我……今天晚上无论有多疼,你都不许哭。」莫行风松开他,捏着陆知轻的下巴低声说。 陆知轻乖巧地点点头,握着莫行风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莫行风转过身,将手抽回去,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这嫌弃的动作陆知轻看在眼里,心里难免失落。 「我很干净的,你别怕脏。」 莫行风不想搭理他,心中无限烦躁,只想赶紧将慾火浇灭。 陆知轻的住处很低调,丝毫没有富二代的奢华。两人磕磕绊绊地终于进了家门,还没等坐下来喘口气,莫行风如同被解除禁锢的野兽,发了疯似的把陆知轻摁在沙发上撕扯他的衣服。陆知轻左手还受着伤,招架不住莫行风勐烈的攻势,被轻易地推到。 陆知轻的顺从让莫行风更加野蛮,对方确实听话地一声不吭,但莫行风却不满地掐住陆知轻的脖子道:「不是要当床伴?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你?不知道被多少个男人c过……这么些年,你还在装清纯?」莫行风的话如雷贯耳,如同针扎般往陆知轻心里去。 陆知轻深知是自己对不起他在先,还是忍不住落下泪,讨好地蹭了蹭莫行风掐着他的手,像一只乖顺的兔子待宰前最后的求饶。 接下来的床事,没有任何前戏,更不提一丝温柔。莫行风不过是单纯为了洩慾,没有把他当做恋人看待。身体几乎快被撕裂,受伤的左手被粗暴的行为整得雪上加霜,伤口崩裂。莫行风折磨他到后半夜,陆知轻依旧没有吭声,脸上挂着泪痕,带着一身的伤痕昏昏欲睡。 他还是睡着了,因为莫行风在他身边。 莫行风沉默地看着陆知轻昏睡的面容,心里也在发苦。这场床事并不好受,他也疼,但他只想把愤怒和欲望发泄出来,好压制那份克制不住的心软。 陆知轻在睡梦中喃喃着:「行风……乖狗狗。」 莫行风愣了片刻,心念道:我已经不是乖狗狗了。 从来都没有乖狗狗,只有一只坏狗狗。从前坏,现在也坏。 莫行风去浴室里放好了水,回到床边拍了拍陆知轻的脸颊,声音冷淡:「起来,赶紧去洗了,别给我找麻烦。」陆知轻脑袋懵懵的,累得眼皮都睁不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他可怜兮兮地喘了口气道:「你能抱我过去吗?」 见莫行风不说话,陆知轻只好作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浴室。地上有水,他走得很慢才不会滑倒。莫行风在他身后默默注视着他,最后还是过去搀扶了一下,直到陆知轻踏入浴缸。 即使是两人重合后第二次坦然相对,莫行风还是别开脸不去看他的身体。 「洗好了喊我,我把你扶回床上,我去睡沙发。」莫行风背对着他,陆知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心咯噔一跳。 陆知轻失落地说:「没事,你先回去睡吧,我自己可以。」 「刚刚不是还说自己不行?」莫行风啧了一声,「屁事真多。」随后转身出去,不忘关上浴室门。 见莫行风离开,陆知轻终于敢流泪。即使那么疼,但只要莫行风在他身边,他都能睡着。但莫行风要睡在沙发上,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把他留住。 陆知轻边哭边想,手费劲地清洗身体,一套流程下来已经筋疲力尽。他勉强站起身,然后擦干净身体换上衣服,颤颤巍巍地走出浴室。房间内灯光昏暗,只留了一盏小灯。莫行风不愿意睡在他之前的房间,也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起,答案已经很明确。 第52页 莫行风高大的身体躺在狭窄的沙发上极其拥挤,身上只盖着一件外套。陆知轻怕他着凉,从卧室里拿了一套被子帮他盖上。就在被子和身体接触的一瞬间,莫行风睁开眼睛,眼神带着防备,冷声道:「干什么」 「给你盖被子,怕你着凉。」陆知轻柔声道,其实心里酸涩得很。 莫行风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陆知轻。 「晚安。」陆知轻轻声说,尽管他所爱的人并没有回覆他。 陆知轻没睡好,同样的,莫行风也是。莫行风没有做噩梦,但梦里都是陆知轻。不算美好,梦里的故事更像是两人之间回忆的重现。 他根本忘不了。 莫行风醒来后烦躁地抓了抓头髮,然后倒了杯水把该吃的药都吃了。平常他无论去到哪里药物都会随身携带,以免病情突然发作。 药物的副作用带来的是他暴增的食慾。莫行风每每吃下大碗的饭时陈恕都会鼓励他,他虽然心里开心,但也知道,吃这么多不是他有多饿,而是自己无法控制食慾。 莫行风坐在沙发上冥想,正好陆知轻刚起床,两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又默契地避开。 陆知轻请了假不用上班,但莫行风还要去看店。他不打算多磨蹭,整理下着装就准备出门。陆知轻见莫行风要走,拽住那人的衣角往回拉了拉,递上两块面包说:「把早饭吃了再走。」 莫行风不打算理睬,把手挣脱开,陆知轻不死心,又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拉住他,轻哄道:「肚子会饿的。」 莫行风垂眸,面包上涂了一层果酱,和陈恕给他吃的那款看上去一模一样。莫行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去。不等陆知轻喜笑颜开,他淡淡地说「等哪天我想做了再见面。」 陆知轻闻言一怔。言外之意,除了上床以外,我不想见到你。 「嗯,路上小心。」陆知轻地点点头,看着莫行风毫无留恋地离开。 某一刻,陆知轻恍恍惚惚的想,莫行风当初是不是也站在这里看着自己转身离去,心中落寞万分呢? 莫行风一进店,崔小宋就凑上来关心道:「行风哥,你这身衣服怎么没换啊?皱巴巴的,要不你脱下来我帮你送到干洗店吧?」莫行风低头看了一眼,轻笑道:「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店里的小房间有个衣柜,里面就放着莫行风的衣服。虽然莫行风几乎很少在这里过夜,但崔小宋每天都会帮他打扫。 莫行风照了照镜子,毕竟自己也是店里的门面,不能太邋遢,就回房换了身衣服,脏衣服交给崔小宋去办。 「行风哥真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崔小宋接过莫行风手中的衣服,不忘夸他几句。莫行风习以为常,哼着歌坐到前台,打开电脑准备玩游戏。崔小宋帮他把脏衣服叠起来,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有一枚不属于这件衣服的扣子。 「唉?行风哥,这个扣子是你的吗?」崔小宋拿给莫行风看,莫行风一瞟,回忆了一下,这应该是陆知轻身上的。昨晚的行为太过粗暴,陆知轻身上的白衬衫直接被他给扯坏了。 莫行风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的。」崔小宋疑惑地看了一眼专心玩电脑的莫行风,然后把扣子放在桌上。 莫行风的余光看到这枚无辜的扣子就想到昨晚激烈的情事。他顿时觉得心烦意乱,直接一个帅气的扣球,将扣子精准地投入垃圾桶里。 还在家里静养的陆知轻打了个喷嚏。他半靠在床上,瞥了眼垃圾桶里被撕成两条的白衬衫,不免有些心疼。这件白衬衫是他刚发工资那会儿咬牙狠心买下的名牌,穿了又洗,洗了又穿。陆知轻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白衬衫会因此殒命。 不过是莫行风弄坏的东西,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本想在家好好静养,早上已经和陆梁的秘书请过假,这时还是接到了陆梁怒气沖沖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陆知轻不耐烦地问,对于陆梁,他不想多费口舌。 但电话打来的原因并不是陆知轻请假的问题,而是昨天晚上莫行风和陆知轻在酒吧门口「黏黏煳煳」的样子被人拍得一清二楚。 「你还不嫌丢人吗?你觉得你是同性恋很光荣是吧?像个什么样子,你现在就告诉我那红头髮的小子是谁?!」陆梁的声音很是尖锐,陆知轻无奈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无视对方的责备。 等他觉得陆梁差不多也该发泄完了,才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平静道:「他就是我高中时的恋人。」 「就这个醉鬼?你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你将来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不要随随便便和别人混在一起!」陆梁听得头大,他看了录像,莫行风看上去像个喝大了的醉鬼,甚至还在酒吧门口打人,活脱脱一个不良社会青年。而最让他气愤的是,陆知轻毫不避讳地和他站在一起,两人甚至一同上了车,举止亲密。 为了不让照片流传出去,陆梁还花了大价钱才息事宁人。公司的事业蒸蒸日上,陆梁不能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然而事情根本就不是表面那样。陆知轻懒得再和他多舌,那么清楚的照片和视频肯定也拍到了他被包扎的左手,但陆梁绝口不提。也好,他本就对这个父亲没有期待,因为他知道陆梁只在乎他的公司。 曾经的他对陆梁也是有过一丝幻想的,他以为被生父接走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用再被欺负,不用再因为一点点钱斤斤计较,但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第53页 他是私生子,不是被遗失的丑小鸭。 他最爱的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如果不是陆臣威死了,陆梁根本不会想起自己在外面还造了这么个孽。 陆知轻的思维飘散到很远的地方,陆梁说的话他一概听不见,恍惚之中落下一滴泪。 他还有莫行风,也只有莫行风了。 第24章 谎话 崔小宋以为今天陆知轻还会恬不知耻地来店里继续给莫行风送饭,然而等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不由得想,他看起来也没那么喜欢莫行风嘛。 事实上陆知轻在家躺了一天,腰酸背痛,手也使不上劲,点了外卖连包装袋都拆不开,成了个废人。饭没吃上,肚子里也只有半块面包,陆知轻的面容看上去极其憔悴。他也想好好照顾自己,但莫行风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让他浑身犹如坠入冰窖,冰冷刺骨。 这里不是他的家,更像是酒店,不过是和炮友上床的地方罢了。 陆知轻懊恼地捂住眼睛。他既后悔又宽慰,后悔在莫行风眼里自己变得如此毫无尊严又下贱,但又欣慰能和他还有所接触。他无法想像没有莫行风的日子要怎么度过,所以甘愿接受莫行风所给予他的一切,哪怕是痛苦。 莫行风说只有想做了才会和他联繫,万一今天他又想做了呢?陆知轻赶紧从床上坐起来照了照镜子。他的头髮乱七八糟,眼睛无神,怎么看都不会让人有欲望,说不定还会影响对方的兴致。他强撑起疲惫的身体,从厨房摸了吧剪刀,费力地打开包装袋,勉强吃了几口外卖。油腻的饭菜下肚,陆知轻眉头皱得死紧,压抑住喉中呕吐的欲望,强咽了下去。 娇弱的胃受不了冷冰冰的饭菜,陆知轻忍不住弯下腰来抑制胃部尖锐的疼痛。他喝了口温水,就着清水的缓冲将一碗饭吃了三分之一。 莫行风离开他的一段时间里,陆知轻像是得了厌食症一样,总是吃不下饭,看见饭菜就想吐,餵到嘴里更是难以下咽。昨天看见莫行风胃口这么好,他意外地有胃口,难得吃了一碗稀饭。但现在莫行风不在身边,陆知轻只能强迫自己吃饭来维持体力。 就这么呆坐了一下午,偶尔处理一下工作电话,陆知轻就原封不动地坐在昨天莫行风睡觉的沙发上等他回来。他忍住给对方打电话的冲动,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新闻,心思已经飞到了莫行风身上。 一直等到十点多,门铃都没有被按响,更没有接到任何一通电话。陆知轻失落地揉了揉眼睛,仍抵挡不住困意来袭。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部都是莫行风的影子。幻想着莫行风躺在他身边环抱住他自己,陆知轻竟觉得想一想就足够温暖了。他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模拟被拥抱的感觉,然后闭上眼缓缓入睡。 莫行风走后的好多个夜晚,陆知轻都会梦到他。梦见两人又重回高中,却没留下美好的记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莫行风举刀,不是要杀他,而是毁灭自己的肉体。 陆知轻每每惊醒后都难受得喘不过气。他上网搜过戒同所,里面的「治疗」简直就是酷刑。他无法想像莫行风在那究竟经歷了什么,如何苟延残喘地活下来,还心心念念着他。 他亏欠了莫行风太多,却不知如何才能偿还。如果是在情事上被折磨千百次,忍受屈辱的疼痛,陆知轻心甘情愿。 陆知轻想着这些事,慢慢睡着了。梦里,他和莫行风依偎在一起,享受恋人之间的甜蜜。 第二天一早,陆知轻差点迟到。昨天的睡眠质量很高,还做了个好梦,导致他的闹钟响了两三回,人还迟迟不愿意醒。 陆知轻难得心情好,在公司没摆臭脸。下属看到直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总居然还能笑着对他们打招唿。 「陆经理,昨天您没来,需要签字的材料我已经帮您放好在桌面上了,请您过目。」助理把签字笔放在桌面上,陆知轻自然地接过,刚准备签上去,指尖传来滑腻的触感。陆知轻一愣,低头一看,签字笔漏墨了,而身旁的助理还毫不知情。陆知轻没吭声,抬起手将签字笔放到一边,抽了两张纸擦了下手,淡淡地说:「帮我拿支新的过来。」 「啊?啊!」助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刚刚我没注意……我这就去拿一支新的!」 陆知轻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慢慢来。」 助理脸一红,吶吶道:「您……怎么今天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啊不是!」小女生尴尬地想,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陆知轻觉得助理还挺可爱,主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贝莉,您叫我贝贝或者小贝就好。」贝莉奇怪地想,陆经理很少记下属的名字的…… 等贝莉急匆匆地找了支新笔过来,陆知轻已经看完了这几天来所有要过目的资料,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处理思路。见贝莉来了,他接过笔,边签字边问道:「有男朋友吗?」 贝莉一惊,脸上发烫,「没,没有呢……」陆知轻低着头,没注意贝莉脸上的表情,「如果一个男生原本很喜欢你,但你辜负了他,你会怎么做?」 面对陆知轻的提问,贝莉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我要是还喜欢他的话,应该会竭尽所能地追求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毕竟是我辜负的他嘛。」 第54页 「如果他一直不原谅你呢?因为你做的一切都太迟了。」陆知轻把签好的文件放在她手上。贝莉咬了下嘴唇,有些苦恼。 「到底是怎么辜负他的呢,奉献了一切还是不回头,心这么硬?」贝莉自言自语,而陆知轻听后却怔了一瞬。 心硬的,从来不是莫行风。 贝莉看到陆知轻脸上落寞的神色,试探着问:「难道您……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陆知轻的脸上变换回温柔的神色,从抽屉里拿了个苹果糖递给贝莉,「好好工作,加油。」 贝莉出了办公室门后只感觉头昏脑涨,她这是知道了什么大新闻!随后她又保持清醒地摇摇头,想着:不行,说了要保密的,绝对要严守口风! 陆知轻目送贝莉出去,然后机械地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眼睛看得酸软疲惫。下午有个会要开,他知道员工都不喜欢听他长篇大论,所以每次会议的时间基本上不会太长。但陆知轻在公共场合极其容易紧张,特别是演讲类环节,面对众人时常紧张得说不出话,一上台就是一副极其严肃的神色。顾欢在的时候,会议的事情他根本无需操心;但现在顾欢走了,就剩他一个人撑场子了。 陆知轻懊恼地嘆了口气,抬手看了眼手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前天这个时间他已经在给莫行风送饭的路上了。不知道大中午的,莫行风有没有饿坏肚子。但转念一想,莫行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吃了药,有了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 经过上午和陆知轻的交流,贝莉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是朋友关系,就大着胆子过来敲了敲陆知轻办公室的门,在门外问道:「陆经理,一起吃午饭吗?」 陆知轻一顿,不禁感嘆这女生还真是神经大条。外面那么多恩,也不怕被人听见。他把隐形窗帘打开,原来其他人已经出去吃饭了。贝莉朝他招了招手,小步跑来,小声说「我知道公司附近开了家很好吃的日料,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看来还真是把他当姐妹了。陆知轻无奈地点头,看着贝莉高兴的样子,觉得她很像自己高中时幻想的妹妹。 贝莉的话很多。平常看不出她是个话痨,但现在陆知轻体会到了。贝莉为此给出的解释是,从小就热情开朗,不怕省属,最喜欢和人交朋友。因为发现陆知轻其实不像同事说得那么严肃,所以对他的好感度倍增。 菜上桌了,陆知轻看着贝莉点的招牌,还是没什么胃口。贝莉以为是他有什么忌口,面露难色。陆知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什么菜都提不起兴趣,不想吃,没胃口。」贝莉可惜地看着桌上诱人可口的寿司,拿起来尝了一口,眼神放光。 「难道我吃起来这么有食慾你都吃不下吗?会不会是厌食症?」贝莉来不及品尝芒果味的香甜,因为她发现陆知轻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可能真的是这样,我已经吃不下饭很多天了。」陆知轻回想起这几天的饮食,的确糟糕得很。 贝莉担忧道:「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还是得去医院看看。你说你有一个需要弥补的人,可别先把自己搞垮了。」 陆知轻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肯定是你!女人的直觉。」 陆知轻和贝莉在日料店有说有笑,只不过他面前的寿司基本上没动几口,全被对面的女生吃了。窗外,有一个笔挺的身影恰巧路过,目睹了这一切。 莫行风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默默地转身离去。 什么喜欢,什么原谅,那些一夜的温情都是放屁。莫行风的表情依旧冷漠,但心中愤怒的火焰已经腾升,额角跳动的的青筋无不告知着他的恼怒。他的心脏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因为早在之前就铸就了铜墙铁壁。 莫行风坐在路边的座椅上,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需要冷静。他只是想出来吃个饭,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陆知轻。昨晚临睡前莫行风竟然有些担心他身体还有会不会不舒服,事实上根本没有这回事。当事人在日料店和女生有说有笑,在他看来都快亲上了,好得很。 「陆知轻,你看起来好像还挺寂寞的……」莫行风咬着牙自言自语,边打开手机,找到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贝莉刚吃完,陆知轻正要去买单。手机在裤子口袋里嗡嗡作响,陆知轻拿出手机打开一看,竟是莫行风的电话。他慌张地接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对方交流,干涩地喉咙勉强发出一个音节:「餵?」 「你现在在哪,我要找你做。」莫行风的怒气已经消退,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陆知轻愣了片刻,忙说:「行风,这事儿晚上再说行吗?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莫行风已经走到了刚才路过的日料店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开口道「转身。」 陆知轻觉得背后一身冷汗。他转过头,莫行风的嘴角紧抿着,看起来很不高兴。 「行风……」陆知轻把电话挂断,向还坐在原位的贝莉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向莫行风。莫行风抱着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然后瞟了眼坐在店里头玩手机的贝莉。 「你看起来好像不缺人?」 陆知轻顺着莫行风的眼神看过去,贝莉的背影优雅迷人,看起来确实是很多男生会喜欢的类型。 但这是一个误会,他跟贝莉什么都没有,更何况他不喜欢女的。 第55页 「行风,她只是我的助理,我们之间没什么……」还没等陆知轻解释完,莫行风不耐烦地摆摆手,冷笑一声,掐着陆知轻的后颈沉声道:「我不想知道你那点破事,我只关心你给不给操。」 陆知轻紧张地看了下周围,已经有人朝他们投来注视的目光。陆知轻闭了闭眼,抓紧了莫行风的衣角,求饶道:「我们先回去好吗,这太多人了……」 莫行风松开抓着他的手,理平被陆知轻抓出褶皱的衣摆。他不想和陆知轻商量,脑海里全都是陆知轻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的画面,快把他烦死了。 陆知轻差点忘了贝莉,赶紧掏出手机发消息让她先回去把下午的会议资料准备一下,自己得晚点到。但就在下一秒,莫行风冷不丁地来了句:「其实我这人挺喜欢刺激的,要不就在你办公室,怎么样?」 办公室是他一心一意工作的地方,是唯一能让他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找到成就感的避难所,在他看来比只是个住所的家的意义更重大。他从未想到莫行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几乎下一秒「不」字就在嘴边脱口而出。 但与此同时,贝莉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好……我办公室刚好有个可以休息的小房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陆知轻闭了闭眼,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里满是哭腔。他抬头,莫行风的眼里尽是难以置信和诧异。 「你真贱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高中的时候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真是一点都看不到了。」莫行风抬起陆知轻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擦过对方眼眶外溢出的泪水,此时他冷酷的声音犹如划过陆知轻心上的一把刀子。 「可惜不管是哪个你,我都不爱了。」 第25章 凭什么 陆知轻想求他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莫行风做着温柔的动作,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伤他的心。 「只要你能少恨我一点,怎么样都行……」陆知轻闭了闭眼,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少恨你一点?你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少恨你一点?」莫行风恨不得掐住陆知轻的脖子质问他。但当他看到陆知轻本就有伤痕的脖子,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他何尝不想少恨一点陆知轻,这样也不用这么痛苦。可莫行风,你到底在心软什么啊? 而此时的陆知轻却无比希望莫行风可以对他下狠手,因为这样他心里的负罪感就可以减轻一些。既然无法代替莫行风重新承受一遍戒同所的酷刑,那陆知轻宁愿莫行风对他又打又骂,怎么样都好。 莫行风执意要去他的公司做,不是什么寻求刺激,不过是想羞辱他一番罢了。也好,陆知轻想,如果这样莫行风心里能痛快些,他也全盘接受。 但他错了。办公室里的小房间隔音并不很好,屏住唿吸仔细听还能听见外面员工说话的声音。看到陆知轻带着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进来,休息时间难免会有多嘴多舌的员工窃窃私语。 陆知轻一向心思敏感,难免会去猜测他们口中的八卦会是什么。越是这样,在和莫行风独处的空间里越是紧张。 「你在害怕什么,怕被听见吗?」莫行风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陆知轻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经,脸上一片绯红,咳了一声道:「我只是,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 莫行风冷冷地瞧了他一眼,不屑道:「是吗,除了我之外你难道没和任何人做过?」 陆知轻心里一痛,莫行风竟会这么问他。但他停止了身子,掩盖面上的失落,坦白道:「从未,只有你。」 「别把自己说得有多深情,如果你真是那样的人,当初怎么会把我送进戒同所。」莫行风凑上前拽了一下他的领带,陆知轻被拽得重心不稳,身子往前一倾,落入莫行风的怀里。他刚想回味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哪怕对方并不想赠予给他。但下一秒,莫行风就把他的头按到了裆部。 如此任人摆弄的屈辱的姿势,陆知轻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不害怕,唯独担心的是里面的声音会被外面的人听到。莫行风见他面色苍白,低声耳语道:「怕什么,被人撞破难道不是更刺激吗?」 「不……能不能,拜託你,小声一点吧,这是我爸的公司……」陆知轻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恳求他。 爸?真是个稀奇的名词。 莫行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心越发冷了。他哪有什么父亲,这辈子都没得到过什么真正的爱。他所有的爱都给了陆知轻,最后换来了什么?这句话在他想来,好似自己在陆知轻心里比不过一个从未养过他的父亲。 莫行风恶狠狠地钳住陆知轻的下巴,力道奇大:「呵,你要面子,我就不要面子吗?当初我在那地方过得生不如死,一点尊严都没有,凭什么你现在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呢?我在戒同所呆了一年,又在精神病院疯疯癫癫地过了两年,我比任何人都委屈。你现在这副可怜样是在乞求我怜悯,还是在向你的愧疚之心祈求一点宽恕?!」莫行风语气激动,眼眶里几乎快要滴出泪。但他依旧压抑着声音,狭小的空间里只有陆知轻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低吼声。 六年了,陆知轻。这六年里,快乐和痛苦都是你给予的,凭什么呢…… 陆知轻呆愣住,红着眼眶摇摇头,嘴里却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我到现在还是会梦见当时的情形,梦见我高高兴兴地去过生日,最后迎来的是一场无妄之灾。还有,我在戒同所里,被、被凌辱的一切……除了这些,还有你。陆知轻,为什么要把我送到戒同所啊?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莫行风捂住眼睛,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再发不出任何一串音节,只剩嘶哑的哭腔。 第56页 陆知轻呆呆地跪在地上,伸手抹着莫行风流下的眼泪,像主人爱抚手上的小狗一般。他摸着莫行风柔软的髮丝,将他的额头靠到自己的颈窝上,听着对方抽抽搭搭哭泣的声音。 他的膝盖跪得很疼,几乎麻木,但远不及心上的钝痛来得勐烈。 高中时潇洒帅气的莫行风再也不见,只剩面前这个逃不出梦魇的青年。 陆知轻咬破下唇,好像这样就能分担一点莫行风的痛苦似的。等莫行风发泄完情绪,陆知轻跪得几乎站不起身子。莫行风冷漠地推开陆知轻,用袖子擦了把脸,好似刚才痛苦的人并不是他。陆知轻也想起身,但奈何他肚子里一点粮食都没有,眼前直发晕,跪在地上半天支不起身子。 莫行风完全没了刚才的兴致,现在只想走人。他穿衣服穿了一半才发现陆知轻跪在地板上还没起来,不耐烦道:「你是抹布吗,在擦地板?」 陆知轻看不清,不知道莫行风已经准备离开,虚弱地回应:「我们继续……」 「继续什么?」 「你不想要我了吗?」陆知轻抹了一把脸上冒出的虚汗,这才看清莫行风离开的动作,神色有些慌乱。莫行风没搭理他,打开房门就要出去,陆知轻不顾手上的伤,连忙拽住他,「我刚刚说了让你倒胃口的话对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们继续吧……」 他不想看见莫行风的背影,内心腾升出的惶恐快将他吞噬。可莫行风只用通红的眼睛斜了他一眼,挣脱开那双瘦弱的手,「倒胃口的是你。」 陆知轻骤然落泪,嘴上破损的伤口因为开口说话又被撕裂。「行风……」 「我错了,我一直在犯错,一直在辜负你。但你等等我好不好?别走这么快,真的,我追不上了……」陆知轻腿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莫行风发现他的膝盖已经跪得通红,双腿因为血液不循环站不直。 陆知轻带着哭腔乞求他,走慢点。 昏暗的小房间里,两个眼眶通红的人互相站在彼此的对面,心如刀绞。 但莫行风还是唿出了一口浊气,眼睛一点点挪开陆知轻满是泪痕的脸颊,一字一顿道:「从来没人愿意等我,从来都是别人把我丢掉。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你不过是我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只要我嫌重,随时都可以把你丢掉。这样你也愿意?」 陆知轻听了这话如同抓到一颗救命稻草般勐地点点头。莫行风顿了顿,「把衣服穿好吧。」 「如果生病了就去治病,不要一副病死鬼的样子给我增添负担。」莫行风看着他瘦弱的身体,还是带着尖锐的语气开口提醒。陆知轻不在乎他的话中带刺,因为他已经很感激了,莫行风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他不知道的是,莫行风早就做好了随时都会一个人离开这座城市的准备。从他的神志恢復清明后,对陆知轻的思念与爱已经与日俱减。总有一天,莫行风会忘记如何爱他。 他不过是被判了死缓而已,却因此傻傻地高兴。 莫行风最后还是一个人出了公司。外面的员工还是照常工作,看来两人的声音并没有引起外人的注意。莫行风松了口气,他也不想在这个地方落下别人的话柄。 陆知轻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终于平復下心情,却无心准备下午的会议。幸好贝莉及时帮他拿好材料,有现成的ppt可以演讲。但下午,员工都注意到陆知轻的声音变得沙哑,脸色变得很差。 等会议结束,贝莉赶紧倒了杯水给陆知轻,上前关心道:「您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应该打包一份午饭回来吃的。」陆知轻接过水没喝,只用唇轻轻沾了一点水,让干裂破皮的嘴唇保持湿润。现在胃里难受得紧,又胀又疼,他生怕再往里灌立刻就会吐出来。 陆知轻想,工作什么的真的应该先放一放,他得去医院看看了。别说吃饭了,现在看一眼饭菜,就算是白粥他都能从里面闻出油腻味。陆知轻拿上自己的东西,看了眼时钟,才下午三点多,这么早走怕是不太好,又强撑着处理了一下公务,终于体力不支栽倒了。 贝莉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想打救护车,却发现刚倒下的陆知轻又强撑着意志朝她摇了摇头,用了浑身的力气告诉她别打120。 「那怎么办,我让司机送您!」陆知轻皱了下眉,朝贝莉摆了摆手,觉得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大家都还在工作,他不想引起注意,影响工作效率。于是贝莉眼睁睁地看着陆知轻拒绝她的好意,装作无碍的样子自己叫了部车去医院看病。 最近突发新型流感,来医院看病的人很多,甚是拥挤。陆知轻戴好口罩,熟练地挂号等候。幸好,消化内科的人并不多,没过一会儿就到他了。 医生简单询问了一些问题后摇了摇头,陆知轻一下子紧张起来,忙问道:「怎么了吗大夫?我真的得了厌食症?」 「初步诊断是这样。只不过得厌食症的大多是女性,男性倒是很少见。」医生往病历本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开了药方,陆知轻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发现上面的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都是些开胃、促进消化的药物,你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你自己别节食,多运动运动就好。年轻人嘛,有时候压力大会这样也很正常。」医生安慰道。陆知轻松了口气,拿着单子去取药。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因为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简直快把他熏吐了。 第57页 天黑得很快,明明才五点多,天色已经变得灰濛濛的,看似要下雨。陆知轻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漫步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回家。就在这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陆知轻面色疲惫,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名称脸色更沉。 陆梁的电话准没好事。陆知轻还是接通了,陆梁问他去了哪,怎么总是无故旷工。 「我手受伤了,昨天请假。今天下午低血糖,差点晕倒,然后去医院了。」陆知轻不想把自己得了厌食症的事情告诉陆梁,因为他知道,陆梁不关心这些,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陆梁没关心他手上的伤势,语重心长地说:「不要什么事都请假,毕竟你也是上级领导,还是要以事业为主。」 陆知轻心里冷笑,只不过是请了两次假,陆梁就这么斤斤计较,他之前连夜加班沖业绩的事情倒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我知道了,明天就正常上班。」 陆知轻的声音清冷疏离,和他这个父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好似不是父子,不过是上下级领导的关系。陆梁嘘寒问暖了几句,发现陆知轻完全不想搭理他,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就在和陆梁打电话的间隙,陆知轻错过了一辆计程车。他本想追过去喊停,但司机并不理会,直接无视他往前开走了。陆知轻懊恼地打开叫车软体,才发现手机里有几通未接电话。 贝莉打来的,还发了简讯问他检查情况如何。当时医院喧闹,所以没听见。陆知轻笑了笑,幸好还是有人真正关心他的。只不过,他更希望那几通未接电话里能有一通是莫行风打来的,但并没有。莫行风见他脸色极差,连一条简讯都没有发。 这是应该的,莫行风没有任何理由关心他。陆知轻安慰自己,实际上内心还是止不住的失落。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该多好,他不要被一时的愤怒沖昏头脑,为了报復而把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的莫行风推入地狱。 莫行风回到店里后就开始犯困,可能是沈祤新开的药的副作用,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嗜睡了,总是忍不住想睡觉。等崔小宋把他叫起来已经是晚饭时间。飢饿感顿时冲散睡意,莫行风随便找了家饭店点了几份菜就狼吞虎咽起来。 他今天中午因为看见陆知轻和其他女人说说笑笑,闹了半天连午饭都没吃上。倒是陆知轻,不知道是吃没吃饭,脸色白得跟鬼似的。莫行风愤愤地把鱼肉往嘴里塞,一边感嘆这家的菜也太难吃了,食慾打消大半。 吃了一半,莫行风接到了陈恕的电话。电话里,陈恕的声音似乎有些冷漠,让莫行风感到陌生。 「店里最近有出什么事吗?」陈恕问道。他的声音平淡,到没有莫行风以前熟知的和善。莫行风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店里风平浪静,生意还是挺不错的,没出什么事。「没什么事,怎么了吗?」 陈恕正坐在家里,打开电脑看着上个星期的监控,而画面里正是陆知轻拿着钱来找莫行风。 第26章 伤疤 莫行风回想起不久之前陆知轻来店里的情形,冷汗直冒。陈恕这么一问,莫非是知晓了这件事,才来兴师问罪。 陈恕放软了声音,嘆了口气道:「你确实没有理由非得告诉我,但是我担心你,行风。」看到监控录像时陈恕是生气的,生气莫行风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一档子事没有告诉他分毫,但又不忍心朝他发火。莫行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低下了头,嗫嚅道:「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处理。」 「没关系,我不生你的气。但你告诉我,他有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伤害你?」陈恕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关掉了监控录像,他只想听莫行风口中的答案。 莫行风摇摇头,差点忘了陈恕看不见他的动作,又连忙补充道:「没有,他想和我复合。」陈恕听了顿时感觉胸口上压了一块石头一样不痛快。他心疼莫行风,知晓他悲惨的过去,所以面对陆知轻时就算从未有过交集,他也依然厌恶。 陈恕长舒一口气,「你怎么说?」 莫行风吃了一口饭,含煳不清道:「当然是拒绝了,嗯……我不会和他重新交往的。」毕竟在吃饭时想起这个人都有些倒胃口。莫行风想,他还真是奇怪,明明对这个人如此憎恨,可潜意识总会在某些时刻突然告诉他对这个人还有留恋。以至于在一些时候,莫行风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流血的不仅仅是陆知轻而已,还有他。 陈恕松了口气想,幸好莫行风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如果真的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他绝对会把莫行风的脑子掰开看看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莫行风看着碗中所剩无几的饭菜咂咂嘴,感觉这是他神智清明后吃得最不舒服的一餐。 陈恕没敢把这件事告诉陈沄星,他已经够忙的了,如果再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分神,实在是累。他默默地把笔记本电脑收起来,拨通了周宴的电话。 「小周,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周宴还在工位上安排陈沄星的日程表,忙得晕头转向,自然忘了像陈恕汇报。「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 「您让我调查的那所非法机构,在两年前,也就是莫先生出院的那一年就卷钱逃跑了。现在已经换了个名字出现在大众眼前,叫本奇夏令营,其实是以『军训』不良少年为噱头盈利,说是从里面出来的孩子都能被教得服服帖帖。实际上就是以电击的形式虐待少年。」周宴认真地回答道。 第58页 陈恕听后沉思了片刻,问道:「难道没有人报警吗?」随后他就知道自己问的话有多愚蠢。如果报警有用,那么莫行风就不会在里面呆到精神失常。周宴沉重地说:「曾经有人录下过证据想要报警,但警察根本不管,甚至还会被送回去遭受更残酷的酷刑。」 一所非法机构,在自以为是的家长的助威下变成了合法的「夏令营」,而陆知轻就是曾经加害者的一员。陈恕不敢想像,莫行风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度过三百多天的日日夜夜。 但想要扳倒这个机构,单有他的力量是不够的。既然有人尝试过报警却行不通,就代表他们手中的证据根本微不足道。那样的地方会有监控吗,陈恕不得而知,但起码不会将那么重要的把柄落入到他人手中。 里面还有许多像莫行风高中时一般大的孩子被父母送进去遭受折磨,却连唿救都无法开口。陈恕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愿去想想那里面的光景。一些噩梦的夜晚,他除了梦见童年时被家人排挤,还会梦见莫行风被绑在电椅上惨遭电击,刺耳的尖叫声环绕在他耳边,他想帮他,却怎么也够不着莫行风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可怜的行风……」陈恕喃喃着,陈沄星从后面环抱住他,和声道:「怎么了?」陈恕摇摇头,转身回吻,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哪像行风,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陈沄星温柔地望着爱人如水的眼眸,坚定地说:「他会的。」 陆知轻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家,又在小区楼下遇到了上次的小狗。小狗蜷缩在草丛里,睁着圆熘熘的眼睛看着他。但现在陆知轻实在没有心情逗弄它,看了几眼就走了。这次小狗很乖,没有缠着他要吃的,更没有汪汪叫。陆知轻前脚刚走一步,发现有些不对劲,又退回来仔细观察了窝在角落的动物。 黑暗中,陆知轻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能看见小狗的身上有几处没了毛髮,个别伤口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血肉。陆知轻想摸摸它,只见小狗往后缩了缩,有些畏惧人类的触碰。但他没有犬吠,更没有露出尖牙,而是泪眼汪汪地看着陆知轻。 「一定很疼吧,乖狗狗……到底是谁这么对你,你不过是贪吃了点,又没有做坏事。」陆知轻心疼极了,把包着药的塑胶袋放回包里,腾出手把小狗抱起来,去了离小区最近的宠物医院。 天色尚晚,幸好宠物医院没那么快下班。陆知轻坐下来的瞬间觉得眼前直发黑,向工作人员讨了杯水喝,顺便把药吃了才好了些。 流浪狗很乖,就算是打针也不哭不闹,但陆知轻能看见小狗葡萄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委屈。他仔细看着工作人员给它打疫苗和消毒、处理伤口,越看越觉得这只狗像莫行风。 这么一对比……嗯,好像确实挺像的。陆知轻弯了弯嘴角,但同时又想起莫行风还在疗养院时可怜的样子,自己却总是吝啬那一点温柔,不曾给予他一丝温暖。 现在家里根本腾不出地方养狗,更何况陆知轻也没有这个意愿。刚好兽医说流浪狗身上可能还有寄生虫没有消杀干净,就先留院观察了。走之前,陆知轻伸出手摸了摸它,小狗则感激地蹭了蹭他的手,讨好地舔了几口。 可惜家里还等着养一只大狗,如果有你在一定会吃醋的。陆知轻心想。 到家的时候陆知轻难得觉得饿了,就煮了碗面吃。家里的餐桌摆了两张椅子,恍惚之间,陆知轻觉得自己是一位等加班回来的丈夫的妻子,虽然辛苦,但也幸福。客厅的灯只亮了一盏,冷白的灯光衬得家中的氛围更加冷清。陆知轻总在无聊地幻想,如果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能看见莫行风在床上安稳入睡呢? 突然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怎么会安稳入睡呢,你难道忘了他在戒同所里生不如死的遭遇吗?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啊,亏莫行风把你当做相伴一生的挚爱,你根本不值得他抱着可怜的幻想爱了你三年。 明明刚吃完饭,肚子里还是暖唿唿的,陆知轻却觉得通体发凉。 陆知轻跪在床边,抱紧了枕头,好像那是莫行风宽厚的肩膀,能从上面获取到一丝来自那个男人的温暖。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爆发,一颗颗滚落到枕头上,留下深色的痕迹。陆知轻一想到莫行风在戒同所和精神病院受到的苦难就心痛得难以唿吸。可一切都太迟了,他爱得后知后觉。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莫行风他不稀罕要了。但就算这样,他也想证明自己的爱比草贵重。 陆知轻抹干眼泪,打开手机找到莫行风的电话号码看了半天,怀着忐忑地心情试探着去加他的微信。莫行风的微信头像看上去是一个染着红髮的动漫人物,陆知轻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动漫人物就是他本人。微信暱称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想不明白 「拉直器」是什么意思,好奇怪的名字。 犹豫再三,陆知轻发出了好友申请。他抱着手机迟迟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像是找喜欢的男生要联繫方式一般,心脏砰砰乱跳。 莫行风会不会已经休息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烦人,打扰他的心情?陆知轻开始胡思乱想,对刚才不成熟的行为生出几分后悔。就在下一秒,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陆知轻满怀欣喜地打开来一看,莫行风和他的聊天框赫然出现在他众多的工作消息当中。 第59页 像做梦一样。陆知轻想说点什么,在键盘上输了又删,删了又输,丝毫不知莫行风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微信暱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下莫行风忍不住了。【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没有,时间很晚了,你快休息吧,晚安。】陆知轻惶恐地回復,差点手滑打错字。 「啰嗦。」莫行风「啧」了一声,把陆知轻拉到黑名单的手迟钝了一下,最后还是没下得去手。他把手机丢到一旁,转身进了浴室沖洗。 莫行风脱了衣服,顺便放了水,浴室里顿时热气腾升。看着镜子里遍布伤痕的身体,他没有因为难堪而挪开眼。肩上有一处明显的椭圆形伤痕,颜色已经淡了,但伤痕依旧粗糙。他记得那是如何伤到的,被菸头烫的。伤害他的人很残忍,将燃烧的菸头狠狠地按在他的肩膀上,转了又转,好像要按进他年轻的皮肉里才肯罢休。 灼烧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服软。 莫行风见不到后面的伤,只看得到前面。肋骨处还有被鞭子抽打破皮流血后留下的伤痕,狰狞得触目惊心。每当他赤裸地站在镜子面前,都会模模煳煳地记起痛苦的过去。 药物治疗能让他的神志清明,同时还让他想起三年前被虐待的记忆。他带着无法释怀的痛苦吞咽药物,吃得多了,想起的多了,也就逐渐麻木了。 陈恕问他需不需要去疤痕的药膏,莫行风淡淡回了句「不用。」既然记忆中依旧存在,那就不要抹掉了,留着吧,就当是他和陆知轻爱情的纪念品。 他知道自己还是可笑的,因为服药后的后期,每每难受得无法睡着的夜晚,莫行风很想脱光了站在陆知轻面前展露自己的伤痕,乞求伤害他的人可以摸摸他,亲亲他,抱抱他。 莫行风站在花洒下冲着澡,庆幸人类的背后没有长眼睛,否则他看见那些伤疤一定更不顺眼。 如果能有人吻着他背后的伤就更好了,这会让他没有那么疼。 莫行风抹了抹脸上的水,有没有流泪只有他自己知道。 睡前他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往里面放了一点点安眠药的粉末。最近他的睡眠越来越不好了,但陈恕一直反对他吃不必要的药物,所以他只敢加一点点。 拜託了,让我做个好梦吧。莫行风闭上眼,或许是有了安眠药粉的加持,他发现这次的祈祷很有效果,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莫行风起了个大早,意外的感到神清气爽。他看了眼手机,陆知轻说是给他做了份早餐吃。莫行风想到上次陆知轻送来的午饭味道太过一般,冷言冷语地回【难吃,不想吃。】 陆知轻被泼了冷水,但还是没有放弃,强撑着笑容把做好的早餐留给自己吃了。他仔细品尝了一下,确实不怎么好吃,空有卖相是不对的,至少莫行风还给他做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陆知轻打算看一会儿新闻消磨时间。打开电视的第一条内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更让他感到后背发凉。 新闻内容有关于三年前的戒同所,当年的受害者之一掌握了证据起诉,但被法院驳回,原因是超出了起诉时效。而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另一件事,有人指证本奇夏令营就是当年的戒同所,居然换了个身份继续招摇撞骗,非法拘禁学生,使用电击、鞭打、禁食的方式「教育」学生。 陆知轻放下手中的食物,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最后拨通了贝莉的电话。 「贝莉,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查。」 他想,这不仅仅是为了莫行风,更是为了当年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弥补,为了同当年的莫行风一样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少年。 第27章 惩罚 莫行风被陆知轻的电话吵醒后又接着睡了一觉,醒来时快到十一点。因为陈恕回来了,所以不用急急忙忙地去看店。他摸了摸饿瘪的肚子,从冰箱里翻出一瓶未开封的果酱,找了片面包蘸来吃。 果酱是新买的青提芦荟味,莫行风还没尝过。他好奇地沾了一点涂在面包上,舌尖瞬间被果酱带来的酸甜味臣服。 「真好吃!」他惊嘆一声,再想尝一口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刷牙,赶紧去洗手间洗漱后继续享用早餐。他照常打开手机看消息,发现陆知轻的微信暱称变成了「捲髮棒」。莫行风愣了一瞬,嘴角向上弯了弯,觉得对方实在是有够滑稽。 这算是什么,情侣名?好蠢。昨天看到陆知轻发来的好友申请,加上好友后莫行风还在想要给他什么备註。备註上全名看到了就心烦,备註别的又不知道写什么好,索性没改。 看见陆知轻取的蹩脚的名字,他有些庆幸对方没看出来自己的微信暱称是什么意思。崔小宋早些前问过他,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微信暱称取作「拉直器」,也太奇怪了。但莫行风只是笑着摇摇头说,突然想到的怪名字罢了。 拉直器。 lzq 陆知轻。 当初创建微信号时莫行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关陆知轻的暱称,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怎么都改不掉。高中时就更为张狂,一定要把自己爱陆知轻爱得不可自拔写在脸上,所有社交帐号都一定要有陆知轻的字眼。 让他改别的实在想不出来,莫行风就委婉地取了一个拉直器。 他以为自己已经有够蠢了,没想到陆知轻比他还要好笑。 第60页 一直到下班高峰期,莫行风都躺在家里休息。陈恕说这几天辛苦他看店,就批准放几天带薪假,自己去整顿店里就行。莫行风百无聊赖地倒在沙发上玩游戏,几个在酒吧认识的狐朋狗友约他出去喝酒,说是有妹子。但他们不知道,莫行风对女人压根没有兴趣,对男人也没有。他一直处在一个贤者状态,对于不必要的社交也毫无兴趣。 【风哥,真不来啊?没了你多没意思】 莫行风冷冷地看了一眼消息,把对方拉入黑名单的手一顿。之前去酒吧那趟被下药,估计就是这伙人干的,他还没找他们算帐,还敢不知好歹地出现在他眼前,真是活腻了。 刚好现在闲着没事做,莫行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他特意把身上贵重的东西都摘下来,为的就是跟这群流氓打架。 敢在莫行风身上耍心眼子,得先想好招惹他的后果。 【等我。】 对面几个喝得晕醉的精神小伙看着消息哈哈大笑,「看吧,我就说他会来的,这次必须得把他坑了敲一笔大的!」 这伙人的惯用手段就是下药,上次的剂量不够,这次就多加点,直到把人弄晕过去。然后再找个小姐录点见不得人的视频,威胁对方给钱。 「敲诈有什么意思,哥几个必须得磨磨他!瞧他那副样子,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哥,在这混的都得叫他声爷啊?」其中一个男的早看不惯莫行风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生活在底层的老鼠对身穿华丽衣裳的人类充满恶意。 莫行风来得很快,酒吧外的门童看见是莫行风都鞠了一躬,边心想着怎么看起来戾气这么重。莫行风只穿了件短袖的带帽卫衣,看上去不像是过来寻欢作乐。但喝醉的人哪看得清楚,像招唿条狗似的叫唤莫行风的名字。莫行风没动怒,他们更加猖狂,假惺惺地给莫行风敬酒,实际上把廉价的酒水都泼到他的胸口处,晕染出一大片湿痕。 「哎哟,对不起啊风哥。小弟不是故意的,您别介意。」另一个男的赔笑道,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到递给莫行风的那杯酒水上方,两指一撮,洒下些许白色的粉末,很快融入到黄色的透明液体中。 同样的骗术莫行风不会再上当第二次。他冷笑一声,一把搭过那只递酒的手狠狠捏住,使了十二分劲,像是要把对方的手腕折断。男人大叫一声,痛得松开了手,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映出莫行风冰冷的脸庞。 「操!姓莫的,你敢动老子?!」男人捂住疼痛的手腕,另一只拳头快速朝莫行风飞来。酒吧里灯光昏暗,但莫行风好似生了一双猫眼,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极其清楚。他把头往左一偏,轻松躲过一拳,接着抬起右腿用力往男人的肚子用力一踹,一脚把人踹进人堆里摔了个狗吃屎。 这个举动惊动了旁人,都纷纷朝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莫行风毫不畏惧,一步步迈向朝他下药的男人,单手拎起那人的衣领。摁在墙上开始挥拳殴打。 男人刚开始还在挣扎,后来已经被打得晕厥,脑袋开花,眼睛肿得几乎看不见,满脸是血地躺在角落。刚刚还在起闹的其他人已经吓得腿软,莫行风的脸上被溅到几滴鲜红的血,拳头髮红,在玫紫色的灯光下像极了魔鬼。几个想上前帮忙的男的一看到这个阵仗腿都软了,手中的酒瓶还没来得及挥出去就被莫行风反打在头上,这才发现莫行风是真的不好惹。他们刚想跑。突然有几个保安把他们摁了回来,全部压着跪在莫行风面前,像是等待发落的囚犯。 莫行风抹了一把脸,却被蹭上更多血。他面不改色地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男人,看了眼已经下跪的三个男的,缓缓开口道:「怎么不继续玩阴的了?」 男人们面面相觑,「这……您,您饶了我们吧,真不是我们的主意啊!」莫行风微微皱了下眉,勾起沾着血迹的嘴角,抓起其中一人的头髮,将右手上快要干涸的血迹往对方脸上抹。男人快被噁心的血腥气熏得干呕,直往后倒,莫行风便越要让他尝尝人血的味道。他用双手撑开男人紧闭的嘴唇,两根带血的手指狠狠插入对方的喉咙里直搅合,血迹同口水混合在一起,唿吸不畅的人被呛得直咳嗽,血水近乎都被吞咽进喉道,滚烫的灼烧感让男人的喉咙几乎无法发声,只能隐隐约约地听见求饶的呜咽声。他本想反抗,用牙齿去咬莫行风的手指。可当他对上莫行风猩红的眼睛,才发现那人是真的杀疯了。眼神里毫无理智可言,只剩虐待他人的快感。他如果敢反抗,结局就是死。 其他几个人想上去帮忙,都被后面的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竖着耳朵听着莫行风手底下的男人挣扎的声音。 莫行风终于肯罢休,将手指抽出,嫌恶地往男人身上抹了抹。其他人见状吓得尿裤子,全部都磕着头念着「风哥饶命」。 「敢打我的主意,你们胆子确实不小。」莫行风毫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使在昏暗的光线底下看得更清楚。跪在地上的人脸上无一不是惊恐的表情,空气中还瀰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味。 噁心。莫行风内心里只有两个字。他摆摆手,让几个人把那些男的处理掉,自己则绕过众人去洗手间洗了把手,顺便把脸上的脏污一起沖净。 他从来也是睚眦必报,早在高中时就练就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名气,只不过在和陆知轻在一起后收敛了一点。陆知轻不喜欢血腥气,也不喜欢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家,更不喜欢外面的打打杀杀,只想安静地读书。 第61页 莫行风则从不在他面前作恶,把不必要的厮杀通通交给小弟。 冷水让理智更加清醒,莫行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好像和高中时的模样重叠了起来。他的拳头上布满青紫,指骨也被玻璃划破流血,但他一点也没感受到疼。 「风哥,都安排好了,他们不敢报警的,您继续玩会儿?」酒吧里的总管早在之前就和莫行风混熟了关系,也有些手段。莫行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总管含笑接过,谄媚地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莫行风没正眼看他,薄唇轻启:「滚。」 酒吧外是商场,没比里面安静多少。莫行风烦躁地皱了下眉,被喧嚣声闹得头疼。他正准备打车离开,发现附近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好像在躲避他的视线。 莫行风定睛一看,那个身影他再熟悉不过了,左手还缠着厚重的绷带,一看就是陆知轻。 有些尴尬地和莫行风对上视线,紧张地打了声招唿:「好巧啊,你也在这。」陆知轻边说,一边打量着莫行风的身体,好像在观察着什么。 「我记得你家离这里很远吧,千里迢迢跑到这来泡妞?」莫行风冷冷地瞧了他一眼,说着就转身离开。陆知轻急忙跟上去,仔细一看才发现莫行风的手充血红肿,指骨上青一块紫一块,惨不忍睹。 陆知轻忙拉住他,「你的手怎么了?刚刚跟人打架了吗,怎么变成这样?」这时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紧紧抓着那只宽大的手,想用自己手上的温热捂暖对方冰冷的手温。 莫行风挣脱开来,语气染上一丝不耐,「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知轻认真地看着他,「我说了,你不能打架,就算要打架也别让我知道。」 「我没想让你知道,你自己凑上来的,有病。」 陆知轻红了脸,是贝莉的朋友在酒吧发给她的视频,贝莉觉得画面里打架的身影实在太像莫行风了,所以才发给自己看看的。本来前半个小时他已经准备睡觉,但看到这条消息后心都悬在半空,没想太多就来了。 等到的时候莫行风刚出来,然后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他本想看一眼就走的,结果被发现了。 「被我看见了,我肯定是要管的。」陆知轻理直气壮地说,伸出右手想把莫行风带回去,然而小身板当然没有莫行风一个吃得多还天天锻鍊的人来得有力气,右手直接反被莫行风抓住,然后被拖上了车。 他当然不怕莫行风会害他,反而觉得这样激烈不带温柔的触碰让他躁动不安的心很有安全感。陆知轻被丢上计程车,莫行风也同他坐在后排,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他以为莫行风会送他回家,等车开到半路,陆知轻满怀期待地问道:「我们去哪?」 莫行风看向窗外,不平不淡地说:「你不是找 吗?去宾馆啊。」 听者嵴背一凉,才发觉自己刚才以为的温情有多可笑。他勉强撑起一丝笑,掩盖住脸上失落的神色,假装毫不在意地看向车窗,眼里已经起了一层水雾。 莫行风没骗他,目的地确实是宾馆。陆知轻深唿吸,用劲咬了咬嘴唇,想让自己看上去有气色一点,别让莫行风失了兴趣。他得乖一些,莫行风的手受伤了,不能让手用力,自己主动点就好。 毕竟除了这点能讨莫行风喜欢,他再没有什么别的值得对方留恋了。 两人上了楼,房间的灯一打开,看见的是两张单人床。陆知轻怯懦地开口:「要把床并在一起吗?」莫行风一怔,咬了下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提醒自己别被陆知轻委屈的模样给骗了。见莫行风沉默,他先上去用右手吃力地拉床,勉强把两张床合拢。 不是为了 ,是为了事后能和莫行风躺在同一张床上温存。陆知轻心里打着小算盘,生怕让莫行风发现,偷偷瞟了一眼莫行风面无表情的脸,对方没说什么,无事发生。 「把 ,然后跪浴室去。」莫行风冷冷地甩下这句话,陆知轻以为自己听错了,攸地瞪大眼睛,「什么……」 莫行风看见他这张脸就没来由的心烦,神色变得阴暗,「不想跪就滚出这。」陆知轻咬了下唇,忍住哭腔,「好。」 浴室里有一面全身镜,陆知轻 地站在镜子面前,人既惶恐又燥热。莫行风站在他背后,狠狠踹了一脚陆知轻的后腿,后者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和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而后就是男人的闷哼。 「不是喜欢找事情做吗?那你就在这跪到我说停为止。」莫行风冷冷地留下一句话,转身「嘭」的一声甩上浴室门。门带起的一阵风吹得陆知轻瑟瑟发抖,他就这么跪在那,手背在身后,尽力忍着因为屈辱和害怕而落下的泪。 莫行风站在门后,两人仅仅一门之隔,心里却涌上无数复杂的情感。 我当初在戒同所就是这样从早跪到晚,你也应该体会下吧,轻轻。 第28章 乖小孩 莫行风没有再管浴室里长跪不起的陆知轻,他反锁了浴室门,自顾自地躺上床闭眼休息。他想,陆知轻哪怕跪不住了躺在里面睡一觉都没关系,他不过是想为自己出口气,羞辱一下对方罢了。 他在戒同所的时候,一跪就是一整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美其名曰磨鍊。小黑屋里同时被关押了几十个人,有的人死在那都没人及时收尸,喉咙干得咳出血都没能讨上一杯水喝。伙食更让莫行风无法接受,青椒炒辣椒,所有的「训练」不过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第62页 莫行风烦躁地用枕头蒙住头,不想再回忆起糟糕的记忆。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莫行风还是睡着了,睡前吃了有安眠成分的药,睡意来得很快。梦里,他看见陆知轻背对着他跪在地上,嵴背上全是交错的鞭痕,皮开肉绽。每当他想上前制止鞭子落下,就被一群强有力的人压制住,眼睁睁看着陆知轻被打到断气。 他知道这是梦,却不忍心看着梦里的陆知轻被折磨。同样的痛苦落在陆知轻身上自己一点都不会好受,明明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却又开始抽痛。 莫行风没有醒,带着这份压抑的心情继续睡了下去,好在后面没有再做噩梦,但依旧睡得不安稳。 陆知轻悄悄挪动着膝盖,保持身体的平衡。他已经跪了半个多小时,腿脚早已僵硬。门外已没有任何动静,他猜莫行风应该已经睡觉了,却仍旧不敢松懈,努力支撑起疲惫的身体,直挺挺地跪着。又过了一个小时,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早已松懈下来,陆知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煳,他用力眨了眨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此时非常想喝口水。 莫行风已经睡了,陆知轻也没想把他吵醒给自己倒水喝。在莫行风离开的日子里,他每每跟自己做思想斗争时都会忍不住想莫行风有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现在他看到了,对方过得还挺好,至少比跟他在一起过得好。与此同时,陆知轻的心里只有懊悔与心疼。 既然莫行风说让他跪倒说停为止,那他就不能动。这是莫行风对他唯一的要求,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他凭什么巴巴地凑着莫行风呢? 陆知轻不知道一晚上有多长,只觉得光裸的身体越来越冷,一边想像着在莫行风温暖的怀里睡觉,一边迷迷煳煳地罚跪。 途中他自己昏了过去,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没过多久又醒了过来,撑着软绵绵的身子重新跪好。陆知轻疲惫地躬着身体,胃里又开始勐地抽搐,终于把他疼得清醒了些。但他太渴了,又不想违背莫行风的规定,几次想爬起来去自来水龙头下接点水喝,都摔在地上,几乎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 陆知轻量了下额头的温度,实在感受不出什么,便颤巍巍地扶着洗手台弯着腰打开水龙头,伸长了脖子张嘴去接生水喝。 赤裸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台面,陆知轻不禁皱起眉,他好冷,真的要感冒了。等终于喝够了,陆知轻刚想关掉水龙头,浴室的门却不巧地被打开。 陆知轻像一只流浪猫,膝盖被磨出了点点血迹,人跟傻了似的扶着台面喝自来水。莫行风刚睡醒就被眼前这一幕点燃,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疼,一把掐着陆知轻脆弱的脖颈,把他拖到床上。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喝自来水,你觉得你这样很可怜是吗?」莫行风怒目圆瞪,手上的力气一点也没减弱,陆知轻觉得自己快被掐死了,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抽走,难受得说不出话。他的膝盖还很疼,刚刚被拖拽过去,差点要断了,可莫行风毫不在乎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一时间,皮外的伤多么疼都不及心上的痛来得深。莫行风眼见陆知轻的脸憋得通红,终于松开手让他歇口气。陆知轻捂着脖子拼命咳嗽,又被口水呛到,这下莫行风慌了,连忙把人扶正,拍了拍他起伏的背,给对方顺气。 陆知轻委屈地看着莫行风,带着微弱的哭腔说:「我渴了……」 莫行风扭过头,「渴了你不会敲门?」 「你说要跪到说停为止……行风,你不要凶我好不好?」陆知轻的腿还不能完全伸直,用一种极其僵硬的角度将腿靠在床边。莫行风看着陆知轻满是伤痕的膝盖,心下又是一软,手控制不住地想伸过去帮他按摩。但他立刻收手,假装是要给他盖被子,掩盖了动作。 陆知轻没发现,虚弱地靠在枕头上。他真的很困,肚子里一点吃食都没有,抵抗力也很弱。他要求不多,只想求莫行风陪他一会儿,对他温柔一点点。但莫行风只是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然后把他的衣服丢到床边就去洗手间洗漱了,好像昨晚的罚跪只是陆知轻自己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一样。 「行风……」陆知轻用微弱的声音唤了一声,他不求莫行风能有什么回应,因为这个声音在他听来只有自己听得见。 洗手间的水声骤然停止,莫行风顿了顿:「别他妈叫了,我没工夫干你。」 但这次陆知轻困得脑子都变得煳涂。他流着眼泪继续叫着莫行风名字,然后抱着枕头趴在被窝里睡着了。 莫行风沉默着站在床前,想帮陆知轻把衣服穿上。掀开被子一看,那人的身体和青春期那会儿差别不大,即使隔着西装他也能看出来白衬衫下的腰有多细。莫行风碰了碰他的背,手好似触电般又缩回去,脸上通红。陆知轻好像感冒了,身体泛着一层不自然的红,腰部又热又软。莫行风贪恋地摸了一下他的尾椎,感受到陆知轻敏感地抖了一下,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 如果是高中,他会毫不犹豫地抓着陆知轻的腰做他想做的事。但今时不同往日,莫行风不再精虫上脑,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衣服穿好,自己又洗了个冷水澡。 等他收拾完,陆知轻还在睡觉,手里死死抱着那个枕头喃喃着什么,好像睡得很香。莫行风不知道他正做着什么美梦,直接伸手把他的枕头抢走,将睡梦中的人惊扰。陆知轻迷茫地睁眼,想张口说些什么,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伸手去够床头的杯子,莫行风难得好心地拿到他面前,陆知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挤着嗓子说了声谢谢。 第63页 「就算我这么对你,你也要凑在我身边?还是赶紧走吧。」莫行风坐在床边,清冷的嗓音透露出一丝疲惫。 陆知轻喝水的动作一顿,润了润嗓子后小声开口:「这是我应得的,你现在给我什么,我都全盘接受。」 话音刚落,莫行风就说道:「全盘接受?你明明哭了,你很委屈。」 陆知轻笑了笑,揉了揉眼角,声音沙哑而低沉:「我跪着的时候在想,如果我能替你分担一点折磨就好了,可惜不能。不能就不能吧,至少让我尝尝在戒同所是什么滋味,会不会你就能好受一点?」 莫行风没有回答,而是绕开这个话题:「在戒同所可不止罚跪,还有很多惨无人道的手段来折磨人。我不可能全部用在你身上,我没那个时间和心情重演我当时的苦难。」他当然有那个时间和心情,敢伤害他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但这个人是陆知轻。 他再怎么想,真正这么做了之后却没有报復的快感,只有心疼和懊悔。 因为莫行风深爱过,哪怕这份爱正一点点减少,但分量仍旧很足,足够他心软。 莫行风突然想起来自己药还没吃,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怔了一瞬,下意识想去找包,但他昨天为了方便打架根本没带这些身外之物。 完了,药吃完了。这药物必须准时吃,沈祤提醒过他,药效是有时间的。不吃药很有可能会让他再次復发,变得像之前一样傻乎乎的,分不清是非。家离酒店有些距离,莫行风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对在床上发呆的陆知轻命令道:「送我回家。」 陆知轻脸上很是惊喜,「真的吗?那你等我一会儿,我穿个鞋。」他忍着膝盖传来的刺痛,弯下腰来把鞋穿好,高兴地看着莫行风的脸说:「我们走吧,我打车送你回去。」莫行风看了眼陆知轻歪七扭八的领子,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陆知轻瞄了眼镜子,镜前的莫行风微微弯腰帮他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像极了上学那会儿他帮自己系领带时温柔的模样。 莫行风看表情就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但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退了房,陆知轻打了半天的车都没人接,莫行风的表情变得很是阴沉,还有些焦虑。陆知轻看出不对,轻声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很着急吗?」莫行风抿了抿唇,没告诉他实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没什么,店里有事而已。」 陆知轻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吃过药了吗?」 莫行风抬眼,嘆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药放在家里,忘记带了。」他不想告诉陆知轻药物于他而言的重要性,至少现在不想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 等计程车到了,莫行风的唿吸变得有些急促,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懊恼地想,精神类药物果然不是说停就能停的,长期服药已经产生了依赖性。陆知轻搀扶着他坐上车,左手虽然使不上劲,但尽全力稳住莫行风摇摇欲坠的身体。 昨晚上在酒吧叱剎风云的莫行风,如今因为没吃药变得蔫蔫的。陆知轻很是心疼,趁莫行风不注意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口,发现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病号现在人不舒服,头歪斜着靠在车窗户上,紧闭双眼。陆知轻拍了拍莫行风的大腿,安抚着他不安的心。 就算莫行风自己不想说,陆知轻再没眼力见也看得出来莫行风病情的严重已经到了不准时吃药就会发作得厉害的地步。除了病情本身的难以控制,还有药物的副作用。两者叠加在一起带来的身体和心理上的负担都让莫行风避之不及。 沈祤明明说积极配合就会治好的,为什么现在看来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呢?莫行风迷迷煳煳地想,半睁开眼睛,呢喃道:「轻轻,我、我想回家……」 陆知轻心脏一阵刺痛,转头含着泪摸着莫行风瘦削的脸庞,平稳下声线,轻哄道:「我们马上回家,吃了药就好了,嗯?」 莫行风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他已经分不清眼前的陆知轻是现实还是幻觉了,声音因为委屈而变得哽咽:「那你,不要打、打我,好不好?」 陆知轻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莫行风都那样了,自己居然还跟他动手,纯混蛋。他心疼得无以復加,用手指拂去莫行风脸上的泪水,将对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莫行风像是流浪的孩子寻找到母亲的怀抱,久违的气息让他着迷。莫行风环抱着陆知轻的腰「呜呜」地哭起来,像是要把三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陆知轻揉着莫行风毛茸茸的脑袋,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极为自私的想法。 要是莫行风可以不吃药就好了,就这么煳涂下去,永远爱着自己。但就在下一秒,陆知轻打消了这个恶毒的念头。 莫行风如果无法康復,那么自己一辈子都会活在罪孽与愧疚之中。他不能剥夺莫行风变成正常人的权利,只为一己私慾。就算不吃药莫行风能永远依赖他,但那又如何呢?既然从心底没有真正原谅他,那他就不配平等地站在莫行风身边。 「我们莫宝是好宝宝,一会儿吃了药睡一觉就不难受了,好吗?」 陆知轻耐心地哄着他,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婴孩。莫行风对他温柔的动作和声音很是受用,一会儿就不哭了,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嘴里念叨着什么。 车辆的目的地是莫行风一个人住的小区。陆知轻没来过这,凭着先前莫行风清醒时告诉他的路线走到了家门口,然后就面临了一个世纪难题——密码锁。 第64页 陆知轻先是试了试莫行风的生日,不对。又抱着忐忑的心情试了下自己的生日,0204,对了。 「莫宝真乖。」陆知轻偷偷亲了一口莫行风的额头。被无故奖励的莫行风羞涩地低下头,进门就熟练地找到了要吃的药,然后乖巧地递给陆知轻,让他帮忙打开。 陆知轻没急着餵药,给他烧了壶开水兑着冷水倒了杯温水给莫行风,然后像教小孩一样让他自己把药吞下去。 莫行风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却很喜欢陆知轻把他当小孩一样。见莫行风乖乖吃了药,陆知轻松了口气,问他:「还有别的药要吃吗?」 「没有了,有的药,晚、晚上吃一次,就好啦。」莫行风躺在床上,自己主动盖上被子,闭起眼睛准备入睡。 看起来这是已经养成的习惯了。陆知轻心想,欣慰地看着莫行风入睡,心里却止不住地泛起苦涩。 因为他知道,一觉醒来,自己将会面对另一个完完全全不同的莫行风。那个莫行风不会对他笑,也不会和他废话,只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第29章 吃剩饭 莫行风没睡多久,大概两个小时后就醒来了。他浑浑噩噩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房间里飘着一缕饭菜的香气,莫行风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拖着懒散的步伐向客厅走去。 陆知轻在厨房不知倒腾着什么,没发现莫行风已经起床。莫行风皱了皱面,用手挥开厨房外的油烟,哑着嗓子问:「你在干什么?」 专心做饭的陆知轻吓了一跳,手一抖,转头笑着说:「没什么。你不是还没吃饭吗,我也还没吃,正好做了饭一起吃呀?我搜了搜菜谱,可以试试……」莫行风看了看锅里冒着热气的鸭汤,陆知轻这是还下去买了菜? 「你把这当自己家了是吧?」他打断陆知轻说话。陆知轻不在意莫行风的话中带刺,反而附上笑脸:「你以前,不是也很想要有一个家吗?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莫行风并没有什么触动,反而觉得他这句话特别可笑。 这话如果在高中时对他说,莫行风豁出性命都愿意,哪怕不一定会兑现。可是当时陆知轻连口头承诺都懒得给他,甚至还把他亲手送到戒同所里,那个穷尽一生都无法逃离的噩梦。 「如果我想要你去死呢?」莫行风只是随口一说,正眼都没看陆知轻。对方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随后浮上一层落寞,「我在这世上本就了无牵挂,除了你。等我办完一件重要的事,你要是还想我死,我不会苟活的。」 莫行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结巴道:「这可是你、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就这么透过窗户映射在莫行风的侧脸。陆知轻凝望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脸庞,亦如当年高中时期莫行风亲他那样,惶恐又羞涩。 莫行风没躲开,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松开。 「笨死了,菜要煳了!」莫行风出声提醒,他受不住陆知轻毫无顾忌的直视他的眼神。 陆知轻清醒过来,连忙跑到锅前拿铲子翻滚炒菜,差点就焦得彻底了。幸好他多放了点水,否则莫行风又要等上好久才能开饭。 一直到中午一点多两人才吃上饭。莫行风对陆知轻半斤八两的厨艺没有抱有太大期望,果然试吃之后确实不值得抱有期待。毕竟能把西红柿炒蛋做得难吃的,其他菜也不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长进。 陆知轻先看着莫行风夹菜,然后满怀期待的问:「好吃吗?」 莫行风没有任何掩饰地把眉头狠狠皱起,因为味道实在是太奇怪了,像是某个偏远国家的黑暗料理。陆知轻见他不说话也明白了刚才的忙活全是竹篮打水,便愧疚地低下头默默扒饭。 「浪费粮食了,真的很对不起……不过下次我会把它做得好吃一点的。」陆知轻看了眼色相一般味道也一般的菜品,发现自己反胃的劲又来了。他捂住嘴,没来得及和莫行风说明情况,直接飞奔到卫生间狂吐不止。 莫行风呆住了,虽然饭菜不好吃,但也没到吃吐这个地步。陆知轻呕吐的声音还没停止,莫行风也吃不下去,找了条毛巾过去递给他,别扭地别开眼睛:「你怎么了?自己做的也不至于难吃到吐吧。」陆知轻连谢谢都没力气说出口,抖着身子站起来洗了把脸,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嘴唇已然苍白。 陆知轻不想说厌食症的事情,更不希望用这个来博取莫行风的同情。他摆了摆手,找了个敷衍的藉口搪塞过去:「胃突然不舒服,我没事,就吐了些酸水。」 莫行风不是傻子,能看出陆知轻还在逞强,但他还不想拆穿。成年人之间总要给对方保留一些面子,何必扒得一丝不挂呢。 况且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连朋友都算不上。 回到餐桌上,莫行风食慾消减大半,陆知轻不知为何盯着他的饭碗出神。他简单吃了一碗半,配了些菜就吃饱了,还剩几口实在吃不下,主动提出要洗碗。毕竟刚才忙活了半天的是陆知轻,自己不能什么也不做。 「不用了,我来就行。」陆知轻起身想去收拾碗筷。 还在逞强?莫行风有些反感了,看着陆知轻急忙想去收起他的碗筷,语气变得恼怒:「你一晚上没睡觉,不吃饭也就罢了,现在是要做什么?抢着活干,给我当保姆吗?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讨好我,我不稀罕。」 第65页 陆知轻发现自己被误会了,连忙解释:「洗碗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莫行风觉得很不对劲,陆知轻说话的眼神都飘忽不定,还往他的饭碗那瞟,到底在隐藏什么? 他沉默片刻,决定不再给陆知轻一点面子,略带嘲讽地说:「你想吃我的剩饭?」 陆知轻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犹如坠入冰窖般通体发寒。他抬头,始终不敢看莫行风的眼睛,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莫行风好像一只顽劣的狗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玩具,眼神里除了怜悯之外还有些许不屑和兴奋。陆知轻一直都那样高高在上,他高中时无论怎么讨好都不会对他笑的人,此时居然当着他的面觊觎一碗剩饭,害怕被他本人发现。 这样的反差带来的兴奋感,比任何一次欢爱都要让他愉悦。 陆知轻快哭出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会饿,甚至还想吐,但看见莫行风食慾大发的样子自己就会想吃东西。但前提是,食物必须是莫行风剩下来的,好像这样自己也是对方吞咽下去的食物的一部分。 天啊,他自己都快被子噁心吐了,简直跟变态一样,莫行风该如何想他? 陆知轻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一个劲地道歉,就差跪下来磕头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不管莫行风怎么想他,他易碎的自尊心已经碎成一地了,这里容不下他。 莫行风玩味地看着陆知轻因为羞愤而通红的脸颊,伸手拦住陆知轻离开的去路。 「别急着走啊,饭还没吃完呢。」他眼神示意陆知轻坐回位置,将面前的剩饭推到他面前,淡淡地命令道:「吃完吧。」 陆知轻呆怔住,莫行风好像并没有嫌恶他,这给了陆知轻莫大的安慰。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拿起来,用着莫行风刚才用过的勺子,一口一口把饭全吃干净。 莫行风翘着腿坐在他对面,盯着他把饭全部吃完,笑着问:「好吃吗?」陆知轻差点被噎住,不敢看莫行风带着笑意的眼睛,含煳地回答:「好吃……」 当然好吃了。他吃得很珍惜,好像面前不是自己做出来的垃圾料理,而是珍稀的山珍海味。 陆知轻咽下最后一口饭后,怯懦地看了眼莫行风,然后端着碗去厨房清洗餐具。 还剩自己的那碗好端端地放在桌上,要是行风可以拿起来吃一口就好了,他只想吃他吃过的。陆知轻不要脸地想,他实在是有点贪得无厌了。 肚子还是没有被填饱,发出飢饿的叫声。陆知轻红着脸,假装自己也没有听到,没发现莫行风已经站在他身后,端来一碗配着菜,显然被挖了一勺的剩饭。 「吃了。」 陆知轻怀疑莫行风能听见他的心声,忐忑地接过去,咽了口口水道:「你怎么知道我……」 莫行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明明懒得和他解释,却还是耐着性子说:「好几次见你吃饭都没胃口,没想到你真得了厌食症。」 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而自己却还是假装无事发生。陆知轻羞愧地坐回位置上吃饭,听着厨房洗碗的水声,幸福地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像一只进食的兔子。 他还是很愧疚。莫行风出院后住进他家时,他是怎么对人家的呢?连一袋板栗都懒得买。看上去是在照顾对方,实际上一点口头上的关心都不曾有过。而莫行风,见他有了这样畸形的怪病,丝毫没有赶他走的意思,还慷慨地把自己的剩饭给他吃,虽然陆知轻能体会到那其中还有别的意思。 但再怎么样也比自己好多了。 厨房的水声停了。莫行风洗完餐具,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看着陆知轻乖乖擦桌子的样子,内心涌出一个邪恶的想法。 他趁陆知轻不注意,一下子撩开对方的衣服,将湿漉漉地双手伸了进去。陆知轻吓了一跳,温热的躯体碰到冰凉的手掌敏感得一颤,而莫行风的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地触碰其他地方。 「行风……你做什么,快放开我。」无力的反抗像是另一种默许,莫行风恶劣地掐了一把陆知轻细软的腰肢,享受手心细腻的触感。陆知轻疼得抖了一下,眼眶含泪地看了莫行风一眼,又默默低下头继续擦桌子,像个欺负的小媳妇一样,惹得莫行风心痒痒。 小兔子,太像小兔子了。莫行风仿佛能看见一对从陆知轻头上冒出来的兔耳朵,还有从屁股处冒出来的小兔球尾巴。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他一定会非常过分地揪一下,因为他太想看陆知轻哭了。 「你又想欺负我……和以前一样,惹我哭才好。」陆知轻佯装生气地拍了一下莫行风的手,这一巴掌倒是把莫行风拍清醒了。 莫行风勾了勾唇角,「怎么了,吃了我的东西,我还不能逗逗你了?」他故意把「东西」二字咬得极重,好像陆知轻真的吃了什么东西似的。果不其然,对方的两颊迅速染上一片红晕,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陆知轻嘆了口气,任由莫行风捉弄他。从前他就不会因为这些举动发火,现在也是。他当时已经习惯了莫行风无休止的纠缠,既然无法逃避,那就接纳。只不过一点点事情积累起来,陆知轻再怎么能忍也有爆发的那天。 愤怒来得太快,连莫行风对他的好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66页 他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把莫行风送到那样的地方,后悔为什么不能换个报復的手段,后悔为什么不能好好教莫行风如何爱自己。 陆知轻心想,明明他也在被爱的过程中学会了爱,却被自己搞丢了,现在才找回来。 忙完卫生,陆知轻刚想坐下来歇会儿,手机就收到了贝莉发来的资料。有个自称是当年戒同所的受害者的女生找到她,为陆知轻提供了他们用非法手段伤害人身安全的证据。陆知轻点开图片,上面尽是手臂和大腿被重物敲打留下的淤痕,红紫交错,惨不忍睹。 【但这不能说明这些伤口是在戒同所留下的,我们必须要有直接有力的证据。】陆知轻抬眼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莫行风,打字的手变得有些颤抖。 他见过一次莫行风的身体,满是伤痕,却从未听见那人想他哭诉戒同所里的罪恶与暴行。 【只有这些了……但受害者十分肯定伤口就是来源于戒同所里的暴行,而且还有抑郁症诊断报告】 贝莉发来了一张清晰的诊断证明。陆知轻仅仅只是看着一张白纸黑字的诊断报告,心就开始绞痛。 他一定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电视上的舆论出现了反转,不知是资本花了多少钱洗白的,竟把一家害人不浅的非法机构吹成了包治百病的治疗中心。陆知轻看着被压下来的热搜,心仿佛坠入谷底,浑身冰冷。 这件事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当面和受害者沟通,而且只有她一人是远远不够的。陆知轻心想,他需要在网络平台上为其他受害者发声,无论是当年的戒同所还是现在的夏令营的青少年,召集愿意出面的人提供证据,揭穿他们。 「行风,我先走了,公司有事。」他来不及再犹豫,拿上东西就准备出门,走之前不忘看一眼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莫行风。 莫行风睡眼朦胧,胡乱地点点头就倒在沙发上唿唿大睡。 陆知轻回到公司后先是处理了必须完成的事务,再忙碌有关戒同所的事情。 发出去的言论如同石沉大海般,根本收不到任何回音。平台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压热度和限流,他的发声与求助很多人根本看不到。 陆知轻捂住眼睛想了很久,这件事还需要其他人同他一起协助完成。而一定会答应且办事靠谱的恐怕只有一个人,陈沄星。 第30章 接吻 铃声响了十秒都没人接,陆知轻想了想还是决定挂断。正准备按下红色键,电话刚好接通。 「餵?请说。」陈沄星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陆知轻看了看手錶,才晚上八点而已。 「我,陆知轻。我有件事需要帮忙,恐怕只有你会愿意了。」陆知轻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想告发折磨行风的戒同所,还他一个公道,也算是减轻我的一点罪恶。」陈沄星嘆了口气,脸上尽是惫态,「这件事不止你在做,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太难了。」 陆知轻瞪大眼睛,急切地问:「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其他人……」 「我和我爱人一直都在想办法收集证据,但是就在前天我接到通知,有一个受害者跳楼了。我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用了怎样的办法逼死了他,甚至还给了家属封口费,这件事很有可能不了了之……」陈沄星揉了揉眉心,他躺在陈恕的怀里接着电话,爱人正在帮他按摩肩膀,才让他僵硬的身体舒缓了一些。陈恕也听着电话里陆知轻焦灼的声音,思绪也逐渐飘远。他今天带了人去拜访那位受害者,谁知就被家属赶了出来,说是人已经没了。但无论他们怎么劝说,对方就是不再愿意提供任何证据继续帮忙发声。 资本的力量太过强大,陈沄星怕牵连到公司利益,也是无可厚非。 陆知轻听后只感到嵴背发凉,他低头,想起莫行风生病时痛苦万分的样子,又有了一丝勇气。 「我不需要太多,我只需要你给我一点热度,那种花钱就能办到的事。」陆知轻说,屏着唿吸等着陈沄星的回应。 陈沄星翻了个身,没有答应他,而是问道:「给你热度,但你有本事拿到证据吗?」 「我拿到了一部分,还需要更多,这件事情一定会有结果的,我保证。」陆知轻笃定地说,陈沄星还是不放心地问:「我不明白,前段时间你那么排斥莫行风,为什么现在又想要帮他讨回公道?」 陆知轻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为自己年少时犯下的错负责,我不想逃避了。」 他回心转意之前,收到了一份陌生人发来的邮件。 邮件内容是一个视频。陆知轻一开始没在意,点开来一看,瞬间僵硬在原地。 模煳的视频影像里,画面异常抖动,可以看出是情急之下偷偷拍摄的。而那个被捆在电椅上嘶吼的人,正是莫行风。 视频只有短短的三十秒,但陆知轻的右耳清清楚楚地听见,莫行风喊了他无数次「轻轻」。 少年的声音那样绝望又无助,陆知轻顿时泪流满面,死死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原来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的是这样残酷的事实。仅仅是短短三十秒,他却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漫长。难以想像莫行风究竟在里面呆了多久,又是如何撑着仅存的意念在精神病院疯疯癫癫地呆了两年,甚至出来后还靠着那一点念想爱着自己。 第67页 自己实在是太噁心了。陆知轻狠狠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在手心里。 所以无论现在莫行风打他还是骂他,他都心甘情愿地全盘接受。这是他应得的。 「如果只是为了消除心理负担,怀着个人英雄主义的心情的话,你会很失望的。」 「没关系,多久我都会做到的。就算比……行风等我的时间还要漫长。」陆知轻坦然道。陈沄星不打算继续劝说他,答应了帮忙的事情,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企业利益。 等陆知轻走后,莫行风才慢慢清醒。他没忘记,今天是复查的日子。 由于昨天忘记吃药带来的影响让他感到后怕,莫行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祤。沈祤看了诊断报告,又让他去拍片,最终建议他把药物治疗减少到原来的一半。 「是药三分毒,我怕你对药物产生依赖,这副作用确实很伤身体。」沈祤认真地说,又找了些歷来痊癒的病人戒药的方法将给他听。莫行风听后反而更加绝望,这太难了,有时候难受得不行,就会想要自伤自毁,克制得越久越痛苦。 沈祤给他倒了杯温水缓解紧张的心情,「相信自己,这需要循序渐进,如果有人陪伴你监督你是最好了。对了,陈先生呢?」 「他最近很忙,没时间,其实我自己来就行了。」莫行风解释道,看来沈祤是把陈恕当作了家属一样的存在。 果然这次拿药比原来的药量少了很多。莫行风无助地看着所剩无几的药物,有种弹尽粮绝的感觉。他把药放在包里,转身就去了附近的汉堡店饱餐一顿,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肚子。 单人餐显然是不够的,莫行风点了个双人餐坐在小方桌上,打开手机就是陈恕发来的关心他身体状况的信息。 【你放心吧,沈医生都开始给我减药了】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莫行风感觉自己像是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含泪给远在他乡的老母亲送去一份报喜不报忧的信件。 陈恕不知道实情,感觉很是欣慰。【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很期待你康復的那天,行风。】 莫行风看着消息良久,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陈恕是他生病以来对他关心最无微不至的人,就像是冰天雪地之中送来的炭火一般炙热温暖。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他也要为陈恕努力地把病治好,好好活下去。 吃饱喝足后,莫行风艰难地拿了两片药,混着服务员倒的热水送入喉中。 或许是断药的剂量差距并不是特别大,莫行风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有些头晕,吃不消。沈祤告诉过他,这都是正常现象。 莫行风感觉自己头晕目眩,脑浆都快被摇匀了,不得不放慢脚步,慢吞吞地拖着步子往家里走。但在路人看来,这很反常,感觉这人马上就会晕倒在路边。 「行风!」 莫行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反应有些迟钝,稍微歪了下头,没有搭理。陆知轻急忙跑过来拽住他,扶着对方摇摇晃晃的身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他还不至于累成这样。莫行风摆摆手道:「我没事,慢慢走回去就行了。」 陆知轻没有回话。莫行风觉得有些意外,下意识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他又朝四周看了看,身边只有散步的行人,哪有一点陆知轻的身影。 莫行风心中突然腾升起一股莫名且巨大的恐惧感,比任何一次电击治疗都要让他害怕。他深唿吸,努力让自己的神志变得清醒。再次抬头,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陆知轻的踪迹。莫行风总算认命,他出现幻觉了。 以前他仅有过幻听的症状,后来还被沈祤治好了。本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没想到刚开始戒药,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戒断反应。 幻觉,可莫行风面对陆知轻,哪有办法分得清真假呢。 强烈的无力感让本就头晕目眩的莫行风失去了站稳的力气。他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到街上的椅子上坐下,痛苦地闭上眼睛,希望能缓解一下精神上的疲惫。 他不想吃药了,一点都不想吃,可是不吃药又会让身体有更沉重的负担。 莫行风用手捂住眼睛,指缝被他的泪水微微浸湿,在灯光下透出一丝细微的闪亮。明明他已经失去妈妈好久了,应该早已习惯这种孤独又无力的时刻。可不知为何,他突然好怀念那个充满香气又柔软的怀抱,那个独属于母亲最温暖的气息。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莫行风就重重地咬住下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歇了一会儿就起身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尽管身体还是吃不太消。 回家的路并不远,但莫行风却觉得特别漫长。 好不容易到了家楼下,莫行风却发现在朦胧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落日黄色的灯光将那人的髮丝轮廓一点点描摹成金色,莫行风几乎看花了眼,他觉得那好似一个神明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陆知轻?」他怕这是错觉,不确定地问出口。陆知轻闻言,对他温柔的笑道:「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做夜宵吃。」 两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莫行风没听清他说的话,迷迷煳煳地想,自己该不会是又出现幻觉了吧? 陆知轻看出莫行风脸上的不对劲,以为发生了什么,走到他身旁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对方的手悄悄地搭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想帮他缓解疲惫。莫行风身体一抖,感受到肩膀上来自于人类温热的触感,顿时松了口气。 第68页 不是幻觉,是真的陆知轻。 「我没事,有点累罢了。」莫行风不愿说出今天去医院的事情,径直地往前走,没有顾上跟在他后边的陆知轻。看见陆知轻拎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上来,莫行风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我不饿,你回去吧。」 「拿都拿来了,你就让我放上去吧,一会儿我就走。」陆知轻看得出莫行风的不悦,没再多说话惹对方生气。他不知道的的是,莫行风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生气,只是太累了所以并没有摆出好脸色。 陆知轻不敢多问莫行风究竟怎么了,但一进家门就看见莫行风瘫倒在沙发上,随时一副要睡着的样子。陆知轻还是没忍住靠近他,轻轻推了下莫行风的肩膀,小声提醒:「洗完澡去床上睡好吗?在沙发上睡觉容易着凉。」 莫行风累极了,眼皮沉重到睁不开,恍惚之间,以为是母亲在唿唤他去床上睡觉,便贪恋那几分温热的气息,往陆知轻的方向侧躺着睡,口齿不清地唤了声:「妈妈。」 陆知轻一怔,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回应他才好,只好拍着莫行风的背,像母亲那般哄着自己的孩子睡觉。 行风一定是想妈妈了,可怜的行风……陆知轻皱着眉,想到自己从未见过莫行风的母亲,顿时百感交集。莫行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性格,跟他的原生家庭脱不了关系。 莫行风的鼻息很平缓,看上去在陆知轻的安抚之下睡得很香。陆知轻生怕他着凉,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外套脱下,然后起身去房间里找被子给他盖上。 他怕第二天一早莫行风看见他又会生气,没了在这住下的想法。陆知轻又不舍地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熟睡的莫行风,悄悄地蹲下身,凑到莫行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陆知轻作案得逞,正准备起身离开,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扣住,两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莫行风像一只久未进食的野兽,贪婪地掠夺陆知轻的一切。他闭着眼,吻得极其动情。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莫行风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身上的一切病痛好像在此刻都全部消散。陆知轻的唇好像一块他垂涎已久的蛋糕,当甜点终于摆在他眼前时,再也无法细心品尝,则是按捺不住的冲动掠夺。 原来这不是幻觉,是真的陆知轻。他骗自己这是验证真假陆知轻的一个实验而已,不是真的想接吻。 陆知轻不懂得如何亲吻,傻傻地愣在原地,感受唇部亲密的触碰。莫行风似乎是生气了,轻咬了一口他的唇,用舌头撬开牙关,继续进一步的掠夺。 「唔……行风……」 莫行风停了停,将陆知轻的唇舔得晶透发亮。陆知轻被吻得喘不过气,下意识舔了下上唇,顿时红了脸。 好甜。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怎么,没、没发现。」陆知轻羞愧地低下头,不愿对上莫行风染着情慾的眼。 莫行风声音低沉而沙哑,显然吻得还不够尽兴。 「你蹲下来靠近我的时候就醒了,我很警惕的,」他顿了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陆知轻,「不是要吃夜宵吗,不继续了?」 第31章 和你没关系 陆知轻同样意犹未尽,刚想吻下去,发现莫行风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我们接吻了。」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陆知轻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雨夜,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而自己正巧没带伞,淋着大雨跑回了狭窄的出租屋。 母亲在外地工作,他的住宿原本在更落后的贫民窟,是莫行风打工赚钱帮他租了更好一点的房子。虽然房子不大,但也足够两个男高中生同住一屋。 一到雨天,卖伞的小摊贩就出来吆喝了,可是一把质量奇差的伞却要十五块,陆知轻吃一顿饭都没这么贵。口袋里的零钱是他这个月底过活的依靠,所以果断放弃了买伞的念头。 到家后,果不其然,陆知轻浑身湿透地打着颤。他本以为会被莫行风责骂一顿,却没想房间里根本没有莫行风一点踪影。 「人呢……」陆知轻没多想,赶紧换了洗澡换衣服,额头却极其滚烫。 千万不要发烧啊!陆知轻默默祈祷着,把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出租屋里只有一个小沙发和一张床,还有一个配置着质量不错的檯灯的写字桌——那是莫行风买的。他说自己用不上,但陆知轻还要好好学习考大学,所以眼睛千万不能被近视给耽误了。 有时候莫行风不回家,或是打工晚了,就跑来和陆知轻挤一张床睡。陆知轻说会还他钱,但莫行风拒绝了,厚脸皮地让陆知轻和他一起睡,就当抵债。 陆知轻稀里煳涂地准备睡过去,门口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莫行风气沖沖地进来,肩膀一边全是水渍,看向陆知轻的眼神里满是怒火。 「老子好好供着你养着你,你他妈的跑出去淋雨!你在学校多等一会儿能死是不是?」他把手上的另一把伞扔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响声。陆知轻靠在床上,浑身发烫,看着莫行风发火的样子心里更怕,沙哑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莫行风见状不对,跑到床前摸了摸陆知轻滚烫的额头,顿时慌了。 「糟了,这么烫!走,哥背你去医院。」莫行风拉起他,费了半天力气才把陆知轻背到身后。滚烫的身体紧密地贴在莫行风的后背,让他的心往上提了又提。 第69页 他刚刚才听说学校最近爆发了流感,好多学生都得了肺炎。万一陆知轻不幸感染上了……莫行风不敢往下想。 陆知轻发现身体一颠一颠的,睁开眼迷迷煳煳地反抗道:「不去医院……贵,吃点药就好了……」 莫行风又气又急,「你也知道看病贵?还这么让我不省心!」他站稳了喘了口气,把伞放到陆知轻手边,哄道:「乖点,拿着伞,很快就到。」陆知轻还有点意识,握住伞趴在莫行风背上,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后颈,莫行风感觉浑身都麻了。 「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我就是觉得你还在打工,很辛苦,我不想让你多跑一趟……早知道要花这么多钱,我、我不该这样……」陆知轻断断续续地道歉,莫行风再怎么火大心也软了。他哭笑不得地问:「你到底是心疼钱还是心疼我?」 陆知轻沉默了一会儿,莫行风感受到片刻的寂静,耳边只剩下雨声。 「……你。」 莫行风愣在原地,两只手还不忘紧紧抓住陆知轻。明明雨声那么大,都快盖住陆知轻的说话声,但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多么震耳欲聋,如此地强烈。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感受到自己正在活着。 那一刻,莫行风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莫行风到了医院后还排了好一会儿队,他怕陆知轻的烧得越来越高,急得焦头烂额。幸好及时挂了水打上针,护士安排了一个床位给他躺着休息。 陆知轻躺在床上睡着了,脸还是红扑扑的,嘴唇也烧得红润。莫行风帮他捂着那只因为输液变得逐渐冰凉的手,眼眶湿润。 他怕陆知轻得肺炎,他怕因为没钱治不好病失去他。来医院前,他把种种最坏的打算都想了一遍,幸好陆知轻没事。 还说我混蛋呢,世界上真是没人比你更能折腾人了。莫行风在心里默念道,看着陆知轻柔软垂下的刘海,伸手帮他撩到一边,露出少年青涩的额头。 陆知轻被这一举动微微惊醒,睁开眼睛看了眼摆弄他头髮的莫行风,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因为我……又花了一大笔钱。」 莫行风皱起眉,他不想听见陆知轻郑重地道歉,好像两个人是债主和欠钱的似的,全是利益关系。再说了,只是看个病挂个水,没有「一大笔钱」那么夸张,虽然确实花了莫行风不少辛苦打工赚来的工资。 「我会还你的,一定会还清的……」陆知轻还没恢復好,声音微弱。莫行风恶狠狠地打断,语气极其恶劣:「你还得清吗?我都还没跟你好好算帐呢!你呀,这辈子都别想还清欠我的钱,好好留在我身边当小奴隶吧。」 「小奴隶」只需要好好上学,其他什么也不用担心,因为他的主人会替他照料好一切。 陆知轻一听更着急了,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花了多少钱啊……我、我做家务,干什么都行,一定还清!」莫行风把他按回去,其实平常在家陆知轻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该做的都做了,只是莫行风见不得他吃苦而已。 既然那么想要还清债务的话……莫行风深深地看了眼迫切想要弥补什么的陆知轻。 「亲我一口,这笔钱就免了,怎么样?」莫行风得意地说,还特意指了指嘴,提醒陆知轻别想亲脸颊来矇混过关。 陆知轻刚消下去的红潮又浮上脸颊,带着怒意瞪着莫行风,心里想这人怎么又开他玩笑。 「我是真的想还你钱!」 「这是笔大钱,加上之前的费用,你亲我就一笔勾销,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莫行风满不在乎地说,期待地看着陆知轻。陆知轻当然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抵消债务,但是莫行风说得好像也不是那么过分,只是亲一口而已,又不是做别的…… 陆知轻心一横,重重地亲了一口莫行风的嘴,这下可把两人的嘴唇都给磕破了。 「你干什么?我是想亲你不是想和你打架!至于这么用力吗?」莫行风气急败坏地说,这可是他和陆知轻的初吻啊,怎么能这么草率? 「亲了就是亲了,你不能耍赖……」青涩的少年别过头,不再看莫行风和他同样通红的脸。 最后莫行风还是如愿以偿地和他来了个正式的接吻,且吻得尽兴。 或许是放任了那次的亲吻,之后的莫行风变本加厉,占有欲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即使不惜两人闹翻,他也要亲手解开陆知轻的裤带,品尝他的身体。 陆知轻回想着那年往事,微微出神。 莫行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悄悄松开了刚刚紧箍着陆知轻腰肢的手。 「以前……」 莫行风顿时汗毛直立,「别说以前。」他直接打断了陆知轻的话,因为越是想到以前,他就越恨陆知轻。 一想到以前对他的万般好,再看看现在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就难受得发狂。 陆知轻住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他默默地拥上莫行风,手轻抚着对方有些乱翘的头髮,小声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和我和好。但能不能答应我,不舒服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自己硬扛着?」 莫行风深深地唿吸一口,鼻腔里满是陆知轻身体上沐浴露的芳香。 他无从应对陆知轻的关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无时无刻都不舒服,只要活着,痛苦和焦虑就会伴随着我,时不时侵扰我的思维。」莫行风再次开口时,讲话突然变得磕磕巴巴。 第70页 「我这人本就称不上完美……现在,变得到处都是瑕、瑕疵。」莫行风的手僵持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落在陆知轻的背上。他像一只曾经被人抛弃过的小狗,明明还在渴望爱和拥抱,却总是在害怕下一刻噩梦的到来。 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也只有你一个人敢把曾经骄傲的我踹进泥潭。 「你的瑕疵都是因为我磕碰出来的,现在我要修復好,无论用多少时间。你相信我吗?我一定会陪着你一起把病治好,就像你当初陪着我读书一样。」陆知轻没有在意莫行风始终不愿意落在他身上的手,反而更加用力抱住对方,像是想要融入骨血一般用力。 莫行风愣了愣,用几乎不可察觉的力道点了点头。陆知轻克制住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立刻松开了拥抱莫行风的手,将买来的食材放进家里的冰箱里。 「我走了哦。对了,你吃药了吗,有没有去复查?」陆知轻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关心道。之前在楼下碰到莫行风时,就发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莫行风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面色平淡,「我没事,医生说我挺好的。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看着陆知轻狐疑的眼神,莫行风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陆知轻不打算让他这样矇混过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把刚打开的门甩上,站在莫行风面前伸出手说:「你把诊断报告给我,还有医生写的用药说明。」 「……我不知道放哪去了。」莫行风想再挣扎一下,装出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可越是这样隐瞒,陆知轻的心就越往下沉几分。他知道莫行风还是不愿彻底信任他,刚才的亲吻不过是擦枪走火。 陆知轻眨了眨眼,感到眼眶热意愈发。明明前一分钟前才说好了,为什么现在又反悔呢? 「我看到你包里露出的纸了,那是什么?」陆知轻的语气像是责问,莫行风对这样的他感到陌生。 「没什么。」 「都这样了你还骗我……你觉得我不长眼睛吗,还是觉得我这样根本不值得你託付?我赚钱了,行风,我会比陈恕对你还要好!」陆知轻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天知道他看到陈恕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亲昵的样子,还有崔小宋趾高气扬时不时挖苦他几句时,他觉得自己和高中时的莫行风别无二致。 然而莫行风听后脸色一沉。「你觉得我看起来差钱么?还是我很可怜,差你对我的那一点好?你又凭什么提陈恕的名字!」在自己出院后的那几个月,陆知轻从未给他过一点好脸色,如果不是陈恕把他捡回家,现在他不知道还在哪里混得生不如死。 陆知轻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可是心中还是有火。他没想到,陈恕居然在莫行风心里这么重要,自己连提都不配提。对,他说的没错,当初自己那么混蛋,凭什么和一个雪中送炭的人相提并论?可陆知轻还是不甘,眼睁睁看着以前最爱他的人对他的感情忽冷忽热,比死还难受。 胃又是一阵抽痛,陆知轻险些没站稳,虚浮地靠在桌子旁,眼眶通红。他还没吃饭,本想在莫行风这儿煮一碗馄饨吃了再走的,可是莫行风不待见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病发的莫行风,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所以无论怎样,陆知轻在这个家里总像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要是觉得碍眼了,丢了就是。 他总算亲切地品尝了莫行风在他这儿遭受的一切,太难受了。 「把你的报告给我看看,我马上走。」因为胃痛,陆知轻说话的声音变得虚弱。莫行风还是很恼怒,没注意到对方有些惨白的脸色,把头扭过去,顽固地说:「和你没关系,你要是还想呆在这也行,我报警就是了。」陆知轻站在原地良久,始终没有退让,伸手就去拿莫行风身后的包,他清楚地看见里面有一张显眼的白色。 莫行风没想到一向听话地陆知轻会来这么一出,这让他倍感不爽,再加上生病的作用下,脾气也变得很是暴躁。出于防护心理,莫行风抓住陆知轻的胳膊推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招架不住,重心不稳的身体直往后倒,后背重重地磕在椅子的稜角上。 陆知轻吃痛地叫了一声,不仅是因为磕伤,还因为胃痛又增添几分。「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我不是说了么?我们之间只有那种交易,没别的了。」莫行风不同往日,没去关心他是否受伤,而是用淡漠的眼神望着半撑着身子的陆知轻。 陆知轻疼得直不起腰,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死命捂着嘴,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脸憋得通红。喉中涌上一股腥甜,陆知轻暗叫不好,殷红的血丝顺着指缝一滴滴渗出来,血滴在洁白的地上绽开。 莫行风这下慌了神,连忙跑过去摊开陆知轻的掌心一看,他竟咳血了! 「我给你打120。」莫行风颤抖着手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却被陆知轻拦了下来。他的嘴唇上还沾着血,脸色比刚才又惨白了几分,却张开嘴缓缓吐出几个字:「和你没关系。」 莫行风被这句话哽住,随后咬牙切齿道:「他妈的,我真是服了你!」 第32章 不要哭了 陆知轻疼得没有一丝力气,还没等到救护车来就在莫行风怀里晕了过去。他的左手伤口还没完全好,虽然已经拆了绷带,但红红紫紫的伤口还是异常显眼。莫行风沉默地看着显眼的伤,全程一言不发地陪同陆知轻上了救护车。 第71页 不知为什么,明明不是他的错,但看见陆知轻吐了血,莫行风下意识地第一反应就是自责。如果他告诉陆知轻自己的病情,哪怕这样是将已结痂的伤疤又一次抠破流血给外人看,疼的也是他自己,起码陆知轻不会气成这样。 「急性胃炎?」莫行风听了医生的诊断后皱起了眉,「他好像有厌食的状况,是不是吃了刺激性过大的药物导致的」 「很有可能,具体病因还需要下一步诊断,不过现在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告知莫行风住院事项后就离开了,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知轻均匀缓慢的唿吸声让莫行风感到片刻安心。就在他吐血的那一刻,莫行风只觉得脑袋快炸开了。他从没见过陆知轻身上流血,那样苍白的脸色还有冰凉的手温,莫行风真怕他死掉。 你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还是根本没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眼里呢…… 睡梦中的陆知轻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皱得很紧,嘴里含煳不清地说着什么梦话。莫行风看了一会儿,便下楼给他买了点清淡的粥带上来。他知道陆知轻胃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没好好吃饭,所以打算等陆知轻醒来后当着他的面吃一口再给他。 莫行风一夜未眠,眼底下的青黑在脸上很是突兀。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陆知轻有点甦醒的迹象,莫行风便干脆把他叫起来给他餵点水喝,顺便把饭给吃了。 「你知道我吃不下的……」 陆知轻开口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喉咙发出的几乎是气音,虚弱得像是将死之人才会发出来的声音。莫行风没说什么,打开饭盒便尝了一口稀饭,然后又把每个配菜都吃了一口。 「快吃吧,下次你吐血吐到死我都不会管你的。」莫行风把话说得极其冰冷无情,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马虎,拿着勺子一口又一口认真地餵到陆知轻嘴里。陆知轻安静地吃着,一边偷看莫行风严肃的样子。 只要是莫行风吃过的饭菜,在他这就像是变了个味道,再难吃也咽的下去。虽然听起来很噁心,但陆知轻乐在其中。 莫行风看不惯陆知轻那副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的样子,语气依旧没有放软:「一会儿医生估计还得给你做个体检什么的,你自己看着点,我就不陪你了。」陆知轻听后露出了不舍的表情,随后伸手捏了捏莫行风的掌心,安慰他:「我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公司还有事情要忙,你放心好了……」话锋一转,陆知轻的语气变得温柔而又认真,「我现在很担心你,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昨天是我不好,逼着你告诉我,明明我们之间也不是什么亲密至极的关系……」 莫行风听到后面这句话,脸色一变,勐地抬头看他,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他一个晚上都在指责自己为什么又让陆知轻受伤了,而现在陆知轻醒来后却温柔地告诉他,不怪他。莫行风突然觉得好委屈,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一只哭泣小狗,恨不得扑到主人怀里好好哭个够。 心里所想当然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莫行风只是点点头,没回应他的话,眼神转向别处。 「你都没有好好休息吧?其实我一个人也行,我都那么大了,不用一直被人照顾……」陆知轻当然希望莫行风能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但看见对方脸上疲惫的神色,再怎么捨不得也不能强求。莫行风当没听见,固执地将碗里的稀饭一口口餵到陆知轻嘴里,忽略对方伸出来接碗勺的手。 沉默半晌,莫行风终于开口:「你一直想知道我的病情怎么样了,现在我告诉你,医生已经给我减药了,时不时会出现幻觉。」陆知轻稍稍瞪大眼睛,听到「幻觉」二字后心难免一揪。 「为什么?是因为太依赖药物了吗?」 「差不多。」莫行风眨了眨眼,感到眼眶的热意越来越强。他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声音哽咽:「你这个疯子。」 陆知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看向莫行风,「什么?」 「你、你吵死了,一直问我生病的事情,可你呢?你总是不吃饭,胃疼成那样,甚至吐血,你到底想怎么样?」莫行风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眼泪夺眶而出。明明是胃痛到晕倒的是陆知轻,而他却比对方更感到痛苦。「是不是看到我这样关心你特别高兴?你真是卑鄙无耻,我以前那么疼你,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到最后莫行风的说话声已经和哭声混在一起,混乱到陆知轻几乎听不清楚。床上的人呆愣住,慌张地拿手拍着莫行风的背,安抚着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更何况你不想看到我对吗?我保证下次一定好好吃饭,你别哭了好不好?」 莫行风不吃陆知轻这一套。他拍开那只安慰他的手,随后又把那只手拿到面前,胡乱地往脸上乱抹一通。眼泪和鼻涕通通煳了陆知轻一手,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的噁心,反而感到心安。 减药的莫行风内心的安全感特别少,没有足够的药物支持,他很难装出平常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在陆知轻面前,什么高冷形象,装了半天都是无用功罢了。看见那人一点可怜的样子,莫行风恨不得卸下全部伪装,将所有柔软的一面献给对方。 什么忘记,什么离开,都是天方夜谭,莫行风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等莫行风哭够了,陆知轻自己端起碗把稀饭通通喝光,然后将空饭碗拿给他看,像是求夸奖似的说:「看到了吧,全部吃光了,不哭了好吗?」 第72页 莫行风正坐在床边默默地拿纸巾擦眼泪,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 接下来的检查还是莫行风一路陪同,陆知轻拒绝他很多次,但他依旧选择陪在身旁。检查结果下来已经并无大碍,不过开了很多药。陆知轻看到莫行风板着脸的样子,只好苦着脸按时吃药,眉毛都皱坏了。 「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一会儿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回去等我吃饭。」两人吃完午饭后,莫行风把钥匙拿给陆知轻叮嘱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马上回去上班,所以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正好店里有事,莫行风得去一趟,两人就此在医院门口别离。 陆知轻正想着晚上可以一起吃饭的美好时光,忽然接到贝莉的电话。 「陆总,已经有人联繫我们了,说是想面谈详细说,她可以提供证据。」因为陆知轻不在公司,贝莉的工作任务变得繁重,声音里掺杂着疲惫。 「好,把对方联繫方式发给我,我来处理。」陆知轻的微微握紧了拳头,听见贝莉那敲打键盘的声音快速且有力,不禁欣慰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加班费少不了你的。」 少女的声音变得雀跃,「谢谢老闆!」 陆知轻和愿意提供证据的人约在公司的咖啡厅。他很紧张,虽然不是自己将这人送进戒同所的,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很是强烈的愧疚感令他感到害怕,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看见一个穿着长袖灰色长裙的女生怯生生地推开咖啡厅的门,眼神胆怯地往陆知轻这里看来。 「请问您是李小姐吗?」陆知轻主动上去礼貌的询问道。女生的眼角下和他一样有一颗小痣,陆知轻见了有一瞬是错愕,而后是亲切。 女生点点头,强撑着微笑坐下来,手紧张地握着裙子,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勉强放松下紧绷的肩膀,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放到桌面上。陆知轻拿过去仔细看了看,是一份验伤报告。图片上,女生背上和胸前的伤口和淤青十分鲜明且惨不忍睹,宣告着对方经歷了怎样的酷刑。 陆知轻顿时感到气氛的阴沉。与此同时,女生还拿出了一根录音笔,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您看新闻了吗,那个夏令营已经被封查了,今天我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哭了好久……这个夏令营被封查,那当初那个戒同所呢,听说已经被烧毁了,所有的线索和伤痛都成了灰烬,」女生边说,眼泪一颗颗掉下,沾湿灰色的裙摆,「直到我看到了您发出的微博,还有其他人的声讨,终于觉得有一丝希望,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女生停止了抽噎,将长袖掀开,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陆知轻瞳孔一震,那一看便是对方自己割伤的。但他想像不出,一个漂亮的女孩会以一个怎样的心情而去伤害自己美好的身体。 「我很抱歉听到你的遭遇。请你放心,这件事不只有我在发声,还有其他人和我们一样努力,一定不会不了了之的。」陆知轻努力放平声音,但始终没有勇气看向女生。他感觉自己就是罪大恶极的帮凶,没脸面对她。 女生平稳了情绪,眼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她打开录音笔,说了自己从进入戒同所以来遭受的种种。陆知轻听了一半,心就像是被狠狠捏碎了似的疼。他知道,这其中的所讲到的同伴,一定有某一个是莫行风。 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小时,女生专心地说着每一处细节,像是在磨刀,好把陆知轻的心割得遍体鳞伤。 但他必须得听下去,必须得拿到这份录音,只有这样才能给包括莫行风在内的人们公道。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还有一个忙想要您帮,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女生的眼睛早已哭得发肿,嘴唇颤抖着问道。陆知轻眼眶湿热,当即答应:「当然愿意。」 「我不是说到我差点被人侵犯么……其实,是有个男生帮了我。当时我已经要被拖进去了,是他拦住那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被拉走了……」女生原本已经停止哭泣,但一说到这,比先前哭得还要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他被强姦了!他被一个男的,给、给……」 「他是我们这群人里面骨头最硬的,也是被折磨得最惨的……我,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替我受这种罪孽……晚上,我一直在对他道歉,他什么都没说,就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很像一个人,所以才帮我的……」女生用手背抹着眼泪,「陆先生,您能帮我找找他吗?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还愿意见我,我想亲自对他道谢。」陆知轻擦掉自己同样从眼角渗出的泪水,他也被女生口中所述的事情感到悲痛。他递了张纸给她,温声道:「我一定帮你,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女生用力点点头,压抑着哭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听清楚:「他说,他叫莫……莫行风。」 一瞬间,陆知轻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睁大眼睛,左耳的耳鸣声几乎淹没了所有声音。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看向女生的眼睛里尽是泪水,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 「谁……」 「莫行风。」女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陆知轻听后眼前发黑,他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却一句话也接不上。女生看他像是被雷噼中似的动也不动,心中升起一丝希翼:「您认识他吗?」 第73页 陆知轻的嘴角向上扬了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然认识……」他怎么会不认识呢,几个小时前刚见过面,刚说过再见的人。 他想起第一面见到女生时所产生的亲切感,原来那不是什么奇异的感觉,而是觉得看到了自己。两人眼角下相似的痣,同样在有外人的场合下容易胆怯的表现……陆知轻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剖开后用刀尖搅合了一遍似的,痛到令他发憷。 莫行风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被我亲自送进人间地狱后,还要替一个和我长得相像的女生受罪? 陆知轻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点点鲜血。他的胃又开始抽痛,可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您认识?太好了,我不求见到他,我就想问问,他过得还好吗?」女生满怀期待地看着陆知轻,更让他的心钝痛不止。 你过得好吗,行风?我该怎么替你回答啊? 陆知轻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进手掌心里,留下鲜红的指痕。两人的久别重逢,莫行风当时在想什么呢?他一定很庆幸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最后等到的是什么?陆知轻不敢往下想,他太狠了,怎么能这么对他。 女生走后,陆知轻才敢流泪。他花了巨大的力气止住哭泣,又因为收到了莫行风喊他回家吃饭的消息破功。 【你人呢?我让你回家等我,你跑哪去了】 【爱吃吃不吃滚】 陆知轻又哭又笑,像个孩子一样泪流不止。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陆知轻却没有进去的勇气。他站在原地许久,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莫行风就站在里面,饭桌上摆了两道菜还有两碗稀饭,迟迟没有动。 「怎么不先吃?」陆知轻强颜欢笑,闻到那股香气后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想要涌出,染红了他的眼角。 莫行风帮他拉开椅子,「看着我吃胃口会更好吧……怎么了?」 陆知轻表情再也藏不住心事,被莫行风一眼看破。他上前拥住陆知轻的身体,将对方的头往他的肩膀上靠,柔声问:「为什么不高兴?」 他以为陆知轻在公司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安抚,但是在他面前一直逞强不肯说出口,所以想要尽己所能安慰一下。 陆知轻没有挣脱,但就在靠近莫行风的一瞬间,他正巧看见莫行风锁骨处的伤痕。那道伤痕颜色不浅,看样子是很久之前的,但这就像是一个触发陆知轻痛苦的按钮,眼泪在那一刻决堤。 莫行风僵住,把睡衣往上拉了拉,他怕再往下伤口越多,陆知轻更要哭了。 陆知轻见到莫行风这般动作,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伸手去解他的睡衣扣子。他从未如此认真地审视莫行风身上的伤痕,他怕自己的目光会将他灼伤。可这次他却一点一点地看过去,在每一道伤痕处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莫行风不敢动,敏感的肌肤对上陆知轻滚烫的唿吸,他甚至以为是伤口流下的鲜血,如此炙热。 「早就不疼了,不信你摸摸?」他将陆知轻的手往凸起的伤痕上一放,不料对方用力地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 陆知轻不是因为这些伤口哭得这般伤心,那会是因为……莫行风手一抖,坦然地笑着说:「我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都过去了。」 「你可以忘记那些,但你绝不要忘记都是我造成的,你该恨我的。」陆知轻抬头,冰凉的手一点点抚上那些伤痕,像是要抚慰主人当时所遭受的疼痛似的。 莫行风摇摇头,眼泪随着动作一滴滴砸在陆知轻脸上,和对方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我以前一直以为爱和恨可以分得很清楚。但我现在发现,最难以割捨的就是爱恨交织的感情。我当然记得你的不好,我想过用那些手段报復你,可最后痛的还是我。」 「不要哭了,轻轻,你哭起来太要命了,我好疼啊。」 第33章 烟消云散 莫行风只比陆知轻高了半个头,但此时他却觉得陆知轻小得像是一只兔子一样,埋在自己的胸膛上哭泣。 他想,他在哭什么,自责么?莫行风忍不住摸了摸陆知轻的头,安慰的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欺负。」陆知轻缓缓抬头,似是知道自己这样哭很丢脸,将头扭到一边,抽了张纸巾擦拭眼泪。莫行风坦然地笑了笑,「好啊,但你、你得答应我,先好好吃饭。」 话音刚落,莫行风耳尖一红,怎么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口吃了?陆知轻伸手揉了揉莫行风的耳朵,惹得对方的耳垂又烫又软。 接下来的几周都过得很平静,陆知轻每天都能和莫行风一起吃饭,厌食症的症状有所缓解。莫行风也按时吃药,因为有陆知轻在,几乎没有发病的预兆。 陆知轻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细水长流地过下去,哪怕没有任何激情。直到那天,他在电影院等了莫行风一个多小时都没见到人影。 心悸让陆知轻无法平静,他打了十通电话给莫行风都是无人接听,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他不会责怪莫行风放他鸽子,但他唯一担心的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行风的病痛还没好全,如果突然在外面发病出了什么事……陆知轻不敢想像。急匆匆地赶回家发现家里也没人后,陆知轻急得焦头烂额,只好找陈沄星求助。 第74页 得到的回覆让陆知轻既感到安慰又令他浑身发凉。 「他就在我这,没什么事,你放心好了。陈恕他出了车祸,我当时有重要的事情走不开,只好拜託秘书通知他过去帮忙照顾……」陈沄星说了半天,发现电话那头的陆知轻沉默不语,「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他现在就回去。」 陆知轻强撑着笑容回答,尽管对方看不见。「没事,不要紧。你告诉行风,路上风大,回来的时候别着凉。」 电话挂断,陆知轻脱力地滑倒在地上。他庆幸这是在家里,而不是在外头,不用强装坚强。 因为前段时间各种事情的耽搁,陆知轻落下了很多工作,所以最近特别忙,几乎没空抽出时间来陪陪莫行风。这部电影是他特意抽空出来邀请莫行风一起看的,连剧情都经过他和贝莉精挑细选。进影院之前,陆知轻特意去买了包糖炒栗子,然后一个个剥开放进袋子里。 然而手都剥疼了,也没见这场电影最重要的男主角登场。陆知轻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看着已经凉透了的糖炒栗子,心也冷了半分。 为什么是陈恕呢,为什么是因为他?为什么,你不能打电话告诉我再走呢……陆知轻捂住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能强求莫行风不去见陈恕,因为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出了车祸,莫行风肯定很着急,所以连个电话都来不及打吧。 但想到这,陆知轻突然固执地想,在莫行风心里,他俩究竟是谁更重要一点?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早已清楚,却不敢多想。 过了一会儿,陆知轻接到了莫行风的电话。电话里头的莫行风像是刚刚哭过,声音模煳而沙哑。「对不起,我爽约了。」 陆知轻安慰道:「没关系,下次还可以一起吧?」 「我晚点回来,你一个人……」莫行风没有答应陆知轻的下次邀约,让他感到几分失落。但很快,陆知轻就调整好语气,假装轻松地说:「我一个人也能好好吃饭,倒是你要按时吃药,不要累到了。」 两人没聊几句就挂断了电话。陆知轻愣愣地看着通话记录上一大片刺眼的红色,眼眶微红。他第一次看见莫行风对除了他以外的人如此上心,难免感到心慌。 陈沄星家那么有钱,会请不起人照顾病号吗?陆知轻咬了咬后槽牙,自私地想。明明没看见莫行风照顾别人,但他眼前自动描绘出一幅莫行风一勺又一勺地餵陈恕吃饭的画面。 害怕失去的人突然变成了自己,陆知轻以为朝他倾斜的天平突然急急地朝另一边倒去,两边的砝码洒得到处都是。 陈沄星赶到病房门口时,抢救已经结束。莫行风瘫软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毫无光彩。看见陈沄星过来,他勐地抬起头,张着干裂的嘴唇问道:「你为什么才来?他差点、差点……」 不是陈沄星不想来,而是这个项目非常重要,陈恕也在里面投入了不少心血。如果他抛下项目组的人过来,两个人带领团队足足花费半年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陈沄星固然担心陈恕,但他不想让陈恕带着病自责。 来的路上,一向自以为稳重冷静的陈沄星也满头是汗,手心发凉。 「没事了,没事了。」他一边安慰莫行风,一边安慰自己。 正准备进病房看望陈恕,陈沄星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走廊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没耽搁,秒接。电话里,陆知轻的声音隐约带着哭腔。陈沄星一头雾水地看向莫行风,将通话页面上的联繫人给他看。站在门口的莫行风犹豫了半秒,最终摇了摇头,进了病房。 陈恕身上多处挫伤,新鲜的伤口被纱布包裹,隐隐透露出一丝血色。内脏破裂,肋骨骨折,陈沄星不敢想像他当时会有多痛。隐忍许久的悲伤此时再也无法隐藏,他颤抖着握住陈恕积累着细小伤口的手,眼泪一颗颗滑落。 「哥……」陈沄星嗫嚅着,像是被母亲丢弃的小孩般哭得满脸是泪。 莫行风急忙蹲下来捂住陈沄星的嘴:「哭小声点!不要吵到他睡觉。」 「……」陈沄星幽怨地看向莫行风,重重地拍掉他作恶的手,小声说:「陆知轻给你打电话了,好像很着急,你不过去回一个么?」 「我知道,但我没心思接。」 陈沄星苦笑,「他很担心你,让我告诉你路上风大,别着凉。」莫行风沉默地点点头,手握上脖子的围巾,细细揉搓感受面料的柔软。这条围巾是陆知轻织的,说是天气转冷,让他注意保暖。 就在这时,陈恕悠悠转醒。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陈沄星立刻去喊医生,留下莫行风陪在他身旁。 不知是不是医院的病号服太过单薄,陈恕躺在被窝里也丝毫不觉得暖和,反而浑身冰冷。他努力想发出声音,喉结上下滚动,最后沙哑地说:「行风……冷。」莫行风凑得很近才听到陈恕的求助,连忙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陈恕包裹着纱布的脆弱的颈部。 陈恕感到暖和了,又闭上眼琢磨着睡意。他昏迷的时候做了太多噩梦,一直没休息好,脑袋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看见陈沄星想说几句话,好巧不巧心心念念的人冲出去喊医生了。气得他更没力气说话,只好闭上眼睡觉。 莫行风等着医生回来,乖乖地坐在位置上看着陈恕,脑海里却浮现出陆知轻的身影。 第75页 今天说好要去看电影的,他失约了。不知道陆知轻等了他多久,会不会因为自己不守信用而生气发火。但莫行风接到电话时真的来不及告诉陆知轻自己没法过去,因为害怕失去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大脑,连接听电话的心思都没有。 现在想起来,莫行风心中泛起一丝愧疚。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毫不知情的人晾在一旁。他艰难地起身,走到病房外打了个电话给陆知轻。电话那头很安静,似乎还能听见唿啸的风声。陆知轻说话声委屈得像只小猫,还假装毫不在意地跟自己说着话,生怕露出一丝难过的马脚。 莫行风一噎,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讲没两句就挂了。最后他意识到,自己在陈恕的病房外,那个劝自己好多次远离陆知轻的人的病房外。 心虚和愧疚顿时盛满莫行风的心脏,他勐地扶住墙壁,赶紧从包里找药吃。 陈沄星正好满脸倦色地从外面回来,髮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也变得有些凌乱。平时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大,如今也因为爱人的车祸折腾得焦虑不安。 「这里还有我呢,你早点回去吧。」陈沄星看得出莫行风在硬撑,接了杯凉水就往肚子里灌药,这不生病才怪。 「你一个人可以吗?」 陈沄星沉默了半晌,「陆知轻也一个人在家,你该回去看看的。」他迫切地想赶莫行风离开,因为有太多话想单独跟陈恕说。 陆知轻瘫倒在沙发上发呆,门锁声将他的思绪稍微拉回。他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跳下来迎接。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陆知轻挠了挠头,看见莫行风泛红的眼角和鼻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走到厨房想给莫行风盛一碗粥,才想起来粥是冷的,自己的胃被冰到麻木。 莫行风抬眼看了看,干哑的嗓子咳了几下才发得出声。「不用了,我不饿。」他上去摸了摸陆知轻的头,两人贴在一起才感受到片刻温暖。这时陆知轻才发现莫行风脖子上的空白,他往冰凉的手上哈了口气再捂上对方的脖子,「我给你织的围巾呢?」 「……啊,落在医院了。我会拿回来的。」莫行风不想让陆知轻知道围巾身在何处,别开眼有些心虚地说到。陆知轻有些失落地说:「怎么能随随便便落下呢?对了,没什么事吧?」他知道这时关注一条围巾不合时宜,于是岔开了话题,关心起了陈恕。即使他对陈恕并没有好感,但是他也是莫行风的救命恩人。 莫行风嘆了口气,「差点以为他醒不过来了……」他当时是真的后怕,以至于忘记了今天答应陆知轻要去看电影。 陆知轻笑笑,揉了揉莫行风的头,「没关系的,改天我们一起去看他吧。」顺便把你落在医院的围巾拿回来。 两人没再多聊,莫行风看上去很困,洗漱一下就睡觉了。陆知轻看着他独自一人关上房门,好像什么话也不想对他多说的样子,刚刚有点温热的心霎时变得冰冷。他想,明明自己也很委屈,为什么莫行风回来没有安慰一下他呢? 莫行风担心陈恕,难道自己就没有担心他吗?他的害怕和恐慌一点都不比莫行风少。 从那一刻开始,陆知轻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有些远了,还是越来越远。 陈恕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实在是耐不住寂寞要出院上班。陈沄星拗不过他,只好放他出去工作。但是怕陈恕身体吃不消,就让他在店里找点事做,也不会闲着。 这一个多月,陆知轻费尽心思讨好对方,莫行风面上像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可陆知轻能感觉得出并没有真正进入莫行风封闭的内心。 正好那天莫行风也在,陆知轻难得没加班,打算顺路过去接他下班,给他一个惊喜。 六点半,客流量并不多,店内有几个伙子在闲聊。看见陆知轻进来,迎笑道:「需要什么帮助吗?」陆知轻摇摇头,四处张望了下,问道:「请问莫行风在吗?」 伙计愣了愣,没想到陆知轻是来找他们大哥的,还敢直唿大名。「莫哥他在忙吧,您等会儿,我去找他。」 「不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陆知轻听到一句陌生的男音,抬头看见一个头髮微长的清秀男子从房内走来。 陈恕面容消瘦,表情淡漠,看着陆知轻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像是在看一个垃圾。陆知轻皱皱眉,背挺得笔直,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输了对方。「什么事?」陈恕轻启薄唇,一改往常平静温和的样子。 陆知轻定了定,「我来找莫行风,他是我男朋友。」 店内一片譁然,伙计们都诧异地看着陆知轻。陆知轻感受到其他人对他投来的目光,脸上一片热意。他大意了,不该这么宣誓主权的,万一给莫行风带来不好的影响怎么办?陈恕看出了他的窘迫,更加轻蔑:「我从来没听说过行风有男朋友,你怎么敢讲的?」 「是吗?那现在你知道了。」陆知轻握紧拳,或许是因为自己是私生子的缘故,他很讨厌陈恕这样的语气。 陈恕撩撩头髮,勾了勾手指,「进来说吧,站在外面怪丢人的。」他转身就走,陆知轻连忙跟上,脚步慌乱。他从没这么不自在过,好像在陈恕面前,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你这样会让其他人误会的,店里还有个小男生可喜欢行风了。」陈恕关上门,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有点烫,陆知轻差点拿不住。陆知轻重重地往桌上放下那杯水,眼眶因为愤怒变得微微发红,「什么叫误会,我本来就是……」 第76页 还没说完就被陈恕无情地打断。 「你以为他很粘人就是喜欢你的表现么?你还不了解莫行风吗,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恕抿了口水,湿润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质问道。 霸道,占有欲强,报復心极重……陆知轻在心里默念道。「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的是,行风现在看上去那么离不开你,不过是因为他生病了而已,仅此而已。你以为的以后,总有一天会因为他的康復烟消云散。到时候你会得到什么呢?你觉得他会不会发疯了一样的报復你,让你不得安生?」陈恕嘴角上扬,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嘲讽。陆知轻僵硬在原地,动了动嘴唇想狡辩什么,又被陈恕堵住。「你别忘了,他进的是戒同所,看见你噁心想吐是理所当然的。」 陆知轻回想起两人住在一起后发生的种种,还有莫行风逐渐健康的精神状态,眼前直发黑。 别说了,别说了!他想叫陈恕闭嘴。 陆知轻死死地咬住后槽牙,他怕自己发疯。因为陈恕说的太真了,他没法告诉自己这都是对方的臆想,他甚至找不到理由反击。 剥好的板栗没有人动,一起吃饭时莫行风看起来没有以前有胃口。甚至两人睡在一起时,自己犯贱贴着莫行风的身体睡觉,对方都没有任何生理反应,可明明以前那么重欲…… 还有那条围巾,陆知轻始终没有看见它出现在自己家里,直到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在陈恕的脖子上。 「撒谎,不可能……你把围巾还给我,这是我的!」说着,陆知轻伸手就要解开陈恕脖子上的围巾,门却突然打开。 莫行风阴沉地站在门口,看着陆知轻的一举一动,眼神愈发阴暗。 陆知轻想为自己申辩,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眶滑落,一开口就是哭腔:「他戴着我织给你的围巾……」 「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拿回来的,你在这里做什么?」莫行风拉开陆知轻,手劲极大。他将陈恕护在身后,「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直到自己浑浑噩噩地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出去,陆知轻抬手摸了摸脸,发现满手皆是冰凉。 第34章 不要讨厌我 陆知轻一步步快速地往前走,他不敢有任何停歇,哪怕冰冷刺骨的风把他的脸吹得麻木。 众人的目光还有陈恕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来回回刺穿他的心脏,牵动撕扯剧烈的疼痛。 转折就发生在不久之前。陆知轻满心满意地做了一大桌子菜,等着照例去看望陈恕的莫行风回来,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往常莫行风确实会晚点到家,但这次实在太晚了。陆知轻以为又出了什么事,焦急地给莫行风打电话,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崔小宋的声音。 「你赶紧来大排档把行风哥接走吧,他喝得太醉了,我背不动!」崔小宋气喘吁吁地说,背着莫行风沉重的躯体瘫倒在地上。他也不知道怎么了,陈恕一出事后莫行风整个人便失魂落魄得不成样子,一日比一日消沉。从来不沾酒的莫行风居然也会找上店里的几个伙计聚在一起喝酒,还喝成这副鬼样子,实在令崔小宋大开眼界。 陆知轻心下一惊,「我马上过去!」顾不上加热了好多次的饭菜,陆知轻拿上包和钥匙便夺门而出。莫行风还生着病,药也没停,怎么能随随便便喝酒?但见到莫行风的那一刻,心中有再多火气,陆知轻也压了下去。 「怎么回事?」陆知轻连忙帮忙搀扶着莫行风,看着崔小宋手中的电话,脸色微变。 对方刚才还想给他打个电话,以至于手机界面停留在拨号中。陆知轻视力很好,就在崔小宋按下挂断键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莫行风给他的备註,完完整整的全名——陆知轻。 明明天气不算太冷,陆知轻还是感到嵴背发凉。他强撑着意志力去跟其他人道歉,说是给大家添麻烦了。临别前崔小宋分明看出他很不对劲,上前询问后只见陆知轻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陆知轻从来没翻过莫行风的手机,当然不会知道对方早已经不和高中时一样,会将他的名字特别备註。时过境迁,莫行风早就没有这样的习惯了,只有陆知轻还耿耿于怀。 「不要……你要带我去哪?」莫行风歪头,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陆知轻,好像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了。 陆知轻将眼泪从眼眶中憋回去,强颜欢笑道:「带你回家,傻瓜。」 陆知轻又一次地希望莫行风不要清醒,最好永远这么傻下去,不要离开他,一直依赖他,永远永远。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简直可恶又自私,但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莫行风离开。 「谁的家?」醉酒的莫行风神志不清,泛着水光的眼睛眨呀眨,落了一滴泪。他低着头,任由滚烫的泪珠砸在地面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哭了。 陆知轻紧紧地拽着莫行风的衣袖,生怕他被风吹走,再也回不来。 从那一刻开始,陆知轻就隐隐约约感到不对劲,但他不敢多想,因为害怕再多的猜想会一一被证实,就像今天这样。 沈祤确实是精神科医生的领袖,莫行风这样的疑难杂症在他的治疗下效果立竿见影。陆知轻有时候陪同莫行风去疗养院看病时,总会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对方的身影微微出神。每一次进出,莫行风的精神就会比之前好上一倍,然后看他的眼神愈发疏远。陆知轻假装看不出来,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地待在他家里,然后找各种藉口留下和莫行风一起吃饭。 第77页 胃口一向大好的莫行风吃饭时胃口变得越来越差,平常能吃量三碗米饭,到现在最多吃一碗就说自己饱了。起先陆知轻以为是自己的厨艺不好的原因,但无论他学了什么新的菜系,莫行风尝过后的表现都让他心灰意冷。 现在想来,哪是菜的问题,是他自己倒人胃口罢了。 陆知轻直愣愣地往前走,心思根本没放在看路上。马路上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差点把他撞倒。司机急沖沖地下来想和他理论,却被陆知轻脸上的泪水还有苍白的神色吓了一跳,又骂骂咧咧地开走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留下莫行风?陆知轻握紧手机,想给莫行风发个消息。手指停在聊天界面许久,却不知道发什么给他才好。也是,现在莫行风一门心思应该都扑在陈恕身上了吧? 虽然两人起了冲突,但是莫行风一句都没有问他,而是直接把陈恕护在了身后。陆知轻委屈得鼻子酸痛,他只是想把围巾拿回来而已,就算再讨厌陈恕,也不至于要伤害他。 想了许久,草稿删删改改,陆知轻最后发了三个字,【对不起】。 莫行风没有回他。陆知轻苦笑着想,意料之中。 本来打算接莫行风下班后,两人一起去街吃大餐的。陆知轻嘆了口气,觉得冷风萧瑟,吹得他骨头疼,忍不住坐在石墩子上歇会儿。冬天快到了,街上卖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小摊贩多了起来,十里飘香。来来往往的行人间掺杂着几对小情侣,他们围绕在摊贩旁边买着食物,时不时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陆知轻羡慕地观望着,眼泪渐渐模煳了视线。 好久以前,莫行风和他也像这些小年轻一样,只不过那时的陆知轻不太愿意,大多是莫行风逼着他去的。冬天冷,陆知轻的脸冰凉凉的,莫行风就强硬地把他的脸和自己贴在一起取暖。陆知轻力气小,实在拗不过他,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只有陆知轻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所想,就是逃离莫行风。 一到晚上,只要陆知轻完成作业后有空,无论莫行风当天打了多少工,总要把他摁在床上亲热一番,好像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小小的而出租屋里承载着太多回忆,陆知轻以前总想将那些事情忘记,但是现在全都一一记起来了。 不知道日渐康復的莫行风,在想到这些事情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会噁心吗,会想要报復他吗?陆知轻通红的眼睛死盯着手机屏幕,依旧没有收到莫行风的消息。 等了半天,贝莉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材料都已经准备完毕,可以移交给警方了。如果后续需要打官司,也提前找好了代理律师。陆知轻心下瞭然,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耗在这。等事情结束,他想和莫行风重归于好,哪怕赌上自己的全部也要拼一把。 「刚刚也没发生什么,你这么紧张?」陈恕扶着额头,回想起刚才莫行风把自己护在身后的那一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只是想警告陆知轻,不想他误会什么。 莫行风脸色也不太好,想起陆知轻看着他的眼神还有绝望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也难受起来。他当时确实是着急了,陈恕一家帮了他太多,这恩情是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如果因为自己的私事让陈恕或者陈沄星受伤,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但现在仔细一想,陆知轻又能做什么呢?莫行风嘆了口气,陆知轻那点兔子胆量,这辈子干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把自己送进戒同所了。 「我着急了,是我不对。不过下次别和他吵架了,你身体还没恢復好……」莫行风又开始唠叨起来,陈恕忍不住捂住耳朵,「你和阿星一样,越来越啰嗦了,一点都不可爱。」 崔小宋敲了敲房门,从外面端来一碗水果放在桌上,正准备走,陈恕喊住他,问道:「陆知轻出去的时候情况怎么样?」 崔小宋挠了挠头,「嗯……他看上去很伤心,好像还哭了。」虽然崔小宋不喜欢陆知轻,但是看见他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往外走,不知怎么的也有点心疼起来。还有那次陆知轻过来接喝醉的莫行风时,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对,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他伤心的东西。 不过后面也都是自己的猜测罢了,他摇了摇头不想让自己多想,转头就去招待客人。 莫行风听后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陆知轻发来的消息。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莫行风觉得莫名其妙。今天这件事,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才对。最近自己也无缘无故地总是冷落他,莫行风猜到这是戒同所留下的后遗症。就算和沈祤提出来,对方虽说可以慢慢治疗,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心结太深,治疗效果得看时间。 很有可能,他和陆知轻的关系只能到这儿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搞清楚状况误会了你。围巾我拿回来了,别伤心。】莫行风斟酌片刻打下了这段话,发出去的一瞬间,手机关机了。 「靠……」莫行风暗骂一声,从沙发缝里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苦恼地倒在沙发上冥想。 原来那些所谓的爱和原谅,不过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吗?病情的恢復不仅让他身体变得愈发健康,理智也回来了。他问过沈祤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沈祤说,那是对于几年间极度缺乏的关怀和感情找的寄託,对于陆知轻的一切疯狂迷恋,不能算是飘渺虚无。 第78页 手机充上电了,莫行风打开一看,消息果然没发出去。他想,可能是陆知轻见他半天不回觉得尴尬,便说公司有事,今晚不回来吃饭。 然而陆知轻是真的有事,跑到办公室里马不停蹄地处理公务,好像只有这样能让他暂时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一处理莫行风的事情,陆知轻原本困顿的身体就会突然变得极有精神,然后专心致志,效率变得很高,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 莫行风习惯早睡早起,所以这个点已经睡了。但他睡眠浅,还是因为陆知轻回家开门的声音而被吵醒。 陆知轻就站在房门外,他踌躇片刻,轻轻地拧动了下门把手,然后打开门望了眼看似熟睡的莫行风。 莫行风能感受到有一双灼热的视线正盯着他,并且那人的唿吸还有心跳声都在寂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两人在密闭空间里无声地独处着,莫行风心中强压着一股莫名的情绪无法发泄,令他很不舒服。 一天的疲惫压得陆知轻喘不过气,被冰冻的心在见到莫行风的那刻起復燃。他蹲下身,用眼睛仔细描摹那人脸庞的轮廓,嘆了口气,将莫行风掉落下的毯子重新盖好,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因为今天的矛盾,陆知轻很自觉地和莫行风分床睡了。他不想莫行风醒来后心情不好,哪怕自己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拥抱来缓解内心的焦虑。 正准备入睡,窗外突然电闪雷鸣,一声惊雷噼裂黑暗的天空,陆知轻被吓得身体一抖,睡意全无。 习惯性地想钻进莫行风的怀抱,此时身旁的空空如也令陆知轻无所适从。他坐起身,裹紧身上的被子,想让寒冷的身体暖和一些。雷声是他最害怕的事物之一,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左耳失聪的那晚。那天也是狂风暴雨,而自己就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除了母亲,没有人找到这个差点在无人的角落被霸凌致死的孩子。 陆知轻自嘲地笑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作恶,哪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屋内闪过一道白光,陆知轻赶紧捂上耳朵,像个孩童般把自己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身边没有爱人的陪伴,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漫长。陆知轻也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还做了好多噩梦,都是关于莫行风的,以至于自己很早就醒了。 莫行风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旁吃早饭,旁边还放着另一份早饭。陆知轻心上一暖,走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打招唿:「早上好,睡得好吗?昨天下雨了。」 「嗯,还行。」莫行风不冷不热地说。陆知轻干笑,去拿另一份早饭,刚准备打开来吃,发现莫行风的脸色不对劲。他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的包子,「怎么了?」 莫行风摇摇头,「没事,你吃吧。」 陆知轻强装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放下包子,强忍眼眶中的泪水看着莫行风,声音带着乞求的意味,颤抖而绝望。 「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下次不去找你了,也不给你添麻烦,能不能不要讨厌我呢?」他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包子,心里堵得慌。从莫行风的表情他就可以看出来,这份早饭不是买给他的。那还能是买给谁的呢——陈恕吧。 陆知轻恍惚地看着欲言又止的莫行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满脸是汗的少年在班级门口朝他挥手,笑着举起手中的塑胶袋说:「轻轻,来吃早饭!」 第35章 茉莉 莫行风沉默良久,嘴角抽搐了一下,站起身拍了拍陆知轻的肩膀,轻声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陆知轻抹了抹泪,摇摇头反驳:「不好。」 「我没有讨厌你,但是你也发现了,我不再表现得和以前一样喜欢你。也许我们的感情真的因为我的痊癒而变得越来越淡了吧。」莫行风安抚道,顺手将陆知轻按回椅子上,继续说:「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如果你为怕我喜欢上别人而感到焦虑的话,可以放心。你也可以继续住在这,哪一天如果因为生活的平淡感到腻歪了随时可以走,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拦着你。」陆知轻眼眶的红依旧没有消下去,他直直地盯着莫行风的眼睛,想从那里面读出一丝说谎的意味。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无论内心里有多么渴望和莫行风重归于好,陆知轻都深知不能再逼他了。因为能和狠狠伤害过自己的人朝夕相处,已经是莫行风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只是朋友吗?也不能再做那种事了对不对?」陆知轻假装轻松地说,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莫行风愣了愣,眼神不知为何看向别处,微微点了点头。 不说话,那就默认是朋友了。还好,还好还是朋友,还好还有藉口为他做事。陆知轻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一口一口地把自以为属于陈恕的包子吃了。 包子馅很烫,烫得他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但陆知轻始终没有表现出来,闷声吃得很快。 莫行风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知道为什么陆知轻的情绪起伏变得那么大。他刚刚也只是想提醒一下陆知轻包子很烫,谁知道心思敏感的陆知轻误会了什么,直接崩溃了。 吃完早饭,陆知轻厚着脸皮帮莫行风打领带,假装不经意地提醒对方路上小心,就像之前一样。莫行风没多说什么,但一切都看在眼里,装作不知。 那日两人像是说开了,又像没说开。陆知轻每天都想和莫行风促进关系,但莫行风的表现不平不淡,并不做出回应。 第79页 陆知轻每天都想着法子想让莫行风关注自己,奈何莫行风的心思现在放在工作上,早出晚归,起得比他还要早,两人之间说的话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陆知轻望着莫行风的背影都忍不住悲哀地想,会不会有一天莫行风真的一句话都不愿意对他说了。 他想留下什么,哪怕最后两人真的散了。 有一天工作日,贝莉穿着短袖衬衫在陆知轻办公室汇报工作。她的胳膊上绽放着一朵鲜艷的红玫瑰,陆知轻看了许久,贝莉尴尬地开口:「陆总,如果纹身不合适的话,我用粉底液遮一下吧?」 贝莉显然会错了意,陆知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用,挺好看的。对了,你这是在哪纹的?」纹身师工艺高超,把玫瑰图案纹得娇艷欲滴,像真的花朵一样。难得见陆知轻对纹身这事儿这么上心,下班之后,贝莉就把纹身师的微信推给了他。 陆知轻向来是个保守的人,从未想过要纹身。但这一次,他想为莫行风纹身,纹一个意义非凡的图案。 年少时莫行风从未说过自己的喜好,就算到陆知轻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很低。平常做饭,无论自己做成什么样莫行风都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从来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只要是陆知轻给的,他照单全收,可不见得有多么高兴。 陆知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心里愤愤道,难怪莫行风不愿意搭理他了。 过两天难得周末,莫行风在家睡得晚了些,两人终于有机会面对面交流。自从那次以后,陆知轻向莫行风搭话时都略显尴尬,反倒后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平淡得自然。 「行风,我客户打算送我一盆花,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我到时候养在家里。」陆知轻坐到莫行风身旁,莫行风往旁边稍微挪了挪,然后说道:「按照你的喜好来吧。」 没有拒绝,但回答的意味已很明显。陆知轻尴尬地抓了抓头髮,连忙补救道:「这是你家,当然得按照你的喜好。」 莫行风顿了顿,「茉莉吧。」他看了眼陆知轻,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声音带着疑惑:「你不是不喜欢养花吗?」 陆知轻僵住,脑子半天反应不过来,「啊,我忘记了。」他不是不喜欢花,而是高中时对莫行风的厌恶,所以对方无论给他什么,他通通拒之门外。 这么久了,莫行风还傻傻地以为是自己不喜欢花。陆知轻顿时百感交集,感到羞愧地低下了头。 既然莫行风喜欢,陆知轻便打算把这朵花纹在自己身上。但这朵花不能外露给别人看,因为是独属于莫行风一个人的。晚上洗澡前,陆知轻站在镜子前看了半天,都没有选好这朵花要放在哪里合适。 莫行风说过,两人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但万一呢?万一哪天他们重归于好,陆知轻想亲自把茉莉花献给他最爱的人。而这朵花就在他的身上,要对方亲自解开衣物才看得见。 想了半天,陆知轻耳根子烧得通红,忙拿衣服捂住脸。有时候看着莫行风禁慾的脸蛋,陆知轻不禁会觉得奇怪,他到底怎么忍得住的? 莫行风看见陆知轻进了浴室半天没出来,也没听见水声,便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出什么事了吗,这么久还不出来?」 浴室里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衣服掉落的声音在莫行风耳中清清楚楚。陆知轻红着脸,喘着气回答道:「没事,唔……刚刚,有点头晕。」莫行风没说话,脚步由近及远。他坐回发上打开电视,眼睛瞥了一眼浴室门。 莫行风眯了眯眼,以他对陆知轻的了解程度,一听声音就知道对方刚刚在做什么。 原来陆知轻也会和之前的他一样,想着对方的脸做那种事吗?莫行风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一丝开心,反而觉得讽刺。自己当然不会和那时的陆知轻一样怒气沖沖地大发雷霆,但这些也不是他回心转意的藉口。冥冥之中,他有感觉,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生疏了。 不过说实在的,莫行风真的觉得陆知轻很蠢,也不知道把淋浴头打开遮遮声音。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心思重新放回电视节目上。 陆知轻完事儿后洗得很快,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连大气都不敢出,拖鞋沾着水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微乎其微,生怕莫行风的视线会看向他。然而莫行风对刚淋浴完浑身冒着热气的人类没有半分兴趣,径直回到自己的屋里拿了套干净的睡衣准备进去洗澡。 然而莫行风还是高估了自己。 即使陆知轻洗得再快,浴室里还是有一股专属于对方的极其浓郁的香味——即使那是沐浴露,也足够让莫行风被热气和香味交杂在一起而熏得晃神。 好香。 味道会让人回忆起很多往事,莫行风也不例外。他定定地站在镜子前脱下衣服,面对深深浅浅的伤疤开始发呆。 等想够了,莫行风才踏入浴室洗澡。天气转凉,他还是固执地洗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浴室里浓郁的果香沐浴露也变成劲凉薄荷的味道。 洗漱完已是深夜,陆知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他开始百度搜索茉莉的图案,萎靡的精神变得亢奋。这几天胃口不好,陆知轻的身体又瘦了下来,睡眠时间也缩短了。以前还可以和莫行风诉苦,但现在人家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听他吐苦水了。 第80页 考虑了半天,陆知轻打算把茉莉图案纹在肋骨处。那里有大片的空白可以供他随意涂鸦,而且只有自己和莫行风才看得见。尽管纹身师说骨头附近的皮肤薄,纹起来会更疼,他也不在意。 纹身的痛处比起莫行风曾受过的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陆知轻甘愿将这份痛处牢牢记住。 一个晚上的时间,陆知轻已经和纹身师协商好纹身的日子,就在这周天下午。 算了算时间,还有两周就快到莫行风的生日了。陆知轻不敢确定他还愿不愿意过生日,毕竟是那天……那么重要的日子进的戒同所。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变质,也许自己展示纹身时的那刻莫行风会狠狠嘲笑他像小丑一样,或者痛骂自己一顿。 陆知轻咬了口手臂让自己清醒,幻想只会让他精神内耗。他告诉自己还是不要选这一天为好,最好那天自己不要出现在莫行风面前讨人嫌。想到这,陆知轻有些失落,他很想给莫行风一个生日惊喜,但只怕自己的出现只会让美好的氛围变得尴尬。 【真糟糕,店里正好遇上装修了,要不您改天?】周天下午,陆知轻准备出门时收到了纹身师的消息。 【虽然不是很着急,但已经期待了很久,就今天吧。我家里不方便,一会儿我到附近酒店开个房间,费用我出。】陆知轻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耽误进度,而且肋骨处的纹身不同于手臂或者腿上,对环境的要求还是有的。 本想让纹身师上门纹身,但陆知轻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独属于他和莫行风两个人的小家,他不想任何外人进来,即使自己不知道莫行风之前有没有带别人回家过。 因为比纹身师提早到,所以陆知轻定了普通房间在屋内等着。第一次纹身,他难免坐立不安。等门铃响了,陆知轻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跳起来给纹身师开门,换上平时那张生人勿进的脸。 「您好,我叫raven。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进来的男青年看起来是个混血,鼻樑挺拔,皮肤白皙,关键是足足比陆知轻高了一个头。 比行风还高……陆知轻心里嘀咕,随后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好,我叫陆知轻。」又不是谈合作,陆知轻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郑重地做自我介绍。 raven坐下来,再次向陆知轻确认是不是真的要在肋骨处纹身。「我这人有个职业操守,一不给未成年纹身,二就是纹身前再三提醒。因为为了别人而纹身,最后一定会后悔,你知道的,洗纹身会比纹身更痛,如果你打麻药的话当我没说……而且一次很难完全清洗掉痕迹。」 陆知轻听raven唠叨了一大堆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是为别人而纹身的?」 「因为,你的气质和茉莉不相符。」raven直言,让陆知轻一愣。 「是吗?」陆知轻压住想出言反驳的冲动,看见raven的表情似笑非笑,心里有些恼火。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这种别人上赶着送钱都不要的纹身师。 raven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耸了耸肩膀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差钱。」 「……」陆知轻的表情阴沉下来,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毫无节奏感的响声,「可以开始了吗,raven先生?」raven见自己劝说无果,只好无奈地拿出带来的一系列工具。陆知轻平躺在床上,有些窘迫地撩开上衣,露出干瘦的上半身。 raven看见陆知轻几乎看得到骨头形状的皮肤立刻摇头,「你太瘦了,会很疼。」 「我不怕疼。」然而陆知轻半分不见退缩,斩钉截铁地回答。raven嘆了口气,给机器做好消毒。「你带饮料或者吃的来了吗?每个人对痛的敏感程度不一样,要保持体力。」 更何况陆知轻挑的是大片的茉莉纹身,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 陆知轻摇摇头,他最近对飢饿的感觉几乎没有,即使是吃饭也只是为了身体能够正常工作而已。他躺在床上冥想,第一次感受到针尖刺破皮肤注入墨水的奇妙触感,这让他浑身颤慄。 尽管raven很小心地勾着茉莉的花边,但一到皮肤薄的地方时,陆知轻还是疼得握紧了拳。脸上微微出汗,半隐忍克制的表情让本专心致志的raven有些出神,但幸好没被对方发现。 只要忍一忍,就会有漂亮的茉莉花在他的身上了。陆知轻闭上眼睛,安慰自己的同时努力忽略身体传来的刺痛,脑海里逐渐浮现出莫行风的脸庞。 两个多小时下来,茉莉图案才刚好完工。raven擦了把汗,和疼得身体发抖的陆知轻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后才发现那人的嘴唇已经白了。 也是,那么长的时间就喝了一两口水,不知道的以为不是在纹身而是在凌迟他呢。raven给他倒了杯热水,慢慢扶起陆知轻,「我送你下楼吧,别一会儿晕倒了。」陆知轻正想出言拒绝,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痛了一个下午换来的茉莉花,突然头晕得厉害,不得不扶着墙。 早上也不是没吃早饭,怎么纹个身就成这样了?他懊恼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脆弱,勉强答应了raven的提议。 因为伤口结痂,陆知轻能感受到身体活动时有些不便。raven提醒过他切记小心不要撕扯伤口免得影响美观,更不要洗澡游泳或者吃辛辣食物影响伤口癒合,因为后续可能还需要补色调整。 他挑选的图案是一簇纯白的茉莉,白色的花瓣相衬翠绿的叶子显得纯情而娇嫩。而肋骨处的皮肤薄而透着骨头,陆知轻有种就着血液把茉莉花刻入骨子里的感觉。 第81页 茉莉,莫离…… 陆知轻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着纹身,眼神莫名染上一丝悲伤。 第36章 误会 一路走回家,陆知轻感觉身上的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到家后躺在床上才终于舒坦了些。 raven看似随口说的话却让他上了心。天知道陆知轻他有多喜欢这个茉莉花,但raven却说和他的气质不相配。 陆知轻的心思一向敏感,往深了想,不就是说他和莫行风不配吗? 明明早上还因为要纹身而有些小兴奋,却因为纹身师的一句话让他现在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了。陆知轻懊恼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全然不知健身完的莫行风已经回了家。 因为粗心,陆知轻回来时忘记把房门带上,以至于莫行风刚好路过他房间看到了某人「发疯」的全程。 「你回来了……这么早?」陆知轻的余光瞟到门口有人影,吓得赶紧坐起身,尴尬地笑着向莫行风打招唿。 莫行风眯了眯眼,看不出陆知轻在搞什么名堂,于是随口问道:「嗯,你怎么了?」 天色将近傍晚,家里没开灯有些昏暗。莫行风脸上还带着汗,背对着窗外的光,只留给陆知轻一片剪影。陆知轻怔怔地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有些烦心。」 莫行风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转身就去浴室洗澡。陆知轻隔着衣服轻轻触碰了下肋骨处的茉莉花,刚刚被冷水浇灭的心又在见到莫行风这一刻彻底復燃。 他真的好想,将这簇茉莉花献给他。 临近莫行风的生日,店里变得比平常更加忙碌。陈恕为了给莫行风庆生,找了店员筹办计划,打算给他一个生日惊喜。莫行风对自己的生日漠不关心,当然是因为曾经被最爱的人伤害过。陈恕不希望他消极下去,想让他和正常人一样每年都有这么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那到时候,行风哥一进来,我们就把灯关掉,然后给他唱生日快乐歌!」崔小宋和陈恕一样,对莫行风的生日同样上心。 陈恕笑着附和:「嗯,我会把生日蛋糕推进来,别忘了插好蜡烛,今年行风该22岁了。」 莫行风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健身,每半个月去医院复查。虽然有时候感觉店里的几个伙计变得神神秘秘的以外,但他依旧没放在心上。 陆知轻一直在心里挂念着莫行风的生日。偶然路过典当行,他看见里面热热闹闹的,很多人都围着莫行风转,他就突然想明白了,那样高兴的日子,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为好。更何况这么多人,莫行风哪顾得上看他一眼。 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陆知轻还是固执地想给莫行风亲手做一个蛋糕。 因为一句莫行风喜欢茉莉花,陆知轻便在家里养茉莉花,甚至连蛋糕都画上了茉莉花。他之前对茉莉花无感,但因为看得多了,觉得这花确实漂亮,味道也沁人心脾,便也喜欢上了。 陆知轻笨手笨脚地,做起蛋糕来费时费力。一个小蛋糕想要做到最完美,他愣是每天都早早处理完工作然后跑到蛋糕房去做蛋糕,到晚上来处理有关莫行风官司的所需文件。 终于在莫行风生日前一天,陆知轻做了个最完美的小蛋糕。正好那天莫行风外派,他下班路过典当行,悄悄叫住正在布置店内的崔小宋说:「小兄弟,今天行风生日,你们要给他过生日对吧?」 看陆知轻鬼鬼祟祟的样子,崔小宋以为他要过来搞破坏,便带着戒备心说道:「是啊,怎么了?」 「我给行风做了个蛋糕,但是不太好意思给他,你帮我带过去吧。」陆知轻将朝四周看了看,确保莫行风还没回来,赶紧把蛋糕塞给崔小宋,「拜託你了,这是我给行风的礼物。不过你别告诉他这是我做的,放在桌上就好。」 崔小宋看了看手中的蛋糕盒,虽然个头不大,但是能看出做蛋糕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连奶油挤出来的花朵都做得非常漂亮细緻。他狐疑得看了眼陆知轻,问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又没有坏处,如果他问起来的话,你就说这是你买的吧。」陆知轻苦涩地说,他当然在乎莫行风拿到蛋糕的反应,但如果让他知道是自己做的,还不如把这份功劳让给崔小宋。 崔小宋思考了半天,勉强答应陆知轻的要求,但还是做了个温馨提示:「不过我可告诉你,行风哥最讨厌欺骗了,如果他发现了这个蛋糕不是我买的,我一定会把你供出来的!」 到晚上八点半,莫行风正好回来,前脚刚踏进店内,随后便是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离开,殊不知下一秒就是亮堂的烛光照亮整片黑暗。崔小宋和几个伙计拍手唱着生日歌,陈恕紧随其后,推着生日蛋糕走到他面前。 「生日快乐,行风。」 「行风哥生日快乐!」 「莫哥生日快乐!」 莫行风愣在原地,面对众多生日祝福,一时开心得语无伦次。大家簇拥而上,刚想将蛋糕上的奶油抹到他脸上,陈恕赶紧呵斥道:「干什么呢你们?行风还没吹蜡烛呢!」 听罢,莫行风乖巧地站在蛋糕前,闭着眼睛许了个愿望,带着一丝久违的欣喜吹灭了蜡烛。 原来他已经22岁了。距离被送进戒同所,已经过去三年了。 莫行风没有感慨太久,忙切下一块块蛋糕分给众人。就在此时,崔小宋拿着另一个小蛋糕过来,双手递给莫行风说道:「行风哥,这是我自己买的,你收下尝尝吧。」 第82页 「谢谢。」莫行风礼貌接过,仔细地看了一眼蛋糕上别致的花纹,抬头认真地看着崔小宋大而无辜的眼睛问道:「真的是你买的吗,这也太漂亮了,是哪家店?」 崔小宋吞了口唾沫,完了,他没和陆知轻串通好。下一秒,莫行风突然敲了敲他的脑袋,开玩笑道:「差点没看见,这蛋糕盒上写着呢。」 莫行风不傻,家里养了一盆茉莉花和蛋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这一看就是陆知轻画的。 收到他的蛋糕没有欣喜,却有厌恶,莫行风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无感。他本想就当个生日礼物收下,但如果前几天没有看见陆知轻和陌生男人从酒店里出来的话。 是伙计恰好路过拍到的照片,画面里陆知轻看起来还很虚弱,被另一个男的搀扶着走出来。然而几个小时前两人还先后相继进入酒店,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不在乎陆知轻的私生活如何,但他噁心对方一边说着有多么喜欢自己、多么离不开自己,一边又跑去跟别的男人开房。莫行风不想这么恶意揣测陆知轻,但一天前他在浴室门口听到的声音无不证明着当事人有多么饥渴。 一股噁心的感觉油然而生,莫行风狠狠皱起眉头,然后删除了那张照片,眼不见为净。 生日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一伙人又拉着莫行风去ktv唱歌,他嫌那里太吵便拒绝了邀请。 莫行风没有将那块蛋糕丢掉,而是带回了家。 陆知轻紧张地躺在床上睡不着觉,脑海里不断想像着莫行风收到蛋糕后的反应。既怕对方发现这是他做的,又怕被崔小宋抢占了功劳,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遥远。 晚上十点半,寂静的家中响起了门锁转动的声音。陆知轻悄悄坐起来,屏息凝神地听着房外的动静,犹豫要不要出去和莫行风说声生日快乐。 今天是莫行风的生日,可他俩一天没说一句话。陆知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现,悄悄打开一丝门缝,偷看莫行风拿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 陆知轻心一颤,这不是他的蛋糕吗?莫行风怎么把它拿回来了,为什么没有吃?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陆知轻鼓起勇气,假装出来上洗手间,和莫行风打了个照面。 「生日快乐……行风。」陆知轻张了张嘴,舌头突然跟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尴尬得很。莫行风听后点了点头,不平不淡地说了声「谢谢」。 「蛋糕,怎么没吃?」陆知轻指了指桌上还没拆开的蛋糕问道。他幻想着,如果莫行风发现了这蛋糕是他做的,会不会大发慈悲地让他和自己一起享用呢? 万一呢?万一还会重新点上蜡烛,在独属于两个人的家里再过一次生日呢? 陆知轻心中燃起一丝希翼,但很快莫行风便将它扑灭了。 莫行风看了眼蛋糕,好像早就知道陆知轻会这么说似的,走上前一只手扯开蛋糕盒上的丝带,然后当着陆知轻的面将蛋糕一巴掌掀翻在地。 茉莉花纹的蛋糕「啪」地掉在地上变成一滩烂泥,陆知轻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为什么……是不好吃吗,不是还没吃吗?」陆知轻焦急地跪在地上想把蛋糕捡起来,说话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莫行风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薄唇轻启:「别装了,你不噁心吗?」 陆知轻的动作顿住,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莫行风绝情的目光,声音颤抖:「什么……?」 眼看着被戳穿还假装全然不知的陆知轻假惺惺地演戏,莫行风只感到一肚子火。他伸手将跪在地上的陆知轻拽起来,大力掐住对方的喉咙往墙上一撞,不顾陆知轻挣扎着去抓他的手,眯着眼凑近他,「怎么样,和别的男人上床爽吗?」 陆知轻像是被雷噼中似的动弹不得,抓着莫行风越收越紧的手指的手脱了力,喉咙里的空气稀薄得让他更加无力思考。 和别的男人上床?怎么可能? 莫行风松开手,任由陆知轻滑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陆知轻脖子上的红痕狰狞而恐怖,无不告诉着主人刚刚遭受了怎样的酷刑。 「我没有,我没有和别人……」为自己辩解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在莫行风耳朵里便是心虚的证明。眼见莫行风没有一丝动摇的态度,陆知轻撑着地板爬起来,凑上前想要脱衣证明什么。莫行风嫌恶地躲开,厉声道:「你干什么?!」 「我生日的前两周,你去附近的酒店和别的男人开房,被人拍得清清楚楚,需要我把照片拿出来给你看吗?」莫行风冷笑,掐着陆知轻的下巴将手上的奶油一点点抹到他脸上,两根手指撬开陆知轻的嘴,带着不少羞辱的意味。陆知轻泪流满面地摇头,嘴里却含着莫行风的手指说不出解释的话。 「你做的蛋糕,好吃吗?」 「我没有……唔,真的没有……」陆知轻扯着莫行风的衣角不让他走,人几乎快跪下来哀求着对方不要离开。然而莫行风不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用力甩开后陆知轻又缠上来,便踹了一脚陆知轻的肋骨处。 这一脚刚好踹上了他的纹身。陆知轻吃痛,倒在地上捂着纹身处抖着身子,半天没缓过来。纹身的伤口才刚癒合,陆知轻忍着疼痛掀开衣服,不管自己浑身狼狈的样子,仔细检查起茉莉花有没有破损,然后掉起了眼泪。 明明是想给莫行风惊喜的,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陆知轻一边抽泣,一边打扫客厅的一片狼藉。只有他自己知道蛋糕做了多久,费了多少心思,看着莫行风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蛋糕掀翻在地,比杀了他都难受。 第83页 蛋糕的上半部分没有沾到地上,陆知轻抹着眼泪拿着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心中的委屈更加汹涌。他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全然不知莫行风站在他身后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他妈别吃了,脏不脏啊?」莫行风看不下去陆知轻的行为,想去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勺子,却发现陆知轻弓着腰,脸色憋得通红,望着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莫行风以为自己刚刚那一脚踹疼他了,他再怎么想跟陆知轻翻脸也不想把人家送进医院。刚想伸手解开陆知轻的衣服,莫行风却明显感受到陆知轻往后缩了一下。 「你怎么了?」 陆知轻倔强地摇摇头,莫行风刚平息下来的怒火被重新点燃。他强硬地把陆知轻拉到身前,扯开他的睡衣扣子,眼前赫然出现一片鲜艷的茉莉纹身。 莫行风呆愣住,他怎么也无法联想到陆知轻去纹身,纹的还是茉莉花。 茉莉纹身的图案太过漂亮,莫行风一时间挪不开眼,理智愈发消散。陆知轻脱力地趴在莫行风的肩头,小声为自己解释道:「我那天……去酒店,是去纹身的。」 莫行风没说话,终于平復下心来静静地听着。「纹身店在装修,纹身师只能上门服务,我不想他来我们家……我没有和别人做那种事,从来没有,我只和你……能不能相信我?」陆知轻越说越哽咽,泪水沾湿了莫行风的肩头。 莫行风听到「我们家」三个字后浑身僵硬,本被冰冻起来的心竟慢慢地一点点融化。 他一把捞起浑身瘫软的陆知轻去了浴室,帮他把脸上的奶油和泪水一併洗干净。陆知轻憋了很久的委屈终于有处可发泄,坐在洗手台上靠着莫行风的胸口,哭了个痛快。 第37章 不是你就好 莫行风没说话,任由陆知轻靠在他的胸膛上肆意流泪。 当他看见陆知轻肋骨处的大片纹身时,复杂的感情瞬间吞没了他的心脏,蔓延出无数条藤蔓,越收越紧,几乎无法唿吸。 本以为解开误会后两人的关系会更进一步,没想到还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刚刚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莫行风微微动了动,陆知轻便知趣地抬起身子,不再靠着他。 良久,陆知轻才吭声。「你刚刚那么生气,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还会因为我和别的男人走太近而吃醋?」他抱着一丝期待,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莫行风隐隐有些动容的脸颊。 莫行风嘆了口气,「我只是不喜欢……不喜欢阳奉阴违。」 陆知轻眨了下眼,迅速隐藏眸中的湿意,笑着打圆场:「是我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你不想接受我也是应该的。」 莫行风没说什么,手轻抚了下陆知轻哭湿的鬓角,转身离开浴室,独留那一人回味脸颊不到片刻的余温。 回到房间,他抵在房门上,闭紧眼睛深唿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復燥热。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陆知轻白皙的躯体上大片精緻的茉莉纹身,这样的视觉冲击让莫行风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那样保守的人,居然会因为自己一句喜欢茉莉花而纹在身体上。 更可怕的是,莫行风发现自己可耻地起了反应。他平躺在床上,手抓紧床单,努力不去想陆知轻哭泣的面容。可越是这样,他越无法忘记对方含着泪水看向自己的眼睛。 无法克制的感情汹涌如潮,莫行风终于咬着牙发泄,然后泄气似的喘着气,睁着通红的眼睛对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我恨你,陆知轻。」 我恨以为放下了,又忍不住偷偷想着你的脸发洩慾望的自己。 这一晚两人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一打开房门就是两个顶着熊猫眼的人面面相觑。 莫行风亳不知情地去洗漱,照了下镜子后烦躁地抓了下头,苦恼地坐在马桶上回想刚才陆知轻看他的眼神。 他可不想又给对方什么希望,可是昨晚确确实实地因为那个纹身心里有了一丝动摇。 陆知轻看见莫行风精神状态不太好,理所当然地觉得是因为自己又给对方带来了什么困扰,现在正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他当然想和莫行风重归于好,可仔细一想,是自己太着急了,万一让对方的病情又加重了怎么办? 莫行风在洗手间呆得有点久,陆知轻有些担心地过去敲了敲门,问道:「你快好了吗?」 「……马上。」莫行风沖了个冷水澡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以至于陆知轻再进去时发现浴室里湿漉漉的,害得他差点滑倒。 怎么会有人早上洗澡啊……陆知轻嘀咕着漱口,突然发现洗手台上的刀片。 敏感的神经顿时警觉,陆知轻刷牙的手一顿,来不及擦把脸,抖着手把刀片拿起来放在面前端详,想检查上面有无血迹。 刀片崭新,莫行风一个男人需要刮鬍子很正常,但不知为何陆知轻感到内心十分不安。 吃早饭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陆知轻便偷偷瞄着莫行风的手腕,果不其然看见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对方以为陆知轻又想吃自己的剩饭,吃了半碗稀饭后舀了一勺肉松放进去,大方地推到对面,说道:「吃吧。」 陆知轻满头问号,吞下口中的食物,小心翼翼地问:「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那样。怎么了?」莫行风满不在乎地回问。 第84页 陆知轻低着头扒拉着碗筷,随后抬头认真地看着莫行风的眼睛,「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什么事?」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陆知轻握紧了拳,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莫行风的手腕,声音有些哽咽,「如果你难受了,想不开了,全部都沖我来吧,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莫行风一愣,眉头一挑,顺着陆知轻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你说这个啊?我在店里搬东西不小心被木屑划伤的,没什么大碍。」陆知轻咬牙,依旧没有因为莫行风的解释而感到宽慰。因为那语气半开玩笑,仿佛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我说认真的!」陆知轻用力拍了下桌子,莫行风的表情才稍微收敛了点。 「你放心吧,我都清醒了,不会自残的。」莫行风嘆了口气,对陆知轻突如其来的严肃而认真的关心无所适从。 陆知轻听后沉默片刻,难为情地把莫行风推过来的稀饭吃得一干二净,然后瞟了眼自己吃剩的食物,朝莫行风眨了眨眼。 莫行风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轻笑一声后当着陆知轻的面吃了一口他的剩饭,「也不嫌噁心,真是个怪病。」 「爱吃别人的剩饭,是挺噁心的。」陆知轻附和道,心里荒唐的想,或许他不过是太想和莫行风亲近罢了。 复查的日子将近,莫行风的内心开始惴惴不安。沈祤问他是不是最近生活发生了什么变故,莫行风虽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要不给我多加点药吧,可、可能是剂量不太够了。」 沈祤听了这话顿了顿,解释道:「是药三分毒,不能随便乱加剂量的。」 莫行风烦恼得头都要被挠秃了,这几天面对陆知轻反覆的示好,他越来越难以看清自己的内心。或许从一开始,他想要远离陆知轻的那颗心就不够坚定。 说不上完全接纳,但至少没以前那么排斥了。 「每当我和他多靠近一些,我就感到对不起陈恕。」莫行风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纠结的事情。他自己倒是无所谓,那颗破破烂烂的心早就被摧残过无数次,人生被涂黑了三年又如何,他不是承受不起。毕竟自己的感情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拦都拦不住,想爱谁爱谁,第二天又恨了。 沈祤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感到诧异,「我相信陈先生于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你把他对你的劝告牢牢记在心里,但是更多时候你应该遵从自己的心,对吗?」 莫行风迟缓地点点头,紧皱的眉却依旧没有松下去的迹象。当他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沈医生,这里有个病人有点特殊,需要您过来办下手续。」沈祤没有丝毫迟缓,跟莫行风说了声抱歉,急忙跑到前台处理事情。 住院手续? 莫行风的瞳孔突然放大,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 他只在戒同所呆了一年,陆知轻难道在那时还不知悔改,直接把刚逃出生天的他送到了最差的精神病院饱受折磨? 必须得找陆知轻问个清楚。这是莫行风跌跌撞撞跑出疗养院后唯一的念头。他想,这真的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他给自己和陆知轻最后的机会。如果事实真是那样,他再也没有机会和陆知轻回到从前。 「你现在在哪,我有事要当面问你。」莫行风刚上计程车,怕陆知轻不在家,连忙打了个电话。 陆知轻在家办公,平常不随便让别人干扰自己工作的他,一看来电提醒是莫行风便秒接电话。「在家,怎么了?」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时钟,现在应该还没到莫行风结束探病的时间才对。 「等我,哪也不许去。」莫行风没有解释,咬牙挂断电话。看着眼前飞快略过的景色,神志异常清醒。 陆知轻听话地呆在家里哪也没去,心情却十分忐忑。 听电话里莫行风的声音十分严肃,他回想了这段时间所有的所作所为,生怕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对方不高兴。 等了大概十五分钟,莫行风回来了。陆知轻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后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然后又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莫行风的问话。 莫行风气喘吁吁,眼神却坚定不移地看着陆知轻。 「我问你,当初把我送到戒同所的人是不是你?」他问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不像是要追求一个答案,更像是确认。陆知轻咬了咬下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莫行风闭了闭眼,又记起那时的场景,满心欢喜地以为来参加生日宴,却没曾想被人打晕后带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随后就是无尽的折磨。 「那是你,把我送到精神病院的吗?」 陆知轻看着莫行风上下滚动的喉结,大脑在一瞬间宕机。 「什么意思?把你送到黑医院的人不是戒同所里的人吗?」陆知轻半张着嘴,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深思过这个问题,更没想到莫行风会这么问他。 莫行风离开戒同所的时候,陆知轻早已经被他爸控制了。加上是私生子见不得人的缘故,陆梁极少让他外出,更别提金钱和权利了,他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些,绝对没有能力把莫行风隐匿在一个黑医院里两年。 那会是谁?陆知轻抓住莫行风的衣袖,声音颤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不是这样吗?」 本奇夏令营的官司已经准备就绪了,难道这件事里还有幕后黑手?陆知轻觉得头晕目眩,他需要坐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莫行风眨了眨眼睛,想把因为激动而产生的泪水隐藏。「那两年我记不得了,但绝对没有过得比在戒同所好一星半点。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花钱把我送进去?」 第85页 莫行风反问的瞬间,陆知轻瞪大了眼睛,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徐青月。 会是他吗?陆知轻开始回忆徐青月和莫行风之间的关系。虽然记忆有些模煳,但他清楚两人之间确实有过节,莫行风有几次还在放学的路上堵他,威胁对方不要再来找自己。 和徐青月在一起的时候,陆知轻对他家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爸是个医生,具体是什么专业的医生就不清楚了。 「我发誓,把你送到黑医院的人绝对不是我。但,我怀疑——」陆知轻看了眼莫行风的神色,犹豫该不该把这个名字说出口。 「徐青月,他爸是医生。」莫行风没有管太多,径直说出那个名字。陆知轻点点头,赶紧给贝莉打了个电话,想找出那家黑医院的院长。果不其然,院长叫徐治成,还真是徐青月的父亲。 陆知轻第一次觉得一件事可以这么毛骨悚然,让他喘不过气。莫行风神色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若是以前被他知道自己被暗算,恐怕早就喊人把徐青月揍一顿了。 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勾了勾嘴角,然后摸了摸陆知轻的头。莫行风又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通通咽进了肚子里。 陆知轻猜到莫行风想说什么,在对方转身的一瞬开口道:「就算我那时有权利控制你的人身自由,我也不会把你送到黑医院,不会再做这样又蠢又坏的事情了。」 「你也不用什么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些我都认了。我以前确实不是好人,再说了,我不也强迫过你干那事吗?你恨我不是没有缘由的。」莫行风苦笑着说,拍了拍陆知轻的肩膀想让对方放松下来,安慰道:「已经翻篇了。」 陆知轻心里五味杂陈,他小声回应:「这事儿没完。」可惜莫行风没能听见。 即使还不能确定莫行风被送进黑医院就是徐青月搞的鬼,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陆知轻想,自己就是那样的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莫行风对他无论是恩是仇,都和徐青月没有关系,凭什么过来掺一脚? 莫行风坐在一边看着陆知轻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黑,出声提醒道:「你呢,也不用帮我报仇,这都是我和他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忘了我怎么对他的吗,我当时可劲欺负他,他恨我也是应该的。」莫行风满不在意地耸耸肩,边说边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吃。 陆知轻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不能给错误找藉口。」 莫行风削苹果的刀一顿,险些划到手。「我也做错了,你别忘了。」 「为什么你一直帮他说话?我只是想给你讨个公道,我不想你……」陆知轻撩开遮住眉眼的碎发,露出通红的双眼。莫行风盯着那双眼睛良久,把苹果放到一边,站起身直直地走向陆知轻。 他伸出手指擦了擦陆知轻的眼角,声音沙哑而低沉:「你现在特别像要报復我的那个时候,哈,虽然我没见过,」莫行风自嘲地弯了弯唇角,「陆知轻,我不想你再受伤,不想你再做错事了。」 「我只要知道一件事,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的人……不是你,就好。」 第38章 他不无辜,你亦是 陆知轻紧紧攥着衣角,羞愧万分。 「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一定。」 话音刚落,莫行风便皱起眉头,用责备的口吻说道:「你还是不懂我在说什么。送我进去的是你,其实我最该恨的是你才对,而不是戒同所。」 莫行风知道陆知轻一直以来所做的,他从陈沄星口中略有耳闻,只不过假装不知道。他这么说,一来是希望对方不要再铤而走险,以免被仇家报復;二来他确实没有心思再回忆不堪的过去,即使是为了所谓的正义。 他真的有点累了。 陆知轻紧张得咬破口腔内壁,尝到了血的腥甜。他一直在逃避,不肯面对残酷的事实。打官司,看起来是要帮他讨回公道,可更像是让自己内心的愧疚感少一点,感动自己罢了。 可那位对她哭诉的女生呢,还有进了夏令营许许多多的孩子们,他们的正义谁来维护? 放弃的念头很快被陆知轻打消。他想,哪怕莫行风对他的行为再不支持,这一次自己也绝不会放弃。 贝莉已经找到了记者,准备将手中的证据曝光,陆知轻手中有一定的把握。即使败诉,也可以告诫大众不要轻信所谓的戒网瘾学校、戒同所等荼毒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地方。 「你可以不出面,没关系,我不强求你。但这件事我不会就此罢休的,」陆知轻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负担变得有些沉重,「就当做是,我想弥补过去吧。」 莫行风摇摇头,感到面前的陆知轻实在是倔强得过了头。但他清楚,陆知轻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拦不住。 两人尴尬地对峙着,此时莫行风的手机突然响了,正好打破僵持的局面。 莫行风接通电话,那头的崔小宋说店里现在人手不足,几个员工点了同一家外卖,结果食物中毒没法来上班,需要有人过来看店。 「随便你了。我还有事,得先走。」莫行风不愿与陆知轻继续纠结这件事,没在意对方脸上失落的神情,不平不淡地说道。 到嘴边的「路上小心」被硬生生憋了回去。陆知轻迟缓地点点头,不知为何,他感觉莫行风好像生气了。 第86页 或许是药物的原因,莫行风自己也感到心情阴晴不定。尽管药物已经减少,但对大脑和精神状态还会有一定影响,这是无法摆脱的。他也不想对着陆知轻发无名之火,可心里实在不舒服。 陆知轻还没来得及消化此刻的心情,贝莉突然发消息告诉他有一位姓徐的客人到访。 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毕竟徐青月已不再是高中时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早已是成熟且富有心机的商业人士。现在陆知轻已知他在灰色地带游走,甚至有被揭穿暴露的嫌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恐怕早已带了筹码前来谈判。 陆知轻心下瞭然,在镜子前整理好着装,便交代贝莉先安顿好徐青月,自己过会儿就到。 到底是曾经的玩伴,如今却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陆知轻虽然已下了决心,但此时此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快进门的最后一秒,陆知轻深吸了口气。他掩藏好面上的种种情绪,一脸平淡地对徐青月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他的对面。 「徐总很少光临陆氏啊,请问今日前来是有何贵干?」陆知轻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何况他现在已全然没有和徐青月叙旧的必要,所以开门见山地说道。 徐青月笑了笑,扶了扶眼镜,「这么称唿就客气了。我们可是老相识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看了眼在身旁等待陆知轻吩咐的贝莉,又看向陆知轻,「我们老朋友说话,有外人在不合适吧?」 陆知轻勾唇,「是不太合适。」他挥了挥手,示意贝莉先离开。「您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难道您这次前来是想请我去贵店喝杯咖啡?」 徐青月表情微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阴毒。陆知轻眯眼,很快看出对方在忍耐他的种种挑衅。 「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什么吗?我那时说我以后会当一名医生,」徐青月很快隐藏好表情,好整以暇道:「现在预言成真了,我成为了一名医生,可惜总有人暗中使绊,让我仕途不顺。」 好一个「医生」。陆知轻在心里默念道。医生本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但放在徐青月身上,则是讽刺意味极大地词语。 陆知轻把恶毒的话咽回肚子,依旧不想接徐青月的话柄,随便敷衍了两句。对方再也按捺不住,额上的青筋显露,陆知轻才发现徐青月的性格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听说陆氏最近在研究有关精神药物类保健品的项目,如果小陆总能不再揪着夏令营这件事不放,我们能提供最新的科研资料和学术研究。」陆知轻听到「夏令营」三字后眉心一颤,没想到徐青月自爆和本奇夏令营的事情有关!但他依旧面色不改,听徐青月说了下去,「我知道陆氏还在成长期,科研技术不够发达,还无法自主研究出那些药品。但您可以放心……」 徐青月自以为陆氏不是个大公司,徐家的科研所在精神医学类拿下的奖项也不在少数,自己提的条件在对方眼里一定很丰厚。没曾想陆知轻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眼前的利益,好似公司的经营好坏全部与他无关。 陆知轻眉宇间的冷漠尽让徐青月信誓旦旦说出的话变得可笑至极。他的桌子底下有着窃听器,在门外待命的贝莉早已全部录音备份。无论他今天和徐青月闹到什么样的地步,他都掌握了一手证据。 「这算什么,贿赂?」陆知轻轻笑道,不以为意。徐青月压低了声音,「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这件事涉嫌法律的问题,我一个小小良民很难包庇您这所大公司啊。」陆知轻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继续敷衍道:「更何况我这人一向只看重钱的,没钱一切都是空谈,合作对于您来说不过是共赢。没有诚意的谈判我没兴趣,我看还是请回吧,徐总。」 徐青月几个月前才向陆知轻坦白资金周转不开的问题,对方本就知道他拿不出钱来。眼见没有办法,徐青月将脸上伪装的面善一一卸掉。他咬了咬牙,站起来看着坐在位置上高高在上的陆知轻,心里难免发恨。 「陆知轻,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最恨谁吗?」他冷不丁这么一问,陆知轻手一抖,抬眸望去,是徐青月阴狠的眼睛。 他早就知道这双眸子里不会再如以前,但没想到可以在一瞬间变化得如此之快,几乎像另一个人。 陆知轻没答话,徐青月便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恨你胜过恨莫行风。说白了,你谁都不爱,你只在乎你自己。」 「我恨你能轻易被他抢走,恨你居然能在三年后又爱上他,恨你在我面前不讲一丝情谊。」徐青月越说,身体越逼近陆知轻。他的眼神像是毒蛇的獠牙,仅仅一眼便能让人心生畏惧。可陆知轻丝毫没有畏惧之心,只是轻轻挑眉,站起身回怼道:「既然你最恨我,所有都应该冲着我来,何必伤害莫行风!」 徐青月想要钳住陆知轻的下巴,被对方立刻躲开。他低头笑笑,「他不无辜,你亦是。」 陆知轻等着徐青月接着说话,这时办公室的门却不合时宜地被敲响。陆知轻身体一颤,被突如其来的异响吓得身体一抖,而这一切都被眼尖的徐青月看在眼里。他顺势打开门,对门口的贝莉微微一笑,然后凑到陆知轻耳边假装要告别,小声道:「还真是容易受惊啊,小兔子。」 「慢走,不送。」陆知轻咬牙,恶狠狠地瞪着徐青月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第87页 兔子曾是莫行风给予他的外号,因为他胆子不大性格倒是挺倔。可是这个词从徐青月嘴里说出来,让陆知轻分外噁心。 贝莉看出陆知轻面上的不悦,有些担心地问道:「陆总,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开,所以我就打搅你们了……」陆知轻回过神来,勉强压下不悦,稳住声线,「没关系,刚好差不多也结束了。」 陆知轻强打起精神准备开会,尽管中午吃了点东西,但胃还是有些空荡荡的。他不敢再随便进食,生怕吃不下又反胃,倒不如喝点水垫垫肚子。 今天又是加班的日子。贝莉将录音保存后移交给律师,派人查到了本奇夏令营的投资商,其中一半的股份由徐氏科研所占。 陆知轻坐在电脑前处理完一堆事情后睏倦异常,趴在桌子上一直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打开手机一看,莫行风要和陈恕出一趟差,这会儿估计已经上飞机了。 陆知轻还在懵着想为什么莫行风也要出差,手机便收到了一段来自匿名隔空投送的视频。 心里腾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忙打开,发现是贝莉被人蒙住双眼绑了起来,一动不动,似乎昏迷不醒。 陆知轻握紧了拳,他不能乱了阵脚,第一反应便是打给贝莉确保她是否真的被绑架。电话拨出后对方秒接,陆知轻并没有感到欣喜,听到了一段诡异的变声。「陆总,早上好。」 「光天化日之下搞绑架,徐青月,我真是小瞧你了。」 他之所以那么确定是徐青月,或许是第一直觉。徐青月虽然长大,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知轻还记得以前被莫行风欺负的时候,徐青月报復对方就是一秒也不愿意多等,完全不计后果。 正如现在这样。 「你不是恨我吗,何必对我的助理下手。我现在就可以去找你,但前提是你得完完整整地放了她。」陆知轻沉声道,边打开办公室的门,同时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刚想招手示意一名员工过来,徐青月便出声:「你的领地并不安全,陆知轻。」 「如果你敢报警,这女的就会死,我可不想滥杀无辜。」 陆知轻捏紧了电话,骨节因为发力隐隐泛白。 「你到底在哪?」 徐青月即使被拆穿,依旧没将变声器关掉,声音尖锐又刺耳。他笑着说出地址,嘴角却是向下。「我对她没兴趣,你放心吧。我只要你一个人过来。」 想起昨天的对峙,加上大众逐渐将夏令营的事发酵,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可陆知轻也不傻,他明白徐家不是无路可走,更不可能发现谈判无用后就想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徐、徐青月和他的父亲只是投资者,如果这件事被告发,他们不一定要坐牢的,只是会亏很多很多钱,这背后有替罪羊。」陆知轻想起昨天贝莉说的话,逐渐头疼起来。 把莫行风送进精神病院折磨的人是徐青月,但最后却不用付出什么代价,陆知轻想到这心口便隐隐发酸。徐青月自己也是医生,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对莫行风做过坏事呢? 陆知轻没空再多想,驱车前往徐青月说的地方。他的头髮有些凌乱,神情却严肃得紧。 绑架贝莉的地方像废弃的医院,外面透露出一丝阴森的气息。陆知轻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停在百米外的路口打开手机,点开莫行风的聊天框,迟钝地打出几行字发了出去。 他不知道莫行风什么时候才看得见,更不知道徐青月会疯成什么样子。但很有可能就此一别,便是永远。 陆知轻看着消息转了几圈终于发了出去,长舒一口气放下手机。他想,如果徐青月要对自己下手也好。这样一来,法院也可以定罪。至于其他的,陆知轻早在很早之前就处理好了,但前提是得保证贝莉的安全。 眼眶的热意不自觉地漫上来,陆知轻手指轻轻一揩,将泪水抹去。 医院的大门布满了蜘蛛丝。这里人烟稀少,很多人嫌晦气根本不会往这条路走,大路甚至连监控都没有。陆知轻刚进去环顾四周没几秒,颈侧便被插入一根针管。疼痛转瞬即逝,他眼前一暗,脚下发软,很快失去了意识。 第39章 针尖恐惧 冰凉的针尖刺破颈部,陆知轻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前来此处必定凶多吉少,但他绝不能放任贝莉一个人,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 再次醒来时,陆知轻被绑在躺椅上动弹不得。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奈何那一针下去剂量太大,撑开眼皮都十分艰难,连想要求救的嘴都被胶布封得紧紧的。 正在乱动的手摸索着寻找如何解开枷锁,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无法动弹。陆知轻勐地瞪大眼睛,受惊的手急急地往回缩,但那手按得死紧,迫使他接受针尖一点点扎入血管的痛感。 陆知轻闭紧双眼,被诡异的触感难受得浑身颤慄。先前被人勐地偷袭扎针,就像是被虫叮咬了一口,痛感转瞬即逝。但这次不一样,那人像是有心折磨他,顺手拿了布条将陆知轻的眼睛蒙上,让感官变得更加敏感。 「呜……呜!」陆知轻疼得蹬腿,脚踝上拴着的铁链发出几声闷响。身旁的人抽出针尖,一把撕掉封在对方嘴上的胶带。陆知轻先前憋得脸色通红,现在终于能大口喘气。 「你到底、到底要做什么……快把贝莉放了!」陆知轻话音刚落,便觉得浑身燥热,体内仿佛有一股火气窜上来,烧得他后背发烫。 第88页 徐青月好整以暇地看着病床上挣扎的人,笑容愈发阴狠。「怪不得莫行风喜欢叫你小兔子,你确实像。平时看着无比乖顺,其实急了也会咬人的。」 「你给我打了什么……」陆知轻无心和他废话,嘴唇因为充血而红得勾人。 「媚药。」徐青月挑眉,用冰凉的手背拍了拍陆知轻滚烫的脸。 后者嫌恶地偏过头,嘴里不忘继续骂人:「你去死!王八蛋!」 徐青月阴沉着脸,扯开陆知轻蒙着眼的布条。他没迟疑半步,立刻打开病房里破旧的小电视机。陆知轻好不容易适应眼前的光线,挣扎的动作却因被电视机里的画面吸引而停顿。 电视机虽然破旧,可这个录像却无比清晰。陆知轻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去,眼睛死死地盯着视频里背对着他的黑髮男生,连眨眼都不敢。画面里的场景残忍血腥,黑髮男生无论如何反抗,最后都会被人暴揍一顿。 「这是什么……」陆知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僵硬地转过头询问徐青月。对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起遥控器快进了两分钟,指着电视道:「这才是重头戏。」 陆知轻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停止。 黑髮男生转过了头,眼眶被人打得肿起,胸前和后背满是棍棒捶打出的青紫伤痕。陆知轻瞪大了眼,随后闭上眼睛,干涩的喉中挤出一句:「行风……」 闭上眼睛只会让听觉更加敏锐。徐青月调大了声音,陆知轻能清晰地听到视频里莫行风撕心裂肺的求饶,每一句话都在凌迟他的心。 体内的药物彻底发挥作用,陆知轻对那股邪火避无可避,痛苦得难以自拔。视频里的莫行风被人打得动弹不得,被拉到镜头中央扒光了衣服,蜷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或许是神志不清了,他嘴里呢喃着什么,然后抖着身子落泪。 拍视频的人极端恶劣,一把抓着莫行风的头髮,迫使他对着镜头暴露自己脆弱的样子。 「说什么呢你,大声一点啊!」 莫行风理智崩溃,艰难地牵动着嘴角的伤口喃喃:「轻轻,我的轻轻……」 陆知轻泪流不止,手指用力地扣着床板,指甲噼得流血也感受不到疼痛。 视频里十八岁的莫行风在喊他的名字求救,可他才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罪人。 徐青月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又往那只干瘦的手臂里注入液体。陆知轻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却避无可避。视频里的画面已经到了最不堪的那一幕,陆知轻却在屏幕前像一只发春的狗似的无法克制身体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过去心爱的人被凌辱。 尽管知道这只是视频,可画面中的一切却像是切切实实地出现在陆知轻面前,让他痛苦得想要尖叫。 「我曾经试过阻止我爸的,可惜没有用。但是后来我发现也没有阻止的必要,毕竟……」徐青月伸手掐住陆知轻的脸颊往外拉扯,看着对方忍痛的滑稽的表情,讥讽道:「毕竟我『最喜欢』的知轻,在给我招揽生意呢。」 徐青月的话将陆知轻用仅存的理智架起的最后一丝防线全部摧毁。 陆知轻感到体内的火气难以控制,只好用力地握紧拳头,将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划开皮肉,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徐青月正想接话,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他不耐地接起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 陆知轻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泪痕。徐青月挂了电话,黑着脸扯住陆知轻的头髮,和视频中施暴的画面合二为一。 「你报警了?真是不听话。」徐青月扬手,给了陆知轻一记响亮的耳光。陆知轻被打得头晕目眩,耳朵一阵嗡鸣,嘴角也染上鲜血。他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微弱不清。徐青月懒得听他废话,大手撕扯下陆知轻的衣裳,却在看到那茉莉花簇时停住了手。 陆知轻下意识想捂住身体,奈何自己的双手无法动弹。徐青月看了许久,那目光简直要将他的身体灼烧。 「警察就快来了……」 「你太天真了,」徐青月靠近他,伸手将对方脸上的泪痕一一抹去,「背后如果没点靠山,我们家早完蛋了。」 陆知轻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去你爹的!」 他像是有意激怒徐青月,让对方往他身上留下更多伤害的证据。徐青月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把尖刀在陆知轻裸露的肌肤上比划。 他的视线上上下下,最后停留在陆知轻的文身上。 「好漂亮的花,不知道我在上面划一刀会怎么样?」徐青月饶有趣味地看着陆知轻因为害怕而有些发白的脸庞。 纹身的伤口已经恢復,开在陆知轻肋骨处的茉莉花绽放得无比鲜艷。 此时的陆知轻倒在躺椅上,双重折磨让他的体力几乎透支。耳边依旧是录像里的惨叫声,几乎贯穿了到他的大脑,刺耳至极。他半睁着眼,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沾湿发梢。意识昏昏沉沉,即将消散,就在陆知轻感到一丝解脱的瞬间,肋骨处突然传来强烈的刺痛,紧接着是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沾染纯白的茉莉。 「啊啊呃……好痛!」陆知轻拽紧了手铐,手腕被铁链磨得鲜血淋漓。刀尖仍旧落在肋骨处上方的1厘米处,陆知轻不敢动弹,只能大口喘气来缓解疼痛。 他睁着眼睛看着破旧的天花板,心里无助地想,茉莉花该怎么办?如果纹身被破坏了,行风还会爱他吗?不,或许他会被折磨死,以至于无法再和行风相爱,可这样的遗体也太难看了。 第89页 徐青月将沾着鲜血的刀尖擦拭干净,仅仅是出于恶作剧地放在陆知轻眼前,那人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机场。 莫行风下飞机后,刚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便被各种消息轰炸。他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被压在最底下的消息,是陆知轻的。 【我要出一趟远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后,一切都结束了,可不可以请你做我的家人?】 莫行风愣在原地,眼神落在「家人」二字上久久不能回神。他握了握拳,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但还是回了个【可以】。莫行风正准备打个电话问陆知轻出远门是去了哪,陈恕便拖着行李走来,拍了拍莫行风的肩膀,关切道:「怎么了,店里有事?」 「没什么。」莫行风笑笑,想着一会儿还有别的行程,便将手机放回口袋。 陈恕一眼就能看穿莫行风的心事,「你和他怎么样了?」 莫行风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怎么样……他刚刚发简讯问我,等一切都结束了,能不能做我的家人。」 后者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那你觉得呢?要答应他吗?」莫行风接过陈恕手中的提包,有些苦恼地皱眉,半天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选择太突然了,陆知轻没有选择要做他的恋人,而是想做他的家人,莫行风甚至不知道两者之间到底哪个更过分一点。 沉默半晌,莫行风嘆了口气,「我早就告诉过他一个事实,我和他的关系不会再纯粹了,我也随时有可能离开。无论是接吻还是发生关系,我都当作消遣而已。即使这样,他还是固执地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陈恕听后一怔,停下脚步和莫行风面对面站着,凝望着莫行风的眼睛说道:「毫无意义的事,你指的是?」 「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扳倒徐青月,可我告诉过他,徐青月绝不可能轻易坐牢。」莫行风说着,突然想到陆知轻发的简讯,有些担忧地掏出手机打算回个电话过去,对方却是关机状态。 陆知轻一个上班族,电话保持畅通是最基本的,怎么会突然关机?莫行风勐地一颤,心头涌上强烈的不安感,让他浑身发凉。 「能不能拜託让沄星联繫一下陆知轻?我感觉他好像出事了,我联繫不上他。」莫行风告诉自己,有可能是陆知轻上飞机所以手机才关机的,但这样看似合理的说法完全无法让他心安。消息是两小时前发过来的,再上去就是自己要出差的信息,他们甚至没能好好的告别。 陈恕眼见莫行风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离开机场找了家咖啡厅坐着休息。莫行风怕病情復发,吃了两片治心悸的药缓了缓。 陈沄星的电话很快打来,说陆知轻一早就离开公司了,连助理都一起带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既然这么担心就回去看看吧,我给你订机票。」 莫行风红着眼看向陈恕,「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陈恕拍了拍莫行风的脑袋,安抚他:「放心吧,我本意也只是想带你过来散散心,不只是工作。」随后陈恕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心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你刚刚说的消遣,真的是那样吗?如果你真是将他当做无关紧要的人,还会在听到他的消息后不安成这样吗?」 「我……」莫行风百口莫辩。 陆知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被关在满是针尖的屋子里,所有的针头都对准了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刺进血肉里。梦里的自己低头想看看纹身,却看到从骨头里生长出来的一朵由血液灌溉而成的食人花。 食人花的獠牙尖锐瘆人,陆知轻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喉咙干哑得几乎要喷火,双手动一下就是钻心刺骨的疼痛。陆知轻想坐起身,可体力透支的他下一秒又跌回躺椅。 身体碰撞发出的噪声引来了徐青月,他衣冠楚楚,丝毫不像会虐待他人的医生。陆知轻的视线模煳,眼睛最后落到徐青月手中的针管上。 「不……不要过来,不要!求求你了,不要打针……」他不知道针管里装着的是营养剂,只是单纯想逃避针尖带来的恐惧和疼痛。徐青月充耳未闻,抓过他的手臂就是一针。陆知轻眼睁睁看着液体一点一滴流进青色的血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转头对这地板干呕,只堪堪吐出一点胃酸。 剧烈活动身体的下场就是牵动肋骨处的伤口,那处的伤口开裂,血液又染红了纱布。陆知轻无力地动了动手指,绝望地看着天花板,最后的求生意识也在慢慢消散。 他只是想让徐青月坐牢,想让他和莫行风的距离近一点。 「把贝莉……咳咳!」喉咙里的胃酸带来的灼烧感并不好受,陆知轻半晌才重新开口:「你随便处置我都行,但必须,必须把贝莉放了,她是无辜的。」 徐青月用手碰了碰陆知轻的伤口,换来对方隐忍的轻哼。 「你在拿什么和我谈条件?我就算不把她放了,也能随意处置你。 第40章 不要他死 陆知轻身形微微一顿,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条件和徐青月谈判,眼神因为身体的疼痛变得愈加恍惚。 徐青月看见陆知轻向自己哀求的样子,心里升起一丝暴虐的快感,拿手背不轻不重地扇了两下对方满是湿痕的脸颊,试图让陆知轻清醒过来。 麻木的身体因为外界触碰有了一丝反应,陆知轻条件反射地向后一躲,嘴里念念有词:「放过贝莉,放过行风……」 第90页 徐青月不知为何有些恼怒,特别是在听到陆知轻在自己面前反覆提到别人的名字时。在他印象里,陆知轻似乎从没为他做过什么。自从高一时的莫行风闯入两人的二人世界,徐青月只能像个卑劣的小偷似的在远处窥探原本属于他的生活。 为什么,凭什么?事已至此,陆知轻甚至不愿意向他求饶。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高尚,特别捨己为人?」徐青月轻蔑地笑道,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蒙蔽。「你为莫行风要死要活的在这里受折磨,不就是想让我坐牢吗?那我告诉你,他现在正和陈家的大少爷在外面旅游呢,不会回来找你的。」 「等他知道你的死讯,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徐青月玩味地笑笑,用手指一点点将陆知轻肋骨处上的伤口抠裂,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染红双方的皮肤。陆知轻剧烈地颤抖着,嘴唇惨白,已经没有力气哭喊。 他的心像是被砍刀砍出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唿啸而过,痛得他撕心裂肺。 陆知轻早已无法辨认徐青月口中的真假,心想原来莫行风不是去出差,而是去旅游了。自己已经让他厌烦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要跑到其他地方躲得远远的了吗…… 「陆知轻,你为我做过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有吧。」徐青月看着被鲜血浸透的手指,放入唇中吮吸,心跳飞快。陆知轻的样子实在是太漂亮了,比他虐待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悽美。半躺在躺椅上的身体抖个不停,腹部上干涸的血迹和茉莉花交融在一起。先前倔强的眼睛也早已流不出泪,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徐青月从没欣赏过陆知轻的全身,更没品尝过他。一想到这,他就更恨了。 徐青月上前解开了束缚带,陆知轻依旧没有反应。徐青月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直接拖着他布着道道血痕的手臂摔在地上,不知从哪找来了能把人吊起来的刑具,把陆知轻的两条纤细的手臂吊在了半空。 「你现在应该还很难受吧?」徐青月用脚恶劣地踩了一下陆知轻的下身,那人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陆知轻略微回神,张口骂道:「忘恩负义,咳咳……的蠢货。」 徐青月阴沉下脸,「忘恩负义?你说我?」他挑起陆知轻的下巴,端详那人的面孔后想要靠近夺取一个亲吻,反被陆知轻吐了口水。 「滚!」陆知轻用尽全身力气想躲开和徐青月的肢体接触,不料被对方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疼得弓起身子喘息。 徐青月冷着脸,继续说:「你也配说我忘恩负义?」 陆知轻缓了半天,微微抬头,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徐青月的眼睛。「如果我不跟莫行风在一起,你又能怎么样?找老师,还是找家长?你太小看他了。」 「你会死的。」陆知轻的声音清冷。他闭了闭眼,回想起高中时一个曾经背叛莫行风的人,下场就是被打得半死不活。莫行风是一个极其领导力且心狠手辣的人,他有正常人的同理心,可是在陆知轻出现之前,从未在别人面前轻易展露。 老师们对他了解不全面,只说他是个很坏的孩子。因为莫行风很少在学校里闹事,一般都在外面打架斗殴,所以一直没有被开除。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这辈子却栽在了陆知轻手里。 徐青月最恨别人说他不如莫行风。而这话从陆知轻嘴里亲口说出来,无疑是在触犯他最后的底线。 「你真的很爱他,什么话都只袒护他,可惜就是没有爱过我。」徐青月嘆了口气,从桌上配置好药品,往针筒里灌入。 「你少他妈放屁……别在这假惺惺地装可怜了。」陆知轻瞪着他手上的针管,身体又难以抑制地发起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拒绝针尖带来的疼痛。 徐青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陆知轻,冷声开口:「现在说一句爱我,我就不给你打这个。」 陆知轻顿时汗毛直立,紧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不爱你。」 尽管闭着眼睛,陆知轻也能感受到针尖的靠近。那冰凉的触感已经靠上了他的手臂脆弱的血管,下一秒就能轻而易举地刺破。 「说爱我,马上。」徐青月已经不耐烦了,左手狠狠掐紧陆知轻的脖颈,逼迫他说出那三个字。 陆知轻无力地挣扎着,还是咬牙切齿地拒绝:「我爱、莫行风。」 「莫行风」三个字将徐青月彻底激怒,不知名的液体已经顺着血管到了陆知轻身体各处。陆知轻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针尖恐惧带来的绝望,他却无处可逃。 熟悉的热意蔓延至全身,陆知轻啜泣着,半耷拉着眼皮,感到空气越来越稀薄,意识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徐青月折磨死了。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酷刑,只希望徐青月能恨到他直接杀了他才好,不要再打针了。陆知轻感到掐着喉咙的手一松,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随后大口唿吸着空气来维持清醒。 徐青月不等陆知轻反应过来,粗暴地扯下对方的裤子,将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 陆知轻一惊,沙哑地开口骂道:「疯子,你他妈的做什么!」 紧接着,徐青月在陆知轻面前摆放了一台老旧的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正对着他满是伤痕的躯体,春光乍泄,一览无余。 陆知轻很快明白他要做什么。身上的热意愈发滚烫,几乎要烧穿了他的意志。他只能软绵绵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掉眼泪,不去想任何有关情慾的事。 第91页 徐青月整理好着装后看了看手錶,走到门口时回头说:「时间不早了,你就在这等待救援吧。不过,我很期待进来的人看到你这样,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谁让你不说爱我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徐青月已经全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下意识地想要陆知轻难堪。他很懂得病人的心思,知道自尊心强的陆知轻恐怕已经完全崩溃。 但他不在乎让破碎的人碎得再彻底一点。 「想解决的话,可以蹭一蹭地板。」 陆知轻咬嘴唇的力气过大,将唇咬破得鲜血淋漓。但现在,只有疼痛能让他清醒。之前痛苦的时候想想莫行风就会好很多,可现在不行,他的面前摆着摄像机,想念莫行风只会让他在欲望里陷得更深。 徐青月已经离开了废弃医院,陆知轻仿佛从远远的地方听到了汽车唿啸而过的声音。他恍惚地想,下一趟汽车来时的声音,他就能获救了。 可此时,莫行风还在飞机上。陈恕担心莫行风一个人出事,还是决定和他一起折返回去。 「我能报警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莫行风又给陆知轻的手机打了通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 「失踪案要超过24小时才能报警,现在警察不予受理的,」陈恕安慰地拍了拍莫行风的手,「好好睡一觉,下飞机了才有精神找人。」 「我没办法睡着……」莫行风想起和陆知轻同居的日子,心里异常怀念。他不是贪恋和陆知轻住在一起,而是知道陆知轻就在自己身边哪也不会去,确认这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安全感。 他再怎么恨陆知轻,也从没想要对方死。 陈恕看到莫行风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决定在起飞前最后五分钟给陈沄星发消息,让他找一找陆知轻。陈沄星那边很快回復道,看监控陆知轻似乎是去了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那路上荒郊野岭,没有监控录像,半路上有个废弃大楼,怎么看都不是可以门的地方。 陈恕心头一颤。他看了眼莫行风焦灼的样子,冷静下来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等下了飞机再说,否则莫行风绝对按捺不住自己,想方设法去跳机都不算夸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天色将晚。陆知轻一直待在封闭的室内,因为这里并不透光,他无法推断现在是几点。 恐怕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应该是傍晚了。陆知轻清了清嗓子,想唿喊一声贝莉的名字,确认她是否安全,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得声音噼叉,沙哑又难听。 这样更没办法唿救了。陆知轻稍微动了动腿,想换个姿势让身体舒服点。但因为长时间的跪坐,动一下便疼痛非常。再加上徐青月这个混蛋给他打了药,陆知轻感觉自己的四肢更加不听使唤,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在敏感处。 陆知轻羞耻地发觉这点,头埋得更低了,不想让摄像头捕捉到他现在的面容。 又跪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陆知轻感到一丝睏倦。他有些庆幸,终于不用再忍受肉体上的折磨,终于能睡一觉,尽管这不太舒服。即使长时间没有进食,他也没有感到有多饿,但体力确实有所消耗。 肋骨处的伤口结痂后又被徐青月抠裂,陆知轻强打精神低头看了看,眼眶瞬间发红。 好不容易克制住想哭的情绪,却又再次爆发。肋骨处的茉莉花纹身和血迹重叠在一起,怎么也看不清原来的样貌。陆知轻知道,等血迹洗净后,那上面会留下一条丑陋的刀疤,狰狞又扭曲。 徐青月笃定这朵漂亮的茉莉花是为莫行风而纹的,他也从陆知轻痛苦的表情中证实了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如果陆知轻不肯接受他,那他便偏要在两人类似于定情信物的纹身上搞破坏。 眼泪一滴滴滑落在地,陆知轻哭得好不伤心,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莫行风在飞机上没能睡个好觉,焦虑得咬手指。陈恕见他实在想知道有关于陆知轻的消息,便将前一个小时收到的简讯内容一一告诉了莫行风。 他以为莫行风会发狂,但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冷静。莫行风听完后沉思片刻,闭着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冷声开口:「我知道是哪了,下飞机之后,我叫人直接过去找他。恕哥,你就别去了。」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莫行风坦然地笑了笑,「那地方恐怕就是戒同所。你曾经因为陆知轻帮了我那么多次,现在我想靠自己解决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陈恕还想再说些什么,莫行风轻声打断。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也不会再让他受伤了。」 第41章 你的一切 莫行风已经把话说死了,陈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现在的莫行风早已不是需要自己保护的男孩,陈恕担心之余又有些欣慰。 「你小心,那地方人烟稀少,人太多说不定还会惊动对方。」 「没事的。」莫行风不安地捏了捏拳,这次是他疏忽了,不应该在事情风口浪尖的时候留陆知轻一个人。但他同时也觉得奇怪,陆知轻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失联,孤身一人跑到荒郊野岭? 两地离得并不远,很快飞机落地。莫行风下车后第一时间便联繫几个平时处得不错的兄弟来帮忙。他怕事情真是他想的那样棘手,一个人肯定顾不过来,或许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 第92页 车行驶到半路,从来不晕车的莫行风勐然之间难受得想吐。他闭上眼睛,不去看路上的景色,想起陆知轻微信发给他的消息。 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可惶恐的情绪突然涌上心间,闷得自己喘不过气。 徐青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是特别清楚,但自己在戒同所遭到的那些虐待,恐怕会分毫不少地加在陆知轻身上。 「风哥,到了,是这儿吗?」开车的小弟停稳了车,转头问道。 莫行风睁眼,映入眼帘的建筑物破败不堪,铁栅栏的旁边印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噁心得他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 可陆知轻还在里面,生死不明。莫行风缓缓神,没再耽误时间,做了个手势让大家进去。 时间过了太久,莫行风对里面的具体位置的印象已经模煳。只能凭感觉在建筑物里搜索。 「陆知轻,你在吗?!」莫行风穿过阴森的走廊,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那像是锁链在地面拖沓的声音。被囚禁过的人对这个声音极为敏感,莫行风的嵴背瞬间发凉,额头也冒出几滴冷汗。 几个小时过去,陆知轻早已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对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莫行风寻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一扇铁门。铁门上有一个透明的小窗口,能勉强看见里面的情形。 「轻轻!」莫行风拿袖扣抹了抹窗口上的灰尘,一眼便看见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那人身上全是伤口,正半死不活地跪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用力拧了拧把手,发现徒劳无功后狠狠踹了一脚,铁门纹丝未动,但发生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还在别处搜寻的小弟。 小弟们听到声响后急匆匆地跑上来,合力将铁门踹开。大家正准备上前,莫行风大声喝住:「都别动,转过身去!你们都先下楼等着,一会儿开车去医院。小李,你先报警。」 众人云里雾里地转身,没人敢反驳莫行风,全部听话地离开了房间。莫行风松了口气,立刻跑上前脱下大衣包裹住陆知轻的身体,眼睛死死盯着对方肋骨处已经结成痂的刀痕。陆知轻本就瘦,经歷折磨后的身体更是瘦了一大圈,手腕的血口几乎磨得能看见骨肉。解开手铐的双手无力地垂下,瘦弱的男人没了任何支撑力,只能无力地缩在莫行风的怀里。 靠近的一瞬间,莫行风顿时感到怀里的人的体温高得不正常。他用手背贴了贴陆知轻的额头,暗叫不好。 地板那么脏,伤口也没有经过处理,恐怕已经化脓发炎了。陆知轻发了高烧,嘴里嘟囔着莫行风听不懂的话,手指捏着他的衣角,像个可怜的孩子。 「轻轻别怕,我们马上就去医院……」莫行风抱起陆知轻转身就走,余光突然瞥见椅子上架着的摄像机。 他脚步一顿,将陆知轻轻放在旁边的躺椅上,一言不发地拿起相机,脸色阴沉地关闭了录像。陆知轻的身上不着丝缕,相机一定录下了全部,一想到这莫行风便满腔怒意。他恨不得现在就把相机摔个稀巴烂,一边又不得不考虑相机里留存的关键证据。 车上的小弟早已待命,只见莫行风小心翼翼地抱着人钻进车里,将陆知轻身上的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后,从后备箱里掏了瓶水出来。 瓶盖被轻而易举地拧开,莫行风接下来的动作却有些迟缓。陆知轻还昏睡着,自然不能将水鲁莽地灌进嘴里。 「风哥,要不要给他穿点衣服啊,这天气怪冷的。」小弟说话嘴没个严实,话音刚落,便被莫行风瞪了一眼。 见小弟吓得闭了嘴,莫行风很快收敛起眼神,淡淡地说:「他身上有伤,穿脱不方便。」 接着,莫行风便往嘴里喝了一小口水,不顾他人的目光,托着陆知轻的后脑勺,一点点将矿泉水渡进了陆知轻的嘴里。 陆知轻的身体滚烫,舌尖亦然。莫行风强忍下心中的欲望,又喝了几口水并用同样的方式餵给了陆知轻,才算水分补充完毕。 对方的下唇还残留着的血腥,莫行风便就着水渍一概捲走,内心名为占有欲的花正在悄然绽放。 「开车,去医院。」 陆知轻的意识沉睡了许久,再次甦醒后映入眼帘的是灰白的天花板。他平躺在舒适的病床上,肋骨处的伤口隐隐作痛。模煳的视线在四处流转许久,也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坐起逃离这个地方,以为自己又落入了徐青月的魔爪。可惜自己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徒劳地动一动手指。发现手背上还插着针管,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声,引来了送药的护士。 「病人醒了!家属呢?」护士左顾右盼,看见门口站着两个男人,刚想开口便被其中一人打断。「等会儿,我现在得先去一趟警局。」 陈恕微微皱眉,拉住莫行风的袖子,「警局这事儿不急,现在他最想见的人就是你,总不能让我进去吧。」 莫行风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陈恕递过来的餐盒,里面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好,那边的事情就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短短几分钟,陆知轻的精神状态好似崩溃了般,眼泪淌得到处都是,莫行风的出现对他无疑不是最大的救赎。陆知轻看见熟悉的脸庞出现,下意识伸手想抓住莫行风,但指尖也只堪堪碰到了衣角。 「别慌,我在。」莫行风伸出手抓住了陆知轻的手指,再一点点顺着指缝扣住了彼此的手掌。陆知轻依旧没有停下哭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莫行风发出求救:「不要,不要打针……」 第93页 莫行风一愣,顺势看着陆知轻的手臂。尽管有病号服的遮挡,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那人清晰可见的血管处有一大片的淤青。 他闭了闭眼,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捧着陆知轻打针的那只手到嘴边轻吻了一下,安抚道:「没事的,这只是营养液。」 「不要……」 「乖点,一会儿我就让护士拔掉,不会痛的,好吗?」 陆知轻抽泣的幅度越来越大,莫行风生怕陆知轻会哭厥过去,只好擅自做主,小心翼翼地把针尖抽了出来。 是护士看见会眼前一黑的程度。 「他憷针,实在没办法。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莫行风向刚想发作的护士说明原因并道歉,对方也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嘱咐道:「现在病人体力不足,得多吃多补才行。吊瓶打不了,后续如果还需要打别的针,麻烦你们多配合。」 陆知轻对「针」这个字眼害怕到了极点,尽管在他人面前尽力忍耐,莫行风还是能从他颤抖的手感受到那股恐惧已不算普通。 等病房内只剩下两人后,陆知轻终于克制不住,开始大口地喘气。 「伤害你的人,是谁?」莫行风拿起陆知轻些许冰凉的左手,让对方的手掌靠在自己的脸颊边磨蹭。陆知轻的注意力转移到手掌的温热上,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手指,想用指尖碰一碰莫行风的脸。 后者听完这句话后缩了缩脑袋,潜意识告诉他这些事情应该全部忘记。沉默了半晌,陆知轻还是清了清嗓子,道:「是徐青月。他给我打针,还有……」说着,陆知轻瞳孔一颤,嘴唇僵硬地张了张,「拿刀子,划我的茉莉。」他又想起自己最珍贵的茉莉,在徐青月的手下变成了残次品。但这一切怪不了谁,是他心甘情愿落入对方的手掌心。 莫行风忍不住握紧了陆知轻的手掌,眼底也逐渐湿润。 「你不听话。」 「证据够了,徐青月他逃不了了。」陆知轻听不得莫行风接下来要说的话,连忙打断对方。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着莫行风的手问道:「贝莉呢?她还好吗?」 莫行风眼皮一跳,「她就在隔壁病房里躺着。挺好的,至少比你好。」这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陆知轻听后又心虚地将眼神挪向别处,小声说:「对不起啊,行风。」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对上莫行风冷漠的眼睛,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有什么资格可怜呢?一边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冒险,一边又让莫行风放下手中的事情来救他,不过是在感动自己罢了。陆知轻敏感的猜测似乎在莫行风的沉默中得到了证实,心里无比难受。 莫行风打开饭盒,小米粥的清香飘进了陆知轻的鼻子里。他向招唿小猫似的催促道:「张嘴。」陆知轻回过神,尽管味道闻着不错,见到食物的那一刻起还是有点反胃。但为了不让莫行风生气,陆知轻硬是抵抗本能将粥咽进了肚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趴在床边开始呕吐。 胃里没什么东西,陆知轻尽吐了些酸水,连眼眶中的生理眼泪也逼了出来。莫行风也有些不忍,还是当着陆知轻的面吃了一点碗里的小米粥,希望这样能减轻他抗拒食物的心理压力。 「我以为你饿了这么久就不会再吐了。」莫行风嘆了口气,吹了吹勺子里的粥,怕烫到陆知轻娇嫩的舌头,接着道:「我知道你做这些大部分是为了我,可这代价太大了。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那些伤痕是我弄上去的。」 我不想你身上的任何一切,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陆知轻一愣,心里不知是喜是悲,被粥狠狠呛了一下,咳个不停。他喘息片刻,眼角红红的,嗫嚅道:「那我发给你的微信……你看到了吗?」 「嗯。」莫行风轻轻的说。 陆知轻不懂「嗯」是回答看到了的意思,还是答应的意思。他纠结莫行风刚刚说的那句话,并反覆咬文嚼字地分析,最后得出了一个勉强的答案——他或许可以做莫行风的家人了。 「等事情结束了,我就把纹身补上。」陆知轻用手隔着病号服轻轻碰了碰还包着纱布的伤口,小声嘀咕着。 莫行风眯了眯眼,「憷针还纹身?伤口长好需要时间,到时候在留疤的位置上又要留下伤口,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陆知轻手一顿,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紧张地抿了抿嘴。 「你不是说,宁愿那些伤痕是你弄上去的吗?」 莫行风不可否认。从高中起,他便觊觎着陆知轻的全部,无论是陆知轻的每一根髮丝,还是恨意或是爱意的眼神,都只能留给他。 「我也不喜欢这道疤,我也希望……」陆知轻紧张得说不出话,脸上绯红一片,文字在喉咙里咕噜了半天才组织好, 「我也希望,我身上的全部,都是你的。」 莫行风的心脏勐地一颤,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陆知轻一张一合的唇。他顾不得这傢伙又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了,从昨天傍晚到现在,他已经忍了太久。尽管过去他是恨的,但此时所有的不堪的回忆仿佛都不曾存在过。莫行风的脑子里此时只下达了一道指令——吻他。 陆知轻不敢抬头看莫行风,耳朵只听到了一声汤水溅出来的声音,本能地寻声去看。转眼间,陆知轻便看见莫行风朝他靠近,略微粗暴地捏着他的脸亲了上来。 第94页 「行风……」来不及反应,唿声被莫行风的唇堵上,只剩下一道可怜的呜咽。莫行风轻车熟路地寻着记忆撬开陆知轻的唇齿,一点点探索湿润的空间。陆知轻憋气憋得满脸通红,下场是坐在莫行风的腿上,抱着对方的脖子不肯撒手,然后用下巴靠在肩上偷偷回味刚才的吻。 莫行风揉了揉陆知轻的后脑勺,「还疼吗?」 「疼。」陆知轻的嗓子发哑,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莫行风吓了一跳,以为是刚刚玩得太过火,触碰到陆知轻的伤口了,连忙关心道:「哪里疼?我去叫护士。」 陆知轻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舌头!你看啊,都给我咬破皮了。」 「……」莫行风无言以对,把陆知轻毫不留情地塞进被窝里。 第42章 噩梦终结 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现在的关系,但陆知轻已经很知足了。他大难不死后得到了心爱之人的吻,甚至产生了这一切都是幻觉的想法,只好紧紧抱着莫行风的身体,隐隐感到一丝后怕。 还好他没死。 「说不定我已经死了,这一切不过是我想像出来的画面。」陆知轻抱着莫行风有力的手臂,脸颊乖顺地蹭了蹭,似乎是在贪恋梦中最后一分的温热。莫行风看着陆知轻撒娇的样子,心想,这话应该他说才对。 说不定他已经死了,说不定他现在其实还在精神病院。什么救赎、后悔、报復,不过是一个濒临死境的病人用最后残存的意识编织出的故事来拯救自己而已。 莫行风不敢多想,生怕这场美梦就要就此破裂。他低下头,轻吻陆知轻的额头,温声哄道:「睡吧,这烂摊子我帮你收拾。」 陆知轻微微睁眼,还想再看看莫行风的容貌,但奈何抵制不住睏倦感,只好顺着本能缓缓地点点头,沉沉睡去。 待陆知轻的唿吸平稳下来,莫行风原本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痕。他轻手轻脚地帮陆知轻掖好被子,走出病房,拨通了陈沄星的电话。 「就是徐青月。」莫行风声音低沉,平稳的嗓音让陈沄星听不出他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过了太久,莫行风早已不是会把什么情绪都往外显露的少年了。 陈沄星知道就算莫行风现在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心里的恶魔也已经把徐青月千刀万剐。他不想莫行风再出事,好言相劝:「如果你想给徐青月动私行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也不希望陆知轻身体康復后想找你还得去监狱探望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别这么早就下定论。」莫行风听后不禁想笑,若不是他已经二十多岁,换做以前真会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指向徐青月,你和陆知轻好好配合调查就行了,徐青月跑不远的,」电话头的周宴悄悄和陈沄星说了什么,让他又补充道:「好消息,他爸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把国内的烂摊子全部都留给他,连护照都一併带走逃到国外。抓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交给警察就好。」 莫行风稍微回神,淡淡一笑道:「谢了。」挂断电话后,他忍不住捏紧了拳,攥紧了手上的内存卡——里面有陆知轻赤身裸体被囚禁的视频。 那是一份证据,原则上他必须上交给警察,这样徐青月的罪名或许就会多加一条,但那同样也是陆知轻的尊严。 莫行风比任何人都清楚陆知轻的脾性,连两人坦诚相待时对方都会害羞脸红,拿被子挡得死死的,更何况以耻辱的姿态跪在摄像头面前,被录下几个小时的视频。 他不知道徐青月的用意是什么,或许就是为了噁心他们。 视频莫行风还没看,他不忍心看,也不想让任何人看。犹豫再三,他还是把内存卡放了起来,打算再问问陆知轻的意见。 他打开房门,陆知轻正躺在床上酣睡,手上的动作还维持着刚刚抱着莫行风的姿势。看清这一幕的瞬间,莫行风的眼眶骤然湿润。他想,如果陆知轻醒来后发现自己身旁空落落的,一定会害怕吧。 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莫行风揉了揉眼睛,还是狠心地关上门,克制住想要上前拥抱陆知轻的心情,因为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警局做笔录的莫行风比自己意料之中想得还要冷静。本以为会因为警察说的某些话而暴怒,但一番询问下来没有掀起一丝波澜。莫行风坐在位置上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口的警察推门进来,说是徐青月自首了。 莫行风活动的手一顿,条件反射地抬头,死死盯着推门进来的警察。 「他现在在哪?」一开口,连莫行风本人都有些吃惊。那声音哑得可怕,先前压抑着的怒火似乎就在此刻点燃,马上就要烧穿询问室。 「不好意思先生,这些事情我们警方会处理,你暂时不能和他见面。今天的笔录就做到这,如果您想起了别的案件细节,请及时告诉我们。」 莫行风不悦地眯了眯眼,还是强忍下心中情绪,抬脚就走。 既然警察敢让他就这么出去,就证明徐青月自首的警局不在这。莫行风抬手将额前惹眼的红髮撩开,身心燥热难安。骨子里的暴戾因子没有因为几年的精神摧残就此消失,他强压住的情绪只会发酵得越来越膨胀。 如果徐青月现在出现在他眼前,莫行风绝不会留情。他边走边想,胸腔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接到陆知轻的电话时熄灭。 第95页 「行风,我是不是该去做笔录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沙哑,莫行风听了脚步一顿,安抚道:「你放心,徐青月自首了。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警察会来找你的。」 陆知轻眼睛一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后怕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他欺负你了吗?你有没有受伤?」 莫行风一怔,心里隐隐预感到不对劲。「放心,我在警察局,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也没见到他,」随后,他听见电话那头的陆知轻松了口气,又接着不明不白地问了一句:「你害怕我受伤吗?」 「……害怕。」说实话,莫行风走后没多久,他就从噩梦中惊醒。梦里又重演了一遍莫行风遭受侵害的场景,陆知轻只能眼睁睁地跪在一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梦他在很久之前也做过一次,但以前的他从没想到过那不只是梦。 如果可以,他比任何人都想杀死过去的自己。 莫行风没说话,静静地听着那头的唿吸声。 「对不起,我什么都只能嘴上说说,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得给你添麻烦……没有人比我更废物了。」陆知轻闭着眼说话,语气越来越急促,因为护士就在旁边,拿起他的一只手准备打针输液。 陆知轻差点要尖叫出声,另一只手几乎要把手机捏爆,冷汗浸湿了后背,不敢看一眼左手。 护士有些担心地问道:「您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及时跟我们说。」 说话的力气也仿佛消失了一般,陆知轻无力地摇摇头,心理上的恐惧无限放大,但他还是强撑着和莫行风通话。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我确实恨你之前做的那些事,还有出院后你对我的不闻不问。可如果我一直记着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也会很煎熬的。」莫行风抬手招唿了一辆计程车,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安静,他更能听见陆知轻隐隐的啜泣。 「轻轻,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我原谅你了。」 陆知轻将头转向窗外,眼见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暗,夜幕降临,风声沙沙,手背上的针牢牢地插在血管里,一切和他被绑架的那个漫长的夜晚如此相像。 即使莫行风说着原谅,陆知轻依然会找各种痛苦的元素来惩罚自己。 等莫行风拿着晚餐回到病房,陆知轻的后背已经全湿了,躺在被褥里隐隐发抖。莫行风吓得不轻,眼睛敏锐地捕捉到陆知轻已经青紫的手背,连忙将床上的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陆知轻半睁开眼,贴在莫行风的胸膛上强颜欢笑:「厉害吧,我忍下来了。」 「你不想打可以和护士说的,为什么不说呢?」莫行风一摸陆知轻瘦弱的背,全是凉的,心疼得不行,说着就要起身。「我拿个毛巾给你擦擦背,不然会感冒的。」 陆知轻拉住莫行风的手,「行风,那个录像……你交给警察了吗?」 莫行风坦白:「没有,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毕竟是你的隐私。」 「交给警察吧。」陆知轻没有犹豫,略过莫行风惊讶的目光,一点点将脸颊凑到对方的手心里。 徐青月自首,那警察也一定会发现他存有的莫行风受侵害的视频。伤口结痂癒合没多久又要被外人撕开,陆知轻不想莫行风独自承受这份无法逃避的痛苦。 从他甘愿堕入徐青月的陷阱开始,就做好了要感受同莫行风一样的悲伤的准备。他现在所经歷的不过是莫行风惨痛的前半生的不足十分之一而已,没什么可呻吟的,他不怕。 莫行风揉了揉陆知轻的头髮,全然不知陆知轻在想什么,心里只感嘆他的勇敢。「好,那我帮你交上去。」 背上的冷汗被一点点擦干,陆知轻又在莫行风的帮助下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浑身清爽。 「手背还疼吗?」莫行风捧起陆知轻青紫的手,放到嘴边吹吹气。 「痒。」陆知轻没说疼,其实针插进去的时候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他不想在莫行风面前软弱,就连补纹身这事也一样,为了证明自己的心,他甘愿忍着疼塑造一个勇敢的形象。 莫行风心知肚明这一切,更加小心翼翼地揉着陆知轻的手背,面上的泪落到了心里去。 病床不算很大,至少容不下两个成年男子睡下,但陆知轻想撒娇,非得拉着莫行风一起睡,两人只好紧紧地挨在一起。莫行风把陆知轻拥在怀里,小心地抱着对方,生怕碰到伤口。 「好暖和。」陆知轻吃了莫行风给他带的小米粥,肚子里面也是暖洋洋的。 莫行风闭着眼有些睏倦,嘴唇轻轻靠在陆知轻额头上点了一下,「睡吧,晚安。」 陆知轻这时却精神得很,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行风的睡颜,眼神一点点描摹那人带着点邪气又俊朗的五官。莫行风的眼睫毛很长,睡相无辜又可爱,嘴唇无意识地微微翘起,像是在索吻。 陆知轻看了许久,着了迷似的凑上去吮了一下对方的唇,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过了十分钟,莫行风悄然无息地睁开眼,别有深意地将陆知轻搂得更紧。 第二天陆知轻做了笔录,莫行风顺便陪着他将内存卡里的证据一併提供给警察,证据链已经完整,检察院很快会起诉徐青月。 「还不够,他身上的罪名不只是这些,」已经到了这一步,陆知轻的语气克制不住地激动,「还有徐治成和那些参与犯罪的同伙,都逃不掉,我们有证据。」 第96页 「目前你们提交的证据来看,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嫌疑人参与当年的暴力事件。」 陆知轻眼神黯淡一瞬,虽然案件已经开始审理,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愿意站出来作证,但如果没有明确的指控,徐青月便不能多加这一项罪名。 越想越不甘心,陆知轻只能咽下这口气,或许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最好的结局。 笔录结束,莫行风送警察离开病房。走之前,警察接了个电话后又煞有介事地叫住回去的他,正色道:「莫先生,我们在嫌疑人家里找到了一份视频,需要向您确认。」 「什么视频?」 「内容我不方便透露,还是您亲自看看比较好。」警察的脸色并不好,莫行风已经猜到视频的内容大概是什么,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有些事情必须走程序,他只好匆匆和陆知轻道别,前往派出所。 视频的内容不长不短,尽管房间里只有莫行风一个人,但他如坐针毡。所有的恐惧、噁心,霎时间涌上心头,压抑得喘不过气,他没能看完,强撑着身体扶着墙壁走出门,就吐了满地。 「莫先生!您没事吧?」 「没……和警官说一声,那个人就是我。」视频虽然清晰,能看清正脸,但这样的事不能妄下定义,必须让当事人来确认。莫行风就是当年的受害者,自己遭遇过怎样的事比任何人都清楚。 警察扶着莫行风坐下休息,后者呆呆地靠在墙壁上望着外面的蓝天,喉咙里还是胃酸的灼烧感,疼得他掉泪。 别说是再来一次,就是再让他看一次这个录像都会生不如死。莫行风苦笑着想,他当时是不是逞英雄逞习惯了,什么事都要出风头。但如果再来一次,那个女生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他恐怕还是会替她承受这份灾难。 还好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的噩梦将要终结了。 第43章 暴怒 陆知轻眼睁睁看着莫行风跟随警察去了警局,临走前甚至一句话都没能和对方说上。 原本平復下来的内心因此又增添几分不安,陆知轻想用睡眠逃避,但只能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备受煎熬。 他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叫住莫行风,陪同着一起过去,而不是让莫行风独自承受这份苦楚。 过了两个小时,陆知轻耐不住性子,忐忑地给莫行风拨通电话,换来的是长时间无聊的忙音。他心一凉,刚打算挂断,电话的另一头忙音掐断,紧接着的是一声虚弱的「餵?」 陆知轻抓紧了手机,试探道:「结束了吗?」 「嗯,我现在回医院。」莫行风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伪装成没事的样子有多么煎熬。接电话前深唿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復下来,但汗水一滴滴往下滑落,在地板上晕出一滩深色痕迹。手不听使唤地发着抖,根本拿不住手机,胃里也在不断翻涌,但他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莫行风上下滚动喉结,拼命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他有点不想听到陆知轻的声音了。 说起来真讽刺,明明昨天还是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恋人,怎么看了个视频就回想起不堪的过往了呢…… 陆知轻明白莫行风如今的处境,不想让对方再难受下去,出言婉拒道:「不用来了,你已经很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莫行风握紧了手机,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陆知轻迅速挂断电话,抬起头想抑制住泪水,可惜通红的眼眶出卖了一切。他的心思敏感,已经猜到莫行风或许已经有了不良反应,刚才估计是忍着噁心在和他通电话。 他不想和莫行风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正在苦恼之时,陆知轻的电话突然响了,以为是莫行风又来电,陆知轻赶忙高兴地拿起来接,看到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后心又沉了下去。 「餵?」 电话那头是陌生的女声,「您好,请问是陆先生吗?」 「是的,有什么事吗?」陆知轻听不出对方是谁,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我们这里是宠物店,您之前在本店续的卡已经到期了,是考虑续费还是把爱宠领回家呢?」 陆知轻愣住,回想起好久之前寄养在宠物店的流浪小狗。最近糟心事太多,他差点忘了这回事。那会儿他觉得莫行风和那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很相似,所以不忍心让小狗继续流浪,但是自己也没空照顾,只好先放在宠物店寄养一段时间再想办法。 不知道莫行风喜不喜欢小狗……陆知轻没多想,答应再过段时间就去领养,先放在宠物店。 莫行风魂不守舍地回到家后,当即拿起过夜的冷水匆匆吞下几片药,才缓了过来。 他不知道那是治什么的,只知道对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很有帮助。胸闷带来的窒息感终于缓慢地退了下去,莫行风难堪地捂上眼,手还在微微发抖。 痛苦的根源是陆知轻,可明明陆知轻不是迫害他的人,但他就是没办法坦然地接受。说好的翻篇,说好的开始新的生活,一切又莫名其妙地回到原点。 拜託了,不要恨。 莫行风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半夜。他迷迷煳煳地打开手机,发现陆知轻的聊天框多了几条未读消息。 陆知轻的问候很官方,莫行风知道他在克制,所以看起来小心翼翼,于是多回了几句让对方不要担心,并告诉陆知轻自己明天还会去看望他。 第97页 【不用来了,我觉得我现在恢復得不错,倒是你需要好好休息。】莫行风看见消息秒回后一怔,没想到这么晚了陆知轻还没休息。 【我还好,你快去睡觉吧。】 接下来的话让莫行风有些摸不着头脑。陆知轻删删改改了半天,终究是把嘘寒问暖的话语憋了回去,问道【你喜欢小狗吗?】 莫行风想到之前崔小宋家里养的小狗,每次一来店里就直往他身上扑,周围的人都说自己是吸狗体制,特别招狗喜欢。他勾了勾唇角,回復道【喜欢。】 陆知轻高兴地翻了个身,把手机捂在胸口,开始幻想和莫行风在一起后养狗的日子。随后,他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脑海里满是莫行风的身影。 第二天莫行风应了陆知轻的话没去看望,在家休息了半天就去店里帮忙。 店里没了莫行风这个领头羊,秩序有些混乱。崔小宋忙得晕头转向,帐目都数不对,看见许久不见的老大进店,眼里跟放了光似的,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抓着莫行风的手说道:「行风哥,你去哪了?店里没了你真不行!」 「最近有事在忙,正好有空过来看看。」莫行风瞥了眼崔小宋紧抓的手,后者连忙知趣地松开,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昨天来了个怪人,一进店就说我们卖的假货,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什么证据,跟真的似的,把店里举报了!」 莫行风眉心一跳,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他才不在多久就有人使绊子,难道是徐青月? 「有的客户信了,说我们店赚黑心钱,还过来退货……」崔小宋苦恼地看着满地的包装盒,周围全是嘈杂的电话声,震得两人耳朵疼。 莫行风安慰地拍了拍崔小宋的肩,「没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不了停业几天好好整顿。」 崔小宋难得事业心重,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影响生意,毕竟人们只愿意看自己想看的。」 莫行风无言,看着稀少的客流量有些苦恼。街对面还开了一家新的古董店,离典当行不远,明摆着过来抢生意。莫行风不得不打起精神,让人去查举报人和老闆的来头。 查了才知道,举报人就是街对面古董店的老闆,身份平平无奇,但确实是徐氏研究所的员工,明显就是冲着莫行风来的。他嘆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眼照片上人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还有种噁心的怪异感。 突然,莫行风想到了什么,高大的身体一震,拿着照片的手开始发颤。他瞪大眼,死死盯着照片上油腻的面容,回想起昨天在警局看过的视频,喉咙涌上酸水,他又想吐了。 手下看着莫行风的脸色越变越差,连忙扶住莫行风摇摇欲坠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出言关心,莫行风便用力推开对方,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他当然见过这个人,尽管记忆已经模煳,但痛苦的烙印是不会随着时间推移就此抹去的。 手下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要打120。莫行风失神地跪坐在地,余光瞥见手下拨号的动作,虚弱地出声阻止,「不用,我没事。」 莫行风深唿吸,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平静地去洗手间拿了拖把,把地上的呕吐物处理干净。 最近食慾不好,总是在呕吐,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千疮百孔,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看着手机里陈恕打来的电话,莫行风第一次不愿意接。无力感汹涌而上,他让手下离开房间,独自一人滑坐在地,痛苦得想要发疯。 噩梦不是要结束了吗?生活不是要重新开始了吗? 根本就没人放过他。 莫行风抄起旁边的花瓶想摔,理智又迫使他轻轻地放回去。无论多痛苦,他都只能拿指甲狠狠地抓挠手臂,留下一道道惨不忍睹的血痕。 孬种。 未接电话一个接一个,莫行风眼中皆是漠然。他关了机,把手机扔在房间,一声不吭地离开店里。 他的路线很奇怪,先走到小巷子的尽头看了半天,捡起一块沾着污水的砖头掂量了几下,又轻轻放回地面,转身去了街对面的古董店。 店里挺热闹,但比起之前生意火爆的典当行还是差了点。莫行风冷冷地站在原地,眼睛扫了一圈也没看见目标,其他客人见了不免有些发憷。店里的员工见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不买东西就光站着,上前询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你们老闆。」 「老闆他今天……」员工看起来有些为难,准备出声婉拒,目光突然闪烁,回答道:「我们老闆来了,有什么事您可以和他聊。」 莫行风没出声,目光锐利地扫视一遍对方的全身,眼里的嫌恶更深。 「莫老闆?稀客呀。」男人的丑陋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刚想自我介绍,被莫行风打断,「我不想听。」 「这里太吵了,我要换个地方和你说话。」莫行风强忍胃中翻江倒海的不适感,用力握紧了拳头。他转身想走,但身后的男人不为所动,冷笑道:「莫老闆,你好像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本,哪怕只是地点。」 莫行风脚步一顿,不耐地皱了下眉,随后恢復平静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四周,道:「也好,这里是你的地盘,有监控。」男人满意地点头,上下打量着莫行风的穿着,猥琐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把人往vip包厢里领。 第98页 两人落座,下了杯茶送过来,莫行风看都没看,无情地略过男人的客套话,直奔主题:「举报典当行的,是你没错吧?」 男人面不改色地点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或许是曾经欺辱过莫行风,他对面前的人没有丝毫畏惧。 「莫老闆,当年的视频,我也有……」男人的眼珠子狡猾地一转,算盘珠子差点崩莫行风脸上。后者藏在衣袖底下的拳头一紧,眼睛眯了眯,装作一副慌张得坐不住的样子道:「只要你愿意删除视频,我可以让出地盘,不和你们竞争。」 男人贪心不足,露出一口黄牙,「莫老闆,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冲着生意来的吧?」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茶,畅快极了,以至于威胁的话都说得如此轻巧:「徐青月要坐牢,这我没话说。但是这锅不能栽我头上啊,你说是吧?」 「再说了,你不是也爽了嘛……」 莫行风听后二话不说,勐地站起身,一股脑地将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到男人令人作呕的脸上。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浮上笑意,他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渍,目光更加毫不避讳的上下扫视莫行风的全身。 「你想要什么?」莫行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屋内房门紧闭,他的位置离门最远,尽管面前的男人现在并不能把自己怎样,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男人摸了摸下巴,刻意放低了声音,「证据不是最重要的,我还要你撤销诉讼。」 「你就不怕我有备份?」莫行风皱眉,早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没关系,你如果敢,我可以把视频散播出去,我可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不过再说了……你一个男的,被人上了又怎么样?」男人忍不住笑起来,咂咂舌,似乎在回味几年前对莫行风的施暴。 莫行风怒极反笑,「你只在乎那点名誉啊,哈哈。」他站起身,克制住内心暴起的冲动,用力揉了一把脸,深唿一口气,「可以,不过证据我给藏起来了,还得你亲自去取一下。」 男人没想到莫行风那么快就答应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他害怕其中有诈。莫行风站在门边,挑眉反问:「不走吗?」 「莫老闆要有诚意啊,还是自己去拿吧,」男人笑了,靠在沙发上舒服地眯起眼,「拿完记得送到我跟前啊,厚脸皮的小子。」 莫行风的耐心达到顶点,抄起旁边尖锐的工艺品,也不在乎房间内有没有监控,冷声道:「好啊,我拿来了。」 男人察觉到不对劲,睁眼的一瞬间就被工艺品直噼脑门,鲜血顺着额头滑下,眼前猩红一片。 「姓莫的,你!」 莫行风无视他的愤怒,又是一下重击,男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惨叫声还未发出,便被毫不留情地骑在对方身上。莫行风拿着沙发上的枕头狠狠地捂住男人的口鼻,额上因为用力过勐爆出根根青筋。 「他妈的,老子是真给你脸了……本来想把你弄到巷子里杀了的,结果你还敢在这跟我犯贱,以为我怕你?」莫行风的喉咙里挤出意味不明地闷笑,放弃了把人捂死的念头,转身把茶杯摔了,徒手捡起瓷片,紧紧贴着男人的喉咙,划出一道轻微的血痕。男人想叫,瓷片便陷得更深,好像下一秒就会刺穿他的大动脉,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莫行风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愤怒超越理智时,杀念便占了上风。他用同样审判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侮辱的话张口就来:「怎么办才好啊,这么大块头,捂死你我会很累的。」 「你、你要做什么?!把我放了!」男人一改先前居高临下的样子,惊恐地看着莫行风的手,连唿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哈哈……」莫行风感到掌心愈发温热,他的手也被划破了。「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啊。」 第44章 我的印记 陈恕头一次被莫行风挂电话,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通话记录,确定是对方的电话后又拨一次,这次倒好,直接关机了。 「行风不接电话……」陈恕靠在陈沄星肩头,一脸担忧地说。陈沄星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可能在忙吧。」 「我也希望,可是小宋说他脸色很差的出去了,叫都叫不住,我怕出事。」 陈沄星嘆了口气,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电脑。「那就找个人跟着,看住他。」 陈恕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走,「你有没有陆知轻电话?我总感觉要出事。最近店里有人捣乱,谁知道行风是不是上门寻仇去了?」 陆知轻身体好转许多,正在医院走廊晒太阳。他时不时地就往楼下张望,希望能看到莫行风的身影。思念过度,陆知轻正准备给莫行风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便被一串陌生号码抢了先。 「餵?」 「行风的电话打不通,他有没有告诉你下午要去哪?」陈恕的声音很好分辨,尽管和他只说过几句话,陆知轻还是认出了对方。 陆知轻心一沉,莫行风极少在他面前透露自己会去哪里,他也不好多问。「没有……所以现在是找不到他人了吗?我现在就办出院手续!」他的语气慌乱急促,陈恕一听便后悔打过来了。毕竟陆知轻还是个病号。 「你别急,我只是问问,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的。」陈恕低声安慰,说罢便挂了电话,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朝典当行的方向驶去。 第99页 陆知轻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只剩「嘟嘟」的忙音。他又尝试和莫行风联繫,果真是关机了。 莫行风不会无缘无故把手机关机和别人断联,陆知轻很清楚,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回想起高中时,莫行风在外和人约架之前,总是将手机关机,让陆知轻找不到他。他一向不喜欢在发泄暴力的同时被人打扰。 难道是去打架了?陆知轻紧张得抓紧衣摆,想到昨天莫行风冷淡疏离的样子,难过得快要窒息。他唿出一口浊气,一瘸一拐地朝病房走去,艰难地换好衣服后去办出院手续。 「行风哥身体不舒服,走之前还吐了……」店员吞吞吐吐地讲了一遍事情经过,一向好脾气的陈恕差点被急死,带着怒意问:「那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出什么事怎么办!」 崔小宋在一旁嘟囔:「谁敢拦着行风哥……」 陈恕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眼睛死盯着街道对面的古董店,快步走到店门外,被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陆知轻。陈恕一愣,「你怎么……」他看见陆知轻的手捂着右下腹,面如土色。他想叫人扶对去休息,陆知轻摆手拒绝,抓着陈恕的手恳求道:「你知道行风在哪对不对?带我去见他,他肯定出事了!」 陈恕眼皮一跳,顾不得担心陆知轻的身体,带了伙人就往古董店去。 店内客人多,包厢在走廊的尽头,极其隐蔽。陆知轻悄悄消失在陈恕身后,趁乱朝没有人的地方走去。 越是尽头,灯光便越昏暗。陆知轻吞了口唾沫,努力忘掉令他恐惧的记忆,站在一扇做工精良的门前。门板上的花纹很是华丽,陆知轻下意识地抚摸上去,突然听到包厢内传来一声模煳的碎裂声。 他吓得手一缩,还是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了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啊。」 一剎那,陆知轻不再犹豫,大声喊道:「行风!」他用力转动门把手,根本拧不动,里面已经锁死了。他用力拍着门大叫:「行风,开门!」 莫行风心一颤,手一顿,力道没控制好,瓷片又将手心割得深了些。他皱起眉,牙齿因为紧张过度而把口腔内壁咬破,嘴里尽是血腥味。被怒火吞没的理智稍稍回笼,莫行风瞥了一眼大门,松开了紧抓着男人不放的手,但血液和瓷片都顺着力道的松弛而掉落在对方油腻的脸上。 男人失血过多休克,莫行风丝毫没有想报警的意味,慢悠悠地过去打开了门。 陆知轻见到莫行风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瞬间便腿脚发软,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莫行风手上的手掌,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还不住地往外流着鲜血。陆知轻眼眶一红,二话不说扯下一圈衣服的布料,简单地给莫行风止血。 他看见了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男人,心里止不住地发慌。嘴唇颤抖片刻,陆知轻抬起头小声地说:「他,死了吗?」 莫行风看着陆知轻的嘴唇,满不在乎地笑笑,「死了。」 陆知轻瞪大眼,心脏狠狠一疼,很快低下头,茫然地帮莫行风包扎。他远远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说话的声线隐隐颤抖。 「我给你买机票,你去外头躲一阵子。我之前在哲州买了个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不至于让你无处可去,」陆知轻吸了吸鼻子,心里难过极了,眼泪全部砸在包扎过的那只手上,「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替你扛。」 莫行风沉默许久,哑声道:「打120吧。」 「报警干嘛!」陆知轻忍不住拔高音量,他想起即将领养回家的小狗,还有幻想过的美好的日子,好像全部破灭了。莫行风没忍住,揉了揉陆知轻的脸,「是120,不是110。」 陆知轻还沉浸在悲伤中没缓过神,莫行风便托起他的脸颊,想要在充满血腥气的包厢里交换唾液。他刚准备吻下去,陆知轻气急,抬手给了莫行风一个不痛不痒的耳光。他也不恼,偏头又用力吮了一下陆知轻微微泛白的唇。 门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莫行风松开他,一把将晕头转向的陆知轻拉入怀中。 「老大,我叫救护车了!」 陈恕进门先嘆了口气,「你就是这么教他们的?遇事报警免谈,打120倒是可以?」 莫行风不屑地看了眼地上,一边搂紧了陆知轻,说道:「他不敢报警。」 看着担架把伤者抬走,血流成河的场面让陆知轻感到一阵后怕。想必莫行风下手时一定起了杀心,如果自己没及时赶到阻止,会不会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我们去医院,好好把手上的伤口清理一下。」陆知轻拉着莫行风想要跟上救护车离开现场,却被莫行风一口回绝。 「我手没事,口子不大。」他微微挣脱,看着车上的人影皱起眉头。 陆知轻红了眼眶,「皮肉都翻出来了!还不算大?」感受到众人目光的聚焦,他只好将声音放低,同时含着泪抬眼,低声恳求道:「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得和我回去。」 莫行风这次没拒绝,被陆知轻硬拉着上了计程车。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莫行风看着掌心渗着血的布料,一点点握紧了拳,他竟觉得那点伤痛能带来一丝快感,随着血液的溢出,一点点将自己的绝望和痛苦一併带走。 他知道这是不好的行为,又松开了手,见陆知轻毫无察觉后偷偷松了口气。 第100页 进了家门,陆知轻依旧沉默。他抓住莫行风的手掌,拆开被血浸透的布料,一点点给对方上药。从头到尾,莫行风没吭一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陆知轻身上,心想为什么受伤的是自己,陆知轻却哭了。 压抑了太久,陆知轻终于忍不住发话,「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要做得太绝,好吗?」 「求你想一想以后,想一想……」陆知轻顿了顿,把「我」字咽回了肚里。他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莫行风想他? 莫行风回想起一个小时前暴起的瞬间,他那时何止是想杀对方,是想残忍地把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一点点凌迟致死才对。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莫行风也不想隐瞒,坦然自若道:「那个差点被我杀了的垃圾,就是戒同所侵犯我的人。」 「还记得我生病的时候住在你家,你说的那些话吗?你说你想上我,我当时居然想的是,我这么脏,怎么能让你……」莫行风说到这,回忆让声音变得哽咽。他不知道心里堵住的那份情绪到底是伤心还是愤怒,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勐地站起身,抽走上了一半药的手,「你说让我想以后,我想了,就是因为想到了你、听到了你的声音我才收手的!」 陆知轻哑口无言,微缩的瞳孔再次倒映出莫行风被凌辱的画面。「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害怕你走错路,我怕你进监狱。」 莫行风冷笑,「我早就进过监狱了,在我十九岁的那天。」所以在那之后,生命在莫行风眼里不再重要,更像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别人拿去的东西。 死了就死了,他无所谓。 陆知轻抱住莫行风,心如刀绞。「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这样……」他抽泣着,头一次感到对方的温热如此不真实。明明自己已经紧紧拥住了莫行风,但似乎还是没有真正攥住他。风一吹,那人就会随风飘走。 莫行风感到浑身上下都不痛快。他需要发泄,无论时以什么样的方式。天知道他有多想撕碎陆知轻,却又捨不得。如果不把刀尖向外,那受伤的只会是他自己。 「我帮你把他杀了吧,我杀了他,不要你动手。」陆知轻把他抱得死紧,隐隐让莫行风感到一丝窒息。后者挣脱开,掐着陆知轻的脖子将对方摁在沙发上,恶狠狠道:「少装好人了,你才是最该死的。」 陆知轻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莫行风的手背上,和血液融合在一起。他眯着眼睛,忍着窒息的不适感,讨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莫行风的手,「行风想我去死,我就去死……」 莫行风喘着粗气,解开陆知轻的上衣,映入眼帘的就是带着刀疤的茉莉花。上面的伤口不知撕裂了多久,血液已经透出纱布,薄薄的皮肤下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他红着眼,伸手轻轻碰了碰,引来一阵战慄。 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报復陆知轻了,殉情和一起好好活着,对于可恶的陆知轻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奖赏,太便宜他了。 「陆知轻,你最好是真的爱我,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的……」莫行风扯开陆知轻的纱布,引来对方一声压抑的痛唿。他一点点拿手指按破伤口,直到陆知轻已经痛得满头是汗才停下。 掌控欲和施虐欲在一瞬间达到顶峰,莫行风舔去陆知轻眼角的泪,一字一顿:「现在,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留下的痕迹了。」 「无论是伤口还是吻痕,都必须是我的印记。」 陆知轻迷迷煳煳地点头回应,感到伤口附近冰冰凉凉的,微微有些刺痛感。他睁眼向下看去,莫行风正专心地给他上药。脖子还仍存在被人掐着的错觉,陆知轻艰难地摸了摸,已经能想像到那一圈红痕会是怎样的光景。 像给宠物狗戴的项圈。 待莫行风安顿好,两人已经累得睁不开眼,随便沖了个凉便抱团睡在一起。一张毛毯裹着两个成年男人的躯体,陆知轻临睡前看着莫行风的脸,恍恍惚惚地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春天。 只是不同从前莫行风搂着陆知轻睡觉。这次,莫行风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将身子缩在陆知轻的怀抱里,连说的梦话都是结巴的,睡相十分可爱。 第二天,莫行风一个人从床上醒来。他环顾四周,以为陆知轻走了,但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鸭肉面线。 陆知轻在厨房忙活半天,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鸭肉面线出来,见莫行风已经起床,笑盈盈地招唿道:「行风,快尝尝我新做的菜品。」 「小时候,我妈也给我做过。我特别喜欢吃,可惜我家买不起鸭肉,吃不了几次。」莫行风没急着品尝,从后面环抱住陆知轻贴了会儿,才依依不捨地帮对方解开围裙系带。陆知轻知道他想母亲了,怜爱地回头亲了亲莫行风的嘴唇,安慰道:「你要是喜欢,我就天天做给你吃。」 莫行风点点头,心里暖了点。待陆知轻转过身,他才看见对方脖子上的红痕。 他当时气急,以至于他下手时没轻没重。莫行风恼自己控制不住,无论如何那也是人类脆弱的部位,不能随意对待。陆知轻看出莫行风的顾虑,摸了摸红痕,笑着说:「不疼,不用在意。」 「我知道你疼,被掐不好受,只是忍着不说而已,」莫行风放下碗筷,认真地说,「我不想你和妈妈一样,我也不想自己和爸爸一样。」 第101页 陆知轻握住莫行风冰凉的手,真诚地看着莫行风发红的眼眶,「你和你爸不一样,你只是生病了,控制不住自己,我都知道的。」 「我说过,你给的我都全部接受,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 第45章 狠心 庭审的日子将近,陆知轻不免有些紧张。他提出让莫行风作为证人的要求时,对方只是平淡地点点头说了声好,倒也没看出哪里不情愿,但他依旧忐忑不安了很久,连续三个晚上没能睡好觉,硬生生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庭审当天的早晨,莫行风早早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他看出陆知轻的顾虑,晃了晃手上的药瓶,故作轻松道:「我没事的,早上吃过药了。」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让陆知轻放下心来,毕竟连莫行风本人都有些紧张。他心神不宁地繫着领带,怎么也打不好,最后自暴自弃地抱住莫行风,闷声说:「你别去了,好好呆在家里。」 「哪有这种事?」这下换莫行风不解了,他挣脱开陆知轻的怀抱。还不等他发话,陆知轻先开口:「我这几天总梦见不好的事情,我怕你出事。一会儿有人开车来接,你戴好口罩和墨镜,我保护你。」 这样全副武装的打扮让莫行风感觉自己是去抢劫的。他耸耸肩,心想也好,自己也不是很想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 来的路上,陆知轻紧张得一直回头查看身后的车辆,生怕有人跟踪,所幸无恙。庭审流程一切顺利,有几次徐青月想翻供,都因为证据不足而驳回。陆知轻察觉出不对,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看不出徐青月到底是想延迟裁决苟延残喘,还是拖延时间。 「被告徐青月,对公诉机关的陈述是否有异议?」 徐青月佝偻着身子坐在被告席。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始终定格在陆知轻的方向,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法官的声音再一次把他飘走的思绪拉回现实。徐青月低低地笑了一声,身子抖得厉害。他勐地抬头,紧盯着莫行风的脸,仿佛要把对方的模样刻入脑海的最深处。沉默片刻,徐青月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嵴背瘫软下去,轻飘飘地答道:「没有。」 审判结束,心里的大石头半落不落,陆知轻的右眼皮突然跳个不停。两人正准备离开会场,走到大门的前一秒,一堆记者蜂拥而入,直直地沖向莫行风。后者来不及闪避,话筒快要顶到他的鼻子,莫行风想后仰躲开,不料竟有人伸手来扯他的口罩。 陆知轻打掉那只作乱的手,先一步挡在莫行风身前。闪光灯闪个不停,莫行风不得不闭上眼,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质问,他的胃里也在翻江倒海。 陆知轻转身压低莫行风的帽檐,保安也过来梳理秩序,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堵在这里不是个办法,陆知轻抓着莫行风的半个手臂,把人护在身后,一点点地往外挤去。 「网上爆料的事情都是真的吗?您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揭发罪恶,不觉得为时已晚吗?」 「为什么要这样全副武装,可以摘下口罩让大家看一看吗?」 莫行风心脏一紧,近乎窒息,他感觉自己即将被淹没在人潮中,脚下也开始发软。陆知轻察觉他的手已经开始脱力,捏了捏对方汗湿的手心。 其中有一个话筒递到了陆知轻嘴边,嘴里发出的话语依旧是莫名其妙的质问。他停下脚步,仔细地看过每一家报社名字,毒辣的目光让几名记者有些退缩。 「徐青月,我会拜託狱警多照顾你的。」陆知轻对着话筒沉声道,眼睛死死盯着不知好歹的记者,再次强硬地开口,语气是不可置否的坚决:「我知道你们都是徐青月派来的人,我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敢伤害我的人,我陆知轻追究到底。」说罢,他用力挺身挤开人群,牢牢抓住莫行风的手,一点点将人带了出去。 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已在等候,陆知轻快步上前打开车门,先将莫行风送上去,不等莫行风发话,他不舍地看了眼在后座发蒙的对方,转身去应付那些难缠的记者。 莫行风愣住,揉着被拽得酸疼的手腕,看着皮肤上一道道红色的指印,眼眶一阵湿热。抬眼,车已经驶离法院,陆知轻清瘦孤独的背影变得小小一个。 司机将他送到家楼下,并嘱咐莫行风快些上楼,不要被人盯上,说是陆先生交代的。 莫行风回去后打开手机,果不其然上了热搜。但好在自己被遮得严严实实,大家都把讨论的目光放在了徐青月和陆知轻身上。不少人在猜测他和陆知轻之间的渊源,质疑为什么陆知轻要插手这件事。 看到一半,手机提示有新消息,莫行风退出令人烦心的界面,打开微信,是陆知轻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徐青月不停地在审判时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记者到。不过没关系,我都应付好了,你要好好休息】 【有没有被吓到?是我的问题】 【我快到家了,给你买了板栗,我回去剥给你吃】 莫行风还在想上一条怎么回,陆知轻就一连串的发了下一条,根本不给他组织语言的时间。 【我没事】莫行风揉了揉眉心,躺在沙发上闭了闭眼,感觉身体很轻。 第102页 陆知轻还在等电梯,手里紧抓着一包热腾腾的栗子。 到了家门口,刚打算敲门的陆知轻收回手,还是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莫行风正在闭目养神,他想说的话只好通通咽回肚子里,悄悄地洗了手剥板栗。 莫行风睡眠很轻,尽管现在是有点困了,他还是醒过来,看着陆知轻躲避的眼神,好笑道:「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是我的问题,应该让你先撤走,或者走后门才对。」陆知轻想到记者的口不择言,心里有些恼火。莫行风耸耸肩,这确实不能怪陆知轻,要怪也要怪黑心的徐青月想出这么个骯脏低劣的法子来膈应他俩。 莫行风接过陆知轻手中剥好的板栗放进嘴里,甘甜酥软的口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我没事,倒是你,手抓得那么紧,都有印子了。」说着,他抬手给陆知轻展示「成果」。 红印淡了点,但还是能看出罪魁祸首下了点力气。陆知轻尴尬地挪开眼睛,支支吾吾地解释:「我害怕你走丢……啊不是,我想着赶紧把你带出去。」 莫行风存心想看陆知轻犯傻,把满满一袋板栗倒到桌子上,「可是把我弄疼了。那就惩罚你把这些全给我剥了,而且你一个不准吃。」陆知轻听后,手上的动作加快,很快在碗里堆了个板栗山。 「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你多吃点,我就高兴了。」陆知轻低声说,本以为是自言自语,没成想全被耳尖的莫行风一字不差地听了去。他手撑头,认真地看着陆知轻,把玩着碗中的板栗,随口问道:「那日我说我杀了人,你是什么反应?」 陆知轻手一顿,感觉心跳慌张地漏了半拍。他忘不掉当时的情景,简直是一辈子中最恐怖的噩梦。「我想着把你转移到其他地方藏起来,不让警察找到,很可笑吧?」、 「是啊,太蠢了。要是我最后还是被找到了,你就变成共犯了。」 「那我就可以和你关在一个牢里了。」陆知轻偷笑。 莫行风微微皱眉,「胡说什么。」他咬了一口板栗,语气严肃起来,「说不定是死刑。」 「那我就咬舌自尽。」陆知轻的语气认真且固执,「我做鬼也要跟着你。」 夜晚来得很快,莫行风依旧和陆知轻分床睡。一天的精神紧绷很是疲累,莫行风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但脑子又控制不住开始想关于陆知轻的事,眼前的漆黑渐渐变成彩色的虚无。 「陆知轻」三个字变成一个不定数,让他感到心安和放松的同时,又给心上狠狠一击,如同一只强而有力的触手,死死攥住他的脖颈。 心口难受得发慌,莫行风起床吃了药,才慢慢平稳下来。他想起白日陆知轻说的话,头痛欲裂。 莫行风坐起身,抓着胸口深唿吸,想起放在浴室的刀片。那枚刀片是他平日修眉刮鬍用的,他从没拿来伤害过自己。但莫行风清楚,自己是恋痛的。受伤的手伤口时不时崩开不是自己有多不小心,而是故意感受那撕裂的疼痛,好让精神能得到片刻解脱。 他是恋痛的,否则不会还爱陆知轻。 莫行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听到对门陆知轻平稳的唿吸声后松了口气。浴室的门打开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想必陆知轻熟睡后是听不到的。 刀片在灯光下反射出银白色的光亮,微微刺痛莫行风的眼睛。他拿起刀片,主动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地往皮肉上划了一小道。 锋利的刀片划破皮肤,眼见着血珠争先恐后的涌出来,莫行风心满意足地放下,拿手指点了点伤口,放在口中吮吸。 疼,但是和快感交织,他终于放松了点。莫行风黑色的眸子平静地看了眼伤口,打开水龙头沖洗掉血渍,他心想自己可能是疯了,决不能再做这样的事,否则会上瘾的。 「行风,你在做什么?」熟系且冰冷的声音忽地响起。 莫行风勐地转头,感觉嵴背顿时冷汗直冒。他下意识将左手掩藏,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我上完厕所,洗个手而已。」 陆知轻的眼睛愈发红了,他眼睁睁看着莫行风伤害自己后又对着他撒谎,气得浑身发抖,「莫行风,你在自残。」 糟了。莫行风吞了口唾沫,将细小的伤口大方展示在陆知轻面前,试图把自己伪装成平静的样子:「只是一点点,一点都不疼,不要紧。」 「你觉得,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是吗,所以没必要告诉我,没必要和我说真话?」陆知轻一字一顿地开口,看着新鲜的伤疤,心痛如绞。 莫行风怔住,难堪地收回手,「是,和你没关系。」 陆知轻顿了顿,轻笑,「和我没关系?好,我知道了。」他转身就走,莫行风慌乱地想去辩解,终究没拦下陆知轻。 陆知轻没回房间。他快步走向厨房,拿了一把透着寒光的水果刀,放在自己的手腕边。莫行风还在洗手间傻站着,往客厅看了一眼,瞳孔里便倒映出惊悚的画面,吓得跑到陆知轻面前想夺走水果刀,却在下一秒见陆知轻毫不犹豫地往胳膊上划了一道。 「陆知轻!你他吗干什么,你干什么?!」莫行风惨叫,明明痛的不是他。 陆知轻怕疼怕得要死,看着手腕鲜血淋漓却逼着瘫软的手握紧刀柄。他冷汗直冒,努力忽视淌在地上的血,躲开莫行风想要止住伤口的手,冷声道:「你别碰我!」 第103页 「求你了,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吧,求你了……」莫行风被吓得丧失理智,哆嗦个不停。他从来都不怕血,却被陆知轻用刀自刎的画面吓傻了。 陆知轻一字一顿:「和你没关系。」 「啊啊,有关系,有关系!」莫行风抓住陆知轻流血不止的手臂,哭喊着:「轻轻,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自残了,求你去医院吧,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吧……」他发着抖,捂着陆知轻流血不停的手臂,已经预料到对方下了多重的手。 然而陆知轻并没有作罢的意思。他滑坐在地,声音愈发虚弱:「跟我发誓,再伤害自己,陆知轻就会不得好死。」 莫行风呆住,「什么……」 「说啊!」陆知轻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气死了。 「我发誓,我再自残,轻轻不得好死……」莫行风被凶了一下,彻底没了理智,埋在陆知轻的胸前呜呜直哭。陆知轻放下刀柄,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抹在莫行风的脸上,声音是对方从未见识过的冷漠。 「莫行风,你记住了,你要是敢自残自杀,我就敢先死在你面前。」陆知轻的声音虚弱下来,头也开始晕眩,但充满威胁的话语依旧响彻在莫行风的脑海。 他今天总算见识到陆知轻能有多狠心。有针尖恐惧的陆知轻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刀尖刺向自己,胆敢他再犯一次,陆知轻就真的会死。 莫行风抽噎着摇头又点头,泪流成河。 陆知轻终于放下心来,闭上眼睛道:「妈的,送我去医院。」 第46章 失忆 陆知轻没有晕过去,强撑着残留的一丝意识到了医院。他对伤口的缝合处理带来的疼痛已经麻木,但对血腥下意识的恐惧还是令他手脚发软。莫行风全程陪同,眼神呆呆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令人发憷的刀痕。 「好疼……」莫行风轻捧着陆知轻那条缠上绷带的手臂,反反覆覆地看,眼泪将透着红的纱布浸出点点深色。他怎么也没想到,陆知轻会在发现他自残后将刀尖对准自己。 陆知轻的意识有些昏沉,躺在医院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他当时确实气昏了头,是他太天真,以为先前的告诫能给莫行风敲响警钟,可对方根本就没把这些话放在心里,毕竟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来阻止对方无关他人的任何行为,包括自残。 无可奈何,他只好赌一把。赌莫行风还爱他,赌他看不得自己流血受伤。 幸好,他赌对了。 如果这一刀能让莫行风长记性,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还有一席之地,那就算来十刀也无所谓。 可这样的画面对于一个还生着病的人来说或许太具有冲击性,莫行风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让陆知轻有些后悔。 「看到我这样,行风也觉得很疼是吗?」陆知轻放软了声音,理了理莫行风些许杂乱的红髮。后者迟钝地抬头,眼眶盛着满满的泪水,下一秒就滚落下来,好不可怜。莫行风重重地点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陆知轻帮他揩去眼泪,语气依旧温柔,不同于先前的严肃冷漠,「我看到你伤害自己的时候也觉得好疼,现在行风有多疼,我不会差一星半点。」 「我怕……我怕轻轻死掉。」 陆知轻一怔,抱住莫行风喃喃:「我也怕,怕你死掉。」他轻拍着对方的背,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又隐隐心酸。莫行风的背好像更薄了,更瘦了。 两人回了家,陆知轻虽然累也不忘给莫行风餵药,愣是折腾到天都微亮。事情还不算彻底完,陆知轻守着莫行风不敢合眼,直到听见对方平稳而有规律的唿吸声才安心睡去。一整夜,从保持距离性的睡姿,到莫行风没有安全感地缩在陆知轻怀里。 半梦半醒的陆知轻感觉怀里有人在拱他,热乎乎的脸颊贴在他胸前,有点闷热。他睁眼,莫行风虚虚地抱着他正睡得香甜,嘴里还呢喃着梦话。陆知轻抬起受伤的手臂,以防被压到,另一只手顺势将莫行风搂在怀里,两人拥得更紧。 第二天睡醒的莫行风:? 「你怎么跟我睡一起?」莫行风食指和中指併拢,掐了一把陆知轻的脸。对方迷迷煳煳地醒来,他这才看清那双朦胧的眼睛下的黑眼圈。陆知轻揉着脸清醒过来,尴尬地整理衣服,边解释道:「昨晚太累了,本来想等你睡着我就去睡的,但是不小心睡着了。」 莫行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想到刚才睡觉的姿势,耳尖红得滴血。他不禁感嘆道陆知轻的不耻,自己那会儿犯病神志不清,对方却将错就错不把他推开,顺理成章地睡在一起,这不是占他便宜吗? 莫行风咳嗽两声,眼睛又落到陆知轻缠着白色纱布的手,责怪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两人僵持了许久,陆知轻知趣地笑笑,起身准备去做早餐,好像昨天的事只是一场梦。莫行风握了握拳,眼见陆知轻转身离去,他薄唇轻启,叫住对方:「陆知轻,你还喜欢我吗?」 那背影一顿,陆知轻转过来认真地看着莫行风,郑重地点了点头:「喜欢。」 「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有一次,」莫行风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后悔说得那么直接,但也只好继续说下去,「很严格的那种,如果你再做不好,我们就彻底没可能。」 陆知轻呆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迟疑地回答:「啊……」 第104页 莫行风瞟了他一眼,转头去叠被子,「啊个屁。不要算了,你马上滚出我家。」 「我要,我要!」陆知轻一拍脑袋,环住莫行风的脖子,踮脚去吻对方湿热的唇瓣。莫行风措不及防被推到墙上,偏头去躲,只让陆知轻亲到了脸颊。 「不准亲。」他用手抵住陆知轻的唇,喉结滚动,略带磁性的声音低沉沙哑:「你得重新追我,从牵手到接吻,再到上床。」 陆知轻什么也不管,欣喜地点点头,紧紧地抱住莫行风不撒手,眼眶悄悄红了。 从那天起,除了工作时间以外,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存在。陆知轻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聚会、酒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莫行风亲昵。午睡时,莫行风一句模煳不清说着想吃蛋糕的梦话,陆知轻半梦半醒间听见了,也会立刻清醒过来顶着大太阳下楼去买。 莫行风不是瞎子,他看得到陆知轻对他的真心实意,尽管自己还会在噩梦中惊醒。 那晚陆知轻没睡熟,听见身侧起身的动静也清醒了不少。借着窗外的月光,陆知轻迷迷煳煳地看见莫行风起身接了个电话,打开门去了阳台。 这么晚了,谁会这么晚联繫莫行风? 陆知轻疑惑地想,奈何他的左耳一直没去治疗,拖到现在已经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尽管夜晚寂静,他屏住唿吸想去听莫行风跟电话那头都说了什么,也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窗帘遮挡了一边的阳台门,陆知轻鬼使神差地起身,好奇心驱使他躲在门后偷听。莫行风以为陆知轻早已熟睡,讲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低,以至于让门后的他一一听了去。 电话那头是陈恕。莫行风一直以来交心的朋友,无论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他的人。 「所以,你原谅陆知轻了?」 莫行风望着远远的建筑物,眼睛一寸一寸地描绘那些遥远的风景。沉默片刻,他答道:「我一直觉得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原谅。」 陆知轻一震,感觉四肢有些发凉。「恨的反义词是爱吗,是原谅吗?在我看来,是算了。」莫行风的声音很轻,他的眼眶有些湿润,陆知轻还是从中听见了一丝苦涩。 「无论是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还是刻意地远离他,我都不会得到解脱,那就不如把我和他捆在一起吧,」外面起了阵风,莫行风站了许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后他苦笑道:「就让陆知轻用下半辈子给我赎罪。」 躲在门后的人只听到了这。莫行风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陆知轻已经听不大清了。他有些难受地揉了揉胸口,觉得堵得慌,却又不知道为何。他该感到欣慰的,如果不是莫行风想让他赎罪,自己不可能顺理成章地还和对方在一起。 陆知轻悄悄地回到床上,正巧莫行风打开阳台门回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还不睡」莫行风恰似关心的话语,实则在怀疑刚刚是不是被听见了什么。 「刚醒,我过来看看你。」陆知轻撒谎时脸上毫无破绽,甚至故意露出带着倦意的表情,以至于莫行风有些愧疚把他吵醒。「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钟的功夫,莫行风睡得沉沉,换陆知轻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直到背后突然传来一股热意。 从背后环抱住的那双手透过睡衣,上下摸了摸陆知轻薄薄的腹肌,惹得他一阵脸红。他以为莫行风还没睡,转过去一看,又是傻小子做梦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惜陆知轻听不懂。 那唇又软又湿,陆知轻轻轻捏着莫行风的下巴,贪恋地吻了一下。内心的渴望在叫嚣,惹得他燥热不安,只好又学着莫行风平常的伎俩继续吻下去。睡得再熟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掀开眼皮看着陆知轻胡作非为,偏头躲开吻,懒懒开口:「干嘛?」 「我想亲你。」陆知轻老实回答。莫行风不耐烦地把他抱紧,然后狠狠啄了一下陆知轻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敷衍的吻,闭上眼继续睡觉。 陆知轻不敢闹了,鼻子嗅着莫行风的体香,终于有了一丝困意。 第二天两人起得有些迟了,陆知轻来不及做早餐,提议和莫行风下楼买去。 往常楼下会有固定的小摊,但是陆知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只有一家早餐店在对面小区大门门口,得过马路。莫行风懒得过去,停住脚步,「让你助理给你买一份不就得了,你去公司吃,不然还得迟到。」 陆知轻很珍惜和莫行风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更何况如果莫行风不帮他咬一口他也吃不下去,装可怜道:「求你了,不跟你一起吃我吃不下去。」 莫行风挑眉,无奈地揉了一把陆知轻的头髮,把他拉到大树底下遮阳。「那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对面给你买。」 天气炎热,莫行风不想让陆知轻晒太阳,索性让对方等着。买个早餐就几分钟的事,陆知轻还像个小孩似的不捨得他走,墨迹了半天才放手。 陆知轻远远看着莫行风拎着一袋豆浆和肉包,还在远处和他挥了挥手。两人相隔不远,陆知轻小跑一路去马路那头等莫行风过来,好像热恋中的情侣。 然而以外就在下一秒发生。 明明是绿灯,明明陆知轻也看见周遭没有车,眨眼的瞬间就有一辆汽车飞驰而来,直直地朝莫行风撞过去。一时间,血,还有热气腾腾的豆浆溅在地面上,陆知轻眼睁睁看着莫行风被撞飞好远,连喊都来不及。 第105页 「行风,行风!」陆知轻脚下一软,强撑着身体飞奔过去抱住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爱人,开口的瞬间满是哭腔。 马路堵得水泄不通,路人都在打急救电话,一边安抚陆知轻的情绪。他捂着莫行风受伤的额头,眼前的泪水模煳了视线,泪珠顺着脸颊落到对方惨白的脸上,同血水混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呢,他只是想撒娇,想让莫行风帮他买个早餐而已,怎么会这样……陆知轻抱紧莫行风,生怕对方的身体凉透,一遍遍唿喊他的名字,乞求得到回应。然而莫行风在被撞飞倒地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无边黑暗,只记得陆知轻站在马路对面笑着朝他招手。 「行风,求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虔诚的祷告」。 陆知轻呆坐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空白的墙壁上一道道深刻的划痕,回想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本以为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将他和莫行风分开了,但他忘记了死亡。陆知轻握紧掌心,指甲深深地嵌在手心里,摁压出一道道血痕。 「拜託了,只要能让行风平安无事,我什么都愿意做……」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推开。陆知轻撑着酸麻的腿起身,听见医生说出「手术成功」四个字后才松了口气,心脏仿佛快从胸腔中跳出来。 莫行风被推进了病房,陆知轻瘫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颤抖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天知道他有多想进去看看,想听见莫行风开口叫他名字,但医生不让进去,只能在外面等着。 外面下起暴雨,陆知轻心乱如麻,最后还是趁着交费用的空隙给陈沄星打了电话。过来看望的人只有陈恕,两人一见面就是低气压,陈恕简直不拿正眼看他。陆知轻心里疲惫,不想跟陈恕吵架,都只想让莫行风赶快醒过来。 好不容易熬到护士喊家属进来照顾病患,陆知轻抢先一步进了病房,他只想让莫行风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莫行风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动一下都疼。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扰得他睡不着觉。他本能地想起身,奈何身体动弹不得,头也疼得要命。面前走来的男人抓着他的手念念有词,莫行风头晕目眩,挣脱着抽开手,虚弱地问道:「你是谁?」 陆知轻愣住,机械性地转了下头和陈恕对视一眼,以为莫行风在和他开玩笑。 「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轻轻啊,行风,你不记得了吗?」 陆知轻抖着唇,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莫行风,想再抓住对方的手,却被先一步察觉后躲开。 失忆的人脸上会有的表情通常都是茫然,但陆知轻竟从莫行风的脸上看到了嫌恶。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陆知轻的莫行风忘了他,不仅如此,好像还讨厌他。 第47章 想你幸福 陈恕见状不对,赶紧出去叫医生,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莫行风显然不想和陆知轻说话,头瞥向另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陆知轻还想说些什么,只好闭了嘴,无措地看着莫行风冷漠的神态。 医生来得很快,但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门口和陈恕说了些什么。陆知轻听不清,茫然地坐在病床前,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过了两三分钟,陈恕一脸凝重地进来,把手里的报告单递给陆知轻,说:「初步诊断是脑震盪导致的失忆,不过在家属的引导和帮助下想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说罢,陈恕没有给陆知轻反应的机会,转身对听得云里雾里的莫行风道:「行风,你还记得到我是谁吗?」 莫行风皱了皱眉,扶着额头眯了眯眼睛,努力去回忆只会让他的头更疼。陈恕见状,不忍心再逼他,拍了拍莫行风的肩膀,「记不起来就算了。饿不饿?」听者没回答,眨了眨眼,认真地看着陈恕的模样,迟疑道:「陈恕……」 陆知轻听后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他心想既然莫行风能把陈恕记起来,想起自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尽管自己很想和莫行风说两句,但毕竟对方从出车祸到现在一口饭都还没吃,陆知轻决定先去外面买点营养粥上来。 「我去买点吃的,你们聊。」虽然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莫行风可能不太想看见他,陆知轻离开时有种被赶走才会有的灰熘熘的感觉。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陈恕嘆了口气,心里既欣慰又难过。他帮莫行风掖好被子,问道:「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提吧,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话音刚落,莫行风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那个姓陆的,是谁?」 「你男朋友,陆知轻。」 莫行风脸色骤然一变,「你骗我,不可能。」 陈恕哭笑不得, 「我骗你干什么?这可是你昨天告诉我的,你还说……」 不等陈恕说完,莫行风不耐烦地打断。「感觉是不会错的,我看见他就噁心想吐,听到他名字就抓狂,根本不可能喜欢他。」这语气不可置否,陈恕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如果他昨天没和莫行风通电话的话,可能真的会信以为真。 以前的莫行风提起陆知轻,就算出口的话听起来冷漠无情,实际上还是留有一丝心软的。可现在不一样,陈恕能感觉到莫行风的厌恶不仅是嘴上的,而是浑身都充满了抗拒。 第106页 陈恕心虚地看了眼门外,早已没有陆知轻的身影。「这话你可不能对着他说。」他朝莫行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没有想问的了。」莫行风无奈地看着手上输液的针管,心乱如麻。他能感受到心里空落落的,显然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奇怪的是遗忘并没有令他感到有多轻松,但大脑似乎一直在刻意迴避某段记忆。 医院附近有一家粥铺,离得不远。陆知轻买粥的时候幻想回去时莫行风已经想起所有,两人又能回到前段时间甜蜜的日子,速度不禁加快。等到病房时,陈恕不见踪影,病床上的莫行风正在假寐。 陆知轻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把粥轻放在桌面上,坐在一旁看着莫行风的睡颜。他的目光灼热,以至于装睡的人也意识到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啧了一声睁开眼,不悦道:「你是不用工作吗,一天到晚守在这?」 尽管莫行风说话又沖又呛人,陆知轻也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温和地答道:「我给你买了粥,你吃一点吧。」 莫行风看都没看,转过身继续睡,「我不饿。」 陆知轻打开塑料盖,营养粥的香气随着热气腾升,他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来自莫行风肚子的「咕噜」。 两人的耳朵都不聋,莫行风眼见露馅,还是起身缓慢地坐好,睨了一眼桌上的粥,想自己伸手去端。陆知轻怕他手不稳,先一步拿起碗,「你别动,我餵你。」 「你到底……!」莫行风皱眉,刚想开口骂人,陆知轻已经把勺子怼到他嘴前。他默了默,最终还是张了口。粥的温度刚刚好,胃里终于有了热意,原本发寒的身体也暖了些。他垂头,不想看见陆知轻的脸,以免反胃。 陆知轻也看出莫行风吃得勉强,幸好陈恕来得及时,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碗,没有让他太难堪。 「你肋骨骨折,下床什么的都不方便,我给你请个护工。」陈恕对莫行风说,话里话外都没有让陆知轻掺和的意思。后者坐在旁边张了张嘴,怎么也插不上话。莫行风现在不认识他,陈恕本就不给他好脸色。 更何况他还要工作,确实没办法守在莫行风身旁寸步不离。 莫行风咽下粥,眼神终于落到陆知轻身上。他面无表情,声音冷静得让陆知轻感到陌生。「我想吐大概不是因为脑震盪,是因为你,陆知轻。」 陈恕放下碗,厉声呵道:「莫行风!」他不是不让莫行风袒露心声,而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语言带来的伤害不会比身体所承受的少半分。这话对陆知轻说不合适,陈恕大概只是怕莫行风以后想起来了会后悔。 陆知轻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莫行风难受,强撑着笑容回应:「我知道,等你想起来了就好,我这段时间会离你远一点的。」莫行风的话宛如往他心上扎了无数根刺,而他还要假装不痛不痒地继续让这颗心脏跳动。每当对上莫行风冷漠的目光,刺就会越来越深,磨得血肉模煳。 莫行风的目光冷冽,直直地盯着陆知轻后突然挪开眼,眉毛拧起,陈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呕吐声。 陆知轻慌忙之中想去扶,被陈恕瞪了一眼后缩回手,跑出去叫医生,再也没踏入房门一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以为这种讨厌只是暂时的,没想到莫行风说的想吐,是真的会吐出来。 陆知轻离开病房后走到远处,颤抖着手拨通沈祤的电话,对方的回答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我想原因就是之前在戒同所待过。里面的疗法我之前告诉过你……」沈祤说了很多,但陆知轻都没有回应,他一度以为是信号有问题,直到听到一声压抑许久的啜泣。 陆知轻只是听到了「戒同所」三个字,心情就如同晴天霹雳。他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一度以为这颗种子早在冒土发芽前就被莫行风扼杀了,没想到却在此刻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而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棵树充分的养料,所有的后果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喂,餵?陆先生?」沈祤明了陆知轻此刻所想,安慰道:「我这些都是猜测,不一定就是这样,要确切的结果还得让莫先生来诊所一趟……」他还没说完,陆知轻便出声:「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沈医生,我打扰您了,谢谢您。」 说是猜测,但陆知轻知道这就是答案了。他想起那天和好时莫行风说要给他机会,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要想起自己,那连带着必须想起以前所有痛苦的记忆。陆知轻见过莫行风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知道莫行风只是沖个凉都会在浴室呆好久,也不知道对着镜子时都会想些什么。 现在的莫行风一无所知,如果让他想起来自己曾被遭受过那样的凌辱,他会怎么样?陆知轻唿吸一窒,不敢再想下去。他拭去即将落下的眼泪,想振作起来,眼睛却无意中瞥见袖口处的血迹。 早晨,莫行风还那样亲切地揉过他的头髮,两人的耳畔厮磨仿佛是一场只有陆知轻做过的梦。 他想起自己在祈祷时说的,只要行风平安,让他做什么都行。 「我要行风幸福,我只要行风幸福,哪怕没有我。」陆知轻深唿一口气,打算再去病房门口看莫行风一眼,身后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转头一看,是陈恕。 「你已经做好觉悟了?」 第107页 「如果记不起来,就算了,」陆知轻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努力调整声线,「如果他能开心快乐地活着,我一个人也可以。」 陈恕感到自己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关乎两人的感情。他知道自己不该插足,但还是多嘴道:「如果行风没有你,真的能幸福吗?」 陆知轻闭了闭眼,强颜欢笑道:「又不记得,怎么不能呢?」 听后,陈恕想反驳,无奈一阵手机铃声打断。陆知轻面色凝重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略感抱歉地对陈恕道:「行风不想见我,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说罢,便匆匆离开医院。 到了人少清净的地方,陆知轻才敢接电话。 是陆梁,不出意外又是在催婚。陆知轻烦不胜烦,推脱了无数次后陆梁还是擅作主张给他安排了和乔氏小姐的见面——就是今晚。 身上的衣服粘着汗,头髮上也有灰尘,陆知轻很想就这么邋里邋遢地过去见人,但还是出于礼貌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乔琪和陆知轻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后者心里还惦记着事,坐下来没多久就切入正题,坦明自己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不可能跟对方在一起。 「唉,又是一个这样的。」乔琪被拒绝后也不恼,手指勾起髮丝,另一只手轻晃着酒杯,语气轻佻:「你不喜欢女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陆知轻尴尬地抓了抓衣角,「抱歉,我不能骗你。」 「看来你父亲和我父亲一样,把孩子视作可以随意出卖交换利益的商品,」乔琪拎包准备走人前不忘把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后笑着真诚开口:「祝你幸福,陆先生。」 这场饭局结束得很快,正合陆知轻心意。他离开餐厅刚准备叫车,就被两三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陆知轻认得出那些人,都是陆梁派来的。不等他反抗,就被押进了车里。 「你们也真够胆大的,这里到处都是人,门口还有监控,就这么把我绑进来?」陆知轻冷笑,想挣脱开束缚,却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顿时冷汗直冒。 陆梁从没把他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这次估计是急了,跟那群混蛋手下说可以对他动手。陆知轻心想,心里憋了一股火,不顾身上的旧伤,头狠狠地往刚才揍他的人脑门上磕,腿脚见人就踹。 等到了陆宅,陆知轻已是鼻青脸肿,身旁的几个属下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擦伤。 「陆知轻,你还没玩够吗?!」陆梁用力敲了敲手中的拐棍,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宅子内传来回音。 陆知轻嗤笑,环视一周,冷漠地打量这个从不属于他的地方。 茶几上摆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楼梯处的墙壁上挂着好几个相框,里面的男人陆知轻略有耳闻,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能站在这里,不过是作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而已。 背上突然被人用力一踹,陆知轻吃痛地跪在地上,陆梁毫不留情地把拐棍往他嵴背上砸,「不喜欢女人,我就把你打到喜欢为止!老子还真就不信了,生了两个儿子全是怪物!」 陆知轻反应过来,不禁感嘆陆梁的可悲。他忍受着巨大的钝痛,喉咙里挤出的笑声沙哑又怪异,让陆梁感到毛骨悚然。「陆知轻,你笑什么?!」 「我笑你可怜,自己也是个怪胎,在外面出轨生下我这个祸害,报应就是你们陆家绝后,」陆知轻努力挺起嵴背,笑容渗人,「不过,就这样的劣等基因,还是不必……」 话还没说完,陆梁的巴掌就打得陆知轻偏过头。那力道带着他的不甘和怨恨,通通发泄在陆知轻身上,声音响亮。 耳鸣再次占据陆知轻的注意力,他茫然地看着陆梁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视线越来越模煳,背上的疼痛感愈发强烈,陆知轻想,他可能要被打死在这里了。 第48章 机会 陆知轻最后是被疼晕的。背上的淤青交错,青紫一片,以至于他只能趴着休息。 浑身热得难受,衣服和血水黏在背上,身上却疼得动弹不得。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背上却突然传来柔软的凉意,惊得他一颤,「谁?」 「我。」 陆知轻看不到身后的人,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试探问:「乔……乔小姐?」 乔琪退后两步,没好气地说:「你把衣服脱了吧,我帮你上药。」陆知轻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尽管不想在异性面前脱衣服,但伤口若是不早点处理恐怕会发炎感染得更严重。 「我去拿把剪刀,你别硬脱。」乔琪见状,拿了把剪刀过来,利落地剪开陆知轻的衣服,露出被打得惨不忍睹的后背。 「不是……你是他亲生的吗?怎么给你打成这样?」乔琪压低声音,拿出医药箱,用棉签沾了沾碘酒,「我给你消毒,你忍着点。」 陆知轻苦笑着点了点头,一边忍受上药带来的疼痛,一边回想昨天陆梁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他感到心寒。 如果他没想错的话,现在应该是跟高中时那会儿一样,被陆梁软禁了。恐怕陆知轻如果一直不答应和乔琪结婚,就会被一直关在这。 「你为什么非得和你爸对着干呢?我们可以形婚啊!结婚之后我们彼此互不干涉,就算你在外面有情人我也不会管着你的。」乔琪不忍心看陆知轻继续被关在这,自己也深受被催婚的烦恼。 第108页 陆知轻想都没想便拒绝。他已经辜负了莫行风一次,若莫行风现在还记得他,知道自己结了婚还继续和他纠缠,会怎么想?更何况自己心里也迈不过这一道坎。 「谢谢你的好意。乔小姐,早些回去吧。」陆知轻虚弱地开口,随后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乔琪在一旁生怕他咳出血来。 「行吧。你爸说了,要把你关到服为止,我就从外面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说着,乔琪从包里鬼鬼祟祟地拿出一袋还热乎着的食物,轻手轻脚地放在床头柜上,「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陆知轻见乔琪离开,才挣扎着起身拿起旁边的食物。包子还冒着热气,旁边还有豆浆。他错愕地拿起它们,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莫行风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莫行风当时就是为了给他买早餐,才会出车祸。 如果他当时不撒娇,如果他回公司再吃早餐,莫行风就不会忘记他。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陆知轻抬手摸了摸湿润的脸颊,心中压抑许久的委屈无处发泄。他蜷缩起身子,忍着背上的疼痛,勉强坐起来吃了点东西。 陆梁没收了他的手机,现在无法跟外界联繫,也不知道莫行风的状况怎么样了。陆知轻侧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描摹莫行风的样子。他从一开始的高中时期开始回想,两人仅仅只是坐在一起消磨时间,在此刻都变成了一种奢求。 思念的痛苦不比身上的疼痛少一分。陆知轻想,莫行风在疗养院的那些见不到他的日子所尝到的苦,今天总算是通通回到了他身上。 「陆知轻,你还没想清楚,是吗?」陆梁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陆知轻迟钝地回头,面无表情道:「你错了,我已经想清楚了,是你不清不楚。」 陆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掩的扭曲。「不过是联姻,你结了婚之后想干嘛干嘛,我管不着你!」 陆知轻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你。」 房间里爆发争吵,紧接着陆知轻跟疯了似地开始砸东西。一时间,地上满是玻璃碎片和物品四分五裂的残渣。 陆梁静静地看着他,表情从不可置信过渡到残忍。他冰冷地开口:「我本来不想这样的。」随后,房门被重重打开,屋内涌入许多人,他们强硬地架起陆知轻的双臂,丝毫不在意他身上的伤,一个劲地往外拖。 「放开我,放开!」陆知轻起初还能反抗,直到有人将针管趁其不备插入他的手臂,瞬间软下身子。 等他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陆知轻抱着一丝侥倖,希望自己在医院,可当他看见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手拿针筒阴森地朝他靠近时,他的心便凉了几分。 「不要……」出口的声音微弱沙哑,陆知轻也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医生忽略他求助的眼神,冷漠地将针管里的液体一点点推入陆知轻的身体,随后开口道:「我也是奉命行事,陆先生,还请不要责怪。」 「这里面只是镇定剂,不用担心。」男人自顾自说道,陆知轻在内心愤怒的咒骂他一万遍,面上也只是虚弱地看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由于手脚被绑住,陆知轻不能自主进食,所以药物也是医生强制性掰开他的嘴餵给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吃了之后感觉神志飘飘忽忽,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只能被动地服从命令。 次数多了,陆知轻就偷偷含在嘴里,等人走了再吐掉。直到有一次被发现,医生强制性把他带去电击。陆知轻狼狈地坐在电椅上,电流刺激全身带来的痛感让他失禁,回过神后的他绝望地发现裤子湿哒哒的,地上还残留一些液体,室内瀰漫着一股腥臊味。 陆知轻第一次那么想死,他迫切地张望房间,寻找可以让他自杀的东西。吃了太多药,他想起莫行风的时间越来越少,连对方的模样都在随着睡眠一点点模煳。陆知轻太害怕了,他这次更害怕自己忘记莫行风。 那天陆知轻依旧躺在床上冥想,突然有人进门。还不等他回头看清是谁,便无缘无故被拖起来一顿暴打。拳脚落在身上很疼,可陆知轻早就叫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痛苦地喘息,祈祷能有人早点发现他。 「你干什么呢!」门口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迟迟赶来后看见陆知轻早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满脸青紫。 一身保安服的男人丝毫不在意,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妈的,贱人!」 「他又不是陆臣威,你找他报復有什么用?老闆说了,折磨他,不是把人弄死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陆臣威,但好歹也是他的弟弟。没办法了,兄债弟偿!」 陆知轻迷迷煳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喉中突然涌上一股血腥,他歪倒在一边吐出血来,终于引起两人的注意。 陆知轻被送到医院的同时,陆梁的身体也出了状况。公司急需有人把手经管,还没等陆知轻的身体恢復完全,人就被半死不活地送到公司。 他的脸上还带着伤,贝莉吓了一跳,以为是来的路上被人袭击了,差点报警。陆知轻只能虚弱地摇摇头,然后听贝莉汇报工作情况,艰难地坐在位置上,强撑着身体处理公务。 现在陆梁的健康状况堪忧,一时半会儿不能拿他怎样。陆知轻压下去找莫行风的念头,因为他现在必须掌握公司大权,否则最后还是要被关起来受罪。 第109页 「经理,还不下班吗?您看起来很累了。」将近下班时间,贝莉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开,看见陆知轻还坐在原位上处理公务,不禁感嘆道他的认真尽责。 陆知轻无暇顾及其他,想起自己还没吃饭,让贝莉去楼下随便买份饭上来带给他。 他太久没来,原本熟悉的工作也因为药物作用下让他倍感生疏。工作了一个下午,以前的手感还是没找回来,陆知轻觉得浑身疲惫。 如果莫行风在的话就好了,对方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抱会儿他,他就能满血復活。 贝莉去了没多久就带了盒饭上来,还一脸神秘地说:「您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陆知轻心里一紧,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开口问:「是行风吗?」 「是呀!不过他好像没认出我,跟旁边一个女生在买饭呢。」贝莉没察觉陆知轻的脸色不太好,自顾自地将饭放在办公桌旁,笑嘻嘻地说:「我先下班啦!」 陆知轻点点头,随后摸了摸温热的饭盒,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太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连下咽的动作都有些艰难。陆知轻吃了两口,发觉没有莫行风在,这饭菜索然无味。可他再没有理由求着莫行风帮他吃一口,只好为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勉强吃了一半。 本想随便填下肚子继续工作,陆知轻打开电脑时胃部突然一阵绞痛,他本想忍忍就过去了,谁知这股痛竟让他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来,胃又开始反酸,陆知轻跌跌撞撞地跑去卫生间,几乎将肚子吐了个空。 公司有加班规定,现在应该还有同事在同层加班。陆知轻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拿水沖干净污秽后,小心翼翼地去了厕所隔间。 他拿着手机坐在马桶盖上,点开熟悉的聊天界面,手指犹豫地在上面滑动了几下,删删改改后给莫行风发了一条消息,忐忑地等着回復。 陆知轻拿到手机后甚至不敢打一个电话,只有在人难受到极点时才鼓起勇气想发消息。 【你身体怎么样了?】 半天没等到回復,陆知轻又颤抖着手发了个表情包,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嘆号。 他被删了。陆知轻捏紧了手机,惶恐地猜想,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去看他,所以莫行风生气了吗? 康復后上班第一天,莫行风正坐在前台算帐。 「行风哥,我好久没看见嫂子了,你们最近吵架啦?」崔小宋边打包纸箱,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向莫行风八卦。 莫行风皱眉,本来算得好好的,思维一下子被打断。他没好气地放下计算器,「谁是嫂子啊?我不认识他。」 他出车祸时,手机也一併摔坏了,原本的聊天记录也一概找不到。以至于莫行风换了新手机后,两人的聊天记录全是空白,就好像他现在的记忆一样。 崔小宋耸了耸肩,向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口型:闹脾气呢。 莫行风嘆了口气,看着手里的帐本,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的举动。他删得太果断了,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正胡思乱想,店里突然来了客人。 莫行风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上前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要打烊了。」 「如果说你们柜子里的这些东西,我全要了呢?」女生的衣着虽算不上华丽,但眼尖的莫行风也看得出来都是名牌。不仅妆容和髮型都十分精緻,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水味。他点了点头,让崔小宋好好接待客人。 「又要加班……」崔小宋小声嘀咕,但想到是笔大单子,还是打起了精神。没想到女生点名要莫行风帮她介绍,径直绕过了他。 莫行风想推辞,但又不想惹顾客不开心,还是硬着头皮介绍起来。说难听点,他在这就是个看门的,专业知识比不上真学过的崔小宋他们,平常只是耳濡目染,略有了解罢了。 女生很高兴,也没注意听莫行风在说什么,随手一挥就让崔小宋把这些包好,然后刷卡付钱。 崔小宋:加班,但是业绩不算我的,6。 「我叫乔珏浛,」女生拿出手机晃了两下,想加个联繫方式,「我常来你们这坐坐,没关系吧?」 莫行风微笑着点点头,拿出手机加上好友后礼貌询问道:「乔小姐是对古玩有收藏爱好吗?」 乔珏浛夸张地嘆了口气,「唉,我对这些没兴趣。这些是送我父亲的,谁让他天天折磨我姐俩呢,自然要小小『贿赂』一下啦!」 之后的几天,乔珏浛有事没事都会来典当行坐着,有时候不买东西,只是光坐着喝茶聊天,成了店里的常客。 崔小宋坐不住了,奈何自己也没有陆知轻的联繫方式,毕竟之前一直把人家当作情敌来着。许久不见,他对陆知轻已经没有敌意,只想赶快给对方通风报信。 那天陆知轻终于得空休息,站在店外张望半天,让上晚班的崔小宋抓了个现行。 「这都多久不见你人了,你跑哪去了?」崔小宋把陆知轻拉到一旁审问。陆知轻不好解释,假装没听见,「行风身体恢復得怎么样了?」 「你问我?你不应该比我了解吗?」崔小宋捂着嘴,心想这得是闹得多大呀,两人生疏成这样了都。 陆知轻想进去,发现有两人正坐在茶几旁有说有笑地聊天。他定睛一看,是莫行风和另一个陌生女人。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崔小宋,对方的解释让他的心沉了几分。 第110页 女生看起来又漂亮又有气质,若是莫行风真的打算和自己断绝关系,去和这个女生交往,他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拦。至少和一个曾经痛击对方的人相比,陆知轻觉得自己还是离莫行风远远的比较好。 「他们看起来,挺配的。」陆知轻落寞地看向屋内,眼神里满是羡慕和渴望。崔小宋从没看见过陆知轻露出这样的表情,忐忑地开口:「别胡说了,你不是喜欢行风哥吗?快去把他抢回来呀!」 陆知轻捏了捏拳头,推开门走进去,莫行风见了他,瞬间变了脸色。 「行风,我们谈谈可以吗?」陆知轻的嗓子有些沙哑,话语出口多少沾着委屈的味道。 乔珏浛眨了眨眼,看了眼手錶,知趣地迴避。莫行风无言,站起身,两人进了莫行风专门休息的房间。 独处的空间是私密的,陆知轻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抱住了莫行风。太久的委屈和思念席捲全身,他只想好好抱着莫行风,用力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抱够了吗?」莫行风不为所动,看着陆知轻快把眼泪蹭到他身上了,觉得有些噁心。 陆知轻抬起头,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委屈地开口:「行风,我的背好疼。」 「还有脸,被打了好几下,还有身上,每一处都好疼。」陆知轻说话时牵动起嘴角,还是有些生疼。莫行风借着昏暗的光线也看清他脸上有些淡下去的伤痕,下意识想伸手抚摸,好在最后一秒他反应过来,刚触碰到伤口的手指重重地摁了摁陆知轻的嘴角,疼得对方一声哀叫。 莫行风终于挣脱开,冷淡地开口:「清醒了吗?」 「行风,我还可以继续跟你住在一起吗?」陆知轻索性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求和,然后为自己前段时间的失踪找藉口,「我工作忙,所以没来看你,不生气好吗?把我的微信加回来吧,好不好?」他不问自取,从莫行风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发现原本的微信置顶已经另有其人。 陆知轻僵在原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自己好像一个小丑。 「好友可以加,但我想我们没有住在一起的必要了,」莫行风顿了顿,看着陆知轻假装没听见似的继续捣鼓手机,皱起眉头道,「我们就做室友吧,以前的那种关系,到此为止吧。」 陆知轻勐地抬头,脸上挂满泪水。他抓紧莫行风的衣角,哀求道:「不要说分手,你说过要给我一次机会的!」 「什么?」 「你说过要给我一次机会的,我不会和你分手的……」陆知轻喃喃,眼见莫行风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把对方的手机藏在身后,「求你了,就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让你重新想起我,爱上我,好吗?」 莫行风捏了捏眉心,不耐烦道:「如果你不能呢?」 「那我就永远离开你,再也不烦你。」 第49章 偷吃 陆知轻终于从莫行风的脸上看出一丝动摇,小心翼翼地哀求道:「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莫行风也不好继续僵持下去,于是别过脸,只好答应了陆知轻的请求。他快步离开房间,似乎很膈应和陆知轻待在一个密闭空间。 陆知轻腿脚还带着伤,走路自然慢些。他想加快脚步跟上莫行风的步伐,差点被门槛绊住。他突然想起刚从医院接回莫行风的那天,自己也曾将对方甩在身后。 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了他身上。 陆知轻努力追到莫行风身后,还想再同对方说些什么,没想到直接被当成了空气忽略。 莫行风何止是失忆那么简单。陆知轻想,这明明是在他俩之间立了一个屏障,无论自己在外边如何唿喊拍打,即使莫行风在里边听得一清二楚,他依旧装聋作哑。 从自己把他送进戒同所的那一天开始,陆知轻早该知道会埋下这么一颗种子。 本来莫行风打算坐公交回去,但看在陆知轻腿脚不方便的份上还是叫了辆出租。快一个月没回莫行风的家,陆知轻张望了一下,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动,也没有别人的衣物留在这他松了口气,原本还在担心莫行风已经有了新的伴侣代替他的位置,幸好没有。 「我们分开睡,你的房间在我对面,被子和枕头我也给你放回去了。」莫行风淡淡道,转头就拿起换洗的衣物准备去洗澡。陆知轻没吭声,假装回房间收拾东西,实际上心已经跟着莫行风飘到浴室去了。 随着浴室门关闭,水声哗哗,雾气很快腾升,陆知轻像个贼似的离得远远地观望,可惜连莫行风的轮廓也看不到。 两人和好的那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很美好。陆知轻记得莫行风有时还会撒娇,硬要跟着他进浴室一起洗澡,肌肤相亲往往占据两人大部分的空闲时间。 想到以前,陆知轻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但很快回忆就被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他回过神,莫行风正站在门口擦着滴着水的头髮,身上还微微沾着点热气。刚洗完澡的身体散发着的体香,直直地往陆知轻鼻腔里沖。 不等陆知轻寒暄,莫行风很快关上了房门,那股香霎时冷却在空气中。 「我去洗澡了。」陆知轻还是对着紧闭的房门说了一声,随后踏进充满热气的浴室。 一想到莫行风刚在这里洗过澡,陆知轻的脸就不自觉红起来。但他很快清醒,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他环顾四周,检查了一番洗手台和柜子,没有看见刀片,倒是发现多了一个崭新的剃鬚刀。 第111页 虽然不知道剃鬚刀是哪来的,但陆知轻终归是放了心。他摸了摸左手腕的刀疤,那里的伤还没好全,疤痕微微凸起,还泛着一丝痒。 莫行风曾吻过他身上所有的伤口,当然也包括这。 洗到一半,陆知轻正打算沖干净身上的泡沫,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莫行风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说:「洗个澡洗那么久,好了没?我要上厕所。」 陆知轻有心逗他,有意把水开得更大,假装不在意地说:「直接进来啊,都是男生,怕什么。」 门口的莫行风怔住,吞了口唾沫,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自言自语道:「神经病……」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远了,陆知轻笑了笑,这才关上花洒,仔细地擦干身体。手指无意间擦碰到一处淤青,陆知轻一顿,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马上将手放下,慌张地穿起衣服。 手臂上还残留着一些针眼,和淤青叠加在一起,惨不忍睹,他光是想起被强迫打针的画面就会头晕想吐。以前身边还有莫行风可以寻求安慰,但现在他只有自己。想到这,陆知轻胡乱地洗漱一把,强忍着不适回了房间。 被窝是冷的,被子上也只残留着一点点莫行风身上的味道。陆知轻像寻到了救命稻草般将被子捂在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假装莫行风睡在自己的身边,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蒙住自己的头,两只手环抱住自己的腰,手掌有规律地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背——他在哄自己睡觉。 被关禁闭遭受的屈辱和折磨让陆知轻失眠,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的原因是前段时间自己天天这么做。他不能总依赖安眠药,可这样的方法往往也要好久才能起效,他只能不断地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莫行风还在身边,然后堪堪睡上四五个小时起来工作。 可今天不一样,莫行风就睡在对面,但陆知轻却连触碰他的权利都没有。人总是贪心的,有了一点甜头就想得到更多。原本拍打着背上的手不知何时自觉地摸到了胸前,陆知轻借着鼻尖残留的体香,默默地在被子里抚慰自己。 「行风……」陆知轻失声叫出来,然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让呻吟咽回肚里。他的脸色潮红得不像话,生怕自己刚才叫得太大声被听见。 释放完毕,陆知轻迅速处理干净再蹦回床上,终于有了一丝疲倦。他抱着被子,念叨着莫行风的名字后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被窝下的身体勐地一颤,他再次从梦里惊醒。满身汗湿,陆知轻感觉左耳嗡鸣,又痛又吵,连带着头也开始剧痛。他坐起身,恨不得拿头撞墙,起身跌跌撞撞地从包里找药,碰掉了在床头桌旁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安眠药还是止痛药,陆知轻干脆把两种药都打开来吃了。没有兑水,药片划过喉咙的刺痛和窒息感还有舌尖的苦涩,在漆黑一片的夜晚让所有感官放大,陆知轻深刻地体会到莫行风生病时有多难熬。 他跌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压低声音咳嗽,生怕吵醒在睡觉的莫行风。两种药物会让他的身体负担过大,可陆知轻别无他法,心想只是想好好睡个觉为什么就那么难? 陆知轻盯着门的方向,很想打开门然后不管不顾地冲进对面的房间,像不要脸的疯子一样钻进莫行风的被窝里,脱掉自己的衣服展露伤疤,乞求得到莫行风廉价的怜悯,然后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想得要疯了,想得整夜睡不着觉。 可他哪敢呢。陆知轻捂住眼睛,蹭掉眼角渗出来的泪珠,喉咙火辣辣地生疼,他感觉自己今晚更睡不着觉了。 对门早被吵醒的莫行风翻了个身,又听见陆知轻怪异的咳嗽声,忍无可忍地起来敲了敲门,问道:「你大半夜不睡在干什么呢?」 「行风?」陆知轻沙哑的嗓音中透露一丝喜悦,他没想到莫行风会来问他,尽管知道这不算是什么关心。「我就是有点睡不着,失眠了。」 莫行风并不是真的想知道陆知轻到底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只是单纯地提醒,冷冷地丢下一句:「睡不着就去吃安眠药」,然后回了房。 陆知轻呆坐在原地,手心紧握的药瓶突然滚落在地。 药效来得很快,陆知轻还是在胡思乱想之前先一步睡着,虽然并不安稳,但好歹能有点精神去上班。 莫行风今天难得休假,睡了个懒觉,等他醒来时已经十二点多,桌上还留着陆知轻给他买的早餐。 肚子饿得直叫,莫行风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将冷掉的食物丢进垃圾桶。 坐在办公室的陆知轻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的脸色憔悴,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挂在脸上,贝莉见了都吓了一跳。她拿着资料上前汇报工作,陆知轻正专心忙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到助理已经在身旁等候多时。 「陆经理?」已经喊了好几遍的贝莉不得不用手拍了拍陆知轻的肩,好让他回过神。 陆知轻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贝莉,手上依旧没停,「怎么站在这半天不说话?」 贝莉哭笑不得,「老闆,我喊了你好几遍呢。」 「是吗,哦……」陆知轻揉了揉太阳穴,想到陆樑上次打他耳光,他本就听不大清的左耳很可能又恶化了。「你汇报的时候大声点,开始吧。」 陆知轻这段时间本不打算去看医生,他一直都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心上,直到听力下降越来越严重,已经影响到和其他公司的合作谈判。 第112页 「单侧耳聋,虽然你还听得到,但终究会丧失对声音的立体感。你说你的耳朵是被人打聋的,经过刚刚的测试来看已经属于中度耳聋,还拖延了这么久……治癒的可能性有,但不高。」医生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知轻,接着嘆了口气道:「可以考虑一下佩戴助听器或人工耳蜗。」 陆知轻必须看着医生的嘴型并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他无措地抓了抓衣角,心里非常不想戴着助听器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能吃药治好吗?我不想戴。」 医生还是开了药,可陆知轻拿着单子到取药处排队时,心更是凉了半截。 医院现在人来人往,陆知轻却丝毫听不出吵闹。如医生所说的那样,他分不清声音的远近强弱,连护士同他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 陆知轻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没有安全感。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曾背着他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医生每次问他哪里不舒服,内向的小孩总是傻乎乎地看向妈妈。 医院门口总有很多卖零食气球的小商贩。陆知轻看了看四周,眼神锁定到糖炒栗子后快步走过去,果断买了一袋。想到以前莫行风看见糖炒栗子的表情,陆知轻刚才阴霾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好吃的,铛铛铛铛!】莫行风的新手机振动两声,打开来是陆知轻发来的消息,配图一张。 他没理会,坐在沙发上重新投入到悬疑剧中。 陆知轻坐在的士上,对莫行风不回消息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他看着聊天框里成堆的嘘寒问暖的消息,从来没得到任何一句回復。 眼看还剩半个多月的时间,两人之间还是毫无进展,陆知轻就感到深深的无力。莫行风给的一个月的机会,不是机会,而是判了死缓。 进门时莫行风连正眼都没瞧他,把他当作空气忽略。陆知轻尴尬地坐在餐桌前剥板栗,好不容易剥了一碗,莫行风连看都没看,直接回绝:「我不爱吃。」 「你以前最喜欢吃,真的不尝一颗吗?」陆知轻蹲在地上的样子有些可怜,莫行风皱了皱眉,「你就算是跪下我也不吃。」 「为什么?」陆知轻仔细辨认莫行风的嘴型,生怕自己听错或是听漏一个字。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他的自尊心有些受挫。莫行风从陆知轻脸上看出委屈的意思,但还是扭头就走,转身去做饭了。 他们刚住在一起时总是轮流做饭,后面陆知轻为了能有机会吃到莫行风的剩饭,干脆主动要求来洗碗,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莫行风每次吃饭时心情都很糟糕,因为他发现陆知轻每次都不把碗里的吃完,剩了很多。 他这厨艺是跟陈恕学的,还做给陈恕和陈沄星吃过,他们都说好吃。莫行风一脸黑线,看着陆知轻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时不时还盯着他碗里的饭看,气都气饱了。「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你每次都浪费粮食?」 陆知轻回过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爱吃,我只是吃不下……」 「吃不下那你还让我做?你早说我就不煮你的!」莫行风气愤地放下筷子,狠狠地瞪了陆知轻一脸,回了房间生闷气。 陆知轻看着房门被「砰」地一声甩上,将视线回归到莫行风的碗里。因为对方生气,所以饭剩了很多。他揉了揉饿扁肚子,还是决定偷偷把莫行风的剩饭拿到厨房的角落解决。 电饭煲里还有,如果莫行风消气了也不至于没饭吃。陆知轻心里窃喜地想,然后理所应当地捧着碗筷狼吞虎咽。 或许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饭,加上耳聋的原因,陆知轻这次吃得格外香,丝毫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莫行风没过多久就从房间出来,发现客厅一个人也没有,刚才餐桌上放的碗筷也跟着消失了。厨房鬼鬼祟祟的身影背对着他,看起来在偷吃什么东西。 「陆知轻,你在吃什么?」 背对着他的人一惊,手上的筷子都没拿稳,掉在灶台上。陆知轻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莫行风强硬地拉出来,塞得满满的腮帮子将刚才的所作所为暴露无遗。 莫行风看了眼灶台上的碗筷,顿时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噁心吗,吃我剩的!」莫行风说着就要把还剩得不多的饭菜倒掉,陆知轻见了急忙去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还没吃完的饭被倒进垃圾桶。 「行风……我、我只是饿了。」陆知轻紧张得嵴背发凉,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生怕莫行风下一秒就要把他轰出去。莫行风冷静下来,看着桌上陆知轻一口没动的饭,指着它道:「把你自己的饭吃了。」 陆知轻深知自己吃不下莫行风没碰过的食物,诚恳地摇了摇头,说:「我吃不下。」 莫行风显然被气到了,说话的音量都提高了两倍:「那你的意思是吃我的剩饭就吃得下了?你不觉得噁心,我觉得!」说着,他从陆知轻房间拿出他的行李箱,指着门道:「你给我滚出去。」 「嗝。」陆知轻被这么大动静吓得打了个嗝,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件件丢出来,终于想起来要拦,抓着莫行风的手臂不放,生怕他再丢东西出来。 客厅一片狼藉,两人僵持不下,莫行风甩开被抓住的手,恶狠狠地捏着陆知轻的下巴,骂道:「你真是个变态。」 陆知轻不否认,看着莫行风嘴型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泪花,小声地道歉:「对不起,不要赶我走,我只是饿了。我下次再也不偷吃了,你别生气。」 第113页 莫行风一见陆知轻一副要哭的模样,脑中一片空白,赶忙松了手,顿时觉得头痛不已。 他明明讨厌陆知轻,但看见对方被自己吓得要哭,不知为何心里升了一股难言的快感。 第50章 茉莉莫离 莫行风别过脸,不愿去看陆知轻委屈的眼神,绕开他去收拾桌面上的剩菜。 这次,他没有再故意吃一口递给陆知轻。 陆知轻愣在原地,看着莫行风一声不吭地把桌上收拾干净,顿时有些受伤。他宁愿莫行风和他大吵一架,哪怕把他赶出去,他都能厚脸皮地再贴上来。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场面冷清得他想逃走。 「我来帮你吧。」陆知轻手忙脚乱地上前想帮忙,莫行风冷淡地把碗盘放在一边,严肃地说:「把东西收好,搬走吧。」 陆知轻的心怦怦直跳,他就害怕莫行风说出这句话,以至于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试图挽救一下,再说些什么让莫行风回心转意,却被先一步抢先。「我们不合适,不用再说了。」 「我不会和一个有怪癖的人在一起,或许我以前可能真的喜欢过你,但我现在真的不记得了。陆知轻,到此为止吧。」 「不要,你说过的……」陆知轻伸手想抓住莫行风,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开。他狼狈地站在原地,心里万分懊悔,如果他小心一点,如果他的耳朵听得清,就不会被莫行风发现了。 不对,他就算把自己饿死,也不该去偷吃莫行风的剩饭。 莫行风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话语里不再有先前地愤怒,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很抱歉,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这套房子我可以给你。」 明明莫行风没有碰他,陆知轻却感觉往他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陆知轻在醒悟后万分珍惜他们之间的感情,此刻在失忆后的莫行风眼里这只不过值一套房子。他张了张口,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左耳又开始耳鸣,难受得很。 陆知轻蹲在地上一件件捡自己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他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故意噁心你……是我生病了,吃不下,吃你的剩饭,才有胃口。」 莫行风把碗擦干放回橱柜,沉默了半晌,「既然你知道这是病,那就应该去治,而不是让我一直纵容你。」他的话语里的不容置疑因为陆知轻背对着他,根本听不到。 莫行风以为陆知轻不想理他,接着说:「其实你也没有信心让我重新爱上你。」陆知轻鬼使神差地回了头,仔细辨认莫行风的嘴型,落寞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怎么样能让你重新喜欢我,或者记起我,」他手一顿,拿起地上的一件物品,放在手心里端详了许久,接着说,「现在我才傻傻的发现,我以前什么都不用做,你就会很热烈地爱我。」 「可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没办法再全心全意地爱我了。」陆知轻站起身,还想伸手再抱一次莫行风,却强忍着想要肢体接触的欲望,站在五米之外。他回房把东西整理好,不一会儿就拉着行李箱出来,眼眶通红。 他说的以前,是高中。 莫行风不理解,眼神落在行李箱上。扶手旁多了一个编织袋,鼓鼓囊囊的,是陆知轻的被子,那张残留着莫行风的味道的被子。 其实那本就是莫行风家里的,但陆知轻这次想耍赖作弊,仗着莫行风不记得,就私自把它带走。 「我们还做朋友好不好?」陆知轻打开门,眼睛湿漉漉的,「等我把病治好,我再来找你好吗?」 莫行风嘴唇紧闭,抿成一条线。他没回答,想把门关上,却被陆知轻死死抵住。 「你是因为我有怪癖才赶我走的吗,你明明只是找个藉口远离我!」陆知轻盯着莫行风的眼睛,可从其中看不出任何心软。他哽咽着,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一旦就这么离开,可能再也没有踏入这个家的机会。一想到又要回到连看都看不到莫行风的生活,陆知轻的心便泛起针扎似的疼。 「你就不能再等等吗,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你还没说够吗?」莫行风冷笑,他说话毫无顾忌,话语如同一根利刃直直插入陆知轻的心脏,「你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没有想起的必要。」 陆知轻愣住,手中的行李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莫行风循声望去,没再说话,瞥了呆住的陆知轻一眼,弯下腰顺手捡起行李还给他,然后重重地将门关上。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虽然名义上还有套房子,但陆知轻还是深深地感到孤独的恐慌,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去哪都会受人排挤。 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差点把他折磨死,最爱的人已经不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甚至是不愿再记得。 陆知轻回到家,恰巧小区遇上停电,家里漆黑一片。他站在窗边望向对面的居民楼,里面灯火通明,阳台上还摆着几盆花,洋溢着丰富的烟火气。 家里停电没开空调,夏日明明是炎热的才对,陆知轻却在黑暗中感受到一丝寒冷。他把手放在窗户上,好像这样就能从对面的一户户人家中感受到温暖。 今夜无眠。陆知轻似乎在莫行风说出那些话时变得有些麻木,以至于夜晚闭上眼脑海中都在回想那副画面。因为听不清楚,所以只能认真地看着对方的嘴型,然后把这一刻变得如此深刻难忘。 第114页 陆知轻回到以前机械性的日子,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试图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强迫大脑不去想莫行风。他好像忘记了以前捧得高高的自尊心,戴上了助听器,心也变得坚硬起来,不去听公司里任何人的闲言碎语。 离开莫行风,他变得不像他了。 直到有一天,贝莉无意中提起男朋友给她的平安符。她从手机壳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展示给陆知轻看,终于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 「这是他在山上的寺庙给我求的,说是跪在那诚心祈祷了一整天呢,膝盖都青了。」贝莉说起对象时的表情勾起陆知轻对莫行风的回忆,他茫然地捂住了胸口,对忽而涌上来的情绪不知所措。 陆知轻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有关莫行风的一切,已经到了逃避的程度,可结果还是痛苦。现在自然而然地想起来,就好像莫行风还在身边,还能给他一丝慰藉,让他感知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你说的寺庙在哪里?我也想去。」陆知轻难得露出微笑,贝莉有些欣慰,告诉他寺庙的地址。陆知轻打开手机导航了一下,有点远,但他决定周末也去拜一张平安符。 即使自己不在了,他也想莫行风平平安安,就当作是最后告别的礼物。 从他离开莫行风家后,陆知轻再也没舔着脸回去过。莫行风不得陆知轻骚扰,心情愉悦。他的手机再也不会频繁地震动,也没有人三天两头对他嘘寒问暖。 乔珏浛还是经常来店里光顾,今天也不例外。白天一般没什么人会来买东西,店里只剩崔小宋和莫行风两人看店,清冷得很。 「我家修了个花园,栽了挺多花,园丁修整得还挺漂亮的,」乔珏浛性格直,对莫行风很有好感,于是便开门见山地约他出来,「对了,你应该没有花粉过敏吧?」 「当然没有。」莫行风笑起来看得乔珏浛晃神。「你要约我出去吗?」不等乔珏浛答话,崔小宋在一旁不合时宜地窜出来,搬着沉重的货物跌跌撞撞地走到莫行风跟前,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这几天通过他的仔细观察,陆知轻应该是和莫行风闹掰了。崔小宋对陆知轻的火力骤然转移到乔珏浛身上。之前是喜欢莫行风,现在应该算是嗑cp嗑上头了,不允许任何人拆散他俩。「行风哥,你可不能走啊,这货物还没清点完呢!」崔小宋唉声嘆气,眼睛偷偷往乔珏浛的方向瞟,希望对方能识趣地离开。 莫行风轻笑,走上前拿手指敲了敲箱子上的日期,明显是上个月没卖出去的压箱底,都落了一层灰。 崔小宋哑口无言,奈何自己也没有权力让莫行风不「翘班」,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离去。 「你喜欢什么花呀?」车上,乔珏浛坐在莫行风身边谈天说地,两人有说有笑,司机看在眼里,以为莫行风是乔珏浛的男朋友。 莫行风歪着头想了想,「平常很少了解这些,若非要说个喜欢,那应该是茉莉吧。」 「茉莉?」乔珏浛听后点了点头,「味道我很喜欢,可惜外表太素了。」 「是吗……」莫行风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模煳的影像,但又很快消失。他勐地坐直身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然后又默默躺回了座椅。 乔珏浛被他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上前关心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莫行风捂着头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有点晕车。」 乔珏浛没有骗他,花园百花齐放,还有昆虫在其中穿梭。浓郁的花香味顿时让刚下车的莫行风清醒过来,刚才的不适烟消云散。 两人走进花园,乔珏浛想伸手摺一朵玫瑰,发现上面有几根刺,便罢休。「玫瑰花香你喜欢吗?我小时候可喜欢了,连洗手的香皂都要玫瑰味的,」乔珏浛蹲下身抚弄着面前的花朵,神情怀念,「小时候我外婆总带我去旧家的玫瑰园里玩,所以长大后我一看见玫瑰就会想起她。」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发现没收到莫行风的回答,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见对方站在另一株花朵前挪不开脚步,眼神都快黏在那些花瓣上,久久不回神。 「行风?」她又叫了一声,上前看去,发现是几株茉莉。「你喜欢茉莉花,为什么啊?是因为很香吗?这么入迷。」 莫行风还是没回答,抬手轻轻地碰了碰花瓣,眼前却变得模煳。他迷茫地抬手用指腹抹去莫名流出的眼泪,像个小孩呢喃道:「我想起了一个人。」 乔珏浛一头雾水,连忙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谁?」 「我的头好疼……」莫行风控制不住地软下身体,跌坐在地。他捂着头,脑海中的之前一闪而过的影像越来越清晰,直到变成一簇绽放的茉莉。他抖着手接过纸巾,胡乱地擦了两下眼泪,又哭又笑地说:「我想起来了,茉莉,是茉莉……」 不是茉莉,是轻轻。 「乔小姐,我恐怕不能继续跟你赏花了,我……」莫行风哽住,想到赶走陆知轻时说的狠话,不禁十分后悔。他稍微平復下心情,感到头没那么疼了,才缓缓起身。乔珏浛也没了赏花的心情,嘆了口气道:「好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莫行风点头,打开手机拨通陆知轻的号码,却是无人接听。他慌了,以为自己摁错号码,又重新拨了一遍,依旧如此。 他想起以前自己说过让陆知轻去死的话,心被忽地吊起来,惶恐不安。莫行风握紧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贝莉。 第115页 【经理周末去山上的寺庙拜佛了,不过山路挺陡的,您没和他一起去吗?】莫行风看到消息后手指在屏幕前停住,心里一紧。他让贝莉发了地址,然后独自一人去了陆知轻所在的寺庙。 他也不敢肯定陆知轻还在不在,但还是决定赌一把,毕竟自己现在太想见到他了。 贝莉没说错,山路确实不好走,爬到一半路上还下起了小雨,地上泥泞湿滑。莫行风走到半路,突然发现远处有一块沾着血迹的石头。 石头表面粗糙,稜角锋利,像是有人不小心磕碰到的。莫行风急了,脚步加快,好不容易才到了寺庙。 因为小雨,寺庙周围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僧人在周围打扫积水。莫行风淋了雨,红髮被雨水浸透,狼狈地沾在额前,僧人见了忙把他请进去避雨。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比我稍微矮一点、瘦一点,身上可能有伤的男生过来?」莫行风着急地在僧人面前比划着名,可人家一整天见的人多了去了,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便委婉地指了指外面,答道:「佛像前有个诚心的年轻人,和你差不多大,在这跪了一个上午呢,你要不过去看看是不是你找的人?」 莫行风眼睛亮了,不顾渐渐大起的雨珠,一路小跑,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侧影。 陆知轻穿着白衬衫,苍白的脸上冒着虚汗,闭着眼睛在默默念着什么。语毕,他跪在佛像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将香虔诚地点上,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面前佛像,全然不知莫行风正在角落远远地看着他。 陆知轻终于感受到周围的视线,起身转头看了看周围,才和莫行风对上目光。他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甩了甩头,站在门前看着外边的雨。 他不知道最心爱的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哭得泪流满面,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轻轻……」莫行风再也忍不住,将背对着他的陆知轻拉到跟前,两人相对。陆知轻一愣,看着对方满脸的泪水,迟疑道:「行风……你怎么在这?」 莫行风抹去眼泪,生气地问:「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刚刚叫了你这么多遍,你都没听见吗?」 陆知轻下意识摸了摸左耳,他今天没戴助听器——因为听不见的情况下,心才能更好地静下来,排除杂念,这样给莫行风求的平安符才会更好。 想到平安符,陆知轻欣喜地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将不小心压出的摺痕一点点抚平,然后递给莫行风。「这是我让大师画的,你好好收着,可以把它放在手机壳里,不会占位置的。」 莫行风接过,眼神却落在了陆知轻的裤腿上,上面果然沾着血。看见爱人受伤,莫行风气得发抖,颤声问:「就一张吗?」 他想问问陆知轻,爬了这么多山路就求了这么一张符,为什么不给自己求一张呢。可陆知轻不知道,以为莫行风话语的意思是责备,责备他为什么不多求一张给那个自己在典当行见过的女生。 「那,等我明天再求一张给她,可以吗?」 「她?」 陆知轻的腿还疼着,显然有些站不住,但语气依旧故作轻松,「就是那个女生呀,其实我发现她和你还挺配的。」 莫行风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的牵强。他不自觉捏紧了符,心口好像被豁开了一个大洞,山上潮湿的风不停地往里灌,疼得他受不了。「你愿意眼睁睁看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陆知轻,如果我让你来当伴郎,你也会屁颠屁颠地过来是吗?」 都要结婚了吗?这么快啊。陆知轻难过了,但还是顺着莫行风的话点了点头。他自己当然是无所谓的,因为他只要莫行风开心幸福。 莫行风红了眼,一把将陆知轻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他相比之前明显纤弱的身体。 「陆知轻,我正式通知你,测试通过了。」 第51章 和解 陆知轻无措地张了张口,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迟疑了半下,轻轻地拥住莫行风的身体,「你想起来了吗?」奇怪,他并没有感到欣喜若狂,而是难以置信。 他早在之前将莫行风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这件事刻在心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现在莫行风突然出现他面前,甚至还抱了他,陆知轻怀疑是自己在山路上摔坏脑子了 。 莫行风刚要回答,却皱住了眉头。他总感觉陆知轻怪怪的,两人说话似乎并不同频,对方好像听不见似的,因为这不该是陆知轻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陆知轻,我爱你。」他忽地开口。 莫行风屏住唿吸,等待着陆知轻的回答,可回应他的是外面的雨声。 寂静的寺庙里只有两人相拥,外面偶尔传来敲木鱼的声音。可无论是哪种,陆知轻都听不到了。意识到不对的莫行风顿时嵴背冰凉,抱着陆知轻的手变得更紧,恨不得将对方揉入骨子里才好。 「怎么了,行风?」陆知轻慌了,忙拍着莫行风的背,哄孩子似的安慰道:「先起来好不好?」 不起来的话,我没办法听清你说什么。陆知轻暗暗想到,他还不想告诉莫行风这件事,不想用这样的手段让对方怜悯自己然后达成目的。 可莫行风不傻。他起身,脸蛋哭得红红的,眼睛也哭得发肿。 「你为什么听不到我说话?你耳朵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莫行风实在伤心,说话一抽一抽的,心里又气又急。陆知轻认真辨认着莫行风的嘴型,慌张地摸了下左耳,他还想狡辩,却想不出什么话来。 第116页 陆知轻不再逃避,随后在对方的注视下拿出了助听器,缓缓戴上。 外面的雨逐渐停了,午后的阳光逐渐从云朵的缝隙中透出。莫行风伸出手,心疼地摸了摸陆知轻的耳朵,他不敢想像这段时间对方是如何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一点点撑过来的。 如果自己再不想起来,永远地将陆知轻排斥在生活外……莫行风不敢再想。 「我把你送到戒同所后,就被人打了,耳朵在那时就有些听不清,」话说到这,陆知轻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忽略莫行风眼里的水光,继续说道,「你刚出院那会儿我不在,是因为我……」 话说到一半,陆知轻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别处,似乎不愿再想起令他痛苦的记忆。 「不要一个人消化情绪,告诉我。」莫行风温柔地说,将陆知轻的手拿起,轻轻蹭着自己的脸颊。 陆知轻深唿吸,意识到面前的莫行风已经恢復记忆,终于像绝了堤的洪水,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哭得彻底。「我被陆梁送进类似你当初受难的地方,他折磨我,想让我低头,去跟别的姑娘结婚,可是我……我心里还有你。」 「他打了我,后来我又莫名其妙被不认识的人揍了一顿,耳朵从那时起就更严重了。」陆知轻想起当时的切肤之痛,抹着眼泪诉说的样子像受了委屈的小孩找大人出头。 莫行风再一次抱紧陆知轻,手指抚着对方柔软的髮丝,低声道:「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我们还会分开吗?」陆知轻喃喃。在他心里,被不被欺负是次要,他是真的怕了。他怕现在的重逢不过是一场梦的泡影,莫行风会像噩梦里一样抛下他转身离开。 莫行风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于是捧着陆知轻的脸颊,在他的额前虔诚吻下,郑重地说:「我发誓,我们不会再分开,永远在一起。」 陆知轻的心怦怦直跳,两人灼热的目光撞在一起,脸上不约而同地浮起了红晕。莫行风想亲他,不巧外面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只好拉着陆知轻往外走。 「我挑了个好地方,你现在可是当着佛祖的面起誓了。」陆知轻笑着说,举起十指紧扣的手,心像是被甜蜜灌满,从未有过的满足。 下坡的山路不好走,莫行风怕陆知轻腿脚不方便,扬言要背他。 「你少来了,小心我们俩一起滚下山,比走更快。」陆知轻捏了捏莫行风的鼻子,后者没好气地回捏回去,两个人边走边闹,没个正形。虽然没背陆知轻,但莫行风还是注意扶着对方,生怕他再受伤。 第二天,莫行风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寺庙,为陆知轻求了一张平安符。陆知轻执意要陪他一起来,但遭到了莫行风的极力反对。对方霸道地声称如果陆知轻再违反他的命令,就要把那块绊倒陆知轻的石头带回家保存收藏。 「行风,我想带你见一见妈妈。」某天夜晚,陆知轻在临睡前突然说道。他似乎想通了,不再因为想起母亲而愁眉苦脸,仔细把玩莫行风的手指。 「阿姨她……还好吗?」莫行风想起那个瘦弱胆小的女人,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欺负陆知轻的小混混,虽然他当时确实有点浑。「妈妈她,在发生那件事的同一年去世了。」 莫行风顿时睡意全无,骤然清醒。「什么?」 「是我的错,我不仅害了你,还害了她。」陆知轻嘆了口气,将当年的前因后果重新说了一通,心里畅快不少。「妈妈这辈子没享过福,如果不是我造孽,她不会想死吧。」 莫行风不语,默默地抱紧了陆知轻,生怕对方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她。」陆知轻笑了笑,啄了一下莫行风紧闭的嘴唇。 陆知轻母亲的墓碑在墓园的角落,一块有被树荫遮挡的地方。两人专门挑了太阳不大的时间,但一路走来还是满头大汗,幸好能站在树下避暑。 莫行风将手上的菊花放在墓前,主动对着墓碑上的相片说:「妈,我们来看您了。」 陆知轻顿住,回头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莫行风,憋了许久的眼泪又一次不听话地往外涌出,砸落在石碑上。 妈妈,2023年的八月,我终于正式地和莫行风在一起了。从今往后,他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您如果能听到,可不可以在保佑我的同时也保佑我的行风,永远平安健康…… 「轻轻,我想去一个地方。」 莫行风一句话,两人不远千里来到了高中校园。校门早在几年时光里翻了个新,原本灰旧的漆面被刷成崭新的蓝色,操场旁的凤凰树依旧生机勃勃,恍惚之中好像变了又没变。 「为什么会想来这?」当初,陆知轻为了逃避这里发生的一切,退学去了别的市。现在回到这里,心里难免还是有个疙瘩——他怕莫行风难受。 「因为我就是在这认识你的。」莫行风站在门口往里张望,站岗的保安狐疑地看着他探头探脑的样子,上前问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陆知轻尴尬地吞了口唾沫,不知该如何回答。莫行风在一旁抢先解释道:「我们是之前毕业的学生,想回母校看看。」 「不好意思啊,学校现在採取的是封闭式管理,不能让外人随便进出的。」 莫行风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气,「是吗……那好吧。」说着,他拉起陆知轻的手转身就走,脚步飞快。陆知轻以为这趟重返母校的旅程不了了之,没想到莫行风一个拐弯,鬼鬼祟祟地把他带到学校围墙外的小角落。 第117页 「你不会想让我翻进去吧?」陆知轻瞪大眼,看着莫行风撸起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弱弱地指了指左上方,「这里有监控的。」莫行风顺着陆知轻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个黑乎乎的镜头正对着他们,下面还贴着「请微笑」的标籤。 莫行风的表情顿时失落,一点点把撸到手臂的袖子放了下来。「我记得以前这里没有监控的,我每次迟到了就翻墙进去,这样就不会扣班级分了。」 陆知轻偷笑,亲了亲莫行风因为委屈微微翘起的嘴唇。「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的嘛。」 学校周围不少小摊小贩在摆摊,都等着学生放学光顾。两人在附近逛了半天,刚好路过一家卖校服的店。陆知轻还依稀记得这家店开了特别久,初中高中的校服大家都来这买,也包括他俩。莫行风还对进学校这件事念念不忘,迫不及待地进店,一进去就问能不能买件校服。 「那要出示一下学生证哦。」老闆娘笑眯眯地打量着莫行风,好啊,这么一大高个,还染了个红头髮,是学生就有鬼了。 两人面面相觑,准备彻底放弃,老闆娘喊住了他们。「那个黑头髮的小伙子,你等等。」 陆知轻以为老闆娘网开一面,没想到是学校要换新校服,现在样衣做出来了,就差个模特。 「我不行吧,让他来!」陆知轻赶忙推脱道,让出身旁的位置。老闆娘摆摆手,「不行,他太高了。」 「……」陆知轻顿时哑口无言,被一旁笑得快憋不住的莫行风推进了更衣室。崭新的校服有股奇异的味道,陆知轻皱着眉穿上,却有点不好意思出来。 老闆娘是个急性子,催促道:「好了没啊小伙子?」 话音刚落,陆知轻红着脸掀开帘子,湖蓝色的校服衬得他皮肤格外白。老闆娘围着他看了半年,赞不绝口:「不错不错,真帅气!等我给你拍几张照哈,不过你放心,会给你的脸打码的。」 陆知轻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莫行风,那人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假装没看见似的走到一边。 拍摄结束,陆知轻马不停蹄地换掉衣服,脱到一半,帘子却被勐地掀开。他一惊,刚想叫出声,被面前的人捂住嘴,这才镇定下来。 「干嘛呀,快出去。」陆知轻把衣服放下来,可莫行风的眼睛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大大敞开的衣领下白皙的皮肤,上面还有两人暧昧过的痕迹。莫行风揩油的技术一绝,手不客气地伸进陆知轻的衣服里四处摩挲,感受掌心柔软的触感。 陆知轻佯装生气地咬了口莫行风的肩膀,「流氓。」 「我可不是流氓,」他从陆知轻背后的挂衣钩上取下两件校服,陆知轻眼尖,发现那是他们上学时穿的旧款,「老闆娘说,这两件就当作谢礼了,反正也没人会再买。」 「老闆娘人可真好。」陆知轻感嘆道,下一秒身上就被莫行风粗鲁地扒了个精光,换上了旧款校服。昏暗的灯光下,这次莫行风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陆知轻被盯得害羞,慌忙扣上校服扣子,莫行风又使坏,把他的手扒拉开,将原本扣好的扣子一个个解掉,故意要陆知轻难堪。 他们在更衣室磨蹭了半天才出来,陆知轻的脸已经红得不敢抬头见人。莫行风也换上了校服,刚品尝过对方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顺便从老闆娘那厚脸皮地顺了个黑帽子,以便于遮住他惹眼的红髮。 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学校大门口一时堵得水泄不通,正好给了两人可乘之机。莫行风牵着陆知轻的手,压低帽檐,躲过保安的目光,一点点挤了进了校门,然后马不停蹄地小跑到凤凰树下喘气。 「你长得又帅又高,路过好多女生看你。」陆知轻半开玩笑地说,捡起地上的豌豆荚把玩。 莫行风拿出手机,趁陆知轻不注意按下了快门。「要拍照还搞偷袭?」陆知轻没好气地凑过来,看着手机里自己诡异角度的照片,冷笑道:「呵呵,给我删了。」 「就不,这明明很好看啊!」莫行风把手机捂在胸口,生怕陆知轻把这张珍贵的丑照给删了。 「放屁,丑得要死!」 两人在操场上打闹了半天,陆知轻还是没能把那张照片删掉,坐在树下气唿唿地休息。本来跑到一旁的莫行风又黏煳煳地贴过来,往陆知轻的脸上啄了一口,这才见他脸色好点。「我们认真地拍几张吧。」 莫行风搂着陆知轻,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身校服的原因,几张照片看起来竟有种生涩感,单一的剪刀手姿势仿佛也在诉说他们现在不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是快要成年的高中生。 「原来你是想回学校拍照。」陆知轻正对着天空发呆,丝毫不知有一颗足球正朝他飞来。莫行风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去挡,手臂被足球撞出一片擦伤。 陆知轻恼火,刚想站起来和几个高中生理论一下,被莫行风拦下了。「没事的,不疼。」 时间好像又穿梭回高中时期,那时莫行风也像现在这样,总是为他受伤。陆知轻忍住怒火,对着伤口吹了半天,逗得莫行风忍不住笑。他看着陆知轻挂着汗水的脸颊,那副认真心疼自己的模样,心里无比满足。 那是十七岁的他,从未见过的光景。 第52章 求婚(终章) 其实就是微不足道的擦伤,只有破皮的地方渗出点点血丝。但这点伤口足够让陆知轻心疼半天,执意要让莫行风去操场旁的水池沖一冲。 第118页 「不要嘛,我怕疼。」莫行风假装怕疼,还想跟陆知轻撒会娇,没想到对方却当了真。 「足球在地上踢来踢去,那么脏,不知道有多少细菌。」陆知轻听后嘆了口气,仔细看了看伤口周围细小的灰尘,想用手轻轻挑出来,最后还是嫌弃自己的手脏而作罢。 最后的解决办法就是陆知轻连哄带骗让人去沖洗伤口,老旧的水龙头只被他小心翼翼地拧了一点,顺着管道流出的细小的水流欢快地淌过那点擦伤,只带来针扎似的痛痒感。 莫行风低着头,眼睛紧紧盯着伤口,眼眶却悄然红了。陆知轻还以为是伤口发炎,忙凑过去关心。可话还没出口,莫行风突然伸手关了水龙头,紧接着将陆知轻拥入怀中,湿漉漉的右手不管不顾地放在对方的脖子上,手上的水珠也顺着衣领和后背的缝隙流下,划过敏感的嵴背,惊得陆知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紧张地眨了眨眼,回抱住莫行风,小声问:「伤口很疼吗?」 「好疼啊,宝宝。」否认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莫行风决定撒个娇才罢休。陆知轻心里惦记他的伤口,自然信以为真,还想帮他再吹吹,结果又被莫行风占了便宜。 回家的路有点远,陆知轻不好意思一直穿着校服,想先借用学校的厕所换下来,却被莫行风一套连环耍无赖回绝。 「你换就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嘴上不情愿,但陆知轻还是重新将校服衣领的扣子扣上。他已经二十一岁,虽然不算很老,但也早不是青涩稚嫩的高中面孔,硬要他这种脸皮薄的人穿着不合身份的校服总有种扮嫩的羞耻感。 但只有莫行风知道,这不仅仅只是一件校服,而是专属于十七岁时的他的一张十六岁的陆知轻体验卡。 好像现在的他们已经回到了高中时代,可以弥补所有遗憾。 「好,那我也不换,陪着你一起穿。」莫行风又把衣服重新套回去,本就没打理好的红髮此时更加凌乱,像一顶红色鸟窝。陆知轻看不下去,忍不住憋着笑,刚伸出手想帮他整理一下,就被莫行风扣住双手吻了个严严实实。 陆知轻瞪大眼,心里莫名腾升一股羞耻感,好像现在两人真的是一对学生情侣,正不知羞地在厕所偷情。门口稀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他们的心跳不禁加快,隐约还能听见学生向老师问好的声音。可莫行风仿佛没听见,变本加厉地吻着陆知轻湿润的嘴唇,故意发出暧昧的声响。 受惊的小兔子连忙弯腰后退,生怕被别人发现,但腰部却被扣得死紧,嘴唇更是因为紧张闭得死死的,让莫行风亲得不是很过瘾。 好不容易讨了饶能松开喘口气,陆知轻趁着莫行风又要靠过来的间隙捂住那张嘴,轻声说:「快出去吧,我要憋死了。」莫行风知道陆知轻脸皮薄,也就没再为难他,慢吞吞地把厕所门推开。 两人离开厕所的时机不巧,对着镜子洗手的时候一抬头,发现碰上了以前的教导主任。莫行风刚好没戴帽子,低头暗道不妙,不等以为自己眼花了的教导主任发话,拉起陆知轻撒腿就跑。 「你说你,要是刚刚在里面多呆一会儿,就不至于累成这样了。」他们手牵手跑到校外,喘着粗气往小巷子里钻,总算摆脱了校园里异样的视线。「我怕我再呆下去,有些人得把我给吃了。」陆知轻没好气地说,一边拿袖子帮莫行风擦去额头上的汗。 「口是心非,难道你不想吗?我可是想得很呢。」莫行风捏了捏陆知轻的脸,假装没看见对方涨红的脸颊,重新拉起他的手,准备去路边叫车回酒店。 太阳终于落山,远处的天空晕染出层层渐渐的粉紫色,和原本夕阳的火红融合得恰到好处。陆知轻看得入迷,莫行风见他脚步放慢,寻着他的眼神望去,一同凝望傍晚美好的景色。 站了一会儿,陆知轻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们坐公交回去吧。」他指向不远的公交站,那里也聚集了很多刚放学的学生,莫行风看了看彼此身上的校服,欣然答应。 玩了一天,陆知轻也有些累了,一上车找到座位,就忍不住靠在莫行风的肩膀上小睡。莫行风也把头一起靠过去,两人便在车厢的最后一排的角落依偎在一起,两只放松垂下的手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自然地相扣。 陆知轻睡得格外香,若不是路程颠簸,他能一直睡下去。司机开得很平稳,他甚至做了个梦,梦里的他们不是坐公交回酒店,而是回那个小而温暖的出租屋。梦里的他不需要面对公司繁琐的事务,手机里也没有杂七杂八的消息,只要应付作业和老师就行。而莫行风,会在他认真思考题目的时候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一脸期待地问自己味道如何。 明明是梦,陆知轻却好像真的闻到了面的香气,还听到了莫行风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行风,我们一起吃。」他这么说道,梦却在此时恰好断了。「该下车了,轻轻。」莫行风叫醒他,陆知轻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莫行风不知道对方做了个怎样的梦境,他一路上沉默寡言,捏紧了手上的房卡,一边紧搂着陆知轻的肩膀,生怕对方会跑似的。两人一进客房,门就被莫行风迅速关上。陆知轻听到门锁扣上的声音,来不及反应,一双大手便探进校服,四处摸索着他的身体。 「好啊,这就是你憋了半天的大招?」陆知轻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想挣脱,腰部却被掐得更紧。他背后一凉,被莫行风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折腾得耳根发红,倒在床上捂着眼睛喘气。莫行风不搭理他,把头伸进校服底下,去亲那带着伤疤和纹身的身体,留下点点红痕。 第119页 陆知轻的校服扣子已经在莫行风暴力地拉扯下不知道被崩飞去了哪里。半张的领口配上潮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嘴唇,还有半掀起的衣裳底下漏出点点的茉莉纹身,无论是哪处都让莫行风看得挪不开眼,唿吸粗重,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记录此刻的杰作。 见摄像头对着自己,陆知轻不禁怕了,慌忙想用手遮住脸,却被莫行风恶劣地掰开,模样尽被拍了个彻底。「好轻轻,你就从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发给别人。」莫行风好声好气地亲着陆知轻的耳朵,一边在他的耳畔如此说道。 陆知轻自然信他的话,知道这段情节不过是莫行风的小情趣而已。他顺从地回吻过去,一边脱去衣裳,将自己的全身心奉献给对方。 醒来时已是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醒来已是陆知轻的常态。他本想翻个身面对莫行风接着睡,结果一动腰部便传来难忍的刺痛,神志变得更清醒,只好作罢。他听着爱人有规律的唿吸声准备再次入睡时,耳边传来低哑的嗓音。 「宝宝。」 陆知轻身体一抖,他还没完全接受这个有点腻歪的称唿。「嗯?我吵到你了吗?」 莫行风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丝毫没有被吵醒的烦躁。他环抱住陆知轻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但这次不像之前,更像是哄孩子般的安抚,一点点用指尖摸索陆知轻小腹上的伤痕。「我的药吃完了,你陪我去复诊吧。」 「药吃完了」这四个字有关莫行风的身体,可是不得了的大事。陆知轻原本闭上的眼睛勐然睁开,忙问他现在包里还有没有,会不会影响身体,丝毫不记得刚刚腰部的酸疼,急忙翻身想问个清楚。莫行风感受到陆知轻的不安和焦急,停住了探索的手,紧紧环抱住对方的腰,不想让他乱动,低声说:「然后,就像你陪我一样,我也陪你看病,好吗?」 陆知轻愣住,轻声道:「我的耳朵早就没事了。」 「不是耳朵,」莫行风的手悄悄移动了位置,指尖点了点陆知轻的左胸膛,「是心。」 「以后我们都不要生病了。」 那晚,莫行风的话语声明明很轻,却字字压在了陆知轻的心底。 也正如莫行风所说,在他的陪同下,陆知轻失眠的迹象有所好转,很少再出现过半夜突然醒来的情况。而莫行风自己,虽然依旧没能断药,但药量相比之前明显减少,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冥冥之中,陆知轻总觉得生活虽然美好,但似乎缺少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那天他去接莫行风下班时路过中央广场,偶然见证了一场求婚。脑海里闪过的一道画面,正是年少时莫行风和他坐在操场上的谈话。 什么嫁娶的,两个男人之间,陆知轻确实分不出来。他看着广场上单膝下跪的男人手中的钻戒,想像出莫行风收到钻戒的神情,心中难免有一丝悸动。眼见女生戴上钻戒,两个相爱的人拥抱在一起,陆知轻想见到莫行风的心情更加激动,甚至产生了现在就去买一对钻戒,向莫行风求婚的想法。 但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因为就算不结婚,这也是两人的终身大事。陆知轻按捺住兴奋,开始思前想后,计较自己究竟有没有给莫行风永远幸福的能力。他不是不爱,而是怕自己的爱没办法百分之百地完全给予莫行风。想来想去还是太纠结,于是陆知轻便先放下这段思绪,去常去的小摊贩买了莫行风最喜欢的板栗。 从那天开始,莫行风总觉得陆知轻神神秘秘的,在他的绝世好耳力下还偷听到陆知轻破天荒地打电话给陈恕,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做谋划。他每次问起来,对方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开玩笑转移话题。虽然陆知轻没有透漏一点风声,但莫行风也大概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为了配合爱人的演出,莫行风也只好不戳穿对方,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直到某一天下午,崔小宋着急忙慌地打电话给莫行风,说是店被人砸了。 莫行风刚准备出门,接到电话后心里一紧,还没问清楚事情原委便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奇怪的是,等他到的时候店里却黑漆漆的,看起来里面没人,外面却没上锁。 「遭小偷了?」莫行风推开门的一瞬间,灯光骤然亮起,「砰」的一声,颜色鲜亮的花瓣从天而降,掉落在肩膀上。等他好不容易适应眼前的光亮,才发现店铺的角落站满了手里拿着粉色气球的熟人,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莫行风环顾四周,墙上贴着陆知轻和他的合照组成的爱心,挂着七彩的彩带的吊灯,空气中还瀰漫着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可他却迟迟不见这场戏的另一个男主角。 莫行风迫切地将目光转移到那个专属于他休息的小房间。在众人的欢唿下,门终于打开了。陆知轻将捧在手心的白玫瑰花束递给莫行风,表情却十分紧张,连手都在颤抖。 莫行风温柔地笑了,他凝望着爱人的眼睛,那里面深刻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别紧张。」陆知轻的眼睛有些湿润,但还是看清了莫行风对他做的口型。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那天在中央广场看见的男人,连忙单膝下跪,膝盖在瓷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莫行风不聋,下意识想去扶他。而此时,陆知轻正好从口袋里掏出了钻戒盒,对着他打开了紧闭的盖子。 钻戒躺在盒子里闪着灿烂耀眼的光芒,莫行风此时却在想陆知轻的膝盖疼不疼。 第120页 明明排练了很多遍,但陆知轻还是紧张得差点忘了台词。心里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他对上莫行风那双含情的眼,胆怯消失了大半,更多的是爱人在无言之中给予的勇气。 「行风,我爱你。」声音还是发颤,陆知轻后背一凉,觉得自己太蠢了,连最简单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想用我余下的后半生弥补之前的过错,请你做我永远的……爱人。」 不知是钻石反射的光太刺眼还是如何,莫行风觉得眼睛好酸,泪珠不争气地滚滚落下。 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可还是在听到陆知轻说这些话时瞳孔一颤。莫行风摸了摸脸颊,直到指尖确切的触碰到湿润,才肯定这一切不是发病时做的梦。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读的一本故事书。故事的开头烂大街,结局却很奇怪,王子不但没杀死无恶不作的恶龙,还一厢情愿地留在恶龙的身边,不肯回到王国。 莫行风到现在都没搞懂这个结局,但此刻他已经不愿再多想了。 「我愿意。」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年少时的梦终于实现,年少时的爱最后没有被辜负。 轻轻,赶紧起来吧,膝盖会疼的。 (完) 第1章 后记 2023.9.4的凌晨,我终于写完了人生中第二部正式的小说。 还记得第一次写小说是在小学三年级,我买了一本精緻的本子,以我的真名还有好朋友们的真名,就改掉了姓氏作为角色名字,然后在午托班涂涂改改,以一章短短两百字的幼稚无趣的小短篇开始了我的作家梦,一直到现在。 我知道我能力不足,很多情节描绘得都不够到位,好像只是在写一些干巴巴的内容,甚至还有错别字,有逻辑冲突,想来真的很丢脸。但还是有善良的人一直看下去,支持我,让我明白原来我也能有读者,也有喜欢我笔下的人物的人。 每次看到长评我都会很紧张,一是因为我知道陆知轻这个角色似乎并不讨喜,二是我害怕被人骂(?)。尽管最后我一直想让他弥补莫行风,但无论怎么做有些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是他的人设无论如何也圆不回来的。而莫行风,因为童年母亲离开他的缘故,和酗酒暴力的父亲常年待在一起,性格有缺陷,他一开始爱人的方式也有错,只是罪不至此。 在我看来,莫行风其实心里对陆知轻还有怨恨,就像两人和解后他经常报復性地在对方身上留下难以消退的痕迹——齿印、指痕、或是吻痕。但就算随着时间推移,这也是他高中时一见钟情的人,唯一真心对待过的人,心中的白月光形象还深深印在他心底,所以最后还是会和陆知轻在一起,因为他们还有一大段互相治癒的路要走。 再者,除了我写的短篇文章以外,我还真有点捨不得其他长篇小说的人物be,所以尽量都会he的。 本来最后一章,我打算让莫行风重新见到当年离开他的母亲,想让他的人生圆满一点。可我后来转念一想,真正代入到莫行风的视角,这道坎好不容易迈过去了,他还会想见到当年抛下自己就走的母亲吗? 我想,他的人生已经重新起航,以前的伤痛如果蒙上尘埃,就不必理会。 关于陆知轻的话,每次写到他的时候我总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描绘这个人的形象。感觉他是个既脆弱又坚强的人,明明有能力解决困难,但下意识还是逃避。他用极端的方法剪断了跟莫行风牵绊的丝线,但最后后悔莫及的不得不用力追赶上对方远去的脚步,努力踮脚去够那根断掉的线。 幸好,莫行风还没飞这么远。 虽然故事到此结束了,但其他的小说还是会有他们的身影,大家可以当作这对小情侣的番外来看。以后情人节、七夕,如果我有空的话还是会炒炒冷饭(?)写他俩的番外的! 希望我下一本小说写好点!别再乱糟糟的让人看不明白了! 最后,再次感谢看过我写的文章的读者们,无论你们喜欢与否。 第1章 番外 关于风轻的20个小知识 莫行风:1.喜欢吃板栗,因为小时候妈妈下班回来就会给他带 但是妈妈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吃过 2.其实很聪明,但就是不爱学习 想当混混 3.喜欢角色扮演 最喜欢陆知轻当他妈妈 不仅是情趣更是喜欢被安抚和宠溺的感觉 4.欲望很强 5.不爱吃猪肝 6.不能吃辣 7.左撇子,但是小时候父亲硬要纠正他,所以他两只手都能写字 8.喜欢毛绒绒的东西 9.喜欢小狗 10.小时候被父亲打骂,长大直接还手,把父亲的牙齿打掉一颗,后来再也没被打过 陆知轻:1.爱吃辣 2.喜欢听古典乐 3.喜欢吃海鲜,尤其是生蚝和螃蟹 4.害怕打雷 5.讨厌爬行昆虫 6.厌食症 7.觉得莫行风尝过的食物都很香 8.喜欢被莫行风叫妈妈 9.憷针 10.至今都以为陈恕对莫行风有意思 第1章 番外 小狗篇 求婚成功以后,陆知轻神秘地说可以满足莫行风一个愿望。 当时聚餐结束,大家本想一起去ktv唱歌庆祝一下。碍于面子,莫行虽然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但也不想扫兴。好在陆知轻看出他的不愿,出言拒绝了大家。 第121页 「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和你永远不分开。」莫行风牵起陆知轻的手背吻了一下,两人紧贴在一起,走在路上说了不少腻歪的情话。 耳畔传来的气音轻细,陆知轻只觉得耳朵红得快要烧起来了。「除了这个呢?没有别的了吗?」 「谢谢你,我已经很满足了。」莫行风笑笑,将爱人拥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知轻觉得心口酸酸的,眼泪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他吸了吸鼻子,轻轻挣脱怀抱,拉起莫行风的手往前面的街道跑, 直到刚才的街景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莫行风喘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宠物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捏捏陆知轻的脸颊,「是要送我小狗吗?」 「这下你要养两只了,好辛苦呢。」陆知轻推开门,跟里面的店员聊了几句,把寄养了好久的小狗领了出来。 几月不见,小狗原本光秃秃的毛养得比先前好上太多,光滑又有色泽。小傢伙还记得陆知轻,一见到他就摇着尾巴团团转,刚放出来就急不可耐地扑到他身上,高兴得直叫。陆知轻又欢喜又愧疚,之前实在是太忙了,万不得已才把它寄养在这儿这么久。 莫行风见小狗这么亲人,也忍不住蹲下来逗逗它。他一个典型的吸狗体质,小狗见了也围着他转圈,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很快熟悉了自己的另一位主人,一股劲地朝莫行风撒欢。 陆知轻看着莫行风满脸笑意,心也柔软了几分,「高兴吗?」 莫行风认真地点点头,眼睛放在小狗身上没挪开。陆知轻佯装生气地推他一把,他才伸出另一只没摸过狗的手揉了揉陆知轻的头髮。 牵着狗回家的路上吵吵闹闹,小傢伙通人性得很,认准了莫行风心软的性子,扒着他的裤腿就要抱。陆知轻哪能随它娇气的性子,用生气的语气出口说了它两句,这才消停了会儿。 「有人吃醋了。」莫行风随口一说,陆知轻便借着这个由头撒起娇来:「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吵死了你。」对方忍不住笑出声来,陆知轻更加变本加厉,拽着莫行风的袖子摇来晃去,「我就要哥哥抱我——」 莫行风还没适应这个突如其来改变的称唿,耳根一红,但也不乐意败了下风,嘴上逞能道:「今天是非得当狗不成了?行,等哥回家好好调你。」 这荤话一说出口,换陆知轻害羞了。他咳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我们还没给它取名字呢。」 「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好叫什么了。」 「就叫板栗吧,你最喜欢吃板栗了。」陆知轻觉得这个名字不要太适合,本以为莫行风会贊成,没想到对方很快否决,「不不不,叫鸡蛋怎么样?」 陆知轻一脸黑线,「板栗怎么不好了,板栗难不成比鸡蛋还难听吗?」 「这可是我们俩的孩子,怎么能只有我喜欢吃的东西呢,」莫行风义正言辞地反驳,「你想想,我喜欢吃蛋黄,你喜欢吃蛋白,咱俩合起来不就是一个完整的蛋了吗?」 瞧着莫行风一脸得意的样,陆知轻一时对他的完美解释竟有点无从下手。思考片刻,他还是想了个两个人都能满意的答案:「叫煎蛋怎么样?」 没等莫行风回答,煎蛋就在一旁欢快地叫了两声。陆知轻笑眯眯地揉了揉它的头,夹起嗓子又问:「你也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呀?」 煎蛋歪了歪头,随后转着圈开始追自己的尾巴,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莫行风看了后不禁闷笑,答应了陆知轻,「煎蛋……确实好听。」 到家后两人瘫在沙发上歇了会儿,宠物用品的快递堆在家门口愣是没人拆。煎蛋在家里熘达了一圈熟悉环境后发现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用鼻子对着快递盒子拱了两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示意主人们赶紧布置起来。 莫行风眼皮耷拉着,显然是困了。陆知轻知道药物影响可能会让他有些容易累,便主动起身开始收拾。煎蛋活泼好动,又蹦又跳的,陆知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不许叫啦,爸爸要休息了。」 煎蛋聪明得很,很快安静了下来,坐在一旁看陆知轻拆快递。 等陆知轻收拾完了,莫行风还在沙发上睡觉。煎蛋钻进自己的新窝,玩着陆知轻给它买的狗狗玩具,给他俩留出私人空间。 「行风,起来洗个澡再睡好不好?」毕竟是夏天,外面闷热,刚才在外多多少少都出了点汗。莫行风起床困难,哼唧了半天才揉揉眼睛醒来,又趴在陆知轻怀里开始赖床。 陆知轻没催他,自己也半躺在沙发上,搂着莫行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还没老,你就啰嗦了。」莫行风也没嫌他烦,反倒觉得此时此刻很幸福。陆知轻哄他而轻拍背的手一顿,转而握住爱人的手腕,将对方压在身下。莫行风还懵着,顿时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两人的体位颠倒。 「你比煎蛋还闹腾。」莫行风看着陆知轻的眼睛略带轻挑地说道,他的手被控制住,嘴却不饶人。陆知轻听后乖乖地低下头,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将脑袋靠在莫行风的胸前,活像被主人教训后认错的小狗。 莫行风对他这副样子很是受用,伸出手揉着陆知轻的头髮,看似是温柔地安抚,若是对方想抬头喘气,便强硬地压回去,让陆知轻只能被迫就着他的气味唿吸。 第122页 「呜呜……」陆知轻因为喘不上气被憋红了脸,莫行风这才松手,听着对方粗重的唿吸,引诱道:「想要吗?」 「想。」陆知轻哑着嗓子答,觉得自己浑身都快烧着了,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行风唇。 莫行风闭着眼勾起嘴角,静等陆知轻去解他的衣衫,没想到唇上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一愣,一时间忘了如何接吻,呆呆的仿佛顺从。陆知轻急切地索吻,大肆掠夺他的口腔,吻得越来越深入。 两人半推半就从客厅到了房间,凌乱得不像话。莫行风推开他,不知是害羞还是觉得没面子,话语中带着微微的怒意:「我没让你亲我。」 「是我的错……」陆知轻红了眼,一边道歉,一边再次覆上莫行风的唇,「哥哥,都是我的错。」 莫行风抱着他的手一紧,不知为何竟也有了想哭的冲动。他故作惩罚般扇了陆知轻一个耳光,然后又好生揉了半晌,怜爱道:「原谅你了。」 第二天因为没人放狗粮而饿得在两人房间门口团团转的煎蛋:? 迟来的番外,请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