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仙界月公子后,我惹众怒了》 第1页 《替嫁给仙界月公子后,我惹众怒了》作者:孟京梨【完结】 文案: 【双男主+假少爷+替嫁+】 简介版本1: 林黎打小就在北麓的一处山坳里长大,他是镇上人尽皆知的。就在他以为他的人生将仅止于此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俊秀的富贵公子。 公子说他是他老婆。 此话一出,他直接被雷得震天撼地。什么猖狂的「人口贩子」。林黎直言他们不合适。于是开启了一场他逃他追,他再逃他再追的故事。 简介版本2: 近日有一则盛行于妖仙两界的传闻:集齐七宝,可通天路,与神齐福。七枚【福临通鑑】久久隐世弗出,江湖面上不显,却是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仙界程家宣告找回了孙辈的姻亲,择日将于【天门】举行正婚典仪。一时间引起轰动。 第一章 覆雪之村 天空早早换了颜色。 这是林黎离开无妄村,来到镇水道的第一个凛冬。他刚从木板床上不情不愿地醒来,这会儿思路未开,还沉浸在他无妄村的那个萤虫洞天里面。 尤其是一夜过去,大雪厚厚地压在路面和房檐,硬生生把他房间里的横樑压弯了腰。凛冽的寒风透过墙缝窗隙,吹得人生冷。 不过,林黎不是一般的妖。他的本体是一条黑蛇,生性喜凉。饶是他现在修行不高,普通的北风对他没有丝毫负面影响。反而还觉得这天气甚好,比热烘烘的夏季好过多了。 林黎穿着一身单薄的布衣,心情舒畅地踏入镇水道学园。上心法课的老夫子站在台上抑扬顿挫地讲解。 「万法唯心,万道唯心,心为人之主宰……」 林黎跟着心法口诀,有条不紊地调整内息。就这样,一个上午过去。散学的时候,夫子站在大门边,师爷行色匆忙地带回一则消息。 昨天晚上,镇水道东南方向的山坳遭遇千年难遇的雪灾,几个村落被大雪压垮,深埋其中。这之中就包括林黎土生土长的无妄村。 林黎正好路过,听到消息,当即震慑在原地。惶惶地问:「那村民呢,撤出来了吗?」 夫子和师爷对林黎的出身如数家珍。这会儿面上难免表现出一些为难。 林黎看出来了,也不再问。只是说:「夫子、师爷,我志愿赶赴受灾村落救援村民。望学园批准。」 夫子和师爷两人面面相觑,暗自思忖,下次再说些要紧事定要迴避学生。然后无奈回道: 「林黎呀,为师感念你报答村民的恩情,但这事始终是大人们的事。你是学生,最首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争取考上我们妖界第一学府泰山成舍。让那些迂腐的上级们下凡来看看,为乡里乡亲们谋些福祉。」 师爷抹了抹鬍子,在旁边应道:「是啊。我们镇水道发展停滞几十年了。上面不捨得投一点视线。要是你能为村里带来一点发展,比你现在不知死活地跑过去,结果人微力轻帮不上什么忙好多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犟下去有些不知好歹。林黎只好答应。 雪下了好几天。大雪封山,镇水道的驿站也都歇了业。驿卒们披着厚重的棉花衣服,懒洋洋地靠在门边。 远远地瞧着人来,便大吼一声:「今日停工,业务不办。」 林黎颠颠儿地跑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喘着气说:「道上的雪还没清理吗?不是说上面会派人下来……」 话没说完,驿卒们都窃窃笑着。林黎还没反应过来。 只见靠窗的一位中年男子呸了一声说:「镇水道七十年没来过外人,我们这恐怕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那些官老爷哪会管我们死活。」 林黎暗谆,这话说得不对。十年前,无妄村分明来过外人,只是死得蹊跷。这也是他醒过来时才发现的。 不过道上的村民们对此毫无印象,也许是那些人手段通天,运用了什么瞒天过海之法。可惜,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丧命。 此时一位驿卒一拍脑袋:「哎哟瞧这说的,林黎不就是七十年来唯一的外来户吗?」 于是一堆人起闹,林黎自知无话。镇水道比无妄村高一个级别,无妄村的村民们待他如同自家人,镇水道就不一样了。学园内还好,学园外总是充斥着一些对外来户的鄙视之情。 尤其是当前并没有外来户,一些村民们倒是喜欢传播些空穴来风的隔壁道上的小道八卦以供他们取乐。 林黎无言,便想转身回宿舍。却听闲置的露天马厩旁边站着两个小厮,小声讨论着附近的灾情。 「我也是昨天听赶马回来的老杨说的。这三天大雪,恐怕灾区是凶多吉少。那地势低平,被雪埋了,就算侥倖活着,粮食也多半不够吃了。」 另一个小厮也嘆气道:「唉,这些官老爷们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看我们啊。」 林黎折返回去,揪住其中一个的衣领,皱着眉说:「这几天就没有一个人过去救援吗?」 小厮当即暴怒:「你放开我!个书呆子,就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 旁边的驿卒们匆匆赶来分开两人。那位被惹怒的小厮仍是气急攻心,扬言要整治林黎。好在众人纷纷上来劝说。 旁边一个大汉摇了摇头,把林黎拉到一边,劝道:「你一个学生,自然不理人间俗世。你有你的道理,我们俗人也有我们的歪理活法。不要要求,更不用强求。」 第2页 雪停了。太阳从云层中撒下一层光来。冬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并没什么温度。 傍晚,林黎从宿舍里猫着身子潜出学园。一步不敢停地运行功法,快步往无妄村去。 他不敢细想村民们的境遇,也无法对其他受灾的村落投去关心。他只是从小在无妄村,吃百家饭长大。浅薄的学识在告诫他,面对那么多恩人的苦难,他不能也不该坐以待毙。 奇怪的是心里并没有悲伤,只是无端的有些荒凉。他好像又要回到独自一人的状态。 一刻不停地奔波了两个时辰,如小厮们所言,无妄村的确蒙了大难。 林黎艰难地站在被雪覆盖的山崖上。对面的山坳已被厚重的雪掩去了原本的身形,一点也看不出来这曾经有个村落了。不算太亮的月光照在雪上,盈盈地泛着幽光,瞧不出一点人气。 林黎无端地觉出些冷来。他拢了拢颈间的素色麻衣,双腿打着寒颤,在村落遗址上行进着,想要找寻些什么。 一夜过去,林黎颓然地坐在大雪上,周围皑皑一片,除了他,无半个活物。 百年难遇的雪灾,就这样轻易地将过往掩埋。连同村东头他自已家那座茅草屋和卧房的箱子里那件百家被一起,深埋在雪层底下。 就这样独自坐了一会儿。身后突兀地起了一阵风。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林黎呛了口寒风,匍匐在地,双眼通红地干咳不止。 来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在路上,他就听说附近镇水道遭遇了非常严重的雪灾。倖存者恐怕十不存一。他一介仙人,妖界的事他本不该管。 但刚才远远瞧见雪堆里坐了个人,于是便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刚才一个不慎,用力过勐,本来想看看是不是还剩了一个倖存者,但现在似乎,好心办了坏事。 程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虚弱的小少年,想说些什么。但对方真的咳急了眼,他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程弋散开精神领域,见方圆百里没有一个活物。便放心从腰间的百宝袋里翻出一颗救命药给他服下。 小少年终于缓过气,这才得空看清把他撞得半死不活的罪魁祸首。 来人着一袭青衣,上面缀满暗纹。普通民众都是着素色麻衣,连德高望众的夫子都只是穿着一身素色棉服。林黎下了定义,眼前的人身份不简单。 再往上看,脸蛋是朗月风清般姣好。林黎从未见过如此别开生面的一张脸。他暗嘆,权贵出身果然与普通百姓不一样,还有心思对自已的外表做这许多修饰。一对剑眉下坠着两尾微翘的厉眼。就比如现在,不作表情便有些冷血无情。 同样的,程弋也终于看清了这个小少年。少年有着瘦弱的四肢,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唯独脸蛋非常稚嫩。 还没完全长大便失了倚靠。程弋暗自惋惜。 「抱歉,我来得有些匆忙。刚才给你服下的那颗药叫干心丹。一颗下去,百病全消。权当作我的赔罪。」 程弋诚心地道歉。 林黎摆了摆手,「无碍。」他对这人没什么好感,因而不愿多说。 偏偏无论他走哪,那个人跟着哪。 林黎索性回过头:「跟了我这么久,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程弋皱了皱眉,想实话实说,但仍然有些防备。所以挑挑拣拣道:「是有件事。大概十年前,这附近有没有出现过外来人口。」 话一出口,林黎面部表情突然有些不受控制,他竭力地维持面部平静。但仍然被细心的程弋察觉到了。 这还是第一个同他讲镇水道曾有过外来户的人。或许他知道当年的实情。林黎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和当年那家人,」程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和当年那家人有亲戚关系。多年不见,我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程弋的心死灰復燃,前些日子,他在东麓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走,问了一路都没有林家人的消息。 现在终于有些眉目,就这么一会儿,他顿觉天地宽。但到底是年轻人,内心总是忍不住偷偷半路开香槟。 林黎陷入了回忆。记忆中那些人死状悽惨,不像天灾,倒更像人祸。当年他也才五岁,小小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努力爬行至山道上被路过的村民捡了回去。 妖和仙都是自诞生之日起就有记忆,同时也能进行简单的思考。林黎也不例外。当时的他也只是全凭求生的本能罢了。他不敢赌这是否是一场有预谋的「以绝后患」。 林黎于是选择性地答覆:「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太清楚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林黎往镇水道走去,他有些焦灼。但偏偏身后还有个不言放弃的跟班。 终于,行过漫长的雪道,眼前依稀可见镇水道的模样。 他走了一天一夜,夫子怕是得吓个半死。 林黎不耐地回过头,道:「站住。」 程弋一脸莫名,仙界从不会有人如此同他说话。不过他还是停在了原地。 「你别跟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去问其他村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黎跑得飞快。程弋运行起功法,隐匿气息远远地缀在后面。他直觉从其他人那打听不到什么,偷跑的这个少年一定知道些关键。 程弋隐匿在镇水道学园的一棵老树的树杈上。 第3页 不远处,一位老先生拦住了少年的去路。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叫着少年的名字「林黎」,后面说了些什么,他没再听,他只是看着林黎被老先生强行拉走关禁闭。 程弋全程陪着他,就在禁闭室旁边的树上。 林黎,程弋生命的前五年都围绕着「林黎」这两个字。当时林家算是妖界数一数二的世家,从小就与仙界的程家定下了姻亲。那五年,每年双方家长都会让他们一起待一段时间,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那会儿的林黎还是暖洋洋的性格,程弋对他颇有好感,非常黏他。便私下里偷学家传秘籍里的寻踪阵法,给他做了一块暗藏定位阵法副阵法的璞玉。 只是当时年幼,即便天资聪颖如他,也只是囫囵吞枣地做了个高仿。 程弋低头看着手里刻着主阵法的玉石原石,上面显示了一个绿点正位于妖界地图的东麓地区。也是他这半个月直奔东麓一个村一个村漫无目的找过去的原因。 这十年,从最初知道林家被人寻仇屠杀的震惊到后来长大,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包括他父母。 他最开始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自已的玩伴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哭完便是担惊受怕。害怕自已也面临家破人亡的窘境。 因为那几年,程家上下,包括仙界的其他世家,在外都是颇为低调,在家更是笑颜不復从前。愁眉苦脸,各自有各自的忧愁。 程家更是下了通牒。全家上下不许再提「林家人」一个字,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两年,程家的几位妖仙长老相继云游归来,这份禁令才成为了过去。但每每提起,也只是唏嘘不已。 这次来东麓,程弋私下给父母打了招唿,外人只知他去云游,因此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危险。 程弋回想起刚与林黎见面时,林黎说他也不是本地人的纠结模样,突然感到了一些欣慰。儿时的玩伴不知不觉也长大了,只是这长大的经歷有些令人心疼。 他暗下决心要把林黎带回家,给他名分,将他保护起来。今日的程家早已经过蛰伏,成为当今仙界第一世家。对此,他有绝对的自信。 林黎跪在禁闭室里,暗自庆幸还好夫子没有让他受皮肉之痛。只是跪在这里,已经算额外的饶恕了。 第二章 所谓真相 天刚蒙蒙亮,林黎从禁闭室一瘸一拐地出来。还没站稳,便窜上来一个浑身沾满朝露湿气的高高大大的人影,将他抱得很紧。 林黎懵了一下,急忙想把人推开。程弋急切道:「林黎,我是程弋。我是程弋。」 林黎没能把人推开,反而越抱越紧了。对方只是一再重复强调他是程弋。仿佛这样就能逃离失去的十年,重续过往的亲密。 林黎努力地回想过去的自已是否惹了什么债,现在债主似乎找上门儿来了。可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林黎只好强行催动功法,最终半是成功地把人震开。 看清楚来人后,林黎有些讶异:「是你?」 他昨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外来户。 程弋欣喜林黎记得自已,又重复了一遍:「林黎,我是程弋。」 林黎这才悟了,说道:「嗯,程弋。但是抱歉,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我并不认识你。」 程弋有一瞬间的茫然。妖族和仙族的记忆一向很好,自诞生那刻起,他们便开始认识一切,记忆一切。所以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很困惑。 程弋说:「你不是叫林黎吗?」 面前人的手足无措林黎看在眼里,于是他耐心解释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个林黎,并不是每一个都要认识你。」 程弋这才回过神来。他试着循循善诱:「我曾送给我的林黎一枚未经打磨的璞玉。这世界其他的林黎都不可能拥有。」 林黎骤然想起些什么,但对程弋的口吻非常别扭。于是说道:「你凭什么觉得其他的林黎不能拥有。璞玉只是一块不值钱的原石而已。」 「所以你承认你有了?我刚才忘说了,璞玉本身确实没什么特别,可是我送给林黎的璞玉不一样。那里面有一滴我的本命血,无论在哪,我都能感应到。」 林黎的心境隐隐有些崩乱。程弋继续说道:「我还能感应到他就在你身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但我想你应该很好奇你的过去?」 林黎瞬间怔在了原地。他的确很好奇。他从那堆奇形怪状的尸体里爬出来后就很好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才罹难至此。可任凭他如何细想,他也再回忆不起更往前的事了。他凭空地没有那段记忆。 镇水道学园今日无课,夫子他们也待在后院休息。林黎深知隔墙有耳,即使是学园内也不是完全安全的地带。 林黎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出去说。」 程弋欣喜于林黎愿意与他沟通,因而并不在乎是怎样的过程。 这会儿又下起雪了。茫茫无际的大雪是他们的天然屏障。林黎带着程弋来到了城郊。 林黎道:「现在可以说了。」 程弋点了点头,努力压抑欣喜,正色道:「十年前的林家是当年妖界首屈一指的世家,内部高手如云,族中的妖仙也不在少数。」 「只是,十年前发生了一件上层社会秘而不宣的大事。这事儿也是我前些日子临行前才从我父母那得知。」 林黎问道:「发生了什么?」 第4页 程弋突然运行了一道隐身功法。雪原上远远看去,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了。过了一小会儿,两个探头探脑的老人家从墙角退出来。 师爷纳闷道:「夫子,您说这俩人会去哪呢?」 夫子摸了摸自已的鬍鬚,嘆口气道:「唉,多事之秋。」 夫子转身慢慢往回走,师爷听不明白言外之意,只得亦步亦趋地边回头看,边跟着离开。 林黎看着程弋精妙的施法手势,问道:「你在干什么?」 程弋说:「有人从刚才起就跟着我们,我只是施了个隐身秘法而已。」 林黎回头望了望,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两个尚且康健的老年人,互相搀扶着迎着风雪往回走。 程弋解释道:「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窥探没有恶意。只是我现在不想看见我的视野里出现其他人。」 程弋有些怕林黎不高兴,于是赶紧补充道:「你原谅我这一次。」 林黎无言,眼神示意他继续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往下说。 程弋道:「有人在收集福临通鑑。」 当时还小范围里流行着一条传闻,这也是他们后来才从别人嘴里挖出来的。 「集齐七枚福临通鑑,可开天门。」 程弋解释道:「你那时还小,这么多年待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应该不知道福临通鑑是什么。」 「这是我们古老世族共同拥有的秘密。传说,福临通鑑分七块,三块存于妖界,四块存于仙界。在久远的过去,七枚通鑑由当时世界上七大家族把手,用于号令三界和开启秘境。只是时过境迁,古老的世家十不存一。我们程家和你们林家就是倖存的其二。」 「而这恰恰是遭难的根源。林家出事后,我们程家上下没有人敢出远门,艰难地度过了人人自危的两年时间。日子才总算平静下来。」 林黎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林黎吶吶道:「他们不是有很多妖仙级别的高手吗?」 程弋点头,眼神却是颇有些迷茫道:「这也是我们现在都无解的谜题。」 「当年,林家家主林静恆,也就是你父亲,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连夜带着主家的人离开了妖都。那时,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再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程弋小心地看了眼林黎,措辞道,「无可挽回的局面了。」 林黎面上不表,内心却是频频掀起波澜。他强自镇定道:「没事,我只是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林黎暗忖,难怪,难怪那些尸体七零八落,如乱葬岗一般堆砌。约莫是他们找不到福临通鑑,只得把人一一拆解看有无其他的伴生。 只是不知怎的,那些人竟然放过了尚且五岁的他。难道那些人是有意让他活下来,帮他们找宝物的? 林黎顿觉心头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分不开。他有些恼怒:「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是想我不知死活去报仇吗?」 程弋心脏突然漏掉了一拍。他似乎好心办了坏事。林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林黎单薄的背嵴,措辞道:「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我只是想救你。」 林黎迷惑地重复道:「救我?」 程弋抱着他,头枕着林黎的肩膀,点了几下头道:「是。你是我对象,我不救你救谁?」 林黎有些头疼地说:「你还有什么没说?」 程弋咽了口唾沫,耳朵泛了红。他缓缓地郑重介绍自已:「我是程弋,仙界的程家人。我和妖界曾经的第一家族林家有一桩指腹为婚的婚约。我的婚约对象是林黎。我五岁那年,亲自定做的本命血玉给了我的林黎。」 程弋生怕这信物不够隆重,言辞恳切地补充道:「五岁的程弋做出来的东西有些粗糙,现在的林黎可能不太满意。但是现在的程弋一定会精打细磨,送给现在的林黎一枚真正的定情信物。」 程弋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林黎感到了一些压力,心里的某个部分空落落的,更是没谱。 林黎缓了口气才说道:「你先把我放开。我的心有些乱。我现在需要时间整理。」 程弋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林黎失魂落魄地晃着身躯往镇水道学园走。他其实现在并不知道应该去哪,但是学园的那间独属于他的单人间宿舍,现在是他唯一残存的能够栖身的港湾了。 程弋怕他摔倒,默默地缀在后面充当保护伞。林黎知道程弋一直跟着自已,但他此时心境乱得一团糟,无暇再管旁的事。只能由着他跟。 今年的冬天,大雪疯狂地从天上往地下蹦。好像没个尽头似的。驿站的驿卒们骂骂咧咧地关门关窗。有人远远看到前头行着一个人,看那穿着一眼认出是林黎。于是捞起手腕上的衣服要去打他解恨。旁的人纷纷拦着他劝说着算了算了。 那人终于挣脱同伴的阻拦,朝着窗外大骂林黎是「装了一肚子过期墨水的穷酸学生!」 林黎最终还是逃过了一场肉体的毒打,但他和程弋都心知肚明,他再难捱过心脏深处的创伤。 镇水道学园的大门紧闭。林黎茫然无措地推了推门,大门严丝合缝地贴着门窗,并不因此动摇半分。暴力的破门而入不失为一种方法。但镇水道被上面放养多年,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财政压力了。 此前,镇水道学园的大门风雨无阻地敞开,从不提前关闭。而今,两扇厚重的木门冷酷地挺立在大雪中。林黎惶然地叩了叩门。他忽然想起方才夫子和师爷在雪原中孱弱的背影。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意识到,他永久地失去了无妄村的茅草屋,似乎也将要永久地失去学园里的方寸天地。 第5页 他忍了一路的泪水,终究敌不过十五年装得满满当当的委屈和无奈。颓然地扶着门倒下,大雪迅速地在他的睫毛处生根发芽。寒风是他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放肆地哭嚎着,干呕着。一番折腾后,身躯重重地砸在雪地上。 程弋远远地看着,大雪漫天,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林黎彻底倒下时,他才终于上前把人搀扶着离开。 第三章 预告未来 修行之人并不像普通人类一般脆弱,在寒风中站个把时辰就会病倒。他们周天运行着体内的真气。旁人一靠近便感觉暖洋洋。寻常的天气并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影响。只是非常巧合地出了些小意外。 情绪的崩裂使得寒气入体,林黎在客栈的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中途被扶起身喝了碗调理身体的中药,才终于在傍晚时分清醒过来。 林黎轻声咳了几声,余光看见程弋从桌子边站起,端着一杯刚温好的茶向他走来。 林黎浅浅喝了几口润喉,说:「这是哪?」 程弋说:「镇水道客栈。」见他又想问,未卜先知般接着说,「昨天你晕倒后,我就把你带到客栈,你已经躺了一整天了。」 林黎的话被抢了,他便不再有心情说话。只是靠着床杆,眼神沉默地失焦在某处。 程弋却并不是一个乐得安静的人。 「我来的时候便查过了。镇水道自古便以妖界粮仓声名远扬。而它被边缘化这几十年,全是因为他的上一任妖首策划暴动,被当今妖王出兵平叛。」 「除了妖首暴乱,更令妖王忌惮的是妖首在镇水道取得了广大的民心。镇水道百姓自发为时任妖首提供了丰厚的支援物资。那场平叛持续了十多年,不过奇怪的是,妖王最后并未对其进行战后定性。」 程弋停了片刻,才接着道:「现在上任的镇水道妖首,大概是想避风头,投妖王所好。镇水道在妖界越是没有声音,妖王才越是放心。故此,政务摺子在库房里堆积如山,平日里游手好闲。一个懒政妖首换其他地域是要被处以刑罚的。在这镇水道,妖王却视而不见。」 程弋并不引人注意地瞥了林黎一眼,后者似乎并不关心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沉默。 良久,林黎才开口道:「你昨日所言当真句句属实,一点也没撒谎?」 程弋有些意外地看着林黎。但他好歹从小长在世家大族里边,对话题的突然转变仅仅讶异了一瞬,便适应良好。 程弋笑着说:「这话从何谈起?」 林黎并不愿意跟他绕弯子,说:「昨日你同我说,你感应到你的本命血玉就在我身上。现在我告诉你,其实不在。」 程弋愣住,一下子有些沉默。 林黎对着他疑惑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心情突然缓和了起来,他不自觉翘起嘴角,又背对着程弋,侧身平躺了下去。 「我还想再睡一觉,你出去吧,不用管我。」 程弋站了一会儿,然后识趣地出去,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终于有停的趋势。树林、房檐、官道皆是素裹银装。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刺眼的光线衬得这雪有些反光。 镇水道的村民们赶了个大早,各自挥舞着竹竿大扫帚清扫门前雪。程弋从市集上买回一包叶儿耙式样的点心。一路用真气保温带回客栈。幼时的林黎非常喜欢甜食,尤其喜欢叶儿耙。那时的他经常吃不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央求程弋给他拿更多来。 程弋溺爱小弟弟,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往往是双方长辈及时发现,小林黎才倖免于撑死。 回到客栈时,林黎的住宿房间门大开着。程弋的右眼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进去查看一圈,林黎果然不在房间里。 程弋出门时,客栈掌柜碰巧撞见他。给他带话:「你就是天字号房间客人的朋友吧。他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天黑时在城郊等他。」 程弋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掌柜看他仪表堂堂,示好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程弋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压在桌上不动作。 掌柜一脸果然如此的欣喜,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银子,生怕长翅膀飞了,心思活络到甚至对「客人」一词作了改口,急切地回道: 「小公子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不过老夫我瞧他行色匆匆,定是有要紧事。小公子毕竟还没给钱,老夫也是担心小公子的安危。」 「于是我派小厮暗中跟着小公子,最后发现他翻了学园的围墙。」掌柜装模作样地嘆气,「哎哟喂,夫子那学堂岂是能随意翻越的。那里面可个个都是我们镇水道的天之骄子。怎能让一介草民去干扰学堂纪律呢?你说这……」 掌柜瞧见程弋越来越沉的神色,直觉不妙。赶紧甩了自已的嘴巴一巴掌,说:「您瞧我这嘴,叭叭的没个把门儿,公子您别见怪啊。」 程弋冷声道:「既然你嘴上没把门,那就干脆把上下嘴皮穿孔打个结。银子就别想要了,几粒碎银权当爷赏你的。」 说罢,程弋转身离去。将银子挥进袖子里,只留下几粒碎银在桌上。掌柜气不过,骂骂咧咧地指使小厮上去拦他。 结果没想到程弋是个练家子,小厮们被程弋周身迅速变化的真气弹飞,直接把客栈撞出个大窟窿。掌柜被这一幕惊吓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6页 林黎从学园外面一棵相当粗壮的树干上跳下来,一个旋身,轻巧地落在了园内的地上。 他是来拿程弋口中所说的本命血玉的。林黎从未有贴身佩戴任何饰品的习惯。因而两年前,他收拾起自已为数不多的身家,装进包袱带到学园后,便一直放在宿舍的柜子上。 包袱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因此也并不怕人偷。只是那点儿东西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长久拥有的东西了。之前还有一个是他的茅草屋。但此时此刻,也早已跟随无妄村一起湮灭在大雪之下。 林黎轻脚走进宿舍的院门,属于他的那间宿舍房门开着一条缝。他轻手轻脚走进。 宿舍房门在他走近的那一刻突然大打开。夫子坐在柜边的椅子上,静静地跟门外的林黎对视。 「孩子,你终于来了。进来吧。」 夫子含混嘶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林黎觉得自已有些心闷,沉默地走进他曾住了许多个日夜的房间。 「我还记得你刚来那会儿,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黑衣服,肩上挎着个脏兮兮的布包。眼睛却是亮亮的,头髮也认真打理过。那时我就想,此子非池中之物。」 夫子突然勐咳了一阵,林黎赶紧上前给他倒了茶水。夫子喝了茶仰躺在椅背上,长舒了口气才缓过劲来。 林黎道:「那只是因为村里人想让我入学园读书。我怕太邋遢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l 夫子摇了摇手臂,制止了他的话。 「夫子老咯不中用咯……林黎,你是我这么多年教过最有悟性的学生。半年前你就结了业,却也没走。那时候的你在想什么呢?我之前没问,现在却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黎抬眼看着夫子的侧影。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夫子已然垂垂老矣。 「我什么也没想。无妄村是我的家,他们让我去更远的地方。之后,我就来了镇水道。」 夫子点点头,转而问道:「昨天那个小子,你怎么看?」 林黎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个好人。」 夫子回过头笑了几声,说:「那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过于激动的声音,使得他又急咳了几次。林黎要上前斟水,夫子摆了摆手,声音越发乏力:「我这身体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到了。活一天赚一天。那小子倒是急不可耐,我本以为还得晚一阵才来。」 夫子轻笑道:「现在倒好,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林黎敏锐地注意到夫子的不对劲,说:「你早知道他要来?」 夫子气声道:「只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窥探了一点未来罢了。你有没有想知道的事情?就当作是我给你饯行的礼物吧。」 林黎说:「能看到过去吗?」 夫子不解地抬了眉,说:「过去之事已成定局。已经发生的事,后续再追究也无所遁形。不要把机会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林黎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没什么要看的了。」 夫子问:「真没有?」 林黎点了点头。 夫子顺了顺自已的鬍鬚,疑惑说:「那小子,你也一点不关心?」 林黎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就看他吧。」 夫子笑了笑,凭空变出一个构造繁复的法器,双手灵活迅速地在上面结了个法印,嘴里囫囵念念有词。 突然法器上光芒大盛,林黎被光芒刺得眯了眼,再睁开时,便进了一个混沌空间。 林黎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画面烟雾般散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依山傍水搭建的华丽大院。大门上挂了个「程氏」牌匾。院中许多地方悬挂着白绫,人们披着白色的孝衣。 程弋怀里抱着个用薄被包裹的小婴儿,一脸愁容地站在亭子里。背后有一名同样披麻戴孝的女子正躬身跟他汇报着什么。说完话,女子抬头,精緻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袖里弹刀,黑色的刀刃剎那般插入了程弋的嵴背。 程弋勐得吐出一口黑血,眉眼瞬间发青。毒性发作迅速,程弋却身如长刃,不折不屈。单手掐印,指尖闪着流光,顷刻间,身后的女子被流光堵住了去路,锋利的光线穿心而死。 程弋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眉头却始终不皱一下。他看着怀里不谙世事的小婴儿浅笑。 突然间,程弋的眼神瞟了过来,最开始有些阴狠,然后便是愣住了一般。林黎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大跳。在被卷出幻境以前,他看到程弋把怀里的小婴儿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方向,身体径直倒了下去。 夫子将浮空的法器收了回去,静静地喝了口水。 林黎缓了一会儿,沉声说道:「里面的人能看见我吗?」 夫子轻咳了几声,说:「此前从未出过这种事。」 「就这样吧,孩子。一路小心,注意安全。有时候就算是你信任的人,也谨慎把后背交给他……」 夫子苦笑着想,明台仙子,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我一朝踏错,终究是一辈子也没能走出来。 害人终害已啊…… 林黎挎着包袱从学园里走出来,程弋正站在一棵树下等他。 光秃秃的枝桠盛着雪,刺骨的寒风吹起了俊俏男子的衣袂。未来的程弋和现在的程弋在此刻重合在一起,林黎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很荒谬。 第7页 第四章 仙界程家 程弋看见林黎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问道:「你这是?」 林黎侧头眨了眨眼,努力调整了一番心情。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毕业了。」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块中部沁血,外缘雾白的小石头。说:「这块石头一直都跟着我,是你那块本命血玉吗?」 程弋直直地看向那块璞玉。仿佛一瞬间穿越时光,回到了十年前自已在卧房里对着它辛苦钻研法阵设计的时候。 程弋笑了笑,说道:「是。原来十年过去,它一点也没变。阿黎把它保护得非常好。」 林黎顺手把它收起来,径直往外走。 程弋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阿黎,你去哪啊?」 林黎大步向前,整片雪原折射出熠熠光辉。他说:「四海为家。走到哪就去哪。」 程弋立在原地沉默了一瞬,忽然翩然飞去,搭着林黎的肩膀,说道:「那就去我家吧!自从五岁过后,你再也没来过我家了。正好你现在对以前完全没有记忆,我带你重新走一遍去我家的路。」 林黎别扭道:「谁想去你家!」 程弋笑了笑,将他整个人搂进了怀里。说:「好!你不想,我想!去我家吧,以后咱俩结婚,那也是我们一起的家。」 程弋认真道:「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流浪了,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林黎本来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听着听着便安静不动了。 程弋说道:「阿黎,我知你此前都是独自一人,心中纵然多委屈也无处可说。往后的日子有我陪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依赖我,我也想你依赖我。这样我会觉得或许对阿黎来说,我算得上是个负责任的良人。」 启程的日子定在第二天。程弋传输给程家一个定位法阵。隔天,程家就安排了灵兽驾车踏云而来。因此两人换了一家客栈,又在镇水道住了一晚。 林黎皱眉,别扭地说道:「先说好,以后不要在外面动不动就说我们俩是姻亲。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什么了还信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程弋有些不满地道:「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唯独这件事我不同意。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从我知道我们俩有婚约那刻起,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了。」 林黎坚持辩称道:「家人和爱人又不一样。小时候的喜欢算什么喜欢?我小时候还喜欢吃面,现在照样不喜欢了。你做事还是多为你自已考虑,以后觅得一个良人。两情相悦,甜甜蜜蜜共度一生。还有,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程弋坐在桌边,看向林黎的眼神带着些连他自已都不清楚的名为「怨气」的情绪。他闷声说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不爱听。」 傍晚,林黎躺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学园里的《心经》。其实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可是眼下也没什么其他打发时间的方法。 程弋推开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寒气。手心里摇身一变出了两根冰糖葫芦。 「阿黎,你看这是什么?我刚才走了好久才看到一家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可惜只有这么一家,只有山楂糖葫芦。你将就一下。」 林黎看了一眼糖葫芦,说道:「我从来不喜欢吃甜食。你自已吃吧。」 程弋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但仍是撑着一张假笑:「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甜食。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呢?」 他又道:「是不喜欢吃甜食,还是不喜欢我?」 林黎下床走近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我的记忆从我的家人逝去开始,我就不喜欢吃甜食,吃一口就会吐。跟你无关。」 程弋说道:「抱歉。」 林黎摇了摇头,说:「我早就习惯了。」 第二天,程家的灵兽坐骑准时到来。上午正值晴空的时候,天马从天而降,车尾挂着两束晶蝶般的拖尾,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镇水道的人看着这一奇景无不啧啧称奇。 林黎关上客栈的窗户,不满地说:「昨天我说直接走,你不许,还非要这么高调。」 程弋闷声说道:「这是我们家最质朴的坐骑。三界之间没有通路,非要用走的话,会吃很多苦。」 「这匹天马名叫小一,你应该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们俩偷跑出去疯玩,就是天马驮我们出去的。我娘为了让我们安全地回去,特意在后面安排了阵法精制的马车。可挡普通妖仙全力一击。」 林黎抿了抿嘴,一个翻身就从房间里跃了进去。程弋往桌上掷了锭银子,紧随其后进了马车。 这辆马车的外表与旁的马车并无不同,却内有干坤。 林黎的目光有些呆滞。程弋解释道:「这是空间阵法。纳戒也和这个同一个原理。我家的书库有很多从各种渠道搜罗来的古书。你到时候有兴趣可以看看。」 程弋眼瞅着林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不由得觉得好笑。 林黎认真地问道:「是真的吗?我听夫子说私人书库是不允许外人进的。」 程弋点了点头,并不想多说。只道:「你对程家来说不是外人。」 程弋不再说话,他找了张坐垫坐下来,端坐上去几个弹指,周身就绕着一层莹光,那是一条一条细润的真气,将其他人和物隔绝在外。林黎在原地回味了一番,才勉强找位置坐下来。 第8页 案几上陈列着一本《海国文志》。林黎粗略翻了翻,这是一本介绍三界大小事的百科全书。小到哪座城新添了一处建筑,大到某几个世家因「福临通鑑」的消息大打出手,家破人亡。 而今,距离「福临通鑑」现世的消息已出现十多年。现有的世家大族和隐世宗门学会了收敛,不再像多年前那般得到一点消息便按捺不住动手的心。妖、仙两界俨然已经养出了许多只闷不作声、疑神疑鬼的老狐狸。 唯独,妖界曾经的第一世家「林家」并未出现其中。林黎猜测,或许是出版此书的人为避其锋芒,刻意忽略导致。 天马奔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黎明时分越过了三界的分隔区域,来到了仙界的版图。 程家早已派了两路侍从分立天路两边守候。一见到天马,便对着马车内部作揖,嘴里嚷嚷着「恭迎少爷、少夫人」的话语。 林黎不满地看了眼程弋。 程弋无辜地道:「我没让他们这样喊,大抵是我爹我娘。」 两人快步走下马车。程弋一挥手让这些侍从们都退了回去。林黎总算松了口气。 程家坐落于仙界的天山脚下,依山傍水,格调幽深而雅静,但意外的,它似乎完全融入了这样的景色,一眼望去并不打眼。 林黎一看见这景色就想起了临走前,在夫子那看到的程弋的未来,情不自禁的便有些退却。 程弋敏锐地道:「阿黎,怎么了?」 林黎摇了摇头,直接跟着大部队的脚步走进了程家的大门。 程家外院。一名身着淡雅,裙袂带着幽兰印花的美貌女子正在给园中的花浇水。一名侍女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少爷回来了!」 女子愠怒道:「大胆!绿芜,你竟敢对少爷不敬!」 绿芜皱着一张脸,解释说:「不是的,小姐。少爷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 女子不为所动道:「男人怎么了?少爷风度翩翩、卓尔不群。有一个两个朋友实属正常。」 绿芜结结巴巴地说:「可……可绿芜刚才听守门的侍卫说,那个男人是少夫人。」 女子登时睁大了眼,不解道:「少夫人?他们叫那个男的『少夫人』?程家竟然无视和林家的婚约?」 程弋带着林黎进了程家大门。程氏夫妇早已在必经之处等候多时了。一看见林黎真的出现,涵光夫人便情绪激动地要落下泪来。 程弋上前行礼,林黎不懂这些,但还是照葫芦画瓢跟着行了次礼。 程家主嘆道:「免礼免礼。弋儿,辛苦了。阿黎,你也受苦了。」 涵光夫人用衣袖沾了沾眼睫上的泪,笑着说道:「阿黎,真的是阿黎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一转眼十年了,都长这么高了。」 林黎从小到大没经歷过身边的谁对他有这么多情绪,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程弋揽住他的肩膀轻揉着安抚。 程弋说道:「爹、娘,孩儿先带阿黎去内院休息了。路途颠簸,阿黎一介凡躯,身体过负荷了。」 涵光夫人连连点头,招唿着他们往内院走。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尚且其乐融融的局面。 「少爷回府,林风渡未曾远迎,还望少爷海涵。」 林黎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霎时间愣在原地。程弋见状,少见地皱了眉,回道:「这本不是大事,无需做这些。」 程弋的余光看到林黎仍然站在原地,顿时有些气闷,强行拽着人往内院走。 林风渡扬声道:「那日家父问起妾身与少爷的婚事。因少爷出门远行,妾身尚未回禀家父。」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气,「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程弋抓着林黎的下巴,略微使了些力气迫使他转移注意力。林黎皱着眉,不满地看向他。 程弋说道:「我的婚约另有其人。就不劳你父亲操心了。」 林风渡不服气地说:「林黎哥哥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 程弋打断了她的话:「只有你符合是吗?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林黎还活着。我念你年幼不懂事,这次便饶了你,再有一次便将你逐出程家。你好自为之。」 程弋拽着林黎回到了内院。直到走出很远,再也看不见林风渡的时候,林黎才堪堪回过神来。 程弋冷声道:「那是你堂妹,有血缘关系,你还是别想了。」 林黎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没那么想。」 「那你……」 林黎不愿纠缠,一语带过:「我就是有点惊讶。」 惊讶夫子的邪门歪道还真有些东西。只不过,事情还未发生,他现在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看那情况,似乎是未来程弋会和林风渡结婚生子,然后被林风渡背刺。 林黎咂了咂嘴,别人他管不了,虽然在这个世界上他还很弱小,至少他是自由的。以后就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但与此同时,五岁那年身边躺着的爹娘和其他林家人的残肢断臂的血腥模样在他的脑子里不断闪回。似乎在斥责他的安逸。 林黎的心口有些阵痛,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五章 我名宋安 自程弋和林黎「风光」回府后,仙界开始流传程家优待「儿婿」的小道消息。路人皆说程少夫人在妖界未曾听闻,想必身份低微,可还没正式进门便是如此大的排场。程家大抵是世家坐久了昏了头了。 第9页 而后,不知是谁又传出程少夫人竟是十年前就已经亡故的林家家主的儿子林黎。这茶楼本就是信息最为流通的地方,因而关于程少夫人的风言风语便传得非常迅速。 明月茶楼的一楼角落,一位身穿蓝色印花绸衣的清俊少年,一字不漏地全听了进去。 程家内院。天还未亮,林黎就起床了。走出厢房,月亮低低地挂在遥远的天幕上。院内目之所及有一汪清澈见底的冷泉和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树叶茂密,黄澄澄的还闪着点点萤光。 院内忽而起了一阵清风,吹得林黎本就没系的长髮微微有些散乱。林黎试着催动体内的真气。受限于之前的教学条件,他的真气并不凝实,反而有些轻薄。但意外的,运转起来非常顺畅,比起之前的感受好多了。 程弋不知何时走到了林黎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黎,温声道:「这是北冥冷泉,我十岁时,家中一位妖仙长老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爹将它安置于内院中,供我平日里的修炼使用。阿黎,从今以后,你就在这里修炼吧。不过得等你灵根筑稳以后。不然容易走火入魔。」 程弋瞟了眼旁边粗壮的大树,接着说道:「旁边这棵树名为黄金桐,它是这汪泉水的伴生植物。有了它,冷泉才能日日更新。」 林黎说道:「你怎么也起来了?」 程弋顿了会儿,道:「心情好睡不着。听院里有人踱步的声音,就出来了。」 林黎轻声道:「抱歉。可能是我动静太大了。」 程弋摇了摇头。 「阿黎。马上就要天亮了。待会儿用完早饭,我带你去见见仙界有名的老裁缝屠沣,请他为你量体裁衣。」 林黎皱起了眉头,脸上透露着犹疑。 程弋说道:「你才十五岁,身体还要长。这件事就不要拒绝我了。」 林黎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点破费,随便找一家普通的裁缝店就好了。我对穿着没那么多要求。」 程弋忽然察觉到什么,使了个手势,院门前头的假山石「轰」地崩裂开来。石头缝里探出一个人头。 那人连连呸声,吐了吐舌头,从石头堆里站起身来。身上的蓝色缎布沾上了些粉尘。 程弋沉声说道:「宋安,又是你。」 宋安草草调整好自已,然后一脸谄媚地迎上前去。 「哎呀,这不在外面辛苦奔波了这么久。回来听到则大新闻,我就赶紧过来瞧瞧本人呗。」 宋安这才看向林黎。他见过的美人不算少了,但林黎此时此刻身上透着的那股杂乱美还是让他有些惊艷。 宋安迫于程弋的眼神施压,收回了打量林黎的眼神,笑道:「嫂子好,我名宋安。程弋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哥们儿。我老早听说他有个白月光竹马联姻对象一直见不着面。原来竟是您呀!幸会幸会!」 林黎有些懵圈。程弋不忍直视道:「阿黎,你别管他。他这人就这样,人来疯。」 宋安嘿嘿笑了一声。林黎摇了摇头。 程弋问道:「你刚才躲那偷听了多久?」 宋安竖起了三根手指直指上天,一脸苦相道:「天可怜见,我真没来多久。我刚脚一站稳,你就听到了。有什么可听的,什么都没听到!」 宋安忽然又想起什么,看向林黎说道:「哦对,我听到了程弋说要请屠沣给你做衣服。这人的手艺确实一绝。尤其他还特别擅长制作法衣。仙妖两界的权贵都爱找他。」 程弋补充道:「法衣的外表跟平常的衣服并没什么区别,只是所用材料略有不同。穿在身上可以抵挡妖仙以下的致命攻击。我担心你,尤其你以后会频繁出现在公众面前,定然不会有多安全。我既然带你露面了,便不会置你于不顾。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法衣也能护你一时半刻,为你我争取时间。」 宋安乐惊奇道:「程弋,我真是土别三日,对你刮目相看啊。你现在这样特别像平日里,我爹对我娘那个衰样。」 程弋微皱起眉,说:「闭上你的嘴,不说话,没人会嫌你是哑巴。你看也看够了,现在该走了吧。」 宋安眨了眨眼睛,喉结上下滑动,憋出一声泣音来:「好啊你,有了媳妇忘了兄弟!我走!我现在就走!」随后一旋身就飞了出去。 院内还没安静下来,宋安又一熘烟地跑回来。眼神频频暗示程弋他有话要说。程弋看了眼林黎,说道:「阿黎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宋安眨了眨眼,心里有些颤动。但他面上没表现出来。 宋安道:「这次我去南麓无意中打听到了一点消息。『郊』又要开了。」 程弋皱起眉,说道:「一百年前那个凶神恶煞、九死一生的秘境『郊』?」 宋安点了点头,接着说:「具体开放时间我也不清楚,约莫就这两年。这回的消息又是公开的,就跟十年前突然传出福临通鑑的消息一样。不过,传到仙界来恐怕还有个把时日。我是来提前跟你说,让你好好准备一下。」 程弋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还不走?」 宋安比了个『好』的手势,这才走正路,往院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他早已对程弋的交友风格如鱼得水,因此并不觉得冒犯。 宋安走后,程弋心里暗忖以后要加强内院的安保。宋安来这一出虽然不痛不痒,但也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家安防如此薄弱。 第10页 程弋说道:「宋安他表演型人格。你以后碰到他也无需搭理。你越理他,他越来劲。」 林黎点了点头,忽然看着他道:「嗯。关于新衣服,我刚才想过了,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我会去。至于这个价钱,你到时候给我一张单子,我以后有钱了就还给你。」 程弋无奈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道:「刚才的消息你都听到了,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林黎迷茫地摇了摇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参与其中。他现在尚且弱小,只想尽可能保全自已,并不敢有超出自已能力的野心和欲望。 程弋看着他良久,目光移嚮往内院走来的几个侍女,说道:「侍女们来了,你待会儿就跟着他们去屠沣的铺子。我要去跟我爹娘商讨一些事,待会儿过去接你。」 林黎点头。 书房里。程家主程路、涵光夫人、程弋和几个正赋闲在家的长老们围坐在一起。 程弋将刚才宋安跟他讲的消息全都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登时,书房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程路问道:「程德,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程德是程家这十年新晋的妖仙长老。但也已有半百的年纪。 程德捋了捋自已下巴上的鬍鬚,说道:「既然这秘境开启期限堂而皇之地泄露出来,不管到底真假,必定有人做局。」 程路皱了皱眉,并不接话。 程弋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二年级了。接下来我一定会继续连霸太极天府的第一名。到时候去『郊』秘境,我不会让自已陷于危险之中的。」 涵光夫人苦着一张脸,她也无其他办法,只能点头。 『郊』秘境跟其他秘境有本质区别。因为它只允许妖仙两届top2高校——太极天府和泰山成舍的学生进入。而且因为风险极高,奖励却也是最丰厚的。一百年前,『郊』秘境的倖存者现在都已成为各方声名鹊起的新秀。 属于『郊』的那块福临通鑑从设计之初就设置了这样一道门槛,牢牢地把其他人拦在秘境之外。即使是能力最高的妖仙也无法踏进一步。因而相对公平,但也更加危险。 林黎跟着排列整齐的侍女的身后走出了院门。还没走多远,就被一道清脆的女声叫住。 来人正是住在外院的林风渡。 林风渡缓步而至,颇有几分高贵秀雅之姿。她疑惑地问道:「你当真是林黎?」 林黎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林风渡说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冒牌货?反正现在人也死了,你也不能滴血验亲。」 林黎眼神暗了暗,说道:「我无需向你证明。」 然后转身便要走。林风渡接着道:「好。说得好。不愧是一个狐媚子,勾引程弋哥哥,你要不要脸。」 林风渡话说得难听,林黎并不想搭理她。侍女们注意到氛围不对劲,走出来一个人拦住了林风渡。 侍女道:「林家小姐勿要妨碍我等做事。程小少爷吩咐下来的事若是耽搁了,怕你承受不起。」 林风渡瞬间收起情绪,恨恨道:「那还不赶紧走?停在这里做什么!」 林黎在妖界见多了这种对他颐指气使的人,因而并不见怪。只是刚来程家与她见面的那些好印象,在这一瞬间直接崩塌了。 第六章 四十万两 程家书房。妖仙长老们相继离去之后,程弋把父母留了下来。 程弋说道:「阿黎不记得五岁以前的事了。」 程路和涵光夫人皆是一惊。 「怎么会?」 程弋垂下了眼睫,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年幼时受到了创伤,脑中的记忆自动迴避了一部分。但是他现在的习性和小时候的习性几乎完全不同。」 程弋有些焦躁,说道:「他小时候嗜甜,每次都缠着我要吃。现在面对甜食却无动于衷。还有他从来不会吃面,现在却爱上了吃面。」 书房里严肃的气氛被程弋的三言两语赶跑了。涵光夫人松了口气,笑道:「人总不是一成不变的。阿弋,你小时候跟现在的心性也有很大不同。可能你自已察觉不到,但我和你父亲却是看在眼里。」 「你只是适应不了现在的林黎,觉得事情超出了你的掌控,感到不安罢了。」 程弋心情有点沉闷,说道:「我明白。我确实心里有点过不去。阿黎说他喜欢女生,他明知我们有婚约,但他拒不履行。我也不能逼他,怕把他吓跑了。」 涵光夫人笑了笑,说道:「你们还小,培养感情的事慢慢来,不着急。阿黎忘记了从前的事,你就和他一起重新创造新的幸福的记忆。至于他以后会不会喜欢你,就看你俩的造化了。」 屠沣的裁缝铺开在西市口,这是离城中最远的一个市场。林黎猜想,大抵是因为他的技术水平太高,没有跟他抢高端生意的人。因而商铺选址才这么随意。 门口的招牌有些风化的痕迹,整个店铺内里空间又小又窄,和周围临近的大商铺显得格格不入。林黎不禁有些疑惑。 店里坐了个小厮。林黎跟侍女走进店铺后,小厮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师父有事外出,客官若是着急可明日再来,若是不急,大概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一个侍女不满道:「你这师父好生无礼,我们可是有预约的。」 第11页 小厮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预约过也没办法,如果愿意等的话,等会儿师父回来就先给你们做。」 几位侍女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林黎。 林黎顿了会儿,道:「那就等等吧。」 半个小时后,屠沣果然姗姗来迟。一进门便道:「你就是程小少爷介绍过来的?」 林黎点了点头。 屠沣道:「那随我来吧。」然后转身掀了帘子进了后院儿。 林黎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那些侍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禁疑惑地回过头来。 一位侍女解释道:「小主,这家店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事主才能进后院,其他人需迴避。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你放心。」 林黎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跟了进去。 屠沣裁缝铺的后院,亦非常窄。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一段廊道。刚刚好能容下两个人、几扇衣柜、一方案几和一堆工具。除此之外,若是再来一个人,便有些紧凑了。 但林黎并不欲管这些旁的事,便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站在那。屠沣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扭捏,屠沣对他的印象便也更好。 屠沣看他闷头不作声,便主动和他说话:「今天量完尺寸选好品,大概下旬就能完工送程府上。」 林黎点了点头。 屠沣笑了笑,收好自已的工具,记录下最后一组数字,便带他去选品。 「成衣是没有的。但是我有一本服设册子。你看你喜欢哪些。勾画好交给我。」 林黎粗略瞟了一眼,册子上并没有他特别想选的,一时有些犯难。 这一幕被屠沣看在眼里。他暗自笑了笑。 「有喜欢的吗?没有喜欢的话,我这里这两天还有一批新画好的服设图。你要不要看看?」 屠沣捧了一叠手稿,兴高采烈地拿过来给林黎看。 厚厚一叠手稿,一页一页翻阅着,果然与旧款的设计多少有些出入。其中有几张稿更是别出心裁。 林黎抿了抿嘴,指着其中几张,问道:「这几套还行,多少钱?」 屠沣灿烂一笑,登时抽走那几张稿记录了下来,说道:「哎呀不多,就四十万两白银。对程家来说洒洒水啦!」 林黎顿时被雷噼了一般,迟迟回不过神来。 「你说多少……四十万两白银?」 屠沣这会儿还有心思回头去逗林黎。 「小公子你放宽心!我这一口价绝不少你的。四十万两白银包含设计费,还包含加工费。怎么说都没多挣你的!材料嘛,虽然程小少爷早就派人送来了,但我待会儿还得去清点一下。」 林黎心里暗忖,真是个黑心肠的裁缝。这他要怎么还钱?四十万两白银……这得占多大地方啊,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在林黎想要一口回绝的时候,后院的门被敲响了。程弋向来如此不讲礼貌。但是老裁缝今天突然一笔横财,暂且可以原谅肇事主粗鲁的行为。 林黎一脸悲伤地看着程弋。他简直有苦说不出。 程弋右眼跳了一下,问屠沣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屠沣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能对他做什么?这位小公子想替你省钱呢。嘿哟才四十万两白银,我的新设计竟然不值这么点儿?」 程弋又看回林黎,一把将他拉到身边。 对屠沣说道:「收了钱就好好做。要是衣服上多了一个线头,我就把你江郎才尽的事告知天下。」 屠沣不满地道:「真是的你们这些二代,没一句好话。十天后,自已派人来拿,我不送了!」 回去的路上,林黎还在忧心忡忡。 「四十万两白银……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程弋笑了笑,安抚他道:「我家吃穿用度价格都不低。就连你小时候的衣食住行的水平跟这个价钱比也毫不为过。」 「不过是回归原点罢了。」 林黎挣扎道:「真的不能换吗?现在还没开始做,我们现在回去……」 程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换别的也一样,左右不会低于十万两,不必折腾。这个钱我现在出了,你以后还给我就行。」 程弋为了安抚他,甚至做了无期限的承诺。林黎这才勉强安下心来。 回到程家,程弋主动提起让林黎陪他去书库看看的需求。 程家的书库在后院。这里有一个特别年长的老人在门口守着。 程弋介绍道:「这是乌爷爷。他平日就住在后院,书库旁边那个小房子。」 乌启拱了拱手,人虽年老,但声音却很铿健有力。他乐呵呵道:「小少爷来啦。哟这位是?」 林黎也拱了拱手,说道:「我是林黎。在这里借住一阵子。」 乌启点了点头,说道:「林黎啊,十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随后打开了书库的门。 即使书库一直有被人照看着,阳光照射进去的那一刻,还是能看到尘埃在虚空中浮动。 程弋说道:「小时候你经常来找我玩。乌爷爷见过你。」 林黎茫然地点了点头。 程弋带着林黎走了进去。林黎进去后便左看右看。不同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有功法,有怪谈,还有文学着作。种类繁多,覆盖广博,林黎觉得甚是新奇。 程弋进门后就径直奔向一个角落,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书架下面被压着的地方找到了他想找的书。 第12页 「阿黎,你过来一下。」 林黎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去。 「这是《水门经》。之前有一年父亲的寿宴,一位客人送来的礼物。这书不算值钱,但是它很适合你打基础。蛇类性寒凉、喜水。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正合适。」 林黎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接住了功法。他之前为数不多的术法都是从学校里学到的。镇水道地处偏远,夫子一人创办的学园,并没有一座像样的书房。因而和他一起的十几个学生都一直修习的市面上最常见的《功法》和一本《心经》。的确对当时的他来说,有个正经的修习法门如同雪中送炭,那会儿的他又饿又冷,顺利进入学园后,日子才一天天好过起来。他也因而知道了自已的本体是条蛇。蛇本不应该冷的,所以在他学会运行真气后,他的本体才给了他不畏寒的保障。 林黎感激地看着程弋。眼里甚至噙满了泪水。他从未奢求有个人能对他这么好。甚至会想到给他一本合适自已的修行功法。虽然这一切好像都只是因为自已是他的联姻对象。 林黎顺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 「谢谢你,程弋。」 程弋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试探着想抱他,见林黎没有挣扎的反应,才索性将人抱住。 程弋闭了闭眼,轻声道:「傻瓜,这才哪到哪。我以后会对你更好!阿黎,你也要对我好。」 最后这一句是用乞求的口吻说出来的。林黎慢腾腾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程弋抱着他,看不见,硬气地说了「嗯」。 第七章 三位长老 自从得到自已的专属秘籍《水门经》后,林黎常常看得废寝忘食。程弋说这曾经是一个小门派的开宗立派之作。 虽然是个小门派,曾经也在众多小门派中脱颖而出。足以可见其基础功法根基深厚。但小门小派歷来都不长久,因而很快湮没于歷史的长河中。 再一次想起那个宗门时,已经是《水门经》被作为礼物的附赠送到了程父的生日宴会上。 林黎试着根据功法的描述引气入体。空气中大量的灵力如海水一般澎湃地涌入他的丹田。不过,其中流失的部分最为庞大,他能吸收的量只有绿豆大小。 他不禁感到有些疑惑,整个下午反反覆覆啃字,才从角落里发现一句话——练此功法,须以精纯的灵物作引。 这话并不难猜。灵物无非就是指当今三界的灵药、灵植、灵兽。 林黎索性把经书关上,启步出门。却没想到,程弋已经坐在黄金桐下的石桌边,候了不知道多久。 他一出来,程弋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林黎上前问道:「程弋,有什么事吗?」 程弋等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后,才说道:「程家准备为你举办一次接风宴。到时候妖、仙两界都会派人来。之前小道消息传了颇多,这会儿给你举办接风宴,一是为了给你正名;二是为了打消一些人往我家送人之心;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程家虽然贵为仙界第一世家。但是因为『福临通鑑』的缘故,从来都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程弋的表情有些哀伤,说道:「阿黎,这次你回来,程家就是你的庇护所,但同样,你也是程家的挡箭牌。这是长老会的共识。」 林黎的脑子有些乱:「你的意思是,你们在利用我?」 程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点了点头。 「你可以随意向我提任何要求。从今往后,我们是同在一条船上的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林黎完全没有生气,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人生。他只是有点不理解,他们利用他能得到什么? 所以他问出了口。 程弋答道:「十年前林家主带着林家人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妖都,那会儿林家妖仙长老们还在四海游歷。」 「这事儿到现在都是一个谜团。林家主逢难时并未召回妖仙长老。一直到他们薨逝的消息传遍了两界,林家长老们才知道。」 林黎听得认真,程弋接着道:「在那之后,林家的妖仙长老们几近全部离开,只剩下林家的旁支不愿走的继续住在里面。」 「此次举办宴会,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引那些游离在外的林家妖仙们回来拥护你,还有一个就是能加深两家绑定,共同抵御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劫难。」 林黎道:「万一他们不回来呢?」 程弋笑道:「这是他们的选择。如果他们不来,程家虽然会过得有些艰难。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只是你我要辛苦一些,勤加修炼,到了那个时候,至少要能保全自已。」 林黎说道:「好吧,我没什么想说的了。《水门经》开篇需要一个引子。我早上试着修炼的时候,受了阻。」 程弋道:「我明白。晚上我就拿过来给你。你还有什么要求?」 林黎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说道:「我那四十万两白银不欠你了。你还得给我所有修炼上的支持。」 程弋松了口气,笑道:「可以。」 「我不想和你结婚。」 程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程弋强硬道:「不行!」 「我说过了,不管你喜欢女人,还是你只是不喜欢我,唯独这一条,不行!」 林黎有些委屈地抿嘴:「我才十六岁。你是禽兽吗?」 第13页 程弋说道:「我就比你大两岁。我也没要求你现在就得跟我结婚。」 林黎坚持道:「我不想和利用我的人结婚。」 程弋自知有愧。林黎之前虽然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庄里长大,好歹没有生命危险。是他一意孤行地把林黎拉出来,以尚未准备好的弱小的身躯,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腥风血雨。 程弋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冷处理这个话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院,独留林黎一个人坐在黄金桐下感伤。 前厅里,程路和涵光夫人正在会客。三位客人衣着并不褴褛,但样式均不是妖、仙两界的主流穿搭,而是颇为怪异的风格。腰上挂着两条长长的玉带。 程弋走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爹、娘,这三位是?」 程路微笑致意,说道:「这三位乃是曾共事于林家的妖仙长老。漱玉真人、遗响真人和露允真人。他们听说阿黎还活着,被我们找到了,便都过来探探虚实。」 程弋瞬间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提起精神应对现在的局面。 「三位长老好。后生名程弋,因我自小便知自已是阿黎的婚约对象,所以去找他是应该的。能够保护他更是我之荣幸。感谢各位长老还记得阿黎。」 漱玉真人是一名女性妖仙长老,她位置居中,更像是三人中的核心。 漱玉真人沉声道:「倒也不必。侄儿不如现在即刻带我们去见林黎,也好过站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 程弋闻言,笑了笑道:「今天不行。阿黎这几日状态不好,须好好调养。三位长老若是不嫌弃,便安心在这住下来。明日,小生一定亲自带各位长老去见阿黎。」 露允真人皱起眉道:「哦?可是生了什么病?」 程弋敛下眼睫,正色道:「长老多虑了。只是阿黎前几日运功图快不慎反噬,后生亲自为阿黎调息养脉,今晚还得做一次。明日兴许就好了。」 漱玉真人妥协道:「罢了。量你们程家是正道门楣,不屑耍花招。明日便明日。」 长老们走后,妖仙的威压才终于散去。程路明显松了口气,心情都轻快许多。 「阿弋,什么事?」 程弋说道:「爹,我来拿天水珠。」 林黎在黄金桐下坐了半个下午。一直到晚上,侍女端来满满两食盒晚餐,他一口没动。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侍女们来撤晚餐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林黎再次见到程弋时,程弋的脸上有几道不甚明显的瘀血印子。 程弋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说道:「你是在用绝食来惩罚我吗?」 林黎不想见他,便转过头去,也并不回答。 程弋莫名地笑了几声,随后像是坦然了一般。 「好,不吃就不吃吧。」 程弋从怀里拿出一颗晶莹剔透、散发着点点莹光的水滴形珠子。 「这是天水珠。原本也是打算以后给你的其中一套聘礼。提前给你也是物归原主。天水珠是擅寒凉、喜水的妖物的其中一个次顶级宝物,和蛇类的喜好倾向可以说完全匹配。」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照着《水门经》修炼,我在边上给你护法。」 林黎并不看他,丝毫不为所动。 程弋深唿吸了一口气,说道:「阿黎,我们各退一步,我答应你,你如果不想嫁,我不逼你。但是你若是要和别人在一起,这不行。」 林黎平静地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生气是为什么。」 程弋苦笑道:「木已成舟。程家有难言之隐,但我仍然选择对你说出真相。不被接受是应该的。被利用,谁的心都不会好过。我能理解。」 林黎一针见血道:「你明知我会生气,但你仍然选择了利用我。」 程弋一口承认:「是。」 林黎笑了笑。起身一把抢过程弋手里的天水珠,越过程弋走回了自已住的那间屋子。 走之前,林黎还是说出了口:「是你自已选的不需要我的真心,那便以后都别要了。」 天刚蒙蒙亮,三位长老就早早地占住了前厅闹事,嚷嚷着要见林黎。林黎伸了个懒腰,刚从卧房里出来,就看到内院突兀地站着三位奇装异服、姿态怪异的老者。 林黎有些疑惑地跟三位老人对视。 「请问,你们是?」 女长老漱玉真人道:「你就是林黎?」 「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三位长老皆是面面相觑。漱玉真人率先近了林黎的身。好在林黎反应快,催动真气侧身退了好几步。 「好身手!修行多久了?」 林黎半是疑惑,半是回答:「几年。」 漱玉真人再次上前,这回用了全力。林黎直接被排山倒海般的妖仙威压震住,身体动不得半分。 漱玉真人和蔼道:「孩子别怕。是与不是都得我们验完身再说。」 旁人并不知晓,林家嫡系从小就会在大腿或者屁股等私密部位打上印记。且印记随着长大并不会消失,就算意外被旁人看到,也只会当作是一个普通的不规则疤痕。 林黎的衣服被漱玉真人的术法三下五除二地除了个干净。他第一次这么赤裸地被人审视,直觉尊严丢尽。一时间更是给这三人冠上了无理之徒的罪名。 三位长老略微一扫视,便在林黎身上看到了幼年林黎身上同一个部位的印记。随着主人的长大,印记也适当地跟着变大。 第14页 三位长老总算放下心。从伴生空间内扯出一件袍子罩在了林黎身上。 见林黎生气,三人皆有些无所适从,只得慌慌张张解释自已从哪来,是何人,为什么刚才扒他衣服等等之类。 第八章 接风宴会 三人你来我往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漱玉真人更是一脸慈祥地看着晚辈。林黎忽然觉得这世界有点荒唐,事情的发展走向果真如程弋所设想的一样了。 三人中,唯有遗响真人如他面相一般严肃。他道:「程弋这小子昨天跟我们说,你前几天功法炼岔了,这会儿身体不要紧吧?」 林黎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严重,只是确实遇到些瓶颈。」 露允真人捋了捋下巴上的鬍子,豪放地笑了笑。 「侄儿,我们仨虽不说是当今世界的强者,那也是别家请也请不来的。你放心,遇到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我们,比你自已琢磨方便。」 林黎眼睛亮了亮,跟三位长老推心置腹地解释了自已的修炼现状。 程弋远远地站在内院外墙,对着院里的看不清楚的光罩怎能没有一点脾气。 涵光夫人跟他一同来此,她深知自已儿子的性格禀性。劝慰道: 「想必三位长老和阿黎各自有许多私人话要说。我们就不要去凑热闹了。阿弋你比他年长,其他的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有一点还是反覆要提。」 「你的性格要更加沉稳些才好。情绪外露乃兵家大忌。外面盯着我们的人不胜枚举。你爹和长老会这边应付外界频频的刺探都有些难捱了。你切不可再让自已还有阿黎处于危险之中。」 程弋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涵光夫人侧头看他。 「这两天,你的情绪为什么那么不好?是因为阿黎吗?」 程弋的喉结不甚明显地滚了一下。 「阿黎没那么多事,是我自已没调整好自已。」 涵光夫人略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不然只能让你俩分开待几年了。」 涵光夫人转身离去,程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背影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内院里。林黎总觉得有谁在看自已,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往那处看去,却是一层强光笼罩。 林黎这会儿才意识到这道强光屏障。 漱玉真人看他不自在,解释道:「这是还在林家时商谈事宜养成的习惯。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想改。如果你不自在,我们就撤了。」 林黎沉默着点了点头。 须臾之间,光屏消散。林黎再次回望,那处已然没有人在了。 这几日,林家的三位前长老们总算暂定下来。每日忙着去林黎的院子教学和把关修炼,似要把这十几年缺失的一个劲补上。 遗响真人依然严肃,跟林黎讲解时还是那么一丝不苟。 「妖、仙两界的修行阶段划分已于数百年前达成统一。能运气修身、化为已用便是一阶;固本强基、灵气长存便是二阶;能培丹聚元,主内循环便是三阶;破丹成婴可分身,便是四阶;渡化元神,能对其低阶一击必杀,便为五阶。神元合一,方能初掌神通,是为六阶。晓天地法则,通成神之路,是为七阶。」 「除此之外,这世上还有一种妖仙。可以说当今世界一半的强者都是妖仙化境。」 「妖仙亦分两种。一则父母双方天然结合而成,所诞之子比同阶的力量更强,上限也更高;二则妖界主修则更为顺其自然。」 露允真人补充道:「还有一种属歪门邪道的妖仙,被各方排斥。你可知是为什么?」 林黎有些懵懂地摇摇头。 露允真人嘆了口气,长声道:「那些人是堕落的仙族。为了变强,不惜强取豪夺一些弱小的妖族。以他们的肉身作骨,强行化为妖仙。」 漱玉真人皱眉道:「我们曾经见过几次。本来身魂不够匹配,处处都是弱点。但那些人手段诡谲,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临了竟然能突然暴起丰沛的灵力。」 「林黎。以后你若是遇到身份不明之人,切勿与其打交道。尤其是出了程家自已一个人的时候,务必小心。」 程家这几日可谓是非常热闹。再过十多天就是为林黎举办的接风大宴。时间还没到,就有许多客人陆陆续续先到了,被安排在程家的外院。 程家主、涵光夫人和程弋每日在前厅忙于招待客人,一直忙到很晚。林黎偶尔在深夜醒来,临屋房门的锁匙仍然挂在门上,一副没有其他人存在的冷清模样。 林黎细数起来,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程弋了。不知道对方是有意躲他,还是实在不巧。 直到某天早上,林黎在黄金桐下翻阅《水门经》时,两队侍女手里提着他的定制衣装,步伐整齐地从外面进来。他才从这些侍女嘴里知道程弋大概是真的不想见他。 「少爷今日一早就带人去屠先生裁缝铺取衣服了。刚才少爷回来,有侍卫叫他去了前厅,让我们把衣服直接送进来。」 林黎有些忿忿地想,明明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是他,程弋居然还率先不想见他。他也不要再见程弋了! 「没事,放在这吧。我自已整理。」 为首的侍女有些为难,说道:「这……少爷让我们亲自服侍阿黎公子试穿衣服。说尺寸不合的话好及时送回去作修改。」 第15页 林黎抿了抿嘴。好歹是价值四十万两白银的衣服,他的确不该如此草率。于是在侍女们的左推右磨下,不情不愿地去试了衣服。 程弋坐在书房里,手里摊开着一本人间的情爱小说,眼神却迷失在虚空中。 过了一会儿,一位侍女进来禀报。 「少爷,五套衣服阿黎公子都一一试过了,尺寸并无差错。」 程弋回过神道:「怎么样?」 侍女不解。 程弋有些不耐烦地道:「他穿起来怎么样?」 侍女恍然大悟,喜道:「服饰单看精美,阿黎公子却是貌比潘安,打扮过后更是惊为天人。」 「少爷,此次宴会,阿黎公子怕是会一战成名了!」 程弋却莫名有些不爽,沉声道:「多嘴!退下吧。」 内院,林黎经过了梳洗打扮,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里衬,外搭湖蓝色的薄纱广绣留仙褶裙。头髮半湿,随意地披在肩上。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林黎闭着眼,沉静地坐在黄金桐下打坐修炼。周身有点点莹光环绕。 昨日露允真人给他做了灵力测试,得益于天水珠,他已经正式迈入了二阶的门槛。已经可以做到部分满足真气的内循环。 林黎深切地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正逐步变得凝实。心情好极了,嘴角都不自觉往上翘了翘。 程弋站在内院门口,遥遥望着黄金桐下的林黎。不进去也不离开。就那样在原地静静地站着,神情恍惚般地看着。 阿黎果真如侍女所言,美得如天神下凡一般。他从前只是觉得,美则美矣,没有冲击力。原来只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仅仅只是换了一身行头,阿黎就变得判若两人。 他忽然有些嫉妒接风宴上的那些客人。但更多的是,他完全地失去了安全感。 如果说以前尚且是全心全意为家族牟利,即便对方是他的竹马,他也可以毫不手软地照常利用不误。 可现在,程弋却悲哀地发现,他已不能做到问心无愧了。 林黎又一次敏锐地发现了有道视线一直在打量他,他努力排除是否是他的错觉。但身体的异样感却愈演愈烈。 他再也忍不住,睁开了眼。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却突然消失,就像提前知晓了他睁眼的举动。跟那次能量罩的时候一模一样。 果然,视线所及范围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程家的接风宴预热多日,今儿个终于正式揭幕。妖、仙两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一堂。程家的排场也空前盛大。 侍女侍卫们各自忙活着自已的事情,林黎呆呆地站在席上,跟在程弋旁边招唿客人。 外人们见了林黎无不惊嘆,俨然把他当做了程家人。还有调笑他和程弋的。林黎心里更是不爽,只是面上没有发作。 林黎在席间神游。他听见旁边的侍女们小声讨论着「雪公子」和「花公子」一时有些好奇。 但更多的话,席间热闹,侍女们已经远去,他也听不清了。程弋注意到他状态不佳,放他去休息。只额外叮嘱他不要离开自已的视线。 林黎虽然有些不爽,但这宴会毕竟因他而组。宴会主人擅自离开宴席,是非常不礼貌的。于是他就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待着。 过了一会儿,旁边走进来一位冰清玉洁的男人。旁边忙活的侍女们悄声惊唿着「雪公子」一词。这么一会儿,林黎终于见到了本人。 雪公子旁边跟着一位侍卫打扮的男子,对写礼簿的老管家说道:「白家奎恩少爷送冰种翡翠纳戒一对。祝程弋少爷和林黎少爷开学大吉。」 老管家欣慰地点点头,一字不落地写进礼簿。 林黎在一旁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根本不知道自已马上就要去上学了。 忽然,白奎恩看见了林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 白奎恩一字一顿道:「林黎?久仰大名。」 林黎点了点头。礼貌地扯出了个笑。 白奎恩却把他看得透彻,直指没有必要做一些假动作。然后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死里逃生的林家嫡子,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白奎恩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终于离开入了席。 程弋及时抽身,站到了林黎旁边。 「白奎恩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林黎皱紧了眉头,说:「他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凭什么告诉你。你能不能不要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 程弋急道:「他心思深沉,无事献殷勤,必定心里有鬼。你切不可相信他!」 林黎反驳道:「你说他心机深,那你呢?你都能利用我了,你很单纯吗?」 两人在角落里吵吵闹闹,没顾及到身边已经安静下来。两人后知后觉地结束了争吵。 旁边的侍女暗暗惊唿道:「花公子也来了!」 另一位侍女小声道:「修罗场啊修罗场。花公子和雪公子不一向不对付么?这会儿怎么不避讳了。」 旁边的侍女道:「大概是消息不灵通?」 林黎这才注意到门口已经站着一位面若桃花,身着粉白相间裙裾的男子。 旁边的侍女暗嘆道:「花公子笑了!呜呜呜花花果然美得一骑绝尘,那眼睛笑起来好像剜人的刀。又美丽又致命!」 另一位侍女道:「现在花公子也有对手了。我们的阿黎公子也不比他差。」 第16页 「你懂什么。阿黎公子有少爷了。花公子可还单身呢!」 林黎听得有些不自在。程弋在旁边闷咳了两声。两位侍女注意到后方站着人,登时吓得魂儿都飘了。手忙脚乱地要匍匐下去等候发落。 程弋却是心里暗爽。面上却不显地道:「你们事都做完了吗?」 两位侍女皆是急急地摇头,汗湿了髮根。 「那还不快去!再有下次……」 程弋戛然而止。侍女们忙不迭地称「是」,然后一熘烟儿地跑了。 再回过神,花公子也已经入了席。程弋仍然站在他身边不走。林黎为了避免尴尬,主动问道。 「为什么他们叫花公子、雪公子?」 程弋嘴角上扬,暗笑道:「花痴少男少女们给安的花名罢了。不过被人明目张胆这么喊出来,的确是有些丢人。」 林黎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程弋顿时收了笑脸,莫名地陷入沉默。 花公子名叫扶宛青。这是林黎在席上听别人称唿大名时知道的。因为长得格外漂亮,眼神和一举一动更是媚态丛生。林黎不免对他投入了一些关注。 扶宛青在席上混得风生水起,喝酒吃肉毫不含煳。那动作一点也跟名字搭不上边,是一个十分豪爽的美人。 白奎恩坐在另一边,背对着扶宛青的座位。他显得特别孤僻,别人给他敬酒,他也毫不理睬。全权由他的侍卫处理。林黎觉得白奎恩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这样的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也有点道理。林黎边吃边想到。 一整场接风宴下来,林家的妖仙长老并未有新的出现。之前的三位长老回绝了宴会,此刻正在后院待着。 宴会虽然热闹,程家人却是各有各的沉默。 最坏的可能性出现了。 除此之外,林黎本人也遭遇了很多麻烦。席上席下,许多不知道名字的人悄声靠近他打探消息。或是追问十年前的事情,或是夸他貌美,要与他结交朋友。 林黎不堪其扰,退回了程弋身边。他无奈地发现,只有靠近程弋,找他闲聊打趣的人才不会那么肆无忌惮。 第九章 泰山成舍 程家的接风宴已经过去,宾客们浩浩荡荡地从程家出来。 林黎待在后院,三位妖仙长老正在辅助他修炼。 遗响真人轻声念道:「对境无境,居尘无尘,动念无念,用心无心。」 浅金色的光环绕着林黎坐正的躯体流转。三位长老在他周围护法。林黎端坐其中,不断变幻着手势,引导外部的灵气汇入体内。 程弋刚从程家书房回来,远远瞧见林黎在院中修炼,便识趣地停在内院门口,止步不进。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心事重重。 程弋还没走近时,三位长老就已经察觉到了,但到底是小辈,并不拿他当回事。只要他不进来打扰阿黎的修炼,他们是不会管的。 程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调转方向离开。 林黎收回真气时已经是傍晚了,侍女们送来的食盒里的饭菜已经又热了一遍。漱玉真人将盖子掀开,把里面的饭菜端出来,齐齐码在桌上。 林黎洗漱完毕,乖巧地坐在桌边吃饭。 漱玉真人道:「阿黎,泰山成舍明年开年会有一次开学考试。你也去吧!」 林黎有些不自信地道:「我尽力。」 漱玉真人说道:「这几日你做得很好。刚才检测仪测出你的体内灵力已经到了二阶三段。泰山成舍招收学生的最低标准为二阶中段。就快到了。」 林黎点了点头。 「明日去程家后园试炼场试炼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去和程路交涉。」 林黎咽了口饭,问道:「试炼场危险吗?」 露允真人笑了笑,道:「不算危险。但要说有没有危险,那还是有一些的。你放心吧,你进去后只要不进内圈,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可以自保。」 林黎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衣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直到深夜,程弋才从外面回来。林黎已经在院中等待多时。见程弋回来,林黎忙不迭地走上前。却没想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扑鼻而来。林黎皱着鼻头,并起手指扇了扇酒味儿。 「你…你怎么还喝酒啊?」 程弋的思维因为酒精转得有些缓慢。 「我想喝便喝了。但是酒并不好喝。」 林黎站得离他远了点儿,嫌恶地说道:「我本来有事找你。但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跟你说了也没用。明日早起,你在院中等我。」 程弋茫然地看着他。 林黎又道:「听到了没有?」 程弋勉强点了点头。 醉酒后的程弋有些迟缓,林黎不想和醉鬼进行毫无意义地纠缠,便转身回了房间。 程弋站在原地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后无奈地笑了一声,摇摇晃晃地也回了自已的房间。 林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的时候,他就打开了房门。 程弋已经倚靠在他门边不知道多久。 不等林黎说话,程弋率先开了头:「我不是偷窥狂。我只是睡不着,但是又怕万一中途睡着了错过你找我。」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凌晨正是更深露湿的时候,程弋的眉毛和头髮上已经笼罩着一层明显的湿气。 第17页 林黎无奈地道:「好吧。你这几天为什么躲我。被利用的是我,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吗?」 程弋并不为自已解释什么。他平静地道:「我怕你多看到我几次,就会更加讨厌我。我不想你讨厌我。」 林黎说道:「我没有。你在这一点上是有错,但也有对我好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做什么可以多跟我商量商量。不要命令我。」 程弋勉强笑了笑,道:「好。」 林黎有些别扭,接着说道:「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去上学了。你也……好好努力。」 程弋点了点头,说:「那你去了新学校还会联繫我吗?」 林黎在心里疯狂抨击这个提案。但面上却道:「你不惹我生气,我当然会联繫你。」 林黎总算松了口气,解决了这个问题。不然拖得越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越尴尬。 漱玉真人道:「林黎,林黎,在想什么呢?」 林黎勐的回过神。三位长老已经带着他来到了后园试炼场。 漱玉真人说道:「专心。待会儿试炼场门一打开,你就进去。记得那些低阶孽畜根本伤不了你。你只管放手练习就是。」 林黎点了点头。 时辰到,门一打开。林黎一脸严肃地走了进去。 程家的试炼场是一个小型秘境。多年前由几位德高望重的程家长老耗尽心血挪转空间制成。由此造福了程家好几代人。 但现在里面大多是白奎恩家的机械兽。他们家主营这个业务,赚了不少钱。 试炼场里暗黑不见天日,空气里都瀰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林黎轻手轻脚地在里面穿行。视力在里面再也不起作用。他只能催动真气,以自已为中心往外探。故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急促的风声。林黎快速往后仰身,退了回去。可惜时机不巧,到底是慢了一步。一柄尖锐的利器扎进了他的手臂里。 法衣顿时迸射出一层金光,林黎终于看清了跟自已作战的是什么。那是一只全身上下有多处轴承转动的机械狗。 林黎忽的往外一窜,催动着体内的真气化作丝丝利箭飞了出去。无数只利箭穿过了机械狗的身体,扎在它身上。机械狗有一瞬间的动作停滞。 就在双方僵持,林黎稍微有些松懈的时候,机械狗勐地窜起,口和爪子非常有目的地直奔林黎的头。 林黎一个旋身,不多不少恰好错开这次偷袭。然后瞅准支撑机械狗的轴承,全力催动灵力攻击。一番死斗后,机械狗身上的零件全被打散在地,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林黎杵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看着面前一小堆零件,不由得有些欣喜。但又为自已拖了比较长时间,仅仅打败了一只机械狗而感到不满。 试炼场开启后便是半个时辰的开放时间。现在所剩的时间更加有限。三位长老说,泰山成舍的入学测试一共需要考生自已在规定时间内成功击杀三只机械兽。 而恰好,泰山成舍的入学测试考核时间也刚刚好是半个时辰。虽然在里面感觉不到时间,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刚才试探机械狗的时间有些过长了。 林黎的步伐有些微乱,一乱就失去了方向。他迅速调动体内的灵力往外扩散,却没成想江河入海,他一点也碰不着边。 越出错越着急。林黎强行让自已冷静下来。但命运偏偏不如他所愿。他听到了一道非常雄浑的吼声。未见其兽,先闻其声。林黎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 第一道吼声戛然而止,第二道吼声有意识地离他更近。风从平地起,烈烈地刮过他的脸。这里很黑,他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道掌风噼了过来,林黎勉强用尽全力往旁边侧飞躲去。 秀美的脸上仍然捱了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之下迅速起了乌青。之后便是不停地躲,不停地挨打。林黎逃得气喘吁吁,早已忘了遇到致命危险可以瞬间转移出去的后园试炼场订制口诀。 林黎只是明确地认识到追杀他的此物一定比他高了至少一个大阶。试炼场里的怪物似乎很久没遇到新人,对待林黎颇有些耐心。 招招都痛,却招招都不致命。就像流浪猫玩鸟,它不知道自已的操作会把一只鸟玩死,但它依然控制不住自已的爪爪。 半个时辰缓慢地过去,林黎终于从试炼场里被动闪现了出来。他躺倒在地。 从昏暗的地方勐然出现在白昼之下,林黎的视域不适应地暗了暗。尽管有些曲折和不体面,但他终于脱离了「猫」手里的「鸟」的命运。 林黎有些释然地笑了出来。 露允真人见状乐开了怀。他赶紧把林黎扶起来,装模作样地嘆道:「贤侄,里面怎么样?不赖吧!」 林黎的眼睛还没从一片黑暗中缓过来。他也乐道:「挺不错。就是受了老罪了。」 三位长老皆是哈哈大笑。 「机械显示器说你成功击杀了一只二阶一段机械狗。第一次训练能拿到这种战绩已经相当不错!咱们每隔两日便来训练一次。到入学测验时熟能生巧,定能一次通过!」 林黎苦哈哈地点头称是。 漱玉长老说,年轻人所受的伤都是自已的勋章。还夸他更有男人魅力了。第一次被夸奖,林黎还有些不太适应的羞涩。 吃过饭回到内院时,一个人孤零零的,林黎浮躁的心才迅速地安静下来。黄金桐和北冥冷泉在月夜下显得格外有风情。他突然不想那么早回去睡觉。 第18页 林黎倚靠着黄金桐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莹光包裹的树叶。深觉人生的美好或许就体现在这须臾之间吧。 他有些累,阖上眼浅睡。夜风徐徐,吹来满世界的清香。仙界就这一点好,永远都是四季如春,从不下雪,也从不有烈日高阳。 程弋从外院回来,突兀见此美景,不由屏息驻足。一袭鹅黄衣衫的美少年侧卧在黄金桐下。 程弋的耳朵里是风吹沙沙声,眼睛里是树在摇曳,泉水起波澜,少年在酣睡。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宛如一幅清丽优雅的童真梦话。 这一幕,这个人在这一晚打破了程弋的心门,潇洒地住了进去。程弋感到自已的心脏有些闷闷的,但他解释不清楚原因。 林黎躺了一会儿,便起身。远远瞧见程弋站在原地。 程弋原本在他睁眼的那一刻,脑子就在疯狂叫嚣催他赶紧离开。但是林黎一早跟他说过不许躲他。因而他挣扎不过,干脆驻足原地。 林黎起身走过去,心情颇好地跟他道了声「晚安」。 程弋却抓住了什么似的,质问他:「阿黎,你的脸……怎么了?」 林黎茫然地摸了摸自已的脸,摸到患处「嘶」了一声,然后得意道:「这个啊?今天试炼场弄到的。漱玉长老夸我是男子汉呢!」 程弋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的脸。说道:「我房间有玉露膏。你还是涂一涂吧。」 林黎嫌弃道:「你在嫉妒我吗?我要做男子汉!不做小白脸!」 程弋对他糟蹋自已的行为有些无语。 「伤害自已就是你做男子汉的行为吗?」 林黎本能觉得这话有些毛病,但他一时间找不出错漏来。 就在他呆愣的时间里,程弋强行把他拉进了自已的房间。这也是林黎第一次进程弋的房间。他原本以为少爷的房间会和自已所住的客房有些不同。但陈列摆设完全没有区别。 非要说不同,那大概是程弋的房间有明显薰香的味道,而他不讲究这些,所以没有。 林黎好奇道:「这是什么香?好助眠。我现在就想睡觉了。」 程弋在箱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支未拆封的玉露膏。他有些无奈道:「艾草制成的香。这是人界的朋友送来的礼物。」 自从人皇时代开启,三界缓缓崩离开,至今已过去二万多年。现在的人界发展颇好,普通人的生活更是蒸蒸日上,没有了怪力乱神的束缚,人的创造性变得无比令人惊嘆。 林黎在三位长老那补的课不多,于是只是在心里慨嘆了几番。 程弋拿出几只艾草香递给林黎,道:「若是喜欢,你便拿去。我这里还有很多。」 林黎伸出手接住,道了声谢。 程弋让林黎坐在板凳上,由他给他涂玉露膏。程弋用食指挖出一勺莹润的白膏,仔细地涂在林黎脸部的伤口上。 林黎睁着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弋动作,颇有些好奇。少爷居然会为他一个外人屈尊降贵做这种事。 程弋轻轻地将食指指腹上的玉露膏敷于他的患处。少年的脸白嫩、紧緻又光滑,程弋一时间看迷了眼。两人对视良久,暧昧的气氛骤然升腾于他们周围。 偏偏林黎是个神经大条的人,轻易感觉不到情愫。于是只剩程弋一个人情动一个人尴尬。 「好了,这支送给你。以后要注意安全。你走吧。」程弋收回手,背过身体说道。 林黎有些莫名地「哦」了一声。然后离开回到了自已的房间。 许久后,程弋的眼角和耳垂冒出了些许薄红。 夜,太漫长。 第十章 入学考试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黎每天都在刻苦修炼。自从第一次在试炼场意外受伤后,每次林黎去试炼场半个时辰,程弋都陪同在外。 本来程弋想进去陪他一起,但是漱玉长老说,要让林黎具有危机意识,拥有自保能力。因而程弋后退一步,干脆同三位长老一起守在试炼场外。 就这样一直到了去上学的前两天,林黎坐在黄金桐下打坐。 程弋从外面进来,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内院。他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故而林黎一早就发现了程弋。 等程弋走近后,林黎才睁开眼。 程弋从怀里掏出一方盒子,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这是我几年前从一个小秘境那里带出来的玉镯子。这个玉镯子有一对,可以跨越时空距离和另一人通话。」 程弋掀开手腕上的布料,林黎看见那只镯子,俨然与盒子里的镯子纹路互补。花纹繁杂,但通体清润透亮,是非常好的成色。就算只是当饰品看待,估计也能卖个不俗的价钱。 程弋接着说道:「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通过这个找我。」 林黎看着程弋一脸期待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便也不忍拒绝。只得容许程弋为他戴上。 林黎道:「走之前,我们比试一场吧。」 程弋点点头:「你想什么时候,我都奉陪。」 林黎不以为然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吧。」 夜风轻拂起少年的衣袂。黄金桐叶莹光闪闪,景与人都染上了朦胧的气氛。林黎嘴角一弯,率先出手,一手成风,一道净润的灵力从掌心发出,直奔程弋。 程弋左躲右闪,跟他打了好几个回合。林黎突然停下,郁闷道:「程弋,你为什么不拿出全力?」 第19页 程弋眼睛扑闪扑闪,一时没答出来。 林黎继续道:「我不需要你让我。就算你让我,外面的对手也不会让我的。」 林黎说着便再起一掌,赌气般的掌风横噼过去。程弋没躲,直接站在原地运起身上的功法,奋力一怼。 林黎瞬间被真气弹飞很远,「扑通」一下落进了北冥冷泉里。 程弋面上冷静地说道:「我要真使出全力,你连接我一掌的机会都没有。阿黎,我刚才试探过你的功法,真气尚算凝实,去学校前这两天,你已经可以适应每日都来泉水里修炼的强度了。」 随后,程弋转身便要离去。 林黎不忿,重重地运气拍了一下水面,真气凝成的水箭「咻」地一下射出去,飞到程弋头上时炸开。顿时把程弋的头髮打湿个遍。林黎愤懑的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在水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程弋无奈地转身回头看他。结果好一出美人湿身,他的脸颊立刻泛起了红,风度仓皇出逃,令他再也不敢驻足,只得灰熘熘地快步走了回去。 林黎撑着下巴看着程弋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还未散。便欢快地褪去衣衫,赤裸着身体沉到了水下。 他方才一落进水里,便感觉到身体发生了明显变化。北冥冷泉果真对修炼有奇效。彻骨的寒侵袭入体,对旁人来说是毒药,对蛇妖来说却是兴奋剂和舒适区。 林黎封闭五感,身体迅速蜕化,转而代之的是一条一米多长的黑色的蛇。只是这蛇身上却有一层非常黯淡,不仔细分辨完全看不出来的奇异花纹贯穿全身。 蛇体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阖上琥珀色的眼睛盘睡在泉水之底。细润的盈盈光芒缓缓地向蛇身流入。 泉水之上的内院,除了几件华丽的衣裳挂在黄金桐上随微风轻轻摆动,便是一览无余的静。 两天后,临行前,林黎在三位长老的见证下,于程家的测灵法器上做了最后的验证。不多不少,刚刚好二阶五段。众人皆是欣慰不已。 恰巧程弋也在身旁,林黎便叫程弋也去测一测,好直观感受程弋比他强了多少。他也有得可追。却没想到,仪器上明确地写着四个大字:四阶一段! 林黎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弋。 程弋只是笑笑,说道:「我已经在太极天府上了两件学,上学期期末便是等阶考核。我只不过刚好达标而已。妖界的泰山成舍是和仙界的太极天府齐名的顶级学府。你也要好好加油哦,阿黎!」 林黎当即便表了决心,说道:「程弋,土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等明年我们再比比!」 林黎并不觉得离别感伤,大抵是他的前十年一直都在奔赴一个地方,又离开一个地方的路上。只是这一次,林黎对比之前的自已,拥有的更多,也意气风发得多! 泰山成舍位于妖界的首府——妖都。是一座在妖、仙两界名气响噹噹的高校。如程弋所言,比之天界的太极天府也丝毫不逊色。甚至近些年来因为妖仙文化的盛行,隐隐有赶超之势。 临行前,程弋将白奎恩送的那套翡翠纳戒从盒子里拿出来,递给了他一枚。此物由仙界的工艺师在里面植入了纷繁复杂的空间储物阵法。足足可以容纳六十四立方米的物件。 三位长老不便外出露面,只得在程家门口跟他道别。程家派了一队人均四阶的安保,把林黎安全护送至学校才返回。 两座顶级学府同一天开学,程弋在林黎离开后,也收拾起包袱回到了他自已所在的学校。 妖都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市井城市。有别于镇水道,这里的居民非常多。林黎从马车上下来,跟着人群进城。 进城的官道是双向二车道,非常宽敞。但或许正值开学,这里实在太多人了。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林黎拼命挤出了人群,来到了一处空地上。他暗自庆幸还好他的行李都在纳戒里,不然就这么一会儿,估计就能把他难倒了。 玉镯子在此时发来语音,声音通过骨传导直达他的耳朵。 程弋轻快的声音扑面而来:「阿黎,到学校了吗?感觉怎样。」 林黎扁了扁嘴,恶趣味地咕哝道:「我到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学校,人可真多啊!」 旁边的商贩清清楚楚地听到林黎对着人群疯言疯语,眼珠子都吓得要掉出来,赶紧往反方向逃。 林黎茫然地看着商贩逃离,问程弋道:「你说话,他们听不见吗?」 过了一会儿,程弋回道:「谁们?」然后恍然大悟般理解了林黎的话,「哦对,只有这对镯子的拥有者可以互相听见。保护隐私不好吗?」 林黎有些无语:「我跟你没有隐私可言。」 程弋笑了声,道:「是。」 费尽千辛万苦,林黎终于来到了泰山成舍的校门处。这里果然聚集了很多学生模样打扮的人。 其中不乏一些看起来就知道身份不俗的人。林黎紧跟在人群最后。 学校大门前凭空升起一幅巨型光幕。 本届新生入学试验将于今日下午三时举行,一共三轮测试,全部通过者即可正式录取为泰山成舍的学生。林黎在心里默念道。 校门口有一块闪着光的巨型矿石。每个想要参加入学测验的人,都得在那按掌纹做个登记。 林黎跟随人流走上台子,摁完了掌纹。又跟着学长学姐们的指引,进入了一个传送阵。 第20页 一闭一睁的时间,林黎和做完登记的大部队已经来到了不知道多远的荒野。 一位学长在前面介绍道:「这里就是我们泰山成捨入学测试的场所。半个时辰后,测验将会开始。你们现在可以先做做热身,或者原地待着休息一会儿。」 林黎默默地杵在角落。观察着自已的竞争者们。 一个庄稼汉模样打扮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林黎看过去。只见男人一脸羞涩道:「小兄弟你好。这是你考的第几次啊?」 林黎回道:「第一次。」 男人瞬间充满自信地拍了拍自已的胸脯,说道:「小兄弟你别怕,哥哥这已经是第三次参加考试了,对这个入学考试的流程和考试内容非常熟悉。跟着哥混,你绝对保过。」 男人大力拍了拍自已的胸脯,顺手想搭在林黎的肩膀上。见林黎无动于衷,便以为他是答应了。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加入自已刚才组建的团队里。 没有旁人知道,林黎这会儿有多语塞。 林黎一直没关玉镯,因此程弋能一直听到林黎这边的声音。忽然一个男声传出来,程弋眉头都皱了皱。 他机敏地问道:「什么第一次?你旁边那男的是谁?」 林黎不想再重复刚才在路上把小摊贩吓跑的经歷。入学测试不比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会儿的学生们是最闲的,但凡有点八卦,考试还没结束,他得先出名。 林黎有苦说不出,只好紧紧地闭上自已的嘴巴。 小团伙里加上他一共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一对勾肩搭背的小情侣。几人说说笑笑。看着大汉把林黎带回去,皆是啧啧称奇。 「哟嘿,大壮,有本事啊。」其中一个脸上长满了麻子的男人转而问林黎:「你这衣服真酷,你是哪家的少爷啊?」 众人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一副誓必要他说出答案来的样子。 另一头,程弋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他的回话。 本来站着的地方也不空旷,一下站在普通人堆儿里,他这身颇为名贵的衣服便显得格格不入起来。不止小团体,周围的人也都等着他滔滔不绝他的身世。 林黎有些苦恼,大汉随即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粗声粗气道:「不要再问小兄弟了。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黑猫白猫,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不管怎样,林黎松了口气,他总算稍微出了困境。 他对着大汉道:「你刚才说的考试经验,是指哪些?」 大汉听他声音这么大,急得频频拿手捂嘴示意。小团体皆是一惊,奋力地脱离群体,待在小角落。生怕其他人听见,然后迫不得已都捲起来。这样的话,通过考试的机率更低了。 小情侣的其中一个说道:「现在可以了,你说吧。」 大汉这才道:「众所周知,入学考试共有三天。每天一个环节,我们有充分的时间考试和休息。所以我们一定要拿出充分的准备,不要紧张。」 众人皆是疯狂点头贊同,催促着大汉说重点。 大汉说道:「据我之前参加的两次考试,我积累了以下重点。」 众人纷纷掏出笔记开记。林黎也不例外。 「第一,考试时间碍于选手自身的道行和素养,本身能力强的就无所谓这点,能力不算好的就要开始注意自已这段期间内的饮食和休息状态。」 「尤其是考试前应该先即时放个水,避免在里面尿急找不到厕所的困难处境。」 这回林黎倒是咂摸着回过神来,其他人仍在嗷嗷记录。 程弋在那边冷酷地笑了笑,道:「阿黎,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你们起点不同,註定不是一类人。」 林黎憋不住低声道:「你错了,恰恰相反,我跟他们的起点是一致的。我跟你倒是原本并不相交的平行线,因为一些意外……」 程弋一向不爱听他说这些,堵嘴道:「我和你相识没有意外。有意外的是你在外流浪的十年。」 小团体的人对林黎突然的发言有些目瞪口呆。虽然声音很低,但众人聚在一起,完全听得见。 大汉摸了摸自已的后脑勺,说道:「小兄弟,你……对我的看法有意见么?」 林黎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我需要一个地方静静。」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任凭大汉在后面如何唿唤拉扯,他都没有回头地往出走。 学长学姐们介绍说,这个筛选人才的阵法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空间格子。一次能进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这次报名的学生一共有三万人。 因此,只能等前一批的人被淘汰掉了,随时补进。 刚满打满算放进去第一批人,一刻钟不到,出来了一多半。各个都是鼻青脸肿,没有一个人身上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简直惨不忍睹。林黎在心里咂了咂嘴。 队伍越来越短,很快就轮到他了。 「咻」地一声,林黎被卷进阵法中。果然内部没有照明很昏暗,和程家那个小试炼场一个样。 林黎闭眼,试图找回在小试炼场上游刃有余的身体经验。一阵阴风吹过,林黎敏捷地跳到几米之外。说时迟那时快,林黎把一道灵光打到高空中。 光乍现的那一刻,怪物的身影无所遁形。 第十一章 吾名无咎 此怪身如蛇形,足有三米多长。硕大的机械尾巴「哐啷」打在地上,拖出一串发出「滋啦」声响的火花。 第21页 狭窄的空间内,林黎左躲右闪。 身为蛇的有智慧的同类,他当然知道「打蛇打七寸」这句话。但是机械蛇说到底和真蛇的身体构造不一样,不可混为一谈。 林黎身周运转着灵气,随他掐诀,直直打向蛇的七寸,但铁皮最终完好无损。林黎有些无言。 真气再一次凝结在手心,林黎对着蛇眼连续射出两道光箭。却把机械蛇弄得更加暴躁易怒。长长的尾巴在狭窄的甬道内左右甩尾。 第一关的时间限制在五分钟内。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已经有不少学生顺利通过了考试。 林黎不再试探,抓紧时间,趁着蛇嘴大张的那一刻,掐诀全力发出一道灵箭,灵箭射出的瞬间,强光点亮了整个甬道。 机械蛇一口吞入,原地甩尾挣扎,「轰隆」一声,蛇头爆裂炸开。残躯断首乱七八糟地轰落在地。 甬道内发出一团微光。林黎的手指伸向那微光,一眨眼的片刻,整个人便回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鼻腔里密闭打斗的火药味被清新的空气取而代之,林黎的心情也变得更加舒畅。方才小团体那个壮汉期期艾艾地穿过人群,拍了拍林黎的肩膀。 大汉眉飞色舞地说道:「小兄弟,我通过第一关啦!你考得怎么样?」 林黎微笑地说:「恭喜!我也通过了。」 大汉用手背擦掉了额头上挤满的汗珠,兴奋不已:「真的啊?小兄弟你真是年轻有为。我这已经考第三次了,这才通过第一关呢!」 那边学长学姐们在招唿通过第一关的考生集合。众人皆往那处挤过去。林黎和大汉就贴着人群站在最后。 一位身着飘飘素衣,头上顶着一个碧色玉冠的学长在台上讲述明日第二关卡的考试事宜。 学长声音清脆,如呦呦鹿鸣。很难不让人想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首先恭喜大家,顺利通过了泰山成舍的初试!今夜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的考核时间依然是在下午三点。大家提前一个时辰过来学校大门前集合,来了不要乱跑,东西也要随身携带。注意自身安全。到时候有学长学姐带你们前往目的地哦!」 学长言笑晏晏,长相清秀,声音又好听。话音刚落,众考生就在台下叽叽喳喳议论起这个人来。 现场声音繁杂吵闹,说话很容易互相听不清楚。 大汉便贴着林黎的耳朵说道:「这个学长是上半年新入学的学生,当时我参加考试也看到他了。没想到,他都已经能出来迎新了!」 林黎对这种忽然凑近的行为有些不适应。但他想融入人群,不想再次变成没有同学愿意和他亲近的另类。 于是他只是忽略过去,说道:「是吗?泰山成舍一年有两次考试?」 大汉点点头。 说到他擅长的部分,他便有些滔滔不绝:「泰山成舍和太极天府是妖、仙两界齐名的顶级学府,自然都有春考和秋考了。我们现在这个就是春考,虽然事实上还没到春天。」 林黎点头,走到路口时和大汉道了别。 程家稍早些给他在太极成舍旁边两条街外,装修异常奢靡的客栈那里租了一个豪华套间。 只是他刚到妖都,十分不凑巧,第一关卡的考试就要开始,因此他没来得及先去客栈熟悉环境。 林黎走后,大汉望着林黎进到客栈的背影唏嘘不已。一时间两方的身份差距跃然眼前,大汉苦笑着摇了摇头,往妖都城外那家驿站走去。 客栈大厅,有两个年轻人正在对峙,情形剑拔弩张。掌柜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二位爷,但人微言轻,根本无人在乎。 「哎哟喂,二位爷!小人这店今儿怕是不能全乎了!」 林黎一进客栈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揪着另一个的衣领,十分不客气道:「沈炼,我说过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今天来这是不是故意的!」 那个名叫沈炼的年轻男人哼笑了一声,沉声道:「魏秋远,贼喊捉贼可还行?这是我家小姨的客栈。你还是省省吧。收收你的脾气,不然我就让家丁把你赶出去!」 魏秋远恨恨地松开了他的衣领,回身便离开了客栈。 林黎正好站在客栈门口,飞来横祸。魏秋远看他堵着门分外不爽,狠狠地把他推到了一边。 林黎顿时有些无语,到底是谁把路堵住,不让人进的呀。 不过今日考试颇为顺利,林黎心情好,便不再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顺着小二的引领,他径直走进了程家给他预订的那间天字号房。 这房间朝向极好,位于顶楼。泰山成舍的大门可以尽收眼底。 第二天的考试,聚集在大门口处的考生已经少了许多,但仍然可见人头攒动。有了昨天第一次考试的经验,这一次他直奔传送阵。 等阵法调试好后,一熘烟的功夫,众人径直来到了一处山腰。 依然是昨天那个学长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后山。这次这个考试场地是我们学校已经沿用了多年的地方。每年都有小一千考生从这里脱颖而出。学长在这里祝各位考生考试顺利!」 林黎的左前方有个着装打扮十分不起眼的男人。他大概是位精通八卦的百晓生。 那个男人窸窸窣窣地同旁人道:「这位学长不得了,他的名字叫卓琛。是上个学期新生第一名!泰山成舍里的学生都知道他!」 第22页 林黎又顺势看向台上的那位卓琛学长。他卓卓不凡,长身玉立看着台下。林黎在心里暗忖,不知道这位和程弋相比,实力方面谁能拔得头筹。 转念一想,对方是才读一学期的新生,再怎么天资聪颖,估计也很难跟上了两年学的程弋比较。 时间过得很快。考生们依照着报名顺序进入了考场。第二关的通过人数依然跟第一关一样不固定,能通过多少人就通过多少人。 林黎暗自揣度,昨天第一关考生来了三万余人,通过考试的考生数据统计大概在三千上下。差不多一成的通过率。不知道第二关会刷掉多少人。 林黎收拾好心情,将右手手掌摊开,覆在了矿石光圈之上。眨眼的功夫。他就进入了考场。 这次考试依然是昏暗的环境,不过比第一关好些,好歹考试场地还有模拟灯光的光圈。即使这光有些黯淡。 这个关卡,林黎的对手是一个机械人。林黎谨慎地看着对面那个机械人。那个机械人也似在看他。 双方谁也不先动手。 忽然,机械人的手臂轻轻动了一下。林黎疑惑地看着它。忽然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手臂。 林黎敏锐地要抽出自已的手,他却抽不出来。低头才看到,一根鱼线迅速地在他的手臂上绕了一圈,线头缩回了墙里。 随即,机械人动了起来。 林黎心头大骇,他完全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 换做再傻的人,面对此等处境,也能把这个突变和机械人联繫起来。 林黎看着机械人越走越近,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是鱼线越缩越紧。 林黎的额头上溢满了汗珠。 距离约莫一米的时候,机械人停在了原地。 林黎紧紧地盯着机械人动作。手心里,灵力迅速地凝出一个光珠。 剎那间,机械人抬起了手臂,「咔嚓」一声,一道阵风声,机械人的手臂应声噼下。 林黎被拴住,无法逃脱,只能硬生生捱下这一掌。 法衣顿时爆出金光,硬生生地跟机械手臂对槓。金光骤然大盛,把机械人原地弹出好几米远。 机械人停下的一瞬间,歪着脑袋作疑惑状。 林黎抬手,手中精纯的光珠一分为二,直直射进机械人的双眼。这是一场豪赌,但他也留有足够的后手。 好在如预期般的,机械人的眼睛「滋熘」闪着电光,受了重创。林黎稍微松了口气,将计就计,再次凝成两点光珠,一前一后打进了机械人的两处膝盖。 机械人顿时跪在地上。 林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忽然,一把匕首从机械人胸口弹射而出,直奔林黎的面中。 林黎躲闪不及,立刻运起真气抵挡。 可真气起的突然,实在稀薄,匕首破防的那一刻,林黎往旁边侧身,脸颊至耳朵处的位置避无可避地被匕首刺了一道狭长的血口。 林黎抓住机会,反手钳住那把匕首,勐地向前一甩。匕首直直刺进机械人尚未关闭的胸腔。 …… 空间剧烈波动。林黎被一股强力拽出了小空间之外的空地上。 血珠顺着脸上被划过的口子滴落。林黎抽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已的脸。沉默地顺道前去签字。 卓琛站在队首。对林黎说道:「恭喜你,顺利通过了第二个关卡。」 林黎一边签字,一边状似不经意道:「学长你说,机械制品有人的想法吗?」 卓琛迟疑地皱眉,说道:「你对机械制造有兴趣吗?如果你能顺利入学,或许,我可以引荐你进白氏效力。」 林黎笑着摇了摇头,道:「学长,我开玩笑的。」 随后,林黎果断站到了一边。他将出来的考生左右巡视了几圈,一直都没看到那位大汉。 过了一会儿,大汉连滚带爬地从空中随机凝成的光点里爬出来。 林黎快步走上前接住他。问道:「你怎么样?考过了吗?」 大汉全身汗湿,喘着粗气地摆了摆手。然后直直往边上走。林黎跟在他身后。 大汉好不容易缓过来后,林黎凑到了他面前。 「哥,你遇到的是什么考核呢?」 大汉擦了擦额角的汗,长舒一口气道:「我遇到了一个机械人!」 林黎皱紧了眉头。 大汉继续道:「那个机械人动作相当迟缓,我本不应该输的!」大汉思来想去想不通,遇到林黎就倒豆子似的吐出来,「但他一拳怼过来,我就被打出去好远!」 「昨天打机械狗,我还能仗着体型优势智取。今天完全磨灭了我的肖想!从今往后,」大汉惆怅道,「我应该再也不会来考试了。我已经脱产两年,这次失利得回家把板结的地犁了。」 林黎咽了口唾沫,开口道:「你遇到的那个机械人有没有跟真人一样相似的举动?或者行为?再或者表情?」 大汉回想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它本来就是个机械人。怎么会有人的行为?没有人在看到它后会拿它当人看。」 林黎干脆换了个问法:「你们是怎么对决的?他有过想杀你的举动吗?」 大汉奇异道:「你不也考试了的,你应该知道啊。它只需把我们弄出黄线以外,我们就输了。」 林黎有些沉默地低下头。 「你怎么了嘛?」 第23页 林黎笑了笑:「我没事。」 第三天考试,校门口聚集的考生更少。粗略估算约莫有五百人。这回,学院方面总算愿意公布学生招收名额。 本期有九十九个名额。 九十九人!学长卓琛在前面介绍。到时候新生会分别编入九个班级,入读不同的专业科目。 在场的考生们皆是跃跃欲试。其中,林黎分析到,权贵阶层的考生留下来的远比普通的考生多。 甚至包括那天下午考完试,林黎回去客栈发现的那两个堵路吵架的年轻人。 林黎在心里暗暗嗟嘆。资源的确能影响一个人的修行水平。从而影响一个人的发展路径。 他想,如果不是意外和程弋相遇,他恐怕也无法如夫子的意,顺利通过泰山成舍的考试。即便是在程家恶补了这么多天,他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已一定能入学。 …… 大部队跟着学长卓琛前往最后一个考场。泰山成舍作为顶级名校,第三堂考试内容往往是每年都在变化。 一名身着素色衣衫的俊美男子突然闯入他的眼帘。 来人对着林黎张扬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名无咎。赵、无、咎。」 林黎疑惑地点点头。等着对方开口。 「我听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被程家找回来的林家嫡子林黎吧?」 林黎挑眉。 赵无咎仰着一张无辜又俊俏的脸蛋看他,说道:「我要和你做朋友。」 林黎道:「为什么?」 赵无咎笑得夸张:「交个朋友也要被问为什么吗?就不能单纯是因为喜欢吗?」 林黎无言。 赵无咎补充说道:「还是等考完试吧!入学之后,我会申请做你的室友。」 林黎默不作声,不点头也不摇头。偏偏赵无咎是个不进油盐的。调笑着跟他说再见。 几乎是同一时刻,考试时间也正式开始。 林黎对着矿石按压掌印,立刻被传送至考场里边。 第三堂考试颇为蹊跷。林黎一进去,首先感受到的是亮堂的房间。然后定睛一看,房子中间有一个老妇人蹲跪在地,被用铁镣铐将四肢固定住。 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第三堂考试和前面两道一样,没有题目,全然依靠考生自行解题。 房子里摆着一张空置的椅子。林黎坐上去,凭着直觉面对着被锁住的人,问道:「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罪妇张着肿胀的喉咙,哈哈大笑。房间里萦绕着刺耳的拉破风箱的声音。 林黎却不说话,凝神屏息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人。 老妇人笑完后,便静静地待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哑声道:「你杀了我吧。」 平静的声音在平静地求死。 林黎的喉结缓慢地划动了一下。说道:「还是说说吧。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老妇人哑声,嘻嘻笑道:「也没干什么,就是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杀了。」 林黎不自觉皱紧了眉心。 「好吃懒做,奸淫掳掠,在乡里无恶不作。我这把老骨头,不想再为他收拾烂摊子了。」 林黎突然道:「你说谎。」 老妇人斜睨了他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只是普通的罪名并不会穿刺你的琵琶骨。这是官府专用的对付江洋大盗的刑法。」 「你欺瞒于我,是想让我把你放出去吗?」 老妇人缄口不言。 林黎接着道:「让我猜猜看,你偷的是什么呢?」 「重刑犯是不会被送到这里来的。小偷小摸也不至于穿琵琶骨。但既然你被送到了这里,莫不是偷盗黄金百两?」 老妇人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嘴里发出哑「哼」声。 林黎又道:「说吧,偷了谁的东西?」 老妇人盯着他来回扫视,最后道:「我要是说了,你会让我活着吗?」 林黎挑眉,说道:「这还得看你的量刑和偷盗物品的价值。你若是认罪供出实情,当然会从轻发落。」 老妇人哼哼发笑。声音有一瞬间变得很年轻,但她随即发现了一般,迅速调整自已的状态,对林黎宣告道: 「考生林黎,知善恶,晓是非。不擅用私刑是为贵。泰山成舍现对你已预录取。学弟,期待日后的相见哦!」 空间扭曲了一瞬,「老妇人」原地消失,林黎也随之被带出考场。 泰山成舍的学生预录取公告已经出来了,每个学生的名字都打在巨幅光屏上。 林黎上前仔细查看。终于在中间那行找到了「林黎」两个字。 他瞬间放心下来,输入灵力到玉镯内,声音还透着些小得瑟:「程弋,我成功了。」 程弋这会儿应该有事要忙,并没有这么快回復他。 那位自称赵无咎的人找来,祝贺他道:「恭喜你林黎,我们能成为同窗了。期待以后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赵无咎笑弯了眼睛,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僵硬。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林黎有些无处安放的烦躁。 「赵无咎,我认识你吗?」 这话好像戳中了赵无咎的笑点,乐道:「应该认识吧?当然我这种小人物,你也有可能不认识。偷偷告诉你哦,我们是老乡呢!」 林黎皱紧了眉头。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人。脸没见过,名字也没听过。可是这人却好像和他很相熟,莫非又是五岁以前的朋友? 第24页 可是这个「朋友」的脸却有些妖媚。而且举止浮夸,一点不像个正经人。 程弋这时回他道:「恭喜阿黎!需要什么礼物吗?我给你准备!」 林黎看着眼前的人,默了默,说道:「赵无咎,我记住你了。」 赵无咎大笑着点头,乐呵呵地走了。 程弋又道:「赵无咎是谁?你交新朋友了?」 林黎回身来到角落,说道:「这个赵无咎有点奇怪,他说和我是老乡,可我不认识他。」 程弋沉默了一瞬,说道:「可能找你攀关系吧。日后你想帮他便帮他,但也不要和这种人走得太近。」 林黎说道:「嗯。他说他要去申请和我住同一间宿舍。」 程弋在玉镯另一端,气得嘴角微微有些抽筋。 第十二章 正式入学 林黎逗弄完程弋,便收回了玉镯里方才植入的能量。玉镯那边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唯独林黎笑得放肆。然后笑完了,才彻底地沉默下来。 新生的入学流程安排在第二天。 林黎起了个大早,直奔泰山成舍校门处。这次依然有那个很出名的学长卓琛在迎新。 卓琛在校门口处微笑地迎来送往新生们。林黎循着指引签字、按手印后,便由一个名叫叶凡的学长带入了。 一边走,叶凡一边热情地介绍着学校的布局和景观。林黎则边走边沉默地听。 叶凡道:「林黎学弟,我们已经要到了,你的宿舍就在前面那片竹林。」 林黎微笑着点点头。 叶凡一瞬间被林黎的笑晃了眼,努力回过神补充道:「对了,明天新生们要去学校广场集合,测天赋分班。」 林黎说道:「好。」 「竹林」一词所言非虚,还真就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竹林。学生们的宿舍穿插分布其中,除了院子小一点以外,几乎可以说完全满足修炼人土独居的需求。 林黎跟着叶凡的脚步来到划给自已的那栋房子,房子周围用竹篱笆团团围住。一派生机盎然的气息。 当晚,林黎就住了下来。他躺下还没多久,他的院子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林黎敏感地睁开了眼睛。 来人却是大摇大摆地闯进他的院子,一点也不偷偷摸摸。 林黎翻身坐起,外面的人仍然一点不在意吵着人似的,动作越发大起来。甚至掷了一颗石子扔他墙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黎推开门,侧身躲过直直扔过来的那颗石子。 来人正是赵无咎。 林黎沉默了一瞬,确认道:「赵无咎。」 赵无咎点了点头,依然是那副夸张的做派。笑得也十分夸张。 赵无咎走近,眨了眨眼道:「我就住你后面那栋房子。」 林黎顺着赵无咎指的那处看去。 赵无咎直接凑上来,无限缩短他们的距离。林黎回过头,站在原地,并不动作。 赵无咎终于停住脚步,歪着头笑了笑。 「你怎么不躲啊?」 林黎沉声道:「没必要。」 赵无咎「嘁」了一声,道:「真没意思,还以为你会躲呢。」 赵无咎四处看了看,站在原地跺了下脚。 「程弋对你怎么样?」 林黎终于有了些反应:「你认识程弋?」 赵无咎忽然张嘴大笑了几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说道:「认识吧?他对你应该很好吧!」 林黎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便一句话也不愿同他多说。 赵无咎看他不说话,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狠戾。林黎不确定地再看了几眼,这回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赵无咎只是笑,然后欢快地跟他道了别。 林黎躺回床上,这回怎么也睡不着了。半晌辗转反侧,林黎对着玉镯输入了一道能量,然后说道:「刚才赵无咎来找我了。」 或许是深夜休息时间,程弋并没有回覆。但反正总会收到消息的,林黎便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 「他说他还认识你。你确定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吗?」 过了会儿,手镯一直没回信。林黎便继续阖上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泰山成舍的新生们统一在广场上集合。广场中央有块凸起的圆形台子。上面站着九位老师。或坐或站,神情倒都是一脉相承的放松。 唯独新生们在台下神态各异,七嘴八舌。 林黎前一天晚上整晚没睡好觉,心情本来就有些不好。偏偏某个不识眼色的傢伙非要站他身边缠着他。 林黎无语到了极点,憋着气地瞥了赵无咎一眼。赵无咎还在那嘻嘻哈哈,对他眨眼睛。 台上一位老师用真气扩声,开始了新生开学演讲。 赵无咎悄声对林黎说道:「我已经打听好了。此次分九个班,并不是有九个专业。而是承袭歷届『九』的传统。」 赵无咎也不管林黎搭不搭理他,继续说着:「学校一共分了六个修仙门类。分别是丹修、剑修、武修、药修、器修和体修。」 「曾经剑修是囊括在武修内的,毕竟都是用武器修炼。但是后面出了个天才,延展了剑修这一脉的修炼法门,因而后面独立出来成为了一个全新的门类。」 赵无咎看林黎不搭理他,并不生气。他凑到林黎耳朵边轻声说道:「你猜哪个修仙门类会比较容易修炼呢?」 第25页 台上的老师此时已经讲完了开场白,转而由另一位女老师主持新生的天赋检测仪式。依然是按着从前往后的顺序来。 林黎他们站在不前也不后的中间。 程弋在此时终于回了他:「我的确不认识他。你别多想。平时离他远点,注意保护好自已。」 过了一会儿,程弋又低低地说了声:「等我。」 林黎微微挑了挑眉。 赵无咎问道:「怎么了?是在思考哪个修仙法门是对自已提升最没用的吗?」 「不如问问我吧。我很大方的!」赵无咎拍了拍自已的胸膛,说道。 林黎说:「你想说就说。」 赵无咎瞥了他一眼,故作神秘地对他耳语道:「是器修哦!就是白奎恩那个家族。外强中干的典型!」 林黎没管他,脑子里却想起了一面之缘的雪公子,然后又想到了花公子。继而又想到了他们俩的八卦。 排在前面的学生们一个个测试完毕分立成群。 林黎走上前,在掌心凝成一颗精纯的光珠,没有迟疑地将光珠拍向检测仪。仪器当即呜隆作响。几分钟后,于光屏上显示了两个字「器修」。 林黎挑了挑眉。 负责器修专业的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女老师微笑着把他迎到了自已的队伍里。 林黎过了是赵无咎。赵无咎在测试前先朝着林黎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将自已的灵力射入仪器盘中。 光屏不一会儿便显示道:剑修。 这一届剑修有两个班级。在全体新生做完测试后,剑修班级还得单独再内测一遍。 林黎跟着器修队伍回了女老师的班级。他们这个班一共有六个人。两个女学生和四个男学生。 女老师在台上,甜笑着做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叫阿原,你们可以叫我阿原老师。」 同学们齐声鼓掌,道:「阿原老师好!」 泰山成舍的尊师重道氛围一届一届地传承下来。顶级学府的氛围在这方面没得说。 阿原笑道:「本届新生一共七十二位。咱班就有六个。刚好可以两两组队,大家要互相帮忙,共同提升!」 「这两天,大家可以在学校里熟悉一下设施和环境。然后就可以正式投入到学习中来了。今天就说到这里,散会。」 林黎走出教室门。赵无咎站在梧桐树下,对着他招了招手。林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被旁边的同学起闹推了过去。 同学们散了后,林黎说道:「你有事?」l 赵无咎满面春风地说道:「我过来看看你安顿下来没有?」 林黎说道:「安顿下来了。但不知道你到底想看什么?」 赵无咎眼睛里闪过一丝坏笑,然后又立刻恢復正常道:「我的班级就在旁边那棵大榕树边。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于是礼貌跟林黎道别。林黎沉默地看着对方远去。 这几天新生们之间流传着一个大八卦。他们暗地里把赵无咎选为级花。以及,卓琛在追赵无咎。 赵无咎本就长着一张过分妖媚的脸,姿态邪邪的。有人追并不是奇事,奇的是这个人是卓琛。 林黎很快听说,卓琛在新生测试第二关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么个新生。 那个时候就颇给予照顾,对待赵无咎的时候,笑脸总比对其他人要多,也比对其他人更热情。 甚至,选宿舍的时候,赵无咎坚持要住在林黎上边那栋房子,卓琛也能允准。林黎看向卓琛的心情变得复杂许多。 隔天的新生课程正式开始。上午连上三节三界地质与天文学课程,下午就上的雕塑课。 林黎第一次接触到这么细緻又专业的手工课程,自然全身心投入。这堂课阿原老师在台下走来走去,一边雕刻一边强调雕刻的手则。 最后,老师要求的做一个品相及格的木雕鸟,好几个人和林黎都顺利地在课堂上做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精细地做完一样东西。以前都是糙汉做糙事。故而他将这个木雕鸟宝贝一样的放进了纳戒里。 课后,林黎直奔校图书馆。林黎的班级位置相对校图书馆有些偏,走上去图书馆的路时,路上的生面孔学长学姐们才多了起来。 但是他们大多都是行色匆匆。一熘烟儿人影就不见了,然后又一熘烟儿地来了人。 林黎规规矩矩地慢步进去。图书馆里并没什么人在看书,几乎全部都是直接借书回家看。 前台位置坐着个戴眼镜的身材有些萝莉的学姐。 林黎走上前道:「学姐好。」 学姐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刚一睁开还有些懵,然后便两人很熟似的打开了话匣子。 林黎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学姐突然说了句:「嗐,看我这记性。」 「你还记得你第三关遇到的那个老太太吗?」 林黎点头。 「那就是我啦!我的名字是胡椒。」 「学校歷来就有学长学姐报名新生试炼赚学分的事情。所以我就也下海了。不过也不亏,你真的是个很正直的人,本学姐认证。」 林黎浅笑着点头。 胡椒问道:「对了。你来这是要找什么书看吗?你尽管和我说。」 林黎点点头,望着一座又一座书架出神。过了一会儿回过神道:「有关于器修的书吗?」 第26页 胡椒一下愣住。 林黎说道:「我之前不是太了解这一行。」 胡椒说道:「哦哦。嗐!可多了。那我推荐你几本,你去拿吧。」 林黎点点头。 如果真如赵无咎所说,器修毫无前途,那他更要努力学习,加紧修炼。争取闯出一番天地来。事已至此,便只能顺其自然。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林黎远远地看见前面不远处,赵无咎在广场上穿行,后面跟着契而不舍的卓琛。 林黎正想走时,赵无咎突然看过来,脸上一副「得救了」的表情,往这边狂奔而来。 林黎紧皱着眉心,用上回在程家,程弋教他的隐形术法,突然消失在街道上。然后转身迅速走远。 果然,赵无咎呆愣地停在原地。 就这样无波无澜地上了几天课。有一天林黎回房间的时候,前一晚摊在桌上的书没了。 那是他从图书馆借走的书的其中的一本。林黎到处翻找,就差把房子倒腾过来找,但是都没找到。 事实上不止是那一本,林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从图书馆借的所有的书都不见了。 林黎仔细回忆这两天的记忆。从他出门到食舍到教室,到沿途再回到房间。中间的这一段过程,他细细思索,但是都没丢书的印象。 他只好顺着沿途返回,一路走一路找。过了一会儿,赵无咎不知道从何处找来。 赵无咎喊道:「林黎,你在找什么呀?」 林黎瞬间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他。 赵无咎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继续喊道:「你说出来啊!我们大家都可以帮你找!」 附近的新生都被声音吸引过来,纷纷附和。 林黎沉默了一瞬,直直盯着赵无咎说道:「我不需要帮忙。」随后便转身离开。 说来也蹊跷。林黎自认没有丢三落四的习惯。但是东西到底是丢了。他跑来跑去找了很久,但到底没有发现书的去向。 林黎无法,只得去图书馆说明情况。 胡椒一听,整个人都窜起来:「什么?丢了!全都丢了?!」 林黎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完了,全完了。林黎,你知道我要赔多少钱吗?」胡椒全身卸了力,重重地栽倒在座椅上。 林黎小心翼翼道:「多少钱?」 胡椒比了五根手指,声音萎靡道:「这几本书值五十万两白银,但是,我在图书馆做勤工俭学管理岗……我不会被开除吧……」 「林黎,你一定要找到啊!你懂我这种穷人家庭出生的孩子吗?」 林黎点了点头,闷声道:「我懂。」他没有说谎,是真的懂,因为他在遇到程弋之前也是那么过来的。他不得不承认,程弋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他的贵人。 胡椒摇了摇头,一脸牵强的表情说道:「那就好。」 林黎说道:「如果找不到的话,我会赔钱。我会去校长那说明,不会牵连你的,你放心。」 林黎一路沉默着回了宿舍。坐在椅子上,对着玉镯看了半晌。神情略有些灰败。 程弋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似的。唯一的区别是程弋的开心,隔着玉镯的千里传送,林黎都能听出来。 「阿黎,我有一个好消息!」 …… 连着上了好几天课,不知道谁传出来的,高年级来了个风度翩翩的转学生。林黎一门心思上课,还有一门心思在找书,因而并未有精力做他想。 玉镯那边,程弋又发来了语音:「阿黎,你在哪儿呢?」 林黎无奈道:「我还能在哪,自然是在学校上课。」 那边顿时无话。 下课,从教室里出来时,林黎一眼看见站在大榕树下的程弋。 林黎对着手镯说道:「程弋,我们学校好像有个人冒充你。」 程弋听见了,笑着上前来迎他。 「阿黎,我参与了我们学校的交换生项目。这两年在泰山成舍借读。」 林黎懵然道:「你是真的程弋?」 程弋微笑着点头。 「还能有交换生?」 程弋理所当然地道:「年级前三才有机会申请交换。」 然后程弋一把揽着他走。周围聚集在一起看他俩的人越来越多。程弋有些厌烦。 「你的宿舍在哪?」 林黎带着他直奔那片竹林。程弋径直走进去打量。看来看去还是分外不满意。 「阿黎,东西太少了。我明天找人来添置一些东西。」 林黎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程弋敏锐地觉察到有人在靠近这栋房子。大声地道:「谁?」 赵无咎从房子后面窜出来,笑着边拍手边道:「我是赵无咎。程弋呀?好久不见。」 程弋看着赵无咎过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人,他好像真的见过,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的。赵无咎这个名字,他更是从来没听说过。 赵无咎说完便越过他看林黎,一脸喜气洋洋的。 程弋有些不喜欢赵无咎看林黎的表情,本能地挡在林黎身前,沉声道:「你有事就直说。」 赵无咎嬉皮笑脸地道:「我来会会老朋友罢了。」 程弋不客气地道:「你梦里的老朋友。」 赵无咎却没笑了,也直直地看着他。声音有点林黎从未听过的萎靡。 第27页 「是吧?过去这么多年,真的是梦里的老朋友了。」 赵无咎忽然又想开了一般,乐呵呵道:「你来这是来找林黎的吗?」 程弋紧紧地盯着赵无咎,说道:「是或不是,与你何干。」 赵无咎一下子变得沉默,不甘自讨没趣,低声说道:「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长大了尤其…」 赵无咎最后看了他俩一眼,便转身走了。 长大了尤其不好玩。 程弋看着赵无咎离去的背影,说道:「这个人,经常来找你么?」 林黎点了点头。 程弋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这个人疯疯癫癫的,你小心他,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黎看了程弋一眼,没说话。 程弋四周看了看,道:「走吧,出去买点东西。」 林黎拽着他的袖襟,喊住他道:「程弋……要不然别买了,你借我点钱,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程弋回身,神情有些诧异。 程弋不确定地问道:「借什么钱?」 林黎严肃地说:「我不小心把图书馆的书弄丢了。按照市价要赔五十万两白银。」 要不是林黎一脸正气,程弋还以为他这是要去捐赠饷银支援贫困山区。 程弋沉默了一瞬。 林黎先受不了了,泄气地说道:「算了,我还是再找找吧。」 程弋说:「我没说不借。」 林黎道:「我也知道我很荒唐。才花了四十万两,又要借五十万两白银。满打满算这个月就要花小一百万。」 程弋忍不住掐了掐他的下巴,说道:「你该花就花,想借多少借多少。不用替我省钱。你只要不伤害你自已,我全凭你开心。」 林黎内疚地眼泪溢满了眼眶,迟疑地上前抱住了程弋。程弋也回抱住他。宽大的手掌拍了拍林黎的嵴背。 这还是林黎第一次主动抱程弋。 扑进他怀里就能闻到淡淡的艾草香。他以前没觉得程弋的怀抱这么舒服。但是这一次,他的确想沉入程弋的怀里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十三章 程弋陪读 泰山成舍来了个新交换生。 这个交换生还是仙界第一古老世家程家的准继承人。他的未婚妻是刚进学校的新生。学校里八卦爱好者们顿时蜂拥而至。 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番,一致得出结论:这程弋是给未婚妻陪读来的。 不过,泰山成舍的学生很大部分本来就非富即贵。因而多数人只把他俩的八卦当作消遣。 林黎终于还是带着程弋去了图书馆。 胡椒去上课了,现在在图书馆守着的是老馆长,也是泰山成舍的前任校长——尘风长老。 两人表明了来意。尘风长老并不吃惊,大概是胡椒已经跟他报告过了。 林黎说道:「馆长,这会儿我实在没有五十万两白银,这么多钱得从仙界空运过来。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 尘风长老留着一撮白色的络腮鬍,慈祥地笑道:「谁说需要五十万两白银了?」 林黎呆滞道:「莫非五十万两还不够?」 尘风长老直言道:「南麓有一座城池,名为百蛇镇。此镇三年颗粒无收,派过去治旱祈雨的大臣也都命丧于此。」 「妖王和我校签了备忘录,要求我校派人协助新任治患大臣一同前往百蛇镇。目前,我们学校还未进行人才选拔。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五十万两白银便一笔勾销。」 林黎有些心动,但一方面又有些担忧。程弋察觉到林黎跃跃欲试的表情,警惕得道:「不行!阿黎才多少道行,你这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尘风长老老神在在道:「年轻人别冲动嘛。学校是派人去解决问题,又不是解决学生。」 「等校内组织几场竞选完毕后,内部会安排两个月集训。到时候会由至少一名六阶长老、两名五阶副长老带队。」 「除此之外,妖王还承诺到会拿出国库里的宝贝奖赏具有突出贡献的学生。」 林黎道:「好,我去。」 尘风长老当即振声道:「好!爽快!」 程弋看了眼林黎,无奈道:「我也去。」 尘风长老摸了摸自已的鬍子,瞥了他一眼:「这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才有的歷练机会。」 程弋沉声说道:「我不需要奖赏,也不以和学校一起的名义走。」 尘风长老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一併离开后,馆长仔细分辨两人离开的气息。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胡椒从图书馆的小空间里出来。担忧得道:「馆长,这么做能行吗?」 馆长捋了捋鬍鬚,冷静下来道:「南麓那地方不是好规整的,把仙界扯进来,没准能解决。」 林黎和程弋走在回宿舍的林荫路上。 林黎看着程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靠近那些危险的地方。」 程弋皱着眉头道:「不是你靠不靠近的问题。危险是不会停在原地不动的。从今晚开始,我要守着你修炼。」 程弋从纳戒中拿出一颗莹润饱满的白珠。对着林黎说道:「这是我前段时间从地下黑市拍的千年鲛珠。本来是准备等你升到三阶才送给你的。」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我必须为你的安全考虑。在去之前这些天,我要每晚都守在你身边给你护法。你得尽快突破三阶。」 第28页 林黎咬了咬舌,声音略微有些干涩:「你做这么多,是为了让我嫁给你吗?我不想再欠你了……」 林黎想,他欠程弋的不仅没还清,还越欠越多了。 程弋闭了闭眼,说道:「不嫁也行。你不嫁,我也不娶。就这样一辈子也行。」 当晚,程弋就直接入住了林黎的房子。 《水门经》的基础功法在三阶以前仍然有效。 林黎娴熟地掐诀,指尖闪着灵光。鲛珠悬空于林黎的头顶,凛冽的白光溢散开来。灵力一丝一丝地顺着轨迹流入林黎的体内。 程弋抱着手靠在门边,随手对着窗外弹出一道光点。光点升到空中,变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整间房子罩住。 从外面只会看到一片密密麻黑的竹林。不会看见亮如白昼的房子,也不会听见任何声音。如果有人经过这里,也不会误闯进来。 一夜过去,鲛珠只是蹭破点皮的程度。林黎却由衷地觉得身体比以前许多。 程弋问道:「怎么样?」 林黎说:「你一夜没睡吗?」 程弋笑了笑,道:「我没弱到护法需要整夜不睡的水平。阿黎,你应该对我更自信一点。」 林黎想了想,说道:「我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了许多。其他的倒是没感觉出来。对了,我现在是器修专业。之前把那些书弄丢了,你有其他器修相关的书吗?」 程弋答道:「没有。不过,我可以找那位雪公子拿几本基础的给你看。再精细一点的,他应该不会给。」 林黎的心情一瞬间也放松了许多,笑道:「能有几本基础的就足够了。我本来也没想那么多。谢谢你,程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林黎为难道:「除了……」 程弋说道:「你对我不要那么客气,态度好点,不准不理我。这样就行了。」 林黎点头答应。 今天的器修基础课程,阿原老师以一些过往器修大师的歷史成就做开篇,引出了当今世界器修师的低迷现状。 「放眼两界,也只有仙界的器修世家白家真正做到了将器修发扬光大。」 阿原老师补充道:「但也正因如此,器修是一个非常需要个人特色的修行模式,集成产业压缩了个人器修师的生存空间和创新空间。」 「老师希望你们能好好学习,在这个行业深耕发展。任那些人说东西南北风,你们自屹立风中不动。天赋检测仪不会骗人,你们完全可以相信自已!」l 讲台下六位同学两排三竖分坐,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 这堂课的手工作业是让上次做的手工作业「活」起来。前几节课教了一些简单的「可互型」阵法。林黎试探着将一些可用的阵法插入进去。 这一忙就在空教室里忙了一天。林黎出来的时候,程弋在门口等他。 林黎道:「这么早。」 程弋点点头,说:「我是体修。从小就熟悉了修炼,学校和老师对我的实际帮助很有限。」 林黎抿了抿嘴,问道:「我前几天自已做了个鸟形木雕。」林黎掏出木雕鸟给程弋看。 「今天阿原老师让我们利用之前学过的阵法,让自已的手工作品『活』起来。我今天试了几组,效果都很……」 林黎努努嘴,叫程弋拿着看。 木雕鸟在他手心里,一边翅膀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林黎苦恼道:「它飞不起来。」 程弋被逗乐了,由衷地开心道:「是吗。可是我觉得它很可爱。你的木雕鸟可以送给我吗?」 林黎呆了一瞬,道:「可是我送给你了,我的作业就没了。」 程弋道:「交完作业给老师看,然后再送给我吧!」 林黎点了点头。 程弋继续道:「这种专业性强的东西,我帮不上忙。你可以多找找阿原老师问问看。」 林黎点头答应。 两个月过去,鲛珠仍然看不出大小变化。 程弋之前说过,吸收得越多,鲛珠会慢慢变小,直至没有。林黎真正体会到这的确是好东西。跟北冥冷泉一样,让他觉得非常舒服的修炼方式。 程弋坐在窗边,秉烛夜谈:「修炼方式不分好坏。适合自已的才是最合适的。检验自已有没有突破的唯一方式,就是实战。」 林黎看着程弋拿出来的检测仪上的修炼排段。上面写着他的灵力纯度已达到二阶九段。 前期修炼起来是很快的,越往后越到瓶颈。 林黎问道:「那我明天下课后去妖都地下斗法馆练练?」 程弋严谨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可以。」 「今天继续吸收鲛珠。」 林黎点头,盘腿坐上床。鲛珠却忽然光芒大盛。林黎觉得有些奇怪。 程弋道:「没事。稳住心态,继续。」 林黎努力将其他思绪排出脑海,不动如钟,全心全意吸收鲛珠。 程弋看着窗外的圆月,有些欣慰地想,时间真是好巧,恰逢十五月圆之夜,鲛珠与圆月产生了共鸣,灵力精纯度更胜从前。今晚,林黎一定会受益更多。说不准,还会一举闯过二阶十段大关。 程弋看了看林黎,安心地闭上眼休息。 第二天是周末。晨光大亮,林黎从修炼中回过神来。 程弋给他温了杯茶,问道:「这次又是什么感觉?」 第29页 林黎懵住,回想半天,摇了摇头,说道:「我好像只是睡了一觉。现在还有点想睡,那种感觉好舒服。」 程弋到底还是讶异了一会儿:「你还是第一个说,在月华下修炼舒服地跟睡觉一样的。一般情况下,月华对修行人土来说更像兴奋剂。」 林黎笑道:「程弋,我们再来测一下吧。」 程弋从纳戒中拿出那台可携带的灵力检测仪。这一款产品是白家尚未发售的内测产品。仙界几大世家都早早地收到了白家寄来的样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灵力检测仪对四阶以上的修行者就没有用了,这台可携带设备也逃不过被高阶修行者捨弃的命运。 因此,世家都是直接送给还没突破四阶的小辈自行使用。程家本家没有尚未突破四阶的小辈,于是程弋就直接拿走自已用了。 第十四章 启程南麓 林黎将灵力输入进灵力检测仪,仪器上数字狂跳,最后停在了「二阶十段」的页面。 林黎大喜过望,转过身紧紧抱住了程弋。 这是林黎第二次主动拥抱程弋。程弋在心里偷偷开心,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也颇为「稳重」地回抱住了林黎。 器修手工课的作业评分出来了。林黎的作业获得了二甲的好成绩。这分数也刚好是这次作业的平均分。 最高分是一甲。来自一位平时并不怎么发言,也不爱跟别人交流的男生。林黎因而更加深刻地记住了他的名字——陈雨非。 陈雨非的家乡在西麓边陲的日落镇,距离妖都比北麓的镇水道还远得多。他的家境在泰山成舍里不算好,所幸本人相当有天赋且努力。在器修专业里,这足以抵挡任何资源。 林黎在这样的人面前不自觉的有些自惭形秽。 自两个月前,程弋跟他沟通过后,林黎主动去谘询了好几次老师,总算在阿原老师的的指导下,成功地完成了这次作业。 木雕鸟摇摇晃晃地飞到了空中。翠绿茂盛的竹林里,抛光的黄色木雕鸟是唯一的「活物」。 程弋斜斜地倚靠在青砖墙上,惬意地看着林黎放飞木雕鸟。 程弋懒懒地问道:「你是怎么解决让它飞起来的?」 林黎回过头,也是一脸放松地说道:「每一个器修师都有自已的口令,需要在作品中植入自已的口令。」 程弋说道:「阿黎,介意教教我吗?」 林黎点点头,将已经消化于心的知识再次提取出来,尽量简单易懂地讲给程弋听。 林黎补充道:「器的很有意思!」 程弋跟着开心道:「我同意。」 随后,林黎往木雕鸟里植入了程弋的信息。木雕鸟从此也接受程弋的号令。如最开始程弋要求的那样,林黎真的把木雕鸟送给了他。 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的晴空,风却一点儿也不吝啬。它轻轻地吹过竹林,竹林因而响起沙沙声。 林黎喜悦的心情尚未平復下来,便已经开始期待晚上了。 林黎说道:「今晚去地下斗法馆,我要找二阶末段和三阶的对手练练,一方面知道自已进步在哪里,一方面明确一下自已的不足。」 妖都的地下斗法馆有仙界程家的投资。因而程弋乐得看见林黎斗志满满。 傍晚,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地下斗法馆的地盘。 大门口有两位保镖守在门外。 保镖拦住他们,道:「两位客人请出示邀请函。」 林黎不知道来这还需要邀请函,有些尴尬地看向程弋。 程弋不急不忙地从纳戒中掏出两张前几日他找掌柜给的邀请函。 地下斗法馆一共发出去三类邀请函,依照邀请函颜色的不同分为黑卡、银卡和金卡。 黑卡是黑市上分布最广的随意售卖的邀请函,活动范围仅限大厅里的斗法馆。银卡是掌柜做主发给常来的客人或者身份尊贵的客人。他们的活动范围包括了私人斗法场所。而金卡则是由斗法馆的几大股东持有。 程弋给出去的正是金卡。 两位保镖面面相觑,纷纷作揖齐声道:「属下恭迎程少爷!」 林黎惊讶地看向程弋。 一位保镖进去通报掌柜,另一位保镖安排侍女将他们径直带进主家的专属训练场馆。 林黎和程弋刚刚坐下,掌柜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训练员名单。 程弋抽过来打开,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看起来。林黎对自已突破三阶的事很是上心。故而严谨地挑选着合适的范围。一连选了三个。 林黎还想再选,程弋阻止他道:「实战贵在精不在多。重点在体会如何在实战中省力省时。第一局可以用尽全力触摸自已的上限。」 林黎站在台上,看着迎面走来的上半身半裸的壮年男子。两人互相作揖以示互相尊重。 随后,壮年男子一脚划开,双腿扎着马步,手指快速变换着动作,然后原地跳起,一拳一拳地往林黎的方向打来。 林黎双手掐诀,先使了一招程家的隐身术,成功地骗过壮汉后,双手合十,掌心凝出一颗硕大的精纯的灵力,然后一掌拍出去。整个过程不到十秒,直接把壮汉震到了台下。 程弋在贵宾室边看边鼓掌。林黎下台喝了杯温茶。 程弋赞嘆道:「精彩!就是这样。阿黎,使用巧力在任何时候都是聪明的做法。」 第30页 林黎笑了笑,跃跃欲试道:「继续!」 大半个晚上,林黎都在斗法场上度过。第三位是一位三阶二段的对手,足足高了林黎两个小段。林黎跟他反反覆覆练了三次,终于侥倖胜出。 最后,林黎实在太困,睡倒在了休息室。管家开门进来时,程弋在嘴边竖着一根食指。然后指了指门外。 管家知趣地在门外等。 程弋轻轻地拉上休息室的门。两指掐诀出了一个隔音屏障。才问道:「什么事?」 管家小心翼翼道:「那个小少爷如果要睡觉的话,我们这顶楼有一间豪华套房还空着。」 程弋点了点头,进去将林黎打横抱了起来,跟着前面带路的管家,把人抱进了套房里的床上。 随后,管家打来一盆温水放室内架子上,又识趣地退出了房门。 林黎又一次体会到了良好的睡眠。上一次睡了还想睡已经是好几天前的月圆之夜了。 泰山成舍校内的选拔比赛如火如荼地开展了两个月。林黎跟着选拔通过的人进去封闭训练了半个多月。 程弋再见到他时,林黎已经从白胖香软变得更加精瘦,身体也更加轻盈。他现在的灵力已经稳定在了三阶一段。 南麓百蛇镇地处偏远,整个南麓大部分城池都建在瘴气之中。民众日常饮食易採集的扣马葫芦汤抵御瘴气入体。再加上持续三年并未得到及时解决的大旱,妖王在南麓的势力已经岌岌可危。 这些都是程家在中南交界的探子传送回来的情报。 两个月前,程弋往程家捎去信息后,程家已经安排了两名仅次于妖仙长老的七阶高手前往百蛇镇蛰伏。只待程弋一行人到达百蛇镇后立即展开行动。 泰山成舍给出去歷练的学生们准备了一艘「空中邮轮」。这是一年前学校从白家订购的交通工具,此前只用来学校高层与各界的学术交流的时候用。 这会儿,学校肯拿出空中邮轮给学生们辞行,足以可见其重视程度。妖王今日也派了首席大臣前来致辞,被「发配」南麓的二级官员宁襄带头跪地接过圣旨。学生们也纷纷跪下。 程弋站在广场外边的一处高台上,对着远处林黎的位置放空。 赵无咎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程弋早就感觉到了,但没管他。 赵无咎问道:「你们要去南麓。为什么?」 程弋扫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关你什么事?」 赵无咎笑了笑,道:「林黎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管?」 一听到赵无咎提「林黎」,程弋就本能地有些排斥。 程弋努力遏制自已的脾气,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再听到你提林黎。」 赵无咎乐道:「为什么不想听我提林黎?因为他是你的未婚妻?」 程弋终于还是没忍住,灵力施压把赵无咎压趴在地。 「我说过了,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一而再,不可再三。」 赵无咎趴在地上乐了一阵,然后答应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程弋,你的确不是以前幼小的你了。倒是我呀,还天真地以为你跟从前一样弱呢。」 随后赵无咎从地上抬起眼来,邪邪地看他。姣好的面容和身躯配上那样的表情,让赵无咎宛如一只妄图噬心的蛇蝎美人。 程弋却看得直犯噁心。再不愿看一眼,直直地下了高台。 赵无咎无所谓地抬了一下眉。 程弋走后,威压消失。赵无咎起身拂了几下衣尘,对着空气笑着轻声道:「既然这么想去,那就去吧。这个行程一定超有意思!」 「可惜我参与不了咯!」赵无咎自言自语道,「不过没关系,千里之外的看客也是看客嘛!」 赵无咎慢慢地走下高台,卓琛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到他面前。赵无咎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卓琛说:「刚才一晃神你就不见了,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去高台了都不跟我说?」 其实他刚才看见程弋从高台上下来,只是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倖。 学校里盛传卓琛新生级花赵无咎,这的确是真的,他也承认。但同时也盛传,赵无咎暗恋林黎。 一则四角恋传闻,尤其里面的主角都是重量级人物,不止新生的年级,全校都乐得看下文。 唯独传闻里的主角之一卓琛心里有些苦涩。 赵无咎挑了挑眉,跟从前一样回答他:「我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跟踪狂?我倒很想问你,每天跟着我很有意思吗?」 卓琛还未开口,赵无咎便在心里回答了自已。 的确有意思,每天跟着林黎的时候,他都兴奋地要膨胀了。不过跟踪人,和被人跟踪,这是两码事。 赵无咎格外不爽地瞪了卓琛一眼,转身走了。 第十五章 除瘴无道 送行仪式两个时辰后终于礼成。治患大臣宁襄带领着一群人走上了空中邮轮的舷梯。 林黎和陈雨非缀在队伍最后。 此行,去治患的优秀学生代表一共有七人。两名学长,一名学姐。其余四人都是刚进来的新生。 魏秋远和陈雨非都是林黎的熟人了。魏秋远是之前林黎入学测试住那家客栈时,碰到的两个二代中的一个;陈雨非是林黎同班的器修学霸;另一个叫刘清岚,是一名剑修,和赵无咎是同班。 第31页 程弋看着空中邮轮起飞后,也开始兀自行动。程家派了一艘小型飞梭来泰山成舍接送他。 一名侍卫站在飞梭的旁边,对程弋行礼:「少爷。」 程弋点头,猫身钻了进去。 南麓是妖都的南方领土,跟北麓、东麓、中麓和西麓统一区划。而除瘴道在南麓之南,百蛇镇更是在除瘴道的东南方向的山坳。 那里无法用飞行仪器直达,导航一进入瘴气林,便会直接失灵。 黄昏之时,空中邮轮降落在了除瘴道的码头。道官乌尔塔率领一众侍从早早地守候在此。 林黎跟随众人下了舷梯。 太阳已经半沉入海平面,水面波光粼粼。咸涩的风吹过,林黎凭空觉出些荒凉。 京官调任地方,都会随身携带一柄圣旨。宁襄站在码头宣读圣旨:「妖王有旨!」 乌尔塔率众跪地接旨:「罪臣乌尔塔拜见妖王!妖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黎站在人群的最后,远远目视着乌尔塔接旨。 此人已人近中年,头髮花白。低头时也是一脸愁容。 过了一会儿,乌尔塔与宁襄去政务处商议要事。走之前,他安排侍卫带非政务人员去当地客栈暂住。 于是,泰山成舍的学生和老师在这里暂时安定下来。 陈雨非拍了拍林黎的肩膀,说话的声音透着不安:「林黎,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灵气特别稀薄?」 林黎反应了一会儿,他并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自从他成丹之后,丹田处凝结了一颗小小的内丹。 程弋便顺道协助他将千年鲛珠存于丹田处。一方面是避免被有心人知道后怀璧其罪,一方面是更方便吸收灵力。 千年鲛珠蕴含的灵力足够他长时间待在灵气稀薄之地居住。故而来的路上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灵气含量低的情况。 林黎谨慎地点了点头。 陈雨非像找到同类一般,连连说道:「对吧对吧!我就说!刚下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 果然,众人一齐聚在客栈顶部的套房时。三位老师跟他们说,让他们在去百蛇镇之前不要乱跑,尽量待在客栈里头。以防突生事端。 散会后,林黎得空回到自已的房间,对着玉镯说道:「程弋,我们已经到了除瘴道。计划明日走山道进百蛇镇。如果你到了,随时回我消息。」 玉镯那边没回话。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林黎警惕地问道:「谁?」 「林黎,是我,陈雨非。」 林黎开了门,看见陈雨非一脸的愁容满面。 两人进了房间,林黎关上门。 陈雨非有些丧丧地道:「林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保持体内灵力稳定?我有点害怕到时候出事。」 林黎摇了摇头,说道:「办法我没有。如果有的话,那也是靠其他灵力更高的东西维持。有资源的人不会缺这些。」 「如果你没有的话,建议你这个期间少用灵力。如果非要用,也一定要在关键时刻使用。」 陈雨非低落道:「抱歉,我知道我不该这么丧。我只是……我只是的确有些焦虑。最开始,因为封赏很高,所以我报名拼命地要脱颖而出,结果没想到这里的环境比我想像的更加艰难。」 林黎应道:「所以你更应该关注自身。这里的居民条件艰苦尚且还努力活着,而你,已经是泰山成舍对外的学生代表了。」 陈雨非顿时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这样吗?」 林黎点了点头。 陈雨非忽然有些释怀,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我会注意少使用灵力的。」 陈雨非走之前问林黎道:「我能知道为什么你参加这个项目吗?」 见林黎不答,陈雨非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对此不屑一顾。」 林黎有些尴尬:「我有百万两白银的欠债,并不富有。」 陈雨非瞬间被震在原地,林黎苦笑着把人送走。 程弋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消息。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在一个陌生且完全感觉不到安全的地方,林黎还是打心底的有点不安。这样的环境更让他无心修炼。 第二天晌午,乌尔塔带了几个侍卫随行。在出发之前,给他们一人分发了一碗热腾腾的扣马葫芦汤。 说是喝了这汤,便可预防瘴毒。 随后便主动请缨,带着人群浩浩荡荡地深入大山。拐过十几道弯,穿过一模一样的望不到边的绿色丛林,再爬过一座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山。 终于在傍晚时分堪堪到达了百蛇镇外围。 修行之人的精力比寻常人高很多,脚程也比寻常人快许多。故而走到百蛇镇,也只是觉得有些疲倦。 这种疲倦不是指肉体的疲倦,而是精神的疲倦。 没来过山里的孩子,比如显眼包二代魏秋远,刚上路一直都在感嘆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走的时间越久,走的里程越长。魏秋远就开始吐槽越来越幽深恐怖了云云。 最后干脆紧紧地挽着陈雨非的手,同他一道掐进队伍中间。 林黎还在内心感嘆,他俩什么时候熟到这种程度。陈雨非就回头,一脸求救似的看着他,结果魏秋远一把将他转回去。 第32页 林黎有了答案,原来只是魏秋远单方面跟他很熟。 不知道是不是傍晚的原因,太阳落山后,百蛇镇显得有些荒芜和恐怖。 林黎看得直皱眉头。他突然对此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乌尔塔对宁襄恭敬地说道:「大人,百蛇镇到了。」 宁襄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带路。」 乌尔塔推脱道:「这……大人,百蛇镇夜晚禁止人员流荡。咱们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在林子里借宿。」 宁襄说:「哦?这话从何说起啊?」 乌尔塔说道:「这几年一直如此。倘若在百蛇镇夜行,可能会缠上诅咒。」 宁襄忙于公务,早就疏于修炼。因此,这会儿他略有些迷茫地看向戚无长老。 戚无长老是这次泰山成舍外派的核心人物。队伍里唯一一个六阶的神元合一高手。 戚无长老说道:「大人不妨直说。」 乌尔塔长嘆了一口气,说道:「大概三年前,百蛇镇大旱。一开始人们只以为很平常,平时存的粮食和井水完全足以度过危机。」 「只是好景不长,人们渐渐发现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失踪。而大旱也并没有消失,秋天过去,冬天过去,一场雨、一场雪都没有下。」 「百蛇镇人人自危。镇长第一时间向我发来救援信函。我们的人带着食物和水源连夜进了山,可是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的家属天天来衙门闹,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于是我亲自带队进了山。结果傍晚到达时,百蛇镇跟我从前来时完全是两个世界。」 乌尔塔看着不远处的百蛇镇,陷入了回忆。 「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十分美好的一个夏天。百蛇镇每夜都会有灯火通明的集市长街。家家户户夜不闭户。这里曾经是除瘴道最有名的富裕之地。」 「我和百蛇镇镇长的缘分也因此结来。因此,镇长一像我求援,我二话不说就派人送了几百担粮食和水过去。但当我再次看到百蛇镇,还未到深夜,却一派死寂、我就知道不对劲。」 戚无长老若有所思地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诅咒呢?」 乌尔塔苦涩道:「第二天彻底天亮时,镇民们出了房门,我们就进去将粮食和水源放进了镇长衙门。镇长告诉我的。所以我立刻上报了朝廷。」 戚无长老追问道:「前两任治患大臣怎么死的?」 乌尔塔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们一直保持书信联繫。但是后来一直等一直等不到信鸽回信。最后信鸽单独飞回来,我才彻底明白事情不对劲。」 乌尔塔补充道:「所以各位大人,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最后,他们在郊外勉强搭了棚子,度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按计划,看到镇民们出了门,一行人才进去百蛇镇。进去后便直奔镇长衙门。 可谁知,镇长衙门早已结了蛛网。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哪怕是尸体也完全看不到。早已是一派物是人非之景。 钱生和李梧成是此次随行戚无长老的两名五阶副长老。 钱生细细观察一遍,对众人说道:「没有打斗的痕迹,东西也全部都好好的。这位镇长大人看来是自行离开。」 魏秋远不屑道:「胆小鬼嘛,觉得自已做不了就偷偷跑了。还冠冕堂皇这么多。」 乌尔塔看着魏秋远,厉声道:「成温兄绝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肆意评价一个好官!」 魏秋远挑了挑眉,说道:「他能做,我还不能说!」 陈雨非纠结了半天,到底是拉了拉魏秋远的手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魏秋远瞪他一眼,最后不说话了。 乌尔塔气得满脸通红。 钱生出来打圆场:「倒也未必。自行离开除了逃跑,还有一种可能,他有必须离开的理由。乌尔塔大人,秋远还是个孩子,您不要把他的幼稚话放在心上。」 戚无长老四处打量了一番镇长衙门。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就暂时住下来。乌尔塔大人有公务在身,可以先行离开。」 乌尔塔对着宁襄大人和戚无长老拱手作揖,忿忿地甩了甩衣袖,带着那几名侍卫离开了百蛇镇。 第十六章 怪事连连 李梧成对戚无长老道:「真的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万一他们说假话怎么办?」 戚无长老不在意道:「他无需说假话。我们待会儿出去调查便能知道他所言虚实。反倒是把他们留在身边,我们要多照顾一些人,还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出岔子。」 李梧成点了点头。 戚无长老继续说道:「宁襄大人,您和侍卫们便留在这府上。顺便可以派人做下清洁,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留宿。钱生留下来,保护好宁襄大人。」 钱生点头称是。 「泰山成舍的孩子们,第一道歷练考核题开始。待会儿随我出府调查这次事件。时限为一整个白天,能问的就多问,问不出来的就多观察。下午五点整,在这里集合。切记路上注意安全!」 林黎跟着四散开的人群出了府。 陈雨非追上来道:「林黎,你去哪边?」 林黎无所谓道:「到处走走吧。」 魏秋远赶上来揽住了陈雨非的肩膀,嚷嚷道:「你管他去哪呢!反正你都要和我待在一起!我保命的东西多,跟着我你不会后悔的。」 第33页 陈雨非无语道:「谁要跟着你了!」 除了这二人组的情绪调剂以外,众人一路都是沉默。 林黎倒没有恐惧的情绪,他只是在想,程弋在干什么。 不过马上,他又打消了自已的想法。 他最近为什么老是莫名其妙想到程弋。以前没有程弋的时候,日子也是一样在过。程弋不过是进入了他的世界小半年而已。 林黎摇了摇头,重新收拾起心情出了衙门。 百蛇镇的白天,跟众多其他荒凉的村镇一样,没有差别。对于林黎来说,他适应良好。 镇民们看见外来人口并不惊奇,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林黎正想走上前询问,就被一位学姐抢先了。 学姐魏闻甜甜地问道:「婶儿,现在几点了呀?」 婶子是一位年龄有些大的中年妇人,看着魏闻,仿佛看到了自已的女儿。 她和善地笑道:「午时三刻了。孩子,你吃饭了吗?」 魏闻被异常的时间震住,还没回过神来。婶子就回屋拿了半个干硬的馒头出来,递给魏闻。 魏闻接过馒头,连连道谢。 婶子慢声重复道:「一定要吃啊,一定要吃啊。」 魏闻愣住,弱弱问道:「为什么?」 婶子突然暴怒,骂道:「说了一定要吃!你到底吃不吃!」 魏闻吓了一跳,连声道:「我回去就吃!」 婶子突然安静下来。 魏闻还想再试探道:「今天什么时候天黑啊?」 婶子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天气,说道:「要下雨了。」然后若有其事地看着魏闻,阴恻恻地笑道,「就快要天黑了。」 魏闻登时就吓得往回跑。 林黎没来得及走,被迫跟婶子对视。 林黎强装镇定问道:「马上下雨了,你觉得这天气好吗?」 婶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下雨有什么好的?庄稼地都要被淋坏了!」 魏闻一刻也不敢停地直直往衙门跑。却见众人都已经回来了。只缺了一个林黎。 戚无长老问道:「你们谁刚才看见了林黎?」 魏闻弱弱地举了下手:「我刚才和林黎学弟同路。我去问话的时候,林黎学弟就在我旁边。但是我一害怕,我就回来了。林黎学弟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魏秋远指了指魏闻身后,道:「这不是林黎吗?」 只见林黎手上捡了半个脏兮兮的馒头,慢慢地走了回来。 戚无长老训斥道:「林黎,动作快点!现在回衙门开会。」 衙门打扫得很快,众人现在一进去,便是一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干净景象。只是,有些过于家徒四壁了。 好在并不碍观瞻。 众人进去会客厅,找了位置坐下。 宁襄大人和戚无长老坐在上首。 戚无长老道:「现在把刚才出去掌握到的情报事无巨细地说出来。一个一个来,」戚无长老看着坐在第一个的魏秋远,继续道「魏秋远,就从你开始。」 魏秋远犹犹豫豫地站起来,道:「我就注意到天空很黄。路上的行人不算多,有的蹲在街边抽大烟,有的在推磨。」 第二个是和他同行的陈雨非。 陈雨非道:「就是这两点我觉得有点奇怪。三年饥荒,为什么没有粮食,却有大烟抽。还有那个推磨,我走上去看过了,石磨盘很脏,看起来很久没清洗了。磨盘里是空的,但是那个妇人却是在开心地推磨。」 戚无长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走了一圈,轮到魏闻时。魏闻颤抖着站了起来。 「我就补充一些吧。我和林黎学弟遇见了一个大婶。那个大婶看起来很好说话,我就上去攀谈。大婶跟我说,让我一定要吃她送我的馒头。」 魏闻说着便到处翻找自已的纳戒和背包,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半个馒头。 林黎默默地在一旁递给她。 魏闻惊声道:「对!就是这个。」说着便将馒头举起来给大家看。 钱生接过馒头,递给了戚无长老。 戚无长老看得直皱眉。 「大婶一直让我吃这个。我问为什么,她就开始恐吓我。我一被吓到就想跑。但我有些在意她的时间观念。她跟我说当时已经午时三刻了,可我们明明晌午出的衙门,根本没走多远。」 「然后我就多问了一句,我说那什么时候天黑呢。大婶突然笑了,说马上要天黑。我就……」 戚无长老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最后一个是林黎。 林黎沉声道:「学姐走之后,我跟那位大婶短暂地交流了一番。她当时说的一句话,我有些奇怪。她说『要下雨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然后我问她,这场雨对她来说好还是不好。大婶说雨水会打坏庄稼。」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皆是沉默。 一个干旱了三年的地界上的人,竟然能说出不喜欢下雨这种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戚无长老看了看外面,空旷的庭院里已经变得有些黯淡。太阳西沉的速度非常快。 林黎对着玉镯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多。 戚无长老对众人道:「结合已知信息,百蛇镇的时间和外面不同。在这里,我们要严格遵循百蛇镇的时间。至于馒头,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吃?」 第34页 魏闻对着戚无长老看过来的目光,摇了摇头,沮丧道:「我一问这馒头,她就凶我。根本没机会问。」 戚无长老将馒头递给钱生:「将馒头切片分发下去。所有人务必吃进肚子里。」 魏秋远大声地抱怨道:「为什么!你不怕吃了拉肚子吗?」 戚无长老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放心,可以不吃。」 魏秋远说道:「你什么老师啊,一点也不负责任!」 坐在一旁的陈雨非拉了拉魏秋远的袖子。眼神央求他不要再说了。 魏秋远憋着一股气,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陈雨非有些丧气地收回手。 众人面如菜色地嚼着一小块干硬的馒头。没有什么比这还难吃了。又酸又硬。林黎都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呕出来。但是不行。他强行忍住,吞了下去。 魏秋远就不是能受这苦的人。他直接给吐了出来。 「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我不吃!我反正不吃!你们爱吃这猪食就吃!」 戚无长老无所谓地道:「正好组成对照组。看看谁以后还敢不听话。」 魏秋远气愤道:「你!」 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衙门外响起了夜市繁华喧闹的声音。从会客厅往外看,依稀能辨出外面的微光。 李梧成低声道:「奇怪,昨天我们在外面看的时候,镇里一个走夜路的都没有啊。乌尔塔也说,夜里变得荒凉,不像以前有夜市。」 钱生回道:「镇里镇外观察的视角不同,得到的结果也是不同的。昨夜我们在外面的时候,里面未尝不可能有夜市。」 林黎警惕地看着未知的外面。 学长郑奇奇忽然问道:「戚无长老,我们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这一说瞬间踩中了魏秋远的尾巴。 「你不要命啦!要出去你自已出去!别想祸害别人!」 戚无长老沉默地看着外面。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的确是应该出去看看。」 林黎想像着未知的外面,心情越来越焦躁。额角直接往下滑落一颗汗珠。 陈雨非默默地扯了扯林黎的袖子。 林黎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陈雨非一脸紧张地暗示他看向魏秋远的方向。 此时的魏秋远,瞳孔好似蒙了一层灰雾。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外走。 林黎赶紧出声道:「快阻止他!」 第十七章 再见程弋 魏秋远被声音激得发了狂,张牙舞爪地要咬人。几个人好不容易把他制住。 戚无长老顿了顿,抬手就是一条闪着金光的缚魂绳。缚魂绳一出,便绕着廊柱把魏秋远拴了起来。 戚无长老沉声说道:「钱生,你留守衙门,保护他们的安危。其他人随我一同出去。两两一路,方便彼此照看。」 陈雨非悄声过来,同林黎商量道:「林黎,我想和你同行可以吗?」 林黎点了点头。 其实他自已心慌得紧,但是如果有人陪同,他又能胆大一些。 百蛇镇的夜晚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李梧成上前打开门,硕大的木门发出「吱吖」的声响。 路过的百姓朝这边看来,众人心里皆是一惊。紧接着的整齐划一的声音更是喊得人心拔凉。 老百姓们齐声招唿道:「镇长大人。」 机械空洞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空寂的街道。 林黎和陈雨非紧张地面面相觑。 到底是高年级见的世面多一些。学长郑奇奇上前一步,淡定地说道:「你们继续,我出来看看。」 百姓们看了他半晌,重新做起自已手头的事来。 戚无长老暗中拍了拍陈奇奇,给了他一记鼓励的眼神。 众人上街混入了夜市。一切都跟正常的夜市没什么不一样,除了商铺摊主们面无表情,游走的行人也面无表情以外,一切事物都没什么不同。 他们只得紧张地在四处转悠,奢望从中看出些其他的什么来。 忽然,百姓们自发地戴上了半截面具。林黎不懂,但也赶忙趁摊主不注意,薅下两张面具,一张迅速按上陈雨非的脸,一张自已戴上。 不到半刻钟,街上就远远地看到花车往这边巡游过来。锣鼓喧天,号角也吹的震天响。 花车越来越近,众人分散伪装躲进了人群里。林黎偷偷地抬头看,花车正中央垂着四匹织金白绸。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其中。 忽然,花车停了下来。一尺红绫从花车里面飞出来,径直探进人群。对着林黎就是一卷,直接把他带了上去。 林黎剧烈挣扎。却没想到束缚他的红绫越来越紧。 坐于花车中的人对他轻声喊他:「阿黎。」 林黎有些懵圈的抬起头。眼前这人不是消失已久的程弋又能是谁!林黎正想发脾气。 程弋在嘴边竖了一根食指,拾起左上方垂着的木槌敲了敲挂于其上的银盘。队伍又继续往前行进。 林黎躺回去,抿了抿唇,圆圆的脸蛋气鼓鼓地道:「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花车的地盘很小。那样斜躺着并不舒服。程弋把他捞起来,收回了束缚林黎的红绫。 林黎当即狠狠咬住了程弋的虎口。程弋虽然有些疼痛,但他乐在其中,并不收回手。 等林黎咬个尽兴,松开程弋的手时,虎口处已经溢出了丝丝血迹。 第35页 程弋扶着林黎靠在他腿上坐正。林黎并不理他,也并不挣动。 程弋沉声道:「我比你们早来百蛇镇。我父亲安插在这里的人手嗅到事情不对,安排我变成了这样一个受人供奉的角色。我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就只有晚上坐进花车的时候,不会被监视。」 「但是,百蛇镇的磁场与镇外的有所区别。我收到了你的信息,但我传达不出去。」 林黎半信半疑地看着程弋。 程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嵴背,轻笑道:「所以今晚我就一直试图找你。还好,让我顺利找到了。」 林黎问道:「如果你没找到呢?」 程弋不以为然道:「总会见面的。」 林黎看了看前面说道:「我们这是去哪?」 程弋沉默了一瞬,才说:「福临神庙。」 福临神庙,庙如其名,是一座供奉「福临通鑑」的神庙。只不过庙中并没有福临通鑑,有的只是一块写着「福临通鑑」字样的牌位。 花车落地,程弋牵着林黎的手下了花车。 泰山成舍的学生和老师们不动声色,紧紧地缀在后方。 为首的一位老妇人垂下头,恭敬地喊了声:「真神大人!」 随后,周遭的百姓们齐齐喊道:「真神大人!」 程弋抬起手,灵光沖天,如烟花一般,散落下无数的光点。 老妇人又带头喊道:「谢真神大人!」 程弋带着林黎进入了福临神庙,并且关上了门。随手设下一处隔音屏障。 程弋说道:「每天晚上,我会在这里过上一夜。」 林黎挑眉:「你刚才把我带走,他们怎么没有反应?」 程弋说:「神没有做不利于他们的事,谁会对神有反应。」 林黎无言,只得看向大殿中央的牌位。 林黎说道:「这庙有些奇怪。」 程弋有些不解地看着林黎。 林黎看向程弋,解释道:「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奇怪。」 殿中挂了一块横匾,上面写着「救苦救难」。下面摆着一方案桌。小小的香炉上有一支烧断了的香烛。 程弋上前把案桌下的抽屉抽了出来。 「我昨晚在这住时,把这里都翻遍了。没有其他东西,就这里有个抽屉,里面放了半盒香烛和一个火摺子。」 林黎摸了摸桌子,指尖在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指印。 「这里每天都没人来祭祀吗?」 程弋注意到林黎的动作,皱眉说道:「昨天一整天,我在的时候,确实没人进来上香。」 林黎看了程弋一眼:「这么厚的灰可不止一天。」 过了一会儿,两人齐齐看向那半截烧断的香烛。 林黎说道:「要不点上试试?」 程弋拿出火摺子,对着它一吹,抽出三根新的香烛插上。随即牵住了林黎的手,以防出现万一。 过了会儿,庙里还是始终没有动静。 林黎莫名有些烦躁。程弋用劲儿捏了捏他的手。林黎再回过神来时,庙已经变成了一处白茫茫飘着雾的房间。 两人瞬间意识到什么,当即屏息凝神。一阵天旋地转,林黎和程弋被卷进了一处空间里。 …… 「哐啷哐啷——」灵石矿脉局部坍塌的声音,远远传来。 林黎皱着眉头侧了身继续睡。 却不料,那声音愈来愈大,没有要停止的势头。林黎翻身爬起来,往外跑去,他定要让吵他睡眠的人好看! 十来个樵夫在峡谷之下的矿山上挥动着锄头。一个樵夫惊唿了一声,从地底刨出来一枚玉牌碎片一样的东西。 众人拿不定主意,派人去把镇长叫来。 程弋很快赶到。接过樵夫递给他的东西若有所思。 林黎从洞里爬出来,对着程弋暴躁地喊道:「你们停一停!吵到我睡觉了!」 矿山很大,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很久未说过话的沙哑。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林黎横眉冷竖,咽了口唾沫。忿忿地跑出洞口,找到那位看起来只有说话分量的年轻人。 「喂,你让这些人安静一点!吵到我睡觉了!」 程弋这才注意到这里有个小孩。 小孩眼睛圆圆的、亮晶晶的,看着不过十来岁的模样,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 程弋蹲下来,笑着对他道:「小孩,你父母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林黎眨了眨眼睛,顿了会儿,说道:「关你什么事!我要睡觉!你们吵到我睡觉了!」 程弋站起身,对着樵夫们说道:「你们继续忙吧。这个孩子我带回去问问是谁家的。」 说着,便把林黎抱起来。不由分说地托起林黎的屁股,往百蛇镇的方向走。 林黎人小,拗不过大人的力气,对着程弋的脖子狠狠地咬下去。半天,只咬出来一个小小的血印子。 林黎意识到自已离家里越来越远,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程弋腾出一只手,顺着林黎的背上下拍着,安抚道:「快了,马上送你回家。」 程弋把林黎带回衙门,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给他备新衣服,安排人给他洗澡。林黎听了便哭得更凶,坚持不去。 程弋只好安慰他:「只是洗个澡,换身衣服。你这件衣服都穿出洞了。」 第36页 无论怎么劝,林黎就是不干。 程弋只好亲自动手,强行把人拎进了澡堂。再拎出来时,脏兮兮的小孩已经蜕变成了眼睛处通红一片的瓷娃娃。 有人惊唿道:「好可爱的小孩!」 程弋认同地点点头。 一连好几天,镇长大人派人出去张贴寻人告示,对着林黎画了许多张肖像画。一直都没有人来衙门认领。 镇长程弋看着林黎香香地啃鸡腿,终于重新问道:「小孩,你家在哪里?」 林黎看了他一眼,嘴里的东西还没下去,黏黏煳煳道:「你第一次见我的地方啊。」说着,便抬手抹眼泪。 程弋疑惑道:「那里没有人居住。」 林黎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道:「我不是人。」 程弋顿时无语,当然可以不是人。因为三界是区分开的。 程弋又问道:「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林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程弋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在灵山捡到你的,以后就叫你阿灵吧。」 林黎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放我回家了吗?」 程弋点头:「你没有父母来接你,小孩子在外面都不安全。以后就跟着我吧。」 第十八章 福临神庙 年復一年,当初可爱的小孩子出落得亭亭玉立。百蛇镇人人见到他都道「阿灵公子」是百蛇镇最漂亮的小公子。 这年,林黎十八岁。 某天,他着急忙慌地从衙门外面跑回来。一进门就把自已锁在了冷泉澡堂里边。一待就是一整天。 任凭外面的侍女叫他去吃饭,让他开门,他都一概无视。 是到了深夜,程弋出完公差回来。侍女们向他报告一天的琐事时,程弋才知道林黎一天没有吃饭。 程弋去敲澡堂的门。 「阿灵!阿灵!你怎么了?」 林黎从水面冒出一颗头,整张脸透着薄红。他虚弱道:「我没事。」 程弋听了并不相信。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连饭也不吃。」 林黎内心有些挣扎地面对着门,说道:「没什么事。我就是有点……有点……」林黎顿了会儿,补充道,「我应该是生病了。」 程弋当即不淡定了,直接踢开门闯了进去。 冷泉澡堂是林黎小时候,程弋找人给他修建的私人澡堂。他从来只泡这一个澡堂。 蛇类喜凉。于是澡堂里的水是从高山上引下来的冷泉水。 只是这会儿不知怎么,澡堂里一片烟雾缭绕。热腾腾的水汽扑鼻而来。 林黎突然说道:「你不要过来!」 程弋停在原地,隔着一片水雾,对林黎沉声说道:「阿灵,生病了不要逃避。你出来,我带你去看大夫。」 林黎没说话。 程弋又叫了几次,都没听到林黎的回覆。还以为他晕倒了。再也顾不上林黎的意愿,沖了进去。 结果看见的就是令他鼻血不止的香艷场面。 林黎彻底失去了神志,沉入了冷泉之底。 …… 自那以后,程弋仍是有些不放心,给林黎请了大夫。 经过一番问诊,大夫直言道:「每年春天,蛇类都会面临这种身体上的变化。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给他找个合适的伴侣。」 「不然,就只能一直吃药延迟这种改变。但一旦选择了吃药,便不能停。一旦停了,便是该类症状的疯狂反扑。」 到那时,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林黎听了,整张脸顿时通红一片。迟疑地看向程弋。 那一次过后,这个症状又发生了很多次。程弋想让林黎吃药。无论好说歹说,林黎就是不愿意吃。 程弋无法,吃药本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时间久了,林黎从最开始的耻于求助,到最后变得积极起来。他甚至有些期待和程弋在一起的时光。 好景不长,百蛇镇遇到难得一见的大旱。程弋向上一级除瘴道道官乌尔塔发去求援信函。 本意是想囤一点粮食和水度过那段大旱。可谁知,旱灾一经开始,久久没有结束。 镇民们从夏天等到冬天,冬天又等到夏天。这雨迟迟没有落下的迹象。林黎的澡房里的冷泉水也久久没有换新,一次比一次换得慢。 蛇族爱干净,脏水和死水是不爱碰的。 程弋许多个晚上对着案牍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提笔写去一封「百蛇镇大旱灾情惨重」的奏摺上报妖都,请求妖王派遣朝廷大臣前来支援。 写完后,程弋便沉默地坐在位置上, 他看了看挂在桌上的玉鉴。翻开那本《海国文志》,仔细地对比着福临通鑑的插图和桌上一模一样的不完整玉鉴。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走不了回头路了。 程弋最开始只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福临通鑑真这么神通广大,一场小小的旱灾说不定能治上一治。 事实也的确如此。程弋虔诚地对着玉鉴焚香许愿了三天三夜过后,百蛇镇突然下了一场小雨。 但紧接着,林黎就生了一场重病。一脸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程弋不得不扔下一些公务去照顾林黎。 等林黎醒过来,病情稳定后,程弋才又不眠不休地投入了工作。然而很快,林黎还没恢復好的病情突然恶化。 第37页 时间久了,这么一来二去。程弋也咂摸出一些东西来。但他只能把林黎生病和下雨的事联繫起来,多的便不能了。 因为人想像不出来一些从未经歷过的事。 某一天晌午,林黎敲响了程弋的书房门。 林黎对程弋说道:「我想回家了,程弋。」 林黎自已也能感觉到,他的状态时好时坏。潜藏在他记忆深层的东西又重新浮出水面。他很不安。 可是程弋却肯定地回答他:「你的家就在镇长衙门。不要胡思乱想了,听话。」 林黎只好又煎熬地待了一段时间。 可是天灾之下岂有完卵! 民众的怨气声越来越大,衙门的大鼓被频繁地敲响。 民众质问程弋道:「镇长大人,我们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来天神发怒?」 「把那个人抓出来,送给天神赎罪!」 民众的唿声此起彼伏,程弋听得有些烦躁。只好勉强在公众面前答应下来。 结果第二天,林黎就不见了。 程弋找遍整个府上都找不到人。林黎的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还在。仿佛人还没走。 镇长衙门发动了所有的侍卫侍女在百蛇镇寻找。整整一天一夜,一无所获。程弋焦灼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他忽然想起,许多天以前,林黎来这里找过他说想回家。 那时他没放在心上,他以为林黎只是闹脾气。结果没想到真的能这么毫不犹豫,一走了之。 程弋再一次踏上了这片灵山矿脉。因为旱灾,镇民们自身难保,这里已经停工许久了。 初春的夜晚,没有一丝凉意。黑黢黢的矿脉上,程弋小心地走着,好几次不小心地摔进沟里,他又爬了出来。 程弋大声唿喊着他给林黎取的名字。 「阿灵!阿灵!你在哪儿啊?!」 硕大的矿脉迴荡着他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程弋就这么在矿山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太阳光刚露出地平面。程弋便一刻不停地找人。 他仔细回想了一夜,小时候的阿灵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其实他当时并没有注意,便跑回百蛇镇找出当年的樵夫们一一询问。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百受生活摧残的樵夫们哪里能记得这许多。 只有一位樵夫在走之前,十分不确定地回答程弋道:「我好像是有看到阿灵公子从洞穴里爬出来。」 程弋急急地问道:「哪个洞穴?」 「这我就不知道了。谁会关注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啊。」 程弋又一次跑回灵山矿脉。他仔细地一处一处地辨认,哪个洞穴有可能钻进去一个成人。 宽阔的峡谷底下,是堆积如山、无人开垦的矿脉。程弋行走其上,不断地辗转腾挪。只要有可能探进一个身子的洞穴,他都要试一试。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多月后,他找到了一处刚刚好能容纳一个成人体积的洞穴,爬了进去。 洞穴里没有一丝光亮,路也不平,并不方便人行走。程弋略有些笨拙地连滚带爬地往里面走。 越走越往下去。程弋指尖窜起一朵灵光。微弱的光勉强能照亮附近的地盘。 终于,他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睡在角落的林黎。 程弋惊喜地喊道:「阿灵!原来你在这里!」 林黎有些懵地被喊醒。理智告诉他应该生气,但是程弋突然窜上来的熊抱和身上熟悉的艾草香让他一时间陷入了思维的停滞。 程弋紧紧地抱着林黎,嗅着他脖颈间淡淡的体香,捨不得松手。 「阿灵,下次别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 林黎沉默了一瞬,回道:「我就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 程弋顿时发了脾气,质问他道:「这里是家?那镇长衙门呢?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镇长衙门不是你的家?」 林黎有些委屈,默默道:「反正我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程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笑了几声。说道:「好,你要住这里就住这里。我陪你一起住。」 林黎眼眶里的泪将落未落,他深唿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说道:「程弋,你还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 程弋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一个称职的镇长。我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陪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 百蛇镇失了主心骨。镇长衙门里的侍卫侍女们,再也待不下去。 镇长一生清贫,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故而连遣散费都没得拿。众人直接作鸟兽散。 第一波护送着粮食和水的侍卫们没有衙门的人接应。刚一到达百蛇镇,便被镇民们洗劫一空。 有的人甚至扒了他们的衣服,怕他们报復,生生把人打死。草草找了一处地埋了进去。 乌尔塔长时间等不到人回来,便亲自带领一众官兵深入百蛇镇。 …… 李梧成对戚无长老疑问道:「这个林黎,怎么进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是直接进去救他还是等他出来?」 戚无长老看了看庙宇周围的百姓,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眼角余光瞥到有人在不动声色地往庙宇靠近。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戚无长老闷声笑了笑,说道:「有人去救他了。我们且在外多搜一搜信息。争取等林黎出来,我们能把这百蛇镇的前尘往事串起来。」 第38页 第十九章 破开幻境 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里,是与地上完全脱轨的另一个世界。 林黎挣扎着推开程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要把我送去当祭品吗?」 程弋说道:「我不迷信。只是为了应付他们胡乱说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确是导致这场天灾的罪魁祸首呢?」 地下洞穴陷入了长久的沉静。 林黎侧了身子,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程弋笑了几声,说道:「你倒是不怕一语惊人,那我呢?」程弋瞬间炸毛,振声道,「你走了,让我怎么办!」 林黎冷静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想走的,是你强行把我带走的。」 「阿灵,你不要这么冷心冷肺好不好?」程弋祈求道。 「蛇本来就是冷血动物。你一个外来赴任的镇长,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应该不至于这么天真才对。」 地下洞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静。 程弋站起身,过了半晌,才道:「我回衙门收拾一下,明天再来看你。」 他知道再这样待下去,俩人将陷入情绪的牢笼。林黎沉默地靠在一边。 等程弋走后许久,林黎慢慢下了床。变成原型后,顺着床下面逼仄的甬道一路滑行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狭长的甬道豁然开朗。立耳倾听,还能听到水声在泠泠作响。 前一天,林黎往这里搬过来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是他很小的时候,程弋送给他的。 黑黢黢的地下水溶洞,被一点明光照亮。能清晰地看到水的流向,也能清晰地看见自已的身影。 林黎定定地看着,水中盘成一团的自已的倒影,一动不动地坐那沉思了许久。 倒影中,依稀可见一条纯黑色的大蛇,蛇身遍布奇怪的纹路。尽管纹路有些黯淡,但并不碍观瞻。 与他记忆中有所不同。 在林黎的记忆里,他是一条长着两对双翼的鸣蛇。自小作为制造旱灾的凶兽在神界闻名。 天神们审判了他的出身,对他投来极大的关注。从而小小年纪便被流放至下界,关押于封神阵中。 被困在封神阵中之后,就再也感觉不到时间。于是他只能睡觉、睡觉、一直睡觉。 直到某天,封印松动。外面来挖矿的樵夫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天神们曾警告他,不要令世界出现灾祸。 刚于混沌中诞生的他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被讨厌,只知道所有人都警告他什么不能做。 于是他从不敢逾矩。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百蛇镇出现这么大的灾祸,天神们却没来带他走。 林黎沉默地看着水中自已的倒影。 脑子突然泛起一阵剧痛,他痛苦地抱着自已的头,一颗莹润透亮的千年鲛珠从他的丹田里浮起来。 林黎呆呆地看着千年鲛珠,勐地想起,他不是鸣蛇,他是无妄村的林黎;程弋也不是镇长,而是仙界程家的少爷。 是庙宇里点燃的那三支香烛把他们带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幻境! 千年鲛珠脱离了身体,光芒大盛。灵气却紧紧依附在鲛珠之上,并未溢散。 林黎试着感应空气中的灵力,不知道是不是在灵石矿山之下的原因,灵气意外的相当充裕。他赶紧将千年鲛珠收回丹田。 然后化形成人,端坐在地上修炼起来。 《水门经》对于三阶之后的他来说,再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他的脑海里却逐渐诞生了另一套功法模本。 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功法和他自身的灵力完全融合在一起,举手投足皆是信手拈来。 矿脉底下,千丝万缕的灵气向地下水溶洞沁润而来。 林黎端坐在水溶洞中央。 因着灵脉长久的滋养,矿山之下的地下水也变得灵气格外饱满。 林黎忽然感觉到自已的身体仿佛像个无底洞,肆意地吞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灵力。 从来到百蛇镇起,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地理上独立于世界之外,规则也仿佛是全新铺陈。 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百蛇镇里,竟然还潜藏着一枚福临通鑑!只是不知,镇长成温最后将它藏在了哪里。 灵水和灵力轮流沖刷着林黎的身体。他身上的蛇纹若隐若现,隐隐闪着白光。 程弋第二天如他前一日所说的那样,重新回到了地下甬道。 但是那块粗制滥造的石床上却再没有人影。 程弋已经经歷过一次阿灵的不告而别。因此,他这回倒是可以沉得下气来。 他的手心忽然窜起一点灵光。将石床周围照得通明。 程弋在狭小的石室内来回踱步,仔细查看。 顺着石室的墙摸了一圈,程弋什么发现都没有。他便站在原地,沉思起来。 一条约莫手腕粗细的黑蛇从床下的窄洞里爬了出来,窸窸窣窣地钻出了床脚。 蛇的眼睛勐然被灵光一照,直接无所遁形。林黎有些尴尬地停在原地不动。 程弋抓住黑蛇的脖子,把他提熘了起来。 他的神色有些空洞,令林黎琢磨不出程弋在想什么。 蛇头跟程弋的脸凑得越近,林黎就越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之前在衙门和程弋一起荒唐的那些日子。 虽然他们在幻境,发生的事情都不能算作真实。可是的的确确在他们身上发生了。 第39页 林黎无比庆幸自已还好现在化成了原形。不然脸蛋通红一定瞒不过程弋。 程弋把他提熘着来回看了看。黑蛇的尾巴直直地垂落在地,并不动作。远远看去宛如一条死蛇。 但是,程弋只是有点好笑地看着黑蛇,看了许久。还动手摸了摸他的鳞片。 把黑蛇摸得全身痒痒,不由自主地乱动起来。 程弋终于松了手,黑蛇直直地飞向石床。然后化作一个绝美的少年。 只是这少年,在灵光的照射下,脸有些微的红润。还侧着头,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完全不和程弋对视。 石室里再无任何声响。 林黎侧坐着久了,姿势有些不舒服。他悄悄地抬眼看了一下程弋,立刻被人逮住。 林黎眼睛润润的、亮亮的,在这昏暗的幽静空间,显得格外纯真无邪。 程弋情不自禁地感嘆到,比镇水道刚遇见林黎时,他的状态好多了! 第二十章 林黎失踪 林黎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程弋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已内心的情绪早就压抑不住,呈现在了脸上。 程弋喊了一声:「阿黎。」 林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程弋又笑着喊了一声:「阿黎!」 林黎陡然睁大了眼睛,吃惊地说道「你你你……」 「程弋?」 程弋笑着点了点头。 林黎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脸变得更加红。手指紧紧地抓着石柱。 「你你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程弋说道:「昨天我回去之后,春为和夏满进来秘境找我了。此事说来话长,待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先出去吧。」 程弋说着便伸出手来。 林黎看着程弋伸过来的手,内心有些挣扎。 一方面对程弋现在的高兴感到不满,另一方面又对自已和程弋之前在秘境衙门里的风流韵事耿耿于怀。 林黎终于还是没有接受程弋伸出的手。自行钻出了甬道。程弋默默地跟在林黎身后,不断地反思自已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一从地下爬出来,林黎就发现秘境里果然变了天。 大白天,天空却是灰濛濛的。隐隐约约能看到天边在一寸寸地崩裂。 程弋正色地道:「秘境要塌了。快跟我走!」 程弋强行拉过林黎的右手,催动着灵力往百蛇镇方向腾空飞去。 林黎沉默地看着下面正在塌陷的房屋。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落在了那座庙宇前。春为和夏满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庙宇的门前有一处依稀可见的虚空。 两人齐齐拱手作揖道:「少爷,阿黎公子!」 程弋点了点头,先一步把林黎推进了虚空,随后自已跟上。 天旋地转之间,林黎从庙宇的地板上醒了过来。 福临神庙的门已经打开了。 外面依稀可见昏暗的天空,他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哪里是现实,哪里是秘境。 程弋拉着他站了起来。 「阿黎,我们回来了。」 林黎沉默地看着程弋拉住他的手,小心地挣脱开。然后往屋外走去。 程弋站在原地有些莫名。 春为和夏满一从虚空钻出来,就触了程弋的霉头。 「阿黎为什么生气?」 春为和夏满面面相觑,两人皆是疑惑地挠了挠头。 春为小心翼翼观察着程弋的表情,试探道:「会不会是少爷你在秘境里做了什么?惹阿黎公子不开心了……」 程弋不屑道:「我能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随即便是一阵沉默。 程弋的脸上莫名窜起了一抹绯红。 春为和夏满急急忙忙地撇开眼神,再不敢看程弋。 百蛇镇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天空却是灰暗的。 林黎暗自思忖,觉得有些奇怪。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陈雨非在街角处远远地给他比了比手势。 林黎径直朝他走过去。 「雨非,你在做什么?」 陈雨非神秘兮兮地让他再靠近一些。 林黎直接走了过去。正想说什么,脖子后方被勐烈一击,整个人顿时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林黎挣扎地看了一眼陈雨非。这人脸色冷冷的,跟平时的陈雨非截然不同。x 林黎来不及思考,眼皮重重地耷拉下来。 程弋慢吞吞地走上空无一人的街道。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尽。春为和夏满紧紧地跟在程弋身后。 「你们说,我待会儿跟阿黎见面了,应该说什么?是直接道歉还是……」 程弋不确定地轻声问道。 春为和夏满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这么扭捏的模样。以前的少爷多任性啊,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时间,俩人都有些惶恐。 程弋转过来看着两人,誓必要让他们做出回答。 春为推了推夏满。 夏满把春为的手拍了回去,干涩地笑道:「少、少爷,要不咱还是……给阿黎少爷道个歉吧……」 程弋长长地注视着夏满。夏满有些不安,已经准备向程弋少爷滑跪道歉了。 程弋却忽然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跟在程弋身后走。春为暗自拍了夏满一掌,轻声道:「夏满,你真有种啊。是我看轻你了。居然敢让少爷道歉。」 第40页 夏满嘟囔道:「你懂个屁。阿黎公子可是少爷的心上人。我自然是想看到少爷和公子重归于好的!」 几人各自怀揣心事,走进了镇长衙门。 李梧成来开的门。 「程小少爷。这两位是?」 程弋看了他们一眼,介绍道:「春为和夏满,两位都是数一数二的七阶高手。我爹派他们前来支援,没怠慢你们吧?」 程弋和程家主程路联繫时,程路一下就明白了那位前校长的用意。 程路冷笑了一声,道:「好狡猾的狐狸!就这点小事,就想把仙界扯进这种麻烦中。」 程弋疑惑道:「南麓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路有些不以为然地道:「管它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他想把我们拉进去,必然不是好打发的事情。阿弋,你和阿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已。」 程弋说道:「放心吧,爹。」 …… 李梧成摇了摇头,笑道:「哪里哪里。」 随后李梧成又对着程弋三人拱了拱手,道:「感谢三位愿意出手相助。」 程弋不愿跟他多谈。径直地走了进去:「阿黎呢?我要见他。」 李梧成将大门关上,跟在后面疑惑道:「林黎吗?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程弋陡然停了下来。 戚无长老从会客厅走出来,邀请他们去会客厅交流情报,共商事宜。 程弋打断戚无长老,皱着眉问道:「阿黎没回来吗?」 戚无长老愣了一瞬。 不待他说话,程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跑出了衙门。春为和夏满同时追了出去。 …… 林黎仰躺在地上,耳边是无尽的安静。他微微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象先是模煳一片,待他眨了几次眼睛后,场景逐渐清晰起来。 林黎顿时意识到,他在一个黑暗的洞穴内。或者说,他在那个地下水溶洞内。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刚修炼完毕,睡过去做了个梦,还是刚才真的被打晕了。 林黎竭力坐起来,脖子后方还有些隐隐作痛。他霎时间警惕起来。 幻境中的水溶洞有很深的灵气丰溢的水。而这里却没有一点水的影子。林黎站起身,小心地四处看了看。 正是这一看,他发现右前方的墙上挂着一枚形状不规则的玉鉴。他几乎立刻意识到,那可能就是那一枚福临通鑑。 只不过这枚玉鉴隐隐发着光,令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玉鉴却在此时出了声。或许不能说是出声,而应该说它选择了跟林黎意识交流。 「您终于醒了。」 林黎挑了挑眉,奇怪地往四周看了看。 「螣蛇大人,我就在您面前呀。」 林黎的心脏不受控地扭紧了。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福临通鑑?」 玉鉴嘻嘻地笑着。然后继续说道:「螣蛇大人,您现在真弱。」 林黎问道:「什么螣蛇?」 玉鉴却不说话了。 林黎站在原地,紧紧地看着福临通鑑。 第二十一章 福临通鑑 林黎忽然感到大脑有些疼痛。他紧紧抱着头,十分痛苦地闷哼出声。 玉鉴仍是不作声。仿佛刚才的交流都只是林黎的一场幻觉。 林黎死死地注视着福临通鑑。他有预感,这突如其来的头疼,就是玉鉴在作祟。 林黎快速运转体内的灵力去抵挡这股疼痛。两股力量对撞,林黎的脸顿时疼到煞白。 玉鉴终于出声。 「原来如此。我或许得感谢你,螣蛇?」 林黎嘴唇有些发白,喘着粗气道:「感谢我什么?」 玉鉴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林黎有些发懵。这枚玉鉴叫他「螣蛇」。女娲座下上古神兽螣蛇? 开玩笑的吧,他最多是林家死里逃生爬出来的那个嫡子。 玉鉴又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 林黎有些疑惑地看着它。 忽然他感觉到自已面前多了一股凝视他的目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对他虎视眈眈。 他的脑子又开始疼痛起来。这次不同于先前那次。痛得更加撕心裂肺,钻心刺骨! 他感到自已的灵魂好像在被抽离。有什么东西在和他争夺这具身体的所属权! 夺舍。 林黎的脑海瞬间浮现出这个词。 有人想夺舍他!他拼命地抵抗,但是无济于事。林黎的思维疲倦不堪。额头上、脸上溢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终于,在这场争夺身体的拉锯战里,他输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身体离他越来越远,还朝他投来了得逞的目光。 林黎最终化作了一团无色无形的意识,飘出了地下溶洞,沉浮在这个世界上。 泰山成舍的人和程弋分散开,四处寻找林黎。程弋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荒谬。包括他在内,整个世界都有些荒谬。 当时就不应该让阿黎答应那个死老头的话! 程弋努力回想着还有什么地方没去。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地下甬道的画面。他本能地觉得不应该,但是也不敢轻易地将其排除出去。 不出一刻,程弋和春为、夏满出现在灵山矿脉上。 程弋直奔那处洞隘。然后钻了进去,轻车熟路地爬进了地下甬道。 第41页 果然,幻境里的甬道和现实的一模一样。 程弋看见林黎呆呆地站在原地的背影,兴奋地扑过去抱住他。然后皱着眉痛斥道:「阿黎!你怎么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 春为和夏满刚爬进来,见此状有些不忍直视。他们刚想走,给程弋和林黎腾出个地方。忽然,七阶高手的直觉在他们的脑海里重重地敲了一击。 两人顿时紧紧地盯着程弋和林黎。面前的画面有些诡异,程弋情绪上头,一点也没注意到。 春为和夏满两人却是紧张得满头大汗,拳头攥紧,做好了营救程弋的准备。 林黎背对着他们,直挺挺地站着。并未因程弋的背后抱而有任何的肢体弯曲。 程弋有些伤感地道:「对不起,阿黎。在幻境里,我被迷了心智,不记得自已是何人从何而来。但我的的确确不应该那么对你。」 「你大人有大量,能给我一个改正、弥补的机会吗?」 林黎动了动。 春为和夏满两人陡然警惕起来。 程弋松了手,期待地叫他的名字:「阿黎?」 「少爷,小心!」 时局变得异常迅速! 林黎往后一退,双手抬起,掐了个程弋从未见过的法诀。几束灵光从他的手心窜出来,要将程弋包裹。 春为和夏满联手去营救。 七阶高手到底是七阶高手。无需迂迴,绝对的实力就能完全将其抑制住。林黎狰狞着脸,被两人合力困在地上。 程弋急道:「放开阿黎!不要伤害他!」 春为和夏满为难地看着程弋。 「少爷,阿黎公子不对劲。他的周身气息不稳定,恐是沾染了邪祟!」 程弋皱眉看着林黎。 林黎被春为和夏满押在地上。眼珠滴熘熘转,眼睛里满满的透着对程弋三人的不屑。 程弋看着他沉声问道:「林黎呢?」 林黎「嘁」了一声,挑衅地看着他,道:「那傢伙已经死了。」 程弋上前,勐地揪住他的衣领。恨恨道:「你再说一遍?」 林黎冷笑了几声,拧着姣好的眉眼道:「啧,真是痴情人啊。可怜咯。他现在,大概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程弋攥紧拳头:「你!」 林黎有恃无恐道:「你打呀!你打呀!来,沖这儿打!」 林黎抬起一侧脸蛋。眼睛斜斜地扫视着程弋。 程弋在这一刻终于确信,眼前的人的确不是林黎。林黎不会有这种眼神。 但他同时又紧张起来,他不敢去辨认眼前的人言之凿凿,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程弋攥紧的拳头在某一刻松开,努力稳住声音道:「把他带走。」 …… 春为和夏满押送着林黎跟在程弋身后。戚无长老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几人离开。 钱生道:「戚无长老,我们现在怎么办?」 戚无长老看了看天空,顿了一刻,才说道:「他俩中途离开就算了。咱们还是要有头有尾,做好收尾工作。」 几人重新回到了镇长衙门里的会客厅。找人找了整个晚上,众人都有些身心疲倦,靠在黄梨木做的太师椅上小憩。 …… 程弋等人连夜乘坐飞梭赶回了仙界程家,一刻不停地直奔程家书房。 程路看着眼前的一幕,惊讶道:「阿弋,怎么了?」 程弋说道:「阿黎被人夺舍了,现在生死不明。」 涵光夫人顿时吓在原地。 「怎、怎么会这样?阿弋。不是说好要保护好阿黎的吗?」 程弋敛着眉眼,说道:「是我的错。我没能时刻看住他,没能保护好他。」 程路皱着眉紧紧盯着被押在地的林黎。 「你叫什么名字?」 林黎抬起脸,俏皮道:「你猜?」 程路冷笑了一声,也不继续拐弯抹角:「福临通鑑,你真是好本事!自已成精了不算,还把我儿媳给弄没了。」 程路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起身走向林黎:「是你自已出来,还是我把你元神摧毁。直接将你掏出来?」 第二十二章 鸣蛇现身 林黎沉默地看着程路,突然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程路笑了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 林黎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也笑道:「你就不怕我和这具躯壳一起玉石俱焚吗?」 不等程路说话,程弋蹲下身,抬手掐着他的下巴。狠戾地道:「你敢!」 「我都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可真奇怪!」 程路阴沉着脸,说道:「阿弋,够了。」然后又看着福临通鑑问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林黎一口气说道:「你们放了我,我自已走就是了。这具身体我也试过了,一点儿都不合适我,害我被抓。至于林黎嘛,他福大命大,的确是死不了。」 林黎自知这还远远不够,于是卖关子道:「这个林黎嘛,真实身份也不简单。你们就不好奇吗,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寻常人这会儿早就消散了,可他,我现在依稀还能感应到这具身体和他的联繫呢。」 最后一句,福临通鑑的声音放得很轻。就像一颗炸药入了水,咕噜作响。室内顿时一片安静。 程弋听到阿黎还活着,暗暗松了口气。他看着这个顶着林黎的脸的傢伙,别扭地说道:「我不管他是谁,他只要是阿黎就足够了。」 第42页 林黎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道:「真是煳涂。」 程路屏退了书房里的人,只留有他自已、涵光夫人、程弋和福临通鑑。 程路道:「说吧。」 林黎当即摆高了架子,乐道:「你们这群愚蠢的修土,他可是……」 天边突然闪过一道惊雷。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雷声和电光交加。雷声骤然在耳边炸响,书房内映照出一道白色电光。 林黎转头看向外面突然变幻的天气,瞬间沉默了下来。 他所有的伎俩在这雷鸣电闪之下无所遁形。因为成精的时间不长,虽然受过香火,到底还是太过幼稚了。 于是他果断做了最后一个决定。 一颗金光从林黎的眉心钻出,往书房外面逃去。林黎的躯壳没有了支撑,直直地往后面倒下。 程弋赶紧上前去接住,抱在怀里。 涵光夫人道:「这福临通鑑,我们要不要……」 程路摆了下手:「依照传闻,七枚玉鉴合体也仅仅只可用来通天路而已。就让他们去争吧。如果有了好的结果,也只是众望所归罢了。」 「老爷说的是。那阿黎现在可怎么办?」 程弋的声音有些发颤,说道:「我要去百蛇镇,把他找回来。」 …… 乌漆麻黑的地下溶洞里,林黎的灵体贴着一处墙角。几日前,他的身体被那个玉鉴夺走了。 这逼仄的溶洞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还有意识,没有死。 林黎伸出手摸了摸地上的石头堆,手指直接轻易地穿了过去。他现在只是一团无色无形的灵魂。 他想过出去,但不知道那玉鉴使了什么邪术,将他困在了这里。 林黎把头埋进手臂。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起身贴着墙壁走动,试图寻找有没有可供灵魂穿梭的漏洞,一个来回走完,都没能找到。 林黎在心里破口大骂了一番那个抢夺他身体的精怪,然后眼睛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他逐渐分不清每时每刻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 忽然,林黎听到一阵什么东西的爬行声。紧接着是一串接连不断的石洞爆破声。 林黎直直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条长着两对双翼的蛇形生物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鸣蛇。 那条真正的鸣蛇。 林黎几乎是立刻大脑反射出了这个词。 眼前的巨型蛇形生物在向林黎走来的过程中,逐步幻化成了人形。 这是一个身长八尺有余、身强体壮的男人。走近了看,眉心有一点红痣,眼尾下至。男人往下俯视他时,活生生一个藐视众生的凶神。 林黎不自觉地往后退。 男人挑了挑眉,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驾临,原来只是一个小孩子。」 林黎不说话,男人并不觉得被冒犯。 「我是鸣蛇。」 林黎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林黎犹豫道:「我知道你。」 鸣蛇疑惑道:「哦?我们之前认识吗?」 林黎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在幻境里发生的事。而且他暗自觉得有些奇怪,外表这么强悍的人真的会甘愿屈居人下吗…… 林黎说道:「不认识。但我看过书,里面的鸣蛇就是一条长有两对翅膀的蛇。还是凶兽,会带来旱灾的凶兽。」 鸣蛇笑了笑,问道:「那你是什么呢?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同类的味道。你也绝不是一条普通的蛇。」 林黎靠着墙头摇了摇头,警惕道:「我也不知道。你想干嘛?」 「你别吓到他了,阿灵。」 鸣蛇的身后走出一位比他稍微矮一点的男人,一头黑髮松松地系在脖子旁。他的声音透着些哑意和慵懒。 男人道行低微,看不见林黎。他只好学着看向鸣蛇注视的方向,笑着说道:「孩子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现在外面有人正在找你。」 林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他大概能判断出来就是百蛇镇的那位镇长成温,乌尔塔的挚友。 「找我?」 成温听不见他的声音,因而也并不说话。他拽了拽鸣蛇的衣袖,鸣蛇跟他对视了一眼,一脸无奈地牵着他的手消失在了原地。 林黎愣了一会儿。地下石洞里响着沙沙的风声。应该是鸣蛇刚才打破了禁锢,他现在终于能出去了。 林黎试探着往外走去。这回果然畅通无阻。 转过一个弯道,林黎被程弋挡了路,和他两两对视。他有些高兴。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程弋额角挂着满满的汗珠,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林黎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已只是个灵体。他有些好奇地跟着程弋去的方向。程弋大声喊着「林黎」的名字。 林黎就站在他面前,程弋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忽然笑了出来,此刻的放松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 林黎想,原来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还有人在坚持不懈地找他。即使他们才闹了矛盾。 第二十三章 完成任务 不一会儿,石洞里又进来一个人。林黎听见程弋叫他「程齐」。 程齐手里拿着一些法器,正在布置场地和摆弄着什么。林黎估摸着应该是和找他有关的仪式。 第43页 林黎的身体被程弋从翡翠纳戒里放了出来,直挺挺摆在法阵中央。 林黎凑上去看。这种从第三方看自已的视角还蛮有意思的。 他的身体躺在地上。一张脸格外苍白,浓密的眼睫毛安静地垂下。病秧子一般的脸色,透着一股病美人的气息。 林黎听见程弋在慢慢对着他的身体说话。 程弋握着林黎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阿黎,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当时不应该让你先走,不应该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你回来吧。好不好?阿黎,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独自置身陌生的地方。」 林黎静静地看着程弋。 程弋皱着眉,眼睛里能清楚地看到一些红血丝。但仍然是极为英俊的一张脸,极为风姿绰约的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在为他难过。 林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程弋似乎不只是为了这个长辈订下的婚约,似乎还带着对他的一些喜欢。 只是程弋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林黎不明白。 他跟程弋的关系,平日里也不算近,就像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普通朋友。 这时,程齐在旁边说话道:「阿弋,布置好了,可以开始了。」 程弋将他的手小心地放回原处。然后轻身走出了这个摆着阵法的场地。 程齐在一边念念有词,场地周围的法器相继发出精光。 林黎茫然地看着法器,等着它们将自已送回身体里。 然而过了许久,这个阵法都没有奏效。林黎感觉不到那种被牵引的感觉。 程齐停了下来。程弋赶紧上前看林黎有没有甦醒。 程齐阻止道:「阿弋!我没有感觉到林黎公子的灵体所在。」 程弋当即发了火,大骂道:「你胡说!」 「那个玉鉴说了阿黎分明是好好的!一定是你的能力不行!」 程齐憋着气,再不敢反驳。 程弋扶着林黎的肩膀,焦急地喊道。 「阿黎,阿黎你醒醒。阿黎,你不要吓我。你快醒来吧。」 程弋说道:「你快回来吧,阿黎。你快回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了……」 林黎蹲在程弋身边,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心里有些雀跃。他发觉自已大概是喜欢程弋看着他,和他说话。但是又懊恼旁边还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阿黎……」程弋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林黎实在有些受不住,他索性自已试着躺回去。结果没想到,他一躺下,身体和灵体就自然融合在了一起。 只是灵体离开身体太久,有些虚弱,暂时醒不过来。 程弋抚摸着林黎的脸蛋,某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林黎的唿吸。他期期艾艾地把手伸到林黎的鼻子前。 果不其然,林黎的生命体徵恢復了。 程弋兴奋地喊道:「程齐!你快过来看,阿黎是不是有唿吸了?」 程齐半信半疑地上前,伸手探向林黎的鼻息。 程弋问道:「怎么样?」 程齐疑惑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程弋忽然又担心地道:「能确定是阿黎吗?万一是其他的孤魂野鬼进了他的身怎么办?」 程齐当即掐了诀,身体四周摆放的法器一同发出了亮光。 过了半刻,程齐肯定地道:「不会有错。这具身体和灵体融合得非常好。按常理来说,只有本人才会这么贴合。」 程弋还是有些不放心。 「待会儿我们出去,先在百蛇镇多住两天。等阿黎醒过来,确认没错后,我们再回去。」 …… 成了精的福临通鑑离开百蛇镇后,天上云层风云变幻。很快下了第一场雨。 镇民们惊喜地从屋里出来。 他们尽可能多地提着木桶和瓜瓢,站在外面静静地接着天上下来的雨水。唯恐慢了一步,这雨就收回去,百蛇镇又得旱许多年。 唯独这些外来户们清晰地意识到,这场旱灾大抵是解决了。 戚无长老、宁襄大人和一众泰山成舍的学生们齐聚在议事厅。外面是雨孜孜不倦的滴答作响声。 宁襄大人苦着脸许多天,今儿个总算是乐得展颜。 宁襄给戚无长老斟了杯热腾腾的土茶。 「招待不周。这小地方初逢雨霖,物资尚且匮乏。还望戚无长老见谅!」 戚无长老捋了捋鬍鬚,端起茶和宁襄碰了一杯。道:「无碍。能为妖界尽一份力,是我们学校应该做的。」 「只是不知,朝廷什么时候派人来接我们。这路途遥远,学生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不好交代啊。」 宁襄道:「今早,我已派了侍卫快马加鞭送信至除瘴道驿站。相信妖都那边很快会有结果。几位不妨多留几天,前几日太忙,都没来得及看这大好河山。」 …… 百蛇镇这些年陆陆续续地空置了很多套小房子。程弋随便找了一间,给了点银子让当地人打扫了一遍,便住了进去。 一连过去两日,林黎都未有醒的迹象。程弋等得有些心急。他时不时便要凑上去探探林黎的鼻息。 「程齐,你确定他好好的吧?」 程齐在程弋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肯定地答覆:「我确定。」 这小子什么时候对一个人、一件事这么上心过。曾经连修炼都需要监督的人,这会儿倒是成长了? 第44页 程齐在内心深处啧啧称奇。 不一会儿,院子的门被谁敲响了。 程弋眼睛都不带看地说道:「程齐,你去开门。问问什么事。」 没过多久,戚无长老走了进来。 看到床上躺着的林黎时,脸上还带着些茫然,但他多少知道土族背地里都有许多密辛。如果不是他们自已透露的,最好也不要去问。省得平白惹麻烦。 戚无长老停在原地,等着程弋启口。 程弋见人进来一句话不说,有些无语道:「戚无长老,你有什么事?」 戚无长老温和地笑道:「程少爷。这几日百蛇镇开始下雨了。可是你们做了些什么?」 程弋皱了皱眉,直说道:「前几日,我和阿黎在镇中心发现了一座福临神庙,里面供奉着一枚福临通鑑的牌位。」 程弋迴避了他和阿黎误闯入秘境里的事,直接说道:「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发现这枚福临通鑑受了香火,诞生了灵智。最开始由镇长成温的虔诚参拜,而催生出的慾念,恶化成了玉鉴自已的新的慾念。」 「本来早该解决的大旱,因为这份慾念才拖到了现在。」 程弋不知道戚无长老信没信。对方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事情的大体本也该如此,只是更多的细节,他不愿多说。 戚无长老问道:「这枚福临通鑑现在何处?」 程弋皱了皱眉,唾弃道:「狡猾过人,现大概已流落妖界。」 戚无长老的太阳穴处有一根青筋隐隐凸起。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就没把它留下来吗?」 程弋像看一件怪事一般,看着戚无长老道:「为什么我要把它留下?它对程家来说只会带来灾祸。而我们亦不需要玉鉴带来的影响力。程家是一个老牌世家,我们只需要等一位或者几位英雄将玉鉴集齐,打开天路,皆大欢喜。」 戚无长老强作笑意点了点头。 后面床上传来挣动的声音。程弋惊喜地回头看去,刚好和林黎将睁未睁的眼睛对视上。 第二十四章 返程学校 程弋坐在林黎的床边,仔细地看着林黎逐渐变得清醒。 程弋急切地验证道:「阿黎,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林黎刚刚清醒过来,脑子还有些跟不上。他一下子有些理解不了程弋的问题。 林黎张开嘴,手颤抖地指着自已的嗓子。喉咙里发出一阵破风箱的声音。程弋这才意识到林黎需要喝水,赶紧将冷在一边的茶杯递给了他。 程弋扶着林黎坐起身,后者靠在床头一口闷完了温茶。 「阿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程弋又一次验证道,紧张地等待着出结果。 林黎越过程弋望向戚无长老,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唿:「戚无长老。」 戚无长老点了点头,道:「林黎同学刚醒过来,还是好生休息,以免落下病根。我就先行离开了。」 走之前,戚无长老提醒道:「两日后,妖都的空中飞槎会来接我们。这两日,我们都休整一下。」 戚无长老走后,屋子里只剩下程弋和林黎两个人。程齐大抵是不愿再进去体验这个氛围,一出门就上了街。 程弋又一次问了林黎。 林黎拗不过他,只好道:「你希望我说哪一次?是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还是在镇水道的时候?」 程弋的眼睛亮了亮,说道:「阿黎,你现在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 林黎摇了摇头。 程弋笑道:「没事。小时候的事记不得没关系。」 程弋帮他顺了顺垂在两鬓的头髮,继续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阿黎,我们以后要是发生矛盾都及时说开好不好。」 程弋的眼睛有些红,哽咽道:「我不想再遇见这次这样的事了。」 林黎不知所措地点头。 程弋激动地紧紧抱住了林黎。嘴里连连不断地轻声唿唤道:「阿黎——」 …… 妖都派来的空中飞槎非常豪华。比之泰山成舍送他们过来的那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程弋也获邀随飞槎一起回妖都。他倒是乐得清闲,还能跟林黎一起,何乐不为。只是林黎这段日子有些烦他。 林黎不管走到哪里,程弋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林黎被跟得有些无奈,抛个眼刀过去,程弋就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嘴巴跃跃欲试要讲些害怕他又出事之类的话。 林黎只好暗自发誓自已要努力修炼,争取行走自由。 这艘飞槎一共有上下三层。 最上面是戚无长老和两位讲师李梧成、钱生的房间。林黎的房间在第二层。 程弋本来被单独安排了一间,这会儿闹着要看着林黎保护他的安全,故而他俩住在一起。 宁襄这次没有跟着回去。 百蛇镇百废待兴,刚刚从旱灾里缓过来,急需治理。朝廷那边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宁襄作为京官,只得暂代百蛇镇镇长一职。 中午开饭的时候,林黎从船舱里出来,进到食堂。速度有些快,来不及调整转弯的速度,就跟陈雨非撞在了一起。 林黎本来要道歉,但看着陈雨非的那一刻,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陈雨非面露尴尬之色,率先道歉道:「林黎,对不起!」 第45页 「这些天,我想着来找你说清楚。但是一直没见着你。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蛊惑了。我当时内心知道我在做坏事,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已。」 「虽然我马上就跑回去告诉了戚无长老。但是当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到底是回去晚了。」 「真的很对不起!」陈雨非的眼睛变得有些红润,脸上透着浓浓的自责。 这一刻,林黎再也说不出来什么重话。原本以为的背叛,原来只是因为太弱小无法抵抗而导致的乌。 林黎吶吶道:「没事,你不是故意的。我现在还活着就足够了。」 陈雨非听了当即更加自责,眼睛里,泪水盈得快要满溢出来。 魏秋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一把将手臂架在陈雨非的肩膀上,将人往出了带。l 陈雨非不停地挣扎着要回头看。魏秋远敲了敲他的脑瓜子,不知道是不是手劲儿太重了。陈雨非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程弋静静地站在旁边,说道:「走吧,去吃饭。」 这趟返程,妖都的欢迎仪式规格尽力做到了爵位以下级别的最高。 妖都的大街上满满地挂着彩带和红绸。陡然回到妖都这么繁华的城市,林黎一下子有些不习惯。 程弋笑着提醒他道:「咱待会儿是不是该去找那个什么劳什子图书馆长销帐了?」 林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 于是两人在欢迎仪式结束后,立刻奔向了图书馆。这回图书馆里只有胡椒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台子边。 胡椒惊讶地看着他们,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也回来了吗?事情都办完了吗?」 林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道:「学姐,今天妖王还给我们准备了欢迎仪式。」 胡椒吶吶道:「是嘛?我都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嘛。」 「你们这回来,是干什么啊?」 林黎提醒她道:「上次说的五十万欠款,我这回是来销帐的。」 胡椒一拍脑袋,勐地想起。赶忙从桌下翻翻找找把几张装订在一起的纸找了出来。说道:「我都快学忘记了。你们看,是不是这个?」 林黎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胡椒道:「这边是一式两份,你先签字画押。待会儿馆长回来,我及时让他做了。好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第二十五章 正式同居 林黎和程弋一从图书馆出来,就碰到了赵无咎。 林黎倒没什么其他感觉,但是程弋一见到赵无咎,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烦气躁。 赵无咎神态自然地上前打招唿。笑着对林黎说道:「好巧啊在这碰到你们。方才我看到妖王举行欢迎仪式了,还挺华丽!」 程弋有些无语道:「你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程弋牵着林黎的手刚走几步。 赵无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冷却下来。 赵无咎高声道:「等等!」 林黎回过头看他。 赵无咎立马换上了笑容,说道:「林黎,我听说魏秋远同学正在组织一场宴会。你会参加吗?」 林黎有些莫名地看着他,道:「等我收到邀请再说。」 赵无咎当即笑得更开心了,对林黎说道:「那到时候,不见不散。」 两人往前走了很远以后。 程弋到底是过不去心头那关,对林黎道:「赵无咎为什么笑那么开心?」 林黎瞄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每次我见到他,他都是那副表情。」 程弋皱眉道:「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以后你小心跟他接触。」 林黎停下来,睁圆了眼睛看他,道:「那你也会这样吗?」 「哪样?」 林黎挑了挑眉,说:「你也会像你要求我的那样,要求你自已吗?」 程弋点头道:「当然。」 通往小竹林的路已经很近了。林黎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自已的那间屋子。 林黎对程弋说道:「就送到这儿吧,我先进去了。」 程弋点了点头:「待会儿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林黎瞬间僵在原地,看向程弋道:「你没事吧?」 程弋严肃地说:「我必须时刻看着你,保护好你的安全。」 林黎说:「可这是学校。」 程弋理所当然地说道:「学校又怎么样?学校每年发生的事故还少吗?」 林黎有些踌躇道:「我还没成年,你跟我住,影响不太好吧……」 程弋扫了一眼林黎住的院子。统一的木制民居,上下两层式结构。林黎一直住的下层,上层他鲜少上去过。 「你这儿房间这么多,我又不跟你住同一间。你怕什么?」 林黎涨红了脸,说道:「我……我哪里怕了。你又不会把我吃了,你爱住便住。」 说完,林黎便率先回了自已的房间。程弋远远看着林黎慌张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往上挑。 屋内,林黎重重地倚靠在门上喘气。他有些后悔刚才被程弋绕进去,但现在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他也不好矫情地变卦。 林黎的脸热尚未冷却下来,他懊恼地伸出手遮住了自已的脸。 调整完情绪后,林黎走向窗栏,拉开窗栓。外面是碧绿的青草地和茂盛的竹林。房屋栋与栋之间私密性规划得非常好。 第46页 林黎却眼尖地注意到窗台上风干了许久的泥印。 程弋收拾完行李,很快进了林黎的院子。没想到,林黎早早地站在院里等他。 程弋内心一阵雀跃地快步走过去。 林黎说道:「程弋,你之前偷偷来过我的房间吗?」 程弋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黎带着他来到窗栏边。 程弋沉默了一瞬,说道:「看这风干的泥印,恐怕有一阵子了。」 林黎又问:「那到底是不是你?」 程弋摇了摇头。 林黎垂头丧气道:「果然,我那些书不是无缘无故没的。」 程弋说道:「比起那些书,阿黎,你还是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丢了吧。我们这次出去那么多天,小偷作案的时机不少。」 林黎坐到床边,说:「我刚已经仔细看过了。屋子里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程弋安慰他道:「无妨。那些书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定不会让你吃亏。」 屋子里沉寂了一段时间。 林黎忽然抬头看着他。 程弋疑惑道:「怎么了?」 林黎抿了抿嘴,看向窗外已逐渐变得暗淡的竹林,道:「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该出去了。」 程弋这才反应过来,心慌地眨了眨眼,说:「我先上去收拾收拾,洗漱一下。」 然后便逃也般地关上了林黎的房门。 林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心思放飞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忽然羞怒地拍了一下自已的脑袋。 林黎迅速端坐在床上。两手掐诀,纯明的灵光瞬时环绕他的周身。 自从上次他无意中感悟了一种全新的功法后,他每次运行这套功法,修炼时都处于事半功倍的状态。 虽然这个感悟过程有些灵异,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凭空进入了他的脑海,并且和他的灵力融合得非常好。就像本该如此一般。 千年鲛珠在林黎的丹田处静静地释放着灵力。进入状态之后,鲛珠忽然小幅度地围绕着金丹旋转。 同时,身周的空气中的灵气也随着功法的运转,融入了他的体内。 林黎明显感应到了这一异样,他暗自有些惊奇。但是修炼期间,身体入定后就变得非常轻盈,像浮在了空中,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故而,他并没有停下来纠结。而是顺其自然地同时吸纳这两股灵力。 一夜过去,雪白的金丹上了一层浅黄色。林黎再次起势,收回了功法。 他明显感觉到自已的灵力变得更浑厚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单薄,遇到持久战就特别吃力。 林黎心情极好地拉开了房门。程弋早早地站在院中等他。 「走吧。时间还早,随便熘达熘达,然后去吃早饭。」 林黎背上了他的小布包。一脸喜气洋洋地点头。 程弋也开怀笑道:「今天心情这么好呢!」 林黎正色道:「我变强了!当然开心了!」 程弋调笑道:「是吗?《水门经》现在不适合你了。过段时间,我去找找有没有新的。」 林黎犹豫地看着他道:「不用了,我现在已经有新的功法了。很适合我。」 程弋挑了挑眉:「别人送你的?」 林黎摇了摇头。 程弋不确定地道:「自已悟的吗?」 林黎点头。 程弋恭喜道:「阿黎,我果然没看错你。继续努力修炼,总有一日,你会名满天下的!」 第二十六章 宴会邀请 上午,正是太阳高照时分。阿原老师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器具。 其中有几样东西,林黎眼尖地发现,那是阿原老师上前几节课时,自制的作品。 他瞬间有些茫然。 阿原老师把器具小心地堆在了讲台上。然后长吁了口气说道:「同学们,今天,我们就试着把之前每节课做的作品用学过的,或者自已课外拓展的知识,将它们联繫起来。」 阿原老师解释道:「不是组装在一起哦。是你自已搭建一个场景,让它们互相控制影响。」 林黎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向了斜前方坐着的陈雨非。 阿原老师理解他们两个新回来,错过了很多节课。于是安抚道:「雨非同学、林黎同学,你们今天可以看一下我的操作。 「也可以待会儿参观一下周围同学的作品。回宿舍自已补一下课,有不懂的问我。迟几天交作业也行。」 一上午就这么飞速而过。林黎在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下了好几页笔记。但他仍觉得不够。 下课铃响,同学们都收拾东西出了教室。 林黎只好跟着收拾完,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却没想到,陈雨非和魏秋远在外面等他。 「林黎,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陈雨非问道。 林黎看着大学霸一脸天真烂漫的表情,仿佛几石天赋化成巨石朝他砸来,顿时噎住。有些无力地说道:「我没事。」 魏秋远吐槽道:「昨天欢迎仪式结束时,我就想找你了。结果你和程弋不知道跑哪去了。明天晚上,我组织了一场联谊晚会。你别忘记来哦!」 「对了,到时候可以带家属一起来。人多热闹一些!」魏秋远朝他眨了眨眼。 第47页 林黎略有些迷茫地点点头。 魏秋远搭着大学霸的肩膀,边走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程弋这会儿正好从高年级教室走过来,叫住林黎道:「阿黎,走了!」 赵无咎坐在教室楼顶的屋檐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楼下程弋和林黎的背影。两条腿来回地晃悠。 卓琛从围栏上翻爬上来。赵无咎感觉到了,暗自翻了个白眼,就没再管。 卓琛走到赵无咎的身边,放下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远处形似林黎的身影。有些吃味。 但说到底,他跟赵无咎关系并不亲近。故而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卓琛只好笑着说道:「无咎,你在看什么呢?」 赵无咎努了努嘴:「吶,你没看到么?林黎那身精緻又漂亮的衣服,在人群中多突出啊!」 卓琛说道:「无咎,不用羡慕别人。以后,我也给你订做一套。」 赵无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知道给林黎定制衣服的师傅是谁么?」 卓琛面露难色。有些尴尬地摇头。 赵无咎挑了挑眉,没心没肺道:「程弋请的裁缝必然不会低级到给平民做衣服。他的那几身衣服,随便一套都够你一辈子不吃不喝挣的了。」 卓琛沉默地立在原地。 赵无咎咂了咂嘴,突然想到什么,然后看着他道:「明晚的联谊晚会,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卓琛的眼睛亮了亮。 赵无咎手一撑屋檐,轻巧地飞了下去。 …… 联谊晚会并不是泰山成舍校方举办,而是魏秋远个人在新生中宣传组织的。地址位于王城附近的一处高档酒楼。 魏秋远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顶层一整层。这是一间非常阔气的大厅。四面开着门窗,绕着一层观景极好的廊道。 凉凉的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人格外舒服悠闲。 外面的大街灯火通明,主街道两侧井然有序地摆着小摊。路上行人悠闲地逛着街,摊贩们卖力地叫卖着。 林黎和程弋跟着人群一起走了上来。 顶层已经布置好了。长长的紫檀木雕方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果盘和诱人的小盘甜品。 这次来赴会的同学加上有的携带了家属,算起来总共约莫有五十多个。 魏秋远站在屋子中央简单地做了段致辞。 然后他继续说道:「希望大家能藉此次机会,互相认识一下。或许有缘能在这里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可能另有佳缘哦!」 魏秋远眨眨眼暗示大家,顿时引起满堂闹笑。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在林黎的记忆中,他从没来过这样的场合,多少有些拘谨。程弋站在他身边,游刃有余地替他挡酒,社交。 一轮过后。魏秋远已经喝得有些飘忽了,嚷嚷着要玩掷骰子游戏。 陈雨非身板单薄,艰难地扶着他坐在垫有软垫的座椅上。 魏秋远忽然一把拉过陈雨非的腰,他一个站不稳,摔坐在了魏秋远的腿上。魏秋远当即乐了,一双杏眼开心地眯起,埋进了陈雨非的肩胛处,紧紧地抱住他。 周围的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皆是兴奋地起闹。 陈雨非的脸瞬间爆红,艰难地要站起来,但到底没扛过魏秋远的力气。只得无奈地垂下眉眼。 有人问魏秋远道:「什么是掷骰子游戏?」 此话戳中了魏秋远的心,他当即滔滔不绝起来。 「这是我去人界游玩时学到的游戏!」魏秋远从纳戒里掏出来几颗晶莹剔透的骰子和一个木盅,扔到桌上。 「骰子就是六面都有点数的正方体物件。这个木盅是装骰子的容器。掷骰子游戏在人界最广泛地用于地下赌场。人们喜欢猜大猜小,以此为乐。」 这回人群的视线彻底投向了魏秋远。 陈雨非有些受不住,剧烈地挣扎着。魏秋远终于放开了他。陈雨非强作淡定地起身走向了一边。 魏秋远今晚心情似乎格外好,继续道:「我们学生不兴赌博,就来玩点刺激的吧!」 话音刚落,赵无咎立刻就接道:「刺激的……你是说?」 魏秋远点了点头:「每一局输到最后的人由第一个赢的人指定做任务。赢家说什么,输家就照做怎么样?」 这个游戏玩得有些大。一些人纷纷假装没听到般躲进了连廊,争着看外面的街景。最后,满打满算只留下八九个人。 林黎和程弋在说悄悄话,没注意这里,故而屋内一下子变空了,他还有些状况外。 魏秋远高兴地沖林黎和程弋的方向打招唿:「林黎,程弋,过来一下,咱们玩游戏!七缺二!就差你们俩了。」 林黎看着那七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中间那张大方桌两边,有些疑惑。 什么游戏七缺二?真有那么缺吗? 第二十七章 骰子游戏 林黎和程弋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魏秋远当即乐道:「游戏开始!」 魏秋远道:「咱们顺时针方向来,所有人都不许用灵力。一旦用了就判定违规!第一局,卓琛摇这个木盅。摇完,从咱们年级级花赵无咎同学开始猜大猜小。」 「游戏规则都听清楚了吧?」 众人点了点头,跃跃欲试地看着木盅。 林黎有些迷茫:「你再说一遍吧,刚我和程弋都没注意。」 第48页 于是,魏秋远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 林黎总算理解到,但同时也觉得这游戏有些坑。不过坐都坐下来了,也不好中途离开。只得按捺不动。 程弋倒是有些兴趣。 卓琛首先摇了木盅。从赵无咎开始,每个人兴致沖沖地说着自已的选项。卓琛开了盅,骰子显示是小。 于是再次摇了一盅,输的那批人又进行了一番猜骰子。如此重复,一轮游戏下来,赢的人正好是猜骰子游戏高手魏秋远,输的人是赵无咎。 魏秋远大笑了几声。兴致沖冲要提问。赵无咎神色波动不大,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输赢。 魏秋远笑道:「没想到第一轮就碰上了咱们级花!」 魏秋远搓了搓手,提问道:「无咎同学,你有喜欢的人吗?说真话!不许撒谎!」 赵无咎挑眉,就这,他还以为是多么尖锐的问题。 赵无咎坦然道:「没有。」 魏秋远不信,说道:「你长这么漂亮,一点不科学!」 赵无咎沉默了一瞬,道:「问完了,我就开始了。」 然后他便起身摇盅。 摇盅的时候是最无聊的,赵无咎不想看别人玩游戏,自已却身在其外。但到了最后输赢结果出来时,他还是不可避免有些看戏般的期待。 尤其期待如果能有无下限的问题或者指令。 第二局,赢的人是陈雨非,输的人是肖粤。一个脸上长了些痘坑,颇为粗犷的男人。 林黎除了新生开学典礼跟这人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当时分到了武修班级。 新生的班级分明相隔不远,再次见到时竟是现在这个场合。林黎不免有些感嘆魏秋远的确有些东西。 肖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脸羞怯地看着大学霸。 陈雨非学着魏秋远的问法,只是稍微润色修改了一下,正色道:「肖粤,你在这个学校有喜欢的人吗?」 肖粤当即红了脸。本就古铜色的皮肤,瞬间似乎颜色更丰富了。 肖粤期期艾艾地看着陈雨非,然后点了点头。 陈雨非心不在焉地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魏秋远倒是咂摸出不对劲来。尤其酒劲儿本来就没消,看着肖粤越看越觉得有些不爽。但到底是没发作。 第三轮是魏闻摇盅。 众人的规则意识逐渐渐入佳境。一轮下来,赵无咎赢了,林黎一路输到最后。 赵无咎喜不自胜地看着同坐一排的林黎。想了想,问道:「林黎,我一直都想知道,你身上有没有惊天大秘密?或者换句话说,有没有干什么坏事之类的。」 赵无咎笑弯了眼,再次问道:「有吗?」 在座的人皆是有些尴尬。谁都没想到平日里以乖巧面目示人的赵无咎能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林黎定定地看着赵无咎,回答道:「没有。」 赵无咎挑了挑眉,不相信道:「你当真没有?」 林黎说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可以留到下次问。」 赵无咎撇了撇嘴。 时间渐渐步入了深夜。外面街上的叫卖声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摇骰子游戏已经进入了越来越火热的阶段。桌子周围也渐渐围过来许多同学。 他们或站或搬凳子过来围了一圈看战况。 这一局是,魏秋远胜,陈雨非输。 魏秋远仍然提了开局问赵无咎的问题。 「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雨非诚实地答道:「没有。」 林黎清楚地注视了这一切。不知道为什么,魏秋远高兴了片刻,随即脸色又黯淡下来。 接下来这一局,魏闻终于赢了一次。林黎这回二进宫。 魏闻喜笑颜开道:「林黎同学,我要看你亲吻程弋同学!」 不只是桌上沸腾了,周围的看客更是激动地疯狂鼓掌拍手,有的人甚至兴奋地爆了粗口。 看戏是有意识的生命体们共同的爱好。 林黎眨了眨眼,迟疑地看向程弋。 程弋这回倒是不淡定,默默地看着桌子上的纹路,根本不敢和林黎对视。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不知道是谁最先带了头。屋内的气氛愈加高涨。 林黎顶着一双红得滴血的耳朵,强作镇定地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程弋面前。弯下身子对着程弋的脸轻轻贴了一下。 薄如蝉翼的唇瓣如蝴蝶一般,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地飞开了。 如果不是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欢唿声,程弋还以为自已产生了幻觉。 林黎迅速地坐会了座位,垂下眼睫抿了抿唇,再不敢看程弋。 游戏继续进行着。 这回的赢家是卓琛,林黎不幸三进宫。 林黎恼怒地揪了揪自已的头髮。 卓琛提问道:「林黎同学,你喜欢程弋同学吗?」 爆炸性大事件!绝对是爆炸性大事件! 观众群里恰好有一位刚加入学校报社的社员,默默地在一旁掏出笔记本,记下了这个场面。 林黎的脸「唰」得一红。 旁观者有人耍赖道:「这算个什么问题!人家小两口从小订婚,怎么可能不喜欢!」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赵无咎的拳头缩在桌子底下,攥得铁青。卓琛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他生气! 第49页 赵无咎极其烦躁地瞥了卓琛一眼。心里想着,带他来果然是个错误。带他来不如带块叉烧。 林黎有些犯难。 他目前来说真没有多喜欢程弋。顶多就是一起经歷过一些事件后,有了些好感。但这不代表就喜欢程弋呀。 而且在这样一个公开场合,如果他诚实地回答,丢的绝对不是程弋一个人的脸。 林黎抬眼直面程弋。恰好,程弋也看着他。 程弋的眼角微微上挑,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俊美无铸的脸蛋,此刻正隐隐约约透着些好奇心。 林黎想,或许,如果以后必须要和一个人搭伙过日子的话,程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长得出挑,家世显赫,还对他非常好。换成其他人,恐怕没谁能做到。 林黎定定地看着程弋,轻声答道:「喜欢。」 第二十八章 美人出浴 联谊晚会直到深夜才终于结束。 由于离学校比较近,林黎和程弋就直接选择了回学校,婉拒了魏秋远的留宿好意。 夜至深处,街头巷尾四散奔逃的凉风还带着丝丝桃花的甜香气。 林黎脸上的坨红被这桃风吹走了个干净。 一起被吹了个干净的还有两人出来时,身上还未散尽的酒楼的燥热和高处的灯火。 寂静的街道,两人的脚步声是此间唯一的声音。 身周裹挟的热闹声消失无踪,林黎只觉得身体有些凉。他可是蛇啊,从不觉得凉的,可这回他就像是透心凉一般,夜风能直接把他穿透。 程弋觉得自已应该说些什么,所以他追了几步,问道:「阿黎,你真的喜欢我吗?我……」 林黎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下的路,再不乱瞟,打断他道:「是,你人这么好,哪个不长眼的会不喜欢啊?」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程弋闷声道:「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林黎看着他,轻声道:「程弋,我知道我们两个有婚约。我不会单方面毁约。但是,喜欢跟结婚对我来说是两码事。」 程弋急道:「怎么会是两码事?你会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林黎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会。父辈立下包办婚姻的约定时,反正也不用考虑孩子的想法。」 他自然也对此没什么想法。 程弋停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林黎走远。 泰山成舍的大门雄浑壮观、近在眼前,身后却是一片寂静。 林黎知道程弋没跟上来。但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接着走远了。 回到宿舍房间,林黎没点灯,只是静静地在房门上倚靠了许久。又过了一阵子,他隐隐约约听到上去二楼的木梯发出了一些「吱吖」的声音。 林黎这才放心地进了内室。点了灯,翻开器修教材书,一页一页仔细地阅读起来。 第二天,林黎推开门出来,看见窗台上堆叠了几本器修指导书。书封刻印着「白氏器制」印章。 林黎顿了一下,把这几本书装进了纳戒里。 连着几天,林黎和程弋两人都没什么交流。只是上学放学的时候,偶尔会碰面一起走,但也只是彼此沉默。 下课铃声敲响,林黎收拾好自已的背包。走出教室门,一眼就看到程弋安静地等在旁边。 林黎有些意外,因为有好几天,程弋都没等过他,一般是两人刚好一起出门,或者一前一后地走。 林黎犹豫地走上前去。 程弋道:「阿黎,我爹那边传来消息,『郊』秘境封印松动,不久后应该会正式开启。」 林黎停住脚步,说道:「就是之前在你家后院,宋安说的那个秘境?」 程弋点了点头:「原来你还记得。」 林黎有些无奈地道:「我的记忆没有这么差。」 程弋接着道:「过段时间,泰山成舍和太极天府会各自举办一场校内大型秘境名额争夺赛。我到时候也要回去参加。在这期间,恐怕不能跟你见面了。」 林黎无所谓道:「没关系。你有你的事要忙,我也有我的事要忙。」 程弋敏感地注意到林黎的情绪,问道:「阿黎,今天有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谁惹我不开心。」 林黎自顾自地往竹林走,程弋在后面沉默地站了许久。 林黎走远了一些时,程弋长嘆了一口气,启步离开。 赵无咎斜靠着教室侧面,全程看在眼里,嘴角抽动了几下。 没过几天,阿原老师就在班级里宣布了学校将于未来几个月举办选拔考试的消息。 「这次考试一共分为三个组别,我们新生都是三阶修行者,所以都参加三阶组的选拔。」 「但也有部分学长学姐们,他们一直在三阶高段徘徊。所以也要参加三阶组别的选拔赛。所以大家平时要好好训练,面对战斗经验丰富的选手,不要紧张。」 「学校这次一共选拔八十个人。太极天府也是八十人。按比例分配到三阶组别的选拔人数是十八人。」 阿原老师接着说道:「最早开赛的是四阶组别的选手,四阶初赛是四月中旬。大家到时候可以去广场参观一下学长学姐们的比赛,学习一下人家的战斗经验。」 「我们三阶组别的初赛暂定于五月中旬。离比赛时间还有两个多月,这段时间咱班的同学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努力争取名额。」 第50页 阿原老师突然走下来,倚靠在陈雨非的桌边。 「雨非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陈雨非问道:「阿原老师,为什么学校突然举行选拔考试呢?」 阿原老师正色道:「近期有一个秘境被观测到即将开启,时间最近就会在今年年底,稍迟一点也不会晚过明年中旬。你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关于秘境的具体信息,预计下周会举办一次全校讲座。到时候会告诉你们的。」 …… 夜深人静时分,林黎坐在案几前试着用阵法串联自已的「器械生态系统」。他已经熬了一周多,前几天才刚刚把之前欠的作业补起来。 如果这两天不弄完,修炼的事情又要往后推迟。在这样顶尖的学校,不进则退,他耽误不起。 只是长期的熬夜,使得他的眼睛有些花。林黎有些疲倦,搭建阵法的思路更加滞涨。 于是林黎出了门,在小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闭眼休憩。凉凉的夜风一阵一阵吹拂过他的面部,不得不说真的很醒脑。 一楼的澡房门忽然开了。里面温暖明亮的烛光乍泄出来。林黎不自觉地睁眼看过去。 程弋半裸着上身,从澡房里出来。一头浓密的黑髮湿漉漉地垂下肩来。程弋手里拿着一方布帕,正擦拭着头髮。 一眼看见林黎坐在院里,程弋不自觉慢下动作。 林黎猝不及防地和程弋对视,脸蛋忽然「腾」地热了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站起身,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程弋顿在原地,眼睛迟缓地眨了眨。随后僵硬着四肢上了楼。 林黎捂着脸坐在桌边。脑海里,程弋的身体不断地闪回。 健壮的身躯、肌肉饱满的手臂,刚才分明站得很远,黑夜里理应看不太清的细节,这会儿都在脑子里涌现。 林黎懊恼地敲了几下头。红着脸自暴自弃地对着桌上的物什乱组……一通胡乱操作后,脑迴路总算走向正道。认真地核对改善起来。 接近黎明时分,林黎房间里的烛火终于熄灭。 程弋拴上窗槛,躺回了床上。 第二十九章 毁书事件 一大清早,林黎的右眼就开始狂跳。他的内心不由得升腾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泰山成舍的小报刊载了一则八卦新闻。 消息来源是某个高年级学长,人在后山新生入学试炼场附近修炼时,起身发现了一堆被毁坏的书籍。书封刻印来自学校的图书馆。 而被毁坏的书籍正是林黎前段时间从图书馆借阅的书籍! 林黎从竹林去教室的路上,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在偷偷看他,比之从前在学校里更甚。 可至少,之前的打量并不带有恶意。而现在…… 林黎从小到大的经歷不能说毫无波澜,简直跟毫无波澜没有半点关系。 旁人的眼光是好意的还是恶意的,他不去看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就比如现在,他就觉得自已如芒在背。 …… 林黎的右眼不间歇地跳。 他沉默地加快步子,走到转角处时,一位素不相识的同学怒气沖沖地窜上来辱骂他。 「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把学校里的公共书籍毁了吗?真是不知廉耻!」 林黎有些疑惑,又有些郁闷地承受着这一番语言暴力。 另一个人也对他指指点点道:「别人连看书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褶皱,影响下一个借阅同学的体验。你倒好,真是不知百姓疾苦。」 林黎总算咂摸出来一些关键词。他一下子就联想到数日前丢失的那批馆藏的器修教学书籍。 林黎淡淡地问道:「证据呢?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弄坏的?」 「嘿哟,敢做不敢认啊!」 赵无咎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脸严肃地拉着林黎的手臂往外走。边走边骂骂咧咧地扬声道:「林黎,别理这群人。他们就见不得人好!」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都说级花偏爱林黎同学,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简直不分青红皂白!」 林黎用力抽出了自已的手臂。 赵无咎投来一记疑惑的目光。 林黎冷淡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就这么走了,这口锅岂不是彻底扣我身上拿不下来了。」 林黎说着,径直捡起地上飘落的油印小报。粗略一看,就改变方向,去了学校的后山。 他们几个月前作为新生入学试炼的地方。 小报上并没有写线索提供者是何人。可能是社团出于保护证人的初衷。林黎抿了抿唇。 后山晴朗无云。 太阳直直地晒进草丛和树林间。 有少许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打下来。本应是非常幽静的环境,这会儿却围上了许多好事的没课上的学生。 他们一见到林黎本人来,自动地散去两边,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草地上是堆叠的几本零碎的书页,上面清晰可见被火烧掠过的痕迹。 林黎蹲下身去,仔细地分拣查看。书封上面依稀可见一半的馆藏刻印。稍微清理出来的一些零碎的内页上清清楚楚就是他之前看了一半的内容。 果然,真的是他之前从图书馆借阅的器修类书籍。 原来不是无意中丢了,也不是小偷不识货地偷了。根本就是有人预谋陷害他! 林黎这会儿只能庆幸,还好他借的图书馆的器修类书籍没有孤本。不然因为不清不楚的个人恩怨,犯下这个罪孽真是不可饶恕。 第51页 林黎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许多眼熟的同学都在场。赵无咎也在其中,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单纯地看着他。 林黎挑了挑眉,对着人群淡淡地说道:「对,我就是嚣张跋扈。这就是我借的书,怎么了?」 人群里传出叽叽喳喳的讨伐他的声音。 赵无咎皱眉看着他,道:「林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旁边有人高声道:「赵无咎同学,你不要被他给迷惑了!他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到你的关注!」 赵无咎翘眉倒竖,厉声斥责他:「谁要你多管闲事!我关注谁还要提前通知你吗?」 那人吞吞吐吐道:「那,那倒不用。」 人群里有人骂他:「林黎,你个另类!整个泰山成舍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林黎笑道:「谁乐意被一些蠢人喜欢啊!」l 「你!」 「够了!」程弋从人群后方走出来,神色淡淡地看着林黎。 却是对围观群众说道:「阿黎弄丢了书,学校早已跟他达成了赔偿协议。这些书的残骸不过是走向他本该有的归路。」 「学校的东西,学校都没意见,你们能有什么意见?」 这话刺痛了围观群众。 有人道:「程少爷,我叫你一声程少爷。大家都能看的书,因为这位林黎同学看不了了,你觉得我们配有意见吗?」 程弋无所谓道:「那正好给你们换新书。我已经跟馆长商量过了,初步计划,新批器修书半个月后到。」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听不清的叽叽喳喳声。 程弋扬声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带他走了。」 程弋拉着林黎的手腕,往山下走。 赵无咎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俩离开。 有人酸道:「赵无咎同学,程家那么有钱,你是争不过他的。放弃吧!」 赵无咎冷笑一声:「放弃?」然后斜斜地瞥了那人一眼,走了。 那人被这一眼整得浑身发凉。 …… 一直走到山下,周围没什么人时,林黎轻轻地挣脱了手腕。 程弋道:「如果我今天不知道,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对峙吗?」 林黎轻声道:「不然呢?没有你的时候,我也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程弋皱了皱眉,心底郁结的气被林黎一句话冲散。他无奈地道:「阿黎,我们和好吧。」 语气里有一丝央求的意味。 程弋絮絮叨叨道:「我想过了,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这个世界本来就没那么多相知相爱的人。大不了就是,你我也并不特殊罢了。」 林黎眨了眨眼,斜斜地看着天空,道:「嗯。」 两人走进一年级教学区时,林黎想起来还没交作业,顺便进了教室,把作业交给了阿原老师。 程弋便在外面等他。 这时,陈雨非恰好从学校外面回来,经过这里。程弋眼尖,把他叫住。 「雨非,我有事找你。」 陈雨非侧过身,点了点头。 这人叫程弋,是程家的小少爷,这学期来他们学校做交换生。他见过很多次,因为程弋经常来接林黎。上一次他和程弋有交集,还是魏秋远组的局。 魏秋远……陈雨非想到这个人就有点头疼。于是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人摘出去。 陈雨非有些腼腆地道:「你好,程弋同学。」 第三十章 程弋返校 清掉所有功课后,林黎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郊」秘境的选拔比赛在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懈下来。 千年鲛珠还好端端地待在他的丹田里,养护着他的经脉。 今夜又是十五,月圆之夜。 林黎看了看窗外高悬的明月,索性出了房门,将就在小院里的草坪上端坐下去。起手、掐诀,淡淡的白光溢散出来,包裹着全身。 月华如练,丝丝莹白顺着林黎的方位洒下来。 程弋靠坐在二楼的窗台边。单手撑着下巴,低垂着眼,静静地看着林黎。皎白的月色下,程弋的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气息。 赵无咎从竹林中走出来,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林黎,还有楼上靠窗而坐的程弋。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赵无咎「啧」了一声。 程弋注意到了他,但赵无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因此程弋也并没有动作。 林黎端坐在草坪上,心思却已经下沉到丹田之中。他的内丹经过月华的沖刷和千年鲛珠的补色,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颜色的变化! 他吸收灵力的效率变得越来越高!内丹在一轮又一轮沖刷之下变得格外澄明。 ……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开心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泰山成舍面向全校,正式宣告了选拔比赛的事情。因为老师们提前打了预防针,所以学生们并不感到惊讶,相反,他们变得相当得慎重。 三阶类别的初赛正式宣告定于五月中旬。在此之前,四月中旬有一场关于四阶类别的初赛。 林黎暗暗决定,到时候要去现场观摩。争取学到点什么东西进到脑子里。 离四月中旬也就不到一个月了。学生们的生活氛围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秘境大开,这么多届学生,恰好遇到的概率屈指可数。何况这是有出入秘境门槛的「郊」秘境。 第52页 「郊」秘境只允许妖、仙两界的高校在读学生进入。不止是两所顶级学府的学生,还有两界多所小有名气的高校都有名额。危险等级为中高等级。 但是因为其他人不能进去,没有办法求援,因此又上调了一个等级。 如今的「郊」秘境经过百年前那次,妖、仙两界年轻一脉死伤惨重的大事件之后,已经升成了高危等级。 林黎问道:「那『郊』秘境危险重重,为什么还有人想去?」 程弋无奈道:「自然是里面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了。『郊』虽然本来难度为中高级,但活着出来的人少,里面的东西很少流通于市面。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没找到。」 林黎茫然地点了点头。 程弋看氛围还可以,便主动提到:「阿黎,太极天府那边给我发来信息,让我尽快回校参加选拔比赛。两天后,天马会来接我回去。」 林黎问道:「两天,这么急吗?」 程弋点了点头,道:「这已经是我往后拖延才有的宽限了。阿黎,走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送我的已经够多了,程弋,不需要再送了。」 程弋笑道:「不是那些东西。」 程弋从纳戒里拿出一盘银水针,说道:「这是我前段时间从我家库房里拿出来的。一直没人用,也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阿黎,你的道行还不够高。有武器辅助,对战时会轻松一些。」 林黎半信半疑地接过那盘银水针。 程弋解释道:「银水针曾经是银水仙人年轻时的常用武器。据说是他父亲传给他的。针尖在烧制的时候,断断续续地有用麻沸散浇淋。」 「因此,它的功能主要是麻痹对手,为自已拖延时间,从而更好地达成目的。换成低阶选手,几乎百分百效果。」 「不过,但凡遇到比较高阶的对手,银水针的效果就大打折扣。目前我没有找到更适合你的,先暂时用着吧。」 林黎沉默地收下了这份礼物。 …… 很快,时间便来到了两天后。 天马俯冲向下之时,林黎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当初,程弋带他离开镇水道、前往仙界的时候。 那件事也是他命运改变的起点。 天马停在了泰山成舍的广场上,戚无长老和李梧成老师都现身为程弋送行。 程弋指挥侍卫将一堆书籍从天马驮着的马车里搬下来。 林黎默默地在内心数了一遍,整整十二本书。没有重复的内容和框架,是现今,可以说整个器修专业的学生时代非常完整的教学书籍。 实用性超过了他自已上次借的那六本书。 书封上刻印着「白氏出品」的红色印章。这是在仙界,白家对太极天府供应的出品书目。所以里面并没有涉及到白家的核心竞争力。 林黎的嘴角抽了抽,问道:「白奎恩那么冷漠,就这么把这些书送给你了?」 程弋沉声说道:「不是送,是交换。他一直想要『百花如意』,之前我没理他。这次正好顺水人情,直接交换了。」 「那你岂不是很亏?」 程弋乐道:「并没有。放家里也只是起到了一个装饰的作用。百花如意这个法器局限性太大,我们家没人能用。白奎恩也不适合,他大概是为别人讨的吧。」 林黎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位在宴会上作风豪迈的花公子扶宛青。 但是那次宴会上,扶宛青和白奎恩一点交流也没有,完全就像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林黎吶吶地道了一声:「哦。」然后朝着程弋走了几步,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程弋倚靠着原地,后知后觉地回抱住了林黎。 「程弋,一路顺风。」林黎在他的耳边轻轻喊道。 程弋的嘴角微微往上翘,同样轻声道:「阿黎,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通过玉镯告诉我。仙界的磁场很稳定,我不会听不见的。」 林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天马朝着天空奔腾而去。 赵无咎看着高空上的马车,暗暗地对着里面的程弋轻声说道:「程弋,走之前还念念不忘送礼物呀。真是令人感动。那你走后,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赵无咎看着空中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的马车影,无声地笑了出来。 第三十一章 选拔比赛 程弋走后,林黎每日都在不间断地努力修炼。这段时间,紧赶慢赶,总算是勉强追平其他同学的进度。 他因而有时间空出来,琢磨选拔比赛的事情。 虽然是三阶类别的比赛,但是阿原老师说最好本专业的学生要发挥出专业特色。那器修类的特色是什么? 林黎修炼之余常常翻书查阅更多的信息,但是即便是器修类的书对于更深入的行业探索也实在太笼统了。 几本书翻完,林黎也只摸索出来「辅助」两个字。 也就是说,林黎在心里咂摸道,器修类不能作为核心出现,而只能辅助修行者对外作战? 那似乎根本无需将此单独分类?因为「器」本来就是工具,谁都可以用工具。林黎有些迷惑。 他索性放下那些纠结,专心致志地修炼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中旬。 这段时间,林黎几乎每日上学放学都跟陈雨非、魏秋远两人同进同出,有什么活动也一起参加。 第53页 偶尔,林黎忙于修炼会回绝邀请。 程弋走之后,赵无咎也鲜少来找他的麻烦。不过这倒好,对于他的每日修炼来说,正好落得个清静。 四月中,正是桃花潋滟的时节。太阳高高升起,竞技广场上偶尔会吹来几缕带着桃花味的香风。 陈雨非和魏秋远老早选好了座位,拥有最佳观看视野。 林黎到广场的时候,陈雨非对着他放了个信号灵光弹。这玩意儿没什么伤害,只是有些煳眼睛。 林黎顺着陈雨非的指引,坐在了他的旁边。 竞赛还有一会儿才正式开赛。肖粤挤在了陈雨非的正后方,憨笑着拍了拍陈雨非的肩膀。 陈雨非向后看去,笑着点点头。 这个人,之前他们见过。在骰子游戏那一场。所以虽然不算熟,但也并不陌生。 魏秋远看见了以后有些不乐意,捂着陈雨非的眼睛,强行让他转过头来。 陈雨非不满道:「秋远,你干嘛?」 魏秋远顾左右而言他,说道:「真男人从不回头看。」 陈雨非有些茫然,说道:「这又不是作战。」 「唉你管他呢,我说你不许回头,就不许回头看。」 林黎在一旁挑了挑眉。 陈雨非转而问他道:「林黎,你最近修炼得怎么样?」 林黎说:「还行吧。按部就班,跟平时一样。」 陈雨非点了点头。 林黎想,其实也有些区别。 之前修炼,心情都很舒畅,最近几周的修炼虽然没什么阻碍,但是他的情绪却始终不高。 林黎没找到原因,因此权当是马上要考试,为考试做准备,和平日里自已单纯的修炼有区别。 广场上突然窜出「咻——」的一声爆响。 林黎往广场看去。 大白天,天上凭空的迎来了一场烟花雨。广场周围坐席上的人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唿声。 气氛彻底带动起来。 比赛选手们各自就位,听着号令在场上井然有序地动作着。 四阶的参赛者们,除了明确放弃报名的,一共还有一百一十四人。而今天和明天两天比赛,将会刷掉一半的学生。 林黎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看。 首先出场的是一男一女,他们分立赛场两端,各自抱拳鞠了一躬。然后便开始了这场比试。 女生穿着一身黑色的铠衣,马尾高高地梳起。身形利落、动作干练大方。 脚步助推,窜至空中,包裹着灵力的一拳直截了当地对着男选手打过去。男选手似乎是没料到上来就开打,有些狼狈地被这一拳打得直往后退,堪堪在白线边停下。 然后,场上形势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灵光乍现!两人之间的每一次交锋,耳边都是霹雳一般的炸响! 两人有来有回地打了好几回合,女方再不试探,趁着一个交锋的间隙,袖间飞出一把短剑,彻底了结了这一回合。 男方被短剑的灵气硬生生地逼出了场地。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欢腾声。 林黎琢磨着两人刚才的表现,男方的劣势明显,估计是平日私下里并没有做过多少训练。 而女选手打起架来头头是道,有进有退,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赢得利落!赢得漂亮! 这完全不像是一场选拔比赛,更像是一场表演赛! 只是不同的是,林黎明显感觉到女方有在收敛。她并没有拿出全力。似乎这个对手并不值得她使出全力。 大学霸陈雨非也有同感。 他默默说道:「这位学姐的战斗风格还蛮谨慎。」 林黎认可地点了点头。 一上午下来,就有十五个选手惜败赛场。这还只是初赛。 继第一场比赛之后,林黎惊讶地发现,不止是第一位出场的学姐在藏拙,后面出场的许多赢者都在有技巧地藏拙,让人判断不出他们的具体实力。 林黎暗自思忖道,他们如此选择,或许是为了不被后面的对手拿出有针对性的方案。 这就是经验者的可怕之处了。他们的实力深藏不露。 据阿原老师说,这次还有几个灵力等级压在三阶的学长学姐会来和他们做对手。 灵力具体分段是多少,林黎不知道,但是他们的战斗经验,相比新生而言,绝对是无比丰富的。 比赛日连续两天,广场上的坐席皆是爆满。林黎每天早早地来观赛,下午一回去就开始打坐修炼,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程弋通过玉镯发来消息时,已经是深夜了,林黎刚要洗漱睡觉。 「阿黎,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黎沉默了一瞬,说道:「平淡又充实,不过学习和修炼就是这样的。你呢?」 程弋也顿了顿,说道:「我过得还行。正式的选拔比赛下个月才开始,学校这边先给我们安排了小组赛。小组赛的积分决定正式比赛的出场顺序和对手选择。所以我这段时间都很忙,这会儿才得以空闲下来联繫你。」 林黎点了点头,又发现程弋看不到,只能「嗯」了一声。 然后林黎又想起了什么,喊道:「程弋……」 话音刚落,就被程弋那头依稀能听出来有些俏皮的男声打断了。 「程弋,你明天和我做对手,现在还不休息是很有信心呢,还是正在偷偷摸摸加练呢?!」 第54页 那头还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 程弋对着玉镯说了一声:「阿黎,我这还有点事儿,待会儿说。」 林黎忽然不想说话了。沉默地抽出玉镯里正在运转的灵力,单方面断了这场联繫。然后默默地把玉镯扔进了纳戒里。 等程弋好不容易把那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才小公子送走后,再对着玉镯说话时,那边已经没有了声音。 程弋气闷地咬了咬牙。 第二天大清早,林黎从宿舍里出来时,许久未见的赵无咎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且看那姿态,已然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 赵无咎跟往常一样笑眯眯地跟他招手,喊道:「早上好,林黎!」 林黎平静地回了一声「早」,然后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林黎沉默地看着他。 赵无咎败下阵来,酸了他几句。然后才正色道:「这么修炼也挺没意思的。过几天,我们比试一下吧?」 林黎挑了挑眉,虽然赵无咎来找他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结果也正合他意。 第三十二章 地下斗法 赵无咎嬉皮笑脸地眨了眨眼,说道:「那就两天后的晚上,地下斗法馆见咯?」 林黎点了点头。 赵无咎收到确定的回音,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了。天真烂漫得很,倒是比林黎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林黎仔细检查了一番门窗,然后快步赶去了教室。 …… 那支玉镯已经被发配纳戒里许久了,林黎一直没再拿出来。 程弋有些迷惑,不知道是林黎把他忘了,还是那天晚上他惹林黎生气了。反正玉镯那边一直没有回音。 总不能是出什么事了吧? 晌午时分,程弋有些烦躁地在场馆里坐着,那个小公子又跑了过来。 「程弋,你怎么在这儿啊?走吧,我们去吃饭!」 程弋久久地看着他,沉声道:「薛可人,以后私下里,咱们就不要再联繫了。」 薛可人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不解道:「为什么啊?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程弋垂下眼睫,说道:「没做错,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薛可人顿了顿,说道:「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而且是程伯伯说让你照顾我的。你现在要食言了吗?」 程弋抬起头道:「这不算食言。你刚入学,学校里的事情,我已经带你熟悉得差不多了。以后也只需保持同窗之间的联繫就好。」 程弋起身,继续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薛可人抿了抿唇,久久注视着程弋的背影,没有动作。 …… 已经放学了,其他的同学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林黎还坐在座位上,用笔记录着什么。 陈雨非坐在前边的桌子上等他。 终于,林黎手中的笔有停下来的迹象。陈雨非无声地咂了咂嘴。 林黎抬眼,看着他说道:「雨非,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陈雨非硬着头皮道:「林黎,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林黎疑惑道:「什么东西?」 陈雨非憋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黎顺手将自已的东西收入了纳戒,起身要出教室。 陈雨非赶紧跟着他一起,说道:「就是平时经常用的东西,但是你最近忘记了。」 林黎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陈雨非被看得背后一凉,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林黎轻声道:「雨非,你很不会撒谎。」然后快步出了教室门。 一眼就看见了站树下的那个傢伙魏秋远。林黎搞不清楚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陈雨非紧随其后从教室里出来。 魏秋远扬声道:「你俩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啊?」 林黎简短地解释道:「有东西没写完。」 「陈雨非呢?」 陈雨非莫名被点名,脑子里装的东西没清除掉,一下子还有些转不过来。 林黎替他答道:「雨非在等我。」 陈雨非赶紧点了点头。 林黎侧过身问他:「雨非,我到底有什么东西忘了,你直说吧。我真不记得了。」 魏秋远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还有些疑惑。 「什么东西忘了?」 陈雨非索性直言,破罐破摔道:「程弋说他有事找你……让我问你有没有东西丢了……」 陈雨非有些丧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程弋没说。」 魏秋远蛮横地拉过陈雨非的肩膀,问他道:「雨非,你什么时候跟程弋私下联繫了?」 陈雨非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我联繫他,是程弋联繫我。程弋之前跟我设置了一道联络阵法。但我没有联繫过他,都是他单方面联繫我的……」 林黎瞭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雨非提醒我。」 陈雨非「嗯」了一声,然后就被魏秋远强行拽跑了,只能远远地跟林黎说「再见」。 林黎挑了挑眉,目不转睛地看了看右手中指上的纳戒。然后果断回了宿舍楼。 …… 晚上,程弋问陈雨非说:「你跟阿黎说了吗?」 陈雨非默默道:「说了。」 第55页 程弋皱眉:「那他怎么还不理我?」 陈雨非说:「可是我跟林黎说你找他,林黎说他知道。」 程弋挑了挑眉。目光飘向不远处的虚空。 他心道,坏了,阿黎又生气了。 …… 林黎每日都保持修行一整晚,他现在灵力逐步上涨,已经可以接受适当的辟谷。 林黎看了看中指上的纳戒,闭上了眼睛修炼。 过了一会儿,修炼中止。林黎取下纳戒扔在了桌上。转过身去,重新调整气息,运起了功法。 春末的夜晚,风清月朗,竹林声动。 月下日升,又是一天。 和赵无咎约定的比试夜很快就到了。 林黎看着手中的那盒银水针,暗自思忖了一会儿,把它塞进了袖口。踏着黄昏出了校门。 地下斗法馆的人记得他,因而一句话不说,直接把他迎了进去。 「林小公子,这回您点谁呀?」 林黎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一个……」他顿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用哪个词,但一个称谓而已,应该无妨。 故此,林黎继续道,「我和一个朋友约好了来这里比试。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 掌柜到底还是吩咐人给他备了茶水、果盘和甜点,这才带着一群人离开。 林黎静静地坐在二楼贵宾包厢。一楼是比试场馆和几乎坐满人的观众席。这会儿已经有人在里面对战了。 一个身形有些瘦削的男人佝偻着背,跟一个壮汉正站在场上比试。场上灵光大盛,双方向中间跃起,打得不止不休。 林黎皱起眉。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打赢了有奖励拿。两个人打得场上血淋淋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惨烈程度爆杀泰山成舍的选拔比赛。 林黎只觉浑身燥热,好像身体里某种暴虐的基因大张旗鼓地表现起来,他不由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赵无咎坐在观众席,到处打量着周围的围观群众,一直没看到林黎。他有些纳闷。 林黎倒是注意到了赵无咎。 无他,全因观众席聚精会神地看着热火朝天的赛场,只有赵无咎一个人格格不入地东张西望。 林黎向赵无咎发出了一道无伤的灵光信号弹。 赵无咎疑惑地向他这个方向看来。昏暗的观众席里,眼睛里可以看到还有些不可置信。 但赵无咎很快便回过神来,如往常一般对着他招手微笑。 林黎从二楼包厢上下来,赵无咎刚好从观众席走过来。 「林黎,我是真没想到,你是这家店的贵宾!」 林黎略过不谈,对他道:「你预约了几点的场次?」 赵无咎挑眉道:「下一场便是了。我已经坐在这里等很久了,还以为你不来呢。」 林黎说道:「既然我答应了,无论如何都不会爽约。」 赵无咎暗自笑了笑。 说话的同时,场上的输赢依然见了分晓。壮汉颓然倒地,鲜血溅得场地上到处都是。 那位身影有些瘦削的年轻人受了重伤,正摇摇欲坠地抓着杆子,等场外的裁判公布结果。 裁判发言完毕,那位年轻人总算放心地倒了下去。 然后便是保镖们将人拉下去,场地上大清洗,来回拖了好几遍。终于才拖干净了。 赵无咎看着林黎道:「待会儿,刀枪无眼。林黎兄,保重!」 林黎定定地看着赵无咎,嘴角弯了弯,点头道:「你也保重。」 第三十三章 林黎受伤 地下斗法馆的掌柜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整个人急急忙忙地跑来。 掌柜上气不接下气道:「林小公子,您这是……这是要上场吗?」 林黎点了点头。 掌柜不解道:「您可以去私人场馆。我们这里有配备私人场馆,干干净净的,都准备好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 赵无咎笑眯眯地看着掌柜,问道:「公平公正公开,在场的所有观众都看在眼里,这有什么不合适吗?」 掌柜气急:「你这小伙子,怎么不讲武德!这是什么场子你知道吗?这能是随便上的场吗!」 赵无咎笑了笑,不以为然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生死场,场上的人,生死不论。」 「那你还敢来!」 林黎制止掌柜,平静地说道:「我没事。就这样吧,谁输谁赢还说不定。」 掌柜丧气地抽了抽手。怎么看赵无咎都看不顺眼。 「哎哟喂,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黎心平气和地率先上了场。赵无咎不带感情地看了看这位掌柜,紧随其后也上了场。 场馆顿时沸腾起来,掌声、欢唿声比之前还要热烈。 大大的顶灯照射下来,刚好将整个场地笼罩。周围是昏暗的场下,乌泱泱的围观群众。 两位身姿挺拔、容貌绮丽的漂亮公子登上了生死台。这可是地下斗法馆开设这么久以来,史无前例的头一回! 尤其是其中一位看起来衣着富贵,显然一副贵公子模样。只是不知为何也来了这生死台。 观众们在台下津津乐道,期待着好戏开场。 赵无咎对着林黎浅笑了一下,也不谦让地道:「林黎,既然来到了这场上,我就不让你咯。」 林黎挑了挑眉,话语里带着一丝嘲讽之意:「你让过我吗?」 第56页 赵无咎扁了扁嘴,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真是个无情的人啊!我让了你这么久,你一点也不放心上呢!我真是好难过。」 林黎起势,浑身包裹了一层橙黄的灵气光晕。 「少说废话。出招吧,赵无咎!」 赵无咎果真再不说话。他原地踩着灵光起飞,手里攥着汹涌的灵气朝他而来。 只是一剎那的时间,场上便是风云变幻。林黎来不及闪躲,只好硬生生地运气扛了这一拳。 林黎这才明白,赵无咎是全力一击,他的全身被震得生疼。 赵无咎眼里泛起了精光,几乎是越来越勇。林黎急忙运转灵气,使用了程家的隐身术法,每次堪堪避开。 场下观众只能看到一个身穿华贵繁复的鹅黄衣衫的富家公子当场消失,只剩一抹白色的倩影在场地中央前后闪转腾移。 赵无咎暗道,程弋居然把程家独门的隐身术法都教给了林黎,心里更是愤愤不平。身上浑厚的灵力随着那股气闷变得更盛。 几个来回后,林黎心里大概摸清了赵无咎的灵力段位,约莫在三阶八段或者九段。而他平时居然完全没把赵无咎放在眼里。 林黎骤然显现身形,袖间几根银针裹挟着灵气朝赵无咎射去! 赵无咎旋身躲过了大部分的银针,仍然被一根银针刺破了衣袖,扎进了左手臂里。顿时手臂的衣袖上溢出血来。 但赵无咎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他只是笑了笑,跃起身,没弄伤的右手指间,灵力溢散着,凭空凝聚出了一把散发着寒气的长剑! 长剑一出,场地内顿时爆发出一声剑鸣! 这是独属于神兵的剑鸣! 观众席顿时鸦雀无声,一下子安静下来。静静地观赏着这场对决。 林黎有些意外,赵无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然还怀揣一把神兵!只是不知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赵无咎给他解答了疑惑:「这是忘川剑!传说镇守忘川河底的名剑。今天我连这把剑都使出来了,你就不要再一直藏拙了吧林黎。」 林黎抬手,场地上散落的银针受到牵引,全数回到了他的手中。 「好。」林黎应了一声。 橙黄色的灵力瞬间流转他的全身,虽然五脏六腑因为前面躲闪的不慎,有些刺痛。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千年鲛珠在林黎的丹田内高速旋转。最终和林黎的内丹短暂地融合。 光影之间,林黎掐了道法诀,身前当即显出一道湛蓝色的圆形的阵法图案。林黎指尖滑过阵法轮盘。轮盘当即旋转起来,最终,指针停在了一个图案上。 林黎手中的灵力往地上一撑,整个人顿时高悬于空中。两手再一次掐诀,五指划过,银针稳稳地横在林黎眼前。 剎那间,银针顿时射了出去!赵无咎的头顶也坠下一团火流! 赵无咎执剑横甩,剑光扫过,银针上裹挟的灵光顷刻瓦解,坠落在地。随即便往林黎的方向飞过来,火流直直砸落在原处。 赵无咎毫髮无伤。他大笑道:「林少爷,这回见证到什么叫真正的战斗了吗?」 林黎收回灵力,任凭赵无咎朝他而来。 林黎直接变回了原形。黑白相间夹杂着暗黄蛇纹的蛇身盘旋在场地中央。 赵无咎一掌杵在忘川剑柄,灵光沖天,剑身长鸣!直直向蛇身射去! 粗壮的蛇吐着舌头静默地看着这一幕,长剑直冲他而来,他也不躲。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交代在这了。 却不料,蛇的一双眼睛忽然闪过一道莹莹的白光,长剑停滞于空中,悬空于蛇身之前。 场上的时间仿佛被凝滞一样。不同的是,一人一蛇都还在唿吸。剑尖之处还如石子落水一般,往外溢散着灵力波动。 赵无咎沉默了一瞬,平静地问道:「你这又是学了什么?」 蛇身之前如水波扩散的灵力忽然增强,忘川剑不敌,直直往后飞去。 赵无咎伸手拿住剑柄,被连带着往后移了好几个身位。 蛇周灵光大盛,莹润的黄完全覆盖了周身的灵气! 赵无咎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 莹黄色的灵力以蛇身为中心,化成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扩散开。 赵无咎抬剑抵挡,莹黄的灵光却无形无质,让他的抵挡化为了泡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被灵光推下台去。 推下台的那一刻,蛇化为了人形。 这场生死秀,被巧妙地设计成了一场表演。地下斗法场明确规定,选手被击飞下台的那一刻起,永远不得出入公开赛场。 这也是生死场原本的定义。 林黎只不过让它回归本真罢了。 第三十四章 程弋来了 输赢立现,台下一片安静。 林黎独自站在顶灯照射下来的场地上,静静地看着赵无咎被推下去的方向,只觉得周围原来比想像的还昏暗。 视线被光亮遮挡,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的人影。 掌柜破天荒地跑上台,恭恭敬敬地把他请下去。 有小厮上前给他递干净的毛巾擦汗。众人一路把他护送回二楼的贵宾包厢。 观众席这才咂摸出来,这是少爷来平民场玩票呀。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一点也没有生死有命的味道。 第57页 林黎回到了原来的包厢。桌上的茶杯、果切和甜品一点没动,唯独多了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黎将喉咙里的血腥味咽下去,嗓音有些沙哑地唤了一声:「程弋。」 程弋沉默地坐在座位上,并不动身。 掌柜和小厮们识趣地退出了包厢,还贴心地拉上了门。 林黎皱了皱鼻子,抬步上前。稳稳地坐上了剩下的那个座位。就在程弋的旁边。 程弋终于出声道:「好玩儿吗?」 声音依稀能听见有些颤抖。 林黎垂下眼睫眨了眨眼,并不理他。 程弋忽然站起来,俯身压着他的椅子,大声吼道:「我问你,好玩儿吗?」 林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声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林黎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好玩儿。」 程弋猩红着一双眼睛,颤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安秦阻止过你,你还去!」 林黎垂下眼睫,抿了抿唇,不答他的话。 他现在身体内部的状况有些不好,五脏六腑和肌肉都已经阵痛起来。喉间泛起血腥,他有些想吐,但这明显不是吐的时候,只能生生咽下去。 程弋冷笑了一声,问道:「阿黎,你就这么喜欢命悬一线的刺激吗?」 「赵无咎是什么人啊?他让你来这,你就真的来了。」 林黎再次咽下一口血腥,说道:「我说过了,我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管。」 林黎努力推开程弋,但因为身体受了很重的内伤,使出来的力气如蚂蚁推象。不像是生气,更像是一种调情。 如果不是在这么怒气沖沖的场合的话。 林黎扁了扁嘴,说道:「让开,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程弋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退开一点。林黎撑着桌子,竭力保持稳定地站起来。 程弋忽然说道:「未婚夫的身份也不配管你吗?」 林黎被噎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们还没订婚,你还不是我的未婚夫。」 程弋轻描淡写地道:「去『郊』秘境以前,我会和你订婚。」 林黎知道程弋会说到做到。但他并不怎么关心本来就要结婚的既定事实。无非是提前一点罢了。有什么区别呢。 「随便你。」林黎哽着嗓子说道。再稳不住,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程弋赶忙上前扶着他。一手摊开他的手腕,沉下力把脉。 「脉象虚浮。你刚才进来怎么不说?」 林黎忽然喷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滴上了这件衣服上的金丝暗纹。 程弋再稳不住,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径直出了包厢。直奔地下斗法馆的私人诊室。 掌柜见此景,连忙上前引路。途中经过了观众席。程弋恨恨地扫了一眼赵无咎。赵无咎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看到林黎重伤成这样,他总算放下心来,走出了斗法馆的门。 按照赵无咎的战斗意识,严格说来,赢的是他,输的是林黎。他笑眯眯地大摇大摆地往学校走。 走着走着,他隐约感觉到身后跟了人。 赵无咎往后瞥了一眼,那些跟踪他的人当即隐入人群中。神兵现世,拥有者还是一个看起来孤单影只的美少年。 正所谓怀璧其罪,没人眼馋是不可能的。 赵无咎挑了挑眉,随意挑了一个小巷走了进去。 …… 诊疗室内,给林黎面诊的是一位老医师。 这位老医师是妖都的名医,曾经在王宫内做事。年老后出了宫,在这王城底下安了家。 林黎静静地躺在床上,自刚才喷出一口血后,便昏迷不醒。 程弋守在旁边,问道:「医师,他的身体怎么样?」 老医师嘆了口气,说道:「年轻气盛,伤筋动骨。五脏六腑皆有亏损,治是能治,需慢慢疗养。只是……」 「只是什么?」 老医师摸了摸鬍鬚,说道:「只是我听闻,泰山成舍最近正在举办选拔比赛。这位公子可有参加?」 程弋垂下眼,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这位公子筋脉也受了损,灵力在体内暴动,恐怕是强行动了不该动的力量啊。」 程弋勐的看向老医师。 千年鲛珠在林黎体内的事,莫不是就这么被发现了? 老医师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但是修养一事不可漠视。外伤復原,只需两三天。而内伤,我初步估计需要三个月不间断的疗养。」 老医师终于下了定义:「选拔比赛一事,这位公子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送走医师,程弋坐在了林黎的床前。 小厮们牢牢记下老医师的医嘱,分头去准备药材和敷料。 林黎安静地躺在床上,嘴唇没有半点血色,脸上更是一片苍白。这副病美人的姿态,更惹人怜惜。 程弋轻轻地抚上林黎的脸,心里暗自思忖,也只有这时的阿黎乖巧,不会不听他的话。 程弋的手心凝成一股纯净的灵力,轻轻地探入林黎的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以精纯的灵力养护起来。 深夜,小厮们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走进来,放在床榻旁边的桌子上。 程弋端起药汤,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轻轻地吹凉,然后伸进了林黎的口里。 第58页 第三十五章 你的生日 夜深了。 小巷里隐隐传来惊唿声和痛喘声。跟踪赵无咎的人无一例外被反杀了。他们的身上,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出黑血。 赵无咎眼里划过一丝冷光。他有些嫌弃地捂了捂鼻子,不轻不重地抱怨道:「宗主,你下次换个方法吧。这些毒血可真臭!」 昏暗之下,除了赵无咎,并没有另一个人。也听不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但是,赵无咎转瞬间释然地笑了笑,说了声「好吧」。然后转身离开了这个小巷。只留下一滩污血和几具残缺断臂的尸体。 …… 林黎醒来时,感觉到嘴里有些苦。一睁眼,首先看到的是倚靠在床边闭着眼睛小憩的程弋。 林黎眨了眨眼,又往四周看了看。 映入眼帘的是富丽堂皇的装潢,跟地下斗法馆的贵宾场一模一样的设计。不难推测他现在依然在斗法馆内。 或许是被褥的声音有些大,程弋睁开了眼睛。 两人一对视,林黎就有些说不出的尴尬。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这段时间似乎经常吵架。 其实没有必要的,但他的脾气一对上程弋,总是有些控制不住。 程弋看着他,说道:「你醒了。」 林黎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想喝水。」再开口说话时,林黎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勐烈地咳了几声。 程弋立刻起身去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茶壶里的水,小厮每隔一个时辰就要进来换一次。这会儿刚换了没多久。 程弋端起斟了半杯的陶瓷矮杯,扶着林黎坐起,轻吹了一口杯面,直接餵到林黎嘴边。 林黎有些脸热,夺过程弋手中的杯子,喝了进去。 一口喝完,程弋又给他续了一杯。林黎一饮而尽,总算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一些口渴。 程弋有些别扭地说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林黎顿了顿,说道:「死不了。」 程弋咬了咬腮帮子,到底是忍下去了,没发作。 「刚才给你检查的医师说,你的外伤可医,内伤需要休养至少三个月。这次的选拔考试,你恐怕参加不了。」 话音刚落,林黎静静地侧过身看着他,眼睛里莹莹闪着光。 林黎有些愕然,随后抿了抿唇,干涩道:「我知道了。」 程弋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此时,外面街道上走过两位更夫,敲了一声锣,大喊道:「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程弋侧过身回头,挺拔的鼻樑和眼眸被夜色衬得更加立体深邃。 他默了默,说道:「阿黎,三更已至。」 林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程弋关上窗户,插上了窗栓。走过来,唤了一声:「阿黎。」 林黎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程弋注视着他,郑重地说:「今夜过后便是你的生日。阿黎,祝你生日快乐!」 林黎睁着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程弋,有些意外道:「我的生日?」 程弋点了点头,说道:「小时候你来我家待了很长时间,我记得你的生日,四月二十九。」 林黎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睛,勉强笑道:「谢谢你还记得,我已经忘了。」 「一会儿还吃长寿面吗?」 林黎点了点头,轻声道:「吃吧。毕竟是第一次知道自已的生日,也是第一次过生日。是应该隆重一些。」 程弋喉咙有些痒,沉默地「嗯」了一声。转身出了诊疗室包厢,跟外面候着的小厮吩咐煮一碗清淡的长寿面,煮好后送来。 程弋坐回了林黎的床边。 林黎有些低落地垂着眼睫,安安静静得。程弋看了,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阿黎,以后不要再主动涉身险境了。我说这话不是在要求你,而是一种期望。」 「我期望你不要再受这么重的伤。这次,还好我及时赶到。不然我真的不敢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阿黎,我真的很担心你。」 程弋殷切的关心,让林黎内心泛出一些苦水。 他大抵是从前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关心,所以之前对别人的关心有些水土不服。但这会儿,他突然内心泛起一股凄凉来。 林黎闭了闭眼,努力抑制住情绪,稳着声音应道:「好。」 程弋说道:「本来你生日,我想带你出学校到处玩玩儿。这几个月一直闷在学校,再好的心情都会闷出病来。」 程弋说着,手里窜起灵光,淡蓝色的微光迅速膨胀,然后碎星般剥落。中间显现出一颗墨蓝色椭圆型石头来。 林黎看着程弋变戏法似的拿出这样一个东西,有些出神地问道:「这是什么?」 程弋随意地把玩着这颗石子。说道:「我小的时候,一位长辈送我的礼物。它没什么其他的用途,但是放在身上时,心里会很舒服。」 说着,程弋便把这玩意儿递给林黎。 林黎接过这颗石头。石头本没有其他的特别,但握住它却会清晰地感觉到里面有股和煦的能量。辐射到他的身上,竟然有种传递的感觉。 林黎低落的情绪被压制,还开起了玩笑,说道:「这该不会是一颗蛋吧?」 程弋说:「应该不是。十多年来,它都没有动静。如果是什么蛋,早该有结果了。而且它很坚硬,即使是妖仙级别的强者,恐怕全力一击也是毫无影响。」 第59页 「你怎么推算出来的?」 「小时候送我这个礼物的伯伯告诉我的。他尝试过破它,其实我也尝试过,但都毫无影响。就仿佛,这个世界没什么能把它打破。」 「虽然对修炼没有帮助,但是也不是全然无用。所以就送给小孩子把玩了。」 林黎无语道:「在你眼里,我是小孩子吗?」 程弋看了他半晌,忽然有些窘迫:「如果你不喜欢,那我换个别的。」 说着便要去拿。林黎直接收回了手,紧紧攥住。 「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怎么能再要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程弋释然地笑了笑。 「话说回来,小时候你还找我要过这个,不过当时我没给。」 林黎有些好奇地等待他说下去。 「那个时候你很小,就这么大一点,」程弋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我所有的东西,你几乎都想要。」 林黎无奈道:「那我小时候岂不是一个很讨人厌的傢伙。」 程弋摇头,正色道:「也不尽然。偶尔也挺可爱的。不然,我也不会记得你这么久。」 林黎的脸忽然晕了一层红。他有些羞怯地扭过头,攥紧了手里的墨蓝色石头。 第三十六章 器修选手 在地下斗法馆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林黎就跟程弋说,自已要回宿舍。程弋只得叫他喝了一碗厨房熬的青菜瘦肉粥再走。 林黎虽然重伤未愈,但仅仅只是走路的话,他还是可以勉强走回去。 回学校的途中,林黎突然问起:「那天晚上,你联繫我时,那个人是谁?」 程弋早就猜到林黎突然不理他,多半与此事有关。所以他很诚恳地回答了他。 「那个男生是今年太极天府的新生,叫薛可人。他人还小,家里长辈叫我多帮衬帮衬他。可能是走得太近,小孩不懂事,失了分寸。」 林黎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程弋补充道:「我也有错,除非必要,不该跟小弟弟走太近。」 林黎挑了挑眉,并不接他的话茬。 程弋又问道:「阿黎,所以你还参不参加选拔比赛呢?」 林黎反问道:「你会参加吗?」 程弋拿不定主意,索性道:「我还是希望你不参加,身体更重要。秘境千千万,身体只有一个。」 林黎摇了摇头,说道:「别忘了我是器修。三个月里面,只有初赛和复赛而已,不用灵力说不定也能有办法。」 程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阿黎,还是不要过于心存侥倖。赵无咎是个非常难缠的人,三阶里面,还有多少难缠的人这很难说。」 「最重要的是,你目前没有办法修炼,相当于你比别人足足停滞了三个月的修炼。」 林黎坚定道:「赵无咎选择这种时候和我对战,除了对我有意见,必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希望我去秘境。那我偏偏不如他的意。」 程弋沉默不语。 林黎安抚他道:「程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与其担心我的修炼,不如担心我如何在一个月内打造出一个可供战斗用的法器。毕竟,离初赛只有一个月了。」 现在正值初夏时节,气温升高。鹅黄的新芽染了深绿,学校里的树越加茂盛。 两个人漫步在林荫路上,悠闲地往宿舍楼方向走。 程弋看了看行道树,有些妥协地说道:「阿黎,既然你做了决定,我一定会无条件信任你、支持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心疼你自已一点,我不在的日子里,不要过得太辛苦。」 林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直在宿舍陪林黎待到下午,程弋才启程返回了学校。 程弋前脚一走,后脚王城里就发生了大事。 人们发现,某个小巷子里,有七个壮汉离奇死亡,死相悽惨。用「七窍流血、四肢残缺」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其中有一人甚至是当朝丞相的侄子。虽然这位丞相的侄子平日里行事乖张、玩世不恭。但好歹有这么一层身份在,谁也不敢打主意打到他头上。 结果没想到,这一栽跟头就是再也回不了头。王城当即启动了紧急戒备,全城搜索作案嫌疑人。 这一切,林黎都不得而知。 他在宿舍里彻底放松休养了好几天,按照医嘱将外伤全部治好以后,已经可以自如行动了。 除了不可以动用法术以外,林黎几乎可以说完全看不出身体内有伤。 但他这几日在宿舍翻来覆去看书,思考着法器的制作,却始终找不到感觉,始终觉得差了些什么。 终于,他还是决定去找阿原老师交流一下关于将法器应用于战斗方面的事宜。毕竟法器不等同于武器,它更像是一个辅助型工具。 而林黎恰恰无法及时用灵力支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先存一些灵力进去,到时候竞赛场上直接拿出来用。 林黎提出自已的观点时,阿原老师有些错愕。 「林黎,老师此前未曾见过存储型法器的说法。不过我倒的确是听过很多修行之人持法器对战的事例。但那毕竟只是辅助工具。当然,老师特别鼓励这种别出心裁的想法!」 林黎顿了顿,问道:「那法器用来战斗的话,应该设计哪些元素,战胜机率会大一些呢?」 第60页 阿原老师答道:「既然是辅助工具,肯定首选控制类元素,剧毒、麻醉再或者精神攻击。」 「前两者可以用带有此材料的武器,加入进你的法器设计之中。后者比较难,我之前只听过一位老前辈有一个轻而易举迷惑人心的法器。许多人拜倒在他面前,但他最终,仍然被妖仙强者给制服了。」 林黎挑了挑眉,转而说道:「我明白了。阿原老师能教我一些不同的元件连结的逻辑吗?」 阿原老师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 王城此时此刻早已戒严许久,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泰山成舍也受到封锁的波及。毕竟学校里面高手云集。换谁都不会略过这所学校。 林黎总算知道,王城里竟然还出了这种事。 传闻尸体死状相当悽惨,有好事者在学校里描述所见所闻,可谓是描述得绘声绘色。林黎甚至因此想起了自已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副场景。 他勐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暗自把两件事分开。沉默地回了宿舍琢磨、研究。 林黎不知道存储型法器有没有可实现的可能,但是他很清楚,一旦成功做出来,必然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然而,眼下最有可能作为存储灵力来源的就是千年鲛珠了。 林黎将鲛珠攥在手里。几个月过去,它的大小和颜色仍然毫无变化。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宇宙,你无论如何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虽然这对于鲛珠来说是个悖论。 林黎对着鲛珠沉思了好一会儿,又拿出那盒银水针来。银水针对于同阶的修行者来说,并非那么弱。 之所以跟赵无咎对战的时候没能发挥出它的作用来,全是因为它的对手是一件神兵!还是神兵之中的忘川剑。 据说忘川剑的剑气伤到谁,谁就会瞬间失去记忆。还好那身法衣有足够的抵御之力,也幸好赵无咎的道行并没高出他一个大阶。不然搞不好,真的会栽在这把剑手里。 一把好的武器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加持实在太大了! 林黎对着桌上的元件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七章 林黎被抓 这些天除了上课以外的休闲时间,林黎一直待在宿舍里琢磨他的作战武器。 银水针和千年鲛珠是肯定要用进去的。但是它的自主运行逻辑,得提前计划和订制好。 林黎不禁有些发愁。因为这俩本质上来说是没有生命力的,林黎无法和它们沟通,以达到想要的效果。 这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林黎有些惆怅地握住那颗深蓝色的椭圆石头。 奇蹟般地,心情竟然变温和了许多。虽然并没有改变惆怅的底色,但是他已经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林黎看了看柜子上摆放的器修书。这些书是上回程弋从白家借来的,这会儿还没归还。 他之前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对比学校里的器修教材,显得有些深奥和晦涩。这会儿,林黎又不得不重新翻开琢磨起来。 竹林宿舍区里一片岁月静好,学校里倒是闹翻了天。 据说案发当晚,有位目击者见证了那个惨案的全过程。目击者声称兇手正是泰山成舍的学生!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 好事的老百姓们聚集在学校大门前,激烈地讨论着这起兇杀案。 「泰山成舍的学生,这怎么可能啊?」 「对啊,这可是顶尖学校里的高材生!谁会放着光明的前途不要,去做穷凶极恶的人吶!」 有人看不过眼,讽刺道:「这可不一定!有时候书读得多的,反而更加没有下限!」 王城发生的兇杀案,死者还包括当朝丞相的侄儿,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负责此事的王城府尹接到密报赶紧派人围住了整个泰山成舍的外围。所有的学生全都被通知,在调查期间得无条件配合官府搜查,而且不得未经报备就私自出校门。 林黎之前就听到了一些关于此事的风言风语,但是没有想到上面对这事这么看重。 里面的人无法出校门,同样的,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去。泰山成舍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座牢不可破的与世隔绝之地。 只偶尔在学校里的林荫路上会碰见校长、老师们跟着官府的人走在一起。 林黎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回了宿舍。 这时,程弋给他的玉镯发来了语音消息。 「阿黎,妖都最近戒严,我已经听说了。你这边还好吗?」 林黎回道:「还好。我们学校也已经被封了。现在既进不来,也出不去。」 程弋沉声道:「我已经猜到了。你那边法器研究得怎么样了?」 林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打算今晚要是再没有进度,明天就去找雨非聊聊。他毕竟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一个,说不定会有什么巧思。」 程弋顿了顿,才道:「阿黎,我好想来妖都陪在你身边。」 林黎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下眼睑迅速泛上一层薄红。他慌张地四处张望,还好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林黎磕磕绊绊地道:「你不是在比赛吗?」 「是在比赛,但是也在想你。」 林黎咬了咬唇,一时之间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程弋忽然说道:「阿黎,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林黎的瞳孔有些不知所措地四处乱看,明明程弋不在身边,但他还是很不淡定。再也没有之前那么从容了。 第61页 程弋担心他是没听到,又问了一句。 「阿黎,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 林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道:「程弋,我不知道。」 程弋在玉镯那头的眼神暗了暗。 太极天府正值日落。 太阳西沉,橙黄色的光斜斜地撒满大地。程弋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向夕阳坐在后山的悬崖峭壁之上。 既透着出尘的美丽,又隐隐散发着非人的危险。 两人对着玉镯,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林黎忽然问道:「程弋,你现在喜欢我吗?我指的是你自已的感觉,不是这份婚约给你的一定要喜欢我的责任。」 林黎的声音脆生生地从玉镯那头传来,合着风声有些黏黏煳煳,程弋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痒。 程弋浅笑说道:「阿黎,我想我的确是很喜欢你。」 「为什么呢?你喜欢我哪一点呢?」 林黎微皱着眉,有些紧张地捏了捏那颗墨蓝色的「蛋」。只有这颗「蛋」能让他稍微理智一些。 程弋逐渐收了笑容,正色道:「没有具体的哪一点。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你。」 「我想知道,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林黎这个身份?」 程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和这个名字是不能分开的。因为你是林黎,我才有机会遇见你。」 林黎长嘆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已经到宿舍了,下次再聊。」 「嗯。」 林黎推门进了房间,靠在椅子上坐下。手里紧紧地捏着那颗让人心神安定的「蛋」。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坐起身,继续这些天的实验。 这几天,府尹一直派人在学校里调查学生们在那天的生活行程。最终还是毫无例外地查到了出学校的十来个人身上。 一一调查下来,就林黎、赵无咎和卓琛嫌疑最大。他们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赵无咎对着前来的官员说道:「你怎么这么确信一定是我们学校的人呢?万一是其他的修行者可怎么说?」 那位官员瞥了他一眼,说道:「那几个人的共性,都是看了地下斗法馆的斗法表演。我们之前已经审问过地下斗法馆的掌柜。」 「他说,他手底下的人亲眼看见,那几个人同一时间离开了地下斗法馆。」 说着,官员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他们几眼。随后对着后面的侍卫扬声道:「把他们三个给我带走!」 官员身后的侍卫陆陆续续上前来,拿出修行者「特供」的手铐铐住了他们的双手,感受将他们的手绑在身后。一路押着前往府尹衙门。 三个人刚进入大牢里,府尹就带着地下斗法馆的掌柜前来拷问嫌疑人。 谁知安秦一看见林黎被绑在其中,就两眼一黑摇摇欲坠要倒下去。 府尹连忙叫人扶他起来。 「府尹大人,冤枉啊!这位林黎公子那天晚上没出去,一直待在诊疗室。」 安秦看了看中间的那位带着邪气的美少年,有些不寒而慄地指着他,说道:「就是这位公子,打伤了林黎公子。那天在场所有人都看见的,我们将林黎公子带去了诊疗室,歇了足足一个晚上。第二天才回学校呀!」 府尹看了看安秦,不在意道:「我自然会查清楚。没犯罪的人,我也不会冤枉他。但要是有谁蓄意包庇,那就是与犯人同罪!」 说着,府尹有意地打量了三个人。 「说说看吧,你们三个那天晚上的行程。从最右边这位开始。」 最右边的是卓琛。 卓琛沉声道:「我那天晚上的确去了斗法馆。但是是为了看……」 卓琛有意地看了一眼赵无咎。 「但是是为了看无咎。他人还小,做事易冲动。我怕他一个人不注意,会受伤。所以我一直在台下观看。」 林黎挑了挑眉,他真没想到。原来那天,卓琛也在场。但他却完全没注意。 赵无咎笑道:「我那天早就和林黎同学约好,要去地下斗法馆比试。为的就是一场公平、公正、公开的比试。结果非常明显,他将我打下了台,我气不过,就回了学校修炼。」 府尹问道:「那你怎么好端端的,什么伤都没有?我看这位林黎,体内倒确实是有不轻的内伤。」 第三十八章 真不认识 「大抵是我没有分寸,下手太重了。林黎同学的心态比我成熟一些,不捨得我受伤吧。」 赵无咎笑着朝林黎眨了眨眼。 府尹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笑?死了人很好笑吗?公然藐视妖界历法!来人,给我痛打此人五十大板!」 赵无咎收了笑,阴暗的牢房里,有一瞬间恶狠狠地盯视着他。 卓琛忽然道:「府尹大人!那天晚上,我去看他比赛还有一个原因。第二天是无咎的生日,我想给他庆生。」 「所以在比赛完毕后,我就带无咎回了学校宿舍帮他庆祝生日。至于那些惨死的人……」 卓琛直直地盯着府尹,说道:「他们觊觎无咎的外貌,多次过来骚扰他。无咎虽然不想徒生事端,但是我却很不乐意看他被打扰。」 府尹冷漠地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卓琛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抖:「给无咎庆完生,我就偷偷出了学校找他们。他们当时正好聚集在那条小巷子里。我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所以就杀了他们。」 第62页 「怎么杀的?」 卓琛狠戾道:「用这世间最残忍的方式,毒害、肢解掉他们。」 府尹笑了笑,意义不明地说了句:「天真。」 然后回头离开了。离开之前,吩咐手底下的人继续执行刚才的指令。不得怠慢。 安秦偷偷跟林黎示意,也随之出了牢狱门。 赵无咎被打五十大板期间,没出过一句声。五十大板打完,狱卒们锁了牢房大门,直接出去了。 这时候,赵无咎才总算长舒了口气,接着便是大笑,笑完又变得沉默。 他道:「如果你真的坐了牢,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林黎的膝盖跪得有些麻,身上的东西全部被收走了。玉镯这回也不在身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 赵无咎在说什么,他并不关心。他只是突然想起生日这个巧合。 赵无咎此时忽然转过头问他:「喂,你就没什么好奇的吗?」 林黎闭着眼道:「我该好奇什么呢?」 赵无咎或许是愣了愣。因为他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比如好奇那些人是谁杀的,又比如为什么你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结果还是被抓过来了。」 「你不也被抓了吗?」 赵无咎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嘿嘿笑道:「行!确实,我也被抓了。唉,真是没意思。林黎,你一直这么无趣么?」 林黎睁开眼睛,承认道:「我从来都很无趣。」 赵无咎困惑道:「那程弋喜欢你什么?就因为你是他小时候的婚约对象?」 林黎转过头看向他道:「你很好奇吗?」 「对啊,我好奇死了。说说吧,林黎同学。」 林黎忽然越过他,平静地问道:「卓琛,你好奇吗?」 卓琛缄口不言,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俩。心思游离,眼神飘忽地看着茅草堆得脏兮兮的石板。 林黎嘴角弯了弯,讽刺地笑道:「该关心的人你不关心,不该关心的你倒是上心。」 赵无咎说道:「我说过我会救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谎话连篇!」 林黎看着他,正色道:「赵无咎,你为什么一直都认为我说谎?该不会是觉得污衊我,你很有成就感吧。」 「人人都说,你赵无咎喜欢我,只乐意吊我一棵树上。事实上,只有我们彼此知道,你是讨厌我的。从开学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讨厌我的。」 敌意来得不明不白。林黎曾经很不理解,即便是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已会给他造成什么竞争。 赵无咎是学校公认的新生级花,实力也超群。即便只是级花这么小一个单位的表扬,但他在全校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姿色。但他偏偏就喜欢找他一个人的麻烦。 「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叫林黎吗?」 赵无咎笑出了声。如果不是手被绑在身后,他这会儿都得用力鼓掌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林黎看着赵无咎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却有些发毛。 「我的确很讨厌你。正是因为你叫林黎,所以我更加讨厌你。」 林黎问道:「你喜欢程弋?」 旁边的卓琛短暂回过神,静静地看了过来。 赵无咎不屑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抠门鬼。空有一副家财,实则一毛不拔铁公鸡,徒有其表。」 「程弋说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 林黎没有解释这个不认识是在入读泰山成舍,见到赵无咎之前。 但是彼此双方心知肚明这个对话背景。 赵无咎不在意道:「他说不认识,那就不认识吧。」 第三十九章 全凭运气 赵无咎有些好笑地看着林黎,问道:「倒是你,我骂程弋,你一点意见也没有吗?」 林黎平静道:「任何人都有评价一个人的自由。」 赵无咎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些人啊,真是虚伪。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正人君子』作派。」 「那是你的事。」 赵无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林黎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已,不要对任何人、任何事感到好奇,在自已强大起来之前,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群侍卫打开了牢房的门,将林黎和赵无咎带了出去。 林黎去认领自已的东西时,赵无咎忽然走上来问道:「这个黑蛋是哪里来的?」 林黎把这颗湛蓝色的石头拿高:「这个吗?」 赵无咎没回答,只是一眼都不眨地看着她手里的椭圆形石头。 「程弋送我的生日礼物。」 赵无咎挑眉看他,说道:「他连这个也给你了?」 林黎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赵无咎摇了摇头,道:「真是奇怪。我小时候缠他要,他都不给。」 林黎看着他,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困惑。 赵无咎拿完东西走的时候,林黎不知道自已出于何种心理,叫住了他: 「赵无咎,你小时候叫什么名字?」 赵无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意味不明地对着他笑了笑,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林黎的内心忽然窜起一股烦躁的情绪。他皱了皱眉,紧紧地握住手中的蓝「蛋」。一路困惑地回了学校。 陈雨非刚好也回学校,远远地一看到他就停了下来等他。 第63页 「林黎,这边!」陈雨非对着他招手道。 林黎加快了脚步:「雨非?你这是从哪回来?」 陈雨非含煳道:「秋远功课上有些问题,我这几天晚上都去他家跟他讲课。」 林黎脑子里几股思绪疯窜,故而没意识到一个器修专业去教一个武修专业的人功课有什么问题。 所以他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并没纠结地道:「雨非,我在研究一个攻击性法器。你帮我看看,思路上有没有哪里有问题。」 陈雨非很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一直在林黎的宿舍房间待到太阳西沉。 「所以就是说,单个的元件之间需要串联的阵法?」 陈雨非点头,正色说道:「但是目前没有任何关于串联阵法的实践。我也只是在很久以前的一本小书上看过一眼。」 「那个人叫明台夫人,我后来问了一些人,只知道这位明台夫人很早就人间蒸发了。她那些惊才绝艷的想法也如同流星一样,短暂地划过了这个时代的夜空。」 林黎的心口有些闷。他问道:「串联是怎么个串联法呢?」 陈雨非说道:「就像骨牌游戏。你只是轻轻地推了第一张,之后的每一张骨牌都随着第一张的倒下有序地倒下。直到再也没有骨牌立在场上。这个向前推动的力可以视为接轨阵法,无限串联起任何物品。」 林黎这才恍然大悟,眼睛有些亮晶晶的:「我大概明白了。但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明台夫人提出来的想法没有被推行。」 陈雨非笑道:「这个方法我已经做过实验。灵力耗损巨大,最后呈现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还不如直接力大砖飞。」 林黎迟疑地点了点头。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做不了力大砖飞的事。因为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所以只能依靠外界的力量去跟对手作战。 「好吧。」林黎说道。 陈雨非不经意地看到窗外越来越暗的暮色,神色忽然透着些慌张。 林黎疑惑道:「雨非,怎么了?」 陈雨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林黎,我要回去了。」 林黎点点头:「宿舍吗?」 陈雨非迟疑了一会儿,细若蚊蝇应了声「嗯」。 林黎忙着试验新的方式,就只送到了院门口。看着人慢慢走远,他才回身。然后突然意识到那个方向是出小竹林的路。他疑惑地回头望去,陈雨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林黎挑了挑眉,回到宿舍就开始挑灯夜战。 串联阵法需要一个无尽的推动力。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是对于他这种纯靠外界之力的,却能帮他很多忙。 林黎久久地看着那颗千年鲛珠,终于动手将它拿了起来。 日復一日,鲛珠依然如最初给他时那般莹润白亮饱满。在灯下看,还能看到乳白色的雾气一般的精粹灵力在流动。 这简直是最完美的「推动力」。 …… 五月中旬,泰山成舍的三阶类别初赛正式开始。一众三阶的考生被通知提前一天去抽籤。 林黎早早地到达了场地。远远看着陈雨非和魏秋远结伴前来。 林黎忽然问道:「你们两个现在关系这么近了吗?」 陈雨非有些无措地东看西看。魏秋远倒是一脸的放松。 他道:「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突然。是吧雨非?」 魏秋远的手绕过陈雨非的另一侧,略显轻浮地捏了捏他的下巴。陈雨非红着脸躲开,跑到前面排队抽籤。 林黎困惑地看了两眼跑到前面的陈雨非,又看了看在原地笑得眼睛弯弯的魏秋远。 魏秋远转而笑着跟林黎招了招手,自已跑去前面找陈雨非。 林黎等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少后,才上去抽了签。仿佛命中注定似的,林黎抽到了三十七号。围在他身边的人顿时掀起一阵惊唿。 林黎后知后觉地看向前面台上竖着的一支签上的文字。 「三十七号免去初赛,直通复赛」 林黎忽然觉得,就像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苦恼,于是特意为他安排了这场豁免。即使他之前已经准备得足够应付了。 不管怎么说,林黎都松了口气。 玉镯那边,程弋问道:「阿黎,抽籤结果怎么样?对手的实力如何?」 林黎脑子有些飘忽,他登记完自已的名字以后,竭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对着玉镯,声音飘忽道:「程弋,我初赛不用比了,直接通复赛了!好像是刚好多出来个人,无论怎么安排比赛都对其他打过一轮的选手不公平,所以就直通了。」 程弋也松了口气,说道:「阿黎,恭喜你!我半个月后复赛,你等我回来。」 第四十章 那订婚吧 林黎抿了抿嘴,紧紧攥着蓝「蛋」勉强压住激动的情绪,说道:「嗯,等你。这下我也有更多的时间测试新法器了!」 「林黎——」 林黎回过神。赵无咎笑得张扬,走到了他面前。 这个人,林黎实在不理解,他们俩之前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段时间更是没有任何的私下来往。但赵无咎仍是喜欢当着众人的面扮演喜欢他的人设。 林黎有些无语。 「恭喜你啊,直接晋级复赛了。」 林黎跟他对视道:「谢谢。」 第64页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啊?」赵无咎有些好奇地问道。 林黎说道:「我说话了吗?」 赵无咎点头。 「那我大概在自言自语吧。」 赵无咎有些奇怪地看着林黎,然后忽地笑了一下就跟林黎擦肩而过。 林黎没太关注赵无咎,直接回了小竹林。 程弋在玉镯那边说道:「阿黎,我到时候也可以过来测试你的新法器。看看还有哪些要改进的地方。」 林黎放松地道:「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程弋忽然说道:「那我们俩的订婚是不是应该安排上日程了?」 林黎顿了顿,闷声道:「可以,我没意见。」 初夏的风还带着些凉意,微微拂过院中的燥热。竹林里,风吹的竹叶声响短暂地吸引了林黎的注意。 程弋又说了一遍:「阿黎,等我!」 「嗯。」 …… 王城府尹经过半个多月的仔细调查,最终认定罪犯卓琛藐视王法,暴力杀人、蓄意挑衅妖界律法严明。 妖王体恤民情,嘱咐王城府尹秋后将此人问斩。 「府尹大人,这回案子了结了。总算能跟我等出去喝一宿了吧!」 几位官员相伴出了妖王宫,有人问道。 府尹摆了摆手,严肃道:「这才刚立夏,离秋后问斩还有整整一个夏天。这段时间,我得严格提防有人劫狱。」 「照你这么说,犯法的人无穷尽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一回?」 府尹一脸苦相地摆了摆手,说道:「魏大人就别调笑下官了。此人虐杀了丞相大人的外侄。丞相大人要我务必重视此事。下官哪敢有一丝怠慢。」 几位朝廷命官各自说笑着远去。 …… 泰山成舍三阶类别的初赛正式开始。林黎虽然这次不用参加初赛,但是他的对手们的能力,他总不能完全不去了解。 观看三阶比赛的观众很少,学长学姐们都对此并不感兴趣。看台上零零散散坐着十来号人。 林黎随意扫了一眼,便选了某个角落的位置坐上。看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就发现了三阶选手和四阶选手最大的不同。 四阶选手每次出手前都很谨慎,但一旦出手就是招招致命,三阶选手大多跟四阶反着来。战斗意识很差,但毕竟对手们都是同阶选手,所以倒也打得个难解难分。 林黎端坐在看台上仔细地端详着、思考着每个获胜的选手身上的特质。 再一个出场的是赵无咎。他今日的面貌和往日有些细节上的区别。头髮有些散乱,衣摆也有些骯脏的水渍。 只是,接触过赵无咎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相当洁癖的人。所以,这一反常现象令林黎有些在意。 台上,赵无咎的对手木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直直盯着赵无咎。比赛都开始好一会儿了,这人还没有动作。 就在林黎以为这人怕不是真的是个呆子的时候,这个呆子堪堪躲过赵无咎乘胜追击的拳风,然后兀的跳出了场地之外。 赵无咎似乎也有些意外地停下来,看着那个呆子跳出去的方向。 只见那个呆子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还未直起身便扬声道:「无咎同学,我叫牧赫。上一届的学长,自开学见到你第一眼起,一直都很欣赏你。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幸在赛场上相遇。相遇便是有缘,这次去探郊,我就不同你争了。」x 那个呆子深深看着他,接着轻声说道:「我只希望你能记得我。」 赵无咎挑了挑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那样直直地站在赛场上。直到打分老师让下一组同学上场,赵无咎才轻轻点头,往台下走去。 林黎有些震惊。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的美貌竟然能走这么多捷径。 赵无咎下了台,径直朝着林黎所坐的方位走过来。 林黎也径直看着他。 双方都没有主动说话。 直到赵无咎走近得不能再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林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林黎没来由地抗拒道:「不用跟我说,我不想听。」 赵无咎无所谓地说道:「你不想听也可以。反正是和你有关的秘密。你不想听,那就让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那你说吧。什么秘密?」 赵无咎扬了扬嘴角,贴得更近,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你也是。」 语音刚落,赵无咎缓缓退开,而后面上带着一分戏弄的表情看着他。 林黎久久的看着他,然后一掌将他往外推,自已绕着看台走出去。 赵无咎看着林黎远去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笑。 走到半路,陈雨非和魏秋远赶了过来。 林黎问道:「怎么了?」 陈雨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魏秋远率先说道:「府尹大人带着很多卫兵又来了学校。很多人都说卓琛学长今早趁他上朝时越狱,所以府尹带人来彻查学校有无犯人的踪迹。」 林黎愣了会儿,说道:「如果他越狱了,会第一时间往学校走吗?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魏秋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丞相大人下了死命令,务必将卓琛学长捉拿归案。而且他已经奏请妖王,这回无需再等秋后,说是要让他最好当场毙命。」 第65页 林黎忽然想起赵无咎刚上场时些微凌乱的身影。 陈雨非打断了他的回忆,说道:「但是我们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事。」 「你还记得百蛇镇的那枚福临通鑑吗?我们刚才从老师那过来,路过时偶然听到的。说是那枚福临通鑑前段时间被人联合围剿。然后不知怎的,好几个修行者忽然失踪。再找到时,每一个都是七窍流血身亡。」 林黎皱了皱眉,严肃地看向他们。眼神示意他们继续。 「那枚福临通鑑传闻在到处找寄生之所。学校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危,马上要颁布严禁学生外出的法令。」 陈雨非小心翼翼地道:「我就是之前想起来你也被寄生过。你当时没出什么事吧?」 林黎摇头道:「它十分狡猾,擅长夺舍人身。当时若不是程家全力救我,我可能现在也已经……总之,你们一定要小心。」 第四十一章 爱是什么 林黎沉默着回了宿舍。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镯,往里面输入一点灵力。这一点灵力实在太小,他的身体并没有感到任何负担。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交代一下:「程弋,王城又戒严了。」 玉镯那边迟迟没回復。 林黎把自已建构的法器拿出来,演算了几遍。然后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等待。 他也想实地做实验,但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苦恼地纠结了一会儿,程弋那边终于来了消息。 程弋急声道:「阿黎,我听说了。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出校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转达给安秦。一切交给他来办。」 林黎问道:「你刚才怎么那么久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人总会遇到些急事需要处理。他不例外,程弋也不例外。 但是他就是突然的,有些耿耿于怀。 程弋答道:「刚才在和白奎恩商量要紧的事情,所以没来得及回你。」 「什么要紧的事情?」 林黎还没意识到自已在咄咄逼人。但程弋却无来由地欣喜。 「阿黎,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林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脸已经泛起了红。 他有些心虚,所以只好振声道:「你就当是在关心吧。我关心未婚夫有什么不对吗?倒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还让我等这么久。」 程弋笑道:「抱歉,阿黎。我从现在开始,再也不会了!白奎恩刚才跟我说了他家探听到的情报。」 两大家族将要携手合作的事情,目前还没谱,暂时不能传开。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太极天府也不例外。势大了就会生出变数。 程弋直到进了自已的宅院,才轻启唇道:「这次去秘境,他们老一辈的意思是恐怕凶多吉少。所以我们进去之前准备四家结盟。我、宋安、白奎恩和扶宛青到时候要准备一套通讯法器。到时候,你和我一起进秘境。」 林黎应道:「嗯。可我还不一定能进……」 「我说你没问题,就没问题。阿黎,你要相信你自已!」 「那你是下周过后就来找我吗?」 程弋「嗯」了一声。 林黎说道:「好,不许食言。」 程弋有些暗自窃喜,但他强装镇定说道:「阿黎这么想我吗?」 林黎垂下了眉眼,吶吶道:「只是有些孤独。以前身体康健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又不能修炼,每天都要熬药喝药。空余的时间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 「陈雨非他也有好朋友相处,我又不能经常插进去。」 程弋忽然觉得喉咙有些梗。 「阿黎,我保证我会尽快。复赛结束,我马不停蹄就来找你。」 林黎缓了很久,才说道:「好。」 两人断了通讯。再看窗边,外面已经斜阳草树了。 林黎有些安静地看着桌上的铜镜。铜金色镜面微微有些反光,林黎看着看着,发现自已的眼睛有些润亮。 他有些懵懂地摸了摸自已的眼睑。睫毛处已经湿了一片。 林黎有些慌张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努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小时候,冬天又冻又饿的时候,他没有哭;夏天蚊虫瘙痒,得了热风病的时候,他也只是蜷缩在麦草堆出来的床上熬过去,一夜又一夜,并没有哭。 现在不过是有些孤独罢了。儿时的他,看着其他同龄小孩有玩伴,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好哭的。 林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已不知不觉变了太多了。他有些低落地蜷缩在床上。 他恍然发现,一旦被人心疼过、安抚过、爱惜过,他就再难回到从前孤苦伶仃的生活了。 他暗暗想,或许嫁给程弋,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好选择。 只是,他爱程弋吗? 林黎对这样的感情有些陌生。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 时间过去了一周,王城仍在戒严。这意味着,卓琛还没被抓到。 不过丝毫不影响他们出学校大门,自从传来消息,那枚成精的福临通鑑在南麓作乱被发现。封校令就解除了。 林黎出了校门,站在街口,有些试探地进了烟花柳巷。 一位老鸨正在锦花楼一楼大厅处招揽客人。 她眼尖地瞧见频频往这边看过来的林黎,面容姣好,穿着华贵。于是一脸欢欣地上前拦住他。 第66页 老鸨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摇扇欣喜道:「这位公子,莫不是刚从仙界过来?」 老鸨看着他一双纯净又带着点忧郁的眼睛,心里已经盘算好待会儿给林黎上什么档次的服务了。 林黎摇头道:「我很少出门。今天只是出来透透气。」 老鸨更加乐道:「原来是闺中公子呀!这感情好!」老鸨指了指锦花楼的招牌,对他说道:「我们锦花楼最近新来了一位可人儿,青花公子。今晚正是亮相的时候,不知公子是否有兴趣看看?」 林黎犹豫了半晌。 老鸨继续劝道:「我们这还有许多美娇娘,要是公子不满意,都可以换。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消愁的地方吧!您说是不是?」 「消愁?」 老鸨看有戏,赶紧道:「姑娘们公子们心思活络着呢,天下什么事他们都懂。小公子若是烦恼,可以进来跟他们聊聊!」 林黎成功地被迎了进去。 大厅内金碧辉煌,到处都是浓浓的难闻的烟雾和脂粉味。 林黎有些嫌恶地抬起衣袖捂住鼻子。 「你们有包厢吗?」 老鸨兴致勃勃地道:「这是当然,公子想要什么等级的包厢?我们有……」 老鸨正要细数,林黎制止了她。直接道:「有什么包厢就住什么。」 老鸨心里更是美滋滋,暗道:感情是个不差钱的主。 他们的锦花楼最近被新开的烟罗阁打压得很,据说是几个西麓的商人过来王城开的青楼。但耐不住格调高,且尽是些不常见的西麓美女。轻而易举把权贵吸引了过去。 锦花楼正是生意不景气的时候。能赚一个是一个。 老鸨立即邀了几位在大厅里空闲的娇娘,领着林黎进了上等房。 第四十二章 青楼相会 美娇娘将林黎迎进了居于三楼的厢房。 林黎一路上左躲右闪,胭脂味儿浓郁地萦绕在他的身边。姑娘们围着他轻袖扇舞。 林黎快速跑了进去,强作镇定地坐在了桌边。美娇娘们立刻围上来,一个给他斟茶,一个从后面抱了上来。 林黎立刻开口道:「我我我……我找男的。」 「什么嘛!好不容易来个这么漂亮的小公子,竟然开口就找那些臭男人。」姑娘们不满地道。 林黎站起身,跟她们拉开距离。诚恳道:「十分抱歉。你们恐怕不能解决我的问题。所以我……」 姑娘们笑着对他扬了扬手帕,说道:「哎呀我懂,那种事我们当然替不了。」 「我们这就去找嬢嬢给你换~小公子就在这包厢静静等候哦!」 随后,姑娘们期待地看着他,手指搓了搓。 林黎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公子,中途换人,规矩可要有。不然我们这些姑娘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就是啊……」姑娘们纷纷应和道。 林黎这才意识到,他跟程弋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掏钱的习惯。这会儿,他身上理所当然的,没有带钱。 他瞬间有些尴尬。 门口忽然迎进来一位脸上戴了半张面具、身着有些透的纱衣的男子。 姑娘们伏了伏身,称道:「鸾歌公子!」 这位名叫鸾歌的男人是锦花楼的头牌。当然仅限青花公子揭幕之前,他还算是个头牌。 他浸淫烟花柳巷多年,只几眼,便看出林黎是个单纯干净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心里暗自腹诽,又是个出来找刺激的二代。 表面却道:「公子,不知鸾歌可合你意?」 姑娘们拦道:「鸾歌,一会儿可别说我们没提醒你,这位小公子吝啬得很,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给一分钱。」 林黎急道:「我不是……我会给钱的。」 姑娘道:「那你倒是给我们开开眼呀!」 林黎闭了闭眼,垂头丧气地出了厢房门。边走边说道:「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就在他出门前的那一刻,鸾歌拉住了他的手臂,笑吟吟道: 「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谁,这一回不妨让我这个哥儿来请你?」 林黎惊讶地看着他。 「你们都出去吧。」 姑娘们吵吵嚷嚷地出了门,鸾歌上前拉上了门栓。 林黎还愣在原地。 鸾歌拉着他坐在茶几边,笑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我看你衣服打扮不像没钱的。」 林黎顿了顿,说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鸾歌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姓林,叫我林兄就好。」 鸾歌笑了笑,温和道:「你应该还没成年吧?」 林黎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林弟,你可真有意思。过往,我从未见过哪个客人跟青楼里的人以兄弟姐妹相称。」 林黎茫然地看着他。他并没有忘记自已因何而来。所以他直接表达了自已的需求。 「谢谢鸾歌兄台为我解困。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些疑问。这里的老闆说,你们这里正是为人疏解胸臆的行当。所以……」 林黎接着道:「所以我需要一些指引。」 鸾歌在心里暗笑。什么疏解胸臆啊,老鸨说的该不会是疏解胸衣,让这公子给听错了吧。 但到底是正经人,还是爱演纯情的嫖客。还需他进一步试探。 第67页 鸾歌舔了舔唇,温和道:「弟弟是需要我说什么呢?」 林黎注视着茶几上的纹理,有些难为情地问道:「我想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 「爱情?」 林黎点了点头,抬眼看着鸾歌。明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求知慾。 鸾歌面具背后的眼睛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林黎赶忙摇了摇头,脸上顿时通红一片。解释道:「我没有!我只是有些困惑。」 鸾歌情史丰富,瞬间抓住了关键词:「所以你是有可发展对象了?」 林黎思忖片刻,他那都算不上可发展对象,而是货真价实有一个未婚夫。 「看来是有了。」鸾歌瞬间下了定义,「爱情嘛,当然是你看见他就有冲动,想要一起做爱做的事情了!」 林黎问道:「爱做的事情……修炼吗?」 鸾歌汗颜,朝着床的方向指了指。 林黎看过去,初始还有些茫然,而后瞬间脸蛋爆红。他感觉到自已的头上好像还冒着热气。 鸾歌注意到了这层变化,情不自禁地乐了出来。 「所以你有吗?」 林黎几乎未经思考,就反驳道:「我没有!」 鸾歌不以为然地给他斟了杯茶。调笑道: 「你到底是从哪里过来的小少爷啊?真是可爱。我都快爱上你了!」 林黎脸上的红尚未全消,疑惑道:「爱这么容易的吗?」 鸾歌闭了闭眼,平静地说道:「我们这种环境下的人,能有什么爱。我逗你的罢了。」 这会儿,门外忽然传来热闹的声响。欢唿声爆棚。 林黎好奇地看过去。 鸾歌问道:「你要出去看看嘛?」 林黎说道:「是那位青花公子么?」 「你连这个都知道?」 林黎点头道:「领我进来的老闆说的。」 鸾歌撇了撇嘴,说道:「这位可是新晋的头牌,待会儿要揭面的!你要是好奇,你就出去看看吧。」 「你呢?」 鸾歌伏在了案桌上。闭眼轻声说道:「我休息一会儿。」 林黎点头,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出去。 三楼的视野是极好的,大厅中央一览无余。 一位头戴面纱、身着半透明纱衣的男人伴随着丝竹之声走上了台。 台下当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林黎无端觉得这些声音有些让人厌烦。 老鸨在台上详细介绍了青花公子的身段和外形。尤其是外形,老鸨十分夸张地说青花公子有羞花之貌,然后便退下去。 青花公子摆弄着肢体,表演了一曲独舞。 附着大厅垂下的长纱,在音乐声中表演了一出空中独舞。其矫健身姿凌空舞动,柔媚无骨似的,让人眼花缭乱。 一曲完毕。林黎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人群鼓掌喝彩。 台上的青花公子似乎有些迟疑,往林黎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林黎看着青花公子笑了笑。 虽然爱情是怎么回事,他还没弄懂。但是看表演,也算他难得的娱乐消遣了。 林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白玉玉佩。 赊帐有些丢人,他暗自想,一会儿走之前,要把这枚玉佩拿给刚才的鸾歌兄。 台下忽然又爆发出喝彩声。 老鸨说道:「青花公子才艺双绝,各位都是有目共睹!今夜亮相,起价三十万两白银!」 场下一片喧譁。锦花楼虽然最近被烟罗阁抢了风头,但也不是没有有钱人光临。 堂客们一个接一个的报着金钱数目。 「我出白银五十万两!」 二楼包厢走出来一位小厮,扬声道:「五号包厢,白银八十万两!」 老鸨兴致勃勃道:「八十万两!还差二十万两,各位便可一睹青花公子的芳容了!还有没有要出价的!」 林黎趴在三楼栏杆处观看。 他有些好奇羞花之貌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个讨厌的赵无咎已经能算是他们学校的继任校花的级别。但仍然没人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至于他自已,虽然很多人说他好看,程弋也说他好看,但他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从旁人待他的方式,就能知晓自已只能算一点点好看而已。 「白银一百万两!」一楼大厅的一个角落,有人喊道。 众人皆欢唿鼓掌!眼睛直直地看向台中央的青花公子。生怕看晚了一步。 青花公子嘴角上扬,浅笑着揭下面纱。手指白嫩,又细又长,揭面纱的动作都仿佛是两个艺术品在交流。 林黎却有些吃惊,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那不是花公子扶宛青么! 数月前,他还来参加了程家的宴会。当时侍女们在小声地八卦扶宛青和白奎恩的事情。 他一时好奇,便看了过去。这一看就是长久地刻印进了脑海。 无他,扶宛青的确是动作豪迈,却又漂亮至极。极端的反差也赋予了他本人极致的魅力。 只是不知道仙界四大家族之一扶家的继承人,怎么会来妖界表演。林黎一时忘了动作,只是紧紧地看着他。 第四十三章 程弋捉姦 站在台上的扶宛青身上裹着一层青绿色薄纱,一头墨发松松地垂在身后。白嫩的脸上涂了脂粉,唇色饱满,张扬着鲜艷的红。 第68页 林黎站在三楼的侧位栏杆处。 只能看见他姣好得不似凡尘的侧脸,和衣裙内若隐若现的美丽风景。林黎的脸不自禁看红了半晌。 扶宛青提扇遮面,稍微扇了几下精緻的圆扇。眼神却在扇子后方再次朝林黎看来。嘴唇张了张,似乎在说什么话。 林黎注视着扶宛青的唇。他面若桃花、唇红齿白,实在有些扰乱人的思绪。林黎皱眉,他没能分辨出扶宛青在说什么。 再看过去,扶宛青已经立在原地,如一座美丽的瓷雕。一动不动地接受着台下观众各种扫视的目光。 老鸨大张着红唇,对着台下喊道:「白银一百万两!还有没有加价的?一百万两一次,一百万两二次……」 大厅角落又传出了加价的声音。 「白银二百万两!」 那位角落的客人直接加价一百万两!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方向,窃窃私语。因为富人土族来这种地方一般直接进包厢。 老鸨没想到今天竟然有隐形富豪驾临。心里更是美滋滋。 二楼包厢的客人又派出了小厮:「二楼五号包厢,白银三百万两!」 林黎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人竞价。他之前从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去过的最喧嚣的地方就是程弋的那家地下斗法馆,但到底是发泄体力和情绪的地方,跟这里一片和和美美之景有很大区别。 老鸨甩着手绢,扬声道:「白银三百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大厅角落那有人喊道:「白银五百万两!」 大厅当场沸腾,热度持续攀升。老鸨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扶宛青朝那处看去,灯光昏暗的角落,依稀能看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来。只是看不清具体模样。 「五百万两白银一次!」 「五百万两白银两次!」 「五百万两白银三次!」 老鸨扬声道:「成交!来人,送青花公子入洞房!恩客,春宵一刻值千金吶!」 堂客们当即起闹。 林黎这才意识到烟花柳巷的本质。他小时候在无妄村并没遇到过这些事,但镇水道却是实实在在的有。 他曾经看到过那些打扮艷丽、衣着单薄、浓妆艷抹的女人们、男人们。也知道每晚都有许多男人进去了,第二天早上才不紧不慢地出来。 林黎暗忖,他这是第一次进来,即使非常有新鲜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青花公子实实在在的就是扶宛青。 但他可不会蠢到真的以为扶宛青自甘堕落来当小哥儿。所以他只是疑惑了半刻,便说服了自已。 林黎看着扶宛青踏上楼梯,一步一步朝着三楼走来。身姿婀娜、举止间皆透着风雅。 倒是和宴会上豪迈的作风有很大差别。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扶宛青上了楼,对着林黎眨了眨眼,然后便是跟他擦肩而过,径直回了挂着红幔的房间。 人一走过,空气里也充满了好闻的清香。林黎觉得,跟大厅里厚重的脂粉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厅里又重新热闹起来。漂亮姑娘、小哥儿们重新迎了上去。几乎每桌都会聚集好几个。前来消遣的客人们人均左拥右抱。 林黎皱了皱鼻子。 他转而捏了捏手里的玉佩。这是程弋给他的纳戒里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用来付钱抵帐的东西。其余的无一不是修炼用具。 林黎回了鸾歌兄待的房间。 鸾歌动了动睡得沙哑的嗓子:「你回来了?」 林黎点头:「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币。只有把这个给你。你如果不喜欢,便拿去典当吧。」 鸾歌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如果给钱也是付给嬢嬢,而不是我。」 他眨眨眼,调笑道:「况且我还没有为你服务什么。」 林黎说道:「可是,进来了就要付钱吧?」 鸾歌起身,一把抓过林黎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话是这么说。那我也得给你点甜头吧~」 还在林黎困惑的间隙,鸾歌就把他推倒在床上。 林黎睁大了眼睛,看着鸾歌扭动着身躯,将纱衣的腰封解开,扑了上来。 迎面一层淡淡的芳香。林黎暗忖,不愧是头牌,用的香料跟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但他来不及欣赏,鸾歌已经在掀他的衣服了。 林黎只能极力推阻道:「我我我……我不是来做这个的。鸾歌,你要是不喜欢玉佩,就还给我吧!」 「你们在做什么?」 包厢的大门被暴力踹开。林黎心惊,他好像听到了程弋的声音!但是,门外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他不敢确定。 林黎透过床幔望过去,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鸾歌停了动作,但仍然压在林黎的身上。 老鸨气愤吼道:「我这大门可值二千两白银!你这人,不赔不许走!」 程弋并不管她,只是往厢房里走。 林黎急忙把鸾歌推下床。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拉过棉被把自已罩了进去。 程弋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拱起的棉被,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今天一早结束比赛,他就赶紧来了妖都。结果去了林黎宿舍却没见着人。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他直接躲进了二楼,靠着窗边望着竹林小院。 第69页 要不是扶宛青给他通风报信,他现在恐怕还在林黎的宿舍干等。 「你是自已出来?还是我拉你出来?」 程弋沉着气,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林黎自已心里清楚。棉被厚重,他把自已闷到脸蛋通红。 鸾歌看着来人。比林弟高许多,也壮许多。眉眼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耐烦和厌恶之气。 鸾歌挑了挑眉。他浸淫风月场多年,此类捉姦事件,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个人多半就是林弟默认的那个对象。 「这位公子。」 程弋吝啬分他一个眼神。鸾歌并没意见,这种自视甚高,不愿与勾栏为伍的有钱人,他见得多了。 他继续笑吟吟道:「这位公子,可需鸾歌将林弟带出来。」 程弋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厉声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 老鸨急匆匆跑进来,喝道:「这位恩公,你要是看我们不顺眼。甩我们几锭马蹄宝银,我直接带人出去,还你们一个安宁。」 程弋手中灵光一闪,桌上立刻摊着一盒银元宝。 老鸨惊讶地看着那一盒银元宝,仔细地点着数,时不时用牙咬了咬。 老鸨乐道:「三十锭宝银!恩客出手果然大方!就是这门……」 程弋不耐烦地瞥过来一眼。 老鸨见好就收。忙道:「道爷有事处理,我们就不耽搁了。走!」 鸾歌不情不愿地跟了出去。 「慢着。」 程弋回身道:「玉佩拿来。」 鸾歌抬眉道:「这是林弟送我的。」 程弋又变出两盒银元宝。 「玉佩还我,这两盒银元宝就抵帐了。」 鸾歌犹豫了一会儿。 老鸨心急地看着这边,鸾歌无法,只能把白玉玉佩放在了桌上。抱起两盒银元宝离开。 转瞬,屋里只剩下程弋和林黎两个人。 「阿黎,起来。」 床上的鼓包动了动。 第四十四章 银盘落针 程弋沉着气耐心地等在原地。 林黎蒙在被子里,自知躲不过了,只能掀开被子坐起身。然后便是一个衣服乱糟糟、头髮乱糟糟的面红耳赤的小少年出现在程弋的面前。 林黎仔细地看了一眼程弋的表情,试探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程弋沉声道:「扶宛青告诉我的。」 林黎疑惑道:「他一直在这儿,怎么告诉你?」 「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们四个现在有互相通讯的方式。」 林黎迟钝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进秘境才会安排。」 林黎忽然想到,在台上的时候,扶宛青看着他的方向说了一些话。 他当时沉迷美色,没看清楚。原来那会儿就在跟程弋通风报信了。 林黎撇了撇嘴。 程弋闭了闭眼,说道:「你刚才躲什么?」 林黎迟缓地眨了眨眼。他其实也不知道,但是就是本能地觉得不能被程弋看到。 「我……」林黎张了张嘴。 程弋说道:「你自已也知道来青楼不好?」 林黎抬眼道:「我……我只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就看到床上去了?」 林黎急忙说道:「我没有!」 程弋深唿吸道:「是还没有,我要是晚来一步就有了。一股糜烂的脂粉味,难闻死了。」 林黎气得说不出话。他顿了顿才道:「我不会跟别人一起!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程弋沉默了一瞬,说道:「那我应该怎么想呢,阿黎?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们在……难道我应该直接当不存在吗?」 林黎擦过他的肩,平静道:「我说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如果你接受不了,想退婚也行。我都随便。」 「这就是你想给我的答案?」 程弋侧过身看他。 林黎随便理了理衣服和头髮,径直往外走,并不回答。 程弋说道:「好。」 林黎顿了顿,然后不再回头地往外走。 程弋沉默地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手里忽然窜起一道灵光。 程弋冷笑了一声,沉声道:「青花公子现在妖都很有名。」 灵光那头:「……」 …… 午夜时分,林黎靠坐在窗前。月亮都低垂了,程弋还没回来。 林黎疲惫地闭了闭眼。 傍晚的时候,他和程弋在锦花楼闹得很不愉快。林黎自知理亏,不管什么原因去了就是不对。但是都已经闹那么僵了,他也不想先低头。 主要还是程弋太严肃了t^t 林黎又看了一眼窗外,索性直接靠在窗边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林黎发现程弋一个晚上都没回来。于是整个人颓丧地坐在座位上。 晌午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门。 林黎走过去问道:「谁啊?」 「是我,陈雨非。」 林黎打开了房门,问道:「雨非,有什么事么?」 「我要带你去一趟地下斗法馆。」 陈雨非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些天应该是过得很好。 「我和魏秋远给你安排好位置啦!今天斗法馆有一场特别的演出!这段时间名气暴涨的金豆儿的告别赛!」 金豆儿这个人,林黎有印象。他和赵无咎约架的前一场比赛,那个瘦弱的年轻人就叫金豆儿。不过,他倒是没关注过地下斗法馆的选手们。 第70页 「金豆儿经常打比赛么?」 「当然!」陈雨非点头,然后又闷声道,「他是我的老乡。来西麓的路上遇见了就一直相互照顾。但是他没能顺利通过泰山成舍的考试。所以就找了个地方打工挣钱。」 陈雨非有些丧气地看着林黎,说道:「都打了快半年时间了。这次告别赛,他给了我三张票,我想着就带秋远和你一起去看。反正,复赛之前都没课上。」 林黎点了点头,左右无事。不如就去消遣一番,放松放松心情。 他看了一眼竹林通往外面的那条路,安静地跟着陈雨非走出去,进了地下斗法馆。 大中午,地下斗法馆生死场已经人满为患,热闹极了。林黎坐在座位上,环视一周。场下的观众无不期待地看向高台。放眼望去,全是不认识的人。 陈雨非拍了拍林黎的肩膀,凑近他耳朵边轻声道:「你吃雨生果吗?」 「这是什么?」 场地里喧嚣声过大,魏秋远凑近了扬声道:「我从家里带来的!中麓的三品灵果!嚼着玩的!」 林黎接过一颗。 明亮的顶光直直照着高台,观众席能分到的光源有限。只能依稀看清是个圆圆的深色果子。 一口咬下去,唇齿间尽是清甜爽口的风味。 高台上走上来两个人。金豆儿和另一个人分立场地两端。两个人的身高都差不多,只是另一个人要精瘦一些。 林黎坐在位置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比赛。程弋坐在二楼包厢,沉默地看着林黎。 安秦候在一边问道:「程少爷,要不要把林小少爷喊上来?」 程弋轻启唇道:「不用。」 一场比赛惊险万分,金豆儿几次被迫退到场地边缘。手臂上、腿上、肩膀上、胸口处都往外溢着血。 林黎皱着眉看向高台。 决战关键时刻,两个人都有些体力不支。金豆儿运起真气,勐得窜到那人身后,趁其不备,手掌运起一拳真气把那人重重地击飞出高台。 那人手往后一撇,一把短刃从袖口飞出,一刀插进了他的胸口。刀速极快,金豆儿瞬间被短刃掀翻在地。 他努力地爬起身,扶着高台的栏杆站直。十秒倒计时一过,台下立刻响起热烈的欢唿声。 金豆儿赢了,惨胜。 台下观众当场开盘,兴高采烈地收回赢下来的筹码。 陈雨非拧着眉,和魏秋远穿过人群,跑上台,把人扶着下来。魏秋远早就叫好了郎中等在一边,比赛一结束,迅速的就地展开诊治。 一边是销金窟爆棚的糜烂气息,一边是平淡温暖的朋友关怀。林黎站起身,他忽然不知道自已该做什么。 安秦走过来,恭敬地道:「林黎公子,主家训练馆有请。」 林黎问道:「是程弋叫我去的吗?」 安秦一脸苦不堪言地点了点头。 林黎没再说话,跟着安秦领路的方向走了进去。 一切都和第一次来没有丝毫改变。私人专属训练馆安静得落针可闻。安秦派人准备了几碟吃食放在旁边。 程弋早早地等在了场馆门口。 林黎毫不意外道:「你让陈雨非请我来的?」 这并没什么不能承认的。程弋点了点头:「我既然答应过帮你测试新法器,便不会食言。」 林黎仔细地辨认着他的表情,并没辨认出什么。有些落败道:「好吧。」 然后他从纳戒里拿出了法器。 两人移步至高台上。 林黎率先放出法器。以千年鲛珠为核心的法器覆盖了整个高台,与高台上方的空间顺利融为了一体。 千年鲛珠化身的幻象在场地上来回移动,催生着法器运转。 程弋有些意外能做到这么好,评价道:「还不错。叫什么名字?」 林黎说道:「银盘落针。」 第四十五章 鸾歌赎身 主家的专属训练场地建设在地下斗法馆的的地底深处。这里相当安静,拥有天然的隔音屏障。 安秦和一众下属都出去了,只剩下程弋和林黎待在里面。 高高的顶灯从上面打下来,场地周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林黎问道:「不和上次一样,选别人来做测试吗?」 程弋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快速回復道:「他们给不了你改进的建议。还不如我自已来,反而还能减少法器的硬体损耗。」 林黎站在场地边缘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程弋在场地中央和法器「银盘落针」周旋。 这虽然名义上是一个法器,但是从效果上来说,却是跟法阵差不多的存在。又或者说,银盘落针更加偏向属于法器和法阵这两者的结合体。 程弋首先站在原地不动,默默观察了一圈法器的运作模式。 发着莹莹白光的千年蛟珠凭空消去了实体,幻化成无数的幻形有规律地绕着场地游走。程弋小心地试探了一些幻形,幻形立马向他射来几柄水针! 程弋不停地在场地上辗转腾挪,躲避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水针。结果,没注意到脚下也有一层隐藏的阵法,银水针从地底穿刺而出!等程弋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堪堪避开要害部位,银水针轻而易举地插进了他的四肢。 顿时,身上的筋脉被银水针麻痹住了。 程弋的精神总算被强制提了起来。他刚才还有些不以为然,以为只是一个初级的法器。没想到,他的小未婚夫做得这么周全、完备!他有些意外地扫了林黎一眼。 第71页 林黎看着程弋良久。猝不及防两人一对视,林黎赶紧收回了看他的眼神。顺便一带收回了法器「银盘落针」。 程弋心里还有些沉郁。此刻看见林黎黑得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忽然油然而生一股心疼来。 「做的不错。」 林黎垂下眼睫,沉默着点了点头。 程弋继续说道:「但也不是毫无破绽。刚才是我有些轻敌,才会被捲入地下的银水针陷阱。如果用来选拔赛考试的话,你自身完全没有防御的地方。而且幻形凌空的规律过于简单,只需看一个回合,就能破除这个规律。」 林黎垂着眼皮看向场地,轻声反驳道:「也不算完全没有防御。」 程弋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能沉声道:「不能过于依靠法衣的防御。如果以后万一遇到妖仙的追击,你一点防御意识都没有,只会害了你。」 「我知道了。」 林黎从纳戒中掏出几本书:「上次从白家借的书我都看完了,你还给他们吧。」 程弋接过。 林黎转身出了地下斗法馆,程弋也没拦他。现在两个人都不算冷静,只能暂时搁置。 街巷转角处,鸾歌突然现身。林黎原本思绪游离在外,眼前突然蹿出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林弟,或许我该叫你林黎?昨天来抢人的富家少爷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程弋吧。」 林黎拍着胸口缓气道:「鸾歌兄,是你啊!」 鸾歌手托着下巴,睁着一双大眼睛,点头道:「是我。所以我昨天那些举动,让你们俩心生嫌隙了么?」 林黎撇了撇手:「我们一直关系都不太好。」 「那你想和他和好么?」 「我……我不知道。」 旁边凑过来听八卦的人越来越多,鸾歌白了那些人一眼,将他拉到巷子里面:「你这样可不行啊,怎么能一点没有自我意识呢。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摇摆不定是感情上的大忌。」 「他对你好么?」 林黎点头。 「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林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忽然想到了什么,低落道:「程弋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而且他前不久还救过我。」 是啊,程弋曾经救过他。他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跟程弋置气。还是因为好日子过久了,就变娇气了? 鸾歌挑了挑眉:「他喜欢你吗?」 「是说过很多次喜欢我。」林黎有些难为情。 「那就行。人对喜欢的人和事的忍耐度总是极高的。你要是想跟他和好,就去跟他赔罪道歉吧。照你口中你们的关系,程弋没有早就闹掰,真是忍者神龟。」鸾歌吐槽道。 林黎脸上浮起一层难为情的红晕:「可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心上人去青楼喝花酒,哪个正常人不生气。你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当然也有我的原因,要不是我把你压床上,估计事情没那么严重。」鸾歌边说边思考道,「正好我也厌倦在里面待了。你要是能把我赎出去,我就给你一个法子。」 「可是我没钱……」 「你没钱,程弋有啊。」 「那……那你说吧。」林黎苦着一张小脸说道。 鸾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他自已已经签好字画好押了,只等林黎。一番连贯的操作给林黎一整个看愣住。 「来来来,先签字画押。」鸾歌乐滋滋道。 怎么感觉被骗了……林黎低头看着伸到自已面前的鸾歌的赎身字据。鸾歌已经代笔过了,上面写着自已感念鸾歌身世悽惨,一个人孤苦伶仃,遂生出为他赎身之意。字字泣血,寥寥几笔便是一个人多年所受的苦。他实在拒绝不了。 「签吧。我还能骗你不成?」 林黎拿起笔,认真地写下自已的名字。大拇指按了印泥,红色的指纹印迹跃然纸上。 「现在可以说了吧。」 鸾歌紧紧地将赎身契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眼睛有些红润。过了一会儿,才看向林黎。 「这简单啊。你是他喜欢的人,做他喜欢的事,他就会原谅你了。」鸾歌知道他年纪轻,不通人事。于是直言道,「比如主动搂搂抱抱,主动亲亲,甚至……」 林黎耳热,听不下去,及时制止鸾歌。 离别的时候,鸾歌提醒道:「明日巳时,来锦花楼找嬢嬢。就说是来给我赎身。别忘了!」 「嗯!」林黎目送鸾歌远去。这地儿离地下斗法馆并没有多远。他嘆了口气,往回走。 第四十六章 冰释前嫌 林黎闷着头一路走回了地下斗法馆。 门口站着的守卫眼睛睁得熘圆,喊了一声:「林小少爷!可是有东西忘了拿?」 林黎赶紧摇头:「我没什么事。不用通报了,我自已进去。」然后便急急忙忙钻进了门里。地下斗法馆依旧热闹,前厅的生死场已经换了比赛选手。 陈雨非、魏秋远和那位金豆儿在前厅不见踪影。林黎垂下头,若有所思地往内厅,本家专属训练场馆跑。 沿途的小厮知道他是谁,故而并不上前拦他。 有人跟他打招唿:「林小少爷,方才白少爷过来了。程少爷这会儿正和他在议事厅议事。」 「议事厅在哪里?」林黎停下脚步。 第72页 那小厮正闲着,这会儿抽出身来引林黎过去。 三楼一片幽静。侍奉的人平日里严禁往三楼走动。小厮只敢停在楼梯口,小声同林黎讲。 「林小少爷,就是这儿的最里面一个套间。我们不被允许私自上三楼,您有什么事就在议事厅外面等等吧。」 林黎点头,轻手轻脚往走廊上最后一个房间走去。这里隔音甚好,即使靠着门偷听也听不见里面有没有人,或者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暗忖,应该是做了特别的法阵用来隔音。 结果他刚刚停在房间门外,程弋就打开了房门。林黎还没调整好心态,就再次见到了程弋。 程弋显然有些惊讶。 双方僵持在原地。 林黎心里暗自数着数,他要在程弋不理他直接走开之前做点什么。直到白奎恩从内间出来,打破了两人的对峙局面。 白家继承人白奎恩五官如刀削般冷硬。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光是站在那里,林黎就能感觉到程弋和他的不同。 一个是一直关心他的苦情花,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冷漠。 「林黎?」白奎恩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程弋,敏锐地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他无所谓地挑眉,没想到程弋也有今天。 他想了想,对着程弋说道:「昨日的事,谢了。告辞。」 整个人具是一副冷淡面貌。 林黎有些走神,昨日的事?什么事?他忽然脑海里浮现出那次宴会上,几位侍女八卦的声音。雪公子和花公子联繫颇深。林黎站在门边,给白奎恩让路。 程弋终于主动开口:「什么事?」 三楼的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人。林黎变得有些紧张。倒不是说跟程弋说话有什么紧张的。道歉和送礼都不是他擅长的地方。这会儿要一併做了,他不免就有些紧张。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送礼,是……林黎抿了抿唇…是做「坏事」…… 林黎提要求道:「程弋,我要进来说。」 程弋点头。 林黎直接走了进去,还关上了门。在他看来,做坏事只能私下偷偷地做,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他脸「唰」得爆红,一步一步地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林黎只觉得自已的心脏跳得「咚咚」作响,似乎要从他喉咙里跳出去。 他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程弋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太阳穴直抽抽:「阿黎?」 林黎的眼眶湿润,浮起一层厚厚的水雾。程弋叫他了,程弋生气的时候都不喊他的名字。他有些想哭。但是又在心里劝慰自已,不能哭!这会儿是来道歉的。 他缓了缓自已的腔调,稳住声音说道:「程弋,对不起……是我任性了。我有错,你罚我吧,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程弋这会儿还没消气,心里积攒得满满的都是对林黎的怨愤。林黎赶在这节骨眼上来道歉,更加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恶意。 「罚你?你林黎怎么能有错?有错的从来都只是我。」 程弋的眼里盈满了怒火,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林黎听了也不恼,他知道程弋还在生气。只是用衣袖擦了擦眼眶里溢出的眼泪。然后一言不发地上前抱住了程弋。 双手环着程弋的脖子,整个人直接扑在了程弋的身上。 程弋皱眉,心里想着自已是不是有些过了,嘴上却平静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对我投怀送抱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紧接着而来的是,胸口衣服上洇湿的热意。林黎哭了,而且流了很多眼泪,不然他不至于能感觉到。 林黎用程弋胸口的衣服擦干了眼泪,抬起一双红润的眼睛,对着程弋的嘴唇就亲了上去。 程弋直接惊在原地。林黎不会接吻,他只是莽撞地将自已的唇紧紧地贴了上去。 牙齿隔着薄薄的唇瓣,磕碰得有些痛。程弋身上那股淡淡的桂花香此时变得有些浓郁。林黎觉得自已大概是被香味熏醉了,他竟然觉得程弋的嘴唇很软糯,对着它就咬了一口。 程弋痛得把人推开。嘴唇上裂开一道口子,往外溢着血珠。 林黎赶紧又道歉:「程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咬你的!」 林黎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脸蛋通红,如一颗冒着热气的红苹果,让人实在对他凶不起来。 程弋擦了擦嘴角,皱着眉看他:「谁教你的?」 林黎不能再把鸾歌供出来,只能摇头。 「我自已想的。」 程弋恶趣味道:「咬我也是你自已想的?」 林黎红着脸低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板,嘴里小声嘟囔:「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怎么这么难啊?」 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程弋看着面前的人头一点一点的。嘴里发出听不清的声音。心里不禁有些好笑。 他深唿吸了一口气,说道:「以后跟别人道歉,不准抱别人,也不准亲别人。」 林黎讶异着抬头:「我不会这样对其他人!」 程弋发觉自已的喉咙有些紧。 「你知道你刚才那样是在做什么吗?」 林黎点头。 「你为什么抱我,为什么……」程弋心口变得有些软乎乎,声音也有些迟钝「为什么亲我?」 林黎说道:「因为我觉得这样做,你会开心。」 第73页 第四十七章 对手魏闻 「因为我觉得这样,你会开心!」 「你做这些只是想让我开心?」程弋有些迷茫,努力反思自已有没有在林黎面前露出过禽兽行为。 林黎抿了抿唇,他观察了好久程弋的神色,都没看出哪怕一点点开心来。他有些害怕自已搞砸了,不安地点头道:「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去那种地方,也不该不跟别人保持距离。」 「阿黎,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去这种烟花柳巷之地?」 「我……」林黎低下头,说话声音有些闷。他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但是专门去探究爱这个问题确实显得很傻,「我最近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聊聊天。」 「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找我。」 林黎慢吞吞道:「你总是不能及时回復我的消息。你又不在我旁边,不能时刻回应我,我就不想发了。」 程弋的表情有些痛苦。他上前轻轻抱住林黎:「到决赛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 林黎落寞得点头,一股脑埋进程弋的怀里,努力唿吸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对这味道有些上瘾。 「程弋,我很迷茫。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容易陷入焦虑之中。」 程弋紧紧抱住林黎,忧心道:「抱歉。」 「程弋,到底什么是爱呢?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林黎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很不安。程弋感觉到了,顺着他的嵴背轻拍。 「爱大概就是…非你不可。离你很远的时候会想你,突然遇见你会很开心,每天都盼着尽快去见你……还有,见不得其他人对你比自已和你更亲密。」 室内陷入长久的静默。不一会儿,林黎忽然抬头看向程弋。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面部的距离也仅仅一个拳头大小而已。但他们两个谁都没注意到这点。 林黎看着程弋的脸。肤色有些偏小麦色,但是肤质细腻光滑,看不见哪怕一个毛孔。高挺的鼻樑,眼尾下至的小狗眼睛。整个人身上都是一股肃静的气息。那股淡淡的桂花香更是添了一分忧郁气质。 他之前从没仔细看过程弋的脸。初次见面时更多的关注也是集中于程弋明显的外地人打扮。现在仔细看了,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多么符合当下妖都人眼里,年少多金又帅又体贴的择偶标准。 当然,对他来说也很符合。「爱」是一个玄乎的命题。如果抛去「爱」,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实在算不得多糟糕。 可林黎还是有些疑惑。眼下正是一个互通心意的大好时机。错过了,以后就不一定能再有。 他红着脸问道:「程弋,你爱我吗?」 程弋沉默了半晌,哑声道:「我之前还不太确定,但是现在已经明白了。我的确爱你。」 「那我们就不分开了好不好。复赛过后,我们就回仙界订婚?」林黎有些突兀地道。 「你很想和我结婚么?」程弋有些拿不准林黎的想法,略微有些茫然地问道。 林黎点头道:「我不想和你分开。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我不想跟别人结婚,只想跟你结婚。」 「你知道结婚之后要做什么么?」程弋的耳朵有些红。他的小未婚妻大概不知道自已此刻有多么诱人。眼睛亮晶晶的,眼尾和鼻头还带着些刚才哭过的嫣红,唇瓣也很润,看上去就很好亲。 更要命的是,林黎还牢牢抱着他的腰。光是在这个房间,这个时间段,就主动投怀送抱了两次,还主动亲了他一次! 「结婚之后……要生宝宝?」林黎瞪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可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能生的…」 「谁说不能?」程弋沉声道,「你们学校老师没有教过,结婚当日要登天门,新人要在天神的见证下结契。获得天神的祝福后,就会成功受孕诞下孩子吗?」 林黎震惊地看着程弋一本正经的言辞,有些不敢相信。他战战兢兢道:「是……是在我肚子里生吗?」 程弋的心里有些飘飘然。他的小未婚妻愿意跟他说话的时候,是真的很可爱。不管是闹别扭,还是正常的交流。他突然想恶作剧一下,看看林黎的反应。 程弋「嗯」了一声。 林黎的神色果然耷拉下来。他仿佛能看见林黎的蛇尾巴沮丧地垂落到地面的模样。 「也……」林黎苦恼了一番,心里大概做了严峻的思想斗争,但他的神色依旧透露着为难,「也不是不行……」 歷经波折,程弋终于被哄好了。林黎顺利地将他带回了宿舍。心意相通后,程弋的心情舒爽至极。只有林黎还有些心事重重。 当晚,林黎就找程弋说了想给鸾歌赎身的事情。 程弋疑惑道:「为什么?」 林黎看了看程弋的表情。他再次提起鸾歌时,程弋并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故直说道:「我与鸾歌兄有个约定。他帮了我,我也得回报他。可是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财。」 程弋并没有问那个伎倌帮了他什么,只是说道:「如果他真帮了你,是该还掉这个人情。从此再不要同这种人有任何关联。」 林黎落寞地点头。 第二天,两人一同前去,准时到达锦花楼。顺利将鸾歌赎了出来。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终于迎来了三阶类别的复赛。 这一轮比赛将有三分之一的人直接胜出,无需参加决赛。 第74页 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摩拳擦掌,想在这一轮脱颖而出。而对手的水平又是参差不齐,选择一个水平稍次的对手,就已经属于是成功了一半。 比赛的前一天,众人前往广场抽籤。依然是排着长长的队,不一样的是,对于林黎来说,这次有程弋的陪伴。 林黎扫了一眼程弋所站的位置。对方跟他招手示意。 前方排着长龙。 他边随着队伍前进,边暗想,以前在镇水道的生活枯燥乏味,但还算按部就班。生命里几乎没经歷过特别具有挑战性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在意身边是否有朋友的存在。 那段日子是他生命里最平常最缓慢的时光。他每次遇到危急时刻或者具有相当挑战性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想要回到镇水道再做回寻常人。 林黎觉得自已本质上还是一个胆小懦弱、喜欢逃避的人。他曾觉得麻烦的东西,却是这个世界本就固有的规则。 程弋带他走出了那个封闭地带,带他见识了广阔的世界,带他熟悉这世界的规则。他已经不知不觉习惯身边有程弋这么一个人存在了。当他长时间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他就会立刻开始内耗、焦虑、反覆不安。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感到习惯的并不是这个新奇的世界和繁复的规则,而是程弋这个人本身。 林黎想,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已会回镇水道。那是除了程弋以外,他唯一真正习惯的地方。 很快,林黎排到了最前面。 他将手伸进眼前这个贴着红色布帛的木箱子里,掏出来一枚木简。 上面刻着「魏闻」两个字。 他们一起去过百蛇镇做任务。林黎眉心狂跳,他记得魏闻是他们的学姐。不难猜出她应该是三阶八级或者九级的选手,比林黎高出整整半阶! 那会儿做任务,他并没有参与公开的选拔。魏闻却实实在在从选拔中脱颖而出。 这一次复赛抽籤有喜有悲。林黎属于半悲不喜的那一个。 魏闻也在场。程弋和她隔着人群对视,皮笑肉不笑地对她招了招手。魏闻一下就意识到自已的对手是林黎,眼神立刻多出一分志在必得来。 第四十八章 全新法器 第二天场馆周围彩旗飘扬,这一回坐在看台上的人多了许多。 泰山成舍早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校园比赛考核期间,学生的日常课程全部取消。因此,大多数人都有很多闲暇时间去做自已想做的事。 除了在外歷练和修炼的学子,几乎剩下的都赶来看台围观了。 程弋也坐在看台上。他对场上的比赛倒是没有想看的欲望,一门心思都是林黎比完了,两人出去吃点什么庆祝一下。他完全不觉得林黎会在这场比赛中落败。 场外的选手等候区,林黎和陈雨非、魏秋远两人站在一起。直到叫道林黎和魏闻的名字时,林黎才跟两人示意,来到了比赛场地上。 魏闻上场的时候跟他友好地握了握手:「林黎学弟,在比赛场上我就不客气了哦!」 林黎微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这场赛事的评委老师站在广场圆台最靠边的一个方体短柱上,吹了声竹制口哨。林黎和魏闻随即认真起来。 魏闻全身凝出一股灵力俯冲过来,林黎急忙将法器向前投掷而出。场上顿时凭空凝成几朵光影。广场地面也浮起一层淡淡的蓝光。 魏闻敏锐地感觉到情况不对,她占着时机的先锋,却被中途制止了。灵力勐的回流进身体里,带着几股冷意。魏闻紧张地盯着场上的变动,随意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才勉强消下去。 评委席此时一片严肃和沉默。 每个类别的比赛,学生的老师们都不被允许坐上评委席,因此全部都是三个类别的老师被打乱进了不相干的评比赛事。阿原老师坐在看台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场上不停运转的法器,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没关注到胜利点或者失败点。 林黎站在场地边缘。从上场后,他就没有移动过分毫。即便是魏闻朝着他冲过来。 「你周围有陷阱?」魏闻稳稳地停在场地中央发出了这番疑问。 林黎不点头也不摇头。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跟对手透露底牌。她能知道多少必须全靠自已去试。 魏闻见他不说话,也随即闷下声来。仔细观察着场上法器运转的一举一动。她没有针对过法器做专门的训练。因为法器的使用众所周知的事倍功半,寻常人并不会拿法器上场打核心,顶多也只是必要时刻做一下辅助。 林黎这种别具一格的做法把她整懵了。 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观察着场上幻象的运动轨迹,逐渐摸清了其中的运行规律。她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顺着林黎的方向掷了过去。 魏闻仔细地注视着场上的变化,这一举便是两得! 匕首飞出,一种情况是毫无阻拦,直接刺向林黎!如果成了,便能立马分出胜负。就算不成,匕首作为一个运动中的物体,这段飞行的轨迹若发生异变,她也能试探出来哪里可以走,哪里不能走,需得避开。 时间已过去半刻钟,林黎和魏闻都处于一个相对静默的状态。 程弋松散地靠在看台上,一口一口喝着手中的清酒。这是昨天走之前,向安秦要的。 第75页 最近一段时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喝酒。虽然这会儿,心情说不上多差,但是已经养成习惯了。左右不过酒精度数相对低一些的清酒,身体并不会出健康问题。他便就此放任了自已这个习惯。 阿原老师不知何时看到了他,走上前来跟他打招唿。 「程少爷。我是林黎的器修课老师,大家都叫我阿原老师。」 程弋扫了一眼已经在他旁边看了很久,这会儿才跟他搭上话的老师。 阿原老师虽然是个女老师,但衣着打扮相对素净,服制也相对单一。看起来都是学校统一批发的员工制服。一眼看过去颇为斯文儒雅,并不讨人厌。 程弋礼貌道:「你好。」 短短两个字就是打了招唿。即使如此,阿原老师也已经很满意了。心想仙界的程家少爷果然温文尔雅,重礼数。不像学校里有些二代三代们,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林黎同学今日的比赛用了法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结课前就跟他们说,希望他们能在比赛中发挥自已的专长。但是目前为止,我只看到林黎同学实践了这一点。」 程弋静静地等待着阿原老师的下文。 「所以我想知道,林黎同学这个法器叫什么名字?」 程弋摇头,不带表情地道:「这是阿黎的自制法器。待会儿比赛结束,评委席问他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阿原有些讶异,她刚才观察了许久,这个法器不仅运用了课本上的循环阵法和串联阵法,在不明显的地方,还穿插了课本上没有的并联阵法。 这是需要课外拓展的。她本以为或许是程家给他提供了技术支持,结果没想到竟然全是由林黎自个儿捣鼓出来。 阿原不由地在心里细细演算了一遍整个法器需要制作的工序,包括阵法搭建相关事宜。 比赛场上,魏闻正狼狈地躲闪着地底下射出来的银针。她刚才一个行差踏错,此时已经原封不动地往回退了好几个身位。堪堪旋身躲过了银针,眼睁睁看着银针立刻化为虚影重新融入了阵法中。 「林黎,这个银针……你……你做得也太好了吧?你不累吗?这么大的一个体系,你体内的灵力还能撑得住吗?」 林黎不接她的话,另启言道:「对我来说,现在才是比赛的开始。」 魏闻又惊又疑地看着他。 场上的环形突然有丝分裂一般,变得又多又膨胀!地下的蓝光也在逐步分散汇聚。 魏闻惊叫了一声:「这是什么?!」她凝聚起体内的灵力一拳挥开了朝自已涌来的幻象。结果剎那间,数不清的银针从四面八方刺过来! 前有狼后有虎,魏闻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生生承受了下去。随即便感到自已动作迟缓,灵力也忽然亏空,使不出来了。 「你你你……你做了什么?」魏闻脑门上溢出一层厚厚的汗,喘着气紧着声音问道。 「你别怕,只是普通的麻醉针。」林黎后知后觉地发现魏闻眼里充满了丧失力量的惊恐,连忙解释道。 结果理所当然的,并未安慰到魏闻。魏闻当即呜咽着哭了起来。 林黎于心不忍,只得在空中点了几下,幻象汇聚成一朵,然后重重地将魏闻推出了场地。 魏闻一边害怕地哽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推着眼前的幻象。好在这朵幻象仅仅只是幻象,并没有再射出银针来。 评委席五个评委老师纷纷举起了一乙的高分,甚至还有老师举了一甲的高分。几乎没有意外,他顺利直通秘境名单! 第四十九章 风平浪静 林黎拱了拱手,下了高台。转头扫视了一番看台,正要顺着通路去程弋身边。那位许久未见的图书馆长尘风长老便赶上前来。 「慢着,林黎同学。你刚才台上所使的法器是何物啊?能不能让我看看?」 林黎闻言,侧过身子看向尘风长老。随意开口道:「我自已随便做的,还有些粗糙。我叫它银盘落针。」 林黎随即从纳戒里掏出一个法器。不用的时候,法器团成小小一圈,堪堪一个手心那么大。 尘风长老看了许久,对着法器啧啧称奇道:「如此繁复的阵法搭建,你确实下了苦心。只是我仍有疑问,不知林黎同学可否愿意指点迷津。」 林黎心里有数,点了点头。 「这个法器搭建的阵法思路都非常清晰、简洁。涉及到学院的多本书籍知识。的确不算难。」 「但是众所周知,法器歷来需要雄厚的灵力维持。这组法器的串联如此冗杂,所需灵力必然不是你一个三阶可以支持。你近期突破了吗?」 林黎摇头,镇定说道:「只是用了些巧妙的法子避开灵力耗损罢了。」 尘风长老见他故意藏拙,便也不多问。又随便说了几句,才放他走。 旁边一位长者已经观察了许久。这会儿林黎离开,他才慢悠悠走过来同尘风长老攀谈:「林黎选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吶。」 尘风长老看了他一眼,调笑道:「罗格校长,今日你倒是捨得出来了?」 罗格并不理会尘风长老的调侃,说道「赵明台当年在妖界也是个红极一时的器修,可惜嫁了人后再无产出。倒是如今看来,他儿子果然也颇有天赋。」 ——— 林黎走回看台,远远的就看见阿原老师面堂红润地坐在程弋旁边。 第76页 「阿原老师。」林黎走过去招唿道。 阿原当即同他热切地攀谈起来,先是关心了他的身体健康,嘱咐他不要积劳。然后又问起法器的事情。 林黎和之前一样,皆是和盘托出。除了谈及到灵力能源的事情。 阿原老师看出来他不愿在此事上多说,只得收了话头。然后又对他说:「等过两天,直达秘境的名单就出来了。你的表现出乎意料,我们器修土,你入围的希望很大!」 林黎放松地问道:「真的吗?」 「这是当然。你这段时间就安心地准备进秘境的事宜吧。『郊』秘境颇为兇险,老师希望你们都能安全地出来。」 ——— 回宿舍的路上,程弋对他道:「阿黎,我预约了今晚的春香酒楼。待会儿收拾好,我们便去吃饭吧。」 林黎觉得有些奇异:「可是我已经辟谷了。」 程弋不置可否地说:「春香酒楼近日推出了新的灵食菜系。灵食宴这些天颇受欢迎。我提前半个月就已经预约好了。阿黎,咱们一起去尝尝看吧。」 结果到了晚上,两人刚刚走到春香酒楼下面,就看到了两位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旧人。 林黎跟程弋面面相觑,不太确信地问道:「我好像看到了雪花。」 「雪花?」程弋挑眉,不解地说。 林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哦,就是……雪公子和花公子。」 东大街上,白奎恩拽着扶宛青的手强行将他往酒楼带。 扶宛青挣脱不得,气急道:「你谁啊!我们很熟吗?这么些天你纠缠我,我都没赶你走。你现在倒是管起我来了。」 白奎恩干脆利落地松了手,看到围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冷峻清丽的一张脸沉下色来,说道:「你要是想丢人现眼,你就继续。」 「你!」 白奎恩回身直接进了酒楼。扶宛青对着周围扫了一圈,一下就发现了程弋和林黎,心下讶异了一瞬,脸色转而放松了起来。 扶宛青走过去,拉着林黎的手,说道:「你们也是来吃灵食宴的吧?我今晚就蹭你们俩的饭咯!」 林黎看了几眼脸色突变天真烂漫的扶宛青,然后又看了看程弋。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和花公子并不熟,此前宴会上也并没有什么交流。 尤其是他内心深处仍然对扶宛青告他状有些怨念。而且,毕竟这顿饭是程弋付钱,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同意的资格。 眼瞅着气氛就要变得尴尬下来。程弋忽然点头,邀他一起吃饭。 灵食宴果然名不虚传! 林黎看着眼前的菜餚,嘴里嚼着程弋给他夹的菜。内心有一种被满足欲充满的感觉! 灵食菜餚的味道并不比常规菜系差。尤其是,他们这些已经迈入修炼的人,之前就算偷嘴,也会因为食物对身体的负累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而灵食就没有这样的副作用了!林黎吃得非常满足! 这餐饭,程弋很少动筷子,但总会时不时抬眼注视林黎的表情。 吃到一半,林黎才有些不好意思,后知后觉地说道:「程弋,你也多吃一点。我自已挑就行了。」 扶宛青撑着下巴有些吃味,酸里酸气地道:「他哪里饿,他看着你就已经饱了。」 林黎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他刚才那个表情,看着你吃饭,他笑得可开心了。我都不敢说话。」 程弋皱着眉,故意说道:「你要是心情不好,就去隔壁。刚才上来的时候,白奎恩也不像高兴的样子。正好,你们两个成双成对。」 扶宛青几度张嘴,又憋不出一句话来。只好闷闷地吃饭。 一餐完毕。程弋问道:「阿黎,怎么样?」 「挺好的!我很意外,灵食都能做这么好吃。这里的老闆是谁啊?真是活该他挣钱。」 程弋摇了摇头:「这家酒楼刚开没多久,掌柜家底清白,并不是精于修炼的人。一个没底细的人,想来不是真正的老闆。」 扶宛青对这点也是颇为贊同。 既然幕后老闆不爱露面,他便也不追究到底。 只是回去的路上一直对这餐饭赞不绝口!程弋乐于看他放松的情态。 从萍水相逢到半年后的现在,程弋发现,林黎好像终于愿意对他开放真正的自已。不再每天都没有表情或者苦大仇深的模样。林黎的一颦一笑都格外令程弋赏心悦目。 第五十章 回到程家 程弋和林黎这两人倒是熘得快,扶宛青就有些苦不堪言。 他看着面前走廊里堵他的白奎恩,一张粉嫩的俏脸都皱成了一团,有气无力地抱怨着。虽然即使生气的时候,声音也透露着温润的气息。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没惹你吧大哥?仙界我都不待了,我已经跑到妖界来,你还来找我!别说你闲着无聊,我可不信。」 白奎恩淡淡提醒扶宛青道:「扶家最近日子很不好过吧。」 扶宛青顿了顿,平静地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家负债纍纍,快要破产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得仙界人尽皆知了? 白奎恩神色有些晦暗,言语不明道:「仙界四大家族之一的扶家,每天都有无数人盯着你们。你在妖界做花魁的事情,纸包不住火。」 扶宛青笑了一声,说道:「我做什么,我自已都不在乎,关你什么事!」 第77页 白奎恩并不接他的话茬。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烟花柳巷之地是消息最为流通的地方。你去那里想干什么?」 扶宛青的面色当即沉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想说什么就来斗法馆。我在里面等你。」 四大家族彼此知道对方的很多秘密。就比如,扶宛青早就知道地下斗法馆是白家和程家在妖都暗地布下的产业。 他对此并不惊讶,脸色不屑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找你?」 白奎恩不置可否道:「现在或许不会,但是以后说不定。不管怎么样,那里总归不是好地方。」 扶宛青默默地看着白奎恩消失在巷尾。有些无奈地抬了抬眉。 很快,公布学生直通秘境的名单出来了!林黎和程弋站在人群外面,并挤不进去。 林黎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 陈雨非这时也从外面跑过来,一副风尘僕僕的模样。 「雨非?你现在一直都住外面么?」林黎疑惑地看着他道。 算起来,林黎已经小半个月没见过陈雨非了。而且他俩的比赛不在同一天,所以也根本没在比赛场上碰面过。只是林黎听说,陈雨非比赛的时候也是主控法器! 一届比赛,同时有两位学生选择主法器打败对手,这实在是新鲜! 这里人群熙熙攘攘,有些喧闹嘈杂。 陈雨非缓过气,才笑道:「金豆儿打算下半年再考一次咱们学校!这段时间我在给他辅导。所以就住外面了!」 林黎若有所思地点头,「他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在擂台上打了这么久,身体多多少少存着些隐疾。正好趁着入学考试前,将身体养好。」 「雨非,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黎看到魏秋远也走了过来。对方倒是慢悠悠的,有些闲情逸緻地对着陈雨非喊话。 不用想也能猜到,在校外住这段时间,陈雨非都住的哪里。 陈雨非的耳朵有些发红。林黎看着看着就觉得有意思。 没有意外,陈雨非和林黎都顺利直通秘境!接下来这半年,可以说没有任何焦虑的地方。只需要自已保持自律、有条不紊地修炼,等待秘境开启。 六月初,林黎随程弋一起回了程家。半年没回来,后院的一切仿佛昨日。 「我没有让他们动后院的布局。」程弋主动邀功道。 「嗯,这样就很好!」林黎点头。 「过几日,我爹会召开长老会,商议咱俩的订婚事宜。不出意外的话,八月份就会举办咱俩的订婚仪式。」程弋看着林黎说。 林黎抿唇,点头道:「挺好的,我没有意见。」 程弋无知觉地吞咽了一下,避开眼神问道:「这次回来感觉怎么样?」 林黎想了想,说:「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但是后院一切都很熟悉,我很喜欢。」 「那我呢?」程弋轻声问。 风声有些大,林黎没听清楚,疑惑道:「嗯?」 「算了,没什么。阿黎,你先休息吧。我去趟前厅。」程弋说完,转身就走。 直到程弋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林黎小声地「啧」了一声。 仙界的夏天并不算热,太阳虽然很烈,但是风却是清凉的。拂过脸颊时,凉凉的很舒服。 林黎行到黄金桐下。他这段时间仍然不能修炼。只能坐在灵树下、灵池边感受灵力的滋养。 至少还得再休养一个月。林黎掰着手指算了算。他已经停在三阶六段差不多两个月了,自身的修为毫无寸进。 修炼对他来说除了增长灵力以外,就剩个打发时间的作用。 如今倒是没有东西打发时间。之前一个人住宿舍的时候,老是觉得孤独。现在和程弋又待在一起,他的心倒是安静下来不少。 涵光夫人在侍女的陪同下正在前庭中赏花。程弋从廊道中走过来,对着涵光夫人点头示意,然后直接进了前厅。 「爹,我回来了。」 程路坐在高堂上,欣慰地点了点头,「早些时候就听到说你今日要回来。林黎呢?」 程路往他身后看了看,神情有些疑惑。 程弋解释道:「他最近身体不适,舟车劳顿有些疲乏。我让他回后院休息了。」 「安秦说林黎在斗法馆被一个小子打伤了。你可知道此事?」程路问道。 程弋点头说,「当时我就在旁边看。」 程路挑眉说:「到底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精力也旺盛。对了,我还听说那小子手里拿的是忘川剑?」 「没错。那剑身灵力如水,充沛至极。我亲眼所见,的确是神兵没错。这个人叫赵无咎,我查过他的来歷。出身是中麓黑森林宗门的门徒遗腹子。」 「黑森林宗门?」程路思考了半晌才说道,「这几年也算是妖界的新贵。没想到这个宗门半路出家,竟然还怀有神兵。可惜神兵出世,腥风血雨必不会少。」 程路幽幽嘆了口气,转而说道:「阿弋,这几个月你们就好好待在家里。家里会全力提供资源助你和林黎修炼。局势不明朗,外面暂时不要去。」 程弋点了点头。 第五十一章 鸾歌死了 锦花楼三楼的一处包厢内,裊裊燃着烟。床上趴着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扶宛青衣着完好地站在床边,嫌弃地朝着那人的背就是踢了一脚。 第78页 那人睡得正香,被踹了一脚也并没有醒。 「公子。」重重帘幔处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恭敬地俯身对着扶宛青喊道。 「白奎恩还没走?」扶宛青问道。 丫鬟迟疑了一瞬,缓缓摇了摇头:「奴婢未曾见到白公子从斗法馆出来。」 扶宛青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充满了疑惑:「晚荷你说,这白奎恩到底什么意思?我以前跟他求爱示好,他不答应。我走了,他倒是着急忙慌撵上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白奎恩还奇怪的人么?」 晚荷小心地抬头看了眼扶宛青,然后低下头红着一张脸说道:「或许是公子您人美心善,白公子也放不下。」 扶宛青「啧」了一声,平静道:「与其信他爱慕我,不如说他在打什么坏主意还比较可信。」 晚荷说道:「是。」 扶宛青对着趴在床上的那个富商,远远地施了一道法术。那人当即哼哼起来。扶宛青嫌恶地甩了一颗隔音球。淫靡的声音立刻消失。 晚荷问道:「公子,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啊?」 扶宛青无所谓地道:「等着,好戏还没开场呢。」 ————— 回到程家后的这些天,林黎除了一日三餐以外,从未出过后院。 每天,他都按照惯例去黄金桐下的北冥冷泉里沐浴。或许准确地说,是化成原型沉在泉底。灵泉清洗着他的表身,也清洗着他内里的经脉。 林黎估摸着,如果每天都泡下去,他或许会提前一段时间将身体养好。可惜好景不长,林黎在经过数个夜晚的浸泡后,终于在某一日发觉灵泉的净身对他的效果变得比原先差了些。 林黎缓缓嘆气,攥着蓝蛋入了眠。第二天,他是被什么动静惊醒的。 林黎警惕地看向周围。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陈设。一切都和他睡前没什么两样。他疑惑了一瞬,继而关注到自主动了两下的蓝蛋。林黎当即捂住嘴巴,无声地惊讶。 天还没亮,月亮低低地悬在天边。林黎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还记得他和程弋曾在同样的时刻、同样的场景有过一些回忆。 但他来不及细想,一手紧紧地攥着蓝蛋,一手急急敲着程弋的房门。 程弋开了门,身上只穿了件里衣。他没来得及穿衣服,便赶过来开了门。 「怎么了,阿黎?」程弋的声音带着些刚醒的哑意。 林黎激动地轻声说道:「蓝蛋动了,你快看!」 程弋不解地看向他手心那颗深蓝色的石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林黎摇了摇蓝蛋,坚持道:「它刚刚真的动了!」 「我看看。」程弋接过林黎手中的蓝蛋。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愣是没察觉出异样。他输了一丝灵力进去,仍然同以前一般,溪流汇海。 「可是它刚刚真的动了。」林黎有些郁闷地看着程弋手中的蓝蛋,说道,「我觉得,这一定不是个普通的石头。」 「或许吧。这段时间我们再观察观察。」程弋说。 ———— 妖都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挺多。锦花楼曾经的头牌晚些时候在湖中溺亡了。 扶宛青听到晚荷回来汇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你确定是鸾歌吗?会不会打捞的人认错了。」 晚荷淡淡地说道:「不会错,我亲眼去看了。鸾歌身上还穿着离开锦花楼那日的衣服。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是离开后的第二天就溺水了。」 扶宛青撑着下巴思考良久,问道:「他身上有过打斗的痕迹吗?」 晚荷顿了顿,说:「没有。他人已经泡得肿胀了,露出来的皮肤都被鱼啄得坑坑洼洼的。身上却很干净,没有污迹。他杀的可能性很低。」 晚荷继续说道:「但是也不能这么武断地排除他杀。」 扶宛青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而释然地努了努嘴,吩咐晚荷说:「拿笔墨来,我要给程家书一封信过去。」 晚荷疑惑道:「公子要给程家写信?」 扶宛青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起来:「鸾歌赎身的单据,是这座伎馆的老闆和林黎签的。鸾歌的下落,我们既然知道了,必然要知会他一声。这就是交际。」 林黎从侍女手中拿过信时还有些懵。 他自认自已和扶宛青的关系虽然不算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怎么也理解不了扶宛青专门给他写信。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扶宛青写信的来由。 扶宛青的字迹很规整,具以小楷书写。跟他温润的嗓音称得上是相得益彰。如果说仙界四大家族谁最能称得上「翩翩公子」的话,林黎觉得这人必定扶宛青莫属。 他阅读得也极为顺畅。只是看着看着,心里有些堵得慌。 王城府尹开始着手调查前锦花楼花魁疑似他杀事件。锦花楼老闆和林黎均被发了传票。但是妖界不能跨界执法,只能把传票发给地下斗法馆。让其代为传达。 因此,并没在程家歇几日,程弋跟着林黎又回了妖都。 王城府尹人都麻了。仙界的大家族继承人来访,他只得赐他一个座位。 然后,府尹又望着台下站着的林黎,吹鬍子瞪眼的。余光看着堂上坐着的程少爷,犹犹豫豫地拍了一声惊堂木。心里的情绪却复杂起来。 第79页 「又是你!怎么两次杀人案件都有你?」王城府尹看着林黎,眼睛都快瞪得要跳出眼眶来。 林黎自觉委屈。同时又觉得鸾歌的案子一定要调查清楚,故而待在原地并不做声。程弋站在庭下,目光不善地看着府尹。府尹自觉如芒在背。 师爷坐在府尹下方,看着案卷,对着堂下大喝一声:「死者原名祝鸾歌,妖都乐籍人土。死前三天,方从锦花楼赎身离开。我们从他暂住的宅院中搜出了掩埋在后院的赎身契。上面写着为他赎身的人名叫林黎。」 「就是你吧?」 林黎听完,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妖王被刺 王城府尹问道:「签完赎身契后,你去了哪里?」 林黎如实答道:「回学校参加选拔复赛,然后就一直待在学校等成绩。成绩出来当天,我和程弋还去了春香酒楼吃饭。吃完饭第二天,我们就启程回了程家。」 行程清晰,出席的一律都是公开场合。这没什么好撒谎的。府尹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锦花楼老鸨:「你这些天都在哪里?」 老鸨身上带着些浓浓的香料味,熏得旁边的林黎频频眨眼。她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尖声尖气道:「官爷,我这几日可没有出过花馆。您千万明察秋毫啊!」 府尹皱着眉问道:「祝鸾歌离开锦花楼前后,你没有难为他吧?」 老鸨说道:「那哪儿能啊?这笔赎金可不少嘞!林公子大方,直接抬了整整两箱金元宝,我可是清点过了,那可是一百万两黄金!是黄金啊!可不是银子!」 「况且从咱们店里赎身的哥儿娘子也不少了,人家都活得好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祝鸾歌的死和她没有关系。 又经歷了一番冗杂的流程,府尹大人宣布暂时将嫌疑人收押。案件的疑云来日再议。林黎被程弋保释出去,老鸨也想保释,但是府尹拒绝了她,只得暂时被关押进了牢房。 「我们现在去哪啊?」林黎苦着一张脸对程弋说道。 程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已经请了三个月的假,现在就不回学校了。我们这几天直接住斗法馆里边吧。还有侍女在侧服侍,怎么都比一个人住学校方便许多。」 两人进了斗法馆主家内庭里边,远远看着一个身穿雪白服饰的男人在窗台下饮茶。 程弋沉声说道:「白奎恩,你还没走?」 白奎恩注意到他们,面不改色地调侃他们道:「我听说林黎一回来就被请去了府尹衙门。事情解决了吗?」 林黎有些腼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些大家族的消息果然通畅。就这么几个时辰,就把他回来和回来的缘由釐清了。 程弋紧紧握住林黎的手,回道:「别逗他了。你强行说笑的样子很怪,你自已不觉得吗?」 白奎恩平静地侧过头,不理会他们。 程弋带着林黎迳自去了内院。内院很大,有许多个房间。但是由于不见天日,即使在搭建的时候装了通风的装置,也难免会觉得压抑。 程弋安抚地捏了捏林黎的手,将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抖落下来,说道:「我们住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你要是害怕,就跟我住一间吧。」 林黎挣脱他的手,逞强说:「我……我哪里怕了。倒是你,男男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啊。就算我们以后要结婚,但是现在要遵守礼仪。」 「嗯,有什么事就让侍女转告我。你身体不好,不要轻易动用玉镯。」程弋微扬着唇,轻声说道。 ———— 一个毫无势力的孤家寡人的死,并不足以让府尹大人为了他连轴转。他休息了两日,才开始着手阅读手底下人送上来的调查卷宗。 连着看了两个时辰,老鸨和林黎的时间线都写得清清楚楚,做证人也在后面签了字画了押。林黎的卷宗要尤其详尽一些,不同的时间段还有不同的证人签字。 府尹大人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转而问师爷:「尸检结果出来没有?」 师爷说道:「前天一把人捞上来,我就派人去请了附近的郎中。尸体表面并无打斗痕迹,也无外伤。初步判断并非他杀。不过,王城里修行之人颇多,内伤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检查出来。」 「多久时间?」 师爷掰着手指算了算,「最快也就是今天晚上。」 府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他坐在位置上,就有衙役慌慌张张地跑上来道:「府尹大人,王宫刚才出现了强烈的灵力波动!宫内来报,妖王陛下受伤了。」 「什么?!」府尹赶紧走出来,嘴里连珠炮似的说道,「近卫统领干什么吃的!快伺候我更衣,本官要即刻入宫面圣!」 王宫内,延福殿。 妖王闭着眼在床上休憩,宫内的灵医正跪在床侧为妖王诊脉。 近看妖王,并不像一个已经在任八十多年的老人。相反,妖王的外表格外年轻。仿若刚刚迈入而立的年纪。 过了一会儿,灵医王福后退两步,跪下身拜见道:「妖王陛下脉象不稳,其他并无大碍。臣写一张安神的药方,照着这个抓药,陛下的心悸即可消除。」 妖王对着王福挥了挥手。 王福说了一声:「臣告退。」便起身离开了延福殿。 太监侯公公来报:「妖王陛下,王城府尹罗金枝求见。」 第80页 「宣。」 殿里已经稀稀拉拉站着好几个官员。其实有更多的官员第一时间让太监进去通报,但并没能进殿。 罗金枝匆匆进殿,紧接着便是跪在地上叩头:「罪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罗爱卿,你何罪之有啊?」妖王侧过头看他。 罗金枝苦着一张脸,说道:「王城近日戒备森严,但仍然没能防住刺客。臣守城不力,请妖王陛下赐罪!」 妖王闭了闭眼,淡声道:「起来吧。」 罗金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妖王也坐了起身,勐地咳了几声,旁边侍候的宫女忙递上一杯温茶。妖王一口饮尽,摆了摆手,宫女们鱼贯而出,走之前还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殿门。 大殿内只剩下几位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妖王几个人。 妖王不轻不重地嘆了口气,说道:「近卫统领庞义道何在?」 「臣在。」庞义道连忙躬身应声。 「宫内安危守卫不力,罚两年俸禄,官贬四品,自去领罚。」妖王说道。 「臣谢陛下恕罪。」庞义道使劲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告退。 罗金枝看了看其他两位官员。 其中一个正是前些日子闹得满城风雨的兇杀案受害者其中之一的亲属,当朝丞相周成周大人。 而另一位则是他的「老相好」,经常拽着他去喝酒的魏宣魏大人。这位魏大人有个儿子,叫魏秋远。现在泰山成舍读书。 妖王开了口:「你们可知,我为何唯独将你们三个留下来?」 第五十三章 新的玉鉴 大殿内一片沉默。 丞相周成主动拱手尊敬道:「恕臣等愚钝,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妖王薛守禅毫无情绪波动地说道:「朕坐了这么久王位,是时候该让吾儿上位了。」 周成内心大惊,面上道:「妖王陛下万万不可!」 「哦?」薛守禅挑眉问道。 「陛下正值壮年。王子殿下尚还年幼,难当大任。请陛下三思!」 罗金枝与魏宣齐声高唿道:「请陛下三思!」 薛守禅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们的意思是,朕做决定需要你们同意?」 「这……」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面面相觑。 「臣不敢!但是妖王陛下……」 「够了。」薛守禅摆了摆手,语气强硬地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我过段时间要出宫一趟。你们三个务必好好辅佐有年。」 周成心里还存着疑虑,面上却不敢再耽搁,只得跪地拱手称「是」。罗金枝与魏宣也紧随其后。 三位大臣退下后,妖王薛守禅没过一会儿就宣了暗卫司司长傅如晦。 傅如晦站在延福殿门口,由着太监脱下他的甲冑,方进了殿。 「暗卫司傅如晦拜见妖王陛下,妖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傅如晦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地行礼道。 「爱卿,你对福临通鑑怎么看?」 傅如晦早前已经得到消息,一枚发光的玉鉴袭击了妖王陛下。他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江湖传闻,集齐七枚福临通鑑,可登天路,与神齐福。修行界对这七枚福临通鑑很是关注。前段日子,臣听说有一枚甚至有了思想,还在民间引起一番骚乱。」 「嗯,不错。」薛守禅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说得大差不差。」 「陛下怎么忽然关注起修行界的事?」傅如晦疑惑道。 薛守禅说道:「朕也需要这七枚玉鉴。」 「可是,如果有人集齐七枚玉鉴,天路一通,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福利。陛下为何还要这般……」 后面的话,傅如晦没能说出来。 薛守禅打断他,神思却游离天外一般说道:「福临通鑑还有起死回生之效。七十年过去,朕每每梦回都会想起那个人。或许,朕还是应该遵从本心。」 不久,傅如晦走出了延福殿。他在自已的记忆里找寻着七十年前的相关记忆。忽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七十年前,他想起来,那几年的确发生过一场大事。北麓镇水道妖首带头叛乱,妖王陛下亲征治患。 他又启步加快脚步向前。他想起来那个镇水道妖首,那只刚成年没多久的「幼」虎,在王宫里诞下薛有年后,意气风发地主动请缨去北麓做官的过往。 傅如晦终于走回了暗卫司。 暗卫司隶属于近卫司,因为这名字的原因,宫中人只知道王族身边皆有暗卫,却并不知道暗卫何处。傅如晦对外的头衔是近卫副统领。所以妖王召见他,并不会引人注意。 傅如晦在脑中搜寻着更多掩埋在大脑深处的记忆。 那个人叫石寒枝。平民出身的金渐层,是王子薛有年的生身父亲,亦是和妖王拜过天地的妖界唯一的王后。 记忆到这被打断了。 傅如晦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 暗卫对着他行了一礼:「大人,袭击妖王陛下的玉鉴有消息了。」 「说。」傅如晦看着他道。 层层封闭的暗室里,暗卫递给他一张纸条。傅如晦借着法器的光照亮了整个暗室。纸条上面的信息也浮现了出来。就三个字,一个地名「锦花楼」。 ———— 「给我搜!」三十来个王城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锦花楼。任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第81页 老鸨大骇,连忙上前软声道:「官爷,咱这锦花楼可是出了什么事?」 「给我让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妨碍官府办事!否则,后果自负!」守卫嫌恶地推开她。 老鸨心里叫苦不迭。 她才从牢房里出来,还没休息几个时辰,这楼又被官爷查封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都怪那个祝鸾歌,什么时候自杀不好,非要选这种时候! 前几个时辰,郎中的鑑定结果出来了。 祝鸾歌确属自杀无误,也或许是不甚跌入水中。但是无论如何,埋了自已的赎身契,又不去官府换籍。这本身就令人费解。只是,这些匪夷所思的行为的确不像是被人强迫所致。王城府尹罗金枝直接以死者自杀结了案。 新任花魁扶宛青被守卫毫不留情地从三楼厢房赶了下来。 极为漂亮的一张脸轻轻地皱巴起来。扶宛青对着老鸨问道:「嬢嬢,这是出了什么事呀?」 老鸨皱着眉压着声音道:「我哪知道!」 过了几分钟,楼上的守卫鱼贯而下。 「报告队长,三楼没有!」 后面的人相继行礼汇报。不管一楼、二楼还是三楼,全都没找到玉鉴。但暗卫司的密报不可能有误。 守卫长脸色有点难看。他转而看向大厅内的几十口人,对守卫们命令道:「我就不信我今天找不到。在场的所有人,给我搜身!」 扶宛青有些头疼!他可不想被别人没轻没重地摸来摸去。他隐隐知道这个变动和今日凌晨时王宫内,妖王被刺的事情有关。 他看了看老鸨,心里唾弃了一声。趁着大厅骚乱将老鸨推了出去,狠狠地撞向了那位守卫长。 「慢着!」守卫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老鸨的手臂,对着身边的守卫吩咐道,「这个婆娘不老实,先给我搜她!」 老鸨暗自心惊。没等她挣扎,守卫就从她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将福临通鑑搜了出来。 福临通鑑通体澄澈、呈不规则的符号形状,内里蕴含着丰富的灵力。跟其他的玉,即使是灵玉存在许多差别。 守卫长对着福临通鑑发出了一道灵力,玉鉴的不同结构当即各自旋转起来,明显发出强光。 守卫长一把将它抓回手里,恶狠狠地看向老鸨:「说!这枚玉鉴从何而来?」 老鸨内心受惊,一时没缓过来。情绪激动道:「晌午一位客人用来抵帐的!我见好看就收了!」 「那人呢?」 「我哪知道!面孔极生,人倒是挺高的,就是着装打扮看起来不是妖都人。官爷你这么厉害倒是去找啊!找我这个老太婆有何用!」老鸨呛声道。 守卫长面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带走!」 「是!」 守卫们陆陆续续出了花巷。许久,锦花楼才慢慢恢復了往日的平静。客人们一个又一个地吐槽着「晦气」。路过扶宛青时,又对他讨好地笑:「青花公子,刚才没受惊吧?」 扶宛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人却一点不生气,安抚他道:「青花公子今晚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照顾你生意!」 可谁知今夜过后,锦花楼又消失了一位花魁。许多天过去一直见不到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第五十四章 鸾歌死因 将将入夜,扶宛青就带着晚荷在巷子里潜行,去了地下斗法馆。 门口的侍卫认识这张脸,加上自家老闆几天前才嘱咐过,故而一看到他就将他放了进去。 安秦对着这位漂亮公子笑脸相迎,一路将他带进了主家专属内院。一口莹亮的照明法器高高地悬在内院,不是白日,更似白日。 白奎恩得了下人通报,早早等候在内院。扶宛青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更换着装,这会儿身上还是几层遮不住身子的细纱。白奎恩隐隐约约能看到纱裙下扶宛青纤细的身体。 还没等扶宛青开口,白奎恩就移开眼睛呛声道:「多日不见,没想到扶公子有如此喜好。」 白奎恩的性格一贯如此冷淡又疏远,扶宛青只道是寻常。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衣服。花楼里昏暗的光线还好,他那时只觉得好看,并不觉得露骨。 只是没想到,这法器的强光让他的身体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所遁形。 扶宛青的脸蛋浮上一层薄薄的红云,他连忙遮住自已的要紧部位。一点不见外地大声问道:「我的房间呢?我要换衣服!」 这种时候,白奎恩并不会故意呛他。他指了指廊道最深处的一个院落。 「那边。」白奎恩言简意赅地说。 扶宛青快速跑过去,顺便关上了院门。 再出来时,脸上的胭脂已经洗净,身上也已经换成了正常的男子服饰。只是这衣服有些粉粉的,他怎么穿怎么不习惯。 白奎恩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扶宛青怀疑他就没动弹过。 他大剌剌道:「白奎恩,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现在心情还不错。」 白奎恩直直地看着他。粉嫩的男子衣裙下,扶宛青纤细修长的腰身,随着肢体的动作体现得淋漓尽致。头髮随意地挽起,两鬓间垂下几缕碎发。肤如凝脂,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正好奇地打量他。 白奎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移开视线以作掩饰。他闷咳了一下,问道:「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扶宛青缓缓眨眼,回道:「是做完了。」 第82页 白奎恩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仙界?」 「不知道。难得出来,就多待几天吧。」扶宛青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难道你会赶我走吗?」 白奎恩脸色一红,迅速扫了他几眼又移开。才解释道:「不会。我没有这么小气。」 「你还有问题吗?」扶宛青问道,打了个哈欠,「再不说的话,我就去睡觉了。这些天真的累死我了。」 白奎恩垂下眸子,几度调整自已凌乱的唿吸,才继续道:「你现在在为谁做事?」 「这是能说的吗?」扶宛青惊讶道,「事成之后我有空自然会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着吧。没事我就去睡了。」 「嗯。」白奎恩轻声发出一声鼻音。 「什么?」 「我说,」白奎恩看着他道,「嗯!」 扶宛青轻快地笑了一下,回身对着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然后声音因为睏倦有些迷煳道:「晚安!」 总是这样。白奎恩扶额,这个人总是这样。坦荡又娇气,让人讨厌不起来。之前追他闹得人尽皆知,那时他沉迷修炼,并没同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好像想通了一般,又不追了。 他自已却忽然开始在意起来。在意起这个人的所有一切,生活琐事也好,大事也好。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投以关注。 直到这次,扶宛青叛逆又轻狂的举动。他第一次走出自已的内心,主动去探知他。 白奎恩皱眉看着那抹粉色消失在自已的视线中。他感到不对劲,这种奇异的感觉,他描述不出来,但是实在不对劲! ———— 第二天,林黎按时起床。在学校里,他已经养成了生物钟。虽然地底没有太阳,但是时间是一成不变的。到了点,他就会醒。 林黎握了握手里的蓝蛋。昨日,他已经从王城府尹那儿听说了结案的消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祝鸾歌会自杀。 过了一会儿,程弋也出了房门。林黎呆呆地坐在石桌旁边。程弋开门关门的声音都仿佛没听见。 程弋沉思了几秒,走过去紧挨着林黎坐下。 「你醒了。」林黎这才注意到他。 程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在想什么?」 林黎的眼睛迟缓地眨了眨,慢吞吞说道:「我在想,鸾歌兄为什么要自杀。是他让我替他赎身的,但是他竟然自杀了……」 程弋顿了顿,提醒他道:「罗金枝说,他将赎身契放进了木盒子,埋进了租住的那间小院的地底。」 「对呀,」林黎不解道,「为什么呢?」 「赎身契完好地埋在地下,装它的盒子亦是金丝楠木所制。罗金枝说,那支盒子查出来是他从一个小摊上淘来的。即使那个摊主看走了眼,祝鸾歌仍然坚持给了八千两黄金。」程弋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明这是他自已一早就想好了的。」程弋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没有人不爱捡便宜。可是他却反常地给了那么多钱。死后也没找到他有其他的钱财,想必是全部用来买那个盒子了。」 林黎有些不理解,疑惑地看着程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程弋拍了拍林黎的肩膀,缓缓说道:「他人生的最后,也想过让自已变得更清白些。所以他纠缠上你,本质是想让你把他带出去。在这之前,他或许已经找了很多人,但是最终并没有人帮助他。」 「原来如此。」林黎沉默地看着石桌,「难怪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肉眼可见的低落和疲惫。有人顶替他的花魁头衔时,他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祝鸾歌那时平静地让他出去看花魁选举,原来是因为他自已早就想离开了。离开这座牢笼,离开这个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 接下来,程弋无需说得更明白。林黎已经能理解了。 他忽然想起自已小时候在无妄村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村里实在没有吃的。村长找镇水道妖首借了许多粮食,但村民们一一分下来,仍然不够。他们只好勒紧裤腰带,紧巴巴地过日子。 那年冬天,林黎什么也没吃。但奇怪的是,他活了下来。当时他看见有一位妇人给她孩子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放在厨房的案台上。转瞬便去了山里。 林黎好奇地跟过去看。 妇人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走不动了。膝盖一弯,顺着前面的坡就滚了下去。然后空气里便是一股浓烈的血味。冬天气温很低,很快那股血味也消失了。 他当时并不明白,妇人为什么不吃饭要去山上。他甚至跟着妇人原本要去的方向,往前走了许久。直到走尽才发现,那是一处山崖。山路的两边都是些枯树断枝,也并没有吃的。 那时他才恍然明白,那个妇人或许是想死的。只不过她没能按照自已的想法死,而是死在了去的途中。 他回到山下。妇人的家里,小孩已经把厨房上搁着的稀粥吃了。一个干瘦的男人、一个枯朽的老人、还有一个瘦弱的幼童。他们平静地关上了房门和纸窗户,待在屋里。 太阳落山,枯瘦的男人打开门,出来煮了饭。林黎全程没看到那家人有谁想起来去寻找那个妇人的踪迹。仿佛那个妇人并没存在过。 当时他还不理解。现在想想,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男人出来时,眼睛是通红的,分明哭过。这说明那家人知道妇人要寻死,而且并没有阻拦。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家庭矛盾,恰恰相反,林黎平日里就觉得那家人太和谐了。 第83页 也正因如此,那家人平静又和谐地接受了那个妇人的赴死。这一切,只是因为食物不够。需要有人死,所以她死了。 「阿黎,你在想什么?」程弋的手在林黎眼前挥了挥,「刚才叫你你也没听见。」 「我在想,」林黎顿了顿,他心里生出些莫名的悲伤。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却仍然有些哽咽地道,「鸾歌兄赴死的时候一定是他这后半生最轻松的时刻吧。」 只有那个时候,他是自由的。他成功洗脱了乐籍的身份,了自已困顿已久的灵魂。然后终于清清白白地死去。 第五十五章 扶家二子 妖王遇刺案暂告一段落。 老鸨被无罪释放,锦花楼又重新亮起了灯。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老鸨隔三差五就要去城东头的城隍庙拜拜。逢熟人便说是去除身上的晦气。 闻名妖都的锦花楼头牌——大美人青花公子一夜间消失,引起众多纷纭。老鸨不想再徒生事端,心里也清楚这人来路不明,深究下去没有好处。故而有意地平息坊间的传闻。 有人问起,老鸨一概回復城外的富商把青花公子赎走了。故而虽有客人持续不断地纠缠,花楼也只剩下客人的挑剔和青花公子的美谈。 ———— 事情平息下来,有的合作也得正式收尾了。 扶宛青穿着一身嫩青色金丝暗纹衣袍,头戴一顶挂着轻纱的帷帽出了地下斗法馆的门。晚荷随行在侧。如约到达了之前订好的春香酒楼。 上次他还是同林黎和程弋来吃的饭。这会儿却要独面合作方。 「晚荷,在门外等我。」扶宛青道。 「是,少爷。」晚荷伏身,退到了门外。 扶宛青的心脏狂跳,他有些紧张。那人始终没到,扶宛青按捺不住地喝了一口水,捂了捂自已的左胸。 勉强镇定下来后,门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走了进来。当然,任谁看了也会说这副容颜比不过扶宛青。 「你就是扶宛青扶公子吧!」那个少年仰着一张笑脸走进来,「初次见面,我叫赵无咎。」 扶宛青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来见他的人是这样一个年纪极轻的男人。 「你好。」扶宛青镇定道。 赵无咎一路满面春风地坐在他对面,说道:「我不是一个不知礼数的人。既然来了这里,就先点菜吧。」 一番动作过后。包厢内总算安静下来。 「东西呢?」扶宛青开门见山道。 「自然是在这儿。」赵无咎睁着一双大眼睛,故作惊奇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么有空,只是专门来陪你吃饭吧?」 扶宛青内心有些不适。他还从来没被别人这样无礼地对待过。只能沉下脸色道:「我现在就要看。」 赵无咎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地从空间袋里拿出来。 那是一团莹蓝色的光影。 赵无咎回忆起自已小时候,父亲刚拦截它时,那还是一束非常高亮的灵魂。可惜脱离肉身太久了,这会儿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光亮。 「看完了吧?」赵无咎说道。 那一束淡蓝色的魂在赵无咎的手上发出微弱的光亮。扶宛青能看到那一束魂有着他弟弟扶霜眠的影子,他垂在腰侧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 「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兑现诺言?」扶宛青的声音有些抖,他强作镇定地说道。 忽然,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赵无咎神色不明地看了扶宛青许久,才对着门口道:「进。」 约莫六七位小二端着餐盘鱼贯而入。扶宛青看着这些同上一次别无二致的,他的情绪却跟上次截然不同,连带着胃口也不佳。 小二们放好餐盘,一个接一个地出去,关上了门。 赵无咎这才沉下脸色来:「吃饭的时候,我不喜欢做其他的事情。你最好别倒我胃口。」 扶宛青死死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移开眼神,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你之前来过这家酒楼,味道想必很不错。这里的大厨近日更是全新开发出了一道新鲜的菜系。」赵无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饶有兴致地说道,「尝尝吧!」 扶宛青只好拿起勺子,食不知味地瓦了几勺吃。 「怎么样?」赵无咎好奇地看向他。 扶宛青迟钝地眨了眨眼,努力回味着刚才的味道:「还不错。」 「扶公子,我不是好煳弄的人。」赵无咎托着下巴,平静地说道。 扶宛青:「……」 「咸甜爽口,回甘还带点冰凉。这是什么菜?」 赵无咎乐了。他这会儿甚至有心情去纠正扶宛青的说法:「不是吃的,是饮品。名叫翠蔓冰茶。翠蔓是『郊』秘境的特产,翠生罗蔓。」 扶宛青隐隐觉得赵无咎似乎想诱导他干什么。语气并没什么变化地问道:「『郊』秘境?都过去半个多世纪了,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存货吗?」 赵无咎无声地笑了笑,说了一句:「有心人自然会找到。」然后就开始用餐了。 扶宛青虽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副对这些都很熟稔的样子,但是这人在开饭前就说了不喜欢吃饭将其他的。他只好把心中的疑问藏起来。 一顿饭没滋没味地吃完。 赵无咎果然遵守承诺,把弟弟的一束灵魂还给了他。 第84页 「喏,装在这盒子里了。」赵无咎没好气道,「这个盒子用了特制的密法,只能保存你弟灵魂的活性三天。」 「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只剩下两天。」 扶宛青气得牙疼。时间已经这么紧迫了,还剋扣他时间!他将装有灵魂的盒子放进了纳戒里。来不及多说什么,就直接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晚荷看着少爷急匆匆的模样,也有些心急地跟上他。 「少爷!」晚荷跟在他旁边问道,「现在是直接回扶家么?」 从小跟在少爷身边的训练有素的侍女,这点眼色还是有的。总不至于会觉得自家少爷跟白家那小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嗯。」 扶家的商用航船接到少爷的指令后,已经停在港口好几日。 这会儿突然见到扶宛青急匆匆地上了船。虽然觉得有些事发突然,但到底是没有多问,人、物一经清点完毕,准备就绪后,航船就直接飞上了空中。 ———— 白奎恩翻完白家在妖都置产的帐目后,就坐在内廷的石凳上休息。扶宛青一早出门的事,他知道但也没有多问。毕竟前几日,他都那样说了。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地下内庭的入口还没见到人影。他顿时有些不自觉的烦躁。 「白少爷……」安秦亲自跑了进来,眼看着白奎恩骤亮的眼睛暗了下来,心里有些胆战心惊地道,「我们的人看见扶公子往码头走,上了扶家的商船。」 「他去了码头?」白奎恩纳闷道。 第五十六章 弟弟醒了 「是的。」安秦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点头。 白奎恩在石凳上又坐了一会儿,然后神思不属地回了安秦给他临时安置的书房。 第二天一大早,林黎、程弋两人与正巧从书房出来的白奎恩碰了面。 「你们这是?」白奎恩平淡地问道。 林黎说道:「我们打算回仙界了,已经在妖都滞留太久了。」 白奎恩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和你们一起。」 于是三个人一路上沉默着回了仙界。 分道扬镳的时候,林黎凑在程弋耳朵边轻声吐槽道:「下次还是不要和白奎恩一起了,我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好拘束。」 程弋轻笑了一声,说:「那恐怕还不行。郊秘境,我们四个得在一起。」 林黎张了张嘴,遂作罢。有扶宛青在旁边,气氛总不会比三个人更尴尬。他对花公子很有信心。 ———— 扶家一众人聚集在内院焦急地等待。扶宛青更是有些心急。他这个弟弟满打满算现在也才十岁。十年前刚出生的那一刻,天边就出现了祥云。扶家的大长老当即断言他是个天赋卓绝的修行者。 事实的确如此。扶家做过测试,扶霜眠天然趋向灵力丰富的东西或者人。这证明他对灵力非常敏感。这正是修行的一根好苗子! 可惜好景不长,扶家突然发现扶霜眠丢了一魂。扶家上下立刻闹翻了天。大长老出面卜了一卦。然后缓缓嘆气道:「二公子确有此劫。」 「十年后或许会有转机。」 自那以后,大长老就请辞,回了洞天闭关修炼。一句不清不白的话,成了一团阴云笼在扶家上空多年。 直到两年前,大长老出关,有意帮衬扶宛青。扶宛青的修炼才得以飞速进步。他现在已经是四阶二段了。虽然还是远远比不过其他三大家族的继承人,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可以说,他与黑森林宗门合作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事情还没解决前,扶家以外的人都不理解他。但他也并不想为了那个可能的空想多做辩解。 眼下终于能有好消息了。 扶宛青的心脏怦怦直跳。心里满满的都是期待和害怕!期待弟弟的智力能回到正常,害怕希望落空、全家梦碎。 一连过去了两天。扶霜眠的寝殿终于开了门。大长老从里面走了出来。 扶宛青立刻上前。 大长老却是拦住了他:「你弟弟大病初癒,需要多多休息。」 然后又大声道:「你们大家都散了吧。霜眠休息好,自然会出来。」 一番喧闹折腾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扶霜眠的院落。唯有扶宛青一个人静静地靠在院墙边耐心地等待。 他始终觉得弟弟出事,是自已的错。那时他也年纪小,才刚满七岁,满脑子只晓得贪玩。 那会儿大人们在前厅议事,奶娘去了厨房煮宝宝饭。屋子里就剩下他和弟弟。他当时并没有意识要去照顾弟弟,只是眼睁睁地看到有一束蓝色的灵雾从他弟弟的身上飘了起来,飞向了窗外。 他那会儿只觉得好看,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那束魂飞远,还兴奋地拍掌。使得大人们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 奶娘因为此事被扶家扫地出门,一同受到牵连的还有照顾扶霜眠的几位侍女和侍卫。只剩他自已没有受到家人的迁怒。 他一直觉得,自已身上担着很重的责任。时间一年一年过去,随着弟弟扶霜眠长大,他每次见到弟弟,心里都跟被扎了一根刺一样难受。 别人都说他站在花旁边,能使得花也失去颜色。可是没有人知道,从未出过扶家的扶二少爷扶霜眠比他自已更漂亮。 吹着凉风的深夜,扶宛青蹲在廊柱旁边。他想,眠眠才是扶家公认的第一美人。十岁的弟弟有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如琥珀般清澈。每次睁着眼在他面前犯傻时,他都会被那双琥珀眼刺痛。 第85页 别人夸他美,把他称作花公子,他只觉得自已名不副实,甚至一度觉得自已抢走了本该属于扶霜眠的雅称。 更深露重,一夜过去。扶宛青都没睡着觉。他站起身,扶着廊柱重重地眨了几下眼睛。眼底被夜风吹出些红血丝。 忽然,门「嘎吱」响了一声开了。扶宛青心脏砰砰跳着,呆呆地看着卧房的门。 「哥哥?」扶霜眠穿着一身里衣,从屋里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扶宛青。 「哥哥,你怎么在这?」 说话条理清晰,神态正常。扶宛青暗暗松了口气,走上前弯下身紧紧抱住了扶霜眠。 「眠眠,」扶宛青皱着眉,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他强作镇定道,「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以后再也不会放着你不管了!」 扶霜眠刚醒,对一切都很懵懂。这十年,家里一直有在坚持教他说话,虽然脑子笨,学得也很慢。说话更是口齿不清的同时,又带着些天马行空的奇异。 但好歹病好后,得益于大长老说的天赋,他顺利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哥哥别哭!」里衣很薄,扶霜眠轻而易举地感觉到了肩膀热湿了一片。 扶宛青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笑道:「眠眠,我们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哥哥给你穿衣服!」 扶霜眠这才想起来,他出门就是想让侍女为他备衣的。昨天大长老一下令,扶霜眠的院子就空了。 扶宛青把弟弟抱起来,走了进去。一番梳洗打扮后,扶宛青看着镜子前弟弟的脸,轻轻地感嘆了一句:「这才是真正的羞花之貌。」 浅棕色的瞳孔,微微上挑的大眼睛。恰到好处的眉骨,小而挺拔的鼻子,樱桃一般粉嫩的小嘴,再加上一张方圆的小脸。孩童般的年纪,却美得像谪仙了。 「哥哥?」扶霜眠看着镜子里出神的哥哥,发出了这个年纪特有的稚嫩嗓音:「你看起来好憔悴,要睡一觉么?」 扶宛青顿时回过神来,点头说道:「嗯。待会儿我带你去见见家里的其他人。然后我就去补觉。」 结果刚一打开门,两人看着门前里三圈外三圈站满了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扶宛青心想,原来站在这里看这么多人,是这种感觉。好怪异! 第五十七章 扶家喜宴 林黎在程家百无聊赖地度过了大半个月。他日日雷打不动地去冷泉沐浴,即使到了这种程度,效果已经微乎其微。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还剩下半个月,他就差不多可以开始修炼了。 林黎舒服地沉入冷泉里。虽然眼下修復效果不佳,但是体感的极高舒适度不会骗人。 「咚咚咚——」岸上的敲击音顺着水传播而下,扰乱了林黎的思绪。后院是程弋的私人住所,旁人并不会贸然闯入。侍女侍卫们没有指令不会进来,更别说不讲礼貌地发出敲击音了。 不用动脑子,林黎也能知道是谁。他愤愤不平地冒出了头,蛇尾在冷泉底部不耐地甩了甩。 「程弋,什么事?」 他刚一探出个头,程弋就抬起手遮住了眼睛。独留遗露在外的耳朵孤零零地发红。 好巧不巧,这一幕使得林黎忽然想起来数月前在百蛇镇那个秘境里玩扮演游戏的时光。 他一瞬间是气也消了,脸也红了。尾巴不安地在水下甩了甩,极力保持着那股令人舒服的冷意。 林黎咽了咽口水,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程弋侧过身子不去看他,嘴里直说道:「扶家发来了请帖,邀请我们一个月后去扶家参加喜宴。」 「喜宴?!」这下轮到林黎惊讶了,「所以白奎恩其实是扶家的上门女婿吗?」 林黎难得思维跳脱了一把,程弋被逗得笑了几声。 心情平復下来后,程弋才说道:「本来是给程家发的请帖。我爹的意思是说,让我们两个代替程家出席。」 林黎顿了顿。这几乎可以说在程家长辈面前,他已经算得上是程家的预备儿媳。 他「嗯」了一声,转而没头没脑地问道:「那我们送什么?」 程弋说道:「我爹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会安排下人们随同我们一起送过去。你只需要出人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担心。」 「嗯。」林黎趴在岸边等了许久,也不见程弋离开,然后小声地提醒道,「程弋,你不走我怎么穿衣服啊。」 话音刚落,某人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后院,顺带贴心地关上了门。 林黎百无聊赖地笑了笑,又沉入水底游了几圈,才上了岸。 ————— 半个月很快过去。林黎和程弋坐进了天马身后的特制马车。直到抵达扶家大门口,也不过才半个时辰。 门前熙熙攘攘的全是宾客和爱看热闹的小老百姓。 扶家家主扶崖、家母黔灵夫人在门口迎接。脸上俱是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 要不是前几天,程弋给他打了预防针,扶家的喜事不是扶宛青的婚事,他都差点脱口而出诸如「百年好合」这种不当场合的祝福语。 林黎抿了抿唇,对着迎宾的扶家主俩人笑了笑。然后跟在程弋的身后走了进去。 前厅招待宾客的大堂布置的极其。相熟的豪家土族们一团一团地聚集在一起。程弋身边也缠了好些个林黎不认识的人。 第86页 程弋忙着交际,林黎只好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风景。然后耳朵就听到边上有人说「阿童你看,月公子和林公子简直配一脸。一个是对人温和又疏离的帅气才子,一个是的可爱竹马。我天哪……」 「话说烟霏,你怎么从花痴变成现在这样的?」 …… 林黎一听到「林公子」就好奇地看过去,果然和那几个聚在一起的贵胄姑娘对上了眼。那几人登时作鸟兽散。林黎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程弋刚刚将人送走,这会儿抽出空回过身看着浮游天外的林黎,问道:「阿黎,在看什么?」 林黎的眼神在那片空地和程弋身上来回跳动,最后定格在程弋的眼睛上,说道:「我刚才听到有人说月公子……」 程弋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林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注视着程弋的每一寸表情变化。心里暗忖,果然。他就说都有花公子和雪公子了,和这俩人走这么近的程弋怎么会没有雅称。 不等程弋说话,林黎就问道:「他们为什么叫你月公子啊?是因为闭月羞花么?」 程弋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情态:「我怎么知道。走了,选一桌坐着。」 「别啊,」林黎这么久以来难得有点小趣味,紧紧抓住程弋的手,一寸都不放过地仔细打量着程弋。侧脸看完了,又看正脸。 「我觉得……」林黎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程弋瞬间慢下脚步,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却是格外正经。好像林黎在说一些很正式、很严肃的事情。 林黎对上程弋的眼睛,声音忽然干巴巴地道:「是好看的。和书中的剑眉星目描写的一模一样。」 「砰砰——」鞭炮声发出一连串的炸响。 林黎吓得浑身一抖,捂着耳朵躲在了程弋身后。程弋自觉地调整好位置,更大面积地挡住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鞭炮声响才停住了。 扶家主和家母脸色红润地走到台前,面向宾客说了些文邹邹的开场白。然后才切入了正题。 林黎左看右看,都没看到扶宛青,但是他看到了站在一根廊柱后面的白奎恩。白奎恩转过视线,幽幽地盯住了他。林黎原地打了个寒战,不动声色地转回了头。 「天有不测风云,吾儿扶霜眠幼时生了重病,因此一直在家疗养……前不久,幸得上天庇佑,眠眠终于恢復了健康。在这里,我们郑重地感谢跟我们扶家一路走来的每一位贵客……」 两位大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久。林黎大概理解到扶家还有一位没见过生人的少爷。这场喜宴原来是给他开的。扶家q居然藏这么严实,连程弋都不知道具体的贺喜对象。 过了一会儿,两人歇了话。扶宛青牵着身高还不到他腰的美少年从后院走了出来。 众人皆是啧啧称奇。林黎也很惊讶。扶霜眠的长相简直美得逆天。见到他的第一眼,并不会想和他说什么。光是看着脸,大脑的思维就能呆滞好久。 扶宛青和扶霜眠兄弟俩简直令人赏心悦目。林黎看着这一幕甚至在猜想,扶宛青以后的孩子一定也超级好看吧! 一番冗杂的流程下来,宾客终于入了席。扶家为了这次的喜宴,准备得相当豪气!他们甚至跟风做了一整套灵食宴!一眼看过去,盘盘都是价值不菲。桌子上更是满溢着灵气! 光是闻到,林黎的身体和大脑都舒服得软绵绵的。林黎搓了搓手,跃跃欲试地要加入抢菜战斗。 却不料,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他顺着感觉回望过去,视线的尽头是扶霜眠,他坐在扶宛青的身边。 扶宛青正忙着给他夹菜。扶霜眠却直愣愣地看着林黎。 林黎:? 第五十八章 致命吸引 酒过三巡,宾客们在前厅里自如地走动起来。程弋斟了一杯冰镇青梅酿倒进林黎的杯子里。林黎美滋滋地一饮而尽。 在被那位小少爷长时间注视过后,林黎的余光终于看见那位少爷向他走了过来。林黎挑了挑眉,看了过去。 扶霜眠小小一个,只是走动了一下,就引发周遭众人的关注。 他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目标明确地走向了林黎那桌,然后便静静地停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扫视着林黎。 扶宛青一个不留神,就发现弟弟走开了。他急忙起身,正要寻找,就看见大厅前面围满了人。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努力地从旁侧挤进去。 林黎硬着头皮接受着扶霜眠的注视和周遭一众人的审视。他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气,歪了歪头道:「小弟弟,你好!」 扶霜眠轻轻地眨了眨眼,双睫像刷子一样密,上下翕动了一下。然后默默地越走越近。直到绕过餐桌,站在了林黎旁边。 林黎背靠着红漆廊柱,静静地俯视着扶霜眠。程弋也默默地站在旁边。 本质上只是一个小孩子,林黎对自已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件事很抗拒,对如此惊为天人的小孩子倒是没什么不喜的地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林黎对着扶霜眠浅笑了一下。 扶霜眠看着他良久,声音稚嫩地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黎。」林黎笑着补充,指了指扶宛青,「是你哥的朋友。」 结果,扶霜眠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第87页 「眠眠,怎么了?」黔灵夫人注意到宾客的异样,绕了过来。 「娘,我想和林黎哥哥在一起。」 林黎笑出了声:「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没等扶霜眠说话,黔灵夫人连连抱歉:「我们家眠眠刚清醒没多久,说话没轻没重。请两位见谅。」 林黎摇了摇头,黔灵夫人直接弯身把扶霜眠抱走。 大堂里宾客一闹而散。 有人取笑林黎道:「林公子这是有亲和力啊,小孩子都喜欢往你身边跑。」 他有亲和力?这是什么新奇的评价。林黎在心里扼腕嘆息。今天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已有亲和力呢。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要不是程弋,他估计这会儿仍是独自一人。 晚宴之前,扶家中庭有个下午茶。林黎紧跟着程弋身边,时不时地拿起一盘点心,赏花吃茶。日子过得好生舒适。 扶霜眠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来。林黎琢磨着小孩可能不太通人事,被带回去教育了。正想着,扶宛青走上前来。 「林黎,我很高兴你说我是你的朋友。」扶宛青张扬地笑着。 林黎却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程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林黎现在已经对人情社会适应良好。更何况,他的确对花公子颇有好感。谁不喜欢跟善良的美人做朋友呢! 「嗯!」扶宛青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杯温茶饮下去,他轻嘆道,「这段日子是我这么多年过得最放松的时刻了。之前我弟弟丢了魂,过了十年痴傻的人生。这些年,我们家对此讳莫如深。我也是。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程弋说道:「难怪,我之前从未听说过你还有个弟弟。」 扶宛青狡猾地笑了笑:「毕竟仙界四大家族之一,若非无所谓泄露的消息,旁人一概是不会知道的。」 程弋贊同地点头:「彼此彼此。」 林黎眼观鼻、鼻观心,两个人之间突然有一股暗暗对峙的风气是怎么回事! 「宋安呢,他怎么没来?我还是第一批给他发的请帖。」扶宛青忽然问道。 程弋挑了挑眉,沉声道:「我已经将近半年没见到他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年初的时候。他跟我说『郊』秘境要开了的事。」 扶宛青皱眉,声音温厚地吐槽道:「宋家今天一早派了人来送礼。我还以为宋安随后就会到。」 林黎的余光看见白奎恩朝他们走了过来,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宋安去了西麓。」白奎恩一过来就默默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扶宛青背对着他,吓一大跳,扶着胸口喘气,气唿唿地看着他:「白奎恩,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啊!」 「抱歉。」白奎恩诚恳地道。 扶宛青眨了眨眼,一时间还没法接受白奎恩突然对他态度转变的事实。 「他去西麓干什么?」程弋问道。 林黎也有些好奇地等着白奎恩继续说下去。 「白家的探子在西麓一家茶馆看见了他。」白奎恩说道,「西麓好些年都风平浪静,我也不知道他去那干什么。等他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林黎问道:「他不会遇到危险吧?」他对宋安的第一印象还蛮好。虽然只见过一面,还是在对方翻墙偷摸进了程家见到的,但是宋安为人直爽幽默,他很适应那种氛围。 扶宛青笑了笑,说道:「那倒不会!说起来,宋安今年该满二十有一了。他还是我们的学长。毕业的时候,他就已经六阶六段了!如果留校的话,他这会儿高低得是个长老!」 「这么厉害吗?」林黎有些吃惊。 程弋点头:「在宋家,宋安这一代只有他一个。我还小的时候,就总听旁人夸赞宋安。他的确算得上是我们这一辈同龄人中最有天赋的,再加上宋家对他的加成。就算是遇到了绝顶高手,他也能毫髮无损地回来。」 「是我多虑了。」林黎悻悻地笑了笑。 晚上喝了酒、吃了席,扶家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款待。林黎跟随着程弋一同回了程家。走在半路上,忽然他隐隐觉察到有人在跟踪他。林黎情不自禁地掐了一把程弋的手。 程弋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也察觉到了。两人出了扶家的门,就迅速往旁边的小巷子一躲。 过了一会儿,巷子口果然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相当轻盈,听起来就像是……林黎仔细思考了一番,分明就很像小孩子的脚步声。 小孩子?! 林黎瞬间想起白天,美得夺目的扶霜眠。 没等林黎动作,程弋直接走了出去。 「扶霜眠,你怎么这副打扮?」程弋毫不客气地说道。 林黎急着走了出去:「你别吓到人家小朋友了!」 扶霜眠摘了帷帽,一看到林黎出现,就跟看到了光似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林黎的腿。抬起一张小脸笑道:「哥哥,你好亮!」 「靓?比起你们家,也就一般吧。」林黎挠了挠头。 扶霜眠重重地摇头:「哥哥,你是我见过最亮的。别人都很暗淡。我哥也黯淡,大长老也黯淡。他们都不亮。」 林黎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他有些不解地问道:「我很亮?这是什么意思?」 扶霜眠说道:「就是很亮!眠眠靠你越近越觉得舒服。哥哥你带我走吧!」 第88页 程弋终于品出不对劲来,他勐地弯下身将小孩扒拉开,强行抱了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我们要是把你带走,你哥不得当场发疯。」 林黎默默地跟在身后。他可一点没有拐卖孩子的意思啊。 第五十九章 特殊的客人 再回到扶家时,屋里已经闹翻了天。侍女、侍卫们跑步寻找的声音,扶府外就能听见。 程弋随手掐了一道法诀,对着空气说道:「阿青,出来接你弟弟。」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扶府终于平静下来。扶宛青一路小跑着出来,看到程弋怀里抱着的扶霜眠后,总算松了口气。 「谢谢你们!」扶宛青从程弋怀里接过弟弟,解释道,「下午的时候,眠眠一直被关禁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还好是你们遇见了他。」 「嗯。」程弋发出一声鼻音,「你弟人小鬼大,还是要好好看管。」 林黎离开的时候,扶霜眠忽然挣扎着要从他哥怀里下来。嘴里不停地喊着:「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林黎再不好意思回头去看,扶霜眠竟直接掉了小珍珠,哭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扶宛青急忙拍着小孩的背顺气安慰。 结果第二天早上,程家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林黎去前院用餐的时候,远远看着座椅上坐了个人。白衣飘飘,头上还打着一根轻盈的系带。 他疑惑地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居然是小鬼头扶霜眠! 这这这……林黎在内心吶喊,他到时候要怎么解释!他真没想拐小孩啊啊啊啊啊啊…… 扶霜眠一看到他,就眼睛一亮,糯糯地说道:「林黎哥哥,过来一起用餐吧。」 林黎一脸茫然。这一副小主人作派是怎么回事,他该不是昨晚梦游串门了。但是不对啊……整个人发懵之际,程弋从后面走了过来。 「阿黎,不用紧张。」 「扶宛青今天早上自已把他送过来的。说是这小孩儿昨晚哭了一晚上,送过来在我们家暂住几天。」 林黎这回总算放下心。 扶霜眠一点不客气地招唿他坐。林黎随便选了个座位坐下。结果刚坐下没多久,扶霜眠就从板凳上跳下来,搬着凳子直接坐到他身边。 林黎已经有点习惯了。 扶霜眠主动开口说道:「大长老说我从小对灵力强的人和事物很敏感。所以我看见的你身上的光就是灵力。」 林黎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比我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可能就觉得我亮。」 扶霜眠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小一个人沉默了许久。 林黎用公筷给他夹了块点心。然后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你看到的可能是这个!」 林黎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深蓝色的不规则椭圆形石头,说道:「这颗蛋里面充盈着灵气。你看见的不是我,可能是它。」 扶霜眠沉默地看着这枚「蛋」。一双小手缓缓伸了出去。林黎将「蛋」塞到了小孩子手上。对于小孩子来说,这枚「蛋」还挺有些分量。扶霜眠捧着「蛋」的手颤了颤。 「好像是的。」扶霜眠轻声地道。 看吧他就说,还好他机智。林黎一高兴,顺手就给程弋续了杯热茶。因为他发现程弋有些不高兴。林黎暗自腹诽,程弋一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争的。 扶霜眠忽然对着「蛋」开口道:「快醒过来吧~眠眠带你一起玩~」 林黎看着这一幕,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眠眠以后可以经常来和它玩。」 「真的吗?」扶霜眠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你和这个大哥哥不会又赶我走吧?」 程弋不置可否地沉声说道:「看你表现。」 「嗯!」整顿饭,扶霜眠都紧紧握着「蛋」不松手,俨然已经和「蛋」做起了朋友。林黎看着有些好笑。 吃过饭,扶霜眠跟着他们一起往内院走。进内院大门时,程弋拦住了他:「你住外院,不住这儿。」 「为什么?」扶霜眠仰着头,撅着小嘴生气地看他。 程弋寸步不让地道:「这里是我家。你是客人,得住外面。」 「可我是林黎哥哥的弟弟!」 程弋对此嗤之以鼻:「又不是亲的。」 扶霜眠停在原地怔了怔,最终还是没能进去。林黎也不好说什么,里面虽然有四间厢房,还另有一处杂物间,但是程弋说得很有道理。他的住处,他有理由拒绝其他人进入。 扶霜眠仰头看了看林黎。林黎侧过头假装没看见。过了一会儿,扶霜眠总算想明白了似的:「好吧,林黎哥哥每天都要出来和我玩。」 林黎自然是畅快地答应。虽然他不擅长照顾小孩,但是扶霜眠又漂亮又懂事,任谁捨得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程弋眼中的幽怨被林黎无视了个彻底。 ———— 程家自从来了新客人后,林黎终于不再只是驻足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天天不亦乐乎地跑去和扶霜眠玩。 程弋自那以后似乎也越发的忙,林黎难得才能碰上程弋一面。程弋对此的解释是在忙着筹备订婚典仪。仙界这边的规矩颇多,尤其是修行人土,每逢大事必要请示天神。 林黎犹犹豫豫地,照常去了外院扶霜眠暂住的小院落。他已经早早起床,在院里等候了。 第89页 林黎笑着问道:「眠眠,等久了吗?」 扶霜眠摇了摇头,讨过蓝「蛋」就开始琢磨起来。过了一会儿,忽然对着林黎说道:「林黎哥哥,这个蛋的光和你的光不一样。」 「哈?」林黎疑惑地挠了挠头,「我身上还有光么?」 他又赶紧接着问道:「你看程弋哥哥的时候,他身上有光么?」 扶霜眠摇了摇头。 奇怪了,程弋身上的灵物不会比他少吧。林黎忽然想起来那枚成了精的福临通鑑对他说的话。 「螣蛇。」 螣蛇……林黎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螣蛇可是上古神兽!他这么普通怎么可能是。 第六十章 血滴石穿 转眼到了七月末。程家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程家二老更是,把程家事务一併延后,专心操劳着程弋和林黎的订婚典仪。 仙界的订婚典仪主要分为三个步骤。 漱玉真人说道:「除了寻常的订婚仪式以外,新人还要上天门奏请天神正婚,若是天降祥瑞,便要躺在早已准备好的玉荷之上,在天神的注视下完成灵体互通之术。」 林黎怔了一瞬,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慢吞吞道:「灵体互通是指……」 「一种准新婚夫妇的双修之法,一般在正式结婚以前使用。双方可以互感互助。如果你或者他遇到危险了,双方可以远程提供最大的帮助。唯一的缺点是,你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秘密。」 漱玉真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前段日子,我们三个应程德之请出了趟远门。你没出什么事吧?」 林黎一笑而过,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能出什么事。」 「对了,」林黎好奇道,「如果并没有天降祥瑞呢?是会订婚中止还是……」 三位长老脸色怪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遗响真人动作迟缓地张了张嘴:「这个嘛……之前倒的确是有出现过中止订婚一事,不过那都是一百年以前了。我们妖界普遍对仙界这一习俗不太理解。不过也没人说什么。」 「你不想和程少爷订婚?」 林黎淡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并无意抗拒这门亲事。况且,程弋对我很用心。嫁给他……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 下午的时候,扶霜眠照例跑到后院门前,眼巴巴地唤林黎出来同他玩乐。程弋不准他进后院,他果真一步也没有踏入过。 正是仲夏时节,林黎早就换上了单薄的珠白纹暗法衣,头髮工整地梳上去,团了个髮髻。一双好看的眼睛疲倦地眨着眼。 扶霜眠攥着蛋,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你这几天都很没精神。是因为马上就要订婚了吗?」 林黎毫不端着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或许吧。」 本来这段日子,程弋就经常白天黑夜见不到人,但近几日,程弋回来得越来越晚了。他心里暗暗觉着订婚是两个人的事,光让程弋一个人忙,他有些过意不去。故而,总是不知不觉关注程弋的行踪。 程弋回来得越晚,他就越睡不好觉。 扶霜眠今天穿了一身珠光宝气的衣服,衣襟连袂之处遍是缝上去的珠宝。林黎精神萎靡地撑着下巴,一个不慎,手腕划过坐在旁侧的扶霜眠的衣服。 顿时,手腕上破开一道口子。深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林黎手腕一阵刺痛。他看了两眼,「啧」了一声。 「林黎哥哥,蛋的光闪了一下。」 「是吗?」林黎勉强集中注意力,却看到那颗深蓝色的蛋上面附着新鲜的湿印。 林黎不好意思地拿出一方手帕,凑上去擦掉血迹。 扶霜眠的眼神从蛋上移开,定定地看着林黎。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扶霜眠淡淡道,「我想回家了。」 这么早?林黎看了眼天色。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我送你吧。」 将小傢伙扶霜眠送走后,林黎便直接去前院找程弋。 「程弋呢?我找他有事。」 两名护院恭敬地守候在一边。其中一位道:「程少爷这会儿在试炼场。」 林黎挑眉。于是又轻车熟路去了试炼场。他上次来这个试炼场还是半年多以前。那会儿是程弋在外面等他,这会儿两人换了角色。 许久后,试炼场大门开启。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略微有些颠簸的华服男人。林黎愣了愣,迎上前去。 程弋看清眼前来人时,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阿黎,你怎么来了?」程弋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黎仔细将他打量了一番,而后慢吞吞道:「你这几天晚上回来都很晚。」 难得听见未婚妻哀怨一次,程弋的心里有些酥麻。他清了清喉咙,正想说些什么。小未婚妻又提了要求:「 你今天晚上能早点睡觉么?我这几天老是睡不好。」 程弋的神色变了变:「我吵到你了么?」 「那倒不是,」林黎有些别扭,「你不睡觉,我就睡不好。」 程弋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心情舒畅地笑了笑。忽然扯到什么部位,「嘶」了一声。 林黎赶忙扶住他:「你受伤了?你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啊……」林黎走近后,敏锐地闻到一股药味。 「不是什么大事情,你放心吧。」 第90页 「我知道,」林黎喉头梗了一瞬,不满地低声道,「程少爷身上的担子很重。但你不为自已考虑,也得为我考虑吧?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 后面两个字林黎没说,但两人彼此都清楚。 程弋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手腕,沉声道:「我只是在家里的训练场训练,真的不会有事的。歷届程家少主都是少年意气、五阶中段时订的婚。我不想落后。」 林黎看着程弋可怜巴巴说出自已不想落后的话时,脑子还有些茫然。大家族的少爷也这么卷么。他虽然一直都知道程弋修行很努力,但是没想到歷届少主还会互相比较的。 「他们应该也没有几个是不到二十岁就订婚的吧?」林黎试探道。 程弋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时间辗转,很快到达了订婚典仪当日。 第六十一章 订婚典仪 远处的地平线上依稀可见朝日东升。 未经侍女们催,林黎就自然睡醒,收拾好坐在了梳妆檯边。眼看着侍女们鱼贯而入他的房间,林黎却走了神。 其实他昨夜压根儿没睡着。或许正是因为知道第二天有订婚这样一件大事,即使他极力不去发散,却还是或多或少陷入了紧张的情绪。 侍女边为他梳妆边笑着提醒他道:「林公子,闭上眼睛。该画凤梢了。」 林黎闭上了眼,由着侍女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林公子这是紧张了吗?」 林黎闭上的眼皮略微颤动了一瞬,「没有。」 侍女微笑着无言地继续她的工作。 一番步骤折腾下来,已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侍女们为他穿上白雪镶金的喜服,牵引着他往程府外走去。 侍女们七嘴八舌地恭维道:「林公子今日甚是俊俏。」 「是啊是啊,少爷看到了一定会惊艷的!」 「林公子一双杏眼微微一睁,旁人就要醉倒在他的眼睛里了!」 林黎脸上泛起一股薄红,显得更是粉嫩。他恍若未闻地问道:「程弋呢?」 为首的侍女恭敬道:「按照礼节,少爷已先行一步去到巫山山顶了。等您一到,订婚典仪就会正式开始。」 程府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八匹颈间点缀程家金印的白色独角兽拉的豪华马车。侍女们将其引到马车前。三位长老也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林黎跟他们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就上了马车。 巫山山顶,望天门处。 宾客们人来人往聚集在一块儿小酌。大都是多年未见,得此机会从四海八荒赶来,面上都有些畅快。 程弋伫立在人群之中和宾客们自如地笑着应酬。林黎远远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程弋看上去和谐而又可靠。 林黎正欲上前,忽然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他不快地看了过去。 眼前赫然是许久未见的赵无咎。 赵无咎不再像从前那样夸张,而是平静地笑了笑,跟他说:「我今天是代表黑森林宗门过来送礼的。林黎,我代表我们宗门在此恭喜你订婚。」 林黎微皱着眉,道了声谢,便绕过他朝着程弋的方向走去。赵无咎倒也没拦着,只是顺从地让开。 这很反常。林黎暗想。但他并不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里,赵无咎能掀出什么浪花来。因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并没有当一回事。 订婚典仪正式开始。 程德站在天门之下,字字铿锵地宣读着婚书。等婚书宣读完毕,程弋牵着林黎的手,顺着程德说的引导词,一步一步上了阶梯,登上天门。 天门并没有「门」,而是一堵悬空的崖壁。上面有一个圆形的莲花台。莲花台是是玉的质地。 林黎暗忖道,这应该就是漱玉真人所说的玉荷了。 程弋牵着林黎踏进玉荷中央。盘腿打坐状。林黎依葫芦画瓢,也跟着坐下。 走上天门的台阶一共有九十九步。修真之人的听力虽然不畏远近,但这会儿,林黎还是依稀感觉到一阵心安。 程弋忽然说道:「天门自带屏障。可以屏蔽包括妖仙在内的所有视线和声音。」 林黎心道原来如此,继而问道:「天门是一直就存在的吗,还是曾经哪个大能造出来的呢?」 程弋沉默了一瞬,回道:「没有人知道天门何时起开始存在的。目前所知,至少五百年前,天门就已经有记录了。」 林黎沉默地点了点头。 程弋又道:「阿黎,今天是我们的订婚之日。你不要再问这些旁的东西了。倒不如多看看我。」 林黎眼睫颤了颤,问道:「看你干什么?」 程弋神色微变,提醒他道:「阿黎,从今天起,我正式成为了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 林黎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知道。」 天门之下,程德的声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传了上来。 「请新人行天礼!」 林黎忽然想起来漱玉真人的话。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灵体互通之术。不免有些紧张起来。结果程弋抬起他的手掌,掌心相对合在了一起。 「这是?」 程弋闭上眼睛,沉声说道:「他们没跟你说么。订婚之后,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秘密。这就是互通之术。」 林黎眨了几下眼睛,也赶紧闭上了双眼。凭着程弋试探进体内的灵力,缓缓地迎合着做出动作。 第91页 程弋无奈道:「体内的灵力会本能地排斥外来者。阿黎,你松弛一些,我进不来。」 「……」 大概半炷香的时间,两人体内的灵力终于联通起来。 天边如愿泛起了一朵五颜六色的祥云。天门下的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祥云四周却包围着一阵雷鸣电闪。看那势头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众人脸上的喜色转瞬变得凝重。涵光夫人急道:「路郎,这是何故?」 程路眼色凝重,摇了摇头。 涵光夫人一看他都不知道,更是心急。但越是心急,越是无能为力。 任谁看了七彩祥云被雷光笼罩,都不会觉得是个好兆头。 赵无咎靠在廊柱旁,不以为然地看着天边的异象挑了挑眉。 扶家这一派则更多的是懵逼的状态。尤其是扶宛青,他虽然从小到大见过的世面不少,但还真没见过也没听过老天爷都不祝福新人的情况。 宋安这次也回来了。他站在人堆儿里也是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晃眼一看,年仅十岁有余的扶霜眠两眼怔怔地瞧着天边。他忽然想起来扶宛青上回跟他说过,扶霜眠自幼对灵力非常敏感。 或许是存了逗弄小孩的心理,宋安穿过人群,蹲在扶霜眠的旁边:「你看见了什么?」 扶霜眠似是才回过神来,眼底还存着些未散去的惊恐。 宋安自是没有放过这一不寻常之处,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情绪勉强稳定下来后,扶霜眠轻声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觉得这朵雷暴祥云有些不吉祥。」 扶霜眠并不在乎宋安信不信他的说辞,只是他能说的确实不多。雷暴祥云的确不吉祥。 天门下暗流涌动,莲花台上却是岁月静好。 程弋天资卓越,雷暴祥云一出现就感觉到了压力。而林黎天赋欠佳,直到这会儿,灵力贯通出现了明显的差池,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程弋……」林黎有些吃力地说道。 程弋额间的细汗已经连续不断地往衣服里淌去:「阿黎,别说话。继续!」 林黎只好重新投入进去。 第六十二章 蓝蛋破壳 天边的雷暴随风飘得越来越近。程路暗下吩咐程家的高手前去阻挡这莫名的干扰。他皱着眉看向天门。 程弋和林黎端坐在莲花台上,双手对掌,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有远道而来的老者上前躬身致礼,询问程路:「程家主,如此这般,岂非天意?」 程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天门不发一言。直到程家豢养的高阶侍从们勉强击退雷暴,程路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甄道长说笑了。」 来人于是默然退开。 天门,莲花台上风声阵阵。两个青年自巍然不动盘坐在原地。体内的灵力顺着脉搏有序地流动着、融合着。 林黎的心有些浮动。他好像听到了许多模煳不清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又好像就是耳边的狂风怒号之声。他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 天边的雷暴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彻底消失。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七彩祥云。 程弋和林黎两人的灵力达成契约后,双双起身下了台阶。虽然有些汗湿,但是林黎自觉体感还蛮不错。他默默在心里推算着自已得了几许进步。 直到走到程家主家母面前时,他大概从脉搏里运转的灵力中得出结论,他至少连升了三个小阶。之前还一直都是无论如何灵力进展都很缓慢的时候,只是和程弋坦然相对了一番,便得了这许多好处。 林黎的心理难免有些乐滋滋的。思绪一回神,眼底的愉悦还来不及绽放,眼见宾客们各个神色各异,他终于想起来刚才似乎有些不顺利。于是便疑惑地看向程弋。 程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背。 程德到底是见过许多市面,面对如此复杂的场合,面不改色地继续唱着礼俗。 侍女们高举着盘子走了上来,两杯温茶覆于盘上。 程弋跟着程德的指引端起一杯茶,先递给了林黎,復又端起一杯茶。林黎有样学样,模仿着程弋的礼数,敬长辈茶。 订婚典仪至此告一段落。筵席如预期般展开。美味佳肴由侍女们一盘一盘摆到餐桌上。 宋安和扶家坐在一桌。扶霜眠从开始眼神就一直飘忽不定。宋安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约莫十岁的孩子藏不住秘密,心事一概都写在脸上。 宋安默默地瞟了两眼不远处的程弋林黎二人,继续漫不经心地挑菜吃。 扶霜眠食不知味地熬过筵席,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熘进了一个小院儿。他刚才亲眼看见林黎往这个院子进去。 他抬眼看了看那棵黄金桐树,顿在原地有些犹豫不决。 程弋身为程少爷,无法随时抽身离场。林黎不习惯那么多人围着他的场合,跟程弋说了一声便偷偷熘回了小院子。 其实天门异动之后,他就一直有些不舒服,只是忍着没有发作。他本以为是灵力走岔了气,但当他静下心来内视后才意识到完全不是那样。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比起身体上的问题,他更像是精神受到了冲撞。 第六十三章 秘境突发 林黎端正地盘坐在黄金桐下。这棵树无论春秋、冬夏,始终维持着如金光一般旖丽的枝繁叶茂。不知是本身的基因加成,还是这汪北冥冷泉所致。 第92页 不过,林黎暗想,现在对于他的修行已经过于乏力,杯水车薪了。只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修为大涨的地方。就像长大的婴儿依恋自已的毛巾一样,他也依恋着这一亩三分地。所以,在他难受的时候,他只是非常顺其自然地来了这里。 林黎静静地打坐。之前在天门之上,那片异动的雷云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轰轰隆隆中,似乎夹杂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林黎也不知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就是内心深处有种本能的排斥,拒绝接收自已不愿意接收的信息。 他本以为雷云会持续下去,结果没一会儿就散了。就仿佛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不过,仙界多年没出什么大事。程家订婚典仪上的异象属于难得的一件,不被好事之人传播出去都能算是奇观。林黎已经能想像到程弋在议事厅里的严肃面孔了,不禁有点逗乐出来。 「谁?!」园子里起了一阵劲风。 林黎勐地睁开双眼。 「数月不见,你的警觉性确有成长!」 林黎的眼皮无奈地耷拉下来:「是你啊,宋安。」 「之前程弋不是让你别进这个园子么。」林黎收了势,起身淡声说道。 宋安眼皮一跳:「你要告我状?」 林黎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我要告你,是阐述事实。」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今天是你和程弋订婚的大好日子。我其实就是来私下道贺一声,以免程弋这小子以为我不放心上,暗地给我使绊子。」 「谢谢。」 宋安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不客气……」 「你来应该不止为这一件事吧。为什么不直接找程弋?」林黎看着他道。 「嘶,」宋安吸了口气,「也就半年吧,我感觉你变了很多,敏锐度这么高。」 林黎默然。 「我来的确还有一件事。我刚才接到手下密报,妖界中麓爆发了兽潮。就在……」宋安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话里藏针道,「就在今天天边异动发生的同一时段。」 林黎说:「所以呢?」 「我怀疑是异象导致妖兽发生骚乱。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郊秘境也在那附近几百公里远,封印由于异象持续松动。妖王这会儿已经派官员去镇压了。」 林黎思索了一番,道:「应该不止妖王这边,修行界多方势力都在往那附近打探吧。这可是天赐良机。封印大开远早于预期的明年早春,对于没什么背景的人来说,危险与机遇并存。」 宋安忽然道:「程弋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呢?」 林黎的思路被打断,有些懵:「你如果不满意,可以给他重选一个。」 「别别别,」宋安连连摆手告饶,「我就是觉得很突然而已。之前没遇见你的时候,我不是说你俩小时候,是说你人间蒸发这些年,我也没见他心心念念着谁。就是觉得他喜欢你,要跟你结婚这件事对我来说有些突然。」 「所以你就特别好奇,从进来那一刻开始就在打探我,试图从我的身上找出程弋的错处。」林黎肯定地道。 宋安皮笑肉不笑地道:「大概是这傢伙长期守身如玉,我把他当和尚看待了,没料到他还是个会还俗的花和尚。」 林黎不欲纠缠:「如果你把他当朋友,这些话你应该同他讲,而不是我。」 宋安摇了摇头,道:「程家、扶家、白家和我们宋家能从数百年以前成长到现在,仅仅成为朋友是不够的。比起朋友,我和他们三个的关系更倾向于竞争对手。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 「对了,我今天遇到一个人,怪莫名其妙的。他说他是你的同窗,人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脑子可能有点毛病。」 林黎沉默了一瞬,迟疑道:「他怎么了?」 第六十四章 心结暗系 宋安抿唇,眼神有些飘忽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林黎回道:「连你都说长得好看,个性又奇怪的人,除了赵无咎,我还真想不起其他人。」 林黎注意到宋安有些跑偏的注意力,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哦……哦……」宋安像刚回过神,忙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一步。待会儿程弋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没找着他人,先走了啊!」 随即一阵风般消失不见。后院的门紧接着响起了叩门声。 林黎缓步去开门。 「霜眠?」林黎逗孩子般蹲下笑道,「这么晚了才想起来祝福哥哥吗?」 扶霜眠人小,心里藏不住事,自然表情一览无遗。 扶霜眠点头,糯声说:「阿黎哥哥和程弋哥哥订婚快乐!」 林黎眯眼笑道:「阿黎哥哥现在收到你的祝福啦!」 扶霜眠勐的扑进他的怀里,软绵绵说道:「哥哥,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林黎脸色有些微的僵硬,轻声问道:「眠眠听到谁说话了?」 怀里毛茸茸的头使劲儿摇了摇,说:「在天门的时候,我听到那片雷云说话了。」 扶霜眠从林黎怀里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黎的表情,试探道:「阿黎哥哥是真心喜欢程弋哥哥吗?」 「当然喜欢了。不喜欢的话,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啊。」林黎说道。 扶霜眠总算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却又紧接着皱眉道:「那朵雷云真是坏透了!有好多声音在说话,我听到他们说要让你和程弋哥哥分开!」 第93页 林黎住了嘴,安静地听着小傢伙说话。 「幸好他们这次没成功。但是我担心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你和程弋哥哥要好好在一起,不要吵架,给坏人机会。」 「好。」林黎摸了摸扶霜眠的小脑袋,安抚道,「眠眠困了吧,阿黎哥哥让绿萝带你去厢房休息好不好?」 把小傢伙送走后,林黎在原地站立良久。然后视线移向东北方向一条隐秘又狭窄的小路。 程弋孤零零地站在三方石板之间。月亮将石板镀上一层冰冷的灰色。林黎冷得不自觉打了个抖。 奇怪,他可是蛇身。怎么会觉得冷? 程弋缓慢地一步一步从暗处踱步而来。阴影褪去,身上的喜服显出色来。他的脸色很平淡,林黎看不出喜怒,只觉得自已浑身上下都冷,冷得刺骨。 「走吧。天色晚了,去睡觉吧。」 程弋的声音像很久没喝水,有些干涩。 林黎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没有要问我的吗?」 「你能知道什么。」程弋拍了拍他的肩,将他转回身,略显强硬地揽着他的肩回院里,「今天仪式繁琐,你也累了。去休息吧,阿黎。」 林黎的喉结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 长夜静寂。 有人倒下就睡,有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林黎果然发起了烧。这对蛇类妖怪而言,是极其罕见的。程弋去叫他起床时,林黎一直没来开门。叫他名字也没答应一声。 程弋心乱如麻,直接踹开了门。这一进去,才发现床上的林黎紧闭着眼,整张脸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摸上去泛着些冰气。 一大早,程府上下就小范围地乱了起来。 仙界名医陆之文被请来看诊,半刻钟了都不见老先生下诊断。 程弋侯在旁边问道:「阿黎怎么了?陆大夫但说无妨。」 陆之文眼神也不给他一个,继续沉默着诊脉看相。良久后才起身道:「林公子这是浮脉,应该是寒气入体。但是脉相有些散乱。老夫听闻,昨日天门山出现了异象,许是还有些受惊。」 陆之文继续道:「老夫还发现,他受到了严重的雷震内伤。这些伤势很新鲜。估摸着是内伤引起的体外併发症。」 涵光夫人上前道:「可有法子一治?」 陆之文拱手道:「常规的医法怕是无用。天雷之下,百般无奈,人不与天争。老夫也只能备些缓解病情的汤药。」 程弋眼里透着寒光,沉声问道:「当真治不好?」 陆之文看着他说道:「还真治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就死了。修炼突破可以说是免疫死亡的唯一法门。只要修为上去,平常喝点药补补也不算多严重。」 陆之文走后,程弋吩咐下属遍寻两界的名医,尤其是妖界盛名的大夫。两日过去,所有大夫的说法都大差不差。程府勉强停歇了下来。 林黎安静地躺在床上。程弋扶着他坐起身,棉被紧紧地将他包裹着。 「阿黎醒醒,来喝药。」程弋轻轻地隔着棉被拍了拍林黎,后者毫无反应。程弋无声地嘆了口气,舀了一勺汤药,试过温度后餵了进去。 可惜没有吞咽的动作,餵进林黎嘴里的汤药顺着原路流了出来。 程弋用丝巾擦了擦林黎干燥的唇。然后自已喝了一大口,手指强硬地掰开了林黎的嘴唇,唇贴着唇餵了进去。 日復一日。终于在第五天,林黎醒了过来。 「程弋。」林黎声音还有些虚弱地喊道。但喉间却没有长时间不说话的干涩,所以他以为自已只是睡了一天。 程弋觉浅,林黎发出声音的那一刻,他就醒了。程弋凑上去摸他的脸,脸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阿黎终于醒了。」程弋埋进林黎的颈肩,黏黏煳煳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林黎这才接收到身体神经末梢传来的知觉。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外面下雪了吗?我好像有点冷。」 程弋不动声色地继续黏着他,认道:「是。外面下雪了,你都感冒了。」 「原来是这样吗?」 「嗯。」程弋的额头重重地砸向了他肩颈处的棉被。 「程弋你好重。」 程弋只好抬起头,但他的手仍然撑在林黎的枕头边。 「我想出去看雪。」 「晚点好不好。病情加重怎么办?」 林黎松弛地笑道:「你忘了修行之人都不怕这些小病小灾吗?」 「可是蛇喜冷。你知道你现在畏冷意味着有多严重吗?」程弋寸步不让。 林黎跟程弋对视良久,败下阵来:「那好吧,我不出去了。」 「嗯。」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动作。 林黎问道:「程弋,你今天很闲么?」 程弋不解地看向他。 林黎解释道:「你平常这个时候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打理程家大小事务。」 「嗯,」程弋说道,「我这几天休假。」 林黎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哦。」 第六十五章 真的下雪啦 「林公子,下雪啦!」 一位侍女小跑进后院,「笃笃——」地敲他的门。 其实休息这么些天,林黎自我感觉已经差不多好了。就是似乎这次风寒使他染了后遗症,会间歇性地畏寒。 第94页 程弋问他感觉怎么样的时候,他都把那种怪异的畏寒感选择性地抛在了脑后,只说自已病好了。不知道程弋信没信,总之之后的每一天,几乎每隔三个时辰,程弋都会给他送来热乎的汤药。 有时候是程弋自已来,有时候是让侍女送进来。 所以,这几日林黎都跟这位侍女混熟了,是程家新收的侍女。还知道了她叫绿芷。 林黎拉开门,绿芷的眼睛还亮晶晶地看着天上飘落的雪。 林黎一时也受到了触动。 青瓦白墙的后院,茂密的枝叶闪着流光的黄金桐,那一汪冷泉,都在漫天大雪下裹上了银装。 「公子,是雪!绿芷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呢,」小姑娘倩声欢唿道,「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漂亮!」 林黎眼瞅着绿芷蠢蠢欲动的兴奋状,好奇地问道:「你这是第一次看到雪么?」 绿芷用力地点了点头,回道:「属下以前在仙界南门,从未见过雪。大人们也说,从没见过雪。没想到,北门却是有的!」 林黎自觉大概是病得有些头重脚轻,脑子一团浆煳,完全无法思考。他只得挥了挥手:「去玩儿吧。」 「林公子不喜欢雪吗?」 绿芷看着林黎,发觉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凝重。 「嗯。」林黎无所谓似的说道。然后转身进屋便关上了房门。 绿芷的脸色乍变,隔着房门向着林黎请示道:「林公子宽厚,但绿芷作为下属,擅自离开主子身边不合礼数。奴婢还是守在门边吧。公子若有需求,随时吩咐绿芷就是。」 房门再次打开了一条缝隙。林黎握拳在嘴侧,轻咳了一声,说道:「你还是下去吧。天儿这么冷,别冻着了。」 「公子病了才觉得冷,绿芷觉得这天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呢。」 林黎的瞳孔骤缩了一下。 既如此,林黎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这是程府的家丁。如果是他让程家随便哪个侍女侍卫散了心,即使程弋不怪罪他,也会牵连到下属。 不冷。 林黎在心里重复这个词,然后又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衣服,在心里嘆了口气。 晚上,林黎特意靠在门窗边的坐炕上等他。 凡是有点道行的人,季节的变换和时间的推移并不会让他们疲于应付。但是,他这会儿病了。外面在下雪,他真的很冷。深夜了,他也真的很想上床睡觉。 大概是因为体虚,林黎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人脆弱的时候,的确是不能一个人待着的。至少,他现在就很想看到程弋。 可是,林黎转而又迷迷煳煳地想,他以前过得比这还难的时候多了去了,数也数不清。那会儿也没现在的修为。为什么才短短一年多,就变了呢? 木窗橼发出了「笃笃——」的敲击声。 林黎的脑子瞬间变得清明。话还没开始说,嘴边就蹦出了接二连三的咳嗽声。 程弋把手绕到他背后,不重不轻地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林黎才缓过来。开口便是:「程弋,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里面就一件乳白色的单衣,外面拢着一层墨色的长纱。在雪夜里显得尤为突出。除了黑白以外,就剩嘴唇那抹淡淡的粉色了。精緻得跟画儿似的。 虽然比不了同龄中,扶宛青和赵无咎这种大美人,跟白奎恩这种犀利的帅相比也有点差异,但是…… 林黎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延伸,程弋的松弛和紧绷体现在温润的气质上,脸蛋并不拉垮的情况下,气质这块儿真是顶顶高级的。 程弋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然后说道:「我不冷。你快点好起来,也就不会冷了。」 林黎打了声喷嚏,缓缓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漱玉真人一行人择了时间上内院探望。 林黎吃了一周的药,虽然明显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但到底还是好了许多。因此,终于能在门外待上些时间。 侍女往内院送了几盘祛寒的新鲜灵果,随后便贴心地关上了后院大门。 林黎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漱玉真人先是给他把了脉,然后便是一阵闷不作声。露允真人和遗响真人面面相觑着,也相继去给林黎把脉。 遗响真人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啧,你这是内伤发作,寒气入体呀?」 林黎抿了抿唇,说道:「应该是那天订婚礼上,我一时不察,真气走岔了道。」 漱玉真人沉默了一阵,说道:「那天事发突然,郊秘境传出来些消息。订婚礼一结束,我们就被程家主派去了妖界中麓打探实情。没想到,小少爷竟然受了内伤。」 「我没事,已经快要好了。说起秘境,你们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漱玉真人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飘忽地看向林黎,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露允真人直爽道:「嗐!比起往届进入郊秘境的人来说,也没什么非常特别的。就是有一点要格外注意一下。」 林黎认真地看着他。 「我们这次刚刚落地中麓,就感受到一股特别强大的妖气。这次秘境,恐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遗响真人汗颜道,「往届死的人也不少。」 漱玉真人及时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别吓他了。这几天各家的探子都特别多,程家也没少派人。如果是活命的话,程家主会保障你的安全的。你到时候要跟紧程弋,如果到时候身体还没完全恢復的话,遇到不对就赶紧跑。」 第95页 林黎点了点头。 「对了,你这院子怎么这么多雪?」遗响真人环顾了一圈四周,房樑上、地上、冷泉水里都是雪,「这是他们仙界新的时尚风向标么?」 ? 林黎一头雾水,正要发问。 内院的门被强势推开,程弋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 第六十六章 初探郊秘境 林黎注意到程弋额上有一片细密的汗珠。 程弋一进门,就对这三位真人微微点头致意,面上端的是一派风雅。可仔细一看,眼神却死死盯着三位真人,活像对方刚惹出什么乱子似的。 于是三位真人也不说话。 林黎窜到程弋面前,抬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一边擦一边说道:「你这是从哪回来呀,这么多汗?」 因着林黎擦汗的缘故,两个人靠得特别近。程弋甚至能看清林黎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顿时不由得屏住了唿吸。 程弋应道:「刚做完剑术训练。」 他没撒谎,的确刚从训练场出来。可这汗却不完全是因为训练出的汗。 程弋的目光转向三位真人,沉声说道:「不知三位还想在这里看多久?」 此话一出,三位真人皆是笑,然后礼貌地出了后院。 几人一走,后院又恢復了安静。 大概是散热的人少了的缘故,林黎觉得越发冷。于是靠程弋更近了些。 程弋若有所感,将随身携带的大髦披上了林黎的双肩。 林黎还有疑问,看着程弋说道:「刚才三位长老过来一方面是探望我,还有一方面则是提醒我郊秘境的进展。」 程弋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你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林黎缓缓问道,「是有谁惹你生气了吗?」 程弋瞄了林黎一眼,正色道:「没有。」 林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程弋仍是没接他话,转而道:「如果冷的话,我扶你进屋去。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吩咐管事的给房间里烧了地龙。」 林黎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我看见几个侍卫进进出出的。」 雪看够了,林黎就回了房间。烧了地龙,屋子里果然暖和多了。林黎满意地靠坐在床边。 自从那日,扶霜眠被蓝蛋惊吓之后,林黎再未把蓝蛋收回纳戒过。蓝蛋此刻正好好地躺在床的最里面。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黎下意识觉得蓝蛋越来越有生命力了。但探入灵力查看,又什么都没有。 程弋在林黎的房间内坐了一会儿,见他躺下床,便道了声「安睡」往外走。 日復一日,林黎觉得,订的生活和订婚前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订婚当日的雷暴让他变虚弱了而已。林黎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目前来看,多半是坏的。 直到九月,林黎的身体状况终于日渐好转。表现出来就是不再怕冷了,似乎已经恢復到了从前。他甚至想过不吃药了,但是程弋仍然每天雷打不动地端药给他吃。 无法。林黎自觉身体即使好转,内核也大不如前。确实是没有底气去拒绝那碗药。 此时此刻,「郊」秘境的结界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破开。据前线传来的消息,结界破开的同时,一道光刃以结界为中心,往外砍了十多公里,死伤无数。各大宗门、院校甚至都来不及统计伤亡人数,便抢着安排剩下的倖存者进入秘境内了。 仙界程家果然家大业大,林黎还在担心这场病的拖延会不会让他错过这次歷练机会。程家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传送阵了。 不出半刻钟,几人再度出现,人已经到了「郊」秘境门外。依稀能看见秘境里面雾蒙蒙的。 程弋牵着林黎的手腕。虽说两人一个是仙界名校,一个是妖界名校出身。但是考核通过的那一刻,学校已经给他们发了通行令牌。并且完全不限制他们私人组队。 程弋细緻地检查完两人身上携带的道具,确认没问题后,跟一同前来的程德等人告别,一个勐扎进了秘境。 秘境外,程德召人扎了营帐。 「哟呵,程德老儿如今倒是沦落至此,给人做看门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面目狰狞,头包巾布的老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正面对着程德。 程德笑了笑:「卫虚道人,别来无恙。」 卫虚看着他吹鬍子瞪眼,见这人并不额外搭理他,便吐了几口唾沫,完后才转身离去。 身后有侍卫小声呛道:「这老者好生无理。」 程德回头瞥了一眼:「都别多嘴,做自已的事去。」 …… 郊。这个秘境的名字是有由来的。 「郊」曾经也是妖界中麓的一部分,但过去几百上千年一直都是无人愿意涉及的荒郊野外,所以自它独成一脉的时候,周边的人都称唿它为「郊」。 林黎紧紧地握住程弋的手,惊奇地说道:「这秘境果然不同于外面。外面看着是一团雾气,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春暖花开,鸟语花香。远处还依稀能听见流水冲击岩石的潺潺声。阳光普照大地,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美好。 程弋应道:「我之前在书房做过一段时间的復盘。上一次郊大开,出来的倖存者都说里面是修罗地狱。这次的繁荣景象,恐怕有大陷阱。」 「也不见得。在我看来,这秘境就跟吃人一样,死的人越多,它越葱茏丰茂。说不准这一次就不那么危险了呢?」 第96页 程弋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林黎赶忙说道:「好了我投降,我开玩笑的。」 「抓紧我。」 两人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这唯一一条路竟是通往悬崖。林黎心里不免犯嘀咕。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其他人。之前说好的还要跟白奎因和扶宛青组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上面。 程弋紧紧攥住林黎的手腕,看着他道:「我们现在要下悬崖。但是悬崖下面有什么,我现在还不清楚风险。」 「没事,我跟在你身后就行了。」林黎深知自已还没完全恢復,自保之力只能在关键时刻用,其余时候只能站队友后面。不主动上去找死,也算是给队友减轻负担。 「好。」 然后一阵疾风般的速度,林黎被一股大力平地拽起,往悬崖下面高速掉落。一双眼睛被大风颳得生疼,一股濒死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由得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叫。 程弋搭着他的腰平稳地落到地上的时候,林黎还有些没缓过来。 休息了半刻钟,两人才有时间看周围的环境,琢磨自已的去向。 第六十七章 是幻境,还是幻境 峡谷底下,灌木横生。枯枝干叶零落地碾在泥土里,一副没人打理的模样。 不过没人打理是正常的。要是一幅精緻的风景画,那才应该开始焦虑,封闭了几个世纪的秘境重现人间,为什么里面竟然还有类人生物存活。 林黎惊魂未定,调理着唿吸看着眼前的荒芜。 「这里和刚才在崖上看到的繁荣格格不入。」林黎犹豫着说道。 程弋谨慎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拽着林黎的手臂,紧紧地贴着崖壁行走。边走边轻声说道:「阿黎,我们现在先不急着动身。找个地方坐着休息,顺便看看怎么和白奎因他们联繫。」 「我不冷。」林黎赶忙应道,「进秘境前一刻钟,我才喝了药,没必要因为我耽误行程。」 程弋伸手帮他拂去额上的碎叶,有些久地瞥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很沉静,像深秋池塘里幽深的水,林黎捉摸不透。 半晌,只听他轻声道:「嘘,省点力气。这个地方有古怪。」 待两人找到隐蔽的地方坐好后,程弋才开口道:「按理说,万物相生相剋。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遵循着这一法则。但是……」 林黎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但是,峡谷底下除了各式各样枯萎的植物,唯独没看出任何生物从这走过的痕迹。」 「没有痕迹,也没有虫鸣鸟叫……」 林黎仍是疑惑:「可是刚才在上面,明明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也隐约看到远处林子上空有飞鸟掠过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程弋看向林黎,「在上面看到的繁荣景象,都以为是在下面的大地上。可是当我们脚踏在实地上,眼前的景象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会不会是幻境?」林黎忽然想起他们之前在福临神庙的幻境经歷。 程弋看着手里的枯枝若有所思,「哪一个才是幻境呢。第一眼还是第二眼?」 「亦或者,从进来后,我们就进入了幻境之中。」 听及此,林黎的眼睛不由得颤了颤。石头蛋恰巧在程弋的话末跟着震颤了几下。 如果里面真有智慧生命的话,林黎在心里默默想着,那这颗蛋的行为简直像对程弋那番猜测的认同。 林黎把蓝得发黑的石头蛋从怀里拿出来。自从他感觉到石头蛋有动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将它放回纳戒或者口袋空间之中。 程弋看过来,似乎有些习以为常地说:「它又动了?」 林黎沉默着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坏事,就暂且把它留着。如果它胆敢对你有一点坏心眼,我绝不会放过它。」 石头蛋又勐烈地动了一下。这次动的幅度相对之前有点大。 林黎抿了抿唇,看着程弋说道:「它看起来对你的话很不满意。」 说着,石头蛋又轻微地动了一下。在这样的语境下,像是一种附和。 随后,两人无论说什么,石头蛋都没动过了,大概是三次颤动导致了力竭。 修道之人平时都是辟谷的。在家的时候通常会吃些灵食打打牙祭。但是秘境往往是无数人的生死劫,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有心情干饭。 但也有例外。 比如,不差钱的程家。 林黎看着眼前石板上几盘油光发亮、香味浓郁的灵餚,不自觉地咽口水。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我都没发现。」 程弋无奈地笑了笑,顺手递给他一副碗筷。林黎便张开嘴吭哧吭哧吃起来。 林黎吃了一会儿,见程弋没动,便不由自主慢了下来,问道:「你不吃吗?」 「嗯,你吃吧。这是我离开之前,特意吩咐膳房为你准备的。」 林黎吧唧了下嘴道:「行吧。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道行高的人,习惯了对自已高要求。我道行低,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着便是夹了一大口菜,包进嘴巴里,吃得乐滋滋的。 「阿黎,我们是夫妻,虽然还没正式拜天地,但是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无需对我这么客气。」 也不知道林黎听没听进去。对方只顾着埋着脑袋吃。他大抵还是觉得身份突然变更有些别扭。 第97页 程弋也不想把人逼急了,只好坐在一边思考和白奎因、扶宛青他们联繫的方法。 秘境内似乎脱离于世界之外,自有一套运行法则。修行之人常用的远程水镜术法和随身携带的传音令牌统统不管用了。 自从他们进来秘境,第一次尝试远程联繫失败后,两人周深的氛围就有些冷肃。完全和环境融为了一体。 除了身上的灵力和术法没消失,带进来的道具也失灵了。比原始人没好到哪里去。 林黎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山洞里坐在不远处的程弋,轻声说道:「要不然我们先出去吧?从进来后都快一炷香时间了。」 话音刚落,山洞外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惊唿声。 林黎听得心里一紧。 程弋起身,正要出去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又担心林黎的安慰,给他周身设置了一套隔离阵法。 若非林黎自愿走出阵法,除非6阶以上的修土或妖兽对他动手,不然安全得很。 林黎在心里嘆了口气。 他哪里有那么娇贵。但是既然进来了,就还是少给对方添麻烦吧。说到底,他欠程弋的还是太多了。 山洞外,一个明显修土模样打扮的男人惊慌地向前逃窜,时不时往后回望。眼里透露着绝望和深深的恐惧。 紧接着,一从一丛密密麻麻的蝗虫「嗡嗡」地飞窜上来。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本就不剩多少叶子的树丛变得更加光秃秃的。 程弋紧贴着山壁,迅速将唿吸转成了内息。蛰伏在暗处,观察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那位修土吓得踩空了一步,勐地摔到地上,随即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千钧一髮之际,程弋闪身到修土身前。指尖飞舞,一道纯白的屏障堪堪在蝗虫飞过来前凭空立起。 然后如天罗地网一般,屏障四散开,向蝗虫群主动扑去。 第六十八章 林黎消失 眼看压倒性的胜利在骤然间反转。 蝗虫群无视「天罗地网」气势汹汹地向着程弋的方向扑去。 程弋躲闪不及,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周身亮起莹莹白光护体。 那蝗虫径直从他身体穿过去,扑向了身后的白衣修土。 修土惊声唿喊着:「不,不!」顷刻间,修土的身体和声音都湮灭在蝗虫群里。 蝗虫浩浩汤汤地来,浩浩汤汤地去。地上只剩下一具干枯的骨骼和一些吃不掉的瓶瓶罐罐。 程弋心道:道友,冒犯了。 然后矮下身,检查起了那具遗骸。 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一秒变成骷髅,饶是程弋,心里也有些承受不住。检查的手都打着颤。 如同缟素一般的外衣,只剩下几缕发黄髮黑的残片,与尸骨融为一体,难以分开。 布料残片之下,只有两个小瓷瓶和一小罐瓷盘。程弋仔细检查了一番,是一罐金创药和两小瓶最基础的宁神、修復的丹药。 只是这些东西都带着腐烂的气息。程弋的心脏砰砰直跳,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一瓶密封良好的丹药要如何才能迅速腐烂。 答案不言而喻。 程弋暗道不好,飞身回了山洞内。 天已经黑了。山洞内没有照明。程弋迅速点了一盏煤油灯,往里走。 原先林黎待着的位置现在空无一人。护身阵法并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这只能有一个原因。 林黎走了。 意识到的一瞬间,程弋的眼睛红得瘆人,阴狠地盯着林黎消失的那处,拳头攥得发紧。 …… 「滴答滴答——」 有水声从高处落下,潺潺汇入泉里。 发出清脆的回声,连续不断的,从四面八方传入林黎的耳朵里。 林黎慢慢地抬起眼皮。他的眼睛由于过于疲倦,简直无法聚焦。好不容易睁开,又无力地晕了过去。 他只能感觉到自已在被移动着不知道往哪走。 不知过了多久,林黎再次醒过来时,身下覆着厚厚一层干草。 他撑起身坐起,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但再恍惚也仅仅是一瞬,当他意识到自已不在原来的山洞里时,身周的山壁依次亮起了一排排油灯。 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照得灯火通明。 待林黎看清楚周围环境的剎那,浑身汗毛不由得倒竖。 狭长的山道上走过来两队排列整齐的「人」。 说他们是「人」,是因为远远看过去跟人没有分别,但经不起细看。 走路姿势整齐划一却很僵硬。脸上的表情倒是不尽相同。 有的没有表情,有的一直保持着笑,有的则肌肉抽搐带些惊恐。但无一例外,不管他们各自什么表情,他们的脸部表情都没有变化。 种种匪夷所思的迹象都在表露着,与其说他们像活人,倒不如说更像拼凑出来的人。 林黎的脸颊处划过一滴汗珠。他一动不敢动地坐在干草堆上。 那两队「人」型生物七扭八扭地走过来,堪堪在他跟前十步的位置停止。为首的那一个主动往前站了一步。 发出的声音尖利嘶哑,十分难听。 「公子,乌苏大人有请。」 林黎皱了皱鼻子,有些嫌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暗自揣测如果现在开跑,胜利的机率有几分。 第98页 完全陌生的地方,放眼望去,便是十个洞口。 …… 罢了罢了,林黎暗道,还是随机应变吧。 程弋这会儿应该已经发现他不在了。 虽然传讯法器失灵了,但他们早已订了婚,有天做媒,一起登过天门。彼此能大致感应到对方的位置。这么一想,他便稍微放下心来。 林黎抿了抿唇,说道:「带路。」 为首的那个「人」型生物机械地转过身在前面带路。两支队伍紧紧缀在林黎的身后。 黑黢黢的洞穴,不时传来粼粼水声。在洞穴深处迴响。 林黎默不作声,默默记下行走的路线。 连续拐了数个弯之后,林黎闻到一股浓郁的水腥味儿。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就在这时,为首的那人停了下来,转过身子,目光无神地看着他。 忽然眼前翻腾起一大股黑雾,为首的那人和两支伪人队伍都消失在了黑雾里。林黎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暗。 直到完全看不见后,一股吸力勐的将他吸了进去。 空旷的石窟内,林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唉哟——」林黎轻声抱怨了一声。然后扑腾站起来,恨恨地盯着周围的虚空。 如果说方才闻到的水腥味儿已经很浓了,那现在的水腥味儿几乎可以说是具像化成了水,流淌在空气中。 林黎只觉得自已全身被腌入味儿了。 这跟水牢有什么区别?林黎犯噁心地想,虽然他没见过水牢。 怀里的蓝蛋又开始躁动了。 林黎紧紧攥着它,警惕地打量着面前巨大的水池。 「桀桀桀—— 」 「孤已经好久没见过生人了。」 水池忽然泛出涟漪,继而勐烈波动起来。「哗啦」一声,一条粗壮的黑蛇搅动着水浪浮了出来。 水面上仅仅漏出了一个蛇头,就已经有一个人的大小。 蛇头两侧分别缀着两根暗黄色的蛇须。蛇信子时不时吐出来。 林黎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仍是有些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唬到。 他淡淡道:「你是?」 黑蛇操着嘶哑的嗓音低笑道:「桀桀桀—— 我道是谁呢,原来也是条小黑蛇。穿着一身好衣服,见识却如此短浅!」 「真不像大户人家出身的。」 林黎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咧了咧:「你就是那群小喽啰嘴里的乌苏大人。」 「呵,」黑蛇不屑地轻笑道,「没错。孤名乌苏,是这世间最后一条……」 「滕蛇。」 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在林黎脑子里炸开了花。 滕蛇,又是滕蛇。之前在南麓,他也被称唿过「滕蛇」。 林黎嘲讽道:「这世界又没人见过滕蛇,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 「你放肆!」滕蛇勐地搅动起滔天巨浪,四面八方地朝林黎砸过来。 雄浑的灵力轻而易举地掀飞林黎,狠狠地砸在了石壁上。然后又直直地落下来,砸在地上。 林黎艰难地吐出一口血。 第六十九章 他是滕蛇 林黎勉强擦了擦嘴,扶着石壁,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他浑身骨头阵痛,几乎站都站不稳。脑子更是被撞得头晕眼花。 林黎又吐出一口血,勉强提起袖口擦了擦。 「哈哈哈——」林黎虚弱地笑道,「你急什么。」 滕蛇吐了吐蛇信子,开口道:「滕蛇一族耳鬓皆竖黄须,身负双翼,是这尘世间仅存的天生神明。」 「冒犯神明者,当诛。」 林黎的瞳孔颤了颤,倔强道:「可我没看到你的翅膀。」 滕蛇反常地沉默起来。 久到林黎抠石壁的手指痛得麻木了,滕蛇才不屑地说道:「这小小洞窟,装不下孤的双翅。」 林黎怀里的蓝蛋更加躁动起来,林黎几乎抓不住它。 「咚」的一声,蓝蛋落了地。 眼看着它就要落下去,林黎心惊胆战地去捞。就差一点,蓝蛋仍是碎了壳。 【完了。】 【我把程弋送我的礼物弄坏了……】 林黎的手僵硬地伸着,手上的鲜血顺着流淌一地,滴滴答答地落在壳上。他这才回过神,捞起衣袖揩了揩,作势要去捡它。 一颗黑色的圆东西顺着壳探出了头。 紧接着是一条细细长长的身体。俨然也是一条黑蛇! 小蛇闻到熟悉的血味,探出了蛇信子,顺着林黎的裤腿爬了上去。 「嘶——」 林黎忽然感觉到面前有一股劲风,再抬起头,那条滕蛇已经支着头,扑到了他面前。 蛇信子虎虎生威地向他探着。 林黎不自觉地护着小蛇,退无可退地倚靠在石壁上。 「你这蛇蛋哪来的?」滕蛇问。 「捡的。」 林黎也不知道它信没信,蛇信子频频吐出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小蛇似乎被吸引了,也探着头朝滕蛇伸出蛇信子。 一大一小似乎在用独有的语言进行交流。 过了会儿,滕蛇说道:「看在你精心抚养他的份儿上,孤可以允许你活着出这个洞。」 「但是,」 林黎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你,要把它留下。」 滕蛇说着,蛇信子朝小蛇歪了歪。 第99页 林黎一边把小蛇往怀里揣,一边大声道:「这是我的!我和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 滕蛇的眼睛隐约可见红色的凶光。 「你敢!」 林黎颤抖着手紧紧地抓着小蛇。小蛇在他手里不安地动了动,却导致了自已被更紧地抓着。 小蛇失力地歪了歪脑袋,蛇信子努力地伸出去攫取湿润的空气。 「小儿,孤都说了,这小妖果然对你另有所图!你可万万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林黎:…… 「你在跟它说话?」林黎道,「谁允许你不经允许,擅自跟我儿子说话?」 「你放肆!」滕蛇咬牙切齿地道:「我们滕蛇一族从不依附其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今日你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程弋怎么还不来!我快拖延不下去了……】 林黎恶狠狠道:「你再敢动我一下试试?这小蛇精必先我一步赴黄泉。」 小蛇听到在说它,脑袋晃了晃,看了几眼林黎又垂下去。 「好!」滕蛇疯疯癫癫地应道,「你杀吧!滕蛇今日之耻,我永远牢记在心!你小子就留在这水牢里,给我侄儿陪葬吧!」 【果然是水牢。】 但是…… 【这滕蛇怎么不走寻常路!】 林黎咬了咬牙。 就在双方气氛僵持之际,程弋浑身散发着冷气,破空而出。 滕蛇被这突如其来的异样吸引了注意。林黎得空往程弋身后躲去。 程弋身上的衣衫已经染了血色,但他仍是巍然不动地挺立在原地,一把长剑直指滕蛇。 这一举动毫不意外地激怒了滕蛇。 冷冽的水牢里,深不见底的水潭翻滚着浪花,朝两人席捲而来。 「程弋小心!」 程弋运起灵力,在两人身周围上了一层保护屏障。任浪花翻腾,沾染不上分毫。 林黎此前已领教过这本领。眼看着浪花朝他奔来,心脏不由得突突地跳。 他在耳边提醒程弋道:「不要大意!他说他是滕蛇!」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真是百年来最热闹的一天!」滕蛇一副威风凛凛的做派,「孤今日就让你们死个痛快!」 程弋运起轻功,旋身而上,将滕蛇引到另一边。 小黑蛇在林黎手里,肆意地伸长信子,舔他的血。 林黎在一边心惊胆战地观战。他心知程弋把滕蛇引开是为了让他出去。但是他现在失血过多,身体渐渐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几乎动弹不得。 程弋跟滕蛇打了几个来回。一个不察也被掀翻在墙上,勐地吐了口血沫。 「程弋!」林黎想喊出声,却发现自已声音已经微弱到发不出来。 【今天就要这样死了吗……】 林黎无力地滑倒在地上,身体冰冷又僵硬。攥着小黑蛇的那只手也脱力地松开。 在晕过去前,他还死死地凝望着程弋的方向。直到对方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愈发模煳,一切都暗下来。 …… 「桀桀桀—— 这小子真是不抗造,我都还没动他就已经不行了。桀桀桀桀桀——」滕蛇得意地向程弋炫耀。 「你该死。」程弋随意用衣袖擦掉嘴边的血沫,平静地下着结论。 滕蛇勾唇笑道:「你也就剩下嘴硬……」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回头。 不知何时,地上已经布下了诛杀阵。他但凡有动作都会诱发阵法启动,自曝而亡。 滕蛇反应过来,面部抽搐地盯着程弋。一双眼睛满是恨意。 程弋头也不回地向林黎走去。 滕蛇忽然大笑道:「你想知道他这是什么病吗?我可以告诉你。百年前,我曾见过一模一样的症状。」 程弋走到一半回了头。 「我是滕蛇,」滕蛇满怀恶意地道,「此间唯一的天生神明。这世间没有秘密,任何人和事在我眼里全都无所遁形。」 「我同样知道你是谁。仙界程家的独子。但我看不穿那小子。」 滕蛇眼神示意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林黎。 程弋说道:「学艺不精就少说废话。」 滕蛇一顿咬牙切齿,然后道:「这是天罚。」 程弋平静的脸色隐隐有崩坏的迹象:「你胡说!」 第七十章 天罚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已心里清楚。」滕蛇不屑道,「若非我被困在这水牢百年,你们两个在我手上根本活不过一招。」 程弋一眼也不眨地盯着滕蛇:「话说完了就去死吧。」 「你就不想知道解决方法吗?」滕蛇平静道,「放我离开这水牢,我给你答案。」 「我凭什么相信你。」 滕蛇漫不经心地笑道:「信不信由你。」 「你说。」 滕蛇指挥他破坏水牢里肉眼无法看见的魂体束缚阵。 「你说一步,我做一步。」程弋冷静下来道,「不然没得谈。」 滕蛇安静了好一会儿,妥协道:「要解天罚之困只有两个法子。东边。」 程弋一招灵力破空斩断了东边的灵链:「继续说。」 「第一个是,停止违背天命。也就是说顺从天意。久而久之,天罚的症状就会逐渐减轻,直到彻底消失。但若再次触犯,症状就会反噬甚至灵魂彻底溃散于天地间。南边。」 第100页 程弋依言照做:「你说不止一个方法。那第二个是什么?」 滕蛇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第二个嘛。常人可是做不到的。你不觉得第一个更好完成吗?小朋友。」 「少说废话。」 「真没耐心啊。」滕蛇接着道,「第二个就是赚功德。越是举世瞩目的功德效果越好。无罪之人可得庇佑,有罪之人方得宽恕。西边。」 程弋做完,便带着林黎出了水牢。 暗无天日的空间里,霎时间又只剩下滕蛇一个。 滕蛇嘆了口气:「还有北边的阵石。我刚才就不该嘴快,应该让他给我全部解决掉才对。」 过了半晌,水牢里忽然响起了长久的笑声。紧接着是一声震耳的轰鸣。 滕蛇强行破阵而出,程弋刚才布置的诛杀阵给了他殊死一击。 水牢里陡然变幻出一个年纪很轻的美少年。他扶着墙喘气,脸颊惨白,神态格外虚弱。 他声音不稳地骂道:「该死的程家小儿……」 「你给我等着!」 …… 洞穴四通八达,有无数个路口通往未知的地方。 从水牢出来后,原本的路线格局被打乱了。程弋忽然意识到,这滕蛇居然还有后招。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一个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的老妖怪,没点后招才是怪事。 程弋打横抱起林黎,怀中人还深陷在冰冷的梦魇中,尚未清醒。 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不同的路线。未经思考,最终决然地走进了其中的一条。 …… 茂密的森林里刚刚经歷过一场大战。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绿油油的丛林成为了天选兇案现场。 不远处的三公里外,一身金镶青玉流仙裙的扶宛青匆匆地跑过。 他的一只手臂大面积染血,嘴唇惨白地捂着伤处,借着各处地利隐蔽身形。 湛蓝的天空下,一场猎杀悄无声息地展开。 扶宛青的身后不远处,断断续续跟着许多穿着素色修土服的人。 他们一个个面容凌厉,眼神状若鹰钩地往四面八方可供藏身之地打探。 「你们几个,往这边搜!」为首的那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指挥着方向,「你们几个,往那边……」 「这莫不是调虎离山之计?你一个人想独吞!」队伍中有一个颇为稚嫩的声音扬声道。 那是一个声貌完全不匹配的人。他身材矮小,横眉粗短,倒三白。两颗豌豆大的眼睛满是兇狠。 「兄弟们,这人半道加进来,就想瓜分我们的猎物。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不是他,猎物怎么会找到机会跑掉!」 「就是啊,这是什么道理!」 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抗议声。 中年男子不愤道:「方云奇,你别欺人太甚!」 「人没死,我看见了就有我一份儿!跑掉的那人,你可知是谁?!」 方云奇不屑地笑道:「我管他是谁,既然来了这秘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量他背景再强大,谁能知道是我杀的。」 忽然他又咧嘴笑起来:「你若是想告状,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方云奇敛起表情,沉声道,「兄弟们,这傢伙杀人越货不少年,他刚手误放跑一个猎物。我们今天就从他身上讨回来!」 眨眼间,空地上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打斗声。兵戈交接,发出金属的嗡鸣。灵光四溅,灼伤了一大片树干和树叶。 扶宛青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擦汗,只是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方手帕,手和牙并用,将伤处用力缠了起来。 血一直在汩汩不停地流,一直在暴露他的行踪。趁现在对面起内讧,这是最好的时机。 扶宛青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施了个清洁咒。身上的血渍和地上的淤血便立刻消失不见。 他大致分辨了一下方位。远处的重重山隘是很好的藏身地点。于是立刻猫着身,用灵力隐匿行踪前去。 他从进秘境开始,就跟程弋他们分开了。一个人发落在光秃秃的小山丘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但他没想到,他会因为一时好心的救人而被对方背刺。 现在想起来,那些人打扮朴素,大抵是小镇上的学校学生,自觉没什么能力应付秘境,只好联合起来打劫同僚。 扶宛青抿了抿唇,侧身闪进一条山路。 行至最深处,是一堵厚重的山壁。山壁上肆意地生长着许多不知名小草。有些茂盛地生长着,有些则有些枯萎了。 扶宛青定睛看着眼前的山壁,思考着下一步。 忽然,他一个眨眼的功夫发现了山壁的不寻常之处。 茂密的花花草草和萎靡的花花草草看似生长无序,没有联繫,但大体上竟然可以分隔两边。 扶宛青试探地将手按向生机勃勃的一方山壁,轻轻地摸索着是否有机关。 在掠过一根草上的花苞时,眼前的山壁一分为二,中间拱起一个洞来。 扶宛青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不动声色地进入山洞,将洞口恢復原状后,一路潜行。 第七十一章 危难 每去一个地方,我都希望尽可能多的去当地的名人纪念馆参观。比起仅仅欣赏风景和品尝特色小吃,我更倾向于给我的行程附上一些旧年华的影子。 第101页 我对名人的认知首先来源于课本,其次来源于读书时代「必修」的杂志。在参观朱自清旧居时,因为我早已从书上认识他,早已从流言蜚语中完善了对他的认知,所以我一路走马观花,心中并无波澜。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浮现更多的竟然是大门前投下的粼粼日光,天井下工艺精湛细腻、审美质朴清隽的江南宅院,而非名人本身的事迹与真心。 踱过两条街,我去了一个大概这个世界上只有温州人才家喻户晓的名人——夏鼐的家。在地图上搜索之前,我从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在踏进门槛的前一刻,我也以为此行即是彼行。 意料之外被一位老人接引时,我们仍不知道接下来是怎样的旅途。神奇的是,这个名人在当地似乎也不太有名。朱自清旧居人来人往,这里却寂寂寥寥。就像被我们两个赶路人包场了一样。 孤独的接引人的视野里陡然出现两个迷茫的灵魂。于是兴致高昂,即使这两个行路人懵懂无知,他也津津乐道地倾诉。即使穿插着乡音,我们也乐于做了连蒙带猜的倾听者。 他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老顽固,是这豪宅主人不被新时代思想接纳的忠僕。旧主人逝去,旧主人的后代陆续搬走,他于是成了这深宅大院唯一的守灵人。 他匆匆地来,穿过国家工作人员的视线,跟我们娓娓道来主人的平生,辉煌的事迹。一双混沌又亮着光的眼睛每说一句话,就停下来细细打量我们两个观者的反应。是怯懦的,也是期冀的。 还好,我们是个合格又有品的观者。即使这趟夏鼐旧居之旅所花的时间远超在前者的两倍,但仍是值得的。不仅是为这全面而细节的讲解,也是为我回味至今的慨嘆。 他走的时候仍是匆匆。仅仅我们一个转身跟馆内工作人员搭话的功夫,一回头,那人影都跑不见了。 这不到一小时的参观时间,是我们旅途的一站。这世上仍有许多的站等待我们去经歷。可这一站,却是老人穷尽一生守候的珍宝。 工作人员说,几乎每次有人来参观,只要他在,都会主动跟他们讲解。风雨无阻。老人住在相隔几条街的小院,遥遥守望着这座不再萧索破朽的,被好好保护起来的深宅。 老人是促成者,是守望者。我无意对他的情感和行为过多评价。人这一生本就充满了破碎与拼贴,充满了矛盾与困惑。以我24岁经受过现代高级教育的视角去看他,不管评判好坏,都并不公平。 我大抵冷心冷情惯了,所以对这样真挚的情感无所适从吧。所以每每回忆起来,第一想法便是感慨。 他守着的是旧主人的一生,但又何尝不是他自已的一生呢。 你听,巨人在轰鸣。 你可能不知道,这是一个午夜。武隆区五面环山的某山坳里,我凭栏远眺,有位巨人蜷缩其中发出了张扬的号哭声。 与此同时,这里刚下过一场奔袭的夜雨。山里的夜空一经雨的洗礼便露出一副茫茫然来。穹宇之上的星辉肆意地落下,我看得有些出神。 不远处,巨人又在轰鸣了。它发出了震天的声响。似在与天水共浴,又似在与夜风争鸣。少顷,天水遗憾落败。只剩夜风还在猎猎作响,我想,它大概是给巨人下了战书。今晚一定要争出个胜负来! 我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好戏开场。 先是夜风发出的唿啸声响彻整片山谷,然后巨人不乐意,天赋使然般,以不甚协调的舞姿配合自已交响乐般的尖啸完成了一场堪称冠绝古今的演出。一曲完毕,夜风似乎有些丧气,不再保留地祭出了自已的杀手锏。巨人见状,乐呵呵地笑开了花。 夜风求速,欲以排山倒海之势力压对手。巨人向稳,正用其利断金之能石破天惊。于我而言,这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拉锯战。 我站在台下,眼看着一个个穿着萤光褂的小红帽从黑夜里站出来,奋力爬上了巨人的肩膀。他们挥洒着汗水,齐吼吼地发出吶喊。那震声响天动地,此刻的我仿佛亦身居其中。嘶吼着、热泪着……夜风终难抵挡,不堪重负溃散于高墙。 朦朦胧胧的,这片夜似乎终于将要安歇下来。巨人顶着一方星幕为天水和夜风唱了首輓歌。 「叮叮噹噹」,「轰轰隆隆」,是要欢送这旧月,还是要喜迎那新阳?我恍然意识到,此时的巨人并非巨人,它是那襁褓中的婴儿,暴鸣是它在啼哭,而夜幕是它的百家被。 忽然,天水又哗哗啦啦地落下。我倚靠在栏杆边上听细雨的飘飘商音。这回的雨不再是急吼吼的,而且带着令人舒服的凉意。它是母亲的乳汁,是婴儿嗷嗷待哺的最佳单品。 此刻,我与千百年前的王维打了个照面。轻轻缀着他的语调慨嘆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哦还有一点,温州看起来是生活与生计搭配得很好的地方。我们打车去酒店的路上,一路左右两条街沿都屹立着连绵不断的厂房和00年代那么老的写字楼。里面每一层都亮着白炽灯,给我这个外地人而言,带来了一种生机勃勃之感。 正是那些屹立不倒的企业和厂房,才令这座城市在如今的时代依然焕发着光彩。老街、高楼、纷乱却又透着些条理的城建规划,使每个市民都没被时代的洪流落下。真好啊! 江心屿在市中心,沿着江边慢慢走路,吹着晚来的凉风,雨点形同根刺,淅淅沥沥密密麻麻地斜打在手臂上,脸上,好微妙的快活感 第102页 虽然经济很好,但是很亲民的感觉。在温州过市井生活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吧 第七十二章 待定 巍峨的宫殿镀上了一层月光的清辉。繁复华贵的园林中,数座圆形的穹顶分散在各处,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其中最大那一座。数条羊肠小道穿行其中,每隔几处路口就有巡逻队的身影。 远处朦胧的喧闹声里,凉周周毫不在意地趴在水潭中央的凉亭里,空中似有光芒时隐时现。 几名僕役恪守本分守在岸边,眼睛却毫不遮掩地瞧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殿,眼神饱含着羡慕之色。 「今晚大殿亮堂堂的,好热闹啊。」 「那又怎么样,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角落一个婢女说完,众人眉头皆是郁色。 「如此良辰美景花灯节,我听前厅的守卫说,好多大臣的家眷都进宫了,陛下说人多热闹呢。」 「你懂什么,今晚宫中那么多适龄的少爷小姐,只怕是陛下动了念头要给殿下选妃呢。」 「梅君你胡说什么,凉小少爷和太子殿下的婚约,这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等她说完便被梅君不服气地打断。 「婚约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陛下对凉小少爷的冷淡大家都看在眼里,自从玉罗夫人仙逝后,更是从未召见凉小少爷。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嘆了口气。 梅君遥望着亭中的少年,启声道:「可怜凉小少爷尚不知这其中厉害,只顾沉浸在自已的世界……」 「别说了小梅……」 「怎么?」梅君迷惑地转过身。 只见众人皆身姿端正,分立两侧。前方正是本该在大殿推杯换盏不亦乐乎的太子崇恩殿下。 不知太子殿下听了多少。梅君额角瞬间滑下冷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一步重重地跪了下去。 崇恩身着暗色金丝燕尾服,眉眼冷峻,教旁人无法轻易得知他的情绪。皇族从小的礼仪训练在他身上分毫未失地体现出来。 崇恩目移向远处的亭子,却是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僕役梅君以下犯上,关进地牢,明日由第六军队羁押,发配黄落星自生自灭。其他人未及时劝阻,罚每人掌嘴六十,下发到星舰做保洁,永不转职。」 身后侍卫恭敬垂首,道了声「是」。便迅速将人带离了太子殿。 不过片刻,白玉潭边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崇恩走进亭子时,凉周周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光脑。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凉周周不耐烦地回头:「谁啊?」 见是太子殿下冷眼看着他,凉周周敛下眸子,关掉了光脑,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表情,挽着他的手,道:「殿下,下个月瑶光拍卖行要举行周年庆,我听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奇珍异宝要面世。我们能不能……」 凉周周越说越小声,太子殿下没给他丝毫反应,而是转移话题说道: 「今天花灯节,为什么躲在这里?」 凉周周放下抓着他的手,眉眼不耐道:「花灯节花灯节,你就知道花灯节。你爹又不待见我,我干嘛上赶着去!」 崇恩道:「你竟这么想么?」 「那不然呢我该怎么想?还真嫁给你么?我才不要。」 崇恩不动声色道:「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 凉周周道:「就没有不嫁人的选项么。我想孤独终老行不行?」 「不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我的人生我自已做主!」 崇恩闭了闭眼,道:「伯清夫人来了,在养乐殿等了你很久。」 凉周周龇了龇牙,作势要走:「那你不早说!」 养乐殿。 幽幽箜篌声起,宫廷乐师们端正地坐在屏风后,声情并茂地演奏着丝竹乐器。 崇恩远远地看着凉周周鬼鬼祟祟潜行进殿,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大殿中央立着一位身着白色制式军服,头髮在后脑盘成一个髮髻的女人。她身形利落,脸上皮肤虽然粗糙,眼角甚至还有些许浅纹,但神情却是分外坚毅。 「陛下,第二军区前些日子收到下辖养户星上报。近段时间养户星地壳异动频繁,致当地灾害频发,农业、牧业、渔业收成均受到大幅影响。虽然军团已然及时做了救助措施,但收效甚微。微臣此次前来,是为向陛下紧急求援。」 皇帝坐在上首的白玉萝藤椅上,眉目低垂,端着白玉酒杯晃了晃。 「崔上校,你已十多年没回这白珩星,是在星系边界什么星来着?」 崔伯清眼神闪烁几秒,不动声色道:「回陛下,微臣随第二军区驻扎在青云星系南方边界的沉谷星。」 皇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笑道:「既是如此,便不着急回去。听闻这荒星寂寥无比、物产匮乏,这十年里,首都星日新月异。出现了很多以前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你也许久没回家了,便留下来多住几天。」 「陛下不可。崔某一介军人,民生尚且凋敝,臣怎可贪图享乐,致边界军民于不顾。」 「方罗毕,依你看,朕该当如何?」 一袭碧色锦缎西装的中年男人直起身,恭敬道:「陛下,臣以为今夜的花灯盛会定然不容错过。谭老工匠愿意重新出山实属难得,崔上校不妨留下来赏完灯会,明日早朝再谈公事如何?」 第103页 「既是如此,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过三巡,舞姬们在台上身若游龙,翩若惊鸿。在丝竹声声中恍若天外飞仙,腾空而起,裙袂翻飞。惹得席上宾客们连连惊嘆。 席上氛围逐渐变得轻松起来,凉周周小心地避开人群,绕过10来处圆桌,直奔伯清夫人的席位。 「表姨!」凉周周惊喜地喊道。 崔伯清晃了晃神才抬眼,看到凉周周的那一刻,脸上没忍住浮现出一丝忧虑,又在刻意的控制下迅速淡去。 「周周,你刚去哪了?表姨一直找你都没找到。」 凉周周笑了笑,道:「我刚才在看漂亮石头!瑶光拍卖行预告说会有非常奇异的石头在下个月拍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我刚才一直在看小道消息呢。」 崔伯清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从小到大就这么个爱好。罢了……」 「表姨,三年没见了,我好想您呀!」 凉周周亲密地挽住了崔伯清的手,道:「班主任老师说今年的暑假作业有一门课外实践,会计入我们高三开学的学分。我想去第二军区,我想陪您和曈曈一起生活。」 崔伯清弯了弯嘴角:「周周都快满18岁了,是个大孩子了,还知道心疼表姨。有这份心就够了,沉谷星条件艰苦,你就别来了。以后表姨经常带曈曈回来看你就行。」 凉周周鼓着一张脸正想反驳。乐声戛然而止,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皇帝端坐在白玉椅上,眼睛四下扫了一番。凉周周敏感地发觉皇帝的眼神似乎在他这个方向停留地稍久一些。 片刻,皇帝开口道:「今日正逢花灯佳节。诸位远道而来,朕甚感欢喜。便去外面放花灯吧。」 众人皆跃跃欲试往外走。一位老者站出来,恭敬地对着上首作揖:「陛下,如今太子已然年满十八,太子妃之位却仍未确定下来。不如趁着佳节,喜上加喜!」 皇帝挑了挑眉:「哦?」 庞亮接着道:「花灯节乃白珩星传统节日。花灯设计这门课程更是有着20年的教学歷史,几乎是我们首都人人必备的一项技能。臣以为可以举办一场小辈们的花灯设计比赛。设计最杰出的即可作为太子妃候选人。」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譁然。 凉周周举目四望,并不见崇恩人影。 一位大臣站出来,道:「庞局久处青金星有所不知,先皇陛下早与凉将军约定好孙辈的婚事。凉小少爷自小就养在深宫,和太子殿下更是竹马情谊,我等都看在眼里。此举,不妥。」 皇帝抬了抬手,道:「马生所言不尽是事实。先皇和凉将军定亲,却并未指婚。凉小少爷的婚事自然马虎不得。太子的婚事亦是箭在弦上啊。」 「这样吧,凉小少爷同样参与进来这场比试。小辈们比试的结果看太子喜好,由他定夺。」 只稍片刻,僕役们便清出来一大块空地。十六份材料平铺在十六张桌子上方。十五位公子小姐选好了位置,凉周周这才上去捡了剩下的。不紧不慢地翻了几下桌上的材料,无声地嘆了口气。 凉周周从小就是个学渣。上课的时候注意力并不能很好地集中,往往听着听着就会走神。初中时候上的花灯设计课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现在倒是觉得看什么都新鲜。 前面已经有好几位考生在固定竹条了。凉周周也有样学样,一个不慎掰断了一根,但还藕断丝连着。凉周周急忙沾了特制固定液,勉强把它粘上去。但只是轻轻一弯,竹条便豁出一个口来。凉周周索性把它放在一边,打算做个小的。 他可不认为他是什么手工艺人。大庭广众给崇恩一点脸面就行。他一想到跟从小玩在一起的崇恩结婚就浑身汗毛倒竖。这福气谁爱要谁要吧。 凉周周做着做着便悄悄打量起和自已一起考试的少年少女们。他想着帮自已兄弟先考察一下对象,但多数都因为背着身看不出来长相如何。只能通过身段和一些肢体动作辨别出大体气质来。看着看着倒还真让他选中一个挺对得上眼的。凉周周兴致勃勃地做好一个圆柱形框架,往上粘着丝布。边做边想着结束后要去找那姑娘打个交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离考试截止时间只有半刻钟。考生们忙着给自已的作品收尾。凉周周忙着在「檯灯罩」上鬼画桃符。最后他瞄了眼时间,满意地在角落写下「崇恩花灯节快乐」7个小字。笔刚放下,监考员庞亮和马生就喊了停。 十六个花灯被分别装进了十六个盒子里。皇帝派人把这些花灯送上了二楼。凉周周随意瞄了眼侍卫们去的方向,就跑去找刚才看中的那个姑娘了。 姑娘姓月,名麓。是首都星上素有「风花雪月」的雅称的四大家族之一的月家人。家中世代作为礼官,服务于锦罗宫。难怪月麓仪态如此好。走近了看,就连长相也非常淡雅自然,清新脱俗。不像凡人,更似神女。 「是凉周周吗?我听说过你。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凉周周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想来和月小姐交个朋友。」 「周周不用客气,叫我月麓就好。」 凉周周点了点头,邀请月麓去另一边无人的餐桌吃茶。 「月麓,你对太子殿下什么看法?」 月麓想了想,道:「光风霁月,气度不凡。是很出色的一位储君。」 第104页 凉周周愣愣地点头。 「月麓也很好。知书达礼,恬静端庄。以后必有所成。」 月麓笑了笑:「我自然知道我好。」随后眼神忽然看向场外。太子殿下一脸冷漠地站在了凉周周身后。眼睛无机制地看着她,不似活人,把她看得冷汗直冒。 月麓俯身告退。凉周周没好气地回头。这才发现崇恩眼睛亮晶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马生和庞亮站在圆台中央清场。太子最后看了一眼凉周周,便头也不回地往台上去了。 几个侍卫端上来一樽琉璃罩。众人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太子从身后侍卫手上捧着的盒子里取出一顶涂得乌七八糟,毫无艺术美感的小型「灯罩」,将其置于琉璃罩下。质地极澄澈的琉璃罩下一个「幼童胡画之作」,不想承认勉强能跟花灯沾上边。 众人一言难尽地面面相觑。太子殿下端立在原地,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场外。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凉周周玩偶一样,呆愣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太子开了玉口:「太子妃我早已心有所属。今夜一试更是让我坚定了自已的本心。」 太子顺着台阶走下去,停在凉周周面前,顺势牵起了他的手,回身对着皇帝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父皇的心意,儿臣心领了。」 见势,一众官员向皇帝和太子道贺。一时间好不喜庆。 崇恩环着凉周周的腰,轻声道:「今夜晴空万里,正是放花灯的好时候。周周和我一起去赏灯吧。」 凉周周一整个晚上都在云里雾里中度过。他怎么就成了准太子妃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已胡乱制作的花灯,崇恩怎么就选中了。总不能别人做得比他还差吧。 侍卫们把刚才收上去的花灯又悉数还给了考生。考生们一一拆开盒子,虽然比不上老工匠的一眼震撼,但也都各有各的美。绝不是他自已的花灯能比得上的。凉周周抬眼看了看崇恩,心里有些发酸,忍不住道:「我的呢?还我!」 他才不要把这个留下。这纯纯就是他的黑歷史。 崇恩不自然地眨了眨眼,道:「你送我的便是我的了。送出去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什么时候送……」 说到一半,凉周周戛然而止。他勐然想起来太子选中了花灯。收下花灯便是认可这门亲事。没有特殊原因,恐怕很难要回。 「这是我们结婚前唯一的关系证明。你不能这么对我。」 太子说完后便从旁边侍卫手里接过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母花灯。将凉周周的手掰开,递给他一支笔。 「花灯有愿,终会实现。周周,写下你的愿望。」 崇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凉周周别扭地接过笔,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 从小孤儿了十七年。曾经是好朋友铁哥们儿的人自从进入青春期就跟他特别保持距离,结果现在板上钉钉成了他未来夫婿。他非常茫然,对突然其来的身份转换并没有适应良好。 崇恩那头已经放下了笔。凉周周点了点笔,写了老生常谈八个字——天天开心,事事顺利。崇恩看过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凉周周也过去看了看他的。 韧滑的绢纸上苍劲有力,排版条理清晰地写了几个字:「永远关心他,爱护他,保护他,相信他。凉周周的家人崇恩留。」 美好的愿望随着圣洁的花灯升空。由点成线,由线成面零零散散点缀了整片天空。花灯和星辰相互辉映,人间一片祥和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