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犯》 第1页 [现代情感] 《沉默犯》作者:姜筠【完结】 简介 来自已逝者的求救信息,串联起三个拥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陌路人,也串联起北国千里冰封下所有的恐惧,仇恨与罪恶。 生与死的轮番交替,在那有似万丈迷津的无言冰河之中,是否有舟子可以渡人渡己。 第1章 引子 心之如何,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唯有自渡。 睡眼朦胧中他被一阵来自遥远冰河下的哭声唤醒, 翻身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困意全无。 这是冬至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漫长又凛冽。这个城市快要十年没有下过雪了,他回忆起梦中故乡那动则积起的一人多高的大雪,满街的冰雕和蒸腾的雾气,现在的这片土地少了对冬天的敬重。 酒精的副作用渐渐开始发作,睡眠失调的状况持续了半个月仍未缓解,好在学期末需要担忧的也只剩下毕业论文开题报告这一项要紧的事情,汇报的前一周他买了一大瓶红酒特意留在了汇报前夜准备一饮而尽,希望换得一夜好眠,但这酒进入体内,分明产生了相反的作用,他只觉自己是躺在床上的一只落魄袋鼠,努力挣脱困在身上的藤曼,闪转腾挪的蹬着双脚,头重脚轻地辗转反侧。 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随即熄灭,传来了一声震动。他不想去理会,现在入睡的话第二天还不至于憔悴到影响状态,他需要全神贯注地集中在这件事情上。 手机又响了一声,那声音越忽略越震耳欲聋。 他摸黑举起了手机,是一条短消息,那是一个绝无可能再次发送消息的人发来的。 【1643】 他的心脏在那两秒停滞了一下,随即像是即将跳出胸口一般地失去了规则,床在天旋地转,他不确定是酒精的加持还是下一秒自己即将要猝死在这个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胃里一阵翻涌,直到他努力再次将发信人和内容看了一遍。 发信人姜珊,他的姐姐。五年前自杀身亡。 姜珊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天生一双灵眸,头脑极具慧根,学习功课样样不落前三,更弹得一手行云流水的钢琴,从小到大都是左邻右舍用来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在母亲邓丽娇眼中,大女儿是可以继承自己法律衣钵的人,因此对她的教育不容许出现分毫的偏差,而小儿子姜郃更像是买一赠一的那个赠品,并不是不够好,只是相形见绌。 姜郃努力使情绪平復,点进了姐姐的朋友圈。时间停留在 2013 年的 12 月初,最后一条朋友圈是母亲邓丽娇编辑的,是一则关于姜珊葬礼的公告,短短十几个字宣告了一位少女的生命终结。 继续按照朋友圈时间线往前回溯,似乎能看见这个女孩的一生,那些图文记录成了女孩短暂 18 年生命里最后留下的寥寥痕迹。五年来姜郃没有再点开过姐姐的朋友圈,似乎只要如此心照不宣的互不打扰,就可以当作彼此相安无事,在心底里,他始终不愿承认姐姐已经离开的事实,因此当他再次点开时,确实感到一阵的陌生与慌乱。 母亲邓丽娇一生都在和法律这门事业打着交道,从法院隐退后成为了一间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在姜郃的印象里,邓丽娇一直是神见首不见尾的存在,一家人每年团聚的时刻屈指可数,哪怕是少数的相处的日子,邓丽娇对姜郃也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全部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即便如此,姜郃也从未看见邓丽娇有任何显露的外在情绪,哪怕是在自己女儿的葬礼上,这个冷静的女人也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变化。 她会难过吗?她会内疚吗?姜郃五年来不止一次在心里发问,也不止一次怀疑姐姐的死,正是由于邓丽娇施加的压力过大造成的。但姜珊在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什么也没有留下,便从横跨了一个多世纪的中东铁路桥上,跳到了冰封的江面上,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席捲着刀片一样的雪花,当人们发现她时,被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裹持后终于将她变成了血色冰雕,屹立在横亘的冰河之上。 是恶作剧吗?姜郃在心里嘀咕,退出朋友圈返回了聊天界面,此时已经没有开始时的惊恐,但从偏僻角落涌上一股愤怒,如果是恶作剧,他一定会亲手把这个人揪出来。酒精无形中给他壮了壮胆,他噼里啪啦对着屏幕打字,准备正面教训下这个胡乱开着不合时宜玩笑的人。 【你是谁?如果是恶作剧的话你惹错人了! 】 对方正在输入…… 姜郃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将近一天没合眼,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消息,他想起姜珊葬礼结束后邓丽娇便将她的房间锁了起来,除了每周一次的打扫外不再让任何人进入,如果手机被人用来恶作剧,也只有邓丽娇一个人有这个可能,但她偏偏又是最不可能做这件事情的人,莫非真的是鬼魅?但当他再次收到那头髮来的消息时,他多希望今晚只是自己喝醉以后产生的幻觉。 【你的姐姐 】 对方回復道,对话框的顶部依旧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姜郃觉得周遭的空气也变的寒冷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梦见过类似的情景,古时候传说人死后会飘荡在一片广阔的芦苇丛中,亲人们会在芦苇丛中唿唤名字一起相聚,姐姐离开后姜郃一直希望有天真的在梦中的芦苇丛中和姐姐团聚,但一个人的离开是如此悄无声息,甚至连留给自己悼念的凭证也被锁在了另一个房间里。姐姐对于姜郃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父母在姜郃 10 岁那年突然离婚分居,邓丽娇长年累月的出差使得姜郃看待这个姐姐更像是看待父母一般的角色,尽管两人的年纪相差的并不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他是希望存在神迹的,哪怕没有神灵只有传说中飘在芦苇丛的游鬼,也可以当作姐姐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但五年过去了,神迹变得遥不可及,哪怕连姐姐的样子也开始变得模煳。 许久,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消失了,弹出了对方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救救我 】 寒夜恐惧刺骨,窗外天色既白。 第2章 01恶意 法学院的主楼后有一片茂密的银杏树林,秋天一片金黄时总会有不少附近居民来这消遣,但冬天却鲜有人光顾。姜郃最喜欢冬天站在树林正中间的小丘上,日光影影绰绰的能隐约看见法学院的院徽被照射的闪闪发光,那是姐姐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 姜郃一直认为自己是出于某种愧疚感才在姐姐离开后决定报考这所她心中的学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站在这里的不应该是自己。曾几何时这片小丘是他距离姐姐最近的地方,但今天一切都大不相同。 此时距离收到姜珊的信息已经 6 个小时,姜郃渐渐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一切的真实性,但仍未放弃是有人故意恶作剧的可能。早上邓丽娇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才意识到上一次两个人联繫已经是三个月前,打了两通电话无果,姜郃决定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全心准备上午的答辩。但人的心总是自作主张,越努力想要不去在意,越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答辩全程姜郃都不敢抬头看导师的脸,下面的一排评审犹如洪水勐兽,盯得自己乱了分寸,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个事情。他的声音在颤抖,太阳穴冒着虚汗,自己通宵加点修改了无数遍的演示文稿也变得陌生起来,脑子里只剩下姐姐的声音,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犹如鬼魅一般熟悉又陌生的唿喊: 「救救我!」 脑海里面像炸开了烟花,身子变成了一团瘫软的棉花糖,无力地砸了下去。 姜郃记着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吐在了讲台上昏了过去。 校医院的消毒药水熏得人反胃,姜郃几乎是被呛醒的。 还没等他睁开眼,他就听见门被重重推开发出了年久失修的哀嚎声,随后走进来一个带着耳机专心打游戏的魁梧青年。大涛,本名万寿涛,姜郃的室友,同样也是来自哈市的老乡,是姜郃在寝室里真正可以不做保留完全信任的人,但自从半年前大涛搬出宿舍开始校外实习后,两个人几乎很少碰面,一睁眼姜郃甚至有些恍惚。 「怎么,见到你救命恩人了激动的话都说不出了吗。」大涛见姜郃醒来后放下手机端了把椅子坐在摺叠床前,「你这个见面礼真的太重了,半年没见一见面先晕过去是什么仪式啊姜老师。」大涛接着调侃道。 「是你带我来的吗?」姜郃坐了起来,头还在隐隐作痛。 大涛站起来走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给姜郃:「你今天差点把咱们院长吓到犯心脏病,人家六十来岁了突然看见你在讲台上昏过去都语无伦次了,幸亏我是你下一个答辩的就在门口一直偷窥你情况来着,不然你瞅瞅你这吐的。」大涛指了指姜郃身上的污渍满脸狐笑。 「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时身体就不???受控制。」姜郃喝了口水。 「你有多久没睡觉了?」大涛问道。 姜郃放下手中摩梭良久的杯子,摇了摇头。 「人家护士小姐姐可说了,你这个情况最起码通宵了两三天,还说你体内酒精含量很高,她原话怎么说来着我想想……」大涛紧锁眉头:「啊对,说让你想折磨自己的话换个点的方式折磨。」说罢,大涛放声大笑。 大涛有种魔力,能很快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姜郃骨子里带着一种冷静疏离,经常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大一开学时的军训尾声,大半个班都渐渐熟络起来,姜郃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大涛就像是对姜郃的这层屏障天然免疫,开启了热烈且持续的好友申请攻势,事实证明,冰山终有融化的一天。 「怎么样你的实习,还可以吗。」姜郃问道。 大涛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回答:「已经签协议了,毕业不出意外的话就在那家继续,没想到吧,我是我们这批人里最先改行的。」说罢,继续笑了起来。 大涛的选择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入学开始大涛就是法学院的风云人物,各项绩点近乎满分,大小考试都是名列前茅,哪怕在这样一个学业课程内卷严重的地方,他还可以同时兼任学校乐团团长和足球队长的多重身份,但某种程度上,大涛和姜郃来法学院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因为心中存在着愧疚感,姜郃为了替姐姐实现夙愿,而大涛是为了过世多年的母亲。 如果能早点走出这些阴影活出自己的人生,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姜郃心里想着,嘴上满是调侃。 「如果……」姜郃开口道:「如果有天你突然收到阿姨发来的消息,你会信吗?」 大涛被这突如其来的没头没尾的问题问住了,停下了踱步的步伐缓缓回答:「我会,如果能跟她再说上话,我都会信。」 「怎么,你刚刚做噩梦了吗?梦到你姐了?」大涛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姜郃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把信息的事情和他说,但一来自己目前还没有证实信息是否是某人的恶作剧,二来自己的身体状况让他开始对信息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于是决定暂时作罢,他摇了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这几天你来我家住吧顺便养养身体,我那什么都有比宿舍舒服多了,而且我这可不是大发慈悲啊,今天这答辩结束我就要出差几天了,阿满没人照顾我不放心。」大涛站起来期待着姜郃的回答。 阿满是姜郃和大涛半年前捡到的一条金毛狗,左腿有着先天残疾,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好在后来及时抢救了回来。姜郃觉得此时的自己的确需要换个环境思考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阿满在的话,也许能将自己从糟糕的情绪里暂时解救出来,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处理好答辩事宜后会合。 大涛的房子在东岸的高新科技区附近,一到晚上显得格外寂静。 大涛匆匆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后便收拾行李赶去机场,留下了家中一人一狗面面相觑。阿满显然认出了姜郃,围着他一直打转乱扑。再次拨通邓丽娇的电话,是在姜郃遛狗的时候,电话那头推杯换盏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吃饭吗?」姜郃问道。 「嗯,什么事?」电话那头反问。 「……」姜郃突然意识到,自己拨了一整天的电话,却没考虑过要怎么跟母亲提起这件事,他有些侷促:「我就是想问下,最近家里来过人吗?」 「什么意思?」 「我收到一个微信消息……」姜郃考虑了下要不要说:「是姐姐发来的,所以我想说,有没有人来过家里动过姐姐的手机或者登陆过她的帐号。」 「不可能。」对面铿锵有力的回答。 「是不可能,但我今天凌晨的确收到她发来的消息了。」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电话那头语气已经变得些许不耐烦:「小珊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没有人能进去,也没有人能碰到她手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姜郃,你姐姐已经走了五年了,你也是成年人了,你要学着去接受这一点可以吗。」 「你完全不好奇信息的内容是什么吗?」姜郃对邓丽娇的反应见怪不怪。 「不好奇,我也不想知道,我希望你可以尽快长大接受这一切。」电话那头语气冷漠的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没别的事情的话先这样吧。」说罢,电话响起了挂断的忙音。 姜郃对半小时前自己居然怀着一丝期待感到可笑,事实上从姐姐离世一个月后,他就感到母亲已经完全走出了丧女的伤痛,依旧每天应酬,出差,回家倒头就睡,维持着标准的三点一线生活,除了家里少了个人,一切似乎对她没有影响。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既死之人发来的信息而感到波动呢。 但如果真的如母亲所说,关于姐姐的一切东西没有任何外人接触过,那这几条信息究竟是他人假借姐姐之口发来的求救信息,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问候? 回过神时,姜郃发现手里牵着的遛狗绳不知何时已经断开,四下里寂静无声,街边灯光昏黄的看不见阿满的踪影。姜郃顿时神经紧绷,大气不喘的跑遍了周围的街道寻找,午夜时依旧遍寻无果。他决定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追溯,希望阿满能自己认出回家的方向。 姜郃一遍遍拨通着大涛的电话,估算着此时飞机早该落地了,却依旧无人接听。他回想起那天跟大涛捡到阿满时看见了放它的箱子中主人留下的一张卡片:请好好爱它。 绝不能再让任何一个自己在意的东西消失了。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然而这一次,他又食言了。 姜郃寻回家时,在门口发现了阿满,跟半年前相遇的时候一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中,上面放着一张贺卡一般的东西,只不过现在,阿满没能等来垂死挣扎后的救世主,它满身被鲜血覆盖着倒在了纸箱中。 卡片上的一行字即将被鲜血浸没: 这是警告。 第3章 02诡谲 时间如同沉闷的丧钟,一点一点拉扯掉最后的希望。 姐姐离开后,姜郃很抗拒过生日,他觉得自己偷窃了本该属于姐姐的生命时长,却并没有用作有意义的事情。一个小偷,有什么资格庆祝长大。 大涛犹如一个读心者,两个人同年出生,因此每次都将自己生日和姜郃放在同一天,美其名曰和姜郃不分你我,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们两个人太像了,经歷过切身之痛的动物,总能在人群中嗅出彼此。 遇见阿满就是在半年前生日聚会结束时,三三两两的分别后两个人喝的酩酊大醉的在街上乱逛,阿满被放在了一个纸箱中,丢在了一个逼仄胡同的垃圾桶旁。两个人几乎是当机立断地抱起来就寻找宠物医院,最后在城中村的一个偏僻角落找到了一家营业到半夜的私人诊所,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按照那位俗世奇人江湖郎中的说法,这狗晚送来两分钟都没得救。好在小傢伙像是从死神手中抢回一条命一般自己努力的野蛮生长,没过多久就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阿满,就叫他阿满吧。」有天大涛一边打扫新搬的房子,一边对身后来帮忙的姜郃说到。 「什么意思呢?」姜郃瘫坐在沙发上。 「它主人一边留下卡片说好好爱它,一边干出把它扔在垃圾桶旁这事儿,我就希望它之后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满的,爱也是,越满越好。」 这绝对是这些年姜郃从大涛嘴里听到的最肉麻的话,但那刻,他看见大涛眼里有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两个相似的动物,总会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小区的摄像头因为年久失修仅保留了三四处正常运作的,其余各处摄像头都用来作了威慑并无实际用处,而事发单元楼就处在视野盲区中。报警后警察查阅了事发当晚前后所有的监控录像,并未发现形迹可疑之人,沿途的监控只显示阿满的确自己跑回了小区,最后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外。 姜郃没有选择将卡片的事情告知警方,他不知道所谓的警告收件人是自己还是大涛,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从昨晚开始变得急转直下,事实上,他连为阿满悲愤的力气也荡然无存了。整个房子空荡荡的显得清冷,他能清楚听见内心另一个声音在嘲笑,你爱的东西都会离你远去。 阿满是被人用硬物勐击头部数十下身亡的,直到姜郃上楼的前两分钟仍旧一息尚存,他是不是想等自己见最后一面?或许,他是在等着大涛。姜郃心里在哭喊,在悲怆,在声嘶力竭,但外在却忘记了此刻应该表达出什么情绪才是正确的。 「明天白天我们会再来做一次走访,???到时候看看会有什么新发现。」出警的一名年轻警官站在门口说道:「但是建议你还是联繫下狗主人,看看小区里周围的社会关系有没有线索,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警官,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吗?」姜郃已经对周遭的一切产生了质疑。 「今天我们已经走访过周围的邻居了,现在还不能确认,具体我们后续会跟进。」 从发现阿满丢失到回家中间间隔一个半小时,监控录像显示阿满回小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四十,报警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监控缺失的十五分钟内,要完成控制,牵引,寻找下手的监控盲区位置,杀害,搬运,清理等等这一系列的步骤,如果是没有进行过提前踩点的社区外部人员几乎是天方夜谭。小区内部多是附近高新科技区工作的青年白领,且出入程序繁琐更增加了外部人员进来的难度,杀害阿满后能准确知晓家庭住址的人,同小区熟人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姜郃一夜无眠,决心第二天赶在警察走访前对同楼层的邻居一探究竟。但当务之急,是要联繫上大涛。已经凌晨三点,大涛的手机仍旧保持着开机状态但无人接听,姜郃开始在家中翻找大涛此行出差的目的地线索。 终于在床头的日历上,姜郃发现了标註的信息,那是一个他阔别已久的地方,一个他曾经发誓要远离的地方,一个他不愿意再去触碰和回忆的落寞故土,自己的故乡,哈市。短短一天,像是一只提线木偶的既定剧本,所有的回忆有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那座城市带来的沉痛过往还是将他牢牢困在了冻土之下,哪怕离开三年,也如影随形。 有急事,看到速回电话。 姜郃点开微信发送给大涛后便将手机扔在了一边。头不知何时又开始疼痛的四分五裂,吃了几片白天在学校医院开的阿司匹林,更觉头昏脑胀,恍惚中似乎听见了阿满的叫声,在一个静谧的花坛深处,阿满吐着舌头歪着脑袋,一脸纯真的盯着自己,低下头望去,自己手中握着残破的石块,石块上沾染着滚烫的红,和金色的毛髮,转过头,是姐姐,还穿着高中的深黑校服,梳着记忆中一袭黑色短髮,嘴里在轻声念叨着什么。 「我听不见,姐,你在说什么?」姜郃大喊。 姐姐满脸笑容,依旧在轻声细语。 「姐,你大点声。」姜郃带着哭腔。 「1643,找到我。」姐姐的声音变成了老妇人的声音,剎那间化成一堆白骨,碎在了脚边的血泊之中。 姜郃惊醒时,窗外天光大亮。 小区的户型为一层三户,建筑多建于 21 世纪之初,尽管外墙翻修后焕然一新,但内部设施仍有些许陈旧。 姜郃敲了敲中间住户的大门并无人应答,却将另一旁的住户惊了出来,隔着外层的铁门,那位看起来精緻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女主人连忙问是不是跟昨晚的警方闻讯有关,得知来意后女主人将姜郃迎了进去。 「中间那家已经很久没人进出了,不知道是不是搬走了。」女主人一边示意姜郃坐着,一边倒了杯茶:「你的事情我们昨晚就知道了,昨晚警察来问我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当时是我先生出来的,我那时候睡的迷迷煳煳的,后来也是听他说的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真的太可怕了。」女人摇了摇脑袋嘆着气。 姜郃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再次来打扰你们了,昨天警察在的时候我情绪有点激动,所以今天来还是想了解一点细节,比如说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之类的。」 「我明白,现在谁家养宠物都当成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突然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我也会情绪激动的,但我记得之前对面遛狗的小伙子好像不是你吧,你们是合租的吗?」 「不是的,我是来借住几天。」 「难怪,因为之前那个小伙子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他每天工作到很晚然后还风雨无阻的去遛狗,我就感觉他真的很爱那只狗吧,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啊。」女人语气变得怜悯起来。 姜郃抿了抿嘴,想到大涛始终没有回覆自己的消息,结合昨天的卡片警告,不由得担心起来。 「或许您有留意到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对面的小伙子吗,他每天工作挺忙的早出晚归,我这也不太了解,你也看到了我基本上就是在家办公的,出门的时间很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姜郃环顾四周,注意到墙上的结婚照和房间的婴儿用品。 「倒是」女人开口说道:「之前看到过一次他爸爸来看他,看上去蛮清爽的很有知识分子的模样,也是蛮久之前了。」 姜郃吃了一惊,尽管和大涛这半年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大涛从未透露过自己父亲来过的事情,事实上,关于大涛的家事他也只是有一个模煳的概念,母亲英年早逝,父亲此后终生未娶长居国外。姜郃想追问关于父亲的更多细节时,女主人却面露尴尬的表示印象已经模煳。 警察走访了附近的住户无功而返,案子被慢慢搁置,行兇地点,兇器以及这个深夜杀害邻居家宠物的恶人流言渐渐在小区里流传开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大涛的手机在第二天变成了关机状态,姜郃打去公司询问才得知大涛早已在开题答辩前辞职了,所谓的出差是个谎言,这不辞而别的失踪让这个冬天变得越发诡异。 来自去世姐姐的求救信息,阿满的死亡警告,好友的人间蒸发,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方向,那个他不愿再涉足的东北,渐渐向姜郃打开了它的冰封之门,门内万丈冰河锁住的,会是什么。 第4章 03暴雪 哈市旧称阿勒锦,女真族语意为光荣与荣耀,横跨东北的松花江途径这座小城,每年冬季经过松满水电站的洗礼后带来瀰漫的雾气与河岸两边经久不化的冰凌,极为壮观。临近年关,是这座小城一年当中人气最鼎盛的时候,但一场未名的巨大暴风雪即将翻涌而来。 飞机几乎是一路踉跄的穿梭出卷积的乌云,落地后打开手机姜郃才发现自己的航班是空港停航前的最后一班,这之后,哈市便宣布因天气原因暂停全部进出港航班及列车,恢復日期待定。 这座人口不足百万的边陲小城,成了一座孤岛。 车缓缓驶向市区,整个城市如同定格照片一般同三年前离开时如出一辙,天空阴沉着雪却并不大,前排司机嘴里嘟囔着天气预报不准,一边焦躁地按着喇叭。新闻的实时推送已经将暴风雪预警提升为红色最高级别,广播里传来主持人针对防灾演练的提醒,城市提前进入了冬眠季节。 老房子位于老城区的东北角,昔日的黄金地段,距离商业街和市中心都不足十分钟的车程,从房子的走廊窗台望去,能看见曾经回家必经的圣伊维尔教堂已经焕然一新,变成了休闲公园,这个城市的变化总是隐藏在这些不经意处,如果不是多了四个绿色的洋葱头屋顶,谁能认出那正是小时候经常和姐姐以及小伙伴一起去捉迷藏,餵鸽子的破败礼堂呢。 北岸新区的开发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座城市一边在固守着陈旧的工业记忆,一边迈着年迈的步伐企图跟上时代的脚步,他们推倒那大片的密林,拆去那旧日帝国的烙印,将新世纪的光辉刻在了激流勇进的桥头堡上。姜郃离开东北上大学后,邓丽娇便将老房子彻底当成了仓库,在正新建的北岸新区重新购置了一处房产,大小生活细软也一併早早搬了过去,这些也是姜郃大二时才通过亲戚口中得知的,母亲有时候对自己如同一个陌生人,如此的主张也习以为常。 姜郃打开房门才发现屋子里几乎被搬空,只剩下几把椅子,褪色的墙纸和姐姐那扇被封锁的房门,玻璃在彼此敲打,供暖停掉后挂上了一层厚厚的霜花,脑子里像是有个橡皮擦,正在将自己前二十多年的记忆一点一点抹去,最后会不会变成像这个房子一样光秃秃的存在。姜郃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上前努力企图扭开姐姐房间的木门,但正如母亲所言,门被牢牢的锁住。 果然还是要联繫下她。姜郃无奈的正准备掏出手机,转过身却发现大门口忽然站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在盯着自己。一瞬间心跳加快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儿吗?」姜郃率先发问。 男人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朝房子里迈了进来,姜郃见状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哪位,有事儿吗?」姜郃重新提高嗓音企图震慑下对方。 「你有点眼熟,你是?」男人一边摘下厚重的围巾,一边朝前走了几步。 「这是我家???。」姜郃回答。 男人有些喜出望外,那神情明显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但姜郃只觉得奇怪,因为两个人确实素未谋面。 「姜郃是吗?原来是你回来了。」男人掏出了一包万宝路,又四下翻找打火机:「咱们之前见过,不对,也不算见过,但我认识你,我是你姐的朋友。」 「是她的同学吗?」姜郃想着自己的确和姐姐学生时代的生活圈子不在一起,尽管直到初中时两个人还是在一个学校,但初三结束姐姐便顺利进入了省重点,自己则是在圈外打转。 「对,我是姜珊的高中同学,刚刚冒犯你了不好意思。」 「怎么称唿?」姜郃看着眼前年纪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年轻人满是疑问,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此行的目的,也不确定他的陈述有多少是杜撰,但如果想要追查那个诡异的信息,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 男人叫白戈,姜珊高中三年的同学,老城区派出所的一名新晋治安民警。 「你今天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姜郃决定先从面前的男人开始调查。 「你吃饭了吗?」男人重新围上了围巾:「找个地方边吃边说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北安街藏着一大片苍蝇馆子,但临近春节又值暴雪将至大都门可罗雀,两个人寻摸了半条街终于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半地下砂锅馆子。 还没等姜郃坐下来,白戈便一边呵着哈气暖手一边说道:「你一定得尝尝这儿的酸菜羊肉锅,真的地道。」姜郃没搭话茬,眼睛搜寻着男人身上的蛛丝马迹,两个人点了两份砂锅坛肉和大白梨,馆子里又陷入沉寂。 「你姐姐走了之后你家开始搬家。」男人脱下羽绒服开口道:「大概是两个月前吧,那片发生了好多起入室盗窃的案子,刚好你们家又是在我辖区范围内,所以有时候会帮着特别注意下。结果你看,今天就差点把你误认为是小偷了。」 「你刚才说以前见过我,是什么时候。」姜郃问道。 「先打住。」白戈突然叫停:「咱们公平些,既然我回答完你第一个问题了,现在轮到你回答了。」 姜郃觉得眼前的男人绝没有他说的目的那么简单,于是决定将计就计。 「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男人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 此时面前是敌是友暂不明显,如果贸然将真实目的告知的话,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姜郃思忖再三,只回答是回家过年来老房子拿点东西。 「咱们在葬礼上见过,时间也是有点久了。」男人像是被触碰到某个伤疤一般,语气中有着令人难以分辨的波动:「我其实到今天都不能接受姜珊已经没了,刚刚看你站在你姐的房间前,我一瞬间有种错觉以为她回来了。」 姜郃勐地一激灵,坐直了身子。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姐姐的关系绝非同学那么简单,记忆中姐姐只邀请过女生回家做客过,从没见过有异性,他不确定当时男人在身后盯了自己多久,但如此肯定紧锁的房门就是姐姐房间的人,一定在某个时刻进过姐姐的房间。会是他吗?盗用姐姐身份给自己发送消息的人会是他吗? 「我妈之后跟你们有联繫吗?」姜郃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没有。我们就是在葬礼上和阿姨见过一次。」 无论如何,眼前的男人来者不善。姜郃在心里盘算着,一张无形的网拢住了越来越多的人,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餐馆作别后白戈急急忙忙返回所里处理一起醉酒互殴的案子,老城区派出所地处偏僻,却所属最大的老旧辖区,治安情况复杂。派出所里常务警员不过十来人,经常一人当作三人用,因此即便是新手如白戈刚过见习期,也不得不加班加点。 白戈自是对那个弟弟没有全部和盘托出,某种直觉告诉他,他回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于是午夜时分,他决定再次探访姜家老房看看情况。 雪已经渐渐变大,没过了脚踝,风颳得车窗胡乱作响。白戈关着灯坐在车里,盯着面前漆黑的居民楼,还没等他低头找到香菸时,不远处传来仓皇奔命的声响。白戈抬起眼,一个黑影从单元楼里窜了出来,艰难地大步在雪地里跑去,没多久,紧接着又窜出一个身影追去,白戈认出那紧随其后的正是姜郃。像是某种心有灵犀,白戈随即启动了车子一路狂飙,暴雪的夜色下那黑影钻进了更深的街道里。车子陷在了泥水中,白戈甩下车门拼命追去,在十字路口和赶来的姜郃打了个照面。 「什么情况?」白戈拼命稳住唿吸急忙问道。 「一会儿再解释,先抓人。」姜郃喘着粗气回答完毕,便向前继续搜寻。白戈吃了一惊连忙掏出手机准备唿叫增援,却发现手机早已在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下自动关机,痛恨的大骂一声也紧随其后。 道路蜿蜒崎岖,很快两个人就在这庞大的钢筋丛林中迷失了方向。 暴风雪越来越大,风如同刀子般划到脸上,连同雪花一块刺激着周身的血管,身上奔跑而出的汗水变成了冰露,挂在皮肤上犹如万箭穿心。 终于,在一个筒子楼旁,白戈发现了姜郃和黑衣男人扭打在一起。 黑衣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只匕首,白戈见状冲上前去挡在了姜郃身前,三个人精疲力竭的僵持着。男人穿着一身长款黑色羽绒服,约莫四五十岁,慌乱中不失干练,灯光下一抹络腮鬍清晰可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唿出一片雾气。 「冷静点哥们,偷东西而已,要是伤人的话性质可不一样了。」白戈慢慢靠近。 「站那儿别动。」男人低声嘶吼。 「我不动。」白戈安抚道:「自首吧,警察一会儿就来。」 男人没有作声,眼神飘忽不定,四下里在寻找合适的逃跑时机。 「不要挣扎了,你自首吧。」白戈斩钉截铁的喊道,他心里七上八下,手机已经无法开机联繫同僚,单凭自己加上身后这个弟弟要制服一个挥刀的匪徒及其不切实际,继续僵持下去只怕体力透支。情况貌似陷入了僵局。 「你认识我姐对吗,姜珊。」姜郃突然向男人发问:「我姐究竟怎么回事?」 男人明显怔了一下,呆滞了半天很快回了神,他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四周早已变成白茫茫的原野,忽地一下,男人冲破了积雪的覆盖,摔进了被白色深埋的下水井中,那有如地狱派对之门的开放,重新令万籁归于寂静。 暴雪,已至。 第5章 04日记 派出所的老旧灯管一直在嗡嗡作响,那声音活像管子里塞满了数百只苍蝇,搅得人心神不宁。姜郃热的脱的只剩一件贴身的白色毛衣,仍旧难受的坐立不安,这把上了年纪的椅子似乎也在和自己过不去,高低不平地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快把外套穿上。」话音未落,推开会议室门走进一位中年女子,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一头黑髮随意散着,凌乱中不失干练。女人对着姜郃笑了笑,将手中的热咖啡递给姜郃,接着说道:「知道低温症吧,六十苏联那边的探险队翻越乌拉尔山脉的时候出了意外结果无一倖免,他们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个精光,后来证实衣服是他们自己脱去的。为什么,极度寒冷的时候人的大脑会给你释放错误的信号,去欺骗你,让你深信你现在并不冷,人的脑子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不是吗。」 姜郃接过咖啡一饮而尽,嘴唇颤颤巍巍地上下翻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冻得毫无力气。 「我算是这儿的领导,我叫周齐,关于今晚的事情想找你了解下情况,一会儿咱们换个房间。」女人的脸上有一层读不出的意味,姜郃此时心里也顾不得捋顺逻辑想着如何解释今晚的一切,因为今晚开始他的调查终于有了新的眉目。 「你怎么样啊。」白戈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一抬头才发现领导也在,连忙尴尬的笑了笑:「周队,不好意思,我来看看他。」说罢,指了指一旁的姜郃。 「你们先聊,一会儿一起来趟谈话间找我。」周队说罢站起身顺了顺羽绒服上的褶子,推门离去。 「那个人怎么样了?」姜郃见房间门关上急忙向白戈问道。 「送医院去了,好在没什么生命危险,人暂时昏迷了,该我问你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我可以相信你的吧。」姜郃直视着白戈的眼睛,目光如炬。白戈沉疑片刻,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关你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戈问道。 姜郃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可能会觉得奇怪」姜郃看了眼白戈,接着说道:「我收到了我姐发来的求救信息。」 白戈此时如同???过电一般瞳孔放大,左手连忙在身上摸索着寻找手机:「你说的,是这个吗?」白戈的联繫人列表里,名为姜珊的对话框中,相同的信息内容,一致的句式,两个人都收到了。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两个人不确定此时是喜是悲,但心中的负担顿时减轻了不少。 两个人重新确认了信息内容和时间,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有人在当晚同时给他们两个人发了消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自己? 「所以你跟我姐应该不仅仅只是同窗好友那么简单吧。」姜郃放下手机盯着面前神情恍惚的白戈。 白戈回过神来,脸上涌现一股释然的味道:「姜珊应该没跟你们讲过,其实她从高一开始就在偷偷恋爱了,没错,是跟我。」 姜郃其实已经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当真相假借他人之口说出时还是吃了一惊,那个他心中似乎永远理性到按部就班的姐姐,原来也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晚的事情其实是阴差阳错。」姜郃说道:「因为觉得你很可疑,所以决定返回老房子那边碰碰运气,我妈在外地没办法赶回来,而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因素在白天已经离开,如果有人想要来老房子做点什么,一定会选择这段时间过来,没想到你没等来,来的是别人。」 「你为什么会说那男的认识姜珊?」白戈问道。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入室盗窃的,但后来我想起来了,追出去时我看见他把房间翻的很乱,但正中央的笔记本电脑却全然不顾,很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一个已经去世五年的人的房间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冒险呢。」 「其实关于你姐自杀的原因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她那时候总跟我讲自己有多想成为一个法官,跟随你们妈妈的步伐,给别人带去正义和温暖,所以我不理解一个对未来满怀憧憬的人,怎么会毫无预兆的自杀。」白戈说罢,神情变得落寞。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哪怕是一封遗书都没有。」姜郃站起身穿上了羽绒服:「这是弥补遗憾的机会吧,不管信息究竟是谁发的代表了什么,我觉得这都是对我姐的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那绝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当晚姜郃在派出所做好了笔录,便住进了白戈为他安排好的酒店。暴风雪越下越大,邓丽娇因为停航以至于出差无法返哈,上天像是给姜郃创造了一个绝佳的调查时机,他随即与白戈约好次日返回老房子从姜珊的房间着手调查。 乌云蔽日,日光艰难地发挥着余热,但这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仍未有丝毫停歇的劲头。 姜珊的房间被邓丽娇打扫的如同定格在了五年前的时光中,一切都未曾变过。这就是母亲的怀念方式吗,姜郃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紧随着被络腮鬍男人翻乱的蛛丝马迹。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来过我姐房间的?」姜郃一边找着一边头也不回的对一旁的白戈问道。 白戈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小孩,尴尬的笑了笑:「我没有进来过,但偶尔会趁你们家没人的时候送她回家,就到这个大门口为止了,再之后她就不允许进来了。」 「你们两个就从高一一直谈到了高三吗?」 「差不多,但中间有段时间也分过一阵子,你也懂的小孩子的时候分手的理由也千奇百怪,那段时间无非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了,姜珊也变得若即若离的一放学就说要回家,我以为是在跟我冷暴力,所以分开了几个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没看出来你还会是个为情所困的人,难怪我姐冷暴力了,她慕强的,你是不是不好好学习啊。」姜郃说罢一脸坏笑的转头看着白戈。 「我那时候成绩可是在你姐之上,某种程度上因为你姐姐我才做了警察。」 「是因为想调查她的案子?」 「是因为你们姐弟俩现在一起气我。」白戈说罢抄起一本书敲了下姜郃的后背。 这一下敲打姜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示意白戈搬动床架。 「我也是突然想起来,以前小的时候,她对我特别的差,又是欺负我又是抢我的零花钱」姜郃一边笑着一边用力地搬动着床铺:「后来我就在这个位置的地板里,发现了一个中空的隔断,是她藏零花钱的地方,有次我就把她所有的私房钱全部偷走了,她难过的哭了两天来着。」床铺挪开后,姜郃指了指靠近墙壁的倒数第五块地板,如果没有姜郃的指引,仅凭外观任谁都无法发现这下面还有一个所在,两个人掀开板块,在那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狭小里,放着一本笔记本,里面是姜珊的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篇,是 2013 年 12 月 1 日,距离姜珊死亡不到两天。 2013 年 12 月 1 日/星期日 哈市的冬天雪越来越少,这个冬天下过的几场小雪屈指可数,这种时候竟然有些怀念小时候打雪仗的场景,很多瞬间想要不管不顾似乎也没人能指责自己,是啊,如果我一走了之谁又能说我什么,大家的生活还在照常继续。真希望我可以自私得彻底些。某个声音在告诉我,就当这是在赎罪吧,尘埃落定后,会好点吧? 现在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录音虽然暂时安全但并不能保证能否被发现,我必须要想一个万全的策略来保障一切顺利发生。 下次再翻开这本日记时,会是一切结束的时候吗? 第6章 05错乱 姜珊顺利在高一的下半学期末,竞选成为学校记者团的新任团长,还没等到晚自习下课,白戈悄悄躲在文科班的后门处轻声叫着姜珊出来。 姜珊和白戈两个人一个是文科班状元,一个是理科班状元,两个人的恋爱大抵有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味道,原本在这所省级重点高中早恋有如洪水勐兽,但两个人恋爱后成绩反倒纷纷突飞勐进令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时间不由得羡煞旁人。 两个人来到学校的附属楼天台上,突然从黑暗中又钻出几个黑影,一边唱着生日快乐歌一边渐渐靠近,这是小颖,林声和大飞,白戈加入其中一边唱着歌一边从背后拿出一盒已经化了的蛋糕。 「这你真的要骂一骂飞哥了,他定的冰淇淋蛋糕结果学校休息室的冰箱根本不能用,就成这样了。」小颖冲上前去给了大飞一拳。 「怎么又怪我了,当初不是你说的休息室有冰箱别担心。」大飞苦笑着辩解。 「你俩打住,咱先把词儿说完可以吗哥几个。」林声拉回节奏,开始预备:「恭祝姜老师喜提团长!」 姜珊被这突如其来的庆祝仪式搞得不知所措,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几个人打打闹闹。 「知道你不喜欢过生日,但这次不过不行,三喜临门,你就忍耐下。」白戈说着递给姜珊一块还算完整的蛋糕,引得众人起闹。 「三喜你指的是我的吗?」姜珊抬头看着一旁的白戈问道。 「姜团长这就是你自私了」林声打趣着接茬:「咱们遇事儿可不能只想着自己,你瞅瞅颖姐,这刚当上团长就把好姐妹忘了。」 「别瞎说,我家珊珊把你们这帮男的都忘了也不会忘了我。」说罢转头拉过姜珊的手:「我收到美国那边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了,八月份就正式去上学啦。」 姜珊这才表露出高兴的神采,兴奋地抱起小颖,她知道小颖为了留学准备了整个高一,吃了多少苦头废了多少心血,这是比自己的成绩更令她骄傲的成就。 「你们再继续抱着的话我要吃醋了。」一旁的白戈委屈道,换来了姜珊的拳头。 「咱们这个夏天结束以后再聚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白戈说罢便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天井旁的墙壁上。其他几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2012 年的夏至夜,结束的短暂又匆忙。 秋季学期开始后学校生活的节奏逐渐变快,尽管有时会沉浸在小颖已经在大洋彼岸的落寞中,但新的生活总不容许喘息的机会。 学校给记者团下达了新的任务,为了迎接建校八十周年的庆典,需要採访一批业有所成的本地校友,在建校庆典前形成专题报导,作为新官上任的记者团长,姜珊努力平衡起採访和学业的天秤。终于经过前期的交涉,姜珊为记者团争取到了哈市最大的慈善团体的负责人,本校 1970 级校友周宪淳的採访机会。 周宪淳高中毕业后顺利考入了名门大学专攻医学,年轻时远赴美国,日本求学数年,回国后毅然决然紧随改革开放的浪潮下海经商,凭藉着出色的天赋以及网罗的人脉,相继在国内生物医学,制药,精密仪器等领域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周宪淳???的商业版图在世纪之初便已布及东北。这之后,周宪淳退居管理二线,创立起哈市最大的非盈利民间慈善组织:向日葵会,旨在回馈社会。 十月假期一过,姜珊便带着记者团的几位学弟学妹去进行前期的走访。向日葵会坐落在哈市北岸的一处前苏联庄园之内,远离老工业区使得景色分外迷人,一路上到处都是金黄衰败的落叶和芳草香,终于在车程一个半小时后,向日葵会的红砖建筑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庄园为前苏联贸易大亨所建,占地面积巨大,苏联解体后由其后人转让给了周宪淳,坊间流传周宪淳及其集团本意开发旅游酒店,却因为施工时频频遇到不明事件就此作罢,荒废许久后被周宪淳建设成向日葵会的总部。园区内学校,教堂,医院,游乐场,电影院,办公楼,工厂一应俱全,姜珊漫步其中,忽而想起学校课堂所说的上世纪东北老工业基地中的各种工厂,各项设施一应俱全,应该也无非如此,一个人的一生都可以在里面度过,但眼前所见,于社会而言也是莫大的福分。 恰逢向日葵会一年一度的媒体见面会,园区内盛况空前,姜珊一行人被嚮导安排到园区的礼堂内与其他社会媒体人士一同就坐,等待着仪式的开始。旁边的省台记者见这几个是周宪淳母校的高中生,像是发现了舆论热点一般频频向姜珊搭话,但姜珊脑子里此刻有一万件事情等着她去协调,并没有给他多少好脸色。省台记者觉得自讨没趣,便开始和身旁的摄影师沟通稍晚的採访细节。 很快,礼堂内安静了下来,讲台上健步如飞的走上来一位老者,看上去年将花甲却神采奕奕,精神焕发。 「非常感谢今天来了这么多的朋友。」那男人戴着耳麦,声音铿锵有力:「我看到你们当中有很多熟悉的朋友,也有很多第一次来的贵客,我周某在这里谢谢各位的支持和帮助。向日葵到今天已经走过十个年头了,这十年来从解决失独老人的赡养问题,到现如今主要在做的下一代失亲青少年儿童的成长教育问题,向日葵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发挥着应有的作用。我相信,下一个十年,向日葵依旧会为社会发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为整个东北做好后盾。」男人说罢,朝侧幕摆了摆手,开始了见面会的问答环节。距离姜珊和周宪淳约定的採访时间还有余闲,姜珊趁着机会在园区内进行专题报导的摄影採风。 向日葵庄园的主楼是一座用红砖搭建起来的钟楼,不同于以往俄罗斯建筑的风格,显得有些另类。苏联时期这里是主人的起居场所和会客之地,现如今钟楼的一层有一间小巧精緻的咖啡馆,灯箱牌匾上方勾勒着一支逼真的向日葵图案;咖啡馆的隔壁是绵延不尽的展品长廊,二楼及以上则分别为园区的博物馆和办公机构所在地。 姜珊进入主楼却发现里面空气刺骨,阵阵寒气逼人,他马上回忆起关于庄园建设时期灵异事件的传闻,不由得心头一紧。但好在主楼内部装修得富丽堂皇,不远处的半开放咖啡馆里也传来淡淡清香。穹顶绘得是伊利亚?列宾的代表作《萨德柯》,传说英雄萨德柯为海洋王国的公主谱写舞曲,因过于狂热导致擎天巨浪,为了使海面平静下来,萨德柯砸碎了他谱曲的古琴,阻止了海啸的威胁。姜珊被这美轮美奂的穹顶沉醉的迷了眼睛,低下头时,二层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姜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急忙追了上去。主楼的二层是向日葵会的展厅,里面展出了向日葵成立十年来的大小事件,以及园区内老人孩子的手工作品,林林总总数不胜数。姜珊被展厅内昏暗的灯光迷了眼,一时间分不清刚刚的身影是真实还是虚幻。 「很美对吗。」一个熟悉却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从身后打断了姜珊的思路。女孩缓缓走到了姜珊的身旁,两人的前面,展着一副孩子用油笔画的蓝色向日葵。 「孩子的世界总是和我们认知的世界不太一样,成年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是孩子,孩子总会有无数种想法无数种可能,可是大多数成年人却总是按照既有的规则去教导他们万物本来的模样,真的是罪过。」展厅的灯光打在了女孩脸上,那是一张姜珊渴望重逢却不应在这重逢的脸。 「小颖……」姜珊嘴唇颤动:「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女孩转过头望向姜珊,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也是有感而发,我们认识吗?」 「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的笑容渐渐消失,满脸疑惑:「不好意思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说罢,女孩转身准备离开,刚迈开两步,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一脸温柔地看着姜珊说道: 「多看看蓝色向日葵吧。」 姜珊回头俯身看去,那蓝色向日葵作品编号: no.1643. 2012 年 10 月 14 日/星期日 小颖可能遇到了危险。 昨天在向日葵会的主楼里,我遇见了一个长相酷似小颖的女孩,年纪相仿,身高一致,除了脸上画着成熟的妆容与声线的区别以外,我几乎肯定就是她。但她好像并不认识我,换句话说,是不敢认识我,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昨晚向小颖家里进行了确认,她的父母表示他们前两天还在电话联繫,据说一切都好,我也在 qq 上和「小颖」进行了确认,她说我是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如果是幻觉,现在和我联繫的是她吗,我不知道,某种动物直觉在作祟。 今天对白戈撒了谎称家里有事没有和他去图书馆,整件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我又去确认了一次希望真的是错觉,但无功而返并没有找到她。 小颖怎么了,我需要找到真相。 第7章 06雾霾 见信如晤,近来可好? 再拿起笔写信有些生疏,手里的通讯地址还是几年前陈旧的那个,也不知道您能否收到。虽然早已失去了联络,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令我无法再去信任别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跟您商量,说是商量,更像是我藉助文字理清思绪,如若这封信真的被您收到,我特别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些建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大概两个月前,我作为学校记者团成员负责採访一批哈市的杰出校友,其中的一个人您应该熟悉——周宪淳,现如今已经是本市最大的民间慈善机构的会长,当初也是听您提起过他。十月份的一天,我们应邀出席了採访活动,活动中途我无意间在园区的办公大楼里,见到了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她的名字叫宋颖菲,但奇怪的是,她当时本该人在美国留学,而且她好像完全不认识我,她的神情,我读不懂,像是初次见面,又像是藏了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当天乃至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曾经再去找过她,但据园区的人介绍,似乎并不存在这样的人,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会不会是将其他相像的人误认为是她。真正让我确信一切不是幻觉的,是两天前的一件事情。 像我前面所说,之所以会怀疑自己的精神问题,是因为我曾经反覆和小颖的父母确认过小颖的去向,他们表示小颖每周都会固定打一通电话回家,聊一聊最近的生活,尽管因为时差的关系我和小颖总是不能及时沟通,但我们偶尔也会在 qq 上聊天或者视频电话,因此渐渐打消了那次偶遇的疑惑。 两天前的凌晨一点半,qq 上突然弹出了她的视频邀请,她在的城市旧金山那时应该是早上的九点多,正是她在上课的时候,我好奇她为什么会在上课的时候打过来,等画面接通时,我看见了黑暗中被电脑屏幕反光映出的一个男人的半张脸。 那男人戴着连帽卫衣的帽子,只有一半的脸暴露在了摄像头的范围内,视频在接通的那一刻就被挂断了,我不知道对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间触碰到的,但我确信,小颖一定身处在了某个危险之中。 从那之后,小颖的 qq 再也没有上线过,她所有的联繫方式都处在已读不回的状态。我终于可以确信,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您知道的,我的妈妈是律师,这段时间在调查小颖的下落时我才无意中发现,周宪淳和向日葵会,也是她的客户之一,我暂时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情。 您可以给我点建议吗?接下来我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说,可以找谁帮忙呢? 真切期盼您的回信。 珊 2012 年 12 月 15 日 你好,小珊! 能收到你的来信真???的让我既惊喜又意外。 你变了,尽管没有实际看到你五年来的变化,但你的字里行间我已经感受到,那个女孩已经长成了大人,这是最让我开心和欣慰的。 回到你说的事情,根据你的表述,第一,目前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朋友遭遇了危险,至于你说的凌晨发来的视频电话接通对面是另一个男人的情况,我可以给你举例很多种情况证明它的合理性,但遭遇危险一定是我最后才会考虑的情况;第二,你在向日葵后续的探访得到的官方回答是并不存在你说的人,而且似乎也并没有相关的证据证明。 周宪淳是个不错的人,他和他的慈善机构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他们早一点出现,早一点走上正途发扬光大,是不是我的孩子遭受的痛苦也会避免掉? 小珊,你是个好孩子,尽管曾经险些犯错,但我始终觉得你是一个拥有着无限未来的好孩子,如果允许,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好吗,朋友的事情也好,你说的关于妈妈的事情也好,很多时候其实是我们自己施加给自己的思绪太多导致的。 可以答应我吗小珊,无论未来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要一直健康快乐的长大。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你的朋友一定没事的。 2012 年 12 月 18 日 玛雅文明的传说显示,2012 年的 12 月 21 日,第五个太阳纪将结束,届时世界末日来临。像是配合这一选中的日子,哈市从早上五点起便被雾霾笼罩的恍如审判之日,能见度不足五米。 早上七点,情况仍不见好转,学校纷纷发来了停课通知,姜郃松了口气,匆匆扒完两口早饭,便沖回房间沉沉睡去,窗外的景象对他来说像是上天的馈赠。自从三天前顺利收到回信后,姜珊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不仅仅是重新和久违的朋友取得了联繫,更是因为自己重新有了个心理依靠,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曾经怀疑的一切,这种感觉令她如获新生。 邓丽娇将近三个月早出晚归,不仅仅是因为年近尾牙应酬增加,更是因为律所最大的客户之一周宪淳因为向日葵会开放日的原因重新吸引到社会大众的瞩目,热度不减的同时,也增加了许多外界的质疑之声。 哈市最大的纸媒新闻日刊在开放日后推出了系列报导,但并未聚焦周宪淳和他的向日葵会的光荣事迹,而是长篇连载了一名笔名为狍子的调查记者的调查报告,调查报告着重描述了周宪淳商业帝国的发家史,其中,隐晦的指出了周宪淳在发迹时通过一些非法的犯罪手段,进行敛财,中间商等行为,更有甚者,暗指他进行人体实验,报导一经推出引起了轩然大波,但很快,凭藉着邓丽娇优秀的危机处理能力和专业素养,查出了这位调查记者在半年前曾因为收受贿赂被给予了非公开的处罚,普罗大众的心里都有着一桿秤,双方你来我往的在秤上加加减减,真相为何鲜有人关心,谁最后加减的砝码最重,那便是人们需要的真相,如此一个道德败坏之人写出的报导,可信性又有多少呢。狍子大叔很快查无此人,邓丽娇却因此受到了周宪淳的青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姜珊在客厅的茶几上用笔记本电脑完成着自己的校友採访终稿,校庆日定在了元旦前的最后一天,周宪淳的採访则定在了 12 月最后一周的周一,时间紧任务重,姜珊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在查阅着提问环节值得参考的问题,不由得暗自庆幸实在是天公作美,否则按照自己的正常进展去上学一定会被校领导轮番追问。 网页翻动的间隙,她瞥见了一则实时新闻报导,而这一次,自己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舆论大战最终结局:冰河尸身身份确认,系新闻日刊调查记者「狍子大叔」 ——邓丽娇表示「不予回应」 几个冰钓者在冰冻的松花江上钓鱼,最终,发现了这具不知在冰河里漂泊了多久的尸体。连续多年,哈市没有发生任何一起针对人身的刑事案件,在这座偏僻的小城,整件事情犹如一个无法阻止的定时炸弹,悄悄在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暗自生长,不知何时,便会引爆。整座城,笼罩在了寒冷的恐怖中。 窗外的雾霾久久未曾散去,连带着阳光也被遮蔽了起来,阳光都尚且能被遮拦,何况人间,如果这就是自己逃无可逃的命运,一时的心安又有什么作用呢? 姜珊心里想着,决心当面去见一见那位久违的朋友寻求帮助,但这一次,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第8章 07访客 安字片处在哈市城中心的繁华景象深处,坊间传言的三不管地区,早年间多为往来边境贸易商人聚集区,后来鱼龙混杂,乱象滋生,但只有姜珊知道,这些流言尽是些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曾经在安字片生活的一个月时间,是她童年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回忆,这些年日子像是空中的云,不断地游走,但当她再回到这里时,一切又好像都恍如昨日。 循着曾经留下的通讯地址,姜珊在一片行将倾覆的破败楼宇间穿行,这些楼房因为年代久远大部分已经摇摇欲坠,穿梭其中,却能依稀辨出当年边境第一城的辉煌踪影,最终却人去楼空,消逝在岁月尽头。 五年来姜珊也并非未曾想过重新取得联繫,但凡此种种就会让五年前心照不宣的离别成为徒劳,也会让所有的努力成为泡影,若不是这次实在走投无路,两个人的再次相见会在何时呢?姜珊在心里思索着,雾霾过后的气温突然升高到了零度以上,巷子里的积雪都化作了泥泞的坑洼,姜珊两步并作三步地小心走着,没一会儿走到了脑子中的地址,一间手机维修店,前厅是营业场所,后院是店主的起居室,是哈市最常见的配置。但此时大门虚掩,门内并非有人的模样。是这里吗?姜珊在心里打起了鼓。 与周宪淳的採访就在下周一,时间迫在眉睫,姜珊希望赶在那之前从老朋友口中得到些关于周宪淳的信息。两天来关于狍子大叔之死舆论不断发酵,各种揣测层出不穷,更有甚者将邓丽娇定义为周宪淳的刽子手,直指调查记者的不幸殒命与知名律师脱离不了关系,周宪淳在哈市耕耘多年,建树颇丰,竟在这场争议中完美神隐,此时姜珊迫切的需要一个人帮自己证明母亲的清白,或者说,真相为何。姜珊打开手机再三确认了地址无误,轻声的推开玻璃大门走了进去。 小店不大,只能容下两三个人的身躯,桌上型电脑的页面已经待机,但玻璃台子上的菸灰缸里还能看见没有完全熄灭的半支烟,姜珊鬼使神差地走到前厅和后院衔接的走廊里,还没来得及掀开挂帘,就听见尽头传来一阵对话声,是他,他还在。 「要不您再考虑下,这次也是迫不得已。」一个年轻的女人声音说道。 「不好意思,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事态已经超出了我能解决的范畴,而且说实话,我现在的身份出面,一旦事情暴露了,对他而言会有更危险的后果。」 「这些我们都考虑过,但您看您现在也是用钱的时候,一天光是维持的费用就需要不少钱吧,守着这间店铺后续的治疗,恢復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哪怕不是为了您自己考虑…」那女人顿了顿:「也要为您女儿考虑下,小思在那边也不希望自己的妈妈受苦吧,哪怕是为了小思好嘛。」 男人没有作声,屋子里传来一阵摩挲声。 「我要见他一面跟他当面谈。」男人开口道。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回去就帮您安排时间和周总见面。」女人回答道:「其实这次周总本来也是希望亲自见下您的,但您也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向日葵现在被盯得更紧了,如果您愿意见上一面我相信周总也一定很高兴,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呢您说是吧。」 「老朋友?」男人冷冷地说道:「是吧,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 女人似乎站起了身,传来一声木制椅子的推拉声,说道:「您心中有恨,我理解,周总也理解,这么多年了周总也一直在说有愧于您希望能用一种方式好好补偿,但您深居简出的我们也是多方打听才终于找到您了,这次您就当作给周总一个补偿的机会,这么个地方让您呆着实在是委屈了点,等结束以后,咱好好给嫂子治治,等恢復过来了再去个暖和点的地方享享福吧。」 男人没有说活,只传来屋子里电热暖气的嘶啦声。 姜珊躲???在走廊的暗处屏住唿吸,她此刻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周遭的墙壁仿佛在向自己不断靠拢压得喘不过气。自己重新取得联繫的伙伴,一个曾经共患难以为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大人」,竟是嫌疑对象的多年好友,所谓的帮助是指的什么?和调查记者以及自己的妈妈有关吗?如果连他的立场都要存疑的话,那之前他在回信里所说的关于小颖的安全问题,可信度又有多少?现在能够相信的还剩下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姜珊的脑子里涌入了无数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一个个缕清,便抢在其他人发现前先行离开了店里。再出来时,这些曾令她感到温馨的街道突然变得面目可疑起来。 2012 年 12 月 23 日/星期日 与周宪淳的採访安排在了明天下午,终于算是要见到庐山真面目了。两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让我觉得,有些东西必须要去自己证实才可以。 自从昨天回到安字片,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将希望寄託于他人身上始终是渺茫的,但走投无路后像是突然开了窍,脑子里从最初的崩盘变成了平静,甚至还有些许的兴奋,我知道自己始终会接近真相的。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向日葵会的起居楼外有两处附属建筑,二三层楼高刷着明眼的红漆,一处是甜蜜之屋,每个月都会奖励园区内表现最好的前二十名孩子来这里居住一周,楼内拥有独立的起居室,电影院和娱乐场所,对于几乎很少能出园区平时睡在八人一间宿舍的孩子来说,只要表现好就可以获得进入天堂一周的体验资格;另一栋则是惩戒之屋,没有人知道进入惩戒屋的都是哪些人,但大家都相信,惩戒屋就像是一座立下的戒尺,鞭策着所有人不要当落下的那个后腿,可怖的传闻在孩子中间流传,园区建设时期频发的鬼魅现象蛊惑人心,为了震慑,也为了心安,特意选取了与主楼同处园区中轴线上的方位建立两座建筑,传闻为了告慰那不知名的亡灵。北岸幽密的树林深处,两座互不相干的建筑如同两座冰冷的碑,暗自矗立,每到夜里,只剩下哀怨的哭嚎。 那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第9章 08採访 坐在周宪淳家中的会客室里姜珊觉得四周寒气逼人,墙壁外挂着的暖气片如同摆设般没起到一丁点作用,整个房间甚至连空调都不存在,仅靠着几片加厚玻璃承受着窗外的严寒。姜珊和两个一同而来做採访工作的高一学弟设置好摄影机后,便被要求在会客室里稍作片刻,几个人裹在羽绒服的少许温暖里瑟瑟发抖,开始环顾四周。 周宪淳的宅子位于向日葵会东边五公里的江沿上,距离向日葵园区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姜珊几人在车上却足足坐了四十分钟,因为园区和周宅的中间隔着一片茂密的白桦林,冬天大雪覆盖后难以穿行,密林的另一头便衔接着园区的惩戒屋和甜蜜屋,平时更是少有人经过,因此车子弯弯绕绕地走了大半个路程后姜珊才意识到其中的玄机,被积雪密林和无垠冰河围绕起来的向日葵园区,在冬天和监狱无疑。 周宪淳的宅子共有三层楼高,一幢独立的花园洋房,当年和向日葵园区一併从苏联的贸易大亨后人手中买下,自此这里便成了周宪淳的栖居和办公之所。同外部建筑的华丽相比较,进入宅子后的陈设和装潢稍显的简单了些,除了一些生活必须的用品外并无其他装饰,这点倒让姜珊有些出乎意料。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瘦高的年轻男子,西装笔挺,面容冷峻,他的面前,是坐在轮椅上的周宪淳。 周宪淳坐在轮椅上神态有些疲倦,但看到几人后如同一位优秀的演员般很快转换了情绪,爬上了一股略显慈祥的笑意。姜珊几人见状纷纷站起身准备迎接,却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有些陌生,几个月前在开放会场上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垂垂老矣,不免令人好奇。 「等了很久了吧。」还没等轮椅固定好,周宪淳率先跟来访者打了招唿。 姜珊寒暄了几句后视线重新回到眼前这位需要重新认识一遍的人身上,即使能看出来很仔细的喷涂了黑彩,打理了头髮,但还是遮掩不住上了年纪的事实,他的双眼布满了血色的红丝,在眼白间游离,瞳孔如同伺机而动的巨蛇,在黑暗中折服,即便身处轮椅上,这个年迈的男人始终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疏离感。 「一会儿暂时不要让人来打扰。」周宪淳对身后的男子说完后,男子便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学弟为周宪淳戴上了麦克风,等待着姜珊接下去的指令,但还没等姜珊说话,周宪淳先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不好意思,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周宪淳看着姜珊问道。 「两个月前在园区开放日当天我们去过一次,但那天没有和您本人见过面,我可以叫您周老师吗,或者周总,您看下哪个称唿方便些。」姜珊不太清楚周宪淳这么问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母亲长得非常相似,但她此刻并不愿意透露出自己母亲就是这段时间为他忙前忙后的那位大律师的情况,她需要小心谨慎些才能不被眼前的人看穿此行的目的。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那天来的人太多,也没能照顾到你们,至于称唿的话,你们随便些就好,能在毕业多年看见母校的小同学们真的是很开心。」 「我们也是很荣幸周老师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支持学校的这次活动,也希望这次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果。」姜珊说罢示意了一下两个学弟,摄像机就位,採访正式开始。 姜珊打开提前准备好的採访提纲,看着预先做好的预案晃了神,心中实在有个疑问不问不快,否则会一直扰乱自己的精神,她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口:「周老师很抱歉,介意问下您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姜珊说完瞥了下轮椅,继续补充道:「因为我们採访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如果您身体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没关系,最近有点小毛病但问题不大,尽管放心。」周宪淳依旧满脸笑意。 果然没办法直接问出来坐轮椅的原因,姜珊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搁置,太心急容易被揣测出自己的来者不善。她开始照着提纲採访了几个报导所需的问题,诸如周宪淳在学校的中学时代生活,难忘的故事以及关于开办向日葵会的最初设想等等,姜珊渐渐对自己产生了动摇。 从始至终,自己对周宪淳也好,对向日葵会的偏见也好怀疑也好,都是基于还未证伪的原因,在园区碰见的神似小颖的人,以及这段时间引得满城沸沸扬扬的调查记者死亡案件,单拎起来好像都和眼前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但仅此而已,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小颖真的失踪了,她的父母也表示自己的担心是多虑的,至于调查记者的死,如果连半年前的收受贿赂都能被自己母亲调查出来,谁又能保证他的死亡的既得利益者只有周宪淳这一条线呢,在安字片偷听到的话又能证明什么,仅仅是基于偏见和质疑,蒙蔽了双眼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真的是客观的吗。 周宪淳谈论起几十年前贫寒的求学之路,谈论着自己在异国他乡遭受的冷眼旁观,谈论着年轻时经歷的风花雪月和荣誉与不甘,全然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那神情像是一个说书人,只是在讲述着这些故事一般。直到谈论起向日葵会,这个由他一手操办起来的慈善机构,他仿佛才第一次露出了属于人类的情绪,那是一种将襁褓中的婴儿抚养成人的自豪与欣慰。 「几十年前我喜欢上了登山。」周宪淳一边摩挲着手一边说道:「那些海拔最高的山峰上都有着经久不化的积雪,山上的天气千变万化,有一次因为装备出了问题,我们在西藏和尼泊尔交接的山上困了两天两夜,那是零下将近二十度的严寒,没有庇护场所,没有食物和水,最终我们还是获救了,下山的时候我就突然在想,如果我真的就交代在那里了呢,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是什么,是我的公司吗,那些带不走的股票,拿不走的存款吗。我想我需要留下点什么东西证明我真的来过人世间。」 「这就是您创建向日葵的初衷吗?」姜珊问道。 「是的,自私点说,我需要给自己留下点真正值得被世人缅怀的东西,而能被人缅怀的东西是什么,是未来,是一个个有希望的未来之材。」 「所以您把向日葵的发展方向从开始时的赡养失独老人变成了主攻孤???儿,问题青少年,被拐儿童等等的方面是吗,不论初衷如何,您都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现在的贫富差距依然悬殊,特别是有些偏远地区甚至还存在着贩卖的现象,像是火车站客车站门前那些乞讨的孩子,有很多背后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相关部门虽然也在积极的打击,但既然我有能力帮助这些孩子实现教育的目标并且可以帮助他们成才后重返社会,又何乐而不为呢。」 「上次我们在开放日的时候也大致参观了下园区的构造,里面几乎是一应俱全,像是学校,生活区,娱乐场馆,甚至连医院和可供实习的工厂都有,您是希望在那边打造一个可以让所有人足不出户的小世界吗。」 「并不是希望这些孩子一辈子呆在这里」周宪淳顿了顿:「他们大多小小年纪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有些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背叛,有些是被整个社会背叛,我希望他们能在向日葵完成自己想要的和解后再重新出发,而这些是我最低限度能做到的了。」 周宪淳的眼眶有些湿润,姜珊被这些赤子之心带入了进去,很难再和心中那个怀疑对象重合在一起。如果事实真的如此呢,如果一直以来自己真的错怪了一个善良的人呢,那么那些疑问是不是还存在另一种解答的方式。 「几十年前我在西藏登山,在山上被困了两天两夜,」周宪淳突然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故事:「当时我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里了,直到后来我们还是被人救了。」 姜珊有些疑惑,两个学弟也在摄像机后面面相觑。 「后来啊」周宪淳一边继续说,一边大口连续不断的咳嗽,直到咳出一股黑漆漆夹带着脓血的粘稠状物体:「后来我就在想,要做点什么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点痕迹,一定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掉,我不想就这么消失了……」 「打扰了,周总身体不适今天的採访可能到此为止了,谢谢各位同学。」会客室的大门还没被完全推开,方才的瘦高男人便急忙打断了採访,快步走了进来将周宪淳推离房间,周宪淳一边重重的咳嗽着一边眼眶低垂,神情如同行将枯朽的老旧藤曼,那是一种挣扎的枯萎感,姜珊站起身目送这远去的背影,她终于知道自己的调查方向完全错了。所谓的值得怀疑的对象并不是这位老者。 那股黑色的粘稠液体她再熟悉不过,她积压了五年的黑色梦魇一瞬间重新排山倒海般袭来。 有人正在毒杀周宪淳。 第10章 09毒杀 计划的採访还没进行到一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中断,西装男子留下的一句话像是最后通牒告诉三人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但姜珊没能如他所愿,她匆匆掏出手机拍了几张那坨呕吐物后便紧随其后追了上去,偌大的宅邸此刻仿佛空无一人。 终于走到前厅时,姜珊被早已等待在那里的瘦高男人拦下,只一会儿的功夫,周宪淳就消失了踪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同学,你跟你的小伙伴今天就到这里吧,周总身体抱恙恐怕没办法继续下去了。」男人开口道,依旧有条不紊的笔直站立着。 「可以麻烦问下周老师是怎么了吗?」姜珊需要一个答案。 「周总感染了风寒,身体有些虚弱,不用担心。」 「如果允许的话,我可以去和他告个别吗,就去探望下表示些感谢。」姜珊有些急迫,她迫切需要当面观察下周宪淳的状况是否和自己熟知的相一致,如果是,那一切的情况将会大不一样。 「很抱歉,希望你们以后再来吧。」男人拒绝的非常干脆。 姜珊遇见了铜墙铁壁,自觉暂时撬不开这隐瞒的真相,便放弃了继续在这纠缠的打算,向男人要了张名片以备不时之需,便准备和同学先行离开,名片上显示,那男人是周宪淳的秘书周放。 姜珊所有关于毒物和症状的知识都是从安字片的老朋友那儿学来的,如果要破解谜题,还是要重新和他取得联繫,既然在这已经碰了壁,不如借着今天空闲的机会再去拜访下。姜珊本意准备回到会客室收集些呕吐液体的样本,但当她回去时遗留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就连溅到的地毯都换上了一块鲜艷的颜色。 欲盖弥彰吗?姜珊站在原地盯着那块早已焕然一新的地毯发呆,隔着窗户却看见邓丽娇的车刚刚停在了花园里。几个人出门时正和迎面而来的邓丽娇撞了个满怀。邓丽娇明显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自己的女儿,那神情像是在仔细端详一个素未谋面过的陌生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邓丽娇吃了一惊。 「学校来进行採访」姜珊答道:「你来工作吗?」在这里看见邓丽娇其实并不让姜珊吃惊,过去的两三个月以来邓丽娇为向日葵会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只不过在周宪淳突然发病的节点匆忙赶来,倒是有些巧合了点。这一切和她有关吗。 「嗯,没事的话你们早点回学校吧,我这还有点急事儿回去再说。」邓丽娇抖了抖身上的外套,径直朝着宅子的二楼走上去。门口的司机师傅一直盯着几个人生怕姜珊跟上去,姜珊也无心再次上楼纠缠,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会面。 再次回到安字片的那间手机维修店她才知道自己考虑的太乐观了,店面似乎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那块牌匾还在告示着这里曾经的作用。透着玻璃门能看见店铺内只剩玻璃展柜和两把破旧的椅子,大门紧锁张贴着一张招租告示。老朋友消失了。 「搬走了小姑娘,前两天就搬走了。」隔壁一位身穿厨师服的男子蹲在马路边抽着烟说道。 「您知道去了哪里吗?」 「不清楚,老白这傢伙可真够意思,这么多年邻居了,一声招唿不打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老白?」姜珊有些诧异,她所认识的人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是,就他,之前也没听他说要走,但没准儿是在哪儿发了财搬到好点儿的地段了,也是,守着这里能有啥人。」 「您跟这个……老白,很熟悉吗?」 男人把烟抽到了最末端,随即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继续吞吐:「也不怎么熟,他这人话少,有时候来我店里喝点儿小酒啥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他在这也挺多年了,但熟悉他的没几个。」姜珊这才注意到男人的后面是一家沙县小吃。 「这段时间他有什么反常吗,或者有什么人来找过他呢。」 「这我可真没注意,我这一天到晚起早贪黑的说实话也是昨天才注意到老白走了哈哈哈。」男人啐了口唾沫问道:「咋地了,你是他什么人,这么着急找他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吗?」 姜珊否定了几声随便编了些理由搪塞过去,她觉得命运在和自己开一个拙劣的玩笑,因为一个误会错过后,竟成了茫茫人海中的大海捞针,而恰巧,这个人是此刻唯一能帮到自己的人。老白,或者还是该叫他伯万灵,五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两个人结识,彼时姜珊刚刚小学毕业,却全然不见孩童般的稚嫩,心思活络缜密的如同成人,那时的姜珊正处在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如果不是伯万灵的施以援手,今时今日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这样的救命恩人,自己却因为一些没来由的只言片语去怀疑去憎恨,如今又何来的脸面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呢。 但周宪淳的命不能放任不管,他是一切的切入口,如果能救下来,这些悔恨又算得了什么。 走出安字片天色渐晚,整条街上都挂满了喜迎元旦的大红灯笼,2013 年要到了,人类歷史始终没有如玛雅预言所说定格在这 2012 年的岁尾,但冥冥之中有双手仿佛跨越了时间的漩涡,将过去和未来交织在了一起,眼前所见的无数个谜团的谜底究竟在这时间长河的哪一段才能显现。 地铁的月台上,姜珊盯着手机里拍的几张呕吐物发愣,身旁却不知何时站了个被羽绒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高大男人,头戴着咖啡色的加绒猎鹿帽,黑色的毛绒围巾将脸挡的密不透风,只剩下一双双眼皮眼睛露在外面。 姜珊没有抬头,她嗅到了那来自遥远记忆的熟悉气味,是他。 「伯…伯叔是您吗?」姜珊终于抬起头确认了下,是他,一定是他,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是久别重逢还是失而復得,一种复杂的情绪让姜珊心里泛起了苦涩的涟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男人没有回答,但姜珊看见他裸露出的眉眼弯成了月牙,一瞬间她仿佛重新回到了五年前的夏天。 「今天去找我了?」伯万灵目不斜视的盯着安全门的玻璃反光问道。 「是,听说您搬走了。」 「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可能要去外地一阵子,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姜珊犹豫了下:「之前跟您通信,我在信里说怀疑向日葵会和周宪淳的事情……我可能错了。」 「你发现什么了吗?」 「周宪淳也许是无辜的,或者说,也许什么事都没有一切只是我多虑了,但有件事我拿不准,我怀疑有人在给周宪淳下毒。」 伯万灵听罢仿佛吃了一惊,稍稍松开了点厚重的围巾盯着姜珊:「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您已经知道了?」 「几天前他们的人来找过我,让我帮忙调查下是不是有人正在给周宪淳下毒」伯万灵环顾了下四周继续说道:「自从十月份的园区开放日结束后,周宪淳的身体每况愈下,刚开始是咳嗽,然后是持续不断的低烧,发热,现在已经演变到咳血和间发性的晕厥,下毒的事情也只是周宪淳自己的猜测,但这件事不好给外人知道,所以他这才想起了我,一个曾经跟着他打拼过的学医的所谓好友。」 姜珊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天偷听到的内容原是如此,更深觉自己的冲动和莽撞。 「您觉得……」姜珊翻开手机相册拿给伯万灵看:「这个跟五年前所用的方法是一样的吗?」 伯万灵看到照片像是突然触发了哪条神经,连忙将手机合上,说道:「不要再提之前的事情了,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总之,到此为止吧,你好好回学校上课,这件事情我会继续跟进,你不要再管了。」 姜珊向他解释了一遍採访前后的来龙去脉,却越来越委屈:「我对谁给他下毒的并不关心」姜珊争辩道:「这件事情怎么样也不关我的事,但是……小颖已经很久没联络了,她的爸妈也好像并不在意,就好像这个世界只有我在意她现在是死是活,我也想快点证明只是我自己在无理取闹,她很安全,但您知道吗,自从在向日葵会见到她以后我整晚整晚的失眠,脑子里都是她在求救的声音,我是疯了吗,如果真的疯了的话我也想尽快找到疯掉的证据,而周宪淳就是我的线索,他一定不能有事。」姜珊说着说着眼圈泛起了红。她此刻太疲倦了,所有的怀疑都微不足道,但这些细如尘微的违和感叠加在一起几乎快要将她压垮。 伯万灵被这股久违的倔强震慑住了,他将手机还给姜珊,重新戴上了围巾说道:「初步怀疑是有人在小剂量连续不断地给周宪淳摄入麴霉菌,你也熟悉吧,那是一种容易获取到的杀人于无形的剧毒物质,但具体的情况我还是需要实际见到他本人以后才能判断。」伯万灵摸了摸姜珊的头:「抱歉,几年没见了,一见面就让你哭实在是不应该,这就叫关心则乱吧,有时候都快忘记你马上要成为成年人了。」伯万灵的眼睛再次笑成了月牙。 地铁隧道内的风唿啸而过,下一班的列车即将进站,伯万灵转过身准备往反方向的月台走,姜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她很想问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却始终忍住没有说出口,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彼此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朋友的事我会一起调查的你放心。」伯万灵渐渐走远:「无论好消息坏消息,我都会给你讲,好好照顾自己小珊。」 姜珊回头望去,月台上只剩下来往穿梭的人群。 第11章 10噩耗 元旦过后,生活像是迈入了正轨。 在八区联考拿到了全区文科第一后,姜珊又因为校庆的连载报导在网上获得一致好评获得了市电视台的专访,一时间声名鹊起。 与白戈的关系也处在逐渐修復中,头两个月因为向日葵会和小颖的事情分身乏术,姜珊经常藉故独处调查关于向日葵会的种种事迹,两个人一度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尽管白戈深知这其中必有隐情,但依着姜珊的个性如果她不想说,任谁也别想撬开她的嘴。好在现如今一切都缓和了下来。 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着狍子大叔案件的杀人兇手缉拿归案的消息,似乎是一个以犯罪为乐的亡命之徒,选中狍子大叔仅仅是因为那段时间他「赫赫有名」,除此以外别无其他私人恩怨。人们悬了一冬天的心终于悄然落地。 但,姜珊的梦随着兇手的绳之以法也一併破碎了。 寒假到数前的最后一周,姜珊在课上被班主任叫了出去,通知她去学校会议室开一个短暂的会,那是她第一次在班主任脸上看到一抹悲伤的情绪,冥冥之中,她似乎有种预感,自己短暂的平静日常即将再次告一段落。 会议室里坐着学校的教导主任,校长,面对他们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女士以及一位寸头男士,整个会议室瀰漫着一种高级香水的味道,是从那位女士身上散发开的,她目光如炬,鹰眼环顾,姜珊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迴避了眼神。 还没等姜珊落座,教导主任正了正椅子对着姜珊介绍道:「姜珊,这是市局来的两位警官,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你,别害怕,知道什么答什么。」 警察?为什么会是警察?姜珊生怕自己心中的无数个担忧变成事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你好姜同学。」黑色风衣的女士率先伸出手想要去握手,姜珊紧张的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依旧僵硬的挂在桌面上。那个女人开始继续自我介绍:「我叫周齐,是市局刑警队的,这位是我的同事,这次来呢,是希望向你核实一些事情,可能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会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坚强些好嘛。」 姜珊脑子飞速运转,是什么会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声音这么熟悉?为什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自己早有预感?她的嘴巴上下翻动,却并没有声音发出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不堪。 「姜同学?你还好吗?」周齐问道。姜珊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崩开的情绪平復。 「是这样姜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过这两天的新闻,我们警方抓获了一个嫌疑人,是去年一起兇杀案的嫌犯,最近在审讯途中,他交代了另外一起犯罪事实……」周齐转过头示意身旁的寸头警官做好记录,继续说道:「去年的同期,也就是十二月底左右,他另外……应该怎么说好一点,伤害了一名女生,并且同样是将女生的遗体投入了江里,这个我们也在调查中,在这个嫌疑人的家中,我们找到了一些他的作案工具以及一些被害者的遗物,其中我们发现了这名被害者……宋颖菲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以及一些属于她的毛髮,经过检验可以证明确实是她。」 姜珊的耳朵仿佛失去了作用,眼睛里只能看见对面周齐嘴巴的一张一合,时间像是放慢了脚步,在这段难熬的场景里,一遍遍让她体会到度日如年的苦楚。原来梦中小颖的唿救是真实的,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持着侥倖的心理以为的设想是真的。我是杀人犯,我真的是杀人犯了,姜珊一遍遍在心里念叨着,脸上面无表情,情绪却几近崩溃。 「这次来是因为我们在宋颖菲的通话记录里和聊天记录视频记录等等,看到最后通话的人几乎都是你,所以希望能向你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还有个事情应该让你知道下,我们查询了出入境记录,她从始至终一直在国内没有出国,很抱歉让你知道你朋友的这些消息,但如果……假如你能想起来什么,对我们警方的侦破工作也会有巨大的帮助。」周齐说道。 世界在旋转,整个天花板和四周的人也一併在起舞,宋颖菲曾经跟自己讲过,塔罗牌上说她能长命百岁。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姜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夺门而出,直冲沖的奔向洗手间将所有的悲愤和不甘一併吐了出来。 白戈不知何时站在了姜珊身旁,他拿着瓶水,眼眶已经湿润,这时候太多的话都于事无补,他看着眼前悲伤到不知如何倾泻的女孩,彼此共振的频率让他也感到巨大的落寞,那是和爱的人天人永隔的落寞。 说到底即使怀疑小颖身处危险之中,却从未设想这怀疑成真是何种景象,如果漠视这份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加害者无疑,那自己和兇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警官们的初步调查被迫中断,姜珊的心理状况实在没办法再继续接收更多关于案件的细节,她本以为自己是个理性且冷静的人,结果一切都是自己的自诩。 这天班主任取消了晚自习,但并未广而告之这一事情,可能她也有自己需要消化的情绪去处理。白戈透露了一些风声,放学后林声和大飞也主动留了下来,几个人无???言的聚在文科班的教室里,晚冬的夕阳光晕落在了小颖曾经的座位上,像是舞台独幕剧的照明光束。 宋颖菲曾经是这个团队的纽带,或者说是润滑剂,每个团队都需要有这么个人物才会彼此紧密,她落落大方,她才华横溢,她风趣幽默,她能将不同性格的人自然地聚拢在一起。高一开学时的姜珊只是个一心用在学习上两耳不闻身边事的冰山女孩,宋颖菲是那个可以很自然的和所有人快速打成一片的人,也许是姜珊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了宋颖菲,又或许是两个人都对音乐和艺术有着痴迷般的热爱,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却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于是通过她认识了林声,大飞,乃至后来的白戈。如果不是宋颖菲将姜珊从孤独的泥沼中拉出体会到外面的世界,自己是不是还会一直封闭在内心的安全角落内不让任何人靠近。 你这个大骗子宋颖菲。姜珊在心里骂了一万遍,也哭过了一万遍,这天的黄昏好像特别漫长,将整间教室照射的昏黄又清冷,对于十几岁的年纪而言,生离死别更像是遥远世界的传说。白戈起身倚在窗台边,楼下高一的学弟们正在踢着球,只是一层玻璃,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情绪。 「珊姐…姜珊,你想哭的话就哭吧。」大飞开口道,他望着姜珊面如白蜡的脸,担心她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们好像有了种默契,绝不能率先打破这个表面上平静的氛围。白戈对着大飞摇了摇头,想要走过去触碰下姜珊却还是收回了手。 无言的相聚是在缅怀吗?还是此刻太需要有人陪伴在身边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一切真的会好吗。 邓丽娇久违的出现在了晚餐桌前,也许是班主任的消息,这天邓丽娇做了她唯一拿手的牛腩煲,那是需要小火慢炖三个小时才能将牛腩炖的软烂的耗神菜,姜珊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一年前的元宵节。 姜郃的课外补习班上到晚上十点才能结束,母女两相顾无言地叨着桌上的菜,似乎眼神稍一碰触便会破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功课都还顺利吗。」邓丽娇问道。 姜珊点了点头,随即又将视线埋在了碗里。 「马上放假了吧,哪天?」 「这周五。」 「放假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年要高三了,提前做好准备。」 「嗯。」 又是一阵的沉默。 「过两天我还要出差,这次可能时间久一些,好好照顾下弟弟和…好好照顾你们自己。」 「嗯。」 「小颖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邓丽娇放下碗筷准备起身:「她是个好孩子,会好的。」 会好的?凭什么会好,人都已经没了怎么样才算好?姜珊感觉心里压抑的一只巨兽正在咆哮而出,很快就要难以抑制住它的挣扎。 邓丽娇将自己的碗筷收拾干净,说道:「始终都要接受吧,既然人走了,留下来的人更应该替她好好生活才是。」 巨兽,破笼了。 「不觉得有点残忍吗?」姜珊低着头放下了碗:「对一个今天才知道自己朋友死掉的人说这种话,不觉得有点残忍吗。」邓丽娇像是被这回应反击的措手不及,怔在了原地。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您一样,生命里只有工作,可以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家人什么都不需要。我对您而言是不是只是考试机器,一个可以出去跟所有人炫耀自己教育成果的伟大作品?离婚以后,您除了学习以外有关心过我任何事情吗?是不是今天我朋友死了可以毫不在乎,明天我死了您也能擦擦眼泪第二天神清气爽的继续工作啊。」 一个巴掌突然扇了过来,那是姜珊久违的未曾体验到的刺辣和温热,她努力憋住泪水,那头巨兽像是疯狂的杀手,无法遏制。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姜珊站起身准备回房:「如果当初你们只有姜郃这一个孩子,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这晚邓丽娇收拾好残余便匆匆出了门,姜珊蒙在房间的被子里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哭的欲望,但这撕心裂肺的痛似乎难以抑制,直到她听见大门的门铃响了。 她努力平復好情绪,打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门前的地垫上放置着一张贺卡,那是一封酒红色的卡片。展开卡片,姜珊认出了那字体,是宋颖菲,这是宋颖菲的字体,卡上的字如同泣血的飞鸟,终于将姜珊克制许久的悲伤一併迸发: 【别来无恙?明天中午,实验楼教研室】 她,还活着。 第12章 11跟踪 学校的实验楼作为新一年度的十大工程即将在春天进行翻修改建,出于安全考虑和主楼衔接的连廊门早早地就被锁上,学校也明令禁止任何学生靠近工程设施。这是寒假前的最后几日,工人们大多回了家,零星的几位也处于归心似箭的散漫中,聚在一楼前厅清点囤积的耗材。 姜珊知道一条掩人耳目的捷径,那是宋颖菲和她的秘密角落,早在老实验楼还在投入使用时,他们两个就发现,从主楼的天台爬下一小段消防梯,就能走到实验楼的天台上。楼顶的积雪淹没小腿,姜珊艰难地在雪地里跋涉着,但她此刻开心得溢于言表,在提心弔胆几个月后能确定宋颖菲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操场上到处都是午休时间闲逛的人群,午餐时白戈和大飞,林声几个一早蹲在教室门口等着姜珊下课,自从宋颖菲遇害的消息在学校被越来越多人知道后,几个人便几乎形影不离的跟在姜珊身边,似乎生怕她再被周遭的声音刺激到,毕竟比起他们,宋颖菲对于姜珊而言是亲如姐妹的存在。姜珊找了个理由从几个人身边脱身,她也曾考虑要不要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但一些莫名的忧虑让她暂时打消了念头。等尘埃落定吧,到时候再跟他们说,她始终觉得如果小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见面,一定有她的缘由。 没用多久,姜珊便走到了实验楼的教研室门口,整间大楼被外层的幕布遮盖的几乎透不进多少光亮,满地的灰尘和杂乱建筑废物横放在一起,像是焚烧后的废墟。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直愣愣地照着眼前所剩无几的物件。 走进教研室日光更是稀少,可能是背阴的缘故,门内门外不过两三步的距离气温却骤然下降,姜珊咳嗽了几声,随即压低了声响,房间里却没人应答她。她看见房间后排的一小扇窗户被打开,屋外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来势兇勐,这就是房间里变冷的缘故吧,她心里想着,脚步却愈发沉重,原本轻轻唤着小颖名字的声音也逐渐压低,她努力调整唿吸,尽量不让自己的双目在黑暗中失去焦点,希望能寻找到蛛丝马迹。 高一上半学期刚入学时,实验楼的教研室还是学校各大学生社团的公共休息室,在这间几乎有普通教室两倍大的房间里,託了宋颖菲的福,姜珊开心地度过了初来乍到的适应期,那些往昔的回忆如同残影般在房间里慢慢涌现,后排的窗户边藏着两个人懵懂时期的所有秘密,讲台上方仍刻着排练新生晚会时磕下的划痕,那个立起来摇摇晃晃永远都摆不稳的课桌还会在吗。你还在这吗? 无人,整间教室只有姜珊自己,她被巨大的黑暗包围着,手机射下的光束像是穿越了几百万光年而来的远古星球的暗淡余晖,在提醒着她,这一切或许只是恶作剧。 想来也是可笑,凭藉着一封看似是宋颖菲手写的卡片,自己居然就坚信警方所有的调查是无稽之谈,明明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凭什么希望出现转机。只是真的好想赢一次啊,不为别的,哪怕希望再渺茫,这次真的好想赢一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姜珊似乎听见了一个来自久远过去的声响,那是高一秋季学期的平安夜,两个人留在这间房间里进行着新生晚会最后的彩排,姜珊的节目是钢琴独奏,宋颖菲本可以不必留下来加练,身为主持人的她早已将所有的主持稿和节奏烂熟于心,但也许是节日的氛围让她觉得不该留下姜珊单独一人,又或许是她被姜珊身上的某些特质吸引,人和人的相遇相知其实没有多少逻辑可言,动物凭藉着气味寻找伙伴,人类或许也有属于自己的气味。宋颖菲半倚在后排的窗边,玩弄着窗沿上那层薄薄的积雪,突然开口道: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姜珊的眼睛从乐谱上挪开,看向不远处那个女孩的背影。 「哈哈哈我是跟你说呢」宋颖菲转过身看着姜珊:「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某件事?」 「比如说明天演出顺利?」 「不,比这个更大一些的,类似于人生的终极梦想之类的。」 有的吧。曾几何时???姜珊希望成为像母亲一样出色的法官或律师,但那些真的是属于自己的梦想吗,还是说人生在生命之初就做好了设定,自己只是按部就班的误以为是梦想。 姜珊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了无奈的笑容。 宋颖菲半蹲在地上,唤着姜珊过去看那片墙壁上一片斑驳的字迹,绿色和白色相间的墙皮上,歪歪扭扭的留下了一片歷经岁月的痕迹,有的是用碳素笔写下的,有的是用不知什么锋利的物件刻下的,这些文字藏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如果不是宋颖菲的提示很难被人发现。 「这间教室很久之前是前几届高三的自习室,你看看他们在墙上写的这些誓言,梦想啊什么的,几乎都是关于高考的欸。」宋颖菲看着姜珊说道。 是啊,少有的几条插科打诨的都感觉格格不入了起来。 「我们的人生是不是高考之后就结束了啊。」宋颖菲问道:「好像所有人都在说高中辛苦一点大学就好了,现在累一点以后就轻松了,当然是没错啦哈哈哈,但总有一种我的人生只能活到十八岁的错觉。」 姜珊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还不太熟悉的女孩,感觉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被击中了。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呀」宋颖菲一边笑着一边掏出了一根黑色碳素笔,也写在了墙皮上那些文字的后面,嘴里念念有词着: 「这是我的梦想,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回忆像是结成了死结,已经拼凑不成具体的答案。 姜珊在这些片段里甦醒过来,才意识到宋颖菲将她叫来这间教室真正目的,如果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还能在哪藏着彼此都知道的线索,一定是在那片墙壁上。 但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在虎视眈眈。 姜珊听见了唿吸声,即使在这个寒风唿啸的房间里,姜珊仍能听见一个并不规律的唿吸声,那声音像是蛰伏在密林的恶狼,只差一个机会就会勐扑过来。 是小颖吗?还是有其他人在跟踪自己? 不管是谁选择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一定是不希望有第三人发现,但如此大费周章,想要传递的又是什么呢? 那个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姜珊能感觉到不到十米的范围内,还有一个人也等待着分享这份秘密。应该走吗?还是直接喊出来?她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她觉得脸上的皮肤如火烧般滚烫,她立在原地,脑海里计算着所有可能性,也许暂时不打草惊蛇暴露墙壁的位置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珊回过头,却和一个男子的胸膛撞了满怀,她惊恐的后退几步才晓得是虚惊一场,白戈揉了揉胸口也随即后退了几步。 「你在这干嘛呢?」白戈有些担忧的问道。 姜珊有些惊魂未定,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四下里重新张望着。 「姜珊,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你为什么在这,跟踪我了吗?」 白戈一边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一边说道:「我很担心你,害怕你再出什么事情,所以跟着你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到处都在装修。」 姜珊似乎这才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忧虑的男孩,无边生出了诸多勇气。 「我会全部都跟你讲的。」姜珊说罢便走向了那扇打开的窗户,那个回忆里泛黄模煳的梦想,终于再次清晰起来,坑洼不平的墙皮上,那段来自另一个冬天的文字,穿越了时空,再次出现在姜珊面前。 【成为伊利亚?列宾!】 古老的英雄萨德柯,将北岸那片荒芜的甜蜜乐园与这穿越而来的不朽之梦谱在了一起,我终于知道,一切都不再是自己的幻觉,那片蓝色的向日葵花海,不明含义的数字,都曾是你企图向我传递的信息。等等我,无论你在哪,再等等我。 姜珊刮掉了墙壁上的痕迹,所有的愤懑随着地上散落开来的碎屑,湮没在这座即将倾倒的建筑中。 如果所有的谜题都指向那座庄园,如果註定要有人身先士卒,就从我开始吧。姜珊从未如此坚定过自己的选择,她不知道在北岸的密林深处会藏着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这一步步的指引究竟出自于宋颖菲还是他人之手,但这万分之一生的希望,已经留不下试错的机会,即使是孤注一掷,也要抓住最后的那根稻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黑暗中的走廊深处,一只黑影屏住唿吸偷窥着姜珊和白戈的远去,它缓缓走向两人曾驻足的教研室后排墙壁,看着那一地的墙皮碎屑,愤怒地砸碎了窗户。 第13章 12裂痕 周齐坐在咖啡店里玩弄着手上的玫瑰金戒指,旁边巨大的落地窗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挪过身子将纱帘遮上,这时才和窗外正要走进来的邓丽娇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彼此默契的点头示意,坐在了一起。 这是工作日的午后,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邓丽娇脱下了她的皮质手套揣进了大衣口袋里,随即又从里面拿出来一只录音笔,问道:「不介意吧?」 周齐盯着录音笔笑了下,摇了摇头。 两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邓丽娇便急忙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起了字,许久才终于放下手机抿了口咖啡:「不好意思,年底了事情都堆到一块儿了。」 周齐摆了摆手:「没事没事,等您忙完了咱再聊。」 「就现在吧,一会儿还要见个客户。」 周齐将戒指戴回到手指上,接着说道:「您看,您这确实挺忙的,我也没想到咱这么快又见面了,我就长话短说不耽误时间。」 不到一个月前,因为调查狍子大叔之死的缘故,周齐对所有与被害者产生过纠纷的人进行了走访,这其中也包含曾经因与狍子大叔的舆论战而搅动满城风雨的邓丽娇。面对着这个年纪几乎比自己小一轮的女人,邓丽娇十分介意她对待自己如同对待嫌疑人的态度,或许是第一印象使然,此刻她的肚子里已经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宣洩。 「如果是关于那个记者的事情」邓丽娇冷冷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从始至终都没跟他本人见过面,这些你们都可以查,至于我查出的那些关于他的负面新闻也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所做的只是对我客户负责将它们曝光出来,所以我不太清楚还能帮到你什么。」 周齐感受到了一阵敌意,但仍然面不改色:「您别误会,这次来并不是因为记者的案子,是想向您了解下您的女儿……姜…姜珊,对,是这个名字吧。」 邓丽娇这才定了神,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您别误会,姜珊她没事,我这次来其实也不单单是因为公事,可能是朋友的事情对她打击挺大,上回见面时感觉她状态不太好,一查原来是您的女儿这还挺巧的,所以想着跟您侧面了解些情况。」 「不是因为公事是什么意思?」邓丽娇问道。 周齐喝了口水,顿了顿,压低了身子说道:「局里基本上已经结案了,我们抓到的那个犯人很痛快地承认了两起案子都是他干的,证据啊口供啊都很完整,但是……」周齐看了眼邓丽娇:「我们找不到第一起案子被害者宋颖菲的遗体,尽管在犯人家里搜出来了属于她的物品衣物了,但遗体始终没能找到。局里的意思是,盖棺定论了,找不找得见没区别,但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 「怎么了。」邓丽娇问道。 「我看了您女儿和被害者的聊天记录,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有些不自然,怎么说呢,感觉您女儿偶尔会有意无意的测试被害者是否安全,而且被害者彻底失联后,您女儿发来的信息就像是…」周齐清了清嗓子:「就像是她知道被害者身处在某个危险当中。」 「有什么不对吗?」 「不自然,就连被害者的父母在和被害者失联后,发送的消息都是诸如埋怨她不常联繫或是担忧身体健康问题这些语境的,但姜珊在宋颖菲失联后没多久,便很少联繫了,偶尔联繫的几次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带着试探,像我刚刚说的,隐秘的测试对方的安全状况,却在失联后很快束之高阁,如果他们真的是那么好的朋友,这一切实在有违常理。」 「所以你的意思,小颖的死还跟姜珊有关吗?!」邓丽娇感觉心中的火烧到了嗓子眼。 「不不不,我是在想,会不会孩子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当然了,这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像是语气,试探这些仁者见仁也没办法当作证据,所以我好奇您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邓丽娇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咖啡,氤氲的水汽漫上杯沿结成了一圈水花,她的拇指无意识地一圈圈擦拭???着,像是陷入进无声的梦。 「邓律师?」周齐唤着:「邓律…」 「我不怎么…」邓丽娇开口打断道,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股释然的平和:「她大了以后,我们几乎很少说话了,你之前调查过应该全都了解吧,俩小孩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他们父亲分开了。」 「嗯,姜珊小升初的时候,五年前。」周齐回答。 「平时又太忙,那之后很少照顾到他们的情绪,小男孩还好点儿,可是和姜珊好像,隔了很远的距离,她很多事情我都不太了解,唯一有共同话题的只剩下督促她学习了。」 「您女儿很优秀,听说在学校里是年级第一又多才多艺的。」 「是啊,她真的很优秀完全不用我操心,也许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去面对她。」邓丽娇将手中的咖啡推了推:「不好意思,我实在帮不了你什么,关于我女儿我知道的可能跟你一样多,但有一点我可以认定,小颖这孩子对于姜珊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朋友,不管什么原因,我相信我女儿那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邓丽娇告了个别,关上了录音笔,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您还在向日葵那边做顾问呢吗?」周齐问道。 邓丽娇转过身满脸疑惑,周齐随即站起身拉开了座位旁的纱帘:「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邓律师。」 阳光下她微笑着摆了摆手,日影绰绰,映得她如同白雪。 春节前十天,姜珊终于收到了周宪淳方的答覆,应许她再次回到向日葵庄园进行校庆採访摄制的补拍。採访是假,调查是真,从实验楼教研室出来后的当天,姜珊便将关于小颖的事情和白戈事无巨细的坦白,调查需要时机,也需要一个出师有名,那次中断的採访便成了不二选择。 正式启程的前一晚,姜珊翻阅着收集到的向日葵庄园资料,诸如曾经富甲一方的苏联大亨家道中落变卖了这份家产,诸如周宪淳的开发计划本欲修建旅游胜地却因为红砖钟楼频频出现的诡异现象而开始转为投身于慈善事业,诸如有人曾在红砖钟楼中见到死去的故人,坊间的传闻不断发酵,逐渐演变成庄园存在着不干净的东西,怪力乱神的传说随着那墙皮上留下的提示,再次和红砖钟楼联繫在了一起,真的是巧合吗。 「你对我会百分百的坦诚吗?」姜珊突然回忆某天宋颖菲对自己说的话。 「会的吧。」姜珊一头雾水地回答。 「你这个大傻子。」 宋颖菲拍了下姜珊的胳膊:「永远不要对别人完全坦诚噢,可能我展现给你的只是我希望你看见的模样。」 「那你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啊?」 「我的另一面啊」宋颖菲哈哈大笑起来:「是幽灵!」 这座城市整个冬天仅仅零星的下过几场小雪,这一夜如同声势浩大的庆祝仪式般,从午夜开始便狂风唿啸,新闻里连番滚动,一场巨大的暴风雪即将来袭,气象专家形容其为五十年难能一遇。 新春交会之际,冬天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在梦里姜珊梦见了那座如同孤岛般的向日葵庄园,大雪覆盖下,躲避的人隐秘的过去,如同鬼魅般一一浮现。 第14章 13乌鸦 「那乌鸦并没飞去,它仍然栖息,仍然栖息着,在房门上方那苍白的帕拉斯半身雕像上; 而它的眼光与梦中的魔鬼相似,照在它身上的光将它的阴影投射在地板上; 而我的灵魂,会从那团在地板上漂浮的黑暗中擢升么——永不復还!」 ——埃德加?爱伦?坡 午餐过后,姜珊和白戈便马不停蹄得开始预先的录制进程。 秘书周放的态度比起上次见面的冷漠有了一些转变,整个下午都在为两人忙前忙后准备摄制所需要的场地和道具,但採访补录始终是个障眼法,尽管很感谢他的亲歷亲为,两个人却始终还在留意能够独处调查的机会。 从昨晚开始雪便越来越大,进出庄园的路只有一条固定的偏僻小路,早上来时积雪就已经令车辆难以前行,两个人希望在日落前结束今天的行程,但目前看来,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再次见到周宪淳是在红砖钟楼的一间办公室,他的状态比起上次採访恢復了不少,整个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架好了机位还没等到开机,周宪淳先开口将房间内的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周宪淳示意站在沙发后面的白戈也一同落座,白戈看了看姜珊也随之坐了下去。姜珊欲言又止被周宪淳轻声地打断了,他的声音如同冬夜里喑哑的黑鸟,变得令人不寒而慄: 「不着急的话,正式开始前我想跟你们讲个故事。」 姜珊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只是在强装着镇定,也许他的身体仍积重难返。 「几十年前,我们一群人在边境登山,西藏尼泊尔交会的那一带,当地人叫它玉女山,据说晴天时露出的山峰如同仙女因此得名。」周宪淳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继续说道:「大概是比今天的雪还要再大些,我们在山上困了两天,怎么走都始终是在兜圈子,装备不足,两天后我们其中一个队员就倒下了。」周宪淳说罢看向了窗外。 姜珊回忆起上一次周宪淳谈论起这个故事的内容,似乎有着什么执念蕴藏其中。 「人这个动物很有趣,很多时候靠着一股气活着,最开始大家信心十足觉得只是小问题,风雪过后始终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但那几天的雪,像是末日一般倾泻下来,这辈子应该都很难再见到比那大的雪了。」周宪淳将视线转移回了屋内的两人身上:「我们没有想到,悲观也会彼此传染,那个倒下的伙伴之后再也没能起来,他是我们一行人的领队,也是我们中经验最丰富的人,大家不理解,也来不及理解,就又有人倒下了。我读书的时候读到过一个案子,讲的是一群人落难时为了活命彼此抽籤决定应该吃掉谁用以维繫剩下人的生存概率,那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来这个案子,我在想,如果这个倒下的人再次重蹈覆辙,我也会成为那故事里一员吧。」 「最后怎么样了。」白戈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周宪淳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我没有那份勇气,尽管最后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我还是没能付诸行动去实践故事里的情节,幸运的是,大家都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自己的准备。」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只剩下壁炉里木炭烧焦的火星声。 姜珊和白戈看了眼对方谁也没有作声,许久周宪淳像是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重新浮现了笑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纪,有时候就会分辨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界限在哪儿,很多时候我再回忆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时候充满了激情充满了梦想,也怀揣着对世界所有的美好和善意,多天真啊。」 「您一直没变,向日葵会就是最好的证明。」是在附和还是在认同姜珊自己也辨认不清了,她忽然品出眼前的男人有些悲伤的底蕴,一些和自己共振的情绪在无声处蔓延。 一个知道某人正在给自己下毒的男人,一个也许自知时日无多的老人,努力地是要从回忆里寻找些什么呢。看着窗外逐渐迷离的天地间,姜珊尽量不让这些思绪打扰到自己原本的计划,大雪砸落人间,时间所剩无几,心跳如同倒计时般震耳欲聋。 情况急转直下。 像是被看穿了来访的目的一般,整个下午的录制都是在周放以及其他园区的工作人员监督下进行的,找不到任何可以单独调查的机会。尽管身处在同一栋建筑内,但之前遇见宋颖菲的展厅位于红砖钟楼的二楼西侧,办公室则处于顶楼的醒目处,下楼必须经过整个园区的办公区,近百号人的瞩目下,着实为两人的计划带来不小的挑战。 採访结束已经临近七点,冬季的夜黑的很早,随着周放的敲门而入,两个人的希望彻底破灭。回市区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姜珊不忍放弃这来之不易的调查机会,临上车前藉故遗漏了物品,三步并两步地正准备小跑到二楼的展厅,却被一层咖啡店的店员拦下,那店员神情严肃想必是一早便互相通了气,几经拉扯后只好作罢。 驶离园区的路上姜珊觉得自己仿佛离谜底越来越远,一次次的误以为水落石出换来的是数不清的落空,如果小颖真的还活着,她又能等多久呢。 周放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通过镜子观察着后排两个人的表情,车子在雪里越陷越深,但周放的驾驶技术颇为娴熟,一路上也算是游刃有余。 「哥,你在周老先生身边多久了啊。」似乎是看出来姜珊的崩溃,白戈希望在回程的路上再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周放抬眼看了下后排的白戈,蹦出了几个字:「五年。」 「关于周老先生,採访里看他几乎没提过他的孩子,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周放仍旧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盯着狭窄视野范围内的通行道路,许久缓缓回答:「周总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原来也是集团的高管,但后来去了国外定居再也没回来,小女儿在那之后也逐渐和家里断绝联繫了,周总很少提起他们,大概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吧。」 「两个人都不和他联繫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戈问道。 「这些都是我来之前发生的了,很多事情我也是听了些传闻。大女儿在公司时可能是经营理念不和,和周总产生了不少的矛盾,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后来也许厌倦了这些吧,突然就出国了。周总年轻时忙于事业,倾注在家庭的精力有限,两个孩子和他的感情也有,但并不比寻常人家。」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在一个狭角处勐地停了下来,白戈和周放迈出车外,积雪吞没了两人的小腿,雪花夹杂着冰粒打的人睁不开眼,不远处,数十颗横断的硕大白桦树干拦在了道路中央切断了去路。 白戈连忙掏出手机,却发现早已失去了信号。几个人面面相觑,绝望地盯着那片倒下的庞然大物。 两边是幽静纵深的密林,唯一进出庄园的道路被大自然的诡异玩笑所割裂,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像是天堂落向人间的火花。 姜珊梦中的孤岛幻化成真。 周宪淳裹着厚重的羊毛毯蜷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戴着副老花眼镜,颤抖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戒指的内侧刻着斯宾塞体样式的英文单词: 【 nevermore 】(永不復还) 片刻后,他起身走向炉火,将那枚戒指丢了进去。 第15章 14雪国 大雪覆盖了整个庄园,市政部门的道路救援预计至少需要六小时才能彻底抵达。 几个人回到庄园的园区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周宪淳在食堂里为晚归的几人提前准备了晚餐,而自己则另外准备了一份餐点打包带走,姜珊心里安慰到这场雪倒也一视同仁,今晚周老先生返回宅子怕也是奢望。 周放将园区教职公寓三层的两间空房间派人收拾了下,在接到周宪淳的一通电话后,大致表示了歉意就急忙小跑着消失在了屋外的大雪中。 命运的拙劣玩笑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本以为这次调查空手而归之际,突然就峰迴路转了,如今距离可能离开园区的时间至少还有一个晚上,两个人坐在房间里商量了会儿,决心分头行动以节省时间,姜珊调查红砖钟楼,白戈则负责其他地点,两人约定午夜十二点回到公寓集合。但所有的计划都因一层的门卫所夭折。 像是周宪淳特意安插的眼线,门卫大爷在看见两人下楼后便迅速从座位上一个箭步冲到了大门前,厉声喝止道: 「站着站着!这块儿有门禁现在太晚了不能放人了。」 「叔,现在还不到十点。」白戈看了眼手机说道。 「不能出不能出!」门卫大爷态度恶劣:「今儿这情况你们大晚上出去了出事儿还是我们负责,回去睡觉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叔,您看下,我们真是有点急事儿,保证马上就回来,再说了,我俩也不是这的人,按理说您也犯不上不是吗,我们不会说出去的。」白戈争辩地答道。 「嘶…你这孩儿咋回事,说了不让出去就是不让,你们今晚在不在这睡,在这睡那就要听安排知道不,甭整这些没有用的。」大爷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将门上的门闩锁住。 「谁啊,老吴?」一个声音从一楼的侧面走廊传来,一个素颜的女人走了过来,及腰的长髮湿漉漉的,手中端着一个洗脸盆和一只像是空了的热水壶。 门卫大爷见状将手中的一大把钥匙放在了一旁的办公桌上,顺便抽了几张手纸连忙塞进那女人手里,并一把将热水壶拿到了自己手中,脸上转怒为喜说:「啊陈老师,赶紧擦擦水别着凉了,没啥就俩学生下暴雪呢非要往出走,这我能让吗是不。」说罢转头瞥了眼一旁的两人。 「辛苦了老吴,这大雪天的你也跟着遭罪哈。」女人微笑着将手中的纸团了团揣进睡衣的口袋里,转头一併看向此刻不知所措的两人,问道:「你们俩是这的吗,之前好像没有见过呢?」 「您好老师,我们是来这边做採访的,但是这雪下得太大了今晚暂时回不去市里,被安排到这住一晚。」白戈见姜珊一言不发,便往前站了站。 「採访?这个时间段了我倒是没听说还有哪个媒体要来採访的。」 「不是媒体,陈…陈老师对吧刚刚我听大爷这么称唿您,我们是周总母校的学生,是里的活动,去年的时候来过一次,今天就是补拍一些细节的东西。」白戈回答。 「周总安排你们来的?」女人问道。两个人点了点头。 「你俩跟我来,今晚外面这情况出去确实危险,别看这白天逛一逛好像没多大,但要是不熟悉路的人在这天气瞎晃悠保准你们迷路。」 女人从大爷手中接回了水壶道了声谢,并领着两人回到了她一层的 1010 号房间。 「你俩准备开始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儿。」 女人拿着口红坐在两人的面前,对着手中的镜子抿了抿嘴。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却给你打开了无数个莫名其妙的窗。姜珊算是彻底领悟了这点,计划好的行程没能履行,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充满採访欲望的女人就成了新的突破口,姜珊站起身在房间内四处晃悠,发现这座公寓的单间设施几乎一模一样,一张单人床,一把红木办公桌和椅子,一个两人沙发和一个衣柜就是房间内的全部物件,洗手间和盥洗室都位于每层走廊的尽头,这场景让姜珊想起某些学校的学生宿舍。 「再等等我哈不好意思。」女人熟练地画了个精緻的全妆,身上的职业套装尽管有些陈旧但能看出价值不菲,显得和眼前的房间格格不入。半晌,女人放下手中的工具转头微笑的问着两人:「怎么样?」随后示意两人可以正式开始。 一切都发生的过于迅速,姜珊和白戈没来得及讨论应对她的计划,只能将计就计继续由白戈掌镜。 「您先自我介绍下吧。」姜珊无奈从身上翻出自己之前准备的採访周宪淳的初稿提纲。 女人看向镜头,说:「你们好,我叫陈敏之,是向日葵会的一名老师。」 「您是教什么科目的呢?」 「英语。」 「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选择来向日葵会工作的呢?」 女人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和向日葵的缘分要追溯到八年前的 05 年,大学毕业后我就在周总的集团工作了,之后又因为集团内部的调整选择来到了向日葵。」 八年资歷的老员工放弃了集团总部优渥的工作待遇选择到这里成为老师?姜珊突然觉得也许眼前的收穫要比自己预想的大得多。 「内部调整,您可以说的详细点吗,从一个大公司的职员到下属慈善机构的平凡老师,这个转变我相信很多人都会好奇其中的心路歷程的,可以讲讲吗?」 「这个和採访的主题没什么关系吧?」女人突然脸色一沉,俯身轻声问道:「姜同学你看下,咱们尽量贴合下採访的主旨,就围绕我的工作内容和感悟去引申怎么样,这样你们后期剪辑的时候也不用处理太多废掉的素材。」 味道,姜珊嗅到了一股想要被人隐藏的味道,那是线索的味道。 「陈老师您理解下,这次的採访不仅仅是对我们学校,其实对周总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他曾经和我们一再强调过等片子出来后给他留存一份,我相信这些对他是有意义的,他是个伟大的人,也正在做着造福社会的事情,如果您说的关乎公司的商业机密当然可以保留的,但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还是希望您能够详细阐述下您来向日葵的具体过往,不只是我们相信,周总也相信着向日葵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付出自己青春的你们也是它存在的意义,周总到时候一定都会看在眼里。」一切都在姜珊的掌控当中。 从进门开始,一个奇怪的念头就在她的脑子里生根发芽,这个女人极力邀请两个陌生人採访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直到她趁着女人化妆时留意到房间里诸多不和谐的地方,摆放的数不清的大部头企业管理着作,一些由她署名的商业文件,笔记本电脑中的诸多关于周宪淳公司的媒体报导以及周宪淳重大活动的日期地点注意事项,但她的本职工作英???语老师,拥有的所有的英文教材加起来却不到五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她是被「流放」来的。姜珊在心里打赌。 她在努力抓住一切重回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而这两个突然掉下来的被困在这的拍摄者,就是她等待的那个可以向周宪淳表忠心的机会。 「你们想知道什么,职业规划改变的原因吗?」陈敏之重新坐直了身子调整好了仪态:「八年前吧,那时候我大学毕业没多久,进入了集团总部担任专员。那时候集团日常管理由另一个周总负责,周同,她是周老总的长女,周老总那时候已经萌生隐退的念头了,所以几乎是周同总全权负责了。」 「抱歉,剩下的可以先把相机关了吗。」陈敏之突然话锋一转:「你是看出来了吗?还是本身是无意的。」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珊,两个都在说谎的人同时嗅出了对方的味道。 姜珊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推测解释了下。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包装后的方式。 「我不敢说你完全猜对了,但你真的比看上去聪明很多。」女人笑着说道:「半对半错,我的确很关心能不能重新回到本来的位置,但是如今八年了,某种程度上,我也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这是我前半辈子从未想过的一种样子,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但如果有机会回去,我也会争取,所以我并不算迫不及待。」 白戈看见姜珊的示意缓缓将手中的相机放下,靠在了身后的书桌上。 「周同总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她全权负责后集团其实发展的比之前要好,我也因为工作能力出色被提拔到了她的核心圈子里,并在毕业不久就获得了几个大项目的歷练,这对其他人来说都难以置信。我经常嘲讽自己说是小镇做题家,从大兴安岭的一个小县城走出来,还是我们那儿为数不多读到硕士并进入大企业工作的人,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年纪轻轻实现别人半辈子都实现不了的事业成就。」陈敏之的声音有些沙哑,姜珊将自己面前还没喝的水递给了她。 「您很厉害,这样的年少有为我一直以为只存在传言中。」姜珊说道。 「是啊,如果一直顺利下去该多好。」陈敏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大概是那几个项目在我接手之后的事情了,大周总突然开始经常来公司参与公司的运作,并且我手里的那几个项目都要经他的审批监督,大周总和周同总的矛盾那时候越来越多,虽然我是项目的直接负责人,但我那时候说到底也刚刚毕业没多久,不论是职场生活还是人际关系都处在一个摸索期,他们两个人的争斗越来越厉害后来直接演变成公开场合的互相谩骂,我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能力顶住那份压力便主动请辞了。也许周同总对我寄予的希望太多,我的推脱令她这个伯乐心灰意冷,那之后的某天突然就通知周同总辞职去了国外定居,再也没回来。」 「您所说的项目,是哪些方面的项目呢?」 「集团那时候在研制生物医药方面的产品,比如说治疗阿尔茨海默症,治疗神经疾病等等的药物,大多数是精神类的,于是和国内国际等等的一些科学研究机构存在合作关系,我算是联络人吧。」 「之后呢,您说的周同去了国外以后再也没有联繫了吗,这些项目怎么办了。」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不敢联繫她,说到底我辜负了她的信任,那之后借着几次拜年的由头想要说句抱歉都没有回覆,这些我也能理解。项目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大周总重回集团的领导地位后,先后裁掉了一大批人,本来以为我这个直接负责人也会在名单里的,但出乎意料的,他在那之后不久开始筹备向日葵会的建立需要人手,便把我安排到了这里当老师,这一来就是将近十年了。」 「没有想过离开吗,辞职或者之类的?」 「想过,可能是因为羞愧,也可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职业变化让我感觉离梦想越来越远了,刚来的两年里我曾经好几次都想过一走了之寻求新的机会。」陈敏之笑着环顾了整个房间:「但你知道吗,这地方好像有种魔力,你越想走,越会被这里的一草一木所吸引,不知不觉间我爱上了这儿的一切,我爱上了和这些孩子相处的时光。他们是一群比我更悲惨的人,但是你在他们身上,看不见任何的自怨自怜怨天尤人,他们有的早年被父母抛弃被拐卖流落街头,有的误入歧途差点违法犯罪,是这里给了他们机会,给了这帮孩子一个可以重新期待明天会更好的机会。你知道吗,有时候那一道微光,真的可以救人。所以就连我都搞不懂自己,是更想要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您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姜珊轻声说道:「大概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吧,那之前我其实很期待他们两个人离婚,因为那个男人酗酒,家暴,可以说在我眼里无恶不作,我以为离我妈和我们都会过的很快乐。但其实并没有,自那以后我妈开始完全投入到工作里对我们几乎很少关心,有时候想见她一面都比她客户要难。那时候我经常在想,到底什么会是最好的选择呢。」姜珊的表情非常平静,如同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陈敏之和白戈对视了下,没有说话。 「但我后来才明白,根本就不存在最好的选择,怎样都会有遗憾,也许现在的选择就是宇宙告诉你的最优解。对那些迷失过的孩子来说,有您这样的老师在是幸运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陈敏之眉头舒展开来,起身拿了几个橘子递给两人,说道:「晚上见到你们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以通过这个片子让周总看见我的工作有多尽心尽责,我有多值得信任。但现在……」她扒开一瓣橘子,放入了嘴里,说:「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可能剩下的时间目送这些孩子一个个走出伤痛走出这个向日葵庄园就是我接下去的使命。」 「谢谢你,姜同学。」陈敏之目光笃定。 这晚两个人在陈敏之房间内逗留到午夜,结束时陈敏之给了姜珊一个地址,据说那里存着更多关于周家的信息,她也许看出来眼前的孩子所来并非为了採访报导,也许是为了感谢,又或许是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她一再请求如果他们能够联繫上周同务必告诉自己,那是开发区的一间办公楼,曾经是他们「核心圈子」私下开会的地方,不知为何,在周同出国后,办公房却一直没有退租,仍持续缴纳着租金。 也许陈敏之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再回去吧。姜珊心里想着,否则这么重要的线索她大可以一早上报给周宪淳换取信任,或许知遇之恩比她自己想像的重要得多。 送别两个人后,陈敏之收拾了房间内剩下的垃圾残骸,发现姜珊将她的紫色蝴蝶发圈落在了桌上,她揣进了上衣口袋中,抬眼看了看屋外的飘雪,风沉寂了下来,这些白色精灵降落的速度也逐渐放缓,暴风雪终于要结束了。 她坐在桌前读着今天上课从学生手里没收的小纸条,笔迹歪歪扭扭的却力透纸背,这些稚嫩的对话让她喜笑颜开,她看着桌上铺满一桌的大部头管理书籍,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在网上下单了一套全新版本的英文教材。 房门被敲响,她看了下时钟已经凌晨一点。 「发圈丢了吧,丢三落四的。」她笑着扭开了房门。 黑暗中一只粗壮的手伸了进来,那黝黑的手中握着一只电击器。 女人倒在了这光与影的交汇之处,再也没甦醒。 第16章 15走险 傍晚六点,果戈里大街东正教堂拐角楼外,两个人严阵以待。 周齐半倚着车背躲在阴影处,双手张张合合疏通着因久坐而麻木的感知,副驾驶的中年男警官嘴里的口香糖早已变得焦苦,他乐此不疲地观察着侧面的小区正门来往的人群。他侧身看了看身旁盯着自己手发呆的周齐,抱怨着: 「四个小时了,会出现吗?」 「每年春节这小子都拖家带口的去海南过,可能是收到风了,这次先让老婆孩子早早过去了自己藏了好几天也不回家,我估摸着就是躲他这个老相好家了。」周齐甩了甩手。 「今儿这什么来头啊,名头还不小,黑河豹哥,玩儿黑的吗?」 「他啊,咖位够不上那些,就是个放贷的。」 男警官抽出一瓶空了的矿泉水瓶,将口里的口香糖吐了进去,大手一甩将瓶子丢在了车后座,然后转身眉头紧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我就不明白了,咱那案子老大说差不多了吧,你这整的又是哪出啊,不跟队里打招唿,还跑来抓???一个小混混,怎么着那案子还能反转吗?」 周齐伸直了腰从车后座的地垫上挑过来一个咖啡色的斜挎包,从里面掏出一沓子材料,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五颜六色的线作为批註,她抽出其中的一张,上面印着调查记者狍子大叔的个人照片。 男警官看了眼照片,一字一顿的读着他的名字: 「陆永利,这不是那个被害的调查记者吗,狍子大叔,今天跟他有关?」 「陆永利和这个黑河豹哥老相识了,在他这欠了一堆债,但是自从陆永利被害后,豹哥他也跟着关掉了公司自己躲了起来,你说他在躲啥呢。」 「不知道,没准儿是怕我们查到他放高利贷?」 「之前就查过他,但这小子整的挺好每次都能被他规避了,我是觉得这个理由不太成立。」 「欠多少啊陆永利?」 「没还上的本金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了,更别说这利滚利。」 「确实有点问题,这买卖也不少按理说没道理害怕的躲起来吧,还是在那个节骨眼上。」男人说罢点了根烟干咳了几声,接着说:「所以你是在怀疑什么?」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事儿我们不知道的,老大那边可能也是舆论压力太大了快顶不住了,所以总催我们,但我就是觉得还有种异样的感觉。」 「道理我都懂,但咱今天这是擅自行动也没个文件批准的,我是捨命陪君子了咱俩老搭档无所谓,但你人抓回队了怎么交代呢,现在那帮媒体盯咱那么紧,这傢伙好不容易出来个爆炸新闻了一个个恨不得住局子里,被他们爆出去咱俩都得废。」男人眉头紧锁得说道。 周齐得脸上挤上一丝笑意,说:「谁说我要抓回去了?」她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故意在这堵他就是为了尽量不让别人看见,你陪我好好演一场,把该问的问了以后,这人真有问题再说。」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当上领导后这心思比之前都歪。」男人笑着说完正准备抽完剩下的烟,转头看了下车窗外大骂了两声,随即甩开车门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黑河豹哥出现了。他一身黑色的皮草大衣,夹着一款老式的公文包,大摇大摆地正走向小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周齐跟了上去,她和男警官彼此使了个眼色,将黑河豹哥堵在了一个存放电动车的角落里。豹哥摘下墨镜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脑中飞快地搜索着逃跑的路径,但无奈面前的男警察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心生退意,脸上陪着笑地不停摆手,两个人顺势给他戴上了手铐,拖回了车内,车子在豹哥的一路喊冤中开进了巷子深处,随后停了下来。 「别整没用的态度好点,问你啥答啥,态度不端正的话一会儿回我们那儿给你安排点儿节目。」男警官言辞犀利地怒道。豹哥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连连点头,双腿剧烈的抖动着。 周齐将陆永利的个人资料放到他腿上:「认识不?」 豹哥定睛一看,连忙不停地摇头,口中低声的否认:「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男警官怒目圆睁,像是寺庙里的九天罗剎,令他不寒而慄:「劝你最好老实点,别给脸不要脸。」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情况,你要是配合呢我们后面也许可以酌情处理,要是一直这个态度呢谁也帮不了你,现在让你说就是在给你机会,我们说的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周齐轻声说道,随即给男警官使了个眼色。 「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拉回队了算了。」男警官怒道。 豹哥带着哭腔的大声求饶:「我说我说我全都说!陆永利!我认识他!」 周齐和男警官默契的相视一笑,随即又恢復了本色。周齐问道:「躲什么呢这段时间,公司也关了人也不见了,陆永利被害这事儿难道有你参与吗?」 豹哥双手合十连忙对着两个警察鞠躬,哭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啊两位,我真是……我真是没那个胆。」 「那你躲什么呢?」男警官问道。 「我…」豹哥擦了擦眼角:「唉,陆永利那混蛋在我这欠了一屁股债,有的债时间都很久了,但因为他还算是个挺有名的记者,所以我一直对他比较宽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他宽限期限,但这混蛋是变本加厉,沾上了赌博还是啥的,你们也知道,那玩意儿就是个无底洞啊连我都不碰,我这不就害怕了吗,就开始跟他催债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周齐问道。 「去年大概九十月份,我发现他背地里在赌博,然后开始跟他催债的,但这小子是真的混啊,连家里人也不顾了拿着他们的钱去赌,我找他的那几次能看出来这人真的废了,一分钱都没了。」豹哥嘆了几声气接着说道:「大概是去年年底吧,十一月底十二月的样子,他有天突然主动找上了我,管我要最新的银行帐户,说是自己最近联繫了个大买卖,能把欠我的本金利息都给了,我以为这小子中彩票了,于是派人去跟踪他,别看我这样,他那时候说的太自信了我也担心万一他这钱不干净,那我这不是成了共犯了。」 「你小子这时候倒有法律意识,放贷的时候咋不想想呢?!」男警官扇了下豹哥的大腿。 豹哥苦笑着接着说道:「周宪淳你们知道吧,咱们这最大的那个医药集团的老闆,我派人千打听万打听的才知道,这混蛋他去敲诈周宪淳去了,你们说他是不是疯子啊。」 「敲诈周宪淳?他有啥把柄吗?」男警官问道。 「谁知道那疯子想啥呢,一般人也理解不了吧,他那天来得意洋洋跟我讲,自己马上就可以把这些都解决掉了,说他手里的这些直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我以为他是在发癫啊,谁能想到是跟周宪淳有关。」豹哥语气越来越气愤。 「这个周宪淳是有啥背景吗,为什么你这么怕他。」男警官问道。豹哥瞪大了眼睛,俯身轻声地说: 「你们真是不知道,道上的人传他传了很久了,陆永利不是去年也写过报导,说是他发家之路就是靠着不干净的路子起来的,他现在那些什么个慈善机构公司,都是给他打掩护的。」 「谁告诉你们的?」周齐问道。 「这东西哪有个准啊,一传十十传百的,但这么个人在咱这地界能做到手眼通天,你不能说他没点手段吧,所以我真是怕了,跟别提陆永利跟我打完保票后不久突然就死了,你说,去招惹周宪淳能有啥好下场呢,我那时候是真的怕了,不光是怕你们找上我,更怕周宪淳找上我,所以我才把公司也关了。」 「只有这些吗,陆永利没跟你说别的了吗?」男警官问道。 「真没了警察叔叔警察姐姐,我就是混口饭吃从来不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陆永利他敲诈的事儿我就知道这些,你们把我抓回去我也没别的交代的了。」 周齐对男警官示意了下,男警官拿出钥匙将手铐打开。 「走吧。」 「咋回事啊,不是来抓我的吗?」 「赶紧走,再啰嗦还来找你。」男警官大声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 周齐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豹哥仓皇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果戈里大街的金色霓虹中,只觉如芒在背。 哈市刑警大队位于一幢八层楼高的前苏联老苏楼中,连环杀人魔被临时关押在了地下室一层,层层设卡后,位于最深处。 自从缉拿归案后,除了问询时的配合外,他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周齐走到了房间的门外,来回踱步,她看了眼头顶上方的监视器,敲了敲那道厚重的铁门。门上狭窄的窗子里,男人背对着她在沐浴着头顶投下的阳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是他干的吗?」周齐不知道自己是在对着空气发问还是里面的男人。 男人没有应声。 「记者,高中女生都是他做的吧,我从看见那个女生开始就应该猜到,那个记者那么大张旗鼓的在报纸上宣战,更别说那个女生……是他做的对吧。」 寂静无声,男人转过了身,透过那扇小小的铁窗,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泪水。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你可以继续把一切都承担下来,但如果那个女生还活着,我这次不会再坐以待毙。」说罢周齐转身离开。 「周警官。」男人叫住了周齐。 「祝你好运。」 这来自地狱之火淬鍊后的声音迴响,在这地下二十尺的空间内,不断游荡着,游荡着。 第17章 16旧友 周宪淳在等待着一个人,一个即将从风雪中带回消息的人。 这是大雪封城的同一晚,周宪淳嘱咐周放安排好了姜珊和白戈的休息住所后,便回到了红砖钟楼的六层办公室中。 他裹着厚重的羊毛毯蜷缩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透着厚重???的老花眼镜片,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戒指的内侧刻着斯宾塞体样式的英文单词,片刻后他将戒指丢进了即将燃尽的炉火内。 一个人在迷离之际是否会有清醒的自我认知?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有的,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身体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如今若不是强装镇定的靠着药物维持,恐怕早已经失去了基本的生活能力,如果说人为了一口气活着,此刻支撑下去的大部分动力便是找出那个给自己下毒的元兇。 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毒从哪来,下到哪里,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每一个问题他都一无所知,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在悄无声息中被某个人当成了提线木偶,他终于怕了。 透过脚下的门缝,他看见房间外被光照射的地方出现了凌乱的倒影。他太疲惫了,很想发出点什么声响但喉咙却不听使唤,只得干咳的作出回应。房间的门没有锁,那是他一早就准备好迎接这位老朋友的。 伯万灵的马丁靴踩在了地毯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人胆寒,他浑身上下都被大雪侵袭着,只是这进屋的几步路,都落下了一地的碎片。 周宪淳很想坐起身欢迎他,但持续的低烧搅得他有气无力,他吃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尚有余温的壁炉旁,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身份吧,还约在这见面?」伯万灵摘下了厚重的围巾,擦了擦身上因穿过密林而造成的污渍。 周宪淳慢慢挪了起来,羊毛毯像是他能拿到的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抓着,在分别多年后,他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今晚彻底走不了了,外面的路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挡的死死地。」伯万灵说道。 「你…怎么…来的?」周宪淳像是拼尽了全力硬生生地挤出了几个不成段落的单词。 「江面儿,挨着林子那边。」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伯万灵将身子转了过去面朝向那堆快要冷却的木炭,摩挲了下冻得发红的手掌:「上次来的时候你晕过去了,你没印象。」 「家里都…好吗?」周宪淳咳嗽了几声。 伯万灵冷笑着,摇了摇头:「客套的话就免了,捡重点先说。」话音未落,男人从羽绒服里拿出了一份被摺叠好的文件,他慢慢摊开来递给周宪淳:「按你的意思去了那个周放在吉林的老家调查的结果,底子挺干净,周围一圈儿的人际关系也简简单单,更重要的是,他跟你们周家没有任何瓜葛,基本上能排除嫌疑了。」 周宪淳看着手上的这份不修边幅的调查材料,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选择报警,这东西警察来查不是更快些。」伯万灵问道。 周宪淳抬起头看着男人的背影,又重新望向了窗外。 「那孩子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因为一些无端的怀疑伤害到他。」周宪淳清了清思绪回答道。 「现在有人要你的命。」伯万灵小声地骂了一句:「活该。」 「毒物呢,这人是怎么下毒的。」周宪淳问道。 「上次来的时候大致看了下,似乎是某种霉菌,剂量非常少,这东西持续不断地摄入的话,一开始只会是低烧发热,时间长了以后就会神智不清甚至晕厥,如果他继续加大剂量…」伯万灵转头看着身后的周宪淳。周宪淳默许的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关键地方就在,我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投毒的,这种霉菌只有在你经常接触的地方长时间的积累后才能对身体造成影响,否则短期的接触反而伤害有限,也就是说这人非常清楚你的生活规律和工作安排,所以你才会怀疑周放。」 伯万灵弯下腰扫了扫鞋上的雪水,目光瞥向了已经燃尽的壁炉内,不一会儿,他继续补充:「除了周放,假设还有这么一个人,了解你的生活规律和日常喜好,清楚你每天的生活计划,你还会怀疑谁?」 周宪淳像是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勐地坐了起来,他呆呆地望向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伯万灵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有所隐瞒,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追问,事实上,这一切已经让他产生了厌烦,多年前的伙伴再见面也几乎形同路人,如果不是应许的丰厚回报能够解救自己的家人暂时保留一线生机,他知道自己不会在意眼前这个所谓的朋友的死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你可以不说,你吩咐的事儿我也就算办妥了,我希望你也可以不要食言。」 「弟妹怎么样了?」周宪淳终于恢復了一点气力,但他的双眼仍布满着红血丝,嘴唇上下翻动的沧白不堪。 「别。」男人站了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这些话就不必了。」 「你知道当初孩子出事儿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难过吧。」周宪淳问道。 「难过。」伯万灵重复着:「你的难过就是可以全然不顾一个孩子将死的父亲的祈求,就是可以找了诸多理由去搪塞去解释你自己的一切正当性。是啊你多伟大,创造了这个地方,被所有人称颂着,是愧疚吗,还是心里有鬼啊,如果你真的难过,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们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就不会躲着不见。难过是吗周宪淳,我告诉你,你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完全是你自找的。」 男人说完倒在了椅子上,掩面啜泣。 雪夜中,所有人都隐藏着伺机而动的暗涌,它们密密麻麻的编织成网,将整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串联在了一起,周宪淳冥冥之中感觉到,蛰伏在黑暗中那双觑觎自己生命的眼睛,或许正是自己一手创造的。 2005 年的夏天,在经歷了维持两周的观察期后,伯万灵的女儿在病床上被医生正式宣告了死亡。 两周前的雨夜,一个 13 岁的流浪少年盗窃了一辆计程车,在逃匿过程中撞倒了那晚和母亲下楼走散的小女孩,车子碾压而过后撞在了路旁的绿化隔离带上。受伤的肇事少年成为了植物人,案件审理后判决未满 14 周岁的少年无需承担刑事责任。 一个女孩的死亡,正义女神似乎认定是她的咎由自取。如果所谓的正义女神真正存在的话,她究竟是不是被蒙蔽了双眼。 妻子因为愧疚和丧女的打击几欲自杀,后来旧病復发积重难返;犯罪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靠着唿吸机维持着生命,要去责备谁呢,要去向谁发泄这股来自深邃黑洞的无边怒火。 对,只有他了。 只有那个在女儿尚有一线生机时迟迟不肯伸出援手的所谓的至亲好友,是他毁掉了那仅剩最后一丝的生存的曙光,他必须为女儿的死付出血的代价。 但代价是什么呢,如果只是简单的对他来说就太痛快了,女儿在病床上所遭受的折磨,要十倍,不,百倍的偿还给他。 从今以后,就让所有的炼狱都由自己来承受吧,就让所有的功德全都留给天上的她。 第18章 17双姝 陈敏之消失了。 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是暴风雪平息后的次日中午,本来准备去道别的姜珊却发现 1010 号房间大门紧闭,邻近的同事也并不太清楚她的去向。 向日葵园区位于北岸白桦林的市郊,无论是距离向北的区县还是向南的城中心都隔着几小时的路程,因此若无必要,老师们大多不会在冬季费劲的折腾这来回的路程,陈敏之则更不例外,据同事们叙述,来到向日葵园区几年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任何一次的无故缺勤记录,甚至就连病假记录都屈指可数,一个如此爱岗敬业的人突然旷课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接驳返回市区的黑色奥迪车早早地停在了宿舍楼下,园区里涌进来一支浩大的清雪队伍,不消半天的功夫便将主干道上的积雪清理了干净。 整个早上都没再见到周宪淳或是周放的身影,姜珊很想多留一阵子弄清楚陈敏之去了哪里,但那位被安排来接送的壮实司机一路上没好气的不停地催促着出发。 返程的路上姜珊很难不去回想昨晚的种种细节,顾虑着陈敏之是否有什么弦外之音是自己忽略掉的。风雪平息后的第二天一个人突然消失了踪迹,绝对不是一个巧合。但她是自己离开的吗?是在什么时候,昨晚还是今天一早?如果说进出庄园的路早上还没有清理出来,那她又是如何离开的?姜珊拉下车窗,大口大口地吞吐着扑面而来的凌冽寒风,她太需要这股刺痛感来告诉自己活着的感觉,否则这些疑问像是无底深渊快要将她牢牢套住。 事到如今,能做的唯一办法只有顺藤摸瓜。 车子开过松花江大桥后停???在了友谊路上,姜珊担心这司机又会是周宪淳派来的一个眼线,没敢让他直接开到开发区的那个秘密办公室附近。下了车后,姜珊和白戈合计了下便分开搭上了两辆不同的计程车离开,事实证明果不其然,还没上车五分钟,姜珊便收到了白戈那边发来的消息:你先去,他跟上我了。 办公楼坐落在哈市开发区的一众气派建筑中,姜珊在楼下踌躇了几分钟后便趁着安保开小差的功夫冲上了电梯,她一边默念着从陈敏之那得到的密码锁密码,一边祈祷着不要再出什么么蛾子。 输入密码,旋转打开,电子门发出了幽怨的哀嚎。 一间四十平的小房间内,三张沙发,一个茶几,两个连体书柜,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立式空调便是全部的东西了。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恶臭的气息,姜珊闻出来这房间已经缺少了人味儿多年,那是一种微生物彼此共生后腐烂的气味。 这就是他们「核心圈子」秘密集会的地方,对于那些名头响亮的大人物来说甚至都无法用简陋来形容,但每月一次的例会像是虔诚的信仰,哪怕在负责人周同出国后仍要将这个地方保存下来,持续不断地缴纳着租金,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姜珊轻声将门关上,她行走之处落下了一个个在灰尘上覆盖的脚印,所有的物件都落上了时间的印记,整个书架摆满了周家集团的档案材料,姜珊视线上下寻摸着,停在了一本备忘录上,那是一本皮质包装的笔记本,等她翻开时,从夹层里掉下来一张彩色的胶捲相片,是用富士的拍立得所拍的合影,看上去是在为照片上的某个人庆祝生日。 姜珊弯腰捡起,翻开仔细端详的瞬间突然浑身战慄。 那照片上面,陈敏之手拿着生日蛋糕,一群人围在她的身边,紧挨着她的站着的,那个笑容甜美的女人,竟是宋颖菲!或者说,是一个看上去只比宋颖菲年长的另一个模子。 姜珊的世界在崩塌,她没想到发现的小颖和周家的连结竟是用这种方式,照片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发了疯似的在房间里寻找着相片之人的身份,终于在书架的公司人事簿上,她看见了周家长女,周同的真实面孔,那是一张和宋颖菲虽然年龄差距十多年,却完美契合的脸,那是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求救者,那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却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笑容。 姜珊瘫坐在了地上,溅起的灰尘在阳光下像是万花筒,充满了迷离的色彩。如果这一切只是梦,她只想赶快醒来。 黑色的奥迪一直尾随着,从二环桥下桥后,更是横冲直撞地不加以掩饰,市区的道路上仍铺满了碎冰和积雪,白戈听见后面的车辆纷纷打滑的声响,这场无声的竞速赛继续下去註定是没有意义。 白戈将目的地改在了老城区,那里盘根错节的密布着数不清的道路暗网,只要他丢弃车辆步行,自己便有信心可以在那里甩掉他。 白戈下了车后几乎是飞一般地冲进了巷子里,尽管已经拼尽了最大的速度,但踩在这还没来得及冻硬的新雪上像是踩进了蓬松的棉花里,有气无力。下雪之后气温骤降,他一边狂奔一边将相机中的记忆卡单独拆下放进了羽绒服的内侧口袋里,他不知道这人追来的目的,如果真有什么是他有可能渴求的,也只剩下这台相机所记录过的东西。 莫非陈敏之的失踪和这也有关联吗?她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发现了吗?白戈躲在一个食杂店的后院内,开始串联这些一闪而过的细节,他并不确定那司机有没有跟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恶臭的地方躲多久,他看着院子里摆满了杂乱的货物,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和这些无人问津的小东西类似。 他将记忆卡插回了相机内,找了个无人的楼道,开始翻看着昨晚记录下的影像。昨晚记录下的全部时长也只是在半小时左右,后来依据陈敏之的要求便没有再继续录制,莫非这半小时中也隐藏着什么不得不拿到的理由吗。 寒暄,更衣,化妆,半小时里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採访前准备工作,白戈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但依旧徒劳无功。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思路是不是彻底错误了。 他开始回顾更早之前的录像,包括白天在红砖钟楼的办公室里为周宪淳拍摄的画面,一个不和谐的地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 有一件东西,同时出现在了两段视频中。 周宪淳的药盒。 白戈认出了两段视频中那个一模一样的红色药盒,周宪淳一直严格遵守着每天吃药的固定时间,早中晚各三次,他的某种强迫症令他容不得相差分秒,或许是对剩余生命的渴望,又或许这是他仅剩的能抓得住的有可能战胜死神的方式,他对吃药的时间有着近乎偏执的遵守。中午一点,晚上九点,间隔八小时,他回忆起採访时被周宪淳临时打断的场景。 周宪淳和陈敏之见过面,就在昨晚,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陈敏之形容的那么陌生。白戈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机上一个未知电话在此时打了过来惊得他一颤。 「白戈吗?」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非常耳熟,他分明是在哪里听到过。 「这里是刑警大队,陈敏之认识吗,她遇害了,我们调查发现你和姜珊昨晚是最后见到她的人,你们现在在哪里?」女人问道。 陈敏之某种程度上彻底消失了,白戈张着嘴如鲠在喉,数九寒冬的季节里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如火烧般难忍,这是他真正意义上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他支支吾吾地企图冷静下来组织好语言,却发现脑子里混成了一团麻球绕在了一起。 「餵?听得见吗?你们两个人现在在哪?不用怕,只是跟你们了解些情况。」女人补充道。 「在哪里见面?」白戈努力平静着思绪。 「市局刑警队知道在哪吗,能找得到吗,尽快来一下。」没错,是她,白戈恍然大悟,这是之前去学校调查的女警官,周齐。 「陈老师怎么死的?」白戈渐渐平復了情绪。 「还在调查中没办法告诉你,你们两个是目前已知的最后见面的人,所以你们两人的证词非常重要,了解吗。」 白戈随意嗯了几声,挂断电话后和姜珊取得了联繫,那头的姜珊精神似乎也有些萎靡,他能感觉到,昨晚姜珊曾发自肺腑的钦佩过那个被害的女人。 白戈深知仅靠他们两人的力量寻找宋颖菲的下落有如大海捞针,既然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同时指向了周宪淳,是时候依靠警方的力量去调查了。 他走出老城区,拦了辆计程车,街对面的路口,那辆黑色奥迪调转了方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第19章 18审问 姜珊和白戈前后脚到了刑警大队,警局门口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媒体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个连续多年都没有发生过恶性刑事案件的偏远小城接二连三的开始爆发杀人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珊进到会议室时,白戈正坐在周齐的对面喝着茶,他的脸像是在雪地上泡过一般地冻得通红,身上的羽绒服也到处都是灰尘的印记,显得狼狈不堪。白戈见到姜珊进门后马上站起身跑到她身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到了喉咙边又只剩下无声的呜咽。 桌子上提前为她准备好的茶已经有些放凉,姜珊摘下手套双手紧握着杯壁不敢再放走这唯一能让她暂时感觉到真实的温度。 此时距离她发现周同和宋颖菲的关联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她还是没能接受这一古怪的状况,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年龄差距巨大的陌生人,真的有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吗。 会议室里又走进来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个有些驼背的男警官握着个保温杯,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一个年轻的女警官小步地跑上前为他拉开了椅子,椅子咯吱咯吱地杵在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哭嚎。 「咱们开始?」周齐将头转向旁边身材壮硕的男警官问道,男警官慢慢地摊开电脑,推给了一旁的年轻女警官。 「姜珊,白戈。」周齐表情严肃了起来,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刑警大队的领导,另一位是我们的警员,非常感谢你们两个今天可以过来配合我们的调查,接下来我们的过程会有全程的录像,希望你们可以把自己记得到的细节毫无保留的说出来。」姜珊看见会议室的头顶上方两台监控摄像机的红光闪烁着。 「今天中午的时候,在向日葵园区负责清雪工作的一名工作人员,在宿舍楼后的积雪中发现了陈敏之老师的遗体,经过调查,死???亡时间大致是在今天凌晨的一点到两点之间,但因为昨晚暴雪的缘故那一带几乎没有人行道过,一直到今天清雪工作尾声时遗体才被发现。」周齐介绍到,一旁的女警官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记录着。 一点到两点,那正是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姜珊的心脏突然紧缩了一下,痛的她将握紧的茶颠洒出来了一些。 「周警官,陈老师是怎么遇害的?」姜珊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道。 「从天台上坠下去的,尸体的周围没有发现脚印,宿舍楼的天台上也是只有陈敏之一个人的脚印,本来判定是自杀的,但是后来。」 男警官突然开口打断了周齐:「后来我们在陈敏之房间的电脑中发现了一个她昨晚在购物网站的订单记录,下单了一套新版本的教材,一个准备自杀的人在这之前还会专门买一套自己根本用不到的教材吗,所以我们判定她的死可能没那么简单。」他说完又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吹着蒸腾而出的热气。 周齐点了点头,补充道:「宿舍楼内没有安装监控,楼外只有一个监控是正对着大门的,经过盘查,那晚并没有任何人进出宿舍,根据管理员的描述宿舍大门在晚上不到十点的时候便锁着了,最后见到陈敏之的只有你们两个人。」 「那天晚上的雪那么大,那个楼外的监控真的拍的清楚吗。」白戈有些急切的问道。 「这个…我们也不太好说,那晚暴雪的确影响了部分视野,但是管理员所说那晚他一整晚都在执勤,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监控里所显示的与他的证词也没区别,虽然监控清晰度这一点…我们并不能百分之百的完全保证。」周齐回答道。 「够了。」男警官放下了杯子开口道:「大致的情况你们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其他的细节我们警方还在调查没必要和你们透露太多,今天你们两个都是作为这起案件的证人来这接受询问的,虽然暂时还不能说你们两个是有嫌疑的,但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情况不容乐观。」男警官往后挪了下凳子松了松腿,跟周齐说道:「其他的没必要跟他们说太多,抓紧时间问正事儿,不然门口的那帮今天指不定呆到啥时候。」 周齐下意识的摸了下挂在胸前的玫瑰色金戒指吊坠,站起身目送往外走的那位男警官,随即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年轻小女警,两个人调换了下座位。 姜珊注意到了那枚戒指,那个有些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款式,那是一种并非在市面上常见的款式,波浪形的纹路走向环绕在四周,自己分明是在哪里见过。 「你们也听见了。」周齐开口道:「那咱们就回到正题上,从白戈你先开始吧,都来说说昨晚的事情,先来跟我说下,你们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向日葵那地方的?」 白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回答:「我们学校有一个校庆节目,需要採访学校毕业的杰出校友,周老先生就是其中一位,但去年正式採访时因为某些原因没能拍摄完成,今年就想着在春节前找机会补录完了以后不耽误制片的进程,但是当天採访结束后因为暴雪的关系进出的路出了点事故,无奈之下我们两个人被迫留下来过夜的。」 人的记忆很神奇,经过长时间的消磨后大多数的谎言都会变成前后不一的自乱阵脚,姜珊和白戈也不例外,姜珊知道如果某天被人问起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向日葵庄园,胡乱编制的谎言会成为两个人口供不一的突破口,本意是为了调查宋颖菲失踪的他们,要如何掩盖这一个真实的目的从而突破记忆遗忘的魔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说实话。更具体地说,是说一半真话一半谎言。补录素材的需求并非空穴来风,但学校安排的时间是在开学后的二月底,姜珊确信,仅仅是时间上的不一致可以最大程度的增加两个人对彼此证词的自信心,事实上,正在发生的情况也证实了她的预想是没错的。 「你说的回家的路上发生的意外,指的是什么?」周齐问道。 「树,路上倒下了很多树拦住了回到市区的路,而且那晚的路面状况很差。」 「你值得是那片白桦林?那么夸张吗。」 一旁的女警官小声地在周齐旁边嘀咕:「昨天晚上咱这里也有很多树和电线桿被吹倒了,雪下的挺厉害的。」周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示意白戈继续回忆。 「我们被临时安排到了教职工的宿舍楼,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在宿舍楼的一楼遇见了陈敏之老师,陈老师那时候就邀请我们去她房间里给她做个简短的採访。」白戈说道。 「等等我打断下。」周齐开口道:「管理员老吴你们认识吧,据他所说昨晚九点多的时候你们两个人曾经,我引用下他说的话「不听话地往外跑。」,是有这么个事儿吗?」 「嗯…」 「我不太理解,你们两个帮我解释下,根据你们所说,採访在白天就已经录制完成了,晚上被迫留下并不在计划之中,那我不太清楚你们两个在一个大雪天一定要出去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的发圈丢了。」姜珊见白戈很快被问得有些紧张,突然开口道:「一个蓝色的,蝴蝶形状的发圈,对我非常重要,回到宿舍后发现不见了,我们两个就想着会不会掉在了路上的某个地方。」 姜珊是在今天一早就发现自己的发圈落在了陈敏之的房间里,她想起在陈敏之补妆时,她曾经好奇地问过自己借去端详过,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三十块钱的发圈竟成了现在唯一的託词。 如果此时说发圈丢在了外面的地上,后面就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陈敏之的房间,姜珊继续补充道:「结果后来发现是我搞错了,发圈被我放在了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在陈老师房间的时候才发现。」 周齐貌似被这个理由折服,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之后呢?」 姜珊回答:「后来我们一直在陈老师的房间呆到了十二点左右,离开的时候一楼的大门也是锁着的,保安大叔也正坐在门口,一切都安然无恙。」 「宿舍有其他的出入口吗,也许兇手是从后门进出的?」白戈问道。 「除了正门上锁了以外,一楼还有个侧门,但侧门的门口摆放着一堆建筑钢材,那些材料单凭一两个人是无法搬动的,所以这相当于…」 「密室。」姜珊抢先道:「一个兇手可能就是宿舍楼其中一人的密室。」 「但兇手为什么想伪装成陈老师自杀呢?」白戈问道。 「也许在冲动之下它把陈老师杀害了,但清醒过后它意识到,如果不伪装成自杀就无法解释兇手是从哪里进出的,如此一来警方势必要怀疑到居住在楼里的人身上,但它在慌乱中还是没能伪造好现场。」姜珊回答道:「周警官,兇手肯定是住在楼里的某个人。」 周齐再次摸了摸脖子前的那枚吊坠,姜珊的脑子在四分五裂,她陷入到了一个冰冷的漩涡中,在蔚蓝色的冰面之下,她重新看见了几小时前那张有些泛旧的拍立得照片,照片中,覆盖在陈敏之手上的那只周同的手,也戴着相同的戒指。 「周总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原来也是集团的高管,但后来去了国外定居再也没回来,小女儿在那之后也逐渐和家里断绝联繫了,周总很少提起他们,大概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吧。」 周放昨晚在车里如是说过。 一切碎片都拼在了一起,眼前的这个女人,原来和周宪淳的渊源颇深。姜珊惊吓地勐咳了几声,面色苍白地瘫在了椅子上。 「你还好吗姜珊?身体不舒服了?」周齐站起身走到了她旁边摸了下额头关切地问道:「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及时跟我讲。」 「周警官。」姜珊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逃,她继续说道:「我有点难受,可以暂时休息下吗?」 周齐有些心疼的表示允许,吩咐另一位女警官也一併离开了房间,房间内突然安静的可怕。 姜珊一边咳嗽着一边抬头看了下监控的位置,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中敲下了几个字,躲在桌子下面的监控盲区,将手机拿给了白戈看: 【周齐有问题,什么都别说。】 两个人彼此眼神复杂地互相解读着,没有说话。 屋外,周齐隔着门上的玻璃剪影,注视着一切。 第20章 19大勇 这是吴大勇在向日葵园区当上保安副队长的第二年,不同与以往负责后勤的时候,自从当上这维护一方平安的小领导后,周围人见到他都亲切的叫他大勇哥或者老吴,他感觉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没有白费,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在漠河老???家,吴大勇本是一个走街串巷踩着倒骑驴卖自制盒饭的小贩,那是东北一种特别的买卖形式,一份盒饭搭着一瓶水,价格在十块到十五元不等,但他们没有固定的摊位,想要找到他们的影子全凭当天的缘分。 九十年代下岗后,吴大勇先后做了十几份并不算长的营生,大多数都在半路夭折了,几年前家里老婆脑子里长了瘤,他听别人说那玩意儿最后会越来越大最终把脑子都给吃了,没读过几天书的他能想到的最快的来钱方式就是做这自制盒饭,他心里估摸着,挨过两个冬天,就能给老婆换个好点的医院。但还没等到第一个冬天结束,她便撒手人寰了。从医院出来那天老吴看着早上做了一半的小鸡炖蘑菇,他面无表情的把菜继续做了下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我应该哭才是,为什么哭不出来?老吴在心里寻摸着。 家里打点妥当后老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决心去哈市谋生,也许是想起老婆临终前的夙愿,她说想去哈市看冰雕,他骂她漠河的冰雕不比哈市的好看吗,她说哈市是她的故乡,她想回家。 带着火化后最后剩下的一堆灰尘,老吴从中国最北端的城市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靠着一手做饭的手艺,他很快在刚刚落成的向日葵庄园找到了在厨房打下手的工作,他要在这扎根,他要在这让妻子看见自己实现了她的夙愿,他心里想着。 老吴的身体硬朗,不仅做饭的手艺厉害,每天都要雷打不动的晨跑十公里,那是他年轻时在钢厂攒下的习惯,夏天倒也无事,可冬天凌晨动则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能在室外发现个晨跑的人属实是个特例,这个特例被周宪淳看见了。 周宪淳欣赏他身上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将他从厨房调出来后安排到了园区的巡逻治安大队里,后来又是见他上了岁数,将他放在了宿管的位子上,没几年就当上了小领导。吴大勇琢磨着,这是妻子的在天之灵在庇佑自己,但他没觉得开心,相反,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犯了大逆不道之罪的叛徒,他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勤奋和运气,因为如若不然,他没办法堂而皇之的面对另一件事——他看上了宿舍楼里那个每天见面都会笑着和自己打招唿的年轻女老师,陈敏之。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吴大勇觉得这陈老师应该对自己也有些意思,在别人面前很少有笑容的她每次见到自己就像是看见了亲人,陈老师还会主动关心自己的日常饮食睡眠状况,自己那些老掉牙的陈年旧事别人都不爱听唯独她听的津津有味,虽然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向老吴打听着周宪淳的最新动向,但那毕竟也是个话题,只要能每天跟她说说话,老吴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她调查一切关于周宪淳的行踪。 老吴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和陈老师坦白这份心意,她是美貌和才华并存的都市白领,自己则是个没上过几年学只会喝着闷酒的大老粗,自己又年纪大的可以当她的爸爸,道理老吴都懂,但老吴知道,自己的这份喜欢已经变质了很难再悬崖勒马。 他开始悄悄地偷窥陈敏之,后来逐渐发展成了跟踪,他心里不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以爱之名的跟踪坦坦荡荡,他心里这样想着,但很快,只是跟踪已经无法再满足他的欲望,他开始借着身份之便趁着陈敏之不在时潜入到她的房间,获取一些「纪念品」,也许是一些她用过的纸巾,也许是一些残存着她温度的小玩意儿,他把这些东西仔细地存放在了收发室里,那是他距离陈敏之最近的地方。 但此刻吴大勇坐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中,他只觉得精神恍惚,浑身颤抖,他知道这里到处遍布着监控摄像头,这感觉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玻璃罩子中任人围观,而围观的人他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这使他没来得及处理掉身上一个本不属于他的物件——一个蓝色的蝴蝶发圈。 接下来的问讯过程在姜珊和白戈通过气后变的特别快速,主导人由白戈换成了姜珊,尽管白戈还不太清楚备忘录上所写得「周齐有问题」具体指代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无条件相信身旁的这个女孩。 姜珊没有将陈敏之所说得关于周同得事情坦露出来,虽然目前仅仅只是对周齐有了些怀疑,但如若她真得就是传闻中那个周家断了联繫得小女儿,那么她早就应该知道宋颖菲和自己姐姐长相一致的事实,但她从未透露过这个不合理的情况,换句话说,她也在有所隐瞒,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说的蓝色蝴蝶发圈」周齐说道:「你确定是落在陈敏之房间了吗?」 姜珊点了点头。 「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有类似的东西,我怀疑很有可能就是兇手清理现场的时候不小心以为是陈敏之的东西给拿走了。」 「我们走的时候就放在了茶几桌子上。」姜珊回忆道。 「是的,房间里,走廊里,甚至包括陈敏之遗体所穿着的衣物中,都没有类似的东西,我想这么一个奇特的发圈一定会很显眼不是吗。」 兇手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从杀人,清理现场到消失一气呵成,如果真的如此细心地将发圈都打扫了干净,为什么没有将最重要的证据,电脑中的购物清单一併删除,是没发现吗。或许本身就是自己的思考方向发生了错误,一直设想的这是一起有计划有组织的犯罪案件,从天台上特意伪造的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到后面特意清理房间内残存的痕迹,都向着这点,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从始至终这就是一起临时起意的谋杀?姜珊打了个寒颤,嗓子眼里像是堵住了一口浓浓的血,吐也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结束问询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尽管在刑警大队结结实实的呆了近乎一整天,但实际的问询时间加起来不超过 6 个小时,临走时周齐嘱咐两人近期尽量留在本市,后续还会有配合调查的时候,姜珊胡乱地点着头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她有太多的话准备和白戈说。 走出刑警大队,姜珊和白戈在门口的长椅边碰见了正在来回踱步的吴大勇,他神色慌张的将两只手用力地揣进上衣外套的口袋里,两个口袋被这力道怼出了两个鼓包。姜珊盯着那两个鼓起来的山丘若有所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戈已经跑到吴大勇身边和他攀谈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您那个晚上真的一直在大门那边值班吗,一刻都没有休息过?」姜珊走近后听见白戈问道。 吴大勇看见两人好像看见了幽灵,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但始终紧紧地揣着双手,他支支吾吾地组织好了语言说道:「啊…是…刷短视频来着。」 「没事,我就是觉得您挺厉害这么熬一晚上一点都不困,照理来说就算是打个盹也是情有可原吧。」白戈像是揶揄地说道。 吴大勇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力气怒目圆睁,用他那一口地道的东北话骂了个脏字儿,为自己辩解道:「怎么,你俩这什么意思,因为不让你们出去乱跑就开始故意找茬怀疑我吗?」 「没有没有,单纯想问下您在我们上楼后有没有见到可疑的人来往的。」白戈笑着连忙摆摆手。 「警察都没怀疑我你俩跟这儿起什么哄,告诉你们,要说这事儿,我还怀疑你俩有问题,怎么那么一个大活人见完你俩就死了,你们说跟自己无关,谁能证明?监控吗?楼里又没监控,谁能保证不是你俩干的。」吴大勇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眼看着就凑到白戈面前企图抓他的衣领,但又被他自己遏制住了,即便是气愤成这样,他的手还是没离开口袋半寸,姜珊有些不解的歪着头观察着,吴大勇继续吼道:「你俩小心点儿,别出去瞎说去,不为别的,警察可以不怀疑你俩,保不齐外面人怎么看你们,人言可畏知道不,低调点对我们向日葵和你们自己都好,好好配合警察调查就完事儿了别整么蛾子。」说罢他站在了机动车道上,堵住了一个计程车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跟上他。」姜珊马上伸手拦了辆后面的计程车。 「什么?」白戈惊讶地问道。 两个人钻进了车里,姜珊继续说道:「他说的很对,那个宿舍楼里没有监控,我们那晚离开的时候他的确是在门口醒着执勤来着。「 「是啊,这些我都知道,怎么了?」 「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不是他干的,他有整栋楼所有房间的备用钥匙,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事实上如果是他做的,就根本不需要再去思考兇手是怎么消失的了,因为兇手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而且…」 「求求你不要卖关子了姜珊。」 「而且他很奇怪,从出门口到离开为止,他的手一直都没能从口袋里拿出来过,一开始我以为是天气太冷了所以他才这样,但刚刚他打车离开时我发现他的手套就放在他的裤子口袋。」 「或许只是他嫌麻烦或者忘记了吧。」 「有可能,但一个人的下意识反应是伪装不了的,那么生气的时候肢体语言却表现得很违和这事儿,始终是理解不了。」 「所以你现在也只是在猜测,但我想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嫌疑,周警官为什么要放他走?」白戈问道。 「因为恐怕那位周警官,也不太干净。」姜珊回答道:「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许是被清理了,也许是陈老师和兇手本就认识,无论怎样,都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做的,同时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问询时间法律规定是不能超过 24 小时,他们只能放人。」 「阿姨教你的?」白戈问道。 姜珊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计程车。 吴大勇的车开上了前往北岸的转盘桥,下桥后却并没有直接返回向日葵园区,而是停在了白桦林的道路边上。吴大勇冲下了计程车快步地走进白桦林深处,姜珊和白戈远远地下车步行跟踪着,亏了这片林子藏了许多不知名的生物,在北风的卷击下掩盖住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林子深不见底,白戈打开相机的红外录像,终于看见远处吴大勇跪在了一棵树下,他用力地挖着地上的积雪,直到出现了一个深坑,将东西藏好后他用脚拼命的踩实,企图消灭这一连串的踪迹。 吴大勇四下里张望了半天,确定自己是这片林子里唯一看得见的活物后便小跑着逃出了林子,他跌跌撞撞地倒在林子边大口唿吸着这仿佛重获自由的寒冷空气,然后扫了扫身上被溅到的雪水,离开了林子。 白桦树下,姜珊和白戈终于重新看见了这个消失的蝴蝶发圈。 【老婆,今天陈老师又跟我讲话了,虽然被两个小毛孩耽误的没能跟她好好聊聊天,但能跟她说说话总归是好的。 我见她头髮没擦干,给她递了几张纸,说是担心她感冒,但其实吧,担心是假,想要保存那些带着她味道的纸巾是真,还是那两个小孩,我没能来得及拿回那几张纸巾,不过没事,再找机会去她房间就是了。 你会祝福我吧,我变得幸福你也会很开心的对吧?】 「怎么不睡会儿老吴?」陈敏之声音从面前传来,吴大勇马上收回了正在写信的纸,那是他多年来保持的习惯,每天都会和妻子用信纸交流下心境的变化,他认为只要自己和亡妻足够坦诚,就无所畏惧。陈敏之见状打趣的问道:「这么神秘啊哈哈哈,写什么呢?」 「啊…写着玩的,陈老师还没睡呀,那两个学生回房间了?」 「嗯嗯今天麻烦你了,他们两个也没有恶意,我帮您跟他们两个都解释过了。」陈敏之说道。 「没事,别客气陈老师,我的工作职责嘛,还是那句,这大雪天的换谁也不能让出去的。」吴大勇笑着。 「对了老吴。」陈敏之离开前突然转过身:「之前拜託您的,说想向您接着打听周总春节后工作安排的事儿,可能就不太需要了,我是说,以后可能都不用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咋回事了呢?」 「就…我之前有些事情没想通,今晚突然豁然开朗了哈哈哈,之前辛苦您了,以后有机会请您吃饭!」陈敏之微笑着:「我在这个城市没什么认识的人,有时候您就跟我的长辈差不多,很多时候真的给您添麻烦了,总之,来日方长嘛。」 来日方长,是啊。 吴大勇在心里甜蜜又苦涩的回味着,说了来日方长的人为什么要背叛我呢?他坐在车里,看见前方越来越近的向日葵庄园,泛起了恨意。 「骗子。」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前排的计程车司机像是听见了这句轻声的低语。 「都是骗子。」 吴大勇愤怒地重复着,他的手上,染上的雪化成了水,如沙漏般一点点坠落。 第21章 20 离别 周齐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在风尘僕僕地赶回向日葵庄园的路上,她一鼓作气地灌进了两大杯热美式咖啡,那股中药味儿直冲鼻腔搅得她泛起了眩晕。 母亲去世前家里也总有这股味道,对她而言那是和死神打交道时的气息,没日没夜的煎着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中药材,哪怕请回了最好的医生和专家都无济于事,生命就像是长河里的一粒沙,在即将流走时什么都抓不住。母亲走后这股味道就消失了,人间依旧春暖花开,好像她从没有来过,记忆非要将所爱之人残存的影像统统冠上冠名权,那些味道,香气,甚至是离去之人曾经漫不经心说过的花的名字,都成了蛰伏在冬日里的,唤作思念的最冰冷的杀气。 这世上真的有命运这一说法吗,如若是子虚乌有,那么为何逃了小半辈子,这些路径又重新指向了家的方向,周齐不自觉的抚摸着胸前的戒指吊坠,那是令她能安心下来的方式。 向日葵的教职工宿舍楼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一干职工被临时安排到了双子塔居住,现场只留下了稀疏的警力。周齐几乎是被迫着立下了军令状,媒体们的围追堵截已经让官方疲于应对,年关将至,上头下了死命令限期侦破,她知道,期限一到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将是第一个直面风暴的人。 天台上留下的脚印经证实只有陈敏之一人的脚印,1010 号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完美。周齐站在天台上看着眼前这个偌大的向日葵园区,脑子里浮现出了昔日世界的景象,那里曾经是她的伊甸园,曾经是她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天堂,但不知不觉间,这个天堂离自己已经相去甚远。 「领导,怎么搁这呆着呢。」身后一个小刑警打了个哆嗦,一手夹着一堆文件材料,一手拿了杯热咖啡准备递给周齐,周齐摇了摇头没有接住,反而接过了他怀里的文件仔细翻阅着,小刑警接着补充着: 「住这楼的大多数都是园区的老师,总共有二十几位,基本上都住在二层以上的房间,一楼包括死者陈敏之和管理员吴大勇在内只有 8 个人,且都相距不短的距离,我们走访以后发现,那天晚上,没有人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一楼的其他房间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洗漱间,洗手间,洗衣间,或者是活动室和仓储使用,基本上多是用来综合使用的功能房比较多,而且这里所有的窗户外都加装了防盗网,兇手不太可能是从一楼爬进来的,您之前的猜想可能是对的,兇手就在这楼里。」 「吴大勇的房间和值班室搜查过了吗,如果真的是楼里的某个人做的,他上下楼的时候势必要经过前厅值班室的视野范围内,但前提是吴大勇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一整晚都在认真执勤。」周齐问道。 「搜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东西,而且他个人的生活用品能看得出来是挺节俭一人,职工们也都说吴大勇这人实在又负责,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短时间内从一个厨房后勤干到了现在的这地方。」小刑警回答道。 「再去调查下吧,吴大勇对于本案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周齐说道。 「好的,您还要继续对比足迹吗?」 「我在想兇手为什么多此一举,陈敏之身上的电击伤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想着伪装成自杀,但后来为什么又改主意了,这意味着他要做比之前计划好的多得多的工作。」 「好的,那我们再去跟进下,对了周队。」小刑警进门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那小孩又来了,说是找您?」 周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像是对这段意义不明的话有些不解。 「姜珊。」小刑警读出了周齐眼神的迷茫,他知道再强大的人这么高负荷的运转都会有待机的时候。 周齐转了下眼珠,把手上的材料重新交还给了小刑警,嘱咐着:「不光是吴大勇,门口的监控录像乃至园区里的监控都要重新仔细排查一遍。」说罢转身下了楼。 小刑警看着远去的那个略显消瘦又苍凉的女人背影,直感觉天寒地冻。 白戈是不同意跟周齐摊牌的,特别是在姜珊在那个神秘办公室里发现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展示给他看了以后,他反而一改之前想要积极主动寻求警方配合的念头,希望从长计议,姜珊不太理解这个转变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像是对着一块木头在喋喋不休,这感觉不太好。 两个人分散在办公室的两个角落里,彼此都在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下吗,这样下去一切又重新回到起点了。」姜珊眼睛有些湿润地说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有些疲惫还是有些伤心,但心里酸酸的。 「这件事情已经超出我们能力范围太多了,你懂吗,我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解决方式。」白戈回答。 「你担心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开诚布公的聊下吧。」姜珊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戈双手使劲揉搓着头髮,开口回答: 「这件事太乱了,先是你在向日葵看见了宋颖菲,再之后是她遇害了,那之后她又奇蹟般地留了信息引导你去学校的教研室寻找线索,线索引向了向日葵,到了向日葵以后因为陈敏之的线索又把我们引向了周家人的身上,最后是今天的这些,宋颖菲不仅和周家的大女儿周同长得一模一样,周齐还有可能是那个和他们断联的小女儿,你不觉得害怕吗姜珊?」 「害怕什么?」 「我们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一直被某个人,或者说某些人操控着,找到的都是他们希望我们找到的东西,你有想过为什么吗?陈老师的事情我也一样很难过,我也希望尽快抓到那个兇手,甚至今天之前我心里和警方寻求帮助的念头一点都不比你少,但我害怕了,我真的有点怕了。」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姜珊脸上有些莫名的落寞。 「我说了,我不知道,陈老师房间里的那个属于周宪淳的寸步不离的救命药盒,还有吴大勇他偷偷摸摸处理掉的你落在房间里的发圈,这说明什么,也许都和陈老师的死没有关联,但如果有呢,如果他们因为陈老师跟我们说过的某些东西所以才杀他灭口呢,那下一步你就能保证不会是咱俩吗?这个时候去找周齐摊牌,难道不是羊入虎口吗?」 「你还记得周放那晚说过的吗。」姜珊问道:「小女儿和周家在她姐姐离开后就主动断去联繫了,你说的没错,如果周齐真的是周家的小女儿,现在去找她提供线索可能存在风险,但靠着我们两个这事儿根本没办法推进,所有的录像都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把这些保留着,就不怕她搞什么小动作。」 「你太天真了,姜珊。」白戈放下手中端详的照片,有些失去了耐心,他继续说:「我知道我说这些可能你会觉得无情,但警方一开始就已经下了结论,兇手本人也亲口证实了,宋颖菲遇害了只是没找到遗体,我知道你不甘心所以我陪着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答案这些我都懂……但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或者为自己家人想过,因为你想要一个答案而把他们置于危险境地,真的就是值得的吗?」 白戈站了起来,套上了羽绒服,一边走向办公室的大门一边继续说着: 「我没跟你讲过去警局之前我都经歷过什么吧?」他笑了笑,却透着苦涩和羞愧:「送我们回家的那辆奥迪司机一直跟着我,我想甩掉他所以在箱子里面疲于奔命着,最后甚至躲在了一个放着一堆杂货的臭气熏天的院子里,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在想,如果这人是个亡命徒呢,如果他跟踪我是要灭口呢,那这一切还真的值得吗?姜珊,我是个俗人,我可能没你想像的那么伟大,可能也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勇敢,经歷过这些我才知道,我贪生怕死,但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呢,我的全部生活在这之前只有上学,在这之后我也不想为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自己爱的人陷入到无法挽回的境地,我累了。」 「你要分开吗,白戈。」姜珊问道。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好到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比我成熟得多,也比我优秀得多,但如果你还要继续一意孤行置危险不顾的话…」白戈没敢回头看着姜珊的眼睛,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像极了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狼狈不堪,他继续说:「恐怕就到这里了吧,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我累了。」 他以为姜珊至少会挽留下自己,但直到他离开大厦,都没能再如愿以偿。 第22章 21报復 这两个月来吴大勇的睡眠质量总是不太平,但心里确是暖乎乎的,尽管这晚被俩孩子搅乱了清梦,但一想起陈敏之的笑容,他布满褶皱的脸上便萌生出了善意。 给妻子的信写完后他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冥冥之中他好像看见了故乡的雪,那是北国边境最盛大的节日,他看见妻子穿着新年缝制的大棉袄,一身的五颜六色如同彩虹桥下坠落的仙女,他们一起点燃了门口的花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他以为人生会像这灯笼一样的红红火火。 「大勇,大勇,大勇…」是妻子的声音,她回来了吗? 吴大勇勐然惊醒,指针指向了将近凌晨一点。他长舒了一口气,害怕自己耽误了正事儿,而他所谓的正事儿,就是收集今日份的「纪念品」,陈老师已经睡着了吧,他心里念叨着。 从口袋里反覆确认了下 1010 号房的备用钥匙,他蹑手蹑脚的走向走廊深处,却发现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严,隐隐约约地透过了一丝屋里的灯光,是忘记关门了吗,这个马虎的人,他一边思忖着一边看似无畏的前行着,当值的多年他已经充分了解了这栋宿舍楼里每一个人的作息习惯,他有恃无恐的慢慢靠近房门,通过那一小片缝隙,他看见陈敏之正坐在桌前背对着自己讲着电话,他屏住了唿吸看了眼时间,看来今晚註定要无功而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那猥琐大叔还骚扰你呢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让吴大勇停住了脚步。 「别瞎说,老吴那人太单纯了,会错意罢了,之后接触的也会少点,你就别担心了。」陈敏之笑着回答道。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又说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你,又是对你献殷勤啥的,怎么没有个自知之明照照镜子啊,年纪大的都能当你爹了。」那头的男人半分揶揄半分气愤。 「那我这不就是想让你担心一下我嘛,其实真没啥事儿哈哈,之前因为那事儿跟他接触的频繁了点,老吴也挺不容易的,老婆没了以后自己来这边打拼,人生地不熟的,有时候真的拿他当自己长辈了就没注意好分寸,我答应你,今晚已经跟他说好了,以后呢我就安心当好我的老师就好。」陈敏之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在购物网站上来回晃悠着。 「老师什么的往后放放,咱俩结婚的事儿你怎么说,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日子。」 「这个嘛,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会儿吗哈哈哈,再给我两三年吧,我这今晚好不容易放下执念了,总要给我一段时间享受新人生的机会,再说了,你在国外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一定。」 「我告诉你陈敏之,明年说什么我都会回去的,到时候甭管你什么藉口,咱俩都必须把这事儿给办了。」男人无奈地说道,陈敏之只是笑着没有作声。 背叛,怒火,吴大勇在走廊的暗处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原来所有的笑容都是虚伪的吗,原来那些关怀和问候,暗地里都藏着这个女人阴险恶毒的耻笑吗,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就是个猥琐变态的老头吗。吴大勇从未如此歇斯底里的失常过,尽管他一早就有着心理准备所谓的喜欢只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这份喜欢如果被冠上了下流的绰号,那曾经所有的欢乐都变成了羞耻,这份羞耻比刀子要来的痛苦得多。 「我希望你以后可以为自己活着,你太老实了大勇,我不在的时候要多想想自己呀。」妻子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几句话重新迴荡在了耳边,吹的他再也听不见门外暴风雪的唿啸声。 吴大勇沉沉地走回了值班室,他眼角不知何时泛上了一抹泪花,他蹲在办公桌的旁边,仿佛这个角落才是真正适合自己这样的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他抱头无声地痛哭着,是在哭些什么,哭着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哭着自己的悲哀,他抬起头,在办公桌的夹层柜里,看见了自己带来的用来防身用的电击器。哽咽戛然而止。 重新等待了几分钟后,吴大勇拿起了电击器,快步地朝着 1010 号房间走去。既然自己已经是个卑鄙猥琐之人,不妨让那个恶毒的蛇尝尝这份被欺骗的滋味。他站在房间门口,小声地敲着门。 「发圈丢了吧,丢三落四的。」门那头的女人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房门,光与影的交汇处,吴大勇打开了手中的电击器,直直地朝着她裸露在外的脖子撞去,女人的笑容变成了剎那间的惊恐,随即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吴大勇躲在了房间里,看着面前倒下的女人,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重新占领了大脑,他喘着粗气心脏跳动的声音让他烦躁不已。 死了?吴大勇的愤怒消失了,取代的是源源不断地恐惧感,他慢慢俯身靠近躺在地上的陈敏之,用手放在了她的鼻腔下,有唿吸吗,还是断气了?脑海里另一个声音一直在发问,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考虑过电击器这东西会不会致命。 「死了挺好,她骗了你你还记得吗,别说你忘了,难怪你总被人欺负着一辈子摸爬滚打也没见起色。」妻子的声音重新传了过来。 「你闭嘴!」吴大勇努力挤出着几个字。 「别跟我说你没想过这个后果,说实话,她死了你很高兴吧,欺骗自己的人不应该有好结果不是吗。」那声音继续说道。 是啊,难道这一切不好吗?吴大勇镇静了下来,在心底喃喃自语。 事已至此,未尝不是老天爷给的一种启示,要怪就怪你身子骨不济吧,吴大勇站起身对着陈敏之说道,他重新确认了下陈敏之的唿吸,确信已经咽气了,要怎么处理她呢? 吴大勇突然意识到外面的雪一停清雪车就会来,那是某种卡车改装后的庞然大物,只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陈敏之扔进卡车后装雪的箱子里,自己便能跟这一切断开关系。但这短短的几小时内应该把它放在哪里,放到房间第二天势必要从正门运出,而正门正对着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并且白天人来人往,没办法了吗。 天台。 吴大勇勐地一跺脚,宿舍楼后方连接着天台有一处消防梯,虽然冬季行动存在着些许的危险,但凭藉自己日復一日的锻鍊还是绰绰有余,只要在天台包装好存放一晚第二天通过消防手爬梯下楼扔进扫雪车后盛雪的箱子中,这个女人就可以在世界上彻底消失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吴大勇戴上了手套,在陈敏之的上衣口袋里四处摸索着,他要除掉一切能辨认出身份的东西,他翻出来了自己拿给陈敏之的几张沾湿的纸巾,和一只有些眼熟的蓝色蝴蝶发圈,是在哪里见过它?没来得及细想,他背上陈敏之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楼。 凌晨的楼道内寂静无声,在这生活的几年中吴大勇对所有人的睡眠癖好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没废多少力他便爬到了天台的大门前,他用力扭着把手,大门锁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吴大勇翻了下手中的钥匙,懊悔不已,自己竟然完全没有预想到大门会关上,他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将陈敏之放下倒在天台门前的台阶上,小跑着下楼准备取钥匙,他有这份自信,这个时间一定不会有人再次出现。 「没休息啊老吴?」吴大勇正在桌子里翻着钥匙,一个声音从值班室的窗口外传来,该死,为什么,为什么今晚所有人都在和自己过不去。吴大勇心里愤怒地嘶吼着,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那是园区的另一个年轻老师,同样住在一楼。 「您还没休息啊,这都这么晚了明儿个没课吗?」吴大勇翻到了钥匙,但没拿出来,他不想打草惊蛇。 「谁说不是啊,这外面风颳得我耳朵疼,这不出来走走,你找东西?」 「没有没有,我这也是睡不着整理下桌子。」吴大勇挠了挠头。 「那正好,一起喝点儿?我屋里还有点食堂拿回来的鸭货。」男老师开心得说道。 滚,赶快滚。吴大勇心里得声音变成了恐惧,他想尽快从这个对话中逃离,他回答道:「我这今晚还值班呢就算了老师,改天吧,您回去好好休息着这雪我看预报今晚就停了。」 男老师自找了无趣,寒暄了几句便灰熘熘地回房间了,吴大勇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的钥匙迟迟不敢从抽屉中抽出。 五分钟,只要五分钟就好,吴大勇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倒霉过,五分钟我就可以把一切处理干净,他默念着。 等待了一阵走廊里没了动静,他比之前更小心地慢慢走上了楼,天台的侧边放着一堆家具杂物,存放在那边第二天在通过计划好的方法运走,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逐渐恢復了笑意,背叛我的人,绝不能放过,他咂摸着。 但命运并没有放过他。 他走到天台门前时,那扇厚重的铁门大开着,屋外的雪飘到了他的身上,陈敏之消失在了这离地二十米高的茫茫雪夜中。 第23章 22折翼 整个世界在颠倒,困意难以抵抗。 周齐的眼皮艰难地抬着,她努力让这屋外的寒风拉扯着自己的皮肤,这痛觉能给她最后抵御昏厥的机会。 周齐从见到姜珊的第一面开始便有了某些预感,她明白眼前的孩子不同于她以往见到的那些千禧年一代,她的身上藏着某种血性和偏执,也正是因为这些,陈敏之的案子似乎出现了转机。 园区内剩余的警力已经被她调配到各个角落去寻找吴大勇的下落,从姜珊的嘴里听到她是如何凭藉着直觉怀疑,又是如何在天寒地冻的黑暗树林中循着一个可能是徒劳无功的线索时,周齐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孩子到底经歷过什么才能令她如此成熟,但这想法晃出脑袋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儿,她此刻太疲惫了,她必须赶在自己倒下前找到吴大勇,无论如何,吴大勇都成了自己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 消息从红砖钟楼传来,有警员发现吴大勇进了周宪淳的办公室,周齐嘱咐他们在门口守株待兔,等她和姜珊赶到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大约五六名的警察,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周齐最后发起冲锋的号角,姜珊看着身旁的女人,她眼里似乎有些犹豫,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吴大勇从周宪淳的办公室走出来,周齐终于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正想和吴大勇开口说话,但吴大勇显然是被这面前浩大的架势吓到了,他自知心中有愧,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还没等周齐嘴里的单词组成完整的句子,他便大骂了一声后转身朝着楼上跑去,这是红砖钟楼的顶楼,而上面,是天台绝路。 所有人发了疯似的追撵着,等周齐赶到时,吴大勇已经被包围在了天台的墙沿边缘,比起缉拿归案,大家更害怕这个男人走投无路脑子一热地跳下去,所有人都在尽力安抚着他的情绪,但那个男人只是在单纯地怒吼着,像是在发泄内心深处涌上的无力感。 姜珊躲在了天台的门后,她有些害怕,这些歇斯底里的场面总会激起她某些希望抹除掉的回忆,她看见周齐慢慢调整好唿吸,眼神里藏着一些她此刻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慢慢拨开几名警员,走到了距离吴大勇最近的地方然后立定,所有人彼此沉默着,不甘打破这生死一刻的平衡。 「吴大勇。」周齐第一个开了口:「咱们就好好聊聊,没别的意思。」她慢慢靠近着男人。 吴大勇的身子已经紧紧贴在了墙壁上,身后就是几十米高的虚空,他见状抬起了一条腿跨了出去,晃晃荡盪地惊得所有人大叫了一声。 「别再过来了!」他吼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我不跟你们走!」 「请相信我们警方,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周齐停住了脚步。 「凭什么相信你们,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被践踏的命,只要跟你们走了就绝不会出的来。」吴大勇的声音明显已经嘶哑。 「如果你真的那么无辜,为什么要处理掉证物,以及它又为什么在你手上,我们只是想知道这点,或许那晚上的细节你能给我们警方透露的多一些,也好尽快还你清白。」周齐说道。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我就算跟你们说实话你们也不会相信我,我有罪,我承认,我不应该动了想要报復她的念头,但我从未想过杀她,事实上从结果来看,我也根本没有杀她,是她自己跳下楼的!」男人还在用喑哑的声音嘶吼着,像极了悬崖边上的一株蒲公英,每分每秒都在随风消逝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周齐开始冒着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疲惫的睏倦感,还是眼前这仿佛熟悉的昔日场面又重新在眼前上演,从她重新踏进这向日葵园区起,那些她努力想要压制住的噩梦又重新开始如影随形,但这一次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她必须要救下这个男人,悲剧绝不能再发生在这里,不能在这一天。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你可以在这里说,那晚到底怎么了,我们绝不会徇私枉法,这么多双眼睛,一定能还给你一个清白。」周齐努力克制着情绪说道。 「这时候跟你们说什么都没???用,你们早就认定人就是我杀的了,那晚确实是我用电击器电的她,也是我背她上的天台,但那时候天台的门没有打开,所以我把她留在了原地我自己回楼下拿钥匙,等我再上去时她就已经不见了,天台上只有她自己的脚印,所以你们告诉我,我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除非她能活过来亲口说话,不然谁也没办法证明!」男人在啜泣,那是一种心死的哀嚎。 「你的意思是你伤害她以后她还活着吗?」周齐问道。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以为她死了,但事实证明并没有…我根本就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我太难过了那晚…」男人的眼泪夺出眼眶的时候便被这天寒地冻的世界化作了白色的蒸汽。 「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周齐问道。 「我…她骗了我…不…也许是我自己骗了我自己…我自己沉浸在一个编制的谎言里无法自拔,误以为那些甜蜜就是真实的…但到头来发现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时候,我很愤怒。」 「你以为她喜欢你对吗?」周齐从教职工的嘴里了解过,吴大勇对待陈敏之的态度非常的殷勤,甚至一度引得旁人的揣测,但因为陈敏之貌似乐在其中,旁人也不便多想,只是仍不免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就算是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偏僻伊甸园,男女之间暗流汹涌的情愫仍是他人最好的消遣。 「她就是个骗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不…这不对…是我的错…」男人哭的更大声了,是在为自己无意间伤害的人忏悔吗,还是对自己此刻身处走投无路的境地的悲哀。 「吴大勇,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事实。」周齐重新慢慢靠近着。 吴大勇没有抬头,此刻他两条腿都挂在了空中,直接坐在了墙沿上,他背对着所有人侧着身,他的正面,是向日葵庄园一望无际的冬日雪景。 「你没有杀害陈敏之。」周齐继续说道,此刻她距离吴大勇只剩下不到十步的距离:「法医证实了,陈敏之死亡的原因是坠楼后脑部和器官等出血过多导致的,换句话说,你的电击伤并不是致命伤,当时你把她背到天台时,她应该只是昏厥了。」 吴大勇像是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终于抬起已经哭红的双眼盯着周齐,嘴里像是有千言万语。 「我明白,你很难过,事实上你此刻的心情我也能体会到,我们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过失去自己爱的人或者说伤害过自己爱的人的经歷,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我们并不完美,即便是变成大人后也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你觉得愧疚很好,如果你真的曾经喜欢过陈敏之,那就把这份愧疚感证明给她看,帮助我们警方找到兇手好吗,在你下楼拿钥匙的那段时间里,一定有什么人见到过她从而诱使她坠楼了,陈敏之离开的很痛苦,我相信你不愿意让她蒙受这份屈辱对吗。」周齐的眼眶有些湿润。 「我不知道…」吴大勇转过身,看着眼前离地数十米的美丽画面,突然找回了某种平静,是这股带着些米酒味的风捎来的吗,那是她离开的妻子酿造的味道,他心里想着,嘴巴上继续重复着:「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动力继续下去了,无论她是不是我杀的,我伤害了她都是不变的事实。我不知道,也许真的是一时煳涂吧,我家里那位走之前总说,让我别那么老实了,以后去了大城市会受人欺负,她照看不了我了以后让我好好学着跟别人相处啥的…」 「我也努力想变成那种人啊…但事实证明哈哈哈,我变不了,我一辈子就註定这么窝囊下去,我註定哪怕恨一个人都恨不过两三天,註定没办法毫无愧疚感的活下去。」吴大勇调整了下被积雪冻得发紫的手,和周齐轻轻地说道:「警官,对不起啊,我知道的都跟你说完了,陈敏之坠楼后我太害怕了,一直躲在值班室里,第二天你们来以后我也没来得及处理掉那个发圈,除此以外其他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周警官。」 「不…」周齐像是预感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她不自觉的开了口,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自己的眼前再发生这种事,她继续说着:「吴大勇,你冷静点,后面我们还需要你的配合还给她一个真相,吴大勇…拜託…」一抹眼泪从她的左眼滑下,她想起了某个人。 「周警官。」吴大勇背对着天台,朝向面前的广阔天地,开口道:「好想喝家里那位做的米酒啊,你知道吗,那真的是过了多少年都忘不了的味道,酸酸甜甜的还带着一丝桂花香,她走了以后我自己也尝试过,但怎么做都没有那个味道,你说神奇吗,明明在家里是我做饭的,但我始终没办法复制那个味道,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好想再喝一次。」 「吴大勇!」周齐几乎是快要滑倒的直冲上前,吴大勇纵身跃下,周齐趴在墙沿边,看见空中的他嘴里吐出来了最后的几个字:对不起。那是他这一生最后的祈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周齐虚脱地跪在了天台上,看见大地的白色被血红染成了画,她硬撑了两天的所有气力在那一瞬间化为了乌有,她倒在了地上。 临睡前,她听见了八年前的那个雨落声,在这同样的地点,作为同样的见证者,她看见了自己姐姐的坠落。 第24章 23灵魂 妻子离开后,周宪淳辗转世界各地,回来时带着两枚玫瑰金色的戒指,模样古怪的很。 周同和周齐收到时翻看着内侧刻印着一个英文单词:nevermore,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位推理小说家爱伦坡写就的一首诗《乌鸦》中,死亡之神喃喃自语的话。那是一首充满着死亡和哀悼气息的作品,两个人小时候听母亲陈述过多次,但并不喜欢,她们也不明白母亲沉溺于其中的哪一点。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只要爱你的人还在缅怀着你。母亲在床头说道。 周齐不理解,就像她不理解父亲送给姐妹俩这戒指的含义,是觉得因为忙于工作而对母亲的愧疚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在世时不好好珍惜呢;她也不理解为什么母亲去世后姐姐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从家里搬了出去,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在了工作中,父亲也像是为了弥补她们,将公司交给了姐姐全权打理,自己则是过起了退休般的日子,好像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本该悲痛欲绝的情绪。 生活是该继续,但这么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周同不一样,她有着更宏伟的计划,换句话说,是一个復仇计划。作为长女,她对母亲有着更深的感情,她也无法原谅周宪淳在母亲弥留之际都不肯抽出一点点的时间去陪伴,对外界来说他们是相濡以沫数十年的美好夫妻,对内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演员,一个只顾着打造自己良好形象和维持财富稳定的资本家,既然公司就是他的情人,那自己就要让这个情人亲手背叛他。 周同开始利用公司进行一些暗地里违法的勾当以求谋取巨额的财富,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一箭双鵰,既为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攒下后半辈子独立的资本,又可以将父亲这营造了半辈子的心血之作雕刻的满目疮痍。 周氏集团专攻生物制药以及临床医学器材等领域,周同联合了公司的几大高层管理人员,通过临床数据造假等多种手段让不合规的产品通过了检验,后来又通过违法生产销售冻干狂犬病人用疫苗,百白破疫苗等诸多不合规的非法药品,暗中获利近五百万,但周同清楚,尽管名义上是为了復仇,却犯不上以身犯险,一箭双鵰的前提是需要一个替罪羊,需要一个可以将所有事情推的一干二净的人,哪怕是最后择不干净,至少也显得无辜些。 她注意到了陈敏之,那个刚刚硕士毕业的县城女孩,她干净的就像是一块画布可以任人书写。 2005 年,周同将陈敏之破格提拔到了她们的「核心圈子」,陈敏之一无所知,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除自己以外全员都在虎视眈眈的队伍中,陈敏之嚮往的天堂,也只是迈向地狱列车的单程票。 周同决心临走前做一笔大的,精神类药物一直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她任命陈敏之为新项目的负责人,将所有便利条件都提供给她,陈敏之怀揣着满腔的野心和信念,为她们的核心圈子解决了不少明面上的麻烦事儿,而周同自己和一干人等在阳光下依旧勾搭着见不得人的暗地交易,周同知道,自己的美好日子要来了,陈敏???之也期待着,自己终于能摆脱掉身上那些她多年来都想洗掉的底层出身的标籤了。 自己是不是已经丧失掉了感到抱歉的能力了,周同有时会扪心自问,她不知道自己该对这个女孩子抱着怎样的感情,是愧疚多一点,还是不在乎多一点,但那天大家在她们的秘密办公室中为陈敏之庆祝生日时,陈敏之在她的面前哭了出来,不断地感谢她是如何栽培自己鼓励自己,这是周同多年来第一次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反派角色,还是那种最无可救药的遭人痛恨的传统反派。 也许是被胜利的冲锋号角沖昏了头,周同还是留下了一些常人难以发觉的破绽,这年春天,周宪淳开始频频出现在了公司里,并重新插手项目管理的问题,周同有些心虚,她并不怕自己復仇的计划败露,某一个方面来说,她的确想亲眼看看父亲见到自己的公司变得不干净时的表情,但眼下比起这些,她需要功成身退,在她的计划里,玉石俱焚从来都不是选项之一。 夏天来了,这年哈市的雨比以往都多了些。 在北岸的密林深处,周宪淳开始开工将一处庄园改造成酒店,雨季的来临给工程建设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主体工程一拖再拖。周同有些庆幸,父亲似乎重新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酒店的建造上,只要赶在夏天结束前一切都能一如往常,自己就能在项目结束后逍遥法外。 东北很少有颱风季,但这年因为东部沿海双颱风的加持,大雨持续下了一周,市区水面暴涨,松花江的江水更是溢到了临江的主干道上,整个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桑拿房。 周同接到父亲的消息后冒着大雨开车赶来,因为路面的积水到达时已经深夜,这座主体建筑钢筋水泥裸露在瓢泼的大雨中,在夜色的衬托下像是一个沉睡的庞然大物。周同走上顶楼时,周宪淳正站在楼边沉醉在雨声当中,周同的脚步声湮没在了这自然环境声之中,直到两三步的距离后,周宪淳才意识到她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怎么约在这了?」周同擦了擦脸上掉下的雨水,抖了抖手中的伞,她的手指上,那枚玫瑰色的戒指被月光映衬得格外耀眼,周宪淳盯着它出神。 「你看,这里能看见我们家,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周宪淳走到女儿身边,用手指了指密林对面闪着微弱灯光的一处独立建筑。 「是您的家。」周同将手中的伞放在了地上,双手抱拳看着远方。 「小同。」周宪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别再做了好吗,现在停止的话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周同有些忐忑,但还是强装着镇定。 「不,你什么都知道,别再这样放纵自己了,对你不公平,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不是吗,她有什么错要被牵扯进来呢?」周宪淳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可名状的委屈。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跟我没有关系。」周同努力地笃定着。 「这段时间我都调查好了,小同,你的那些手段真的以为能够瞒得住我吗,公司是我一手创立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我都了如指掌,你真的以为自己的那些把戏天衣无缝吗。早些时候我没有跟你讲,是因为我觉得人都会犯错,即便是我的女儿也不尽然,犯错不要紧,我周宪淳有这个资本让你试错,但是..」周宪淳看着外面的雨继续说道:「人犯错不能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啊,我知道你恨我,你觉得是因为我前期不重视导致你妈妈的病情加重,因为我对这个家付出太少了导致你们没能体会到应有的童年生活,我都理解,但这些恨意你可以向我去发泄,我们是做医药产品的,一个杂念毁坏的不只是一个人的生命,那是赤裸裸的数也数不清的鲜血,这个错我们担当不起。」 「担当不起是吗。」周同冷笑道:「一个人的命就担当的起了,所以我妈临走时那么痛苦了,你也只是找了几个医院用了几个偏方而已,连最基本的陪伴都不肯,我妈那时候那么孤独那么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啊,没错,在公司,在想着怎么蒸蒸日上维持你在财富榜上的地位,现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说到底你就是为了钱罢了。」 「你妈妈走的时候我做的是不够好,我没有尽到一个临终关怀的义务,但你要知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亲眼看着她一点点消失的过程,即便是成长到父亲的角色了,我也不愿意去接受自己所爱的人死亡的事实,我承认我逃避了,你可以恨我可以骂我,但你别这么作贱自己,小同。」 「我作贱自己吗,周总,都是拜你所赐。」周同脸上的笑容变得面目狰狞,尽管真相败露的比预料的早,但周宪淳此时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是她曾几何时期盼已久的。 「小同,你妈妈是在我们家走的,就在那边。」周宪淳重新看向了那抹灯光,继续说道:「我今天约你到这里不为别的,我希望你在你妈妈的注视下告诉我,你会退出的,你会自己消失从此不再插手我们家的事情,就当是为了你妈妈,为了你妹妹,不要一错再错了。」 「周宪淳。」周同咬着牙:「你没资格提我妈,你不配,我告诉你,眼下的项目已经在收尾了,所有的程序我都走完了,至于你觉得可怜的陈敏之,没错,她是我们的替罪羊,但谁在乎呢,她年纪轻轻已经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哪怕进去了出来时也是跟别人炫耀的谈资了,我给了她曾经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和憧憬。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还记得这句茨威格说的话吗,你教我们的周总。」 「你要怎么样才能住手退出?」周宪淳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会退,我要亲眼看着你的宝贝作品是如何一步步坍塌的,我要亲眼看着你是怎么堕落的,我妈的那些苦恨她能谅解你,我永远不能。」周同弯下腰拿起了伞准备离开。 「小同。」周宪淳的声音带着悲怆:「我接到消息有关部门已经在调查公司了,你们做的事情迟早会暴露出去,无论你觉得多么天衣无缝,你都很难逃脱的,听爸爸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要等到一切覆水难收。」 「周宪淳!」周同像是一个跳脚的疯子,突然甩开手中的伞直直地冲过来抓住了周宪淳的手,怒吼道:「是你举报的吗,我们做的那么缜密怎么可能查得到,是你告密的话,你毁了我妈的人生,毁了这个家,现在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吗,我们上辈子究竟欠你什么!」 哀大莫过于心死,周宪淳感觉自己心中的某一块缺失的拼图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低头看见女儿手上戴着那枚自己送她的戒指,曾几何时他希望这两枚戒指是这个家和妻子最后的沟通连结,也许自己真的像女儿形容的那样,是一个罪该万死的杀人于无形的兇手。 「周宪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会下地狱的!」周同在耳边歇斯底里。 「真的有保存灵魂的东西吗,爸爸?」周同问道。这是他们一家四口久违的聚在一起,八岁的周同提熘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从童话书中抽离出来,书上写着一个流落民间的王子为了夺回王位而踏上了收集魂器的旅程,小周齐在妈妈的怀里已经睡着了,流着一脸的口水,妈妈抚摸着周同的头髮看向了周宪淳,周宪淳拿过书端详半天,半晌,笑着轻声说道: 「当然有,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魂器,我们一家人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你这么说的话万一我们女儿相信了怎么办。」妈妈对周宪淳捶了一拳。 「有什么关系哈哈哈哈。」周宪淳继续笑着:「我才不要和我女儿分开,我要永远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周宪淳亲了一口小周同的脸颊,小周同不理解爸爸到底在开心什么,她只知道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东西,她会把此时此刻这种感觉都装进去。 「小同。」回过神来周宪淳已经泪留了满面:「小同…小同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他一直在重复着相同的话,他举起周同那枚带着戒指的手,对她说道:「还记得吗小同,你曾经说过的魂器,爸爸亲手送给你们了,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妈妈…」 「放开我!」周同用力挣脱着周宪淳的臂膀,一边后退一边继续哭喊着:「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大雨好似要吞没整座城市,将所有的空间与时间都遮蔽的模煳不清。 周同被脚下的雨水一滑,只一个剎那间,便从这几十米的高空中落了下去,身体???瘫开在了流去的雨水中,她的嘴一张一合仿佛还在重复着方才的话语。 她看见周宪淳跑到自己身边跪在了地上,她听见周宪淳近乎嚎叫的哭声,心里所有的仇恨仿佛都消失不见了。好疼,爸爸,我好疼啊,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哭泣着,她知道周宪淳听不见了,她知道这个世界没人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远处,周齐躲在了周同的车后,她的全身已经被雨淋湿,她努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牙齿将手咬得鲜血直流,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她失去了痛觉,失去了知觉,她是这个夜晚唯一的目击者,这一刻开始,她在世界上只剩下了一个亲人。 第25章 24祸起 周宪淳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在他读书的年代,科学技术就是新世纪的神,数学物理就是造就这万千世界的唯一缪斯,他的前半生身体力行地笃行着这一信念,但所有对科学的信仰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他希望世界上真的存在神迹,可以将时间倒转回一小时前,不,哪怕十分钟前,他都不会再和周同纠缠什么爱与恨,只要能让女儿重新復活,他愿意献出自己这沾着罪恶的腐朽的命。 神终究没能聆听凡人的祷告,地上的血被雨水缓缓地沖走,连同着自己在人世间所剩无几的希望一併化作了泥土。 周宪淳哭得精疲力竭,他看着睡在地上的女儿,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这场意外的唯一嫌疑人,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一对在事发前矛盾爆发了半年之久的父女,任谁来看都很难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悲痛戛然而止。逐渐恢復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可能从眼前的境况中逃脱,除非周同消失了,对,只要她消失就可以了。 周宪淳这才想起来观察四周的黑暗中是否藏着猎物,但园区的工程因为暴雨拖延了几乎半个月,这片荒凉之地鲜有人光顾,他抱起周同的尸体,朝着女儿开来的雪佛兰走去,他将周同放进了后备箱中,然后在她的身上翻着钥匙,女儿的脸满是泥土和血迹,他翻着翻着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水究竟是雨还是泪,他用手努力擦拭着女儿脸上的污渍,嘴里喃喃地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心脏会爆炸吗,如果会的话,此刻的自己已经在胸腔内炸碎了无数次,周宪淳不敢再去看着周同,翻到钥匙后他躲在了驾驶室内,颤抖地抓着自己的头髮。 悲鸣中,他构思了一个故事,女儿和父亲经营理念的不合导致心灰意冷,困惑间决意远走他乡从此和家族恩断义绝。世人追逐着充满矛盾冲突戏剧张力的恩怨,既然如此,那便顺水推舟。 松花江在大雨中水面暴涨,周宪淳载着周同行驶到了一处无人的江沿边,是时候告别了。他将周同身上所有可以辨明身份的东西统统取下,连同那枚戒指,他摘下的那一刻愣了下,心想今晚开始这枚戒指中是否又多了个灵魂,她会原谅自己吗。 周同被沉入了江中,周宪淳望着雨中的江面沉默着,他在做最后的目送。 接下来是处理周同的车。既然是深思熟虑后决心远赴他乡,那必须要留下离开的痕迹,周宪淳换上了周同的外套,在雪佛兰中找到了周同的棒球帽,他紧紧地压低帽檐,将自己伪装成还未死去的女儿,以躲避沿路的监控。 市区的路面上布满了积水,小路口的污水甚至已经漫上了膝盖,这座城市从未有一刻如此死寂。 周宪淳觉得一定是天可怜见,这辆车只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回到周同的家中,一切就都结束了。周宪淳想着这些,突然涌上来一股腐臭般的反胃感,他痛恨自己在此刻全部的精力竟是围绕在如何脱身上,这种感觉令他噁心。他看见副驾驶位置上,放着本童话书,那是小周同快要翻烂的那本童话书的最新版本,周宪淳再也憋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准备去拿一旁的书,就在这两秒的时间内,车子的前方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就是一阵颠簸。 雨刷在面前作响,但在这大雨面前也失去了作用,透过微弱的灯光,周宪淳意识到,撞人了。 悲痛的情绪被打断,随即而来的是不可名状的慌乱,不可以,不能在这里,在自己的故事里,这辆车在这个晚上一直在周同的家中没人使用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周宪淳不敢再停留片刻,此刻整座城市的人都躲在了家中,红星街的这条小路上更是黑灯瞎火,前后都不见一个人。没有目击者就没有兇手,懂了吗。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在劝着自己,他启动了引擎用最快的速度开回了周同的家中。 这晚,他打包了周同的行李证件,连同自己的恐惧和愧疚,一併扔进了江中。 一连几天周宪淳都会下意识地关注本地的社会新闻,他想知道那晚上发生过的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在心里暗自祈祷,也许真是自己作恶后的心虚罢了。 他重新接管了公司所有的管理事务,开始肃清周同留下的同伙和数不清的遗留问题,忙碌的日子让他可以暂时从周同的事件中抽离出来,尽管他知道,公司中盛行的流言蜚语,是自己如何逼迫周同让位并将她赶出了家门,如此也好,谁也没猜到周同真正离开的方式,也就对自己少了些威胁。 周宪淳开始确信车祸的事情只是自己的幻想,一周以来生活平静如水,各大媒体也尽是些民生报导,尽管偶尔在深夜会被噩梦惊醒,对周同的思念也成了挡也挡不了的劫,但总的来说,事情都没有变得更坏。 结束了一早上的电话会议,本想着趁着午餐时间放松一下时,他接到了伯万灵的电话,电话那头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在呜咽,他有种预感,命运再次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帮帮我,老周…救救她…我实在没办法了…」电话那头努力拼凑着完整的话语。 周宪淳感觉胸口像是被人重击了一拳,他默默祈祷自己的猜想不要成真。 「孩子她…出事儿了…我女儿她出车祸了…一周前,现在昏迷不醒,帮帮我求你了。」伯万灵哭道。 「怎…怎么回事?」周宪淳有些恐惧地问道,但随即,他又悔恨自己透露出的那股焦虑感。 「一个混混,偷了辆计程车…那晚上她自己跑出去我们没看住…我不是个好父亲老周,我真的应该去死才对…」 混混,计程车,难道是虚惊一场吗? 「在哪里出的车祸?」周宪淳希望再次确认下。 电话那头,传来了医院的嘈杂和男人绝望的声音: 「红星街,一周前刮颱风的晚上。」 第26章 25目击 周齐大病了三天,回到家中几乎不吃不喝,将自己锁在了房门里。 一周后的清晨,她决定从家里搬出去。 一个是自己的姐姐,另一个是亲生父亲,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是对另一边的彻底抛弃,她无法抉择,同时,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父亲,在她心里,无论有意无意,那都是个亲手将自己女儿送上黄泉路的杀人犯。 一周前的颱风夜,周齐找到姐姐商量婚礼的事情,这是她和男友在一起的第一年,也许是自己逃避悲伤的方式与家人有所不同,周齐自觉并不是一个会化悲痛为力量的人,相反,亲密关系是她的救命良方,周齐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进行到人生的下一阶段才能尽快从母亲的离开中解脱出来,尽管姐姐对新男友颇有微词,但看着自己满心欢喜的样子周同也并没有多加劝阻。 姐姐接到父亲的电话后神色有些不安,周齐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就算是连家族生意她都一概不知,这一年周齐即将从警校毕业成为一名基层民警,她希望自己可以走上一条与父亲和姐姐完全不同的道路,与其说是兴趣使然倒不如说是逃避来的更贴切。 姐姐说要去见父亲一面,周齐正值学校假期,本来因为毕业的事儿焦头烂额的她也打算趁这个机会见见父亲,姐姐好像并不情愿,她不知道是否有什么苦衷,从半年前开始,她便隐约感觉到这个家里的气氛变的微妙,两个人都在处处提防着对方,曾几何时母亲就像是这个家庭里的润滑剂,连接着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她走了以后,所有人像是丧失了表达情绪的途径,成了那栋巨大房子里的室友,直到姐姐搬走后也并没有好转。 「怎么还留着这本书?」周齐从副驾驶的夹层里翻出来一本童话书,她认出来那是姐妹俩小时候最喜欢看的那本讲述王子歷险的故事。 周同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朦胧的路,用余光瞥了眼周齐手上的书: 「???啊…那天逛书店偶然看见出新版了,就买了本。」 「拜託,这故事你都能背下来了吧,要留着做传家宝吗哈哈哈。」周齐打趣道。 周同脸上涌上一抹微笑没有作声,车驶向密林深处,周同突然看向一旁的妹妹,说道:「一会儿你先在车里等我,我跟他聊完以后如果顺利的话你们在家见吧。」周齐有些纳闷,她不明白所谓的顺利是什么含义,但姐姐没有再回答。 姐姐上楼后周齐坐在车里翻着那本童话书,书的其他部分都很新,但唯独王子寻找魂器的旅程像是被读过了很多遍,部分页面皱皱巴巴的,故事中王子找到了恶龙并与恶龙决斗,两方在大雨中搏斗了两天两夜,直到恶龙摔入了深渊,周齐觉得此刻车窗外的雨像是从书中闯了出来,直到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坠落声,周齐惊恐的浑身发抖。 大雨中,她颤颤巍巍地靠近声音的来源,在这座建筑的前厅门口,她躲在暗处看见了姐姐趴在了地上,不久后,父亲从楼里狂奔出来跪在了姐姐的旁边大叫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假的,一定是假的,周齐跑回了车子后面蹲坐在了布满泥泞的地上,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逃跑,也不清楚为什么刚刚还在和自己讨论着结婚细节的姐姐突然之间就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只想尽快从眼前的境况中逃走,也许回家时,一切都恢復了本来的模样。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筋疲力竭时,她已经跑出了这片密林。 周宪淳在接到伯万灵的电话后拒绝了所有的工作,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园区的建设上,除了几个贴身的助理外几乎没有人再看见过他。 周齐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一封信,大致是一些胡乱编造的理由,中心的含义便是决定和家里的一切断绝关系,她无法接受自己对姐姐死亡的背叛,以至于她都不敢过问姐姐的尸体究竟在哪。出发前她接到伯万灵的电话,得知了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叔叔女儿生命垂危的消息,伯万灵像是意识到周宪淳在故意躲避着自己,只是大概询问了下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要是以往周齐也许会尽可能地关心下,但这时的她就像是一个负能量爆炸的黑暗星球,只差一个火星就能被点燃,她无瑕再去顾及他人的生死,只想自己躲在一个角落里面自生自灭,她对自己感到噁心。 再次见到伯万灵是在他女儿的葬礼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跟周齐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叔叔判若两人。他的妻子似乎也染上了重病,脸色惨白地只是呆坐着,周齐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她觉得庆幸。 决定重新和伯万灵保持联繫是在几天前的一次实习任务当中,那天周齐被分到了辖区的治安管理大队去协助排查,排查的主人公便是一位涉嫌偷盗计程车交通肇事的未成年人,警方没有找到他的身份信息,因为左肩上带着个无法分清种类的勐兽的纹身,便称他为小兽。 小兽无父无母,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事发前小兽混迹于道外区的一个本地团伙中,干了不少偷鸡摸狗,拦路抢劫的勾当。半个月前的颱风夜,小兽驾驶着一辆偷来的计程车在红星街发生了交通事故,一个女孩在事故中身负重伤,小兽也似乎是因躲闪不及时撞到了路旁的绿化隔离带上,至今为止昏迷不醒。红星街地处市区的拆迁范围中,沿路的监控早已年久失修,同时因为几乎没多少人居住,便也放任了下去。 而重伤的女孩,正是伯万灵的女儿。 在姐姐死亡的同一天,伯万灵的女儿也遭遇了车祸,事发后父亲又不断躲避着这个昔日的好友兼同僚,直觉告诉周齐,这其中一定存在某些关联。 人始终无法逃脱内心的审判,周齐意识到如果不搞清楚姐姐究竟是因意外还是谋杀坠楼的,自己将用余生去承担这份逃避的耻辱感。尽管她并不清楚自己执着真相的理由所为何事,真的要将父亲绳之于法吗,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说服自己已经尽力了。 离开家的多年间,耳闻着江北的密林中建造起一座世外桃源,本地的大亨开始广济天下的孩子们,为那些因一时迷失的少年打造了庇护所,称为向日葵,是因为心存愧疚吗,周齐有时不免觉得讽刺,一个沾着鲜血的地方,竟成了世人称赞的希望之地。 姐姐在他人的口中逐渐变成了一个抛弃家庭出国寻求第二人生的逍遥派,周齐始终没有和父亲摊牌,她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可以让姐姐的死沉冤昭雪的机会,她逐渐明白了母亲生前说过的那句,死亡并不能将所爱之人和我们分离。多年来的午夜梦回让周齐坚定了,无论是意外还是谋杀,她都要让周宪淳付出迟到的代价。 第27章 26隐秘 年初吴大勇在天台坠楼自杀后,警方在他的住所内翻到了给亡妻写的信,信中记录了他每天在暗中偷窥陈敏之的行为以及所有的心理活动,并在同样的地方找到了属于被害人的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 一个以爱之名行猥琐之事的偏执狂,正符合了大众的预期,尽管周齐极力反对上头的匆忙结案,但终究是蚍蜉撼树。过去一年警队的舆论声望跌至了谷底,他们太需要打一场翻身的漂亮仗来证明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全。 过去的几个月姜珊的生活回归到了两点一线,关于宋颖菲,关于陈敏之,关于几年前周同的秘密,都被她再次关进了那间似乎只有自己知道的办公室中。她用了数不清的时间想要在那间办公室里找出宋颖菲和周同的联繫,但两个人除了长相极其相似外,再也不剩其他的线索,久而久之,她也很少再去。 2013 年夏天,生日过后,姜珊的这一届成了学校里新晋的高三生,生活一下子进入到了令她感到安心的忙碌时刻。 午餐时还是能时不时和白戈打个照面,但两个人自从年初的争吵后便再也没说过话,林声和大飞应该也知道了两个人分手的消息,开始有意识的和姜珊保持着距离,五个人的小组在这个夏天变得分崩瓦解,也许早就有预兆了吧,从最初来这个学校开始,自己便是孤身一人,即将离开时又回归到原始的模样也未尝不可,只是见过阳光的人又怎能再忍受水渠的阴冷,姜珊自诩不是个害怕孤独的人,但这个夏天从连续不断的谋杀案暂时抽身后,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学校的高三动员大会结束后难得的准备给这群准高三生放一个完整的周末,但前提是在放假前将上一届高三的教室打扫干净,作为他们放假归来后新的战斗乐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整个周五下午两百多人在教学楼的顶层叮叮咣咣,互相打闹着,姜珊从水房拧完抹布出来后又和白戈三人组撞在了一起,三个人脸上本来说笑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下来,白戈朝着姜珊点了点头,姜珊没有抬眼看他,径直从三个人中间穿插而过。姜珊明白,她对白戈的做法完全理解,只是分手后要如何与前任恢復如初却并不是自己这个年纪能够参悟到的事情,她只觉得尴尬。 大飞转头看着姜珊的背影,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和其他两人不同,大飞是和宋颖菲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他比其他人更能理解姜珊对于宋颖菲之死的悲伤,眼下姜珊孤独的背影让他有些难过。 大扫除结束后,姜珊又在水房门口看见了大飞,只是这一次比起偶遇更像是预谋,大飞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看见姜珊后马上兴沖沖的走过来摊开手,等到姜珊意识到时,自己的手上也多了个一样的糖。 「聊聊?」大飞用着一种久违的愉快语气问道。 两个人靠在新高三走廊过道的窗户边,姜珊努力撕着糖上面那一层包装纸,尽管自己十项全能,但好像永远都撕不好这种包装的糖,大飞见状一把拿了过去,轻轻用指甲一起,塑料便应声脱落。 「学霸也是有短项的。」大飞调侃道。 姜珊说了句谢谢,但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走廊里人来人往,她就一直和准备回家的同学打着招唿。 大飞问了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诸如升入高三的心理准备,最近考试的发挥是否正常,以及高考的志愿问题,姜珊不明白这些问题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难道只是他们三个人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形单影只有些可怜吗。 「宋颖菲…还没找到吗?」大飞突然话锋一转。 姜珊听到名字时愣了下,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除了自己以外,几乎没有人再提起过小颖的名字了,姜珊做了个肯定的答覆。 「跟你说个秘???密哈,我原来整个初中,都过她来着。」大飞笑着,姜珊觉得面前的男生突然有些陌生,尽管她早知道两个人是多年的邻居,但暗恋的事情小团体里似乎并没有人发觉过。 「小颖知道吗?」姜珊问道。 大飞摇了摇头,回答:「初中我们两个经常干仗,她好像挺讨厌我的,但我也知道怎么回事,那时候竟然觉得她那样子太有魅力了哈哈哈,但后来初中毕业后我们俩交流的也少了。」 姜珊突然明白大飞找自己的意图,如果说世界上还有谁会为宋颖菲的死亡伤心的话,多年的一定位列其中。 「对不起,我之前一直在跟进警方的消息,但是小颖的…下落还是没找到。」姜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是因为对真相的半路放弃吗。 「兇手不是认罪了吗。」大飞嘆了口气:「小颖这半辈子真是,感觉老天都在故意耍她,一直以为她会有个好结局的。」 「故意耍她?」姜珊重复了下。 「嗯,你别看宋颖菲她一天天乐呵呵的好像是个天线宝宝什么烦恼都没有,但她挺不容易的,听她说可以出国念书了以后我真的为她开心,那一直是她的梦想。」大飞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她有跟你说过吗,她想成为画家来着,这也是她为什么执着出国的原因,当然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这些她从没有跟我讲过,被人家调侃我俩是青梅竹马,但可能宋颖菲眼里我就是个住在隔壁的男同学罢了哈哈哈。」 「你别瞎说,小颖很在乎你的。」姜珊安慰道,但比起这些,她此刻更在意另一个细节,她继续问道:「所以小颖是怎么了呀,你刚才说的…挺不容易指的是?」 「她本来没办法出国了。」大飞说道:「初三那阵子,他们家里生意失败了,叔叔阿姨那边据说欠下了不少债务,那时候她家里天天有陌生人来要债,警察也来过很多次,以至于那时候我见她每天都很颓废。」 姜珊从未听宋颖菲谈起过家里的这些事,如果不是有大飞这个邻居,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心里的那个小太阳在背面也存在着苦涩。大飞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叼着塑料棍若有所思。 「后来怎么样了?」姜珊问道。 大飞回过神来,回答道:「后来那个暑假吧,我听说她去哪里做了义工,因为那边有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有段时间我有整整一个多月都没有见过她,叔叔阿姨那边也是三缄其口,就说是出去学习了,但也是多亏了老天有眼。」 「什么意思?」 「那个暑假结束后他们家里再也没有来人讨债了,叔叔阿姨好像也振作了起来,她那时候说自己又可以实现梦想了,我想应该是触底反弹了吧。」大飞转头看向一旁的姜珊,补充道:「所以你明白我有多难过了吧,明明…明明好不容易就要过上期待的日子了…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这所有的一切姜珊从未听小颖透露过丝毫,她不明白是故意隐瞒还是另有隐情,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要追查到底方能心安,姜珊冥思了片刻,突然抬起头问道: 「一会儿你干嘛去?」 大飞憨笑了下,突然从走廊那头传来白戈和林声的声音,白戈手里捧着个篮球从教室里出来,人未到声先至: 「找你半天,不说好打球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大飞指了指旁边的姜珊笑了笑,白戈像是看见了死神一般突然停下了脚步,嘴里支支吾吾的:「你俩一会儿有事儿?」 大飞摇了摇头,姜珊却一把抓过大飞的衣袖,说道:「带我去趟你家。」大飞一瞬间涨红了脸,两个人从白戈和林声的旁边穿过,身后,白戈手中的篮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飞和宋颖菲的家一梯两户,两家正是门对着门,姜珊站在宋颖菲的家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无人应答,她的手有些酸,便将手中的果篮放在了地上。果篮是在路上买的,她需要一个理由来拜访宋颖菲的父母,尽管有过几面之缘,但她对宋颖菲的家庭状况却并不了解多少,通过大飞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个突破口。 也许是被走廊里的声音吵到,大飞家的门突然被打开了,门内探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大飞的父亲。大飞明显也被吓到了,正在掏钥匙的他突然哑口无言的盯着父亲满脸堆笑的眼神。 「谁啊,女朋友?」大飞的爸爸一脸笑意的挑了挑眉。 「您…怎么在家啊?今天下班这么早吗?」大飞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解释:「这我同学,来找下叔叔阿姨的。」 「叔叔您好!」姜珊马上拎起果篮转身朝身后的男人打着招唿,她觉得自己这趟算是扑了个空。 「那别费劲了你俩。」男人转头笑着对着儿子就是一个脑瓜蹦儿:「你小子怎么回事,第一天在这住呀,叔叔阿姨都多久没在家了你没发现吗。」 大飞有些错愕,尴尬的挠了挠头。男人把门拉开,姜珊注意到他身上西装革履,在这个夏天充满着不合时宜的热。男人开口欢迎道:「小飞的同学啊,都是我孩子一天天不着边,他们家主人去外地很久啦,既然来了进来坐坐喝杯水吧外边怪热的。」随即他转身对着大飞假装生气道:「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教你的,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呢,让人家女孩子拎着东西?」 大飞一把抢过姜珊手里的果篮,将姜珊领进了房间里,男人像是刚回家不久,房子里的暑气还没有完全被空调的制冷消散,男人从冰箱里拿来两杯橙汁,端到了茶几上。 「我是小飞的爸爸,小同学怎么称唿呀?」姜珊觉得男人的语气像是在对一个学龄前儿童说话,有些不自在却又有种别样的亲近感。 「叔叔好,我叫姜珊。」 「姜珊,好听好听,很热吧,再等会儿就凉了。」 「您怎么回来这么早,一般不都是八九点到家吗?」大飞问道。 男人站起了身上下打量了下儿子,回答:「看你爹这身打扮像是去上班了吗,今天参加葬礼来着,结束直接回来了。」男人突然掐了下大飞的胳膊,恶狠狠地笑道:「我还没问你小子呢,你母亲大人出差你就可以带女同学过来连招唿都不打啊,胆子这么肥了?」 男人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话容易让姜珊不适,随即连忙朝姜珊摆了摆手:「小姜同学别误会哈哈哈,我儿子人挺好的我们家经常这样开玩笑。」 姜珊笑着配合着点了点头,但她此刻无心涉足父子俩的玩笑话,她不想再空手而归,既然是门对门的多年邻居,姜珊思索着也许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些答案。 「说吧,找他们什么事儿?」男人在一旁的沙发上落座,还没等姜珊考虑好要如何提及此事,男人便率先发问,姜珊暗自庆幸。 「叔叔,是这样,我和宋颖菲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这段时间刚刚生日,突然想念小颖了,因为以前生日都会和她在一起,所以想趁着周五放学来拜访下她的父母。」姜珊真诚地回答道,还是老战略,谎言要半真半假才会可信。 「孩子重感情,有心了啊。」男人脸色突然一沉说道。 「您跟他们家熟悉吗?」姜珊问道。 男人点了点头,看向了窗外:「很多年的老邻居了,小飞和小颖俩孩子几乎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起长大的,那孩子和自己的亲生孩子也没啥区别。」男人的神情有些落寞。 「不好意思叔叔,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姜珊察觉到了男人情绪的变化。 「不不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发生后我和小飞也说过,不要怕谈论起小颖,只要有人记得她,就不算真的离开,所以你们这帮孩子现在能这么惦记着她,真的挺好的。」男人说道,姜珊见男人的态度非常开明,决定趁热打铁。 「小颖的爸爸妈妈…您知道是做什么的吗?」姜珊问道。 男人看了眼一旁的大飞,回答道:「做生意的,原来在城郊那边开厂子,后来生意有些下滑了就不干了。」 「不是欠债吗?」大飞问道,收穫了父亲的一个怒目圆睁。 男人补充道:「那时候刚好是他们初三的时候,厂子效益不景气就给关了,连带着欠了不少钱,看大飞这样应该也是跟你们说过,那时候的确经常有人来讨债。」 姜珊需要再继续深入点:「您知道小颖在初三毕业那年暑假的事情吗,有个江北的义工活动,说是可以公费出国?听大飞说小颖的爸爸妈妈的债务也是在那一两个月突然就还清了。」 男人无奈地看向大飞:「我说你的嘴怎么什么没着没调的都往外说,到底遗传你爹妈谁了。???」随后男人回答道:「不好意思啊,有些东西小飞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是很懂,我们也没和他讲过,你知道向日葵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向日葵,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了姜珊的世界里。 「所说的义工活动就是他们举办的,那时候向日葵在进行翻修,需要描摹一副很巨大的画作,我记得是俄罗斯的哪个画家的作品吧,于是就招募了对画画感兴趣的志愿者去帮忙顺便学习,是个蛮有意义的活动。」男人说道。 「然后小颖去了?」 「是的,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小姑娘都在忙活着这件事儿,也是刚刚我说的他们家突然遭遇了变故,没办法支持小姑娘出国念书学习艺术,她就想着奋力争取最后的那个最佳志愿者的名额,据说是可以负担出国念书的费用,不得不说,周宪淳那人,是真的豪气。」男人称赞道。 姜珊怎么也没想到,宋颖菲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和向日葵,和周家产生了关联,几个月以来都没再出现过的浑沌感再次袭来。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补充道: 「也是这孩子的执着感染了周宪淳吧,尽管最后小颖那孩子没拿到那个一等奖的最佳志愿者,周宪淳还是帮他们家解决了燃眉之急。」 「您的意思是,周宪淳还清了他们家的债务吗?」姜珊问道。 「倒也没有还清。」男人说道:「但的确帮他们家解决了最着急的一部分,那时候总能看见楼下停着辆奥迪车,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从他们家出来,你懂吧,就是那种只存在电影里的现实里很少见的那种风格,威尔史密斯的那个电影…黑衣人。」 「但小颖家里的确好转了啊,还说继续送她出国念书。」大飞不解的问道。 「儿子你今天好啰嗦啊下去帮我买点菜吧一会儿我该做饭了。」男人把大飞支走了,姜珊感觉他似乎有些话并不想当着大飞的面讲出来。 大飞出门后,男人又为姜珊倒了杯白开水,站在阳台门的边缘如有所思,半晌,他看向姜珊声音沉沉地说道: 「不好意思啊,有些事情并不想让他知道,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想让孩子保留下美好的回忆。」 「您放心叔叔,您可以尽管告诉我,我不会和他们讲。」姜珊声音笃定。 男人晃了晃脑袋,说道:「街坊邻居那时候都在私底下议论着,一个本地的企业家,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女孩的家庭这么无私的帮助,更别说小颖那时候并没有获奖,总之,什么噁心人的说法都有,也许是有些话传到他爸妈的耳朵里了,有次业主大会的时候小颖的妈妈就当众质问了大家为什么要恶意揣测自己的女儿,当然没有人会承认这些谣言是自己传的,小颖爸爸那时候坦白钱是自己管周宪淳借的,和女儿没有关系。」 「您不相信他们夫妻俩对吗,如果您相信的话,也不会从没有和大飞提起过了。」姜珊有些生气,他气愤自己的朋友竟然曾经被一大群人认定为不择手段的人,更生气面前的男人口口声声说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却还是潜意识中认定了无凭无据的谣言。 「你是孩子可能不太懂,成年人的世界讲究的互惠互利,如果一个人平白无故对你好的毫无保留,很难相信他不是在图你什么。」男人说道。 姜珊觉得噁心,对眼前的这套充满教条偏见的说辞噁心,更对这些传播不负责任的小道消息的人噁心,但理智告诉姜珊,如果周宪淳一早就发现了宋颖菲,他会更明白宋颖菲和自己长女周同长相如此相似的事实,那么这些无缘无故的好意,是否存在一个更加合理的解释? 果然还是要从周同的故事下手,而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她的亲妹妹周齐。姜珊在脑海里盘算着,也许是时候彼此用真实的面目握手了。 晚上从大飞家离开后,姜珊直接搭上了回家的地铁,也许是久违的接收到太多的信息,姜珊戴着耳机倚靠在身旁的gg牌上恍惚睡了过去。 过了晚高峰,车厢内不太拥挤,但姜珊还是在睡梦中感觉自己的脚被触碰了下,耳机内的一阵鼓点将她惊醒,她看了下自己的周围空空如也,拎起书包时,从身体和书包的间隔位置掉下来一张纸,是地铁口派发的宣传单,她仔细端详着页面上的优惠信息,在角落处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串字,她认了出来,是宋颖菲的笔迹,她的笔迹再次出现了: 【 后天,开发区办公室,不见不散。 】 第28章 27赴会 重新走进这间办公室时姜珊已经觉得有些陌生,密码锁上的灰尘控诉着很久都没人来过,自从几个月前心灰意冷后,这里终于被最后一个记得它的人抛弃了。 姜珊一排排扫过桌子上堆放的文件材料,视线停留在了那张拍立得相片上,那曾是她喜出望外的突破口,最后却成了一个结局未知的都市传说。 这个周末姜珊起了个大早来到这里,尽管地铁上收到的讯息并没有留下具体的见面时间,但她需要自己独处会儿理清楚目前已知的所有的线索,根据正序的时间线来说,宋颖菲初三时家庭遭遇变故,致使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并影响了她出国追寻梦想的机会,为了抓住一个公费留学的机会,宋颖菲参加了向日葵的公益活动,并在活动结束后,得到了周宪淳的资助,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周宪淳不可能不知道小颖和周同长相一致的事实。 姜珊的手指一边顺着书架慢慢滑过,一边继续思索着,基于某种原因,周宪淳帮助宋家度过了债务危机并且帮助小颖继续完成出国留学的计划,在小颖本该在国外的时候,自己却在向日葵庄园中见到了她,尽管她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更多的却像是有苦难言。那之后小颖失去了联繫,紧接着就是在她遇害的消息传来后,自己却两次被她的字迹指引着获得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而最终的一切都和周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捋完来龙去脉后,姜珊坐在了沙发上,时间指向了中午,日光直直地照射进来让房间变得有些闷热,她四处找了下身后的立式空调的遥控器,随手将它打开了。此时她感觉有些飢饿,但生怕因为自己的离开耽误了正事儿,左右迟疑了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一股勐烈的困意袭来,姜珊感觉自己的四肢在逐渐分崩离析,朝着不同的方向远去,她很想大声疾唿,嗓子里却像是堵进了一团海绵,这感觉让她窒息。 「你对我会百分百的坦诚吗?」失去意识前,姜珊又回忆那天宋颖菲对自己说的话:「永远不要对别人完全坦诚噢,可能我展现给你的只是我希望你看见的模样。」 「那你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啊?」姜珊问道。 「我的另一面啊,是幽灵!」 你真的是幽灵吗,小颖?姜珊倒在了沙发上。 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姜珊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脸上被人遮上了眼罩一类的东西,她有些眩晕和噁心,不停地干呕着,那响动在听见自己的声音后戛然而止了,整个房间顿时寂静无比。 双手被人捆在了身后,双脚也被用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束缚在了一起,姜珊意识到,这是个圈套。耳边的皮鞋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衣服的摩擦声,姜珊在心底暗自观察着。 不知身份的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好像是身上的某些金属饰品撞在了一起,发出了细微响脆的声音,姜珊多希望能从这些判断出具体的有价值的头绪,但似乎高估了自己,她的嘴并没有被那人加以防范措施,是自信这间房间里发出的声音不会被人听见吗。她的心里涌上来一万个想法,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因恐惧而打着冷颤,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在嘲笑着自己,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对面的人好像点燃了一根烟,一股尼古丁的恶臭传进了鼻腔,本就有些反胃的姜珊干咳的更加厉害,对面的人貌似冷笑了一下,姜珊能听见它牙齿间传来的不屑。 「我还担心来着,」对面的人开口说道,是个男人,是个有些耳熟的男人的声音,姜珊心里飞快地回忆着,男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打开空调的话,我可能就要用别的方式处理你了。」 空调?联想到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姜珊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提前借着空调的冷气释放出了某种麻醉气体。 姜珊很想和男人正面对峙,只是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白戈所说的恐惧感所谓何物,那是一种令人丧失逻辑能力,语言组织能力的强大存在,尽管此刻脑子里的无数???想法像是炸裂的烟花,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告诉自己,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人,姜珊。」男人说道:「你不相信警方的结论,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只把自己心中以为的当成真相,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人偏执的有些可怕,你觉得呢?」 「我觉得一个不敢用自己真面目来和我见面的男人,没资格评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姜珊用尽了身体内仅剩下的勇气回答道。 「我没看错你,宋颖菲也没看错你。」男人说道。 男人提起了宋颖菲,姜珊心头一颤,眼前的这个人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把我骗到这来,然后怎么样,杀了我吗?是觉得我触碰到了关于你的一些证据了吗?」姜珊问道。 男人大笑起来,那笑声有些可怖,他说道:「孩子始终是孩子,总是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天衣无缝完美无瑕,我就算再给你几十年的时间,你也不一定能有多少进展的。你很聪明,但你…远远没有聪明到可以参透成人世界的复杂。」 「那这算是什么,警告?」姜珊问道。 男人似乎站了起来,姜珊感觉烟味从自己的身后飘来。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男人说道:「反正我们时间不急,接下来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又是这样的得意洋洋,姜珊觉得这个男人某种程度上已经胜利在望。 男人坐在了身后的办公椅上,继续说道:「有个小女孩,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当个了不起的画家,但这个理想,因为家里横遭意外,不幸幻灭,她希望抓住一切机会。」 是宋颖菲,这个男人在说宋颖菲的故事,姜珊心里暗自惊讶。 「有钱的富豪希望临摹一副着名的画作,一个神话传说,名字叫《萨德柯》,绘在一幢满富传言的建筑之中,富豪偶然间在这里看见了小女孩,不知怎么,那之后富豪大病了一场,痊癒后决心帮助小女孩度过家庭危机,并资助她实现梦想。小女孩开心极了,她的家人也开心极了,他们都觉得是自己心中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才会被这样一个好心人选中,但很快富豪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他和小女孩的家人约定了一个一年之约,在那一年中,小女孩要扮演他的女儿,一个跟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另一个女孩,一年之约结束后,两不相欠。女孩的家人为了钱说服了她,一年的时间里,女孩像是两个不同的人格寄居在了一个躯体内,因为她明白,只要这一年好好表现,自己就能成为拯救家庭脱离苦海的人。」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悲伤,他继续说道: 「但富豪食言了,一年之约结束后他并没有履行约定,而是把女孩关在了自己精心打造的地方,他希望将女孩永远留在身边。他让身边的一个亲近之人负责照料女孩的饮食起居,确保她的身心健康,但富豪没想到,在日復一日的相处中,他派去的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女孩产生了好感,他开始同情女孩的遭遇,他开始设法帮着女孩寻求外界的支援,但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女孩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她认为她的好朋友一定能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男人决定在暗中帮助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你们这些变态的混蛋,到底把小颖关在哪儿了!」姜珊心里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她懒得再继续听男人这些云淡风轻的讲述。 「哈哈哈着急了?」男人笑道:「还记得第一次你在家门口发现的卡片吗,没错,是宋颖菲写的,我帮她传递给了你,那天我跟踪你们去了约定的地点,却发现你把痕迹都擦掉了,我有些生气,因为我并不清楚线索的具体内容,我很担心会把我自己暴露出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在帮小颖,那我不知道今天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姜珊问道。 「之前我确实是想帮她,我希望你们可以根据线索慢慢找到她在哪里,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在她眼里我始终就是一个犯罪分子,一个变态,一个她出来以后会忙着割席的人,尽管她并没有明着说,但我都知道,她是为了活下去才对我和善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放她走呢。」 「因为你看到了吴大勇的下场,你觉得你自己和他没有区别,都是在一厢情愿的对一个不可能给你反馈的人抱有幻想。」姜珊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所说的心情,她在天台上也听过类似的境遇,那种由得不到的爱变成的恨所延申出的分裂情绪。 「吴大勇吗,确实,他死后我意识到,我跟他其实就是一种人。」男人平復了下情绪,接着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蠢得可爱,有时候又聪明得离谱,但你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因为这些吧,所有人都把宋颖菲忘记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学乖一点不去追查了呢。」 「小颖到底被你们关在了哪儿?」 「晚了,见你之前她就已经被富豪处理了。」男人回答道。 姜珊心脏勐地一缩,只觉得天昏地暗,她不敢确认这男人的话是否百分百真实,但听见这样的消息不免让人为之悲伤。 姜珊听见电子锁被人打开,这个男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吓到,连忙冲到了自己的旁边,姜珊感觉脖子上被抵上了一个尖锐的冰凉之物,是刀。 门被打开,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掉在了地上,门口的男人大骂了一声,径直冲了过来和身旁的人扭打在了一起,姜珊听见刀滑过的响动,她很想顺着声音的位置寻找,但自己此刻的姿势实在是动弹不得,她一边唿喊着救命,一边努力撕扯着身后捆绑自己的绳状物,混乱中,她听见房间里书架砸落的声响,一切归于平静。 有人在靠近自己,姜珊感到自己危在旦夕,她努力用身体挣脱面前伸来的手臂,眼罩被男人摘下,姜珊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是满脸是血的白戈,他的手臂上一道大口子还在往外翻躺着深红色。 「是我,是我别怕…」白戈的声音有些疲惫虚弱,但他还是满脸微笑着。也不知怎么了,姜珊的眼泪突然不自觉地留下,白戈一边为她解着手上的东西一边观察着旁边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被沉重的书架压在了地上,手边,是还未抽完的半根烟。 姜珊认了出来,那是周放。 警方很快赶到了现场,周齐看见满屋的物件时有些恍如隔世,当她看见周放时,更是如同见到了鬼魅一般。 周齐开车将白戈和姜珊送去医院,路上,姜珊始终念念不忘周放在自白中所说的话,当务之急所有的试探都不再重要,周宪淳这个嫌疑人已经板上钉钉,她决定跟周齐彻底摊牌。 「周警官,周放刚刚已经承认了宋颖菲被周宪淳和他关了起来,很大可能就在向日葵。」姜珊说道,周齐透过后视镜看了下她没有说话。 「周警官,现在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去地毯式搜索一下,也许还有挽救的机会。」姜珊急不可耐,她从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周放所说的,已经把宋颖菲处理掉的事实,她相信一定存在转机。 周齐始终只顾着开车,这些话像是穿堂风般转瞬即逝。 「周齐!」姜珊生气的怒吼道:「我已经知道你是周宪淳女儿了,但我始终还是选择相信了你。」 一个急剎车,车子停在了路边,周齐转过身吃惊地盯着身后的女孩。「你是怎么…?」她问道。 「所以…求求你…也许宋颖菲还有一线生机…」姜珊近乎哀求道。 「你知道那是我父亲你还要信任我吗?」周齐转过身重新启动了车。 「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原因的。」姜珊说道:「多年前你突然和家里断绝联繫,是和你突然消失的姐姐有关吗,如果是的话,我知道我能够信任你。」 潮湿又黑暗的地底深处,一个房间常亮着光。 周放站在房门前,面前的女孩正描摹着一副人物画像,画的正是自己。 「我觉得这副有点糟糕,要不然改天再重新给你画吧。」女孩嘟了嘟嘴,眉头紧锁。男人接过那副画像满眼的欢喜,不停地大加赞嘆。 「我还是搞不懂,明明有简单的方式,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复杂的路?」女孩一边收拾着颜料,一边抱怨道。 周放笑了笑,俯身帮着她一起收拾起来,回答道:「你还太小,你知道吗,真正让一个人痛苦的方式就是杀人诛心,如果只是简单的復仇,对他来说就太痛快了。」 周放一边扯着画布一边补充着: 「我要让他这辈子???都逃不开自己的噩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第29章 28伪装 医院的药水味让姜珊的脑袋隐隐作痛,她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数着面前宣传海报上的字,那是她小时候养成的一种习惯,可以将自己暂时从眼前的境况中抽离出去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审视全貌。 一个男警官搀着缠了纱布的白戈从房间走出来,男警官看了眼手机上的群组消息,焦急地在四处寻找着周齐,他把白戈领到了姜珊身边,看了眼面前这个刚刚恢復平静的女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停了下来。白戈一脸尴尬地坐在姜珊旁边,两个人的中间,隔了好远的一段距离。 姜珊其实有好多话想和白戈说,但碍于男警官一直在自己面前踱着步,白戈的表情又有些不对,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明明被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出来,却始终在乎情面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好点了吗?」白戈在远远的地方望着自己,姜珊心里叫天天不应,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自己受伤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不要这么善良可以吗,她心里苦苦哀求。 「就…谢谢你啊…你胳膊…」姜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两个人在年初分手以后的第一次对话,一晃半年已过,她又想起白戈手臂上那道深不见底的伤痕,只觉得自己恶贯满盈。 「我没事啊。」白戈笑了笑,朝着姜珊的方向挪了下自己的身子,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些,他继续说:「医生说一下子摄入太多麻醉气体的话会影响身体,如果你感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他们。」说罢,抬起头瞥了下一旁的男警官。 姜珊点了点头,两只手一直在互相摩梭着,她问道:「你怎么会去那里的?」 白戈的笑容瞬间凝固,脸涨的通红,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那天你跟着大飞回家,后来我打听到你去找宋颖菲爸妈了,我有预感你可能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然后跟踪我了?」姜珊问道。 白戈的脸变得更红:「不不不,早上去补习的路上看见你进了那栋大楼,我觉得应该找你聊聊,中午下课以后我就买了两份麦当劳想着去给你负荆请罪,结果一开门就…」白戈压低了音量,生怕被男警官听见:「到底怎么回事?」 姜珊大致回忆了下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旁边的男警官在一旁通着电话此刻并无闲心去关心两人,姜珊察觉到在什么地方有些微妙的违和感,却又说不上来,她盯着隔壁诊室内来回开关的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开的门,还是原来的密码吗?」她问道。 「是的,输入密码后就开了。」白戈说。 姜珊思忖良久:「有点奇怪,周放前期准备做的这么足,又是提前安置好麻醉药,又是准备了工具,但居然会忘记把办公室反锁上。」 「没准儿是真的忘记了。」 「但你进房间时他的刀已经架在了我脖子上,按照他所说的本意就是来杀我的,最后却捨近求远的选择和你搏斗,明明只需要一个动作就可以达成他的目的。」姜珊回忆道。 「你是在遗憾自己没被杀掉吗,我看你麻醉药劲儿还没过呢。」白戈咬着牙无奈道。 姜珊看了眼身边的男生,目光突然变得坚定:「如果他说的是谎话呢…我是说,也许有事实在里面,但万一这次的事,是他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被抓,那这两个说不清的地方就都有的解释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白戈问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姜珊的脑海中萌生出来,如果说有一个人在周放的自白里占据了极大的比重,那就是周宪淳。在周放的自白中,周宪淳是一个将宋颖菲看作长女替代品的无耻之徒,一个囚禁花季少女的变态狂热分子,如果周同仅仅是出国定居,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姜珊知道,周家长女一定被卷进了更加令人瞠目的事件中。 男警官挂断电话后将两个人带到了医院门口,他的神色比之前更加慌张,姜珊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此刻更担心宋颖菲的安全,如果周放所说的有部分事实存在,那宋颖菲一定还要被拯救的可能性。 「小颖,找到了吗?」姜珊的心脏狂跳,她无法再继续忍受这种定论未知的侵扰。 男警官有些吃惊,左右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和姜珊透露一些最新的进展,他回答道:「周放透露,来见你之前他就已经按照周宪淳的吩咐杀害了宋颖菲,我们有一队同僚去了他说的那个地下室摸查,但…也是刚刚消息才传来,那个地下室根本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空房间。」 姜珊感觉自己彻底走进了死胡同,难道都是假的,什么囚禁宋颖菲,什么听从差遣,都是周放的谎言,但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男警官见姜珊神情有些落寞,补充道:「也是有了新发现的,他们在庄园内搜查后发现,在周放的房间里找到了很多宋颖菲的私人照片,拍摄的地点几乎遍布了园区的各个角落,可以肯定周放和宋颖菲的失踪之间脱离不了关系。」 「周宪淳呢,你们抓到他了吗。」姜珊急切的问道。 「不是周宪淳做的。」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个人回头望去,周齐抱着一堆资料从医院大门内走出。 周齐吩咐男警官先将白戈送回家,自己则领着姜珊开到了另一处小道上,车速越来越快,姜珊看着车窗外逐渐变得缓慢的剪影,握紧了安全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怎么,怕我灭口吗?」周齐笑了下。姜珊没敢回答。 车子绕着盘山公路一路上升,终于在山顶的一处凉亭旁停了下来,周齐关闭了车内的对讲机,熄了火。她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方向盘上敲打着,将姜珊的心跳搅动地七上八下,姜珊环顾四周除了这仲夏时分郁郁葱葱的林木别无其它,她有些担忧周齐的用意。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做对不起这身警服的事情。」周齐的语态平缓:「半年前开始,周宪淳的身体状况就已经无法正常的生活了,经常性的陷入昏迷,不要说处心积虑的构思这些事情,就是连吃喝都很难。」 姜珊接过周齐递来的一叠资料,大多是关于周宪淳的诊断报告和病情记录,详细记载了从年初开始的身体机能逐渐走向瓦解的过程。 「半年里我也去看过他几次,每次也只是远远的隔着他设在家里的病房外眺望,但他的身体,确实支撑不住周放指控他的那些罪名。」 「你真的是周宪淳女儿吗?」姜珊问道。 「如假包换。」 姜珊放下手中的资料问道:「你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死了。」周齐说道:「摔下楼死的。」 「谋杀吗,被周宪淳?」 「失足,我也一度怀疑过是他故意杀害的,但你真的应该去看看这半年来他的样子,即便是在昏迷的迷离时刻,他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父母爱我姐姐一向是比我深,他没办法下得去手的。」 「你所谓的爱,就是你姐姐死后连一个葬礼都没有,她的尸体也不见了,还要谎称她还在世的这种爱?」 周齐笑了笑:「我以前也和你不理解,曾几何时我对他的恨不亚于任何人,但你知道吗姜珊,我后来也才逐渐明白了,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能够做的,就是保护还留下来的家人,他是想保护我和这个家。」 「你是警察,你不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吗。」姜珊质问道。 「我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如果我姐姐真的是周宪淳所杀,我一定会第一个秉公执法,可情况是,那晚上没人知道故意还是意外,我父亲多年来的确也在遭受着折磨,他可能不算一个完美无缺的好人,但绝不会是个能够杀死自己女儿的杀人犯。」 「这种东西你不觉得应该交给法官去判断吗?」 「你我都知道这种缺少证据的悬案交给法庭会有什么后果,舆论喜欢造神也喜欢毁神,到时候民怨四起,你觉得法庭会怎么做呢,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有感触吧,你妈妈,当初不就是成为了狍子大叔被害案的网络暴力受害者吗,即便你们家是无辜的又怎样,没人在乎真相,大家都只是借个由头髮泄下自己对另一个群体的仇恨。」 「我在乎真相,被你们当成替代品的宋颖菲在乎,你死去的姐姐和所有爱你姐姐的人都在乎。简直一派胡言,说到底你都是在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自己执法不公的事实。」姜珊生气地说道:「你把这些告诉我,是觉得我活着离不开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的计划,你不怕我把这些告诉警察?」 「我问心无???愧。」周齐回答:「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都是家里最不得宠的那个孩子,都是拼了命的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但最后却和父母的关系越拉越远,我觉得某种程度上你会知道自己只是在狡辩罢了,因为你也不确定周宪淳是否真的有罪。」 「宋颖菲呢,宋颖菲的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我们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除了有证据证明这东西是周放一手策划的外,和周宪淳没有任何的联结,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确实偏心家人,但我绝不会做出来隐藏证据的事情。」 「你指的是周宪淳和宋颖菲从来没见过?」姜珊问道。 「是的。」周齐回答:「宋颖菲初三时参加义工活动时,周宪淳正在国外考察新项目,考察结束时已经是当年的冬天,两个人没有任何机会碰面,尽管暂时还不太清楚周放的动机,但看来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拖周宪淳下水。」 一切再次陷入了僵局,周宪淳就好像是个被全天下误会的善良好人,临到头来总会发现他的无辜之处,姜珊觉得除非是先入为主的偏见作祟,否则周宪淳和所有事情都带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未免太过巧合。而眼下,别说是周宪淳了,就连周齐说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都未曾可知。 下山后周齐把姜珊送回了家,回警队的路上周齐接到了下属的电话,电话里他慌慌张张的恳请自己火速赶回警队,据说周放在审讯过程中试图自杀,扬言必须单独和周齐面谈。 赶回警队时,周放已经被安排在了一间布满监控的狭长房间内,他的身子被牢牢困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额头上,还留着未处理干净的血迹。周齐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悄悄地将房间内的摄像头也关闭了,她摸了下男人头上肿起的伤口,是勐烈撞击桌面导致的。 「周警官。」男人开口说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周齐被男人阴冷的声音惊得一哆嗦,但还是面不改色得盯着他。 「或者我该称唿你为周同的妹妹吗?」周齐大惊失色,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何得知自己这个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数年的人的真实身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在现场对吧。」男人往前压低了身子:「2005 年颱风天的那晚,周同坠楼的那晚,你都看见了对吧。」 周齐完全没预料到谈话的走向竟是关于自己的姐姐,她稳了稳自己的唿吸,膝盖却在桌子底下疯狂抖动着,她问道:「你要说什么?」 「这么多年离开家,是因为良心受到煎熬吗,是觉得自己心目中那个完美的父亲变得陌生了吗?」男人的前胸已经贴在了桌面上,他继续说: 「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一早就计划好杀掉你姐姐呢,或者说,周同的死亡是他可以接受的几个结果之一,你还会觉得周宪淳是无辜的吗?」 周齐浑身战慄,她想要搞清楚面前男人的真实面目,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透他。 「我要和你讲个故事。」男人笑道:「也许讲完以后,我们会站在一条绳子上。」 第30章 29双面 周放侧过身子,转向一旁正在熟睡的女人,一只手枕了枕胳膊,另一只轻轻抚过女人咖啡色的发梢,发尾的末端,她一丝不挂的身子随着睡梦中均匀的唿吸规律地起伏着。 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他在心里暗自遗憾。 48 小时前,周放收到家人住院手术的消息,从长春星夜兼程的赶回了故乡延边;18 小时前,在医院旁边的巷子外,女人朝他借了个火,他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抽菸的习惯,女人笑了笑,但嘴里的烟始终不肯离开,像是仍旧不舍那一丝不着火星的尼古丁的味道。 他看见女人痴痴地驻足在一处施工停滞的建筑前,一个冲动令他想要去探究她的故事,女人说那曾是她母亲的故居,她的母亲去世了。 周放连忙道歉,那样子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让女人等自己一会,小跑了两条街找到了一家仓买才终于买到了打火机,递到女人手上时,也不知道她到底一直在笑些什么笑个不停。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 zippo 晃了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周放这才明白原来是她找到了自己的火机,女人把 zippo 揣进了周放的外套口袋里: 「送给你了。」她笑着说道。 周放看着女人鹅蛋似透红的脸,心里竟有一丝哀伤掠过,为另一个人的悲伤而悲伤,为终将到来的离别而不忍,是否就已经算是爱上了对方。 两个人沿着大学路转到了韩国城,在初冬昏黄的街灯下谈论着爱情和死亡,回忆着人生的求而不得和失而復得,酒吧里吞下了两杯烈酒后,女人倚着男人的肩膀小憩,她分明是在耳边喃喃地说着什么,周放努力去分辨,朦胧间,他感到肩膀一阵温热。 她在哭。 异乡人那异乡的肩膀,应该是心照不宣的吗,周放想要去安慰些什么,低头却和女人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有些上头的氤氲中,女人靠了过来,那是布满了泪水和暧昧的触碰,女人像是一只发狂的勐兽,终于啃咬到猎物的后脖颈一般,撕咬着,裹挟着,吞咽着,在酒吧的狭窄后巷里,在无人清冷的昏暗街头,在离地百米的酒店巨大落地窗边,两个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彼此交融,彼此探究对方身体上存在的每一寸领土。 天亮时周放还沉浸在一晚的温存中无法自拔,女人醒了后面无表情,随即走到窗边的吧檯上灌下了一大杯水,日出的照射下,她的身体近乎变得透明。女人抽出自己的丝质衬衫繫着扣子,眼睛却一直盯着不断弹出消息的手机屏幕。 「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周放问道。 女人像是被这未曾设想到的提问框住了,正在套长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的记忆停在这里就好,你说呢。」 她是个谜,但无论这个谜底为何,周放都知道自己早已接受不了未来的日子里不存在她的可能性,火车站临别时,周放把自己的联繫方式输入到了女人的手机里,女人没有拒绝,眼前这个男人的执着让她略微嗅到了平凡生活的美好。 大厅的广播一再催促着,周放像是还有千言万语不曾倾诉,过去的十几个小时像是做了一场悠然的梦,尾声时早已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你会联繫的,对吗?」周放觉得问出这番话的自己像个孩子,但此刻他不在乎。 女人本准备转身离去,话音刚落她随即转过身丢下了手中的行李,两只冰凉凉的手捧起了周放的脸凝视着那一对眸子,吻了下去。 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就这样消失在了车站的人群中。 周齐站在审讯室里,两只脚来回不安地抖动着,在她的记忆中,姐姐是个成熟独立,又富有温和之心的人,但在眼前男人的故事中,她却是个破碎的,充满了悲伤底色的陌生人,她不知道究竟哪一面才是周同的本我。 周齐努力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并不是周同的妹妹,而是一名警察,她清了清嗓子,准备询问男人后面故事的情况,但男人似乎发觉出周齐身上的失衡,满脸都是得意洋洋的笑容。 「你还没回答我。」男人说道:「颱风天那晚你在现场对吧。」 又是那副好似假面的虚伪笑意。 周齐不愿再被男人的节奏牵着鼻子走,眼下需要釐清的,是他和姐姐的关系,以及他绑架姜珊嫁祸周宪淳的真实目的,其他的事情可以从长再议。 「我没有很多时间陪你玩,你也看见了,摄像头我都已经关了,我们不妨开门见山一些。」桌子下面,周齐方才偷偷打开的手机录音机还在记着数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男人耸了耸肩,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 「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真的联繫我了,就在那不久以后,她带我参加了一个聚会,到场的都是公司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在那一天她把自己在做的一切都告诉了我,她要復仇,为她离世的母亲,向那个永远把家人放最后的男人復仇,她要亲手把那个男人倾心建立起来的帝国瓦解掉。她向我抛来了橄榄枝。」 「你接受了?」 「当然,我爱她,我爱的无法自拔,我知道她在做的事情是在法律的灰色边缘游走,但我不在乎,我只要和她在一起。之后的几年里我像是个影子,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和她出谋划策,和她为每一次的进展而欢唿,那几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我知道我离不开她了。她说北欧的一个小岛上每年有半年的时间可以看见极光,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白雪,那里和她的故乡一样,她???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定居,那是 05 年的颱风夜之前,那晚我向她求婚了。」男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柔和的笑容。 「求婚?」周齐惊了下,她想起自己那段时间经常找姐姐讨论结婚的细节,但仍旧从未听她也提起过自己的计划,她懊悔自己对姐姐知之甚少。「她同意了吗?」周齐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她没有马上回答我,我知道那个阶段提起这些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她在做着一个人生最艰难的抉择,她准备放弃復仇了。」 周齐表示不解,男人继续说道:「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妙,你对一个人怀恨了几年的时间,却因为突然在书店看见他曾经在睡前给你讲过的童话书重新出版了,就觉得一切的执念都没那么重要了,童年时期所感受到的父爱是那么的真切,真切到放下仇恨都像是对母亲的背叛,她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取捨,直到她被周宪淳亲手杀掉。」 周齐这才想起当时在周同车上看见的那本再版的童话书,一切的线索都早已在暗中浮现,但自己那晚确实亲眼所见姐姐坠楼后父亲的惊慌失措和声嘶力竭,一切真的是故意使然吗? 男人问道:「你是在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就在现场吗?」 周齐没有作答,男人补充道:「求婚后你姐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包括她曾经的那些秘密同僚们,也只是在说她出国定居了,什么胡话,我知道她绝不可能对我不辞而别。她的车停在了家楼下,但行车记录仪却不见了,家里被人收拾的很整齐,却少了些衣服和日常用品,那之后我用了些手段查询到了她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电话是和周宪淳的通话,正是在那天的颱风夜。」 周齐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然推测的八九不离十,男人读出了周齐的焦躁,像是胜券在握,继续说道:「那之后你突然从周家搬了出去,不再和家里联络,我就猜到你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你一定就在现场。」 「那之后我去调查了周宪淳当晚的动态,发现他的车停在了向日葵的园区内没有开走,而当晚是从市区打车回的家,所以我知道,周同一定就是在园区出的事。」男人补充着。 「你为什么肯定不是意外?」周齐追问道。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你一定在心底里希望是意外吧,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去那栋楼里调查过,可以理解,让我去确认父亲杀死了自己的姐姐,我也接受不了,我也宁愿相信那是个意外。但你知道吗,在那之后我去了现场,那栋楼的楼层外围围了一圈并不算窄的错层平台,几乎可以容纳下两个人的站立空间,如果仅仅是意外所产生的惯力也只会让她掉到平台上,无论如何都摔不出去,只有一种可能性。」男人像是在等待周齐的附和,抬眼看了下她,继续说道:「有人趁着不注意用力在背后将她推了出去。」 「鳄鱼的眼泪。」男人补充道。 周齐不知何时已经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她瘫在椅子上,两眼呆滞。此刻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冥冥之中,自己或许被先入为主的感情所欺骗,成了一宗犯罪的包庇者,更成了有愧于姐姐的懦弱者,一瞬间所有来自心底的嘲弄与谩骂纷至沓来。 但她还有好多的问题等待眼前这个男人的解答,如果在这里倒下,那所有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为什么说周宪淳是早就计划好杀死周同的,你有什么证据吗?」她努力振作精神问道。 男人晃了晃手铐,笑道:「可以去趟洗手间吗?」 被两名刑警搀着走出房间的一刻,他回过头来看向椅子上正在出神的周齐,说道: 「证据一直都在显而易见的地方,只不过我们都不愿意看见罢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得悲伤。 第31章 30走马 周宪淳透过眼眸的缝隙看见久违的阳光穿透了云层,照在玉女峰上。 嘴角边都是雪片和血混合在一起的粘稠物。他吃力地吐了一口,才发现嘴巴里也满是化掉的雪水。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看见山上滚下的巨大雪块,一个一个地砸向了暴风雪中匍匐前进的队员们,他看见有人大喊了一声后只在雪地里留下了一团漆黑冰冷的脚印,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脚下一个踩空,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他想回家,他想见见两个女儿给她们读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他不想死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努力从雪堆中爬起来后,他发现暴风雪已经平息,映入眼帘的尽是纯粹的白色,没多久,他发现不远处的雪堆下似有动静,然后两个三个的,几乎所有人都倖免于难,除了领队,这个经验最丰富的年轻小伙子,或许是在滚落的过程中撞击到了石块,他的左腿已经扭曲到了一个令人感到可怖的形状,透过皮肉绽开翻出的伤口,腿骨清晰可见。 都愣着干嘛赶紧帮帮他啊。 也不知道是谁近乎癫狂地喊了一嗓子,将所有人的精神拉了回来,副领队在雪地里翻出了急救包,为领队小伙包扎了一个简陋的支撑措施,与其说是救命,不如说是某种心理安慰,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明白,凭藉着领队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无法活着走出这片雪山。 两天前,一行七人,从玉女山南坡所在的西藏方向跋涉,目标直指海拔 6735 米的玉女山玉女峰大本营,但山路沿途的风云变化诡谲,很快,导航便失去了作用,几个人像是来回不停地在原地兜着圈子,信任感的崩裂一触即发,直到暴风雪来袭,将周遭的一切都裹挟其中。 副领队拉过去三个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透过他们皲裂的嘴唇,周宪淳读懂了他们想要放弃领队这个累赘的意图。 其中一个绿衣女人拍了拍手,将大家背着领队召集在了一起,人们在一旁站着围成了圈,等着女人开口,并不肖于她发言,大家早已心照不宣,拖着这么一个累赘,最终会害了所有人。不过没人想成为那个率先自曝的恶人,哪怕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也需要维持自己的社会性体面。 「怎么着各位,他这情况你们都看到了。」绿衣女人使了个眼神瞥向另一边倒在地上一息尚存的领队小伙:「我想大家心里都有答案,副队刚刚也跟我们交流过了,说不准这天儿什么时候又变,咱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得为自己考虑下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要把他扔在这?」另一个身穿红色外套的女人质问道,站在一旁地她的丈夫连忙示意她小声些。 「没事儿,咱有什么建议都可以畅所欲言。」绿衣女人抱着拳一脸的大度:「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您可是不久前还在跟您丈夫抱怨怎么摊上个这事儿来着,原话您怎么说来着?怎么没把他摔死。』对吗?」 红衣女人自觉理亏,涨红的脸突然冷却了下来,退在一旁像是生着闷气。她的丈夫不停维护着妻子的颜面,自然而然地站在了绿衣女人的阵营里,他说道:「我们并不是说扔下他,可以给他留一些取暖的东西和食物,等我们找到救援队后可以回来救他的。」这男人希望靠着这一点点自欺欺人的方式劝服大家。 周宪淳忍无可忍,他厉声骂道:「回来救他?你们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留他自己在这能活过三个小时吗,别扯淡了。」 绿衣女人对这个突然发言挑战自己权威的男人很感兴趣,她往前站了站:「周总对吧,一直没能跟您好好聊聊,那您说,您给我们大傢伙提供个两全其美的方案,要如何保证所有人安全和获救的机率的情况下救他。」 「我们距离大本营本来就不太远了,这是之前领队跟我讲的,哪怕算上这次意外所耽搁的路程,也不必就这么轻易抛弃一个人,况且我们当中他是最熟悉路况的。」周宪淳说道。 「我想再提醒下各位哈,我们并不是要放弃他,不过是等我们获救后再回来救他,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红衣女人的丈夫依旧在阐述自己的主张。 「好了都别废话了!」副领队喝止,他希望所有人举手表决,用最民主的方式,结束掉一个人的性命。不出所料,除了周宪淳外,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哪怕是几分钟前还在据理力争的那位红衣女人。 所有人向四周散去寻找着可以利用的物件,副领队走向周宪淳,这个康巴汉子脸上总是有种耐人寻味的狠辣,他说道:「我知道您在外面的世界唿风唤雨,但在这里,必须要听从大地母亲的唿唤,您觉得我们都是杀人犯吗,您觉得我不想救他吗,如果倒下的那个???人是我,我也会举双手贊成你们自保,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在这荒野里,没点动物的决断要如何存活下来呢。」 「你们真的会回来救他吗?」周宪淳问道。 康巴汉子笑道:「或许会,或许不会,我相信他自己也有这个觉悟,我们的家族早已经把生命看成这雪山的一部分了,落叶归根也没什么不好的。当然,如果周总您执意要救他,我们肯定不会阻拦,只不过…没人会停下来帮你的,你看看眼前的这些人,在外面的城市里他们是企业家,是人中龙凤,但现在他们披头散髮满脸伤口的,难道是罪犯吗,并不是,只不过是回归了原始本性的动物罢了。」 周宪淳做了一个简易的雪橇,拉着负伤的领队,固定他的身躯时,这个年轻男人表现得有些抗拒,他不理解周宪淳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一走了之,他犹豫了片刻。 「我差点举手了。」周宪淳一边为领队固定着左腿一边说道:「我是说刚刚大家表决要不要放弃你的时候,我差点举手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大女儿说过的一句话。」 「女儿?」领队喑哑着重复道。 「是,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总能说出一些让我感到惊讶的话,有天她放学回家问我是不是个好人,她说学校的阅读课上她们读了《威尼斯商人》,同学说所有的商人都是大坏蛋,所以她那么问我。」绑好了左腿后,周宪淳在领队身上又披了件毯子:「我当然说自己不是坏蛋了哈哈哈,她终于开心了,对我说了句,我就知道爸爸可以永远问心无愧』,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学来的这个词,但我希望对得起她的评价,我希望问心无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两个人很快被大部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也许是为了抵抗对死亡的恐惧,一路上周宪淳为领队讲述了自己年少时的异国岁月,讲述了自己的家庭轶事,直到这覆盖白雪的深山中再也没有了回音,他不敢去窥探领队究竟是死了还是睡着了,怕这答案落下,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自己。 周宪淳几乎是吊着一口气爬到了大本营,即便是这样的境遇下,他的手还是死死拽着那个简易的雪橇不肯放手。获救后他才知道,先行的副领队因为路线预判失误摔死在了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冰窟中,其他人悉数获救。而本以为死去的领队,在获救时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着。 化身野兽的人永远葬在了山谷中,纯良的失败者却打破了命运的预言走出了这座牢笼。人生总是在冥冥之中写下一些充满讽刺意味的烂笑话。 这个夏天好漫长,漫长到让周宪淳几乎想不起来那场大雪的模样。 我还是你的骄傲吗,你会原谅我吗?他在心里反覆念叨着,然后生命的沙漏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终于流到了尽头。 在这盛夏时分的正午,周宪淳坐在红砖钟楼的办公室椅子上,停止了唿吸。 窗外阳光普照,人间美好。 第32章 31晚宴 两天后,在市区的北郊,周宪淳的葬礼低调进行着。 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一般,他在生前就交代了离世后的一切事务,到场的人不超过三十人,只是走了个简单的过场,便匆匆结束。 一周后,警方内部便查出了周齐和周宪淳的关系,尽管周放针对周宪淳的控诉还没有最终定论,但此时警方已经容不得任何的舆论风险,口头的一个简单通知,就给周齐放了个暂不知期限的假期,告知她安心处理家事,但她明白,自己的职业生涯即将生死未卜。 黄昏后,周齐回到了北岸江沿的老宅中,石料和藤曼在暧昧的灯光中发出徐徐低语,车子距离这座空荡的堡垒越近,内心深处来自往日的刀痕便越深。父亲离世后她还从未掉过一丝眼泪,数年的分别早已让她对这份亲情感到陌生,此时她更像是一个局外人,慢慢走进这座许久未曾涉足的宅邸。 根据周宪淳的遗嘱,宅子里只留下了为周家服务多年的阿姨,负责维繫日常的清洁。 周家原来共有两位阿姨,大阿姨负责总揽周宅一切大小事务,另一位较为年轻的马阿姨则负责保洁工作,但那马阿姨许是做事过于马虎并我行我素,做了不到五六年便告病返乡突然请辞,只留下这大阿姨分身乏术。周齐小时候曾经对她感到极度厌烦,因为她总是用一种近乎母亲的口吻教导自己,但此时,她却成了周齐在这座宅子中唯一熟悉的人。 阿姨为周齐准备着迟到的晚餐,在时隔多年后,这个女人还是记得自己最爱吃的那几道东北菜。 「这么久了,怎么都不回家看看。」备料时,阿姨一边洗着菜,一边对旁边的周齐说道。 「回来过,那时候他身体就已经不太行了。」周齐一边帮阿姨擦干盘子上的水渍,一边回答。 「那我一定是错过了。」阿姨有些遗憾。 「身体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周齐像是努力憋出了这么一句,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于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阿姨点点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花,转头看向周齐: 「周总最后那段时间,经常做梦,可能都是些噩梦,有时候他早上满头大汗,那模样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知道,我听人提到过。」周齐眼睛盯着手中的盘子。 「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晚了,但什么事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了不是吗。」阿姨扭开水龙头,继续说道。 周齐有些胸闷,藉故上了楼,推开了周宪淳的房间。 整个宅子被阿姨保养地很好,没有一丝丝的灰尘,推开门时周齐甚至有种错觉,也许再过两个小时,父亲便会推开同样的这扇门走进来,责怪自己的无情和不辞而别。但眼前的这张床上,她又是亲眼看着父亲插上了唿吸机奄奄一息,影像在同一间屋子里交汇,变得盲目。 打开窗户,靠在卧室里的那张皮椅上,能听见不远处松花江缓缓地流淌,夏夜里江水总是奔腾地迅勐,白桦林里的响动此起彼伏,亘古不变的万物又怎能理解人类的悲欢。 周齐转过皮椅,一层层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想看看这位父亲生前的最后痕迹,拉到最下面的一层时却死死卡在了里面动弹不得,她抬起身想在桌子上搜索下钥匙,这才发现并不是抽屉被锁住了,而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两层抽屉的夹缝中。她从皮椅上起身蹲了下来,狠狠地往外拽了下,作用力差点让她摔到落地玻璃上。 夹缝中,厚厚的一个牛皮信封掉了下来。 她狼狈地站了起来,抽开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信封中数十张地点各异的照片,在向日葵庄园,在周家宅子,在密林的盲肠小道上,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她目睹了坠楼的姐姐,周同。 照片的解析度不太高,那个女人像是被偶然抓拍到一般,藏匿在各处不显眼的角落中,每张照片的背后,都有着一抹血色的污渍,像是组成某些字母的一部分。 周齐将所有照片散落在地板上,按照照片后的痕迹一一组合排列,许久后,在这玫瑰色的背景上,一个大写的 「kill」 浮现在眼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这是死亡宣告,宣告着暗处的勐兽伺机而动着,而它的目标,是让仇人血债血偿。 「可以说了吗?」两周前的审讯室,周齐还没从方才的对话中回过神,便被周放的声音唤醒。 「什么?」周齐问道。 「你为什么当时选择逃避,没有好好调查清楚你姐姐的坠楼的真相。」周放被铐在桌子上,问道。 周齐不知该如何作答,无论怎样的回答,她都是一个有愧于家人的戴罪之人。周放似乎看透了周齐的心思,只是在大笑,随后他便继续供述道: 「周同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因为只有她死了,你爸爸才能彻底把自己撇干净。」 周放眼神迷离,继续说道:「你姐姐坠楼后,他交代了我一件事,继续续租开发区的那间秘密办公室,没错,他一早就知道周同他们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儿,哪怕是在外有着这么一间秘密办公室都一清二楚,但他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哪怕是我。只有我们知道,那间办公室里藏着周同犯罪的全部证据,活脱脱是个证据库,我想你应该可以明白他的用意了,假使未来的某天,集团犯罪的情况暴露了,他可以做那个大义灭亲的人,将所有的罪责推拖到自己女儿身上,而那间办公室,就会被他当作礼物奉献出去。周同必须死,他才能继续做那个完美无瑕的救世主,才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的宝贝心血被波及到。」 「所以你潜心多年,在他身边,就是为了给姐姐復仇对吗。」周齐问道。 「我需要证据,我需???要足以证明他蓄意谋杀的证据,除了在他身边我别无它法,只要我拿到了铁证,我就能做一件本该是你做的事情,把他送进监狱。可能是玩笑吧,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你应该也知道,就是那个高中生宋颖菲,那天当我看到她时有一瞬间我以为你姐姐的离开只是我的一场梦。我知道,这是上天在帮我,让我先发现了她。当时我并不知道可以利用这个小女孩做些什么事情,但我知道,我决不能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你囚禁了那个女孩。」周齐说道。 「并不是囚禁,倒不如说合作更恰当一些。」 周齐心里颤了下:「为什么?」 「一开始我跟那个小女孩确实更像是合作伙伴,她需要钱解决家里的危机完成梦想,而我需要她协助完成我的復仇计划。」 「之后呢?」周齐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继续问道:「如果你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那么你告诉我那孩子当下究竟在哪里?」 周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笑道:「农夫与蛇的故事知道吗哈哈哈哈。」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周齐从满地的照片上抬起头,发现房间门口站着怔住的管家阿姨,她明显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两瓣嘴唇颤抖着支支吾吾着什么。 周齐这才回过神赶忙一个箭步冲到房间外将门关上,不停地拍背安抚。 「门口有客人来了,想过来告诉你一下。」阿姨惊魂未定。 这个时间会是什么人?周齐来不及思考,搀着颤颤巍巍的女人下了楼梯,拐角间,她看见楼下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正盯着墙壁上的画作聚精会神。 安抚好阿姨,她走向男人,几步的距离后,她闻见了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没等她开口,男人便率先伸出了手。 「周齐,还记得我吗。」男人的手掌浑厚却满是老茧。 周齐点了点头,下楼时凭藉着背影她便认出了这就是父亲的那位好友伯万灵,在姐姐离世的同一天,他的女儿也遭遇了巨大的不幸。 伯万灵背着手臂,在满墙的画作前来回踱步,许久才缓缓说道: 「在忙吗,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下,去你父亲房间聊聊?」 周齐想起来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满地照片,连忙找了些蹩脚的说辞,嘱咐管家阿姨准备些酒拿到餐厅。 伯万灵抬头望了下楼梯,眼神里满是狐疑。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伯万灵试探道。 「我也只是回来看看,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周齐答道。 门铃再次响起,周齐连忙放下为伯万灵斟酒的手,一边快步走向大门,一边打趣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周齐打开大门,满脸错愕,姜珊站在阴影里,正搓着手。 「周警官,我听说您被停职了,所以想着来看看您。」姜珊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周齐看不出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姜珊自顾自地朝屋里走着,眼神却像是四处寻找些什么,周齐看出了这女孩的来者不善,意识到时却已为时已晚。 三个人相汇在餐厅里,面面相觑。 伯万灵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掩盖住了。「有客人?」他努力躲避和姜珊的眼神对视。 还没等周齐回答,姜珊先开口道:「叔叔您好,我是周警官的朋友。」 水晶吊灯旁飞来了一只蚊子,穿梭在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四周,最后停在了吊灯灯饰上,它摩挲着前腿,注视着下方的众人,嗅到危机四伏。 八点整,晚餐准备就绪。 第33章 32修罗 周齐被一只蚊子搅得心烦,菜上齐后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地晃着手中酒杯里的纯色液体。 那些新发现的照片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这两位不速之客打断,没有点怨气实属困难,但她压制住了想尽快打发他们离开的心思,倒想瞧瞧这俩人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菜不合胃口?」阿姨像是看出了周齐的心思,闷着头问道。 只见周齐摇了摇头,脸上瞬间堆上了社交式的笑容,她大致为两人彼此介绍了下,就示意大家动筷,她伸向那盘锅包肉,金色的酥脆外壳上挂着橙子色的酱汁,那周身勾着芡摇摇欲坠,散着又酸又甜的锅气。夹起的肉被她放在了碗里来回翻滚,褪去了表面的酱汁。 阿姨看到忙着打趣道:「真是多年没见,口味也变了好多,你小时候可最爱这酱汁了。」她一边感慨着,手里也不停歇地倒了杯滚烫的热茶递给了对面的姜珊。 周齐连忙解释是因为自己在减肥,但任谁刚看过那一地的血色印记,都不会再有胃口去触碰这带着些红的酱料,倒是眼前的俩人,像是两个无辜的麋鹿般大快朵颐着,那感觉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这顿家常便饭。 「怎么样,最近都还好吗?」没有任何铺垫,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台词一样,伯万灵抿了口酒后转向周齐问道。 「劳您费心了,都还不错。」 「这段时间什么也别管了,好好在家里安心吃饭睡觉,阿姨这么好的手艺,不胖个几斤都对不起她。」伯万灵说罢朝着身旁的阿姨笑了笑点点头。 「我还是希望周齐能多留几天的,这房子这段时间空空荡荡的,能有个人说说话也好。」阿姨在一旁自言自语般说道。 「现在只剩下您了吗,一个人照顾这大房子也是很辛苦的吧?」伯万灵问道。 阿姨笑道:「也是在周家这么多年了承蒙周总赏识,他吩咐自己离开了之后就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我做一些日常的活动,现在想来也好,周家对我来说也是家一样的存在,周齐周同他们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要是真走了,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到哪儿去。」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不该提起的人,阿姨突然面露难色,不敢抬头看向周齐,自顾自地低声更正:「我是说,我很感激周总。」 伯万灵还想继续向阿姨询问些什么,却似乎终于感受到有一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感觉令人不寒而慄,只得作罢。 晚餐结束后,阿姨准备了些消食的甜点便回房间休息了。伯万灵的手机消息一直响个不停,布谷鸟的简讯提示音持续了数下后便来了个电话,他专门跑去宅子外神秘兮兮地接听,姜珊似乎也有满肚子的心事,在墙边的画作驻足。 「准备什么时候说?」周齐坐在沙发上问道。 「什么?」姜珊被吓了一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哆嗦了下肩膀。 周齐笑了笑:「以你的性格,不是真的来看望我的吧,趁着现在只有我们,不妨坦诚点。」 「我想知道进展。」姜珊回到沙发上,坐在周齐的对面:「周放被你们控制已经很久了,现在只剩下他知道宋颖菲的下落,每过一天她就多一天的危险,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不是吗。」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姜珊回答。 「我已经被局里边缘化了,自从知道了我是周家的女儿后,几乎不再让我参与调查的活动,你也看到了,现在更是给我放了个假,也不知道我是该感激他们还是该怨恨他们。」 「警方已经查清楚你父亲跟这个事件有关了吗?」 「还在调查中,尽管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也放了一堆明晃晃的证据摆在了他们眼前,告诉他们周宪淳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时间去认识宋颖菲,但没人站在我这边,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事情,是控制舆论的发酵,首当其中的就是把我这个利害关系人踢出去。」周齐突然想起来楼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比姐姐年轻很多,可能正是宋颖菲,那如此说来,自己方才所说的没机会也没时间的解释,某种程度上并不成立。 「所以宋颖菲的下落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姜珊问道。 周齐摇了摇头:「目前唯一的知情人只剩下周放,但他的供词和很多情况都有出入,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 周齐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而向姜珊嘱咐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警方去做吧,不要再出现上次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姜珊明白她指代的是自己被绑架的事情,自知理亏,也就没有作声。 伯万灵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后姗姗来迟,鞋上还粘着门外松软泥土的痕迹。「我错过什么了?」他喝了一大口的水笑嘻嘻地问道。 「我们在说阿姨准备的这个甜点太甜了,害我不停地喝水。」姜珊岔开了话题。 周齐像是嗅出了眼前两人身上某种默契,发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怎么会这么问。」伯万灵说。 周齐连忙故作玩笑道:「哈哈哈因为我这个小妹妹平日里见到生人充满了刺儿???头,但今天感觉格外的乖巧,所以有点神奇。」 「小孩子都这样,见到生人会腼腆些的。」伯万灵解释道。 「周警官你快别开我玩笑了,我在长辈面前哪有在你面前胆子大呀,你瞧瞧,一紧张我的茶都洒了。」说罢指了指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印渍,在周齐的指引下躲进了一楼楼梯口的洗手间处理。 还没等姜珊出来,伯万灵就已经披上了外套像是准备离开,他将周齐拉到了宅子外的草坪上,门外的风渐渐变大,吹得人有些凉意。半晌,伯万灵开口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像我之前说的,这次来是有些事情需要让你知道。」 「要不您进屋说?我看这风颳得好像快下雨了。」周齐看着黑夜里漫天得黑云说道。 伯万灵眨了眨眼拒绝了,声称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赶着回去处理,但眼下的这事儿,又必须今天告诉周齐,否则害怕自己某天会反悔。周齐听到这话有些焦虑,但仍旧故作镇定地耐心等待伯万灵开口。 「你父亲生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里,被人暗中下毒的事情,可能是他认知错误了。」伯万灵说道。 周齐有些震惊,周宪淳遭不明人下毒的事情他听周放说过,剂量不大,但毒物的来源和种类都不明,只是眼见他身子一天天的崩溃,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周齐心里此刻有了一万个问题。 「去年年末,你父亲找到我,希望我帮助他调查周边亲近的人,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精神恍惚,怀疑是有人在悄悄给自己投毒。」伯万灵继续说道:「我建议他去医院做一个正规的检查,但说什么他都不肯,于是我瞒着他,悄悄给他检查了一下。」 「结果是什么?」 「你父亲跟你们说过他年轻时在西藏登山的遇险经歷吗,事实上那次活着回来虽然捡了一条命,但长时间的低温环境也给他带来了一身的伤病,那些旧疾经过外界的刺激等多重因素下导致更加严重,他的器官早已发生病变在慢慢衰竭。」 周齐这才意识到周宪淳去世后,自己只是忙着举行葬礼火化遗体,竟没有一丝想要去探究是否死于非命的想法,如今听到伯万灵这么一说,忽而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 伯万灵在草坪上蹭了蹭皮鞋上的痕迹,继续说道:「但你父亲不太信任这些说辞,那段时间他的精神压力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坚信一定是有人在给自己投毒,有人要谋害自己,我拧不过他,为求他一个心理安慰,于是答应他帮忙调查身边的人,包括你们最近刚刚抓到的那个秘书,周放。」 「他不干净吗?」周齐问道。 「他太干净了。」伯万灵回答:「周宪淳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和周家有些渊源才获得了周宪淳的信任,只有他,在此前和周家没有一点瓜葛,仅凭藉着自己一点点爬到了周宪淳的身边,有点不符合常理不是吗。」 周齐想起以父亲那多疑的个性,在弥留之际的紧要关头竟然还是可以如此信任周放,便觉得伯万灵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总之。」伯万灵拿出了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按了下,继续补充道:「今天来这边就是想着跟你讲一下,你父亲真正走掉的原因,尽管他去世之前精神状况不好,但他最挂念的始终都是你,那个周放,从他身上下手也许是个突破。」 「您不再恨我父亲了吗?」周齐问道。 「人都没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很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对你父亲其实,一直都处在那个模煳的灰色地带,谈不上恨,自然也就谈不上原谅了。但你是无辜的,毕竟也看着你长大,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伯万灵回答道。 「好像马上要下雨了,叔叔您要是准备回市区的话可以捎我一段嘛。」姜珊突然打开门从宅子里走出来,望着草坪上的伯万灵发问。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几个人匆匆作别。临走前伯万灵递给了周齐一张名片,那是他如今的联络方式,一间私立医院的药剂师。 数年前,伯万灵女儿的葬礼结束不久,自己便失去了这个叔叔的踪迹,如今重新取得了联繫不能说不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余,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 姜珊钻进了车中,随着伯万灵一同远去,宅子里再次恢復了寂静,风阴阴地吼,天空中顷刻间砸下了万千个雨点,落在了这草坪上。 周齐突然想起来,稍早离开父亲的房间太过匆忙,忘记关上了窗户,这雨这风再大些只怕是会一片狼藉。没来得及换鞋,她便跑上了二楼父亲的卧室,打开房门后却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满地的照片早已被风吹散到房间各处,费了些心力翻找后,她重新将它们排列组合铺在了地上,只是这次,任凭她怎么调整,那个血色印记仍是缺失了一个角落。 有人拿走了一张照片。 第34章 33录音 周齐害怕雨天,那是她的梦魇,这样的人在这种天气总是不好受的。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陷入沉思。在刚刚过去的几个钟头里,姜珊和伯万灵各有一次离开其他人独处的机会,时长在十几分钟不等。要进入这间卧室必须经过前厅,经过前厅又势必会被其他人看到,如此一来机会最大的反而只剩下了独自进了洗手间的姜珊。 纵使伯万灵在宅子外绕过花园到西侧,一个人到中年的男人要徒手爬上毫无借力点的墙壁直达二楼,貌似是天方夜谭。 周齐将头伸出窗外,窗沿边的灰尘被雨水沖刷得不剩任何痕迹,她把窗户关上,脑子里却隐约回忆起晚餐时某些带着疑惑的细枝末节,她迈出房间,敲响了阿姨的房门。 阿姨像是睡了会儿,声音有些慵懒,盯着周齐发梢上被雨打湿的一绺呆呆地望着,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反倒是连忙下意识地关切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有件事想问您一下,您为什么会给姜珊主动倒热茶?」还没等阿姨开口询问,周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她想要印证方才回忆起来的细节并不是出自于自己的职业敏感。 「今晚最低气温 27 度,下雨之前热得要命,可是晚餐时您问都没问一下就给那个女孩子端了杯热茶,为什么?」周齐看到阿姨一脸茫然,继续补充道:「我意思是,这么热的天气,还是一个小孩子,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应该会为她准备冷饮的。」 阿姨像是这才清醒过来:「还以为怎么了,那个高中女孩子吗,她昨天来过的。」 「什么意思?」周齐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她接着问道。 阿姨打了个哈欠,振作精神,坐回到床上,说道:「昨天你没回来前她来过一次,那时候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也是准备找你的,我跟她讲了你不在,顺便关心下她是否身体不太舒服,这才知道原来是孩子生理期的缘故,我看她实在难受得紧,就让她进来休息了会儿,我还给她找了点止痛药。」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周齐问道。 「可能是来的突然,孩子没怎么准备卫生巾,我这边平时也不常备着了,就出去买了些回来。回来时我见她在客厅里翻着周总留下的那些画作书法,脸色倒是好了不少。临走前她还蛮关心你的,让我千万不要跟你讲自己来过,说是不想为你平添负担,并说今天会再来看看你的,这不是,我一瞧她来了,也就下意识的没给她准备冷饮,是哪里做错了吗?」 「您昨天离开了多久?」周齐问道。 「半个小时左右吧,很快就回来了。」阿姨回答道,随即察觉出了一丝的不对劲,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女孩子,是有问题吗?」 周齐没有回答,某个角度来说萦绕在她脑海中一晚上的疑问终于被解答了,她认识的姜珊绝不会是没有目的和动机地单纯去做一件事。她之所以今晚选择过来,一定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那理由一定要足够强烈,让她多等待一天都不行。 两天前,松花江南岸。 黄昏的残影照在姜珊脸上,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邓丽娇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录音笔吗,用来干什么?」邓丽娇低着头问道。 姜珊一边在书房外徘徊,一边说道:「补习班最近的进度快了些,有时候会跟不上,想着如果录下来的话回家还可以復盘。」 「怎么会跟不上呢,问题出在哪里?之前你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状况。」邓丽娇的眼睛终于从电脑屏幕的 ppt 上转向了姜珊。 「查漏补缺吧,有些地方以前确实没太重视。」姜珊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 「你找找那个抽屉里,应该有几个淘???汰下来的。」邓丽娇使了个眼神指向不远处的一个五斗柜:「我可跟你讲,再十几天就高三了,这时候可千万紧张起来,有些事情现在可以先放放,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姜珊听了出来,这言下之意是让自己别再去插手关于向日葵的事情。 姜珊一顿翻腾,终于发现了两个录音笔,索性全都捲走后便急急忙忙地从这场对话中逃走。周宪淳离世后,姜珊从母亲那儿听闻了周齐正遭到警队内部质疑的声响,邓丽娇也像是突然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连着几日都只是呆在家中处理些不紧要的事务,在以前这恐怕是姜珊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如今反倒成了她新计划的阻碍。 周放被逮捕已经是数天前的事情了,警方那边迟迟没有新的进展,这感觉让姜珊焦虑得发慌,多等待一天,宋颖菲生死未卜的紧迫感就扩大了一倍。同时,周齐这个人是敌是友暂且未知,面对自己至亲之人可能牵涉到的犯罪行为,真的有人能够做到秉公执法吗,更何况这个人在这之前还曾有意隐瞒了一些重要信息,这点成了她心中始终抹不去的问号。 周宪淳死后,周家宅子只留下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阿姨维持着日常打理,如此一来在周齐正式回家前,周宪淳的房间应该暂时无人搜查过,那里会藏着怎样的答案?那位阿姨又是否知道些周家不为人知的秘辛? 放学后姜珊在路上花费了些时间调试那两个录音笔,但因为都是些老旧的款式,即使换上了新的电池接触也断断续续的,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早做后备的打算。 要如何才能为自己争取些单独调查的机会?等待开往江北的公交时,她在公交站台的大屏玻璃里看见了夜用卫生巾的gg,一个计划油然而生。周家的阿姨跟随周宪淳数十年,保守估计年纪应该在五十岁上下,这时的女性因为卵巢功能衰竭,将致使月经停止,也即不再会需要卫生巾这样的东西,但具体发生的年龄因人而异,姜珊摸不准这个计划是否会成功,但时间紧迫不得不放手一搏。 姜珊特意提前一站下了车,她沿着白桦林旁新修的步道一路小跑,几公里后便已经大汗淋漓。走向周宅的路上,她轻轻擦拭掉嘴唇上多余的水分,对着手机镜头演练了几遍不同状态下的病痛神态,这才终于让她找到了合适的模样。 如果当初果真误入了歧途,自己也许会是个蛮有天赋的犯罪大师。她在心里嗤笑。 一切正如她预想的一样顺利。支走了阿姨,姜珊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冲向周宪淳的房间,具体的位置她大概知晓些,之前採访时她曾特意留意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有限,她看见那阿姨开着车离开宅子,这里距离最近的超市来回也不超过半小时的距离。 她在房间里四处翻找,尽管脑子里并不太清楚自己希望看到些什么,也许是某些文件,再或者是一些能够证明周宪淳和宋颖菲两者有关联的线索,此刻她毫无头绪。嫌弃肩上的背包过于碍事,她便把背包立在了房间的书桌上,那包歪歪斜斜似乎随时摇摇欲坠。 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上了锁,姜珊趴在地上研究了片刻,从包里翻找出自己的铁尺,那是卡扣型的简易装置,她曾经跟着伯万灵学过这门手艺,她在嘴里默默重复着伯叔曾教给自己的口诀,只听啪嗒一声,锁打开了。 一叠牛皮信封摆在里面。抽出牛皮信封里的照片,姜珊瞬间感觉自己周遭的世界轰然倒塌,血液从脚底流向了大脑。里头那位也许在其他人的眼中会被错认成周同,但她知道,照片中的人就是宋颖菲,她绝不会认错。 每张照片背后都带着血红色的痕迹,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她将所有照片摊开在桌子上,却发现并不是按照信封中的顺序排列组合的。 窗外似有引擎的轰鸣,她站到窗口边细看,发现周家阿姨的车几乎到了楼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站在了窗边如此显眼的位置,迅速退回到了阴影处,身子勐地撞了下身后的桌子,桌上敞开的背包应声掉落,包里的零碎物件散落一地。 窗外安静了下来,姜珊匆忙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后,便慌忙将那些相片塞回了抽屉中,那抽屉像是年久失修般在这时跟她作对,卡在了一半的位置,姜珊索性将那信封塞到了两层抽屉的缝隙中。 姜珊抓起背包,飞快地扫荡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自己方才无心酿下的痕迹。 好在千钧一髮,她顺利在管家阿姨进门前打扫好了房间内的一切,沖回了一楼的前厅装模作样地翻阅着随手拿起来的东西,细看才发现那是周宪淳生前的消遣字画。管家阿姨温柔地关切起来她的身体状况,她大脑一片空白,还沉浸在几分钟前的余波中。这感觉让她提心弔胆,像是出门会担心着大门有没有锁,电器有没有关,她开始疯狂回忆着房间中是否留下了自己遗漏的物件,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悬在了头顶。 离开的路上她仍旧心有余悸,回到家她重新整理了一遍背包,这把悬而未决的剑终究是落了下来。 一个录音笔不见了。 晚宴回家后,姜珊把自己锁在了房间,从上衣口袋里把录音笔掏了出来。 几个小时前,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她趁着伯万灵和周齐双双在门外草坪聊天的机会返回了周宪淳的房间,开门的那一刻她怔在了原地,满屋子的照片散落在地板上的各个角落。 敞开的窗户外狂风唿啸,没来得及细瞧,她趴在地上顺着昨天东西掉落的方向来回寻找,终于在床下的墙壁边缘发现了那只遗落的录音笔,只是昨日的撞击像是把这老旧的机器碰撞出了毛病,它的开关已经失灵,像是一直在运转着。 邓丽娇在屋外一直开着电话会议,姜珊将房间的窗户也悄悄掩上,小心翼翼地调试着那机器上残旧不堪的按钮。 机器里的声音在慢慢回溯,按下倍速播放键,是大段大段北岸密林深处的环境音符。 许久后,那机器里头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和属于周齐的那撞破隐秘的唿吸声,姜珊有些睏倦,这机器算是尽到了它报废前的最后使命。 她的意识渐渐沉去,半睡半醒中她好似被一阵稀疏杂乱的声音惊醒,那声音从录音笔中释出,她辨不清是风的响动还是别的声响。姜珊支起了腰将耳朵靠的更近了些。 那是一个男人的喘息,他在房间里缓慢挪动,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在片刻的寂静后,老旧机器里头传来了布谷鸟的铃声。 第35章 34试探 临近九月,哈市已经提前进入了秋天。 新闻里播报着两股颱风在西太平洋洋面产生交汇,对辽东半岛地区造成了不小的恶劣影响。 预计未来的 12 小时内,我市大部地区将产生持续性降水并伴有大风天气。姜珊看着电视里的主持人嘴巴张张合合,她伸个脑袋探出窗外,看了眼外边儿的天空,此刻万里无云。她转了转眼珠子,随即又把视线聚焦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这里是青山医院,哈市最大的私立医院之一,位于这座城市寸土寸金的地段上,隔壁就是伪满洲国时期军政要员的旧宅。 姜珊靠在窗户边的暖气片上,不远处,伯万灵穿着一身白色褂子朝她走来。他双眼布满血红的游丝,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见他走近了些,姜珊递过去一杯便利店买来的咖啡:「买的时候还是热的,一直揣着还是变凉了。」 「等来暖气就好了。」伯万灵满脸笑意。 「很忙吗,我看您像是好几天没睡过的样子。」姜珊指了指他脸上的秽物。 「市里抽调了一批人去隔壁省市进修了,现在我们一个人顶三个人,连轴转了两天,确实紧了点。」伯万灵吞下一大口的黑色液体,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这不是马上开学了吗,最近我的睡眠状态太差了,整宿整宿的失眠,想起来既然您在这边工作,就干脆来这儿看看出了什么问题,省的跑其他医院等太久。」姜珊憨憨地笑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伯万灵二话没说,开始联繫自己熟悉的科室安排了下午的检查。临近午餐,姜珊跟着他去了医院二楼的公共食堂。进电梯前,姜珊的苹果手机响了起来,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接起了电话,伯万灵见状只得在电梯旁陪她一起等待下一趟。 「周警官?有什么事吗?」姜珊问道,电话那头一片寂静。伯万灵在一旁跟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唿,余光却迟迟不肯从姜珊身上挪开。 「您是说找到宋???颖菲的下落了?」姜珊的声音抬高了八度:「没问题,一会儿您把详细的地点发我吧,我这边暂时还有点事儿。」 伯万灵的表情渐渐有些凝固,他转向姜珊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判决的结果。挂了电话,姜珊迫不及待地跟伯万灵转述了这件事情,某种复杂的情绪在两个人的四周蔓延,伯万灵吞了口口水,只觉得这初秋的干燥令人恼火。 「所以你那个同学是被关在了哪里?」打好饭以后,伯万灵一边在食堂里找位子一边随意地问道。 「还不太清楚,周警官说一会儿发消息告诉我时间和地址。伯叔,我真的没想到这件事终于有结果了。」姜珊脸上的兴奋彻底藏不住了。 「周齐不是正在休假吗?」伯万灵问道。 「是她的队员向她汇报的,周警官在那边还是很有声望。」姜珊应接不暇。 伯万灵右眼皮跳了几下,忙着附和了几句,还没坐下,就先道起了歉:「当初答应了你我会好好调查下你朋友的情况,却还是食言了。那段时间有点自顾不暇,确实没能分出太多的心思来,你朋友这次终于有了消息实在是为你高兴。」伯万灵说道。 「伯叔,没事儿,我明白您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只不过上次从周警官家回去的路上,您也没提之前的那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说实话还是有点担心的。」姜珊把 iphone 掏出来摆在了桌子上,夹着菜继续说道:「当然,无论如何,我知道我都可以相信您就好啦,不用道歉的。」她嘿嘿一笑,嘴巴里鼓鼓的像只饿极了的小狐狸。 「当然,当然。」伯万灵重复了两遍,低下了头看着面前的罗宋汤,那声音也变得没什么底气:「我和周宪淳曾经是合作伙伴,这个你应该都知道,所以那天会去,也是为了表示下关心,毕竟周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会在那里碰见你我也没想到。」 「伯叔,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姜珊脸上的笑容并不像发自本心,更像是一种掩饰此刻真实情绪的伪装,她问道:「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在那个圣伊维尔教堂遇到,是不是后面的生活都会不一样了啊?」问完这话,她的脸上夹杂了一丝苦涩。 也许是被伯万灵发现了这股情绪变化,他马上放下了正在喝汤的勺子,安慰道:「小珊,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她还在,你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我这辈子没什么伟大的成就,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当初在那里救下了你,你就是我的女儿。」 姜珊有些情难自已,藉口去了下洗手间,离开时,桌子上的手机仍旧放在了原位没有拿走,两分钟后,周齐来了个电话。 伯万灵盯着桌子上震动的 iphone 出了神,备註姓名那「周警官」三个大字犹如烈焰一般灼烧着他的眼睛。电话挂断后,署名为周警官的号码发来了一条消息: 今晚八点收网,结束后告知你。 伯万灵朝桌子上的手机消息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食堂的另一头,姜珊躲在走廊里观察着伯万灵的一举一动,她的手上是另一部老旧的备用翻盖手机,页面停留在了简讯的发送页,收件人,正是自己的那部 iphone。 两个小时前,姜珊在 iphone 上将自己备用手机的备註名改为了「周警官」。 如果没有突发状况,计划本应该是顺利的。 自从在录音里听见了伯万灵的手机铃声后,姜珊便确信了伯万灵与宋颖菲的失踪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在那个夜晚,他执意翻窗回到周宪淳的房间,拿走照片中的一份,一定是有着足以证明他存在的关键证据。 但此刻怀疑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伯万灵,是这个对自己有如再造父母的伯叔,数年前如果不是他,姜珊会踏上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这样一个将自己从黑暗谷底拉上来的救命恩人,她不愿意去面对一个未知的事实。 她决心试探下,冒充周齐,从而迫使他露出马脚。 当然,如果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的话,本应该是这样的。 下午的检查结束后,姜珊站在医院门口搜寻可以观察的合适地点,往外走时被一个男人叫住了名字,那声音有些耳熟,像是涤盪在山谷的回声,还在隐隐作响。 外头开始下起了雨,风越来越大,姜珊转过身回头望去,所有的记忆逐渐从时间的长河里翻涌而来。 那男人中等身材,体态轻盈,头上是细碎的卡尺造型,留着一小撮的山羊鬍,和记忆中相比,他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前提是这记忆没有经过渲染的话。 姜珊渐渐从昔日的痛楚里挣扎了出来,他认出了这个男人,母亲邓丽娇昔日的婚姻伙伴,自己和弟弟的亲生父亲——姜比讳。 男人有些喜出望外,手里本来抽出的烟马上又放回了口袋里,他快步走到距离姜珊大概两步的位置停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我们这是多久没见了?你怎么在这里,生病了?」姜比讳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有些语无伦次,这是他时隔数年后再次见到自己的孩子。 姜珊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搭话,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停地朝着药剂室的方向张望,害怕因此错过完成计划的时机。 「弟弟还好吗?有没有长高了点,上次见他还是个小不点。」姜比讳见她没有回应,继续说道:「我小孩发烧了,所以来这打个点滴,真的没想到会碰见你。」 姜珊实在不愿意继续听他的声音,只是无奈这雨越下越大,她搜索了半天仍旧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如果宋颖菲的失踪真的和伯万灵有关,他在接下去的时间一定会提前离开去查看关押的地点是否安全,即便宋颖菲早已遭遇不测,为求个心安他也会有些动作。只是如果继续和这个男人在这大庭广众消耗下去,那所有的计划将会功亏一篑,多等待一天,就会多一天的渺茫。 「别说了,够了。」姜珊希望尽早结束这场对话。 男人的自说自话被女孩冷冷地打断,有些诧异,他想要继续补充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没了声响。 「我们不太需要你的关心,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别愧对她们。」姜珊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真的很好奇你们的状况。」姜比讳有些失落,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妈妈从来不让我去看看你们,我很想你们。」 姜珊望着遮雨棚上渗下来的雨帘,冷笑着回应:「又是这样,有问题的从来都是别人,你自己一点错没有。我和姜郃那时候还小,但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算我求你,事到如今就别当好人了,放我们家一条生路。」 姜珊实在是觉得憋屈,她害怕自己再和这个男人多呆一秒都会心肌梗塞,她看了看医院门口停泊的几辆计程车,迈步向雨中走去。 「小珊。」姜比讳在后面叫住了她,她的怒火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只差这一刻就会爆发出来。 「别来烦我!」她回过头朝姜比讳吼道,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姜比讳伸出了手中的长柄伞准备递给她:「下雨呢,别感冒了。」 姜珊没有去接,大步踏进了暴雨中。 也就是半小时的功夫,姜珊看见伯万灵的车从医院缓缓驶出,朝着马路上落荒的车流进发。她拍了拍有些睏倦的司机大哥,示意他跟住前面的车。 入了秋的东北,白日隔外的短,不过五点多天色便黑了一片。 伯万灵的车停在了老城区的一处砖红色的矮脚居民楼外,熄了火,他便快步走了进去。姜珊让司机大哥把车停在了很远的拐角,她一路小跑,在雨坑中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那栋居民楼下,浑身早已湿透。她把身上衣服的积水拧了拧,尽量使自己不留下多少显眼的痕迹。 这片区域的居民楼大同小异,大都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里头的设施早已陈旧不堪。楼道里很安静,灯泡像是失去了作用,姜珊蹑手蹑脚,随着台阶上落下的雨迹推测伯万灵进了哪间房间,终于,雨迹在五楼左侧的一间房门外呈聚散状后便消失了踪影。 是这间了。姜珊又往上走了一层,六层是顶楼,只有两户人家。她躲在六层的窗户边,调整着唿吸。许久以来,这是她最接近真相的一刻。 楼道里重新出现了动静,但并不是从五楼传来的,她微微探出脑袋,在楼梯的缝隙间,她看见有个身影正在往上慢慢走着。 只要不是这层的住户就好。她在心里暗暗祈祷。 上楼的男人脚步渐渐放慢,像是同样在循着地上的水渍。他在五楼左侧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按响了门铃。 六???次门铃响后,房门被打开。 姜珊屏住唿吸浑身颤抖,她不知道是身上浸透的雨水更冷,还是此刻周遭这无形的杀气更甚。 门外的声音,是姜比讳的声音。 「您好,我找个人,您见到过一个小女孩了吗?」姜比讳问道。 伯万灵敞开了大门,邀请姜比讳进屋细说。 那沉重的大门重新被关上,阴冷黑暗的楼道里只剩下姜珊渐渐失去理智的短促唿吸。 门的那头,姜比讳的脖子上正被勒住了一条领带,他的脸色渐渐涨红,直至发青发紫,额头上青筋暴起,两个眼球像是即将翻白的金鱼。 「马上就好了,再忍忍,1098765…」伯万灵拉紧了那条领带,倒数着眼前男人生命最后的计时。他束了束力,夹紧了胳膊,姜比讳的双手渐渐放了下来,在半空中无力地甩动着。 伯万灵松开手上的领带,男人绵软地摔在了地上,双眼的眼白瞬间被涌上的血丝占据,直到完全消失。 断气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房间中少女的尸体。 第36章 35教堂(上) 1907 年,春末。 在俄国末代皇后——亚歷山德拉?费奥多萝芙娜的庇护下,东清铁路俱乐部的创建者,建筑设计师德尼索夫,在哈市闹区设计建造了一座军用东正教教堂,为其命名为cвrto-nвepckyю цepkoвь(圣?伊维尔教堂)。 一年后,教堂落成,在日俄战争1904 年-1905 年,日本和俄国为争夺在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的利益而展开的帝国主义战争。中阵亡的异乡亡魂被埋葬在了教堂的地下,首任掌院司祭谢尔盖?普罗杜仓将他们的名字一一刻在了教堂的墙壁上,动用了数十名士兵耗时数月绘制的圣子復活图悬挂在了五彩的琉璃窗前,斑驳的字迹跟随着圣父圣母神像的轮廓转换了百年岁月,圣伊维尔教堂也沦为了藏于市井中的偏僻库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2008 年,初夏。 姜珊坐在圣母像前残破的长椅上,双手合十。她闭气凝神,虔诚祷告。 二层的阁楼上传来异响,姜珊惊得一哆嗦,不自觉地将身子缩成了一团毛球。大人们常说,这教堂的地下仍旧埋葬着俄国神职人员的棺椁,邪性得很。 孩子们却是不在意的。早些年间,这里曾是她们孩童时期放学后的游乐场,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掠过几道不高的铁丝网,就能翻过圣伊维尔那不算坚固的防守墙。 姜珊朝楼上瞥了眼,没见什么人影,安慰自己或许是出现了幻听。她重新调整好情绪,将双手再次合上,比起恐惧,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事情的成功与否,全凭这些来自天国的垂怜。 二楼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姜珊确认了那声响并非出于自己的幻觉,她站了起来向楼上望去,日光透过阁楼的天窗,映出一条晃荡的黑影。 有人正上吊自杀。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将那些关于教堂的诡异传说忘得一干二净,踩着那些嘎吱作响的破旧楼梯直冲上阁楼。窗子边的房樑上,栓着一条教堂中捆放杂物的粗制麻绳,那绳子上面,挂着一个男人慢慢僵直的身体。 姜珊环顾四周,在角落里看见了一块破碎的镜子碎片,她抓起后踮着脚企图割碎男人脖子上套着的麻绳,但她挣扎了半天发现根本无法触碰到。 她不确定男人活着还是死了,想去确认下他的唿吸是否尚存,但身高差让她无法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姜珊想起圣母像旁散落了几部厚重的黑封经书,每一部都有她一个手掌的厚度。当她将那些经书搬上了阁楼,搭好了台子时,已经精疲力竭。她踮起脚尖踩在用经书搭就的台阶上,吃力地割破了绳子,男人的身子朝她俯冲过来,两个人一起砸在了地板上。 姜珊被那大半个身子压在了地上,有些透不过气,但她从男人那靠着的鼻腔中,听见了微弱的唿吸声,他还活着。 男人渐渐恢復了意识,见到一旁的女孩他有些诧异,那孩子脸上大汗淋漓,缩在一旁的角落里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男人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红肿发烫的勒印,像是在自言自语。 情绪比脑子更快,他眼里遏制不住的洪水勐兽顷刻间夺眶而出,哭得有些窒息。 姜珊没有说话,还是惊魂未定,透过黄昏的斜影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面貌。 他身型高大,但体态瘦弱,脸上的鬍子浓密得像是几天没有清理,从下额线延伸到了鬓间。皮肤黝黑面色却又苍白,那黑不像是经阳光晒后的肤色,更像是某种饱经沧桑的坎坷伤痕。 她想起了蒂姆伯顿的《新娘》,眼前的男人就是男主人公维克托二十年后的模样。 姜珊一直等待着男人的情绪稍微平復了些,走近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递给了他,手帕上绣着的一只蓝色的蝴蝶,已经微微褪色。男人盯着那图案啜泣得看了半天,这才注意到眼前女孩身上那出人意料的冷静和克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男人开口问道。 因为市政规划的因素,圣伊维尔教堂在不久之后即将翻修重建,原本畅通的胡同隧道已经开始堆满了各类建筑材料,鲜有人光顾。男人最后端详了一眼手帕,折好后又还给了姜珊,继续说道:「这儿太危险了,早点回家别乱跑了。」 「叔叔,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姜珊没有接过手帕,示意男人擦擦嘴角边的血渍。 男人晃了神,他没想到女孩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样直白,他靠在天窗边的窗沿上,觉得喉咙里有股血液凝结的刺痛,咳嗽了几声。 「后悔。」男人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之前想死的念头有多强烈,最后的时间里就会有多后悔,满脑子就一个声音,想活下去。」 女孩点了点头,像是没什么再好奇的了,她转身准备走下楼梯,一边紧紧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地板,一边说道:「叔叔,手帕你留着吧。」 「没什么要问我的吗?」女孩的反应有些出乎男人的意料,她表现得过于冷漠,偏偏这样的一个人,却又对不久前垂死挣扎的自己施以援手。 「我该问什么嘛?」女孩停在楼梯中间歪着脑袋,像是真的在不解。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透过阁楼的窗子,女孩消失在了视野里,手上的那枚手帕成了男人在这世上突然多出的连结。窗外夕阳最后的一抹红色已然消失不见,月色晴朗,这段插曲也许正是某种预兆,今天或许并不是个离开的好日子,他摇了摇脑袋,企图釐清那千头万绪。 准备离开时,男人看见圣母像前的长椅上摆着一个背包,像是那女孩临走时遗忘的,包里头放着一本记事簿,还有些零碎的物件。记事簿扉页的硬卡片上歪歪扭扭得写着一个模煳的家庭地址,距离教堂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教堂里光线昏暗,男人一边翻阅着记事簿里的内容,一边背起背包,借着附近居民楼的微弱灯光辨认着后面的信息。 翻到文字页的最后一张,男人停下了脚步,食指指在页面的稚嫩字体上一字一顿得读出了声,那文字裸露的寒意比濒死的身体更甚: 麴霉菌感染致死。 那上面如是写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第37章 36教堂(下) 外婆家在唿兰的乡下,那曾是女作家萧红的故乡。 姜珊是在外婆家一些腐坏的苞米穗上发现的这些黄色生物,那东西覆盖在食物的表面,透着令人厌恶的铜绿色和淡黄色,散着恼人的味道。那是生物慢慢消耗了活力后和空气产生的碰撞,那是姜比讳的催命符。 外婆提起过麴霉菌的害处,如果不及时处理,误食会让人发癫。当然,这是民间的说法,具体有什么作用姜珊不得而知。自那一刻起她便鬼使神差般的将那些东西收集了起来,哪怕只是发颠,她也要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计划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着手的。 这年哈市的雨水比往常减少了一半,春汛过后,大兴安岭地区更是因持续性的干燥而引发了多起山火,北大仓陷入了一片死寂。 母亲邓丽娇因为工作原因需要常驻外地几个月,他们的卧室里每晚只剩下父亲姜比讳一人,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因为连月来的气候干燥,姜比讳每晚睡觉前都有开加湿器的习惯,一般设置成五小时的定时,到时间后自动关闭。姜珊每晚会在加湿器的水箱中提前混好适量的麴霉菌孢子,量不能过多防止水质变得浑浊,又不能太少导致见效过慢。这个度其实很难把控,在最开始的半个月里,她如同实验一般增增减减,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定量。 麴霉菌可通过唿吸系???统感染人体肺部,造成病变从而致命。这是姜珊在查阅相关资料时学到的第一件事,比起只是单纯的发癫,这点倒是和她的初衷不谋而合,她需要那个男人消失,需要把姜比讳的存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姜珊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增加投放的剂量,但姜比讳的身体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至少从表面上实在是看不出来。姜珊埋怨自己还是太过于小心,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没个一年半载就别想有什么收穫。她渐渐变得大胆了起来,即使是增加的剂量足以使水质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她也会寄希望于奇蹟的发生。 事情并非一帆风顺的,有几次姜比讳几乎快要察觉出来加湿器变化的异样,他会早上起床抱怨那蒸汽里夹杂的铜锈味儿,也会忽然兴起重新换一遍刚刚加过一遍水的水箱。姜珊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否是因为发现了其中的变化,她在赌,在赌一个隐秘计划败露还是成功的瞬间。 这看不见尽头的日子让她觉得愈发难熬,她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是徒劳的。初夏过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早饭时,在喝了一口鲫鱼汤后,姜比讳突然开始勐烈地咳嗽,那阵仗似乎随时都快要窒息,把他的脸憋得通红。没多久,从他的身体里涌上来一股新鲜的,黑色的粘稠状物质,附带着充满毒素的血液,呕了一声后便吐在了他自己身上。 弟弟姜郃吓得不轻,坐在饭桌的另一边目瞪口呆。那团黑色的呕吐物像是枪伤后造成的黑洞,印在了姜比讳的身上,黑洞的另一头,是他已经暗自苟延残喘的身体。姜珊递给了父亲几张面巾纸,满脸透露着关切和伤心,姜比讳冲进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里面,对着马桶企图一股脑儿呕出体内所有的疾痛。 「这是没有用的,你的生命已经被我判了死刑。」 姜珊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所有苦劳的成效都在这一刻开始显现,她大口大口地喝光了碗里的鲫鱼汤,笑着向桌子对面正惊恐的姜郃赞嘆道: 「今天的汤真好喝。」 麴霉菌的供给并非源源不断,姜珊每周都会到外婆家收集足够的材料,但很快,仅仅那一个地方已经满足不了她的每日所需。 再次见到教堂里准备自杀的那个男人是在去外婆家的公交车上,那是少数的几条从市区到唿兰的交通线路,平日里乘客寥寥,更别说那男人还特意带了自己遗落在教堂的背包。自从那晚返回教堂寻找背包未果后,姜珊就有预感自己很快将会再次和他重逢,哪怕是早有预谋的邂逅。 车上空座很多,男人坐在了姜珊的身后,将背包放在了她的旁边,车身一晃,包倚靠在了车窗上。姜珊一句话也没说,把背包揣在了自己的怀里,眼眸里被车窗外的树影搅动得波光粼粼。 「要去唿兰?」男人在身后问道。 「嗯。」 「去干嘛,怎么不跟着大人一起?」 姜珊没有答话,将怀里的背包抱得更紧了些。 「跟你要做的事情有关系吗?」后面的男人继续问道。姜珊心里一沉,果然,这大叔一定看到了自己记在本子上的东西。 「我们来玩个解谜游戏吧。」男人见姜珊一直沉默不语,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父母或者谁透露你准备做的事情,说实话,我现在也只是在好奇,这个救了我一命的小姑娘到底会有什么心事。」 像是终于激起了姜珊的哪部分兴趣,她的头微微一侧。 「只要你解开我给你出的两个问题,我就可以帮你一起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不问任何原因。我是说,麴霉菌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是不太好弄到的吧,但那些对我而言却是唾手可得。」 外婆家所剩的菌群将要消耗殆尽,无论身后的男人目的为何,他所提出的建议此刻都对姜珊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如果拒绝,就意味着要承受计划半途而废的风险。材料的来源需要重新寻觅,而母亲的出差即将结束,一旦她回到家,这个谋杀的方式将会一併牵连到她,如此一来便不再适用。在所剩无几的时间内找到新的菌群来源如同大海捞针,如若失败,几个月所作的所有努力也会付之东流,明明已经看见了终点的曙光,这时候放弃就是在自打耳光。 男人像是准备下车,起身站到了姜珊的旁边摁响了下车的门铃,姜珊没有抬头看他,努力隐藏住此刻内心的挣扎。 「如果你同意了,就解开我在本子上给你留下的第一个问题,答案会指引你找到第二个,两个问题都解决后,我会信守诺言帮你的。」男人轻飘飘留下了一句话便下车了。车窗外,姜珊看见他跟自己正挥手作别。 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姜珊拉开背包翻开了本子,在记载着麴霉菌作用的后页上,她看见了那男人留下的第一个谜团: pale blue dot. 第38章 37黑洞 那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一切。 你所爱的每一个人,你认识的每一个人,你听说过的每一个人,曾经陪伴过的每一个人,都在上面度过他们的一生。我们的欢乐与痛苦聚集在一起,数以千计的宗教、意识形态和经济学说,所有的猎人与强盗、英雄与懦夫、文明的缔造者与毁灭者、国王与农夫、年轻的情侣、母亲与父亲、满怀希望的孩子、发明家和探险家、德高望重的教师、腐败的政客、超级明星、最高领袖、人类歷史上的每一个圣人与罪犯,都住在这里——一粒悬浮在阳光中的微尘。 ——carl edward sagan 1977 年,美国宇航局向外太空发射了一艘无人太阳系空间探测器,为其命名为旅行者一号。 在太空中遨游了近十三年后,旅行者一号在寂寥的太阳系边缘摄下了一副将地球包含在内的全家福。照片中,这颗蔚蓝色的星体仅占据了整张相片不足 1 像素的大小,在星系的一隅,这颗漂浮在广袤无垠太空的微小尘埃正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 「没头绪的时候,想想宇宙。」伯万灵临下车前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 几乎是争分夺秒,姜珊以暗淡蓝点( pale blue dot ),旅行者一号等等关键词搜寻了哈市存在的相关联的场所或事件,一颗颗石子像是投向了汪洋深处,没泛起一丝涟漪。 她说不清此时的兴奋是因为些什么,大仇将报亦或是本以为平静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脱离自己掌控以外的刺激? 夏天的日光总是慢悠悠下落,小区的沙丘边伙伴们四散回家。姜珊一遍遍在沙子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 1977 的字样,如果说谜题并不是显而易见的,那或许与这个年份有关。 1977…1977…1977…1977…1977… 「试过升序和降序吗?」姜珊身后传来了一声颤颤巍巍的试探,她回头一看,是一位手上拎着墨绿色蛇皮袋子的拾荒女人。 姜珊认得她,小区里一位行踪诡异的住客,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搬到小区里,但孩子们中总流传着关于她的恐怖传说,有的说她精神失常,有的说她身世悽惨,上了年纪周围却并未见儿女家人。传说各异,但小区内的人都心照不宣,看见她绕着道走便是。 「升…降…什么东西?」 姜珊重复了一遍,慢慢后退站了起来,尽管周围仍旧人来人往,但小姑娘还是被小区里流传的传言影响得不轻。面前的女人目光闪躲,看上去也在刻意和姜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或许是贴在身上那些腐败的气味也令她自己自卑作呕,生怕真的吓到孩子。 女人放下手中的蛇皮袋子,蹲在沙丘的边沿上朝姜珊摆了摆手,面露着难以捉摸的笑容说道:「升序和降序,就是把这四个数字按照从大到小和从小到大重新组合,由大到小就是降序,由小到大就是升序,这么重新组合的话你就可以得到…」 女人自顾自地将两串新的数字写在了沙子上,9771 和 1779。 姜珊小步靠近沙地上的两串数字,一併蹲了下来,此刻她并不太清楚将这些数字重新排列组合的意义,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再也不会有比此刻更接近答案的时刻了。 「然后呢阿姨?」姜珊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女人,这个蹲下来只是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人竟然在细看之下如此的瘦小,头上的白髮在夕阳的映照下金光灿灿,夹杂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衰老,姜珊从未如此仔细端详过这位女士。 「试试用大的数字减去小的数字。」女人还是在微笑,一瞬间姜珊忘却了那些传说???,感觉自己回到了某个午后的数学课堂上:「算出来的结果还是用同样的方法拆分成降序和升序的两组数字相减,以此类推重复下去试试看。」 狭窄的沙丘乐园成了姜珊的草稿纸,这些数字像是永无止境的分岔路,降序升序拆分合併,很快,沙滩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直到在仅剩的空白处,留下了最后一串数字:6174. 「结束了?」女人顶着膝盖缓缓站起来问道。 「到这里再去升序降序得到的答案都会是 6174 了。」姜珊咽了咽口水,只感觉有些灼热。 女人转过身重新拎起了蛇皮袋子,袋子里发出塑料瓶子彼此碰撞的哀鸣:「这叫卡普耶卡常数,很厉害不是吗,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一串数字,经过这相同的步骤演算之后,最终都会得出 6174 这四个数字,它们没办法挣脱这种宿命,没办法逃脱出这种莫名的规律,就好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黑洞。」姜珊在沙地上补充道,此刻她忽然想起来伯万灵下车前的最后那句话,想想宇宙。这些数字就像旅行者一号最终的归宿,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偶遇某个无法挣脱的黑洞,最终被裹挟吞噬。 这就是数字黑洞。 「没错,黑洞哈哈哈哈。」女人笑道。 「您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姜珊还是有些警惕,她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人目的为何,表情依旧严肃着。 「你们太像了。」女人像是读出了姜珊脸上的情绪,吃力地拎着手中的袋子朝着小区其他方向离去:「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很聪明的小丫头,她教的我,下午路过看见你发呆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一时没忍住想跟你说说话。」 「是您的女儿吗?」姜珊望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追上了几步问道,女人示意她留步,一边摇着头一边低声说些什么,那声音微小到近乎自言自语。 「还是不一样的,总归是不一样的。她不会怕我。」 女人重复着,消失在渐起的暮色中。 小区的路灯陆续闪烁,扑打着漫长白日尾声的蝉鸣投射在沙丘上的数字旁,6174,没人比姜珊更熟悉这串数字代表的含义。 这座城市只有一条街藏着 6174 号,那是圣伊维尔教堂的地址。 「又把警察招来了。」大爷坐在凉亭里,手指夹着一枚白子停在半空中。 「谁啊?」对面的大爷晃着手中颜色变浅的茶壶问道。 「靠东门那栋楼啊,那捡垃圾的女的,昨儿半夜邻居报的警,听说房间的味道都飘出来了。」 「什么精神病啊,喜欢把垃圾拿家里,好几次了吧,当她邻居倒霉死了。」周围看棋的人也顺带议论着。 「房东也不管管?什么人都给租啊。」 「哪儿有房东啊,那房子就是人自己的,我记得当初刚搬来时候不这样啊,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她咋样我不管,老赵你这盘儿马上要受刺激了哈哈哈哈。」说罢那大爷终于将手中踌躇半天的白子落下,凉亭里的众人闹笑成一团。 姜珊握紧了背包肩带,朝着小区东门的方向走去,临行之前,她想对那女人说一句昨天未曾说出口的感谢。 本以为会是大海捞针,但只消靠近东门的最里侧一栋楼房院落,便能轻易闻见那恼人的味道。透过铁栅栏的空隙,姜珊看见了院子里叠满了各式废旧纸箱,饮料瓶子以及破旧衣物,在阳光的照射下霉菌在空中不断翻腾,透着奇异的光。 姜珊心中不解,能够在这里拥有这样带着庭院宅子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过如此这般的生活,为什么要去当一个人们口中的怪人。她努力将小脑袋靠近栅栏,企图看清屋子里的细节,但玻璃门内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留下的缝隙也阴森可怖,那黑暗中似有黑影闪过,令她不敢继续窥视。 或许可以找其他机会再道谢也不迟,她在心里安慰道,转身准备离去,这时才发现身边早已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异味。 「看什么呢?」那女人蹲下问道。其实以这女人的身高,即使不蹲下,姜珊看着她也并不会吃力多少,但这举动或多或少还是减轻了一丝突如其来的惊吓。 姜珊支支吾吾,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来找您。」 还没等姜珊组织好语言,女人便从背后拿出来了一本破旧不堪的童书,封面和扉页早已丢失,但通过里面的内容,可以判定是一本数学科普类的读物。 「在外面找到的,看你昨天对数学很感兴趣的样子想着干脆送给你,在沙子那等了你半天没见到人,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女人将书在身上蹭了蹭,递给了姜珊。 盛情难却,姜珊将那本几乎快要散架的书放进了背包里,一连串说了十几句谢谢,她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感谢还是仅仅为了快些结束对话逃离这里,又或许是因为对话间周围来往的邻居将那些嫌弃鄙夷的目光也顺带着投射到了她的身上,那么灼热又那么冰冷。 「您到底是在找些什么,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多问这一句又有何妨呢,姜珊下定决心破罐子破摔。 没成想话音未落,那女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双手死死捂住了姜珊的嘴巴,她的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挣脱了出来。 「嘘!」女人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在找东西的,不可以你明白吗,否则我会杀了你,嘿嘿嘿,要帮我保密。」 幻灭就在一瞬间。 女孩心里最后的热情被浇灭了,原来大人们口中的传言没有错,眼前的女人确实是疯了,自己昨天窥见的,也许只是疯狂中仅存的温柔。 姜珊后退了几步,深深鞠了一个躬,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朝着圣伊维尔教堂的方向,去赴那个久违的约定。 第39章 38同谋 许是因为消防隐患,通往教堂的胡同路上的建筑耗材被清理了大半,门口的道路一下变得宽敞了起来。翻修计划被暂时搁置,附近的居民代表和工作人员因为施工的问题争执不下迟迟没有定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拉了个横幅号召邻居们携手保护文物建筑,看样子一时半会谁也没法拍板。 这些大人心里的小九九姜珊不想去关心,她只知道在这教堂门后,是她伟大计划终将落实,崭新生活即将开始,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推开门后,伯万灵早已在二层阁楼上等待着姜珊,他换了身行头,干练整洁,不免让人欣慰他已经从悲痛中恢復了过来。 「那,君子一言,到了你帮我的时候了。」姜珊说着还是坐在了初识那天祷告时的位置上,双手不自觉地合在了一起虔心祈祷。 「你自己解开的?」伯万灵缓缓走下咯吱作响的老旧楼梯问道。 姜珊不愿撒谎,但也不想跟眼前的男人透露太多,说到底,这只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真诚应该有所保留,她回答道:「游戏规则中并没有禁止找人帮助。」 「我要把这行为称作聪明?狡诈?还是有胆量利用规则呢?」伯万灵朝长椅上吹了吹灰尘,坐在了姜珊身旁。 姜珊没有回答,她自知是作了弊,尽管规则允许,但在她眼中这行为也并没有多光彩。 「怎么样,在这些西洋神仙面前很难撒谎吧哈哈哈。「男人像是逮住了什么恶趣味的把柄笑个不停:「我其实是个无神论者,所以这些教堂啊庙宇啊对我而言不过都是人类的造物。有趣的是,人类通过修建这些东西企图与一些未知的力量建立联繫,这样做除了效仿先人外我找不到一点科学依据。」 「宗教本身就没办法用科学解释。」姜珊很想快速进入正题。 「你说得对,那天我被你救了下来我才意识到,很多东西都没办法用科学去解释了,在那之后我能活多久,都是奇蹟的一部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就当作正式认识一下,等我讲完了,我们随时可以履行约定。」男人的笑容里藏着些什么,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深渊中,此刻想回头又谈何容易,姜珊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好,非常好,好极了!」男人兴奋起来,长舒了一口气,他换了个正对着姜珊的位置坐了下来,身后扬起一阵尘埃。 「还记得 05 年那场颱风吗?三年了,你那时候应该没多大。」伯万灵顿了顿继续说道:「遮天蔽日的,东北这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了。也是在那晚,我女儿没了。」 姜珊不知道作何反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调整唿吸,男人的语气非常平和,就好像只是在讲故事而已,讲一个和他自己无关的故事。 伯万灵继续说道:「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自己出门,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一条街上。红星街你知道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偏僻的街道,连摄像头也懒得安装。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倒在路上奄奄一息了,撞她的是一辆被盗窃的计程车,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孩干的,不到十四岁,就意味着这小孩能够走运逃脱刑法的约束了。」 姜珊无端端竟和那倒下的女孩共了情,难掩脸上肆意涌上的同情。 「崽崽她…哦崽崽是我女儿的小名。」男人笑了笑:「在医院躺了那么几天,最后还是没撑住,那肇事的小孩也因为车辆失控的撞击昏迷着。我不甘心,为什么我的小孩已经没了,他还可以享受着医生护士的照料全力抢救?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可以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我的崽崽呢,谁给过我孩子重新来过机会了?」 「我不停留意着机会。」男人继续回忆道:「警方告诉我那小孩是个街熘子,游手好闲无父无母的不务正业,那计程车当时就停在街路口,不会开车但又鬼迷心窍了。小兽,连带着他这个名字一样,都带着一股子邪性,好像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这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终于有一天,我觉得到日子了。」 「你杀了他。」像是疑问,也像是自问自答,姜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终于找到了机会进了他房间,他身上插满了管子,我知道怎么做就可以把他的死亡伪装成意外,但我没打算那样,我要让他用最痛苦,最受折磨的方式赎罪。我精心调制好了毒素,做好了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亲眼看到他五脏六腑燃烧殆尽的准备。」男人顿了顿:「我以为我做好了准备…」 「你没杀他。」姜珊突然缓了过来。 男人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面前躺着的是夺去了我生命里最爱的人的罪魁祸首,等我醒过神时,已经被扑倒在地上,那之后的日子像是梦境一般,那些仅能透过小窗看到的日日夜夜,就这样消磨了三年。」 「你是想劝我放弃正在做的事情吗?」姜珊定了定情绪问道。 男人站起了身,背对着姜珊望向玻璃窗上那破旧的圣子復活图,双手合十。这是姜珊第一次在这位无神论者身上瞥见到一丝超乎科学精神以外的期待,或许曾经有那么一刻,这个男人是希望上天降下惩戒给他这样亵渎神灵的人,那样女儿的离开对他而言也便少了些痛苦。 「刑期结束以后我才知道,孩子妈妈罹患绝症了。」男人祷告后睁开了双眼说道:「她一直瞒着我,遇到你的那天,是我再也无法承受下去的时候了,每一天我都在自责,如果三年前我没有那么做,我是不是可以多陪陪她三年,而不是现如今每天睁开眼都会担心能不能和她看到今天的落日。」 「我们情况不一样,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许是内心有点动摇,姜珊忽然从心底涌上一种被人看穿后的怒不可遏,有些失去了理智,拽起背包便准备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跟你父亲有关不是吗。」男人在身后斩钉截铁般回答:「让我猜猜,家暴?出轨?逼着你练那些晦涩的钢琴曲?还是做了什么令你觉得不得不除掉他的事情。很抱歉,那天你把背包落在了这里我没有经过你允许就随便看了下,本子上记录了你妈妈出差的期限以及你爸爸每天详细的作息时间,我想至少可以先排除因为练琴太苦而杀人这一项了。」 「这就是你的报答吗。」姜珊把背包摔在了地上:「救你一命还要满足你变态的好奇心?」 男人慢慢靠了过来,弯腰将背包捡起,弹了弹上面的灰:「凡事没什么绝对,或许我能帮你想个不至于牺牲自己的解决办法,对付坏蛋,玉石俱焚是下下策。我想这就是我的报答吧。」 姜珊没有再反驳,她知道姜比讳的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已经起了疑心,等到事情败露的那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是往日一般强加在母亲身体上的泄恨,还是变本加厉的攻击。眼下似乎并不剩太多选择了。 「考虑得怎么样了。」伯万灵半蹲下来,目光温柔和蔼地注视着姜珊问道。他的面前慢慢伸过来一只手掌,停在半空中,眼前的女孩目光坚毅,但少了很多戒备的情绪。伯万灵先是一惊,随后大笑起来,握住了那空中晃荡的手掌。 玻璃窗上捶打着刚落下的雨水,水珠汇成娟娟细流,流经圣母像的脸庞,像是来自天国的垂怜令诸神落泪。五彩琉璃窗的外面是这座城市愈发陌生的天际线,黑云翻滚,暴风渐起,遮蔽万物。 雨季终于来了。 一个月以来,姜比讳的精神状态越发糟糕。 偶尔几次的午夜时分,姜珊都会发现他躲在阳台里门窗紧闭,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来回踱步。 和伯万灵形成统一战线后,姜珊再也没有实施过自己原来的计划,两个人见面的时光也无非是在提前预习一些初中的知识,不再谈论起仇恨和遗憾。但看着姜比讳日渐衰弱的状态,仿佛伯万灵用下的方法比她自己的还要狠毒千万倍。 姜比讳每天都会收到匿名的信件,或是盖了戳的,或是电子邮件,不论家中还是公司,这些未知的信件像雪片一样不断涌来,刺激着姜比讳的神经。 对于有些人来说,家庭生活真正幸福与否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但维繫住一个表面看上去优秀的丈夫和父亲的人设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但当一切都滑向他自己无法控制的深渊时,他也只能去甘心当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听从信件另一端人的差遣,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幡然悔悟,而是为了向这未知的力量证明,看吧,我多听你的话,一切到此为止吧。 很多年来姜珊都没有再去追问伯万灵具体在那些信件里写了什么东西,是足以摧毁姜比讳虚假人设和事业的证据,还是其他什么让他在意的东西。她只记得在那个雨季将要过去的午后,当她回家时,母亲把她和弟弟叫到了面前,声音有些喑哑地不停道着歉,也是从那天开始,姜比讳正式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夏天接近了尾声,这座极北的城市过了八月便已经带着一丝寒意。 姜比讳离开后一切似乎都平静如水,母亲开始减少加班的频率,有意无意地陪在家里,弟弟姜郃年岁尚小仿佛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至于伯万灵,逐渐难以寻觅到他的踪迹。 九月开学后,姜珊在初中入学测验中拔得头筹,成为那一届备受关注的天才新生。圣伊维尔教堂的翻修方案终于顺利通过,那不足几百平的场地上慢慢挤满了各式施工队伍,那座只属于夏天的秘密据点也将在记忆中轰然倒塌,不復存在。渐渐的,就连伯万灵是否存在过都成了一件捉摸不定的事情。 小区里再一次挤满了警察,那拾荒女人的房子里阵阵恶臭不断瀰漫,当愤怒的邻居和警察敲开房门时,那女人已经倒在了满屋的污秽中变得腐烂。没人知道她死了多久,也没人在意她死了多久。 姜珊忽然想起那来自女人的礼物,那本破旧不堪的科普读物,那会是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送出的礼物吗?还会有人知道某个夏天的傍晚她曾经解出一道了不起的数学谜题吗? 这个夏天匆忙又漫长,好像所有人都是登了个场亮了几眼便慌忙退去,也许是错觉,在这围观的人群中,姜珊分明看见了伯万灵的身影,却一晃了无音讯。 很多年后,站在冰冷的铁路桥上,姜珊才意识到命运在往日埋下的伏笔,她开始拼命往回追溯,追溯到了某个夏日,她站在某个雨季来临前最后的夕阳下,在半空中伸出了手掌,男人半蹲着大笑起来,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觉得有点烫,但烫得安心。 第40章 39小兽 暴雪持续了三天,整座城市的运作趋于瘫痪。 再次见到白戈是在派出所门口的面馆里,还没等姜郃落座,他面前的那碗酸汤面就几乎见底。姜郃看得出他像是一夜没合眼,左眼肿了不少,里头满是红丝。尽管一碗面下肚,身上还披着警用的棉底大衣,他还是冻得不轻。 「这屋里暖气得快三十度了吧,感冒了?」姜郃脱下外套,递了过去。 白戈倒了杯热水,双手捂着杯子没有接茬,许久过后,几个字才像是拼了命扒开了他的嘴巴出逃一般顿出:「你同学万寿涛,有线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两天前,两个人在老房子遍寻无果,临别时,姜郃将大涛消失的事情告诉了白戈,希望藉助他的手段确认好友的安全???。两天来姜郃一篇一篇回溯着姐姐的日记,本以为不会这么快得到回覆,如今看到白戈这么严肃,不由得激灵起来。 「你知道万寿涛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才改的吗。」白戈一口一口抿着热水,整个人在店里瀰漫的热气中模煳起来。 姜郃摇了摇头,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即使真的改过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白戈板直了腰,将上半身凑到更近的位置,继续说道:「小时候叫楚守,也是咱们哈市人,92 年生人。」 「92 年?」姜郃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记得他跟我是同一年 98 年出生,所以我们生日总是会放一起过…」 「恐怕你这个好朋友,有太多东西是杜撰的了。」白戈继续说道:「他的母亲并没有早逝,但不代表这哥们不惨,小时候遭父母遗弃后跟了亲戚生活,后来亲戚生病走了以后就吃百家饭长大,说实话,也是不容易。」 陌生,一切都好陌生,白戈口中的这个人和自己记忆中的万寿涛相去十万八千里,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将这两个人设合二为一,但他还是努力在找寻蛛丝马迹,想从这个故事中找到一丝能让自己信服的证据。 「这哥们的履歷终于引起了我的兴趣,很多东西我的系统里是查不到的,也是拜託了一些朋友我才知道,13 年前,这个万寿涛,曾经涉嫌交通肇事和盗窃。」白戈一字一顿继续道:「换句话说,我们应该称唿他那时候的江湖大名,小兽。」 还没等姜郃缓过神来,白戈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笔记本摊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关于十三年前红星街交通肇事案的一些内容,他开始按图索骥梳理起来:「2005 年万寿涛 13 岁,这年颱风夜他在红星街盗窃了一辆计程车,并在开出不到几百米的距离发生了交通事故,和一个不满十周岁的女孩相撞,女孩重伤昏迷,并在几天后不治身亡,当时万寿涛也因为撞击处在长时间的昏迷中,后来因为案发时不满十四周岁,当时法庭宣判不予追究万寿涛的刑事责任,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儿时的惨痛回忆加上年少时犯下的错误,让一个人在幡然悔悟后急于撇清过去的自己,于是改名换姓奋发图强,从自身的人格中演化出一个完美的人格,一切似乎又都说得通了。姜郃思忖片刻,忽然觉得自己给这位陌生好友找补的念头有些讽刺,抬起眼看见对面的白戈正在观察自己,一时间五味杂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戈像是猜到了七八分说道:「如果今天是我我也很难相信这些,但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也没那么可疑了。」 「你的意思是?」姜郃问道。 「判决结束了,身体恢復了,这位咱们的好朋友却忽然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再出现时他已经改名为如今的万寿涛,入读了咱们市最贵的那间私立中学,随后一路顺风顺水,成了你的同学。」白戈回答道。 「这怎么了,总要开始新生活不是吗。」姜郃知道自己反驳得很没底气,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进行抗争了,是在维护好友的颜面,还是自己的颜面。 「一个不久之前还在吃百家饭长大,没有任何正经收入来源的街熘子,忽然在大难不死后生活无忧了,这怎么看都属于童话故事吧。」白戈笑道。 「你这么说就是连这一点也有调查结果了。」姜郃逐渐放弃了抵抗。 白戈的脸上涌上一阵心满意足的笑,他将笔记本合上收了回去,故意卖着关子喝了口热水,才继续说道:有个插曲没跟你讲,万寿涛当年住院抢救时,曾经差点被人杀了。」 「女孩的家属吧。」姜郃猜道。 「嗯,那女孩的父亲伯万灵。」白戈继续抿着杯子边:「那女孩葬礼之后,孩子爸爸找到机会熘进了万寿涛的病房,被发现时在他身上搜到了剧毒物质,似乎是他自己调配的。说实话,大家也都能理解,当时不少前辈动了恻隐之心,最后人家认罪态度也不错,判了三年就完事儿了。」 看见姜郃还是一脸不解,白戈继续说道:「刚才我说万寿涛在那之后改名换姓并且开始走上正轨衣食无忧,总不可能是他亲生父母看见新闻忽然跑回来认亲的吧,于是动用了一点人脉,我查到自那时起万寿涛就一直受到别人的资助,才让他顺利完成了各个阶段的学业,这哥们也是争气成绩都还不错。而资助他的人,就是那个曾经准备杀了他的,有着血海深仇的女孩父亲。」 姜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听些什么,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白戈见状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你的感受,面对三年前杀害自己孩子的兇手,坐完牢出来以后竟然以德报怨,怎么想都不是我们普通人可以理解的境界,要么就是三年来伯万灵在里头接受到的教育犹如洗礼,要么就是…」 「他藏着更大的目的。」姜郃补充道:「如果伯万灵真的要復仇,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条漫长又曲折的路,还要付出那么多财力物力,所做的这些仅仅只是为了报復吗。」 「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如果按照现在这么推理,加上万寿涛已经消失了有阵子来看,他碰到危险的概率很大,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他或者伯万灵问问。」白戈说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有线索了?」姜郃盯着店门口透着毛玻璃映出的几道黑影问道。 「正在查,随时有消息。」 白戈话音未落,面馆的木门又被推开,跌跌撞撞进来几位披着黑色警用大衣的警官,双腿摩梭着在门口的毯子上清理鞋上附着的积雪,门外的大雪擦着几人的身体落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变成水气,变成微尘。 「警官!警官!门帮忙关紧一点喽!」店老闆在厨房旁的小窗口探着半个脑袋喊道。 拉紧了门阀,几位警官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彼此跺着脚捂手,其中一人认出了背对着的白戈,厉声笑道: 「我说你小子怎么不见了,提前跑这躲清闲是吧。」 白戈回头望去,才发现是派出所的同僚们,起身过去打了几声招唿。姜郃望见那背对的女警官有些面熟,侧身观察才发现是那日的所长周齐,几个人被冻得面红耳赤属实不好分辨。 周齐仿佛背后长了眼,头也没回便发现姜郃的踪影,埋头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唠家常似的询问白戈和姜郃见面的原因,白戈随便搪塞了一下,便着急忙慌想着赶紧离开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你小子不是又想熘吧,我告诉你啊今天下午你哪儿都别想去,赶紧把上午落下的清雪任务给完成了,指派的那点地方要是今天干不完咱又要挨批了。」之前的警官走近两人强行给白戈按住,他脸上满是白霜,转头对姜郃笑道:「对不住了兄弟,今天所里有任务,这雪再不扫周围邻居没法出门了,时间紧张你体谅下。」 「姜郃是吧。」一阵铿锵的女声从几名警官处传来,周齐微微侧过头:「这天不好打车,去哪儿一会儿我送你。」 那女人的语气似乎不允许回绝,姜郃微微点头,想着也许能从她身上知道些什么。 周齐,姐姐的日记中曾提起过只言片语,曾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领头人物,风华正茂,远大前程,如今却窝在了偏僻的老城区派出所里消磨。 姜郃坐在副驾驶不敢出声,她不知道旁边的女人主动请缨仅仅是出自于好心还是另有目的。回到哈市已经数日,本以为是回乡解答疑惑的旅行却在重新涉足这片土地之后平添了许多新的发现和疑问,这些东西像一个个碎片乍看之下毫无关联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联繫,现在看来,就连昔日多年好友的身份都成了谜团,这纯白的大雪之下掩盖着数也数不清的脉络。 「咱们其实见过。」旁边的女人率先打破了寂静:「五年前,你姐姐葬礼上。」 姜郃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女人,没有作声。 「没印象很正常,我也只是匆匆去看了一小会儿就走了,那天大家都挺忙的。」周齐说道。 「你跟我姐是怎么认识的?」尽管姜珊留下的日记中寥寥几笔曾写到过和周齐最开始的相识,但姜郃此时决定扮演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毕竟,谁会对傻瓜提防心思呢。 周齐探着脑袋一边吃力地观察路况一边说道:「一开始因为她朋友的失踪案,去学校调查时认识的,那女孩叫什么来着…」 「宋颖菲。」姜郃记得这事儿,不光是在日记中看到过,他也清楚地记得那时姐姐曾像着了魔一般调查她的下落。 「对对对,是叫这个,宋颖菲。」周齐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了:「后来这样那样的,也算是交往一场,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还觉得挺恍惚的像假的一样。」 姜郃觉得周齐在对自己有所保留,宋颖菲的事情她绝不可能忘记,那是在她任期内未彻底侦破的案子,是让她职业生涯滑铁卢的起点,但她刚才的反应如同稀疏平常一般,她在演戏。 「你姐姐…」周齐见姜郃没有说话,便继续发问:「有没有提起过伯万灵这么一个人?」 伯万灵?姜郃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这个方才才知晓的一号人物不到半天的时间重新被另一个人提到,姜郃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将目光投向周齐。 「是这样,前两天进你们家逃跑后昏迷的人,正是伯万灵。说来惭愧,这个人呢跟我也有点渊源,跟你姐姐,曾经也打过照面,但据我了解的,我们三个人仅仅只是一起吃了一次饭,他跟你姐姐更加没有多余接触的理由,所以这个时间段他会出现在你家我有点难以理解,除非…」 「除非他在找东西,而这个东西不得不尽快得到,否则就来不及了。」姜郃如同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着,一切逐渐明朗了起来,所有的线索此刻都指向了那个正在昏迷的神秘人伯万灵。 「你知道些什么吗?」周齐问道,见姜郃迟迟没有回答,便继续回忆道:「说起来我对你姐姐也很惭愧,辜负了她最后的信任。」 「怎么这么说?」姜郃终于有了反应。 「你知道五年前我还不是片儿警,当时在市里的刑侦支队来着。」 姜郃没想到周齐竟会主动吐露起这段经歷,微微侧过身想要去探寻这段日记中未曾记载的经歷。周齐继续说道:「那是秋天的时候了吗,记忆中已经很冷了,但没有下雪,接到你姐姐的电话时我正处在休假期间,不要误会哈这个休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休假,是队里针对那时候我的某些情况给予的特殊奖励,其实相当于留职观察。」 姜郃在姐姐的日记中看见过相关的记载,警队查出周齐跟当时涉嫌犯罪的周宪淳是亲生父女关系,为了减少不利影响暂时将周齐挪出了专案组,并暂停了职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那天接到你姐姐的电话。」周齐继续回忆道:「她明显带着哭腔,但还是在努力平復情绪,她总是这样,好像稍微透露出软弱谁就会看不起她一样。总之,她告诉我找到了宋颖菲下落,并且很有可能目睹了一场谋杀,她谁也信不过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我,所以希望我去一趟。」 「你没去吗?」姜郃问道。 「说实话,我犹豫过。」周齐真诚地回答道:「当时队里给我的命令是不准再插手跟宋颖菲案有关的一切调查,我自知违反命令的后果有多严重,况且当时宋颖菲失踪案疑点重重矛盾众多,很多时候我们误以为的转机事后证明都是徒劳的,面对这种看似希望的线索我其实多少有点麻木了。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尽管隔着电话,我却能感受到你姐姐当时有多么悲痛欲绝,那是我在她身上很少见到的情绪。你要知道,姜珊可是那个曾经面对带着兇器的恶徒威胁时,都可以面不改色存活下来的人,可以令这样的人崩溃的事情,我真的要赌吗。」 持着兇器的恶徒,姜郃知道这是在说周放的事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齐似乎都有意识地在努力将姜郃拉入到五年前的场景之中。 「我还是赌了。」周齐将车停到了路边,看着身后的大型清雪车一辆一辆地通过,继续说道:「私自叫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到了老城区,这两年旧改工程基本都被拆干净了,但当年那一大片红砖居民楼的区域弯弯绕绕的,很多楼连门牌号都没有,我们循着姜珊指引的楼摸排上去,什么都没发现。我相信你姐姐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也相信以她的才智不至于连地方都找错,只能遗憾当时自己并没有得到完整的授权,很多搜查都不便展开,也是这样就被人抓了把柄去领导那儿告了一状,然后就…」说罢周齐耸了耸肩膀,啧了一声。 「所以,是因为我姐你才会被边缘的。」姜郃有些愧疚,如果说姐姐曾经在如此至关重要的关头都可以相信旁边的女人,那自己又有何不可呢。 「边缘太夸张啦,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现在这样的生活我也很喜欢。」周齐安慰道。 姜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她只知道如果姐姐曾经信任过她,他愿意追寻姐姐的脚步。 「想跟您说一件事情,关于伯万灵和我的一个朋友…」姜郃话没说完便被周齐打断,这才意识到车停在了某个城乡结合部的偏僻地方,四周荒无人烟只剩下个破旧的老食杂店,店门口一个中年模样,体态偏胖的女人裹紧了棉大衣,像是等待了许久。 「姜郃,想还你姐姐一个公道吗?」周齐隔着一边车窗朝外面的女人打着招唿,一边问道:「如果想的话,我们现在开始要百分百信任对方。因为我也想。」 姜郃望着周齐,这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对未来的期望。 「没问题。」姜郃回答道。 第41章 40供述 食杂店里的时间像是定格在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玻璃展柜,老式木架还有一堆退了色的搪瓷盆,老一辈人将这类副食店称作仓买,门口的牌匾上还能看见这两个字拆下换新的痕迹,想必是跟着附近国营厂子的拆迁一併旧貌换新颜了。 那女人约莫五十来岁,体态富饶,动作迟缓,看上去像是小腿处落下了病,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女人将周齐和姜郃迎进屋,只是这半大的地方实在没多少空间可供歇脚的,三个人尴尬地挪动着身子使空间不那么侷促。看得出来这不是周齐第一次来了,她搀着那女人进了展柜后面的椅子上落座,眼神环顾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还是一头雾水的姜郃身上。 「新来的?」女人眼神飘到姜郃身上问道。周齐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多作解释,只是一再辩称是值得信任的人。 「周警官,这是怎么回事?」姜郃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08 年九月份的时候,你们家小区里有个人去世了,当时应该是挺轰动的,因为…」 「因为那帮小孩把她传言成了老巫婆。」没等周齐说完,柜檯里的女人便抢先补充了。姜郃这才想起那个属于遥远童年的模煳记忆,孩子们口中的传闻以及那个偶尔能遇见的拾荒女人。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死者,就是我家曾经的保姆马姨,在周家做事做了五六年了,后来有天,她突然辞去了我们家的工作,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周齐说道:「这位就是马姨的亲生姐姐。」 「虽然她年轻时候就基本跟家里断了联繫,但说到底也是血亲,那天警方联繫我跟我讲她的遭遇的时候,我一瞬间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柜檯里的女人苦笑道:「怎么就把自己活成那个样子呢,就连死了,也死在一屋子垃圾堆里。」 「是自杀还是…」姜郃侧过身子轻轻靠近周齐问道。 「警方是以急性唿吸道病髮结案的,可能是长时间处在这样一个密闭的充满细菌的环境里感染着,她身子本身就有各种毛病了。」马姨的姐姐听见了那疑问直接回答道。 「现在看来,死因有待商榷了。」周齐补充道。 「怎么说?」姜郃问道。 「怀疑是颗种子,一旦你埋下了,就能看到很多联繫。这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了,伯万灵。」周齐继续说道:「我跟周宪淳的关系,这几乎是人尽皆知了,而伯万灵曾经是我父亲最得力的生意伙伴,父亲负责商业规划,伯万灵负责技术研究,两个人曾几何时好到几乎形影不离。也正因为此,两家人带孩子们聚聚是常有的事情,还要再明白一点吗,马姨,伯万灵,以及伯万灵意外离世的女儿,他们之间都是相互认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姜郃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接近真相,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么说吧,当初伯万灵企图在医院报復杀害他女儿的兇手时,在他身上摸出来的毒物,和最后影响到马姨死亡的病菌,出自同一个霉菌,是的没有错你可以说这种东西只要想弄的话谁都可以弄到,但所有的巧合接二连三在一个人身上发生,可能就不是意外了。」周齐脸庞沉了下来:「包括使我父亲致病的霉菌,也是同一种…」 「周警官,关于伯万灵的事情我刚刚就想告诉您一件事…」事到如今情况再明朗不过了,姜郃决定把万寿涛和伯万灵的关系一併透露给周齐。 「你想说你失踪的朋友就是当年交通肇???事案的小兽吧,我都知道了。」周齐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白戈说到底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很多东西如果不是我在背后帮忙,他是查不到的。」 「从一开始您就跟我们一条战线了吗?」姜郃觉得自己被人蒙在鼓里,所幸始作俑者并不是对立的一方。 「我知道,因为周宪淳女儿的这层身份,你们对我有所顾忌是可以理解的,我承认自己曾经在某些事情上动摇过,但我始终是警察。」周齐笃定道。 「所以您现在怀疑,伯万灵和马姨,您父亲的死都有关系。」姜郃说道。 「不止这样。」周齐眉头一锁说道:「恐怕宋颖菲,陈敏之,甚至包括…你姐姐…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真特么是魔鬼。」姜郃握紧了拳头不禁咒骂道:「我姐之前一直在调查宋颖菲的事情,可能就是因此捲入到了他们之间的纠纷当中,但我记得警方当时就逮捕了一个犯罪嫌疑人,您父亲的私人秘书周放。「 「不仅是集团的秘书。」周齐回答道:「他也是我姐姐未公开的未婚夫,经过他的供述,他之所以加入集团就是想收集我父亲的犯罪证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我父亲曾经和我姐姐…」 姜郃点了点头,在姜珊房间里搜寻到的隐秘日记几乎记载了她生前最后两年的若干冒险,虽然很多事情指代模煳,但多多少少这是多年来姜郃第一次跟那个陌生的姐姐取得同步。 「那天对于周放的审问并非一直按程序进行的,我们查到事实情况跟他所说的有很大出入,绑架你姐姐乃至之后所作的嫁祸周宪淳的供述目的只有一个,他想让我亲手将周宪淳绳之于法,所谓杀人诛心,这便是他贯彻始终的方式。」 「所以真相是怎么样的?」姜郃问道,像是提前预知了问题,周齐此时掏出了一部款式过时的手机,那是几年前才盛行的型号。 「像我说的,那天为了探究宋颖菲的下落和周放的真实目的,后来的审问环节并不符合规矩。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审问现场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将所有的监控录像设备关闭后,和他来了一次仅作为周宪淳女儿的对话,当然,我是有准备的。」周齐说罢,打开了那部老旧手机的录音功能,扬声器中传来一阵长久的沉寂。 「农夫与蛇的故事知道吗哈哈哈哈。」录音中的男人大笑道,那是来自五年前审讯室中周放的笑声。 「不要再打哑谜了,现在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我只想知道真相。」周齐厉声呵斥道。 「那是 2011 年夏天吧,暑假的时候。」男人回忆道:「当时园区举办了一个义工活动,把报名参加的孩子们分成了若干小组给予了不同的任务然后互相竞赛。当时园区的红砖钟楼穹顶计划绘制一幅巨型的油画,因此这个小组要比其他队伍需要的人更多,也要更专业。我就在那时候发现的她。」 「宋颖菲?」 「嗯。就在那队伍里,我一眼就看见了她,我永远记得那天自己有多么震惊,她跟你姐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像是落难的野狗,一瞬间所有的悲痛委屈不甘和愤怒都朝我涌来,我多想告诉她这么多年我等她等得好累,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但当我回过神时我才意识到,那只是个孩子,念想终归只能是念想。」 「之后呢?」 「我知道这是个机会,像我之前说的,那时候我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计划要用她来干嘛,但我知道,她一定有着大用处。好在有着活动负责人这一层的身份,我跟她单独接触时她显得非常开心。那活动会持续整个暑假,但不到一周的时间,我跟她几乎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她向我袒露自己的梦想,以及家中的债务危机很有可能使她的梦想搁浅,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只是缺少像我这么一个愿意倾听他们心声的成年人而已。」 「那孩子那么信任你,但你还是利用了她不是吗。」周齐嘲讽道。 「如果你知道后面的事情你就不会这么讲了,我和她真的只是合作,或者说,她利用我的成分更多一些。」男人继续说道:「和这样一个和你姐姐极度相似的人相处,很多时候会带着一些曾经的记忆,可能是我对她期望太高了,当我觉得我和她的关系足够袒露我的计划时,第一个迎接我的却是她的勒索。」 「勒索?宋颖菲勒索你?」 「其实无需她主动提出,我也准备跟她协商互相帮助,她协助我完成復仇,我帮助她解决她家里的债务危机完成她的梦想,只是当她得知我的事情后还没等我这些话说出口,她就已经狮子大开口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说到底,跟你的计划也算是不谋而合。」 「当然,只是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眼前的人真的跟你姐姐毫无关系,是我太天真了。」男人说道:「她向我要了一笔对当时的我来说非常巨大的数字,虽然不至于夸张,但一时半会也难以凑齐,看得出来她也只是为了钱,并不想鱼死网破,因此她答应一边协助我一边给我时间。」 「你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是准备将周宪淳绳之于法还是动用私刑?」周齐继续问道。 「你父亲做事情十分缜密,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没找到任何实在的证据,但多年来我有了一个发现,周同的死对你父亲精神状态的打击尤为巨大,我不知道他是因为饱受内心谴责还是心有愧疚,但他的精神状态已经逐渐糟糕到要靠药物缓解的地步了。所以我在想,当她不断收到来自他过世女儿的新相片,信件,明信片时,他会有何感想,他会不会在某一刻忏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没有证据可以令法律惩罚他,那让他慢慢活在煎熬里不失为一个办法。」 「所以你开始让宋颖菲在园区里假扮成姐姐,制造流言和所谓的照片,藉此对周宪淳进行精神攻击。」周齐总结道。 「不错,那些照片像雪片一样不断寄给了周宪淳,我可以在他身边近距离观察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被击垮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混蛋。」周齐小声骂了一句:「既然一切都如你所愿了,那你怎么今天落到这副田地了,又出了什么状况让你不得不冒险绑架姜珊并将一切嫁祸到周宪淳身上?」 录音里的男人冷笑道:「还是我太小看了宋颖菲。眼看着我的计划一帆风顺在进行,她的胃口也在不断变大,开始的数额我尚且能够负担,逐渐地,她开始向我追加更多,可能真的是我太过于復仇心切让她都看在了眼里,她觉得我没胆量赌上已经付出的一切,而她,恰恰是我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 「事实也就是如此。」周齐补充道。 「没错,但很快我就无法负担她提出的要求了,我开始寻求别的方法,希望终止和她的合作,但她…」 「人的欲望之口一旦被打开就彻底关不上了,我想她应该是投了反对票吧。」周齐说道。 男人许久没有作声,沉默后继续说道:「她不同意终止合作,并且威胁我如果不按照她说的数额作为回报,就将我的事情公之于众。你父亲在哈市的影响力众所周知,到时候无论黑的白的,我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二年的秋天。」 「也就是宋颖菲最后一次登陆社交平台的那段时间,因为她威胁你,所以你就是那段时间开始将她囚禁起来的吧。」周齐说道。 「她告诉我她为了以防万一早已经将所有的罪证託付给了自己的好朋友姜珊,为了弄清楚那些东西在哪里,我暂时将她软禁了起来。」 「之后遍寻无果的你恼羞成怒杀了她,但你并没有亲自下手,而是把宋颖菲交给了另一个人,我们警方在元旦的时候抓到的那个连环杀手,在他家里搜到了宋颖菲的个人物品,不是巧合吧?」周齐问道。 「查出来他是谁了吗?」周放好奇问道:「说实话,后来我也很好奇怎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并且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当然,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我真的表示挺遗憾的,但某个角度来说,他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因为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应该拿宋颖菲怎么办了,难道杀了她吗,看着那张脸我怎么可能做到,我不是亡命徒。」 「别人称他为刚哥,外省搬来的,听说道上挺有名的,你不认识?先是杀了个调查记者,后面又是承认将宋颖菲的遗体投江了,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吗?」 「我知道的都跟你讲了。」周放回答道:「宋颖菲当时被我关在了园区里那栋???根本不会有人去的建筑,惩戒之屋知道吗,那只是孩子们的传言,那房子只是因为太过空旷了又没人住才稍显恐怖。它的地下几层有很多贮藏或者空掉的房间,我挑了其中的一间细心布置了一番,东西应有尽有没有亏待过她,初衷也只是想跟她达成共识后就放了她,姜珊他们第一次来园区採访之后的某天我再去时,房门大开,人也消失了。」 「囚禁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这可能吗?」 「我再重申一遍,那不是囚禁,况且整个向日葵庄园都是你爸的财产,他的眼线遍布了各个地方,他有着整个庄园最高的权限,与其怀疑我,倒不如考虑下那个刚哥是不是跟你爸有什么关系才比较靠谱,你们警方连这点都没有调查出来吗。」 「他已经死了。」周齐重复了一遍:「那个刚哥已经死了,调查中途在里头私藏了刀片割腕了。」 「唿。」男人吐出一串长长的气:「显而易见,是为了保全谁了,只是这个人并不是我。」 「宋颖菲突然消失了你不担心吗,万一如你所言真的是被我爸弄走的,那下一个目标不就是你了。」 「当然担心,同时我也担心她留给姜珊关于我罪证的线索到底会被谁先发现,我将她曾经写过的字体收集起来一点点临摹,希望借着姜珊查到她口中所谓的保命符究竟在何处,但似乎所有的线索又把姜珊他们引向了向日葵庄园,我这才意识到,宋颖菲一直在虚张声势,只不过她运气实在是糟糕,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又落入了杀人魔手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你相信一切只是意外了?」 「否则我无法解释周宪淳为什么逐渐对我愈发信任,要么他是个天才的演员,要么就是他精神状态真的病入膏肓常人无法理解了。」 「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周齐问道。 「你知道等你同事们进来以后,我还是会按照之前的供述回答的吧?」男人问道,录音里周齐没有作声,男人继续说道:「可能我做的也是徒劳了,想要杀掉周宪淳的人又何止只有我一个呢,我只知道再不出手,很可能就会被别人抢先了,那样周同会原谅我吗。」 「你是在说有人给他投毒的事情吧,这就是你为什么急于在这时暴露的原因吗?」 「也许吧。」录音中的男人语气变得轻松起来问道:「你姐姐会怎么想啊,会认为我在做正确的事情吗?」 周齐没有回答,又是长久的沉默。 「没错,我没做错。」男人低声嘀咕道。 第42章 41拨云(上) 「为什么当时没有把录音交出去?」那手机里的声音停止后姜郃质问道。 「我试过,但这种录音根本不能成为合法的证据,轮到正式审问时,周放还是紧咬着之前的那套说辞不松口,一门心思声称接受了我父亲的指示。不久后我和周宪淳的关系大家也都知道了,我被迫休假,机会也更加渺茫。」周齐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感到心里有些愧疚,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事情会不会存在转机。 「如果当时您能坚持一下,可能后面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我姐姐也…」姜郃有些愤怒,他心里也知道周齐并非没有尽力,只是这愤怒无处宣洩像是一口咳不出来又吞不下去的气,卡在了喉咙中间,令他窒息。 「对不起姜郃,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左右的,当时那位刚哥已经是宋颖菲案的有力犯罪嫌疑人了,人证物证齐全。在这个城市,数十年都没有发生一起恶劣的暴力事件,但那年确实接二连三的。战线拉得太长,不光是我们警方,就连普通人民群众也每天活在恐惧里,这个时候要去推翻将要胜利的果实,告诉世人真兇还逍遥法外,这个阻力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抵抗的。」周齐的神情落寞了下去,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说道:「无论如何,我都欠你们一句道歉。」 「那就抓到兇手吧。」姜郃说道:「这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周齐微笑着看着姜郃,随机转向柜檯女人的方向,示意那位阿姨将东西拿出来。那中年女人从上了锁的抽屉中掏出一部更加老旧的手机,那是智慧型手机诞生之前的款式,一部红色的滑盖诺基亚,它的外观磨损严重,模样看上去连五成新都算不上。 「这手机是我妹妹的,小马走了以后我去她房子里清点了遗物,这手机被她细心放了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在意,如果不是周警官来找我,我也不会知道这手机里都有些什么东西。」那女人说道。 「马阿姨在我们家做事时间不是很长,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有五六年,远远比不上我们家另一位阿姨的年头,05 年那场颱风的不久之后,马阿姨突然从我家搬走了,声称自己生病希望回家休养,走得特别着急。很多事情当下不会在意,但当所有的一切在日后以另一种面貌回到你生活时,你才会发现端倪。」周齐说道。 「您指的是伯万灵的突然出现。」姜郃说道。 「不错,像我之前说的,马姨死亡的原因和致使我父亲中毒的东西,都与当年伯万灵涉嫌谋杀时在他身上搜获的毒物取自同一种麴霉菌,真的只是纯粹的巧合吗?所以当几天前伯万灵重新出现时,我开始拼凑过往的种种碎片,最终,想起了马姨的事情。我联繫上了马姨的姐姐,并且开始调查当年马姨死亡的事件。」 「只剩下这部手机了。」柜檯里的女人终于将拿手机开了机,继续说道:「周警官,小马的很多东西几乎都没什么用,那些衣物个人用品能处理的我也都处理了,如今只剩下这部电话了。」 周齐接过手机,开始一个功能一个功能地来回调看,按键发出将要四分五裂的哭声。里头的内容很少,也许是根本不会有人记挂这么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女人,手机里可供查阅的内容屈指可数。终于,周齐的手指在联繫人一栏停住了,她翻到 h 开头的联繫人,看到一个备註名字为【结婚】的联繫电话。 「马阿姨她,原来要结婚了吗?」周齐抬眼问道。 「不知道啊。」柜檯里的女人也吃惊地站了起来:「收拾她东西的时候,没发现要结婚的样子。」 周齐马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按照那电话上的数字打了过去,一阵长久的忙音后,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接起了电话: 「你好,环球旅行社。」 「我想我们终于有进展了。」挂了电话后周齐说道。 所谓的环球旅行社只是个员工只有五六人的小作坊,租在寸土寸金的开发区一栋写字楼的二层,大楼外的招牌倒是相当阔气,如果不是这大雪天只怕隔了几百米也能一睹风采。 也许是这大雪封城,不到下午五点办公室里的员工便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周齐和姜郃在会议室等了一阵,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便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他坐下时,整个房间的桌子都配合着震动。 「不好意思,跟客户在谈生意耽误了一点时间,警官们来这是有什么事情吗?」男人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眼前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上下,但油腻感扑面而来,他点燃了一根香菸后将烟放在了菸灰缸的边缘,可以看出他对警方的突然造访多少有点强装镇静。 「您的那个手机号码,还记得用了多久吗?」周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手..手机号?」男人有些出乎意料:「很久了吧,我大学就开始用了一直没变过,到今天小 15 年了。」 「一直都是您本人在用?」周齐继续问道。 「是的,都是我本人用的。两位警官,我是摊上啥事儿了吗,还是我这个手机号有问题,电信诈骗之类的吗?」男人的伪装渐渐被撕开有些坐立不安。 「不,您放心,手机号没问题,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调查一个人,您对马圆圆这个名字有印象吗?」周齐问道。 男人抱着双臂放松了下来,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我这一天见的人太多了,光说名字可能没办法对应,如果有照片的话可能会想起来。」 周齐掏出了一张证件照递给了那男人,姜郃这才看清马阿姨的真实相貌,只是那模样比他脑海里绘制的要年轻不少。 「靠。」男人骂了一声,终于将他面前燃烧了半根的烟拿了起来,狠狠地吸了好几口,开口说道:「这女的是不是干坏事儿了,你们抓到她了对吧。」 「这么说你还真认识?」周齐问道。 男人没有马上作答,他将手里的烟囫囵吸了最后几口后扔在了菸灰缸里,烟雾瀰漫处是他思绪回到十几年前的脸,他开口说道: 「那是 2005 年吧,当时我大学毕业不久???,任职于一家大型的高端旅行机构,公司的主营项目和接待的客户非富即贵,也是我们公司当时第一个在咱们市提出旅行结婚的概念。总之,当时我手头上有我开始独立负责的第一个客户,正因为是第一个,我对一切服务都尽心尽力。那名女士计划当年度跟未婚夫去北欧旅行结婚,可以的话后续办理定居的相关事宜也会是我们公司的,没有人刚毕业就会接到这样的大饼,但我接到了。」 北欧,结婚,所有的关键词都指向了姐姐周同,周齐在桌子下握紧了拳头。 男人继续说道:「后来就是那年的颱风夜,我们本来约在第二天签署正式的合同并且商讨后面的事情,但那之后我就无法联繫到她了。其实说实话,我们这行当乙方的,客户前面说得再漂亮再信任你,临到最后一刻还是有可能变卦的,同事们都劝我放宽心,但我哪里听得进去啊,我只知道一个到手的大饼莫名其妙地飞走了。所谓金诚所至,颱风夜第二天我记得还是挺危险的外面,但我觉得至少我要再去拜访下给人家看看我的诚意,哪怕最后还是失败了我也失败地有理有据。」 「咱们时间有限直奔主题可以吗?」周齐有些焦急。 「抱歉警官。颱风夜的第二天,我拎着礼物到了客户家,她家在一座别墅区里头,我看着那房子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阴着天但一点灯光也没有,本准备就那样走掉了,却突然发现从侧门出来了一个女人,年纪也不大,但蓬头垢面的,身上也被淋湿了。我当下慌了,我想着这是不是进贼了啊,我这时候要是能见义勇为的话说不定可以挽救自己的事业。没多做考虑我一个箭步沖了上去控制住了那女的,那女的可能也是吓坏了一直在挣脱,最后保安过来报了警,我跟那女的就一起去了管辖的派出所,但没多久她就给放了,据说她跟我客户是认识的关系,简直太荒谬了,我那客户当时是咱市大集团的,那女的看上去就一股子土气,也是不知道用了啥手段。」男人轻蔑地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总之吧,为了事业我得去求和啊,里头调解完我俩出来以后我主动请她吃了个饭赔礼道歉,想着她也许能帮我回去美言几句,不打不相识嘛,本来她是准备拒绝我的,我听她给市医院做鑑定的打了个电话,被告知那天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后这才答应了我的请求。要不说狠毒妇人心呢,都调解完了还想着去做伤情鑑定呢,我也没跟她一般见识。总之这女的很奇怪,明明说是认识我客户吧,吃饭时问我的问题却好像她们并不熟悉一样。」 「她都问你什么了?」姜郃问道。 「呃我想想,比如跟我客户约的是几点见面,之前是不是都谈妥了,或者未婚夫是谁之类的。说实话,我那时候跟这客户也只是前期见了两回面口头上确立了合作意向,像未婚夫信息这么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没告诉她这件事,我想着万一这之后能通过她卖个人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给她留了个电话方便以后联繫。」 「之后你们还有联繫吗?」姜郃见周齐在一旁若有所思,便继续问道。 「再没有了,包括跟那个客户也是,那生意就那么吹了。」男人回答道。 「还是想问您一下,这件事儿您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我是说,距离你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 13 年前的事情了吧,但您看到照片以后就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姜郃见周齐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继续问道。 「警官你看看咱们在哪儿,几乎是这个办公楼里最破最不值钱的办公室了。离开那家公司以后我有了点积蓄自己开了这家公司,看上去是个小老闆,但日子不上不下的。没有一刻我不想重回到那天,如果我可以冷静点不那么冲动的话,我的第一笔大单会不会有转机,我的生活可能会比现在更好吧。」男人长嘆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不会有转机的。」周齐说道:「那天就已经晚了。」 走出大楼时雪逐渐变得轻盈,天气预报显示这场持续了几日的暴雪终于要迎来它消亡的时刻。街上的大型扫雪机一刻不停地在主干道来来往往,路灯透着寂灭的黄色,照在车窗的玻璃上,映在了姜郃的右半张脸。 上车后已经五分钟有余,周齐仍没有作声。 「其实我姐的日记上…」姜郃开口道:「关于您姐姐和您父亲的事情也提到过几处,我能理解您当年的选择,无论告发不告发,伤害的都是您的家人。」 那女人还是沉默着,姜郃打开手机企图询问白戈关于万寿涛的进展,耳边终于传来周齐的声音。 「为什么马阿姨会在那么危险的颱风天去姐姐家里?」周齐侧过身转向姜郃的一边说道:「姐姐很早就从家里搬走了,马阿姨跟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这是其一;其二那第二天整个城市的状况都很糟糕,公共运输停运到处乱糟糟的,这么一个状况下她一定要去姐姐家做什么呢?」 「如果说她在前一晚发现了什么呢?她发现了某件事情让她不得不第二天去确认下否则她会寝食难安的那种?」姜郃回答道:「姐姐日记上写到…您父亲曾处理过您姐姐的遗体并且制造不在场证明,我在想,会不会留下了什么物证被马阿姨当晚看见了。」 周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子弹射中了心脏,她叫道:「可能是衣服。」 「衣服?」姜郃重复道。 「一切都明朗起来了,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我不太明白,比如你姐姐还有宋颖菲的事情,但我想关于伯万灵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周齐一边兴奋地启动车一边说道:「还没明白吗,当晚是颱风夜,没有办法将那身带着我姐血迹的衣物在室外烧掉,如果不能烧掉就意味着永远会被人发现,所以我父亲将一切处理好后一定会暂时将那身衣物放在家里,只不过当晚好巧不巧被马姨发现了那身带血的衣物,没准儿还在里面发现了属于我姐的某样东西,她吓坏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去姐姐家里确认下一切是不是只是她的幻想,从她急着出来就找鑑定来看,她一定在姐姐家发现了什么东西。」 「不是去做伤情鑑定的吗?」姜郃问道。 「不,这件事情她肯定希望越低调越好,最好根本没人发现她去过姐姐家最好,如此一来最不可能的就是激化跟其他人的矛盾了。她一定是在姐姐家发现了某些东西希望拿去比对,会是什么东西呢。」 「伯万灵女儿出事的那条红星街…好像就在去您姐姐家的路上。」姜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一旁的周齐,他知道此时她也意识到了。 「我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大胆假设。」姜郃说道:「当晚您父亲在制造不在场证明时经过了红星街,并且意外撞伤了伯万灵的女儿,但是本就心急如焚的他已经管不了许多了。可能是命运使然,和那个女孩的车祸并没有使车发生多少损伤,您父亲以为可以就此瞒天过海,但当第二天马阿姨去调查时,还是从车上面发现了曾经发生过撞击的证据乃至是残留物,当然,此时的她只会以为那属于您姐姐的,于是她希望跟前一晚发现的衣物血迹进行对比,可一段时间后等结果出来了,才知道车上搜到的证据或者残留物属于另一个人。此时马姨彻底害怕了,这件事牵扯的范围和人数都超过了她的预期,而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在你们家打工的,她并不想捲入到什么豪门杀人事件中,于是结果出来后她匆忙辞去了工作,隐居了起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伯万灵要杀了她,因为她可能是第一个能够证明您父亲杀害了她女儿的人,但这样的一个人,却选择了逃避。」 「你要知道这样的推断我们眼下少很多证据。」周齐目不斜视地看着忽明忽暗的前方说道:「可恶的是,我跟你想法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伯万灵现在在我们手里不是吗,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证据的。」姜郃笃定道。他打了个哈欠,头靠在车窗上让路过的黄色灯光有规律地映在了脸上,1,2,3,那些立着的白色柱子随着最后狂欢的雪片一起起舞,忽然变成了水晶,变成了星星。 「千万…不要…睡着啊…」姜郃昏迷前自顾自地呢喃着,朦胧中的双眼,她看见周齐趴在了方向盘上没有了动静,她旁边的窗户外,一团黑影包住了灯光。 头上冒着热气的是血吗?那些粘稠的物质流进了眼睛里,流到了嘴角边,滚烫着,撕裂着,五???脏六腑好像在被这物质吞噬,只消再多些时间,也许就能麻木了。 身体被人抬了出去,姜郃看见地上的白雪被他脸上滑落的鲜血浸润,一滴,两滴,一滩,两滩…直到他的身体上了另一辆车。 车窗外,那辆已经倾覆的车冒着滚滚黑烟,很快便火光沖天,不可一世。 「救…救…她…」姜郃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他太累太困了,好像闭上眼就可以睡到下辈子了。他看见窗外的火团逐渐远去,心中的那团火好像也被什么扑灭了,他终于沉沉睡去。 「可是谁来救救你呢。」前面的人笑道。 第43章 42拨云(下) 离婚协议书是在卧室衣橱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的,妻子已经签好了名字,像是不希望被人发现但又期待着被人发现一般没做什么遮掩,坦坦荡荡地摆在了那层抽屉的最上层,然后并不如愿的,被伯万灵看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她出差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这期间只来过三通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在关心崽崽的状况。女儿年岁尚小,家里又只剩自己这个糙汉照料着她难免会令人担心,倒也不是想跟小孩子争风吃醋,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伯万灵觉得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要不我们分开吧,趁着崽崽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比较简单。」某天哄睡好崽崽后,妻子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说什么胡话呢?伯万灵心里想着,在沙发上转头看向女人的背影,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那背影那么陌生。 「我说,你听见我说的了吗,好歹给点回应吧。」女人的头微微垂下,她将桌上的碗筷叠放在一起,用力握紧着桌角。 伯万灵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寻常,站起来慢慢走向女人,他瞥了下女儿房间虚掩的房门确认那头没什么声响孩子已经熟睡了后,拍了拍女人的胳膊笑着问道突然这是怎么了。 妻子似乎有些抗拒和伯万灵的肢体接触,推诿了几下后摇了摇头不再作声,伯万灵有些不知所措,右手还怔在半空中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好好考虑下,我很认真。」妻子说罢便径直走进了厨房。 莫名其妙,实在是莫名其妙,自己都已经决定好了还跑来装模作样询问我的意见,这算什么,下达通知吗,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伯万灵灌下了一大杯的威士忌,心中怒火中烧,他多想不管不顾地将眼前的那纸协议撕碎,但他做不到。他深爱着这个女人,他的委屈他的恨,更多的是来自于不知缘由的告别,倘若是这告别来的顺理成章,他倒也能够接受这一切,毕竟再没有其他的事物能比得上家中这两位女子的幸福更重要了。 造化弄人。他心想着,这口中的酒好似千万把利刃,戏弄着他的喉咙,他清了清嗓子,望见了远方雾霭深处划过的流星。 但伯万灵至今也不敢确认那流星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所见,它照得那个夏夜的晚上恍如白昼,接着便是连绵磅礴的大雨。 此刻他坐在小区中央沙丘乐园旁的长椅上,手边还放着教堂那女孩落下的书包。 夕阳打在脸上还带着白日的余温,这个夏天干燥得可怕,映衬着记忆中那年的雨水都变得不太真实。 女孩消失的速度出乎了他的意料,等他翻看完本子上记载的笔记企图追赶上去时,还是在这临到头的关节碰了壁。说到底,守株待兔也未尝不可,等那女孩发现自己的背包不见了踪影,她还是会返回教堂寻找,只是那本子上写下的东西实在令伯万灵心绪不安,他无法安心呆在原地等一个未知的时刻。 方才留在脖子上的痕迹还在隐隐作痛,他摸了摸那勒痕,忽然庆幸自己没能如愿以偿,如此这般说来,更要在那女孩犯下错误前及时制止她,也算是报恩。 「东西还要不啦?」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声音瞬间靠的非常近,伯万灵几乎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东西要不要啦?」那女人怪笑着半蹲在地上,手中捏着一把长长的生了锈的夹子,还没等伯万灵回答,便将夹子伸到了长椅座下的缝隙里,夹出来一个半空的健力宝易拉罐,里头剩下的饮料不偏不倚地洒在了伯万灵的鞋上。 「唉哟嘿嘿嘿,还有水啊嘿嘿嘿,哎呦哎哟…」像是在可怜,也像是在嘲笑,女人站起来将易拉罐丢到了自己的袋子里。 伯万灵已经顾不得鞋上的污渍,他抬起头痴痴地盯着面前的女人,那是一张熟悉但久违的面孔,是一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重逢的面孔。 不知道是上吊引发的连锁反应还是此刻的自己过于吃惊,伯万灵只是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站起身只是无意义地摆动着嘴唇,企图表明些什么。 女人像是终于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容,脸上的嗔笑忽然转变成了某种见了鬼魅的恐怖,她拼命摇着头,五官逐渐扭曲在了一起。她丢开了手中的袋子和夹子,摆着双手疾步向后退去,很快和一个正在沙丘里玩沙的小孩绊在了一起,倒在了沙地上。 孩子哭了起来,女人也像是准备哭出来,满脸煞白地看向伯万灵,嘴里不停嘟囔着:不知道,不知道。 「小马?」伯万灵终于回过神来,细声试探道:「你,怎么会…?」 「不知道!!」 那女人喊的这一声瞬间令四周安静了下来,那小孩大概是被吓到了,哭声戛然而止,踉踉跄跄地爬起身一熘烟地跑远了,沙丘边的人们四散开来都不想跟眼前的疯女人有什么瓜葛。 「真是你吗小马?」伯万灵有些惊讶,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年的光景,但几年的时间,真的会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变吗。他伸出手准备扶起倒在地上的女人,谁知那女人连忙挣脱着依旧向后退去,然后慌忙爬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小区的深处。 伯万灵抓起书包,朝着那女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越来越觉得,上天给了自己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一定有着某种用意,而他此刻,就快要接近了。 不必费什么心思,伯万灵便打听出了拾荒女人家的位置,那女人在小区里名声在外几乎是家喻户晓。 传言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那女人某一天忽然开始变得疯疯癫癫,遇见谁便朝谁怪笑,且痴迷于寻找和收藏各类垃圾,引得邻居怨声载道,大家怕归怕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关起门来在自家里做什么事是她的自由,片儿警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好言相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久而久之,有的传言便愈发离谱。有的人便说,许是因为她丢掉了什么心爱的东西才导致精神失常,希望通过搜罗垃圾来找回那玩意儿,无非是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谁也不在意,但此刻,有个人在意。 无数的细节在这晚的流言蜚语中被他拼凑了起来。一个周家工作多年的帮佣,却几乎是在女儿出事不久之后突然离开并隐居到这处宅子中,惶惶度日后某日突发疾病变得精神恍惚,更不要说当她见到自己时那环顾周身的意料之外,是恐惧,亦或是内疚?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会扎根其中,绵延千里。 伯万灵站在那间紧锁的房门前,窥见屋内拉紧了窗帘,不见什么光影。 这一刻,他终于听见了那命运的迴响。 是计划之中,也是计划之外。 那个夏天和姜珊的相处远比伯万灵预想的愉快。那女孩的心思比同龄人要来的更加敏感和聪慧,她天资聪颖,但稍不注意,便可能滑向万劫不復的深渊。 可能是命运使然,女儿曾经的一个数学谜语竟成了接近小马的线索,而姜珊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伯万灵的内应,他终于确认了,小马仍记得关于周家和崽崽的一切,她的疯癫或许只是完成某些目的的伪装。 但要如何跟眼前的女孩解释这一切,跟她讲自己对她释放的善意更多的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探索,并非与她本人有关;要如何跟她解释,在这个夏天自己吩咐她做的一些事情,都是出自个人的隐晦目的,而她只是提线木偶。 伯万灵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愧疚感,这个从死神门前拉回了自己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孩子,却成了自己的傀儡。像是在做某种弥补一般,伯万灵开始把自己对于药学与医学的一些实用主义的经验传授给这个尚且稚嫩的孩子,也许是在做无用功,也许会让她一知半解,但如此这般伯万灵便可以说服自己继续去做正在暗中进行中的事情,利用姜珊接近小马。 人并非永远能够自欺欺人,苦难的日子一旦过了太久,偶发的幸福便更像刀尖般诛心。 夏天快要结束了???,伯万灵迎来了自己的生日,这日子本该与过去几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但那晚当他推开家门时看见了满屋的烛火,桌上的蛋糕边坐着一个按耐不住兴奋的女孩,恍惚间他看见了崽崽,那烛火摇曳处,分明是崽崽在一遍一遍唤着爸爸,她嗓音清脆嘹亮,句句摄人心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姜珊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笑着摇头晃脑,示意伯万灵快快落座。那蛋糕是一份不小的水果蛋糕,可能是路途颠簸已经有些稍稍变形,但并不影响它看上去耗费了心思。 伯万灵坐在餐桌边,不知道脸上是泪水还是外面的雨水,它们湿哒哒地滑到下巴上有些发痒,也有些刺痛。 「不好意思伯叔,之前不小心看到了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发现是在今天,然后就匆忙准备了一下。」姜珊提熘着水汪汪的眼睛示意伯万灵赶紧吹蜡烛。 伯万灵摘下手套大笑着摸了摸姜珊的头髮,一口气没能吹灭那几根蜡烛,两个人笑作了一团,一同憋气吹去。 人类是个有趣的生物,当面对真正的离别时拥有着超乎一切的预感,这一晚,伯万灵下定决心要跟姜珊彻底告别了。 这是他久违的最快乐的一晚,同时也是他饱受煎熬的一晚,他深知自己早已将眼前的女孩当作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女儿,也意外自己竟然开始憧憬这样寻常的幸福存在,只是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探寻崽崽死亡的真相,那崽崽就真的离开了。 「崽崽她」伯万灵开口道:「当初就是在我生日前一天出的事情。」 姜珊正切蛋糕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重新将餐具摆好,望向伯万灵。 伯万灵只是在笑:「所以那之后我都没有再过生日了,后面家里人病倒,我自己也出了事情,好像更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关心生日这回事儿。」说罢伯万灵拿起餐刀小心切着蛋糕,继续说道:「之前啊,我们家过生日总喜欢去一家蛋糕店,在中央大街旁的一条小街上,红星蛋糕房,开了能有二十多年了,很不巧好像前几年停业了,它家的蛋糕是真的很好吃,我嘴巴太刁了几乎不怎么吃甜品,但对它家的东西总是爱不释手。」 「我记得,好像是俄国人开的,小时候去过几次。」姜珊说道。 「崽崽其实跟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样,她很讨厌吃甜食,但每次她看到我吃这些东西,她也会有样学样跟着吃,她说她要跟我长得一样壮,小孩子真的很可爱,在他们眼里父母就是这世界最大的榜样,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享受这份拥戴,这仅仅只是因为你是父母。」伯万灵挖着盘子中的蛋糕,将那团奶油搅成了煳状。 「伯叔,对不起…」姜珊有些沮丧:「我不知道今天对你来说是这样。」 伯万灵抬起头拍了下姜珊肩膀,笑道:「说什么呢!我这是在开心呀!我真的以为我再也体会不到过生日的这种心情了,真的开心极了。我可警告你,你买这蛋糕你可要多吃点,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么老多,你小丫头别耍赖。」他将剩下的一大半蛋糕都推到了姜珊面前。 「伯叔!」姜珊笑着大声喊道。 「你爸的事情也很快就要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伯万灵像是在对姜珊说话,又像是在和自己说着这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姜珊忽然心里紧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敏感,只是觉得这个夏天比她预想中结束的速度快了很多。 「新学期准备好了吗。」伯万灵灌下一大口啤酒,唿了个长长的气。 姜珊点了点头笑道。 「好!」伯万灵欢唿道:「那咱们今晚就来个暑假结束前的小测验,看看你这个假期在我这的学习成果!」他脸上酒气红润,兴子也变得高涨了些。 「伯叔!怎么还突然袭击啊,明明暑假还有一阵子呢!」姜珊笑着喊道,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给你准备的时间,给你时间你能考满分,我可不允许这么简单的事情发生。」 「伯叔!」 「认识你很开心姜珊,谢谢你。」伯万灵瘫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 「搞什么啊这么肉麻。」姜珊嫌弃道。 「生日快乐!全世界!」 伯万灵举起手中的半罐啤酒,在半空里像是跟谁碰了个杯,酒水洒了他一身,滑稽样惹得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生日快乐。 伯万灵嘴里嘟囔着,他别过脑袋,这一次他确定,流到下巴上的,是眼泪。 第44章 43见日(上) 可能是头上的伤口正在寒风中结痂,那撕裂处丝丝的响动在脑袋里不断被放大,搅得姜郃头痛欲裂。他缓缓睁开泛红的眼皮,看见正对面的窗子外一片雪白,那朦胧处似有光点在来回律动。 北风唿啸,吹得他半张身子生疼,没多久他便发现怨不得那风,毕竟手和脚都被牢牢地拴在了这椅子上动弹不得,他咳了几声,吐在身子上的都是暗红色的粘稠物。 阴暗处站起了一个人,听到这动静后走到窗户边关上了那道天窗,那人背对着姜郃朝楼下扫了扫,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那远处跳动的光点上。姜郃的双眼慢慢对焦,那光点速度放缓,变成了塔尖的一道照明灯,姜郃认了出来,那光点处是新落成的哈市火车站瞭望塔。 那黑影转过身慢慢靠近,灯光在他的身上一片片摊开,落到脸上时,姜郃喉咙里发出了喑哑的唿声,面前的人正是他寻找已久的万寿涛,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万寿涛半蹲下来,用手帕象徵性地擦拭了下姜郃眼睛周围的血迹,像是在暗自窃喜,又像是在睥睨嘲讽。姜郃动了动手腕处的绳索,那绑法极为结实,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 「最好不要乱动,那是水手结,越动越紧。」万寿涛开口说道,他站起身看着眼前昔日朋友做着的无用功,不免感到有些好笑,将手帕放到姜郃身上后,便站起身退回到了阴影里,他掏出手机,像是正在查看些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姜郃用尽气力从满口污秽中低声质问着。 「嘘!」万寿涛将手机横放后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他走上前将画面展示给了姜郃看,画面中,是针孔摄像头拍摄到的某间酒店房间内景,床铺上躺着的一位女士正处睡梦中。 姜郃瞪大了双眼,整个身体都在跟绳结殊死一搏,他认出了画面中的女人,他大喊着咒骂着。 「阿姨是去那边参加业界研讨的吧,因为这场雪被迫比原计划多呆了几天,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万一今晚酒店突然发生火灾,万一她的房门到时候突然打不开了,你猜下阿姨会怎么逃生啊,十几层楼啊,好恐怖。」万寿涛盯着手机画面看了下,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姜郃问道。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惜在车中放置迷药,用撞车半路劫道,并且以家人相威胁的方式作缠斗,说明敌人彻底按耐不住了,但敌人可以输,自己真的输得起吗。 「小姜就是痛快。」万寿涛关掉视频说道:「开门见山,你把你姐姐藏的东西给我,阿姨今晚就可以睡个好觉。」 「我姐姐的什么东西?」姜郃问道。 「还要继续你问我答吗,你等得起吗姜郃?」万寿涛笑道:「就是你姐姐宁死也不肯开口的东西,那些证据,别告诉我你没收到那些奇怪的消息?」 奇怪的消息,原来收到姐姐消息的不止他和白戈,如此一来还包括了万寿涛,只是姐姐是什么时候和万寿涛认识的?又是为什么? 「只有一些奇怪的数字和求救消息,我们应该都是一样的。」姜郃回答道。 「所以到底藏在哪里了?如果破译的信息没有错的话,东西应该就在这地方才对,但这鬼地方根本什么也没有!」万寿涛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 姜郃这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地方,窗户上的流彩图,新翻修的木质地板,精美的手作柜子和宗教器皿,以及透过天窗可以瞥见的新火车站。 「我们这是在圣伊维尔教堂?」姜郃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串数字代表这里?」 「不要再装傻了姜郃。」万寿涛回答道:「6174 号,卡普耶卡常数,数字黑洞?这些你姐姐从没跟你讲过?」 姜郃没有作声,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万寿涛坦诚。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计划,我不会等你太久,一个小时之后如果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就跟你妈妈说再见吧。」万寿涛站起身朝窗户边走去,显而易见,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姜郃愤怒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虽然方才的车祸并非发生在主干道上,但一个派出所长突然失联???一定会引发蝴蝶效应,当务之急只能不断拖延才能留给警方足够的追查时间,只是记忆中周齐早已被烈火包围,生还的希望又有多少。 「收到这奇怪信息的一共就三个人,我这边一个,她过去的小男友那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你了。姜郃你告诉我,如果你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你会收到呢?」 「你不好奇是谁发的吗,万一这一切只是障眼法怎么办?说到底,究竟是你在害怕还是另有其人,警方已经查到你跟伯万灵的关系了,多年来你都间接受到了他的资助,所以是怎么样,作为回报你来替他做这些骯脏的事情吗?」 「不愧是一家人,到了鬼门关门口了还跟你姐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知道是勇敢还是愚蠢。」 「我姐姐是你杀的吗?」姜郃问道。 「你的问题太多了,看样子你已经放弃求生了,真是遗憾,如果我们在另一个时空遇见的话,一定会是很好的朋友。」万寿涛甩了甩手里的刀,放在了窗台上。 「告诉我,我姐是你杀的吗?」姜郃咬着牙重复道,他要把这满口的污秽咬碎才能让自己不沉浸在悲痛之中。 「只能说咎由自取,如果她不自作聪明试探的话,可能就相安无事了。」万寿涛回答道。 「试探?」 「她伪造了和周齐的简讯记录,哄骗伯万灵警方已经锁定了他藏在居民楼的秘密基地,致使所有的一切差点功亏一篑。纸终究包不住火,很快伯万灵就意识到了她的诡计,只是因为两个人曾经的渊源,他始终没办法对你姐下杀心。」 「曾经?他们之前就认识吗?」姜郃问道。 「看来你对你亲姐了解的还不够,早在十年前,为了让你们的父母分开,姜珊就已经对你们老爸痛下杀手了,后来机缘巧合遇见了伯万灵,她才不至于最后变成少年犯。」姜郃这才意识到年少时父母突然离婚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多隐秘的事情。 「那晚伯万灵准备说服她网开一面,就像十年前他曾经对你姐做过的那样,但他太天真又太懦弱了,他根本不知道姜珊早已经不是那个任他摆布的小女孩了,我早就知道所谓的说服简直异想天开。」万寿涛说道。 「当时你也在现场?」姜郃问道。 「我早知道伯万灵註定会失败,放任他去解决只会影响我们的復仇计划,于是我帮了他一把。那天他们谁都不知道我会出现,我只是顺手推了一下,你姐就砸了下去,我不知道这铁路桥原来冬天这么滑。那晚伯万灵几乎要杀了我,谁能想到我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呢。好在这傢伙最后恢復理智了,他终究心里明白,我只是帮他做了他想做而不愿做的事情。」 「我会杀了你万寿涛,我要亲手杀了你。」姜郃青筋暴起,感觉五脏六腑在烈焰上灼烧,他大声吼叫着。 「祝你好运。」万寿涛笑道。 整整五年,没有一日姜郃不想查清姐姐坠桥的真相,现如今当真兇站在面前时,自己竟已经要成为下一个祭品,那些日日夜夜的魂牵梦绕,那些梦中的唿唤和求救,那些莫名的数字,如今都要随着自己这残破的躯体葬送给这漫长的冬日。 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友情提示,你妈妈的生命还剩下最后半小时。」万寿涛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下表。 姜郃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男人跟自己一样正在跟时间赛跑,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榨取线索,否则雪后的城市,稀疏的街道,肇事逃逸后的现场,在这片白色幕布下他已经成了目标硕大的活靶子。 时间,需要更多的时间。 「在公共场合袭击警务人员用车,造成一个派出所所长目前生死未卜,你做这些事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在破罐子破摔了吧。你觉得伯万灵醒过来以后,也会像你这样豁出性命一样掩护你吗,是不是天真了点,说到底你跟他也只是在相互利用罢了。」姜郃开口说道。 「你懂什么?你知道侥倖捡回一条命后被全世界当成杀人犯是一种什么滋味吗?前半辈子我浑浑噩噩,那天明明只是路过看见有人被车撞倒,脑子里有根弦就像搭错了一样在提醒我哪怕一辈子做对一件事就好。我跟所有人解释我抢车是为了救人,人不是我撞的,他们有谁相信了呢?在这些人眼里我只是那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是逃脱了法律制裁的少年犯。如果不是伯万灵将那晚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就连我也要相信会不会真的是我杀了人。所以你错了姜郃,我跟他不是相互利用,反而是在互相拯救。」万寿涛说道。 「在同一个晚上,你们一个失去了女儿,一个背负了骂名,我确实可以想像你们对周宪淳的恨有多么入骨,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之间的仇恨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马阿姨,宋颖菲,陈敏之还有我姐,她们哪一个不是无辜的人,哪一个真的到了不得不去死的地步?你们给自己盲目的杀戮找了无数个冠冕堂皇的正义藉口,说到底只是因为心里知道,你们早已经背离了初心只想着如何苟活了,所以你们除掉了所有挡在前面的人。」姜郃忍着身体里不断涌上的剧痛嘲讽道。 「没想到只是几天的工夫,你就已经查出了这么多内容了,不得不说,当初我有点小看你了。」万寿涛说着拍了拍姜郃的肩膀,他走到一旁的柜子边,打量起上面摆放的器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多亏了我姐把当年的事情都记了下来,我才知道你们是如何辜负她的信任的。」 「又是日记这种无聊把戏啊,那不知道你姐的日记里有没有写到其他人啊,比方说姜比讳,你们老爸?不用客气,那老头也被我们解决了,不知道你姐会不会感谢我们,毕竟是完成了十年前她的愿望。」 这是时隔多年姜郃第一次听见姜比讳的消息,同样的,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尽管对这位多年未见的父亲印象早已模煳,但骨子里的血脉相承还是令他此刻隐隐作痛,他大咳了一声,又是一身的血。 「别激动啊兄弟。」万寿涛见状大笑了几声:「我还需要你再坚持下给我答案呢,不然你爸没了,你姐没了,现在阿姨的生命也掌握在你的手里了,你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体验当是种什么感觉的。」 「我一早就说过我根本不知道那简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数字黑洞,甚至连所谓的证据都是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姜郃说道,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只希望时间可以再慢一些。 「好,我提示一下。」万寿涛半蹲在姜郃面前打开了手机中的计算器软体,输入了姐姐发来的消息中的那串数字 1643,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们收到的数字,现在把这四个数字降序和升序重新排列组合一下,会得到 1346 和 6431 两组新数字,用大的减去小的得出来的答案按照这个方法不停地运算下去,最后会得出 6174 这个数字,而这个数字继续用这个方法计算永远都会回到它本身,这就是卡普耶卡常数,这是圣伊维尔教堂的街道号码,也是属于你姐和伯万灵之间曾经的秘密。」 「我明白了你说的这个数字的含义,但有没有可能,1643 代表的意思没这么复杂,也许会有其他某种解释,我相信这座教堂已经被你翻遍了,如果确实什么都没有,可能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 「没问题,所以我需要你给我指明方向,如果不是在这间教堂,那又会是在哪里。」 「我需要时间,我姐留下的东西里没有任何线索,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可以破解出来,但不是你这样步步紧逼。」 「我说了,一个小时,现在还剩…十分钟。」万寿涛看了下手机时间笑道,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站在窗户边的阴影里观察着教堂外的街道,看样子一切正合他心意,外面仍然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警方的迹象。 根据姐姐日记中的记载,1643 这组数字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当年向日葵庄园的开放日,当天姜珊在主楼的展馆中见到了与宋颖菲长相一致的人,那人谈起了面前编号为 1643 的蓝色向日葵的画作,随后便消失了。如果 1643 真的跟所谓卡普耶卡常数有关,宋颖菲也知道这点的概率是极小的,如此一来这组数字还能代表些什么? 「当初宋颖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姜郃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还要满足好奇心吗,时间已经不多喽。」万寿涛还在观察着窗外。 「如果你想知道东西可能藏在哪里的话,最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姜郃说道。万寿涛被这股子蛮横劲儿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椅子上疲惫不堪的男生。 「具体的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女生当初跟周宪淳身边的秘书在暗中筹划着名什么,后面俩人关系崩了,男的就把她囚禁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有天那女生逃出去了,后来不是被人杀了吗,那个畏罪自杀的连环杀手。」 「宋颖菲的事情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吗?」姜郃问道。 「当然,那女孩跟我们的计划毫无关系,杀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姐姐那天也问了伯万灵同样的问题,我是说,掉下桥之前,我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万寿涛回答道。 「那天我姐还说了什么?」姜郃问道。 「不知道了,无非就是伯万灵在跟你姐道歉之类的啰嗦话,实在没那耐心听下去,大冬天冷得要死。」万寿涛漠不关心回答道。 姜郃强忍着心中的愤恨,事到如今万寿涛没必要说谎,如此一来宋颖菲的死要么就如同官方版本一般,是她出逃后倒霉遇见了连环杀手刚哥从而一命呜唿,只是一切真的会如此巧合吗?如果宋颖菲的死也跟伯万灵有关,那么他选择将这起命案对眼前这位同伙隐瞒的目的是什么,宋颖菲有什么不得不除掉的理由呢? 「你这么恨我姐,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查出了什么吧?」姜郃听到门外似有响动,但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疼痛中产生的幻觉,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机会,他继续说道:「你心里清楚,伯万灵资助你完成学业,给了你正常的人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不是大发慈悲,你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新家人,甚至比起你这个所谓的见义勇为的恩人而言,在他心里我姐的分量要比你重要得多,所以他当年宁愿放任自己有被抓获的风险,也要跟我姐见面劝她收手。你明明什么都明白,从那天开始,你只是伯万灵的一颗棋子罢了。」 「你给我闭嘴!」一记重拳朝姜郃的脸上砸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没感受到一丝疼痛,想必身上的伤痛令他早已麻木了。 「怎么了,太久没有家人了所以以为终于能有个父亲了吗?听说伯万灵曾经去你家看过你,什么心情啊,很开心吗?事到如今想必阿满的事儿也是你干的吧,那个小傢伙警惕性很高,如果不是你做的,我想不到还会有谁能让它毫无保留的信任,你本可以放了它的,但你就是要给我一个警告,害怕我跟随你的脚步回来查清这一切,收到我姐的简讯时是什么心情啊,害怕吗?」姜郃继续嘲讽着,他多希望刚刚听见的动静并非是自己的幻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少在那边装神弄鬼了。」万寿涛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拳头笑道:「阿满也是为了復仇计划死得其所,至于你姐的电话卡无非是在你们哪个人身上,演了这么一出冤魂索命的戏码,为的是什么,重新启动调查吗?还是故意激我们一下以为我们收到这样的简讯就可以方寸大乱从而露出马脚?别太天真了。」 「好一个死得其所,真的很佩服你给自己洗脑的本事,只是现在伯万灵在医院躺着,你跟我在这小小的教堂里躲避着警察的追捕,你承不承认都好,你们已经走到尽头了。」姜郃露出了某种笑容。 门外的响动越来越明显,这一次,连万寿涛也开始警觉了起来,他冲到窗台边拾起了匕首,将姜郃一便拉到了阴影中,他轻声低语:「真的很可惜,可能在某个平行世界里我们应该会是很好的朋友。还剩下三分钟,你想不出答案的话就跟你妈告别吧。」 「已经有答案了。」姜郃说道。他听见门外的脚步异常熟悉,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他知道生死只在这一瞬间的事情。 「那你还等什么呢?!」万寿涛质问道。 房间的门被砸了一下没有砸开,万寿涛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刀尖在姜郃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几厘米长的口子。 如果不是万寿涛的提醒,他绝无可能想到关于那串数字还可能代表的含义,人类的思维存在着信息茧房,喜欢围绕在自己熟悉的事物周围,因此当万寿涛收到简讯时,他首先想到的会是这个对姐姐和伯万灵都有着特殊意义的数字黑洞,是这间教堂,但在宋颖菲和姐姐之间,维繫两个人友谊之初的却是另一件东西,音乐和美术。 答案一早就藏在宋颖菲给出的提示中。 「我知道东西在哪儿了,但很可惜,你没机会找到了。」姜郃话音未落,房门被重重撞开,迎面冲进来两三位手持枪械的警官,为首的,正是白戈。 「万寿涛!放下武器,不要一错再错。」白戈见状握紧了手枪警告道。 「你还不快说。」万寿涛凑到姜郃的耳边咬牙切齿道,他手上匕首的刀尖已经挑开了姜郃好几处皮肉,鲜血顺着他的身体缓缓下坠。 「你走不了了,咱们一起呆在这吧。」姜郃笑道,他感到自己的身上已经逐渐冰冷,身体内的脏器都搅在了一起,他太痛了,痛到冥冥之中再次产生了幻觉,他看见姐姐就站在面前这帮人的身后,唿唤着他,只是这一次,他可能再也无法去回应这份寄託了。 「姜郃你撑着点,别睡着了!」白戈举着枪吼道。 可能是眼见着姜郃已经奄奄一息,万寿涛沉默良久后直起了背,他解开了姜郃的绳结,躲在他身后一步一步靠近窗边。窗外的街道上只停着两辆便衣车,依旧一片死寂,看样子眼前的只是先头部队,他不禁暗自窃喜。 「万寿涛。」门外又走进一位警官开口道,朦胧中姜郃认出了这声音,是周齐?她还活着? 那女人手无寸铁,从几人后面挤了进来,她的头上只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以看出也是侥倖生还。 「周警官,命真的很硬。」万寿涛笑着,但他的手分明在发抖。 「医院来电话了,伯万灵醒了。」周齐忍着剧痛说道。万寿涛明显吃了一惊,稍作停顿便开始询问起伯万灵的状态,可以看出,此刻在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个他仍在乎的人。 「他什么都说了,不要再让自己增加罪孽了。」周齐说道。 「你什么意思?」 周齐更靠近了两步:「关于他好心资助你读书但你如何冥顽不化一心想着復仇,以及你为了毁灭罪证杀害姜珊等人的事情,都跟我们讲了。」 「他…说是我做的…所有的一切?」姜郃感到脖子上的匕首在慢慢滑落,万寿涛有些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骗人的,你骗我,伯万灵绝对不会说这些的,你们不明白…他这些年帮了我很多…太多了…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你这个骗子!」 「或许,你自己跟他聊聊?」周齐掏出了手机,屏幕界面显示正在通话中,她吃力地点了下免提,是一阵平稳的唿吸声。 「餵…?伯万灵?你没事了吧感觉怎么样了?」万寿涛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要凑到电话跟前听清楚那一点一滴的声响。 「小涛啊。」电话那头传来伯万灵微弱的声音:「听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我没办法时时刻刻保护你管教你的。」 「伯万灵,他们说你跟他们都坦白了是我做的,是骗人的吧你不会这么对我的对吗。」万寿涛的眼角涌上来了什么泪水,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好冷,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颱风夜,他瘫倒在动弹不得的计程车骨架中,脸上都是雨水,那一晚,他以为自己撑不过去。 「小涛啊,不要让我这么多年的教育功亏一篑,不要挣扎了。」那男人疲惫地嘱咐着。 万寿涛将手中的匕首换了个方向,他眼中有什么光似乎消失了,是对新家人曾经的期待,还是幻想着等一切结束后迎来的第二人生就此幻灭。他看着外面暴雪后纯白色的街道,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越来越响。他笑了,是某种无奈的笑。 原来真的被姜郃说中了,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在这座城市游荡的那个小兽,晃晃悠悠十几年,都没能逃出这片钢筋牢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他将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脏,推开窗,坠了下去。 血将他四周覆盖的白雪融化了,画出了野兽最后的爪印,他又闻到了那晚雨水的味道,他没感觉到疼,只觉得被那十三岁的少年撞了一下。 第45章 44见日(中) 保安大叔已经来催促过两次了,宋颖菲依然神态自若地跑到跟前请求最后通融一点时间,她把没吃完的几块巧克力硬塞到大叔的手上,嘴上抹了蜜一般说了一阵好话。 大叔咂巴了两下嘴,春风得意地朝教室里这俩人说道:最后半小时! 这一点是姜珊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关于如何与人有效的交往并让对方乐于帮忙这个课程,实在是比数学试卷最后的那道大题还恼人。 平安夜接近了尾声,第二天便是高一的新生晚会。 「我曲子练得差不多了,现在走也是可以的。」姜珊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起书包。 宋颖菲三步并作两步跑跳着过来按住了正准备起身的姜珊:「干嘛!我的人生终极梦想都被你知道了你还想这么快回去啊,不想跟我多呆会儿?」 姜珊转头看向墙壁上这女孩方才刚写下的【成为伊利亚?列宾!】的豪言壮语,又见眼前这个正朝自己故意撒娇的模样,心里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她假装翻了个白眼,还是没能藏住自己的笑意。 「笑了笑了!这是我们认识到现在你第几次笑了啊,我看啊冰山很快变火山喽!」宋颖菲蹦蹦跳跳地跑上了公共休息室前面的讲台,自顾自地吹起了上面散落的布置气球。 她真的,让人捉摸不透的个性。姜珊心里想着,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你的呢?」讲台上的宋颖菲开口道:「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姜珊嘀咕着。 「你要是再说什么梦想是明天演出顺利之类的我真的会吃了你!」宋颖菲吹好了一个绿色的气球,把它拍到了空中。 「那就是做律…」 「不不不,也不能说律师之类的,我要听你最真实的回答。」还没等姜珊一句话说完,宋颖菲便未卜先知般将她的答案堵死了:「我知道阿姨是律师你从小耳濡目染很正常,但我想知道抛去这些因素,你对未来真正的期望是什么?」 「我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些,就好像我一直认为像我妈那样成为一名律师就是我自己的梦想。」姜珊低下了头,许久,她忽然抬头:「你为什么喜欢画画?」 「我看你是在拖延时间!」宋颖菲笑了起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讲台上胡乱抓起了几只不同颜色的气球,跑到姜珊跟前,在草稿纸上勾勒出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人类面孔。 姜珊还在惊嘆这女孩的天赋异禀,寥寥数笔竟可以如此惟妙惟肖,女孩半蹲在姜珊旁边,盯着她的脸问道:「你可以从它的表情里看出来什么情绪?」 姜珊摇了摇头,那是一张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她不知道宋颖菲是如何办到的,但仅凭这幅画而言,实在没办法感觉出来画中人丝毫的情感。 像是一切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宋颖菲一边笑着一边剪开了手中的一只红色的气球,摊开后成了一张红色的半透明碎片,她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头顶上的白炽灯光源透过那块碎片照到了图案上,那张面孔变成了浅红色。 「现在呢?」宋颖菲问道。 「生气,它在生气。」姜珊兴奋地说道。 宋颖菲没有作声,依次剪开了蓝色的,绿色的气球,那画中人时而愤怒,时而忧郁,时而沉稳,时而狂热。同一个图案在不同的光源照射下,竟拥有了完全不同的情感,那么多的瞬间里,它是死物,也是鲜活的存在。 「色彩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宋颖菲站起身说道:「它们本身不具备任何含义,只有当你的眼睛看向它们时,它们便有了对应的意义,很美的意境不是吗?」 姜珊彻底被这女孩迷住了,她不知道这世界上会存在这样的一个人,像是身处这世间,又像是超然于世俗之外。当她谈论起这些线条和色彩时,像是在谈论某种世间不存在的东西,对照之下,连她都开始轻声发问,自己的那些冠冕堂皇的梦想真的是法自本心吗。 「好啦,我不会强迫你的」宋颖菲笑着跳到姜珊身边,指了指墙上的时钟,还有两分钟指针便指向零点,圣诞节即将正式来临,女孩继续说道:「要是你现在还不确定,那这事儿就先放着,但我们约定好哦如果你哪天确定了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情,你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如果你在这之前会看曲谱了我就第一个告诉你。」姜珊打趣道。这当然只是玩笑话,面对宋颖菲这样事无巨细的关怀,她需要让自己冷静起来,她太知道习惯一个人的陪伴是什么样的滋味了,更知道当这样的陪伴消失后,日子会有多么落寞。 「我答应你。」宋颖菲笑着看了下姜珊,又转头直视着正对面的时钟,小声倒数着。 心里的冰彻底化了,那上面蜷缩的北极熊此刻在心尖疯狂起舞。姜珊看着这女孩的侧脸,那是一张此时此刻全世界最动人的侧脸。 「是的,我很美我知道,但你现在跟我一起倒数,快点。」宋颖菲把姜珊的脸扒拉到一边,还在笑着小声倒数着。 「3,2,1,圣诞快乐!」宋颖菲转身扑过来给了姜珊一个大大的拥抱,姜珊吃了一惊,两只手耷拉在女孩的身后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姜珊,谢谢你今年的出现,这是我最棒的圣诞礼物了。」姜珊听见这女孩在肩膀上小声说道。 她心里沉了一下,她知道从此以后,自己拥有了新的牵挂。 禁止入内的牌子被雪遮掩了大半,暴雪过后整个园区荒凉沉寂。 大型的作业机器和车辆已经停在了庄园的沿路,只等冬天结束便可以破土动工。人心的浮躁总要比这季节的更迭来得更快些,尽管交接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这座存在了数十年的庞然大物就已经从社会之荣光变成了眼中钉。 北岸新区的开发刻不容缓,周宪淳的商业帝国随着他的陨灭在做着最后的苟延残喘,很快的,向日葵庄园所在的土地成了北岸发展的重中之重,当这片密林和这来自旧日帝国的残余倒塌时,新时代的楼宇和商业版图将在这里崛起,它们将会是哈市下一个时代的命脉。 三月份,向日葵庄园的拆建工作将会正式启动。 伯万灵顺着没过小腿深度的脚印艰难地前行着,大雪过后已近年关,这片区域再没有其他外人来过,循着这唯一留下脚印,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脚印一路延申到红砖钟楼,最后在那大门前消失了。已经是午后三点,但阳光没有带着丝毫的热度,伯万灵感觉脸被寒风撕扯得生疼,却仍然小心谨慎地在门口徘徊观察了许久。他将门打开了一点缝隙努力将身子钻了进去,避免那门发出喑哑的叫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门内的景象再无向日葵庄园昔日的辉煌,阳光透过琉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光芒下满是悬浮的尘埃。倒塌的悬樑,陈旧的装束,腐败的植物,破碎的镜框,周宪淳死亡后,向日葵会便逐渐走向了尽头。 他小心穿过一地的垃圾,一层的向日葵咖啡馆已经蒙上了无数的白色桌布,曾经仿佛无尽的展品长廊如今也只剩下了数不尽的铁艺框架,透明玻璃,穹顶之上的壁画却还保持着往日的鲜艷。伯万灵站在楼梯间的黑暗处,见这满地的狼藉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他没有时间加以感怀,倘若错过了今天,那么属于他的机会便会彻底结束了。 他需要尽快找到那个人的踪影,只要找到了,一切便可以结束了。他在心里念叨着,却没成想就在那二楼楼梯的衔接处,一个黑影在那里矗立良久。 那黑影慢慢往下踱步,夕阳变换成不同的角度照在他的脸上。 伯万灵注视片刻,脸上忽然轻松了很多。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46章 45见日(下) 「什么时候发现的?」伯万灵满脸笑容地走向了一层的中央大厅正中间,正对着那条黑影。 黑影慢慢走下楼梯,脸上的伤疤逐渐清晰,两个人面对着面,只相隔不到几米的距离。 「我大概也清楚,毕竟,你是如此大费周章策划了一切,也就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跟踪你。」伯万灵跺了跺鞋上的积雪继续说道:「我承认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你的存在,如果不是意外,我应该到现在都没办法猜到发消息的人会是你。」 那黑影坐在了台阶上,手上像是把玩着什么东西。 伯万灵继续开口道:「自从收到那条消息之后我就很好奇,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还有谁,一直以来难以接受姜珊的离去,并且又有办法接触到姜珊案件的东西?又是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急于把一切调查清楚?」 说罢,伯万灵朝黑影扔来一份半年前的都市简报,侧版的角落里,是一则关于向日葵会的快讯。 「直到有天我看到了这个,周家的集团和项目方达成了合作意向,三月份,向日葵庄园就要不復存在了。」伯万灵背着手四下里来回踱步,继续说道:「她知道自己等不了了,这座庄园一旦动工,所有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件的证据都将???会消失,这个冬天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伯万灵走到了黑影跟前,蹲下身子轻声道: 「是这样吧,周齐。」 周齐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浮现出了某种满是诡谲的笑容。 「难怪姜珊很信任你,你确实心思缜密。」周齐开口道:「只是我非常好奇,你是从哪一点开始怀疑是我给你们发的消息?」 「小马的姐姐。」伯万灵说道。 「马姨姐姐?」 「你早就调查出了小马姐姐的下落,知道可以顺着那条线查到我的身上,但你偏偏等到姜郃回哈市了以后才有所行动。」伯万灵继续说道:「因为你知道只有利用姜郃才能引出万寿涛,那孩子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原来如此。」周齐有些如释重负:「万寿涛那孩子又何尝不是被你蒙在鼓里,临死前还在替你隐瞒真正收到消息的人其实是你这件事。」 伯万灵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紧缩了一下。 「兔死狐悲,万寿涛死去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你的了。」周齐愤恨的说道。 「你错了,倏忽那么多年,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伯万灵背过身去,从身后掏出来一把仿制的气枪:「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到此为止吧,你能回到这里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东西了,带我去看看。」说罢,他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的女人。 周齐几乎没做什么挣扎,站起身缓步向大门走去。 「我希望我们可以彼此合作,找到东西,我放你走。」伯万灵在身后说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你现在是举着枪在威胁一个警务人员,你觉得你逃得了吗。」周齐一边前行一边说道。 「今天这里没有这些身份,我只是那个伯叔,你还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女儿。」 周齐冷笑了一声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不远处向日葵咖啡馆的破旧灯箱牌匾:「不知道那个灯还能不能亮起来了。」她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伯万灵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激怒地有些失去了耐心:「我不是一定需要你的合作,有你没你对我来说只是时间上的区别。」 周齐似乎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忽然跑到咖啡馆灯箱的电源处,胡乱翻着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找到了那灯箱的开关。她轻手轻脚地将那电源开关插到了墙壁上,那灯箱伴随着电流重新碰撞的声响,低鸣了几声后重新闪出了白光,照亮了上面的向日葵图案。 「姜珊的日记里写到了当年向日葵庄园开放日时她在这里见到宋颖菲的事情。」周齐盯着那灯箱牌匾开口说道:「宋颖菲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指给她看了一幅编号为 1643 的蓝色向日葵画作,是的,就是这个你们以为是圣伊维尔教堂坐标的编号。」 伯万灵也走近了几步,盯着那个灯箱满脸不解。 「姜郃跟我讲,之前万寿涛在绑架他的时候问过他这个问题,还提到了你们的那个数学谜语。但其实所谓的那个谜语并不是人尽皆知,那只是你跟姜珊之间的秘密,宋颖菲真的会知道那数字代表的含义吗,如果确实是教堂的坐标的话,你们应该早就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周齐继续说道:「1643,蓝色向日葵,如果是只属于她们两个小女生之间的语言,又会是代表什么。」 伯万灵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周齐的揭晓。 「音乐和美术。」周齐有些兴奋地拍了下手:「她们两个人都对艺术有着自己的追求,据我所知宋颖菲是个画家,姜珊的钢琴水平高超,这二者就是她们之间无需破译的语言。」 周齐看了下手錶,低声嘟囔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时间?」伯万灵问道。 「在音乐的入门阶段里一般你要会看谱子,这一点上我确实也只是初学者水平,几乎没什么音乐天赋。」周齐一边说着,一边又翻进了咖啡馆的灯箱电源处:「其实,简谱里的 1234 都有它们对应的音名,说实话,哪怕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如果不是姜郃在那生死关头破译了出来的话我也几乎快忘光了。」说罢,她终于找到了那根连接着灯箱的电源线。 「这么一来,如果数字 1643 代表的不是坐标而是简谱里的【do fa mi】,那么它们对应的音名就应该是 c,a,f,e,眼熟吗?」 「café,咖啡馆?」伯万灵回答道。 「回答正确。」周齐擦了擦脸上的灰说道:「那蓝色向日葵又代表什么呢,要知道姜珊的日记里写到那个画作的作者是当时向日葵会里的一个七岁的孤儿受助者,他眼中的向日葵为什么会是蓝色的?刚刚看到这个灯箱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别卖关子。」 「这座庄园在整个北岸的密林深处,四周都是树林,秋冬季节还好,夏天的时候我猜这里的蚊虫应该让人不堪其扰。一般在这种地方,人们会安装一种灭蚊的特殊光线的灯。你有现实见过类似的东西吗,好用是好用,只是那灯光实在是阴冷得可怕,没办法用来照明。那灯光好就好在是能够蓄电的,当电池充满后一般能够供给数小时的电量。」说罢,周齐把灯箱的开关拔了下来,只见那白光闪烁了几下随即扑灭,几秒钟后,那灯箱牌匾透出了微弱的蓝色光斑。 「这牌匾里将两种类型的灯光装到了一起。」伯万灵说道。 「是的。」周齐翻了出来蹲在了伯万灵身边,继续说道:「如果你蹲下来,用一个七岁孩子的身高高度在这时候看向牌匾上那朵向日葵,会发现它正处在这蓝光的正中心。」 「所以就会有蓝色向日葵。」伯万灵大吸了一口气。 「我想那孩子应该是在某天咖啡馆闭店了之后路过了这里,看到了这一幕,而这些,又恰好被宋颖菲利用上了。」周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伯万灵有些恍惚,没想到千辛万苦寻找的罪证,就藏在这间一直被忽视的小店里。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彻夜难眠,如今终于可以结束了。 「为什么要杀宋颖菲啊。」周齐低着头忽然开口问道。 「在说什么胡话,她不是…」伯万灵没有功夫再去牵扯这些过往,他的思绪已经被即将到来的喜悦占据了,他用眼光扫射着咖啡馆内的陈设,企图寻找到证据藏身何处的蛛丝马迹。 「不是你杀的?事到如今没什么必要向我隐瞒了吧。」周齐捏紧了拳头。 「怎么,比起姜珊和你父亲,你更关心她这位朋友吗?」伯万灵将枪口抵在了周齐的眉心上问道。 「姜珊是因为她死的,我需要知道真相。」周齐回答道。 伯万灵像是已经做好了灭口的打算,反倒少了很多牴触的情绪,也许是对即将到来的胜利胜券在握了,他放下了枪口,找了块没什么杂物的桌子坐了下去。 「那是 2005 年夏天的颱风夜了。」伯万灵沉默片刻开口说道:「那一天我女儿在红星街出了事儿,你也应该知道了,当时小涛是嫌疑人,为了报仇我也差点失手杀了他。几年后刑期结束,出狱后发现妻子早已病倒,我无法接受命运的接连打击因此准备求死。就在那圣伊维尔教堂里,我在那个夏天和姜珊相遇,她救了我给了我第二次重生的机会,我以为事情本该到此结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周齐的拳头几乎快要捏碎。 「阴差阳错的,我发现小马就住在她们的老小区里,只是再见面时她已经疯疯癫癫对我惧怕无比。我和你父亲曾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你应该还记得崽崽也经常在周宅来往对她们彼此熟识,几年的时间应该不至于如此物是人非。我当时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藉助姜珊这层关系接近小马,这么一想她那时候明明也不大。」伯万灵像是彻底陷入了回忆中继续说道:「那之后,我终于有了进展。我女儿出事不久之后,小马便突然离开了周家,并且曾经去了趟鑑定中心取回了某种检测报告,后来那检测报告被她弄丢了,她开始怀疑是暗中有人捣鬼,坚信是冤魂索命。」 「马姨也是你杀的吧。」周齐像是在发问也是在回答。 「不错。」伯万灵几乎没有犹豫:「当她发现我在她屋子里时她几乎跪下来求我,求我不要埋怨她知情不报,她说她很想还崽崽一个公道,只不过如今检测报告丢了,她也很怕周家人的报復,她求我看在过去崽崽很喜欢她的份上饶她一命。真的好笑,她竟然会认为我能网开一面?我这才知道,事发后不久她就察觉出了周宪淳的异样,她跑到你姐的家里将车上还没被大雨沖刷干净的痕迹拿去化验,证实了崽崽的意外出自于周同的那辆车。她???明明一早什么都知道,但她选择什么都不说。我冲动之下杀了她,用了一种最折磨的方式让她死于毒物,我想让她在无尽的痛苦里认错。事情结束后,一方面我需要筹划对于周宪淳的復仇,一方面我觉得愧对姜珊,于是我选择了消失,一消失就是好几年。」 碎片正在逐渐被拼凑,周齐没有想到那个暴雨的颱风夜,一下就是十几年。 「周宪淳十分谨慎,他编造了一系列证据证明周同赌气远渡重洋定居了海外,我的復仇计划不是受到了阻碍,是彻底被阻断了,好像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将他绳之以法。于是我开始暗中出入向日葵庄园给他投毒,用我最擅长的方式取走他的性命,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转机。」伯万灵捂紧了身上的大衣外套,继续回忆道:「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忽然派人找到我,可能是我女儿的事情已经被他彻底忘记了,又或者是他已经对身边所有人产生了怀疑,总之,中毒的事情让他找到了我帮忙调查他身边亲近的人,天可怜见,这是上天给我创造一个名正言顺接近他的机会,于是我假意推脱之后便欣然应允了。他怎么都想不通,在这之后自己的身体状况反而更加每况愈下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自己。」 「为了復仇你确实煞费苦心。」周齐说道。 「如果是你,你不会吗?」伯万灵反问道,见周齐没有作声,便继续回忆道:「也是在这个时候,周放进入了我的视线。他是周宪淳的私人秘书,底子干净人也有能力,这样的一个人却让我在调查时发现他和周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而他,似乎在周同死亡后,努力在抹去这些痕迹。那个时候我几乎确信了,原来想要周宪淳死的,不止我一个。我开始将所有的精力转向了这个人,毕竟,如果可以藉由他人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总好过玉石俱焚,我不放心留崽崽妈妈一个人生活下去。也是在这时候,我才彻底明白了姜珊所说的,她在庄园见到了好朋友的事情是如何理应发生的。」 「你发现了宋颖菲和周放在合作?」周齐问道。 伯万灵笑了笑:「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復仇计划运用的方式,和我曾经对姜珊父亲做过的方式一样,用鬼魅一样的缠身手段诛心。周放利用宋颖菲和周同长相极为相似这一点,给周宪淳寄去了无数张新鲜的索命照片,那些照片张张泣血,可以理解周宪淳所遭受的精神打击。但很快她们的合作破裂了,周放无法继续满足宋颖菲日渐长大的胃口,队友的背叛又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彻底乱了阵脚,只能暂且把宋颖菲囚禁了起来。」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杀了宋颖菲。」周齐看了眼窗外,日暮西沉,光线越来越黯淡。 伯万灵也察觉到了天色将晚,站起身拍了拍身子,重新把枪口对准了周齐:「真的很可惜,本身我们的计划井水不犯河水可以相安无事,但偏偏不凑巧,我发现他们曾经寄给周宪淳的一张照片里,拍到了我曾经出入过向日葵的证据,而那张照片的时间,远比周宪淳拜託我调查的时间早得多。」 「那张照片可以证明你早就在向日葵庄园出没了,原来如此。」周齐恍然大悟,想起了周宪淳房间那曾经消失的一张照片。 「不错,宋颖菲也发现了这一点,那孩子真的很聪明,仅仅是这些片段就被她拼凑完整了,那真的很抱歉,我和她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了。」 「你明明知道宋颖菲对姜珊有多重要。」周齐感觉胸中火烧一般的疼痛。 「我知道。」伯万灵低声说道:「但我也知道,一旦姜珊了解了宋颖菲的真面目,她也绝不会再跟她做朋友了,我只是替姜珊保留了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形象。」 「凭什么要你来做决定。」 「什么?」 「凭什么要你来替姜珊决定要不要跟另一个人继续相处,凭什么要你来决定一个人该死还是该活?如果说马姨,周宪淳是因为他们有愧于你,那宋颖菲对不起你什么,你只是在给自己的无辜杀戮寻找正当理由,你早就清楚自己已经背离初衷了。」周齐怒吼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呢,你知道失去女儿的感觉吗,你知道妻子病倒随时会消失的忐忑吗,你知道忍辱负重数年最后什么也没得到的滋味吗?你什么都不懂,明明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什么只是一个夜晚,所有的幸福都消失了。」伯万灵垂下了胳膊近乎嘶吼着。 「我懂。」周齐的声音渐渐平静。 「你不是一直不知道宋颖菲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告诉你,我相信我父亲一直没跟你详细讲过他曾经险些丧命在雪山的故事。」周齐说道。 「玉女峰吗?」 「不错。」周齐答道:「那年他们一行几人攀登玉女峰却遭遇了沿途的雪暴,队伍的年轻领队因为发生意外导致下半身瘫痪,其他几个人一致同意丢下这个累赘寻找出路,当时唯一投了反对票的,就是我父亲。」 「我只知道一些大概。」伯万灵说道。 「性命攸关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相信那个年轻的领队应该深有体会,他没想到在自己都已经放弃希望时,有个人却没有放弃自己。后来我父亲和那个康巴年轻小伙都获救了,他及时获得了医治保住了双腿,他感恩父亲的恩德,于是离开了那片雪域高原,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他的人。」 「从来没听说过他身边有这么个人物。」 「我相信不光是你,可能除了周宪淳以外再没人知道他是谁了,他更换了姓名,更换了背景,他开始替周宪淳去做一些商业上并不光彩的事情,后来,熟悉他的人都会叫他,刚哥。」 「刚哥…那个连环杀手?是周宪淳的人?」 「当年那位调查记者惨死的事件,正是他的杰作。」周齐继续说道:「他直接对周宪淳负责,想必也是可以暗中出入庄园内的各个角落,我猜,一定是某天他意外在地牢内看见了被囚禁的宋颖菲。他惊讶坏了,因为眼前的女孩和数年前失去联繫的姐姐是那么的一致,而宋颖菲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加以利用,因为刚哥是一定会救姐姐的。」 「为什么?」 「当年在雪山之上,让周宪淳下定决心拯救自己的,正是姐姐的迴响,更别说我们这几个孩子,他都在暗中看着长大很难不视为己出。」 「难怪警方会在他家中搜罗出宋颖菲的衣物,难怪明明不是他下手的他却承担了宋颖菲死亡的罪责,因为他以为把宋颖菲囚禁起来的是周宪淳,下手的也是周宪淳,原来他一直把宋颖菲认作了周同。」伯万灵如梦初醒:「只是这些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你们警方当时调查了他很久也没什么线索。」 「刚哥对我和姐姐的事情表现得太熟悉了,姜珊又在日记里提到周宪淳不止一次呢喃着当年雪山的故事,我想在他心中,这件事某种程度上成了他人生的分水岭,是他能够不断自我安慰的时刻。于是我开始调查那群登山者后续的状况,顺利地查到了那个康巴汉子线索。我想,宋颖菲应该是先被刚哥救走了之后藏在了他自己家,之后宋颖菲又从他家逃走碰见了你,这才真正的羊入虎口。」 伯万灵没有回答,他仍记得那天对女孩起了杀心的心情,当女孩认出了伯万灵曾出现在向日葵庄园的时刻,她的生命便已然画上了休止符。 「姜珊的日记里,真的会记录得如此详尽吗,我是说,这故事里所有的一切,你似乎都像个亲歷者。」伯万灵开口问道。 周齐笑了笑,走进了咖啡馆内,他翻过吧檯的玄关,最后在一个侷促的杂物间前停了下来:「如果我说日记不止一本呢,我的意思是,从上初中开始,姜珊便开始养成了记录日记的习惯,有了这些再配合坚持不懈的调查的话,会不会足够详尽。」 伯万灵跟了上去:「我没想到姜珊会坚持到这种程度。」 「她怕忘记。」周齐翻动着杂物间的手忽然停住了,她神色悲伤得说道。 「什么?」 「初一学期的日记扉页,姜珊在那里写道,她刚结束了一个最棒的夏天,但很可惜那时的自己没有记录下来,她很怕时间久了这些快乐的记忆会丢失,所以她开始写日记。」周齐深吸了一口气:「还不懂吗,她是怕忘记你。」 有什么东西正在遏制着伯万灵的嗓子眼让他没办法喘气,他憋红了脸努力唿吸着,这来自旧日的记忆正一拳一拳击打着他全身每一个细胞,然后把这些组织???纤维撕碎咬烂,看着它们一件件沉沦在名为报应的无间地狱中。 有什么东西忽然碎了,伯万灵感觉自己没有力气继续去挣扎了。那个女孩,那个曾视自己为父亲为导师的女孩,那个在冰冷的夜坠下大桥的女孩,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耳边一遍遍质问自己:为什么? 「要放弃了吗,来都来了。」周齐一边说着,一边掰开了杂物室的一块木制隔板,地板上忽然打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内侧是一道悬梯,下方是漆黑一片的深渊。 周齐看了眼身后已经近乎失去血色的男人,笑着爬了下去。 伯万灵紧随其后,等双眼适应了这地底的黑暗后,才发现这长长的通道内竟还存在着微弱的光源。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明白,既然宋颖菲和姐姐长相那么相似,那开放日当天她是如何穿越满庄园的人群跑到这里来的?尽管姐姐离开已经有几年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认出来吧。」周齐一边摸着墙壁在黑暗中前行,一边说道:「后来我猜想,宋颖菲之所以把谜语设定在这间咖啡馆,并不是因为它藏着些什么,而是因为这红砖钟楼地下的密道,其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话音未落,周齐推开了眼前沉重的大门,映入伯万灵眼帘的,正是他曾经窥见的周放和宋颖菲最初的秘密基地,以及最后化作的地牢。 红砖钟楼地下的密道连接着庄园的双子塔。 「我想庄园的孩子们曾经管双子塔叫惩戒之屋并非空穴来风吧。」周齐走到正中央的圆弧牢笼前,用指尖划着名钢铁上的锈痕:「也许当初那位苏联大亨建造这片庄园的时候,这里就是用作关押什么人的地方,只不过后来那通道荒废掉了,直到再次被周放和宋颖菲发现,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宋颖菲的那些照片可以像鬼魅一般出现在庄园的各个角落。」 伯万灵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翻找,这地下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几个房间都大差不差几乎都已经落满了灰尘。他瘫倒在椅子上,把枪甩到了桌子上。 「我不懂,这里什么也没有。」伯万灵双手抵着太阳穴,余光还在不停翻找。 「一直以来就什么都没有。」周齐拉开男人对面的椅子,吹了吹灰。 伯万灵吃了一惊,抬头望向面前的女人。 「我想宋颖菲当初之所以会告诉姜珊关于咖啡店的谜语,可能也只是在担心自己会遭遇到什么变故。毕竟,她和周放做着一样的事情,留下那些证据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是以防万一,但我推测那天姜珊和宋颖菲在红砖钟楼的相遇并不是宋颖菲事先就计划好的。」周齐说道。 「所以她是在骗周放的,她以为会让周放恐惧从而索要更多。」伯万灵说道。 「姜珊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有时候两个人呆久了,连思维方式都一模一样。」周齐说道:「那天晚上在桥上,姜珊是在跟自己下赌注。」 伯万灵没再说话,他不敢抬头,害怕稍一露相自己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她在赌自己如果那样告诉你,你是不是会为了她,从而自己选择自首。」周齐说着笑了起来:「大傻子,真的太傻了。」 「够了够了!」男人愤怒地推开桌子站了起来,他抓起了枪抵在了扳机上吼道:「没完没了!我有愧于姜珊这点我认了,但你少来了,我对你再也没有耐心了,赶紧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为什么你一定要认为她们会藏着证据呢?」周齐笑着用手指在桌上轻弹了起来:「这首虫儿飞是我姐姐教我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最后一首,她说等我学会了要继续教我的,可我太笨了又喜欢偷懒,一直到她离开前没多久才学会。」 砰! 气枪打出了第一发子弹,不偏不倚射进了周齐身后的柜子里。她惊了一下,努力让自己重新保持着镇定。 「我说了,我对你没有耐心了。」伯万灵将枪口指向了周齐。 「你也知道那简讯是我发给你们的,姜珊的手机卡在我这里,所以我一直能登上她的各个软体。也是在她走之前没多久,她在备忘录里写下了最后一句话:准备放弃了,果然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周齐说道:「还是不懂吗,那晚在铁路桥上,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她都已经决定放弃了,她仍在那里坚持的理由…不惜欺骗你藏有证据的理由…」周齐觉得自己的喉咙堵住了,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挡住了视线。 伯万灵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那晚仍在那里坚持的理由,就是因为相信你。」周齐蜷缩在椅子上,他再也没力气说话了。 「一派胡言!」伯万灵近乎歇斯底里疯狂吼道,他抓起周齐的衣领,将她扔进了中央的牢笼之中,扣上铁索后,癫狂愤怒地砸着铁笼:「我一定会找到的,我看你能在这里坚持多久,浪费时间听了你这么久胡话跑到这个鬼地方,声东击西吗。」说罢,男人开始狂笑,胜利明明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了。 「一定就在这楼上,一定是的,你就是故意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我恨我没有早点杀了你,你等着等我找到的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是如何毁掉它们,你哪儿都去不了了。」伯万灵一边大笑,一边敲打着笼子。 「可是,你也哪儿都去不了了。」周齐一屁股坐到了笼子中央的地上。 「你说什么?」 周齐拍了拍手掌上的灰:「今天来的时候我就确认了双子塔的出口已经堆满了建材彻底封死了,红砖钟楼的机关我在爬下来的时候也已经给撬坏了,那边从内部应该是打不开了。伯叔,我们俩可能要一直待在这儿了。」 「我杀了你!」伯万灵吼出一口暗血,吐在了地上,他擦拭了下嘴唇,给枪重新上好了膛,那模样像来自地狱的恶鬼。 周齐仰头看向地上那团暗黑色的物质,笑道:「我早应该想到的,你给我父亲投毒那么久自己又接触毒物那么杂,迟早会伤及自身,看样子不是我们俩一起呆着了,你应该会比我早一点,至于我,明年三月下去找你。」 砰! 肩膀变得温热,周齐低头看着自己变了颜色的胳膊,血液正在翻涌而出,她的笑容逐渐凝固在了脸上,重重倒了下去。 又是两口老血,伯万灵跪在了笼子外面,靠在了墙壁上,从没有哪一刻唿吸会如此困难,他感觉嗓子里都是淤积的血块,他听见笼中的女人还在发笑。 「坚持住啊伯叔,你现在走了我该多寂寞。」说罢女人躺在地上仰天大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伯万灵倒了下去,他看见天花板上那明灭的灯光,像是重新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夏夜转瞬即逝的流星。 只是那时年轻的他并不知道,数十年的时光轮转,比那流星迅疾。 「到底在高兴什么,你自己明明也逃不出去了,为了抓我准备牺牲自己了吗?」伯万灵躺在地上侧过头看向笼中的女人,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煳,他不知道蒙上来的是泪水还是血水。 周齐努力支撑着身体爬向了笼子边缘,吃力地靠在上面:「只是在做一件十几年前就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周齐的头渐渐垂下,她看见了颱风夜那晚狼狈的自己,看见了目睹至亲相杀却选择了沉默的自己,看见了明知生父中毒却在某些瞬间希望报应得逞的自己。几十年岁月荏苒,她并不是卧薪尝胆坚持不懈的孤胆英雄,她恐惧过懦弱过,侥倖过迷茫过,她本可以这样过完这一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你也一早就知道了对吗。」伯万灵的声音渐渐无力:「你早就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你跟小马一样,你们什么都没说。」 是啊,为什么呢,十几年来周齐不止一次的如此反问过自己。因为,是家人吗?那姐姐呢,姐姐的死又算什么? 伯万灵像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也爬向了笼子,他趴在地上晃动着那些牢不可破的支柱,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伯叔。」周齐握住了那双牢笼上的手:「我们都不是无辜的人。」 伯万灵抬头看着周齐,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他不记得自己何曾如此畅快淋漓地哭过了。这么多年,他好像早就习惯了在黑暗里阴暗地潜行,为了所谓的大义,一路上抛弃了所有人,临到头来在这地下的古老监狱中,似乎才舔舐到久违的自由。 他重新回到了那个傍晚,在那个教堂的阁楼上,他倒在一堆散落的经书旁惊魂未定,面前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 「脚踩着经书救人,不怕那帮傢伙怪罪吗?」他问道。 「如果救人也是错的,那这样的???神不是我要见的神。」小女孩说。 伯万灵笑了起来,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第47章 尾声 三月初,乍暖还寒。 这年松花江上的江冰比往年化得更早些,到处都是破碎的冰凌,它们彼此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随着逐渐恢復的水流奔赴下一个季节。 白戈坐在驾驶室小心翼翼地抿着保温杯里的热咖啡,不时发出啧的一声,后排一叠手套扑了过来打到了他的羽绒服帽檐上。 「怎么大小伙子净出小老头怪声呢。」女人说道。 白戈大笑起来,透过后视镜看向后面的女人:「真不能怪我,咱所需要点新鲜血液了,不然总跟大家呆一块儿我都染上恶习了。」 「大家?包括我?」女人反问道。 「不不不!」白戈轻轻拍了下自己嘴:「是除了周所您以外的大家。」 周齐笑了笑,看向窗外。不远处的江边,姜郃和邓丽娇正在祭奠着姜珊。 两个月前,施工方的探测人员希望赶在春节前完成初步的现场勘测,当他们循着建筑图册找到了双子塔的地下室时,在里面发现了一对几近奄奄一息的男女,二人最终得以获救。 刚刚的那一下动作惹得胳膊还在隐隐作痛,周齐嘶了一下握紧手臂,中了弹的那只胳膊如今像是还没能完全恢復。 「医生都让您多休息了您看看。」白戈转过头说道:「真的是搞不懂您,要我说当时在那地下室里伯万灵准备自杀您要不拦着多好。」 周齐又是一记手套轻轻扇了过来:「我告诉你我这胳膊好不了都赖你了。」 「我是真觉得不公平,他这一出来良心发现自首了,您倒是跟着受伤了,姜珊和宋颖菲她们…她们也活不过来了啊。」白戈扭头看向窗外,周齐感觉到了这少年的愤恨。 「我们是警察,心里有怨恨可以,但行动上绝对不能做对不起这身衣服的事儿,法律是需要被信仰的,如果连我们执法者都不再信仰法律了,那会很可怕。」周齐说道。 「我就是有点难过。」白戈盯着窗外继续说道:「那天我收到了姜珊的消息,我真的很开心,哪怕我知道这是多不可能的一件事,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我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原来是不能的,这么多年,我都快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了,但是啊,我真的好想她。」 周齐看着前面少年的背影,低头说道:「有人惦念着就不算真的离别,只要我们还在回忆着她们,她们就没有走。」周齐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白戈,还是说给了自己。 白戈振作了一下精神,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伯万灵什么都交待了吗,包括陈敏之吗?」他想起了这宗曾和姜珊一起经歷过的至暗时刻。 周齐点了点头:「陈敏之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当时吴大勇用电击枪将她电晕后背到了天台大门前却发现门锁住了,于是他将陈敏之放在了那个夹层的楼梯间,自己返回保安室取钥匙。已经是凌晨的时间且来回不过十分钟的距离,他料想出不了什么差错,但他永远也无法估摸到伯万灵这个变量突然出现。」 「当晚伯万灵也在?」 「伯万灵当晚见过周宪淳,完毕之后由于大雪封城他当晚暂时住到了宿舍中。因为要躲避一楼的监控录像,所以他进出都是爬着楼后的消防天梯到达天台,再从天台返回宿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我曾经在採访录像里发现在陈敏之的房间中遗落了周宪淳的药盒,两个人当晚是见过面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错,周宪淳当晚确实和陈敏之见过面,具体说了些什么不会再有人知道了,但这一幕一定也被伯万灵看到了,所以当后来你和姜珊再去的时候,他才会跟在附近。后来你们的採访结束凌晨时分,当他重新爬回天台打开那道门,这才发现门后正逐渐甦醒的陈敏之。」 「我明白了,陈敏之一定是把伯万灵误认成了是电击自己的兇手。」白戈说道。 「不错,陈敏之惊吓过度,挣扎着慌不择路跑向了天台,当晚的暴雪能见度不足几米,又是在积了一层雪没什么照明的露台上,伯万灵看着她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但他仍然清理了自己的痕迹不是吗。」白戈说道:「说是意外,他还能面不改色的在那种时刻把自己来过的痕迹全部抹去,如此歹毒的人怎么能算得上完全无辜,哪怕他匿名报个警,陈老师说不定也可以抢救一下,不至于年纪轻轻…」 「我相信这一次他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了,法律会给他这样的人最公正的审判的。」周齐说罢惊了一下,她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有些陌生,这些话竟像是出自肺腑之言。 白戈点了点头不再作声,周齐看向窗外,那对母子的背影竟成了某种新的慰藉。 邓丽娇和姜郃坐在江边的堤坝上,面前是将将燃烧殆尽的篝火。 「我们有多久没有聚一起了?」邓丽娇看着那翩跹的火苗开口道。 姜郃伸了伸腿转头看向母亲:「几年了吧。」 邓丽娇把围巾摘了下来,盖在了姜郃的腿上,沉默了许久,两个人几乎同一时刻发出了声响,母子俩面面相觑笑了起来。 「你先说吧。」邓丽娇笑道。 「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您为什么对姐姐要求那么严格,印象里好像从没有夸奖过她,哪怕她已经非常优秀了,我不知道我就是突然想到这些的。很多关于姐姐的事情我也是看到了她的日记这才知道,原来在那些我觉得习以为常的日子里,她经歷过那么多黑暗挣扎的时刻,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什么都没说过。」姜郃有些落寞:「我就是偶尔感到遗憾,如果那时候她在我们身边得到了足够多的温暖,我们会不会可以早一点避免这些。」 邓丽娇看着姜郃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答,直到面前的篝火完全熄灭,她忽然开口道:「你姐姐…和你们爸爸长得太像了。」 姜郃一脸疑惑地看向邓丽娇。 「是的,姜珊和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每次我看到她,总能想起我那些懦弱的时刻,我知道身为母亲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我确实是为了逃避。」邓丽娇说道。 「逃避…什么?」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姜比讳出轨的事儿。」邓丽娇回答道:「就在你们很小的时候,就在他第一次犯下这事儿的时候,我一直都知道。后来他向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我信了,然后第二次第三次,人总能找到无数的理由说服自己,以至于到后来我也麻木了。但我没想到,姜珊她也发现了这点。」 「姐姐她也知道?」 「那时候她才多大,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那么小的年纪就懂得不断暗示我了,也许是我的迴避让她明确了我的态度了吧,从某一天开始,她再没有跟我提起类似的事情。很讽刺吧,这么懦弱的一个妈妈,竟然有着这么一个勇敢的女儿,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姜郃没再作声,他知道这是邓丽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声。 「后来姜比讳主动提出了离婚,我同意了,我以为事情就会这么顺利度过。」邓丽娇继续回忆着:「后来某天,我和他在外地的一个商务宴请上偶遇了,晚宴结束后他找到我,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姜珊有着并不匹配她年龄的心智和手段,我想继续追问下去但他什么都不肯再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姜比讳肯主动提出离婚,只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看不懂自己的女儿了。」 「你害怕她了?」 邓丽娇摇了摇头:「有什么母亲会害怕自己的孩子呢,那种感觉更像是模煳的不真切的,她不再是我了解的那个小女孩,年岁越大她变得越优秀,越凸显了我骨子里的自卑和软弱。如果我可以早一点当断则断,哪怕只有你姐姐十分之一的魄力,也不至于让她完成本应我做的事情。这种遗憾时间越长越会被放大,放大到我开始习惯性否定你姐姐的一切,等我意识到这点时,却发现什么都晚了。」 姜郃把腿上的围巾还给了邓丽娇:「这些你本该跟姐姐说的,我相信姐姐那么聪明,听到这些即便有些伤人,也要比不明不白受着忽冷忽热的母爱好得很多。」 邓丽娇若有所思地看着江面,那渐渐化开的坚冰好像横亘在心头多年逃无可逃的迷津,如今终于慢慢散开,看见了渡口。 「邓律师才是一直都没放弃呢。」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姜郃回头望去,周齐和白戈已经裹紧了外套,一併坐到了身边。 「当我找到邓律师想要查看关于你姐姐的东西的时候,这才发现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你姐姐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有的模样,所有???的东西都被邓律师保存得很完好,她跟我说只是习惯了。」周齐继续说道:「但我知道,她是在等待某一天,某些人需要这些东西的一个时刻,只要这些东西还在,属于姜珊的真相总会有大白的那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所以…姐姐的电话卡其实是我妈给你的,她一早就知道是你在冒充姐姐发送的消息。」姜郃说罢看向了一旁沉默的母亲。 「那天我找邓律询问电话卡的事情,她什么缘由也没问直接交给了我,那张电话卡她原来一直带在了身上,我知道那一刻,她把全部的希望交託给了我。」周齐笑道。 「毕竟在最开始,是周警官提醒了我关于姜珊的异样,我相信她可以坚持到最后,事实证明了,我的眼光还不错。」邓丽娇说道,她和周齐对视了片刻,那是一种久违的心照不宣。 北岸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江的这侧,四个人看见成群的飞鸟被惊扰着掠过蓝空,飞向更深处的远方。 午后两点,向日葵庄园准时进行爆破拆建。 白戈看了下表,只剩下最后的五分钟,这座曾经承载了数年回忆的古老建筑即将彻底湮灭。 「周所,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想。」白戈一边望向北岸一边说道:「伯万灵说他女儿在那天晚上独自出现在红星街上,如果也是个阴差阳错呢。」 「什么意思?」 「白戈清了清嗓子:「伯万灵自己交代了,当时第二天是他的生日,而那段期间她们夫妻俩正在闹离婚。」 「不错,是因为他妻子查出了特殊病症,几乎很难治癒,为了不拖累他们,他妻子才准备瞒着真实原因离婚的。跟这事儿有关?」 「不不,我也就是一个推测,伯万灵曾经说过他们很喜欢一家已经倒闭了的蛋糕房,红星蛋糕房,出事的地点又在红星街上,还是在伯万灵生日的前一天。之前我就想着,到底有什么不得不在当晚颱风夜出去的理由,如果这么串联起来倒也说得通了。」 见周齐没有回答,白戈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伯万灵的女儿应该是知道了父母准备离婚的消息,想着在伯万灵生日的时候撮合两个人,没成想生日的前一天便是暴雨,可能是她记错了,也可能是载她的司机记错了,想当然的以为红星蛋糕房就在红星街上,所以当晚小女孩才会自己出现在一条本不该出现的马路上。」 周齐有些释然,如此一来,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怎么样周所,这事儿要不要跟伯万灵讲,可能他这十几年来,都是在为自己的过错买单,我很好奇他会是什么心情。」 「算了。」周齐笑着望向北岸:「他这一辈子需要慢慢忏悔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一分钟了。」姜郃说道,他看向母亲,将方才的围巾重新繫到了她的脖子上。思忖了片刻,姜郃掺住了母亲的胳膊。 邓丽娇没有转头,她只是惊了一下,随机笑了起来,眼眶里的泪被寒气冰冻得有些发疼,她享受着这种疼痛。 「姜郃,毕业回来当警察啊,来我们所增添点年轻人活力吧。」白戈拍了下姜郃的胳膊。 「你小子别撺掇别人了,你还想在派出所呆一辈子啊。」周齐又是抬手一掌拍向白戈:「你别听他的啊,想干什么就去干,别害怕。」 「宋颖菲问过姐姐类似的问题。」姜郃说着,看见其他几个人一齐看向自己,他继续说道:「后来姐姐在日记里写到,她还是希望成为律师,并不是因为妈妈是律师,而是因为她发现,能够帮助到什么人的感觉,是她至今为止回忆起来最快乐的时刻。我想,也许在那个夏天,在那个和伯万灵初次相遇的教堂,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现在,我想跟她成为一样的人。」 四个人笑了起来,姜郃感觉面前落下了某种白色,伸出手去,手掌上落下了一片雪花。 「下雪了欸,看来冬天还没正式结束。」白戈环顾四周,轻盈的雪片正从空中缓缓飘下。 姜郃看着手中的那片雪花正慢慢融化,竟蜕变成了一只蝴蝶的模样,那蝴蝶转瞬即逝,在掌心化成了水。 「不,已经结束了。」姜郃满脸笑意。他知道姐姐真的来过了。 北岸发出了沖天巨响,密林为之震盪。四个人看着那密林深处升腾起磅礴的黑烟和尘埃,它们在春日下和逐渐平息的雪花纠缠在一起,腾挪舞转,随风而逝。 近一个世纪的古旧记忆和数十年的爱恨情仇终被长埋在了北岸广阔的土地之下,日月轮转,成了下一个世代的传说。 渡口的冰凌已然会消散,徘徊在迷津中的世间之人,仍唯有自渡。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