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说书人》 第1页 [仙侠魔幻] 《降妖说书人》作者:上元客【完结】 文案: 京城说书人白逢春舌灿莲花,吸引了众多书客。同时他也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降妖人,精通「真言宗」法术。因为儿时的遭遇,他与青眼狐狸结成了很深的羁绊,狐狸化身为侍女冬青陪伴在他身边。二人又结识了捕头钱善武,经歷了一宗又一宗匪夷所思的事件:水鬼索命、夜半奇怪的脚步声、巫女请神断案、会哭的皮影人偶……一桩桩案件的背后,一只眼睛一直在紧盯着白逢春和冬青,将他们捲入了巨大的危险…… 内容标籤:幻想小说幻想言情志怪古代温情玄幻 第1章 京城,初春时节。 经过了一季寒冬的等待,天气终于渐渐转暖了,街边柳树枝头也渐渐泛出了些绿色。在和煦春风的裹挟下,街头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今天祥和大街上的人格外多,大街中央有间茶馆,名为聚盛,几天前就挂出了告示:今日白逢春先生在茶馆开新书,讲《说唐》。许多老书迷们前提奔走相告,早就盼着今天了。即使不是书迷,一听说白逢春的名头,也都要赶来凑凑热闹。 聚盛茶馆门口人越聚越多,不少老主顾们也不急着落座,站在门外抱拳寒暄,拉着三五好友话话家常。看热闹的急着进去,不停的向茶馆门口挤,竟将这茶馆围的水泄不通。 这时茶馆的伙计急匆匆跑了出来,扯着破锣嗓子喊道:「各位爷,有座的赶快进场吧,白先生开书了。没座的您就往后站,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话音刚落,门口的人群顿时散了,茶客们争先恐后的进茶馆坐下,一时座无虚席。茶馆后排还站着些没座的客人,专为听书而来。来的晚的客人进不了茶馆,只能暗自悔恨,想着明天早点来。可要说走又有点捨不得,指望着站在门口能听见点白先生的声音。 一个面相白净、身材削瘦的年轻男子站到茶馆中央的长条案后,一拍醒木,念出了一段定场诗: 豪杰千年往事,渔樵一曲高歌。 鸟飞兔走疾如梭,眨眼风惊雨过! 妙笔韬虎略,英雄铁马金戈。 争名夺利竟如何,必有收因结果 ! 男人的声音清澈透亮,高亢中带着点沙哑,其中颇有慷慨悲歌之意。单是这一首定场诗就蕴含着不少味道,很是耐人寻味。众人都忙着品味诗中的意境,茶馆瞬时静了下来。 这就算开书了,男人接着轻揺纸扇,不疾不徐的讲述了一段英雄往事。台下的茶客们听的如痴如醉,当书中人物遇到了难处时,众人一起嘆气。当书中人物解决了难题时,众人一起放声大笑。书中英雄横槊立马、纵横疆场时,众人也仿佛骑上了那匹日行千里的神驹,在中华大地上纵情驰骋,目光中俱是豪情万丈!英雄沉浸在风光旖旎的温柔乡时,众人也面露羞涩、默默体会着其中的儿女情长。 悠悠然如黄粱一梦,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男人再次敲响醒木,众人才从梦中惊醒,只是这梦太美妙,也太真实,众人都捨不得醒,希望在梦里多回味一会儿。 男人却早已离开,来到二楼的雅座内,先端起一杯上好的龙井茶润了润喉咙。茶馆掌柜忙端来几碟点心放在桌上,对他一挑拇指道:「白先生,您今天这书说的真绝了!你这走了半晌,大厅里还没人开腔,都眼望半空、回味着您讲的那书呢!」 白逢春含蓄的一笑,拱拱手道:「老闆谬赞了,不过借您宝地混口饭吃,您就不要取笑了」。茶馆掌柜忙回礼:「客气,客气!」,接着一脸关心的问:「我听说白先生不是本地人士,在京城可有住处?我这虽然是小本生意,也有几间闲房,先生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将就将就。」 白逢春虽然年纪轻轻,但在京城名头很大,不过开了几场书,却场场爆满。因此掌柜格外巴结,想要留他在聚盛茶楼长期开场。白逢春摆了摆手:「多谢掌柜挂念,我闲云野鹤惯了,住不惯大房子。自己在钓鱼巷租了间小屋,倒也清静自在。」 掌柜听了一呆,喃喃道:「钓鱼巷?我听说那里……不太平」,接着压低声音说:「白先生是外地人可能不太清楚,据说那里……闹鬼!」 原来这钓鱼巷建在河边,地处偏僻,阴气极重,没人愿意在那居住。虽然巷中有几间民房,但早已废弃,大多残破不堪。行人偶尔从此路过,听见废弃的民房中传出说话的声音,因此常有闹鬼的传言。 白逢春神色淡然:「我们说书人整日讲的都是英雄侠客、才子佳人的故事,有些也是歷史中真实的人和事,这些人很多都已成神成圣,变鬼的也有。我们讲述他们的故事,自然会添加各人的看法、虚构有一些吸引人的情节,不经意间难免有所冒犯。」 「因此祖师爷流传下来一套对待鬼神的态度,敬神敬鬼却不怕鬼。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说书人就是要秉承这股正气,讲述人间正道,自然不怕鬼神。」 掌柜见他说的堂而皇之,不好再劝,可又怕他有所闪失,自己这好不容易热起来的买卖可就赔了。因此婉转的劝道:「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白先生一身正气,寻常鬼怪自然不怕。就怕碰到些难缠的小鬼,缠住不放,虽然没有大碍,却也麻烦的紧。」 白逢春笑笑不言,掌柜见状知趣的告辞,留他自己休息。掌柜出了雅间,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太多心了。世间难有那么多鬼怪,还偏偏都能被人撞见,大多是无知俗人的谣传罢了。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位白先生,也有不少匪夷所思的传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好些人说,听白先生说书,不论他说的是什么,都像亲眼能见到似的,脑海里仿佛有画面在不停的展现。听其他人说书却没有这种感觉,即使说的内容一模一样,也看不到画面。 其实白先生火了以后,有不少跟风模仿的说书人,还有人特意跑到聚盛茶楼照着白逢春说的一字一句记下,回自己书场再复述一遍。可说出来的效果完全不一样,那些模仿说书的渐渐的也都停止了。 所以有人说这白先生会些法术,能摄人心魄,使听书人如坠云中,如痴如醉。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听者也不过一笑置之。茶馆掌柜想到这也不禁笑了,这白先生白白净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哪有半点会法术的样子!他见过天师钟馗的画像,捉鬼天师黑面虬须、张牙舞爪,这才是会法术的样子嘛,这些闲人们造谣都没谱。 他站在二楼栏杆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坐满的人群,下定决心要巴结好这位白先生,怎么也要让他在这茶馆里再说上半年书。 …… 白逢春透过雅间捲起的门帘,看着楼下形形色色的茶客们。夜场一散,人陆陆续续的就走了。互相告辞的声音、喊伙计结帐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这些人家中应该都有家人在等着吧」,白逢春想,「和妻子聊聊家常,问问孩子的学业,平常而的一天又过去了。」 想到这里,白逢春突然感到一丝寂寞。自从师父去世之后,他在这世上就再没有亲人了,无牵无挂仿佛一朵浮萍,随着人世的长河漂浮。 他的目光一闪,看到窗外那个东西还守在那里,如果他没记错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不论自己走了哪里,那东西都会跟着。它究竟是要做什么?白逢春想不明白,不过他决定今天就弄个清楚。 白逢春收拾东西下了楼,望了望门外逐渐亮起的烛火,融入了神秘的夜色中。 第2章 华灯初上的时节,京城的繁华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白逢春走在街上,时不时向两边买东西的小摊张望,好似在对贩卖的货物感兴趣。其实一直在注意着身后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隐藏在黑暗中,小心的躲避着街边的灯火,红灿灿的如同两团燃烧的炭火。 看来那东西对自己的怨念不小,白逢春暗自嘀咕着。街边的景象渐渐变化,灯火变的暗了,行人也渐渐少了,他来到了较为僻静的街上,只有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一路陪着他。 钓鱼巷口出现在眼前,白逢春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进去。河边的柳树一下子遮蔽住了大半的灯光,让这条小巷变的格外幽暗。 河水在静静的流淌着,白逢春从安静的流水声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那是什么东西在水中行走发出的「哗、哗」声。 白逢春又用余光看了看身后,那两团炭火还在,在黑暗中更惹人注目。他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念道:今夜真是热闹啊,好东西都凑到一块儿了。 河里的哗哗声更响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河t?里全力奔跑。接着「波」的 一声,冲出了水面,落在白逢春的身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白逢春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但脚步慢了下来。 那两团炭火勐地沖了起来,箭一般高高跃起,落在白逢春的身前。借着昏黄的月光,白逢春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那是一只通体橘红色的狐狸,周身的皮毛泛着丝绸一般的光泽。它紧盯着黑暗的远处,脖子周围的一圈绒毛因为面临着危险倒竖起来,嘴里也发出「嘶、嘶」的低吼。 黑暗中飘来一声冰冷的问候:「是说书的白先生吗?」,那声音仿佛在冰窖中存放了十年,带来了沁入心肺的寒冷。 白逢春没有回答,那声音又问了一次,这次白逢春开口了:「我不姓白,姓王」。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响起:「是说书的王先生吗?」 这次白逢春答应了:「是的」。那声音接着说:「我想请王先生帮个忙」,白逢春目光中闪动着一丝狡黠:「帮忙?你说说看,如果我能做得到的,一定帮你。」 「我家就住在这钓鱼巷,平时以贩鱼为业。一天夜里喝醉了酒回家,走在河边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以为自己酒喝多了精神恍惚,可仔细听确实有人在『赵三、赵三』的喊着,我以为是家人来接我了,就应了一声。结果话一出口,眼前就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河底了。不知怎地我在河底也能唿吸行走,还能看到河边路过的行人。我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找个人替我站在这河底。这里太冷了!我的手脚都冻僵了,心也不跳了,像是被冻成了个冰坨。」 「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暖和暖和身子就好了。可自从我出了事,这条街就变的冷清清的,行人也都绕路,避开这里。我等了大半年,终于等来了你……」 那人说着渐渐向白逢春走来,白逢春借着月色慢慢看清了来人:那人穿着一件洗的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短衫,衣服上还破了几个洞。裤子很不合体,像是别人的,裤腿只到膝盖处,显的他的腿格外的长。 白逢春眨了眨眼,并不是那人的衣裤不合身,而是他泡在水里时间长了,四肢都泡的发了,变的格外肿大。最可怕的还是他的那张脸,肿的像一锅蒸熟的发糕,五官都涨的变了形,脸上的肉将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他的头上还挂着几条水草,时间太久了与头髮融为了一体,分不清彼此了。 橘红色的狐狸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惊的后退了几步,又像给自己鼓劲似的发出了几声嘶吼,但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没了最初的气势。 白逢春依旧一脸淡然,甚至有些不耐烦。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淡淡的看着那人。他想起了茶楼掌柜的话,看来这钓鱼巷的确闹鬼,闹的还是一个寻替身的溺死鬼。 「所以你求我帮忙,是要我作你的替死鬼,到河底去?」 「正是」,赵三脸上显出高兴的神情,难得碰到一个替身,竟如此的通情达理,他自然开心。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按我说的做,更不能伤害我,赵三!」,白逢春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如春雷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绽放。 赵三一惊,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找替身,但他也知道一般的替身不会说这么的话,更不会提要求。可当白逢春叫出他的名字时,他仿佛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的答应了。 就在他回答的瞬间,一条近乎透明的丝线从白逢春的舌中伸出,缓缓的缠绕在赵三的脚上,又一点点的绕着他的身体向上攀升,最后没入了他的后脑。在这过程中赵三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橘红色的狐狸看着眼前这奇异的一幕,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已经淹死了,魂魄却没有消散,继续在这冰冷的河底忍受煎熬。可就算你找到了替身,也不会死而復生,只会增加一个新的忍受痛苦之人。何不让痛苦的链条在你这断开呢?如果你能放下执念,重入轮迴,自然可以解脱。」 赵三愤怒的喘着粗气,他本以这王先生很善解人意,没想到只会说教。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让自己遭受这般折磨!他要让别人也尝尝这滋味! 看来到最后还是要自己动手,他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一张渔网,勐地向白逢春一抛,渔网在空中散开,将他罩在网中。赵三又用力一拽网上的绳索,想将白逢春抛进河里。可他却纹丝未动。 狐狸看到,白逢春舌尖的那根细线也在不断的绷紧,似乎有千斤之力在拉扯着,将线拉的笔直。 「你忘了,你承诺过不会伤害我的」,白逢春笑嘻嘻的说,赵三看着那笑容更加愤怒,只想用拳头狠狠的砸他的脸,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可自己的拳头偏偏挥不出去,身体像被绑住了似的动弹不得。 「我想到了个办法,既然你觉的自己痛苦,是因为河底很冷,不如我点把火让你烤烤,等你身子暖了再说吧」。白逢春依旧笑眯眯的,他不再理赵三,轻易的从渔网中挣脱出来,伏下身子,捡了几根地上掉落的树枝,聚拢起来用火摺子点燃了。 他背过身去,用身体挡住赵三的视线,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写下了几句话。又将写着字的纸揉成一团,放在嘴边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悄悄的丢进火里。 火势瞬间变的更旺了,火光映在赵三的脸上,照的他脸色发红。他露出了舒服的表情,看来这火真的让他觉的温暖了。 他不由自主的向火堆靠过去,一边搓着手一边嘆息道:「真暖啊,暖暖的真舒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他不停的向火堆靠近,张开双臂将火堆围在其中,贪婪的吸收着火的温度。火渐渐烘干了他湿漉漉的衣服,又烘干了他的头髮,甚至他的身体也渐渐变的干瘪,似乎火将他身体里的水分也烤干了。 到了后来,他的手、他的脸都开始逐渐蒸发,消失在空气中,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仍然充满幸福的喃喃道:「真暖啊」,最后连他的嘴巴都消失了,全身只剩下地上的一滩水渍,半空中却仍然传来幸福的呢喃声。 白逢春哈哈大笑,用扇子扇了扇那滩水,连最后的水渍也消失不见了。他踩灭了火堆,回过身看着那狐狸,笑着点点头:「走吧,既然你一直缠着我,就带你回我家里聊聊。」 狐狸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低下头跟在他身后,这时他看见,那狐狸脑后也有一根细细的线,另一端正系在他的舌尖,只是那线的颜色较深,已经变黑了。 这说明契约已经缔结很久了,白逢春诧异的低语道:「言之契约?可这是什么时候结成的呢?」 第3章 白逢春住的屋子在钓鱼巷里侧的倒数第二间,是一个极为幽静的院落。穿过饰有各式吉祥图案的门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中庭。 中庭中草木繁盛,已经许久没有清扫了。各种飞虫在草间萦绕,还有不知名字的昆虫在不停的鸣叫。院子的正中放着一个大鱼缸,里面几只色彩鲜艷的金鱼在悠闲的摆动身体。 四周的房屋屋檐低矮,紧紧的环绕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通向正房的石阶上布满了青苔,翠绿的颜色甚是喜人,为这逼仄的里增添了一丝活泼。 白逢春拂了拂尘土,坐在石阶上,双手托腮,静静的注视着立在草丛中的狐狸。那狐狸颇通人性,进了院子就安静的蹲在门口草丛中,像是颇懂礼节的学生,低头垂目,甚是谦恭。 白逢春歪着头思索,还是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只狐狸。不过看情形它对自己并无恶意,难道是来报恩的? 他晃着头,轻声说道:「狐狸啊狐狸,你对我如此执着,到底是什么来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那狐狸眼睛附近,在一片橘红色、如火般绚烂的毛髮之中,有几缕淡青色的毛髮,就像在秋日山间满眼的红叶中夹杂着的几棵青松。 记忆之门瞬间打开,白逢春一下子记起与这狐狸的相逢。那是十几年前,它还是只皮毛都没长全的小狐狸,而白逢春也才十几岁,正跟着师傅学艺,四处漂泊。 白逢春的师傅名叫刘人凤,不过大多数人叫他刘瞎子,还有些人叫他刘半仙。刘人凤是个盲人,但眼盲心不盲,弹得一手好三弦儿,又会说书,还顺带着帮人算命,只是算的不大准。 自从收了白逢春为徒,二人就结伴四处卖艺,刘瞎子弹弦儿,白逢春唱书,讨口饭吃。不过白逢春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师傅不简单,他的一双眼睛全是白色t?,可预感准的吓人,像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身上一直背着两只青囊,一只里面装着三弦琴,另一只从没见他打开过,可每当休息的时候他总要现将那只青囊恭敬的放好,神秘的很。 师傅在外人面前从不显露本事,走路也装的跌跌撞撞,还有几回别人找他算命,他故意算错,事后自己嘀咕着:「天命不可违!」。十次里他总能算对个四五次,因此虽然名声不大,生意却也不断。 白逢春自从发现师傅不是一般人就留了心,常常央求师傅教自己一些格外的本领。刘瞎子不置可否,只是让他下功夫苦练说书的技巧。 一日白逢春又在练书,连续吃了几个螺蛳,心烦的很,索性不练了,去草丛里逗蛐蛐玩儿。 师傅察觉了,嘿嘿的干笑一声,一挥手,草丛中的蛐蛐都不叫了,他又一挥袖,蛐蛐们瞬间消失了。 白逢春惊讶的看着这一切,张大了嘴巴,久久无法合拢。刘瞎子又干笑一声:「小子,你不是就想学这样的本事吗?」 白逢春连忙点头,跪下向刘瞎子磕头道:「求师傅成全」。刘瞎子摸索着将他扶起:「这都是些雕虫小技,障眼法而已。你知道我为何天天盯着你练说书吗?说书看似简单,嘴巴一张一翕,但能让所有听书的人跟着你的情绪欢笑、悲伤,如同中了咒语一样听话,其实是非常难的。你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白逢春摇摇头,他虽然跟着刘瞎子学艺,可只停留师傅说什么他做什么的层面,对这门手艺还远远谈不上理解。 「这是因为语言拥有人们早已忘记的魔力。想当初鸿蒙初开,蛮荒大地上人与野兽共存,是语言使人不同于兽,使人能更好的协作和使用工具。语言就是最早的咒语,最初人们看到太阳并不理解那是什么,只知道它每日东升西落。是仓颉创造了『日』这个字代表太阳,从此『日』就有了形象,也具有了代表太阳的魔力。」 刘瞎子这番话说的太过深奥,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讲太难理解,白逢春皱着眉头,虽然听不懂,也只能跟着点头。 师傅也察觉到他的迷茫,换了的语气继续道:「其实名字就是最简单的咒。一个人有了名字,就让他与茫茫众生区别开来,将他的灵束缚在他的形中。所以名字即使咒,法力高强的术士仅凭一个名字就可以让别人做很多不愿做的事。」 这句话白逢春听懂了,他兴奋起来,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刘瞎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兴奋,捻着鬍鬚微笑着。 「世界上最善变的即是人心,人心的阴暗产生了鬼怪,所以要想除妖先要正心。可世界上最难操纵的就是人心。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语言即使通向人心的一座桥,掌握了语言这种咒术,就能慢慢的掌握人心,成为为强大的术士。」 白逢春彻底听懂了,从此他加倍苦练,努力掌握语言的奥妙。刘瞎子也慢慢将法术的诀窍传授与他。他最先掌握的,是用语言将自己的想法与他人的想法建立联繫的法术,名为言之契约。 言之契约一旦建立,施法者与施法对象之间就建立了强大的联繫,双方都必须按照契约建立时的条件行动。当然如果施法者的法力很强大,是可以巧妙的利用语言使契约对自己有利。但这也是有限度的,如果施法者的要求是违背施法对象本愿的话,自然会形成极大的抵抗。 契约的建立首先要施法对象的同意,这种同意可以是口头上的承诺,或表达同意的词语,甚至只是说出自己的名字,在法力高强的术士操纵下都可以成为契约签订的条件。 白逢春自己摸索之下,逐渐掌握的法术的窍门。奇怪的是,随着他法力的提升,听他说书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些人为了听他的书,一大早就来他们的说书摊子前候着,像犯了菸瘾一样。 他觉的莫名其妙,向师傅请教。师傅拍了拍他的头:「小子,你已经算是入门了,有掌握人心的能力了。不过前路还长,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第4章 春去秋来,又经歷了一个寒暑,白逢春长高了一些,他不再是刚来学艺的少年,行事渐渐稳重,本事也日渐增长。 刘瞎子也感受到了白逢春的成长,这天他一边接过白逢春递来的毛巾擦脸,一边用没有一点黑蛇的眼睛盯着白逢春,露出欣慰的笑容。 「最近练功可有进步?言之契约已经完全理解了吧?」 白逢春挺起了胸膛,他现在的功力已经能操纵一些飞鸟小虫之类的,但还没有在人身上用过。他一直想试试自己的法术究竟练到什么境界了,可惜没有合适的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别急,机会马上快来了」,刘瞎子神秘的朝天上翻了翻白眼,不再多说。白逢春在心中不停的问,这机会究竟是什么呢?可看师傅的样子不会提前告诉自己,只能暗自猜测。 那是一个雪天,鹅毛大雪下了一夜,终于在天亮时停了。 白逢春耐不住少年心性,独自踏雪出游。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顿生天地寂寥之感,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他深吸几口冷冽的空气,觉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他极目远眺,在满目的白色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红色,如同跳动的火焰一样惹人注目。 那红色的是什么东西呢?这极大的引起了他的好奇。白逢春几步跑了到那点红色附近,终于看清,原来那红色是一只长着橘红色皮毛的小狐狸,看起来出生没多久,腿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了伤。 他小心翼翼的将小狐狸捧在双手中,仔细查看它的伤势。它腿上留下了几个锯齿形的伤痕,看起来像是捕兽夹造成了。小狐狸的身体有些僵硬,应该是长时间在雪地里行走,被冻僵了。 他急忙跑回家,升起火盆,将狐狸放在火盆边取暖。一边取来药箱,为它包扎伤口。 白逢春将小狐狸搂在怀中,细看之下,见到那小狐狸眼睛附近长着几缕淡青色的细毛,不禁心生怜悯,在它耳边轻语道:「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那小狐狸恰在此时悠悠转醒,像是听懂了白逢春的话,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小子,你将我的药引藏到哪里去了?」 白逢春一惊,忙放下狐狸,打开房门。见门外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老道。那老道不知在雪中奔走了多久,身上、头髮上落满了积雪。但他站立的身姿没有一丝的疲倦,如山峰一样挺拔。 老道扫视了一圈屋子,眼神落在小狐狸身上不动了。白逢春一下子明白过来,老道所说的药引就是指这小狐狸。他连忙站起,将小狐狸挡在身后。 刘瞎子听见动静,从门外走了进来。那老道一见刘瞎子,惊讶的叫道:「师兄?你怎么到这来了?」,接着用手在刘瞎子眼前晃了晃,「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这是你的徒弟?」,他指了指白逢春,招唿道:「来、来,叫师叔!」 白逢春没有动,因为他看见刘瞎子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这绝不是见到同门师弟该有的表情。 刘瞎子嘆了口气,「我早就算到今日会有一劫,没想到应到了你身上。罢了,也是我们孽缘未尽,你毒瞎了我的双眼,还不放过我。」 老道仰天一笑:「师兄你冤枉我了!你眼瞎明明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怎么说是我毒瞎的。再说今日我只是来寻药引,没想到恰巧被你的好徒儿给捡走了。一只青眼狐狸,你说多珍贵!够我炼多少颗丹的,怎么能轻易放走嘛!」 刘瞎子冷哼了一声,「你用活物炼血丹,早已堕入了魔道,可惜我发现的太晚,被你暗算,否则早将你除去了。」 老道也不再伪装,抽出背后的剑,冷冷的道:「现在也不晚」,走出门去,静静的站在雪中。刘瞎子慢慢解下身后那只从未打开过的青囊,从中抽出一柄通体冷冽、泛着寒光的长剑。他对白逢春做了一个在此等候的手势,向雪地走去。 白逢春站在门口,看着雪地中二人相对而立,雪地中只留下两串孤独的脚印。突然之间,老道的剑迎风自起,在空中不断游走,如一条隐在云雾中的游龙。 刘瞎子手捏剑诀,那柄长剑也飞在半空,与老道的剑不断相击,发出一连串的叮噹声。除了剑击声,天空中还隐隐传来雷声,一时间风声大作,捲起漫天的风雪,白逢春再也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只能听见不断有长剑碰撞和雷声传来。 风雪又在一瞬间停了,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白逢春眼前。刘瞎子倒在地上,血染红了周围的白雪,似乎t?受伤不轻,长剑斜插在离他不远的地上。 老道轻轻甩了甩长剑,阴深深的笑道:「师兄,你的道术退步了,以前你学什么都比我快,事情做的也比我好,逼的我不得不想别的办法,看来我的血丹之法还是更胜一筹啊」。 白逢春再也顾不得许多,忙跑到师父身边,见刘瞎子身子有几道颇深的剑伤,还有一处皮肉都烧掉了。 老道一抖长剑,直指白逢春脑门,一脸轻蔑的说:「师兄,你这个好徒儿学了你几成本事,要不要和我较量较量。」说罢一脚将白逢春踢飞。 他不再理师徒二人,迳自走进屋子,一把抓住小狐狸的脖子,将它拎了起来。小狐狸拼命挣扎,发出一阵哀嚎。 白逢春站起身来,对小狐狸喊道:「别怕!我保护你!不会有事的」。老道冷哼一声,缓缓举起剑,直指他的眉心。却没注意到,一条极细的丝线从白逢春舌中伸出,一端系在他的舌上,另一端缓缓缠绕在小狐狸的颈上,最后在它的胸前打了个结。 白逢春却一点都不慌乱,脸上还带着些淡淡的微笑。他镇静的向老道做了个揖:「师叔,我听师父提起过您。师父说你杀生炼丹,血气过重,长期服用血丹必然导致血气敝眼、心脉混乱……」 他的声音清晰洪亮,就像私塾里的先生在讲堂上为学子们授课,完全没有一丝在面临生死关头的紧张感。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系在狐狸身上的细线发出一道金光,勐地的绕在老道的剑上,又一闪消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老道仰天长笑,「臭小子,和你师父本事没学多少,心眼倒学的挺灵,这时候还想骗道爷我?」,他提起长剑要向白逢春刺去,眼前却陡忽之间布满了血红,他拼命的甩动头颅,像将眼前的一片血红甩去,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看什么都是血色。 他再运功提气,顿觉丹田处有一股极大的滞塞之感,心中大骇。他修炼血丹之法自然极伤身体,但他平时很是小心,时刻提防身体是否有异样。怎么会突然之间走火入魔了呢? 他心中一震,勐然想到,自己是中了幻术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年纪轻轻,竟已练成了如此精湛的道术,仅凭几句话就让自己中了招。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肋下突地传来一阵剧痛,原来刘瞎子趁他分神之际,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御剑刺入他的身体。老道见自己落了下风,再也顾不得白逢春,慌忙逃走。 刘瞎子在白逢春的搀扶下艰难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临危不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小狐狸结成言之契约,并藉助契约施展幻术,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以后多下功夫,你修为定在我之上,只怕未来不可限量!」 说着咳了几声,显然受伤不轻。白逢春不让他多说,赶忙请大夫医治。那只小狐狸将养了几日,伤也好了,白逢春找了个日子将它放归山林。小狐狸走几步一回头,显出依依不捨的样子,但后来终于下定决心,一去不回头了。 …… 时间回到现在,白逢春终于认出,眼前这狐狸就是之前自己救的那只青眼小狐。而为救这狐狸自己生平第一次用了道术,却在不经意与小狐狸结成了言之契约。这一切不得不说是上天註定,看来自己与这狐狸有缘。 他静静的注视着狐狸眼旁的青毛,自语道:「既然我们有缘,就留你在我身边吧」。接着他取出纸笔,思索道:「叫你什么好呢?不如就叫『冬青』吧,冬青是个美丽的少女,聪明伶俐又有些调皮」。 他边说边写,接着将纸揉成一团,拢在手中,对着手中的缝隙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接着张开手向天上一扬,手中的纸屑化作无数飞舞的蝴蝶,围着那狐狸翩翩起舞。狐狸的身形变长,转眼见一个一身红衣、体态婀娜、头戴环形髮髻的少女从蝴蝶群中走了出来。 少女惊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全神,随即向白逢春盈盈一拜,兴奋的说:「冬青见过白先生」。 白逢春笑了笑:「为掩外人的耳目,今后你扮作我的侍女。」那少女又对白逢春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蹦蹦跳跳的进屋里去了。 第5章 今日春光明媚,天气正好,院子里的一切在闪亮的春光照耀下,都散发出一种神奇的生机。在一片寂静中仿佛能听见万物生长的声音。 白逢春院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男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边走边喊:「逢春在家吗?」 来人名叫钱善武,是京城巡捕缉盗的一名捕头。他长的非常白净,看起来如女子般弱不禁风,因此不少熟识他的人不称唿他的名字,而叫他的外号「武娘子」。其实他自小习武,有十几年的功夫在身上,行事更是狠辣果敢。京城的贼盗天不怕地不怕,可只要听到「武娘子」的名头,无不胆战心惊。 他常来聚盛茶楼听书,对白逢春很是钦佩。时常找机会与白逢春攀谈,二人都是性格豪爽之人,几番交往彼此都觉的很是投机,就此结为好友。 因为都很熟悉,钱善武也不避讳,见无人应门,直接穿过院子,来到正屋门前,扣了扣门扉唤道:「逢春?还在家吗?我进来了……」 说着轻轻推门,房门果然没锁,一推就开了。钱善武一进门就看见白逢春正背对他坐在椅子上,低头不知在做什么。 钱善武觉的奇怪:「怎么叫你也不答应啊,你在这屋里忙什么呢?」 白逢春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用含煳不清的声音回答道:「是你啊,今天怎么来我家中,有什么事?」,依旧面向墙壁没有回头。 「你是生病了吗?声音怎么都变了?」,钱善武觉的白逢春今天的表现很是怪异,不过也没多想,继续说:「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忙,最近我碰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白逢春又发出嘻嘻的笑声,钱善武终于察觉出不对,正想发作,却听见堂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冬青,你又在捣乱了,不要再作弄钱捕头,小心他生气了捉你去坐大牢!」 眼前的白逢春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化作一个体态婀娜、身穿红衣少女,向白逢春一福道:「冬青给钱捕头赔礼!您是我家主人的好朋友,我常听主人说您豪爽大气,一定不会恼我的。」 钱善武只能苦笑一声。他心中奇怪,即使冬青披着白逢春的衣服、戴着他的头巾,可身形毕竟不同,凭自己的眼力怎么会看错?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明白白逢春确有异于常人之处,现在自己有求于他,自然不便过于追究。 所以他干脆爽朗的一笑,对冬青道:「你是逢春的侍女?果然和你家主人很像,作弄人的本事不小啊」,说着又拍了拍真的白逢春肩膀,笑道:「几日不见,你什么时候收了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侍女?」 白逢春笑了笑:「说来话长,冬青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顽皮。」,冬青听了吐了吐舌头,转身去了堂后,一会儿功夫端出两杯清茶,放在二人的案前,接着乖乖站在白逢春身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钱善武喝了口茶,正色道:「逢春,最近我碰到件怪事,搅的我心烦意乱,吃不好睡不好。再这么下去迟早要疯了,所以才来找你商量。」 「哦?说来听听」,白逢春提起了兴趣,细长的眼睛中散发出兴奋的光芒。他的好奇心极重,特别是对这类诡异之事,如果不弄清楚绝不罢休。 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最近京城市面上私盐泛滥,上头严令钱善武彻查。经过几个月的追查,钱善武发现大部分私盐是从一伙儿私盐贩子手中流出的。 这伙私盐贩子组织严密,上下级之间层级分明,最高领导是个代号叫『福星』的人。钱善武一直在追查福星的踪迹,想要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可这福星行事很是隐秘,只与自己熟识的人接头,钱善武派出了几波探子,都无法摸清他的行踪。 十天前,钱善武终于接到卧底探子的线报,说福星将会在京城郊外出现,与几个手下接头。钱善武马上开始了部署,在接头地点安插了数名捕快和暗探,就等着福星露头。 私盐贩子接头的地方是京郊的一处坟地,地处偏僻,除了来祭拜的人外,基本没什么行人。据探子说他们会在申时至酉时接头,钱善武早早就在一颗树后埋伏下来,可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来。 钱善武觉的有些烦躁,这起案子拖延日久,上头给他的压力很大。他在办案的过程中也有不详的预感,总觉的这案子后面透着诡异。查了这么久,别说抓到主谋福星,就连他长的什t?么样子都没人知道。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起身在树后走动了一会儿,心中的烦躁渐渐平息了。这时他突然看见远处一个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急忙闪身躲到树后,同时发出一声唿哨,提醒附近埋伏的捕快。那身影越来越近,钱善武却觉的有些奇怪,那人的身影歪歪扭扭的,不是正常人走了的样子。 又等了片刻,钱善武终于看清,来人是个手拄拐杖的瘸子,一脸浓密的鬍鬚几乎将下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头髮不知多久没有打理了,胡乱披散着。头髮遮挡下的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饱含沧桑。 看见那双眼睛,钱善武惊讶的几乎要叫出声来,因为他认出了来人,这人他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这人名叫朱长福,是钱善武小时候的邻居,二人有通家之好。钱善武的父亲与朱长福的父亲都是习武之人,常在一起切磋武艺,日常以兄弟相称。 后来朱长福父亲病死,家中没了依靠,朱长福自己外出闯荡,后来又把一家人接走了。从此钱朱二人就再也没见过,分别已有数年,没想到在这又遇见了。分别之时朱长福还四肢健全,不知何时竟成了瘸子。 朱长福手中还提着一只竹篮,里面装着馒头纸钱等祭拜之物。他来到一座坟前,将篮中之物一一摆好,又跪下点燃纸钱,口中不住的念叨着什么。 纸钱尚未燃尽,他勐地站起身,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坟墓。呆了片刻,他突地回过神来,转身狂奔而去。 这一切的变化太多突然,他的动作又太快,钱善武还沉浸在刚刚认出他的惊愕之中,对这变化完全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想到,这朱长福在这么巧的时机出现在此处,莫不是与私盐贩子有什么瓜葛? 不过现在再去找他已经来不及了,钱善武只好招唿手下先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到刚刚朱长福祭拜的坟前查看。 那坟看起来新立不久,垒起来的土还有些潮湿,坟前的碑还没来得及刻字,横着摆放在一边。钱善武觉的那坟墓的形状有些奇怪,正想细看,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急忙又隐身树后。 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拿着工具、直奔刚才钱善武查看的那座坟墓而来。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几人点起火把,挥动锹铲,竟将建好的坟墓挖开了。钱善武借着火光,认出几人中有一个正是之前追查的盐贩,忙睁大眼睛紧盯着那人,生怕他跑了。 几人打开坟墓,又争吵了几句,接着突然安静了下来。钱善武藏在树后,怕露头查看被发现,只能静静的听着声音。 过了一会儿,几人惊恐的喊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名盐贩带头沖了出去,一路跑一路疯狂的挥舞着双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他的去路。钱善武不敢怠慢,急忙招唿手下追了上去。 他随后也追了出去,路过那坟墓时看了一眼,见坟墓已经完全被挖开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吞噬人的勐兽张开的巨口。洞口还留下一只鞋子,想是几人刚刚进了坟墓,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又转身逃跑,其中一人太多慌张,连鞋子丢了都没发现。 钱善武又看了一眼那洞口,只觉的心底发寒,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没时间搞清楚那里到底有什么。他和手下一路跟着那盐贩出了京城,到了半夜才在路边的小客栈里歇脚。 钱善武奔波了一夜,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没想到刚一睡着,怪事就发生了。 第6章 钱善武睡了过去,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耳边传来「笃、笃」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再敲击地面。 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去,可那敲击声吵的他睡不着。他想起身,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动弹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那「笃、笃」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走到了他的床前。他拼命的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东西,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过了一会儿,「笃、笃」声又一次响起,这次离他越来越远,到最后那声音消失了。钱善武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环视着黑暗中的房间,四周一切正常,任何东西都没有动过的迹象,透过墙壁他还能听见隔壁房间手下们打唿噜的声音。 难道是做梦?钱善武不禁怀疑,可又不太像,耳边那「笃、笃」声似乎依旧在迴响。 第二天,钱善武显的很憔悴,他被那怪声搅的整夜都睡不好。不过手下给他带来了好消息:盐贩们就在前面的村子里集合,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人。钱善武顿时振奋起来,派人去调集当地的捕快,在村子周围设下包围,决心将盐贩们一网打尽。 又等了半日,盐贩们等的人一直没来,等待的盐贩们也有些焦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准备先行离去。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错失抓捕的机会,钱善武权衡了一下,决定马上开展抓捕,先将眼前的人抓住,再慢慢询问「福星」的下落。 钱善武亲自带头冲进了村子,盐贩们一时间慌了,也有几个兇悍的起身反抗,钱善武抽出佩刀,砍翻了两个,剩下的人见了都不敢乱动,纷纷束手就擒。钱善武命手下打扫战场,清点人数,却怎么也没找到之前挖坟墓的那个人。 他拷问抓来的盐贩,众人供述那盐贩名叫王火儿,是个不小的头目,可以直接和福星联繫。之前他一直和众人在村中等待,他不知经歷了什么恐怖的事,像是被吓破了胆,非常紧张。 捕快们冲进村子时,王火儿正在村子口把风,最早发现情况不对,提前跑了。据盐贩们讲,每次都是王火儿和他们商量好运盐的路线,再将他们的要求禀告福星,他们从不和福星直接联繫。除了运盐的时候也没人见过王火儿。 经过一轮拷打,一个盐贩撑不住供出,他曾经有一次在离这不远的运河码头见过王火儿,当时他和一个瘸子在站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那艘船正要从运河驶向海里。 钱善武得到这个消息后很是激动,他早就怀疑福星是从海边搞到的私盐,这个消息印证了他的猜想。福星和王火儿一定平时就住在海上,所以才不论怎么搜捕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于是他带着手下捕快赶到了码头,询问岸边的水手那大船的消息。水手说大船三天前靠的岸,今天早晨就不见了,应该是在夜间起锚的。钱善武算了下时间,王火儿就是三天前在京城出现的,昨夜他又逃回了船上。 他立即雇了几艘快船,有雇了十几名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水手,马上起航去追大船。那艘船体积甚大,开起来速度自然慢了,钱善武他们的小船全力航行,很快就发现了它的踪迹。 在辽阔的河面上,停着一艘外表极为简陋、却十分实用的船,它随着河水的波涛不停的摆动着,没有丝毫前进的迹象。船上既无灯火也无人声,似乎是一艘空船。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钱善武决定自己先上去看看。他带着一名手下,乘小艇先靠上了大船。钱善武上船后四处搜寻,却不见人影。他又命手下也登船搜索,终于在船的最下层一间极小的房间里找到了王火儿的尸体。 王火儿双目圆睁,四肢蜷曲着,似乎死前经受了极大的恐惧。他的颈上有一道勒痕,勒痕之中又有烧焦的痕迹,饶是钱善武办案经验丰富,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钱善武又搜了搜王火儿全身,翻出不少金银细软,不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样东西放在王火儿身上显的格格不入。那是一只女子佩戴的耳坠,像是玛瑙制成的,颜色有些暗淡,像是搁在柜子里许久不戴了,看样子也不是特别名贵。 王火儿身上为何会有女子戴的东西?难道是他相好送的定情信物?钱善武望着他的尸体思索着,如果真是如此,那找到王火儿的相好,应该能问出不少东西来。可是怎么找呢?王火儿又是谁杀的呢? 目前看唯一的可能性是船上的人发生了内讧,杀了王火儿。他一死,所有关于福星的线索就都断了,所以也有可能是福星杀了他灭口。 船上所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被刻意毁坏了,因此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钱善武又想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这船原本是福星一伙儿赖以生存的手段,如今竟被他们彻底放弃了,究竟是遇到了什么紧要的事情,要逼的他们弃船而逃? 种种的疑问在钱善武脑中盘旋,却都没有答案。他只能先抛开这些疑问,在岸边找了处人家先歇歇脚。眼见的天就黑t?了,他们决定现在岸上住一夜,天亮了再赶回京城。 钱善武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睡下,果然不出所料,他刚一合眼,那奇怪的声音又响起了。 他的佩刀就放在枕下,他的头脑虽然清醒,可用尽全力也无法移动自己的手指,只能默默的听着。 什么东西到他的床边停下了,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翻找什么。钱善武感觉自己的外衣被解开了,恐惧如同电流一般剎那间流遍他的全身,最后紧紧的攥住了他的心,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那东西正待又下一步的动作,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唿喊,接着是一阵嘈杂声。那东西听见声音,又发出一阵「笃、笃」声走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钱善武长出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取出佩刀紧紧攥住,定了定神,出门查看情况。刚走出门,一名手下迎面慌里慌张的跑来,见了他喊道:「钱头,不好了,王火儿的尸体不见了!」。 他们为进一步查找线索,暂时将王火儿的尸体存放在柴房里,派了一名捕快守在门外。那捕快经过了一天奔波,疲倦的很,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半夜惊醒忙起身去查看,结果发现那尸体竟不见了。 钱善武挠了挠头,奇怪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离奇的程度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之前结识的白逢春,很多人都说白先生有些灵异,于是钱善武决定来找白逢春商量。 第7章 案上香炉里的火光渐渐黯淡了,最终完全消失了,但香炉里飘散出来的白烟依旧凝聚在空中,形成了各种变化莫测的形状。 白逢春盯着那白烟出神,午后的阳光映照在他稜角分明的侧脸上,构成了一幅具有油画般质感的图景。 钱善武勐然惊觉,自己已经讲述了很久。香炉中的檀香味道让他感觉十分放松,在不知不觉间将整个事情讲述了一遍,甚至有些涉及案子的具体细节,他本不想说,不知为何也很自然的对白逢春说了出来。 一旁站着的冬青面露异色,她清楚的看到,随着钱善武的讲述,香炉里面飘出的白烟不停的变幻形状,构成了与钱善武所讲内容一致的画面,她仿佛亲眼看到整件事情的发生。 白逢春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拍了拍手掌,冬青立刻明白过来,走上前搬走了香炉。她一边走一边反覆端详手里的香炉,想看清楚这到底是件什么法宝。 走到院子的拐角处,冬青看准白逢春已经看不清她的动作,迅速将香炉塞进了衣服的下摆。她实在太好奇了,想要弄清这法宝究竟是如何使用的。随即转过头沖白逢春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却发现白逢春的眼神一直在背后盯着他,忙低下头快步离开。 白逢春望着冬青的背影干咳了两声,笑着摇摇头。转过脸对钱善武道:「我仔细想了一下,你遇到的这件事确实诡异非常。我现在也无法判断在你梦中一直出现的脚步声到底是什么。」 「另外这件事还有几个疑点:首先王火儿是怎么死的?他们一伙人又为何要在他死后弃船?其次,王火儿的尸体是怎么消失的?为何有人要偷走他的尸体?最后,这一系列事情的起点是你在那坟墓里见到朱长福,那坟墓里到底有什么,会让那些为非作歹的盐贩吓破了胆?」 钱善武低头不语,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可一直也想不明白。 「此外,朱长福为何会出现在私盐贩接头的坟场?据我推测,这朱长福恐怕就是私盐贩子的头目福星。」白逢春目光炯炯的说。 钱善武依旧不语,这一点他其实已经想到了,朱长福出现在接头的地点,又有人目击王火儿和一个瘸子一同出现过,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只是他的内心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他不愿相信童年好友竟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罪犯头子,自己还必须要将他抓捕归案,这样的真相实在过于残酷。 但在白逢春的提醒下,他明白这样的局面不可避免,他必须要肩负起捕快的责任。所以他郑重的对白逢春点了点头,决心不论面对怎样的复杂情况,都要亲手将朱长福捕获。 白逢春读懂了他的眼神,接着说:「要解开这一切谜题的关键,就是那座坟墓,我需要亲眼去看看。」 …… 第二天正午,刺眼的阳光无情的挥洒在大地上。钱善武、白逢春、冬青站在坟墓前,冬青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夜半更深、盗坟掘墓……这些事想一想就觉的很兴奋。可唯一没想到的是,白逢春竟然选择一天之中阳光最足的时间来挖坟。 看着眼前明亮的一切,她不禁感到索然无味。「这还有什么意思嘛」,她撇着嘴嘟囔着,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话,白逢春笑着向她瞥了一眼,又立即转头不再理她。 坟茔上那挖开的大洞还在,本应是神秘的、使人长眠的洞穴就这样敞开着,王火儿他们逃走的匆忙,自然顾不上将挖开的坟墓再修补上。不过这样也省却了白逢春他们许多麻烦,不必再动手挖坟。 钱善武猫下腰就想钻进洞去,却被白逢春拦下了。他在坟墓周围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摆上一枝蜡烛,然后极为郑重的对冬青说道:「你在外面看着这些蜡烛,一旦有那枝蜡烛熄灭了,一定要立即通知我们。事关重大,切记切记!」 冬青一听不让她进去,嘴巴噘的老高,不过看白逢春说的如此严重,也不好回绝,只好勉强答应。白逢春也不再啰嗦,转身跟在钱善武的后面钻进那洞去。 白逢春听了钱善武的讲述,就知道他一定是招惹了极为难缠的东西。那东西难保不会出现在这坟墓中,因此他极为小心,特意选择了阳气最盛的正午进入,同时也考虑到冬青本是狐狸幻化的,自身带着很强的阴气,为避免招惹什么脏东西,才留她在外面。那几枝蜡烛其实可有可无,不过是支开她的藉口。 坟墓里的空间很是狭小,勉强能供一人通行,钱善武打着火把走在前面,白逢春紧跟在后面。二人用很小的步子慢慢挪动,迎面不断飘来泥土中潮湿腐烂的味道。又走了一会儿,眼前空间逐渐开阔,应该是到了墓室之中,钱善武的步子也越迈越大,又突地停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白逢春从他身后向前看去,见墓室正中摆着一口十分厚实的棺材,盖子已经被掀开了,横放在地面上。那棺材的盖子不知什么弄的,缺失了一角,缺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用手抓破的。 白逢春走了过去,探头看了看棺材,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物。他又走到盖子旁,将盖子掀了过来仔细查看。只见中间靠上的部位有很多道细痕,看样子是指甲划在盖子上留下的。 他环顾了一下墓室,觉的这墓室有些古怪,一般墓室里都会或多或少放有些随葬的物品,有钱人家自然会将亡者生前用的珠宝细软及衣物放入,一般人家也会放些随身常用的物品。 贫穷人家当然无力兴建这样规模的坟墓,但为何这墓室中一件随葬的物品都没有呢?白逢春正思索着,钱善武凑了过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你说这棺材里盛的到底是什么人?你看这棺材盖,明显是被人从里面掀开的,上面还有指甲的划痕,是不是里面的人诈尸了?」 说到最后他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白逢春觉的有些好笑,反问道:「你堂堂一名京城捕头,不是见惯了死人吗,怎么见了口棺材就吓的发抖?今后还如何办案?」 钱善武擦了擦冷汗:「不是我夸口,只要是活人,再兇狠的我也不怕。可鬼这东西不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你想要和他拼命连影子都找不到。说不定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突然蹦出来吓你个半死。」 白逢春笑了笑,又正色道:「人们觉的鬼可怕,是因为对它不了解,其实鬼也不过是人心的产物,人心有各种欲望,欲望在生前得不到满足,死后就形成了鬼这种东西。说白了是人心下的一种缚咒,使死去的肉体不得安生。」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钱善武停止了颤抖,恢復了镇定的神色。「按你的说法这棺材里原本有只鬼喽」。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出去再说」,白逢春揉了揉鼻子,他虽然不怕鬼,可这墓室中的味道实在难闻。他对味道很是敏感,在这下面待了许久,着实有些无法忍受。因此拉着钱善武就要从进来的洞口出去。 他刚要进入洞口,突然在火光的映照下,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从眼底一闪而过。白逢春闪电般迅速的伸出两支手指,将那东t?西抄在手中,在火光之下端详一番,原来竟是一只女子穿的绣鞋。 那鞋的样式很是俏皮,颜色偏素,像是未出阁的女子所穿。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坟墓里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只女子的绣鞋?白逢春拿着那鞋子沉吟了片刻,最后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钻入了洞穴。 第8章 回到地面,突然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钱善武一时睁不开眼。白逢春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瞬间就适应了光明。 冬青见二人出来了,急忙跑了过来,兴沖沖的问:「怎么样,下面有没有可怕的东西?那东西是不是有三个脑袋、五张嘴巴,也让我看看嘛……」 白逢春淡然道:「下面除了有一口棺材之外空无一物,你要感兴趣,也可以下去看看。」 冬青撇了撇嘴,一脸失望的走开了。钱善武见她天真烂漫,不禁笑出声来。冬青听见了,后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瞪差点又让钱善武笑了出来,他勉强忍住,板了板脸,转头问白逢春:「白先生不要卖关子了,现在可以说了吧,地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唯一可以断定的是,那东西执念很重,执念如果转化为戾气,恐怕那东西会四处行兇伤人。」 钱善武摸了摸下巴,单是出了鬼怪还好,要是这鬼怪不安生还出来伤人,那他这个捕头责任就大了。一定要尽快想办法将它解决掉。 「你有没有法子将它除掉?」 白逢春的眸子忽明忽暗,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除掉它倒也不难,但要先弄清楚这东西的执念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 绕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他们本来就是为抓朱长福才来这寻找线索的,结果要搞清这下面埋着什么,还要问朱长福。钱善武勐地一掌拍在墓前的树上,震的那树摇摇晃晃。他长嘆一口气:「长福……福星,你究竟是谁?又去了哪里?」 他脑子里装满了疑问,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脚踩到一堆落叶之中,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接着眼前一黑,身子重重的向下摔去。 冬青正站在钱善武身后不远处,一转眼见他消失了,忙跑过来查看,见他掉到一个大坑中,捂着屁股不停的呻吟。原来不知是谁在这挖了个陷阱,在上面盖满了落叶,钱善武不小心踩到陷阱摔了下来。 冬青见他狼狈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正想伸手拉他,却感觉到什么东西顶在她的腰上。回头一看,两个长的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手持钢叉,顶在她的腰间。一个壮汉喝道:「慢慢起身,不要乱动!」 冬青依言站起,发现周围站着十几个壮汉,都拎着锄头、铁锹等工具,将她和白逢春围在当中。几个汉子用软兜一类的东西将钱善武捞起,用根粗麻绳子将他捆的结结实实的。 一名塌鼻子、长的凶神恶煞的男子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来我苍村,当我『轰塌天』是吃白饭的!」,说着举起木棒,向白逢春挥来。 冬青嘻嘻一笑,正要发作,却被白逢春一把拦住。他将冬青拦在身后,一把抓住半空中挥下的木棒。『轰塌天』使出全力要夺回木棒,可那棒子像粘在白逢春手上似的牢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轰塌天后退几步,心中暗暗吃惊,看来自己小瞧了眼前这个白净削瘦的男子。他望了望身后的人群,心里又有了底气,就算这男人有三头六臂也难抵挡这么多人的围攻。他挥了挥手,向后喊道:「一起动手!盗墓的哪只脚进的墓,就把他哪只脚打折!」 人群顿时动了起来,钱善武在地上挣扎着叫道:「我们是捕快办案,不是盗墓贼!不要误伤好人!」 众人听了一时都愣住了,眼睛都望向那轰塌天。他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沉声道:「你说你是捕快,我还说我是县老爷呢,先打了再说!出事我顶着」。众人听了又一步步围了上来。 趁钱善武与他们纠缠的间隙,白逢春向冬青伸出手掌,笑着道:「拿出来吧。」 冬青呆了一呆,问:「拿什么?你说起话来怎么没头没脑的……」,白逢春也不气恼,继续伸着手:「之前小武来我家时你藏在怀中的东西,那东西是修炼用的法器,对你没什么用处,长时间带在身上恐怕还会损害你的元神。」 冬青有嘟囔了几句,乖乖将东西放在他的手掌上,是一座香炉,钱善武来找白逢春讲述事情经过时冬青见他用过,当时就觉颇为神奇,因此瞒着他收在自己怀中,没想到被发现了。她没有一丝羞愧的表情,装作满不在乎的说:「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也不过如此嘛,还你还你!」 白逢春无奈的嘆了口气,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写下几句话放入香炉中。那炉中突然燃起蓝色的火焰,颜色妖异的焰舌舔舐着那纸,散发出几缕白烟。白烟裊裊升入空中,又剎那间四散开来,飘入轰塌天那些人的鼻中。 那些人吸入了白烟都平静下来,眼望半空陷入了沉思。轰塌天居然也静了下来,目光中出现了少见的温柔,只是这幅安静的神情与他的面相很不相符,显的有些滑稽。 白逢春解开钱善武身上的绳索,扶他站起。他打量着周围的人问:「这些人怎么了?怎么像中了邪似的,都停下来了?」 「我只是帮他们去除心中的急躁,让他们平静下来,可以好好聊聊天」,说着白逢春走到轰塌天面前,「这到底是谁的墓?为何你们在这布下陷阱,一见我们就说是盗墓贼?」 轰塌天想了想,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回答:「这墓本是为我老娘备下的。一个月前,我老娘病重,眼见不行了,我就先为她修了墓。结果后来老天保佑,老娘熬过了这一关,这墓就空在那了。」 「几天前,有人来告诉我,说近来经常有些陌生人在坟地附近出现。我当然以为是出了盗墓贼,马上组织村里的年轻人看值,还布下了几个陷阱。后来我到我娘的墓上查看,发现修好的墓被挖开了,还有人放了口棺材进去,不知再搞什么鬼。」 「我自然很愤怒,于是一直在这附近蹲守,今天碰到你们又进了我娘的墓,所以将你们认作盗墓贼,想先打一顿出气然后送官。」 白逢春发现了问题的关键,问:「你是说这墓里原本就空无一物,还有人进来放进了一口棺材?」,轰塌天点了点头。钱善武插言道:「之前来坟地上的应该就是那伙私盐贩子,可他们为什么要打来坟墓放棺材进去呢?」 白逢春的脸色变的严峻起来,他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喃喃自语:「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危险了」。说着旋紧香炉的盖子,将它装入一个专门制作的袋子里。趁轰塌天等人没有回过神来,拉着钱善武和冬青急沖沖的离开了。 第9章 回到白逢春的住处,钱善武再也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拉住白逢春的袖子问:「逢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在墓中放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你知道他们在墓中放了东西,变的有些紧张?」 白逢春横卧在屋中的长榻上,望着院子里生长的草木,眯着眼道:「我只是觉的事情变的复杂了,你知道我最怕麻烦,这件事恐怕会变的极为麻烦。」 「那具棺材里装的无疑是个人,还是个已经死去的人。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占用别人的坟墓,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想要死者还魂。我听师父讲过,海边一些古老的部落中流传着一种秘术,可以将死去七日内人的魂魄重新召唤回来,达到起死回生的目的。」 「这种法术极为兇险,最兇险的是死人復生的那一刻,他生前经歷的痛苦、死后经受的折磨、已经从死转生的过程中遭受的凌迟般的痛楚将在这一刻爆发,如果施法者不能控制,復生之人会马上变成厉鬼,成为极其恐怖的怪物。」 「同时为了让还魂者适应新的环境,一般都要在墓中进行,使他尽快恢復生前肉体的记忆。」谈到如此恐怖的事,白逢春的脸部肌肉也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他能想像到本已安息的灵魂突然回到阳间时的那种恐惧和愤怒。 「你是说那些私盐贩子是将一个死人放进坟墓,然后让他復生了?我之前见到他们打开坟墓后慌张的逃走,难道是因为復生的人不见了,自己从墓里出来了?」,钱善武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有些被这恐怖的想法吓到了。 白逢春收回目光,盯着钱善武:「我说这事情复杂,其实复杂在你身上」。「我?为什么与我有关?,钱善武很是惊讶。 「因为自从你到过坟墓后,身边就发生了怪事」,白逢春用t?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研究一件很稀奇的宝物,这让钱善武觉的浑身发毛。他勐然想到了白逢春话里的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你是说那东西……那东西復生后,就一直跟着我,所以我才能听见奇怪的声音,身体又无法动弹?」,他的额头已经流下了冷汗,他想像着在黑暗中,那东西低下头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还不断的发出怪异声音的场景。 白逢春认真的说:「奇怪的是你现在一点毛病都没有,那东西为什么不伤害你?他又为什么一直缠着你?」 钱善武将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有找到一点儿伤痕,他也纳闷: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东西,它要追着自己不放?还是说因为自己与朱长福是旧识,才惹上的麻烦?朱长福究竟将什么人带进了坟墓,又为什么要让他復生? 一想起这些他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朱长福,狠狠的揍他一顿,逼问他事情的真相。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白逢春急忙问道:「怎么了?你想起了什么?」,钱善武却不答话,只是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白逢春向他的手掌看去,只见他手上托着一枚石子,那石子上画了一个飞鸟的符号。鸟的形状很是简单,像是儿童的笔触。 这石子就像是街边捡来的一样,十分普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白逢春又问了一遍:「这石子有问题?是从何处得来的?」 钱善武这才回过神来,像是从梦中惊醒,迟疑着说:「这……这石头没什么特别,但是我小时候经常与长福一起外出游玩,怕走失了就定下了联络的方式,在石头上画下飞鸟的图案。大家看到这图案就会去城郊的一间寺庙里碰头。」 「这石头上的图案与我们当时画的一模一样,应该是长福所画。他不知什么时候将石头放进我的腰带里,我刚刚无意中摸到的。」 白逢春拿起石头看了看,问道:「你们约定见面的庙在什么地方?」,「在南城郊,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了,不知那庙还在不在」,钱善武迟疑着。 「现在只能去碰碰运气了,除了你和朱长福,应该没人知道这种联络方式,所以见到他的可能性很大。」 …… 钱善武凭着记忆找到了那间庙。庙建在朱雀门外的山上,沿途丛林密布,甚是清幽。钱善武记的自己小时候有不少人到这里上香礼佛,寺庙附近非常热闹。今日再来却是一幅颓唐的景象,上山的石阶有不少都残破了,也没人修补,路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二人来到庙门口,门口两边的围墙都倾颓了,只剩了个门架子还在。门口牌匾上的字模煳不清,也不知这庙叫什么名字。大殿前的院子里杂草丛生,院子角落里立着一座金刚像,没有任何遮挡,风吹日晒之下风化严重。 看得出这寺庙原本的形制很是宏伟,共有三座院落,依山而建,一座比一座高些。白逢春站在院子中,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传来诵佛的声音,循声望去,在寺庙高处的一间阁楼中有名僧人正在诵经。看来这寺尚未完全废弃,还有僧人值守。 那僧人望见他们,也不理会,应该是将他们当成了寻常的游客。钱善武走到那金刚像下,道:「我们当时约定,接到石子信后就在这碰头」,说着又四下看看,查找朱长福的踪迹。 二人又在像下徘徊了很久,值守的僧人走了下来,对二人施了一礼:「二位可是在等人?」,钱善武略一迟疑,随即点了点头。僧人一笑,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大殿的门。二人会意,推开满是灰尘的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正中立着的佛像倒很是干净,一尘不染,看来常有人打扫。一个人影从佛像后闪出,是一个满脸虬须、身材壮实的男人,他右腿的下半截没有脚,取而代之是一截铁管,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长福?这么久不见,你去了哪里?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钱善武老友重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刚想过去抱住朱长福,陡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眼前的人很可能是杀人兇手,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朱长福见钱善武的样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布满沧桑的脸上显出悲哀的神情,蠕动了几下嘴唇,发出十分沙哑的声音:「小武,没时间和你解释了,你现在很危险……」 「危险?为什么?有什么人要害我,难道……」,钱善武本想说最有动机害自己的人就是朱长福,可见他急切的表情不像是伪装,更加不明白他为何担心。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它……它变的太快,我控制不了,它一定会来找你的,都怪我一时煳涂,铸下了大错,是我害了苑竹……」 钱善武听见这名字浑身一震,连声问道:「苑竹怎么了?你做了什么事?」,可此时朱长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双手乱舞,口中不断的叫着对不起苑竹。 白逢春用十分轻柔的声音在朱长福身边说道:「苑竹不会有事的,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吗,就在你面前,你先冷静下来」。那声音极富魅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按他说的做。朱长福果然平静下来,他望着白逢春,眼神柔和起来。 可没过多久,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又连声叫喊起来:「不可能!苑竹不可能在这!」,一边喊一边疯狂的冲出了殿门。 第10章 借着昏暗的阳光,白逢春看见钱善武出现十分古怪的表情,像是想哭但哭不出来。这一切的变化都出乎白逢春的意料:虽然找到了朱长福,可他就像疯了一般什么也说不清,又突然提到了一个叫苑竹的女子,这女子似乎和钱善武的关系非同一般。白逢春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先拉着钱善武冲出大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外面一片寂静,那僧人诵经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朱长福也不见了踪影。他腿脚不便,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走远,一定还在这寺中。白逢春在院子中看了看,对钱善武招了招手,指了指院子东侧一条向上的通道,那是通往后殿的路。 钱善武点点头,走了过去。那条路两边种满了松树,枝叶繁茂,正是藏人的好去处。二人小心翼翼的探索,钱善武一转身,赫然看见一棵树下躺着一个人!看衣着正是那诵经的僧人。 二人过去查看,见那僧人脖子上有个很可怕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还在汨汨的流着血。钱善武惊讶之下差点喊出声来,嘴巴却被一只手从身后捂住,拉的他伏下身子。 钱善武回头,见朱长福正蹲在他身后,做出不要出声的手势,白逢春也蹲在一边。他此刻虽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神询问朱长福。朱长福却不理他,只是侧耳仔细听着声音。 钱善武凝神,只听见有一阵非常细微的、像是虫子啃食木头的声音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似乎就在他们的脚下响起。朱长福突然紧张起来,一只手抓着钱善武的手,越来越用力,手上的青筋都突显出来。 他脚下的松软的泥土忽然「哗啦」一声裂开了,从里面窜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出来后抖了抖身上的土,钱善武才看清,那东西竟是个人,还是他认识的人!就是之前他们追踪了很久、最后发现死在船上的王火儿! 难怪找不到他的尸体,原来他没有死。可马上钱善武又发觉不对,王火儿的尸体他是验过的,他十分确定王火儿已经死的透透的。而且眼前这个王火儿并不像活人的样子,动作僵硬迟缓,更可怕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眼眸中全是白色,没有一点儿黑。 他脖子上那道烙痕,此刻显的格外显眼,散发着血红色的光芒。钱善武心中一动,之前发现王火儿尸体时那烙痕上血迹斑驳,没有看清形状,此刻他终于看清了,总觉那形状很是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王火儿一步步向他们靠近,口中发出含煳不清的「呜呜」声,他勐地一甩手臂,身边的一颗松树应声而倒。王火儿的动作虽然迟缓,力气却很大。 朱长福一跃而起,手中亮出两根交叉的木棍,上面还交缠这许多样式古怪的藤蔓,叶子是血红色的,藤蔓上还长满了倒钩。朱长福将交叉的木棍放在胸前,大喝:「退!退!」,王火儿全无反应,一挥臂将他击飞。 白逢春一直在观察王火儿,他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完全是按照下意识行动,自己的言之缚术恐怕对他没什么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他勐地大喝一声:「呔!」,声音虽然不大,却t?清亮绵远,甚至形成了实物一样的质感,「呔」声撞在王火儿身上,将他撞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没过多久,他又站起身上,摇摇晃晃的向白逢春走来。 白逢春取下身上的火摺子,丢给钱善武,向他喊道:「去找些枯枝点起火来,用火烧他!」,钱善武连忙按他说的行动,很快就点起了一枝火把,他拿着火把左躲右闪,却怎么也无法靠近王火儿身边。 他瞅准机会,将火把向王火儿身上一丢,可偏巧王火儿的手臂甩了过来,将火把击的飞出去老远,落在地上熄灭了。 白逢春见了,低声自语:「你既已意识全无,还能重返人间,魂魄定然落入地狱道中,罢了,就送你回去!」,说着念动六字真言,大喝六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到最后已经声似宏钟。 真言出现在空中,六个字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圈,慢慢转动着,将王火儿罩在其中,动弹不得。 那黑色圆圈周围笼罩着黑色的烟雾,烟雾中传出悽厉的惨叫和痛苦的哭喊,伸出无数只挣扎的手臂,如同地狱般恐怖。王火儿虽然痴痴傻傻,此时也感受到了恐惧,他呆呆望着头顶的烟雾,露出惊惧的表情。 钱善武藉机重新点燃火把,抛到了王火儿身上,瞬间将他化成了一个燃烧的火堆。火越烧越旺,当最后一缕燃烧形成的黑烟被吸入圆圈,那些惨叫和哭喊声消失了,地狱中的恶鬼似乎得到了暂时的满足。黑色的圆圈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空中。 钱善武呆呆的望着这一切,似乎做了一场噩梦,半天后不过神来。等他醒过来时,白逢春已经将朱长福掺了过来,他的前胸被王火儿划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还不停的冒着黑色的血。 白逢春取出随身带着的草药,帮他包扎好。朱长福面色惨白,牙关紧咬,已经昏过去了。白逢春掰开他的牙齿,看了看舌头,对朱长福道:「先带他回我的住处疗伤,有什么话等他伤好了再说。」 …… 白逢春家中,白逢春为朱长福换了遍草药,又餵他服下几颗丹药,见他面色逐渐红润,唿吸也渐渐平復,不再急促,知道他已度过了危险。 他对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钱善武道:「已无大碍,后面只需静养调理即可」。说罢唤来冬青,让她在门口守候,自己带着钱善武来到前厅。 二人在雕花椅子上坐好,白逢春端起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问道:「小武,朱长福口中的『苑竹』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一听到这名字就脸色大变?」 钱善武此刻又端着茶杯出神,听见「苑竹」二字,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清秀明媚的身影,那身影给青年的他留下了太多的回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千般万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不知从而说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第11章 那年钱善武刚刚十三岁,正是青春懵懂的光景。他自小生的矮小瘦弱,常有些街上的半大小子欺负他。钱善武虽然也练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父亲严禁他在外人面前展示,所以遇到欺辱也不敢还手,只能默默忍受。 好在他的好友朱长福身高力大,常教训欺负他的人。不过近些日子长福的父亲生病,他一直在家照顾,出来街上的机会少了。那几个恶少找到机会对钱善武一阵拳打脚踢,欺负够了扬长而去。 钱善武是习武之人,筋骨自然比普通人强健,虽然挨了几下却也没有留下什么伤痕,但内心的愤懑却难以压制。回去禀告爹,爹也只说了句:「练武先练心,磨磨你的心性,免的将来争强好胜,以武凌人」,仍旧不许他还手。 他满心的委屈无处发泄,只能跑到家后面的树林里,将那些树木当作刚刚欺负他的人,全力挥拳击去,打的碗口粗的大树摇摇晃晃,洒下了许多叶子。 那树上一阵窸窣作响,突然掉下个人来。钱善武吓了一跳,定睛细看,见地上躺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那孩子满脸的污泥,头髮像鸟巢般杂乱,不知多久没洗。 小孩「哎呦、哎呦」的叫了几声,站起身来,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钱善武。钱善武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树上有人。你在树上掏鸟蛋吗?为什么爬的这般高?」 小孩向后退了退,摆手道:「不是,我住在树上,没想到有人这么大力气,把树打的晃来晃去,一不小心摔下来了。」 钱善武大感惊奇:「住在树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到树上住?你家住哪里?」 「我父母都病死了,我们是逃难到这的,我没有住处,又怕遇见坏人,就躲到树上睡觉。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说到伤心事,孩子的声音低了下去,抽泣了几声。 钱善武年纪虽小,却很有同情心,马上带着孩子回家,带他吃了一顿饱饭。钱善武的娘又给他洗干净了脸,找来件干净衣裳换上,这才发觉钱善武带回家的竟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 钱善武娘见这孩子懂事乖巧,心生怜爱,就想为她找个好去处。正巧邻居朱长福的娘也是个心善的人,又一直遗憾膝下没个女儿能说说贴心的话,听说此事,就认了这孩子作女儿,顺带帮着料理家务。朱大娘给女孩起了个十分文静的名字「苑竹」。 朱长福、钱善武、苑竹年纪相仿,自然常常在一起玩耍。起初苑竹有些怕生,与二人并不十分亲近,后来时间长了,也看出朱长福、钱善武都是好人,关系日渐融洽。 朱长福较二人年长几岁,他家中原本经营着一间武馆,自从父亲病重后,学徒日散,生机艰难,朱长福肩负起养家的重任。常常外出营生,与钱善武、苑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钱善武与苑竹的关系倒是日渐亲密。每日钱善武练完武、苑竹忙完家务,二人便约好在树林见面,互相倾吐心事。苑竹孤苦伶仃,被钱善武偶然救起,自然将他视为世间最亲近的人,从而生出一股依赖之情。时间久了,那种依赖感似乎转变为了其他的、更为浓烈的感情,其中细微的区别,苑竹自己也感到惘然难辨。 钱善武也感觉到了苑竹那无言的情愫,他也有相同的感觉,甚至更加强烈。他总觉的每天有无数的话,无法对爹娘开口,却可以肆无忌惮的告诉苑竹。即使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低低的看他一眼,他就满足了。 甚至在许多个夜里,他梦见自己抓住苑竹的手,却始终说不出话来。那份忐忑、激动的心情即使在他醒来后许久,仍萦绕在心头。那段时间他每天的盼头就是见上苑竹一面,只消见一面就足以清除一天的烦恼。 但他一直把这种感情当作秘密,不敢向任何人倾诉,哪怕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都很小心,生怕泄露了秘密。可他很快就发现,这秘密并不是自己独有的,他看见了朱长福望着苑竹的目光,那种急迫的渴求与慌张躲藏交杂的眼神。喜欢上了同一个对象的人相互之间望一眼就能戳破那种秘密。 从那以后钱善武更加不敢暴露这份感情。没过多久,朱长福找到他,说:「爹去世后家里生活一天不如一天,我想出去闯一闯。我结识了一个商人,最近他要去海上贩货,我想和他一起去。赚到了钱就回来,不过不知这一去要多久,所以想请你帮我照顾我娘和苑竹。」 他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兄弟之间我也不隐瞒,我对苑竹……有些好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等这次出海回来我想当面问问她。你帮我照顾好她,千万不要露出口风。」 钱善武一脸苦涩,只能勉强答应,安慰朱长福不要挂念家里。又过了几日,朱长福果真走了,大半年没有音信。这段时间苑竹既要照顾朱大娘,又要为别人家缝缝补补、补贴家用,十分辛苦。钱善武看在眼里,心中痛惜,暗中将家里吃用之物赠与苑竹。 又过了几个月,苑竹终于有一天空闲,约钱善武一同出城游玩。二人来到城外的一片油菜花田,黄色的花朵在蓝天下铺展开来,一眼望不到边。苑竹经歷了数日辛劳,终于有一日放松的机会,心情大好,见到眼前美景,不禁沉醉其中。 她在花田中奔跑跳跃,不时的低头嗅嗅花香。钱善武也被她的情绪感染,跟着她一起奔跑,像孩子一样欢笑。二人跑的累了,双双跌倒在花田里。在层层花朵的掩映之下,钱善武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在苑竹粉白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苑竹既惊还羞,起身跑开了。可她留下的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却早已揭示了她的喜悦。钱善武这才发现,几年的相处,苑竹早已从t?一个胆怯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内心充满了青春的喜悦。 可惜这喜悦没有持续多久。不久朱长福托人带来口信,说他在海上经商小有成就,已经在海边的小镇上安家。但生意太忙他离不开身,只能托人带口信,希望娘和苑竹搬来镇上,他会派人接应。 苑竹自然是不愿去的,但也不忍心让朱大娘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奔波,思来想去,决定陪朱大娘到小镇去,约定几个月后钱善武再去接她。钱善武听了只觉的像有一千只蚂蚁啃食心脏那般痛苦,二人好不容易互明心意,转眼却又要分别,自然难过。 纵有千般不舍,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临别前二人抱头痛哭,钱善武将自己带的一只金镶玉的项圈送给苑竹,算是定情之物。苑竹也剪下一缕青丝赠与钱善武。在纷纷细雨中,钱善武目送着苑竹与朱大娘启程。 不想到了约定的时间,钱善武去海边小镇接苑竹,可寻遍整座小镇也不见她的踪影,问遍了小镇上居民,都说从没见过朱大娘和苑竹。钱善武心急如焚,马上僱船出海,四处搜寻。可是茫茫大海,要寻一个人谈何容易!找了几次没有结果,钱善武望着大海痛哭,却毫无办法。 从此他再未见过苑竹,开始的几年钱善武还托人寻找,找了几次没有结果,钱善武也只能先将这件事放下。一晃十年过去,钱善武眼前还时不时会出现苑竹的倩影,在夜半梦回时分,也常常会嘆息:苑竹啊苑竹,我怎么这般蠢,把你弄丢了呢…… 第12章 室内青烟缭绕。钱善武的故事已经讲完,白逢春不知是不是他的故事感染了,望着裊裊的青烟出神。 钱善武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也顺便收拾一下随着回忆再次鲜活起来的那份情思。感情退却后,他的思维再次活络起来,许多之前没有想到的疑问又跃入脑中。他勐地起身,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茶碗破碎的声音将白逢春惊醒,他望向钱善武,只见他张大嘴巴,眼睛睁圆,像是想到了极可怕的事情:「我终于想起王火儿脖子上的那道烙痕是什么了,我当时就觉的很熟悉,像在哪见过,却一直想不起来。那烙痕上的花纹与我送苑竹的项圈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可这到底是怎么印上去的?」 他皱起了眉,在房间里来回急促的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喃喃道:「一定是长福……,当时苑竹不见了,一定是被他接走了,所以项圈才会落入他的手中。他带着项圈杀死了王火儿,所以才把图案印在他脖子上。」 「可是说不通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王火儿会死而復生?那坟墓里埋的又是谁?我听到的怪声音又是怎么来的?」,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白逢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不要急,等朱长福醒来,仔细问问他,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钱善武点了点头,又在椅子上坐下。 冬青不知何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伏在案上歪着头看着钱善武,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的人!我如果是你,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打死也不会放她自己远行,到哪里我都要跟着她。」 钱善武长嘆一声,他何尝不后悔,只是处在当时的情景,他对朱长福还怀有一丝愧疚,希望给朱长福和苑竹一点时间,解开这段感情纠葛。哪知自己再去找他们时竟然寻不到了,铸成了终身的大错。 他嘆息了几声,忽然回过神来,问冬青:「你怎么到这来了?长福呢?你为什么不守着他?」,冬青笑着道:「你们刚走那大鬍子就醒了,拉着我说要见『小武』,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他。我就来寻你们,正好听见你在讲自己的故事,不好打断,就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钱善武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再也等待不及,快步冲出门去。白逢春知道冬青是贪听故事,故意戏弄钱善武,用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点,也跟着走了出去。 朱长福半坐在床上,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的还很虚弱。他见钱善武进了屋,忙伸出手臂抓住他的手,颤抖着说:「小武,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和苑竹,我该死……」,他望了望白逢春,又打出了话头,显然不知道白逢春的身份,有些话说不出口。 钱善武扶他坐好,道:「这位白先生是我知心好友,不必隐瞒。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苑竹又在哪?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朱长福嘴唇又颤抖了一阵,才开口道:「苑竹……苑竹已经过世了,唉,这一切都是因此而起……」 钱善武听说苑竹已经死了,如遭雷击,耳中不断的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朱长福讲了什么。他呆呆的站着,半晌回不过神来。好在白逢春看出他的异样,扶他坐下,他缓了缓,听觉终于恢復了正常,静静的听朱长福讲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 当年朱长福随商队出海,很快就遭遇了风浪,商队的船被滔天的海浪打翻,船上的人都落入了海里。朱长福在海中漂浮,不知过了多久,被路过的船只救起。听救他的人讲,这片海域他们只看见朱长福还飘在海面,其他人估计早就沉入海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朱长福就在救起他的船上当起了水手。没过多久,他就发觉了不对。这艘船不像是寻常的商船,航行的路线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带的货物也很是神秘,不许任何人看。后来船长终于对他挑明,他们是一群海盗,兼做走私生意,这次是带些货物到岸上去卖。 船长看朱长福身强力壮,想招他入伙,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加入海盗,要么给他些食物,把他放到一座荒岛上自生自灭。朱长福想想家中老母,决定入伙,不论是干什么,只要能发财、让老母和苑竹过上好日子,他都愿意。 从此他便开始在海上漂泊,很快朱长福就获得了海盗头子的信任,他年轻力壮,又跟着他爹学过几天武功,再加上性格沉稳、办事果断,自然在海盗中显的格外出众。没过多久就成为了海盗头子的左膀右臂。 又过了没多久,海盗头子在逃脱官兵的追捕中受了重伤,死前将首领的位子传给了朱长福。朱长福就带着这群海盗在海上营生。他头脑灵活,发现海上抢劫的成本太高,风险又太大,走私生意的利润高的多,还没有人员死伤的风险,顶多需要逃避官兵的巡查。 后来他找到门路,给官兵的长官送了一大笔银子,这回连海防官兵巡查都不用担心了,可以在官兵眼皮底下做活,生意自然越办越红火。钱越赚越多,朱长福就动了奉养老母的心思。他在海边的小镇上买了处房产,准备将老母安置在此处,自己时不时来探望,还派了手下乔装进入内地,迎接老母。 可不曾想接到老母和苑竹的第二天,事情就起了变化:自己手下的二当家贪图官府的悬赏,跑去州衙告发了官兵长官与海盗勾结,还供出了自己在小镇上的住处。朱长福不得已连夜将苑竹和母亲接到了船上。 知道了真相,母亲和苑竹都痛哭流涕,没想到朱长福竟作了贼,可现在身在海上,岸边有官兵日夜巡防,无法靠岸,只能由朱长福坐主。朱长福将母亲和苑竹安置在远离岸边的一座孤岛上。 孤岛本是海盗们躲藏官兵的巢穴,岛上有不少土着,只是语言不通,海盗们常用货物与土着交换食物,双方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苑竹显的闷闷不乐,常站在岛上的海岸边,凝望远处的陆地,眼含泪花。 朱长福原本以为她是思乡,但时间久了,渐渐看出苑竹别有牵挂。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对待苑竹,时间久了她自然会将钱善武遗忘。不成想她用情极专一,一直拒绝自己的好意。 朱长福无可奈何,只求能将她多留在身边一段时间。不久,朱大娘感染岛上瘴气病倒,苑竹也不再提离岛的事,一心照顾朱大娘。 这段时间朱长福一直在海上奔波,很少有时间回岛,几年过去,朱大娘终于病故。朱长福也因为一次不小心落水、并鳄鱼咬去了一只脚,成了残疾。他见自己这幅模样,不能再耽误苑竹的终身,决心找机会送她回陆地。 谁知还未启程,苑竹也病倒了。这些年她积劳成疾,又水土不服,患上了一种怪病:身体逐渐僵硬,常常一睡两三天都不醒,醒来后又恢復如常。朱长福花大价钱从岸上请了很多医生,却都无法医治这种怪病。苑竹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最后骨瘦如柴,终于熬得油尽灯枯。t? 苑竹临终前手中握着钱善武送的项圈,朱长福这才明白苑竹的心意,他狠狠的扇了自己几巴掌,可依旧无法缓解心中的悔恨。一想到自己亲手葬送了苑竹一生的幸福,他就心如刀绞。 第13章 如果整件事情到此结束,那么这只不过是个悽美而遗憾的爱情故事,可偏偏朱长福遇到了那个土着巫师,让整件事情向着更为诡异的方向发展。 朱长福自从残疾之后,住在岛上的时间渐渐多了,出海的事情都交给手下去办,他更多时间留在在岛上指挥。 他和岛上的那群土着交流多了,渐渐的懂了他们的语言。这群土着中有一个特别受其他人尊重的老人,别人都叫他巴尊,是部落里的巫师。他酒量很好,恰好朱长福存了不少好酒,经常请巴尊来品尝,两人就此熟络起来。 巴尊告诉朱长福,由于岛上瘴气严重,土着经常染上像苑竹一样的怪病,当地人管这种病叫「枯骨症」,病到最后都只剩一具枯骨。在土着们的宗教中,这些人只是肉体死去了,灵魂却没有死,还困在肉体中。 要释放被困住的灵魂,必须要举行一种仪式,升起一堆熊熊烈火,将尸体摆放在烈火前,在给死者口中滴入产自岛上的圣泉之水,停放三日后再将尸体焚烧,灵魂就会得到解脱。 但传说这个仪式也有风险,如果死者在人世有特别强烈的羁绊,或者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愿望没有达成,灵魂不愿离去,会重新回到肉体里,成为不生不死的怪物。 朱长福本来只将巴尊的话当做怪谈来听,没往心里去。可不知为何,从那之后总是不经意的想起巴尊的话,还有他说话时那幅认真的神情。「如果巴尊说的都是真的呢?我已经耽误了苑竹的一生,怎么忍心让她死后灵魂还得不到安息?」,朱长福不禁在心中问自己,这念头就像扎进他心头的一根针,无休无止的折磨着他。 经过几天辗转反侧的思考,朱长福终于决定听从巴尊的建议,举行仪式释放灵魂。仪式举行的那天海面上没有一丝风,这在孤悬海外的小岛上是极为罕见的。巴尊在岛最高的山峰上点燃一堆巨大的火堆,十位土着祭司手持火把,围着火堆站成一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巨大火堆散发出的热量烫的朱长福睁不开眼睛,或许他本也不想睁眼,因为实在不忍心看那从地底掘出的棺材,以及透过残破的棺盖漏出的那一截苑竹已经腐烂的躯体。他想在回忆里保存苑竹最美的模样。 他就在这自欺欺人的心境下目睹了整个仪式,巴尊用一种他不熟悉的语言,在仪式过程中不停的对着尸体喊着什么,既像是呵斥又像是唿唤,仪式的最后,他的声音变的如梦呓般低沉,在那发出难闻的腐烂味道的躯体旁低语了几声,又将山上圣泉的泉水滴入它已经算不上是嘴的裂缝中。 巴尊吩咐部落里的人不停的向火堆中加柴,确保火不要熄灭。他在那尸体身旁插满了缠满藤蔓的交叉的木棍,在他宗教中那是人界与地下世界的标示,用来提醒灵魂不要再进入人间。他叮嘱朱长福三天后再来,那时他们会将躯体焚烧,安慰已经升天的灵魂。 朱长福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从那天开始,他不停的做恶梦,梦中都是看到的苑竹的那截腐骨。 三天之后,可怕的事果然发生了,原本安放在火堆前的苑竹尸体消失了,看守那火堆的几个部落勇士也跟着消失。朱长福第一次见到巴尊黝黑的面庞上出现了恐惧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也好看不了多少。 巴尊用那古怪的语言喊了几声,又换成朱长福能够听懂的、土着们的语言,意思大概是復生的恶灵,其他的土着听了他的话惊的四散奔逃。从那天开始,原本和善的土着们开始不停的攻击外来者,认为是他们带来了厄运。 巴尊带着武装后的勇士包围了海盗们的营地,自己来见朱长福,告诉他恶灵会一直跟着它生前最熟悉的人,唯一解脱的办法就是满足它未完成的愿望,它自然会消失。在此之前它会攻击所有遇到的人,并将他们也变成恶灵。还教他如何躲避恶灵的方法。 朱长福对他的话将信将疑,甚至怀疑这是他驱逐外人的藉口。可在最后,巴尊在他和自己族民的注视下,回到了点燃巨型火堆的山上,自己走进火中,以此抵消自己的罪过。 朱长福惊愕之下也突然明白,如果真的与武装起来的土着起了冲突,面对是己方人数数十倍的部落勇士,自己一方毫无胜算。于是他只能带着手下向海洋深处驶去。 在海上,他亲眼看到了所谓的死灵,那东西完全就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没有一点苑竹的模样。死灵不知何时上了他们的船,付出死亡八名手下的代价后,他们终于将死灵困住。 他们用船上最粗的绳索将死灵捆紧,将它装在棺中,外面又缠上铁索,放置在船最下层的房间里。朱长福下令将所有被杀的尸体都丢进深海,防止这些人也变成死灵。 朱长福懊悔的几乎想立即自尽,可他知道在没有彻底解决死灵前,自己还不能死。所以他命船开向大陆,苑竹临终的遗憾一定与大陆有关。 他通过原来贩卖私盐的渠道潜回了故乡,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一切都已变了样。他家的老房子早已经消失了,只听说钱善武作了捕快,已他现在的身份,自然不好相见。 带着一口棺材,毕竟行动不便,所以他派手下王火儿四处查探,看有没有空闲的墓地,果然在郊外发现了一处尚未安葬的墓穴。于是他将棺材先安置在墓中,准备慢慢寻找解决的办法。 结果就在钱善武埋伏的那天,朱长福发觉坟墓有异,马上派手下前去查看,发现原本锁紧的棺材从里面打开了,死灵逃了出来。他调集了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人手,合力又擒住了死灵。在这过程中,王火儿被死灵抓伤,他们没有时间停下医治,带着死灵一直逃回船上。 朱长福不明白,为什么死灵原本被锁的好好的,一到了京城力量突然变的大了许多,自己逃了出来。他思来想去,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距它的牵挂越来越近,所以执念也增强了。他马上想到,京城中唯一能让苑竹牵挂的,只有钱善武。 如果让它找到钱善武会发生什么?朱长福不敢想像,他不能冒这个险,让自己错误的链条上再增加一环。而如果让钱善武见到自己,他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甚至还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先抓了自己。 所以他每夜都瞒着钱善武,悄悄潜入他的住处,用海岛上土着们特制的一种迷香将他迷昏,再按照巴尊教他的办法对钱善武施法,试图遮蔽死灵与他的联繫。钱善武听到的怪声就是他的金属假肢发出的。 就在他们回到船上的那晚,王火儿彻底丧失了神智,变成了和死灵一样的东西。他攻击了船上的人,死灵也趁机逃了出来。朱长福的手下原本就很害怕,只是出于对他多年的忠诚才一直强忍着与死灵周旋,王火儿的变化让他们彻底绝望了,他们抛弃了朱长福,四散逃命。 朱长福明白,靠他自己根本无法对付死灵,何况再加上王火儿,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告诉钱善武实情,让他依靠官府的力量解决此事,于是他约钱善武在儿时常去的庙里见面。没想到王火儿也追踪他到了那里,这才有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第14章 钱善武听完,半天合不拢嘴巴。悲伤、愤怒、恐惧、悔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已经无从分辨究竟是那种占了上风。最后他只问出了一句最让他心痛的话:「苑竹……现在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朱长福躲避着他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他何尝不后悔,如果有什么办法,他宁愿自己代替苑竹变成死灵。 钱善武看着面如死灰的朱长福,也明白如今责怪他毫无用处,他突然转向白逢春,激动的说:「逢春,你想想办法,救救苑竹。她已经够可怜了,我真的不忍心看她变成这样……」,说着泪水已经模煳了双眼。 白逢春面色如常,声音平稳的如一潭秋水:「苑竹应该是被困在了生与死的中间地带,通往亡者之境的门已经打开,但她对人间的牵挂太强了,就像被绳索系住的船,无法自由远航。」 「要想救她,唯有斩断绳索,只是解铃还须繫铃人」,他闪动的目光望着钱善武。 钱善武理解了他目光中的含义,挺了挺胸膛,沉声道:「我要见见苑竹……」 朱长福突然激动起来:「不可!你没见过那东西,那t?东西不是苑竹,它没有一点人的意识,你见了它将它激怒,变的更加不可控制!」 钱善武依旧坚定的说:「就算是这样,我也要亲眼看到,这是苑竹的心愿,也是我的,就算因此而死我也无憾。」 白逢春点了点头:「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不过我们要提前准备一下,尽量将危险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 钱善武旧宅后的树林中,白逢春用硫磺混着鸡血,在地下写下了长长的一圈符文,符文形成了一个口袋的形状。树林本是汇聚阴气的地方,死灵如果现身,一定会按照阴气的走向,自南向北而行,恰好进入符阵中。 白逢春在符阵的最南端留了个开口,引死灵进入。他计划一旦死灵进了阵中,自己马上站在缺口处,硫磺、鸡血都是至阳之物,而自己长期修习法术,阳气最盛,堵在缺口处,恰好将这个「聚阳阵」填充完整。 死灵是至阴之物,进入这个「聚阳阵」,绝无逃出的可能。不过要想确保死灵进入,还需要一个诱饵,这诱饵自然就是钱善武了。 钱善武在阵中心的一颗树下席地而坐,心中满是忐忑。刚刚朱长福解除了对他施下的咒语,让他彻底暴露在死灵的视线中,死灵,也就是苑竹,很快就会来了。钱善武说不清此刻自己到底是恐惧还是期待。 不知何时,树林中飘起了一层浓重的晨雾,乳白色的雾气遮挡了视线,虽然白逢春站在距钱善武只有二十步远的地方,可几乎看不清他身影。 他努力睁着眼睛,望着浓雾的深处,很快他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那东西身上附有很强的怨气。他迅速藏到一棵树后,紧盯着聚阳阵的缺口处。 雾越来越浓了,雾中有个身影若隐若现,缓慢的移动着。白逢春耐着性子,等它完全进入了阵中,再从树后绕了过去,站在缺口处,用鸡血在地下很快的画下了符咒。 那雾中的怪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头苍蝇似的四下乱撞,快接近画符咒的地方,又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折返回来。很快它就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对它来说画下的符咒就像燃烧的火墙一样难以接近。 白逢春瞪大了眼睛,他知道此刻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死灵因被困住而发狂的话,免不了有一场恶战。好在这时钱善武也感觉到了死灵的靠近,出声问道: 「是苑竹吗?」,声音中带着呜咽。 死灵听见了,动作更加的缓慢,仿佛一个歷经沧桑的老人突然记起了往事,它发出了几声悲怆的低嚎。 钱善武听不到回答,他依旧在浓雾中努力向前方张望,又问了一声:「是苑竹吗?」,这一声中急切的情绪战胜了恐惧。 死灵停下了脚步,它低下头想着什么,发出极为沙哑的声音:「你是谁?你的声音……呜,我听过……」 钱善武慢慢向那个模煳身影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苑竹,我来晚了,我早该来接你的,你等了太久……」,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能看清眼前的景象,这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她的半张脸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另外半张也已经开始腐烂,露出了深红色的筋肉。 原本安放眼睛的地方现在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在洞前半尺的地方悬浮着两点火苗,散发着充满妖异的蓝色光芒。 她的身体也早已腐朽,很多地方露出了骨头,整个人就这样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前行。她的一只手里拿着钱善武非常熟悉的东西,那是他送的项圈,只是那项圈在地下埋藏了太长的时间,通体变成了乌黑色。 钱善武看到的,与他想像中的样子实在差距太大,使他不由的犹豫了片刻。他的犹豫激怒了死灵,让她恢復了那僵硬而毫无顾虑的姿势,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远处传来白逢春的叫声,「继续唿唤她的名字」,钱善武定了定神,眼前浮现出印象中苑竹清秀而天真的样子,柔声唿唤道:「苑竹, 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你在树上,我在树下,就这么恰巧遇见了。」 死灵又停下了脚步。「自你走后,每逢遇见你的那天,我都要到这林子里来转转,希望一转角,在哪棵树后就看见你了。原来你只是在和我捉迷藏,错过的这些年不过是一场梦。」 死灵的肩膀抖动着,像是在哭泣,可是这可能吗?一具早已腐烂的躯体竟能哭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你失踪的时候我去了海上找你,望着茫茫的大海,我真想一头扎进去。可想到如果你回来见不到我一定很伤心,还是忍了下来。」 钱善武说着向前伸出了双臂,作出拥抱的样子。他已经不管眼前到底是什么了,只想倾述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思念之情。 死灵颤抖着,发出几声嘶哑的抽泣,接着竟发出了女人的声音:「小武……」,听见熟悉的声音,钱善武再也无法控制,他跑过去抱住了死灵,全然不顾及裸露的白骨和筋肉,表情真的像抱住了多年未见的情人。 白逢春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身后,他嘴角含着的那根丝线褶褶生光,另一端深入死灵的脑后。他用轻柔的像梦般的声音呢喃道:「苑竹 ,你见到了一直牵挂的情人,今生你们虽然无缘,但还有来世。现世愿望已了,回到你来的地方睡去吧。」 死灵点了点头,腐朽不堪的脸上现出了幸福的神情,浑身如烈火焚烧般的龟裂,化为了片片飞灰,与那浓雾一同消散了。 久违的阳光洒在钱善武脸上,他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脸上带着迷幻的笑容,如痴如醉。半晌,他终于发觉怀里的人消失了,如美梦惊醒一般,怅然若失。 白逢春远远的望着他,现出羡慕的神情。他自幼修道,从未有机会体验俗世之情,再加上天性淡薄,对任何人或事都很难用情太深。不过今日,钱善武的深情让他动容,如果真的拥有这么一段刻骨铭心、超越时空的真情,是否能抵过人世间的一切成就? …… 几天后,树林中多了一处小小的坟墓,里面埋藏的是钱善武随身带着的香囊,香囊里装着一小截头髮。钱善武本来想在墓前立块碑,可思来想去,不知该怎么称唿苑竹,干脆就不立了。 朱长福回了海上的小岛,他的手下已经逃散,他再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海盗头领,变成了一个身有残疾、行动缓慢的老人。他的年纪可能还没那么老,可心已经完全老了。 钱善武没有抓他去坐牢,因为朱长福突然生出的白髮和皱纹已经说明,他今后都会生活在悔恨的牢笼里。钱善武 一时间混淆了究竟谁是真正的死灵。 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钱善武终于又有心情听书,他来到聚盛茶馆,这里依旧人满为患,他好不容易找到角落里的一个座位坐下。白逢春上了台,依旧是那副神采奕奕却又淡然的样子,声音也还是那么的清亮干脆,可钱善武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今天讲的书是部新书,叫《还魂记》,整个京城当然只有白先生一人会讲。在茶馆氤氲的水汽中,钱善武听着陌生的名字和熟悉的情节,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怯生生的少女,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花田里,那天的风真的很暖。 第15章 今日茶馆中的气氛不太一样,白逢春站在台上一望,就感觉到了。 台下依旧是人头攒动,以往他说书的时候,台下鸦雀无声。可今日台下总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 不论台上说的如何精彩,那声音都没有停息,甚至还有逐渐扩大到趋势,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难道我说书的本领退化了,不再能吸引人了?」,白逢春不禁怀疑。 接着他又注意到书客们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一个人身上汇聚,一边交谈一边瞟上那人几眼。 白逢春也向那人看去,那人坐在中央靠东侧的一张八仙桌后。常来听书人的长相白逢春都熟悉,那是一张生面孔,这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听书。 他的衣着很是华丽,头髮用一块文士方巾束起,额头上还束着一条丝带,正中嵌着一块温润的美玉。 那人长的英气十足,两道眉毛的稜角如长刀一般,浓重的抹在额下。一双眼睛锋芒四射,随时可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脸部的曲线却如女子般柔和,在下颌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尖角。 白逢春江湖漂泊,阅人颇多,此刻也不禁感嘆:好一个英气逼人的贵公子! 那人仿佛已经习惯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对别人的指指点点熟视无睹,专心听着白逢春说书。 有几次白逢春的视线与她相交,那t?清冽凌厉的眼神竟让白逢春通体生寒。很快一段书说罢,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众人的目光还盯着那位不知是谁家的公子。那人见了,也矜持的拍了几下手掌,这时众人才仿佛惊醒一般,热烈的鼓起掌来。 白逢春上到二楼供他休息的茶室内,冬青早已先这此等候。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柄紫砂茶壶上。那茶壶摆在桌上,本是先前茶馆老闆为白逢春备下的 她拎起茶壶左看看右瞧瞧,又抬起来看了看壶底。最后摸了摸壶嘴,倒上一杯茶,自己像模像样的喝了起来。 经过几日的相处,白逢春已经熟悉了她孩童般的举动,也不以为异。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斜睨着冬青道:「看归看,可不要动歪心思。这壶虽然不值钱,但毕竟是别人的东西,不见了可不好解释。」 冬青撇了撇嘴,说了一句「谁稀罕!」,放下了茶壶,在屋中背着手踱起步来。这是她刚刚从书客身上学来的走路姿势,觉的颇为新奇,之前没有见过,便自己学了起来。 白逢春看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走起路来如此老气横秋,不禁莞尔。他咳嗽几声,转过头透过窗户望着楼下的那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书一停楼下的嘈杂声就大了起来,那人不似一般的书客那般唿朋引类闲聊起来,只是静静的独坐品茶,也没有人敢来向他搭话。 白逢春用手指了指那人,问冬青:「你看今天茶馆里来了个怪人,大家好像都在议论他,也不知哪个高官的子弟,还是那户豪商的公子。」 冬青凑过来看了看,道:「你说他呀,刚刚我听掌柜的说起,这人第一天来茶馆听书,包了最好的位置,要了最贵的茶,还给跑堂的一大笔小费。京城突然出了这么一位出手阔绰、满身贵气的公子,难怪大家要议论。」 这番话以冬青的性子肯定说不出来,不用问,她一定是将掌柜说的原封不动的照搬了过来。不过这也解释了大家如此关注他的原因,只是这人的身份依旧是个迷。 白逢春注意到,楼下那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身高足有九尺,面沉似水,不苟言笑。汉子向茶馆中一站,灯光似乎都暗了下来。 那汉子虽然昂着头,对贵公子却很恭敬,像是僕人在服侍他的主人。能驱使这样孔武有力的僕人,想必主人的地位也非同寻常。 突然门帘一挑,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冲进了茶馆,弯下腰喘了几口粗气,站起身来高声唿唤茶馆的伙计。 一个相貌机灵的伙计忙迎了上来,那肥胖的中年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伙计犹豫了片刻,胖子又急沖沖的说了几声,伙计终于醒悟过来,指了指贵公子的方向。 胖子冲到那人的桌边,先是定了定神,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贵公子见了,连忙起身还礼。接着胖子凑到公子身前,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贵公子听着,面色渐渐变的凝重起来。 胖子说完,静静站在一边,似乎是在等那贵公子指示。贵公子凝神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案上,对胖子道:「我听你所述,应无大碍,将此药服下,几日就好了」。 「原来这贵公子是位郎中」,白逢春心道,看那胖子对他的崇敬,想必他医术极高。 胖子面露难色,急切的说:「我来时我们家老太爷特地嘱咐,让我请先生到家中,亲眼看上一看,哪怕是远远的望上一望也好,如果还是这般光景我们可真受不了……」,看来他家中有人生了重病。 贵公子不为所动,「疑心生暗鬼,你回去告诉你家太爷,不要过于焦虑,不可有害人之心,几日后症状自消。」 不知是不是过于激动,贵公子的声音显的有些尖细。 胖子还想说什么,动作鲁莽了些,险些碰翻了茶杯。贵公子身后的汉子站了出来,将主人挡在身后,胸膛微微一挺,逼那胖子连连后退。 胖子看无可挽回,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出门去了。此时冬青看出不对,嘻笑着说:「这人好大的谱,不知是什么来头?」 白逢春也看出事情有异,看病的郎中绝对不会这样对待病人,治病讲究「望闻问切」,岂会只听旁人的描述、看都不看病人一眼就下判断? 不多时,又有一人进了茶馆,来到那贵公子身边。来者是个老人,身上衣衫很是破旧,脸上的皱纹深深的刻入肌肤,看来生活颇为困苦。 老人面带悲苦的对贵公子说了什么,贵公子听了立即起身,带着铁塔一般的男人随老人走了。人虽然走了,却依旧是茶馆里众人谈论的话题。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将来找他的二人的身份也推测了一番。 白逢春也唤来茶馆掌柜,向他打听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掌柜道:「那位公子是谁我确实不知。不过来找他的那位胖爷却大大有名,他是当今京城最有名的富商方老爷家的管家。他今天能光临我这小茶馆,我也是烧了高香了。」 富商方总万,外号方半城,是当今京城风头最劲的豪商,白逢春自然有所耳闻。 「不过看光景他老人家对那位公子颇为不满,今后那位公子想要在京城过的自在可难喽。」虽然素未谋面。掌柜却不禁为这位公子担心起来。 「后面来的那位老人是谁?」 「那人是住在太和书院附近的农户,叫什么我可记不清了,以前见过几次他在路边摆摊卖菜,因此有些印象。」 掌柜的口气中带着轻视。公子对管家态度倨傲,却随着老人走了,态度冷暖对比明显。白逢春对其中的缘由更加好奇了。 第16章 白逢春正在院子里温书,看见冬青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那人浑身湿漉漉的,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手里拿着一顶被水浸湿的、软塌塌的文士方帽。 那人视力似乎不太好,进了院子后眯着眼东望西望,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样子。 冬青找来条毛巾递给那人,上下打量了下那人,偷笑着说:「这位先生真是奇人,我从未见过有人像他这样,在河岸边一边后退一边读书,还摇头晃脑的。结果乐极生悲,后退的太远,一下子掉到河里去了,要不是我动作快,可就也变作水鬼喽。」 那人吸了吸鼻子,面色一红,拱手道:「惭愧,惭愧,我读《文选》读的入神,一边读一边体会古人的文思,没有留神脚下,让这位姑娘取笑了。」 白逢春瞪了冬青一眼,打发她去找些自己的干净衣服让那人换上,自己又升起炉火,让屋子里暖和了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那人脸色渐渐红润,自报家门道:「在下太和书院山人王之问,多谢搭救。」 太和书院是京城一间规模很大的书院,书院的山人一定是极为博学之人,白逢春看这人年纪并不大,如此年纪居然能做到山人之位,定有过人之处,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尊敬。 王之问也听说过白逢春的名头,听过几次他的书,不过碍于身份,担心书院学生有所非议,不好常去。这次有机会相见,自然要长谈一番。 说书先生虽然常混迹于市井,但说到底都是读书人,二人渐有惺惺相惜之感。 白逢春发现,一旦熟络起来,王之问十分健谈,而且知识非常渊博,谈及之事没有他不知的。 谈话自然而然的引到鬼神之事上去了。王之问费力的盯着白逢春问:「听说先生你通鬼神之道,不知是真是假?」,白逢春笑而不语。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却对此颇有兴趣。鬼神之道,说到底是祭祀祖宗,这里面包含着敬天顺民的大道理。」 白逢春依旧不答,大道理他不懂,不过鬼神之事玄而又玄,涉及的道术更是精巧至极,又岂是一言半语能说的清的? 王之问见他不答,以为他瞧不起自己这个门外汉,有意卖弄学问吓他一吓,于是故作神秘的低声道:「先生听说过『巫』吗?」 白逢春一头雾水,『巫』他当然听过,是上古时期承担祭祀工作的人,他不知道王之问所说的『巫』究竟是指什么。 「巫源于上古的祭司,在三皇五帝时期,巫是君主身边重要的帮手,扮演着鬼神沟通的角色。与鬼神沟通的办法称之为巫术。后来圣人之学盛行,巫的作用渐渐小了,巫术也渐渐消失了。」 「既然要与鬼神沟通,当然就要有手段。三闾大夫《九歌》中对巫祭神的仪式有着详细的记载,巫们通过舞蹈与音乐取悦神仙们,博取他们的青睐。说到沟通,最直接的办法自然是通过语言。既有与高高在上的神沟通的『神语』,也有与遍布在山川、林木、河t?流、大泽中的鬼沟通的『鬼语』」。 说到白逢春感兴趣的话题了,他竖起耳朵静听。 「可惜通这两门神奇语言的人极为罕见。现在的所谓巫术,都只是些皮毛,装神弄鬼做些夸张的动作,喊上几句什么『某某听令』之类的,鬼神都听不懂你说的话,又怎会听你的命令?」 白逢春点点头,他虽然不懂巫术,但王之问讲的很合道术的法门。不过有一点他并不贊同,如果施法者的法力足够强大,只要与施法对象建立了契约,即使对象完全听不懂讲了什么,一样会照施法者的意思去做。 当然这是修习道术到了一定程度才懂的道理,没必要告知王之问,对他有害而无益。 「不过上古的巫术,虽然在流传过程中有所遗失,却并不是完全失传。在一些地方,因为种种原因,真正的巫与巫术流传了下来。楚地就保留有不少真正的巫。」 白逢春感觉到王之问渐渐讲到了关键之处,他的神情也变的郑重起来。 「我就来自楚地,幼时经常随家人参加巫的仪式,那种神秘的氛围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因此对巫术很感兴趣。」 「现今京城中有不少楚人,他们虽然长期在外地生活,却依旧保留着家乡的生活习俗。每逢重要的节日,都会聚集起来,举行巫的仪式。我也曾参加过几次,虽然步骤都对,但巫的能力有高有低,祝祭的效果也有好有坏。」 冬青也在一旁听的入神,这时突然问道:「说了半天,这巫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和普通人一样?还是有三头六臂?」 王之问极其认真的回答:「巫平时就是普通人,但一旦进入可与鬼神沟通的状态,就有了神通,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白逢春笑了笑,通灵后无所不能不过是不了解的人对道术的想像,其实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法力深厚者确实可以驱使鬼怪。 冬青夸张的大叫:「这么威风!不知现在京城中有没有巫,也带我们见见,让他表演个飞天,不是有趣得很嘛……」 「现在还真有这么一位,是刚到京城的。这位可不是一般的巫,而是位巫女,家中世代为巫。」 「巫也分男女?」,冬青好奇的问。 「这是自然,阴阳调和,乃自然之理也」,王之问找到机会掉了句书袋,又接着侃侃而谈。 「巫男称觋,巫女称巫,这是因为上古之神有阴阳、分男女,因此与神沟通的使者也要分男女。虽然同为巫者,但巫女比较罕见,与现在的风俗不同,古时巫女也较为尊贵。」 「这是为何?」,涉及巫的风俗,白逢春就完全不懂了。 「原因有二,一是上古时期女性神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如女娲、西王母,相应的女性巫的地位就更高。二是祭祀时的舞蹈,自然女子跳起来更美,所以巫女在仪式中的作用更重要一些。」 「当然也有传言,女子较男子更易被鬼神吸引,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说起自己做过研究的事,王之问的话如开闸的河水,滔滔不绝。 「讲了这么半天,你一定是想见识一下那位巫女的能耐,但又怕自己去看不出什么门道,所以想请我相陪?」,白逢春虽然明白了王之问的目的,但的确被勾起了兴趣,心中有些跃跃欲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王之问被一语道破心思,面色一窘,拱手道:「正是要劳烦先生」。 冬青拍手道:「那正好,我们一起去,看看这巫女到底有什么能耐」。这样的热闹她是不会错过的。 「过几日就是楚歷的吉日,在京的楚人将会举行祝祭,就由那位巫女主持。到时我来邀你们同去」,王之问停了停,还不忘卖个关子,「只是楚地习俗有许多古怪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包涵。」 第17章 过了几日,王之问果然来邀请白逢春与冬青,「今天就是吉日,仪式在夜间举行。地点在郊外的山中,我们现在出发,正好太阳落山可以赶到。」 到郊外路途有些遥远,王之问已经备好一辆马车,三人上了车向山中进发。 马车在山脚下停下来,王之问道:「仪式地点在半山腰的空地,山路崎岖,马车无法通行,我们走路上去。」 说罢取出事先备好的火把点上,塞到白逢春与冬青手中,又取出三只面具,拿出一只自己戴上,将剩下的两个递给白逢春与冬青。 「楚地习俗,仪式中不能露出本来面目,免的得罪鬼神。」 白逢春拿过面具看了看,每个面具上的图案都不同,冬青的面具上画的是个姣好的女子脸庞,娥眉淡扫,粉黛秀口,脸颊上还有几朵祥云的图案,应该描绘的是个云中的仙女。 自己的面具上是个生着尖嘴獠牙、眼似铜铃的凶神,应该是个震慑邪祟、统领鬼卒的角色。 王之问的面具是个面相庄严、留着三缕清须的男人,他还特意戴了一顶巍峨高冠,衬的自己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三人沿着山路盘旋而上,虽然道路崎岖难行,好在这时天色尚未全黑,又有火把照明,几人不时地看向脚下,缓缓而行。 白逢春注意到,身后又不少打着火把的同行之人,也戴着面具。他抬头向上望了望,盘旋的山路上布满了火把,看来参加这次祝祭仪式的人不少。 又走了一会儿,几人来到了那片空地。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每个人都举着一束火把,空地四周也插着一圈照明用的火把,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白逢春仔细观察了下空地上聚集的人,从穿着和举止上看,这里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不少衣服上破的打补丁的穷人,也有不少衣着华丽、举止雍容的贵人。能让这么多不同阶层的人聚集在一处,也是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白逢春又看了看空地周边的环境,空地一侧是个坡度较缓的山坡,周边没有遮挡,在白天时想必能望到很远的地方,此刻却只能望见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漂浮着几点星星散散的灯火。 空地的另一侧是陡峭的山峰,空地与山峰相交之处有个洞口,从白逢春站的位置看不清洞有多深。洞口外也有火把,从映在洞壁上交错的人影判断,洞内有不少人在忙碌着。 洞的前面搭起一座高台,四角各放着一座青铜灯盏,灯座有手臂粗细,灯盏有盘子大小,中间盛满灯油,燃起一簇跳动的火焰。高台正中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火盆。 高台四周插满了长幡,上面印着各式古朴的花纹,有些如勐兽呲着牙齿,有些如飞鸟振翅翱翔。幡布迎着风猎猎飘动,在火光映衬下变幻着莫名的形状。 很快洞里传出了鼓声,一阵疾过一阵,在洞口处反覆迴荡着。人们听见鼓声就像听见了信号,纷纷向高台靠了过来。王之问扯了扯白逢春的衣袖,带着二人也走了过去。 人们齐齐望向高台的方向,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与别人交谈,除了鼓声再无任何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百人聚集的山间,这种寂静显的格外诡异。 鼓声停了,一个女子从山洞中走出,站上高台。她穿着一身红白相间、袖子很宽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金黄色的礼冠,冠上垂下很多串碧绿色的小珠,挡住了她的脸,使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她向前深深的施了一礼,这时不知从何处传出一个高亢的声音喊道:「祝祭仪式开始,请巫女施法!」 鼓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庄严、恢宏的曲调,巫女随着那鼓声开始舞蹈,她的衣袖如云彩般飘荡起来,围着火盆一圈又一圈的走着。还时不时停下来,用一种白逢春从未听过、腔调古老至极的语言说上几句。 每当她说完,围着的众人就会高举着火把,模仿她的语调重复一遍。王之问悄悄凑到白逢春耳边,低语道:「这就是我说的『神语』,你能听懂她说了什么吗?」 白逢春摇了摇头,他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听出,巫女的语气中充满崇拜与尊敬,她是在赞颂某位神灵。 此时巫女停了下来,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勐地洒向天空。那是香灰一类的东西,有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抛在空中如雪片一般飘飘洒洒的落下,有一些还落在了人群中。可人们用手一抓那东西就消失了,只留下一股异香。 鼓声停了停又接着响起,这次巫女开始围绕着那圈长幡舞蹈,动作也不似之前那么庄重,变的奔放起来。她又开口讲起难懂的话,不过这次的语言腔调、发音与刚刚的完全不同,她的语气中也不全是称颂,还有些斥责的话。 白逢春猜测,刚刚巫女应是在与天神交流,因此语气谦卑,满是奉承的话语。那圈长幡应该是象徵着地上的神灵,因此她的语气变的不那t?么恭敬,甚至训斥对一些常给人们「捣蛋」的神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巫女向长幡洒出那带着异香的东西,又停了下来。王之问低声道:「祭完天神、地神,要祭祖先、英烈。」 果然巫女又开始舞动起来,这次她的动作更加自由,像是肆无忌惮的挥洒着喜悦之情,她的动作太快,甚至长长的袖子都伸到火盆中,火星喷射到袖子上。 可她似乎丝毫不以为意,继续挥舞着,仿佛提着两盏花灯。她又舞了一阵,火星渐渐点燃了衣服,她借势将长袍脱下,丢进火盆中。 围观的人也被她热情的动作感染,大声唿喊着,甚至不少人也随着鼓声舞动起来。王之问也被这气氛感染,贪婪的盯着巫女的每个动作。 巫女的动作大开大合,她脸上的珠帘也跟着剧烈抖动,陡忽之间,珠帘向上扬起,露出了巫女一直遮挡的很好的脸。那是一张稜角分明、英气十足的脸,白逢春心中一震,因为他之前见过这张脸,这巫女就是来茶馆听书的那位「贵公子」。 有些癫狂的鼓声停住了,巫女也停了下来,又向前深深的施了一礼,慢慢退回到洞穴之中。 剎那间,一切又恢復了寂静。只剩那台上火盆中的火在剧烈的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白逢春回想刚刚的惊鸿一瞥,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一切都是场梦?他又望望身边的冬青和王之问,二人都是一脸陶醉,他这才确定,自己刚刚不是做梦,确实观摩了一场巫女的表演。 第18章 少顷,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从洞穴中走出来,手里还拿着直径有半米长的大鼓,刚刚那鼓声就是他发出的。这男人白逢春也见过,他与那『贵公子』一起在聚盛茶馆出现过。 男人高声喊道:「祝祭结束,各位如有额外的请求,可以按照之前领取的号牌顺序,依次进入洞穴,向巫女大人单独请愿。」 他的声音也如鼓声一般沉闷有力。 人群中一阵喧嚣,果然有人取出号牌,递给高个男人。男人验过后敲了下鼓,让人进了洞穴。没过多久,那人脚步轻快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称赞:「灵异!果真灵异!」 人群中又掀起了一阵激动的声浪,又有人走进了洞穴,其他在洞外等候的人也跃跃欲试,不停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号牌,生怕错过了顺序。 王之问故作神秘的翻找了一阵,也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号牌,笑着道:「幸亏我早有准备,咱们也能进去见识见识。」 「你也有事要求巫女?」,白逢春好奇的问。 王之问一脸得意的回答:「倒不是我的事。我有个学生,名叫庄明,上个月突然染上了恶疾,找遍了城中的郎中都无法医治。今天正好借着机会帮他向巫女祈福,也顺带让我们看看她的手段。」 白逢春笑了笑,王之问对巫女的好奇完全是出自猎奇的心理,不像其他的信徒对她崇拜至极。以这样的方式试探巫女的本领,让他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不妥。 本来一切进行的很有秩序,可半途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秩序。那是一个带着河伯面具、身材肥胖的男人,他走到王之问身边,刚刚王之问亮出号牌时他最在附近,恰巧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他有些傲慢的问王之问:「兄弟,你这号牌哪里来的?卖不卖?我想买你的号牌,价钱好商量,你先出个价……」 王之问眯着眼有些搞不清情况,不过他既然已经和白逢春夸下了口,自然不能再将号牌卖出。 「抱歉,我有要事要求巫女,这号牌你出多少钱也恕我不能割爱。」 「河伯」拔腿就走,此刻王之问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价值。他又询问了几人,始终没人愿意出让号牌,他只能去找那高个男人。 「我家主人命我来见巫女大人,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见到。我是第一次参加祝祭,不懂规矩,没领到号牌。还望神使通融通融。」 高个男人面色如水,没有丝毫的波动。瓮声瓮气的说:「平时想见巫女大人容易,此刻却难了。大人请神在身,有事祈求只能按号牌顺序,如果没有号牌就请等下次吧。」 「河伯」却没有离去,向身后一招手,两个僕从抬着一个看似非常沉重的箱子走了过来。「河伯」向洞内一抱拳,大声道:「我家主人姓方,上次幸得巫女大人赐药,症状已有好转。诚心恳求大人到府上一叙。随身带来些小礼物,不成体统,请笑纳!」 说着两个僕从将箱子向高个男人面前一放,发出沉重的声响。一个僕从打开盖子,让男人看清箱中之物,又迅速将盖子合上,退回到「河伯」身后。 高个男人看过箱内东西后面色依旧未变,只是眉毛动了动。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处置,用那种古怪的、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向洞中问了一句。 过了片刻,洞中传来一阵铃铛声,接着巫女那平稳的声音响起:「神灵在上,恕难从命,礼物奉还,改日叩扰。」 高个男人敲了声鼓,「河伯」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只得又抬着箱子离去。 冬青对「河伯」的身份很是好奇,更好奇那一箱礼物到底是什么,猜测道:「我猜那箱沉沉的东西一定是土特产什么的,那巫女才看不上眼,退了回去。」 王之问反驳道:「不见得,那河伯虽然市侩,礼节却很周全,不像是山野村夫,那箱东西应该很贵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两人各执己见,让白逢春来评判。白逢春早认出了那河伯,道:「那位河伯我之前见过,看身形、听声音应该不会认错,他是豪商方总万的管家。」 「方半城的管家?那他带来的东西绝不会是什么土特产,必是金银之物。」,王之问得意的说。 白逢春点头,看情形那份礼物必然极为贵重,巫女轻飘飘的将飞来的横财拒之门外,看来极有城府,不是简单人物。 冬青见白逢春也认同王之问,满脸的不高兴:「我不信,一箱子金银珠宝她会拒绝?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没过多久,就轮到王之问进洞。他招唿白、冬二人一起,递上号牌,顺利进入洞中。 那洞并不宽敞,仅有数十步深。洞壁上写着些又像文字、又像图形的符号,样式古朴。 那巫女就坐在洞穴深处,据她六七步远的地方立着两枝蜡烛,洞中不见阳光,借着蜡烛的光亮只能模煳辨认人形,看不清巫女的面容。 王之问执礼甚恭,说明来意。巫女听了,沉吟了片刻,徐徐问道:「信者,你说的病人庄明为何不亲自来向神请示?」 王之问顿时语塞,支支吾吾的说:「他……他并非楚人,不敢轻易冒犯。听说了神使大名,特地托我来问问。」 巫女顿了顿,不再继续追问,转而询问起庄明的情况来。 「他的恶疾有什么症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症状是大约一个月前出现的。一天他突然叫嚷说身上痒,之后每天一到午夜就奇痒难忍。用什么药都无法医治,他将自己挠的血肉模煳也无法止痒。更奇的是,痒症每天天一亮就好了。第二天午夜又开始痒起来。」 「症状开始之前的那段时间,他身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王之问仔细想了想说:「据他同屋的学生说,有一晚一整夜他都不在书院,凌晨时回来了,神情很慌张,问他去了哪他也不答。接着没过多久他就得了恶疾。」 巫女不再提问,向洞外喊了一声:「孔九!」,那高个男人走了进来,低头站到巫女身边。巫女低声向他嘱咐了几句,他点点头,匆匆出洞去了。 不一会儿,孔九带着一个脸戴福娃娃面具的女子回来。巫女招唿那女子上前,低声询问了些什么。女子听完呆立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似乎承认了什么。 巫女慢慢走下座椅,靠近三人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要求大家戴面具,是因为信徒请愿时难免涉及隐私,看不见面目对大家都方便。既然三位是为了帮别人而来,自然不需要隐瞒,除了面具彼此说话都方便。」 说着她摘下祭祀时戴着的礼冠,站到灯下,露出了本来面目。冬青「啊」的惊唿一声,显然她已经认出了巫女就是那位「贵公子」。 三人都依她所言摘下面具,巫女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容,在白逢春和冬青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本名霍英素,世居楚地,家中世代为巫。此次进京,一是为找旧友叙旧,二嘛,有些琐事要料理。只是京中楚人抬爱,非要请我来祝祭一场,绝无抢京中道术高人风头的意思。」 她说话时望着白逢春,显然认为白逢春等是以庄明一事为藉口来挑衅的。白逢春t?急的连连摆手,心中暗怪王之问多事,如此情景也难怪霍英素误会。 「霍小姐言重了,我绝无此意。只是陪这位朋友来开开眼界,其他一概不知。」 为了免除误会,白逢春只能尽力撇清,暂时将事情都推到王之问身上。 第19章 霍英素似乎还不大相信,又盯着白逢春看了看,见他确实一脸窘迫,这才撇开不提。 「至于这位夫子所求之事,我已查清,那庄明乃是中了蛊术。」 她的语气肯定,没有留下丝毫质疑的余地。 「蛊术?他是如何中的蛊?又是何人所下?什么人与他有如此大恨,要用这等卑劣手段折磨他?」 王之问问道,他一脸怀疑的表情。霍英素冷哼了一声,回答: 「这也是他咎由自取,他自恃有些才学,处处留情,讨得女子欢心后便始乱终弃,才有此劫难。」 接着她又详细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几天前我刚到京城的时候,一位老人去找过我,他家住太和书院附近,说他家女儿不吃不喝,像中邪了一般,请我去医治。我见他说的可怜,就随他去了。」 白逢春想起第一次见到霍英素时,去茶馆找她的那位老人。他记的掌柜提起过,那老人是书院附近的农户,应该就是霍英素口中的这位。 「我见了那位小妹妹,详细的询问她的境遇。得知她所谓的中邪,是遇到了令她伤心又愤懑的事情,这才抑郁成疾。而这事情的根源,就是这庄明风流,妹妹不谙世事,才被他吸引,落入情网。」 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段隐情,只是庄明的恶疾是如何染上的呢?白逢春暗自揣测。 「疾由心生,并不是药石所能医治的,只能靠她自己解开心结,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开导了她一番,本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如此想不开,竟然犯下了大错。」 「她们一家本是楚人,后来为了生计搬至京城。她幼时曾随一位巫者修道,到京城后自然就荒废了,可她还记着些巫术的皮毛。她竟凭着模煳的记忆,向庄明下蛊!蛊术极为兇险,一步走错就会掉入万劫不復的深渊。幸亏你们及时告知,让我有机会纠正这一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如何证明庄明是中了蛊呢?他平时为人虽然轻浮,但书院规矩森严,他还不至于如此胡为吧。」 王之问不知蛊为何物,当然不相信霍英素所说的。霍英素也不争辩,反问道: 「你有没有失信于人过?做过内心感到非常对不起人的事?」 王之问愣住了,没想到有此一问。他毕竟是方正君子,没有迴避,想了想答道: 「倒是真有这么一桩,我有个文友,他曾经求我为他祖上做篇锦簇文章。我因为事忙一直没答应,结果几年前他过世了。这件事一直让我深以为憾。」 霍英素问了他文友的姓名,又问了他的名字和生辰,执笔刷刷点点的写了一道符。白逢春看了看那符,上面写了些奇怪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得。 霍英素将符焚烧,放进一只碗中,那碗里有些黑色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霍英素对王之问说道: 「夫子如果信我,可以将此水饮下,就能看到蛊为何物。对你没有任何的伤害。」 王之问端着碗看了看,心中犯了难。那碗东西难以辨认,看着实在无法下咽。但事已至此,如果不喝只会让人嘲笑他胆怯。 「君子坦荡荡,我喝!」,说着他一仰脖子,将那碗东西一口咽下。 霍英素目光闪动,用那听不懂的语言对着王之问说了几句,又喊了声:「孔九,敲鼓!」 沉重的鼓声响起,一声重似一声,王之问突然一阵噁心,勐地弯下腰,感觉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鼓声一动一动的,最后他忍受不住,伏地呕吐起来。 王之问泪眼朦胧,地下吐出的秽物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他忙调转头去。却听见冬青叫道:「那是什么东西?王夫子怎么吐出来只小虫?」 白逢春也瞧见了,在地上的秽物中,赫然有只淡绿色、通体晶莹的小虫,如毛毛虫一般蠕动着,看起来倒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些可爱。 霍英素指着那虫子道:「这便是『蛊』。人失信于他人,终归会有些内疚,这种内疚的情绪长期积累于心,便成为虫子形状的『蛊』。」 「外人不懂,以为这虫子是巫所养,将虫子放入人体中,人就中了蛊。其实蛊虫本就源于人心,只不过有法力的人能够操纵蛊虫,达成自己的目的。」 冬青看着那虫子,心想如果有人能控制它,让它在自己身体里穿行,最后进入心中,吞噬自己的心肝脾肾,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她望着那小虫,此刻觉的它也有些面目狰狞。 王之问望着那虫子,简直不能相信那东西是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可事实由不得他不信。而且他吐出虫子后,长期萦绕在心头的对朋友的那份愧疚之情果然减轻了许多,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庄明骗那妹妹说要定婚约,结果突然反悔,内疚的情绪自然不小,蛊虫渐渐形成,被妹妹用蛊术控制。他的症状只是皮肤痒,证明中蛊还不深。但如果置之不理,蛊虫就会深入肌肤,潜入内脏,等到那个时候可就无可救药了」,霍英素解释道。 「求巫女大人宽恕他一次,我作为师长,一定好好教训他。」 得知真的是中了蛊,王之问不禁为学生担心起来。霍英素脸色变的异常严肃,对白逢春和冬青道: 「二位是有能之人,请帮忙做个见证。那妹妹是我的信徒,滥用蛊术自然犯了大错,我已经训斥过她了。庄明也不能说是无辜,事情毕竟由他而起。今日我帮他除了蛊虫,此事就算结了,大家从此互不相欠。」 王之问做主替庄明答应了下来。霍英素又戴上礼冠,命孔九敲鼓。她取出一张白纸,裁成巴掌大的一个纸人,在上面写下庄明的名字,又对那纸人说了几句『鬼语』,将纸人摆在地下。 她随着鼓声跳动起来,取出一条长鞭,边跳边发出怒吼声,脸色也变的阴森恐怖。她每怒喝一声,就用鞭子狠狠的抽打那纸人,总共抽了十鞭。 然后她停了下来,神色也恢復了正常。孔九敲了下鼓,准备带三人出了洞。霍英素却笑着对冬青招了招手,冬青会意,走到她身旁。 霍英素附在冬青耳上说了一番话,冬青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随后回到白逢春身边,随二人出了洞。 出来后白逢春问冬青:「她和你说了什么?」,冬青神秘一笑,扭身走掉了。白逢春脑中闪过千百个问号,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冬青有了自己的秘密。看来这巫女的魔力果然不小。 第20章 事情过去几天后,白逢春坐在自家院子的树荫下品茶。他望了望冬青的房间,门依旧紧闭着。自从上次霍英素和她说了些什么之后,她就一直躲在屋子里很少出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钱善武从门外走了进来,上次的死灵事件之后,他一直忙着公务,与白逢春已经数月未见。今天终于有了空闲,特地来看望白逢春。 几个月不见,他终于从初恋情人死去的打击中恢復了过来,身形格外的挺拔,眼神中虽然带着疲倦,却充满着活力。 「还是你这清闲。有时我真想不当这个什么破捕头,来跟你学说书算了,整天优哉游哉,还能多活个几年。」 钱善武在白逢春身边坐下,自顾自的倒上了茶,慢慢啜饮一口。 「我这份闲可不是人人都能受的,就怕你忍不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白逢春明白,他不过是发发牢骚,其实钱善武比谁都看重自己这份捕头的差事,如果有人不让他干,他非和别人拼命不可。 「唉,谁让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呢」,钱善武嘆了口气,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最近城中有几件大新闻,不知你听没听说?」 作为说书人,白逢春对传闻格外敏感,特别是能让人口口相传的新闻,往往可以成为说书的素材。所以白逢春每逢遇到这些新闻都会想尽办法的打听。 「新闻我倒是听了不少,只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几桩?」 「流传最广的当然就是太和书院学生的事了。据说太和书院的一位学生突然发狂了,他原本患有痒疾,这天不知怎地疼的在地上打滚,还大喊有鞭子抽他,可谁也没看见鞭子。」 「更离奇的是,他身上真的出现了鞭子抽过的痕迹,还不止一条。他在地上滚了足有半个时辰,最后竟吐出一条绿色的、半尺长的虫子来。那虫子在地上爬了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滩黑水。吐出虫子后,学生的病还好了,连痒都不痒了。」 「不过那学生之后却好像患了癔症,常独t?自发呆,有人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一直想不起一个女子的名字,他们之前好像很亲密,现在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钱善武的口才很好,将听来的传闻讲的像亲眼所见。可惜的是这件事对白逢春来说并不是新闻,他早已从王之问那里听到了庄明之后发生的事情。王之问还顺带夸赞了霍英素真的灵验。 不过白逢春却有不同的看法,霍英素说那女子仅凭儿时的记忆就能下蛊,以他的经验判断,这绝非实情。这一切恐怕是她与那女子演的一出双簧,蛊也是她下的,自然解起来也容易。至于庄明挨的这顿鞭子,只怕也是提前定好的。 结果是庄明因为自己的薄情,受了本不该受的苦,却又有苦说不出。那向霍英素祈愿的女子自然出了气,又有王之问作保今后不再追究,一切就这么在她的安排下了结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霍英素如何知道王之问会去找她?又怎么能断定他会替庄明求神?如果这一切都是她见到王之问后那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好的,那么霍英素的心机实在深不可测。 他记的霍英素说起这次进京的目的时,眼神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坚毅,恐怕她今后还会在京中掀起波浪。念及于此,白逢春心中隐隐的感到不安。 钱善武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还在消化刚刚的新闻。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今天的第二桩大新闻,是江南最富盛名的清倌碧寥日前进京了,驻足在城东的怜花院。看情形要待上个一年半载的。」 这件事白逢春听茶馆里的人议论了很久。碧寥弹唱的清词名冠天下,早有往来江南的客商行旅将她的名声传进了京城。这次进京,想必让许多翘首期盼的公子哥们欣喜若狂。怜花院此刻想必门庭若市,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烂了。 不过白逢春不好此道,因此也并不关心。钱善武平时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没想到还有如此心思,白逢春打趣道: 「碧寥久负盛名,想必是才貌双绝,也难怪钱大捕头你心中挂念。可不要错过这次一睹芳容的好机会。」 钱善武尴尬的笑笑,正色解释道: 「倒不是我热心,实在是她名头太大,有点万人空巷的意思,因此上头命我盯紧点。你也知道,那些能去听曲儿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达官贵人,一旦因为争风吃醋闹出点什么风波,地面上可担待不起啊。」 「这倒是实情」,白逢春贊同道。京城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钱善武这个捕头,要平衡各方的利益。想要全身而退,不得不格外小心。 「好在已经有人抢了这个风头。这人出面,那帮公子哥们恐怕也没话说。」 钱善武故作神秘的说。 「你听说过方半城吧?最新的消息,几天后方半城过五十大寿,已经在京城最好的酒楼福寿堂定好了酒席,宴请京城各界名流。到时会请碧寥在席间弹唱。」 「哦?方总万?他过大寿,你可有的忙了。方半城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想必请的客人里有不少部院的老爷们。不过你职责在身,即使方总万不请你,你都要到场,碧寥的芳容你是看定了。」 钱善武扬了扬眉,取出一束大红封的请柬,递给白逢春道: 「我自然逃不过,你也一样有份儿。我来之前方总万的僕人刚去过我那,已经将寿宴的请柬交给我了。他还随身带了你的请柬,听说我和你是至交,请我带给你。不只是请你光临,还要说段吉祥话,为寿宴增增彩。」 白逢春抽出请柬看了看,里面还附着一张银票,数目不小。说书先生到私宴场合表演倒也是常有的事,不过白逢春从来不参与,别人也知道他的脾气。既然今天钱善武来请,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勉强答应。 正事说完,钱善武向白逢春挤挤眼,问道: 「怎么不见你那位话多的侍女?是不是受不了你的脾气,回家去了?」 冬青的房门突然开了,冬青快步走了出来,嚷道: 「谁说我回家了?我可都听见了,你们要去见那个什么鼻毛,我也要一起去!没我看着,说不定你们会做什么坏事。」 钱善武笑出了声,这种热闹自然少不了她。白逢春也只能答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第21章 福寿堂位于闹市中心,是座两层的酒楼,四下开阔,二楼座位的风景极好,整个市集往来的行人尽收眼底。因此也成为京中贵人消遣的首选之地。 今日的福寿堂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却不接收外客。只因京城最有名的富商方总万将在这摆寿宴。 提起方总万,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都知道他极富有,生意遍布全国,几乎各行各业都有他的买卖。但了解他过往的人却凤毛麟角。 好在钱善武就是这凤毛麟角中的一员,身为捕头,如果连京城第一富豪的背景都不了解,无疑是一种失职。在结伴赴寿宴的路上,他给白逢春讲述了方总万的发家史。 方总万不是京城人士,三十岁左右到京城来贩货,最开始做的是木材、漆器生意。后来靠这个发了财,积累了第一笔财富,之后又开始转做其他生意。 自此他仿佛得到神仙指点一般,做什么生意都能成功,每一桩买卖都赚了大钱。没过几年,就成了京城里有名号的商人。 接着他联合其他几家富商,创立了自己的票号「和联」,在全国各地设有分号。又联繫了不少部院里的官老爷到「和联」存银。有了这层半官方的支持,大家自然对「和联」刮目相看。 没过多久他又开办了一项新的生意:一些京官长期在清水衙门任职,熬上十几年,终于有机会外放,到外地做一任知府、学政。可赴任需要钱,官老爷的师爷、随从都要开支,这些京官往往拿不出。 方总万敏锐的盯上了这个机会,低息或者免费借钱给官老爷们,保他们风风光光的赴任。借出去的钱过上几年也许归还,也许干脆就不要了。但是方总万在各省的生意,官老爷们是一定要照顾的。 江南的茶叶、巴蜀的盐井、中原的瓷器、晋北的玛瑙,每一桩生意他的商号都有所涉及。背后都是巨大的利益。 凭着这般钻营,方总万很快就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红人。商人做生意要找他,官老爷借钱要找他,甚至工部开办一些些大工程都要找他通融。 他用赚来的钱在京城买了不少田地房产,开办了很多酒楼和烟花场所。请碧寥来的怜花院就有他的股份,他也因此得了个「方半城」的外号。 但不少穷苦百姓却对他恨之入骨,他买地后兴建豪宅,让不少附近的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人们在背后送了他一个「方扒皮」的绰号。 白逢春之前并不了解方总万的背景,听了这些,白逢春打定了主意,捡一段喜庆的书赶快说完,看情形早点离席。 方总万的管家早在门口守候,他泛着油光的脸上堆出满面的笑容,不停的和到场的来宾点头示意。 一旦来宾的身份让他觉的有必要招唿,他会热情的寒暄上几句,亲自带客人入场。 他见了白逢春、冬青与钱善武,含蓄的点了点头,又遥遥的拱了拱手,随即吩咐手下的僕从引二人入座。 钱善武职责在身,不能久坐,进了酒楼便去四下查看。酒楼一楼坐的是一般客人,有身份的客人都到二楼就座。白逢春因为要为客人说书,也被安排上了二楼。 他和冬青在二楼角落里坐下,扫视四周。二楼共摆放了十几张八仙桌,最北侧有个临时搭起的半米高的台子,装饰的花团锦簇。 最靠近高台的桌子应该就是正席,正中的位置坐了位面色精黄、脸颊削瘦的中年人。看气色有些灰败,眼睛下有深黑色的眼袋。这人应该就是这次寿宴的主角方总万了。 方总万周围坐着几个官员和富商,有几人白逢春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叫不出名字。 方总万看起来很疲倦,但为了自己的寿宴强打精神支撑着,陪同桌的客人闲聊。 白逢春又看了看大堂中的其他人,却发现了张熟悉的面孔。王之问也在席间,身边围着几个文士打扮的人,正在高谈阔论。 王之问也恰巧看到了白逢春,忙走过来问候: 「白先生,早听说今天您也要登台献艺,我们又有耳福了。」 接着他压低声音道: 「上次的事情多谢您,庄明我己经教训过了,他也保证绝不再犯。」 白逢春拱了拱手:「好说,没想到王夫子也是方员外的贵客,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王之问应该也听过关于方总万的非议,显的有几分尴尬,解释道: 「我也是应他人之邀。方员外的一个远房侄儿在我书院里读书,奉叔父t?之命特地邀我一起来,我实在不好回绝,其实这种应酬的场合我是很少来的……」 看来方总万为了举办这次寿宴下足了本钱,力求将京城各界名流一网打尽,尽数请到。这次恐怕不只是祝寿那么简单,他是要借着这次机会,要疏通平时不熟悉的关系,结识新的人脉。 白逢春暗自感嘆,到了方总万这个位置,连过生日都是一场关乎生意的算计,实在太累。也难怪他显的如此憔悴。 王之问指了指正席后面的一张桌子:「喏,那位巫女大人也在,这方员外真够有面子的。」 白逢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霍英素和那高个子孔九也在席间。霍英素并未注意到二人,她一直盯着方总万,似乎在思考什么。 「想必是方员外为了感谢治病之恩,也藉机邀请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白逢春想起了管家之前在茶馆的话,以及祝祭那一夜他抬来的礼物。 「应该是这样」,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随着「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小厮快步上楼,向楼上的人禀告:「碧寥小姐到了」,不少人闻言冲下了楼,为了提前一睹芳容。 就连留在席间的人脸上也露出了期盼之情。白逢春与王之问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惊讶碧寥竟有如此魔力。 霍英素此时看到了二人,起身远远的做了一揖,二人连忙起身还礼。以为司仪模样的人走上高台,宣布寿宴正式开始。 方总万起身,对宾客的到来表示感谢,接着先举杯自饮,随后宾客们纷纷前来敬酒。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开始了助兴的节目。白逢春先登台,说了一段寓意吉祥的书话,他看出台下的宾客有些意兴阑珊,带着期盼的眼神交头接耳。 他明白,这些人的心思都在碧寥身上,此刻只怕自己说的天花乱坠也没人理会。于是匆匆讲完归席。 又坐了片刻,终于该碧寥登台了。她人还未见,伴奏的乐师先出场,古筝、短笛、三弦琴一应俱全,乐师先调了调乐器,调整好后就静静坐着,等待主角上场。 台下众人也都翘首以盼,敬酒、交谈的声音也都停了,整个二楼鸦雀无声。白逢春无意间望了霍英素一眼,发现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着台上,反而阖上了眼,脸上显出了有些神秘的微笑。 先是一声清脆的古筝,接着笛声与琴声跟进,一起奏响宏大的乐章。丽人就在这乐章中缓缓出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碧寥竟是一身男子的打扮。 她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头上戴着文士方巾,踱着方步,俨然一位饱学的书生。脸上不施粉黛,但天生丽质,肤色洁白,脸颊上自带两朵红晕。 更难得的是,她穿着书生的衣服,身上就完全是书生的气质,没有半点风尘之气。 她轻启朱唇,歌声却不是婉约一流,洒脱中带着一丝深情。白逢春仔细辨认,她唱的竟是苏学士的《定风波》词,唱至「莫听穿林打叶声」一句时,歌声低沉悠扬,随即又变的高亢起来。 她的歌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白逢春不禁想起文人对苏词的评价: 「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好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外,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 说的是柳三变的词适合女子清唱,而苏学士的词,适合壮士铁板高歌。话虽夸张,却很有道理。 碧寥唱苏词,竟也能唱出其中真意,除了自己气质非凡,中气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般悠远、洒脱的意境,唱歌的时候没有一口悠长的中气支持,是难以体现的。 一曲唱罢,回味悠长,不知那个冒失的公子扯着嗓子喊了声:「好!」,随即潮水般的掌声响起。 冬青眨眨眼,转头问白逢春: 「我听这位姐姐的声音也不见得多美,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 白逢春一时语塞,其中道理还真不好向她解释。就像自己说书一样,要有「扣子」才能吸引人,碧寥的装扮、出人意料的选词都是引人入胜的「扣子」,一步一步将观众引入了这齣剧的高潮。 他只能含煳着答道:「她唱的词大大有名,能唱好的人极少,所以大家才为她喝彩。」 第22章 碧寥盈盈一拜,下台去了。乐师们继续奏乐,宾客这才放声交谈,举杯换盏,一时间又热闹起来。 白逢春注意到,从碧寥上台开始,方总万的脸色一直阴沉着,似乎有心事,显的很烦躁。霍英素则闭着眼,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过,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少倾,碧寥换上了女装,重新登台。这次她仔细梳妆过,更显的明艷动人。与之前不同,这次她唱了首温婉的曲子,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这时新鲜感已过,席间的宾客酒也都喝的差不多了,没有心思认真听曲儿。大都趔斜着身子,一边听曲儿,一边闲聊。 三弦琴突然「嘣」的一声断了弦,呜哑的声音在屋子里迴荡,仿佛在预示着有不祥的事将要发生。 弹琴的乐师木然的看着手中的琴,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楼上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阵寒风吹了进来。 碧寥突然变的脸色铁青,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众人一阵慌乱,吹短笛的乐师尖叫一声,想要过去扶起碧寥。可还没等她走到碧寥身边,碧寥又勐地站起身来。 她的脸色依旧铁青,刚刚跌倒时她弄乱了自己的妆容,此刻脸上显的很滑稽。但她那抽动的嘴角和透露着肆无忌惮般疯狂的眼神,又让她看上去有些恐怖。 她散乱的头髮无风自起,如毒蛇扭动身体般飘散着。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声音极为嘶哑,只是勉强能让人听清他说了什么。语气又很生硬,像是隔了很久都没有说过话。 众人茫然的望着她,不清楚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霍英素则突然睁开了眼,目光炯炯的盯着碧寥,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突然起身,越过众人来到台前,向碧寥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你是何人?为何到此?」 碧寥看了看她,语气变的和缓了一些: 「我是楚地商人张金,来京城贩货。不想被奸人所害,无处伸冤。尸骨无法安葬,不得进入轮迴。得知今日有位善与我类沟通的巫者,特来请她帮忙。」 说着她又向霍英素拜了拜,霍英素也向她回礼。客气的问: 「你要我怎么帮你?此处是别人的寿宴,你又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这样来找我,不太合适吧?」 碧寥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台下的其他人,她扫视了一圈,脸上突然出现怨恨的表情,眼睛变的血红,脸也变成了夜叉的样子,张牙舞爪地向台下扑去。台下发出一片惊唿。 霍英素急忙向前几步,用白逢春听过的「鬼语」大喝了几声,又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头顶,对着碧寥勐地张开。 碧寥显出害怕的神情,又跌坐在地上,身体不住的发抖,最后又昏了过去。霍英素上前查看,片刻后,转头对众人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他走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方总万呆立着,面色很是苍白,看来受的惊吓不轻。 过了一会儿,他的面色突然转红,显出极为愤怒的样子。在他的寿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事,的确很让人生气。更重要的是,这让他丢了面子。对京城第一富豪方总万来说,丢了面子是比死都难受的事。 可他的愤怒又无处发泄,他总不能捉那个不知何处而来的野鬼打一顿,碧寥也不过是个受害者。怒气在心中盘桓,他只能冷哼一声,离席而去。 宾客们自然也觉的没趣,本来酒宴正进行到热烈处,被碧寥这么一搅,大家兴致全无,也纷纷离去。一时间原本热闹的酒楼变的冷冷清清,只剩下白逢春与冬青坐着未动。 冬青的兴致比之前更高了,碧寥唱的曲她听不懂,觉的没意思,无精打采的吃着菜。可碧寥被鬼魂附身后,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看到碧寥再次昏倒,她悄悄问白逢春:「这个姐姐真的被鬼魂附身了?」 白逢春也不能确定,他从没见过鬼魂如此轻易的附在人身上,可看碧寥的情形又不像装的,一时间他也弄不清事情的真伪。 碧寥在霍英素的救治下醒了过来,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刚刚我在台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接着她四下望了望,问:「客人呢?酒席已经结束了?我昏迷了多久?」 霍英素安慰了她几句,t?碧寥的侍女听见消息赶了过来,搀扶着她回去休息。钱善武也闻讯赶来,看了看碧寥,本来还有些话要问,看她的情形很是虚弱,此刻恐怕也答不出什么,只好等以后再找机会。 霍英素傲然树立,如一枝寒风中绽放的孤梅,对白逢春道: 「今天的事情很奇怪。鬼魂附身的事情倒是常有,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鬼魂主动来找我的。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白逢春早已怀疑,只是不好开口询问。 「依你看,鬼魂主动来找你是什么原因?」 「死去之人,魂魄离体,如果肉身不得安葬,魂魄会飘荡在阴阳两界之间,成为孤魂野鬼。但这些东西未得召唤,不会回到人间,更不会附在人身上。今日之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召唤了鬼魂。」 「你觉的是何人所为呢?酒楼之上,有能力招魂的只有你我二人,你既然没有做,难道是怀疑我?」 白逢春干脆将事情挑明,霍英素眨眨眼,笑道: 「白先生说笑了,你我相交虽短,但我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定不会做出这种勾当。所以我才说这事情奇怪。」 「既然你我都没有做,这鬼魂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附身在碧寥身上的呢?」 「还有一种可能,今天这里有让鬼魂极为牵挂的人或物,才能将他从非生非死的境地里吸引出来。」 白逢春想起之前碰到的死灵,那东西可怖的面孔还不时出现在他面前。强大的执念的确可以让死者復生。那么这个名叫张金的灵魂,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他也有个的恋人? 「所谓牵挂,并不一定是思念与爱,也有可能是仇恨。那鬼魂说他被奸人所害,会不会是回来报仇的?」 白逢春回想碧寥最后那拼命挣扎的情形,倒是很像找人报仇。只是现场这么多宾客,他的仇人到底是谁呢? 提到报仇,钱善武来了精神: 「他说自己被奸人所害,那就是命案了,我身为捕头不能不管。再说今日之事肯定很快就会传开,在座有不少有身份的人,肯定也不希望自己被冤枉是杀人兇手。定会通过种种手段向衙门施压,要求破案。」 钱善武想到要面对的压力,不禁皱起了眉头。 「破案是你钱捕头的事,我只希望那冤魂不要再出来害人。过几日我会做场法事,平息鬼魂的怨气,希望你们二位也能在场,做个助力。」霍英素说。 钱善武职责所在,当然答应。这种善事,白逢春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几人就此别过,临走之前,霍英素忽然叫住冬青,二人走到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白逢春看冬青的神情,显的与霍英素十分亲密。他好奇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之间变的像好友一般?不过他也知道,即使自己问冬青也不会说,只能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回肚子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第23章 钱善武又去了白逢春家里。 这次他不是空手来的,捧着厚厚的一摞书,一进门就喊人来帮忙。冬青腿脚快,帮他将书放在院子里的书案上,好奇的问: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几天不见,你钱大捕头开始读上书了?」 钱善武笑着道:「我又不是那些书院里的教授,怎么会读这么多书!这些都是办案用的。你家先生在家吧?我找他有正事。」 白逢春闻声走了出来,看到案上的书也很好奇,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是本帐簿,详细记载了某处的各项开销。 「怎么,你衙门里没有帐房先生,想请我帮帮手?工钱倒是好说,你钱捕头欠了我的人情可难还了,说不定还会碰见女鬼、狐妖什么的。」 白逢春打趣道,顺带也开了冬青的玩笑。钱善武也笑了: 「我倒是不怕欠你人情,不过这狐妖我可真受不了,上次苑竹的事已经要了我半条命。」 说着他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 「这看看这些帐簿,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逢春又拿起帐簿翻了翻,这次他看的格外仔细。翻了几本,他渐渐看出了门道。这上面记载的都是关于「全楚会馆」的事情。 这「全楚会馆」是家老店,就在皮市大街的街头,顾名思义,是楚地商人、学子在京城的落脚处。最早由楚地的几个大商人出资兴建,也对外经营,是座三进的宅院。 这帐簿上记载的事情五花八门,有每日入住的客人名单、费用,也有会馆每日採办的果蔬、用具。还有些像是掌柜个人的开销,比如有一条记载,当天买进旧棉衣一件,布鞋两双。 不过除此之外,他实在看不出其他的东西,只能向钱善武请教: 「全楚会馆我倒是听说过,你查它的帐是为了什么?难道它的掌柜偷逃税款?还是从事黑市贸易?」 「这些事情衙门里自有人管,用不着我烦心,我查的自然和命案有关。」 命案?白逢春想起了在方总万寿宴上出现的那个鬼魂,难道是他的案子? 钱善武见白逢春不得要领,解释道: 「上次附身碧寥的那个鬼魂张金,自称被人所害,我一直在找这起案子的线索。本来毫无头绪,只知道他的名字和籍贯,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个人实在很困难。」 「但我突然想到了,他既然来自楚地,又是行商,来京城必然要到本地的会馆落脚,这是在两地往来贸易商人的规矩,轻易不会打破。」 「所以你就去查全楚会馆,看看张金是否在此落脚?」,白逢春不得不佩服他的机警,一谈起办案,他的手段多如牛毛。 钱善武得意的点了点头,拿起一本帐簿翻到一页,递给白逢春道: 「我将找到的线索标了红,你看看就明白了。」 白逢春接过,这帐簿不知放了多久,页面有些发黄,纸张也脆的很,白逢春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捻起页脚,生怕不小心将整页弄碎了。 这页的日期上被画了个红色的圈,他算了算时间,这竟是十几年前的记录。也幸亏会馆的掌柜做事细緻,否则帐簿早该毁了。 他顺着日期旁那道细细的红线向下看去,在帐簿靠下的位置又画了一个红圈,红圈里面赫然写着张金的名字: 张金 樊城人士 僕从一名 骡子一匹 食宿四日 一两二钱 翻了几页,又有一页上画着红圈,看时间应该是三个月后: 张金 樊城人士 独身 马一匹 食宿七日 一两五钱 共有十几页上都记载着张金的名字,最后一条记录是在十一年前的七月: 张金 樊城人士 同伴两名 马车一辆 食宿十日 这条记录的最后写着花销,但被人用墨涂掉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从那之后,帐簿里再也没有出现张金的名字。 能耐着性子查看这么多帐簿,钱善武真的是下了大功夫。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白逢春发现,钱善武对追拿犯人有一种近乎癫狂的热情,这种热情已经超乎一名捕快的职责,而完全是自身的兴趣。 就像追捕兔子的猎狗,追逐能带给他本能的喜悦,逐渐发现犯人露出的马脚、最后将他们一个个捉出来,可以给他带来巨大的成就感和刺激感。 这和自己捉妖是一样的,白逢春天生就对别人避之不及的妖魔鬼怪感兴趣,总想弄清楚他们的如何出现的,又该如何让他们安息,这近乎一种本能。 思绪飘远了,他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帐簿。他想了想对钱善武道: 「如此看来,这是一桩很久以前发生的悬案。时隔多年,要想找到线索,恐怕不容易。」 钱善武皱了皱眉:「的确,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最后记录上张金的两名同伴很是可疑,可惜这上面没有写他们的名字。」 他伸了个懒腰,揉揉眼说:「我昨晚熬了通宵,一有发现就跑来见你了。我准备先回去补个觉,再去全楚会馆问问,说不定有还记的这事的人。」 白逢春笑道:「你也别回家了,就在我这凑合凑合,等你醒了咱们一道去。」 …… 皮市大街,顾名思义,最早是贩卖皮货的地方。制作皮货需要不断的鞣制、晾晒,在这个过程中会发出十分难闻的味道,因此除了买皮货的,很少有人愿意到这熘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但这也有一个好处,让这条长长的大街显的格外幽静,有不少客栈、会馆贪图这一点,将店迁至此处。后来时过境迁,皮市搬走了,地名却没有变。 白逢春和钱善武沿着街走着,街两侧挂着各式客栈的招牌。钱善武一眼就瞧见了「全楚会馆」的牌子,小小的牌匾挂在门楹上,门口既没有幌子也没有伙计吆喝,与其他店相比显的格外冷清。 整个店里只有三个伙计加掌柜,钱善武之前来过,掌柜的对他去而復返感到莫名其妙,小t?心翼翼的问: 「钱捕头,不知小店到底哪里不合规矩?请您老人家明示,您这一趟趟的来我们心里实在没底,生意都没法做了……」 「掌柜的您别多心,我是为追查多年前的一桩命案,受害者曾在您这店里落脚,因此来问问有没有人记得。此人名叫张金,十二年前曾多次到此落脚……」 掌柜的稍微放宽了心,一听是十二年前的事,皱了皱眉道: 「不瞒您说,我接手这店也才三年,十二年前的事我是的确不知。这店到我这已经转了几遍手了,那时的掌柜早不知去向了。幸亏帐房先生一直没换,这些帐簿才保存下来。」 「既然如此,我们想见见这帐房先生」,钱善武说。 帐房先生是位十分小心的男人,对钱善武的提问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当时我在帐房,前面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他犹豫着,似乎有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讲。 钱善武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聊起了别的: 「我看帐簿记录这店以前生意不错,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帐房先生嘆了口气道:「以前来京的楚地学子、商人都在这落脚,顺带找门路结交本籍的名人,因此带动了店里的生意,日日客满,一些常客住店都要提前来信预定。后来……应该就是这上面记录张金入住的那段时间,店里发生了些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 「店里总有客人失踪。有传言说店里闹鬼,恶鬼索命,害了店里的客人。不过当时往来的商人居无定所,不少欠了钱就逃去外地,因此住客突然失去联繫也很常见。大家就都没往心里去。」 「但谣言却越传越广,店里的生意也受了影响。掌柜支撑不足,将店转手,后来又转了几遍手,了解当时事情的人越来越少了。」 第24章 钱善武低头不语,将帐房先生的话反覆想了想,突地发现了一个疑点,抬头问道: 「既然当时客人失踪并没有定论,为何一直有人传谣言是闹鬼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帐房先生捋了捋鬍鬚说:「就在那段时间前后,还发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有位客人自称在客房院子里捡到一个包裹,他以为是别人遗失的财物,可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白森森的头骨。」 「他当时就吓的大叫,将包裹丢在地上,去屋子里找人帮忙。结果回来一看,那包裹不见了,包裹里的头骨自然也不知去向。大家都说那客人看花了眼,可他一口咬定自己绝没有看错,地上确实有一颗头骨。还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从那之后,店里就总有人说见过什么鬼魂,闹鬼的谣言就传开了。」 「见过鬼魂的人有没有说鬼魂是什么样子?」听到闹鬼,白逢春来了兴致。 「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老人,有的说是年轻人,还有的说看不清面目。我看其中有不少人是乱凑热闹,说的荒诞不经。」 「除此之外,店里当时有没有发生过其他怪事?」 帐房先生翻着眼想了想,开口道: 「还确实有这么一件。当时店里还住了一位怪人,非僧非道,说话神神秘秘的,自称梵上真人。他行事很是诡异,经常十几日闭门不出,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不见踪影。还有人说见过他的衣服上沾有血迹,也不知是人血还是动物的。」 「店里不少客人找他算过命,都说很准。至于究竟准不准,我没算过不敢乱说。大概就在说店里闹鬼的那段时间,梵上真人也突然失踪了。那时他还欠着半个月房钱,因此我还有印象。」 白逢春点点头,称赞了一句:「老先生你的记性真好,十几年前的事记的清清楚楚。」 帐房先生摆摆手,道:「嗨,也就这么一个长处,年轻时我的记忆力可是有名的。做我们这行当,记性差了容易出纰漏。刚干这行时,有次我记帐少记了一笔,短了三文钱。最后还是我自己补上的。从那之后我就苦练记忆,发誓再也不出错。」 帐房先生一脸得意,白逢春却暗自发笑。看来他这记忆力并非天生,是因为生性吝啬,苦练出来的。帐房先生并未发觉白逢春所想,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 「以前我看书可以过目不忘,什么三字经、千字文,随口就能背出来。现在老了,脑力有些衰退,但比一般人还是强上不少。不是夸口,那时店里的常客,我现在遇见还能认出来。前日在街上就碰见一位……」 钱善武见他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便起身告辞。二人回到家中,路上钱善武一直皱眉思索,显然这次探访不得要领。 「小白,依你看,那段时间全楚会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多人失踪?又为什么会有人发现头骨?那个神秘的梵上真人是什么来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他将心中的疑问对着白逢春一股脑的倾吐出来。 白逢春慢悠悠的点燃香炉,投了块上好的檀香进去。待香气慢慢飘散,他静了静神,闭目凝想了一番才开口道: 「我们先将这案子相关事情发生的顺序理一理,才好分析其中的缘由。第一件事,是清倌碧寥在方总万的寿宴上被鬼魂附身,自称是楚地商人张金,被人所害。这件事的疑点在于碧寥为何会被鬼魂附身?这种事虽然不能说罕见,但也不会轻易发生。」 「会不会是霍英素说了谎话,事实上是她招来了鬼魂?」钱善武试着回答。 白逢春摇了摇头,「我当时一直盯着她,招魂至少要举行仪式,或者按照一定的步骤施展法术,可她全程坐着未动,如果这样就能够招魂,那她的本事已经达到神仙级别了。」 钱善武默然,他想不出其他的原因解释。白逢春继续道: 「第二件事,是你在全楚会馆的帐簿上发现了有关张金的记录,确定案件发生在十二年前。」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偶然,我由楚地联想到全楚会馆,再由全楚会馆想到张金,其中全无根据,完全是猜测。居然能猜中,现在想想十分侥倖」,钱善武摇着头嘆息道。 「第三件事,是全楚会馆的帐房先生回忆当时有许多人失踪,有传言是店里闹鬼所致。还有客人在店里发现了人的头骨,据说有不少人见到鬼魂出现。」 钱善武道:「这件事最为离奇,又是头骨又是鬼魂,这全楚会馆又不是坟场,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与鬼相关的东西?」 这的确奇怪,如果帐房先生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恐怕都与后面的事有关系,他接着数道: 「第四件事,店里有一个古怪的梵上真人,会些法术,行事诡异,这那段时间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钱善武摩挲着下巴:「我在京城当值这么久了,从没听说过什么梵上真人,你是修道之人,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 白逢春摇头,真正的修道者绝不会起这么个古里古怪的名字,这多半是个假名。而且他怀疑全楚会馆出现的种种异事,都与这个梵上真人有关。说不定他是在修炼什么邪法,才会用到头骨。也可能他的邪法能召唤鬼魂,才带来了闹鬼的传言。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这个梵上真人。钱善武决定发动手下,在全城贴上告示搜寻此人。 白逢春却想到,这梵上真人投宿在全楚会馆,会不会是楚人呢?现在京城有个现成的楚地名人,何不找她问问? 上次霍英素告诉了他们自己在京城的地址,白逢春按照地址寻去。那是间规模颇大的宅邸,白逢春敲门询问,结果扑了个空,家中僕人告诉他霍英素去了怜花院,去寻一位叫碧寥的姑娘。 这倒出乎白逢春的意料,之前霍英素与这碧寥素不相识,第一次见就是在方总万的酒宴上。她去找碧寥是有什么事呢? 霍英素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第一次见的女子对她彻底的卸下防备,告诉她一些对别人无法启齿的心事。那个被辜负的农家女是这样,冬青是这样,碧寥也是这样。她为何如此吸引女子?她来京城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25章 白逢春带着这些疑问找到了怜花院。竟然很顺利的见到了碧寥和霍英素。霍英素像白逢春第一次见那般公子打扮,碧寥则一身素衣,二人对坐饮酒。孔九默默的站在二人身后。 白逢春进来时二人在谈着什么事情,碧寥显的很伤心,脸上还有泪痕。见了白逢春,碧寥擦了擦眼泪,起身进屋梳妆去了。 白逢春虽然好奇,也可不便打探人家的隐私,先向霍英素致歉,说明事关紧急,不得已才来相寻。接着将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遍。 霍英素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停下来道: 「梵上真人t?这名字我没听过,不过听你所述我倒是想起,巫术中确有这么一种以骸骨驱使鬼魂的分支,名为巫鬼之术。这种法术将死者的骸骨制成法器,死者的灵魂就无法进入轮迴,可以被施法者驱使做各种事情。」 「上古时期最擅长巫鬼之术的巫名为梵罗。巫鬼之术强迫鬼魂不入轮迴,违反天道,因此为其他巫所不齿。最终大家联合起来,驱逐了梵罗,巫鬼之术也便失传了。」 「这梵上真人有没有可能是梵罗的传人?」白逢春问。 「确有这种可能。一直有传言说在一些偏僻的山区,仍有巫鬼之术的传人在活动。甚至有人以驱使鬼魂为生计」 霍英素说。 「如此说来,京城有一个会巫鬼之术的人,他在十几年前出现,又突然消失,那这些年他去哪了呢」白逢春自言自语的问。 「他可能根本就没有藏起来,只是不再使用巫鬼之术,所以没人认得出他」,霍英素猜测道。 接着她嫣然一笑,对白逢春说: 「白先生,我第一次去听您说书时就看出您是『真言宗』的传人,『真言宗』的咒术天下闻名,而且世代单传,传人虽少,却各各修为惊人。」 白逢春不禁惊讶,她居然对自己的底细如此了解。自己的确是「真言宗」唯一的传人,自己的宗门有个规矩,歷代只选最强的一人继承衣钵,其他弟子则全部放出宗门,自谋生路。 因此「真言宗」始终是个小门派,传到自己的师父这代只有两个弟子,师父被选为继承人,师叔为争位子走了邪路,炼血丹增强功力,这才有了白逢春年少时与冬青的故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霍英素笑靥动人,白逢春却只觉得心底发凉,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负手昂然而立,笑道: 「白先生既是『真言宗』传人,一定身手不凡。我这次进京也是为开开眼,见识见识天下英雄。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若赢了,我就助你查清这件事情的真相、捉住这个梵上真人。」 白逢春本来无意打赌,看霍英素的兴致这么高不忍败兴。而且有了霍英素的帮助,确实可以早日除掉这个凭藉法术为非作歹的恶人,便应承下来。 霍英素又说:「既然是打赌,自然有输有赢。我若赢了嘛,只需白先生为我编一段好听的书,日日说给京城百姓听,也让大家知道我霍英素的厉害。」 白逢春当然答应。霍英素挺直了腰杆,仿佛现在她已经赢了, 她年少成名,又性格坚毅,好胜之心极强,碰到法术高强之辈总要缠着比试,分出个胜负。如果输了就自己回去钻研,下次定要赢回来。白逢春是个难得的对手,挑起了她的好胜之心。 霍英素引着白逢春来到怜花院的花园里,花园中央是一座人工挖掘的小湖,湖边假山环绕。 霍英素倚在湖边的一块太湖石上,捡了几块面饼的碎屑,丢进湖中,引的湖里的几尾金鱼争相来食。 她望着湖面泛起的点点涟漪,悠然的说: 「我们就以这湖里的金鱼比试,以湖中的那座石塔为界,谁能先让金鱼游过石塔就算赢,如何?」 白逢春挺身笑道:「一切悉听尊便。」 霍英素也不再多说,让孔九取来那面请神用的鼓,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靠近那群金鱼,轻轻的敲了敲鼓。 一条金鱼如同士兵听见了行军的命令,径直向湖中的石塔游去。 白逢春也不甘示弱,俯身水面对金鱼低语几句,其中一条金鱼箭一般飞速追随霍英素的金鱼游去。 两条金鱼在湖中忽上忽下,一会儿这条在前,一会儿那条领先,激烈的竞争着。转眼功夫已经快要到达石塔,白逢春的那条金鱼突然振奋精神,勐地潜入水中,再次浮现时已经在几米之外,快摸着石塔了。 霍英素脸色微变,紧敲了几声鼓,又对湖水喊了几声「神语」,转身再看湖面,陡然起了变化。 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波涛汹涌,如海洋一般捲起了波涛。一阵浪潮捲起,将白逢春的金鱼卷到空中,翻滚了几下又落回水里。 而霍英素的金鱼已经趁此机会游过了石塔,这一局无疑是霍英素赢了! 她的耳边响起白逢春轻柔的声音:「霍英素,没想到你竟能请动水神相助,这局是你赢了。我认赌服输,这就回去编书。」 说着白逢春翩然离去。霍英素望着湖水出神,她总感觉有些不对,自己赢的太轻巧了,有点不太真实。 湖里的那几条金鱼依旧在无忧无虑的游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如梦境。 她突地向一直站在湖边看着他们的孔九喊道:「刚才你眼中看见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孔九显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的说: 「刚才?刚才我看到你们两个在湖边施法,两条金鱼先后沖了出去,比试的很激烈。最后快到终点时你又敲起了鼓,白先生在你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你就盯着湖面不动了。最后白先生的鱼先过了石塔」 霍英素狠狠跺了跺脚,没想到最后还是着了白逢春的道。自己过于看重输赢,白逢春正是利用这一点,不知不觉中给自己下了咒,让自己看到了幻象,以为请来的水神。结果他的金鱼轻而易举的获胜。 孔九看她的样子更感到迷惑,接着说:「白先生还留了个字条给你」,说着递过来一张窄窄的字条。 霍英素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道:「输赢事小,人命事大!还请遵照约定,早日找到为祸人间的败类,清理巫者门户。」 她将字条揉成一团,握在手中。对孔九说道:「传我口令,命信徒中有知道梵上真人消息的,即刻禀告。这梵上真人我要抓到,白逢春我也要赢!咱们走着瞧!」 第26章 冬青从昨天开始都待在房间里,没有踏出房间半步。 如果是往常,白逢春简直不敢相信。她早就叫嚷着到处闲逛去了。就算在院子里她都待不住,嫌弃家里太憋闷了。 最近几天她不知怎么转了性,家门都不出,一心待在房间里。 白逢春实在按捺不住,敲了敲她的房门问道: 「冬青,你在吗?为何一直待在屋子里?今天天气不错,出来透透气吧。」 房间里依旧无人应答。白逢春决定进去看看,他先打了声招唿: 「你是不是病了,我要进来看看」,说罢推开房门。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气,白逢春仔细辨认了一下,那香气应该是胭脂一类的东西发出的。 很快他就找到了香气的源头,香气来自冬青案上的一个青瓷罈子。冬青正从那罈子里取出些东西抹在脸上。 她见白逢春进来显的很慌张,拿过手巾在脸上抹了抹,接着向外推白逢春,边推边嚷道: 「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变成狐狸咬你……」 白逢春无奈退了出来,对付冬青他总是显的那么无奈。虽然二人名义上是主僕,但其实并没有主从之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他与冬青不过是机缘巧合,结成了言之契,说白了是契约关系。言之契可以让二人形成共生关系,相互保护。 建立契约后,施法者可以影响被施法者的行为,但这种影响是相互的,特别是像白逢春与冬青这种长期的契约,二人会相互影响,慢慢的理解对方所想。 正因为这样,白逢春无法强迫冬青做她不愿做的事。冬青初入人世,经常做些十分顽皮出格的举动,白逢春也只能尽力规劝。 冬青将房门掩好,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白逢春好奇的问: 「你往脸上涂了些什么东西?」 冬青难得的有些扭捏,答道: 「那是霍姐姐送我的,说是对皮肤有好处……」 霍英素?白逢春不理解,冬青现在的样子说白了,是他在「冬青」这个名字下施下的幻术,只是改变了别人眼中她的样子,而没有改变她真实的形象。 既是幻术,那相貌就是暂时的,如此精心的对待一幅暂时存在的皮囊,是否有意义,白逢春想不明白。 如果拥有强大的意志确实可以将外在的形象固定下来,就像气质可以改变外貌一样,狐狸这类拥有灵气的生物,的确可以通过内在的力量改变外貌。不过白逢春并不懂其中的诀窍。 他突然发觉,冬青的样子好像确实有些改变。之前更像年纪很小的女孩儿,现在似乎成熟了些,变的更像女子了。 冬青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也很满意。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结果刚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原来钱善武来了,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钱善武笑着调侃道:「这一大早的你风风火火的要干嘛去?你这么爱跑腿,干脆跟着我干捕快得了,看你腿脚勤快,一定是一把好手。」 冬青白了他一眼,道:「我去当捕快,你做什么?怎么t?好意思抢了你的饭碗」,接着又换了副嘴脸问道: 「你一大早就往这跑,是有什么发现?上次说的那个案子找到点什么线索没有?」 钱善武不理他,自己在院子里坐下。他刚才来的太急,跑的气喘吁吁的,此刻才缓过气来。 「这些天我发动全城捕快,寻找那个上梵真人的线索。可这人真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我为此事还特意去询问了十几年前当值的前辈,可他们全都没有印象,真是奇了怪了……」 他摸了摸脑后,一脸懊恼。 「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了不成?」,冬青好奇的说。 白逢春也觉得奇怪,照理说隔的再远,一个人既然在这世上存在过,肯定会有人记的。他做过的事也肯定会留下痕迹,消失的如此彻底的人很是少见。 他思考了一番,质疑道: 「人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反过来说,既然一个人没留下任何痕迹,是不是可以说,这个人原本就不存在?」 「什么意思?上梵真人不存在,那头骨和全楚会馆闹鬼的事怎么解释?」 钱善武不理解白逢春的意思,他只得继续解释道: 「这世上说上梵真人存在的,只有那个帐房先生。如果他说了谎呢?也许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上梵真人,这一切都是他编造的。」 「可他为什么要说谎?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想了想,有两种可能」,白逢春沉着的回答:「第一种,是帐房先生就是上梵真人,或者说就是他口中做上梵真人的事的人,因此才要将一切推给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钱善武摇摇头,他实在无法想像那个胆小的男人掐诀念咒、搬弄尸骨的样子。 「的确,所以第二种情形的可能性大一些。那就是帐房先生已经猜出了全楚会馆闹鬼的真相,也认出了这一系列事件的真兇。但他为包庇兇手,才故意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物,转移我们的注意。」 钱善武沉吟着,「这第二种可能听起来更像那么回事,不过,这里面还有说不通的地方。」他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慢慢分析道: 「如果他知道兇手是谁,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动作?难道他是兇手的同伙?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一直守着全楚会馆,当他的帐房先生,难道心中毫无悔意吗?」 白逢春也觉的说不通,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他是在我们去找他的那一刻才想通了真相,随机应变编出了个故事应付我们,等我们走后他再去找兇手。」 钱善武仔细回想了下他与帐房先生的对话,一开始面对自己的提问他显的吞吞吐吐,似乎有所隐瞒。后来说起店里闹鬼的事又一股脑的道出,还提到了头骨和上梵真人,其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 「据我看,他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编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是很困难的,所以说的肯定大部分是事实,只是在他想要隐瞒的地方稍加改动。头骨与闹鬼的事他完全可以不提,但他还是说了,证明这件事可能是他来不及编造,照实说的。而提到上梵真人完全是为了解释上面提到的闹鬼的事,很有可能是编造的。」 「如此说来,兇手一定就在当时全楚会馆的住客中。」白逢春总结道。 钱善武点点头,认同白逢春的分析。他勐地的一拍桌子:「不管怎么说,那帐房先生一定知道实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他捉拿归案,再慢慢查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说着一阵风的沖了出去,不消说,定是捉拿帐房先生去了。 可惜没过多久,他又像是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冬青见了打趣道:「这是怎了,大捕头?抓犯人时没打过人家,让人跑了?」 钱善武没好气的说:「要是见到没打过还好,可惜的是见都没见到。全楚会馆的掌柜说,帐房先生和我们谈完后,就向他请辞,说要告老还乡。他苦劝无用,只好放他走了。走时也没说他家乡在何处,现在完全找不到人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完全没了之前的活力。帐房先生这么一走,案子的线索就全断了,不知从何查起,也难怪钱善武灰心。 白逢春安慰他道:「人虽然没找到,不是还有帐簿嘛。在帐簿里仔细找找,说不定能发现些线索。」 「也只能如此了」,钱善武嘆息道。 第27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钱善武发动衙门里所有认识字的捕快一起查帐簿,最后还真的找到了线索。 这天白逢春在聚盛说书,刚一下台,就看见钱善武兴沖沖的跑来,举着一本帐簿道:「找到了,找到了!果然如你所说,帐簿里有发现!」 茶馆里人多嘴杂,白逢春拉着他上了二楼,到自己休息的包间将门关好,转头问道:「有什么发现?」 钱善武兴奋的控制不住调门,大声嚷道:「我们查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上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说着他指着帐簿的一处,那页的最上面有红笔圈出的张金的名字。下面隔着几行,用淡淡的红色圈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不过白逢春对这个名字很陌生,那名字是:贺铨。 「贺铨是谁?」,白逢春问。 「他你不认识?前些天你明明见过的?就是方总万的管家啊,寿宴当天他不是还在门口迎接你吗……这上面记着,他与张金曾同住在全楚会馆,房间紧挨着。」 原来是他,没想到方总万的管家之前也在全楚会馆出入过,白逢春暗想。不过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如果贺铨就是杀害张金的兇手,就能解释为何张金附身时看着台下众人时是那副表现,因为他看到杀害自己的兇手也在场。 可现在就断定贺铨是兇手还为时尚早,只凭二人共住过这一证据也显的太单薄。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嫌疑。 于是钱善武和白逢春来到了方总万府上,求见贺铨。僕人说贺总管正在内院伺候老爷,带他们到内院门外等候,自己去里面通报一声。 内院高高的院墙之内就是方总万的卧房,院墙也将他的房间与外间隔开。据领路的僕人所讲,这样设计是因为方总万睡眠不好,怕前院的吵闹声影响到他。 不过这样一来,方总万的院子就和外面彻底隔绝开来。他家的宅子本来就很大,房间又多,像一个小型城市。而这院子就是城市中的一座堡垒,他就在这堡垒里居中指挥,发号施令。 此时方总万的房间门是开着的,白逢春能听见里面传来交谈的声音。接着交谈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像有人喊了声什么,然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白逢春与钱善武面面相觑,引路的僕人倒习以为常,低声解释道: 「我家方老爷脾气不大好。上次寿宴受了惊吓之后,脾气更差了。一生气就要摔东西,大骂下人也是常有的事……」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他显然有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 又过了一会儿,贺铨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一出来就将房门掩好,嘱咐门口守候的僕人道:「老爷睡下了,不要惊扰他。」 接着才转头询问二人的来意。白逢春见他原本白白胖胖的脸上,此刻呈现猪肝的颜色,红里透着紫。左半边脸颊上隐隐有几道血痕,看来他刚刚不光是受了责骂,恐怕还挨了一巴掌。 白逢春心生怜悯,看来这京城首富的管家不好当啊。同时又生出好奇,不知到底是什么事让方总万如此生气,竟然到了要动手的程度。 贺铨听二人说完来意,显的很困惑,说: 「不瞒二位,我之前也是往来京楚的经商之人。后来因为欠了帐,不得已才到老爷手下做事。如今想起来,也有十余年了。」 「至于你们说的这个张金,寿宴的时候我就觉的耳熟,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确实全楚会馆同住之人中有个叫张金的,不过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了。之前与他也没什么交往,只知道是同行,除此之外再不了解。」 「还有全楚会馆闹鬼的事,依我看都是些闲人无事生非。本来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你可听说全楚会馆住过一位叫上梵真人的?」,钱善武问。 贺铨想了想,答道:「恕我孤弱寡闻,没听说过这位。全楚会馆住的要么是商人,要么是赶考的学子,什么真人还真没听过。一般出家人都有各自的清修之地,借宿是极方便的。会馆里不会收留这类人。」 钱善武点了点头,他阅歷丰富,已经看出贺铨刚刚受了委屈,此刻心中尴尬至极,强忍着在与二人周旋。如果再继续问下去t?,贺铨恐怕就不会如此耐心应对了。他连忙藉机告辞。 白逢春回到家中,却见院子里站着个人,头顶都快没入身旁的树冠之中。这身材极高之人自然是霍英素的僕人孔九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上次湖边斗法,白逢春胜了霍英素一筹,他心中知道,依她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赢回一局。因此早已料到孔九的到访。 孔九对他一揖道:「我家主人请白先生前去一会。上次主人说要举行法会,安抚亡灵,目前已准备妥当。主人特地叮嘱我,一定要请白先生去,有要事相求。」 白逢春点点头,这事他之前答应过,此刻自然不能推脱。不过霍英素这次请他去也绝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已经想好了办法要捉弄捉弄他,自己要暗自留神。 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候了。白逢春上了车,透出窗子向外张望。马车七拐八拐,一会儿的功夫出了城,向上次他与宋之问观看祝祭仪式的山中驶去。 马车在半山腰的山洞前停下。白逢春下车后发现,洞口还停着几辆马车,不知是什么人也受邀参加了仪式。 他进洞一看,现场除了霍英素,还有四个人。其中两人戴着面具,还有两人分别是钱善武和碧寥。 霍英素还是上次祝祭时的那副装扮,头戴礼冠,身穿红白相间的礼服。她扫视了一圈众人,开口道: 「今天请各位来,是因为上次碧寥姑娘无辜被冤魂附身,冤魂戾气不除,恐怕会危害人间,所以举行仪式平息怨气。」 「钱捕头在侦破命案,可以藉机向那冤魂询问,希望能找到破案的线索。至于白先生,您今日肩负重要的责任。一会儿我招冤魂上身,请您帮我向他问话,平息怨气。」 她说着对白逢春抱了抱拳,白逢春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揶揄之色。不过眼下这情形,白逢春只能先答应下来,他也抱了抱拳还礼。 第28章 仪式开始了。 令白逢春感到奇怪的是,与上次不同,这次洞中的地面上摆放着一艘木筏,结实而细长的竹子用皮绳在两端牢牢的绑紧,看起来质量极好,可以在风浪很急的河中穿行。 洞中没有任何水源,甚至连口泉眼都没有,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准备竹筏。白逢春从其他人得眼中看出,大家对这样的安排都很迷惑。 孔九的鼓声依旧沉闷有力,霍英素一边跟随着鼓点游动身形,一边取出一束香草点燃,燃烧的香草迅速散发出浓烈的白烟。 霍英素将香草束放在鼻前嗅了嗅,似乎受到了剧烈的刺激,勐地向后仰头,接着疯狂的晃动着头颅,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 她原本优美的舞姿也开始变的僵硬和更有爆发力。她就用这样的动作登上了竹筏。此时洞中已经瀰漫着香草燃起的白烟,白烟升腾又落下,在地上聚集起厚厚的一层雾气,如同河流中的水一般。 霍英素做出撑船的动作,她就这样在白雾形成的河中行驶着。一边撑船还一边哼唱这一首缥缈而动听的歌曲: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恆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 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 归来归来!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 归来归来!恐自遗灾些。 钱善武望着眼前的一切,虽然不太明白霍英素在做什么,但却始终感觉有一丝阴寒在心头不停的盘旋。他仿佛置身阴间的黄泉之路上,沿着黄泉不停的向下漫溯,一直到那无法回返的幽冥…… 他突然听见身旁站着的一位戴面具的人低低的说了句:「走阴!」,他从未听过这个词,自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低声向白逢春请教: 「这走阴是啥意思?是指霍英素现在进行的仪式叫走阴,还是说她现在去的地方叫走阴?」 白逢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不转睛的看着霍英素,仿佛在研究一件十分好玩的东西。他低声答道: 「走阴,顾名思义就是走去阴间的意思。是巫术中一门很有意思的法术,巫者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到达阴间,还能从阴间将亡魂召回。我曾听人说起过,今天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看她的情形,她已经进入了通灵状态,应该快抵达幽冥彼岸了。」 果然,霍英素停下了动作,望着木筏下的那层幽雾,用鬼魅一般的声音唿喊道:「张金!张金!魂兮归来!」,那声音既像唿唤游子归家的慈母,又似思念父母的发出的悲鸣。 碧寥原本已经面色苍白,听了这几声唿喊再也坚持不住,颓然倒地。白逢春站在她身边,急忙伸手将她扶住。只见她脸色如白纸一般,嘴唇都已失了血色,忙扶她到洞口坐下,缓缓的摩挲她的后心。 看来霍英素举行仪式的氛围过于骇人,碧寥本就是弱女子,上次受的惊吓不轻,这次又受了惊吓,身体自然坚持不住了。 霍英素的动作未停,又唿喊了几声,突然浑身颤抖,疯癫之状更甚。她张开口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又咳了几声,终于艰难的发声,可那声音却完全不是自己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何人唤我?这又是何处?」 那声音低沉沙哑,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所发出的。白逢春见孔九望向自己,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凑到近前问: 「你是张金?不要害怕,这里是人间,我们将你唤来,是想为你伸冤,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告诉我们。」 「哦,哦」,霍英素显出放心的样子,但随即又迷茫起来:「我的冤屈?噢,你说的对,我是被人所害,所以有冤屈……」 「张金,你是被谁所害?」,问到了关键的问题,白逢春在问题中施加了咒术,希望可以引他说出答案。可惜这咒术就像撞上了一堵墙,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见她不回答,白逢春也察觉出了异样,问道:「可是兇手对你施了咒,让你无法说出他的名字?」 霍英素眨了眨眼,依旧不答。白逢春却已经瞭然,看来这兇手十分歹毒,不光害人性命,还用法术封禁了死者的灵魂,让他无法做出任何指认自己的行为。他只能换了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说出来。」 霍英素显出极为悲愤的表情:「我被奸人所害,骸骨也被他用邪术封禁,变成了阴间的孤魂野鬼。祈求各位行行好,帮我将骸骨埋葬,我就自足了。」 说着他瞪大眼睛,一字一顿的道:「请各位记好,骸骨埋在城西门外,十字大街路口最大的那颗槐树下。」 说完霍英素的身体又开始剧烈抖动,她遮住脸的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抖动一阵,她颓然坐倒,一动也不动,如同睡着了一般。 过了好一阵儿,她才呻吟了一声,起身茫然四顾,问道: 「他已经来过了?怎么样,问出些什么没有?」 这时她又恢復了自己的声音。孔九将刚才鬼魂所说的向她复述了一遍,霍英素点了点头,望向白逢春,却见白逢春也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霍英素微微一怔,随即恢復了常态,对白逢春道:「白先生,刚刚您也听见了,既然鬼魂有求于我,作为巫女,一定要满足他的愿望,才能平息怨气。不过既然兇手也是懂法术之人,必定在埋骨之处设置了机关,要取出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请您也一同前去,说不定能从兇手布置机关的手法里发现什么端倪。」 「义不容辞」,白逢春拱手,微笑道。 霍英素又转向那两个戴面具的人,说道:「今日之事,二位也做个见证。」 其中一人拱手道:「你放心,我代表陆氏一族答应你,如果发现残害同胞的兇手,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我们都会联合全族之力将他绳之以法。」 白逢春知道,江南陆氏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在楚地也很有影响力。这次霍英素叫上他们,恐怕是为了获取他们的帮助,追查兇手更方便些。 孔九和那两个戴面具的人留下来照顾碧寥,白逢春、霍英素、钱善武三人上了一辆马车,向西门外十字大街驶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白逢春透过车窗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田野,每隔一段时间平整的田野里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凸起,那是一座座坟茔,不少坟茔上还漂浮着青色的鬼火,显的格外诡异。 第29章 站在十字大街上,一眼就能望见那棵槐树。 街边的t?槐树不止一棵,但如果提起大槐树,一定就是指那棵。它比一般的槐树粗上许多,枝叶也更为繁茂,甚至让人怀疑,它究竟施了什么肥料,能长的如此粗壮。 因为槐字中带着鬼字,普通人极为忌讳,绝不会在自家宅院中种植。因此又有槐树聚阴的说法。 这棵格外粗壮的槐树也难免引起猜忌,有些好事者编造故事,说这槐树是吸人血肉长大的,因此才长的快、长的好。 现在看来,这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这树下埋着白骨。 马车上带着工具,钱善武递了一把给白逢春,向掌中吐了口口水,来开架势准备在树下挖洞。却被白逢春一把拉住了。 白逢春望了望周围,觉的有些不对,周围的有很多树木,但每间隔一段就有一棵槐树,似乎有什么规律。 霍英素收回扫视的目光,说:「你也发觉了?看来有人在这树附件布下了阵法,镇压这树下的骸骨。」 白逢春仔细标记了周围的槐树,将槐树构成的图形连接起来,发现构成一个「中」字,而那棵最大的槐树就在「中」字的中心。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刚才自己拦下了钱善武,否则现在后果不堪设想。 布置这阵法的人用心极为歹毒:槐树聚阴,周围的一圈槐树像围墙一般,将树下白骨的阴气牢牢压制住。又通过倒转阴阳的走向,将原本可以随着阴阳自然流动散去的阴气循环流转,导致这阵中聚集了无数无法释放的幽怨阴气。 他走到「中」字两头的树下,看见靠近树根的位置果然刻着符咒,一个是阴符,一个是阳符,恰与自然的阴阳走向相反。 这阵名为「倒转囚龙阵」,即使你是条真龙,落入这阵中,也难逃生天。因为阵中聚集大量无法散去的阴气,一旦贸然开阵,会被无数阴气冲撞,轻者失魂,重者丧命。 白逢春向霍英素笑笑,问道: 「霍姑娘,你见多识广,可认得这阵法?」,霍英素眨眨眼说:「阴阳阵法实非巫者所长」,接着她挺了挺胸,显然不想被轻视,接着说:「不过我可以试试破阵,白先生先在一旁帮我掠阵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白逢春见她心意已决,知道无法劝阻,只能先将阵法中的奥妙说给她听,免的受伤:「此阵以槐树聚阴,又用阴阳符引导阴阳走向,目的是将阴气聚集,贸然开阵恐有危险。」 霍英素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走到外面的那圈槐树处,摸了摸树皮。那槐树似乎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树干有些弯曲,树皮也龟裂开来。 她走回白逢春身边,说道:「阴阳之术我虽不懂,但巫者信奉自然,认为自然之理乃是存在于万事万物中、至高无上的道理。阴阳应该也是同理。既然这阵法违背自然之理,我们只要顺应自然,冤魂自会离去。」 说罢她站到那棵最大的槐树下,敲了几声鼓,又用那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 「处戎处祈,贡巴贡祈,贡巴藏斯!」,天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一样。霍英素捂着耳朵蹲了下去,白逢春、钱善武也被这嘶鸣声震的紧捂耳朵。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失了,霍英素起身说道:「这些冤魂的戾气太重,根本无法沟通,只是一味的发泄愤怒!」 看来让这些冤魂自行离去不太可能了。白逢春感觉身上似乎有些发冷,看了看脚下的草地,竟然开始结霜了。四周空气中也出现了淡淡的黑雾。冤魂们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如果再不想办法破阵,他们很可能要被阵中的冤魂困死。 生死存亡之际,他的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破阵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有些兇险,又要霍英素冒莫大的风险,他实在没有把握,因此踌躇着无法开口。 霍英素也感知到了危险,对白逢春大喊:「白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快使出来吧!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了……」,她以为白逢春不言是胜券在握,故作姿态。 白逢春闻言不禁气的笑了,于是将破阵之法说了出来。哪知霍英素听了没有丝毫的犹豫,道:「降妖除魔本是我辈的职责,岂能惧怕危险!就照你说的办!」,按照他说的。走到「中」字的下端站好。 白逢春带着钱善武走到「中」的上端站好,从怀中取出那个曾被冬青藏起来的小香炉。这香炉名为「真言炉」,是真言宗修炼的法器。他写下几句真言,放入炉中点燃,香炉中飘散出蓝色的烟雾。 蓝色的烟裊裊升起,围绕着白逢春的身体一点点升起,最后绕上他的小指,如一条升腾的飞龙,停在了他的指间。 白逢春向霍英素髮出了信号,二人一起揭下贴在树上的阴阳符,那阵中的黑雾突然浓重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的漩涡,在盘旋扭转着。 白逢春明白,现在到了最危险的关头,容不得半点失误。他将指尖盘旋的蓝烟向前一送,又低声喝了一声:「起!」,那蓝烟瞬间形成了一道罡风,勐烈的吹拂着阵中的一切,将凝聚的黑雾迅速向霍英素的方向吹去。 白逢春捏了一把冷汗,刚刚他和霍英素同时除去阴阳符,让阵中的阴阳走向瞬间恢復了正常,他又在阳位上吹了一阵罡风,将阵中的冤魂们驱赶去了阴位。只要冤魂能顺利的通过阴位,散入自然,今天的事就算成功了解。 在场的人中霍英素阴气最盛,而且她经常与鬼魂沟通,只有她站在阴位最为合适。但冤魂要通过她的身体散入八荒,这个时节也最为危险,如果哪个冤魂起了歹心,要占据她的身体,她是很难反抗的。 不过好在她也是修炼之人,以法力护住了元神,因此受伤的可能性并不大。那团黑雾飘过她的身体时,她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悲伤、喜悦、失望、愤怒等情绪不停的转换,最后她终于力竭倒地。 白逢春忙赶上去照顾,她迷茫的双眼过了好一阵,终于恢復了坚定的光芒。她喃喃自语道:「他们都走了……他们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接着低头沉思起来,半天不语。 白逢春见她没有大碍,和钱善武在大槐树下挖掘起来,果然挖出了十几具白骨,看样子确实是人的骸骨。却没有发现一颗头骨。钱善武看着挖出的白骨出神,因为他知道,这又意味着十几桩未破的命案。 第30章 白逢春和钱善武将白骨收集起来,用衣服包成一包,准备带回衙门慢慢查看。二人去附近的河边清理了一下,回来时见霍英素俯身在那包白骨上,不知做些什么。 钱善武咳了一声,对她说道:「霍姑娘,你看出些什么没有?」 霍英素摇摇头,道:「除了都没有头骨外,实在看不出这些骸骨有什么共同之处。」 「头骨去哪了呢?难道是兇手收集起来了?」白逢春问。 「有这种可能,我曾经就碰到过一个杀人犯,他杀完人后喜欢收集死者身上的东西。说不定这个兇手也有这种癖好」,钱善武回忆着,那可怕的经歷让他汗毛不自觉的竖起。 白逢春捏了捏眉心,真是这样吗?兇手丧心病狂的杀了人,将尸体埋在一处,还将头颅收藏起来,似乎也只有用变态心理才能解释的通。 霍英素受了冤魂的冲击还未恢復,她抱了抱肩膀,身子在微微的发抖。白逢春将她搀上马车,先送她回去休息。 第二天,十字大街发现白骨的消息传遍了全城。聚盛茶馆的客人全都在讨论这件事情。钱善武将白骨摆在衙门的后院,不停的带各路人马进去查看,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但是几天过去,依旧没有什么线索。仵作确认这些的确是人骨,死者都是男人,年龄各不相同,有老有少。而且查看颈部的骨骼发现,每具都有利刃切割的痕迹。也就是说头颅确是被人斩下的。 衙门里的捕快,包括钱善武得知这个消息都沉默了。他虽然之前就有预料,但真正的确认了这一消息,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这是他捕快生涯至今,面对的最为残暴的兇手。 没有一具骸骨的身份得到了确认,钱善武如无头苍蝇般忙了几天,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他又来寻白逢春出主意。 「方总万的管家贺铨不是在全楚会馆中住过吗?这些骨头应该都是全楚会馆失踪的人的,要不请他来认认,」说不定能有发现」,白逢春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倒把他忘了」,钱善武拍掌道,马上动身去找贺铨。 「这……恐怕不好吧,这么久了,一想到那些人都变成了骨头,我这心里就有点发憷……」,贺铨犹疑道。 「这有什么,你还怕那骨头跳起来咬你?你放宽心,t?有我和小白在,保你安全。你只要去瞧一眼,想想有没有能和你记忆里对的上的地方」,钱善武宽慰道。 有了他撑腰,贺铨放下心来,终于答应了。但当他随着钱善武来到衙门后院,看着摆了一地的白骨,还是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 他眼神一瞥,突然走近,指着一支腿骨说道:「我记的当时有位客商,以前在西北从军,他的腿受过箭伤,形状好像和这个很像。」 说着他靠近那块骨头,用手摸了摸上面的一处缺口。就在他的手摸到缺口的一瞬间,他勐地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他捂住心口,痛苦的呻吟着:「烧起来了,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 钱善武挠了挠头,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白逢春盯着贺铨的眼睛,发觉他的眼睛里有火苗窜动,他的体内似乎燃起了一把火。 他的手伸向虚空,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可伸了几次都没有够到。然后他又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痒啊……」,用手拼命的抓着胸口,甚至抓出血来。又挣扎几下,他终于不动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白逢春来不及救治,贺铨已经一命归西。他的皮肤迅速的转变成深黑色,有明显的中毒的迹象。几乎在他咽气的一瞬间,一只绿色的小虫慢慢从他嘴中爬了出来,白逢春眼疾手快,用纸包裹着手掌,将虫子抓在手中。 他将虫子放在阳光下看了看,虫子的身体呈现透明的颜色,嘴里来吐出几根白丝。很快绿色小虫就化成了一堆黑灰。 钱善武反应不及,一时愣在当地。但他很快明白过来,这贺铨是他请过来的,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衙门里,如何向世人交代? 一滴冷汗慢慢的从他的脸颊滑落,此刻他也已顾不得擦汗,几步抢到贺铨身前,翻了翻眼皮,又摸了摸鼻息,确定他的确是死了。他放下贺铨,急忙奔至衙门前院,喊仵作和别的衙役来帮忙。 一名衙役突然从贺铨的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钱善武。他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钱捕头亲启」几个字。 钱善武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贺铨会留信给他。他拆开信封,读了读,眉头舒展开来了,本想对白逢春说些什么,可抬头时才发现,白逢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他喃喃自语道:「这小白,怎么走了也不说声」,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寻找白逢春,唤来一名手下,对他道:「去禀报上官,日前发现的十几具尸骨一案,已经破了。兇手就是这个贺铨,他已经服毒自尽。将这封书信收好,上面有他的认罪自述。」 其他捕快听过案子已破,都围过来询问,钱善武一一解释。 原来贺铨的信中承认了全楚会馆中失踪的人,包括张金都是他所杀,目的是为了抢占那些人的财物。原本以为无人知晓,不料张金鬼魂居然显灵为自己伸冤,钱善武又对自己步步紧逼,自知难以逃脱,这才服毒。 捕快们听完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钱善武却在低头思索。他口述信件内容时有回想了一遍整件事情,如果贺铨是兇手,的确可以解释很多事情,可也有些事情解释不通。 一是全楚会馆中闹鬼的传闻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只是好事之人造谣?二是发现尸体的头骨哪里去了?贺铨信中完全没有解释。 钱善武踌躇不定,又想找白逢春商量。在这紧要关头,他究竟去哪了呢? 趁着院子里乱做一团,没人留意自己的去向,白逢春悄悄出了衙门。他辨了辨方向,低头向西疾行。 他已经知道谁才能弄清这一切。那只绿色的虫子他之前见过,那日王之问带着他拜访霍英素,她为了向二人解释蛊是什么,曾经施法让王之问吐出一只蛊虫,与今天他所见的这只几乎一模一样。 贺铨绝不是死于中毒,而是中了蛊。而京城之中能使蛊术的,据白逢春所知,只有霍英素一人。他要去问问清楚。 可刚走出没多远,他就知道,已经不需要去寻霍英素了,因为她已经先找上了自己。 孔九站在街边的屋檐下,面无表情。他慢吞吞的对白逢春说道:「巫女让我告诉白先生,如果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只需跟着天上的东西走。」 他指了指天,白逢春抬头看去,天上飘着一只纸鸢,是燕子的形状,看着做的很是精緻,惟妙惟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那纸鸢与一般的纸鸢只有一点不同,就是没有绳子牵着,不知依靠什么指引方向,在天上忽高忽低的漂浮着。 第31章 纸鸢像收到了什么指令,在天上晃了晃,突然加速向天边飘去。 白逢春不及细想,急忙跟了上去。纸鸢不疾不徐的飘着,有时与白逢春的距离远了,还会停下了等等他。就像有了生命一般。 走了大半个时辰,纸鸢有突然停住了。等了片刻,它勐地下坠,从天上笔直的落下。落在半空中又燃烧起来,化成一团火焰,最后完全燃烧殆尽。 白逢春远远地望了望纸鸢烧尽的地方,那下面屋檐层层叠叠,似乎是一处很大的院落。他走过去才看出,这地方自己来过,这里是方总万的宅邸。 站在方宅门外,他心念数转,瞬间打定了主意。门外守候的僕人正是之前引他和钱善武进入内宅的那位,白逢春还记的他的名字,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那僕人面前,先唿唤他的名字,接着说: 「方老爷请我到内宅一聚,烦请带路!」 那僕人见他原本脸上现出了困惑的表情,听他说完,困惑之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痴傻的表情,乖乖为他带路。 不消说,为了进方宅,白逢春自然使了些小伎俩。 方宅内没了上次他来时候的热闹,僕人们见了他都低头闪在一边,窃窃私语。整个宅子里瀰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等到靠近方总万的私宅时,四周已经一个僕人都没有了,显然事先已经得到了命令不要靠近这里。 白逢春挥挥手,让引他的僕人离去,他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白逢春进了隔绝内外宅的月牙门,内宅之中静悄悄的。 他趴到方总万的屋子门前听了听,屋内没有一丝声音。他轻轻推开了屋门,木头门板发出了「吱呀」的一声。 白逢春闪身进了屋子,回手将门关好。屋子里一片黑暗,白逢春在黑暗中静静站了片刻,待眼睛彻底适应了这片黑暗,目光扫向四周。屋里窗子上贴着厚厚的窗纸,将阳光完全隔绝。 屋子里的空间很大,但大部分都是空的,没有摆放任何物品。方总万的床摆在靠北的一侧,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靠西一侧摆放着十几只箱子,不知装的什么。 箱子旁边是梳洗用的东西,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一物。在房间正中留出一块很大的空地,这与常理不符。古人卧室讲究私密性,通常都不会很大,而且布置的也比较紧密,较少有空余的空间。 这与居住者的地位无关,即使是皇帝,睡觉的地方也就几尺宽。方总万卧室中的奇怪布局让白逢春很是不解。 他走到箱子旁边,想要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他上次就已发现了内宅防备的格外森严,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方总万是拥有票号的人,他没有必要票号现成的仓库不用,将财宝藏在家中。 那么他到底在隐藏什么呢?白逢春相信,霍英素引他前来绝对是有道理的,她现在不知去向,自己只能动手寻找了。 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响动,方总万好像在对下人说话:「告诉家中人等,不许靠近我的内宅,如有违反,直接拉去后巷乱棍打死!」 下人战战兢兢的应允了一声,接着是方总万推门的声音。白逢春急忙找地方躲藏,慌乱之中不及细想,推开眼前箱子的盖子跳了进去。 他透过盖子的缝隙向外观察,方总万进房后也停了一会儿,接着点燃了屋角的油灯,屋子顿时亮了起来。 他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先到床边坐下,休息了片刻。接着起身径直向白逢春躲藏的地方走来。 白逢春感觉到自己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中蹦出来。难道是刚才自己躲藏之际露出了什么马脚?他脑子飞快的盘算着,如果被方总万发现了自己应该如何解释。 万幸的是,方总万最终没有打开自己躲藏的箱子,而是打开了他旁边的那个箱子,取出些东西摆在地上。 他将那些东西围成一圈,用手点指着,似乎在清点数目。他的目光依次扫过那些东西,白逢春怕他看出破绽,先将箱盖阖上,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方总万的声音响起,「十四,十五,正好」,他停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屋子里响t?起了一阵诡异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相互撞击形成的,又没有金属声那么清脆,带着一点沉闷感。 敲击声一过,方总万又开始说话:「刘道全,浙江这个月的情况如何?上个月走失的商队有没有找回?」 没有人回答,白逢春凝神细听,只能听见空气中有如同蚊子叫的细微的震动声。方总万又自顾自的说了几句,这几句话白逢春完全听不懂,却从霍英素那里听过这种说话的方式,这是「鬼语」。 难道他在与鬼说话?白逢春心中一惊。方总万又接着问道:「赵昱,山西一带钱庄进项有没有增加?上次让你对那些老钱庄办的事做的怎么样?钱庄老闆死了几个?」 他又接着问了下去,都是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也没有人回答,他却好像已经收到答案了一样。最后他问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张金,湖广的商队都是你在掌握,上个月进项少了三成,你说是怎么回事?」 那虫鸣般的嗡嗡声似乎大了一点,方总万气愤的喊道:「乞骸骨?没那么容易,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一样东西在我手里呢。契约没有解除,你们一个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白逢春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将箱盖微微掀起,从缝隙中望了出去。方总万眼睛中闪烁着怪异的光芒,斜倚着坐在圆圈中心。他倚在身下的东西发散着森森的寒光,明明是一截胫骨,他的手中还拿着另外一截,刚刚的敲击声应该就是两根骨头髮出的。 更可怕的是,借着灯光白逢春终于看清了摆成圆圈的那些东西,那是一颗颗人类的头骨,共有十五个之多,每个头骨眼睛位置都有两个深深的黑洞,似乎在望着白逢春。 每个头骨的头盖处都刻了一块古怪的符号,像是一颗枝叶繁茂的树,散发着太阳一般的光芒。 除了方总万之外,屋内再无一人。也就是说,刚才他是在与这些骷髅交谈。有那么一瞬间,白逢春怀疑方总万是疯了,找了这么多头骨陪他玩过家家的游戏。 但当他看清那树的符号时,他明白过来,方总万没疯,或者说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没疯。他完全在按照自己的逻辑清晰的一步一步的行动。 头骨上刻着的树不是一般的树,而是度朔山上的桃木。《山海经》上记载,度朔山桃木之下为鬼门,万鬼有此出入。 在头骨上刻上这个符号,相当于鬼门的通行证,可以让鬼魂从鬼门自由的出入。方总万所做的,是在驱使阴间的鬼魂为他做事。难怪短短十年时间,他从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商人陡然而富,变成了京城最大的豪商,其中全是阴鬼搬财的功劳! 第32章 想到这里,白逢春气愤的难以忍耐,几乎要马上跳出箱子,将方总万万剑穿心。可是却有人先他一步。 方总万突然抬头,对着屋顶喊道:「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你的路数我全都清楚,我的路数自然也瞒不过你!」 屋顶上飘下几朵白色的花瓣,在空中盘旋着。这片还没落下,那片又飘了出来,渐渐的空中的花瓣越来越多,形成了一片花雨。 花雨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翩然如天外飞仙,正是霍英素。她如一片雪花般轻柔的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白逢春注意到,天上四散飘落的花瓣没有一片落到头骨围成的圆圈里。霍英素落地时也十分小心,特地踩在花瓣积累最厚的地方。 她负手而立,冷冷道:「我该称你为方总万员外,还是上梵真人?」 方总万仰天长笑:「无所谓,都不过是个称唿。上梵真人不过是我随口编出来的名字,居然还真有人记的。那个帐房先生用这事要挟我时,几乎要将我吓死,我真的以为一切都暴露了。没想到他只是要想要钱,我就做了好事,将他要的钱和他的尸体一起埋在后巷了……」 「原来全楚会馆的帐房先生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勒索方总万不成,反被杀了」,白逢春暗自道。 方总万毫无任何悔过之意,接着说道:「想当初我在楚地,你虽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小丫头,可就因为生在巫者之家,举世闻名,每日锦衣玉食。而我呢,虽有一身本领,却连饭都吃不饱,只能以巫鬼之术谋生,到处替人做些装神弄鬼的勾当。」 「终于,我混的连饭也吃不上了。听别人说京城地大物博,好做营生,就随着商队来了京城,在全楚会馆落脚。在这里我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吃不上饭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够狠,像你们巫者整日将顺应自然挂在嘴边,那是因为你们生来就有富贵,当然可以顺其自然。」 「但是我不行,没人愿意赏我口饭吃,我只能靠自己。如果还和你们一样,迟早会被饿死。拿那什么狗屁自然之理餵猪去吧,猪都未必会吃!既然我只会驱鬼,就只能靠鬼吃饭喽,好在京城懂的如何赚钱的鬼很多,我不会赚钱,让他们帮我就是了。」 方总万狞笑着:「唯一的问题是,有些会赚钱的人不想做鬼,那我只能动手帮他了。于是我在全楚会馆做出了第一个帮我的鬼奴,只要杀了他,并在他的头颅上刻上符号,他就会乖乖的听话,帮我赚钱。」 方总万轻松的笑着,似乎杀人这种可怕的事完全与他无关,驱鬼不过是他为生的手段,与木匠活、种菜这类活计没有任何的区别。 「可惜第一次做毕竟有些紧张,竟将刻好符号的头骨丢了。幸亏后来又找到了,不过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风言风语多了起来。我知道全楚会馆呆不得了,只能另寻他处。」 「好在我的鬼奴也做的差不多了,两京十三省,整整十五个,每个地方都有鬼奴替我打理生意。不消说,生意自然好的出奇。」 方总万的表情虽然平静,可眼神中却透出极度的疯狂,他引以为豪的秘密在心中压抑的太久,诡异的秘密已经侵蚀了他的神志,就像一根时刻绷紧的弓弦,随时会断。 他在不停的说着,将不可告人的秘密毫不保留的说出来,这是唯一能让他放松的方式。 霍英素没有显出一丝吃惊的样子,仿佛这一切她早就知道了。她冷冷的看着方总万,动了动嘴唇:「贺铨是你的人,为什么要杀他?」 方总万笑了笑,恶狠狠的说道:「他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靠着向我摇尾乞怜求生,如果不是我在全楚会馆收留了他,他早就在街头饿死了。而且他也不是无辜的,虽然我没有明说,但他早就猜到全楚会馆失踪的人都是我杀的。可他没有告发我,才忠心的给我当狗,他比那些鬼奴都下贱,天生就是当奴隶的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替我去死,将一切罪名都背下来。你以为只有你会用蛊?蛊术可是巫者修行的基础。那个姓钱的捕头也正如我所愿,发现了他的『自白书』。本来这一切可以很圆满的结束,可惜你偏偏追着不放。」 他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说道: 「我知道你这次进京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可能我经营生意的方式让你产生了怀疑,也可能是楚籍京人发现了什么,总之你怀疑我用巫术帮助自己发财,所以你要亲眼来看看,我没说错吧?」 霍英素点了点头,说:「巫鬼之术违反常理,自然会留下痕迹。」 方总万嗤笑了一声:「又是什么自然之理,我现在就是理,我拥有的财富为了创造了道理!」。 接着他又平静下来,继续用猫戏弄老鼠般的态度对霍英素道: 「所以你一到京城我就派贺铨前去试探,我相信那时你虽然怀疑,但没有确定是我使用了巫鬼之术。后来那个什么碧寥应该是和你串通,演了出闹剧来试探我,可惜我完全没有露出破绽。你究竟是如何断定兇手就是我的?」 霍英素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在破你的『倒转囚龙阵』时那些冤魂上了我的身,我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方总万显的很吃惊,随即又恢復了平静。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破了我的阵,那是我毕生的杰作。如果不是阵被破了,我也不会被逼到让贺铨替我顶罪的地步……」 「这你要来问我」,白逢春跳出箱子,站到霍英素身边。 方总万看了看他,点点头道:「是我小看了白先生,我以为你只是个江湖骗子,顶多会些看阴阳算命的小伎俩,没想到竟有一代宗师的实力。」 白逢春笑了笑,不再多说,慢慢的取下了腰间缠着的剑。这柄剑是他师父的,自从那次遇到了师叔归渊道人的偷袭,师父就将这剑传给了他。他一直戴在身上。 剑名「镇邪」t?,样式奇古,长二尺七寸,平时收在腰间,柔能绕指,一旦将真气灌注,剑身就变的坚硬无比,闪耀着刺人心魄的寒光。 「真言宗」虽然以幻术见长,但对修道之人来说剑修是必修课。而且白逢春觉的,对付方总万,用剑更合适。一个冷血的屠夫,就应该用冰冷的利器抵在他的咽喉,让他也感受下生命慢慢流逝的痛苦。 他抖了抖手腕,剑身斜斜的垂在身下,他的目光凝聚,紧盯着方总万,眼神中少见的出现了杀气。霍英素从未见过这样的白逢春,不禁抖了抖肩膀,感到后背爬上一阵寒意。 第33章 方总万也盯着白逢春,眼中快要冒出火来。他突地敲了敲手中胫骨,喝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出来!」。 那些骷髅头中冒出一股黑烟,黑烟凝结成黑色的影子,共有十五个之多。那些黑色的影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每个的脸上都模煳不清,看不清面容。 十五道黑影中有十二道扑向白逢春,另外三道扑向霍英素,一时间屋子内阴气森森,颳起阵阵阴风。 白逢春没想到方总万死到临头还要鬼奴为他卖命,大喝一声,如春雷绽放,震的屋檐都悉悉作响。趁着鬼奴被震退的间隙,他挥动长剑,如游龙过隙,又如长虹贯日,绕过鬼奴直取方总万。 眨眼之间,方总万却已不见了踪影,白逢春呆了一呆,此时那些黑影又围了上来。白逢春只能挥动长剑,形成一片光雾,将黑影逼退。 眼光一扫,白逢春看见,方总万竟然被一只黑影驮着,飘在了半空中,难道刚才突然就失去了踪影。这时白逢春才注意到,那几只飘向霍英素的影子也停了下来,霍英素正对那些黑影说着什么。 那些黑影陡忽之间离开了霍英素,向方总万飘去。它们缠绕住他的身体,像锁链一样缠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唿吸。影子从黑暗的身体中伸出几只瘦骨嶙峋的爪子,抓住方总万,同时发出了悽厉的嚎叫。 其他的影子听见了嚎叫,像是听见了进攻的鼓角,也一起沖向方总万,伸出爪子疯狂的撕扯着他的皮肉,一边撕扯一边愤怒的咆哮着。白逢春听见那些影子说出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恶毒的言语。 只是片刻的功夫,方总万就被愤怒的鬼奴们剥去了血肉,等到黑影散去,地上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白骨。 白逢春望着那具白骨出神,他望向霍英素,她的脸色如白纸一样苍白。白逢春问: 「这……是你让那些鬼魂做的?」 「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们,我已经解除了巫鬼之术的束缚,他们自由了……」 看来这些鬼奴长期被方总万压迫,对他恨之入骨,一旦解除了对他们的控制,马上就来报复方总万,吸干了他的血肉。 白逢春看了看那围成一圈的骷髅头,将它们一一捡起,与方总万的尸骨一起收敛起来,放到一只箱子里装好。他将箱子抬到院子里,将油灯里的油洒在箱子上,再将箱子点燃。 他望着燃起的熊熊烈火,口中念着超度的咒语,心中默默祈求道:「愿你们远离杀戮,早登极乐,来世不要再像野兽一般互相争斗。」 火焰上升腾起的烟雾迷住了他的眼睛,模煳之间,他看到火焰之中那些白骨在跳动着,依旧在互相撕咬着。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刚才的图景消失了,只剩下跃动的火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 几日后,京城外渡口。 岸边的长亭内,白逢春、冬青、钱善武和碧寥默默的站着,眼睛都望向亭外的大路。很快远处尘土飞扬,传来了马蹄声。两匹快马疾驰而至。 马快到长亭处,马上骑士勐地勒住缰绳,翩然翻身下马。一人白衣胜雪,正是霍英素,另一个身材高大的是她的僕从孔九。 霍英素走进亭子,对众人一一施礼,说道:「有劳各位相送,盛情难却。这次进京,承蒙各位照顾,事情也办的顺利,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她转向白逢春,挤挤眼说:「白先生,看来这一场比试,最终是我赢了。如果不是我出言相激,恐怕您也不会陪我演完这齣好戏。」 白逢春笑道:「的确是出好戏,您是写戏的相公,我们都成了台上唱戏的戏子了。但是我还是不太明白,碧寥姑娘被鬼魂附身那次自然是假的,你走阴的那次呢?」 「自然也是假的,不过我做起戏来可是真假难辨」,霍英素微微仰头道。 「那你是如何找到被杀客商的白骨所在的?」 「这个简单,我早就放出风去,要举行招魂仪式。再加上寿宴上这么一闹,方总万自然心虚,他派贺铨偷偷去埋骨处查看阵法还在不在,我让孔九盯住贺铨,自然就找到了埋骨之处。剩下的,就是要借白先生的手破阵了……」 白逢春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亏他还以为自己精明,没想到被霍英素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他也不是很生气,毕竟霍英素做的事是对的,只是手段实在不敢恭维。 他望向碧寥接着问道:「你又是如何说服碧寥姑娘陪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的?」 霍英素莞尔,指了指碧寥:「你让她自己说吧。」 碧寥向白逢春施了个大礼,抬起头来时已经泪眼婆娑,哽咽道:「小女子本姓张,张金乃是家父。家父在我年幼时失踪,我一直没有忘记要找出父亲失踪的真相。恰巧我又结识了英素姐姐,这才商量着定下了计策……」 原来这件事背后竟是碧寥和霍英素一同策划的,白逢春不禁被碧寥的坚毅和聪慧感动,对她还了个大礼,道声「佩服」。 霍英素藉机走到冬青身边,轻声说:「妹妹你灵气过人,不过要修炼成人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按照我教你的方法一步一步来,总会成功的。」 说着握住了冬青的手,冬青也握了握她的手,感激的说:「多谢姐姐成全!」 几人又闲叙几句,霍英素见天色不早,向众人道别:「千里相送,终须一别,留步吧!」,说着快步走到岸边停好的轻舟上,向众人招了招手,接着转身负手而立,望着滔滔河水,不再理睬岸上的众人。 钱善武看着轻舟越行越远,只剩下天边的一抹浮影,嘆气道:「好一个巫女,在京城一场大闹,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巫女到底是做什么的?」 白逢春看着天边,幽幽道:「世间有风神、雨神,做生意的拜财神,做木匠的拜鲁班,读书的拜孔夫子,练武的敬关圣公,可没有一样神是专门保佑女子的,偏偏女子受的委屈又是最多的。这巫女就是代替神保佑女子的吧。」 第34章 四月初二,是宏界寺一年一度举办庙会的日子。 宏界寺建在京西的一座山上。说是座山,其实不过是个略高出平地的小山坡,但因为四周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显的这处高地格外难得,也就成了清修的好地方。 宏界寺依山而建,气势恢宏,层檐叠嵴,一眼望不到边。寺中共有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文殊殿等建筑,规模颇为庞大。 寺庙歷史悠久,至今建寺已有近百年,歷代都有高僧在此修行,深得信徒崇拜。为方便百姓进香,寺中将每年的四月初二定为庙会,接待八方香客供奉。 每到这天寺中都极为热闹,方丈慧明会主持盛大法会,寺中有名望的僧人会连番宣讲佛法。这让许多虔诚的信徒欣喜若狂,早早就在寺外等候。 由于上山的香客人数众多,带动了不少商贩也来此摆摊。沿着上山的路建满了茶棚,各式各样的物件、吃食陈列于路边,招唿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竟与京城中最热闹的集市有几分相似。 冬青早就听说了宏界寺庙会的热闹,早早就开始在白逢春耳边吹风,一定要来看看。白逢春虽然在京城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可也一直没去过庙会,被冬青说的心旌摇曳,今天特地来看看热闹。 二人沿着平缓的山路缓步而行,边走边看路边摆着的各种好玩的东西。冬青看什么都好奇,拿起涂着鲜艷色彩的泥娃娃看了又看,一听老闆报的价钱又一脸嫌弃的放下了。 她转眼间就将泥娃娃抛在了脑后,又拎起一只苇草编的蛐蛐儿端详了起来,用手摁了摁,又摆在地上看了看,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了站在摊后的小贩: 「这东西多少钱?」,冬青故意板着脸,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小贩伸出两个手指,冬青失声叫道:「二钱?你怎么不去抢?抢来的还快点儿,省的你天天在这摆摊还白花时间……」 说着转头就走,不过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瞄了一眼那蛐蛐儿。 白逢春早就发现这小狐狸抠的厉害,他每个t?月都给冬青几个零花钱,可从来没见她花过,她将钱都存在一个陶罐里,不知留着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自从她和隔壁的王婶儿学会了讲价钱,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不论买什么都要砍价。上次白逢春和她一起去买菜,只买了几根萝蔔,她和卖菜的老闆讲了半天,非要打个对摺。气的老闆将装好的萝蔔又收了回去,从此不再做她的生意。 白逢春埋怨了她几句,她反驳道: 「明明只要说上几句就能用更便宜的价钱买走,为什么老闆要用原价出售?这和欺骗有什么区别?如果在我们狐界,这样的傢伙早就被赶出族群、自生自灭了。我不是抠门,是要和这种邪恶的行动斗争到底!」 说着又沖向了下一个菜贩,白逢春急忙拉住他,他可不想被所有的菜贩联合抵制、以后无菜可吃。 白逢春取出两个铜板,买了蛐蛐儿,快步赶上冬青,从她身后伸手,将苇草蛐蛐儿悄悄的放在她眼前。 冬青先是一惊,接着如花儿绽放般露出了笑容,接过蛐蛐儿反覆看了看,又突然板起脸问道:「花了几钱买的?」 白逢春不理她,指着前面的摊子道:「走吧,前面有你最爱吃的汤圆,去晚了就卖光了。」 冬青不为所动,想回到卖苇草蛐蛐儿的小摊,却被白逢春一把拉住了。她挣扎着叫道:「你别拉着我,我要去把钱要回来!你上了别人的当还不知道……」 两人正拉扯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冬青急着去看热闹,也顾不得要钱了,急急忙忙的走到围成一圈的人群外,探头张望,可前面站的人太多,她看不清人群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拍拍站在她前面的人肩膀,问:「怎么这么热闹?是表演杂耍吗?还是胸口碎大石?」 那人回头看了看她,说:「没什么看的,一个和尚在撒酒疯吶!」 冬青怒道:「呸,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还和尚撒酒疯,和尚怎么能撒酒疯,骗三岁小孩呢……」 那人辩解道:「是真的,我说了你还不信,你自己看!」,说着闪身让开一条路,让白逢春和冬青进去。白逢春好奇的向人群中眺望,只见一个胖大和尚正和一个小贩模样的人在争执。 小贩一脸苦相,向围观的众人诉苦道:「众位给评评理,也不是我不会做生意,这里是宏界寺脚下,我借寺里的香火做个小本生意。不知哪来的和尚偏要让让我卖酒给他,这如何使得?如果寺里的佛爷怪罪下来,我岂不是连这小小的营生都保不住?」 那和尚生的一脸兇相,没长一根眉毛,圆滚滚的脑袋仿佛一颗鸡蛋一样光滑,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你这蠢人!你自卖酒,与我是不是和尚何干?我又不是不给钱。你亲耳听到佛祖说过和尚不能饮酒吗?我做了这么多年和尚,常常饮酒吃肉,也不见佛祖罚我!」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阵闹笑。那小贩身边摆着两个大木桶,上面盖着木盖,却挡不住酒香四溢。胖大和尚吸了吸硕大的酒糟鼻,显然犯了酒瘾,伸手去掀酒桶的盖子。 酒贩急忙伸手去拦,不想那胖大和尚力大如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酒贩连连后退,幸亏身后有人搀了一把,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 扶住他的是个卖枣子的小贩,一面扶他站好,一面劝道:「你的酒就卖给大师傅吧!这大师傅也不是外人,就是那宏界寺里的和尚,连方丈都管不住他,你卖酒给他那些和尚师父们不会怪罪的。」 酒贩听了仍是一脸的不情愿,兀自啰啰嗦嗦:「没听说过和尚喝酒的,和尚喝酒岂不成了花和尚!」 胖和尚也不理他,自己用碗装满了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嘴,冲着围观的人喊道:「会喝酒的都来,每人一碗,我请客!」 说着从怀里摸出了几块碎银,丢给酒贩,酒贩见了银子也不啰嗦了,手脚麻利的去搬来了酒碗,将酒一一斟好。 人群中有与胖和尚熟识的,纷纷笑着上前,端起酒碗,学着和尚的样子一饮而尽。见有人带头,一些原本不太敢的人也受到了鼓舞,靠上前去讨酒喝。 胖和尚来者不拒,一会儿功夫,两桶酒就见了底。喝完酒的人也不离去,围住胖和尚话起了家常。酒壮人胆,平时说不出口的话此刻都能倾泻而出。谁的孩子生病,谁的地里歉收,谁的活计太苦,谁的婆娘善妒,种种闲话不一而足。 胖和尚堆出一幅笑脸,那张原本长相兇恶的脸上此刻却显的很是慈祥。遇见谁说到了伤心处,还会开解他几句。听了他的话,伤心的人很快会将烦恼忘却,继续与众人调侃欢笑。 白逢春越看越奇,向那卖枣子的小贩打听道:「这胖和尚是什么来头?看来颇得大家的爱戴,不过行事怎么疯疯癫癫的?」 「这胖师傅法号道弘。道弘师傅不像一般的和尚,整日除了吃斋便是念佛,道弘师父最喜欢和我们这些小民打成一片,没事就来找我们话话家常。而且说起佛法来通俗易懂,不像那些高僧说的云里雾里,我们都听不懂。」 「至于疯癫嘛,他生性如此,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可一直改不掉喝酒的毛病,因此受过几次罚。这次估计又是酒瘾犯了……」小贩答道。 这时一名小沙弥从远处跑来,见了道弘的样子,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说:「师叔,方丈将要开坛讲法,首座请您一同去听,快回寺里吧!」 道弘听了方丈要讲法,忙整了整衣襟,正色道:「众施主,洒家有正事要办,咱们就此别过!」,随沙弥走了,留下众人暗自偷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第35章 白逢春与冬青二人又在山下集市里逛了许久,喝了几碗汤圆,又吃了几张烧饼,直到冬青满意的拍了拍肚皮,才随着拥挤的人流进到宏界寺里。 二人在大殿的香炉里进了香,又听了听禅师讲法,冬青实在坐不住了,拉着白逢春悄悄出了大殿。迎面走来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和尚,双手合十对二人道了声佛号,恭恭敬敬的说: 「方丈听说白施主到寺里进香,让我请二位到禅房一叙,有些事情请教。」 原来白逢春与方丈慧明也是旧识。二人结识是通过太和书院山人王之问的引荐。王之问博闻强识,对什么都懂一些,与佛法也颇有研究。慧明最喜欢禅机问答,常常邀王之问清谈。有几次白逢春也作为陪客在座。 白逢春虽不懂佛法,但佛道同源,原理相通,因此对慧明的提问常能作出意味深远的回答,颇得慧明的嘉许。慧明与他结成了忘年之交。 这次宏界寺的庙会规模很大,作为方丈必然忙的焦头烂额,因此白逢春本没打算去叨扰慧明,没想到他主动找上了自己。 二人随着小和尚来到慧明禅房,小和尚引二人进入,自己守在门外。 慧明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他们默默念经。冬青想要开口唤他,白逢春摇摇手拦住她。他与慧明相交日久,知道对方的脾气。拉着冬青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静静等待。 过了半晌,慧明念完一段佛经,放下手中的念珠,敲了下面前的云磬,方才转身对二人道: 「有劳二位久候,白施主别来无恙,已有数月未见了。」 「多谢禅师挂念,托您的福,一切顺遂。」 白逢春答道,慧明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他雪白的长须掀动了几下,却最终没有开口。白逢春看他神情有异,主动询问: 「禅师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您尽管开口。」 慧明双手合十,先念了声佛号,才缓缓说道: 「不瞒施主,寺里最近出了件怪事,我才疏识浅,怎么都想不明白。又不愿牵涉太广,引来流言蜚语。想来想去,只有请白施主您来帮忙才最为妥当。」 「不知贵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老禅师您如此烦心?」,白逢春见慧明如此慎重,心中不禁嘀咕起来。 慧明又嘆了口气,说道:「是我等弟子不肖,无法守护祖师的遗物,说来惭愧!」 冬青忍耐不住,抢着说:「老和尚你说起话来怎么吞吞吐吐的,半天都说不明白,我听的着急,是你祖师给你的遗物丢了对吧?」 白逢春对她摆摆手,向慧明道歉:「我这侍女太不懂事,请禅师您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哪知慧明不怒反笑:「女施主天真烂漫,这份为人的赤诚着实难得,与我那师弟道弘倒有几分相似。老和尚我就有话直说了,我寺藏经阁中存有一份祖师手抄的《大乘起信论》,歷来被寺中众人视为珍宝。倒不是价格昂贵,难得在于是祖师手迹,有证明本寺乃是弘法本源的作用。」 「只要是本寺t?僧人,获得首座的允许,都可以到藏经阁这部《大乘起信论》,只是为怕遗失,不能将经带出阁。这怪事就出在这部经上。前些天首座例行检查,发现祖师手抄的这部经竟然变的空无一字,只剩下一张张白纸。」 白逢春摸了摸下巴,问道:「只剩下白纸是何意?整部经书还在,可是里面的字却消失了?」 慧明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见了那部只剩白纸的经后,首先想到是不是我们弟子不肖,做了什么事情惹佛祖怪罪,这才降下惩罚,提醒寺中弟子。有不少人也和我的想法一样。所以我带着寺中弟子在佛祖像前连诵了三日经,希望佛祖不要怪罪。」 白逢春沉吟道:「佛祖降罚?这种事还真是少见啊,再说宏界寺近来香火旺盛,似乎也没犯什么得罪佛祖的大过错……」 慧明念了声佛号才接着说:「现在想想也确实如此。所以首座又提出了新的看法,他认为是有人将佛经掉包,将真的佛经偷走,换了无字的佛经充数,这样如果不仔细翻阅就很难发现佛经被偷。」 「这样确实更合乎道理。但寺中何人会偷佛经?偷了佛经又有何用呢?」 「我之前也说了,这佛经是宏界寺建寺的祖师手抄,其实并不值钱。所以偷经应该不是为了谋财。至于到底偷经有何企图,我现在还想不明白。目前寺中有两个人嫌疑最大。」 慧明神色黯然,原本枯瘦的脸庞显的更加削瘦,顿了顿接着说道: 「一个就是我刚刚提到的师弟道弘。我这师弟虽然不太守规矩,但天性纯真,是个修佛法的好苗子。当日我的师父在时,破例将他收为座下弟子,一直带着他修行。师父德高望重,能管束的住他。师父圆寂后,管束他的责任就落到了我的头上。这些年我对他屡加管教,他当着我的面都答应的好好的,可转眼就忘,该破戒还是破戒,实在让我烦心!」 「我也下了几次狠心,要逐他出山门。可是想想师父生前对他极为看重,原本有传他衣钵的意思,最终念在我多年苦修,又守规律,才让我做了寺里的主持。如果对道弘处罚太重,又免不了有人以为我藉故徇私,所以才将他留了下来。」 白逢春想起刚才在山下遇到道弘的情形,这么一位不修边幅的和尚如果作了主持,还不搅的宏界寺上下乱了套?也不知慧明的师父是怎么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道弘是最后借《大乘起信论》参阅的人,他看完之后,再无别人动过经书。据首座讲,他看过经书后曾大放厥词,说什么这经书不过如此,写着这么简单的道理的书不需要当成宝贝似的供起来。如果他是主持,要将这经书撕成一页页的,满大街送人……」 白逢春一边听着,一边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在纸上勾勾点点,一会儿功夫一个胖大和尚就跃然纸上,他端着纸看了看,有在那和尚脚下写上一行字:道弘,对慧明不满,偷经可能是为了让慧明难堪。 写完他抬头问道:「还有一个有嫌疑的是谁?」 慧明半眯着眼,常年的苦修之下他的身体很是瘦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让他稍微有点喘不上气。他缓了缓才继续开口: 「另一位是寺里的居士,名叫张青峰。他是两个月前经一位贵人介绍来到寺里的。这位张居士有些古怪,自来到寺里从不见他打坐念佛。有一次我去他那攀谈,发现他连佛家弟子入门的戒律都背不全,也不知怎么做的居士。」 「他整日无所事事,经常在寺里闲逛,有弟子听他打听过藏经阁的位置。还有的弟子暗中看见,他身上常常带着利刃,不知究竟意欲何为。如果不是介绍他的那位贵人身份特殊,我们开最不起,我早就想找个藉口请他离寺了。」 「前几天他知道要开庙会,连着问了我几次庙会的日期,好像这一天对他十分重要似的。」 白逢春又在纸上画下一个文士,在画像下写道:张青峰,身怀利刃,意图不轨。要在庙会这天行兇? 慧明接着说:「我已经派人盯着那张居士了,这几天寺里事情多,又出了佛经这档子事,我实在心力憔悴。没办法才想麻烦白施主您,帮我查清佛经一事的真相。」 白逢春自然应允,他生平最喜欢这种离奇的事件,碰见了绝不会轻易放手,何况这次是慧明拜託他,偌大的人情面前也容不得他推迟。 「今日就麻烦二人在寺里住下,正好有为香客准备的客房,等今天的热闹过去,明日我再和你细细商议查清佛经的事。」 「悟真」,慧明唿唤门外守着的小沙弥,「带两位施主去客房。」 白逢春自无不可,冬青却很不高兴。让她在庙里住一晚,就像住在监狱里一样难受。她噘着嘴跟在白逢春的后面,不情愿的迈着步子。 第36章 悟真领二人来到客房后,就想离开。白逢春叫住了他问:「张青峰张居士的房间在哪?」,悟真又带着到了张青峰门前,距离白逢春的房间不过十几步远。 悟真道:「张居士之前特意叮嘱过,他要睡一会儿,不要吵醒他。」 白逢春点了点头,问:「他平时都是白天睡觉的?」,悟真歪头想了想:「不是,他听说今天有庙会,特意早点睡,我也不清楚他是要干什么。」他顿了顿又接着说: 「这张居士很古怪,别的居士都早早起来念经,他常常睡到日上三竿还不醒。还有师兄见过他躲在房里偷偷啃鸡腿哩,让大家都觉的为难。」 悟真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神情极为严肃,完全看不出他还是个孩子。 白逢春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听,屋里传来均匀的唿吸声,看来张青峰确实在睡觉。他谢过悟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准备慢慢谋划查清佛经丢失的真相。 刚走到门口,冬青已经一阵风的掠了过来,扯着他的手臂说:「快走,去这寺里转转。我看这里建的古色古香的,肯定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去逛逛啊」。 白逢春推开她的手笑道:「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和尚就是佛像,我劝你还是老实些,乖乖在房里待上一晚,明天我早点办完事咱们早些下山。」 他压低声音接着说:「你还没有完全修炼成人形,这寺里藏龙卧虎,不要碰到什么高人,看出破绽来,你可就想走也走不了喽!」 本来他不这么说,冬青也就算了。他这么一说,冬青反而一定要出去,不然岂不显的自己胆小怕事。她挺了挺胸道: 「你不去就算了,少拿这些话来吓我!狐姐姐我是被吓大的?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高人能看破我的真身!」 说着向外走去,白逢春知道她的性子,这时拦着她绝对不会听,也就由她去了。 冬青在寺里左逛逛,右看看,确实如白逢春所言,寺里除了僧人就是佛像,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那些僧人见了她都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疾走,连搭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逛了半晌,越走越觉的无聊,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在她眼中也变的千篇一律。冬青来到寺院后方的一片塔林,望着耸立的佛塔出神。她回想起白逢春的话,心中更加的烦躁起来: 「还未修炼成人形?那我现在算什么?狐妖?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学着人的样子了……」 为了发泄心中的烦闷,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塔林的草丛里四下抽打起来。 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施主,青草虽无生命,可你这样乱打,一旦伤到草中的昆虫可就不好了……」 冬青瞪圆了眼睛,循声望去,刚刚送她们去客房的那个小沙弥此刻正坐在一座佛塔之下,不知在做什么。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善,小沙弥缩了缩脖子,不再出声。 冬青正愁无聊,有个现成的消遣送上门来,如何能放过?她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去,在小沙弥身边转了一圈,用树枝指着他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你是叫悟真对吧?自己跑到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快老实交代,否则我告诉你们方丈,让他狠狠责罚你!」 悟真一脸木然:「施主你不要乱说,方丈不会胡乱责罚人的。我在这里读佛经,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的膝头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上面涂满了墨迹,冬青也不懂是什么经,总之有很多字。她转了转眼珠,又问:「你这么用功,前面大殿里讲经你怎么不去听?一定是在这摆摆样子偷懒!」 悟真依旧不为所动:「施主不要妄言,小心受拔舌之刑。我不去听经是因为听不懂。我入寺已经三年了,师父们讲的经我都听不懂。首座说我资质太差,让我先做杂务,磨鍊心性。我只能自己下功夫,趁t?没人的时候在这读经。」 他的两道粗重的眉毛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烦恼。 「你听不懂经文,自己读就能懂了?」,冬青好奇的问。 悟真嘆了口气,轻声道:「其实也读不懂。但我琢磨读的多了,自然就能记住,即使现在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时间长了也总能明白。」 冬青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悟真说完就不再理她了,低头读书。冬青在他身旁站了片刻,很快就觉的无聊了,又拿悟真打趣: 「小和尚,你整日呆在这庙里闷不闷啊,听过你们和尚都不能吃肉,你有没有吃过?想不想尝尝味道?」 悟真双掌合十,口中连称「佛祖莫怪、莫怪」,略带激动的对冬青说:「施主你不要再造口孽了,出家人是不能吃肉的。你再如此乱说,小心佛祖真的降罪于你,身堕无间地狱,到时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才惨呢!」 他脸上显出极为恐怖的表情,显然是深信佛祖会惩罚有罪之人。冬青却只觉得好笑,这小和尚呆呆傻傻的,让人不由的想戏弄一番: 「这里又没外人,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你们寺里不是有个叫什么弘的和尚吗,人家还喝酒呢,你怕什么……」 吓的悟真又连念了几声佛:「道弘师叔自有方丈管教,不过佛祖是都看在眼里的」,说完继续读经,无论冬青再说什么他都不应。 冬青见他不理自己,故意和他置气。从草丛中寻了只蟋蟀,悄悄的丢到悟真看的经书上。哪知悟真视若无睹,由那蟋蟀在书上蹦来蹦去。 又过了一会儿,蟋蟀不跳了,兀自趴在佛经上不停的鸣叫。好巧不巧,那蟋蟀偏偏此刻遗出一粒屎来,黑漆漆的一团,将佛经污染了。悟真脸色变了变,扭动了下身子,背对着冬青,很快那蟋蟀就不叫了。 冬青自讨没趣,丢下句话:「自己背书去吧,书呆子」,转身走了。她又四处转了转,来到一处僻静的佛堂,佛堂高大的石基下正好有个人猫着腰能通过的通道。她见了顽心大起,钻到通道之中睡起觉来: 「让你们都不理我,我干脆躲起来,看你们谁找的到!」 她就这样阖着眼迷迷煳煳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说话声吵醒,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他们今晚能到吧?是否将东西带在身上?」 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探子回报,他们已经距京城不远了,今晚肯定能到。约好在靠近门口的金刚殿里见,他会将东西交给你。为了掩饰,他会将东西放在佛经里,你见了不要吃惊。」 「遵命,属下就按您说的交接。东西拿到后立即交给您……」,沙哑的声音回应道。 两人又闲聊几句,说话声便停止了。又过了一会儿,冬青钻出通道,看看天色已经暗了,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冬青心中纳闷:这二人是谁?是寺里的和尚?和尚行事为何如此神秘?他们说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将要天黑的时候,天气突然变了。 成片的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原本已经暗淡的天色瞬间黑了。 慧明方丈站在禅房门口,望着天边的黑云,心中的烦闷又增加了几分。天气突然的转变戳中了他的心事,让他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使他不禁怀疑:最近寺中发生的事是不是更为严重事件的先兆? 为了消除内心的担忧,他唤来寺里的知事,低声吩咐道:「眼见的要下雨了,今日的法事就到这吧。香客们愿意留宿的给安排客房,要回家的就早点请他们回去,免的赶上了雨行路不便。」 知事应允,转头安排去了。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一些香客撑起雨具,急匆匆的离寺。留宿的香客们也都回到了客房,安顿下来。原本喧闹的大殿顷刻间变的安静下来。 知事检查了一番,见寺中人员均已安置妥当,吩咐两个年轻弟子关上了寺门。两扇包着铁皮的木门慢慢合上,宏界寺沉浸在倾泻而下的暴雨中。 时间很快到了亥时,宏界寺大门外,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了守门的僧人,他原本趴在门房的案上睡的正香。僧人起身揉了揉眼,走到门边嘟囔了几句:「谁啊?大半夜的敲门,有什么事?」 雨滴落在门外的石阶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噼啪声,一个声音回答道:「我们是从西北来的客商,错过了宿头,又赶上了大雨,想在寺里借宿一晚。」 僧人虽然嫌烦,还是拨下了门栓,将门开了个缝,向外张望。门外站着十几个人,还有几辆装满货物的手推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门外众人俱是一脸狼狈,身上都被雨水淋湿了,仅有的几件雨具罩在推车上。拍门的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面色黝黑,颇似庙里的伽蓝菩萨。 那人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隔着门对着僧人一笑:「禅师行个方便,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有香火钱奉上。」 僧人见他说的恳切,打开了寺门,放众人进入。一入寺门是个宽大的走廊,两边立着四大天王的坐像,因此又被称为天王殿。众人在殿内整理整理衣冠,看门的僧人去通知知客僧前来奉迎。 知客僧一到,先命几个年轻僧人帮着将货物抬进后院,接着又安排一伙人的住宿。好在客房还有空闲,安排十几个人不成问题。 众人正要随着知客僧去后院客房,一个身材高大、脸似圆盘的客商瓮声瓮气的说:「俺就不进寺了,俺们马背上的汉子,不信这些佛啊道啊的,闻见檀香俺就头痛,就在这门口将就一晚喽。」 说着打开自己的铺盖,找了个角落铺开,就这样躺下了。黑脸的中年人忙向知客僧解释:「这人是鞑靼人,一直生活在草原上,不知中原礼数,禅师您不要见怪。如果不麻烦的话,就由着他吧,我们明天一早便走。」 知客僧踌躇了一阵,望了望苏合那宽阔的脸庞,看他不好商量的样子,只好勉强答应:「好吧,一会儿我让悟真再拿些被褥过来,客人尽管使用。」 黑脸中年人又转头对那圆脸汉子嘱咐了几句:「苏合,你住这可以,可不要生事。安静的待上一晚,明天就能进城了。这趟保你能赚到给老娘养老的钱!」 苏合连连点头:「安老大,你就放心吧。俺你还不知道?头一沾枕头睡的就和死猪似的,还能干什么?你可不要骗人,我得了这笔钱,不光要回家给老娘,还想要买上两匹马、讨个大手大脚的婆娘哩……」 众人一阵大笑,那安老大也笑的前仰后合。知客僧皱了皱眉头,感到这些人很是粗鲁,决定尽快打发他们住下,免的多事。于是加快脚步引众人向客房去了。 等众人都走远了,苏合一骨碌爬了起来,在天王殿中四下看了看,确定殿中只有他一人。他转了一圈后,躲在天王像后的阴影里,掏出菸袋慢慢抽了起来。 菸袋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此时他完全没有了刚才憨直的样子,一双眼中透露出十足的精明。 他慢慢吐出了一口烟,烟雾在空中缭绕。他回想起这一路的辛劳,自己故意在众人面前装的憨憨傻傻,目的就是使别人放下防备,随着这伙商队悄无声息的进入京城。现在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将东西送到妥当的人手中。 他摸了摸胸口,触觉告诉他那东西还熨帖的躺在他的怀中,他松了口气。路上遇到了大雨,比预计的晚到了些,不知道接头的人知不知晓? 他倚在天王像的底座上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心中有些烦躁。他抬头看了看那天王像,天王正怒目凝视着他,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他也盯着天王喝道:「看什么?你不过是个泥人,还能吃了我不成!」 说着举起菸袋,在天王的腿上重重的磕了磕,燃尽的菸灰洒在了天王的脚上。 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苏合勐地回身,盯着黑暗的角落,问道: 「远路来的朋友辛苦,请喝一杯下马酒。」 这是他们之前定下的接头暗号,如果对方回答:「草原大,琴声远,歌声暖,酒儿甜」,就说明是自己人。 可是黑暗中却无人应答。苏合向前走了几步,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应答。他盯着黑暗的角落,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苏合连忙转身,却见到了最狂野的梦中都没有出现的景象:那泥塑的天王仿佛活了一般向他扑来…… 第二日,雨后的天气格外的好,白逢春站在院中,舒展着身体。山中的空气格外的清新,使人精神振奋。 他敲了敲冬青的门问:「冬青,醒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出来活动活动」 冬青懒洋洋的答道:「才几点t?就起床?昨天让你活动你不去,现在又一大早扰人清梦……」,接着又啰嗦的发了一大堆牢骚,也不知是不是梦话。 白逢春笑了笑,不去理他。一转头看见悟真急匆匆的向他跑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喊道:「白……白施主,方丈请你去一趟,寺里……寺里出了大事了!」 第38章 白逢春赶到慧明禅房时,屋里已经有另外一人在等候,那人背着手站在窗前。白逢春看他的背影很是熟悉,那人回过身来,果然是钱善武。 白逢春心中一沉,知道寺中出了案件,顾不得和钱善武打招唿,先向慧明问道:「方丈,寺中到底出了何事?怎么连钱捕头都惊动了?」 慧明面如枯藁,嘆气道:「佛门不幸,这几天我心中一直不定,总感觉会有不详的事发生,不成想真的应验了。我要念十遍金刚经,清赎罪孽。还请钱捕头带您去看看吧。」 说罢他阖上眼睛,低声诵经,不再理白逢春。钱善武向白逢春微微点头,也不多说,带着他出了禅房,向寺门走去。路上白逢春将自己和冬青如何来到宏界寺住下的经过简要的说了说,还提到了慧明委託他查丢经的事。钱善武脸色严峻,默默听着。 二人来到天王殿外,钱善武向内指了指道:「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白逢春一头雾水,只能听他的走进殿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殿内有两名捕快在把守,是钱善武的手下,认识白逢春,见他走进来并未阻拦。白逢春四下看了看,殿中原本应该立着四大天王的坐像,但广目天王像不知为何向前扑倒。 更为诡异的是,白逢春闻到了与佛寺极不相符的血腥味,他吸了吸鼻子,那血腥味更是来自倒下的天王像。 他慢慢走到像前,血腥味更浓了,天王像下似乎压着一团什么东西,黑红色的液体洒了一地。白逢春感到那血腥的味道沖入了他的脑海,带来一阵眩晕。 眩晕过后,他终于看清:天王像下压着的原本应该是个人,可惜现在已经看不出形状了,只剩下一堆随意散落的血肉。 他捂住口鼻,压制住胃中泛起的强烈的呕吐感,走了殿外透了口气。钱善武看了看他,递来一只手帕:「你真是作捕快的好手!别看你是个读书人,比我手下那些傢伙强多了,他们现在还在墙边吐呢。」 白逢春定了定神问:「死者是谁?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死者是个商人,这伙商队昨夜到寺里借宿,等雨停了准备进城。不成想早上前来打扫的僧人发现了死者,应该是昨夜就遇害了。」 钱善武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这是商队的首领,叫安老大,我们一起去问问。」 安老大还沉浸在见到惨象的惊愕中,对钱善武的提问半天回不过神。钱善武重复了两遍他才终于听清: 「这人叫苏合,是鞑靼人,具体家是哪里的我也不清楚。我们是在边关贩货时认识的,他说一直仰慕中原繁华,想跟着我们一起进京城看看。我见他为人憨厚,没什么坏心,就同意了。」 「一路上他的确没出过什么乱子,白天帮我们跑商,晚上回到营地睡觉,从不惹麻烦。其他人出去烟柳之地消遣,他也从不参与。他家里还有个老娘,等着他赚钱回去养老,可能因此才处处节俭。没想到马上要到京城了出了这档子事……」 安老大一声长嘆,他和苏合的关系不错,听喜欢苏合身上的那股子质朴的劲儿,对他的惨死颇为惋惜。 「他平时在商队里有没有什么仇家?」钱善武问。 「应该没有,他虽然性子倔强,但和大家相处的都很好,手脚又勤快,没有和别人产生过什么矛盾。」 钱善武想了想,又问:「他昨夜住在何处?是自己住还是与人合宿?」 「我们一进寺门,他就说自己闻不得寺里的味道,要住在天王殿里。你也知道,这些马背上的汉子不信神佛,自有他们自己的一套信仰,我也不好强求,就由着他了。」 「之后他就自己待在殿中?」 「那我就不知道了,旅途劳累,我们进了客房就睡着了,直到今早起来才知道出了人命。」 钱善武点点头,对他嘱咐了几句,管束好商队的人,直到事情查清之前都不要离开宏界寺,然后让他先回房去了。 钱善武又唤来寺里的知客僧,询问情况。知客僧说的他基本都已知晓,只有一件事他们还不知道: 「我看那客人说话粗横,怕他惹出事端,因此后来又派悟真在殿外守候。」 比起惊愕的安老大,悟真显的格外冷静。不过毕竟他的年纪还小,面对钱善武的询问显的有一丝紧张,一只手不停的搓着衣角: 「师兄命我守在殿外,我就一直在殿后的檐廊下打坐。我刚刚坐好,就见道弘师叔从外面走了过来,我喊他他也不理。道弘师叔一直绕到天王殿门口,我听见他和殿里的那人说了几句,那人好像很生气,和师叔打了起来。」 「后来师叔把他推倒了,也不理他,自己走了。那人也骂骂咧咧的回到了殿里。」 「你有没有听清二人因为什么争吵?」钱善武问。 悟真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确实没听清。事情发生的太快,两人很快就各自走了。」 「这真是奇了,难道二人之前结过仇?道弘平时经常和寺里人争斗吗?」 「师叔性格耿直,的确经常得罪人,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出于公心,并不和他计较,这类事他自己也很快就忘了。」 「你还见过什么人进出过天王殿?」 「后来我坐着坐着,实在太困了,迷迷煳煳的睡着了一会儿。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廊下有个人影闪过,那身影很像是住在客房的张居士。」 「张居士?」钱善武不解的问。 「就是张青峰,方丈怀疑偷经的那位。」白逢春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哦,巧得很,两个被怀疑偷经的人都进过天王殿,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钱善武也压低声音问。 白逢春也觉的蹊跷,不过眼下还有更棘手的问题要解决,他对悟真问道: 「你有没有听见殿里传来什么大的声响?」 悟真一脸茫然:「声响?没有,也可能我睡着了没有听到。」 白逢春摇了摇头,指了指天王殿,问钱善武耳语道: 「你去里面看过自然知道,那天王像很是高大,下面的石座有半人高。我用手试了试,整座像少说也有二三百斤。什么人能将这么重的佛像推倒?更何况还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钱善武也在苦苦思索,低头不语。 第39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钱善武命人将道弘和张青峰带来,结果等了半日,一个人都没带到,二人竟都不知去向。惹的钱善武大怒,正想发动所有捕快搜索,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奶声奶气的说:「我知道道弘师叔在哪,今天天气好,这时候他一定在后山的凉亭里睡觉……」 钱善武急忙让小沙弥带路,白逢春也跟着一起来了。几人沿着寺中的山路向上,一直到了后山最高处。这里建了个不大不小的亭子,居高临下,全寺的景色一览无余。 亭子四面通风,和煦的春风轻轻吹送,如同温柔的情人轻抚面颊,好不惬意。亭子正中仰面躺着一个胖大和尚,敞胸露怀,睡的正香。发出阵阵鼾声,长满了黑毛的胸口随着鼾声高低起伏。 钱善武皱了皱眉,对小沙弥道:「叫他起来!」。小沙弥面露难色,蹑手蹑脚的走到和尚身边,双手拢在嘴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师叔,起来吧,有人找你」,和尚在耳边挥了挥手,翻个身继续睡。钱善武不耐烦,用脚碰了碰他的腿,高声叫道:「大师,醒醒,寺里出了命案,我是捕快,有事问你。」 和尚终于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眼,盯着钱善武看了看:「你是什么人?为何扰我清梦?我正梦见吃肥羊,被你这么一搅全没了,你怎么赔我?」 合着刚才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钱善武见他面相兇恶,行事又疯疯癫癫的,全无高僧的样子,也不和他客气了,命两个手下将他架了起来: 「道弘,我问你,你昨天半夜不睡觉到天王殿做什么?又为什么和殿里的客人起了争执?」 道弘眨了眨眼,终于看出事情不对,他低头想了想: 「昨天晚上?哦,晚上我尿急,出来上茅房,睡的迷迷煳煳的走错了路,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寺门口。我平时经常夜间下山玩耍,走的习惯了。却看见天王殿里有人探头探脑的偷看,我不知他是什么来路,因此喝问了一声。」 「他也不答话,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什么朋友喝下马t?酒,我一听酒就来了精神,问他到底是什么酒,哪里的酒,是自家酿的还是外面买的?这时节自家酿的酒还罢了,如果是外头买的可得留神,山下开的酒家里有些不安好心,故意往酒里掺水,我一喝不对味,当时就和小二吵起来了……」 钱善武见他啰里啰嗦的越扯越远,急忙摆手道:「酒的事别说了,你就说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人,之后呢?」 白逢春嘴角抽搐了一下,强忍住笑意。心说这道弘真是孩子般心性,待人毫无心机。 道弘愣了愣,接着说:「哦,酒的事不说了。那人不回答,转身要进屋。我哪能让他走,酒还没喝呢,于是就赶上前去拦他。他拼命挣脱,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我是疯和尚。」 「不过那人的力气也很大,不知使了什么身法,把我从肩上抬起,摔了个嘴啃泥。这还不算完,他又朝我扑了过来,那架势像是要拼命,还说我是什么外面来的奸细。我拍自己受伤,就用手推了下他,他后退了几步,坐下了地上,半天没起来。我看他不再纠缠,就赶忙走了。」 道弘嘴急,说的又快,偏偏话说的又没有条理,钱善武听的脑子嗡嗡的,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好在白逢春听懂了,追问道: 「后来你就回房了,再没见过那人?」,道弘点头:「那是自然,那人像疯子似的,我哪敢再去招惹他。」 白逢春心里笑道:「不知你们谁像疯子」,他忍住笑意,又问了个好似无关的问题:「你一推那人就坐下了,说明你的力气不小,你可曾遇到过对手?」 道弘面有得色:「不是我夸口,寺里这么多僧人,没有比我力气更大的。他们有些搬不动的东西都要来找我帮忙。师父生前说过,我这是天生异象,与我佛有缘。」 说着颂了声佛号,不过他这念佛的样子不伦不类,也不知上一代方丈为何对他如此看重。白逢春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道:「天王殿中的天王像你能搬动吗?」 钱善武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盯着道弘,看他怎么回答。那小沙弥也明白过来,有心提醒道弘,可有钱善武在,他又怕出言提醒有包庇的嫌疑,只能欲言又止,暗暗着急。 道弘看了看沙弥,又看了看白逢春和钱善武:「天王像?没事搬那东西干什么?那东西那么沉,少说也有二百斤……不过二三百斤对我来说也不算困难,要是使使劲还是能抬动的。」 小沙弥脸上露出焦急的样子,道弘好奇的问:「你急什么?我说错了?我要是吃饱了饭,再来壶好酒,三百斤也不在话下!」 白逢春笑了笑,宽慰道:「好了,你的事我们已经问清了。禅师最近就不要下山了,在寺里好生将养。昨日与你争斗的客人昨夜死在了天王殿内,不知何人所为。」 道弘露出惊讶的表情,白逢春觉的他不像是装出来的。小沙弥此刻再也忍不住,嚷嚷道:「师叔,那客人是被天王像推倒压死的,因此他们才问你力气有多大,能不能搬的动天王像。」 道弘呆了片刻,喃喃道:「死了?」,随即反应过来,拉着白逢春道:「慢走,你这人好生奸猾,用话来诳我。不过我也不怕,没做就是没做,即使到佛祖面前我也是这话。我要是动了坏心,想要伤人,哪还用这么麻烦,我用力一推他就把持不住,害他性命还不像捏死只蚂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白逢春想了想,觉的他说的也有道理,宽慰道:「禅师你不要着急,我也没说人是你害的。只是现在事情还不清楚,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才向你询问情况。你既没做过,自是不怕,我们也不会平白诬陷你。」 道弘冷哼一声:「你这人说话头头是道,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本来就不怕,为什么要逃?你们快些走吧,不要打扰我睡觉。」说罢又合衣躺下了。 第40章 二人从山上下来,走到大雄宝殿前一片开阔地,迎面碰见两个捕快押着一个人,拉拉扯扯的走来。 钱善武出言询问:「这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他?」 一名捕快回答:「回禀钱捕头,这人是我们在院墙外抓到了,我们在寺外巡逻,正好碰见他翻墙而出,神色鬼祟,不像好人。因此将他拿出,想要审问一番。」 白逢春大量了一下那人,此人五十岁上下,文士打扮,长着一张尖尖的猴脸,一幅狡猾之相。 钱善武让两个手下放开他,自己审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翻墙逃走?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畏罪潜逃?」 那人眼睛看着地面不答。勐地身形一动,闪电般从腰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站在他身后的捕快咽喉,向钱善武吼道:「都退后!让你的手下给我打开寺门,送我出寺。如果不从,小心他的性命!」 钱善武冷笑道:「持械行兇,还劫持捕快,你还逃得掉吗?就算我放你出寺,官府立即会发出海捕文书,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掉!我劝你早点弃械投降,少遭点罪。」 那人阴森森的说:「不用你操心,出了这寺我自有办法,快点带路,去寺门口!」,说着架着咽喉抵着匕首的捕快向前走。 白逢春徐徐说道:「你这人不是发了梦吧,拿着条咸鱼当匕首,还有劫持人质,真是笑死人了」 那人一怔,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柄多日来一直藏在腰间的匕首不见了,手里攥着的竟是一条晒透了的咸鱼,直挺挺硬邦邦,还散发出腥臭之气。 白逢春的声音又响起:「哦,原来是我眼花,看错了,哪里是咸鱼啊,原来是条毒蛇,还会咬人哩」 咸鱼果然变成了一条浑身长满环状花纹的毒蛇,挺胸昂首,发出嘶嘶的响声。毒蛇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勐地向猴脸男人的手咬去。猴脸男人急忙缩手,毒蛇掉在地上,发出「噹啷」一声,又变回了匕首。 猴脸男人看的两眼发直,钱善武不待他回过神来,飞起一脚将他踹翻。接着解下千筋索,把他捆的严严实实。那被劫持的捕快也赶上来,先踹了他两脚,又照他脸上给了两拳,这才作罢。 方丈慧明闻讯赶来,看着鼻青脸肿的猴脸男人问:「张居士,您这是怎么了?」,接着转向钱善武:「钱捕头,张居士是寺里的人,犯了什么过错,要如此对待他?」 原来这人就是张青峰。钱善武冷着脸回答:「方丈,这事您老人家就别管了。他身怀利刃,还意图劫持捕快,我怀疑他就是杀天王殿中死者的兇手。今天一定掰开他的嘴,让他认罪!」 慧明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他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道:「佛门清净,毕竟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引人观瞻有失体统。寺中藏经阁内门户森严,不如将张居士带去此处,慢慢询问。」说罢在前头带路,引众人向藏经阁而去。 不多时便到了。这藏经阁是寺院西侧的一个二层小楼,院落隐蔽,遮掩在周围的高大亭台下,如果不是方丈带路,白逢春绝不会想到这就是珍藏佛门至宝的地方。 小楼门口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和尚,见了方丈不慌不忙的起身行礼。慧明也对他还礼,吩咐他开门。老和尚摸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捅了捅挂在楼门上那硕大的、黄澄澄的铜锁,推开了楼门。 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老和尚在前带路,几人鱼贯进入了藏经阁。进门是个很大的房间,四周摆满了书架,上面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摆放的整整齐齐。房间两侧有上楼的楼梯。 慧明引着众人走到房间的侧面,墙上开着一扇圆形小门。慧明推开门,里面是个小而精緻的佛堂,正中放着一张铺着黄幔子的香案,上面放着一尊青铜香炉,炉内青烟裊裊。香炉后面是个雕琢的十分精緻的漆木佛龛,龛内供着一尊玉制的观音像。 「这里是我参阅佛经时的禅室,十分僻静,不会有人打扰。」慧明引众人坐在室内的蒲团上,钱善武推了一把被绑紧的张青峰,他也跌跌撞撞的坐倒。 慧明对张青峰道:「张居士,你在寺中已住了月余,我听知事回报,你常有些不守佛门规矩的行为,我念在送你的那位贵人的面子上从未过问,没想到今天你又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我且问你,你入我寺到底有何目的!是不是与这藏经阁中之物有关!」 慧明的声音逐渐高亢,说到最后犹如虎啸!「当头棒喝」本是佛家点化世人的一种手段,慧明修为高深,当然精通此道。出乎白逢春意料的是,慧明形如枯藁,居然还中气十足,看来几十年的苦修没有白费。 张青峰面t?露惊惶之色,还带着一丝疑惑,似乎对佛经丢失一事并不知情。他看了看慧明,又看了看白逢春,最后还是低下头不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我看他是个奸猾的惯犯,不用刑是不会招的,我先砍下他一根手指,看他招不招」,钱善武抽出腰刀,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 张青峰斜睨着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子,将绑着双手向钱善武面前送了送说:「你快砍!我要是皱眉就算你养的!」 他这么一说到让钱善武不知如何是好了,钱善武冷笑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个软硬不吃的主!」,说着将刀收回鞘中。 白逢春看问不出什么,悄悄向慧明招了招手,出了禅室。慧明也跟着出来,白逢春在他耳边低语:「禅师,带我去存放《大乘起信论》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 慧明点头带路,二人上了二楼。二楼的格局与一楼类似,只是在上楼的房间东西两侧多了两个小房间,里面也堆满了木头匣子,匣子内装着比较珍贵的佛经。 慧明走到一个单独放在架子上的木匣前,取下匣子打开,内中放着一部颇为破旧的佛经。看样子制成时间已经很久了。经过了几次修补,方才能保持可以阅读的状况。封面上写着「起信论」三个大字。 慧明翻开书页,里面的纸张也显的很是陈旧,纸上却空无一字。慧明连翻了几页,上面都没有字,他又将经书合起放回了匣子。 白逢春心中纳闷:看来偷经者花了很多心思,特意制作了外表和原来的经书很像的假经放在了原处,如此说来,就只有看过真经的人才能做到。 「除了寺里的人,外面的人能借阅到这部经吗?」,白逢春问。 「这部经在寺中珍藏了许久,自然有些名气,确实也有些人慕名而来,想要借阅。不过通常都会以损毁严重不便出借为由拒绝。除非是特殊人士,无法拒绝的,也只能到此处看看,决不能将经书带出此处半步。」 「张青峰可曾看过这部经?」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刚入寺时确实来看过,说是好奇这经到底有什么奇异此处,如此有名。当时也是我带着他来的,不过他只看了看封面,并没有打开翻阅。因为他自己说看不懂经文,看了也是白看。」 白逢春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室中各处,并无其他线索,就和慧明下楼来。 第41章 回到禅室,状况依旧,张青峰还是死硬的不开口,无论钱善武如何威逼利诱。 钱善武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一脸无奈,对慧明道:「先将他押在此处,我派人看守,请禅师将楼门锁好,钥匙也交给我。我去前面看看案发现场,再回来审他。」 一切安排妥当,钱善武和白逢春出了藏经阁,来到天王殿。刚一进殿就透过敞开的殿门看见寺门口一阵骚乱,有什么人在争吵。 一名捕快远远看见了钱善武,对其他人喊道:「好了,捕头来了,有人主持大局了。」 他快步跑来,对钱善武一拱手道:「捕头,外面来了许多人,不知干什么的,将寺门封锁了,不让我们出去。」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阻拦捕快办案,眼里没有王法了吗?」,钱善武训斥道,抬腿向门外走去。 门外黑压压站着数十人,个个手持利刃。这些人头戴黑帽,穿着黑色衣服,衣服上绣着狮子、勐虎等图案的彩色锦纹,腰系麻花式锦带,衣服下摆散成荷叶状。 为首的人身穿红衣,上面同样绣着金丝的锦纹,戴一顶蓝色的云纱冠。腰系蓝色锦带,身后披着一袭深黑色的斗篷。这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生的白白净净,却不苟言笑,眉宇间却带着一股煞气。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身穿青袍、同样打扮的人。 钱善武见了心中一惊,他见多识广,知道这些人是横行京中的锦衣卫。看为首人的打扮,应是位官具五品的千户。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县老爷见了人家都得下跪行礼。 不过钱善武生性狷介,与无半点兴趣,只是深鞠一躬,起身高声道:「京城属县捕头钱善武见过上官。」 那人对他的无礼似乎并不介意,或者说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他看着钱善武头顶,越过他望向前方,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起来吧,把路让开,不要挡着我们做事!」 钱善武面露难色:「回禀上官,这寺里昨夜发生了命案,我们正在调查,因此关闭了寺门。不知上官有何差遣,能否等属下命案调查结束后再来伺候?」 那人听说出了命案,勐地睁大双眼,喃喃道:「命案?死者是谁?」 「一个远处来的客商,好像是鞑靼人。」 那人现出紧张的神情,低头思索片刻,突然一振斗篷,对手下断喝道:「封锁全寺!你们几个跟我进寺,其他人散开,守住各个出入口,如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他脸色一片肃杀之色,连白逢春见了也不禁心头一寒。红衣千户率先进寺,几步进到天王殿,打量了以下压在天王像下的死者,也不避血腥,用手摸了摸死者的衣物。死者身体大部分压在像下,无法移动。 千户脸色阴晴不定,他突地又一声断喝:「将全寺上下能喘气的都给我带到前门的空地上来,我要挨个审问。」 他转过头打量了一下白逢春与钱善武,似乎到现在才注意到他们,很不客气的对钱善武道:「这里是你之前在调查的,有没有发现什么人有嫌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钱善武昂然道:「已经找到一个嫌犯,如果上官您没来的话,我这会儿已经让他招供了。」 红衣千户盯着他,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又似吃人的勐兽,要将他生吞活剥。千户盯了一会儿,暂时压住了火气,对钱善武说:「这没你的事了,将嫌犯带来交给我。他和其他捕快们一起去空地,和僧人们汇合!」 话中的意思俨然对捕快很不信任,怀疑他们也有嫌疑。钱善武当时心头火气,想要出言顶撞,可看看手下无论人数还是战力均无法与锦衣卫匹敌,此时与对方起了冲突无异于送死。自己倒无所谓,孑然一身,一了百了,可手下都是拖家带口的,犯不上为这事送命。 想到这他长出一口气,嘱咐手下照千户所说的办。不多时全寺上下近百僧众都聚集到大殿前的空地,冬青也在其中。 白逢春默默的注视着红衣千户,心中有些疑惑:一起发生在寺庙中的命案虽不常见,单也没有严重到会惊动锦衣卫的地步,这些锦衣卫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而且那千户显然事前并不知道宏界寺中发生命案,他来寺中的目的是什么呢? 几个黑衣人搬来一张太师椅,让千户坐下。千户好整以暇的斜睨这乱闹闹的人群,时不时的动动斗篷。白逢春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焦躁,他虽然做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实际上眼神一直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像是在找什么人。 这时原本锁在藏经阁中的张青峰也在两名捕快的押解下到来。张青峰看见那些锦衣卫,先是一喜,接着又露出担忧的表情,最后看见那红衣千户,显的甚是吃惊,一张猴脸上愁云惨澹,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 千户最终还是发现了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捕快,惊讶之色转瞬即逝,马上明白了他就是杀人的嫌犯。千户眼中又透出愤怒,似乎恨不得将张青峰碎尸万段。他将脸向张青峰的方向扬了扬,冷哼了一声问: 「人死了?东西呢?」 张青峰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嚅嗫道:「东西……东西我没拿到……」 千户一甩袖子,转过脸去,不再理他。张青峰面如死灰,似乎已经被判了死刑。白逢春好奇的望着二人,可不论怎么猜测,都无法断定二人的关系,以及他们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冬青悄悄扯了扯白逢春的衣袖:「我之前在寺里听过这二人说话。当时我躲在地基下的通道里,他们两人在说什么夜里有东西送到,让那猴脸男人去取。我没有看见他们的脸,不过一听声音就知道肯定是他们两人。」 如此说来二人是约定好的,要在寺里取一样东西,而千户现在进寺很可能就是为了接应张青峰。不过听他们的对话,东西应该没有取到,张青峰害怕千户怪罪,才这么样子。白逢春暗中寻思。 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会不会就是寺里丢失的那部《大乘起信论》呢?如果真是这样,锦衣卫又为何会觊觎一部佛经呢? 既然他们要偷佛经,为何又要杀害那鞑靼客商呢?白逢春越想越觉的不对,整个事情完全说不通。但如果客商不是他们杀的,为什么又t?这么巧,恰好在今日寺中就发生了命案?这一切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繫? 第42章 慧明在一众僧人的簇拥下赶到了空地,先对那千户施了佛礼,焦急的问:「崔大人,不知您驾到,有失远迎。您劳师动众,将全寺之人都聚在此处,是意欲何为?」,看来二人是旧识。 崔千户也向慧明还了一礼道:「手下做事不小心,惊动禅师了,请禅师宽恕则个。听说寺中出了命案,我们前来帮手。怕兇手仍潜在寺中,为了保护无辜之人,才将所有人聚到此处,禅师切勿惊慌。」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慧明也只能从命。崔千户先派了几个手下,在僧人中寻了几个高大强壮者,一起将天王殿倒塌的佛像抬起,将那尸体搬了出来。崔千户在那尸身上搜了很久,脸色越发严峻。 他将手下都召集过来,低语了几声,手下们纷纷点头。接着四散开去,翻箱倒柜的翻找开来,连香案上、佛像后、正殿的匾额后这些地方都不放过,也不知再找什么东西。 僧人们看的愈发惶恐起来,慧明本想出言询问,可看崔千户的脸色殊为不善,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道弘按捺不住,站出来喝呵斥道:「你这官差颇不懂事,将大家押在这里陪站就算了,还在寺里到处乱翻,对佛祖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佛门清净岂容你如此放肆!」 崔千户依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端着杯清茶慢慢品着,看都没看道弘一眼,仿佛当他是只狗在乱叫。道弘更加气愤,迈步上前想要揪住崔千户,早被两旁侍立的黑衣人拦住。 慧明见要出乱子,急忙向崔千户问道:「大人,您到底在找什么?可否告知贫僧,让我们也尽一尽绵薄之力?」 崔千户看了看他,又冷眼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张青峰身上,方才缓缓说道: 「那鞑靼客商身上有件我很想要的东西,他原本要交给我的,现在不见了。」 「究竟是何物?」即使是慧明这等修为的高僧,此刻也耐不住性子追问道。 「是封……是部佛经。」 白逢春听的疑窦重生,原来崔千户要取的东西也是部佛经,不知是不是寺里丢失的那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慧明也面露疑惑,他定了定神说:「不是我故意为难大人,这寺中佛经少说也有上千部,不知大人要找哪一部?能否将名字告知我等。」 崔千户不答,又喝起茶来,慧明虽然着急,却也知道崔千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不想说的事不论如何逼问都不会说,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果然过不多时,一个黑衣人手拿一部佛经,快步走到崔千户身前呈上。白逢春远远的望了望那部经书,却并不是《大乘起信论》而是一部十分平常的《金刚经》,经书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了。 崔千户大喜过望,随口问道:「从何处找到的?」,属下回復是在后院茅房之中的草丛里。崔千户接过那经书也不翻看,却将经书横着拎了起来抖了抖,仿佛书中夹带着什么东西的样子。果然一封密封的很好的信从经书中落了下来。崔千户伸手一捞,将信稳稳的抓在手中。 他将佛经随手一丢,先看了看信的封口,并没有被拆开的痕迹,随即放下心来,慢慢将信拆开。 哪知他才看了一眼,立刻脸色大变,一股肃杀之气突然浮现。他将手中的信向张青峰扬了扬,说:「看看你做的好事!」 张青峰听过找到了佛经,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正在暗自庆幸。勐然间听见崔千户的呵斥,立时浑身颤抖,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身边,接过信一看,不禁脱口道: 「怎么是空白的?他为何要费尽心机带张白纸回来?」 崔千户目光闪动,解下随身带的短刀,丢到张青峰脚下:「事情做成这样,你该如何交待?念在你我共事一场,我给你个自我了断的机会,免受诏狱之苦。」 张青峰望着地下的利刃,牙齿不停的打战,一时不知如何决断。他犹豫了片刻,最后狠了狠心,捡起短刀,本想向着自己的脖子挥上一刀,看着短刀映出了寒光手又停了下来,不停的发抖。 崔千户啜了口茶,冷冷的道:「怎么,没胆?想想你的家人,用不用我帮你?」 张青峰咬了咬牙,再次举起了刀,眼见他就要血溅当场,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缥缈而动听的声音: 「张青峰,看,你的家人怎么来了?」 他茫然的抬头望去,却见年轻他二十多岁的娇妻抱着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在一片迷雾中慢慢走来,他呆了一呆,出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快回家去!」 他的话刚喊出口,那片雾就散了,娇妻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张青峰还在出神,手中的刀却被人一把夺去,到了白逢春手中。 白逢春朗声道:「此处佛门净地,千户大人您步步紧逼,一定要让人丧命于此,似乎于情理不通。目前命案真兇尚未查清,张居士罪不至死,即使死罪也要经有司裁定,你三言两语就要了他性命,也违背了律法!」 清亮的声音送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也进入他们心中。一些僧人本就对锦衣卫的行事不满,此刻也鼓譟起来。就连崔千户听了也觉的心中一惊,有些后悔自己行事过于急躁,但转念一想,今日之事棘手至极,关乎自己的仕途,如不用非常手段恐怕难以解决。 于是他冷笑一声:「好个伶牙俐齿的刁民,我锦衣卫如何处置下属,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今日这张青峰的命我要定了,你如果想救他,就找出杀了鞑靼人的真兇!」 他一挥手,身后闪出十几个黑衣人,手中端着火器营制造的三眼火铳,白逢春听茶馆里的书客说过这东西,这玩意儿内装火药钢珠,点燃引信后三眼齐发,威力可催山裂地。三眼火铳本是军队在战场上使用的,没想到崔千户竟随身带着这等杀伤力巨大的东西,不知安的什么心。 崔千户接过一只火铳,点燃引信,向天放了一炮。巨大的声响如惊雷般在众人头顶炸裂,将原本在推搡、吶喊的僧人们惊的呆住了,混乱的广场一时鸦雀无声。 「不光是他,」崔千户指了指张青峰说:「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这些和尚,我都要严刑拷问,直到有人交待那封信的下落。先从方丈开始!」。他恶狠狠的盯着慧明。 几个黑衣人顿时沖了过去架起了慧明。崔千户从牙齿缝中挤出了一句:「搜身!」,黑衣人凶神恶煞般扒去了慧明的衣服。慧明虽然修行深厚,定力十足,此刻也目瞪口呆,也如鸡仔一般被脱去上身衣服,枯瘦如柴的身体在料峭春风中瑟瑟发抖。 不少僧人掩面嘆息,不忍直视,只觉得佛门尊严扫地,对崔千户恨的咬牙切齿。 白逢春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终。他看了看钱善武,见他头上冒出了冷汗,也不敢轻举妄动。白逢春向站在身边的冬青耳语了几句,冬青听后慢慢向人群中移动,待退到人群中,四下看看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身子向下一蹲,顿时失了踪迹。 一只青眼狐狸迅疾的在人群脚下中穿过,在众人发觉之前,青烟一般掠上了大殿的房梁,静静的俯身在樑上。 第43章 就在寺中众人不知所措之际,道弘挺身而出,站到众人身前。他那张没有眉毛的脸此刻显的无比庄严,诵了声佛号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千户大人今日要杀人,就从我开始吧!」 他不顾火铳的威胁,发疯般向崔千户冲去。火铳威力巨大,一旦开火定立时会让道弘灰飞烟灭。不过火铳本是用于战场远程交锋,如此近的距离开火难免误伤,更何况广场上聚集了如此多的人,火铳一响就是人间炼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崔千户行事霸道,却并不愚蠢。他带着这些三眼火铳只是为了壮壮声势,事前已经和手下们说好,没有命令不得开炮。手下们没接到命令,又慑于道弘捨身入道的威势,都不敢乱动。眼睁睁看着道弘冲到身前。 道弘天生神力,他用手一推,身前举着火铳的卫士向后倒去,身子撞在另一名卫士身上,举着火铳卫士的队列乱作一团。 崔千户见了大怒:「你们这群和尚要造反不成!」,他抽出腰刀,向道弘砍去。道弘力气再大,毕竟是血肉做的,锦衣卫的佩刀又都是吹毛短髮的利器,血肉之躯难能经得住刀砍! 可就在刀将要砍到道弘身上时,却突然变了方向。一只青眼狐狸从半空中窜了下来,一口咬在崔千户的手腕上,崔千户惨叫一声,腰刀脱手落在地上。 那狐狸咬了他后动作不停,顺着他的手臂跳上了肩膀,将一张符箓贴在t?了他的背后。红色的符箓沾上崔千户的衣服就消失了。 这符箓是刚刚白逢春趁乱写的,交给了冬青,让她想办法贴在崔千户的身上。符箓上写着丹书真言,只要贴在人身上,就能让人按照施法者的指示行动。 崔千户拼命抖动身体,想要将肩上的狐狸摔下来,可不管怎么用力,那狐狸都稳稳地站在他的肩头。他恼羞成怒,回手一刀,向自己背上斩去,竟然宁肯自己受伤,都要将狐狸赶下来。 狐狸踩上他的头顶,纵身一跃躲过了刀锋,接着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在人群中钻来跳去。崔千户的刀划过后背,留下了血淋淋的一道伤痕。 他顾不得伤势,电光火石般捡起地上的火铳,点燃引信,也不管会不会误伤他人,向着狐狸的逃走的方向放了一炮。几名站在那里的锦衣卫应声而倒,狐狸却不见了去向。 他正要继续追去,手背突然一麻,一股触电般的麻酥感顺着嵴樑向下,很快他的脚也变的麻木,无法挪动。接着是手臂、手指,全都动弹不得。 崔千户怀疑自己中了剧毒,想要张口唿救,却发现连嘴唇也变的麻木,无法张开。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眼皮变的极为沉重,似乎压着千斤重石,却一直阖不上,很快眼睛就变的干涩,奇痒难忍。可他却连动下手指挠痒都做不到。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毒发身亡之时,他居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明明没有动嘴,那声音却发出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陌生感,但的确是自己的声音无疑。他无数次的用这声音下达残酷的命令,甚至有些命令会取人性命,他第一次感到这声音是如此的残酷无情: 「所有人退到寺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寺!捕快们守住寺门口,不准任何人离寺。寺中僧人都散了吧,今天不会再有人流血了。」 接着他艰难的转动身体,再次用那陌生的声音向白逢春和钱善武说道:「你们二位跟我进房细谈,张青峰也进来!」,歪歪扭扭的向广场旁的一间小屋走去。 其他锦衣卫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转了性子,但他的命令准确无误,不得不听,抬起伤者撤出寺外。 道弘也觉的奇怪,不过既然崔千户不再为难寺中僧众,他也乐见其成,搀扶着慧明自回禅房去了。 白逢春、钱善武跟在崔千户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钱善武早已看出了端倪,白逢春一定是使了什么法术,才让崔千户的态度突然转变。他一手牵着被绑着的张青峰,默默的走着。 白逢春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不停的低声说着什么。他的一只手掌中用硃砂画着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他的手掌向左,崔千户就走向左边,手掌向右,崔千户就向右。白逢春操纵崔千户如同操纵一只提线木偶。 几人进屋,白逢春又低语几句,崔千户身子靠在墙边,慢慢坐倒,睡了过去。 张青峰惊异的看着他问:「崔大人……他这是怎么了?」 「这位白先生身上有些道行,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崔大人就乖乖听话了。」钱善武故作神秘的说。 白逢春知道他是要先唬住张青峰,后面才方便问话,于是配合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挺直了腰板,端坐不语。 张青峰狐疑的看着他们,虽然将信将疑,但崔千户的表现容不得他不信,他忐忑不安的说:「感谢二位相救,不过二位是好心办坏事,您救得了一时,救不了我一世。我落在这姓崔的手中,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绝无善终!即使我自己逃的了,我的家人也会被连累。」 白逢春见他说的如此严重,不禁问道:「你也是锦衣卫?为何崔千户如此对你?他安排你在这宏界寺,到底有何目的?你如实相告,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逃过一劫。」 张青峰嘆了口气,徐徐说道:「说来话长,我本是富家子弟,家中略有田产,也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可我年少轻浮,染上了赌博的坏习惯,很快就将家中田产败光。我无以为生,只能整日在赌坊中混迹,帮人掷骰子讨赏钱,混口饭吃。」 「一日我在赌坊中耍钱,因为输急了,使了点小手段,不想被赌坊老闆发现,将我打个半死。那老闆还想留下我的一只手作为惩罚,却被一个人拦住了。赌坊老闆见了那人就像老鼠见了猫,怕的要死。救我的那人就是崔千户。」 「他不光救了我,还提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为我还清赌帐,还另外送我一笔钱,只要我继续留在赌坊中赌博,帮他刺探消息。赌坊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是第一手消息的集散地。赌客赌博之余也会闲聊,交换情报。甚至有人以最新的消息为赌注开赌局。他开出的条件如此优越,我自然同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后来我才知道崔千户竟是锦衣卫,我成了他不记名的手下,也叫暗桩。一开始他安排给我的任务还很简单,都是打听消息之类的,一年后他安排的任务越来越难,甚至让我潜入别人家中偷东西出来,可此时我已经陷入的太深,无法回头了。」 「一个月前他突然唤我,让我伪装成居士,潜进宏界寺,等待庙会这天,有重要的任务。于是我便潜伏进来,哪知道在寺里做和尚这么难,又不能吃肉又不能赌,差点没把我闷死。终于熬到了昨天的庙会,崔千户化妆成香客进寺,告知我任务的具体内容:等待一支西北商队,其中有一个鞑靼人,从他那里取来一封密信,夹在佛经之中。崔千户安排完就在寺外等候,以防万一,他带来了不少兄弟,都藏在山下的树林中。」 「我不知道这信的内容,也不知道鞑靼人是谁,只管将信取到。不料天降大雨,商队耽搁了时辰,我等的不耐烦了,回屋躺了一会儿,不想睡着了。醒了才发现已是半夜,起身打探才知,商队已经到了寺里。我急忙赶到约定好的天王殿,一进殿就看见天王像倒下,鞑靼人被压在像下,血肉模煳。我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哪有什么信?又怕被人发现解释不清,急忙跑了出来,正巧看见门外有个小和尚坐着睡着了,我走的匆忙也不知他看没看见我……」 第44章 白逢春听了张青峰所述,想了一想,追问道:「哪你为什么要翻墙逃走?」 张青峰苦着一张脸答道:「任务失败,崔千户肯定不会放过我,我想想他那张脸心里就发寒。不逃走等他抓住不是送死吗?」 「后来崔千户给你看的那信到底是什么样子?」 「说来奇怪,那封信密封的很好,却空无一字。那鞑靼人费尽心思带一封空白的信进京到底是图什么?」张青峰若有所思的说。 白逢春走到崔千户身边,从他怀中摸出了那封信,还有夹着信的那部《金刚经》。白逢春将信摊开在案上,又将那部经打开也摊在案上。 信纸的质量很好,质地坚硬挺括,制作起来耗时费力,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了。他将信纸捏在手中,正反面都看了看,确实没有一个字。 钱善武突然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听说有一种特殊的药水,用这种药水写的字平时看不见,靠近火光时就会显现出来。听说在战场传递机密军情时就用这种药水写信。」 说着他点燃了案上的油灯,将信纸靠到油灯旁,结果却大失所望,信纸除了显的更白了一些外,还是空无一字。 「看来这信不是用那特殊的药水写成的,会不会用了别的方法?」,钱善武又用手沾了沾口水,涂在信纸上,还是没有反应。 「锦衣卫之间不会用这种方法传递秘密消息,甚至根本就不会写下了,而是选派能保密的人口耳相传,这样如果遇到了危险,传递消息的人可以直接服食随身带着的毒药自尽,不会泄露消息。」张青峰说。 「如此说来,这信并不是给锦衣卫的?锦衣卫也只是代为传递?」白逢春猜测着说。 这张青峰就不知道,他也不敢乱猜。白逢春又翻了翻那部佛经,上面除了封面的字外,内中竟也空无一字。这种怪异的感觉很熟悉,白逢春瞬间想起了《大乘起信论》,这两部无字经书之间有什么联繫呢? 难道这部经也被掉包了?可为什么要偷一部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金刚经》呢?这经书到处都有卖的。还是说这书名只是掩饰,内容其实是另一部更为珍贵的佛经?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佛经中的信是不是也被掉包了?从鞑靼人进寺到他死亡,不过几个时辰,这期间有机会掉包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也不是没有,白逢春马上就想到了一个t?,就是道弘。 道弘与那鞑靼人发生过争执,有机会靠近他,如果手够快的话是可以掉包的。只是白逢春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钱善武靠在门上,将门拉开一条缝,向外观瞧。门外站着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正是那商队的首领安老大。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钱善武警惕的问:「什么事?」 安老大跺了跺脚,有将手向袖子里拢了拢:「有事……关于死了的苏合的事,不知道重不重要,要禀告千户大人。」 钱善武拉开门让他进来,安老大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眼睛落下倒在墙边的崔千户身上,欲言又止。白逢春忙解释道:「崔千户查案查的累了,小憩一会,不要吵他,你有什么事和我们说吧。」 安老大看了看钱善武,却不提苏合的事:「各位大人,不知寺门何时能恢復通行?苏合的死自是大家都不愿看到了,不过将大家都关在此处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早点让我们出寺,进了京城市集将货物一卖,我和商队里的人都商量好了,留足给苏合的抚恤银,我们每人再捐点,回边关慢慢寻他的家人,一定将银子送到……」 案子还没破他已经在想银子的事了,不过商人的生计就是如此,精打细算惯了,倒也不能怪他。 「案子一天没破你们就出不了寺,你能保证命案不是你商队里的人做的?死的是你队里的人,你们的嫌疑最大。」钱善武说。 「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善良商人,怎会干那伤天害理之事,更何况是在佛祖面前,不怕招天谴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安老大急的脑门上青筋暴起,白逢春见状安慰道:「你也别急,现在先把案子破了、找到兇手才是正理……」 「这案子没头没脑的,岂是一时能破的了得?要照我说,这就是天谴,谁能搬得动那么重的天王像?都怪苏合嘴里没个把门的,一进寺就说什么不信神佛、闻见檀香就头痛,得罪了佛祖……」安老大啰嗦起来。 「不要乱讲!佛祖岂会因这点小事伤人性命!」钱善武呵斥道。 安老大一惊,也明白自己失言了,他牙痛似的捂着脸呻吟道:「我们这次带来的货物里有不少西域产的果脯,耽误久了全坏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白逢春心中暗笑,原来他还是心疼钱,又安慰他说:「现在急也没用,门口有那么多锦衣卫守着,你能飞出去?你先回忆回忆,苏合一路上没有没什么异常的表现?或者见过什么值得怀疑的人?」 安老大干脆捂着脸蹲了下来,一会儿他又突地站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离开边关的时候,是有几个奇怪的人在跟着我们。」他接着解释道: 「我们这队人宁夏镇收集当地的特产贩到京城,再从京城带些茶叶、丝绸贩到西域,常年走这一路线。这次我们刚离开宁夏镇,就遇上了苏合。 「他说自己是内附的鞑靼人,想去省府贩货,却迷了路,还丢了货物,无以为生,想加入我们商队,赚了钱再回家。他身上带有官府发的路引,我看他手脚勤快,骑术也好,是个走商的好手,也就答应了。」 「没成想第二天,商队后面就出现了『尾巴』,有两个骑士,换成四匹快马,一直跟在商队后面。他们的马快,明明可以轻松超过我们,却一直放慢速度,缓缓跟随。」 「我暗自警惕,不知他们要干什么。苏合也发现了那两个人,说可能是附近的牧民没见过世面,见这么大的商队好奇。可这也不对,那两个人的骑术精湛,绝不是一般的牧民。我在边境久了,见过不少鞑靼人,那二人换乘马匹的方式与鞑靼骑兵十分类似。」 「好在两个尾巴很快就消失了,我也将这事忘了,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 第45章 白逢春沉吟道:「鞑靼骑兵?难道苏合是鞑靼奸细?边关盘查如此严密,那些鞑靼人是如何进来的呢?」 「一听您就没去过边关附近」,安老大带着些卖弄的口气说:「边境绵长数千里,哪能处处设防?不过是在交通紧要处设置营寨、关隘,目的是阻止大规模的军队通行。至于十几个人以下这种规模的队伍是完全看不住的。鞑靼骑兵动起来速度极快,在边境两侧来回穿插,神出鬼没,根本抓不着!小股鞑靼人越过边境劫掠也是常有的事。」 白逢春点了点头,又问:「那后来呢?苏合有没有其他异常举动?」 安老大想了想,摇头说:「后来他和我们混熟了,大家对他都不怎么提防,自然也不会留意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不过据我看,他是个爽直汉子,没什么坏心眼。」 说完苏合,安老大又想起了他的货物,压低声音说:「二位大人,能否行个方便?我这商队常年进出京城,路引、文牒各种手续都是齐全的,人员除了苏合是新来的,其他人都跟了我几年了,我保管他们不会乱来……」 说着将手拢在袖子里伸了过来,拉住钱善武的手,钱善武感觉他手中夹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偷眼观瞧,竟是张银票。 钱善武尴尬的咳了一声,将银票推了回去:「不是我们有意为难,实在是出了命案,干系太大,担待不起啊。」 安老大倒是老神在在,一点尴尬的样子都没有,他将银票放在案上,也不收起:「这钱就当给您买茶喝了,也不图您什么,只要案子查出真相,您提前给我们通个消息,让我们早点准备。」 说着也不待钱善武回答,起身就走。钱善武看了看白逢春,又看了看钱票,更觉的尴尬异常:「这也太不规矩了,我们平时办案从没有这样的事……」 白逢春点头道:「你先将银票收着,等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了,给他通个消息,再将银票还他不就行了。」 「也只能如此了」,钱善武讪讪道。 说回正事,鞑靼骑兵的出现让案子变的更加复杂,可首先要确定的是,苏合究竟是哪方的人?崔千户知道他的行程,又派人来和他接头,照理说应该是一伙儿的。可既然苏合是自己人,有什么紧急军情不能通过驿站传递?非要潜伏入京呢?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苏合是鞑靼部落派出的奸细,但如果他是奸细,崔千户为何要派张青峰与他接头?他又如何得知鞑靼奸细接头的暗号的?难不成崔千户本身也是奸细?急于找到那封信是为了毁灭证据? 这倒是能了为什么崔千户今日会如此失态,不惜人命也要查出杀人的兇手。他是怕那兇手拿走了真正的信,暴露了他的身份。 张青峰此刻也了想到了这种可能,头上冒出冷汗,哆嗦着说:「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崔千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他……我真不知道!」 白逢春看他模样不像装的,而且崔千户发现信丢了,第一反应就是要逼他自尽,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如果他真的知情,崔千户无论如何不敢如此相逼,一旦逼急了,张青峰说出真相,岂不是自掘坟墓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目前留着张青峰还有作用,所以他和钱善武商量,让张青峰继续躲回藏经阁中,等事情查清楚再出来,免的崔千户醒来又要加害他。 白逢春的法术可以困住崔千户一时,却不能一直困住他,再有一两个时辰法术就会失效。二人决定趁这个时间好好查查,争取有些进展。 又回到兇案上,究竟是什么人杀了苏合呢?不论他是哪一方的奸细,锦衣卫都没有动机杀他。唯一的可能是这宏界寺中有其他的鞑靼奸细,发现他暴露了,杀了他以绝后患。不论如何,兇手一定还在寺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彻查寺中的人员,确定什么人有嫌疑。 二人刚要出门查问,却碰见了冬青回来了,她见了二人一脸扭捏,摇摇摆摆的走进屋子,靠着墙站着。 她将符箓贴在崔千户背上后,被他放了一炮,就逃走了。白逢春知道火铳奈何不了她,因此并不着急,不成想她等了这么久才回,问了一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冬青默默无语,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抓到了一般。钱善武好奇的问:「冬青姑娘怎么转了性了,以往你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还扭扭捏捏的,活像个要出阁的新娘子!」 冬青白了他一眼,难得的没有回嘴。白逢春见她神态有异,知道事情蹊跷,打发钱善武先走,自己将房门关好,回到冬青身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冬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倒在墙边的崔千户,方才侧过身子,让白逢春看了看。原来火铳虽t?然没有伤到冬青的身体,迸出的火星却将她的尾巴点着了,烧掉了不少狐毛。 本体受损,幻化成的人体自然也受了影响,冬青屁股的位置上烧出了个大洞,露出了一片肌肤。白逢春看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冬青羞红了脸,跺脚呵斥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为你办事才受的伤。丢脸死了,以后让狐姑狐嫂知道了,我不用做狐狸了!」 白逢春打趣道:「不做狐狸也好,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小姑娘,不也很好嘛。」 冬青低下头去不语,脸上却是欣喜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想了什么,勐地跳了起来说:「不行,不能便宜了这恶人,我要把他的屁股也点着!」。 她指了指崔千户,就要去找火把。白逢春急忙拦住:「这人还又用,有些疑问还要靠他解答。你可不要乱用私刑。」 接着他极温柔的对冬青说:「想要做人,要先学会为人处世的规则,像你这样莽撞可不行。我还有正事要办,你将他看好了,我们去去就回。」 …… 二人一出门,就见到院子里站着个人,似乎在等他们。那人是香客打扮,皮肤粗粝,面色黝黑。白逢春注意到那人拇指关节处长着厚厚的老茧。他听茶楼里的常客提起过,从事一般的体力劳动很少会用到拇指,但如果他是军人的话就解释的通:军人射箭要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箭羽,长期摩擦会留下老茧。 难道这人是军人?军方如果也捲入其中,只会令这案件更加的难办。白逢春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两侧隐隐作痛。 那人自报门户:「在下神枢营参将张英,有劳二位出寺一叙,有要事相商!」 白逢春吃了一惊,这小小的宏界寺卧虎藏龙,居然还有神枢营的参将。神枢营负责拱卫皇宫,怎么会到了这里? 他与钱善武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是莫名惊骇,难道这案子还牵扯到了皇宫?那人看出二人的犹豫,解释道:「寺外有人能解释二位的疑惑,二位一去便知。」说着前头带路,自顾自的向寺外走去。 第46章 寺外不远处,在半山腰有一片竹林。此刻这片竹林已经被一幅几百尺长的白布团团围住,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白逢春站在林外凝神细听,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好奇的问那参将:「这里面在做什么?是什么大人物有如此排场?」 参将眨眨眼,翻来覆去还是一句:「进去便知。」 白逢春知道问不出什么,干脆自己进去看看。他找到白布屏风的入口,入口处有两个军人模样的守卫,见了张参将点点头,也不多问,放几人进去。 白逢春顺着丝竹声向竹林深处走去,路上两旁不时有护卫现身,看到张参将,又都退了回去。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一座帐篷外。 那帐篷看似普通,用兽皮搭建而成。实则极为奢侈,将兽皮缝结起来的线不是普通的线,而是金丝,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勾人的光芒。 参将在帐篷外禀报一声:「人带到了」,帐内传出一个尖锐而懒散的声音:「知道了。」 丝竹之声停止了,两名侍女走到门口,掀起了帐门,几人进了帐篷。 正中斜坐着一个圆脸的中年人,面上无须,一身白衣。他看了看白逢春,对他身后的张参将问道:「崔千山坏了事?我就知道这崽子靠不住,他坏了事,还得让我给他收拾残局。」 张参将恭恭敬敬的回答:「有劳公公费心。」 圆脸中年人又转向白逢春和钱善武:「也不瞒二位,我是在宫里当差的,姓薛,这次出来是为上头办事,和那崔千山办的是一档子事。只是他办砸了,我听说你们二位有本事收服崔千山,那崽子脾气古怪,使其性子来我都躲着。您二位能有这本事,我不得不佩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其实我只要事情办成,什么人来办都一样。这位钱捕头也算是当差的,交给你们办我也放心。只要事情办好了,上头自然重重有赏。」 说到这他有意停下来,观察白、钱二人的反应。见二人似乎并不热心,继续说道:「不论今后怎么说,眼下既然苏合死了,就一定要查清到底怎么回事。否则天子脚下混进了奸细,大家都逃脱不了干系。」 原来他在宏界寺中布下了不少眼线,通过眼线得知白逢春二人瞬间扭转了崔千山的态度,知道他二人绝非常人,因此有意收服。试探之下,二人对利诱似乎没什么反应,那只能威逼了。 话说到这里,钱善武不得不有所表示:「如果是为了查案,我们的目的一致,自然不会推辞。不过这是捕快的职责,不敢另外讨赏。」 薛公公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接着说:「这死了的苏合,祖上原本出身于朵颜三卫,后被选进三千营,说起来是张参将的同僚。」 白逢春看了看张参将,见他面无表情,他对官场之事知之甚少,对京城驻军之间的关系更不了解,因此低声向钱善武问道:「三千营,还有什么神枢营,之间是什么关系?苏合是三千营的将官,也是守卫京师的军人?」 钱善武对京城之中的人和事多少都有些了解,轻声解释道:「三千营就是神枢营,原本是朵颜三卫参与平叛的士兵,会被带入京师作为拱卫京师的禁军,与五军营、神机营并称为三大营。」 「这么说苏合是禁军了?那他为何会远赴边关?又化妆成行商潜回京师?」 薛公公抖了抖白衣上的灰尘,说道:「这就要从头说起了。简单的讲,上头有件事要人去鞑靼境内办,苏合祖上是鞑靼人,语言相通,又是三千营的将官,忠勇可靠,因此上头选中了他。」 「他深入敌境,将差事完成了,如何回京交差倒成了难题。因为这趟是秘密差事,不光要瞒着鞑靼人,还要瞒着各地督抚、朝廷里的相公,所以才混入商队进京。而崔千山,就是所有这些环节中的一环,要从苏合接头,拿到一封密信,再交给我送进宫中。」 总算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白逢春却悚然而惊,按照他所说,信是直接送进宫里的,苏合也是宫中之人选定的,崔千户自然也是听命于那人,此人既能调动太监、三大营和锦衣卫,行事又要避着朝廷大臣,身份简直唿之欲出。 薛公公看了看白逢春的脸色道:「不要说,就烂在心里。」 白逢春想了想,取出藏在怀中的那封无字信,交给了他。薛公公翻了翻,眉头紧皱:「这真是奇了,这信纸没错,还是我从宫中亲自拣选的交给苏合,怎么会一个字都没有呢?」 「会不会被掉包了?」钱善武猜测着说。 「信封可以做假,信纸不可能。这信纸乃是御用之物,宫外的人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伪造了。」 「会不会回信之人原本就没有写字?」 「按理说不会,如果没有回信,苏合又何必如此郑重的将信封好?」 「这又是一桩迷案」,白逢春自言自语,「不知公公能不能告诉我们那信是关于什么内容的?这样我们找起来也有个目标。」 薛公公看了看天,幽幽道:「天威难测,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白逢春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换了个话题:「据公公您看,苏合究竟是如何被杀的?什么人能抬得动那几百斤的天王像?」 「这可难说了,不过我知道这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我在宫里也见多了。别说几百斤,上千斤的东西也有人能抬动,只要运用得法。」 说着薛公公盯着白逢春,白逢春心中一动,看来自己低估了这太监,他早已看出自己是修道之人。甚至这薛公公自己,都可能就是他口中的「能人异士」。 不过这倒给白逢春提了个醒,他不愿说出信的内容,何不用适当的方法诱他说出来呢?白逢春摸了摸一直带在身上的真言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拱了拱手,对薛公公道:「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回去抓紧查案了。有了什么消息再来向公公您禀报。」 薛公公也不阻拦:「二位请便,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尽管说。不是我夸口,这京城之内有你需要的东西,只要你张口,我都能给你弄来。」 他又看了看张参将说:「张将军还跟你们回去,多个帮手办事方便些。」 白逢春自然知道,名为帮忙实为监视,如果二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张参将一定会出手干预。 「至于崔千山那崽子,还请二位将他放回来,毕竟都是为主子办事,虽然急躁了些,可也没有大错,我会管教他的。」薛公公盯着白逢春说。 白逢春自然应允。崔千山放火铳伤人确实跋扈,这次给他些教训,想必他下次再不敢如此胡t?乱行事了。 第47章 白逢春等人出了帐篷,他有意走在最后,等踏上回寺的崎岖山路时,白逢春悄悄拿出真言炉,将写好的真言投入炉中点燃。冒出的白烟凝聚成一个人形,慢慢幻化成白逢春的样子。 那个假的白逢春继续跟在钱善武身后回了寺里,张参将和钱善武都没有发觉。白逢春躲到路边的树后,待二人走远了,又顺着来路回到了竹林。 此刻竹林中云雾缭绕,这雾来的很蹊跷,刚刚白逢春离开时明明天气还很晴朗,这一来一回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竟突然起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围在竹林外的白障也消失了,白逢春蓦地想起,那缠绕在竹林外的白障会不会就是这雾化成的?一念及此,他再看位于浓雾深处的那顶帐篷,顿时觉的十分诡异。 那些沿路的守卫和帐篷外的侍女也消失不见了。刚刚的一切犹如梦境。白逢春悚然而惊: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幻术?刚刚的一切都是幻境?那么施幻术的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白逢春迅速写好了一道符丢在了真言炉内。 他扒开帐篷门的缝隙向内望了望,果然那圆脸的公公不见了,帐篷内只有一个胖大的和尚,额下无眉,面相兇恶,正坐在一只大箱子上,手里端着个很是精緻的酒壶,仰头喝着。 这胖和尚也是熟人,乃是宏界寺里的道弘。之前白逢春都没发现道弘身上的异象,此刻再看,他身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不知是什么妖物所化。 只要是妖物白逢春就不怕,这世上还没有他降不住的妖,他一边走进帐篷一边说道:「没看出来,禅师竟是幻术高手。」 道弘急忙起身敛容,身上的黑气瞬间消失了。能将妖气控制自如,说明他修炼了很久,道行极深。 见到白逢春他先是显的有些畏惧,接着又装出轻松的样子说:「原来是白施主,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敢在您面前丢人现眼?只是事情紧急,不得已想出这么个办法,还望您不要计较。」 「为什么要扮作公公来骗我们?」白逢春望了望四周问。 「公公虽然是我扮的,但也不全是假的,是真有这么个公公,也确实是来和崔千户一同办事的。」 说着他用脚踢了踢屁股下面的箱子,里面传出一阵呻吟声。道弘打开箱子的侧面,一道人影从箱子里滚了出来。看那人的相貌,正是白逢春之前见过的薛公公。 道弘也不知用什么手段制服了薛公公,吓的他浑身颤抖,也不敢哭喊,自己躲到墙角抽泣去了。 「我所说的也都是真的,是这个公公告诉我的,我自己也编不出这种故事。我在后山亭子上睡觉,醒来时远远看见半山腰竹林处人声鼎沸,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下山查看,得知这薛公公才是崔千户的幕后主使。」 「崔千户已经被你制住,我不好和你抢,就找薛公公出出气,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对僧人如此无礼。」道弘知道瞒不住白逢春,干脆如实说了出来。 「等你将崔千户交过来,我也要教训他一番,再让他将寺里的人都放了。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密信,我没有兴趣,到时胡乱做一封假的给他。」 「苏合呢?也是你杀的?」白逢春问。 「怎么可能?自从我入了佛门,就一心向佛,努力修行,虽然酒肉一直戒不掉,可杀人害命这种罪行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 白逢春盯着他看,越看越觉的离奇,他明明是个妖物,却口口声声说什么一心向佛,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 白逢春细长的眼睛渐渐睁圆,发出摄人心魄的寒光,大喝一声:「呔!你是何妖物?快快现行!」 他身后真言炉散发出的浓烟陡忽暴涨,如潮水般涌向道弘,在他身前凝结成数十道白练,勐地缠绕在他身上。 一时间原本笼罩在竹林上的浓雾散去了,白练裹缠之中,一只一人多高的巨獾正昂首而立,拼命的挣扎,将身边的竹子,石子击的粉碎,却始终无法挣脱白练的束缚。 那巨獾胸前刻着一尊佛像,发出淡淡的金光。巨獾大动一阵见无法挣脱,突地一拍胸口,佛像周围的金光大炽,缠绕在他身上的白练在金光照耀下,犹如炽热的阳光洒在雪地上,瞬间融化蒸发。 巨獾又恢復了道弘的模样,在金色的佛光中缓缓坐下,双手合十,口诵佛经,竟有几分佛祖真身的模样。白逢春一时呆住,他从未见过哪个妖物能有此能耐,能放出万道佛光,难道他真的已经修炼得道? 道弘看着白逢春,缓缓开口说道:「数百年前我经一位得道高僧点化,决意遁入佛门。为证明我意之诚,特意请高僧在我胸口刻下这幅佛祖像。上天怜悯我的诚心,使我可以化为僧人的形象,进入寺庙修行。」 「从此我潜心修行,不敢显露半点真容,也幸亏佛祖像的庇佑,一直无人发现。直到二十年前我听说宏界寺上任主持——也就是先师的大名,拜师修行。先师虽没有看破我的真身,却知道我不同凡类,有意敦促我走正道,还想将主持之位传给我,以此作为牵绊,使我不至于堕入邪道。」 「我觉的自己是异类,能在佛门下修行已经是我佛网开一面,哪敢再求其他,所以坚绝不做这个主持。为了绝了师父的念头,我故意染上了喝酒吃肉的习惯,结果恶习难改,现在想改也改不掉了。」 道弘嘆了口气,摇晃着他那硕大的脑袋接着说:「我一直想不通,虽说佛门广大,但那是针对人类。我一个禽兽,当日高僧为何要点化我。直到今日,我终于明白,高僧一定是算到了佛门有今日的一劫,留我在此就是化解这场劫难的。所以我宁肯拼的灰飞烟灭,也要保全寺上下安全。」 他的脸上又现出圣洁的佛光,虔诚的样子让人动容,白逢春也被他捨身为他人的精神所感动。可如果人不是他杀的,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推倒天王像呢? 「既然你受佛门庇佑,即使你不是人,我也没有道理降你。我回寺就将崔千户放出来,你如果能说服他放过寺里的僧侣,我自然不管。」白逢春一直本着与异类和平相处的理念,即使是妖,只要不为害人间,他也可以视若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毕竟他身边就带着一只狐妖,如果要除,难道要从冬青开始吗? 道弘低头行了一礼,表示感谢。「我虽然不知道兇手是谁,却有些想法。我一直觉的寺里有古怪,似乎除了我以外,还有异类存在。那东西隐藏的很好,与寺庙有一种天然的联繫,所以我一直查不出来。」 「不过上次我去藏经阁还经书的时候,远远望见二楼之上有一股黑气,那东西正盘踞在楼上不知做些什么。等我上楼查看时又不见了,除了经书什么也没发现。」 「我准备打发走这些官差后,潜心慢慢在寺中搜寻,那东西总会露出马脚。」道弘咬牙切齿的说。 第48章 白逢春走到薛公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公,我有一事不明向您请教」,薛公公害怕的抖了抖肩,一脸惊恐的看着白逢春,又望了望道弘。 显然刚刚道弘对他的教训让他记忆犹新,他看白逢春与道弘相谈甚欢,似乎是朋友,不知道白逢春是否会想道弘一样对他,自然害怕。 道弘鼻孔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说:「你看我作甚?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虽然心中有气,对你下手很了些,但毕竟还是有分寸呢,不会伤你性命。」 白逢春看薛公公痛苦的扭曲的脸,觉的「慈悲为怀」几个字用在道弘身上有些讽刺。他虽然一心向佛,可身上毕竟残留着几分兽性,一直戒不掉酒肉就是证明。兽性一直被压抑着,今天终于找到了藉口,为拯救全寺迫不得已使用暴力,压抑的兽性藉机爆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手段是必须的,哪些是为了发泄过分使用了暴力。 薛公公听了道弘的话,急忙应承:「是,是,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你请问吧。」 「公公自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为那位说不得的贵人办事,这点没错吧?」白逢春先从好回答的问题问起。 薛公公略一迟疑,随即重重点头,承认了白逢春所说的。 「那位贵人既派了公公来,又命锦衣卫介入,甚至还指使守卫京城的三大营军官从旁协助,恐怕是对大家都不太信任,为了互相牵制。」白逢春推测道。 薛公公紧张起来,停了许久,只缓缓的说出了句:「天恩难测。」 白逢春点点头,接着说:「贵人对这件事如此重视,又不便明目张胆的办,可见事情是见不得人的。t?如果他知道事情办砸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会被封嘴,至于如何封嘴,想必公公您很有经验。」 薛公公头上显出了冷汗,一滴一滴慢慢从他的脸上滑落。他太清楚如果这件事传出去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崔千山也正是迫于这样的压力才不惜动用火铳,威胁僧人。 白逢春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既然都是死,不知道公公愿不愿意赌一把,将您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查出些什么。刚刚您也看到了我的手段不同常人,别人办不到的事我说不定可以做到。」 薛公公皱着眉,显的很犹豫。白逢春的话句句在理,而且仿佛有一种魔力,那声音直接传入了他的心里,不停的在心中迴响。犹豫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将秘密说出来。 「我年少入宫,最早在宫禁之中的神御阁当差。神御阁内珍藏着皇家的各类资料档案,其中有一份最为神秘,收藏在石函之中,外面用碗口粗的铁链缠绕,并用铁锁扣紧铁链。石函中的书册平时绝不见人,只有新帝继位时才会打开翻阅。」 「我当时年少好奇,曾向年老的公公问起过这东西,老公公差点没吓死,叫我以后不要打听,否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又幸得先帝垂幸,提拔我做了神御阁的总管,才渐渐弄清楚这东西的来歷。」 「事情要从正统帝说起」,正统帝,也就是大第六任皇帝,明英宗朱祁镇。这位皇帝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年少继位,承袭大统。又在战乱之中沦为瓦剌人的阶下囚,受尽屈辱。后被迎回京城,供奉在南宫,尊为太上皇,实为软禁。此后八年,又被大臣迎奉,復登皇位。起起落落,可谓看尽人间冷暖。 「正统帝流落瓦剌期间,身边陪同者寥寥,生活极为孤苦。当时有一位姓袁的锦衣卫,一直随侍左右,将当时所见记录成册,就是这石函中书册的来歷。」 「据记载当时的瓦剌太师也先曾提出要与正统帝联姻,正统帝因为惧怕被利用拒绝了。也先联姻不成,为了笼络天子,为他提供了侍妾,服侍他日常的生活。正统帝怕惹恼了也先,勉强答应了。」 「不想一时软弱竟埋下了祸患。据袁姓锦衣卫所述,天子的两位侍妾先后有了身孕,此时也先兵败京师,已经在与朝廷合谈,送回正统帝。他虽然最终将天子送回,却扣下了两名侍妾,还有她们肚子里的骨肉。书册上的记录到这里就中断了,那袁姓锦衣卫也不清楚两名侍妾是否生下来孩子。」 「后来正统帝被软禁在南宫,也先后来也兵败身亡,这段往事就湮没在歷史中了。不过并非完全没有人知道内情,据说正统皇帝二次登基时曾派人远赴草原,寻找这件事情的知情人,也带回了些消息。也先败亡之前一直随身带着一个小男孩,据见过的人讲男孩儿生的面目清秀,五官生的与瓦剌人不同。」 「这些事情的记录与袁姓的锦衣卫的纪录都被收藏在神御阁内。每位继位的皇帝都会遵照上一代天子的遗训,阅读这些资料,并继续派人寻找。毕竟此事关乎皇家的血脉传承,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因此寻找的行动一直在秘密进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苏合就是专门负责这类行动的人。算上这次,他已经三次秘密潜入鞑靼境内了。好在这次带回了好消息,找到了那个也先身边的小男孩儿的后代,此人还写了封信要交给当今圣上,也就是崔千山派人取的这封信。这封信有多重要,不用了再多说了。如果这封信中的内容流传出去,我真是不敢相信,会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薛公公擦了擦冷汗,这秘密压在他的心头如同巨石,现在终于讲了出来,他感到无比的轻松。白逢春也总算是弄清了这封信的内容,原来其中竟有如此多的曲折,牵涉到一个皇家莫大的隐秘。 这秘密自然不能让别人知晓,白逢春捏了捏眉心道:「这秘密虽然重要,但对普通人来说是烫手的山芋,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偷走信呢?」 薛公公也觉的奇怪,他之前脑中想的一直是,如果这秘密让鞑靼人知道了,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可现在想起来,如果是一般人,知道这消息除了会被灭口外,确实得不到任何的好处,为什么有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偷信呢? 「难不成是鞑靼奸细做的?」,薛公公推测道,白逢春反问:「鞑靼奸细能混入天子脚下?」,这下连薛公公也无法回答了。 道弘晃了晃脑袋说:「都别瞎猜了,照我看还是先回寺里,坐在这里猜是猜不出来的。如果有鞑靼奸细,把他找出来不就完了。」 白逢春看薛公公的表情,知道他巴不得早点送走道弘这尊瘟神,于是说:「既然这样,我和道弘禅师先回寺里,有什么消息再向公公通报一声。」薛公公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第49章 道弘在宏界寺门口伫立了片刻,他望着寺上方的黑云,喃喃道:「果然是佛劫,只是不知这一劫,到底落在何人身上!」 这次白逢春也发觉了,不知何时宏界寺上空汇聚了厚厚的一层乌云,黑压压如泰山压顶,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黑云压顶自然意味着有妖孽作祟,看来道弘并没有胡说,寺中果然还有其他妖物。 道弘扯下自己胸前的念珠,端在手中默念了几句佛经,接着将念珠向天空中一扬,念珠发出一阵金光,四散飞入寺中。 「我用念珠布下霹雳阵法,一旦那妖物出来,触动了阵法,就会引的霹雳落顶,到时自然就知道它的所在了。」 道弘说完迳自向寺里去了,白逢春看着他的背影,仍觉的有些不真实。这是他见过最奇特的妖物之一,虽然自身也是妖物,却一副修成正果的样子,对其他妖物颇有正邪不两立的味道。 他摇了摇头,回到自己屋中。却不见冬青,连原本坐在墙角的崔千户也一起不见了。 只要没人揭去那道灵符,崔千户自己是无法挣脱开咒语的束缚的,怎么会消失了呢?白逢春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他急忙冲出屋子,四下打量。不远处通向大雄宝殿的路上有一只青色的香囊,那是冬青带着的东西,狐狸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冬青虽然化作人形,却无法掩盖这味道,因此一直带着香囊掩盖味道。 这香囊她从不离身,如今如此随意的被丢在地上,冬青遇到了什么事情?白逢春不知不觉的紧张起来。 他快步冲过去捡起香囊,香囊散发出一股幽香,白逢春的鼻子极为灵敏,他嗅到了香味一直向前蔓延,渗入了大殿的门中。 白逢春推开了殿门,发出了「吱呀」的一声怪响,殿内这会儿没有法事,因此相当安静。僧人都被刚刚崔千户赶去了广场,后来方丈怕僧人们聚在一起闹事,让大家都回了禅房,大殿中应该空无一人。 庄严的佛像前燃着两枝长明灯,灯光照亮了像前供信徒跪拜的一方竹蓆。竹蓆正中跪着一个人,双手合十,正虔诚的向佛祖祷告。 白逢春眨了眨眼,觉的那人的动作有些奇怪,手臂和身体的曲线有些扭曲,并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的动作。再看那人的肩膀和后腰,似乎有绳索捆绑的痕迹。 他扳过那人的肩膀,他的眼睛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两个黑洞,还散发着焚烧后的黑烟。那人就是消失了的崔千户。他再也无法猖狂的挥舞火铳,此刻他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他的双手被紧紧的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姿势,绳索穿过他的肩膀系在腰上,让他即使死了身体也不会倒下,一直做出向佛像礼拜的姿势。 他的死相极惨,不光双眼散发出黑烟,嘴中也有几缕黑烟冒出,好像他的身体里点燃了一把火,烧尽了他的五脏六腑。 是什么人杀了他?又为什么要将他摆成这副姿势?白逢春又仔细看了看,崔千户臀部上漆黑一片,也有被烧的痕迹,不过与眼睛与嘴中冒出的黑烟不同,臀部上的焦痕似乎轻一些,时间也更早,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佛像背后的黑暗角落传来一声响动,白逢春转过身子,面向角落,眯起了双眼,两道寒光射向那里。 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他……他怎么了?死了吗?」 是冬青的声音,白逢春面色一紧,追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直躲在角落里?」 「我也不知道,我在屋子里突然看见窗外黑了,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冬青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一脸茫然。白逢春看了看她,指了指崔t?千户身上的绳索:「这是你绑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冬青定了定神,看了看崔千户:「是……不过我只是将他绑起来,怕他跑了,并没有摆成这样的姿势。他烧了我的屁股,我也要让他尝尝屁股着火的滋味,所以我用蜡烛点着了他的裤子,可没想到……他应该不会这么不经烧,被烧死了吧?」 白逢春没有说话,看崔千户的死状,应该不是普通的火烧能形成的。冬青看他的脸色,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解释道:「真的不是我,我点着了他的屁股,很快就将火扑灭了……」,她一边说一边后退,不曾注意身后的房梁之上挂着一颗金色的念珠。 就在她走到那念珠的正下方时,那颗念珠突然炸裂开来,发出一声霹雳落地般的巨响。冬青吓了一跳,急忙向殿外窜了出去。 时之间她无法分辨这是不是白逢春设下的法阵,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机关中暗含强大的法力,就是冲着她这样的非人来的,很难不让她产生怀疑。 她站在殿外,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白逢春。白逢春愣了一下,笑了:「你是怀疑……」,话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喝:「妖物!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道弘听见霹雳声响,一阵风似的赶来。他一步迈去足有丈余,就这样不停的迈动双腿,原本在几十丈外,瞬间已经到了冬青身边。 他也多多说,一扯胸襟,露出胸前画着的达摩像,顿时绽出万丈金光。冬青在佛光之下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即刻变成了一只青眼小狐,缩着脖子一熘烟的窜上了房顶。 道弘还想再去追,白逢春急忙拦下了他:「禅师且慢,这是我的侍女,并不是寺里的妖物,不要伤她!」 道弘停下,回头看了看他,摸着头说:「你这人也真是奇怪,带着条狐狸作侍女,不怕惹出乱子来?」 白逢春心中反驳:「不是也有得道的高僧收巨獾作弟子,也没见得惹出什么乱子来!」,可话到嘴边,觉的过于刻薄,改口道:「她与我有不解之缘,因此收留在身边。她羡慕人世繁华,决心修炼成人形,绝不会为非作歹,禅师请放心。」 道弘晃了晃脑袋说:「既然是你的人,我就不管了。说回正事,你有没有发现妖物的踪迹?」 白逢春只能先抛开冬青不管,引道弘进了大殿,看看死去的崔千户。道弘的脸上浮现出惊惧之色:「他怎么死了?看这样子一定是被妖物害的,没想到它竟如此狠毒,我一时疏忽它又害了一条人命,唉,善哉!」 说着大踏步来到殿后,走到僧人居住的禅房院中,盘腿坐在地上,不停的念经,他胸前的达摩像伴着念经声又放出万道金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白逢春看他的意思是要彻夜守护僧人,免的再有人被害。自己在这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继续寻找兇手重要。 他叫来钱善武守着大殿里的尸体,自己又回到了藏经阁。既然道弘说他之前在这里见过妖物,那妖物说不定还藏身在这里。 守阁的老僧见他去而復返,也不觉的奇怪,只是默默的为他开门。白逢春突然想到老僧一直守在这,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他走到老僧面前合十行礼:「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个事,你守这藏经阁有多少年了?」 老僧如入定一般,对白逢春的话置若罔闻。过了一会儿,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手。原来老僧竟是个哑巴。 白逢春取出纸笔,递给老僧,示意他将想说的话写下了。老僧却不接,依旧摆摆手,白逢春失望的说:「你不会写字?」,老僧点点头,又恢復了入定的状态。 白逢春只能走进藏经阁,张青峰还躲在一楼的禅房内,白逢春只在屋外看了他一眼,见他无恙,就没有进去。 他转身去了二楼,楼梯尽头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似乎有什么人在上面。 白逢春轻手轻脚的摸上楼,躲在入口处的书柜后。他藏身处的窗子由于树荫的遮挡,光线很昏暗,只能看见一个身影慢慢走近,那影子边走边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绕到那人的身后,只见那人身材瘦小,头顶光秃秃的,应该是个僧人。那人手中拿着个长条状的东西,不停的摆动着。 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个小和尚拿着笤帚在扫地,他从后面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小和尚吃了一惊,笤帚也落在了地上。 他回头问道:「是谁?」,看清是白逢春后,露出放心的表情:「是白先生啊,吓了我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小和尚是白逢春之前见过的悟真,白逢春笑着安抚他道:「别害怕,藏经阁一般都是由你来清扫吗?」 悟真点了点头:「是我和另一位师兄负责的,那位师兄最近生了病,就一直由我清扫了。」 「清扫的时候你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或者见过什么东西躲在藏经阁里?」 悟真双手倚在笤帚上,歪着头想了想:「藏经阁平时静的很,偶尔会有人来翻阅经书,我都是捡没人的时候清扫,自然见不到什么人。至于少躲着什么东西,这里最多的就是老鼠了,老鼠会咬坏经书,特别可恨!」 他咬牙切齿的翻了翻笤帚,上面挂着一只死老鼠,他压低声音对白逢春道:「老鼠太可恨了,我不小心犯了杀戒,千万不要告诉师父!我回去会好好念经为它超度的……」 说着念起经来,他资质愚钝,经都念不熟,磕磕绊绊的,念错了还要从头再来,听的白逢春心烦意乱,急忙挥手打断他道:「先不急着超度,我要在这翻翻经书,你帮我去下面老僧人那里只会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他怕悟真在这碍手碍脚影响他查案,因此找个藉口将他支开。悟真年纪小当然不懂这层意思,只能支支吾吾的下楼去了。 第50章 白逢春在楼上查看一圈,又翻了几本经书,突听得楼下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像是人的嘴被捂住了,挣扎着发出的呜咽。 白逢春快步冲下楼,只见那老僧站在门口,活像是见了鬼一样,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惊恐的指着白逢春。小和尚悟真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你看见了什么?」,白逢春急切的问,匆忙之间他忘了老僧是个哑巴。 老僧显然要说些什么,不停的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手指也在不停的抖动。瞬息之间,他的声音消失了,脸色变的如猪肝般涨红。 他的指甲、手指、手臂、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字,那些字仿佛有生命一般,不停的浮动着。顷刻之间便爬上了他的脖子,形成了一道绳索,还在不停的缩紧。 老僧被这绳子越勒越紧,已经喘不过气来。白逢春见状,忙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挥洒间写就一张符箓,向老僧身上一指,那符箓直直的飞向老僧的脖颈处。 符箓刚一贴上老僧的皮肤,符箓上用硃砂写成的红字就像活了一般,一个个爬到老僧的脖子上,嵌进那些黑字里面。一时间红黑两色的字变成了两支军队,一支拼命的向里攻,一支拼命的防守,想尽办法将对手向外赶。 白逢春掐起手决,使尽浑身的解数与那黑字拼斗,不多时脑门上就出现了豆大的汗珠。 渐渐的,黑字形成的圆圈在向外扩展,那些红字进到了圈子里,也形成了一个圆形,如军队布成的龟壳阵,守备甚严。 老僧脖子上的压力有所缓解,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憋红的脸色也渐渐恢復正常。刚刚他被勒的几乎昏死过去,双手不自觉的抓着脖子乱摇,却一直无法抓住脖子上那根无形的绳索,反而将身上单薄的僧衣撕扯烂了,露出了下面掩盖着的皮肤。 那皮肤上到处都是黑色的字,密密麻麻,远看像长满了虫子,乍一看让人头皮发疯。更可怕的是,那些黑字不停的向老僧脖子红字围成的细线冲去,如海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 白逢春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落下的汗滴将他胸前的衣襟打湿了,他却不敢擦拭,依旧掐着手决。 他知道,虽然目前陷入了僵局,可符箓上的红字早晚支持不住,一定会被黑字淹没,到时老僧必然性命难保。怪只怪事发突然,自己没有充分准备,为了救老僧的性命,被那如妖魔般的黑字困住了。如果让他与那妖物一对一的对战,相信胜负尤未可知。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要他一分神那黑字就攻的紧了几分,完全不容他有任何闪失,只能聚集起全部的精力应对。 可是面对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黑字,白逢春觉的力不从心,红字小圈很快就越变越小,又紧紧的箍在老僧的脖子上。 老僧的脸色再次变的t?涨红,喉咙中发出「唿啦唿啦」如破旧风箱拉动时的声响,他难受的在地上打起了滚。地上布满了碎石子,不少有着尖锐的稜角,老僧状如疯癫,完全不顾及身下的石头,来回翻转着,很快身体便被石头的稜角刺破,浑身血淋淋的,看起来很是骇人。 白逢春却看到了难得的机会,他低声念了几句,老僧身上的血液仿佛鱼儿入水一般,迅速游到了红字围成的圈子里,使红色的力量大增。 白逢春掐着决跺了跺脚,红色圆圈陡然扩大,那些血液像箭一般射向四面八方的黑字,将黑字推的节节败退,退到了老僧胸口的位置。 老僧此时终于感到浑身被石子扎的生疼,从地下一跃而起,结果用力过勐,撞到了旁边立着的石灯笼。那石灯笼的孔洞中间放着一枚念珠,正是道弘为了捕捉妖物布下的。 念珠立即爆炸,发出一声巨响。老僧也被震的飞了起来,他身上的黑字如潮水般褪去,在空中化为了一条长蛇,倏忽间钻入地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白逢春口中无声无息的伸出一根透明的细线,线虽然细,力道却很大,去势极快,如炮弹般勐烈的轰向黑字组成的长蛇。 那蛇的速度也极快,转眼间就消失了,细线只缠住了黑蛇的一截尾巴。白逢春动了动唇,将那截尾巴放在地上,仔细一看,竟是「如是我闻」四个斗大的字。 他虽然对佛学不是很懂,但这四个字他还是认得的,这是佛经中的常用字,很多佛经里都有。可是那妖物身上为什么会有佛经上的字?难道是哪部佛经年久成精了? 白逢春走到老僧身边,只见他呆呆的躺在地上,喉咙中不停发出毫无意义的声响。他瞳孔中的黑色几乎消失了,变成了一片茫然的白色。老僧本来就难于其他人沟通,经过这次劫难,变的彻底昏聩了。 原本躲在角落里的悟真不知去向,白逢春也顾不上寻他,又返回了藏经阁中。他随手翻开一本落满了灰尘的佛经,由于时间久远,佛经上不少字迹已经模煳了。有几页的页脚还被老鼠咬了个洞。 其中一页上的字迹比较清晰,可在方方正正的黑字中间,有一行空白,看空白的大小正是四个字。白逢春又翻开一册佛经,开头处也有一段空白,还是四个字大小。他又向后翻了翻,这本佛经上脱落的字不少,有的一页上有大段的空白,还有整页都是空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显然佛经上的这些字都被刚才的妖物偷走了,化为它所用。不过白逢春还是想不明白这妖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操纵佛经上的字? 道弘也循声而来,却依旧没有抓到妖物。他查看了老僧身上的伤痕,一脸怒容,坐在院子里的一块青石上生闷气。 白逢春将丢了字的佛经递给道弘,又将刚刚和妖物交手的经歷描述了一番。道弘听完眼望虚空,突然勐地一拍座下的青石,力道太勐,竟将那石头从中一分为二。 石头崩裂产生的石粉落了道弘一身,他却毫无在意,反而仰天长笑。白逢春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屡次捉妖不成,受了太多的刺激,精神有些恍惚。 好在道弘笑完又恢復了正常,得意洋洋的对白逢春说:「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这鬼东西的踪迹,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酒喝的癫了。原来这东西本就生于佛寺,长与佛寺,可以说是这佛寺的一部分,所以才随时随地能够隐形。」 「这妖怪到底是什么?」,白逢春听他说的新奇,不禁问道。 「这东西啊,说起来毫不起眼,只因年深日久,才修炼成精。又借着地利,在佛寺中四处变化,为非作歹。其实不过是佛经里的蠹虫罢了。」 「蠹虫?你是说这几起命案都是蛀书的蠹虫所为?」,白逢春虽也见过不少妖怪,可第一次听说蠹虫成精,还能害人。 道弘异常严肃的点了点头:「众生平等,即使再小的生命,经历日精月华,再加上足够强的执念,都有可能成为你们口中说的妖怪。」 第51章 「其实不论是猫、是狗,是鱼是虫,是鸟是鹏,是虎是豹,或者像我,是獾,在佛法——当然,在你们道家来说是「道」——面前,与人一样,都很渺小。日月变换,沧海桑田,谁能与天同寿?」 「只不过人类是万灵之长,在学习万物之中蕴含的道理时占着那么点优势,其实照我看,这优势也不多,不过就是占了语言的便宜罢了。」 「什么叫语言的便宜?」,道弘越说越玄,白逢春渐渐无法理解他的话语。 「其他动物虽然也能沟通,但那都是简单的叫唤,能沟通的信息有限,只有人发明了语言,可以用短短的几句话交换大量的信息,甚至可以伪造信息,进行欺骗。语言已经不只是一种工具,成为了艺术。」 「比如小孩学语,第一个要搞懂的概念就是「我」不是「你」,「我」有时又是「你」,还可能是「他」,这种完全独立出来,先观察第三者的视角就是语言的一个独特之处。」 白逢春听的云里雾里,他之前没有发现,这道弘一旦讲起佛法来,竟如此有哲理。难怪高僧会有意点化。 可是说的如此玄之又玄,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他依旧不知道那妖怪到底是什么底细,又为何了要在佛寺中杀人。 白逢春摆了摆手,打住道弘的水陆大道场:「什么人啊妖啊语言啊暂且不提,你就说这妖怪到底是什么来头。」 道弘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我和这蠹虫还有些渊源。那年我被高僧收为弟子,每天没事就将先师收藏的各种珍贵佛经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等太阳一下山,再将佛经收起,怕被夜间的露水打湿了。」 「这天我在晒佛经的时候发现,佛经上有只小小的蠹虫,正在佛经的字上慢慢爬行。古书最怕的就是蠹虫,一旦被虫子将书页蛀坏,整本书就毁了。所以我很着急,想一巴掌将它碾碎,可又怕犯了杀戒,最后没办法,只能贴着书页吹了口气,将蠹虫吹飞。」 「我那时刚刚得道,吹的这口气可不同凡响,那可是仙气,助这小玩意儿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道行。可它却因此记恨上我了,因为他将先师珍藏的佛经里里外外已经爬了九九八十一遍,只差最后这几行,它就真的算历遍经中苦难,修得正果,结果被我这一口气吹的烟消云散。」 「从那以后,它就处处与我作对,我走到哪它追到哪,专门要坏我修行。我在高台上讲经,他变作飞虫在我身上不停的叮咬,害的我心神不定,屡屡犯错。我将修法的心得写下,他就钻进我写的书册里,将墨迹涂得到处都是,导致什么都看不清。」 「我被他搅的心烦意乱,好几次忍不住想要犯戒,都被先师拦了下来。先师说这蠹虫是我的因缘,是造化,是修炼。如果不能过这一关,我永远修不成正果。听了师父的话,我耐下心来,一心想要感化蠹虫。不料我修为有限,不但没有感化他,反而让他的戾气越来越重,终于他追我到宏界寺,犯下了今日的大错。」 「可是他杀了苏合、崔千户,又要谋害老僧,难道只是为了给你捣乱?」,白逢春皱起眉头,蠹虫虽是妖怪,可行事如此出人意料、毫无逻辑,也有点说不通。 道弘也歪着脑袋想了想:「他之前顶多是和我捣捣乱,做做恶作剧,绝没有害人性命如此恶劣的行为。我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就杀起人来了呢?」 「这其中一定有道理,就像你说的,不论是人是兽,还是妖,肯定都要遵循万物法则,不可能跳出法则,胡乱行事。只是我们现在还看不透他遵循的法则罢了」,白逢春揉了揉下巴,沉吟道。 …… 宏界寺后山的塔林里,一个白衣少女正双手托腮,坐在一座石塔的顶端,若有所思的望着身下的宏伟寺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她的心思很复杂,既有点悔恨,又有点埋怨,还有一丝的惴惴不安。 悔恨的是自己不应该太过冲动,不给白逢春解释的机会就转身逃走。埋怨的是白逢春法力如此高强,要想留住她不费吹灰之力,为何要眼睁睁看着她逃走? 惴惴不安的是,自己虽然暂时有了个人形,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冬青,可毕竟不是人,是狐,更难听点说,是狐妖。狐妖能长久留在人的身边吗? 她听好多狐界前辈讲过,人类最为薄性,对你好时你侬我侬,百依百顺,一旦翻脸,就骂你是狐狸精,妖怪,怎么难听怎么说,还要找法力高强的道士毁了你的修行。 以前每次听到这,她都会觉的人类很过分,好聚好散,大不了t?从此世陌路人,为何要毁了别人的修行? 她带着这个问题去问她最要好的姑姑,姑姑狐媚的一笑,点着她的脑门说:「小妮子,你还嫩着呢,人心是最难懂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明白了。」 她撇撇嘴,激将道:「你就懂了?我看你也是狐假虎威,不懂装懂,卖弄什么!」 姑姑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和她斗嘴,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气道:「人心易变,由爱转恨只在一瞬,你以为情比金坚,是人是妖有什么区别?殊不知其中的界限没几个人能跨的过去。一旦过不去,他就会觉的愧疚,这种感觉就像一根针,时时刻刻扎在他心里,他无法解脱,只能给自己编个理由,人妖殊途,本就不该在一起!甚至妖就不应该存在,只要是妖就该杀!」 冬青瞥见姑姑眼角已经泛起了泪花,姑姑扭过头去,抹了抹眼睛,迳自走开了。 那番话却一直深深的刻在冬青心中,以前她并不理解,今天她渐渐的明白了。 既然人妖殊途,白逢春为什么要留她?有了误会又为什么不解释?自己跑了这么久,都没见他来找过自己,难道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侍女? 她也想过了,唯一能长久留在白逢春身边的办法就是捨弃狐身,修炼成人形。可这谈何容易?她记起霍英素对她说的话:「要想完全修炼人形,必须经受莫大的劫难,要用化骨还魂的方法重铸肉身。因为是逆天改命,还要躲过天雷劫,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究竟值不值的?」 霍英素说着话时眼睛瞟向白逢春,嘴角含着笑意,冬青羞的低下了头。可心里却已经回答了:值,再问一百遍回答也是一样,即使冒再大的风险也值。 可如今,她不禁怀疑了,白逢春是不是还将她看做是一般的妖怪?他的心底,究竟有没有自己存在? 第52章 冬青独自坐在塔顶出神,却见远处的一座石塔下有个东西亮亮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晃眼。她满肚子的牢骚无处发泄,索性舒展身形,几个起落,如燕子点水般在一众石塔的顶端掠过,向那光亮的地方而去。 走得近了也发觉,那光亮来自于一颗秃头,那个叫悟真的小和尚又躲在这里读经。他眉头紧锁,费力的照着经书一字一顿的读着,读也读不通顺:「时长老……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即从座……起,偏、偏袒右肩,右膝……着地,合掌恭、恭敬。」 待读到「三藐三菩提」时彻底读不下去了,呆呆的望着佛经出神,嘴里不住的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冬青心中本就烦躁,被悟真这么一搅,更加烦了,怒气沖沖的向他喝道:「小和尚你不会念经就乖乖的扫地去,不会念还硬要念,哪有和尚像你这般念的磕磕绊绊,出去普法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她本来只是想取笑悟真一下,将他赶走,不要再苍蝇一样的嗡嗡叫、扰人兴致。不想一下说中了悟真的伤心事,悟真双眉紧锁,欲哭无泪,将经书丢在一边,双手托腮发起呆来。 冬青见了倒有些不忍,口气软了下来,坐在他身边劝说道:「学佛法也不能急于求成,要一步一步来啊,一口气哪能吃个胖子,你先从简单的读起,慢慢读熟了再读新的不迟。」 悟真语带悲怆的说:「这句经文我已经读了三个月了,还是……还是读不下来……」 冬青沉默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悟真痛苦的用双手抓着脑袋,幸亏他脑袋上光秃秃的,否则照他这种抓法,肯定会扯下一大把头髮来。 「我三岁就被父母丢在寺门口,是师父一手将我养大的,我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只能当和尚念经,可偏偏连念经也念不好……」 「其实我也不是笨,做别的事情都能做的很好,偏偏读经这事怎么也做不好,一开始读经,经书上面的字就像会变形似的,变的无比陌生,奇形怪状……」 冬青突然觉的好过了一些,本来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烦恼多的天地之间都装不下。可是听这小和尚说才发现,原来世界上如此多的人每个都有自己的烦恼。 悟真勐地站起身来,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也有办法,如果按照它告诉我的做,说不定今后没有读不懂的经书了……」 他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冬青看着他只觉得好笑,小和尚一会儿愁容满面,一会儿又高兴地跳了起来,也许他的烦恼本就不是个问题,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悟真仿佛才看到冬青似的眨了眨眼,问:「姑娘你为什么自己坐在这?陪你来的白先生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冬青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悟真见她神色不对,没有再问,换了个话题:「你是有什么烦恼吗?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为人排忧解难也是佛法修行的一种,我虽修为有限,有个人商量总好过你自己乱想。」 冬青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含含煳煳的说:「我是突然觉的做人真好,有手有脚什么都能解决。头脑又聪明,即使像你这样碰到了无法解决的事情,找个人商量商量,总会找到办法的。」 「做人好?那是你还没尝到做人的辛苦。像我费尽心思却连读经这件小事都做不好,我反而羡慕那些妖啊怪啊什么的,至少神通广大,有法力在身,想要什么变出来就行了……」 冬青无声的苦笑,心说真是个呆和尚,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妖怪使用法力是要耗费修为的,修为都是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妖怪与人不同,先天灵气就较低,要修炼难比登天,比人修炼难多了,还要时刻防备天雷劫…… 不过这些话她不好向悟真解释,索性不说了。悟真见她不开口,以为她还在烦闷,又换了个话题聊:「你觉的最近寺里发生的怪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冬青挑了挑眉道:「你说呢?总不会是妖怪作祟吧?」 悟真故作神秘的说:「也可能不是妖怪。我听那鞑靼人说过,他不信佛,却偏偏投身佛寺借宿。那个崔千户更不用说了,他居然敢侮辱方丈,堕入无间地狱都不值得同情……」 「你是说佛祖显灵,将他们都收拾了?」 「那到不见得,佛祖还有正道大事,怎么会管这点小事。不过我觉的他们冒犯了佛祖,肯定会遭受佛罚,不论是佛祖也好,妖股也罢,反正是要遭报应的……」 冬青从他的话里读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问道:「照你这么说,凡是冒犯了佛祖就该死了?不管这人之前积了多少善行,只要犯了这一条,就罪不容诛?」 悟真吃惊的望着冬青,仿佛在奇怪她问什么会有此一问:「这……这不是应该的吗?如果不这样,怎么能让世人心生畏惧,产生向佛之心呢?佛经中将地狱描绘的如此可怕,谁人见过地狱?如果没见过地狱的可怕,又怎么知道极乐世界的美妙呢?」 「如果都像道弘师叔那般,还有什么人会看重僧人,不过将我们看做一群要饭的乞丐罢了。」 他大大的眼睛由于愁闷深陷了下去,脸颊上的颧骨高高耸起,冬青这才注意到,他的面容有些恐怖,完全不似个孩子。 冬青试探着问:「那如果是你,会怎么对付你说的那两个人?送他们下地狱?」 悟真笑了:「我才没那么傻哩,我如果那么做了,就犯了杀戒,也一样要下地狱。不过有时我真的在想,如果能有人替我惩罚那些对佛祖不敬之人就好了。有的时候做梦都会梦见这样的事……」 冬青的面容越发严肃,厉声问道:「那两人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悟真一脸茫然:「鞑靼人死的时候我守着殿外,不过那时可能睡着了。崔千户死的时候……我有点记不清了,当时大家都很愤怒,乱糟糟的,我忙了一天,回房间趴了会。」 「你不会是怀疑我杀了人吧?我都说了我不会那么傻的……」,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冬青突然指着他的脖子,惊恐的问:「你脖子上长了什么东西?」 悟真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粗线,线条不断在延伸,一直伸进他的脑后。悟真摸了摸脖子,吓的跳了起来。 接着他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你说这个啊,这没什么,不过是些字罢了。」 第53章 冬青惊讶的指着悟真问:「字?你身上怎么会有字?」 悟真却满不在乎的说:「这些字可不是一般的字,是佛经上的,将这些字刻在身上,就像将食物吃进肚子里,总有一天会消化的。」 冬青已经感觉到悟真的不正常,他能将这么可怕的事满不在乎的说出来,说明他的内t?心里早已变的畸形。 「这些字是你自己刻在身上的?」 悟真想了想,「我也记得不了,我好像没有刻字,但不知怎的这些字就出现了。有时候我甚至觉的这些字是活的,会和我说话,不像其他师父,它讲的东西我都能听懂。」 冬青向后退了几步,她已经可以确定,悟真身上的字不是一般的东西,很可能是什么妖怪附在他身上了。 悟真看了看冬青:「你今天的眼神很奇怪,怎么总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我不过是个笨和尚而已,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也对佛祖不敬吗?」 他的眼睛突出,面色涨红,显的十分生气。他身上的衣服突然爆裂开来,原本光滑的皮肤上了长满密密麻麻黑色方块,仔细辨认才能认出那是一行行的字。 那些字像绳子一样紧紧箍着他的皮肤,深深的陷入肉里,将血管都勒的鼓胀起来。可悟真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全无感觉,甚至还有些骄傲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右臂突然鼓胀起来,肌肉如吹了气般变大,勐地发力向冬青挥出一拳,冬青没来得及反应,感觉像被千斤的重量撞上了,瞬间被击的飞了出去。 她眼前一黑,明白这力量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发出了,自己猜想的不错,这小和尚一定是沾染了什么邪物,完全被它控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自己失了先着,一时被它巨大的力量打的气息紊乱,纵有千般本领也无法施展。于是冬青一拧身,化为一只周身布满火红皮毛的狐狸,如轻烟般裊裊而起,隐身在房梁之后。她受了伤,无法跑出太远,只能暂时栖身于此。 悟真望了望冬青逃走的方向,嘿嘿一笑:「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人,哈哈,你虽然伪装的很好,外表与人没有区别,可味道却不一样,带着那么点臊气。你这妖物也敢来庙里造次!」 冬青本想躲在房梁后,听了悟真的话,气的胀红了脸。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身上有味道,于是她决定不逃了,拼着化去几百年的修为也要和悟真碰上一碰。 她的右眼周围长着几根青色的毫毛,每一根毫毛要用百年的时间修炼而成。冬青的右眼上已经长了六根毫毛,代表着她已有六百年的修为,如果再修炼四百年,就成为千年狐狸,眼周围的毫毛就会完全缩进皮肤里,让她的眼睛彻底成为青色,也就成了真正的青眼狐狸。 现在冬青眼睛旁边的毫毛开始急剧的转动,发出了太阳般的光辉,那光照在悟真的身上,使他的周身的空间变的扭曲起来。 他陷入了一个很深、很黑的井中,不论他如何用力的跳,都没法够到井口。他跳了一会儿,感到累了,就在井底坐下。 悟真感觉自己的肌肉迅速的萎缩,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蠢笨、无人依靠的小和尚,他又听见无数次自己在黑夜中的低声抽泣:「谁来帮帮我,谁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做个精通佛法的和尚?为什么我连经都读不懂?」 他还记的自己第一次听到那个嘶嘶声时的恐惧,那声音告诉他:「不要怕,我来帮你,将佛经上的字刻在身上,就会具有非凡的能力。」 他将信将疑的照着做了,果然那之后的几天他能顺利的读懂经文了,他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可好景不长,几天过后他又恢復了原样。 他又去塔林里等着那个声音出现。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那声音告诉他,如果像变的能读懂佛经,就继续在身上刻字,只要身上都刻满了再没有空间了为止。 悟真就这样刻下下去,每次刻完字后的几天他都可以顺利的读懂佛经,可时间一过他又变成了懵懵懂懂的状态。终于他忍受不住,再也不想变回那个无助又蠢笨的小和尚,他想要成为一代名僧,像方丈一样,站在高台上受万人敬仰。 于是他向那个声音发出祈求,宁愿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那东西听了之后很高兴,很快就露出了真身。那是一只无比肥胖的虫子,悟真之前从没见过这么肥的虫子。 他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两只黄橙橙的眼睛发散着狡黠的目光,盯着悟真仿佛在盯着一样美味的食物,甚至流出了口水,粘稠的绿色液体,散发着噁心的味道。 「你只要把你的肉体借给我,就能读懂世界上的一切经文。让我和你共有一个身体,我在上千册的佛经中穿梭,脑中留下了无数的记忆,这些都可以与你共享……」 这个提议十分诱人,可悟真并不傻,他看着那东西留在地上的口水,心中泛出难以抑制的噁心,所以他转身逃走了。 可最终他还是经不住诱惑,又回来找虫子,答应了它的条件。于是那胖虫子变成了黑色的蛇,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与他和为了一体。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虫子在不断的吸食着他的精血。 可他依旧没有变的聪明,还是读不懂佛经。他愤怒的质问虫子,虫子满不在乎的说:「时间还没到,我们的肉体融合需要一个过程。等时间到了你自会感觉到的。」 可惜还没等到完全融合,守藏经阁的老僧就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弄湿衣服,脱衣的时候被老僧看到了他身上刻的字。老僧虽然既聋又哑,可保不准会告诉别人。所以悟真只能派虫子解决他。 没想到居然失败了,自己又被这狐狸困住,想到自己付出这么多,忍受了如此多的痛苦,居然还是一场空,悟真抱住头哭了起来。 在这个怪异空间的作用下,他能感觉到原本已经与那个虫子逐渐融为一体的身体在渐渐分离,他身上的字也渐渐褪去了颜色。 「不!」,他愤怒的大叫着,可在这空间里没有人能听的见。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又会变回那个一无是处的小和尚了,他必须做些什么。 冬青盯着瘫坐在一旁的悟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对自己能否战胜眼前这强大的妖怪没有多少信心,因此才自己耗了百年的修为,创造了一个迷幻空间,就是为了让小和尚身上的东西自动脱离。 妖怪附在他的身体上,不停的吸食着他的血肉,才变的越来越强大,只有将妖怪从他身上弄下来,才好清除。小和尚的眼神迷茫,眼皮不停的跳动着,心中在剧烈的斗争。不过他身上的黑字在逐渐褪色,这是很好的迹象。 可就在她放下心来的时候,事情又突然起了变化:黑字如潮水般重新沖回小和尚身上,甚至他的头顶、眼皮、耳朵上都布满了字。 悟真重新站了起来,这次他变的比之前更加强壮,肌肉膨胀的程度更为可怕。他的眼睛里完全变成了黑色,发出兇狠的目光。 「呵,完全融合了,新鲜而强大的血肉!」,那个怪物叫着,它虽然还有人的脸庞,可身体已经变的像大象般庞大。到处都是鼓胀的血肉、肉瘤和流着脓的皮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这次不让冬青有任何的反应,怪物挥出了一拳,这一次的力量远远强于之前,冬青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悟真走了过去,带着怜悯的眼神望着冬青,他其实还有些同情冬青,虽然他不知道冬青在烦恼什么,但他本能的察觉出冬青也是被种种烦恼缠住、徒劳的在挣扎的人,她与自己的身世有些类似。 可她不该试图拆散虫子与悟真,悟真只要与虫子合为一体时才能充分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还有些作用,其他他在别人眼中不也是一条爬在地上、永远抬不起头的虫子吗? 整日里对他唿来喝去,做这做那,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呢?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拥有了永远不会与他分离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想碾死藏经阁中的那些老鼠一样,碾死眼前这只法力高强的狐狸。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充满了无上的喜悦。直到他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细长的眼睛,亮晶晶的眼眸,可以说的上是漂亮。可那双眼睛发出的光芒却让人心寒。 那是一种洞察了所有人心、世事之后才能散发出的眼神,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却让你见了心生怜悯。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种眼神,悟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准确的是,不是人,而是人像,那是佛祖普视茫茫众生才能发出的眼神。 可现在白逢春也在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白逢春透过他的表面,看见了他心中的那个妖怪,自卑、怀疑、自我否定、再到自我封闭、自我陶醉。 一个可怕的妖股就这样在他心里形成了。而蠹虫不过是利用了悟真心中的妖,藉机占据他的身体罢了。 第54章 「不要听他说话,他会幻术,会扰乱你的心神。」悟真听见虫子在他脑中说话。 于是他不给白逢春说话的机会,直接挥出了一拳,幸好白t?逢春早有准备,及时跳开,拳头击在地上打出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大坑。 白逢春落在一座石塔的顶上,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此刻显出了些许焦急,在望着冬青的方向。 透过两座石塔的间隙,他望见冬青躺在塔林下的草地上,身边还有些血迹。冬青的面色发青,看来受伤不轻。 白逢春本想即刻跃过去,可还没等他起身,悟真已经又一拳挥了过来,白逢春脚下的石塔被击的粉碎,他也落进了草丛中。 他用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速度迅速的掏出了真言炉,结了个手印,随即伏下身子,躲进了草丛中。 悟真身材变的极为高大,居高临下,扫视着白逢春的踪迹。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木鱼声,接着又是一阵顿挫悠扬的诵经声。 悟真的身形慢了下来,他认真的听着诵经声,还摇头晃脑的跟着念了起来。一个长的像弥勒佛似的胖和尚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一脸笑容的问悟真道: 「小和尚,你好像有很多烦恼啊,为什么不和我聊一聊,天下僧人是一家嘛,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化解烦恼呢。」 悟真显出迷茫的表情:「你能吗?像我这样愚钝的僧人你也能点化吗?我又为什么要找你倾诉呢?我已经有了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 他的眼神坚毅起来。「哦?说来听听,你如何解决?」,胖和尚依旧笑眯眯的,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我之所以看不懂佛经是因为我太笨了,我找到一个聪明的傢伙。它读过无数的佛经,我和他合为一体,只要他能读懂佛经,我就能看懂。」 「而且这傢伙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有了这种力量,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可以弘扬佛法,让众生拜伏在佛祖脚下。严厉的惩罚犯戒之人,使愚人再不敢犯戒,减少世间的苦难。」 他的眼中出现了幻象,他所憧憬的世界仿佛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念着佛号,匍匐在一座巨大的佛祖像前。而他就站在那佛像前,众人在向佛像下跪的同时也在向他下跪。 他一袭黑衣,长衫在风中飘荡,显的他高大又伟岸。他所有的自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尊严都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双手合十,正想回身向佛像下拜,却发现那佛像开始晃动,一片片的瓦片从佛像脸上掉落,它的手臂、蜷曲的膝盖、裸露的脚趾都显出了细细的缝隙。最终那座巨大的佛像轰然倒塌,周围的民众哭喊着一闹而散。 佛像的废墟中那个像弥勒的胖和尚缓缓走来,一只手悬在悟真的头顶,大喝一声:「愚蠢!你愚蠢不是因为读不懂佛经,是你拘泥于佛经!最初佛祖也无经,不是一样传道!读不懂经本是你的机缘,你可以以此独闢蹊径,说不定能有所大成。谁知你竟被妖怪迷惑,堕入地狱之道,人命岂能随便践踏!」 胖和尚满脸怒容,显出一副金刚怒目之像。悟真被惊的连连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他颤抖着嚅嗫道:「你说……并不是我笨?难道……难道是我错了?」 他身上的字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原本印在他身上的黑色方块脱落下来,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慢慢游动着。蛇头在黑暗中显现出来,血红的眼睛散发着恶毒与怨恨,黑蛇嘶吼着:「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和我分开?别忘了你已经犯了杀戒,还想逍遥的当个小和尚已经不可能了。」 悟真低下了头,肩膀剧烈的抖动起来。胖和尚面露慈祥,抚摸着他的肩膀道:「回头是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悟真勐地抬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奋力撕扯身上的黑字。黑蛇气急败坏,发出一声嘶嘶的叫声,闪电般向胖和尚咬去。 一时间烟消云散,胖和尚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悟真愣住当地,那只黑蛇挺着脑袋,直挺挺的立在空中。它的下半身仍紧紧的缠绕着悟真的腰。悟真面露痛苦之状,双手抱头,不停的捶打着脑袋。 「我究竟做的是对是错?宣扬佛法难道不需要力量吗?即使你再有智慧,如果民众看不到你的能力,又怎么会信服与你呢?」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不停的旋转着,他无法解答,只能拼命的敲打着脑袋,想要将这些问题赶出脑海。 白逢春静静的看着他,眼睛盯着那晃动的蛇头,只用余光瞟了瞟悟真。悟真现在心中已乱,与那妖怪的分离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他下不了决心,就只能自己出手帮忙了。 可一声断喝却打断了他的盘算,道弘找了过来,正看到黑蛇盘绕在悟真身上,以为黑蛇要害悟真的性命,顿时暴怒,突然之间显出了原形,一只巨大的獾夹着一阵疾风向悟真扑了过去。 悟真吃了一惊,他之前从没想过,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叔居然也是个妖怪!他一直在与自己的心魔争斗,意识本已不清,又见了道弘瞬间变成了一只巨獾,心里受了勐烈的冲击,脑子一时又煳涂起来。 「师叔居然也是妖怪?那师父会不会也是……难道我生活的佛寺根本不是佛寺,而是妖怪的巢穴?我所学的佛法也不是真的佛法,而是妖怪骗人的东西?哈哈哈……真是好笑,都是骗人的……」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剧烈的旋转起来,一直在疯狂的笑着,笑到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不知道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道弘见了他疯狂的样子,一时也呆住了,不敢靠近。 悟真又转了几圈,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一把抓住了黑蛇,勐地将蛇头塞进自己口中。接着喉头咕嘟几声,将黑蛇完全吸进了肚子里。 他发出了几声痴痴的笑声,黑字瞬间又爬满了他的全身。悟真的身体再次膨胀起来,形成了一个个气泡一样的巨大肿瘤,有些肿瘤破碎开来,发出水烧开了一样的声音。 白逢春暗自在心里叫了声苦,悟真原本在他的开导下,已经与蠹虫分离。可道弘的出现又引发了他的心魔,让他主动与蠹虫合为一体,彻底入魔,这下就难办了。 白逢春急忙喊出一句:「悟真!你心甘情愿的做那虫子的傀儡吗?」,他将所有的真气集中在舌尖,急速射出了言之契的银丝。可惜悟真的两只耳朵已经长满了脓包,鼓胀的根本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白逢春的言之契自然失去了准头,飞到半空落了下来。 道弘见状,知道悟真已经成魔,晃动着巨大的身形沖了过去,与悟真战在一处。二人都身形巨大,身怀蛮力。拳脚相击,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可道弘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比悟真的疯魔之体,几次交手下来,已经力不从心,终于被悟真抓住个机会,一拳击中肩膀,身子斜飞了出去。 道弘甫一落地,悟真又沖了过去。他的四肢变的极为发达,动作也变的迅速了很多。悟真冲过去正向再次出拳,却看见道弘的衣襟散落,露出了胸前刻着的达摩像。那像刻的栩栩如生,显出一片金光。 悟真仿佛听见达摩祖师在对他低语,他立即捂住了脑袋,一时又煳涂起来,喃喃道:「你明明是个妖怪,为什么身上会有佛光?为什么?什么是佛,什么是妖,如何分辨啊……」 这是唯一除掉妖怪的机会了,容不得白逢春有半分的犹豫。悟真背对着他,露出了很大的破绽。只要力道足够,一剑就能贯穿他背后坚实膨胀的肌肉,剩下的就是担心小和尚能否挺过这一击。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留给白逢春仔细考虑了,时机稍纵即逝,等到悟真再次清醒,恐怕不止白逢春、道弘和冬青,整个宏界寺的人都逃不过一劫。 与人合为一体的妖怪是极为恐怖的,因为妖怪虽然有法力,却无法拥有人类的智慧,而拥有人类的机变和狡诈的妖怪所能产生的破坏力,不亚于一只装备了火铳的军队。 白逢春目光一转,名为「镇邪」的宝剑已经刺入了悟真的后心。这一剑灌注了白逢春全部的真气,剑刺破了悟真背上的脓包,噁心的浓稠液体溅了白逢春一身,白逢春却不敢有丝毫的退缩,手腕一拧又将剑刺深了几寸。 悟真发出一声悲怆的吼叫,反手向后心袭去。可惜剑刺入的位置十分巧妙,悟真不论如何发力,都打不到身后持剑的白逢春。他发疯般的向前冲出了十几米,终于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白逢春赶过去查看,只见悟真身上的脓包都破裂了,里面的液体洒满了周围土地,地上原本开满了茂盛的花草,此刻全都枯萎了。悟真的身体又恢復了原来的模样,那些刻着的黑字也都消失了。 在他身前不远处,地上躺着一只半尺长的青虫,背上有一道几乎和虫子一般长的裂痕,还在不停的向外冒t?着绿色的液体,隐约可以看见虫子的内脏。这只佛经中的蠹虫已经彻底死透了。 第55章 白逢春探了探悟真的鼻息,感觉气息若有若无,如断了线的风筝飘在空中,时隐时现。他嘆了口气,由于悟真是自愿与妖怪结成的契约,这契约牢不可破,就像皮肤附在肉上一般紧固,揭开契约如同撕去一层皮,悟真恐怕很难挺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道弘看了看那蠹虫,嘆息道:「可伶你与我斗了一辈子,竟落得个如此下场!怪只怪你不该引诱僧侣,堕入魔道,望你早日重入轮迴,重归正道。」 接着道弘念了段往生咒,将虫子的尸体焚烧了。他走到白逢春身边,望了望躺在他怀里的悟真,问道:「这个笨蛋和尚的情况如何?」 白逢春面色严峻,摇了摇头。他放下悟真,纵身一跃来到冬青身边,取出几个丹药餵她服下,见她唿吸逐渐均匀,面色也红润起来,才放下心来。 他回过身来,见道弘望着悟真在出神,片刻之后仿佛想通了什么,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个道理。」 白逢春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是了?你想到了如何救这个小和尚?」 道弘望了望他,面露喜悦:「正是。我终于想通了!你猜先师为什么要点化我?我又为什么心有感应,一定要到此出家?一切都是佛劫,这就说的通了!这番佛劫果真是应在小和尚身上,不,应该说是应在我身上。」 他十分兴奋,说话颠三倒四的,逻辑完全不通。可白逢春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因为道弘说完这番话,还做了一件打死白逢春都想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将手伸进自己刻着达摩像的胸膛,从中掏出了一件东西,那东西虽然血淋淋的,却已经散发着无法掩盖的光芒。 白逢春与妖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颗金灿灿、圆滚滚的内丹。只有修炼多年、已经成了道行的妖怪才有成形的内丹,一旦将内丹吐出赠与他人,妖怪多年的修行就一朝丧尽,需要从头再次修行。 道弘将内丹放在悟真的口中,用真气送他服下。道弘胸口达摩像上的佛光瞬间消失了,那道佛光出现在悟真的脸上,原本已经快没有气息的小和尚竟然起死回生,胸口起伏起来。 道弘见了大笑三声,他取出内丹后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了,笑声还没消失,他就化为了一只巨獾,却还保持着仰天长笑的姿势。 巨獾努力的挺起嵴背,可此时他连保持双腿站立的姿势都很难了。他艰难的对着白逢春做了个揖,又向着大雄宝殿的方向拜了三拜,转身窜入后山的树林,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白逢春觉的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今天风沙太大,还是被道弘捨己为人的精神所感动。他也向着道弘消失的方向拜了一拜,起身后抬眼望了望天,笼罩在宏界寺上空的那片黑云已经消散了,万丈阳光重新照射在寺里的每个角落,映的屋顶的红砖绿瓦金光灿灿。 …… 几天后,白逢春与冬青又受邀回到了宏界寺。这次是寺里举行大典,由方丈慧明主持,庆祝寺中的佛家至宝《大乘起信论》重现天日。被蠹虫附体的悟真为了修习佛法,偷偷的看了这部经,结果就像蠹虫蛀过的其他经书一样,将这部经上的字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白逢春除掉了蠹虫,《大乘起信论》上的字又重新浮现,经书完好无损。慧明自然喜不自胜,也就不再过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至于道弘,白逢春编了个理由,说他到别处云游去了,又模仿他的笔迹给慧明留了封书信。 慧明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性子不定,喜欢到处游荡,自然不疑。 至于悟真,经过这次事后他又变的笨笨傻傻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特别是被蠹虫附身的事,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 但冬青见了他却气不打一处来,小和尚害的她损失了百年的修为,她自然心疼。可又不能直说,只好趁着众人不注意,狠狠的照着小和尚的光头给了几记榧子。 悟真捂着脑袋,呆呆的说:「这位女施主为何如此暴力?我一个出家人哪里得罪你了?我的脑袋本就不太好用,被你如此一敲,经文更记不住了。我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冬青掐着腰,点着他的脑门道:「暴力?我这叫暴力?那你叫什么?忘了怎么将我打飞的?害的我在床上躺了三天,还损失了……损失了不少元气,我不过弹了你几个脑门,你居然还要和我计较?」 悟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冬青,捂着脑袋躲到角落去了,边走边说:「算我倒霉,正好碰到施主发癫的时候,我下次多念几遍经驱驱邪。」 冬青听了气的又跑过去,要狠狠的敲悟真的脑袋,幸好被白逢春拦住了,「小和尚现在煳里煳涂的,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至于你损失的那些修为,我改日将寺里的那部佛经借出来,让你抄上几遍,能抵上好多年的修为,也不算太吃亏。」 冬青这才作罢,自顾自的坐到寺门口的石阶上,从身边的草丛中捋下几根草叶,编织起草蟋蟀来。 白逢春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他望了望佛寺上空橘色的夕阳,又望了望夕阳下后山的那片密林,喃喃低语道:「佛劫……总算是渡过了。」 深红色的宫墙之下,靠近西侧宫门的一个幽暗的小房间内,薛公公正端坐在一张高背梨花椅上,悠闲的品着茗。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与一般道士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鲜红色的道袍,眼眶深陷,长着只曲线狭长的鹰钩鼻,面相精明中透着些阴鸷。 道士见了薛公公露出了刻意的笑容,垂手站在一旁,谄媚的说:「公公,您唤我有什么吩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薛公公斜着眼看了看他,慢悠悠的开口道:「归渊,你这次差事办的不错,上头很是满意。我将那份信交给了里面,据说上头亲自读了,读完就命小太监赏了我这枚翠玉扳指。咱家也算是得过御赏的人了。」 他伸出右手,露出那枚晶莹剔透的扳指,得意的转动着。接着将扳指取下,恭恭敬敬的放在一个锦盒中,双手举着锦盒供在屋子北面的佛像前。 归渊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道:「多亏了公公当机立断,让小人大胆去试,小人才敢放手一搏,这才有今日之福。」 薛公公将肥胖的身体依在靠背上问:「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操纵那是蛀虫的?为什么那小和尚看过信后,信上的字就消失了?他又是怎么杀的苏合和薛千山?」 归渊阴深深的一笑:「这些是小人吃饭的本钱,不好向公公一一解释,请公公恕罪。」 薛公公舔了舔嘴唇,似乎心有不甘的说:「也罢,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其他我都不管。这次除掉了薛千山,又抢下了这滔天大功,你算是露了脸了,今后跟着我办事,保你富贵不断。」 归渊道人忙深深一揖:「多谢公公栽培。」 「对了,这次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最近上头身体不太好,你有没有什么进补的法子?」 归渊眨了眨眼,侧着脸思考道:「进补的法子很多,有物耗大、见效快的,也有物耗小、慢慢见效的,不知公公需要哪一种?」 「当然是见效快的,上头正值壮年,性格果断,做事情力求快速。」 「我最近恰好在炼制进补的丹药,名为红丸,等制成了先呈上来,让公公验一验。」 薛公公点头,端起了茶碗品了一口。归渊识趣的退下,如一缕青烟消失在阴影中。 第56章 钓鱼巷里住着很多户人家,最靠里面的一间当然是白逢春家。这巷子靠河,一直有传言说这里阴气太盛,因此没多少住户。 可自从白逢春除了河里的水鬼,不知怎么的大家又开始传言钓鱼巷里聚财气,是处宝地,因此又有不少贫民和无家可归的破落户到此落脚,巷子里人气又聚拢起来,显的很是热闹。 这些流民中有不少是乞丐,白天不见他们的人影,一到晚上了,就三三两两的回到巷子里,在河边的空地上搭了不少的窝棚,就在这四面漏风的窝棚里将就过夜。 其中有个乞丐,名为赖三,白逢春很熟悉。这赖三虽是乞丐,却有样过人的本领,嗓子极好,说起话来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中气十足,洪亮大气。唱起曲来更是抑扬顿挫,如乌鹊绕树三匝,使听者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赖三就凭着这本事,每日手拿破瓷碗和一根细竹棍,用竹棍敲碗打出节奏,和着节奏走街t?串巷唱曲。还真有不少闲人好听他这一口,跟着他屁股后面听了一路,最后赏他几个铜钱。赖三就以此为生。 白逢春对他的唱腔唱词都很感兴趣,曾经认认真真的向他讨教一会。赖三见远近闻名的白先生不耻下问,向他讨教,自然觉的脸上有光,将自己的本领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冬青却很讨厌赖三,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嫌他脏。 她因为自己是狐妖出身,特别忌讳别人提「脏、臭、畜生」这类字眼,白逢春知道她的性子,从不在她面前说类似的话。 冬青自己倒是可以说,她听说白逢春却找了赖三,捏着鼻子道:「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去找那个腌入了味的傢伙干嘛?你看他那头髮,估计得有三年没洗了,都沾到一块分不开了,你去找他说话,也不怕他把你熏臭了,洗都洗不掉。」 白逢春笑了笑,不以为然:「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赖三虽然不爱干净,可咱这巷子边上就是河,我见过他在河里洗澡。他虽说是个乞丐,身上却有过人之处。我们说书的行当就将就个取长补短,你只要有本事,别管是乞丐还是癫子,就值得别人学习。」 冬青摇了摇头,用手扇了扇鼻子,仿佛白逢春身子真的带着赖三的味道:「你学可以,去外面学去,可别把这人带家里来。院子里种的这些花花草草,别在让他熏死了。」 「那敢情好,他身上那味,来了就当施肥了,说不定长的更好了。」取笑归取笑,他可不想为赖三触这个霉头,惹的冬青不高兴。 接触久了,他发现赖三身上还有个优点。别看他穷,却很讲义气。别人只要有事相求,别管他能不能办的到,绝对先一口应承下来。因为他觉的别人求他是看得起他,怎么能拂自己的面子呢? 来求他的人还真不少。因为他扯着破锣嗓子整天在城里转悠,很多人都知道他。一旦有个婚丧嫁娶,需要个扯嗓子吆喝的角色,不少人都想的到他,备上一份礼物来请他帮忙。赖三自然是一口答应。 就因为他这讲义气的脾气,他还结识了个小兄弟,叫庆贵。庆贵憨头憨脑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因此背后不少人喊他「傻庆子」。 赖三却从不笑话他,别人笑话他的时候,他还帮着庆贵骂那些人,庆贵因此认了他做大哥。他出去帮人办事的时候就将庆贵也带着,庆贵也能落点酒水、点心之类的好处,很是开心。 庆贵还有膀子力气,办事的时候能帮着搬搬东西、抬抬轿什么的,也能帮着赖三打打下手,所以办事的人家也不讨厌他,还会特意给他备上一份谢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就因为这个,庆贵和赖三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今天却是赖三一个人来找白逢春。他哭丧个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进门就嚷嚷起来:「白先生在家吗?我有事要找您商量,急事,火烧眉毛的急事……」 冬青正在院子里补衣裳,没看见赖三的人,现闻到了一股隔夜馊饭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将衣裳向石桌上一丢,也不答话,转身进了屋子。 白逢春闻声迎了出来,正与冬青擦肩而过,冬青向赖三的方向努了努嘴,又用手掩住了鼻子,低头疾走。 白逢春到院子里一看,赖三比往常更加的邋遢,头髮直接变成了鸟窝,脸上混杂着尘土与汗水,不知多久没洗。脚上的草鞋破了个大洞,露出一截黑漆漆的脚趾。 他的神色比以往憔悴了很多,似乎是遇到了重大的变故。赖三见了白逢春,扯着烟嗓急急的开口道: 「白先生,我是实在没辙了才来找您,您可得帮我出出主意,我这心里是实在乱了套了,不知如何是好……」 白逢春用手在虚空按了按,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你先定定神,有事慢慢说。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赖三深吸一口气,呆了一呆,才又开口道:「遇到了急事,我那庆贵兄弟,他走丢了。」 庆贵本来就有些呆呆傻傻的,结识赖三之前也是四海为家,到处流浪,所以走丢了也不出奇,白逢春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你先别急,庆贵兴许是去了别处过夜,或者见到了什么熟人跟着去家里玩耍了,再四处问问说不定就有消息。」 可赖三的着急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缓解,他依旧皱着眉头道:「我这兄弟虽然有些痴傻,可并不是个不靠谱的人,以前他去别处过夜都会留下记号,免的我担心。而且这次我本来和他在一块的,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很是离奇。」 白逢春知道事情有异,让他详细讲了讲和庆贵分别的过程,赖三就将他前日的经歷一一道来。 事情发生在前日晚上,二人白天给人张罗白事,得了一壶好酒和几样下酒的滷味,傍晚时分就在自家的窝棚里摆上了一桌「酒席」,对坐畅饮,好不快活。 二人喝到有八分醉意,身上燥热难耐,正逢春去夏来之际,夜晚暖风拂面,二人索性出了窝棚,在大街上游荡。 夜风一吹,二人的酒也醒了大半,定睛看时,才发现来到了一棵大树下,那棵树看着有不少年头了,枝繁叶茂,枝丫蔓延出去,方圆几里都在那树的遮蔽之下。 赖三先清醒过来,心中纳闷,一则是辨不清身在何处,照理说京城之内没有他去不到的地方,可此时他却完全看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二则是从未听说附近有这么一颗大树,看这树的架势,少说也长了有数百年的光景,为何之前从未听人说起过? 心中泛着嘀咕,脚步自然就慢了下来。这时二人看见树下枝叶茂盛处隐约透出些灯光,庆贵仗着酒后的愣劲儿,打头凑上前去查看,赖三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又走近了几步,那灯光处传来一阵嬉笑声,赖三渐渐的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原来那是个演皮影戏的摊子,摊子前围了一群孩子。还有几个大人也远远的站在树下望着。 原来这演皮影戏的与别的行当不同,必定要选在阴暗的角落,天黑了之后才出摊。为的是周围没有光源的干扰,灯光才能照亮蒙着皮纸的舞台。 庆贵是个孩子脾气,当即就坐在摊前,用力抓住赖三的手,硬拉着他一同坐下,生怕他先走了,影响自己看戏。赖三够朋友,见他兴致颇高,自然不能扫了他的兴,也耐着性子坐下看戏。 不想这一看却看出祸端来了。 第57章 操纵皮影的是个身材矮胖的男人,面相很是和善,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仿佛嵌进了肉里,不仔细翻找都找不到。 那几个孩子围着他不停的吵闹,这个说要看吕洞宾仗剑擒妖,那个吵着要看秦叔宝阵前斩将,争到最后都扯着男人的衣服胡乱撒泼,男人却一直是笑眯眯的,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孩子们都管男人叫「老古」,连声叔叔也不加,很不成体统。大人们一边笑着一边远远的站着看,都欺负老古脾气好,没有一个人教训孩子们一句。 赖三看不下去,吼了一声:「想看戏都给我乖乖坐好,这样吵来吵去的像什么样子!」,孩子们听了都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是个乞丐,不拿他当回事,依旧围着老古纠缠。 庆贵不乐意了,这些孩子不给他大哥面子,还影响他看戏,顿时心头火起,仗着一身蛮力,张开双手将孩子们从老古身边拨拉开去。那些孩子见他力气大,又张的愣头愣脑的,也不敢惹他,纷纷在皮影墙前席地而坐,为了争抢好位子又闹了一番。 庆贵凑到老古身前,瓮声瓮气的问:「,你今天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先提前告诉俺一声,要不俺心里痒的难受,一直在犯嘀咕。」 老古对着庆贵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身材虽然高大,看着年纪也不小了,说起话来却和那群孩子没什么两样,知道他异于常人,于是用安慰孩子的口气笑着道: 「今天的戏热闹极了,保你满意。」说着扯了几句戏文:「想起了误中牢笼困土山,张文远劝说暂从曹瞒,挂印封金辞曹归汉,不知兄弟何日团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庆贵却听不懂,挖着耳朵问道:「大叔你唱的这是什么?还怪好听的,我也想学学,回头哪家办事情我也唱上一段,说不定还能多得几个赏钱……」 赖三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老古唱的是什么,拉着庆贵道:「老闆唱的这段是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看来今天他的戏就是关老爷的这段故事。这故事热闹极了,关老爷一口青龙偃月刀舞起来,天昏地暗,人头纷纷落地……」 庆贵拍手大笑:「好!你早说是关老爷的戏不就好了,还唱什么?关老爷俺认识,t?功夫天下第一,人又忠义,看他的戏错不了!」,于是蹲在皮影墙前眼巴巴的等起来。 老古不疾不徐的搬出个箱子,从中翻出几件颜色艷丽、制作精美的皮影,先检查一番,又都放回箱去,又将箱子摆到皮影墙后。 接着拿出一面铜锣,哐哐的敲了几下,原本远远站着的大人们此刻也聚了过来,将小摊子围的密不透风。 老古又取出一个竹篮,绕着围着的人群走了一圈,边走边吆喝:「半生落魄、飘零江湖,身为长物,只有这点手艺,今天卖卖力气,博大家一笑,请大家帮衬帮衬!」 一圈走下来,竹篮里积了不少铜钱,老古斜着眼看了看,将竹篮收起,又敲了声锣,这算是正式开戏了。 果然是过五关斩六将,在朦胧的烛光中,身披青袍、面似重枣的皮影关公一亮相,就赢得了一片喝彩。关公威风凛凛的走了几圈,亮了亮身段,就轮到哭哭啼啼的嫂夫人坐着小车登场了。 戏一幕一幕的演了下去,庆贵看的入神,目不转睛的盯着皮影墙,大气都不敢长出。赖三也觉的精彩,心中不住的赞嘆,自己这两块铜板真够值的,不光回了本,恐怕还多赚了几文。 这时戏中演到关公怒斩关隘守将,大刀一挥,那守将的脑袋如皮球一般丢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又在了地上,沿着皮影墙的边缘一路滚了过去。那情形如此逼真,观看的众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唿,坐在赖三身边的庆贵更是看的牙关紧咬,掌心中撰着一把冷汗。 赖三知道这是假的,自然没那么紧张。他坐在靠近皮影墙边缘的位置,那人头滚落后正好滚到他坐的地方,昏暗的灯光中,他看见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皮影墙后飞了出来,从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转瞬之间,他看见一颗真正的人头,双目圆睁,还有血迹从双目中滴下,从他面前闪现又快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赖三吃了一惊,擦了擦眼睛,狠命盯着头颅消失的方向。可灯光实在太暗,他看不清那里到底有什么,只能看见一团混沌的黑暗。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他在心中暗自问道。 这一惊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之前忽视的细节也逐渐在脑海中浮现,赖三突然觉的这演皮影戏的老古很是可疑。 他虽然没有见过别的人表演皮影戏,可也听别人讲起过,这些皮影需要表演者在幕后操纵,每个皮影身上都有很多关节,都是活动的,表演者用木棍操纵各个关节,就能让皮影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来。 刚才他们看的这齣戏里,净是过关斩将的武斗戏,关老爷将一口大刀舞的密不透风,那些小兵小将也各自操着兵器,与关老爷斗上那么几个回合。这过程中人物纷杂,动作更是眼花缭乱,可后台除了老古之外再不见其他人,他一个人是如何操纵如此多的人物,还演的活灵活现的? 想到这他又四下望了望,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一层似有似无的薄雾,透着诡异。赖三想起那颗凭空出现的大树,心底泛起了一阵凉意。 庆贵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赖三的异常,他不停的拍着手,从嗓子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喝彩声。这时又响起了一声锣响,皮影墙后的灯火突然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老古的声音响起,在黑暗听起来有些阴沉瘆人: 「列位,戏已经完了,大家散了吧!」 赖三听见周围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观众纷纷起身回家。奇怪的是那些吵闹的孩子此刻变的非常安静,再也没有喧譁吵闹。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赖三也起身,失神落魄的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的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远,才突然回过神来,向身边一摸,哪里还有人在! 他放声大喊:「贵子!贵子你跑哪去了?」,他在黑暗中四下乱撞,一边跑一边喊着庆贵的名字,将附近每一处地方都跑遍了,却一直没有听到庆贵的回答。 没有办法,他只能靠在一棵树下缓了口气,静等天亮。等到太阳终于缓缓升起,周围的一切慢慢显出了轮廓,赖三借着金色的朝晖四下寻找昨晚看皮影戏的地方,却哪里还寻的到! 庆贵和那突然出现的大树就这样一起消失了。 第58章 赖三的喉头因焦急和长时间说话而干燥,一口气连喝了三碗茶水才停下。 白逢春一面听着,一面拿起张白纸,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白纸就在他的手里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先是折成一个矮胖的男人,接着又变成威武的关圣人,最后变成了一颗大树。 等赖三说完,白逢春将那白纸折成的大树放在石桌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它出神。 冬青早就被赖三的叙述吸引,忍耐不住凑了过来,可又受不了赖三身上的味道,因此远远站在院子的树下,装作打理花草的样子,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虽然隔的距离较远,可她耳目灵敏异于常人,赖三所说的她一个字也没落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她看赖三一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再也忍耐不住,靠了过去问道:「我听你说,看皮影戏的地方有一个极大的树,是个很明显的标志。为什么天亮后一直找不到?你有没有仔细再找找?天黑不辨方向,也可能你找错了地方……」 「我将那附近方圆十里之内都跑遍了,根本就没有那样大的树。我还怕天黑自己看错了,将所有有树的地方都查看了一遍,那附近巷子不少,也种了不少树,可偏偏没有一条巷子深处种树的。」 赖三连连摇头,狠狠跺了跺脚。他那脚上穿着双四下漏风、勉强还看的出颜色的麻鞋,被他用力一跺,麻绳四下散开,彻底穿不成了。 他索性将麻鞋脱了下来,向门开一丢,吐了口口水,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接着抱头蹲在了地上,一幅欲哭无泪的样子。 冬青见他如此难受,一定与庆贵感情很深,也不好再询问什么,惹他伤心,于是默默的站在一边,一只手下意识的摆弄起一盆兰花的叶子。 白逢春收回出神的目光,仿佛一场大梦刚刚醒来,此刻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在心中琢磨着如何使用这东西才能带来最大的乐趣。 「现在首先要弄清的是庆贵遭遇了什么事情?据你所说,庆贵虽然不精明,却并没有到行动不能自理的地步,之前也从没有走丢过。那么这次他为何失踪呢了?」 白逢春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柔和平稳。 「这……」赖三张口结舌,他找不到庆贵后一直心乱如麻,没有机会静下心来详细思考整件事情,听白逢春这么一说,他更为庆贵担心了:「难道贵子遇到了歹人?」 「还不能确定,不过听你所述,那个皮影戏的老闆很是可疑,或者说,整件事情都很可疑,就是像书里写的故事」,白逢春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我说,要弄清这件事也简单,我们去他遇见皮影戏摊子的地方找一找不就成了,只要找到了那个老古,就一定有庆贵的线索。」 冬青斩钉截铁的说,她做事一向干脆,当前不管有用没有,这的确是最直接的办法。 白逢春也同意,他补充道:「也只有如此,不过不能现在去,要等到天黑。」 …… 华灯初上的时节,白逢春和冬青悄悄出门,按赖三所说的方位,寻找那棵大树,和树下演皮影戏的老古。 冬青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轻衫,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其实这灯笼完全是给白逢春打的,以冬青的目力,黑夜之中视物如同白昼。 白逢春跟在冬青身后,灯笼微弱的光亮勉强勾勒出冬青身体的轮廓,她纤细修长的身躯如同空中迎风飘舞的柳叶,按照自己独特的节奏律动着,时而妖娆婉转,时而端庄雍容。 白逢春看的出了神,没有留意冬青突然停住了,脚步快了些,险些撞到冬青身上。虽然及时收住身形,自己的前胸却还是不免撞上冬青的半边身子。刚才看在眼中的那玲珑曲线突然装入自己怀中,白逢春不自觉的心中一盪。 但他马上收敛了心神,暗骂自己好笑:修道修了一辈子,怎么今日突然对这狐狸心旌摇曳起来?他又偷眼看了看冬青那俏丽的脸庞,心中又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自己明明知道她是只狐狸,还是自己亲手捡回来的,为何还会心动? 他摇了摇头,感慨今日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又转念一想,难道是言之契的效果?可是之前从未听说过言之契会让签订者之间产生特殊的情愫。他越想心境越乱,用手掌在自己面前挥了挥,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些烦恼驱赶似的。 「你今天是怎么t?了?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丢了魂似的」,冬青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询问道。 白逢春回过神来,对着冬青自嘲的一笑。冬青从没见过他如此莽撞的样子,那副不尴不尬的表情更是让人忍俊不禁,也「丁宁」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边笑一边指了指前方,道:「赖三说的地方就是这儿了,我看这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会不会是他记错了?」 冬青将手里的灯笼抬了抬,白逢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十字街口,他们面朝着南北向的大街,街上行人寥寥,沿着大街遍布着许多东西向的小巷。从巷口看去,里面点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巷子幽深,一眼望不到头。 白逢春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静,他沉思片刻道:「赖三说他们看见了一颗很茂盛的大树才走了过去,说明看皮影戏的地方一定很空旷,这些巷子虽然幽深,可空间都比较狭窄,仅能三人并肩同行,应该不是他们来过的地方。」 冬青疑惑的问:「可那个赖三说他白天又回来搜寻过,完全找不到大树的影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白逢春目光闪烁,幽幽的说:「这正是整件事情最诡异的地方。京城虽大,可道路极为规整,就算喝了几杯酒也不至于迷路。更不可能有地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除非……」 「碰见了什么邪祟?」,冬青接口道。 白逢春点了点头,看着那幽深黑暗的巷口,点点星光在黑暗中不断变幻着形状,仿佛幻化为一只只噬人的勐兽,在伺机而动。 他默默的从怀中取出之前叠好的白纸,又在上面翻动几下,折出一只身材修长、精神抖擞的短耳捲毛猎犬,样子活灵活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白逢春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地上,那猎犬甫一落地就真的变活了,抖了抖身上的捲毛,四爪抓地,昂首挺立,威风凛凛如出阵的大将军,冬青见了都不禁贊了声好! 那纸折成的猎犬迎着风吸了吸鼻子,仿佛嗅到了什么东西,警惕的竖起了耳朵。接着突然撒开腿,箭一般的向前窜了出去。它的身材细小,动作又快,瞬间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冬青不禁愕然,抬头看了看白逢春,他面露微笑,依旧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白逢春结果冬青手里的灯笼向地上照了照,只见青石砖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墨迹,一路蜿蜒伸向远方,正是那猎犬留下的。 二人顺着墨迹一路追去,很快就寻到了猎犬。它正在一户人家门口不停的徘徊,虽然鼓了几次勇气要冲进门口,可每次一到门口就又退了回来,低声呜咽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委屈。显然很是惧怕那屋中的东西。 白逢春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它的头,以此对它表示奖励。那捲毛猎犬乖乖的伏在白逢春脚边,用脸颊摩挲着他的鞋子,很是亲昵。 白逢春笑了笑说:「好了,我知道,下次早点放你出来熘达熘达,你在里面呆着太闷了。先乖乖听话回去。」 猎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汪汪叫了两声,合拢双腿坐好,又变回了纸叠成的样子。白逢春用修长的手指将它轻轻夹起,揣进了怀中。 第59章 白逢春转头对冬青道:「看来这户人家有古怪,我们进去看看。」 冬青点头,仍旧对刚才那只纸做的短耳捲毛犬念念不忘,问道:「这小狗是哪里来的?我到你这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见过?看来你身上还有不少宝贝嘛,什么时候都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白逢春一笑:「我哪敢瞒着你,只不过这只小犬是刚刚被我收留的,所以你才不知道。你若想要,我现在就送给你。」 冬青撇了撇嘴道:「小傢伙那么听你的话,对你又如此依恋,我才不会横刀夺爱呢。」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中对那猎犬还是有些忌惮,她此刻虽化为人形,谁知道时间久了猎犬会不会发现她的真身,到时犬性大发,自己就真的要出洋相了。只不过她生性倔强,不愿明着将这层意思说出来,怕白逢春笑话。 白逢春自然对此事一笑而过,他伸手推了推那户人家的门,木门没有上锁,应声而开,二人走了进去。 门内没有点灯,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只能依靠灯笼照明。 二人慢慢的向前挪着步子,隐约可以看出,门内是一个小院落,两侧有两间厢房,正中是一间稍微高大一点的正房。 白逢春虽然看不见,可凭脚下的触感判断出,这院落的地下布满了青苔,到处都很湿滑,他不得不加倍小心,免的一个不留神摔的四脚朝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正房门前,白逢春正想敲门,却被冬青一把拦住了。她的耳目敏锐,早已发现房中有人,而且正在靠近。 他们闪身躲到一旁,房门推开了,里面伸出一只如同干尸般枯萎的手,慢慢的指向空中,接着一个苍老、暗哑的声音响起:「外头有人吗?是诚儿吗?」 二人早已断定这院落之中有些古怪,说不定会遇见什么样可怕的妖怪,因此在黑夜之中突然看见这样一只死尸般的手,又听见这嘶哑如地狱般的召唤,白逢春与冬青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许多可怕的画面,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哪里还敢答话,只能挺直僵硬的身躯站着。 那只手继续向前伸出,一张面孔逐渐浮现出来。那张脸上遍布着皱纹,如同雨天泥土里车轮留下深深的沟壑。一张干瘪、缺水的嘴巴,上面是扭曲的鼻樑,最为可怕的是那双眼睛,盛满了浑浊的白色液体。 接着灯笼的光亮,白逢春终于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老的已经看不出年纪的老妪。她虽然长的可怕,但白逢春至少可以确定,这老妪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什么妖怪。 她等了片刻,见没人回答,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不是诚儿回来了……唉,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啊?」 冬青扯了扯白逢春的衣袖,用手指了指她的眼睛,白逢春立时明白过来,为何老妪在黑夜中起身查看也不点灯,她已经完全瞎了。 白逢春怀中的猎犬虽是纸做的,却灌注了他的真气,可以探知妖物的气息,既然猎犬发现此处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问题出在谁身上。 片刻之间他已经有了决断,用极温柔的口气说道:「老人家您不要怕,我们是官差,附近有人失踪了,我们到这来寻找,见房门未锁才进来查看,并非有意冒犯。」 老妪转向他站的方向,用手向前摸了摸,嘆气道:「原来是官差。我一个老妇人,家中贫穷,没有什么好偷的,所以并不锁门。我的儿子一直外出未归,我怕他回来进不来,因此为他留着门。」 「您的儿子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回来?」,冬青好奇的问。 老妪又嘆了口气:「说来话长……」 原来老人的儿子名叫李诚,是个画匠,父亲走的早,母子二人自小相依为命。后来李诚成年,虽然跟着画师做学徒,总算有个个营生,却收入微薄,只能勉强度日。 大概三年前,李诚听说江南一带新建了几座佛寺,需要装裱大殿的围墙,急需画师。他便和同门约好,一同去佛寺应聘,如果成功的话可以赚上一大笔钱,将来可以安安稳稳的给老母养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李诚的母亲虽然不舍,但耐不住他心意已决,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送他上路。可不曾想他这一走就是三年,期间渺无音讯。李诚的母亲因为思念儿子,每日痛哭,最终将眼睛都哭瞎了。 「也不知我那儿是死是活,如果真不在人世了,有个准信也行啊,也算了了一桩牵挂。」 老妪说着又抹起了眼泪,冬青见她可怜,安慰道: 「婆婆您不要太过担心,您的儿子也许只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您自己要先放宽心,先把身体养好才能见到儿子。」 同样的话老妪这三年来不知听过了多少,因此听了冬青所说心中毫无波澜,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婆婆,您最近有没有注意到家附近有些陌生人出没?」,白逢春虽然也同情老妪,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我一个老太婆孤苦伶仃,哪会有人到我这里来?」,老妪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显得越发可怜。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家中倒是有些不安生」,老妪接着说道,「我虽然眼盲,耳朵却变的格外灵利。昨天半夜时分,我因为思念诚儿睡不着,听见诚儿的房间有些声响,我以为是他回来了就进去查看,可我一推门里面的声音就消失了,我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也可能是老鼠作祟。」 她指了指了儿子房间的方向:「你们如果不放心,可以进去看t?看。」 白逢春和冬青自然从命,两人进了那间满是霉味的厢房。房间的屋顶和墙角布满了蜘蛛网,里面的陈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被灰尘盖满的桌子和半铺火炕。 桌子下面还放着一条石头马槽,里面放着不少捲起的画纸。想是李诚贫穷,没钱买装画的瓷罈子,只好用马槽将就了。 冬青将马槽中的画卷取出,一一铺在桌子上,书桌很小,很快就摆不下了,其他的画卷只能摆在地下。 那些画卷大多画的是些花草虫鱼,应该是些练习画技的习作,有些画作的笔触极为幼稚。 但其中有一幅画不同,画卷很长,上面画的内容极多,笔触也很娴熟,应该是作画者技艺提升之后所做。 冬青提着灯笼在画卷上来回看了几遍,问道:「这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画中的城墙应该是京城,可这些从城墙中走进来的人是什么来头?打扮的与一般人不同,不像是中土人士。」 「还有他们牵着的这头怪兽,我从未见过,难道是妖怪吗?」 白逢春顺着画卷看去,只见上面画着一座城墙高耸、楼台巍峨的城市,画面的近处是座城门,规模极为宏大。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的由远处走来,队伍中的人打扮各异,有的将额前发尽数剃去,只留下一个圆形的髮簪;有的面色黝黑,形如夜叉;还有的带着巍峨高冠,留着蜷曲膨胀的鬍鬚。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只高大的怪兽:那动物脖子细长,而且长的极高,头部之下有大半都是脖子。头上长着鹿角,身体又如骏马。这东西虽然古怪,白逢春却一眼变认出了它的来歷。 他从古书上见过关于这东西的记载,那是一只传说产于南洋的麒麟,向来象徵的祥瑞。确定了麒麟,再从画面其他内容推断,他很快就确定了画作的主题。 这是一幅描绘其他国家使者朝贡的画,那些打扮奇特的人都是来自各国的使者。而麒麟,自然也是他国进贡的。白逢春记的几年前朝廷曾经诏令各国使者入京朝贡,当时李诚身在京城,应该亲眼见过这一场景,因此将此事画了下来。 不过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画卷的一角,那里画着不少围观的百姓,在百姓身后,有个小摊,周围隐隐约约画些人,其中一个拍着手正向着观画之人大笑。那人的相貌与赖三所说的庆贵的相貌特徵极为相似:都长着一张国字脸,嘴角长着颗黑痣,关键是神情也有几分呆傻。 白逢春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小摊上摆放的物品,其中有一件正是牛皮制成的关公人偶。说明这是个演皮影戏的摊子。 ps:祝各位新春快乐! 第60章 屋子里再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白逢春一时无法确定庆贵的失踪与这幅画存在什么联繫,决定将画带回去慢慢研究。 他和冬青回到院子里,老妪已经不见了踪影。从别人家中取走东西如果不告知一声就过于失礼了,于是白逢春敲了敲老妪的房门。 老妪慢吞吞的开门问道:「谁?是诚儿回来了?」 「是我们,刚刚在厢房之中发现了些线索,有幅画能为我们提供帮助,因此想先借走,等查看完毕原物会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老妪布满皱纹的脸色显出困惑的表情:「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到我家来?」 白逢春与冬青一时都愣住了,这是什么问题?刚刚明明是老妪告诉他们自己儿子房中有声音,让他们去查看,怎么这么一回儿的功夫就都忘记了? 他仔细看了看老妪的眼睛,大概猜到了缘由。低声对冬青说:「这老人家思念儿子过甚,可能精神已经恍惚了,记忆力衰退的厉害。」 冬青点点头,望向老妪的眼中充满了同情。从自己的口袋中摸索了半天,掏出几块银子,迅速塞到老人手中,一边说道:「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他托我们带些钱给您,您先拿着。他一切都好,很快就会回家。改天我们再来看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说着不等老妪回答,拉着白逢春跑出了院子。跑出几步后回头,发现老妪还倚在门口向他们的方向张望,不禁嘆了口气。 她刚才所说当然全是假的,老妪如果知道真相后一定会大大失望。不过好在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将此事忘掉。现在能让她暂时高兴一会儿也好,总比完全没有希望的苦等好的多。 白逢春自然也明白她的用心,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过不多时,二人回到了钓鱼巷家中,又将那副画展开,仔仔细细的查看一遍,将所有之前忽略的细节也都查看到了。 那个皮影戏的小摊前面,的确画着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许多孩子正在树下追逐嬉闹。 进城的使节队伍中有不少人打着火把,可以确定画上的时间是夜晚。 为了确认画上的人是不是庆贵,白逢春又叫来了赖三辨认。他看了画后十分困惑:「这树和那群小孩儿都和俺们那晚遇到的一模一样。这上面画着的也确实是贵子,这画到底是谁画的?他怎么会见到俺们的遭遇?」 白逢春告诉他这画的来歷,他听了后连连摇头:「这不是胡扯吗?外国使节到访京城那次我知道,少说也有六七年前了,你说这画是那时候画的?难道画师有像诸葛亮一样能掐会算、未卜先知?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昨夜的事,还像亲眼见过似的,半点不差的画下来?」 这其中的缘由白逢春并不知道,不过既然纸猎犬在老妪的房子里探出了妖气,就必定有妖怪作祟。那妖怪很可能就附在这张画上。 他又绕着摊开的画走了一圈,将画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到画面的中心,突然发现了让他极为惊讶的一幕,差一点失声叫了出来。 他指着那副画说道:「你们看,庆贵的样子是不是变了?」 冬青和赖三闻言围了过来,看到画面上庆贵的样子,一起「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原本画上的庆贵笑着面向观画之人,还拍着巴掌。可此刻画中的庆贵眉头紧锁,嘴巴噘成个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双手做成个求饶的手势,对着看画人比划着名。 从赖三看过画到现在不过片刻,庆贵的表情就完全变了。这期间绝不可能有人对画做什么手脚,难道画是活的? 庆贵的样子明显是很害怕,他遭遇了什么?赖三满头是汗,焦急的话都已经说不清楚:「白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贵子他进了画里面?」 赖三的话没头没脑的,不过白逢春轻易的理解他的意思,因为他也有同样的猜测:难道庆贵失踪是进入了画中的世界?他在画中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所以在向画外的人求救? 画中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能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必然是有极强法力之人,再加上纸猎犬找到了线索,一定是什么妖怪创造了这样的世界,并将庆贵抓走了。 白逢春转念又一想,如果真是如此,那赖三一样也进入了画中的世界,为什么他却安然无恙,顺顺噹噹的回到了现实呢? 他望向赖三,赖三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目光不敢和他接触,转向地面。过了一阵才抬头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吗?你为啥盯着我看?难道我身上长花了?」 白逢春摇了摇头,这些问题都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以后可以慢慢寻找答案。当前第一重要的事,是找到进入画中世界的办法,将庆贵救出来。 虽然他法术精湛,可对这一问题却想不出办法来。他又凝神静思了一会儿,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真言宗」的幻术天下闻名,可对制造结界、构筑屏障一类却并不擅长。这类法术有个总称,叫五行遁术。 名字虽然听过,可白逢春对其中的细节知之甚少,因此完全想不出进入画中世界的办法。不过好在他正好认识一个精通五行遁术的人,而且此人还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如果白逢春请他做什么事,他绝对不会拒绝。 白逢春胸有成竹的对赖三道:「这画中的机关我一时看不破,不过也不打紧。我认识一位高人,将这画拿给他看,他一定有办法。」 「哦,这位高人是谁?」,赖三好奇的问。 「能破解画中迷局的,自然是作画之人了」,白逢春卖了个关子。 …… 文昌街有座魁星楼,正中供奉着掌管天下读书人前途的魁星,歷来香火极旺。每逢大比之期,学政都会率附近的读书人到此祭拜,以求有个好成绩。 平时这里也是热闹之处。一条街上开满了与读书有关的买卖,什么笔墨纸砚、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在靠近魁星楼的位置有一间小店,门脸很是破旧,招牌更是小t?的可怜,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错过。白逢春引着冬青和赖三进了这家小店。 一个衣着落魄、读书人打扮的中年人正倚在柜檯上打盹。白逢春轻咳一声,读书人惊醒了,揉了揉眼睛,等他看清了是白逢春,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躺下了。 冬青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店,墙上挂满了画,什么内容的都有,最多的是用松竹梅兰象徵的四季图和额头高耸、手持仙桃的寿星图。小店正中还放着一条长案,上面摞着几捆书,看来这店不光卖画,还兼卖书籍。 白逢春用指头敲了敲柜檯的桌面道:「你这甩手掌柜当的也太清闲了吧,有客上门也不迎一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那人头也不抬的答道:「客人上门那是生财之道,你上门准没好事。上次找我去破局,偏偏碰上了百年难遇的硬茬,害的我两个手指现在还不能动。」 冬青偷偷瞧了瞧那人的手指,只见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颜色乌黑,不知是中了什么毒,看来受伤颇重。 这人虽然看起来寒酸,来头却不小,名叫卫长星,是五行门里辈分很高的高手。只是他生性不喜欢应酬,为了躲避本门之中的权力之争,才到这闹市中隐居,正所谓「大隐隐于市」。 他平生除了法术之外,对丹青之道也颇为擅长。两道融合,他的画中也蕴藏法术,常常能为人破解灾祸、逢凶化吉。因此来他处求画者络绎不绝。 可他脾气古怪,一般人不入他的法眼,连见都不见。所以虽然求画者极多,但真正能登堂入室、与他面谈者少之又少。 他生性耿直,又自视甚高,不免得罪人。一次他被几伙江湖人士寻仇,几乎被逼至绝境,白逢春刚好路过,出手救了他。因为感念白逢春的救命之恩,卫长星对他的请求从不拒绝。 这次也一样,听白逢春说明了来意之后,卫长星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感觉事情棘手。等到他看过那副画后,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他一面继续端详着画,一面对白逢春道:「你们几个去外头转转,不要在这让我分心。一个时辰之后回来找我,不论成与不成,我肯定给你们个确定的回覆。」 说罢将几人推出门外,将外面的招牌摘下,重重的关上了门。 第61章 一个时辰说长也长,说短也不过是转瞬之间。赖三等不及先回去了,约定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他。白逢春与冬青沿着文昌街闲逛,从街头走到了街尾,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二人无奈,为了消磨时间,找了间茶馆坐了下来,一边品茶一边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冬青对卫长星充满好奇,向白逢春询问道:「你找的这人到底靠不靠谱,我看他像是个穷酸书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白逢春笑了笑:「你不放心是你不了解他,你如果听过五行门的大名,就不会如此问了。」 他这么一说冬青更好奇了:「五行门很厉害吗?卫长星是五行门的掌门?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在这小店里当掌柜的呢?」 「他虽不是掌门,辈分却比当今的五行门掌门还高,掌门见了他要叫声师叔。如果当初不是他坚辞,现在的掌门就是他了。」 原来这五行门共分为五宗,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卫长星是当前金宗辈分最高之人。五行门歷代掌门由五宗分别推荐候选人,经门中长老一致同意者方可继任。 上一代的五行门掌门正是卫长星的师兄,为了争掌门之位,与其他四宗经歷了一番艰苦的斗争,虽然成功当选,五宗之间的分歧却越来越大,相互之间争执不断。 为了弥合五宗之间的矛盾,卫长星师兄决定从其他四宗中挑选下一任的掌门人选。而当时最有人望和能力继任掌门的,正是卫长星。他原本也雄心勃勃,对掌门之位志在必得,不成想碰到了这种情况,只能顾全大局,委屈自己,让出了掌门之位。 经此事后,他的性情大变,原本盛气凌人的脾气逐渐收敛,变的淡薄起来,对门派中的事也没那么经心了。他经常在江湖中飘荡,遇到不平事就仗义出手,因此性情愈加平和,名声却越来越响。 后来五行门继任掌门突然暴毙,五宗都认为是对方所为,引发了一场大乱,五行门中高手互相搏命,伤亡极其惨烈。卫长星却由于远离门派之争,得以倖存。 待到大乱将息,五行门中有资歷又法力高强的人物,就只剩下卫长星了。大家一致推举他继任掌门。卫长星却认为一场大乱全由选掌门而起,因此坚辞不受。反而从势力最弱的土宗之中选了个年轻人继任,自己全力辅佐他。 这样大公无私之举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五行门各宗经此事后也逐渐弥合矛盾,日渐齐心。 等到新掌门渐渐稳定局势之后,卫长星飘然离开五行门,隐居在京城中,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能认出他的人越来越少,好在白逢春之前与他有几面之缘,才识得他的身份。 「如此说来,这卫长星倒是个厉害角色。但是他真的如传言那般淡泊名利吗?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冬青看卫长星的样子普普通通,始终对他的经歷抱有怀疑。 「世上的传言多半是人云亦云,真假掺半,其实即使是他本人,很多事情恐怕也说不清。不过是形势所迫,勉力而为,难得有几件能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他是不是真的淡薄名利,我也不关心。他与我本无利害关系,自然不会有所图谋,只要能确保这点就足够了。」 白逢春年纪虽不大,可对世事变幻看的极为通透,与人相交也一直本着这一原则,看似与谁都很亲近,可能真正了解他内心的人少之又少。 冬青撇撇嘴:「你总是这样,对人不咸不淡的,有时候觉的和你够亲近了,想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你又故意走的远了。」 白逢春尴尬的笑了笑,忙换了个话题掩饰:「庆贵落入画中陷阱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呢?又有什么图谋?」 「他一个傻子别人能图他啥?我看多半是他们喝多了乱闯,闯入妖怪的巢穴,才被捉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既然如此,那赖三为什么安然无恙的离开了皮影戏摊?」 这下冬青答不出了,她实在想不出庆贵除了痴傻之外有什么特殊之处,妖怪为什么要留下他。 白逢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想到了庆贵之所以被留下,可能就是因为他的痴傻,这样的人失踪是不会惊动官府的。而庆贵除了痴傻之外,身体非常健康,图谋不轨之人很可能就是在贪图他的身体。 白逢春一直没有忘记,他那个害人命、练血丹的师叔道渊。这种邪恶的修炼方法非常需要健康的生命,这次的事件背后会不会有他的影子呢? 自己年少之时第一次使用「言之契」就是对付道渊,与冬青一样,言之契结成的因缘非常奇妙,如果说自己与冬青结成的契约是阳,那他同样与道渊结成了阴之契约。这样的羁绊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命运纠缠。 他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陷入沉思,半晌都没有说话。冬青静静的等待着,终于忍不住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找卫长星吧」,他这才惊醒。 二人回到卫长星的小店,门依旧紧紧关着。白逢春知道卫长星的脾气古怪,虽然到了约定的时间,仍不敢打扰,只是轻轻地扣了扣门。 无人应答。白逢春怕是卫长星没有听见,手上加了几分力量敲了敲门,依旧没有人应。无奈他只能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摆设与他们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只是地上多了一具面朝下躺着的尸体,看穿着应该是卫长星。他原本放在桌上的那副画着庆贵的画也不见了。 突然间的变故另白逢春和冬青无比惊愕,都愣在当地,手脚阵阵发麻。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尸体,二人心里都很难接受。 就在二人发愣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一个黑影从外面一闪而过。冬青立即起身追了出去,白逢春迟疑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那身影去势极快,白逢春与冬青跟了三条街,还是将人跟丢了。冬青正懊恼之际,白逢春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纸折成的捲毛猎犬,用手掌合住放在嘴边,低语了几声,接着将猎犬放在地上。 那猎犬闪电般的沖了出去,身后留下一道白色的印记。白逢春拉起冬青,沿着痕迹追了上去。 白色印记弯弯扭扭的在地上伸展着,进入了一片芦苇盪后消失了。 猎犬站在芦苇盪外,不停的向里面吠叫着,却不敢走进一步。白逢春在它头上抚摸了一阵,又俯下身子在它耳边轻语几句,猎犬又化成了白纸,t?被白逢春仔细叠好、收入囊中。 二人正在芦苇盪外观瞧,一阵渔歌声传来,一叶小舟从层层密布的芦苇中排闼而来。 小舟之上站着一个头戴蓑笠、身穿蓑衣的汉子,赤裸着胸膛,上面布满了黑色体毛。他的鬍鬚也很浓重,如松树枝般直挺挺的,与胸口处的毛髮几乎连成了一体。 那汉子似乎没有发现站着岸上的他们,自顾自的撑着篙,仰面唿啸着那似歌似吼的号子,还是不是的大笑几声,仿佛他是世间最快活的人了。 白逢春一抱拳,运足中气说道:「敢问船家,刚才可曾见过有人从此路过?」。他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可话声从他的口中传出,就像固定住了一般,在湖面上飘荡,越飘越远,却始终保持着能让人听见清的音量。 船家汉子盯着他们打量了一会儿,也抱拳道:「这位先生,这芦苇盪层层叠叠,有人钻进来就算是在里面盖上了房子也很难发现,更何况我一直在打渔,根本没留神有人路过。」 原来这人是个渔夫。白逢春继续问道:「请问这芦苇盪中可有人家?穿过此处是什么地方?」 「这芦苇盪共有百里,每天少说也有百来人在这里讨生活,有些是像我这样,安分守己,做些正经营生。有些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无所不为,反正犯了事向着盪中一藏,没有个半年根本搜不到。」 渔夫动了动长篙,小舟立即听话的靠在了岸边。他甩了甩身上的汗水说:「你们如果想穿过芦苇盪,最好坐我的船。不认识路乱闯的话很容易迷路,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们出去了随便给我几个铜板就行。」 白逢春爽快的答应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白逢春坐在船头,冬青坐船尾,那渔夫站在船的中央,用力一撑篙,小船轻快的飘向了湖心。 冬青不识水性,有些紧张,望着船边不断泛起的涟漪,心中七上八下的。刚才这渔夫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在这芦苇盪中如果碰到了歹人行兇,直接就化为了鱼食,恐怕神仙也找不到。 问题是这渔夫就不会是歹人吗?想着冬青看了看那人,那人似乎看透了冬青了想法,也看向她,还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让冬青心中一阵发寒,几乎想立即冲过去夺走他的长篙。不过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船行至湖心,渔夫突然起身对二人抱拳道:「五行相生,变化随心。二位,能不能过得了这湖,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说着他用篙勐击湖面,溅起了一大朵水花。水花兜头浇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身体突然变的透明,与那水花变为了一体。水花重新落入湖中,渔夫也同水花一样,消失了无影无踪了。 第62章 冬青伏身到小舟的一侧,盯着着还在泛着涟漪的水面,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湖水很是清澈,能看到湖底的水草在慢慢的飘动着,却没有半点刚才那渔夫的影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他……去哪里了?怎么会突然消失在水里?」 白逢春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他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芦苇盪,悠然道:「五行遁术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天我们是遇到五行门的高手了。」 「五行门?卫长星不就是五行门的人吗?为什么五行门中的高手要谋害他?」 「这就不得而知了。要破了眼前的结界,找到设下遁术的那个渔夫才能问清楚。」 白逢春目光闪烁,看来被他不幸而言中了,五行门目前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的和谐,其中似乎存在这一股力量,想要杀掉卫长星,搅起新的风波。 说话间湖面又起了变化。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起了风波,空中隐隐有风雷声。湖面捲起的风浪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小舟随着风浪不停的摇动,冬青几乎无法稳定的站立。 她干脆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两侧的船舷,面色苍白。白逢春虽不像她一样狼狈,却也用尽全力才能站在小舟上,如杂耍中在高处踩着钢丝通过的艺人一般,小心翼翼的保持住平衡。 转瞬之间,风浪又增强了几许。二人乘坐的小舟顿时如断线的风筝,在湖面上不停的打转。冬青被转的晕头转向,可当她努力瞪大眼睛时,却发现白逢春依旧稳稳的站在船头,不管小舟如何的旋转。 下方的湖水不知何时变的浑浊起来,湖面出现了几道可怕的波纹,不停的旋转着,形成了一个黑漆漆的漩涡。漩涡中心如一只张开巨口的怪兽,不知蕴含着什么样的危险。 白逢春稳了稳身形,取出一枚符篆点燃,大喝三声:「定!定!定!」,接着将正在燃烧的符篆向天上一抛,灰烬飘飘洒洒的落下,恰好将小舟罩在当中,如同罩上了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小舟立即停止了摆动。 冬青勉强支持起上半身,盯着那不断扩大的漩涡惊恐的问:「那里面是什么东西?这湖里难道有妖怪,它要出来了吗?」 白逢春笑了笑,宽慰她道:「放心,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并不存在。这些是五行遁术制造出来的幻象,说起来与幻术有些类似,不过幻术是通过语言、行为为媒介触发,遁术则是事先创造一个封闭的结界,人只要一进入就会触发。而在这结界之中,创造它的人就是神,可以随意设计其中的地形、天气、物品,甚至可以创造出无比可怕的妖魔。」 「而闯入者想要逃脱幻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出结界中的漏洞,回到现实中。不论设计的如何巧妙的结界都存在漏洞,只要用心去找,肯定会有所发现。」 「那漏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怎么才能找出来?」,冬青望着越来越大的漩涡,显的有些焦急的问。 「幻象最重要的是让你觉不出是幻象。比如你看到一头怪兽,即使明知道是假的可还是会害怕,就是因为怪兽非常逼真,让你觉的像是真的。如果结界中有些东西让你觉的不可能,不存在,那么你就不会相信结界中是真实的,这就是结界的漏洞所在。」 白逢春一面说着一面不停的扫视着周围:「不过像五行门的高手,会将漏洞隐藏的非常好,至少不会让你一眼就看出来。进入结界者没有足够的时间发现漏洞,就等于没有漏洞。」 冬青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如果一直被困在结界里会怎么样?」 白逢春继续扫视着四周,他虽然面色不变,可回答的声音里却难得的听得出有一丝焦躁:「被困在结界中,就相当于精神完全被别人操控,会变成傀儡一般。如果操纵者想完全让一个人消失,可以一直将他困在结界里,他的肉体也会被困在结界,最终成为孤魂野鬼。」 冬青不再问了,她也像白逢春一样,四下扫视着。究竟什么才是漏洞呢?这片芦苇盪里那些东西非常不合理?她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目光落回到湖中的漩涡。这片湖水被芦苇包围着,湖水本来就很浅,怎么会突然起了风浪,又像大江大河一样形成了漩涡呢?这本身就很不合理,只不过刚刚她过于害怕,一直担心漩涡中有什么怪物会跳出来,忽视了这些疑问。 她指了指湖心说:「漏洞会不会藏在漩涡里?」,白逢春皱了皱眉,这一点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觉的以五行门人的本领,不会将漏洞做的这么明显。既然冬青也猜到了,不妨试一试。 于是他抬起右脚,向船板上跺了跺,脚下的小舟如同接到了命令一般,飞快的向漩涡驶去。马上要进入漩涡时,漩涡的旋转速度突然加剧,波浪相互撞击着,溅起了层层水花。漩涡中心不停的泛起黑色的泡沫,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白逢春急忙停下小舟,全神戒备盯着漩涡中心。冬青更是向船的后方缩了缩身子,虽然如白逢春所说,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这幅景象如此真实,还是让她不由的害怕,甚至感受到了真实世界中无法体会的纯粹的恐惧。 终于从漩涡中伸出了一只长满吸盘的触手,那些吸盘仿佛眼睛一般向四处探寻、张望着,接着那触手勐地一拍水面,一只巨大的八爪章鱼跃出了水面。 这只章鱼与一般的章鱼不同,除了体型极为庞大之外,它还长着一张开合的十分夸张的嘴巴,里面布满了细密的锋利牙齿,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鲨鱼。 八爪章鱼的身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下白逢春才看清,章鱼爪子上遍布的吸盘在缓慢的蠕动着,中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翻滚着,一会儿变成黑色,一会儿变成白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白逢春感觉背部像是被电击一般,一阵战慄瞬间传遍了全身。阳光下他看t?的清楚,那些吸盘中缓慢蠕动的正是一颗颗人类的眼球。 虽然白逢春无数次面对过可怕的妖怪,但每次面对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有战慄的感觉。这种恐惧让他更加的清醒,更加专注,也无数次由此而死里逃生。 这次也一样,虽然是在遁术制造的结界之中,但如果被眼前这妖怪吞噬,肉体的疼痛与心理的恐惧都是真实的,这正是五行遁术的可怕之处,能让种术者分不清幻象与真实,彻底迷失。 白逢春丝毫不敢懈怠,他抽出缠在腰间的「镇邪」,手腕一振,剑身笔直的伸向半空。脚下的小舟立即箭一般的飞驶出漩涡的范围,在湖面上激起了一长串的浪花。 八爪章鱼触手上的眼睛同时转向,看着小船离开的方向。章鱼巨大的身躯也马上动了起来,触手缠绕着、游动着,向小船扑去。 白逢春迎风而立,白夜飘飘,一手捏着剑诀,一手握剑直直的伸向前方。他们乘坐的小船以极快的速度在芦苇盪中穿梭着。八爪章鱼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捨,触手眼见就要缠上小船,白逢春长剑一挥,小船瞬间飘进了湖边的细密的芦苇从中。 章鱼一时失去了目标,停在原地。所有吸盘中的眼珠一齐转动起来,发出一阵令人汗毛倒立的「咕叽」、「咕叽」的声音,片刻之后,那些眼珠又齐齐转向小船躲藏的芦苇丛,显然是发现了小船。 白逢春不待它有所行动,立刻驱使小船沖了出去。果然那章鱼抬起了两只触手,狠狠的砸向他们之前躲藏的芦苇丛,力道之大,瞬间将长满芦苇的土地轰去一大块。 小船从触手之间左右躲闪,找准时机穿了过去,将怪物甩在身后,向湖的另一个方向急驶。可没走多远,怪物又追了上来。那怪物的触手极长,一个蠕动就能缩短几十米的距离。逃是肯定逃不过的。 第63章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击败它。 白逢春挺直身体站在船头,任凭风剧烈的吹动着他的衣衫。他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到剑尖上,越过剑尖,他望着那怪物巨大的躯体。它虽然浑身长满了眼睛,可在那布满锋利牙齿的嘴巴之上,本应长着眼睛的部位,却空无一物。 这或许是个漏洞,白逢春自语道,但也可能不是,面对这个奇形怪状的怪物,实在不容他有更多的时间思考。 冬青看出了他的计划:「你要杀了这怪物?」,她的口气中充满着担心与疑虑,显然不太相信白逢春。 白逢春缓缓的点了点头,不发一语。衣袖与衣衫被风灌满,鼓胀的如气球。他定了定神,明白机会已经来了,当那怪物扑过来时,就是决一胜负的时刻。 八爪章鱼果然扑了过来,它的触手全部张开,如同拦江的铁索,以力压千斤之势狠狠的砸向白逢春所在的小船。 白逢春的身形也动了起来,强烈的劲风几乎吹的他睁不开眼,但也为他创造了最有利的条件。他的身体迎风而起,如同仙鹤一般一飞沖天,接着他的全身都化为利剑,以肉眼几乎难以辨认的速度刺入怪物眼睛的位置。 怪物的动作停了下来,所有的触手都开始抽动,身体也不停的扭曲着、翻转着。白逢春趁机抽出「镇邪」,一跃跳到了怪物的一只触手上,又放低身子,沿着触手一路滑下,回到了小船上。 怪物又挣扎了一阵,最后终于重重的摔进湖水中,湖底冒出了数十个黑色的气泡,喧嚣了一阵之后,终于恢復了平静。 冬青心有余悸的望着怪物消失的地方,问:「那东西……死了?」,白逢春摇了摇头,说:「还不确定,我总觉的没有那么简单。」 接着他抬头望了望四周,继续道:「你看,周围的景色没变,一切还和之前一样,说明结界没有被打破,我们仍在遁术的控制之中。」 「还会发生什么?会有别的怪物出现?」,冬青狐疑的望着四周。 「一切都有可能,只要没有找到漏洞,破解结界,这里的一切就都在施术者的操控之中。他想要如何戏弄我们都可以。」 白逢春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悠闲的抬手驱赶眼前的飞虫:「不过也没那么简单。他将我们当成蚂蚁一般,以为可以轻易的将我们踩死。却没想过即使蚂蚁也能咬人,只要给它合适的机会。」 话音未落,湖面上风波又起。巨大的黑色漩涡又出现了,一只长约三米、两人高的水蜘蛛从漩涡里慢慢爬了出来。 水蜘蛛,又叫水蚊子,本是水边一种常见的小昆虫。可足有两个人高的水蜘蛛白逢春还是第一次见。那水蜘蛛六只细长的脚搭在水面上,将它的身体高高架起,仿佛是在三保太监指挥下远渡西洋的楼船。 那只水蜘蛛爬出漩涡,却不急着向前,只是摆出个姿势趴在水面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冬青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发出一声惊唿:「它是在等它的同伴,水蜘蛛不只一只!」 果然,黑色漩涡里摇摇摆摆的又爬出一只水蜘蛛,接着是另外一只,还有一只……最后共有五只水蜘蛛整齐的趴在水面上,像是一支等待远航的舰队。 冬青唿出一口气:「总共有五只!不知道这些怪物是什么来头,如果都和刚刚那只章鱼一样难对付,够我们喝一壶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白逢春笑道:「不只喝一壶,这次是要喝五壶!管他多少个怪物,只管过来,来一个灭一个,来一对灭一双!」 虽然他嘴上说的豪气干云,心中却并不轻松。这些怪物他当然不怕,可人总有累的时候,如果一直困在结界中,怪物是无穷无尽的,一旦疲累失手很可能就会被怪物趁虚而入,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不想让冬青过度担忧,她如果乱了阵脚,自己还有抽出手去照顾冬青,更加无法应付眼前的局面。他深知语言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即使自己只是虚张声势,也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力量。 果然冬青不再害怕,研究起眼前的怪物来。很快她就有所发现,喊道:「这些水蜘蛛们好像并不一样,最后的那只水蜘蛛一直没动,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白逢春按她说的看了过去,五只水蜘蛛的确有所区别。排在最后的那只个头小了一些,其他四只在水面上不停的变换着位置,排在最后的那只却一直没动过。 而且更为明显的是,其他水蜘蛛的六只细长的脚都是架在水面上的,只有最后那只是趴在水面上,长脚完全浸在水里。 可惜水蜘蛛们没有给他继续观察的机会。四只大些的水蜘蛛长脚一屈,转瞬间滑过宽阔的湖面,分别占据了四个方向,将白逢春乘坐的小船围在中间。 这时白逢春才看清,那些水蜘蛛头部突出的地方长着枚细长、闪着银光的刺,在锋利的尖头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血槽。 很明显水蜘蛛的攻击方式是依靠这些银刺,它们将银刺刺入人体后,通过血槽吸出人血,伤者的血被吸干就会变成干尸。 四只水蜘蛛陡然扬起头,将银刺高高抬起,如果啄木鸟啄击树干,勐地低头刺向小船。水蜘蛛们配合默契,四方同时有银刺袭来,如同演练好的阵法,威势惊人。 冬青发出一声惊唿,白逢春又一次迎风而起,掌中的剑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起一阵罡风。罡风如此勐烈,将水蜘蛛的银刺吹的摇摇晃晃,失去了准头。银刺纷纷刺进小船边的湖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水花带起的波浪剧烈的摇晃着小船,冬青死死的抓住船舷,她可不想落入水里,谁知道这湖水中还藏着什么怪物,难保不被怪物吃进肚子里。 白逢春身影落下,刚好小船一阵剧烈的摇晃,他站立不稳,一下子掉进了水里。冬青顾不上危险,急忙冲到船边,向着水里大声唿喊:「喂,你没事吧?」,接着又伸手进水里捞了捞,哪里还捞得到人! 几只水蜘蛛此刻又重新抬起头来,四只银针闪着可怕的光芒又对准了小船。不识水性的冬青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在银针下瑟瑟发抖。她抚了抚被打湿的衣襟,将手放在胸口。起伏的曲线下面藏着几根青色的毫毛。 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没有变成人形的地方。冬青心中暗暗发誓,如果那些水蜘蛛攻过来,她就算拼着耗光自己的全部修为,也要与它们同归于尽。 就在她心中盘算之时,一道白光突然沖天而起,白逢春从水中钻了出来,他在空中一个转身,将身上的水抖落。接着去势不减,脚踏镇邪剑,飞至小船之上,手捏法诀,口中吟诵: 「天圆地方,罡气为纲,纵横八卦,罗织成网,上覆青天,下覆黄土,其间万物 尽入我掌t?!」 他张开口,突地吐出一团真气,真气在空中徐徐张开,变作了一张大网,陡忽间将四只水蜘蛛罩在其中。白逢春接着道:「真言法网,收!」。 那网越收越小,水蜘蛛虽然拼命的挣扎,不停的用细长的腿向外顶,却无法阻止网收紧。这网乃是白逢春先天罡气织成,自然柔韧无比,几只水蜘蛛奈何它不得。 最后真言法网收成了一只皮球大小,落在了冬青的船上。冬青仔细打量,只见那球通体净白,没有一丝杂色,看起来外表柔软,如棉絮一般。可她用手碰了碰,却感觉那白球内里涌出一股力量,将她推的不由自主的后退。 白逢春的身形缓缓落下,对冬青笑了笑:「这些东西不值得你害怕,不信你看!」,说着用剑指了指落在后面的那只身形较小的水蜘蛛。那只水蜘蛛顿时升到了半空,它的几只脚在空中慌张的乱踢着。 冬青看见,原本可怕的怪物现出了极为滑稽的一幕:它的那些细长的脚上都穿着一只绣花鞋。那是十分普通的绣花鞋,冬青见过许多女人穿过那样的款式,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它会出现在怪物的脚上。 怪物徒劳的挣扎着,细长的脚上还穿着女人的绣花鞋,可那怪物的样子太丑陋了,怎么看都不像女子。冬青顿时感到莫名的滑稽,忍不住放声大笑。 耳边传来白逢春似有似无的声音:「这就是五行遁术的漏洞,结界终于破了。」 第64章 在冬青的笑声中,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化。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芦苇盪,只有一个积满了雨水、浅浅的水潭,直径不过两三米,白逢春和冬青站在水潭边上,鞋尖恰好伸到水潭中,被水打湿了。 什么八爪章鱼、水蜘蛛统统无影无踪。不知什么人丢了只鞋子,飘在水潭上。冬青走过去拾起来,发现正是一只绣花鞋。 绣花鞋中盛满了水,有几只蚊子大小的水蜘蛛正漂浮在水上。冬青哑然失笑,将鞋里的水倒掉,那些水蜘蛛也随着水流掉入水潭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这就是刚刚我们经歷的真相?我们其实没有进入芦苇盪,一直站在这水潭边上?那些怪物也都不存在?」 刚刚的经歷过于逼真,冬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白逢春点头:「恐怕就是如此。我唯一想不通的是,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遁术?是从卫长星的店里出来就中招了?还是追到这里才中的?」 水潭边的树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二位果然好本事,我就说我这点雕虫小技困不住白先生,林师兄偏偏不信,非要试一试,果然如我所料吧。」 树后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身穿蓑衣、满脸虬须的渔夫。还有一人身材挺拔,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即使不说话时也紧锁着,身后背着一把破破烂烂的斧头,一身樵夫打扮。 看那林师兄的身形,白逢春确定刚刚他们在卫长星店里追踪的就是此人。 不用解释白逢春也猜到了,那渔夫就是设下遁术结界的人,应当是五行门中的高手。那位林师兄自然也来自五行门了。 白逢春很是客气的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二位与卫长星一样都是五行门人。今日的事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那位林师兄没有说话,只是用审视的目光不停的打量着白逢春与冬青。渔夫的倒是颇为豪爽,接口道: 「不错,我二人正是来自五行门。我是水宗传人余东海,这位是木宗传人林动。我们这次来是有要事找卫师叔商量。哪知林师兄一到他的店里就发现他已被人杀害,正巧你们又闯入店中,林师兄怕解释不清,只能先避开。不想你们紧追不放,我只能设下遁术,帮林师兄脱身。」 白逢春觉的他话里有很多漏洞,似乎有些事情没有如实道出,正想如何探问,冬青抢先一步问了出来:「我看卫长星的死你们嫌疑很大,如果心中没有鬼,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要逃?你设下的遁术如果我们无法破解,岂不是困死在里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余东海顿时脸色铁青,正想出言辩解,林动却朝他摆了摆手,他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来他很是敬重自己这位林师兄。 林动皱着眉头,神色郑重的道:「这位姑娘说的有理,的确是我们有所隐瞒,才让大家产生了误会。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来找卫师叔,之前我们也来过一次。但卫师叔见了我们不知为何大怒,说他已经发誓不再过问门中之事,让我们不要再来烦他,将我们推出门外。还歷声训斥我们,说下次我么再来他就要动手赶人。」 「我们回去商量后,决定由我自己悄悄的潜入他的店里,设下遁术暂时困住他,再慢慢的将门中之事向他禀告。哪知遁术还未完成,却发现师叔已经被人杀了,兇手不知去向。此时被人发现一定会怀疑我暗害师叔,所以才慌了,所以你们进来后的我的第一反应是马上逃走。」 余东海也解释道:「别的我不认识,白先生身上这把「镇邪」剑我还认得出。「真言宗」虽然门徒不多,在道门之中也有一号,名声与五行门不相上下,白先生的名号我自然也听过。我怎么会害同门之人呢?不过是想先稳住二位,慢慢解释罢了。」 白逢春微微一笑,他敏锐的发现,余东海虽然语气诚恳,却依旧有些苦衷没有明说。没有害人之心不假,可同为修道之人,谁人没有争强好胜之心?碰到同道高手,难免想分个高低,因此这遁术也有考验的意味,如果他没有破了结界,当然余东海也会放他们出来,不过语气就没这么客气了。自己的名头恐怕也栽了。 林动又用狐疑的目光扫视白逢春和冬青,问道:「不知二位找卫师叔是有什么事情?」 为了避免误会,白逢春将赖三寻找庆贵、最后又找到卫长星帮忙的事说了,林动和余东海在听的过程中不停的交换着眼神,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等到白逢春说完,冬青嚷了起来:「我们找卫长星的理由说完了,该你们说了,你们的理由也要说明白,一桩换一桩,否则就说明心里有鬼、别有所图。」 林动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勉强道:「好吧,我们可以说,但事关我门辛秘,还请二位不要告诉别人。」 「几年前,门中长老一致决定,将掌门之位传于土宗的辛师兄,卫师叔也参与了此事,并且将本应传给他的掌门之位让了出去。当时大家都觉的这是个极为妥善的安排,避免了门内各宗再爆发冲突。」 「事情也果然如大家所料,辛掌门上任后,门中平安无事。各宗安分守己,各司其职,倒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但是半年前,一直勤于理政的掌门突然开始懈怠,经常见不到人。每月一次的门中集会也屡屡缺席。」 「后来在大家的央求之下,辛掌门终于出来见了大家一面。可他神情憔悴、神色恍惚,似乎是得了什么大病,对众人的质问不理不睬。后来在长老们的主持下,请大夫前来医治,却一直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 「最后长老们商量后一致认为,辛掌门可能是被人所害,中了遁术。可以长老们的能力竟然辨别不出他究竟中了什么遁术,更别谈破解了。辛掌门整日精神恍惚,就这样日渐消瘦,眼见就要不行了。偏偏这时候门中又出了大事。」 「连续三位长老在家中遇袭,死不瞑目。事发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没人能说清楚兇手是如何潜入行兇的。而且遇害的长老身上找不到伤痕,看情况依旧和中了遁术有关。眼见的门中大乱,我们没有办法,才来寻找卫师叔,请他回去主持大局,没想到晚了一步,他也遇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白逢春暗自松了口气,原本他一直担心,是因为自己来找卫长星帮忙才害他被杀。如今听林动这么一说,卫长星并不是因为自己被害,而是一直有人针对五行门,虽然心中仍有些难过,但歉疚之情毕竟减少了几分, 「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大家就各自忙吧。你们的卫师叔是受五行门内纷争牵连被害,原本与我们无关。不过既然我们碰上了,自己也要帮着查查。至于能查到什么程度,那就听天由命了。」 冬青摆出一副事不管己的样子。一直沉默的余东海突然开口:「此事也不能说完全与二位无关……」,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见几人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知道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之局,只好继续说下去。 「几位长老遇害之后,我翻阅了本门的典集,想从中找出些线索。在一本非t?常古老的书册中找到了些记录,说五行门创立之初不止五宗,五宗之外还有一宗,名为影宗……」 「什么?五行门不止五宗?」,林动吃惊的叫道,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事关本门机密,饶是他性格木讷,此刻也抑制不住,惊的叫出声。 「影宗最早的创立者就是为演皮影戏的艺人,他发明的遁术名为影之戏,可以借别人的影子施术,没有人能够察觉。不过由于他行事过于诡异,又被发现干了些违反门规、伤天害理的事,后来被其他五门联合起来清逐了。影宗老祖一直怀恨在心,发誓要报復,但后来时间一长,也就不知所踪了。」 「你是说这次是影宗后人在报復五行门?影宗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为何偏偏要在现在出来报復?」 「以往五行门声势浩大,门下弟子众多。可自从五宗相残、一场大战后,门下弟子凋零,守备自然不如以往严密,这就给了他可乘之机」,余东海解释道。 这一解释倒也颇为有理,白逢春想,如此说来庆贵应该是误入影宗后人设下的遁术结界,这才失踪的。也不知道影宗后人设下的结界到底是针对谁的?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针对卫长星。 卫长星一定躲过了几次暗算,这才对贸然来访的余东海和林动怀有戒心。可没想到白逢春误打误撞,竟又为此事找回卫长星。但如果是这样,那副画又怎么解释呢? 他突然大叫起来:「画在哪里?是你们拿走了吗?」 「什么画?」,余东海与林动面面相觑,「就是画着庆贵样子的、放在卫长星桌子上的画,可是你们拿去了?」 二人一脸茫然,「我们没见过什么画,更没有拿走过。」 既然不是他们拿的,就一定是兇手带走了。可兇手为什么如此看重这幅画,这画里又藏着什么秘密?庆贵又是怎么进入画中的? 白逢春望着前方,天气不知何时变了,四周雾气瀰漫,一眼望不穿。他感觉这次的事件也如这浓雾一样迷幻莫测,不知前面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 第65章 白逢春思索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定,他转向余东海和林动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找到那副丢失的画,这画里有古怪,很可能暗含着找到兇手的线索。」 但是去哪里找呢?余东海和林动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对白逢春抱拳道:「多谢白先生相助。现在卫师叔被害,门中尚未收到消息。我们要回去通报一声,请几位长老来主持大局。也提醒大家加强警戒,防止影宗后人再次偷袭。」 「这是自然」,白逢春明白五行门此时已经乱作了一团,卫长星遇害的消息对他们更是沉重的打击,那几位健在的长老更是极度危险。对他们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保证门中弟子的安全,应对不知何时何地突然出现的偷袭。千头万绪,一时无法抽出手来追查卫长星遇害的事。 「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白先生先设法追查兇手,等门中形势稳定了我们再来料理?」林动面露尴尬,觉的将白逢春原本与此事无关,不应无端端的被牵扯进来。但眼前的局势二人再无更好的办法,只能依靠白逢春了。 「卫长星与我是旧识,他遇害我不能不闻不问。再说我寻找庆贵一事在先,既然都与影宗后人有关,就一併解决了。此事我义不容辞」,白逢春爽朗一笑答道。 林动松了口气,余东海哈哈大笑道:「我就说白先生名声在外,绝不会对同道中人袖手旁观。这次卫师叔虽然不幸遇害,但有缘结识白先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此刻身边无酒,不然定要和白先生饮上三大碗!」 白逢春笑着摆手道:「你的心意我领受了,可我平时说书,要保养嗓子,很少饮酒。饮了你的三大碗,恐怕要醉上三天,什么事都办不了。还是饮茶吧!」 余东海大笑道:「就依先生的,咱们饮茶。不过我是粗人,不会你们那种文绉绉的喝法。要喝就用大碗,京城的大碗茶最对我的胃口了。」 接着他又正色道:「先生如果有消息,可以通过五行门在京城里的暗哨传递。西门大街上有个铁匠铺,管事的王铁匠是我门中弟子,有什么事可以由他通传。」 白逢春点头表示记下了,几人就此分别。冬青生性单纯,结识了五行门人后早将被困在水遁术结界中的困境忘的一干二净,甚至性格豪爽的余东海颇有好感,道:「别看那个大鬍子之前凶的很,认识他之后反而觉的很有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白逢春打趣道:「你对五行门感兴趣?要不要我帮你牵个线,拜入那大鬍子门下?凭你的想像力,肯定能设计出比水蜘蛛可怕百倍的结界。」 冬青嗔怪道:「胡说!我脑子里哪有那么多可怕的想法。反倒是你,很适合作五行门人。你整日不说话,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恐怖的东西。如果由你来设计结界,肯定如地狱一般可怕。」 白逢春摇头道:「我一个说书人,设计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情节曲折、引入入胜的。虽然过程有些吓人,但最后结局总是好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世界上的事真的都像书里说的那般简单就好了!」 冬青也嘆息道:「听你说来卫长星也算是好人,这样无缘无故的惨死,也太可惜了。」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有缘由的,五行门的那两个人为了自己门派的名声,讲述之时很可能有所避讳,与事实也有出入。这背后的真相还需要我们一点点去探寻。」白逢春低头说道,他深知语言的魔力,对语言一直抱着敬畏的态度。明白语言就像一面镜子。既可以如实的反应事实,也可以轻易的被人动手脚,变成哈哈镜一样的事实扭曲者。 冬青觉的这话背后的意思很深,自己思索了一番,却始终想不透,索性不再想了。她勐地拍了拍手,向白逢春问道:「你还没有搞清楚我们究竟是怎么中的遁术呢?」 「这个我后来大概想明白了」,白逢春背着双手踱了几步,回身说道:「余东海是水宗传人,他设计的遁术自然是依赖水施展的。天刚刚下过雨,我们追踪林动的途中地上很是泥泞,有许多雨水积成的水潭。他将结界设在这些水潭之中,我们只要一不小心踩到了水潭就会中术。」 冬青「哦」了一声,仰面想了想说:「五行遁术果然神奇。不知道影宗的遁术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这般神奇?」 「只怕影之戏的奇妙远超其他五宗。以五宗合力也只能将影宗驱逐,而没有消灭,说明影宗实力远在其他五宗之上。」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未曾亲眼见到,始终不信。」冬青被水遁术中的怪物吓的大惊失色,既羞且怒。「那些遁术看着吓人,但如果知道是假的,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白逢春只是微笑,没有接话。他晓得冬青生性要强,此刻不论说什么都会被误会是嘲笑她,干脆不说。 冬青见他不语,接着追问道:「你在那两个人面前大包大揽,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什么办法找到那副画?又如何找到杀害卫长星的兇手?」 白逢春故作慌张的自言自语道:「是啊,我真是昏了头了!到哪里去找那副画呢?」,他拍了拍头,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说:「解铃还须繫铃人,那副画是从哪里找到的来着?再回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冬青眼前一亮:「对了!我怎么将这点忘了。去找那个老婆婆,再问问画的来歷。说走就走。」说罢抬腿就走。 …… 小院还和以前一样,院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冬青上前扣门:「老婆婆,您在家吗?我们又来看你了。」 过了半天,院内传来老妪沙哑的声音:「诚儿?你回来了?」,院门打开,老妪那张瘦弱、枯藁的脸又出现了,眼中依旧是一片白色。 不过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白逢春感觉与上次见面相比,这次老妪的脸上有了些生气。眼睛浑浊的白色中透出了几丝黑色的光芒。 冬青连忙解释道:「我们是李诚的朋友,前些日子来见过你的,还去李诚的房间里取过东西,您不记得我们了吗?」 老妪有些煳涂,冬青生怕她忘记之前发生的事。不过老妪竖起耳朵听完冬青的话,又低头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哦,我记的,你们之前来过,还帮诚儿带钱给我。可是后来我问诚儿,诚儿却说没有这回事,还叫我不要再理你们。」 「什么?李诚回来了?他现在在哪?」,白逢春心中大震,既然庆贵看皮影戏的画是李诚画的,他一定与这事脱不开干系。t?只要找到他就能解决所有的疑问。 「是啊,诚儿回来了。当时他就站在这院子里,他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这会儿?这会儿他应该回房睡了。诚儿,诚儿?」 老妪提高声音叫了几声,没人回答。冬青性急,急忙冲过去推开了李诚的房门,房内空无一人。房樑上仍旧挂满了蛛网,丝毫没有人住过的迹象。 冬青又退了出来,回到老妪身旁,耐心的说:「老婆婆,您最近是不是觉的脑子里有些乱?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您可能是将之前发生的事和现在搞混了,我去请位大夫给你瞧瞧好不好?」 显然她认为老妪煳涂了,什么李诚回家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老妪听了有些生气:「你们说是诚儿的朋友我才让你们进来的,如果不信我就赶紧走!我还没老煳涂,自己儿子的声音怎么会听错,还是诚儿说的对,一开始就不该理你们……」 白逢春连忙劝解道:「婆婆您别生气,我们真的找李诚有重要的事,不是我们不相信你,李诚的房间里确实没人,也不像最近有人住过的样子……」 「诚儿不在吗?那他是出去找郎中了。他说自己染了疫病,一直不让我碰他,还说郎中已经开了药,再吃几日就好了。每天他都要出门几次去抓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白逢春和冬青面面相觑,老妪说的不像假话,难道李诚真的回来过?他们决定在院子里等等看。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一直等到天黑,都不见人。 二人靠在角落里的院墙边上,等的不耐烦起来。冬青更是急的在院子里乱转。她一边走着,一边嘴里不停的嘀咕:「这李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又染上了疫病,怎么这么久都不会家呢?」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住了,指着地下对白逢春道:「你的影子在那,我的影子在这,那这是谁的影子?」 白逢春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过去,地上除了他和冬青的影子外,还有一个淡淡的人影,在地面上晃动着。他抬头看去,院子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怎么会凭空出现一个影子呢?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影子似乎觉察出什么,瞬间消失了。 第66章 冬青眨了眨眼,一时不敢确定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回头问白逢春:「你看见了吗?是有个影子从地上飘过了去了?」 白逢春点点头,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只是不清楚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那影子会动,明显是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影子。 二人又在院子里四处寻找。此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间,月色变的格外皎洁,将院子里的一切照的纤毫毕露。 院墙、院子里的花草还有院外树木伸进墙来的枝桠,这些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了影子。斑驳的线条将地面割的支离破碎,仿佛长期没有下雨而龟裂的黄土高原。 在李诚房间的屋檐下,一个淡淡的影子又浮现出来,先是混沌的一团,分不清是什么形状。接着慢慢展开,变成了人的样子。 冬青眼尖,一眼看见了那影子,急忙沖白逢春大叫:「在那!」,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冲到了影子边上。可她又停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它只是个影子,要如何将它留住? 那影子开始惊慌起来,先是飘到了房间的木门上,接着又向上,映到了屋檐突出的部分。又一闪飘到了院墙上。最后爬到伸进来的树木枝桠上。 白逢春自然不会让他再逃,取出一枚符箓向枝桠掷去。符箓碰到枝桠的一瞬间,崩出了一团火花。 白逢春和冬青出了院门,来到院外的那棵树下,见那影子映在树身上,一动不动,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冬青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却感觉除了粗糙的树身之外,手掌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 影子确是无形的。但渐渐的,树身上的影子有了变化。一张人脸逐渐的浮现出来。那张脸动了动嘴唇,用极为僵硬的声音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或者应该换个问法:你是一种什么存在?是人?是鬼?还是妖怪?」,白逢春饶有兴趣的看着它问。 「我当然是人啦,你看我有手有脚,不是人是什么。」影子向自己手脚的方向挤了挤眼,他本想动动四肢来证明他的话,却发现手脚完全不能动了。 「人?人怎么会摸不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冬青看它无法移动,最初怀有的几许恐惧也消失了,走上来问道。 那张脸苦笑了一声,说:「这说来话长,你能不能把我放了,我慢慢告诉你们。」 冬青嗤笑了一下:「你当我们傻啊,放了你,你再跑了,我们去哪找你?你这样子像个泥鳅,滑不留手,难捉的很,我们可不想再费一番手脚。」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李诚对吗?这是你的家,你是回来看老娘的?」白逢春猜测道。 那脸露出惊讶的表情,但瞬间又消失了。它咬紧牙关,明显不想多说一语。 「你不想说没关系,我来说好了。你就是影宗后人?」白逢春继续追问道。 那张脸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你居然知道影宗?」,它咬了咬牙说:「本来我以为你们和这件事没关系,不想将你们牵扯进来,既然你知道影宗,一定是涉事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它突然厉声喝道:「再不将我放开,你就和她一样的下场!」 白逢春转头看向冬青,发现她眼神涣散,像丢了魂似的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白逢春急忙伸手搀扶,可就在手碰到冬青身体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因为他马上明白过来,冬青是中了遁术。而自己只要一触碰她的身体,也立即同样会进入遁术结界。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头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变的扭曲起来,像陀螺一样打着转。过了一会儿,眩晕感消失了,他渐渐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无数的高大的树耸立着,茂盛的枝桠向外伸展着,每棵树都覆盖周围三四米的距离。 那些树的身体呈现诡异的红色,更为离奇的是,每棵树上都长着一张人脸,而且是一模一样的脸,都是李诚的脸。 白逢春很快冷静了下来,既然已经进入了结界,就只能想办法破解。他扫视四周,脑中很快浮现出了一个疑问:看情形他和冬青中的应该是木宗的遁术,并不是影宗的。冬青刚才是因为触碰了树皮才中的术。难道自己猜错了,李诚并不是影宗传人? 他急忙沖离他最近树上的脸喊道:「你究竟是哪一宗的?如果不是影宗,这所有的一切就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那脸阴森的一笑说:「先破了我的遁术再说。如果破不了,告诉你也没用。」接着它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如同嚎叫般的长啸,一时间这些红色的树都开始动了起来。 这些树木的枝桠变成了他们的四肢,他们一路走着,一边在低声吟唱。白逢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终于听清了他们在唱些什么: 「天生万物,众生平等,凭什么人能行动,而我们只能站着?人的精血,是世间最好的补品。吃了精血,我们也能像人一样行动。吃啊,吃吧!吃掉手脚,吃掉心肝,吃掉脑髓!嚼烂骨肉!」 所有树上的脸一同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白逢春瞥见,一颗树摇摇摆摆的走在最后,树枝上挂着的是一幅残破的人体,腿挂在一根树枝上,身体挂在另一根上,肚子上开了一个窟窿,还不停的流着血。 一个稍矮些的树精走的最快,已经离白逢春只要十步左右的距离,长满树叶的枝干一边走一边摇晃,发出哗哗的响声。它的嘴里含着半截人手,五根手指还露在嘴巴外面,看起来格外瘆人。 白逢春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五行相生相剋,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即使在遁术结界中也是如此。木生火,金克木,所以要消灭这些木属性的妖怪必须要使用金属性的东西。 他身上恰好有一柄极锋利的金属。当然光凭镇邪剑的威力可能还不够,需要在加点助力。他将几张符箓缠绕在镇邪之上,向冲过来的树精挥去。果然威力非凡,树精一碰到符箓立即化为了灰烬。 几只树精又沖了过来,白逢春依法炮制,长剑扫过,地上只剩下几缕灰烟。其他的树精见了,顿时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周围响起一阵细语声。那些张在树上的脸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白逢春努力的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可是不管如何凝神静气,始终听不懂他们的话。 四周突然又安静下来,树精们不再聚在一处,开始慢慢散开。白t?逢春明白他们是在商量制服自己的办法,现在散开肯定是为了准备下一步的进攻。于是也打起精神,格外警惕,防备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袭击。 果然树精们又开始了行动,几个不要命的嚎叫着率先沖了上来,却被白逢春轻易的击退,有两个树精被镇邪剑划过,立刻灰飞烟灭。 不料白逢春还没回过身来,身后又有数十个树精沖了上来。原来刚才的攻击只是诱饵,诱使白逢春行动,再从他防备较弱的身后发动攻击。 白逢春不敢怠慢,长剑在空中画了个圆,反手指向身后。随即急速回身,面相冲过来的树精,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哪知那些树精见白逢春有了准备,立刻停了下来,不再向前沖。看来是惧怕镇邪的威力,不想冲上来送死。 就在白逢春以为攻势已停、慢慢放下防备之时,那些树精仿佛听到了进攻的号角一般,从四面八方一齐扑了过来。白逢春急忙挥动镇邪应对,瞬间杀了三个。可其他的树精完全不顾性命,拼死向前。 而且那些树精的目的并不是攻击他,而是用身躯垒成墙,不断的将这面墙压向白逢春,压缩他的行动空间。镇邪剑虽然锋利,可也无法应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白逢春的体力剧烈的消耗,很快就被树精垒成的墙困住了。 树精不断缩小墙的范围,同时用枝干卷向白逢春的四肢。白逢春虽然不断的挣扎着,可最后还是被树枝捆住了手脚,镇邪剑也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树精的脸不断的向白逢春贴近,一张脸正卡在他的头顶,眼中散发出贪婪、邪恶的目光,它舔了舔嘴唇,向其他树精喊道:「你们别都吃了,给我留点!我看中了他的胸脯肉,肉质紧实,一定很美味!」 在这紧要关头,白逢春突然说了一句很出乎意料的话:「李诚,你的老娘一直在等你,你一定也很想她对吧?否则不会变成了这幅样子还回来见他。」 白逢春头顶的脸一时呆住,他实在想不通白逢春为什么在这时候还会如此悠闲,问了他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另一只树精对他说道:「别听他的,他是要扰乱你的心神,拖延时间!」 那张脸顿时清醒过来,自语道:「对了,他是要拖延时间!哈哈,我哪有那么傻,会上了他的当!看他被啃的只剩下一堆骨头时,还会不会这么机灵……」 第67章 白逢春被一堆树精结成的壁垒困住,壁垒不断地向他压过去,像紧箍咒一样越缩越紧,密不透风。白逢春感到唿吸越来越困难,看来无法逃脱被生吞活剥的命运了。 树精身后陡然出现一个老人,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说:「诚儿,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所有树精都勐然回头,惊讶的望着老人说:「娘?这不可能啊,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老人正是李诚的娘,还是那副枯藁憔悴的样子,唯一的变化是她原本布满白色的眼睛中出现了黑色的瞳孔,正散发着复杂的目光,既有惊讶又带着些许恐惧。 那些树精一时间都抛下白逢春,向老妪冲去,树身上的枝干向老妪伸出去,仿佛伸开的双手,做出哀求的手势:「娘,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妖怪,我还是你的儿子!」 老妪被惊的连连后退,边退边说道:「你是诚儿?你怎么证明?如果你能变回诚儿的样子我就相信你。还有那两个人,也是好心人,还给娘送过钱,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老妪指了指白逢春和躺在地上的冬青。张着李诚脸的树精都停止了动作,用树枝挠了挠树冠的位置,脸上也显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对啊,娘,这是我设置的遁术结界,你又不会法术,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其中一张脸率先反应过来:「这是那傢伙施展的幻术,我们都上当了,我就说不能回答那傢伙的话,连听他说话都不行!」 树精全部调转过头,向着白逢春的方向。可是一切都晚了,就在他们掉转头的一瞬间,白逢春的口中已经喷射出无数道银色的细线,如蛛网般散开,每一根都射进李诚的眉心处。所有的树精同时垂下头来。 白逢春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脸上挂着一丝胜利的微笑,看着眼前的树精。接着他用轻柔如梦幻般的声音说道:「解开你的遁术,将冬青唤醒!」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树精立即听令,眼前的树林消失了,又回到了小院外的那棵树前,冬青也悠悠转醒。 她刚刚醒来还处在懵懂的状态,没有搞清周围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看见眼前的树上那淡淡的影子,还有树身浮现的人脸,她才终于记起了一切。 「我……是中了遁术?」 白逢春点了点头,将贴了符箓的镇邪剑递给她,让她用剑指着那棵树。他迅速的将刺入李诚眉心的银线收回,立即朗声道:「不要动!这剑上贴着符箓,只要碰你一下就会灰飞烟灭,你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诚做出听懂了的表情。白逢春接着问:「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哪句回答我不满意,剑尖就会向前伸一寸,你可听懂了?」 李诚又表示听懂。「你怎么变成影子的?是不是与影宗有关?」,白逢春开始提问。 那张脸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白逢春又问:「你见过庆贵?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庆贵?就是那个呆呆的小兄弟?我是见过他,你们已经找到那副画了?」,李诚反问道。 「是找到了,可是又被人拿走了,如果你不是杀害卫长星的兇手,那就是被影宗传人带走的。」 「什么?卫师叔死了?」,李诚非常惊慌,看来他与卫长星的关系匪浅。白逢春立即确认,自己没有猜错,他确实是五行门的人。 「如此说来,你也是五行门中人了。你究竟是哪一宗的?」 「慢点,慢点」,李诚双眉紧锁,显然有一肚子的疑问无法解答:「卫师叔怎么会和这事扯上关系的?你又是什么人,怎么对我五行门如此了解。」 白逢春将事情的经过向他讲述了一遍,李诚边听边啧啧自语,时而皱眉,时而开怀,脸上阴晴不定。白逢春说完他双眼望天,回想了一遍,方才开口道: 「所以现在五行门中大乱,不知道背后的兇手是谁?藏着庆贵的画也丢失了?」 接着他又嘆了口气:「是我错怪白先生了,您与卫师叔相识,又受了余师兄和林师兄所託,对我五行门有恩,如果我此时不是这幅模样,一定给您施个大礼,表示感谢。」 他不待白逢春有所表示,便将自己的经歷娓娓道来: 「不瞒白先生,我是五行门木宗弟子。我自幼漂泊江湖,结识了几位门中的高手,蒙他们抬爱,引我入门。因为怕家里人担心,一直没将此事告知老母。」 「我负责五行门在京中的一处暗哨,为门人传递消息、提供落脚之处。当然为门中打探消息、刺探情报也是分内之事。」 「五行门在京城中设下如此多的暗哨,究竟有何图谋?」,白逢春突然问道。 「您有所不知,前些年门中各宗争斗,都想压制对方。但老祖宗传下的本事讲究相生相剋,谁也不能彻底压过谁,所以各宗的宗主就动了歪念头,想要寻一门老祖宗流传之外的功夫,这样就没人能够克制,可以打败其他人。几位宗主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影宗传人。 据说影宗的功夫极为诡异,威力又奇大,最早其他五宗宗主联手也只能与影宗打个平手。而且影宗的功夫不受五行相生相剋的限制,又同属一派,易于修炼。正因为以上诸多好处,各宗主才在各地广设暗桩,暗中寻找影宗传人的踪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方查找,终于发现了影宗传人的踪迹。原来当年影宗被其他五宗驱逐之后竟逃去了南洋,还在南洋广收门徒,开枝散叶,所以在中原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不久之后,我收到一条重要的消息。各国使节将要进京朝拜,其中渤泥国使节携带的随从中有一位影宗的弟子,此次一方面是来朝拜,一方面也是刺探五行门的情报,有反攻中原的意图。 我将消息上报宗主后,宗主格外重视,想要设计擒拿这名影宗弟子,从他口中逼问出影宗的法术修炼方法。定下了计策,宗主又请来几位宗门里的高手,还有几位关系极为亲密的长老,几人共同施法,设计了一个极为巧妙的遁术结界。 这个结界是装在一幅画中,只要有人触摸到了这画,就会被印在画上,施术者如果不放,他永远都出不去。宗主教给我如何使用结界t?的方法,让我扮作卖画人,趁使者进城的时机,向影宗弟子兜售这幅画。 我依言行事,果然顺利的将影宗弟子困住。当时一起入城的使节队伍一同被印在了画上,如同有人照着样子画下来的,但只有影宗弟子被困在画里,其他人行动自如。我不禁感嘆宗主的遁术奇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后来在逼问与折磨之下,那影宗弟子果然将本门法术修炼的办法写了下来,交给宗主。宗主看后很是满意,至于他最后如何处置那影宗弟子我就不知道了。宗主走后,让我好好保管那副画,说是不可多得的法宝,今后还有用处,我自然听从。 哪知没过多久,宗主竟然遇袭身亡,那本记录影之戏修炼办法的册子也不翼而飞。大家都猜测是别的宗门所为,可当时五行门内极为混乱,也没人有心情追查兇手,这事到后来也不了了之。上面说的就是我被人暗算的背景。」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缓了缓才继续说道: 「辛掌门当选之后,门中的局势逐渐稳定,没有人再追究影宗的事,我原本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几个月后,我打着为寺院作画的名义到江南办理公事,没想到遇到了我至今都无法相信的怪事,也是我变成这副样子的原因。」 说到了伤心处,李诚的嗓音低沉下去,声若蚊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变的清晰: 「一天夜里,我办完事回住处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耍皮影戏的老艺人。当时不觉的,事后想想那天遇到的一切是如此的诡异。那晚的月色非常朦胧,月光甚至带着些血色。我独自一人走在狭窄的小巷里,身后的月亮将我的身影拉的细长。 恍惚之间,我似乎看见自己的影子扭曲了一下,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摸了摸眼睛。可再次看向地面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影子消失了,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不知是谁的影子。如果我当时再机警一点,应该立即就能明白自己中了影之戏。 可当时我像喝醉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前走。没走多远,那个耍皮影戏的人就出现了。我稀里煳涂的坐到了他的摊子前,盯着牛皮纸上的影子不断的晃动,可脑子里像浆煳一样,怎么也看不懂到底演了些什么。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映在地上的影子。 那个老艺人一边收摊,一边对着我冷笑:「等到一出日头,你的影子也会不见,倒是世界上就没有你这么个人喽!」 我听了大叫:「你是什么人?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暗算我?」 老艺人只是一边冷笑一边忙自己的,再也不看我一眼。我感到极度的恐慌,害怕自己就此消失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世上其他的事都是可有可无的,对我唯一重要的就是家中的老娘,我绝不能让她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于是我不停的哀求他,甚至提出用五行门的机密交换,只求他放过我。可老艺人充耳不闻,收拾完东西迳自走了,留我自己接受人间蒸发的命运。」 第68章 「我当时心里充满了绝望」,即使浮现在树干上,也可以清晰的看到李诚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绝望的心情一定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如何逃脱,那怕再见一眼娘也好。可是越是着急脑海里越是一片空白,就这样天色渐渐亮了,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在地上到处乱撞。 我突然记起宗主之前让我保管的那副画,那画既然能困住影宗弟子,说不定能破解影之戏。现在不管有用没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我伸手去怀里拿那副画。 说也奇怪,那画本来和我一样,也变成了影子。可当我的手碰到画的那一剎那,我竟从结界里逃脱出来了。虽然逃出来了,可遁术并没有完全破解,我没有恢復成人的样子,还是影子。 为了避免被阳光照到,我自己也用木之遁术设计了个结界,躲在树中,这样就不会像影子一样消失了。可即便如此还是很麻烦,我白天无法离开树,只能在晚上活动。 我不知道那个会影宗弟子是不是还在寻找我,所以即使是夜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活动。只能一边躲藏一边想办法破解影之戏。 原本我想向门中兄弟求助,但转念一想,我奉门中之命到江南活动本是极为隐秘的,却遭到了影宗弟子的埋伏,说明五行门中一定有影宗的奸细,将我的踪迹泄露了出去。如果贸然向其他人求助很可能泄露了我的行踪,是极为危险的。所以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靠自己琢磨破解之法。 这样大概过了一年,我才彻底绝望了,心里大概明白,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復成正常的样子。 一个念头在我的脑中变的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回家见见我的老娘。我不能就这样死在外面,死之前一定要回家见她一面。于是我开始不停的向京城进发,昼伏夜出,又要担心被人发现,所以速度很慢。 走了快一年,终于回到了京城。我迫不及待的回家,却发现老娘想我想的眼睛都瞎了,我却不敢和她相认。如果让她知道我回来了,怎么向她解释我现在的这幅样子?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暗中照顾,这躲藏在这院子里。还在这里树木花草都很多,便于躲藏。」 李诚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浮在干裂的树干上的脸竟显出哀伤的表情,白逢春也感受到了他的那种哀伤。他想像着一个游子,日日夜夜面对着自己最思念的娘亲,却始终无法开口告诉她自己就在身边,这几乎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 两行清泪渗进干裂的树皮里,李诚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可没想到,我又遇到了那个我日思夜念的仇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演皮影戏的老人?」冬青望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猜测道。 李诚的脸晃动了几下,努力做出点头的动作:「他那张脸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头了,即使我化为灰烬都不会忘。那天夜里我闲来无事,在附近转了转。一直也没人发现我的行踪,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结果就在路口见到了皮影戏摊。 老艺人一点都没有变,脸上还是带着那若有如无的笑容,他的桌子上也还是摆着各式各样的皮影。我一见到他浑身的血都凉了,以为他是发现了我,准备来彻底解决我。可等冷静下来了又觉得情形不对,他应该不是沖我来的。 我身上刚好带着那幅画,如果再遇到危险可以以此逃脱,想到这我更加冷静,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既然这个影宗弟子不是沖我来的,一定有别的目的。不管这目的是什么,一定是不利于五行门的,所以不论是出于公心,还是报私仇,我都要给他捣捣乱。所以我就在边上躲了起来,静静观察。 果然没过多久,你们找个那个呆呆的兄弟,还有一个乞丐,来到了皮影戏摊。老人开始施展他的遁术,演起皮影戏来。至此我终于确定,他的目标是眼前的这两个人。 庆贵和那乞丐都看的入迷,我却知道他们早已中了术,此刻已经成了那老人的傀儡,让他们朝东他们不会往西。 果然,影幕后面的老人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走了出来。他手里只拿着两个皮影,一个是那乞丐的样子,另一个就是庆贵。 他将乞丐样子的皮影一丢,那乞丐就起身走了出去。他动了动庆贵模样的皮影,庆贵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老人突然问了庆贵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小兄弟,能不能将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问的同时他动了动手里的皮影,皮影的嘴巴张了张,庆贵也开始回答他的问题。他听完似乎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动了动皮影的脚,庆贵呆呆的跟在他后面走了起来。 我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趁老人不注意的时候熘到了庆贵的脚下。老人设下的局是为了抓走庆贵,为了与他作对,我就要救走庆贵。同时我心里还存了个别的念头,既然值得他大费周章布局,证明庆贵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我将庆贵藏起来,说不定可以要挟老人,解除了身上的遁术。 我找准机会,用画碰了碰庆贵的脚,他果然一下子就被吸进了画里。我立即带着画逃走了,在我逃走的时候,老人依旧在前面走了,还没发觉庆贵已经不在身后了。 庆贵与我不同,他不会遁术,而我也没有找到破解影之戏的办法。如果我将他放出画来,他立即就会被影之戏的结界吸走,回到老人身边。因此我只能先将庆贵藏在画里。之前抓捕渤泥国使节随从时的t?影像依旧还留在画上,又加上了庆贵所中遁术的影像,那副画才变成了那个样子。 我原本想将画藏在家里,自己去找老人谈判。结果不成想我刚离开,你们就寻到我的家里,还将我的画拿走了……」,白逢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怀里的纸猎犬寻到的并不是皮影戏老人的踪迹,而是李诚的。他一直潜伏在家中,留在了许多痕迹,纸猎犬以为他是什么妖怪。 「画一被拿走我立即感应到了,自然再去寻那老人也没有意义了,赶忙回家。因为搞不清状况,不得已只能现身询问老娘,老娘高兴的哭了好久……」 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有些说不下去了。冬青替他说道:「你摸不清我们的底细,以为是影宗弟子寻到你的家里了,所以才一见面就对我们使了狠手?」 李诚眼睛木然的看着地面,缓缓抬头道:「画一丢,我手里一点筹码都没有,家又被发现了。我固然可以逃走,可我的娘如果有什么不测,我这幅样子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所以我一直在这等你们再找来,影宗的目标只是我,如果我死了,他们不会对我的娘做什么的……」 「原来你守在这儿时一心求死?」 「自然,不过死之前如果能拉上几个影宗的人垫背,我也高兴的很。」 「可惜我们并不是影宗弟子。」 李诚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白逢春和冬青,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似的说:「现在我信了,如果你们真是影宗一伙儿的,刚刚我说出一切之后,应该已经死了。」 白逢春笑了笑道:「现在你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碰到了我,不但不会让你死,还有让你恢復人身。」 「噢?你有什么好办法」,李诚的眼中有了些光芒。 「自然是找到影宗的那位老人,让他帮你解除遁术。」白逢春的口气似乎在说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李诚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办法吗?就是因为那老人的遁术太过诡异,我没有把握能战胜他,所以才一直苦恼。」 「现在有了我,你的胜算至少增加了六成。」李诚回想起白逢春破解遁术的方法,的确莫名其妙,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他的这边,可就在一瞬间,白逢春便完全扭转了局势。 他的幻术的确出神入化,最可怕的是,他似乎能轻易的发现对手内心最脆弱的部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将他击溃。 「那你准备如何找到那个影宗的老人?」 白逢春抖了抖肩,胸有成竹的说:「要找人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找他,而是等他来找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那又如何能让他来找你呢?」 「老人要找庆贵,庆贵又在画里,如果找到了那幅画自然老人就会主动来找你了。」 「可是遗憾的事,你将画丢了」,李诚不无揶揄的说。 白逢春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嘴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道:「可是我知道找到画的办法。画既然是木宗宗主创造的,又长期存放在你的手里,你一定有办法感应到它。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已经去了卫长星的店里了?」 李诚显的惶恐不安,一阵侷促后,他坦然承认:「没错,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我是去过店里。」 「卫长星是你杀的?」白逢春突然射出凌厉的目光,盯着李诚。 「怎么可能?我与卫师叔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我看见你们追着一个人影出去后,就悄悄摸进店里。里面空无一人,那画也不见了。」 「你没有看见卫长星的尸体?」 「没有」,他的目光坦诚不像是撒谎,「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画的存在,应该是有人破解了画的遁术。」 白逢春觉的更加迷茫了,兇手为什么杀人之后还会回去带走尸体,这到底隐含着什么图谋? 第69章 冬青望着隐身在树中的李诚,感觉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他遭受了如此毁灭般的打击,如果换个人面临这样的局面可能早已崩溃了,可他顽强的挺过来,即使变成了随时可能消失的影子,依旧千方百计的想着恢復原来的面貌,这份执着极为难得。 她向白逢春问道:「现在画已经落入别人手中,而且那人很可能已经破解了画中的遁术,庆贵一定也落入他手里了。我们还怎么和影宗弟子斗?至少要想办法救李诚一命……」 「如果我们没有遇见还好,既然遇见了,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虽然事情并非由我们而起,但看着这么个孝子无辜死去,总觉的有些不忍……」 白逢春点头,心中有些被冬青的善良感动,别看她是只狐狸,却比许多人都更加像人,会为陌生人担忧,想尽办法帮助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既然画已经没有作用了,找不找到也无所谓了。不过倒是可以以它为线索,找到影宗弟子的踪迹。」 白逢春还是一副如今之事尽在掌握的样子,冬青觉的又生气又想笑,不知道他的那份自信究竟从何而来:「说的容易,怎么找?画和人都没了,去哪里找?」 白逢春转向李诚,仍旧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回答:「我记的你说过,画中遁术是当时的木宗宗主联合几位高手设计的,现在尚在人世的还有几人?」 李诚眨了眨眼,有些理解白逢春的意思了:「你是说参与设计画的人都有嫌疑?」 「这是自然。木宗宗主已死,知道破解之法的除了你,就剩下那几个参与之人。现在画刚刚失窃,遁术就被破解了,如果不是知道破解之法怎么会如此迅速?」 「有理,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李诚感嘆道:「我木宗的几位高手在与其他宗门的争斗中俱已身亡,参与此事的只有总坛的方长老和谢长老。」 「这两位长老是什么来歷?」白逢春问。 「方长老名为方中镜,出身土宗。在门中修炼已久,多年前曾担任过一界掌门,后来由于年事已高,主动让贤,留在总坛做了长老。他与木宗宗主是忘年交,所以才会答应相助。」 「谢长老名为谢奇,是半路出家,由别的宗派转投五行门的。他原来的宗派本来与五行门是死对头,双方争斗互不相让,他做了宗派领袖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带领全宗投降,加入了五行门。」 「由于他带人来投,为了树立典范,总坛给了他个长老的位子,但毕竟对他有所防范,所以谢长老在门中一直郁郁不得志。木宗乃是五宗中比较大的宗门,在门中颇具影响力。因此宗主找他帮忙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能是想藉此拉近与木宗的关系,进一步巩固他加在总坛的地位。」 「但是我认为方、谢两位长老都不像与影宗有勾结的样子。他们在总坛任长老时间都很长,如果有所图谋应当早就行动了,不会等到现在。」李诚猜测着说。 「这几年我也反覆盘算过,谁才是泄露我的行踪、害我被埋伏的内奸,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的嫌疑最大。」李诚迟疑着说:「那就是当时宗内的大师兄,林动。到江南活动的命令是他单独传达给我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林动?我们刚刚才见过他,如果是他,应该早已对我们发难了。」冬青叫道。 白逢春摇摇头,说:「那也不一定,他见我们时一直与余东海在一起,余东海未必是他的同伙,同时对付我们三个他没有把握。」 「不过如果这一切的真兇是他的话,那他潜入卫长星家中也很可疑,并不像他说的是为了劝说卫长星,可能原本就是为了杀卫长星,并且取走画。」 「不论如何,现在唯一的线索是五行门中内奸,只有找出内奸,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影宗传人,解决这一切的杀戮。」白逢春总结道。 他面向李诚说:「要进入五行门总坛,找到方、谢两位长老,还要靠你帮忙。」 李诚面露犹豫之色:「总坛一向防备森严,外人很难进入。我现在这幅模样,也不会有人相信我是门中弟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你只要带我们找到总坛的所在就行了,其他我来想办法。」白逢春斩钉截铁的说。 李诚面色一宽:「这倒是没问题,我现在没有身体,行动不便,只能口述,麻烦二位将总坛的方位记下来,自行前往了。另外总坛所在极为隐秘,没有适当的办法,即使到了那里也进不去,进门还需要个法门……」 说罢他便一一叙述,白逢春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将他所诉仔仔细细的记下。 …… 几天后,京西一座大山脚下,几个抬软轿的轿夫,闲来无事聚在一起闲聊。他们身后的这座山大有来头,景色秀丽,是佛家道家清修的好地t?方。山上建有不少清修的石窟,还有一些用茅草搭成的简陋茅屋,作为修炼之人落脚的地方。 也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上山寻高人的踪迹,祈求高人指点迷津。但山路险峻,一些有钱人懒的自己走路,常在山脚下雇上几顶软轿,坐着上山。因此此处常有不少轿夫等候。 一个光头轿夫正被几人围在中央,侃侃而谈:「我要是说假话出门被狗咬死!这山里真的有古怪。山顶上有座牌坊,一般人进不去。我姑妈家的小儿子说,他亲眼见过几个衣着鲜艷的男人,在那牌坊门口一晃就不见了。过了许久,又有几个人出来了。他说那是仙人登天,恰巧被他撞见了……」 几人见他讲的离谱,渐渐露出不耐之色,一人抢白道:「我看你姑妈家的小儿子是喝酒喝多了,花了眼吧。这山顶我们谁没去过,连棵树都没有,还牌坊呢!仙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你见到?」 围观的几人一阵闹笑,那光头轿夫脸色通红,争辩道:「你们这帮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看的见仙人登天的场所?只有行善积德的有缘人才能有此眼缘,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抬轿去吧!」 抢白的那人又笑着说:「对对,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就你姑妈家的小儿子的有缘人,可我昨天怎么看见他逛窑子去了,这算哪门子行善积德?」 众人笑的更凶了,光头轿夫受不了几人的嘲弄,独自走到一边。恰好这时大路上走来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白衣,身材瘦削,眼中仿佛总含着笑意。女的着青色长衫,神采飞扬,一幅活泼之相。 这一男一女正是白逢春与冬青。他们按照李诚所说的位置来找五行门的总坛。路上冬青一直在嘀咕:「这个李诚靠不靠谱,他说的这个地方我去过,山上住着不少修道之人,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五行门的总坛。」 白逢春安慰她道:「事关重大,他绝对不至于骗我们。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就好。」 那些轿夫见冬青二人急忙围了上来,招揽生意。冬青扫了他们一眼,撇了撇嘴,显然是闲几人身上不干净。她向远处望了望,对那光头轿夫喊道:「那个光头,你做不做生意?你六根清净,正好适合陪我们走一遭。」 光头轿夫自然愿意,和伙伴急忙抬着软轿,让冬青坐上。二人抬起软轿,冬青坐着摇摇晃晃的,很是威风。白逢春知道她贪玩儿,见上山软轿好奇,一时兴起想要试试,只能由着她。他自己步行跟在软轿之后。 山路崎岖,走了没多久,冬青倒有些不好意思,对那光头轿夫说:「你们辛不辛苦,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轿夫用肩膀抬了抬软轿的竹槓,摆手道:「一点都不辛苦,不瞒您说,我们以抬轿为生,早已做惯了这行。但碰到心宽体胖的客人,还是有些吃不消。要是个个客人都像您这般轻盈,那我们可真的烧了高香了。你这身子轻飘飘的,完全感受不到重量。」 冬青被他说的脸上发窘,呵斥道:「油嘴滑舌,看来是没累着你!」,其实心中还是有几分暗喜。 光头轿夫答道:「是我多嘴,姑娘您不要生气啊,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还需您老明示。咱们这进山到底是去哪?刚刚您也没说,这山里大着呢,要闲逛的话几天都逛不完……」 冬青一时语塞,她其实只知道五行门总坛在这山中,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李诚只告诉了白逢春。她不想在轿夫面前丢了面子,只是含煳的说:「先随便转转,等想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再去不迟。」 光头轿夫面露难色,冬青虽轻,可抬在身上毕竟有重量,如果像她这般闲逛,没多久两名轿夫就会累瘫。白逢春赶忙出来解围: 「这山上可有什么奇异之处?」 「那可说来话长了。这大山里有不少僧人、道士清修的洞穴,还有几处规模较小的庙宇。据说这山上有些灵异,适合修炼。不知客人对哪处感兴趣?」 「山顶处可有庙宇?」 「山顶?山顶只有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面什么都没有。你二位是要去山顶?那地方据说是山里最灵异的地方,还有人在那见过神仙哩!」 说到感兴趣之处,轿夫打开了话匣子。 「哦?你见过神仙?神仙长的什么样子?」 「您老说笑了,我肉眼凡胎,哪见过神仙。不过别人见过,神仙嘛,自然与我们凡人不同,都是宽袍大袖、衣带飘飘,对了,我看您二位倒与神仙有几分相似。」 他每日抬轿时与客人闲聊,惯于奉承,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几个赏钱。白逢春听了哈哈一笑说:「那咱们去试试,看能不能遇见神仙。就去山顶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第70章 山顶岚气氤氲、云雾缭绕,确是别有一番风景。不过正如轿夫所说,山顶是一块平整的巨石,巨石之上草木不生,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地方虽然简陋,却是个观看风景的好地方。白逢春望着远处的景色,心怀大畅,背负双手欣赏起来。 光头轿夫将软轿放下,擦了擦汗说:「二位,看来你们不走运,今天看不到神仙了。要不要歇歇脚,再下山去?」 冬青点了点头,与他一起抬轿的伙伴嫌阳光刺眼,走到巨石之下乘凉去了,只留下那光头轿夫伺候着。 白逢春望着远处风景,忽然幽幽的问道:「对了,一起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敢问贵姓?」 光头轿夫赶忙答道:「您老客气了,我叫李四七,大家看我没头髮,都喊我李秃子……」 冬青不禁莞尔,白逢春也笑了笑,继续问:「你听说有人见到神仙,就是在这里?」 「是啊,是我姑妈家的小儿子告诉我的。我原本也不信,可他说的时候眼睛瞪得熘圆,像中了邪似的,不像是骗人。他说在这见到了几个衣着鲜艷的人,突然走进一座牌坊里不见了。可是这里哪有牌坊?除了神仙还有什么人能凭空消失?」 「李四七,你没有看到牌坊吗?就在你眼前……」,白逢春梦幻般的低语开始响起。 「什么?哪有牌……真的!真的有牌坊!就在那!」 李四七激动地向前指着,站在一旁的冬青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眼前的巨石上光秃秃的,难有什么牌坊?李四七是见鬼了吗? 她仔细端详李四七的脸,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他的脑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冬青走到他身后,看见他脑后伸出一根银色的细线,若有若无的在空中延伸着,另一端连在白逢春的嘴里。 她顿时明白了,李四七中了白逢春的幻术,可这是为什么呢?她正想问问白逢春,可还没来得及出声,李四七痴痴迷迷的向前走了几步,口中喃喃道:「好大的牌坊啊,那小子果然没有骗我,真的有神仙……」 他突然趔斜了一下,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巨石下面陡然发出一阵响动,像是什么机器正在启动,金属齿轮互相磨合。 那块巨石中间出现了一道缝隙,随着齿轮磨动的声音越来越响,缝隙也越来越大。最后露出一个几米宽的大洞。一个金属制成的平台从地下缓缓升起,平台上站着两个男人,都穿着件由黄、绿、蓝、红、黑五色布块缝补而成的长衫。 地下出现的两人对白逢春和冬青抱拳问:「来这何人?所为何事?」,白逢春昂然答道:「山顶紫光现,一览五岳小」,这是李诚告诉他的五行门弟子的切口,那二人听了之后,果然不再多问,只是用手向金属平台指了指,做出个「请」的姿势。 白逢春也不客气,一个箭步登上了平台。冬青犹豫了一下,见白逢春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立刻跟了上去。巨石又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缓缓沉入地面。 李四七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逐渐清晰,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此刻刚刚醒来。他向四下望了望,又盯着前面那块光秃秃的巨石,自语道:「神仙不见了?神仙登天了?」 接着他疯了一般挥舞着双手,兴奋的大喊:「我见到神仙了!我还和神仙聊过天!我给神仙抬过轿!」,边喊边向山下奔去。 冬青与白逢春随着平台慢慢沉入山体中,这是冬青终于明白了,五行门的总坛就在这山中,但不是在山上,而是修筑于这布满洞穴、地道四通八达的山体之中。 她想起见过的五行门弟子,余东海和林动,一个是渔夫一个是樵夫,还有变成影子的李诚,职业是画师。如此说来,五行门弟子很可能都有另外的职业,很可能都是手艺人。 既然都是手艺人,五行门中找几个能开山掘路的工匠自然也不难,在这中空t?的山体中开凿一座隐藏的总坛,更是符合五行遁术的调性。 她一路想着,一路感觉到头顶的阳光越来越稀薄,黑暗越来越浓,直到完全陷入黑暗之中。看来他们已经深入山体之中,看不到阳光了。这山体中的黑暗有些奇怪,像是一层黑雾,即使如冬青一般锐利的目力也看不透,她像普通人一样失去了视觉。 黑暗之中,她完全看不清那两个五行门弟子和白逢春的脸,只能通过唿吸声判断,白逢春就在她身边。她感觉有些紧张,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恰好摸到了白逢春温暖的手掌,于是紧紧的握住了。 白逢春的温度从手掌上传来,让她略微的安下心来。恐惧过后,尴尬阵阵袭来,可她又不想放开紧握着的手掌,只好低声说些什么来掩饰这份尴尬: 「你对那个光头轿夫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能找到开启总坛入口的机关?」 「呵呵,我只是对他施了幻术」,白逢春的声音显的有些干燥,似乎透着一丝紧张。如果不是陷在黑暗的包裹中,冬青真的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那一定是极有趣的。 「你已经知道了,五行门总坛藏在山体之中。那块巨石上设有机关,只要启动,入口就会开启。可五行门在机关的设计上花费了心思,为了避免无关的人误触,他们在机关上设计了结界。」 「正常的人自然是无法进入结界的,但中了幻术的人却可以。这一设计真的巧妙之处在于,能看到入口的人,必然是中了幻术的,如果幻术修炼没有达到一定的境界根本找不到入口。但五行门弟子都修炼过五行遁术,可以毫不费力的进入结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五行门总坛真可以说是山中有山、境中有境,暗含道家的法则。」白逢春赞嘆道。 冬青忽然觉的他轻轻握着的手紧了一紧,眼前陡然又出现了光明,知道这是白逢春在提醒她,降落的平台马上要停了,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她轻轻的将手从白逢春的掌中抽出,故意扭过脸去望向别处,其实嘴角早已扬起笑意。 平台停了下来,白逢春在两位五行门弟子的引导下,走下平台,来到一处青铜大门前。两扇青铜门看起来十分沉重,上面雕刻着各式各样的饕餮纹。在门板正中靠下的位置垂着两个黄澄澄、拳头般粗细的门环。 两名弟子对白逢春做出个请的姿势道:「两位客人,请扣门!」青铜门十分高大,门环距地面有三四米高,半空中无法借力,要同时扣动两个沉重的门环相当费功夫。看来这又是对客人的一道考验。 冬青面露难色,望了望白逢春,他依旧笑吟吟的,没有丝毫的困惑。他将冬青向身后拉了拉,深吸一口气,勐地舌绽春雷,「呔」的大喝一声,丹田中吐出一口真气,如一条白练缠上了两条门环。 他稳稳的站在地上,口中真气源源不绝,缠绕住门环。白逢春向后退了几步,真气形成的白练将两条门环拉动起来,重重的敲在门中,发出几下沉闷的撞击声。 两名弟子见了不禁齐齐的叫了声好,青铜门应声而开,哗啦啦的从门内向两边拉开。令白逢春吃惊的是,拉开青铜门的竟是两个巨大的地精! 地精又名土魄,是天地精气在土中酝酿而成的一种妖怪。一般而言,地精体型较小,最大的地精也不过有半人高。但白逢春眼前的地精身材足有两个人高,青面獠牙,体型强壮,不是一般的品种,应该是用特殊的手段孕育成的。 那两只地精相貌丑陋,露出一段獠牙的嘴里还不停的滴着口水,三角形的、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眼睛也显的有些呆滞。白逢春猜想两只地精也是被五行门的遁术操控了。 他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五行门都是些江湖人士,不过是抱团取暖罢了。没想到他们还能操纵地精这样的妖怪,看来势力不容小觑。 白逢春和冬青走进青铜门,两名身穿五色的弟子候在门外,没有跟着走进去,向白逢春抱拳道:「我们是门外弟子,只能送你们到这了。二位进去之后自然有别人接应。」说完打了个唿哨,两只地精又奋力将青铜门关紧。 映入白逢春眼帘的是一个广阔的湖泊,湖水呈现深绿色,似乎长着很多水草。远处的湖水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这湖的边缘究竟有多大。 冬青不禁惊唿:「这山下竟然有这么大的一座湖,他们岂不是将这山整座挖空了?」 白逢春也在心中惊嘆,他再一次被五行门的实力震撼到了,在山中修建一座湖泊,即使是利用了原有的地势,也是极为费时费力的事,五行门居然能做得到。 二人在湖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听见远处传来船桨在水中划动的声音,黑暗中似乎有个光点在晃动。过了一会儿,那光点渐渐变大了,一只挂着油灯的竹筏渐渐靠近了岸边。竹筏上站着一个渔夫打扮的人,冬青觉的这人眼熟,又看了几眼想了起来,这人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水宗宗主余东海。 第71章 余东海还未上岸,先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山壁上迴荡,震的冬青耳朵生痛。 他停好了竹筏,一跃跳上岸来,双手扶住白逢春笑道:「别来无恙,没想到白先生你怎么快就寻到总坛来了,是有卫师叔兇手的消息吗?」 白逢春笑而不答:「你的消息够灵通的,我们一进门,你就知道了?」 「那是自然。总坛守卫森严,耳目众多,你们刚上山就有弟子来向我禀报。但碍于门中规矩,我不好出门相迎。既然你能通过试炼,进了青铜门,那就是我五行门的客人,这时再见就没关系了。」 白逢春收敛笑容,郑重其事的说:「我这次来,的确是为了追查卫兄被害一事。我查到新的线索,五行门中可能有人与外人勾结,参与谋害卫兄。我想面见方中镜、谢奇两位长老,请教些事情。」 「唔,这可难办了。方长老……方长老前些日子被害了,时间还早与卫师叔,铁匠铺接头的弟子没告诉你们吗?」 他以为白逢春是从铁匠铺暗桩处得知进入总坛的方法。白逢春不想让他知道李诚的事,所以支支吾吾的掩盖过去,继续问道:「那谢长老呢?」 「谢长老就更奇怪了。自从掌门生病,他就闭门不出,再不见客。可我听弟子回报,有些在门中很有地位的人经常偷偷出入他的房间,不知道在商议些什么……」余东海满脸的狐疑。 「那能不能通报一声,我们确实有极为重要的事要见他。」 「这……我试试吧,他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余东海犹豫着答应了。说着引白逢春和冬青登上竹筏,一推竹篙,竹筏轻轻的盪向湖中。 这是冬青第二次坐他的船,上一次给她留下了很不好的回忆,至今记忆犹新,冬青不放心的向湖水里望了望,生怕里面窜出什么怪物。 下面的湖水呈现碧绿色,上层很是清澈,能清晰的看见湖底长满了水草。水草随着波浪飘摇,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是很难发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这更增加了冬青的好奇心,她睁大眼睛,拼命盯着水草深处,先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可是她想像中的怪物一直没有出现,只有几只浑身五颜六色的金鱼不时从湖里游过。 那些金鱼长着长长的、如蓬松舞裙一般的尾巴,姿态优美,好似参加舞会的贵妇。冬青被它们美丽的舞姿吸引,一时看的呆了。 余东海发觉她神态有异,笑着打趣道:「小姑娘,不要害怕,这次湖里绝对没有八爪章鱼和水蜘蛛了。你们是我五行门的贵客,我岂会如此不懂礼节!」 冬青指着金鱼问道:「你们这金鱼是什么品种,这么好看,能不能让我带几条回家去?」 余东海挑了挑眉头说:「你想要金鱼?你带几条回去到没问题,就怕你餵不饱它。」说着他打开放在竹筏上的鱼篓,从中抓出一条活蹦乱跳、头胖尾肥的鲜鱼,向湖面上一丢。 还没等那鱼落入水中,数十条周身艷丽的金鱼齐齐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扑向半空中的鲜鱼。 眼见就要撞上,金鱼突然张开嘴,露出了里面锋利的獠牙,像饿了很久的勐兽见到了食物,疯狂的撕咬起来。转瞬之间,一条鲜鱼化为了白骨,随着那些食肉的金鱼落入水中。水底又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声。 冬青被这些可怕的金鱼吓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它们外表如此美丽,撕咬起食物来又是如此的肆无忌惮、极尽疯狂,对比产生的剧烈冲击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在冬青的心上。 白逢春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镇静下来,想的更多。这些t?金鱼无疑是经过改造的,如果外来的闯入者没有竹筏接应,只能选择游水,而一旦入水就如羊入狼群,要面对这些饿了很久的食人鱼,活下来的机率能有多少? 更奇怪的是,五行门如此严密的防备闯入者,究竟是为了什么? 竹筏渐渐行至湖心,一座气势恢宏、规模巨大的建筑物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一座建在湖心小岛上的高楼,数不清有多少层,最高处一直伸入山体的顶端。 高楼的四周建有许多悬空的楼梯,与周围的山体相连,一方面是便于交通,另一方面也对高楼起到了支撑作用。罩在高楼外的山体上开了许多的洞穴,将外面的阳光洒进洞中,映的整座楼金碧辉煌。 余东海颇为自豪的指着高楼说:「这就是我们五行门的总坛所在「五色玄塔」,五行门名声虽大,可江湖上真正见过五色玄塔的人也没有多少,看来二位是与我门有缘吶!」 白逢春抬眼向上看了看,这才注意到,整座楼的颜色并不是一致的。下层楼壁分别涂着黄、绿、蓝、红、黑五色,而最高的几层楼壁是白色,在阳光照耀下格外耀眼。 冬青在白逢春耳边低语道:「也不知是不是孽缘」,白逢春向她一笑,摆了摆手。 余东海带他们来到高楼的入口,那是一扇雕砌的十分精美的琉璃门,门楣上不像一般人家雕着吉祥图案,而是一个巨大的鬼头。 那恶鬼鬚髮怒张、眉毛倒吊,两只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来人,仿佛在审视来人是否有胆量进入这扇门。 白逢春和冬青打量着门上的鬼头,却听见身后余东海发出「咦」的一声,白逢春回头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余东海犹疑着道:「入口处往常都有弟子把守,今天怎么一个都不见?」,他急匆匆的推开楼门,低声自语:「该不会是总坛出了什么事情吧?」 他急忙沖了进去,白逢春和冬青对视一眼,也跟着沖了进去。 里面是个很宽敞的方形大厅,地下铺着大理石磨砖,还盖着厚厚的一层毛毯。大厅的四面八方有很多个楼梯通向楼上。上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深蓝色罩衣的水宗弟子刚好从楼上探出身来,一眼望见余东海,急忙喊道:「宗主!刚刚有人来通知,掌门醒了,召集各宗宗主和门下弟子到『玄顶』集合,掌门有话要说。」 原来五行门掌门辛术鸣已经昏迷多日,今日突然清醒了,召集门中所有重要人物,说有要事宣布。原本在门口守卫的弟子也奉命到五色玄塔最高层的『玄顶』集合,所以门口才无人守卫。 余东海应了一声,对白逢春说:「既然掌门有话要说,我不能不去。你们既然要找谢长老,他肯定也在玄顶,二位就和我一同去吧。」 他低下头思索了一番,喃喃道:「只是不知掌门究竟有什么要事要宣布?他昏迷期间一直无法理事,甚至有的时候吃饭都吃不进去,不知怎地今日反倒好了……」 几人沿着楼梯盘旋而上,沿途遇到几波身着不同颜色罩衣的五行门弟子,个个都面带惊疑之色,余东海见了他们只是微微点头,也不说话,那些弟子也各自低头走路,相互之间甚少交流。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终于来到一座圆形大厅之中。大厅四面墙壁和地面俱是白色,头顶是个圆形的吊顶,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上面的阳光可以很清晰的射进来,照的整个屋子纤毫毕露。 大厅正中放着一把高背太师椅,一个年轻人坐在上面。年轻人面色苍白,双眼似睁非睁,两只手有气无力的搭在椅子扶手上。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老人,身材健壮,神色威严。虽然根据脸上的皱纹判断,他的年纪应该已经不小,可他那笔直的腰板和乌黑、没有一丝杂色的头髮似乎在向人证明,他的精力还很旺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余东海指了指年轻人,对白逢春低语道:「这位就是本门的现任掌门,辛术鸣。他身后站着的就是你们要找的谢奇谢长老。」 此时屋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周围一片寂静。一名弟子匆匆走到辛术鸣身边耳语几句,辛术鸣睁开眼,费力的点了点头。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可用了几次力,都无法站起。最后还是谢奇伸出手扶着他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用很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大家也都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大好,脑子也有些……有些不清楚,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偏偏……偏偏最近本门的大敌,影宗又找上门来,害了……几位长老」 大厅中一片譁然,原来影宗传人前来报仇的事极为隐秘,只有少数几位长老和宗主知道,普通弟子完全不知,辛术鸣突然将此事公开,自然引起了骚乱。 谢奇提高声音喊道:「大家安静,请掌门将话说完!」 大厅之内又安静下来,辛术鸣喘了几口粗气,继续说道:「为了……为了对付影宗,我决定先让谢长老代行掌门之职,等这次事情过去后,再与各位长老宗主仔细商量……传位之事」 短短的几句话似乎耗尽了他的体力,他再也无法支撑,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大口的喘着气。 第72章 喧譁声比方才更大了。辛术鸣出乎众人意料的将掌门之职让给谢奇,引起了许多五行门弟子的不满。他们激烈的大声唿喝着,抗议掌门的决定。 也有一些门人默默不语,冷眼看着那些抗议的人。这些人应该是支持谢奇的,或者至少是不反对这一决定。 气氛突然变的很诡异,一派人在激烈的争辩着,不断的叫嚣,甚至有些开始挥舞兵刃,大有要将屋顶掀翻的趋势。另一派人则全都沉默不语,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中充满着戒备,手按在随身戴的武器上,随时都可能出鞘。 余东海站了出来,朗声对众人道:「改换掌门是门中大事,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决定?即使是辛掌门你也没有权利。既然辛掌门身体不支,缺少领头之人,门中弟子今日都到了,就现在选出继任掌门不是正好?」 他转向谢奇,面露鄙夷之色:「至于让谢长老代行掌门之职,我第一个反对!谢长老在总坛这么多年,没有立过一件功劳,有什么资格!」 谢奇盯着他,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可他也知道,现在的局势自己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反对者围攻。所以他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对站在余东海身后、一个方头大耳的弟子使了个眼神。 那人会意,立刻跳出来说:「你余宗主又有什么资格反对!近些年水宗藐视总坛,自行其是,做下的事情还少吗?上次掌门选举时水宗害了不少门中弟子的性命,大家都看在眼里。此时你余宗主装的大公无私,可谁心里不明白,还不是为你自己!」 这方头大耳的是谢奇之前帮派的弟子,加入五行门后也一直受谢奇庇佑,此刻当然要帮他说话。 余东海勃然大怒,指着那人喝道:「你少血口喷人!上次选举的事门中已经有协议,绝不再提。你此时提起此事,是什么居心?」 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辛术鸣说:「掌门究竟身患何疾?为何找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来?我看是被奸人所害,神志不清,这才做出如此煳涂的决定!」 谢奇面色转红,鬍鬚跟着唿吸上下掀动,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如果再不正面与余东海对峙,会被手下人认为胆怯,一旦失了人心局势将无法挽回。 思考清楚后,他缓缓开口道:「请余宗主说清楚,谁是奸人?又是谁害了掌门?今日五行门有头有脸的都在这里,如果这里有余宗主认为的奸人,请你指认出来!」 余东海冷哼一声答道:「奸人自然就是影宗的狗东西了,怎么,谢长老以为我在说你?不过既然谢长老问起来,我也正好像向你问清楚,掌门养病期间,你都见过什么人?又在谋划什么事?」 谢奇一时语塞,露出尴尬的神情。余东海当众揭穿了他的阴谋,令他很是难堪。在此期间他一直在与五行门中的重要人士密商,为的达成就是今日的局面。现在在场的有超过半数都是已经答应支持谢奇的门人,只有余东海等少数几人,谢奇算准他们不会支持自己,才没有提前商量。 正因为如此,谢奇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傲慢的盯着余东海说:「余宗主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既然掌门已经有话,今日的事便成定局。余宗主是要违抗上命,公开造反不成?」 余东海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怒道:「好,你们不说话t?,我来说!我水宗公开反对谢奇作掌门。而且我怀疑他与影宗勾结,是五行门的叛徒!」 此话一出,又是引起一片譁然。许多弟子对谢奇接任掌门心怀不满,但并没有怀疑他出卖五行门。 余东海公开指认他为叛徒,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有人反对,有人贊同,惊愕之下的各种表现,不一而足。 更严重的是,两人公开对立,已经势同水火,如此发展下去只有火併一种结局。白逢春和冬青作为外人,自然不便参与其中。可身在当下,如同身处双方激烈拼杀的战场,难免被战火波及。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白逢春正想出言劝解,林动先站了出来。他走到余东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东海,先不要急,慢慢说话。谢长老也是好心嘛,掌门生病,门中事务无人主持确实不行。再说谢长老只是暂时代行掌门职务,如果辛掌门身体好转,谢长老自然要让位。即使辛掌门真的辞职,也会再次正式选举掌门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掌移到余东海背后,停在半空来回移动了几次。他与余东海的关系很好,私下里对谢奇也颇有怨言,所以余东海完全没有怀疑。 林动的手掌停了下来,他勐地向虚空做出抓起的动作,他的五根手指化作五根碗口粗细、盘根交错的藤条,蛇一般迅速缠上余东海的身体,又勐地勒紧,将余东海绑的动弹不得。 事发突然,余东海完全来不及抵抗,只是惊叫了一声,便发现身体失去了控制。他顿时明白过来,愤怒的骂道:「林动!你这叛徒!你也是他们一伙儿的,枉我还把你当朋友,你就这么出卖我!」 林动此时再也不是原来那副木讷、呆板的样子,眼神中透出狡猾,阴险的笑道:「朋友不就是拿来卖的?再说虽然我们都在五行门,你是水宗,我是木宗,各为其主,哪里谈得上出卖?现在谢掌门已经掌控了大局,你与他作对是只寻死路,不要拉我们垫背!」 他的双手扭紧,那些粗壮的藤蔓伸过余东海的头顶,在上面扭成一个结。五条藤蔓形成一个球状,将余东海死死的困在里面。只能隐约听见他愤怒的骂声。 白逢春冷冷的看着林动,心中充满了鄙夷。尽管这是五行门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不好评价,可林动出卖朋友的行为还是令他极为气愤。 冬青更是惊的合不拢嘴,她涉世未深,第一次遇见林动这种卑鄙小人,只觉的心里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难受。 林动将藤蔓裹成的球重重的向地下一放,再不看它一眼。他站到谢奇身边扫视着众人说:「还有哪个不服?」 「我不服!」,一人高喊着走到台前,是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手中拎着一柄铁锤。 此人名叫范烈,是火宗的宗主。人如其名,脾气暴躁,性如烈火。谢奇虽然之前已经与他商议妥当,为了稳定大局,火宗支持谢奇暂代掌门。 可今日他见到谢奇一伙儿用卑鄙的手段制服了余东海,出于义愤,出声反对。他的声音低沉,说起话还如寺庙里撞响的古钟,嗡嗡作响: 「你们用卑鄙的手段对付自家兄弟,让人如何能信服?我本以为谢长老是出于公义,才要暂行掌门之职。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在场的火宗弟子自然齐声附和。范烈又指着林动说道:「你先将余宗主放了,再说其他的!」 水宗弟子见宗主被抓,都心有怨恨,只是没人领头,所以才暂时忍耐着。现在看范烈为他们发声,也鼓譟起来。场面一时又变的混乱不堪。 谢奇在心中盘算:自己用下任掌门之位稳住了林动,取得了木宗的支持。而辛术鸣出身土宗,他的话土宗弟子自然要听。金宗自卫长星死后已经是一盘散沙,顶多骑墙观望,绝不会出手反对自己。 现在要对付的只有水、火二宗,这两宗中也有不少自己原来帮派的弟子,已经联络妥当,会暗中相助。盘算下来还是自己这边胜算较大。因此也不和范烈再废话,对手下挥了挥手说:「违抗掌门命令者,杀无赦!」 兵器出鞘,利刃无声,只有沉重的喘息、刀与骨骼的撞击和人的惨叫响起。原本还是和和气气的一门兄弟,转眼之间就要利刃相向、生死相搏,真可以说是人间的惨剧。 谢奇抓起辛术鸣的手臂,半是搀扶半是胁迫的扶他疾步离开。冬青目光锐利,一扫之下已经发现了问题。 她推了推白逢春说:「你看辛掌门的影子。」白逢春望了过去,只见辛术鸣的影子在地上晃动着,有些异样。他的身体只是被人搀扶着,手臂上并没其他东西。可他影子的双臂却背着背后,上面还有粗细均匀的凸起,似乎是被绳子一类的东西捆绑着。 白逢春记的辛术鸣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影子完全被椅背遮住了。现在看来是有人有意调整过椅子的角度,让人无法看见他的影子。 但他起身走路的时候,影子便暴露了出来,不过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如果不是之前见过李诚,冬青也不会特意与看他的影子。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可能就像余东海说的,辛掌门是被影之戏控制了。我们跟上去看看,如果能救下辛掌门,五行门的冲突还可能化解。」白逢春低语着。 冬青点头,二人伏下身子,从激烈拼斗的人群中穿过,悄悄跟在谢奇和辛术鸣后面。谢、辛二人来到一面墙壁前,谢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一扇门出现了,他拉着辛术鸣迅速闪身进入。白逢春和冬青也跟着走了进去。 第73章 谢奇进入房间之后,不再像在外面那样对辛术鸣一幅恭敬的态度,将他向一张木椅上重重的一掼,便不再理他,迳自走到一块白玉雕成的条案后坐下,取出一根黄铜烟管吸了起来。 这房间应该是他商议机密事情的密室,墙壁由精钢打造,极为坚固,还具有隔音的作用。靠东侧的墙壁有一排上达屋顶的木柜,里面放着许多纸张、文件,似乎是收藏机密文件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木柜与墙之间有些距离,刚好够人容身。白逢春和冬青就藏在这缝隙中,背部紧紧的贴着冰冷的墙壁,透过文件柜之间的空隙向外观察。 辛术鸣坐下后一动没动,像是睡着了,眼睛都没睁一下。谢奇吸完一袋烟,起身在屋子里不停的踱步,似乎有什么事委决不下。 最后他走到辛术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辛掌门?醒醒,是我,谢奇。我上次问你的事,想清楚了没有?」 辛术鸣一脸迷茫:「哦,是谢长老」,他向四周望了望问道:「我这是在哪?上次?上次你问了我什么?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谢奇撇了撇嘴说:「就是『六道血轮』的事,想好了吗?可以将它交给我了吗?」 辛术鸣显的极为惊讶:「你从哪听说的『六道血轮』?这是五行门的最高机密,只有掌门才能知晓,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奇阴深深的一笑:「这你就管不着了,你只要按照我们之前的条件,将它交给我,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下半辈子你会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薛公公也按约定会送你去风景秀丽的小岛,从此不问世事,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辛术鸣的眼睛又迷茫起来,喃喃道:「小岛?海边?那风景一定很好……」,他勐然一惊,像是从梦中惊醒了,怀疑的看着谢奇问道:「你为什么要『六道血轮』?那是五行门的至宝,如果使用不慎,会带来巨大的危害。我接任掌门之时,门中长老反覆向我叮嘱,千万不能将它叫给别人……」 谢奇冷哼了一声,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回到白玉案,拿起上面摆着的一盏青玉酒瓶,到了一杯酒,递到辛术鸣的嘴边道: 「辛掌门,该吃药了。」辛术鸣向后伸着头,很抗拒的样子,可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两支手臂颤抖着举起,慢慢的端起酒杯送到自己嘴边,嘴唇却紧闭着。就像那双臂是别人的,在向他灌药。 谢奇冷冷的说:「辛掌门,如果不吃药,病永远都好不了。你是想早点入土吗?」 辛术鸣的嘴巴勐地张开,双臂前伸,将一杯药一滴不剩的灌进自己口中。由于用力太勐,药呛进喉咙里,引发了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完之后,他身体剧烈的抖动,半晌之后又一动不动,像是高僧入定,眼皮也渐渐的合上了。 谢奇翻动他的眼皮查看了一番,自语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吃这么多苦最后还不是要听话?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六道血轮』交出来,薛公公代t?表着朝廷,你岂能斗的过他?早点交给他,五行门上下都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他悠悠的嘆了声气,似乎很是惋惜。可那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没有一丝怜悯的意思。 白逢春听的明白,辛术鸣确实被谢奇控制了,而且不光是中了影之戏,谢奇还在餵他吃一种迷幻药,这才迷失了自我。 更为重要的是,谢奇还提到了薛公公,白逢春在宏界寺与他打过交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亲信,有着极大的权力。怎么会和五行门有瓜葛? 听谢奇所说,薛公公想要五行门的一件宝物『六道血轮』,这六道血轮是什么东西?薛公公权势熏天,可以说是富有四海,为何会对五行门的宝物感兴趣? 他脑子里正想着这些问题,冷不防发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急忙回头查看,原来冬青靠在他的身后,身子拼命向后缩着,手指了指他的前方轻声道: 「那面墙有古怪,上面还有有只眼睛!」 白逢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面前的墙上有两个很小的窟窿,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就忽略掉。 窟窿里果然露出两颗黑漆漆的眼珠,看来有人和他们一样,藏在那扇墙后。可令他吃惊的是,那两个窟窿竟然动了起来,先向左滑了一下,又向后滑了一下,然后又停了下来。 这是白逢春才看明白,那扇墙上并没有什么窟窿,而是有两只眼睛直接贴在墙上。可墙上怎么会长出眼睛来? 冬青终于看明白了,低声惊叫出来:「是影子!」 没错,那是一个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影子上面露出两只眼睛。两只眼睛眨了眨,突然落到了地上,那个影子自然也落到了地上。 影子渐渐的隆起,很快一个人就成影子里钻了出来。那人带着斗笠,一身黑衣,浑身都罩在宽大的衣服里,只露出两只冷光四射的眼。 谢奇见了黑衣人倒也并不吃惊,微微颔首招唿道:「来了?外面的状况如何?」 黑衣人并不答话,走到辛术鸣身边,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反问道:「他招了没有?」 谢奇摇了摇头,黑衣人转头盯着他,目光中露出不满的神情,呵斥道:「我亲自来问,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他对谢奇的态度极为恶劣,仿佛在呵斥自己的手下。谢奇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乖乖的退了出去,在五行门人面前飞扬跋扈的谢长老此刻如同一只听话的哈巴狗。 黑衣人眼见着谢奇出去,又走到门口,仔细将门关好。这才回到辛术鸣身边,慢慢绕着他转了几圈。当他走到辛术鸣的影子上时忽然停住了,勐地将罩在身上的那件宽松大衣撩起,如一只展翅的乌鸦般跳进了那影子里。 黑衣人消失在白逢春和冬青的眼中。他跳进影子的同时,辛术鸣骤然睁开了眼,嘴角痛苦的抽搐着,头上开始显出豆大的汗珠,显然十分痛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他痛苦的想要挥动四肢,可全身都被困住了,动弹不得,唯一能动的部位只有嘴角。于是他的嘴角如中风一般不停的扯动,其他倒是希望自己真的中风了,因为与他现在经歷的痛苦相比,中风无疑是一种解脱。 白逢春观察了一会儿,将屋中再无别人,慢慢的从柜子后走了出来。冬青走到辛术鸣身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辛术鸣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全无反应。 「他这是怎么了?那黑衣人哪去了?」冬青问道。 白逢春拉着冬青,小心的躲避着辛术鸣映在地上的影子说:「他中了影之戏,这影子就是影之戏创造出的结界。那黑衣人一定是进入结界,继续折磨他去了。」 冬青看着辛术鸣满头的大汗,有些担心的问:「结界里面的折磨,一定很可怕!」 「那是自然,黑衣人可以在里面创造出无数的新刑具,还可以用现实中无法想像的办法折磨他。甚至可以通过幻象将他最关心的人杀死在他眼前,达到摧毁他精神的目的。」 「他很久以前就被捉住了,这一定不是黑衣人第一次折磨他……」 白逢春伏下身子,一边观察着影子一边回答:「从他生病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了。他能在这样的折磨下坚持这么久,不愧是五行门响噹噹的好汉!」 冬青看着辛术鸣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尊敬,她突然叫道:「你快看!他翻白眼了!恐怕坚持不住了……」 辛术鸣的眼睛中只有白色,牙关紧咬,鼻孔不停的吐着气。看来那黑衣客这次对他下了重手,一定到逼他说出秘密来。 一定要尽快救他逃出影之戏的结界,可是如何做呢?白逢春站起身,慢慢的调整自己的站位,小心的将自己的影子靠到辛术鸣的影子上。 果然如他所料,当他的影子靠在辛术鸣影子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一花,周身仿佛被飓风吹动,扭曲成了一团。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从树根到树冠都散发着妖异的红色。树枝上还在不断的滴淌着粘稠的液体。 白逢春不必去看,就知道那液体是什么。因为那从那大树上伸出的树枝上,挂着几颗人头!其中一颗,正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庆贵。 这也说明他成功的进入了结界,现在只要找到黑衣客,就有机会破解影之戏,救下辛术鸣。黑衣客完全没有给白逢春找他的机会,因为他就坐在那树下,直直的望着白逢春。 他的身前是一个旧木箱,木箱的盖子支起,外面贴着一层极薄的牛皮。木箱里整齐的摆放着许多的皮影人偶。 黑衣客古怪的一笑,说道:「你有胆量进来,令我很钦佩。我可以给你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如果你能赢了我,我就放了辛术鸣。如果你输了,将你的灵魂和那狐狸的一起交给我,我可以用来做两个漂亮的人偶。」 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个皮影立在牛皮纸前,一个人偶与白逢春一模一样,另一个是冬青的形象。 第74章 黑衣客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手中的两个人偶,又用手在上面摩挲着。他的手摸到和白逢春一模一样的人偶时,白逢春感觉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将白逢春模样的人偶递了出去,揶揄着说:「皮影戏要开场了,今天的戏码是法力高强的说书人捉狐妖。如果你的人偶赢了,我就按照约定放了姓辛的。但如果我赢了,你和青眼狐狸都要留下来。」 白逢春接过人偶,他明白,在这里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黑衣客又从木箱里取出一柄皮影戏的道具关刀和一把剑。将剑递给白逢春说:「别说我欺负人,每人一把武器,谁能取胜,各凭本事。」 说着他操纵着冬青人偶,挥舞起了关刀。皮影人偶的每个关节上都有一个木柄,以此来操纵人偶活动。武器也一样,上面都装有木柄,以供人使用。 黑衣客只有两只手,可那冬青人偶活动起来极为灵活,闪展腾挪如真人一般,关刀也与人的动作结合的颇为巧妙,白逢春实在想不出只凭两只手是如何做到了。 白逢春还在犹豫的时候,冬青的关刀已经挥舞到了眼前。他不及细想,只能下意识的操纵自己人偶的双腿向后移动。 可他毕竟从未演过皮影戏,对操纵人偶极为生疏,动作缓慢。还没移动多远,冬青的关刀已经赶上,从他人偶的手臂上划过。 诡异的是,白逢春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剧痛,那感觉就像被利刃割到了一般,手里的人偶都险些拿不住。 黑衣客发出一声阴险的冷笑:「你不会以为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吧?我只是和你演一场皮影戏,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带走姓辛的。你太小看我了!」 「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契约就已经结成,你现在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着又是一刀噼来。白逢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也不敢怠慢。他清楚如果一个不小心,真的再被刀噼中,就不是疼那么简单了,自己的命都到送在这里。 他採取拉开距离躲避的战术,尽量的拖延时间。随着他不断的操纵人偶,他已经慢慢熟悉了人偶的使用方法,只是苦于两只手忙不过来,连出剑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他终于看清,黑衣客并不是直接用手来操纵人偶,在他的十根手指上都连着细细的银线,每根银线连接到人偶的一个关节的木柄上。他远远的站着,通过移动手指上的银线来操纵人偶精细的动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冬青轮圆的关刀有开天闢地的气势,白逢春不敢正面撄其锋芒,只能再次远远的掠开。不过在冬青再次组织攻势的间隙,白逢春长吸一口气又勐地吐出。t? 真气如白练一般铺展开来,又在末端分成了几道,分别缠上了人偶的木柄。白逢春自己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剑的木柄,终于缓上一口气,可以反击。 剑出如虹,即使是在木偶手里,白逢春依然将这柄剑使得出神入化。黑衣客没有提防他的突然反击,躲闪不及,剑光从冬青的腿上划过。 白逢春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剑与冬青的关刀都是开了刃的,剑将人偶身上包裹的衣服划破,散成了几缕飘舞在空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逢春看见冬青人偶的伤口处竟然流下血来,耳边还听到了一个女子呻吟的声音,那声音他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那是冬青的声音。 他疑惑的停下了手,难道那人偶并不是只是人偶,而是冬青本人?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脑中驱赶出去。可当他目光一转,看到黑衣客盯着他、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时,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想并不荒唐。 胸口勐然一痛,将白逢春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黑衣客趁他犹豫的时候挥刀进攻,在他的人偶胸口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白逢春捂着胸口,惊讶的发现,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不停的渗出。他终于明白,这皮影人偶并不只是人偶,就像影子一样,是自身的投影。人偶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会投射回本体。 那冬青的人偶是不是也与她自身相连?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变的极为棘手了。 黑衣客冰冷的目光突地大帜,如同发现了猎物的勐兽,他享受着白逢春现在表现出的所有反应,甚至连脸上肌肉紧张的抽动,在他眼中都是最美的艺术品。 因为他知道,当猎物被逼入绝境时,放手一搏的反击是最刺激的。在这之后,一切就变的有条不紊、索然无味。猎物反击失败,接受了任人宰割的命运,甚至当刀子割到他脖子上时都不会动一动。 这一过程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最终只会让他觉的无聊。所以他要尽量延长戏弄猎物的过程,让他觉的自己还有机会,调集起全身的力量反击。愤怒的眼神、绷紧的肌肉、手指关节握紧时的咯吱声,都是人间的美景。 于是他又说道:「当我看到你和那狐狸时,我就觉的不对劲。你们身上有种……特殊的羁绊,是契约吗?似乎比那更为复杂。总之,现在你要在自己和狐狸中间选一个了,这种让人绝望的选择真是美啊!」 他又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白逢春,要将他的一切反应都收入眼中,仿佛在欣赏一出名角演绎的戏剧。 「你会怎么做呢?」黑衣客歪着脑袋看着白逢春,想从没有表情的脸上榨出一些他内心的想法,以满足他那变态的窥探欲。 白逢春也在心底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我会怎么做?其实问题早就有了答案,只是白逢春一直在迴避,缺乏正视答案的勇气。他宁愿自己受伤,甚至死亡,都不会伤害那人偶一下。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黑衣客的设计,他甚至无法确定,人偶是不是真的与冬青存在联繫?还是这些都是黑衣客故意给他的幻觉。 其实这也不重要,只要他在犹豫就够了。生死相搏之时,片刻的犹豫都是致命的。他的犹豫给了黑衣客足够的机会杀死自己。 他看见冬青又举起了关刀,他突然觉的很滑稽,冬青明明是个小姑娘,却举得动那么沉重的关刀。他知道这一次黑衣客不会再给他机会,从冬青的动作和关刀反射的寒光中判断,这次冬青会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白逢春只能尽量的拖延时间:「这么说,你真的是影宗传人喽,这一切的杀戮都是为了什么呢?只为百年之前结下的仇怨?那些仇与你有什么相干?」 黑衣客沉默,多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听说你的幻术已经出神入化,只要我一回答就会中术,对吧?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挑战,这样才刺激,才够味……」 说着他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笑着说:「看来你的幻术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关刀勐地切下,劲风催动,四周的一切都在它的笼罩之下,动弹不得。白逢春使出全身的力气催动罡气,才能将人偶移动了几寸。可这点距离只能将他的头颅从刀下挪开,左臂却结结实实的被刀切中。 白逢春发出一声惨叫,左臂瞬间离开躯体,飞了出去。他右手将人偶抓在手里,就地一滚,躲在了那棵大树后。他翻出了几尺的距离,也留下了一路的血迹。 黑衣客纵声大笑,笑的过于肆无忌惮,肺部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才使他的笑声停止。他抹了抹嘴,继续狞笑着说:「看你还能躲多久!」,慢慢沿着血迹将白逢春走去。 刻骨的疼痛不断的从左臂传来,痛的白逢春几乎晕厥。但他强撑着,如果现在晕过去他就彻底输了,这是他计谋中最难的部分。 黑衣客一步一步的逼近,他将罩在脸上的黑色面罩取了下来,露出了那张枯瘦、布满皱纹的脸。他的嘴唇并不是正常的鲜红色,而是呈现一种暗淡的紫色。他或许认为自己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不再需要掩饰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那种脸给白逢春一种怪异的感觉,皱纹的纹理过于整齐,五官的位置又显的不太协调,像是戴着张面具。不过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冬青的关刀再次举起。 这次她不仅对准了人偶,同时也对准了白逢春。他是想一次解决问题,将人偶和白逢春同时一刀斩断。 黑衣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仿佛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兴趣。白逢春和他以往屠戮过的对手没有什么区别,最终都会成为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在这过程中也会喷洒出很多温热的液体,没有任何区别。 白逢春坐了起来,他的脸上显的与当前格格不入的平静。他抬眼看了看上方,慢吞吞的说道:「天亮了,阳光真的很刺眼。」 黑衣客显出疑惑的表情,他听不懂白逢春在说些什么。在他创造的结界里从来不会有阳光,因为对影子来说,最危险的东西就是阳光。在阳光之下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可当他回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这辈子见过最诡异的场景:白逢春那只被切下来的左臂升在半空中,手掌的五指全部张开。手掌之中画着一个圆圈,四周还画着几条直线,这是最简单的能代表太阳的画法。 最关键的是,手掌中的太阳竟真的在散发光芒!那是普照一切、温暖万物的阳光。 第75章 黑衣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真的在自己的结界里见到了阳光。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产生的强烈的灼烧感。他的衣服已经窜起了小火苗,等到衣服烧尽,下一个点燃的,将会是他的皮肤和肌肉。 但他同时也注意到,白逢春与冬青的人偶也被阳光点燃,冒出了一缕缕的黑烟。他突然笑道:「人偶也会被阳光点燃,你和那狐狸一样也跑不了,都会葬身火海!」 白逢春微微一笑:「那就同归于尽好了。反正我们解不开影之戏,下场也一样。与其变成痴痴傻傻的废人,不如现在就死了。」 黑衣客从白逢春脸上看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他开始慌了,特别是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小指在燃烧、那噬心的疼痛如电流窜入他的脑中时,他彻底失了方寸:原来被人杀死这么可怕!死之前的疼痛如此难捱! 他像个胆小鬼般逃了,解开了影之戏的结界,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化作影子灰熘熘的逃走。 白逢春面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头上不停的滴着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左臂完好无缺。刚刚的赌局实在太多兇险,如果不是黑衣客太过托大,给了他施展幻术的机会,他实在不敢想像接下去事情的发展。 即使是这样,最后的对决仍然有很多变数,如果黑衣客真的决定与他们同归于尽,自己依然逃避不了被困死在结界中的结局。不过好在他赌赢了,有时候成就一番事业,运气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冬青对白逢春的遭遇完全不知情,不过她也看出,白逢春必定经歷了一番死斗。她蹲到白逢春身边,默默的拿出一方手帕,为他拭去了头上的汗水。 瘫在椅子上的辛术鸣此刻终于醒来,混沌的眼神中难得的显出了一丝清醒。他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眼前的二人,费力的开口道:「你们是谁?为何会在我五行门的密室中?」 白逢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讲述了一番,辛术鸣越听脸色越灰败,有几次想要打断白逢春的叙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白逢春见他脸色有t?异,急忙停下来询问,只见他脸上的血色迅速的消失,双颊也凹陷下去,似乎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他被影之戏囚禁了很久,又经受了数次拷问,身体早已不堪忍受,完全是靠着一口气支持着。如今终于有人将他救了出来,精神稍一放松,身体彻底垮了下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白逢春的手说:「白先生……我对不起五行门的列祖列宗,我……受不住拷问,还是吐露了六道血轮的所在……」 白逢春安慰他道:「你已经坚持很久了,很不容易……」 辛术鸣却没有一点欣慰的样子,继续道:「六道血轮是五行门创立之初,六位祖师联手制造的一件法宝,法力强大,据说能起死回生、重塑血肉。正因为法力太强,一旦使用者心怀不轨,会产生巨大的危害……」 说到这他不得不停下,咳了几声才继续说道:「影宗祖师就是因为想要独占这件法宝,被其他五位祖师驱逐的。后世弟子为了守护法宝,才挖空深山,建了这座五色玄塔……」 他的话被门外的一阵嘈杂声打断。一群人一阵风似的涌进门来,为首的正是范烈和余东海,二人身上都带着伤,尤其是范烈,他的大腿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里面的白骨清晰可见。 可他犹自支撑着,走到辛术鸣面前拱手道:「掌门,林动、谢奇鼓动弟子作乱,已经被我们平息了。祸首林动伏诛,谢奇还在捉拿之中。我们来迟了,他们有没有为难掌门你?」 辛术鸣艰难的开口,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有劳二位宗主,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两个奸贼勾结影宗传人谋害我,幸亏……幸亏白先生及时赶到,救下了我……」 他将白逢春拉到身边,轻声耳语道:「白先生,目前局势混乱,我没有人可以信任,只能你与五行门毫无关联,保护六道血轮的事只能託付你了,一定不能让它落入恶人手中,宝物就藏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他越说声音越小,变的细若蚊鸣,最后声音终于消失了。白逢春急忙查看辛术鸣的脸,发现他的脸一片灰白,鼻息全无。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五行门弟子面上都露出悲戚之色,范烈和余东海也一脸颓唐,几名与辛术鸣亲近的弟子更是支撑不住,伏到他身上哭了起来。 冬青也陪着落了几滴眼泪。她取出手帕擦了擦眼睛,突然问道:「谢奇逃到哪里去了?他就守在门外,你们进来时没看见他吗?」 余东海咬着牙,恶狠狠的说:「狗贼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们将整座塔都搜遍了,也没找到他。」 白逢春想了想,说道:「我知道谢奇去了哪里,随我来!」 范烈受伤太重,留下就地包扎。余东海带着几名弟子随着白逢春和冬青一起出了门。白逢春回头问道:「这五色玄塔地势最低之处在哪?」 「玄塔建在山中,地势最低的地方是在塔下的地下室里。怎么,谢奇去了那里?」余东海反问道。 白逢春不答,只是让余东海带路。刚刚辛术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耳边说出了六道血轮的收藏之处:宝物就藏在五色玄塔的最深处。 原来这五色玄塔露出地面的高度已经很高了,在地下没露出地面的位置还有几层地下室,作为五行门最为隐秘的所在。一般弟子别说进来,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余东海作为宗主,虽然知道又地下室的存在,但一次也没有进去过,这次带着白逢春第一次来到了此处。 他们来到了最深处的地下室,发现地下室的门敞开着。白逢春的心一沉,看来谢奇的确如他猜想的一般,要偷走六道血轮。 他们困住辛术鸣的目的是要逼问出六道血轮的下落,至于让谢奇代行掌门之职,只是便于行事,免的引起弟子的怀疑。没想到反而激起了弟子们的反抗。 密室内挂满了五色帷幔,像一张张屏风,将密室隔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空间。白逢春一眼便看出这些帷幔并不简单,如果精通五行遁术的人借着这些帷幔施展法术,将会形成一个很难找到出路的迷宫。 几个人站在门口观望,不敢轻易进去。谢奇突然发声:「你们真是茅坑里的石子,又臭又硬。非要死咬着我干什么!我早就说过,我是为朝廷办事,你们当真要和朝廷作对?」 余东海怒骂道:「狗贼!你害死了辛掌门,杀人偿命,今天一定要用你的狗命,祭典辛掌门!」 谢奇显的很吃惊:「辛术鸣死了?这可怪不到我头上,你们去找……去找影子」,他冷笑了几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五色迷阵可是五行门的祖师设下的,如果不知道方法,你们就困在里面等待天荒地老吧!」 余东海气的鬚髮皆张,暴喝一声,就要冲进阵中。白逢春急忙将他拉住道:「余宗主小心中了他的诡计!他正是要激怒你,诱你进阵!」 五色帷幔陡然飘起,一阵风掠过,谢奇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你……」,话音未落,又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接着谢奇发出一声惨叫,一切又归于平静。 密室外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过了好半天,五色帷幔慢慢捲起,一条长长的台阶出现在众人眼前,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像金字塔一样的高台。似乎有什么人站在上面。 众人快步登上台阶,快走到尽头才发现,高台之有一面青玉制成的墙壁,墙壁之上有个圆形的窟窿,显然原本有什么东西镶在上面,现在被人拿走了。 墙壁前有个身着长衫之人,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他的脚边躺着谢奇,胸口插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显然已经死了。 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冬青一声惊唿:「是你!」,余东海也惊讶的大喊:「卫师叔!你没有死?」 这人正是白逢春曾亲眼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卫长星。白逢春也惊的呆住,但他很快的反应过来:「你……是假死?」 「不错」,卫长星笑着说:「我并不是故意要向你们隐瞒,只是当林动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觉察到他不怀好意,也算到他会再次暗算我。恰好你们带着画找上了我,我只好将计就计,装死来让他们放松警惕。」 「那之后我便潜回总坛,暗中盘查,总算搞清了谢奇他们的阴谋。我跟踪谢奇到了这里,恰好见到他将六道血轮交给同伙,可惜没来得及拦下那人,他便启动了五色迷阵。我本想制住他,不成想出手太重,竟将他刺死了。」 卫长星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 「辛掌门刚刚过世,现在有卫师叔主持大局,五行门终于復兴有望了。」余东海悲痛的说,卫长星也低下头,露出悲伤的表情。 这是一个弟子匆匆赶来禀报:「在湖边发现了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并不是五行门弟子,请余宗主前去辨认。」 「可能是谢奇的同伙」,卫长星抢着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尸体就趴在湖边,浑身布满了伤口,背部的皮肉被撕去一大块,看伤口的形状是被老虎一类的勐兽咬掉的。白逢春想起了湖里那些吃肉的金鱼。 白逢春将尸体翻了过来,正是绑架辛术鸣的黑衣客,也就是李诚遇见的皮影艺人——老古。白逢春摸了摸尸体的脸,果然如他所料,触感说明那并不是真正的人脸,而是一张面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白逢春揭开面具,下面是张年轻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脸。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并不认识此人。难道这就是影宗传人的真面目? 「现在叛徒已死,勾结叛徒的影宗传人也死了,五行门终于安全了。」余东海松了一口气道。 真是这样吗?白逢春皱着眉头,看着那尸体的脸。长期磨砺形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第76章 几天后,白逢春的院子里,冬青正在忙碌着。今天白逢春邀请卫长星来喝茶,冬青将院子打扫干净,拂去石案上的青苔,又从井里打来一桶清冽、甘甜的井水,慢慢烧开。 白逢春点起真言炉,用蒲扇对着炉口轻轻扇了扇,待升起的轻烟瀰漫整个院落,才用茶杓仔细的舀出一搓茶叶,放到紫砂壶中。冬青将烧好的井水倒入,茶香瞬间升腾起来。 白逢春自己尝了一口,又倒了一杯递给冬青,望着院墙边上盛开的鲜花,细细的啜饮。冬青也尝了,却并不觉的有什么特别,三口并两口的喝进肚子里去了。 扣门声响起,卫长星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长衫,衣服下摆处明显有些开线,可他毫不在意,依旧大摇大摆的走着。 他环视了一圈,坐在石案前,自顾自的端起放在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说道:「你泡的茶还是那么香,我t?走了几个茶馆,喝到的茶都不及你的一半香,有什么秘方吗?」 「倒是谈不上秘方,不过是用干净的井水,烧开到适当的温度,再放入茶叶沖泡。茶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到处都有的卖。唯一与外面茶馆不同的,就是我这小院子了。坐在这里喝茶,总觉的格外的清香。」 卫长星瞥了眼地上的真言炉,炉中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烟雾。他笑了笑说:「是啊,千金难买你这个小院子,如此幽静,鸟叫声都显的格外的清脆。 不过要我说,这院子的静还是来自主人。你有一种让人平静的气质,就如一潭幽静的湖水,每次和你聊天都让我很舒服。」 白逢春也笑了笑说:「我这人,好就好在绝不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只可惜麻烦总是主动来找我。」 他盯着卫长星一字一句的道:「世上大多数的人,烦恼都是自寻的。」 卫长星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的茶杯,茶水倒影出蔚蓝的天空,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见到这样清澈的天空是什么时候了。 他停了一会儿,将话题扯开去:「你们要找的那个画中人庆贵,后来找到了没有?」 「这事说来奇了。从五行门总坛回来后,我们一直也找不到庆贵,没想到他竟自己回家了。除了断了根手指,其他地方完好无损。只是他原本就有些痴傻,经过这次的事后更痴了,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 「这样说来,影宗传人的事完全结束了?」 「结束了吗?」白逢春反问道:「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庆贵与五行门全无瓜葛,影宗传人为什么要抓他?六道血轮又被他们带到哪去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恐怕都随着影宗传人深深埋入地下了。」 白逢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冬青突然插嘴问道:「六道血轮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为什么大家都想要据为己有?」 「六道血轮,由五行门的六位祖师创设。六道分别指的是六道轮迴中的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人死后进入六道轮迴方能解脱。六道血轮便是进入六道轮迴的法门,更神奇的是,血轮可以选择轮迴的路径,重塑人的血肉。」 「选择轮迴路径?也就是可以从轮迴中的一道进入另一道?」冬青眼睛发亮,似乎很感兴趣。 「理论上是可以的,当然也没那么简单,如果不知道使用的法门,贸然使用是极为危险的。」卫长星感觉自己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有一种倾诉的欲望,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午后的阳光倾洒进院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卫长星有一种迷幻般的舒适感,这种感觉并没有让他放松,反而让他有一种落入圈套前的寒意。 他起身道:「茶也品过了,承蒙招待,改日我再来道谢。」说着向门外走去。刚走上没几步,白逢春骤然发出一声惊唿,指着他的影子说:「你看!你的影子怎么动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完全不像白逢春说出来的。卫长星在走路,影子当然跟着他一起动起来,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当卫长星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时,才发现白逢春为什么惊讶。他的影子在动,但并不是按照他的动作一起动,而是像疯子一样张着双臂在地上到处乱窜。 白逢春再次问道:「你的影子怎么了?」 卫长星脸上的肌肉不停的颤动,惊恐的叫道:「那不是我的影子!」 「不是你的影子?可他明明在你脚下?不是你的是谁的?」 「它不是影子,是恶魔!会吞噬你心智的恶魔!他会整日在你身边低语,诱惑你犯下最可怕的罪行!」卫长星说出的话如梦中呓语。 「这么说你承认那些罪行都是你犯下的?」白逢春语气突然变的严厉,仿佛法官在审视罪犯。 「罪行?什么罪行?」 「杀害五行门的几位长老,囚禁庆贵与辛术鸣,还有最关键的,杀谢奇灭口和盗走六道血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卫长星的眼角在抽动,杀意瞬间布满他的全身:「你都知道?」 「一开始我完全没有想到,可惜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白逢春又指了指卫长星的影子。那影子飘到了院角的树上,居然长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对卫长星笑了笑说:「卫师叔,好久不见!」 卫长星认出了那张脸,惊叫道:「是你!你居然还没死?」 李诚平静的说:「你把我变成影子,留我自生自灭,没想到我命硬,居然能挺了这么久。我留着这条命就是要看看你最后的下场!」 「既然影宗传人已死,为何李诚的遁术还没有解开?这就是你留下的破绽,所以我想到了影宗传人其实另有其人,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宗传人,只是有人打着他的幌子在实施自己的计划。」 「你的假死,復活后杀了谢奇,血轮丢失时又只有你们二人在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就是一切事件背后的真兇。」 白逢春看着卫长星,露出惋惜的神情:「只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五行门对你有培养之恩,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摧毁它?」 「培养之恩?说的简单,你有试过在自己最有能力的年华里被弃之如敝履、躲在一个没有人会在意的角落里慢慢腐烂吗?当时明明该我接任掌门,可我那死鬼师兄联合其他长老逼我让位,就为了所谓的一门团结!」 「那之后我就像烂泥里的一片屎,白天要装作正常的样子,可一到晚上就拼命灌自己酒,只有这样才能忘掉失意的痛苦。你经歷过那样夜不能寐的夜晚吗?」 「好不容易熬到师兄死了,那些混吃等死的长老们又开始假模假式的选掌门,老子这次学精了,主动让贤,免的那群活死人又抬出一门团结的大义压我。好在我这时也不太在乎了,我偶然得到了影之戏的修炼方法……」 李诚愤怒的吼道:「偶然?你怎么有脸说的出!说!宗主是不是你害死的?」 卫长星淡然一笑:「我已经杀了怎么多人,不差他一个,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确实不是我害死他的。他只是找我来帮他参悟法术,一开始没有说明是影之戏,后来我才逐渐明白是什么。这时他恰好死了,我就顺手拿走了那本记载影之戏的册子,自己修炼。」 「修炼了很久我才发现,自己中了影宗的圈套。影之戏是门邪术,虽然能增强修炼者的能力,却也会逐渐侵蚀修炼者的理智,让他充满了仇恨。越练我对五行门中的仇恨越深,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开始了杀戮。」 他的脸上布满了恐惧,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每天他都要面对自己的影子,那影子不光折磨别人,也折磨着他自己。 「本来我的目的只是除掉五行门里尸位素餐的长老,可后来谢奇找到了我,他勾结那个什么薛公公,要偷取六道血轮,还答应我如果事成,可以帮我组建新的宗门,奉我为宗主。六道血轮在我眼中毫无价值,我当然答应了。」 「可惜事情败露了,你现在他们眼里毫无价值,他们不会承认与你有协议,会像一条用完的抹布一样将你丢弃。」白逢春嘲讽道。 「无所谓,对了,你的那个师叔归渊,也跟在薛公公身边做走狗,而且是最卖力的一条走狗。」卫长星反击道。 白逢春没有说话,心中暗暗发誓,要借着这次机会,与归渊算一算总帐。 「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因为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的我们很像。我们都天赋异禀,却无处施展。不过你更幸运,真言宗这代就你一个弟子,是天生的掌门。我就不同了,我需要自己去争……」 白逢春正色道:「不必说了,你已经堕入魔道了,我帮你解脱!」,镇邪剑已经出鞘。 卫长星却抛开白逢春,突然向冬青扑去。白逢春担心冬青受伤,急忙将镇邪剑向卫长星后心抛去,试图逼迫他放弃攻击冬青。 不料他又勐地转身,将胸膛直挺挺的向剑迎了过去。长剑瞬间刺破了他的身体。卫长星颓然倒地,白逢春落在他身旁,惊讶的问:「你……」 「你说的对,我的心里只剩下仇恨,再活下去只是一种折磨。现在我解脱了,你我终究还是不同的,你有……她。」他看看白逢春,又望望冬青,艰难的吐出了在人世的最后一口气。 第77章 白逢春转过脸去,有些不忍心看卫长星的尸体。他端起原本留给卫长星的那杯茶洒在地下,心中默念:愿他早日脱离轮迴、得到解脱。 冬青却不依不饶,她虽然与卫长星没有什么恩怨,可一心挂念着六道血轮,因此在卫长星的身上搜了搜,希望找到些线索。 果然在卫t?长星的胸口摸出了一封信,冬青趁白逢春没有注意,将信放入袖口。找了个藉口跑开,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拆开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大部分被卫长星的血迹污染,难以辨认,只有纸上最后的一行话看的清楚:速来清风观商议,落款是归渊。 显然归渊是藏在清风观,那么六道血轮被他们偷走,也有很大的可能藏在哪里。冬青将信纸撕碎,揉成一团,随手丢弃。 巫女霍英素的话一直在冬青耳边迴响:「要想完全修炼人形,必须经受莫大的劫难,要重铸肉身,究竟值不值得……」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到个真正变成人的方法,能永远陪伴在白逢春身边。这次如果能拿到六道血轮,就是她最好的机会。她可以再入轮迴,捨弃兽身,变成人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所以即使知道这一去极为兇险、甚至可能小命不保,冬青还是想要试一试。只是这事不能告诉白逢春,否则他一定会阻拦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险。 冬青已经决定了,等到天黑,自己悄悄潜入清风观,寻找六道血轮的踪迹。如果找到自然好,找不到就尽快逃走,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天很快就黑了,冬青等了很久,直到白逢春的房间里再无声响,方才窜上房嵴,向清风观的方向急驰而去。 风吹散了她的髮丝,掠上的嘴角和脸庞。她停下脚步,将头髮狠狠拢起,在脑后扎成一团,又接着迈开了脚步。 眼前是说不清的屋顶,了无遮挡,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冬青已经很有没有这种在旷野中奔驰的感觉了,这让她怀念起以前在山林生活的时光,天大地大,无忧无虑。 她随时可以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可她在内心的深处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自从见到白逢春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改变,就像他们结成的言之契,虽然无形,却坚如磐石,无法挣脱。 她只能继续的走下去,即使要付出很多,也必须走下去。就像一条路走到了岔路口,想要到达目的地只能沿着新的道路走下去。 …… 清风观那庞大的轮廓,在黑暗中如一头巨兽,渐渐浮现在冬青眼前。她纵身跃下院墙,藏在鼓楼投射出的阴影中,细细观察。 整座道观寂静无声,这有些反常,如果归渊真的将六道血轮藏在这里,怎么会毫无防备? 道观最高处的一间亭子里透出明亮的灯光,还不时有丝竹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嬉笑声和杯盏相交的声音。 冬青藏身在亭子下的假山石后向上观察,只见两个人坐在亭子中的石案前,身后立着几名女乐师,正在弹奏乐器。案前有两个身材曼妙的舞女,衣着暴露,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坐在石案后的两人,一个是圆脸的胖子,打扮的像个富家翁,右手拇指上带着枚硕大的翠玉扳指,下巴上一根鬍鬚都没有。脸上挂着肥腻的笑容盯着舞女的腰身。 另一个是个道士打扮,身材干瘦,留着三缕长须,眼神中透露出狡黠。这人冬青见过,是白逢春的师叔归渊。 当他面向那胖子说话时,脸上露出极为谄媚的表情。但当胖子转身、看不到他时,道士看向胖子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这时他转向胖子说话,低头哈腰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哈巴狗:「薛公公,我已经和您的护卫打过招唿,他们会在道观外等候,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薛公公微微颔首:「宫里规矩多,难得到你这放松放松,又怕别人说闲话,不得不小心。」 归渊急忙凑近道:「小人明白,您放心,您在我这儿做什么事都不会传出去。」 薛公公满意的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问:「炼丹的事情进展的如何?」 「一切都已就绪,现在就差青眼狐狸一味药引。那狐狸整日与白逢春形影不离,要捉她需要找个好机会。」 「我一直不明白,你炼丹为什么一定要五行门的六道血轮?为了这事,我费了不少功夫,那个五行门的长老谢奇还为此丧命,一旦事情闹大就不好收场了……」 薛公公皱了皱眉,驱赶苍蝇似的对着空中挥了挥手。归渊见状急忙解释道:「公公,您有所不知,这六道血轮具有不可思议的功效,可以再入轮迴、重塑肉身,服了这件法宝炼的丹,您就像重生了一般……」 「你是说,残缺的部位也能重新长出来?」薛公公顿时来了兴致。归渊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薛公公先是一喜,又马上收敛了笑容,装作很稳重的说道:「好!好!那什么时候能炼好丹?如何捉住那只青眼狐狸?」 归渊举起酒杯道:「公公莫急,先喝杯酒。我已经有计划了,想要捉住狐狸,一定要将制服我那个傻师侄……」 冬青心中一惊,看来归渊是要对白逢春不利,自己今天是自投罗网了。要赶快回去通知白逢春,让他有所准备。 想到这里,她慢慢的向后退去,准备逃出道观。谁知脚不小心碰到了假山上的碎石,碎石滚下了假山,发出一串声响。 归渊怒喝一声:「谁?」,接着衣袂响动,那几个乐师和舞女跳到冬青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背后归渊发出一声冷笑:「好!我还没去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这是老天要帮我,拿下!」 这几个女子虽是乐师和舞女打扮,其实都是归渊的弟子。为了调教这几名弟子,他花费了不少心血,就是为了以她们的美色引诱薛公公这类的达官贵人。 乐师弹奏起了乐器,音乐声中似乎蕴藏着魔力,冬青听了头晕脑胀。两名舞女也开始妖娆的起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们的动作恰好将冬青的去路封锁。迷茫之中冬青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也随着节拍舞动了起来。 归渊抓住了冬青的胳膊,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像是三九天里挂在屋檐下的冰凌。冬青感觉那股寒冷从手臂上传来,一路流进她的心里,浑身都在这严寒的包裹下颤抖起来。终于她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放着一座巨大的铜鼎,三个人手拉手都无法将鼎抱起。上面盖着同样硕大的山峰形状的盖子。几根碗口粗细的木柴被放在铜鼎下烧着,散发出紫红色的火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冬青感觉自己的脸被铜鼎下的四溢的烈焰舔的发烫。木柴被烧的噼啪作响,铜鼎里不知在烧着什么东西,也在咕嘟咕嘟的响着。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周身被绳索捆的结结实实,无法移动。身边放着一个形状奇特的轮状的东西。 那东西像花朵一样,有六个花瓣。花瓣的尽端是个碗状的凹陷,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凹陷由一条弯弯曲曲的凹槽连接到花瓣的中心。 每个碗上分别刻着三个极为古朴的文字,冬青看不懂写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花朵一般的东西应该就是六道血轮了。花瓣正中是个凸出的铜爵,六个凹槽末端昂起成蛇头的形状,围绕在铜爵四周。 归渊站在鼎边,不停的用蒲扇扇着铜鼎下的火焰。薛公公坐在一旁的一把太师椅上,烈焰的温度让他有点吃不消,不断的用手帕擦拭着满脸的汗水。 归渊仔细辨认了一下火焰的颜色,捋着鬍鬚道:「好像还差点火候……」,突然提高声音对门外喝道:「春茶!」 一名舞女走了进来,她浑身仅着轻纱、曼妙的身材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归渊盯着她,对她洁白的胸部、纤细的腰肢视若无睹,严厉的问: 「你来看看,炼丹的火候是不是不足?你按照我的命令守好丹炉了吗?」 春茶姣好的面容显的很是委屈,一双暗含春水的凤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弟子遵照师尊的命令,一直守在丹炉旁,一步也不敢离开。」 归渊点了点头,似乎原谅了她,语气平和下来:「好,你打开丹炉看看,丹炼的怎么样了。」 春茶略有迟疑,但师命难违,特别是遇到像归渊这样的师父。她艰难的掀起沉重的青铜鼎盖,向内望了一眼,鼎内通红一片,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她只好将头靠近铜鼎,仔细辨认里面的东西。 归渊寒光一闪,勐地伸手在她头顶一抓,立时发出头骨碎裂的声音。归渊动作不停,抬起她的双脚,向鼎内一送,接着又迅疾的将盖子盖好。 他狞笑着说:「血丹、血丹,没有血哪有丹,现在最后一味材料也放进去了,丹马上炼好了!」 第78章 薛公公吓的从座位上跌了下来,浑身如捣蒜一样乱抖。归渊走过去将他扶起,重新坐到椅子上,又伸手帮他将散乱的衣摆抚好,才开口道: 「公公,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也和一般人一样胆小。都知道金丹有延年益寿t?、强健身体的功效,但炼丹的过程却极为辛苦。事情往往就是如此,越是神奇的东西越是难得,想要获得新生,自然要先放条命进去交换喽!」 他将这一切说的如此自然,薛公公吓的脸色惨白,不停的附和道:「是……是……,道长说的有理!」 两人的地位好像掉了个个,他拿出之前归渊奉承他的劲头拼命讨好归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小命现在捏在归渊手里,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归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归渊对他笑笑:「你不要紧张,公公你对我有大恩,没有你我怎么找的到六道血轮?又怎么建的起清风观?不受打扰的炼血丹?你的大恩我不会忘记的。不过这六道血轮炼成的金丹我就不能给你了,哈哈。」 说罢,他用指甲在薛公公脖颈上一划,殷红的血瞬间漫延出来。归渊急忙拿起花瓣中间的铜爵,接了满满一杯。然后将薛公公的尸体向后一推,再也不看一眼。 他又将铜爵里的鲜血倒入「花朵」中的血槽,鲜血将「花蕊」与「花瓣」都染成了红色,仿佛一朵冉冉盛开的恶之花。 薛公公的尸体恰好倒在冬青身边,他的血染红了冬青的肩膀,冬青拼命的将自己的身后向后挪动,想要远离那红色的潮水。 冬青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想要躲避眼前恐怖的景象。转瞬之间,归渊砍瓜切菜般取了两个人的性命,她实在不敢想像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归渊一掌拍开铜鼎的盖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散发着红黄相间光芒的金丹。他看着那金丹,有些癫狂的大笑:「过了今天,老子就成仙了!脱离人间道,升入天神道,何等的风光!」 他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已经置身青云端,真成了身披金光的得到真仙了。眼角瞥到蜷缩成一团的冬青,又将他从云端拉回现实。 「当然,还有最后一步」,归渊冰冷的口气让冬青如同置身冰窖。他向冬青走去,可这时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炼丹室的门开了,一个舞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归渊勃然大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活的不耐烦了?」,女子显的有些痴傻,答道:「不是师尊你唤我吗?」 归渊见她神色有异,立时反应过来,冲到冬青身边,用手卡住她的脖子,尖尖的指甲扎进冬青的皮肤,鲜血染红了他的指甲。 他冷笑道:「傻师侄,不要在我面前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这都是道爷我玩剩下的。」 女子身后现出一条细细的银线,银线的另一端白逢春走了出来。他看到冬青留下的撕碎的字条,猜到她独自去寻六道血轮,因此尾随而来。 白逢春看到有人守在炼丹室门口,不敢贸然闯入。又担心冬青又危险,只能出此下策,冒险一试。 白逢春显的很从容,对冬青努力挤出个笑容。笑容虽然很勉强,却让冬青感觉到了温暖,即使身处险地,心却像抛了锚的船,稳了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白逢春扫视了一下四周,挑了挑眉道:「这就是六道血轮?你费尽心机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炼丹?」 「这可不是一般的丹,是有六道血轮加持的血丹,待会你就知道效果了。」归渊狞笑着,「我一直搞不懂,我那个犟驴一样的师兄为什么对你,非要传你衣钵。你不过是个弃婴,你的父母留你在雪地里自生自灭。那头犟驴非要将你捡回来养活,还将一身本领传授于你。」 他的话让白逢春产生了不好的回忆,原本他已经快将这些事情忘记了。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孤独的,但师父让他感受到人世的温暖。他决定按照师父为他铺设好的道路坚定的走下去,用心里的温暖化解这世间的冰冷。 归渊突然盯着白逢春,一字一句的说:「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你是谁不重要,你身上流的血很重要。你知道吗?最早告诉我六道血轮用法的就是你师父,他算准了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白逢春并不相信他的话,师父对他恩重如山,别人是无法挑拨的。不过归渊下面的话让他大吃一惊:「六道血轮需要六位祖师的血脉才能开启,你该不会以为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偶然的吧?」 他取出一缕头髮,放在写有「饿鬼道」的碗里,阴沉的说:「这是苑竹的头髮,是将她变成活死人的祭司从她的尸体上取下的。」 又拿出一颗骨头碎片,放在写有「地狱道」的碗里,接着说:「这是方总万的头骨,是我从他焚烧后的骨灰里找到的。」 又拿出一张褪下的皮一样的东西,上面写满了文字。说道:「这是小和尚悟真褪下的皮」,放到写有「天神道」的碗里。 接着掏出一枚乌黑的手指,放在「修罗道」的碗中道:「这是庆贵的手指。」 他卡着冬青脖子的手一紧,冬青哀叫一声,变回了狐狸的模样。他一把扯下冬青眼旁的几根青色毫毛,放入「畜生道」的碗中。 归渊又抓紧了狐狸的脖子,另一只手向写着「人间道」的碗指了指:「你们五人都是祖师的血脉,还有一位祖师没有后代,只有一只宠物青眼狐狸跟随身边,因此以青眼狐狸作为开启六道轮迴的信物。现在,将你的血滴入碗中!」 白逢春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身世的重要性。也明白了为何他与冬青如此投缘,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在出生之前就纠缠在一起,无法解开。 他看了看冬青因窒息而抽动的四肢,毫不犹豫的划开了手指,血滴入碗中。凹槽中原本的血液流进了碗里,与碗中的东西混为一体,沿着凹槽又流向血轮中间的铜爵。 归渊将那枚金丹放进了铜爵里,铜爵四周的蛇头口中不断滴下混杂的血液,刚刚滴下就被金丹立即吸收。没过多久,金丹就像一只血蛭一样吸饱了血,变的膨胀起来。 归渊一把抓起金丹,疯狂的笑着:「成仙喽,成仙喽,可惜你们也要和我一起进入轮迴。道爷我飞升成为大罗真仙,你们就要落入地狱喽。我说过的,珍贵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用你们两条命换我成仙……」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金丹吞进了肚子。六道血轮也开始急速的旋转,白逢春和冬青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要被吸入血轮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旋转终于停了下来。白逢春听见归渊大叫道:「不对……不对!为什么还没开始轮迴?有什么东西挡在那里,阻止了轮迴……」 他向归渊看去,发现他浑身的皮肉几乎都已经消融,脸上还挂着半张脸皮,两只手臂上只剩下骨骼。但骨骼并不是白色的,而是发散着淡淡的金光,看来他确实快要成仙了,可终是差了一步。 他的脑后,一条丝线探出,绕过白逢春的腰,系在冬青的脖子上,发出淡淡的银光。归渊惊恐的看着那条丝线,怒吼着:「言之契!你们的契约阻止了我的轮迴,老子要斩断它!」 说着化掌为刀,狠狠的向丝线斩去。可他忘记了自己的肉身已经消散,手掌击在丝线上,反被丝线的力道反弹出去,撞在还在燃烧着的铜鼎上。 铜鼎瞬间倾倒,里面煮沸血水淋了归渊一身,他发出痛苦的哀嚎,手脚剧烈的抽到了一阵,最后一动也不动。那具金色的骨头也都变成了黑色。 现在他再也无法成仙,同样也无法落入其他五道轮迴,成为世间最微不足道的烟尘。 白逢春捧起冬青,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道:「看来我们之间的言之契太强大了,地狱都不收留,此生我们是分不开了。」 …… 在溪边的一片竹林里,有一座神秘的小屋。传说这里住着个疯子,每天会穿戴的整整齐齐的,给一只狐狸说书。 有个顽皮的牧童听了这个传说,好奇的趴在屋外向内张望。果然没让他失望,他看见屋外的空地上,一个面容英俊的中年人正朗声说着什么。 他说的既有故事,又有传说,还有不少街头巷尾的传闻,甚至还有过日子的家长里短,不管他说什么,都是那么引人入胜。 他的面前蹲着一只毛髮红火的狐狸,它似乎真的听得懂男人的话,一边听着一边摇头摆尾,听到高兴处还会抬起前肢拍个巴掌。 牧童满意的收回了目光,今天的遭遇够他向同伴吹嘘一阵了。正当他心满意足的想要离开时,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那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红衣少女,随着男人走进了屋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他再想仔细看清楚的时候,屋子的门已经阖上,空中飘来一句不知是谁的话,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 「原来世间再平凡的故事,只要说给喜欢的人听,都是最精彩的。t?」 (全文完)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