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盘大有福》 第1页 [现代情感] 《脸盘大有福》作者：达西小朋友【完结】 简介 圆盘大脸的姑娘李佳音是个颜控，找对象第一条就是，帅！ 在被帅哥对象甩了之后，她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惊艷她岁月，一个温柔她时光…… 一 副食店零食柜檯售货员李佳音今天很不高兴。 不高兴的来源是中午的一个访客，胡同口的小何阿姨。小何阿姨带来了一个不太让她高兴的消息，给李佳音介绍的对象，和平街二小的体育老师小马传话过来，不想继续接触了。 李佳音耷拉的眼角立起来一点，凭啥啊？我俩都下了四次馆子，看了三场电影，逛了两次公园，他手都拉了，怎么说不接触了就不接触了？ 小何阿姨满脸堆笑，是，小马说，性格不合。 李佳音问，性格哪不合？ 小何阿姨说不出子丑寅卯，说小马说不合就是，不合吧？ 我跟他接触快半年了，上次去庆丰包子铺他吃了一斤半猪肉大葱包子，一边吃一边夸我跟大包子是的，白胖白胖，有福，说自己爱笑，看着就喜庆，说谁能跟我结婚这辈子都能乐的流油，怎么说不接触就不接触了呢？ 小何阿姨从包里拿出十块钱，佳音啊，你俩在一块这半年，两个人下馆子喝汽水，钱你出的多，他托我把亏空给你补上。 小何阿姨拉过李佳音的手被她一把甩开，李佳音舔舔嘴唇，不是，阿姨，他不跟我处了，怎么自己还不来，还让你来跟我说呢？我俩到底性格哪不合？ 小何阿姨再接再厉，把钱往李佳音兜里塞，两个人好像过年塞给孩子压岁钱。 佳音啊，这小马配不上你，下回阿姨给你介绍好的。 体育老师小马身高 1 米 88，宽肩膀，大长腿，脸白，扁豆眼，李佳音第一眼看见就很相中，她找对象第一条就是，帅。后来小马跟她约会提到自己工资不够花，李佳音二话没说掏钱请客，将来都是一家人，你没钱花我的。现在小马说不处就不处了，自己不来还托介绍人来说，这是什么道理？性格不合又是怎么个不合法？ 这对象开始的草率，结束的更草率。不是不能不处，但是你必需给我一个不处的正当理由。 李佳音中午饭是不打算吃了，推起自己的凤凰自行车给小何甩下一句话，阿姨，不处可以，但我必须让小马自己给我说明白！ 小何阿姨在身后追两步，钱没还上人也没追到，小马是自己的表侄，这任务自己没完成好。 李佳音一路火花带闪电骑到小学校，传达室问他找谁，李佳音回復，找我对象。 老头在后边哎哎哎，哎了半天，脚底下还是没跟上。 今天是星期二，下午学生没课都走了，里基本没人，李佳音自行车都没下，一路骑到体育室，屋里黑，外边亮，她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往里望，放篮球这屋没有，有办公桌这屋也没有，走到最里边那间放鞍马垫子的，鞍马后边隐约是有人。 推门门锁着，那就敲，敲两下鞍马后边的人「噌」的躲到体操垫子后边去了，李佳音觉着那身手就是练过少儿武术的小马。 李佳音开始砸门，空旷的操场边仿佛就她一个人。 敲了快半个点，声音越来越大，李佳音的手通红，声音有点哭腔，已经一点多了，她不饿但是很累而且很急，她并不是非要小马不可，但是她非要小马给她个说法不可。 屋里的人也有点按耐不住，要是这么敲下去，玻璃就碎了，而且他相信，以李佳音的性格，一定会敲到屋里出来人。 再说屋里又不是他一个人。 门开了，小马出现在门口，轻轻喊了声小李。 小马皱着眉，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李佳音。 李佳音清清嗓子，你什么意思？ 小马皱皱眉眼睛望向远处的旗杆说，我表姑跟你说了吧？ 李佳音说，旁人说的都不算，我让你说。 小马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李佳音推一把小马的宽肩膀，小马没有思想准备，往后退一下，李佳音就往前又上一步，咱俩性格哪不合？ 小马抬头看她愣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表姑，那位小何阿姨怎么跟李佳音说的。 李佳音重复一遍，咱俩性格哪不合？那天在公园你还说我带劲，怎么现在就性格不合了？ 既然分手的理由是性格不合，那就往性格不合了说，小马想了想，对，性格不合，你性格太急躁，我性子慢，咱俩节奏不一样。 李佳音又推他一把，再上一步，你上回还说我像巩俐，又火又飒，怎么现在就急躁了？ 小马捋捋李佳音推他的地方，心想，这时候开启肢体接触了？晚了，当初在北海后身，自己要到李佳音裙子里认门，直接被打出来，现在摸自己，晚了。 等小马再往后退一步，没多大的器材室就快到底了。他脚下一滑，身后的垫子往后一倒，垫子后边的人殃及池鱼，哎呦一声叫出来。 是个姑娘。 这是个又瘦又白的小姑娘，这个小是形容词，身板小，最多 1 米 6，小腰一把掐，小脸没有巴掌大，小姑娘卡在垫子跟墙之间的缝隙里，坚持了一会，现在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只能出来。 李佳音人高马大的站在小姑娘面前，这谁啊？同事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大白天的两个人躲在器材室还躲躲闪闪，这大概不光是同事，但是李佳音就单纯到没往那想，她清楚的记得小马说喜欢自己的大脸盘，看着就有福气，这小姑娘尖下巴小脸，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小姑娘眨眨大眼睛，仰起潮红的脸向李佳音自我介绍，我是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 李佳音上下打量，真是同事啊，你这么瘦小，能教体育？ 小姑娘介绍，自己以前是体操队的，柔韧性特别好，会玩艺术体操。 李佳音看她细胳膊细腿更不是小马描述过的喜欢那样。 李佳音觉着家丑不可外扬，跟小马的事算家事，别在外人面前起争执，她拉起小马胳膊，走，咱们外边说。 小马本来劲也不小，这回有了思想准备一步不动。 小李，咱俩接触这段时间，我觉着咱俩不合适，就到此为止吧。小马一鼓作气把话说完了。 李佳音回过身，到底为什么？你给我说个原因。 小马拉过女体育老师，小李，这是我对象，咱俩不合适。 死牌落地，这回李佳音跟小马的事算是死透了。 但是她心里还有一点疑问，小马怎么以前喜欢自己这样的，现在又喜欢那样的？ 李佳音上下左右扫视女体育老师，跟自己完全是两个路子，这位前体操选手看着弱不禁风，自己倒像是换上鞋就能跑马拉松。 小马有点烦了，内心有点怨李佳音轴，同时为自己叫屈，我就是喜欢女体育老师看着柔弱无骨我见犹怜，但是到了没人的地方身手灵敏，我有错吗？我就喜欢尖下颌杏合眼看着就心里发颤，我有错吗？李佳音 1 米 7 的大个头，圆盘大脸小眼睛，眼尾还有点垂，整个人圆滚滚的，自己一把搂不住，这回身边来了个能搂住的，还让我搂，我想换换，有错吗？ 局面对峙到这程度，小马还是没好意思把心里话都说出口，只是把自己的论点重复了一遍，小李，咱俩本来就没处，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 二 翻篇？ 你说翻篇就翻篇？更过分的是，小马说，他跟自己压根没处过！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两个人同意，但是不处了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现在小马说咱俩翻篇，旁边还放着一本新书。 李佳音对着小马的肩膀勐锤几下，凭什么？ 撒气归撒气，这篇不翻就纠缠了，就难看了，李佳音先前相中是看小马长的帅，她对自己找对象的第一标准就是，帅！必须帅，不帅不要，不将就。小马就是因为帅入了她的眼，但是现在这个优点在用情不专这个点旁边一攀附，也就没用了。 李佳音再转脸看看旁边站着的新人，这两个往难听了说是狗男女，但是看着真般配，说是金童玉女也可以。只有一点李佳音想不通，这小马的眼光怎么变的这么快，跟急转弯是的，从自己的大脸盘到这个小瘦脸，一点儿过度没有。 一点半要上班，李佳音知道孰轻孰重，下午还要码货呢。 回副食店的路上她一路骑车一路想，这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她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回到柜檯上，来送钱的小何阿姨已经回去了，她回去是回去，留下了一堆闲话。副食店的同事们很热衷关心别人的生活，他们向小何打听李佳音这对象为什么把她给甩了？其实原因很简单，小马觉着李佳音的脸像个柿饼，在半年的接触中越看越像。 同事们听完了纷纷感嘆，李佳音是多好的姑娘，人高马大，结实，看着就身体好，能生养，生了孩子都不用下奶，能省不少老母鸡鲫鱼汤，这小伙子真是不会看。但是话要两头说，这李佳音也是自己没把握好，她知道找对象找帅的，人家小伙子又不傻，人也知道找漂亮的，本来没有其他选择，就先将就了她???这张柿饼子脸，现在有小巴掌脸了，把她给蹬了也是理所当然。 闲话这种东西本来不该说给被说闲话的那个人听，但是既然是闲话，那就是不知深浅，不知方向，不知道规矩的，而且还要添油加醋，让效果加成。 李佳音是在隔间换工作服的时候听到的。隔着帘子两位妇女一边摘店里内销的韭菜一边聊的热络，佳音也是冤，倒贴半天还让人甩了。对方说，不过，佳音那大脸盘，确实像柿饼…… 唰的一下，帘子被从中扯开，她要看看是谁的嘴这么不积德。 两个中年妇女看见那张柿饼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立刻转换话题，说姐，我的套袖怎么少了一只，你看见了吗？我可没看见，咱们上后院找去吧。 李佳音甩甩手里的两只套袖，把印着优秀工作者的茶缸子蹲在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我脸大吃你家大米了？我脸大关你什么事？李佳音喊话的声音比茶缸敲桌子声音还大。 打开柜门，柜门里边是一面镜子，她调整一下柜门的角度，把镜子对着自己，看着镜子里的脸，这就是小马口中那张柿饼子脸。小时候，有邻居说李佳音是四方大脸，她那时候不知道四方大脸不适合形容女孩，四四方方，而且很大，她觉着这词不坏，但是现在，柿饼子脸，这词确实有点贬义，就是说这脸又大又平，小马没看上自己是觉着自己长得不好看。 李佳音心一沉，她这一中午就没消停，先是跟小何阿姨对峙，然后又跑了一趟小学校，现在才有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如果按照自己的定义，自己跟小马是处了对象，那现在她就是被人甩了，原因是对方觉着自己长得不好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都捋明白了。李佳音把镜子角度掰一下，让镜子不冲着自己，她的胸脯起伏几下，两滴眼泪顺着大脸盘流下来。 晚上回家，推门桌上摆了一桌菜，比元旦的饭好，比春节的差一点，规格不低，李佳音的妈张素芹从小厨房钻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炸藕盒。 闺女，来！刚炸的，你饿了先吃，不用等你爸。 李佳音看着一盘炸藕盒心里突然有点怨她妈，别的小孩一岁多就断奶了，给她订鲜牛奶一喝就喝了二十多年，家里条件不错，有好吃的就紧着她，她爸李大雷攒点肉票就给她做炖肉吃，家里常买桃酥点心给她当零食，要不也不能把她吃成这么个柿饼子脸。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想是不是有点白眼狼，家里给她吃喝加量，这还错了？ 想到这李佳音又有点内疚。 她没坐上桌子，先坐到了门口的小桌边，她渴了，想用暖壶里的水兑点凉白开，拿起暖壶见下边压着十块钱。 妈！妈！李佳音扯着嗓子喊她妈。 张素芹的妈跟她的名字挺像，就像一根细瘦的芹菜，两条细腿从厨房撩出来，怎么了？ 李佳音声音沉了一点，何姨来过？ 张素芹手在围裙上擦擦，把十块钱拿起来，啊，是，这，肯定小何留的，她都跟我说了，这钱就是…… 李佳音打断了她妈，声音更高大声喊，我说了，这钱不用他还！ 张素芹很宠李佳音，什么都顺着闺女，她赶快附和，是啊，我说不要了，谁知道她把钱藏这了？ 李佳音把钱夺过来，转身出了门。 张素芹知道李佳音的脾气，她想干什么就拦不住，她要想把钱送回去那就去吧，胡同口也不远，锅上还炖着土豆，不能离人，该扒锅了。 等张素芹饭做好了，李大雷也回来了。 李大雷最疼李佳音，李佳音 1972 年出生，那时候还没实行计划生育，一家几个孩子是正常，但是李大雷一抱起李佳音，之前想要儿子那些念想都没了，李佳音的哭声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声音。李大雷主动跟张素芹提前开展计划生育，李佳音在那个就成了独生女，是爸妈的掌上明珠，这颗珠子被夫妇两个养的熘光水滑，不但个子大，而且油润可人。 李大雷进屋听老婆说小马跟闺女吹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声震如雷，吹了好，那小子我看着就不顺眼，体育老师没文化，咱闺女最少配个教语文的。等张素芹说是小马先不干的，李大雷急了，他小王八蛋还看不上我闺女？ 张素芹说，也不全怪人家，说是不合眼缘，现在是自由恋爱，佳音自由，人家也自由啊。 李大雷使劲朝水泥地上啐一口，呸，我还看不上他呢。唾弃完体育老师，他刺熘一口二锅头，用手抓起一个藕盒一口塞进嘴里问，闺女呢？ 张素芹抬头看墙上的表，哎呀一声。这桌菜本就为安慰闺女失恋的，现在闺女不见了。 李大雷吓了一跳噎住了，怎么啦？一惊一乍的。 张素芹说，闺女出去两个点了，按说是上小何家，这……上趟王府井也该回来了…… 三 李佳音揣着 10 块钱到了胡同口的何姨家，这家人好像料到她要来，一家人蒸发一样，连上中学的孩子今天都不见人影。 何姨家院里的一盏灯正好照在李佳音面前，她从何姨家反光的玻璃窗子上看到自己的影，脑袋是不小，脸盘子一个窗框子装不下，今天遇见这糟心事，渗出一股委屈的情绪，整个人透着颓丧。 时至九月，第一场秋雨刚刚下完，天黑的也早了，李佳音抽抽鼻子，这个情景，应该哭的。 她失恋了，不能在单位哭，同事看了笑话，也不能在家哭，爸妈看了心疼，现在这地方最适合哭一场，旁边没人，哭一会儿正好回家，于是她酝酿了一下情绪，先想想那小马对自己的好处，但是仔细一琢磨，好像也没多好，就接她下过两次班，还是顺路的。那就想想自己的委屈，其实也没多委屈，此处不留姑，自有留姑处，这个吹了再找就是了。要不然为爱情哭一下？但是这爱情跟自己想的本来就不一样，小马帅没错，但是这爱情不够甜美，就怎么说呢，自己这边感情挺充沛，但是对方不热乎。李佳音再单纯，小马从来不主动给她打电话这事，她多少还是能悟出点什么的。 于是，她酝酿了一小会儿，没哭出来。 在思考的过程中，李佳音总结出自己找对象的第二条标准，对她上心。 理性思考占领了高地，李佳音的伤心好了大半，一下午的时间，李佳音对小马的感情转了山路十八弯，从捨不得到气不过，在由爱生恨的边缘终于释怀，就有一点她现在还在生气，自己怎么就像个柿饼了呢？自己怎么不好看了？你说不好看我就不好看了？我妈都没嫌弃我吃的多，容下你指指点点说我脸盘大？ 那边李大雷放下手里的二锅头跑出屋，张素芹两条细腿紧着跟，本来这位中年妇女觉着闺女出走两三个小时不算什么事，但是李大雷认为问题很严重，必需立刻採取行动。 早在李佳音幼儿园入园那天张素芹就把她弄丢过，老师找到张素芹说李佳音的小被子不合格，太厚了，容易给孩子捂出痱子，另外也不要给孩子兜里塞零食，养成习惯不好。张素芹表面上一直点头，三十出头的年纪笑到眼角挤出鱼尾纹，其实什么都没採纳，就中午老师给发那一小口米饭拌点西红柿汤哪够李佳音吃？她脑子里想着，旁边的胖闺女脱了手也没发现，最后还是老师发现孩子不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等老师跟张素芹在滑梯底下找到盘腿坐着的李佳音，她已经吃完了一整包地瓜条，一双小手黏煳煳问老师什么时候开饭。 这么热爱生活的李佳音，纵使是失恋了也不会想不开，这点张素芹心里有底，但是李大雷不这么看。闺女只要不放眼前，他心里就不踏实，两三个小时不知去向，那更是百爪挠心。 找去啊！李大雷声动如雷。 张素芹趿拉起旅游鞋，鞋跟都没提，在屋里绕着沙发跑了一圈，我找去，我找去……我上哪找去啊？张素芹一辈子对丈夫言听计从，但是更多时候是阳奉阴违，嘴上应着手上不动。 那也得找去，实在不成，上派出所报案去！ 李佳音的大块头全是随了爹，李大雷走出院门也是雄赳赳气昂昂，旁边瘦瘦小小的张素芹胳膊上挂着一件外套另一只手是一把雨伞。快晚上的时候下雨了，李佳音出去的时候没带伞。 两口子出了小院门兵分两路，张素芹往何姨家方向去，李大雷去小马工作单位和平街二小，誓要灭了伤了闺女心的小兔崽子。 张素芹到胡同口小何家象徵性转一圈，根本没发现何家没人，她也没多想，来了就是交差，来了没找到也算完成任务，回去等闺女就是。李大雷结结实实到小学校跟李佳音工作的副食店转一圈，抬手???看表，九点半了。 李大雷心里一紧，这闺女到底上哪了？他心里涌现出不少想法，人贩子拐走了？自己没想开？总之不往好处想。 要不上北京站瞅瞅去？ 刚要偏腿上车，听见有人喊爸，这不就是他听了二十多年的那声爸！ 话说李佳音从小何阿姨家的小院出来不想回家，想去麦当劳喝一杯奶昔，那还是小马之前带她去的，香草口味，清甜不腻，比冰淇淋稀，比牛奶稠，那种奇妙的口感她第一次品尝就喜欢上了，这么一想她更觉着小马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起过好作用。 麦当劳在王府井，要去王府井就要坐 116 路公交车，那也要去，李佳音认准的事情远在天边也要做。 等到奶昔喝进嘴里甜丝丝，李佳音深感生活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她举着奶昔边走边喝，走着走着就到了四联美发厅门口，她脚步慢了点，看见从里边出来的容光焕发的男人女人，各个都髮型时尚，尤其是姑娘们的捲髮很对李佳音的心思，她不由自住的紧嘬几口剩奶昔，杯子一扔她也进去了。 掏出本想还给小马的 10 块钱，自己又添上 15，25 块钱，李佳音要从头开始。 经过快三个小时的改造，李佳音改头换面。 半天没见，李佳音差点让李大雷认不出来了，本来就不小的脑袋顶着一头大波浪卷钢丝一样层层往外翻，头的体积又大了一倍，看着倒是挺蓬松。 李大雷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摸摸女儿的头髮，这是怎么弄的？ 李佳音笑的灿烂，脆生生回答她爸，我刚才烫头去了！ 李大雷把手收回来，这……怎么跟踩了电门是的呢？ 李佳音轻轻切一声，接着问她爸，像杜梅吗？ 李佳音说的杜梅是当时最流行的电视剧《过把瘾》里的女主角，雪肤红唇配着大波浪中长发，美不胜收。但是那髮型移植到李佳音头上就变成了硕大无朋，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炸。 李大雷对李佳音的政策一向是无条件支持无条件鼓励，李佳音穿什么戴什么他都桌子一拍，眼睛一瞪，一脸惊艷，好看，我闺女怎么打扮都好看！ 今天这个新髮型李大雷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使劲回想中央台播的那部电视剧，那女的，是这样吗？脑子里想着但是嘴里还是惯性使然夸了一句，我闺女这头……多显好啊！ 四 沈飞达的出现恰逢其时。 那是在李佳音跟体育老师小马彻底翻篇之后，也是在李佳音把自己的头髮烫出二倍体积之后。 一天下午，李佳音正在柜檯前给小孩挑泡泡糖，一个男声在旁边嘿嘿的想引起她注意。 李佳音站柜檯好几年了，到柜檯来跟年轻姑娘起腻的小伙子她见多了，眼皮子没抬就给了两个字，排队！ 沈飞达几乎是趴在柜檯上，跨过柜檯前站着的两个小孩脸朝着李佳音袭过来，嘿，佳音！ 李佳音感觉一张大脸盘子朝自己压过来，抬眼看，啊！ 李佳音激动的啊一声，把两个小孩吓了一跳，背着的书包跟着一颤，李佳音手里赶紧忙活，把零钱找给小孩，把摊在柜檯上的泡泡糖用手搓进玻璃罐子，然后从旁边一个小罐子里掏出两块不值钱的水果糖算是给小孩的赠品打发他们快走。 小孩跑了，沈飞达脸没动，身子往右一闪，正对上李佳音，隔着柜檯沈飞达嘴咧到后脑勺。 李佳音激动紧张的时候都爱拍东西，身边逮什么拍什么，于是，她的两只手在沈飞达的肩膀上乱拍一气，边拍边说，你怎么回来啦？你怎么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了！沈飞达两眼发光的望着李佳音，他俩的故事说来话长…… 沈飞达比李佳音是髮小，比李佳音大一岁，大人都说他长岁数不长心眼，考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不认识方的圆的，不认识 5 以内数字，第一年被劝退了。 第二年，李佳音也 6 岁了，两个小孩一起考，沈飞达復读一年效果明显，一口气数到 10，惊艷四座，当即录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第一年为什么没考上，第二年为什么进步神速，大人们解释为长大了，开蒙了，只有沈飞达自己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到分班的时候，李佳音跟沈飞达没分到一个班，李佳音没什么感觉，老老实实跟着老师进教室了，沈飞达气鼓鼓的背着书包硬是坐到了李佳音旁边，把李佳音的正房同桌清到后排。 同学都到齐了，不但齐了，这班还多一人。 女老师屡着自己的麻花辫髮愁，这是谁混进来了？ 点名吧。 赵钱孙李一念，好几个小孩不知道老师叫自己，一脸懵懂的面对着未知的世界，沈飞达比他们大一岁，不白吃一年大米，他什么都懂，花名册上没自己，待会就能把他挑出来。 他有点心虚，但是看着旁边的李佳音心里都是幸福，坐会儿是会儿，老师轰他再走也来得及。女老师逐一排查嫌疑人，顺便认识一下自己班的学生。 李佳音。女老师点到她了。 到！李佳音声音清脆，中气十足。这是多结实的一个女生，坐在最后一排，比大部分男生都要高，脑袋也比同学们大一号，两个脸蛋红扑扑，梳着马尾巴，一排齐刘海，看着挺乖。唯一能跟她身板对仗的，就是坐在她身边的沈飞达。这男生也是大头大脸大身板，两个孩子坐着同桌好像一张大头娃娃年画，祖国盛世，百姓安乐，生活富裕，孩子茁壮。 女老师私心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个孩子看着挺般配啊。 她走过来看看花名册看看沈飞达，你叫什么啊？ 沈飞达脸憋红了，运口气低着头不说话。 这大胖小子还是个害羞的人。女老师对这孩子更感兴趣，蹲下来跟他视线平齐，声音温柔一点问，你叫什么啊？ 沈飞达第一次对回答自己的名字这么恐慌，他嘴巴抿紧了，生怕露出来一点线索。 沈飞达，他叫沈飞达，我叫李佳音。 李佳音一旁抢答，声音如同歌唱，两只手还带了动作，一只手指向自己，另一只手指向沈飞达。沈飞达皱着鼻子瞪李佳音，我翻山越岭来找你，你竟然出卖我？ 女老师对李佳音点点头，翻开花名册找沈飞达，第一页没有，第二页没了，自己班没这人！ 最后，沈飞达被当着一年二班全体同学的面拎出了教室，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晚上张素芹问闺女第一天上学怎么样，李佳音一边用勺子蒯着红烧肉汤拌米饭，一边把早上沈飞达走错教室的事当笑话告诉了家里。 李大雷听了哈哈大笑，这小子是缺心眼，大头大脑袋白长了，看我闺女多好，又聪明又漂亮。 从那天开始，沈飞达作为一年二班的编外学生一有机会就往人家教室跑，跟李佳音班里的男同学混的比自己班的还熟，课间操检查的时候当仁不让对口儿二班，别的地方他不去，而且不屡着队伍走，就站队尾，就站女生队，就在李佳音正后边。 你胳膊没抬平，你腿站直了啊……在男生女生对立的年龄段，沈飞达每天就是对李佳音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来几乎是吹毛求疵，没话搭拉话，很是讨人厌。 李佳音那两年对沈飞达烦之入骨，你别人不管怎么就来管我？站我身后还不走，真腻味。 从五年级开始，张素芹为了怕影响李佳音学习，把她头髮剪成了娃娃头，这样就不用每天梳小辫，于是做操的时候，李佳音一转头，她的头髮就跟着一甩一甩，顺便瞪一眼从远处监督她做操的沈飞达。有时候风吹过来，李佳音就用手拨拉扒在脸上的碎头髮，这一下一下的小动作，都拨弄在沈飞达的心尖上。 在学习上，沈飞达密切留意李佳音的学习成绩，如果李佳音学习特别突出，能保送市区重点那么好，那沈飞达急死也追不上，但是李佳音学习成绩始终一般，不好不坏，沈飞达对此非常踏实。沈飞达的智力其实毫无问题，甚至可以把学习搞的很好，但是他不想，他要跟李佳音保持一致。 李佳音在四十人的班里排在二十名，那沈飞达就在班里考个十五六，好一点但不多，他保持这个水平还有一个目的，比李佳音强一点的话，他去李佳音家写作业的时候可以辅导她，在李佳音父母面前也有面子。 小升初，除了特别优秀的学生，大部分就是大波轰，沈飞达其实努努力可以往上够一下区重点，他能进前十名，但是他觉着没必要，李佳音在哪儿，哪儿就是重点。 于是两个人如常所愿一起进了普通中学，但仍然不是一个班。沈飞达这回不能装傻充愣跑人家班里坐着了，都十多岁了，再玩这小伎俩就是缺了大心眼。 初中的女孩子开始发育，李佳音的脸盘还是那么大，小胸脯逐渐显山露水，???衬衫装不下，有点儿那意思了。此时的沈飞达也开始长个，从 1 米 6 多直接冲到了 180，根本控制不住，眼看着还要长。脸也等比例放大，整个人从虎头虎脑到虎背熊腰，好不气派。街坊都说这胡同里发育最好的两个孩子就是李佳音跟沈飞达。 沈飞达虽然体型上跟李佳音保持一致，还大一岁，但是心智还是没跟上，李佳音恋爱了，他没看出来。 之所以没看出来，最本质的原因是这事跟他没关系，李佳音恋的不是他。 李佳音的恋爱，准确的说是，对象是一个高中部的男生，他来班里给初中的弟弟妹妹们讲学习经验，男生一进教室，李佳音就对他一见钟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高中男生在初中学生眼里本身就有神秘加成，加上这个男生匀称修长，五官端正，轮廓深邃，李佳音觉着他长的像当时最红的歌星费翔。男生给大家讲怎么背课文快，就是多重复几遍，早上三遍，晚上三遍，怎么学数学，多看例题，公式吃透，说的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老师让他们记在本子上，高年级的大哥哥说的多好啊！ 长得好看的人从小就有红利，老师们把这个优秀的师兄巡迴展览，也去了沈飞达的班。沈飞达不以为意，他不想听高中生给自己讲片汤话，对他的脸也毫无兴趣，女生们攥紧小拳头屏息凝视，频频点头，把正确的废话当作金科玉律，沈飞达怒其不争，听小白脸扯淡纯属浪费时间，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家听收音机放评书。 下午放学，沈飞达照常在自行车棚子等李佳音一起回家，他没想到，李佳音跟他们班的女生并没不同，情况更甚。 李佳音心情特别好，挽着要好的女同学一蹦一跳，两个人的脸都激动的通红，说到高兴了就互相打闹两下，沈飞达就听见她俩不停的互相说，哎呀，你真讨厌，然后就是叽叽喳喳的笑，像鸟叫。 沈飞达从李佳音出生就认识她，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个敦敦实实的姑娘脸上从没有过这样娇羞的神情，怎么形容呢，就，非常像个姑娘。 对，沈飞达从小就关注李佳音，但是他对她的关注，是觉着她是伙伴，也可以是自己的哥们，但是今天，她太像个娘们了，比她做操时候扒拉头髮还撩人，小眼睛一眨一眨挺妩媚。 沈飞达不该热的地方热了一下，自行车棚边学生很多，夏天的校服遮不住什么，而且李佳音走过来了。 沈飞达赶快把校裤拽松点，清清嗓子，想点别的，李佳音看见沈飞达好像酒醒了一样，笑脸收了一半，是那种从理想回到现实的回归状态，但是脸上的红晕没散。 你们班月考出分了？沈飞达问她。 李佳音还是笑嘻嘻，没有。 那你高兴什么呢？沈飞达帮李佳音把自行车搬出来。 李佳音抄着手，张开嘴顿了顿，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沈飞达虽然跟自己无话不谈，但是她现在有秘密了。 嗯……没事儿……李佳音从沈飞达手里接过自行车出了自行车棚，嘴角浮着笑，头髮一甩，沈飞达眼前又是一片美好与眩晕。 五 沈飞达一宿没睡好，一是夜里太热，二是裤衩太黏。半夜的时候他换了一次，但是第一次的感觉太好，他没忍住又来了一次，挺累的，他懒的起来再换，而且他很可能还要继续，总换洗不过来。他伸手拿了一卷卫生纸拽了一截擦擦，纸屑粘了满手。他在深夜的檯灯下看着手上那白色的一点一点，内心深处的很多懵懂开始发酵。 再见到李佳音，沈飞达脸先红了。 半梦半醒的沈飞达单方面跟李佳音忙乎了不少事，他也不太会，但还是身心舒畅的，李佳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沈飞达的脑子里充当了多么重要的角色。每当她背着书包一颠一颠走在沈飞达前边，屁股圆滚滚，沈飞达眼睛就像被吸住一样，晚上又有素材了。 沈飞达每次做完梦都会内疚，觉着自己好像真的欺负了李佳音，觉着自己应该对她负责，自己要对她好一辈子，他想告诉李佳音，咱俩忙乎过好多事，咱俩已经分不开了。当然他不会说，他要说了李佳音很有可能告诉他爸妈，定性为小小年纪不学好，小流氓。 沈飞达觉着步子可以迈，但是不宜快。初二了，男女生之间从异性相斥变成异性相吸，孩子大了，懂事了，身边搞早恋的同学纷纷冒头，不是什么稀奇事，自己跟李佳音说起来也算，水到渠成，李佳音要是早恋，对象必需是自己，要不她就不准早恋！ 李佳音确实在恋爱，当然是单方面的，跟那个像费翔的高年级男生，只不过那个男生根本不认识她。 不认识的恋爱怎么谈呢？办法多的是。 早上在自行车棚，高一二班的板块在初二二班对面，李佳音放好自行车不上楼，手里拿着油条在下边磨叽，等油条吃的差不多了，正好赶上男生骑车过来，这时候李佳音就把头转过去，假装擦油捂着嘴笑，能这么远远的看一眼，豆浆都不用放白糖了，能幸福一上午。 到中午的时候，高中男生不在学校吃，李佳音就拉着女同学偷偷跟着，男生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买包子，她就跟女同学伸着脖子看他买什么馅。 他买的牛肉大葱！ 对！他昨天买的也是牛肉大葱！ 他是不是回民啊？ 对，有可能，我妈说回民长得白。 李佳音跟她的女同学都爱上了这个像费翔的男生。女同学是李佳音本家，也姓李，叫李纯洁。两个人每天从早聊到晚，就这点事，但是怎么都聊不腻，反正两个人跟高中男生都不认识，自己过过干瘾有个同伴总比单独行动强多了。李纯洁比李佳音瘦，瘦不少，而且白，也就李佳音三分之二那么大个，看着营养不好，两个人成为朋友，是借费翔的磁带结缘，现在爱上同一个男生，亲上加亲。 李佳音现在整天跟李纯洁拉着手，上学放学也不跟沈飞达一块了，两个人有重要的任务，偷偷跟踪高中生。 想打听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李纯洁这方面比李佳音开窍，她三两下打听出这男生姓郭，叫郭京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李纯洁第一次告诉李佳音这个男生叫郭京京，两个人笑成一团，这名字跟男生不太匹配，有点奶气，京京，京京，两个人重复半天，好像人家能听见一样，再咂么一下，有点可爱。李佳音很感谢李纯洁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跟她分享，从此再写日记的时候，再也不用写代号了，也不写费翔了，就写京京。为表示感谢，李佳音请她吃了羊肉串，两个人的友谊地久天长。 李纯洁比李佳音早熟，对于男女那点事，她看的明白，除了更多的私下打听郭京京的兴趣爱好，她还告诉李佳音，你那个街坊沈飞达对你有意思。 李佳音听到这个消息嘴咧开，眉毛皱着，好像吃了什么很噁心的东西，挥起手打李纯洁，你净瞎说，你怎那么讨厌啊……没有，没有！ 李纯洁这时候像个歷尽千帆的女人，叼着一根棒棒糖像衔着烟的女特务，好好好，没有没有，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佳音心里也有感觉，她跟李纯洁四处跟着郭京京，沈飞达身后跟着她，沈飞达现在又高又壮，黑乎乎，活像东北的黑熊下了山，勉强算是周正，靠的住，李大雷很喜欢他，说这小子长的跟我年轻时候一样，这才像我儿子。每到这时候妻子张素芹就捅他，别说了，街坊听了以为怎么回事呢。 这话沈飞达很受用，一个女婿半个儿，李大雷喜欢他很重要。李大雷还有下半句话，佳音要是有个亲哥，就你这样。这半句沈飞达选择性没听见，李佳音划了重点。 现在沈飞达对李佳音有意思，不仅因为在李佳音心里，沈飞达不帅，跟自己的理想型毫不沾边，还因为自己心里认定的哥哥对自己有意思，有一点乱伦的感觉，总之是膈应了。 李佳音心里别扭，不想跟沈飞达有任何交集，回家要是看见沈飞达的妈带着沈飞达在屋里坐着，她喊声阿姨扭头就进小屋。 沈飞达按耐不住了，他是男的，早恋这事应该由他发起。机会终于被他逮到，跟李佳音形影不离的李纯洁这几天生病了，李佳音终于落了单。 沈飞达骑着自行车追着李佳音穿过操场把她堵在校门口。 两个人下车，李佳音嘟着嘴，生气了，沈飞达你撵我干吗？ 沈飞达说咱俩住一胡同我也回家啊。 那你先走！李佳音把车支子支起来。 沈飞达今天有重要的任务，他要向李佳音表白，他不能走。但是表白不是件容易事，要不爱情故事就没那么多人传唱了，沈飞达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手???一直把着李佳音的车座，他怕她跑了。 李佳音把车支子踢起来，你不走我走！ 沈飞达的手一滑，抬手发现手掌上蹭了血。 李佳音的卫生巾漏了。 沈飞达大惊失色，李佳音，你这怎么都是血啊？ 校裤是深蓝的，车座是深棕的，沈飞达要是不说，李佳音今天完全可以安全着陆，现在沈飞达沾了一手还喊出来了，周围的同学都看他俩。 李佳音把车把一扭，差点撞到沈飞达，娃娃头一甩，骑上车走了。 沈飞达看着手里的血还想提醒，李佳音，你腿流血了！我送你回去吧！ 表白演变成了一场血案，后来沈飞达从他的哥们皮猴儿那里知道了李佳音流血的真相，他倒吸一口冷气，女的每个月都流血？还流好多？还死不了？这也太牛掰了！ 六 李纯洁病好之后跟李佳音关系不似从前，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没有以前那么亲了，其实就一个星期没来，其间李佳音还去李纯洁家看望了一次，她爸说李纯洁在姥姥家养病，没见到。 李佳音再跟李纯洁聊起郭京京，李纯洁没有以前话多，两个人也不像从前那样手拉手肩并肩，上厕所要互相等，李佳音不知所措，想问问李纯洁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问问她病情，是不是病没好，还在难受着，情绪不高？ 李纯洁摆摆手，没事。 李佳音的友情亮了红灯，爱情也跟着出问题，最近高中男生郭京京的出镜率越来越低，低到都快看不见了。李佳音向李纯洁提出这个疑问，最近郭京京怎么不怎么来学校了？ 李纯洁听到郭京京这三个字嘴像被烫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个不太舒服的抽搐表情，眼睛看都不看李佳音，回答敷衍，我也不知道。李佳音点点自己的大脑袋，有点茫然，有点不知所措。 直到一天下午，李佳音去自行车棚取自行车，远远看见郭京京朝她这边来。连日的雾霾一扫而空，李佳音的两个红脸蛋颜色深了一层，他来了他来了！这一瞬间，她第一反应是去喊李纯洁，告诉她，她们共同的偶像郭京京来学校了，而且朝她这边走来了！ 郭京京越走越近，丝毫没有拐弯的意思。 李佳音的唿吸快要暂停，她不好意思了，想赶快走，但是挪不动步，要是李纯洁在就好了，起码能拉她一把。她使劲把头低着，不好意思看他，但又忍不住不看，就那么鬼鬼祟祟的站在那，小动作掩饰不了的尴尬。 李佳音再抬起头，她这辈子都想不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郭京京真的来找她了！ 同学！郭京京开口，声音其实挺普通，但是配合着他的深邃轮廓，李佳音觉着这声同学喊的字正腔圆，有如天籁。 同学！郭京京看李佳音没反应，又追了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李佳音脸一下就绷不住了，脸红的要炸开，应了一声，啊？ 这声啊回应的即不甜也不脆，带着点颤，听上去特别紧张，大失水准。李佳音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 郭京京没觉着任何异常，问李佳音，你是李纯洁班的对吧？ 李佳音又啊了一声。 郭京京从身后的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想了想，说，嗯，这个，麻烦你替我还她。说完把东西递到李佳音面前。李佳音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伸手接过来，哦了一声。 这是她跟郭京京这辈子第一次说话，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他并不认识自己，她被他搭话的原因很简单，他见过李纯洁在校园里跟李佳音在一起，默认两个女生要好，他要还东西又不方便找本人，于是交给她的好朋友。 李佳音紧张的情绪基本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疑问，李纯洁什么时候认识了郭京京？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 背叛、委屈、羞愧……脑子转过来之后，李佳音差点当场流眼泪，自己傻乎乎的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讨论共同的偶像，原来好朋友早就跟人搭上了线，本来以为两个人都是起闹的，没想到人家早就先行一步，不但迈出去了，而且迈的很大。当自己把发现郭京京穿了新球鞋这样的伟大发现分享给李纯洁的时候，她心里怎么想自己？这点小事也值得一说？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 李佳音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刘海乱了，下巴颏上最近又冒出两个青春痘，那也没关系了，对方根本没在意自己，李佳音头抬起来，看到郭京京下意识的甩一下额前的头髮，那是她跟李纯洁私下讨论过无数次的姿势。 行，那谢谢啊！郭京京声音很平淡，说完礼貌的沖李佳音笑了一下。 等郭京京走了，李佳音把那个信封使劲扔进书包里，发狠的推一把自行车，骑上勐蹬，天黑下来，现在她可以哭了。 李佳音到家快六点，张素芹喊她吃炸带鱼她没应，径直进房间关上了门，她把厚信封从包里取出来，这东西本来她不该看，但是她现在对李纯洁近乎仇恨，况且那信封根本没封着，她哗啦一下把东西撒了一桌。 信封里的内容没什么稀奇，信是李纯洁写给郭京京的少女的表白，自己的照片若干，印象最深的是李纯洁坐在海边穿着泳衣照的，照片上的李纯洁人看上去细瘦但是小胸脯坚挺，身子半扭着，15 岁的年纪已经有了成人的神态。李佳音翻翻，并没有郭京京的回信，这情况很明朗，李纯洁被郭京京拒绝了。 李佳音把桌上的东西收好，她长舒了一口气，两个人跟郭京京的距离又一样了，我够不着，你也没够着。但是她又更难过，李纯洁是她认定的最好的朋友，她们的秘密不是共同的吗？她怎么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这是李佳音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背叛，她想不通。 郭京京自此消失在李佳音等一众少女的生活里，有人说他是当兵了，有人说是艺考去了，李佳音没有心情继续打探，郭京京在李佳音的生活里戛然而止。 伴随而来的，还有李佳音跟李纯洁的友谊的瓦解。那个信封完璧归赵，李佳音还信封的时候问李纯洁，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李纯洁表情冷冷，像一个经歷过很多不好的事情的成年人，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气说，没有。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走动，李纯洁做何感想无从判断，但是李佳音心里难过。 郭京京跟李纯洁，一个代表最炽热的暗恋，一个代表少女时代的友谊，都在李佳音青涩的时光里消失了。 初三来了。 李佳音的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下游，经歷了这许多糟心事之后，她的成绩一降再降，数学尤其不好，经常考三四十分，上普通高中很有困难。 李佳音爸妈其实并不着急，夫妻俩想好了，上不了高中就去中专随便学点什么，将来到副食店接她妈的班即可，道路明朗，平安喜乐，上了高中还得考大学，那罪谁爱受谁受去，女儿健康快乐就好。 李佳音自己着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中考的功课初一就得学，初二的内容是重点，李佳音一边算方程式一边抹眼泪，怎么都平不了。沈飞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本来蹦一蹦能上个普通高中，都说男生高中能开窍，他等着自己开窍之后万一能考个大专，光耀门楣。但他怕自己上了高中就跟李佳音拉开了知识阶级，自此走上两条平行线。对此，沈飞达决定採用激将法，没事就到李佳音身边鼓励她，李佳音，你说你，怎么就那么笨呢？ 李佳音本来心里就急，这时候小眼睛一瞥，小白眼一翻，关你屁事？唾沫星子喷沈飞达一脸。 皇上不急太监急，这样的歷史故事里，一般皇上跟太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李佳音正常发挥考了中专，沈飞达发挥失常，本来是什么志愿都兜不住他了，最后七拐八拐上了技校，学烹饪。沈飞达父母骂了他一个暑假，本来以为他将来能成沈律师或者沈大夫，没想到最后成了沈厨师，最后落脚的学校到了河北地界，坐汽车要四个小时。 屋漏偏逢连阴雨，沈飞达家买了北京的第一批商品房，他要搬家了，要从跟李佳音共同居住的胡同搬走了。 李佳音整个暑假心情平静，就在家嗑瓜子剥花生，加上青春期姑娘的自然发福，脸盘子更大了。沈飞达一个假期瘦了十多斤，临开学的时候，面色憔悴的骑了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回到老院子，身上的背心湿透了，贴在身上，头髮乱成一团枯草，站在胖了一大圈的李佳音面前上气不接下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李佳音，咱俩的事……沈飞达想从启发入手。 咱俩什么事啊？李佳音脸蛋鼓起来，鼻孔张开。 就……咱俩就……都是大人了……啊……沈飞达说话毫无重点，眼睛不知道看哪好，余光里，一辆自行车从远处飞奔???而来，如果他计算准确，这辆自行车将在几秒之内撞倒李佳音。他眼疾手快，往前一扑，抱住站在胡同中间的李佳音往前一推，把李佳音撞到墙边，用身体死死护住，救人一命，让李佳音以身相许也不过分。 自行车迅速逼近，带着风声跟沈飞达的心跳，在离他们很近的一个路口拐弯了。沈飞达还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想到危险就在眼前，他被李佳音使劲推开然后狠踢一脚，正踢在他发热的部位。 滚！李佳音说。 七 李佳音跟沈飞达在青春期的一次次误会与错过中长大。长到沈飞达误打误撞学了上海本帮菜，被自己的师父，一个从上海滩流落北京城的吴侬软语的小老头带回吴江路炒糖醋小排骨，一干就是好几年，长到李佳音中专毕业水到渠成到她妈工作的副食店接班，套袖一带，柜檯一站，又是一代新人。 沈飞达这次回来目标很明确，就是李佳音。李佳音这就 22，他已经 23，两个人该有个家了。 此时的沈飞达站在头髮烫成一团大卷的李佳音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李佳音使劲拍他肩膀，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我可不就一下认出你来了，我在梦里认了你多少回？想着想着，沈飞达眼圈发红，几近流泪。 晚上，沈飞达顺理成章坐到了李佳音家的饭桌上，上座。菜其实大部分都是沈飞达做的，他撸起袖子在伙房里抡了一下午大勺，做了上海风味的红烧肉，还捏了狮子头，没有蟹粉但是放了荸荠，南方叫马蹄，咬下去也是鲜嫩清脆，北方人都没吃过。 沈飞达这不是露一手的事，这是露了好几手，沈飞达做厨子做出了习惯，李大雷碰一下哪个菜，沈飞达就挑眉做期待状，叔，这做的还成吗？ 实话实说，依照李大雷的北方舌头，红烧肉太甜了，狮子头太淡，这鱼的味道也吃不惯，但是不能驳人家孩子的面子，沈飞达忙乎的满头大汗，说句好吃是应该的。 酒是李大雷准备的，二锅头，李大雷倒了两满杯，杯顶的酒撑的圆圆的鼓胀出来，李大雷低头就着杯沿抿一口，让沈飞达也端起来，冲着沈飞达先是哈哈笑，然后说你小时候来我们家，我就想，这小子要是我儿子就好了，长大了能陪我喝酒，还真等到了。 李大雷的头髮白了，是从鬓角开始，一点一点白上去的，沈飞达小时候看他像一座山，现在自己也长成一座山了，看他反而矮了。沈飞达侧头看李佳音，拌着红烧肉汤往嘴里扒拉米饭，她从小就爱吃肉汤泡饭。她虽然一句没评论，但是看样子是爱吃，而且是很爱吃，第二碗米饭已经见底了。沈飞达脸对着李大雷，眼睛斜着李佳音，手里端着酒，李大雷催他干了，好再给他满上。 沈飞达是个厨子，在餐馆上班，但是酒在他那就是提味的，喝的话他不成。他的酒量是两瓶啤酒，白酒的话不喝合适，一喝就多。李大雷给沈飞达倒那一杯是一两，沈飞达喝了一口看李大雷还在殷切的望着他，一闭眼一仰脖把一两白酒灌下去了。 二锅头上头快但是没那么快，作用在沈飞达身上第一反应是话多了。出学校入社会，沈飞达又在后厨混了许多年，察言观色，盐咸醋酸，比以前还是有提高，他知道自己说话常常不在点子上，那就少说话。现在他喝的多了点，脑子不受控，李大雷话多，他也跃跃欲试。 小子在上海怎么样？李大雷问。 我在我们那是顶哌哌。配合语境，沈飞达竖起大拇指，上海本地人做的都不如我，我师傅说，我比他们学的都快，没两年就能挑起后厨这一块，三年称霸上海滩。沈飞达开始上头。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喝多了，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不用人劝酒自己灌，还有就是什么都敢说。 沈飞达现在两重境界一次达成，坐在桌上刺熘一口酒，啪唧一口菜，唾沫星子飞进李佳音碗里。李佳音听着沈飞达满嘴跑长途汽车，心想，怎么挺实诚个小伙子在上海待了几年不朴实了？张素芹充耳不闻，一边上菜一边奉命添酒，李大雷高兴她就高兴。 李大雷跟沈飞达开始称兄道弟，叔啊，我现在就怀念咱们住一个院子那时候，佳音那会儿也小，整天跟着我屁股后边，我说什么她都笑，多有意思。 李大雷说是，佳音小时候多好玩，我带着她抓蛐蛐，粘蜻蜓，那时候多好。 沈飞达赶紧回应，是，那时候好啊，佳音穿个小裙子，刮树上弄个口子还哭呢。说完老哥俩碰个杯把酒干了。 李佳音有点后悔把沈飞达带回家了，自己裙子上那口子，不是你把我带小山坡下不来走小路才刮的？再说，沈飞达这语气，怎么跟他看着自己长大的一样？他算老几啊？ 张素芹是过来人，她知道沈飞达对李佳音是有想法的，他去上海这些年，本以为他会娶个南方姑娘不回来了，现在他不但回了北京，好像还有了点真本事，了解一下这人现在进步的怎么样，也是为下一步工作提供一些支撑。据他说，他这趟回来就不准备回上海了，他的师哥准备自己开公司开饭馆，拉他一起干，就算不跟熟人搭伙，他的手艺养活谁都够用。张素芹觉着沈飞达这条件配李佳音也是够用的，沈飞达无论是当厨子还是当个体，挣的都少不了，沈飞达的爸本来也是第一批下海的，他家的桑塔纳现在就停在院子门口，是有点家底的。沈飞达学歷不高，技校，跟李佳音的中专门当户对，况且还是那么多年的老街坊，知根知底，现在搬进了楼房，从地理空间来看，自己家还算高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张素芹想了想，开始热情的跟沈飞达搭话，飞达，吃米饭还是馒头？家里还有肉，给你盛一个。 沈飞达一点没客气，来一碗米饭一个肉龙，挑个大点的啊。 张素芹笑眯眯转身忙乎去了。李佳音看着他俩烦，等肉龙端出锅，李佳音手掐着一个转身准备回屋，沈飞达叫住她，佳音，别走啊，过来坐过来坐，上桌一块再吃点，哎，佳音，听说你跟对象刚吹啦？好事啊，这给我吓的，以为你跟别人定下了。 李佳音听着沈飞达口吐莲花烦到不行，一边也记恨李大雷把自己那点事抖落出去，过分了，小声骂一句，沈飞达我给你脸了！ 她鼓着腮帮子过去捅李大雷，爸，你少喝啊！ 李大雷不理李佳音，两眼闪出一道光，我看你小子不错，老实厚道，比那小白脸体育老师强，而且你还有手艺。 沈飞达两眼通红，笑嘻嘻的，爸，你看人真准，我有手艺啊，以后咱家饭菜我包了。 爸？谁爸啊？那是我爸！李佳音放下手里的肉龙，拿在手里确实太烫了。 沈飞达真喝多了，拖着长音跟李佳音回话，你爸……就是……我爸，我……早晚还要当你孩子的爸！ 屋里一共四个人，男宾觥筹交错，女宾面面相觑。沈飞达延迟许多年的告白就这么迷迷煳煳的说出来了，而且表达极其轻浮，还带有点对李佳音的调戏意味。 李大雷也喝多了，一张脸通红，丝毫没听出这话哪里有毛病，哈哈大笑把酒又满上。李佳音想把手里的肉龙拍沈飞达脸上，刚一抬手被张素芹制止住，张素芹面目严肃指指李佳音，她这才发现肉馅掉出来了。 沈飞达的牛越吹越响，从餐饮说到经济，他分析，开饭馆在未来十年能发大财。李大雷不断点头，点着点着人往桌子底下钻，到底岁数大了，喝不动了。沈飞达也酒力不支，一块往桌子底下滑，几乎是在一个临界点，两个人同时没了声响，都断片了。 张素芹让李佳音过来搭把手，把两个醉鬼抬到床上，李佳音嫌弃的不成，妈，你就让他俩睡地上！ 张素芹现在是老伴准女婿都心疼，水泥地多凉啊，你赶快过来！ 母女俩先抬老头，等轮到沈飞达，李佳音趁张素芹不注意先是使劲给他两下以泄私愤，然后使劲拍他，起来，你起来！ 沈飞达眼球动了一下，眼皮没张开，嘴角上扬，咕哝两句，然后脖子一歪，咕噜一声吐在李佳音新穿的粉色毛衣上，一泻千里。 八 沈飞达的酒醒了三天。等他明白过来就记着两件事，一是自己把李佳音的毛衣给吐了，二是喊了李大雷一晚上爸，他挠挠大脑袋，心中全是悔恨。 沈飞达躺在床上打着滚研究这个事，辩证的看，把李佳音毛衣吐了不是坏事，这不正好有个理由送她一件新的？管李大雷喊爹这事更是好事，自己酝酿了这么多年的表白抄近道了，我跟你李佳音表忠心有什么意思？我直接给你爹纳投名???状。 想着想着沈飞达脑袋轻飘飘心里美滋滋，舒舒服服又睡着了。 趁热打铁。沈飞达在李佳音休息的时候提着两瓶茅台一件新毛衣敲了李家门。李佳音躺在床上从窗户看出去见是他来了，翻身下床反手把门锁上了。 张素芹正在擀面条，擀面杖咚咚的敲在案板上，沈飞达站门口连敲带喊很久才被发现，张素芹喊李佳音去开门，李佳音用被子蒙住头，不去不去不去！ 张素芹满手白面打开门，沈飞达进屋就问，佳音呢？爸呢？ 张素芹愣一下，脸上笑眯眯，所答非所问，中午一块吃炸酱面。 李大雷正在听京戏，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泛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看见沈飞达满脸堆笑进屋慈祥点头，那天酒桌上指点江山的老头好像不是他。 沈飞达把茅台往李大雷面前一放，老头嘴角的角度自然上扬，爸……呃……叔，这酒您还看得上吧？ 这酒李大雷肯定看得上，但是这声爸沈飞达还是心虚了。 李大雷活到五十多，是只老家雀了，装傻充楞这点事都不会白活一辈子，他沖沈飞达摆摆手，飞达那么客气。这声爸，自己就当没听见。 沈飞达送酒的初衷是幻想李大雷主动提起那天喝酒的事，这样就可以把话题续上，他跟李佳音的事就有了下文，没想到李大雷只字不提，就像那天的事没发生过。 李大雷待见沈飞达不假，但是他更喜欢他闺女，他最喜欢他闺女，谁都配不上自己这个珠圆玉润的大闺女，况且，想当自己的女婿，必需让李佳音心甘情愿，闺女不喜欢的瓜，他绝不强扭。 李大雷想了想，端起茅台看看又放下，飞达最近忙不忙啊？ 这话题开启的十分客套，完全是不熟的人之间的寒暄，沈飞达有点失望，那天晚上聊的亲如父子，现在怎么黑不提白不提？一夜回到解放前，全白干了。 李佳音在屋里躲到中午，她憋了一泡尿，本来想等沈飞达走了再去解决，看这意思沈飞达一时半会走不了，用便盆又很不文雅，只能出门上公共厕所。出门就要路过门厅，沈飞达看见李佳音一露头一个箭步拦在她跟前，佳音，起来了？ 李佳音不看他径直往外走，沈飞达索性跟上去再拦住，李佳音往哪走他就往哪拦，总之是把李佳音防死在自己跟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上次对不住啊，那毛衣多好看，让我给吐了，为了弥补你，我给你买了件新的，我师哥从上海寄来的，我怕你穿着不合适，特意让买的最大号，你里边还能套秋衣，单穿也不扎，软乎…… 李佳音现在推他的力气都没了，她快憋不住了，沈飞达拖在李佳音胳膊上，佳音，回屋试试新衣服？ 李佳音急的跳脚，实在没办法了，朝沈飞达喊一句，你起开，我撒尿去！ 沈飞达出师不利，但是丝毫不耽误他再接再厉。沈飞达的哥们告诉他，追女孩，重点在一个追，让她知道并且习惯你的存在，以达到习惯成自然，离不开你的程度，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李佳音发现，从那天开始，自己每天下班一出商店后门，都能看见沈飞达在对面小区门口的石墩子上坐着，手里拿两串糖葫芦或者一把羊肉串。五点半钟，李佳音中午那点饭菜早就消化完了，又站了一下午柜檯，就是饿，非常饿，垫吧零食都治不了那种，但是她不能接沈飞达手里的吃的，吃了就嘴短，吃了就是默认，吃了就是给他脸了。 李佳音走他就走，送她回家，不说话就目送，目送也是送。 就这么接了一个星期，李佳音终于怒了，沈飞达，你再跑我们单位门口来，我上派出所让人抓你！ 副食商店离派出所就隔一条街。沈飞达觉着这样确实也不好，成，李佳音，那我不找你了。 从那天开始，沈飞达换了路线，他管这招叫曲线救国，操作起来就是每天去找李大雷，下午三点上岗，到李佳音回家就下班。 三点上岗的时间是很有讲究的，李大雷快退休了，在单位早就没了重要任务，基本中午下班，十二点一刻到家，吃完午饭是一点钟，午睡到三点起，之后就是百无聊赖的看电视看报纸听京戏，不爱跟张素芹聊天。老头爱下棋，而且棋艺很一般，跟别的老头玩不到一块。据沈飞达分析，老头的智力不高，李佳音随他。那么从下午三点开始到晚上六点开饭，有一个有趣的伙伴尤其重要。 沈飞达在时间管理方面很有天分，他可以一边陪李大雷下棋，一边帮张素芹做饭，李大雷下一步棋琢磨半天，我是换他车还是换他炮？这个时候沈飞达就到厨房帮张素芹来个小炒，热锅热油，两下颠勺，一道菜出锅，那边李大雷还没想明白。 于是，李佳音每天回家第一个看见的不是张素芹也不是李大雷，是沈飞达。有时候正赶上沈飞达掀开厨房的门帘端出一盘土豆丝什么的，然后招唿她，佳音回来了，赶紧洗手，饭得了。 李佳音抬头看看门牌号，不对啊，这是我们家，怎么感觉我走错门了？这成你们家了？ 沈飞达大脸一咧笑的憨厚，什么你们家我们家，这是咱们家！你现在不适应没事，慢慢来，我明天还来！ 李佳音眉毛一挑，右手食指一伸，往门口一指，你给我出去！ 张素芹觉着李佳音很没礼貌，过来主持公道，佳音，怎么这么说话啊？人飞达多好啊，再说人忙乎半天还没吃呢。 沈飞达围裙一摘，从脸盆架子上拿过一条手巾一擦，婶儿，我回去了，刚才一边做一边尝咸淡吃饱了。李佳音嘴里发出「嘶」的一声，她眼看着沈飞达把她的擦脚布拿起来连手带脸抹了一遍。 吃完晚饭，李佳音照例看电视剧，琼瑶的，一部接一部，不带完的，一边看一边哭。李大雷看不惯电视剧里这些人，这男的怎么来不来就大喊大叫？跟疯了是的，这女的这么瘦，一点也不好看，没有佳音好看……李大雷看什么都评论，把李佳音伤春悲秋的氛围打的粉碎。 爸，听你的听他的啊？李佳音吸吸鼻子抹抹眼泪，人家哭着呢。 李大雷看电视剧里的人哭的撕心裂肺，爱的死去活来，李佳音感情投入，手纸用了半卷，继续追评，没出息！搞对象就搞对象，哭什么啊？搞对象是高兴的事，要是搞对象都高兴不起来，那这对象就不要搞！ 李佳音还在流眼泪，回身瞪她爸，你懂什么啊，这是爱情！琼瑶剧很对李佳音的口味，那就是她心目中的爱情，第一是男的长的都好看，第二是他们不仅是简单拿女的当回事，而是当命那么捧着，第三是两个人磨来磨去有来有往但是话不直说，特别朦胧，特别有味，想起来心里就麻酥酥的。回到现实生活，身边长得好看的男的不多，能真心实意把女的当回事的就更少了，而且也没什么恋爱美感。一想到这，李佳音哭的稀里哗啦。 电视剧演完了，李佳音洗脸刷牙，然后端起脸盆打了半盆凉水，又从暖水瓶里兑了热的，搬过小凳子脱了袜子准备洗脚。水有点烫，李佳音的脚肉乎乎的，在水里点来点去，最后试探着把脚放进盆里。 李大雷对电视剧的感嘆延伸到李佳音身上，你说那男的哪好，女的非跟他不可？ 李佳音低着头不理他，两只脚互相搓着玩。 李大雷继续抒发感想，我觉着那男的就是个杂碎，一惊一乍的，就会画个画，还跟两个女的一块搞对象，不要脸，这俩女的也是，抢着跟他，这要是我闺女，我就不同意，是不是，佳音？ 李佳音还是不理他，从床边抓过一个毛绒玩具狗抱着玩。 李大雷的话题终于导向正轨，我觉着这男的还不如飞达呢。 李佳音切了声，这里有他什么事啊？沈飞达跟人怎么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李大雷说，那男的好不好的咱也够不着，飞达可是每天都来，人孩子为什么每天来？就为了陪我下棋帮你妈做饭？醉翁之意不在酒，佳音，你怎么想啊？ 李佳音一把扯过张素芹递过来的手巾，我不怎么想，我也不喜欢他，爸，你跟他说，让他以后别来！ 李大雷嘆口气，自己跟自己说话一样的声音念叨一句，飞达哪入不了你眼了？ 李佳音撇嘴咕哝一句，他长得难看…… 九 拿沈飞达的事一类比，李佳音突然有点理解体育老师小马，不想处了又不便明说，嫌对方脸大比性格不合难以启齿多了，很伤对方自尊，且极易引起敌对情绪，你嫌我脸大？我还没嫌你罗锅呢！ 话说沈飞达也谈不上多难看，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高而且壮，学了几年厨子，又干了几年厨子，油水很不???缺，红烧蹄膀葱烧大排滋润之下越发脑袋大脖子粗，下颌线跟脖子浑然一体，没个分水岭。吃的太好太饱，身高近两年又窜了几厘米，1 米 86 的身高，180 斤的体重，站在灶台前真真正正是一座大山。 对于这样的沈飞达，用李佳音的话说，没感觉！没有心跳的扑通扑通。李佳音这两年的审美被琼瑶剧洗了脑，最喜欢港台片里白白嫩嫩的男主角，最好眼含秋水，温柔文静，看着又怜爱又恋爱。沈飞达结结实实健健康康，一顿能吃两碗豆腐脑两屉包子，离了谁他都吃的下，而且情商不太稳定，要不就不说话，要不就话痨但是全不在点子上，完全不如李佳音的意。 一家人里，李大雷是真心喜欢沈飞达的，这里有个深层次的原因，他潜意识里很想有个儿子，沈飞达严丝合缝的长在李大雷的心尖上，有担当，有爷们样儿，仁义。 很多年前，李家跟沈家共同居住的院子里有个寡居的老太太，别的孩子为了班级搞活动，语文课写作文，上老太太家做好事，擦玻璃，倒脏土，作文写完了，活动结束了，这雷锋就不学了。李佳音干了一个学期也停了。只有沈飞达给老太太家倒脏土擦窗台，从小学四年级管到他学厨毕业去了上海。后来老太太去世，沈飞达的妈在电话里拿这事当聊天跟他说，沈飞达电话那头半天没说话，他是真的在为老太太难过。 最关键的是，沈飞达对李佳音好。上学的时候，沈飞达自己功课都没做完就来辅导李佳音。辅导完李佳音得 58，沈飞达得 63。再长大点偷偷给李佳音包里塞烤白薯，烤白薯挤碎了弄了李佳音一书包。李佳音家条件也算小康，但是人家孩子惦记咱家闺女，得念人家的好。李大雷不求闺女大富大贵，只求她找个善良正派的人，过一辈子安稳生活。他目之所及最好的人选就是沈飞达，给个高干子弟都不换。 想是这么想，但是李大雷从不勉强，他只是启发，没事在李佳音耳边敲边鼓，话里话外夸沈飞达，说这孩子懂事，你要是给爸找个这样的女婿，爸就知足了。 李佳音不以为然，爸，你要真那么喜欢他，你让他留下给你当儿子，我走。 李大雷抿一口沈飞达送来的茅台不再说话。 事情就跟安排好的似的，沈飞达的机会从天而降，准确的说，是李大雷亲手给他挣来的。 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李大雷受伤了，骨折。 那天李大雷闲来无事骑车上后海熘达，见一群中小学生滑野冰，他自行车一支非要给人随便示一范，一通炫技之后以大噼叉收尾。人群中掌声雷动，等着老神仙收功，等了半天发现李大雷噼坐在冰上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人们觉着不对，从四面围拢，最后大人小孩七手八脚把他抬走了。 一个小孩说，我都听见大爷骨头响了，那叫一个脆。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下午，张素芹扔下满屉包子，李佳音放下新到货的乐之饼干，母女俩齐刷刷到了积水潭医院。 母女俩到的时候沈飞达已经到了，骨头的片子已经拍完，沈飞达举着片子朝有亮的地方看，这骨头碎的，跟牙口好的人啃过的鸡骨头一样。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李大雷四点多推进去，八点多还没推出来。沈飞达给母女俩准备了煎饼果子馄饨汤。母女俩如霜打的柿子，在手术室门口斑驳的塑料椅上并排而坐，两只手夹在双腿中间，动作整齐划一。 沈飞达把煎饼跟馄饨递到张素芹面前，婶儿，吃点吧，我问大夫了，叔的手术可能还得一两个小时。 张素芹哭丧着脸抬眼问沈飞达，还有这么长时间？不是接骨头吗？这是先敲碎了重新捏？ 沈飞达说骨折手术就这么长时间，叔这情况还算不严重的，慢的一天一夜。沈飞达说的添油加醋，我叔这腿好治，拿 502 胶水一粘就好了，过两天还是活蹦乱跳，婶儿，饿着也是等，吃饱了也是等，吃吧。 张素芹想吃，但自己是妈，张开的嘴又合上，捅捅旁边的闺女，把煎饼递给她。 李佳音摇摇大脑袋，她的眉眼嘴都呈现八点二十，配着两团大脸蛋，像个伤心的苹果。 沈飞达从蓝色布兜子里又拿出一个煎饼，婶儿，你吃你的，我买了好几个。 张素芹也不想扛着了，她早饿了。虽然气氛非常严肃，肚子还是诚实的咕噜一声。张素芹从李大雷受伤到现在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吃。吃之前，张素芹又跟沈飞达礼貌的推一下，表示谢意，反正也这样了，吃吧，手术室里李大雷饿着，他们仨就别陪绑了，张嘴一大口，咬着鸡蛋了，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李佳音伸手从包里拿出一卷手纸擤鼻涕，带着鼻音小声说了句，我不饿。又停了一会，她自言自语一样问，我爸不会残疾吧？ 沈飞达在李佳音跟前半蹲下，手扶着她旁边的塑料凳子，仰着脸认真回答她，放心吧，我问大夫了，叔这身体素质，还够摔三四回。 十点过十分，李大雷被推出来，沈飞达见手术室门一开立刻冲过去接人。老头麻药劲还没下，腿上的伤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跟没事人一样，这两天最舒服就是这会儿。 李佳音跑过去拉住李大雷的手，爸，你怎么样啊？说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李大雷没白疼她。张素芹小脚老太一般跟上来一块推车，李大雷睁开一半眼睛，眯着朝娘儿俩笑一笑，咂咂嘴，这都不叫事儿，等我好了，我还去！ 李大雷出院是在手术后的第三天。出院的时候李大雷很是风光，不像是来接骨头，仿佛是载誉而归。他左边有李佳音搀着，右边有沈飞达架着，身后张素琴念念叨叨拎着他的小包一路跟着，沈飞达家的桑塔纳在医院门口停着。 李大雷社交能力很强，住了五天院交了不少朋友，他能聊，云山雾罩，张嘴就来，大伙捨不得他回家。唯有一点李大雷很严谨，病友聊起沈飞达，有人说是儿子，有人说是女婿，说这俩孩子是兄妹也可以，长得像，说是夫妻也般配，有夫妻相。李大雷笑笑不多说，他不想让李佳音别扭。 李佳音跟副食店请了一星期假，现在李大雷出院她上班去了。于是家里就由张素芹跟沈飞达照应。 沈飞达把李家当成了固定办公场所，以前是下午三点上岗，现在索性一睁眼就跑来上班。张素芹心里过不去，说飞达从上海回来之后一直在我们家忙活，这都一个多月了，是不是耽误你了？沈飞达大头摇成拨浪鼓，婶儿，你放心，一点不耽误，咱家的事就是我最大的事。 十 在沈飞达看来，李大雷受伤是上天给他的好机会。 李佳音家没有男丁，沈飞达每天搭着老头去解手，帮老头翻身，推老头到街上逛逛，哪件事都能显出他。沈飞达对这对此甘之如饴。光一个李大雷骨折都不够他伺候的，最好是连张素芹也躺床上，干脆李佳音也生活不能自理，一家三口他一人伺候才好呢。 沈飞达是厨子出身，对吃有研究，李大雷腿折了，吃什么补什么，骨头的事得喝骨头汤。李大雷在南方待了几年，煲汤他可太会了。玉米胡萝蔔跟大骨头在一起熬，汤清甜不腻。莲藕排骨汤，莲藕用粉藕，炖到骨头酥烂，粉藕软糯，连汤带肉吃下去。 李大雷骨头长的怎么样不说，人是见胖，李佳音也连带着受了滋养，脸上肉都挤出来了。 这天，李家来了位客人，张素芹一开门就高兴的跳脚，小朱！ 小朱见着张素芹搂上去，姐呀！ 小朱叫朱萍，是张素芹站柜檯时候的徒弟，刚进副食店的时候 17 岁，身高 158，体重不到 80 斤，拉着张素芹的胳膊喊姐，声脆嘴甜，小胳膊看着一碰就折。 等张素芹退休，李佳音接班，朱萍当了李佳音的师父，这时候的小朱已经成了老朱，在副食店连吃带顺十多年，体重涨了快 30 斤，捏捏李佳音的大脸盘，我姐怎么餵你的？这么瘦！ 其后，朱萍为了孩子上重点调到东四十条附近的一家粮店，再往后，孩子上了大学，全国粮票取消，粮店也没什么意思了，她又调回副食店旁边新开的超市。朱萍这辈子过得油光水滑，在副食店吃饱喝足，粮食紧的时候不缺大米，现在物质充裕了她进超市能买进口食品，每一步都踩在点子上，怎么合适怎么来。 朱萍如今 150 斤，名副其实一个煤气罐，进门就把从超市带来的印着外国字的食品摊一桌，姐，你看这罐头，牛肉，午餐肉，都是进口的，咱这买不着，给姐夫补补。 听见伙房有响动，小朱鬼头鬼???脑的往里看，沈飞达正撇棒骨汤上的浮沫，这小子头顶房梁，满头大汗，拿铲子一勺一勺蒯，很仔细。偷眼看了一会，朱萍扭身趴在张素芹耳边说悄悄话，姐，这是佳音对象？ 张素芹努努嘴，追的可紧了。 朱萍挑挑眉毛，干什么的？家里怎么样？ 张素芹低头趴到朱萍耳边说了一通，朱萍听了使劲点头，姐，本来我想给佳音介绍个搞装修的，嘿，人佳音自己找好了，个体户现在最挣钱，你家早晚得女婿的济。 两位妇女挽着胳膊很亲昵，张素芹捅捅她，别说了，佳音回来了。 李佳音看见朱萍很兴奋，朱姐！ 朱萍比张素芹小一轮，比李佳音大一轮，母女俩跟朱萍辈份上乱叫，谁也不当回事。 沈飞达今天很有眼色，见家里来客人，主动要求提前下班。朱萍一把拖住他，小沈别走，一块聊聊。 沈飞达就坡下驴想跟李佳音多待会，李佳音坐到角落不说话，朱萍三句两句就把话题往装修上引，问沈飞达家里有没有准备婚房？ 沈飞达呈现出一点娇羞，手搓膝盖斜眼偷看李佳音，他爷家拆迁了，分到他这里有两套房，一套两居在马家堡，一套单居在唿家楼。 朱萍勐拍手把屋里人吓一跳，好啊，装了吗？ 沈飞达回答，毛坯房。 朱萍开始鼓掌，那好啊，我们家那位去年承包一装修队，专门做家装设计，佳音，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姐替你做主了，要两居，以后有了孩子不影响你们生活，我跟你说，你姐夫能把破毛楼子修的跟宾馆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李佳音听了蹭的往起一站，谁说我要结婚了？ 朱萍哈哈大笑，还想活跃气氛，说你们瞧，这姑娘不好意思了！大姑娘不好意思了！ 李佳音憋足一股气，然后犹如气球戳破，让众人吃了一惊，她大声来了一句，我没对象！说完冲到沈飞达面前对他连拉带拽。 沈飞达在李佳音面前柔若无骨，怎么推怎么动，让起来就起来了，等李佳音推他，他就借着力出去了，嘴里叫着，佳音，佳音，这是干嘛啊？但是身体没挣扎，李佳音怎么推怎么是，没跟她较劲。 张素芹也没拦住，李大雷撑了几下床没站起来。 沈飞达安静退场，李大雷眼神埋怨张素芹交友不慎，这来的都是什么人？朱萍看不出事儿，手里还在剥花生仁，瞪着一对灯泡眼看张素芹，姐，那这房子还装不装啊？ 李佳音把沈飞达请走之后回身摔门反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张素芹象徵性的敲两下房门，批评女儿不懂礼貌，客人还在呢。如此表演一番，草草了事。 沈飞达好几天没过来，张素芹心里很不舒坦。想想沈飞达跟着忙乎一个月，一句好话没落着，还被轰走了，真是愧对了人家孩子。她想让李佳音去沈家请他来吃饺子，但又做不了李佳音的主，日子过的纠结。 三十这天，李佳音还在上班，张素芹一早起来打算包猪肉三鲜饺子，还打算亲自去沈家走一趟。她盘算着干脆自作主张把闺女就这么许配给沈飞达，自己是李佳音的妈，这婚姻她还就包办了！可是等面揉好了，这股气也泄了，她终是谁都惹不起。 张素芹把猪肉跟虾仁在盆里摔打，心里的事都搅和到一块，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大半天，饺子包了两盖帘，她还是没下定决心。 快五点的时候，天色擦黑，张素芹从伙房的窗户往外看，沈飞达拎着点心匣子五粮液来了。 仿佛几天前被推出去的不是他，沈飞达见着张素芹笑呵呵，放下东西就要帮忙做饭，张素芹赶快下一锅饺子，第一碗端给沈飞达。 沈飞达懂事，端着饺子进屋放桌上，先朝李大雷拜早年，叔过年好，叔您先吃！ 李大雷让沈飞达去拿酒，要跟他喝两盅。李大雷、张素芹跟沈飞达暂时组成了一家三口，围坐在桌边提前过上了年。 李大雷拿着酒先提一杯，第一杯敬飞达，谢谢飞达这些日子照顾我们一家。说完李大雷仰起脖子干了。他说的是真心话，李佳音从小被宠着，没怎么经过风浪，沈飞达这回帮了大忙。 张素芹也跟着举杯。 沈飞达杯子使劲往下放，要让李大雷的酒杯杯沿在他上边，这是规矩，他的脸没喝酒已经通红，被老两口的高度评价说的很不好意思，实至名归，受宠若惊。 沈飞达强忍着饺子烫嘴吃了半碗，他盼着李佳音回来，又怕李佳音回来。 张素芹今天有点激动，不太受老伴的管，心之所想脱口而出，飞达你放心，我们会做通佳音的工作，在我这，你跟佳音这事就算定了…… 话没说完，李大雷瞪了张素芹一眼，家里当家的到底不是她。 沈飞达给李大雷跟张素芹满上酒，又给自己满上举起来，您二老看我长大，您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就算没佳音这一层，我来帮咱家也是应该的。沈飞达把手里的酒干了，接着说，我最想当您二老女婿，就算当不成您家女婿，我也是佳音的哥。说完他又干了。 今天爷儿俩还都没怎么喝就已经上头。李大雷眼圈泛红，张素芹的眼泪掉进饺子碗。 快六点，沈飞达正要回去，李佳音进门了，手里拎着副食店发的带鱼冻虾跟两兜苹果。 张素芹非要沈飞达把带鱼带回去，沈飞达连连摆手，客套两句掀开棉布门帘就走，张素芹想追，棉鞋不知怎的就是提不上，她随手里把东西递给李佳音，给人送去！ 沈飞达！李佳音朝着已经走到院门口的人喊，她小跑两步脚底下一打滑赶快扶墙，沈飞达转身朝她跑，地面如同地震。 就这么不到十分钟的功夫，胡同里一下子长出细细碎碎的小孩，手里拿着鞭炮烟花，天空换了幕布，远方黑的干脆，万家灯火通明，烟花或黄或白或粉或蓝，在两个人的脸上一闪一闪。一个二踢脚在不远处炸了，空气中是满是硫磺的味道，沈飞达觉着这样说话听不清，又挪近了一点。 李佳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飞达，我妈让给你！沈飞达不接，她就把他手拉起来，网兜套上去，然后转身就要走。这个动作是冒昧了，让沈飞达把她袖子抓住了。 李佳音这个后悔，后悔替她妈跑这趟差，后悔单独跟沈飞达站到这么个暧昧的环境里，今天这关她怕是过不去了，沈飞达肯定要说出点什么，她恐怕还接不住。 沈飞达开口了，佳音，我正好有事跟你说呢。 李佳音侧脸假装看烟花，沈飞达自己嗯了一阵，冒出一句，我买了好多风火轮二踢脚，咱俩也放？ 李佳音摇头说，我不爱放炮！说完又要走。 沈飞达再次拽住她，我还没说正事呢。 李佳音心里咯噔一下，沈飞达终于要下手了，自己对沈飞达肯定是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当个哥哥一年里见个五六七八回就合适，不用天天见，更不用亲到夜里还要睡一块……想到这，李佳音想往回收袖子，被沈飞达拉的太紧，收不回来。她着急了，声音有点高的先下手为强，你干嘛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旁边走过的街坊看他俩，以为谁家姑娘遇见坏人要过来制止，大胆狂徒怎么院子门口就敢耍流氓？ 手电棒一照，这不是老李家姑娘！ 李佳音赶快辩护，不是流氓，认识，他以前也是咱们院的！街坊似有印象点点头，忙乎自家的事去了。 人走了，两个人也不再拉扯，沈飞达的正事终于能说，李佳音咬紧嘴唇大义赴死，你要说什么赶快说！ 佳音，我想约你初三逛龙潭湖庙会，去吧！沈飞达声音不大，被鞭炮声盖过一半。 李佳音有点怀疑自己没听清，就这事？仰起脸让他再说一遍。 沈飞达离李佳音耳朵近点，扯开嗓子，逛庙会，初三，龙潭湖！ 李佳音被二踢脚跟沈飞达的嗓门震傻了，下意识点点头。 沈飞达脸上也绽开一朵花，接着说了句，三十跟你见一面，也算是咱俩一块过年了。 李佳音还是没听清，大声喊，你说什么？！ 沈飞达也喊，大年初三，不见不散！ 十一 大年初三上午九点，李佳音跟沈飞达在约定的地点，龙潭湖公园门口见面。李佳音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沈飞达则是早来了半小时，李佳音到的时候，沈飞达已经冻的跟糖葫芦一个色。 出门前，张素芹让李佳音涂点大宝，抹点口红，一律未经採纳，唯有一点勉强答应，穿上沈飞达送的新毛衣。李佳音这边素面朝天，沈飞达确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飞达把头髮梳成三七开并喷了髮胶定型，模仿当年最红的港台明星，郭富城、郑伊健之类。但是沈飞达脸的轮廓很大，对三七开的髮型并不适配，冻了一早上脸色通红???，效果更差。 李佳音揣着兜，慢条斯理走过来，一双黑色翻毛皮靴把人又垫起来五厘米。沈飞达大步上前想拉她，看她没反应把手收回，最后两手搓搓挠一下脑袋收了动作。李佳音抬头看看比自己高半头的沈飞达，对他的新髮型视若无睹，不太欣赏，沈飞达等待评价的心逐渐暗淡，只等李佳音说了句，走吧！今天的活动正式开始。 龙潭湖公园离李佳音住的地方很近，走路过来十多分钟，这条路，这个公园，他们小时候来过很多次，春游秋游，包括少先队入队仪式。沈飞达对李佳音的手也不陌生，小时候李大雷张素芹、沈飞达的爸妈带他俩出去玩，都让他俩拉好，别丢了，一般还会加一句，飞达拉着妹妹。十岁之后李佳音不让拉了，沈飞达意犹未尽，这辈子也拉不够。 90 年代的春节庙会还很有趣，那时外边饭馆还不多，庙会是大人小孩解馋的好地方，小吃街从一进门排到公园出口，根本吃不完。李佳音来的时候情绪不高，现在看见面茶羊肉串，情绪明显好转。沈飞达表达爱意的形式一向简单粗暴，就是给对方提供好吃好喝，看见李佳音高兴沈飞达也高兴，佳音，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我这就给你买去！ 沈飞达嘴笨但有机灵劲，李佳音眼神一扫他就知道她想喝面茶了，面茶端过来，两个人找个人少的地方，面茶烫，李佳音手拿不住，沈飞达就端着让李佳音喝。喝面茶是有讲究的，顺着边转着圈，让芝麻酱跟下边的糜子面煳煳一比一的喝进嘴里。李佳音伸着脖子吸熘，吸两口伸出舌头舔舔嘴边的芝麻酱，喝完一个地方沈飞达给她转碗。沈飞达看着李佳音的舌头一伸一回有点想法，但是这想法他自感很不正确，立刻暗自反省，这才哪到哪啊？沈飞达你龌龊了。 等吃完羊肉串又买了风车，李佳音跟沈飞达关系慢慢回到了小时候，李佳音话多了，两个人随便提个同学都能傻笑半天，还说起小时候沈飞达抄作业被老师留下，李佳音英语课默写三遍都不及格，后来又谈起李佳音曾经的好朋友李纯洁，形影不离之后相忘江湖，李佳音的脸上浮起一点少女伤感的情绪。 两个人随着人流走，到一块人很多的地方，前边是玩套圈打枪的，先前的铺垫让两个人心里没了隔阂，人群的拥簇把他们从物理上撮合在一起。两个人互相拉上了，李佳音主动的，她被旁边的人挤了一下，沈飞达赶快把她挡在身后，李佳音就顺势挽住他胳膊，别走丢了。 沈飞达惊了，这么重大的突破是他从上中学就没敢想过，他快乐的快晕过去了，把李佳音挽的再紧一点。人多的如同春运时期的北京站，谁也没觉着有什么异样，就这么跟着人群飘着走，双脚几乎离地，沈飞达心驰神往。 等到了人少的空间，两个人没什么理由这么挽着走了，沈飞达怕李佳音反应过来，偷偷看李佳音侧脸，李佳音倒是很淡定，转头问他，你老瞅我干嘛呀？看路！ 沈飞达犹如漏网之鱼，既然没被点破，那就继续挽着。他心情舒畅又忐忑，嘴咧到后脑勺。人在遇见幸福的时候，笑根本收不住，掐自己胳膊都停不下来，沈飞达现在就是。他从小到大，遇见过很多让自己高兴的事，吃烤鸭，吃生日蛋糕，但是关于幸福的事，都是源于李佳音，比如李佳音上幼儿园的时候送他个纸鹤，他一路捧在手里嘴笑的收不住，夹在小人书里谁也不让摸。那一次，李佳音叠了好多，似是在展示自己的手工技艺，最后叠多了，送不出去，看见沈飞达就给了他一个。李佳音对沈飞达是雨露均沾，沈飞达对李佳音是万里挑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两个人逛了大半天，李佳音说我走累了，回家吧。沈飞达不累，这才哪到哪？他的感觉刚到位，只要李佳音同意，他能跟她一直走下去。沈飞达不想让她回家，说要不上我们家坐会儿？我爸我妈上我二舅家了，家没人。 李佳音瞥他一眼，这眼神本来也没什么意思，李佳音对男女之事其实不太熟悉，但是沈飞达恍然大悟，唐突了，家里没人，让人家大姑娘上家去，你想干什么呢？赶快补一句，我们家新买一大彩电，特带劲，那什么，没事，你要是今天不想看就下回…… 两个人上哪待一会儿呢？ 沈飞达想了半天，咱们去必胜客吧！ 必胜客是哪啊？李佳音问。 沈飞达得意了，这都不知道？披萨饼，一块饼上放奶酪香肠西红柿，没吃过？ 李佳音摇头，没吃过。 那跟哥哥走。沈飞达拉着李佳音上了公交车。 李佳音第一回进必胜客，很开眼，这里装修的很高级，跟一般的快餐厅不一样，椅子是皮的，跟沙发似的，灯光是橙黄色的，李佳音想像中的外国就是这样，两个字：洋气。 等李佳音坐定把羽绒服脱了，沈飞达看到她里边穿的是自己送她的毛衣，那是一件很可爱的衣服，红色的底子上是粉色白色突起的花朵，他的幸福更确凿，眼睛几乎湿润，李佳音的周身都在发光，脸盘子大且明亮，眼睛小但娇俏迷人，他被迷住了。沈飞达二十出头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听来一句词，食色性也。他自己翻译了一下，所谓食，就是最喜欢吃的，具体来说就是酱肘子，南方叫红烧蹄膀，所谓色，就是美色，谁最美？李佳音！吃完肘子再把李佳音给那什么了，这就是沈飞达的全部志向，拆解开来有点低级趣味但是不乏纯真。如今李佳音就这么结结实实的坐在他对面，距离就是一张餐桌，而且她还笑嘻嘻的，不禁心里默念，佳音，我怎么就那么稀罕你呢？ 李佳音对这顿饭也非常满意，披萨饼上有香肠有火腿片一咬还能拉丝，奶香奶香，一大碗水果蔬菜上浇了沙拉酱，酸酸甜甜，冰淇淋好吃，炸薯条也好吃，除了咖啡有点苦，不爱喝，别的都满意。关键的关键，沈飞达并没说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两个人就像小时候那样自在，几乎是去性别化的推心置腹，就让日子这样过下去吧，李佳音想。 李佳音对这样的约会不反感，于是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动物世界》里说了，春天到了，万物復甦，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春天，处处透着生机和浪漫。沈飞达自然也不会放过，他约李佳音去北海公园划船。 冬去春来，北海的游船刚刚开放，湖面上只有零星几条船，船上水与风相互加持，李佳音冻的有点哆嗦。 李佳音不是个矫情人，对于沈飞达初春划船的馊主意并没有埋怨，沈飞达小心翼翼看着李佳音，时刻准备挨骂，他多虑了。一阵风吹过，李佳音打了几个寒战之后不但没生气还咯咯的笑，沈飞达问她笑什么，李佳音说你的刘海用什么髮胶粘的？风吹纹丝不动！说完还上手摸了摸。 等他们躲开背阴的地方，阳光照下来是另一番天地，李佳音暖和多了，更主要的是，沈飞达把自己的外套给李佳音披上了。上船之前，沈飞达从小卖部买来瓷瓶酸奶，喝完还瓶子。李佳音用吸管戳破罐子的纸，使劲吸几口，她渴了。沈飞达让她慢点喝，凉肚子。 这段时间，沈飞达在一群哥们的指导下对谈恋爱有了新的领悟，主要认知有二，一是谈恋爱谈恋爱，不谈怎么爱？要唠嗑，多交流，两个人聊着聊着就有感情了。二是不用一上来把事挑明，他之前把底牌亮给人家就是缺了大心眼，要层层渗透，怎么个渗透呢？就是两个人嘴上说不说不要紧，在行为上多处对象，拉手，亲嘴，最好把该办的都办了，水到渠成。 沈飞达给了哥们脑袋一个大盖帽，你丫就是一大流氓。 夜深人静他仔细消化，其实也不无道理，比如谈恋爱就要谈，这点他深以为然，他跟李佳音这两年交流太少。至于第二条，他也不是不想，在很多燥热的午夜，他牙关紧闭手脑并用，想着李佳音的脸跟身体费了不少卫生纸。但他下定决心，要把最宝贵的经验留在婚礼当天，要堂堂正正的办了李佳音。 现在李佳音就在他身边喝酸奶，吸管被她咬的一节一节，沈飞达决定从第一条开始实施，先聊天。 沈飞达问李佳音怎么接了她妈的班？李佳音说她一毕业张素芹就办了提前退休，单位的东西都没收拾，套袖保温杯连同副食店编制全套移交给女儿。李佳音皱皱鼻子，我第一天上班就让顾客给告了，说她算帐算错了，把泡泡糖算成奶糖了???，多收了人家一毛二。沈飞达问她乐意干售货员吗？李佳音说乐意啊，守着那么多饼干果冻，多高兴啊，白天看着那么多喜欢的吃的，晚上回家要是再有个喜欢的人，这生活得多美啊！ 十二 李佳音跟沈飞达的约会频率越来越高，从十天半个月一次，变成了一星期一次，就这样沈飞达还觉着不够，每次两个人见完面，他都拖着不想回家，想方设法拉着李佳音「再坐一会儿」。 李佳音的态度有所松动，沈飞达已经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反正在一块儿不烦，主要她现在身边没什么朋友，上学时候的女同学慢慢没了联繫，要没有沈飞达，她星期天就只有陪李大雷逛鸟市的份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这天吃了晚饭，沈飞达跟李佳音在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坐着，沈飞达面前是一杯漂着浓厚奶沫的咖啡，李佳音面前是一杯可可奶，她喝不了咖啡，太苦，加多少奶都遮不住怪味，还是可可奶好喝，像把好多巧克力化在牛奶里一样。 咖啡厅里的环境很摩登，沙发椅软如棉花糖，人坐下就嵌进去，舒服的不想起来，灯光是粉红色，营造出一股暧昧的氛围，咖啡厅正中央，一个穿着露背长裙配一头波浪捲髮的姑娘在弹钢琴，曲子一听就是外国人作的。 李佳音觉着那个女孩很美，很像电影里的茜茜公主，于是偷偷捅一下沈飞达，你看那女的，真好看！ 沈飞达顺着李佳音的手指头望见了穿的清凉的演奏钢琴的姑娘，他看一眼赶快把头扭回来，嘴里说，那有什么好看的！沈飞达以为李佳音在考验他，义正言辞的表示，不爱看！ 沈飞达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说完，他淡定的品一口咖啡，继续目不转睛的望着李佳音，用行动表达：我的眼里只有你。 两个人聊着聊着还是聊到处对象上，沈飞达问李佳音这些年的感情经歷。 李佳音伸出十个手指头掰着数，每掰一根沈飞达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么多？！这还是她认识的李佳音吗？ 李佳音两只手都不够用了，她咯咯的笑，你等会儿，我还没数完呢，郑伊健、郭富城、刘德华……还有琼瑶剧里的谁谁谁，香港电影里的谁谁谁，沈飞达听李佳音说着自己听过没听过的各种人名，好像还有几个日本人美国人，脸上都是问号，这都是谁啊？ 李佳音咯咯笑说，沈飞达你真土，这都不知道，四大天王你都不认识？我就喜欢他们，多帅啊，我就喜欢帅的！ 沈飞达一边回忆李佳音床头满墙的明星照片，一边感嘆李佳音小心思真不少，用后来的话说，很花心。 沈飞达说我没问你看电视的事，问你看的见摸的着的对象，处过几个？ 李佳音小眼睛转转，手指头放嘴唇上思索一下回答，那就算……一个！ 沈飞达听了撇撇嘴说，就是你们家给你介绍那体育老师？那能算吗？你们俩压根没处上。 李佳音望着咖啡厅的欧式吊顶说，怎么不算呢？她想，小马要是顶不了一整个人，那就算半个，加上中学时代的暗恋对象郭京京，也算半个，加在一起算一个。 李佳音这一个数出来好像也不硬气，一个是暗恋，一个是没成。沈飞达高兴的想把那个弹琴的姑娘拉起来自己在琴上砸两下，敢情绕了一大圈，李佳音的初恋非自己莫属！ 想到这，沈飞达不由得把沙发椅往李佳音身边挪挪，再把身子直起一点，他等着李佳音提问自己。他准备就绪，一经发问就声音洪亮的回答，从一而终，李佳音，就是你！这声音一定要压过盘旋在咖啡厅上空的《致爱丽丝》，他致李佳音的表白要比任何曲调都回味悠长，沁人心脾。 他等了一会，发现李佳音走神了，她把小勺子拿起来搅和手里那杯可可奶，刚才的话题被悬在半空，她从咖啡厅的窗望出去，不远处，友谊商店的灯牌愉快的闪动，她若有所思，恰在此时，咖啡厅的灯光变幻成暗红色，给她蓬松的捲髮勾勒出毛茸茸的轮廓，李佳音趴在咖啡桌上，歪头侧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像一只懵懂的小兽。 李佳音最近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常常是哼着歌回家，让我们盪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好像全世界都默认李佳音在谈恋爱，只有李佳音自己不知道。 第一个捅破窗户纸的是张素芹。 这天吃了晚饭，张素芹说想吃爆米花，让女儿陪她去胡同口的老头那买。回来的路上，母女俩捧着一大袋奶油爆米花边走边吃，张素芹正好想跟李佳音了解下情况。 张素芹问女儿，最近跟飞达处的挺好？ 李佳音说是啊，挺好啊。说着时候一张脸甜丝丝的，边说又往嘴里塞了一把。 张素芹满脸堆笑，你同意跟他好了？ 李佳音舔舔手上的糖，妈，没有，我们两个没好！ 张素芹也往嘴里塞几个，你们俩还不叫好？ 李佳音皱着眉头说，我们就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块儿玩。 张素芹扭脸望着比自己还高大半头的女儿说，你们两个成天见面，逛公园压马路，哪件不是处对象干的事？你们俩没好，人家花那么多功夫跟你耗着干嘛？ 李佳音有点没话说，只顾着吃。 快到家门口，张素芹好像想起了什么，捅捅李佳音，很神秘的问，他亲你没有？边说边指指自己的嘴。 李佳音感觉跟自己的妈聊这样的事很羞耻，使劲推她妈胳膊，哎呀，妈，你说什么呢？怎么那么噁心啊？没有没有没有！ 夜晚，李佳音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又不傻，跟沈飞达你来我往好几个月了，她最近喜欢了他一点儿，比以前喜欢，当然就一点儿，跟他在一起是开心的，愉悦的，但没那种扑通扑通吗？她想着沈飞达摸了摸自己的胸脯，好像有一点儿，但是不多…… 她想着想着，听见有人喊她，是她的初中同学李纯洁，说自己要结婚了，请她参加婚礼。李佳音很高兴，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红色带蕾丝的连衣裙到了举办婚礼的饭馆，她问新郎是什么样的人，李纯洁只是笑不告诉她，到了才发现她认识，是高中男生郭京京。郭京京穿着校服，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模一样，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如上学的时候一样，依然炽热的暗恋着他，看他要结婚了，心里一阵酸楚。她强忍着伤感问郭京京怎么穿着校服来了？郭京京没回答她，转身进去换，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体育老师小马，小马搂着李纯洁非常亲密。不一会儿，伴娘也来了，是个她不认识的女生，她问李纯洁，自己能不能也给她当伴娘，结果李纯洁跟小马谁也没理她，两个人手拉手走了，客人也都不见了，李佳音被独自扔在空无一人的巨大的饭馆大厅。她心里的难过翻了倍，爱情没有了，友情也没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李佳音是哭醒的，她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她突然伤心极了，眼泪像蚕丝落在蚕蛹的壳子上。她的梦里没有沈飞达，然而醒来之后，她只有沈飞达。她从床头抓过一个毛绒玩具抱在怀里，又哭了一会儿，躺下睡了。 到了天气能穿裙子的时候，李佳音跟沈飞达正式拉上了手。 那天李佳音穿一件明黄色的 t 恤配一条没到膝盖的牛仔短裙，那是当年姑娘最流行的打扮。李佳音的腰不粗，胯宽，屁股圆润，大腿健康粗壮，她背着手，蹦蹦跳跳的走在沈飞达前边，看的沈飞达浑身发汗。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李佳音说渴了，想找个卖冰棍的，极目远眺，马路对面有一个，走到人行道，两个人站着等绿灯，手背蹭到一块儿了，你蹭我，我蹭你，蹭来蹭去，等到绿灯亮了，沈飞达说一句走，把李佳音的手拉起来了。 李佳音不置可否让沈飞达拉着过了马路，到了冷饮店，两个人喝了北冰洋汽水，又一人吃了一根奶油冰棍，吃完喝完，沈飞达把两个汽水瓶还了，他把手伸过来，李佳音把手递出去，两个人又继续拉着手走了。 沈飞达高兴的都快晕过去了。哥们说的真对啊，谈恋爱不非得把话都挑明，事儿到那了，关系自然就到了。 等沈飞达拉着李佳音又走过了中山公园，长安商场，便宜坊烤鸭店，他有点不满足，老实人也有七情六慾，他有了新的计划，本着大干快上的原则，他要进行第二步了。 十三 两个人心照不宣，沈飞达几乎是从拉起李佳音手的那一刻就想好了他俩的一生，孩子最好生女儿，长的跟她妈一样，圆乎脸儿，一笑俩酒窝，眼睛随她妈小眼迷人，随自己英气勃发，沈飞达脸黑没错，但其实是个浓眉大眼。??? 沈飞达的第二步计划是有风险的，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冒进了。 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沈飞达一早起来直奔电影院，售票员问他要看什么片子，他说随便，晚上的就成，哎，要人少的，一定人少啊！ 售票员指指海报上一部外国爱情电影，这个！ 沈飞达看了一眼海报，连连点头，好好好！李佳音就乐意看人谈恋爱。他还是觉着不保险，叮嘱售票员，我要最后一排，最后一排！ 售票员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回答，最后一排情侣座，加二十。 沈飞达立马掏钱，心想，要是允许，让他包场他都愿意。 到了晚上，沈飞达拉着李佳音进了影厅，里边果真稀稀拉拉，售票员给选的场次真不错。 所谓情侣座就是把两个座椅中间的椅子扶手拆了，两个人之间没了阻碍，看电影的时候方便身心交流。最后一排的情侣座，除了他俩还有一对，扎在最里边靠墙的位置。 沈飞达撇撇嘴，还是人家会挑地方。 电影开场，沈飞达就没有一秒钟在电影上，先是给李佳音递话梅，接着又给她递可乐，李佳音摆手不吃，话梅她在副食店早就吃伤了，可乐她也不想喝，她现在只爱喝粒粒橙。 沈飞达拿起可乐灌了大半瓶，冲着李佳音打了几个嗝，紧张情绪消除了一点，李佳音在黑暗中瞪了他好几眼，这人怎么那么破坏氛围啊？她已经进入状态了，男主角笑她就笑，女主角哭她也哭，很懂感情。 沈飞达不是来看电影的，他看看手錶，电影还剩一半，得抓紧。他伸手想把李佳音的手拉过来，李佳音没领会，把擦完眼泪鼻涕的手纸放到他手上。 沈飞达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些手纸，同排情侣座的那一对儿先下手了。眼看着两个人互相餵爆米花，后来用手餵不过瘾了，直接上嘴，再后来就是水乳交融，情侣座的奥妙沈飞达自己没亲自品尝到，但是看别人吃的挺香。 沈飞达知道不应该看又忍不住偷看，只见男的把座位旁边的一个摇把一按，椅背落下，两个人把椅子变了床。原来情侣座还能这么用，今天是学到了。这么一比较，自己的计划太纯真太幼稚，他本就想亲李佳音一下，嘴上更好，脸上也成。 沈飞达受了鼓舞，自己这点小九九跟人一比，小儿科，他胆子大了，伸手把胳膊垫到李佳音身后，试探两下李佳音好像没理会，手掌降落下来，直接搂在李佳音穿无袖连衣裙的肉胳膊上。 李佳音激灵一下，整个人本能的一缩，转脸瞪起小眼睛沖沈飞达凶一下，别闹！ 沈飞达有点尴尬，也暗自埋怨李佳音不开窍，他悄悄朝李佳音努努嘴，示意她看一眼旁边那对儿，用眼神告诉李佳音，你瞧人家！你瞧人家！都是处对象的，你瞧瞧人家！ 李佳音瞪他一眼，说一句手起开！把沈飞达扒拉到一边，接着看电影。 沈飞达觉着有点没面子，悻悻然坐着。又过了没一会儿，自己邻居开始下一轮。这一轮更勐烈，沈飞达眼看着男的把手伸进女的裙子里了，那女的真大方啊！他回身看看六根清净的李佳音，怒其不争，觉着自己还是再启发一下。 一鼓作气，沈飞达再而战。这一轮他干脆一步到位，在电影转场的那一黑，他直接搂过李佳音，把脸掰过来对准嘴亲了一口。不仅亲，还把舌头伸进她嘴里搅合了一下，下口稳准狠。沈飞达很陶醉，这是他们的初吻，李佳音的嘴吃起来很肉头，他想起啃猪蹄时候那层表面的胶质，那是一种有韧性的质感，香，糯，欲罢不能，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李佳音这边猝不及防，她本来正在流眼泪，头突然被人抓过去，一张大脸袭过来照着鼻子嘴这一大片就是一口，紧接着嘴还被撬开，口腔里湿乎乎的钻进一个莫名其妙的舌头。 等李佳音稍微反应过来一点，她使劲推沈飞达，在等两张脸拉开点距离之后，她大声喊，你干嘛呀？然后照着沈飞达的脸胡乱扇了一下。 两个人并没完成一个很正式的吻，李佳音反馈的也不是一个很正式的巴掌，但是声音惊动整个影厅，身边人比银幕精彩。 李佳音从座位上站起来，根本不看沈飞达，在观众们的注视下穿过银幕雄赳赳离场，她的捲髮在头上一蹦一蹦，人的剪影遮住放映机的光，等她离开影厅观影才恢復了正常。 沈飞达还看什么电影？没吃完的话梅，没喝的可乐都顾不上了，在后边跟着大步流星的李佳音。 佳音，佳音！沈飞达一路边喊边追，李佳音小跑几下突然站住，勐回头，跺一下穿着塑料凉鞋的脚，你别跟着我！无奈这凉鞋太轻，这下跺的没什么分量。 两人穿过灯光霓虹的西单商业街，一路走到公交汽车站，李佳音在前，沈飞达在后，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五米的距离直线走。公交车来了，沈飞达看李佳音从前门上车，自己也从后门上去。车上人不多但也没座位，他往前门挪两步，隔着公交车中间的大圆盘偷偷看她。 李佳音脑子正乱，感觉自己的大腿被什么东西蹭着，车晃悠几下，那东西也跟着晃悠，李佳音躲了两下没躲开，回头一看，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男人在他身后，离的很近很近。 车厢里灯没开，很黑，那男人朝李佳音笑，露出一排白牙，让李佳音感到一股阴风从背后冒出来，她正不知道怎么办，那小子被人从侧面一脚踢倒，倒在旁边的乘客之中，引起一片譁然。 这男人今天运气不好，碰上沈飞达，而且是憋了一肚子气跟火还有羞愧的沈飞达，眼镜在倒地的一瞬间就变了形，白牙混着血掉了两颗。 车厢的灯开了，司机把车停到一个离派出所很近的地方，让所有当事人都下车，有架你们去警察那打。 沈飞达还是不过瘾，在那男的蹭李佳音的地方又是狠狠一脚，我让你耍流氓，我让你耍流氓！他听从司机的建议，揪着这男的的头髮下了车。这男的应该是个惯犯，下了车从沈飞达胳膊底下熟练的跑了。 此刻的沈飞达在李佳音眼里，不但黄色，而且暴力。 回家之后，她把今天穿的无袖连衣裙往脸盆里一扔，然后拿起刷牙缸子蹲在院子里刷牙。 李大雷问她，你吃臭豆腐了？ 李佳音本来心里就烦，说是是是，我吃好几块呢！她刷完一遍舔舔嘴，觉着嘴里还是有沈飞达的味，接点凉水又刷一遍，漱了漱口又嚼了两片口香糖，这才觉着好一点。 夜里，李佳音失眠了，公交车上的性骚扰让她很膈应，而沈飞达的强吻对她的震动更大，她想了半天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感觉，就是，抗拒。她在沈飞达的嘴碰到自己的那一刻真切的认识到，她不希望这张嘴吻自己，何况他还要把舌头伸进来，太噁心了，她的全身都在对抗，她不能接受他的一部分进入自己，她的身体不喜欢他。 计划赶不上变化，在各种不愉快发生几天之后，沈飞达学生时代最好的哥们皮猴上他家来找他。沈飞达从去年回北京就说要一起开饭馆办公司，一晃半年多没怎么露面，这天沈飞达正要出门，在单元楼门口被他逮个正着。 沈飞达对皮猴有过救命之恩。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皮猴让两个六年级的学生堵厕所里，沈飞达正好进来上厕所，看见他被卡在两个小便池中间哭的都抽了，于是从两个男生背后把他们的脖领子一把揪住，拖到水池边上摁进去，质问他们凭什么欺负低年级同学？两个男生人都懵了，哪来这么个傻大个？他们本身也理亏，怕告诉老师家长，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皮猴没再挨欺负，跟沈飞达在学校操场边成了拜把子兄弟。 皮猴人很聪明，油嘴滑舌，除了对沈飞达，对别人没什么实话，其实有一件事他到现在也没告诉沈飞达，那次他被六年级的堵厕所，是他卖洋画弹球赚差价，太黑了被人给卖了。 皮猴现在摇身一变，抖起来了，腰里别着一部诺基亚手机，脖子上是一串金鍊子，人还是那么瘦，尖脸，吊梢眼，大号花衬衫在他身上迎风招展。 他进了沈飞达家门就是一通讨伐，沈飞达你这孙子，回来一点儿正经事没有，就知道泡妞，每回给你们家打电话都不在家，你怎么连手机都没有，咱们业务怎么开展？告诉你啊，包子从深圳回来了，挣了六万，你给我赶紧！皮猴说的眉飞色舞。 包子是皮猴的街坊，也学过厨，学的西餐，跟沈飞达见面挺有共同语言，三个人约定，挣一笔大钱，在北京开一个六星级的饭馆，有中餐有西餐，要成为长安街上的地标。??? 此时的皮猴嘴里一通连珠炮，沈飞达心里正烦，不想搭理他。皮猴知道沈飞达把最近在追姑娘，但是没想到他追的还是李佳音！ 皮猴认识李佳音，高高大大，大脸盘小眼睛，当初沈飞达从教室后门指给他看，皮猴当即表示，不好看。沈飞达听了立刻给他一拳。 皮猴掏出一根烟递给沈飞达，自己也点上一根，点点头咂咂嘴，这都多少年了，还跟这一棵树吊着呢？办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沈飞达给他一下说，滚蛋，你以为都跟你那么流氓？谈着呢。 皮猴说，不会连嘴都没亲上吧？ 这话说到沈飞达痛处，他把情况给皮猴简单说了，皮猴嘎嘎嘎的乐开，声音很像鸭子。他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坐起来，这娘儿们不会是冷淡吧？ 沈飞达啐他一口，你丫才冷淡呢。 皮猴收起嬉皮笑脸，你先别管她冷淡不冷淡，今天跟你来说正经事，挣钱的事，你有钱她保证热情，往你怀里扑。 说完，皮猴眉毛一挑。 沈飞达勐吸两口烟，滚一边儿去。 皮猴拍拍他肩膀说，包子约咱们走一趟。 沈飞达问，上哪啊？ 皮猴手往天上指，上北边，拜访拜访苏联老大哥。 沈飞达有点疑惑，拜访他们干什么？ 皮猴说包子这回的钱挣的跟玩是的，从广州倒腾来耐克阿迪还有录像机，给老毛子，两边一兑，差价就是你的。他现在手里还有两车货，他一人干不动，咱一块呗？ 沈飞达不太信，你这能成吗？ 皮猴使劲点头，能成！ 沈飞达想了想说，不对啊，你不是说开饭馆吗？怎么当上二道贩子了？ 皮猴说，开饭馆不要本钱啊？咱们就是去挣第一桶金。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扔给沈飞达，上边写着，北京志军环球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董事长，侯志军。 沈飞达拿起名片看了半天，你懂事儿吗？就董事长了？皮猴说你跟我走，我也给你印一盒，你当总经理。沈飞达把名片卷在手里玩，又点了一根烟，问皮猴，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皮猴把名片从他手里抢出来铺平了，伸手敲一下沈飞达脑门，你尊重点，好歹我也是一把手。说完他伸出右手食指说，下月走，先去一年，看看情况。 沈飞达紧着摇头说，不成不成不成，一年太长了。 一年确实太长了，他跟李佳音刚有了点眉目，现在一走一年，黄花菜都凉了。 沈飞达说，三个月。 皮猴想了想说，半年吧，半年成不成？ 沈飞达说，三个月，不成我就不去了。 皮猴点头，得得得，我惹不起你，到了三个月你自己回来，成了吧？ 沈飞达点头，到三个月我就把你丫扔那！ 十四 李佳音穿一条带两个泡泡袖的粉蓝色睡裙，沈飞达拎一大兜荔枝，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沈飞达最近很忙，想趁李佳音在家且自己有空的时候过来看看，同时也是跟李佳音说一声，自己出差三个月，上回闹的不太愉快，再回来的时候小别胜新婚，要是没大差错，该商量婚事了。 李佳音一看见他就想起那天，是他抱过自己的脸一通啃，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总站在门口不是办法，李佳音只好把他让进屋，家里没人，就李佳音一个，等沈飞达坐下李佳音才想起自己穿的衣服不太得体。她顺手找了包瓜子扔给沈飞达，让他先吃瓜子，自己进去换衣服。 沈飞达说你不用换，我今天有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李佳音不理他，径直往屋里去。 沈飞达想跟她多待一会儿，说说话，见李佳音一个劲往屋里走，心里一股火。他站起来抓住李佳音胳膊，就这么一带，也没使劲，谁知道今天李佳音脚底下这么没根，也许是没睡醒，她凭着惯性转了一圈最后落进沈飞达怀里。 准确的说，两个人就是撞一块儿了。 虽然是意外，但当李佳音入怀的时候，沈飞达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今天他的心里干净极了，什么计划都没有，满是即将离开她三个月的伤感，他要使劲记住现在的感觉，有三个月见不着这个心爱的大脸盘姑娘……想到这儿。沈飞达把李佳音搂的更紧。想到动情之处，他还在李佳音脖子上亲了一口。 这是沈飞达意料之外的，但李佳音认定他是蓄谋已久，这是追到家里耍流氓，何况家里就她一个人。 问题更严重了。 李佳音使劲推沈飞达，把他的脸推开。这回她做好准备了，有多大力使多大力，结结实实给了沈飞达一巴掌。 沈飞达台词抢了李佳音上回的台词，你干嘛呀？ 沈飞达这巴掌挨的冤又不冤。李佳音有点羞愤，嘴里重复一句话，你走！你走！ 沈飞达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他当然不能走。不管李佳音说什么，他都得把今天要干的事，要说的话说完。他不管李佳音拿靠垫打他，把他往门外推，他就自顾自的站定如松，演员背台词一样，很有信念感： 我要跟皮猴包子去趟黑龙江，有可能还得出国，去俄罗斯，今天来跟你说一声，你放心，我在那一定吃好喝好，注意安全，少喝酒，回来给你带大貂套娃巧克力，你要想起什么随时给我打手机，电话号我写纸条上放兜子里了，能接国际长途，你也得照顾好自己跟我叔我婶，我能早回来就早回来…… 沈飞达想表达的意思一字没落，还超额完成任务，跟李佳音的拥抱他很满意，真诚，温暖，期待下回。 等出去的票跟手续都已经办妥，有一瞬间沈飞达不想去了。把皮猴急的够呛，说祖宗，你可别不去呀，咱们仨缺了谁都不行。 沈飞达表示他现在处于攻坚阶段，这时候离开是有风险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皮猴挺有经验的说，那你现在离开一段就对了，让李佳音体会体会没你的日子，她一难过，你回来说什么是什么，你就是太惯着她，女人就跟猫一样，你总贴她，她就不来贴你，你不理她，他上赶着。 沈飞达对皮猴还是那句老话，滚蛋。 沈飞达出发的日子是李佳音上班的时间，她不能去送或者也不想亲自送，总之是没去，张素芹给他煮了三十个茶叶蛋，又准备了六十包榨菜送过去，说苏联那边现在日子也不好，你去了吃不习惯，黄油腻口，酸菜汤不好喝，你就着榨菜吃鸡蛋，有营养。 沈飞达很感动，差点当场改口叫妈。带着对李佳音的牵挂跟流着汤的茶叶蛋，他坐上了卧铺，第一站，黑河，包子的一个朋友在那接应。几乎是从身体躺到卧铺的铺板那一刻，他就开始思念李佳音了。 听说沈飞达坐上了北上的火车，李佳音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对沈飞达多少有点对不起，怎么就抡圆了给人家一巴掌呢？而且他还没告诉张素芹。小时候自己暑假作业没写完，他直接把自己的本子换给她，拿着她的空本，没睡觉补了两天半，跟爸妈说是自己没写，想到这，他觉着沈飞达亲自己那一口，抱自己那一下，算是自己补他的。 既然是补，那就有补完的时候，没必要没结没完的补，补完了就完了，要是拿这辈子补，拿自己的爱情去补，那也大可不必，自己努力了，但是没有爱上他。 不管怎么样，两个人有一段时间不用见面，对彼此都是个思考，也没了沈飞达在的时候整天粘着自己的压力，李佳音想想觉着挺轻松。 沈飞达忙事业去了，李佳音的工作也迎来了新的开始。 九月的一天，李佳音的副食店久违的开了一次全体会。 很不巧，李佳音迟到了，她把自行车骑到副食店后院随便一扔，唿哧带喘的冲进了仓库临时改成的小会议室。仓库没椅子，大伙各人顾各人，有纸箱坐纸箱，没地方就坐地上，什么姿势都有。李佳音进去的时候人都到了，她进屋引起整个副食店连正式编制带临时工 14 名同志的目光，加上她，15 人全员到齐，这群人里包括两名新职工，今天这会议就是为了给大伙做个介绍。 李佳音进来就开始解释，自行车没气了，家里气筒子还让我爸借人了，我上胡同口打的气，急死我了。 李佳音虽然表面上不好意思，其实心里觉着没什么，她 18 岁就来副食店，四五年了，老人儿了，我迟到你能拿我怎么样？给领导个面子而已。 经理老贺又在说片儿汤话，我先讲两句……这两句不一定是几句，但是有用的就一句，来了两个新职工，大伙多帮助。 李佳音半坐半靠在一张旧桌球桌上，不知哪年哪月搬来的，上边堆东西用。李佳音挺无聊的四处张望，在一群熟面孔之间，她看到了那两个新来的，一男一女。李佳音正看着，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男孩正好也把头抬起来，跟???李佳音的眼神撞个正着。 李佳音是被震了一下的，这是一个白的像瓷器一样的男孩，面孔纯净，身形纤细，他的眼睛很有特点，眼尾有些低垂，睫毛很长，李佳音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带着一点伤心，一点忧愁，看起来很湿润。李佳音感觉对他似曾相识，像谁呢？她想了半天，不是人，是小时候她姥姥家养的那只大白兔，柔软洁白，尤其是眼神，跟他一模一样。 李佳音又看旁边的女孩，个子不高，瘦，真瘦，李佳音觉着她可能还没自己一半儿沉。那小手腕细的像个鸭脖子，脸很小，眼睛细细的，那个劲儿有点儿像《梦》里的林黛玉，看着好像有点忧郁。 李佳音心想，新来这两个人怎么都不高兴？也对，以后整天站柜檯搬饮料，谁能高兴？伤心也是正常的。 老贺让两个人分别做个自我介绍，他说，咱们也不用让了，就从男同志开始，来小肖，你先说。 这个姓肖的男孩把头转向大伙，有点紧绷的嘴给了大家一个浅笑，然后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各位师傅好，我叫肖然，向大家学习。他没有太多客套话，说了基本信息就结束了，老贺觉得他说的有点少，不满意，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不会来事儿？当年李佳音进副食店的时候，摇晃的大脑袋说了半天，把中午饭时间都耽误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老贺摆摆手，行了行了，那咱们让小林也介绍一下自己。 老贺一说这位新来的姑娘姓林，李佳音扑哧笑了，果真是林黛玉，等她开口，李佳音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位小林声音小的连站的最近的人都听不见。只听她说自己叫林什么，至于到底叫林什么只能看到一个一个口型，她的嘴动了但是听不见声。 老贺底气十足的提示，小林，你大点声，别人都听不见！她就又说了一遍，还是听不见，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早饭没吃。 最后老贺替她介绍，姑娘叫林莺，姓林的林，黄莺鸟的莺。然后念叨一句，你这黄莺鸟儿叫声也太小了。 副食店里四五十岁的老职工居多，个个都是有经验的老油条，谁都不肯带新人，麻烦，要费不少口舌，遇到不机灵的还得给他们擦屁股。老贺思来想去，现在副食店里能堪当大任的只有李佳音，而且这姑娘实诚，对新人也是个好榜样。 散了会，老贺把李佳音跟两个新同志留下，李佳音脸上笑嘻嘻挺友好，但是心里不知道老贺憋的什么招儿，来新人把我留下干什么？老贺让两个新同志站到李佳音对面，向两个人介绍，这是咱们副食店年富力强的零食组带头人，李佳音李师傅，18 岁进副食店，才四年多就独当一面，非常优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老贺文化不高，但是很喜欢用书面词，经常乱用成语，暴露短板，这一次，他把年富力强，零食组带头人，独当一面，非常优秀，这么多褒义词一次性的罗列在李佳音身上，她顾不上深究老贺用法是不是妥当，人还是飘了。 老贺趁李佳音飘忽的时机，一口气宣布了接下来的决定，佳音啊，我把两个新同志分配给你，你要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带领他们入门，来，小肖，小林，叫李师傅。 十五 李佳音突然成了师父，她有点惊讶，还有点激动。她对当领导这事其实一般，但是对当姐这事很感兴趣。在她心目中，师父就是大姐，就像以前她妈张素芹给朱萍当姐，后来自己来副食店喊朱萍姐，差辈分不差事儿，师父要给新人指导，教新人规矩，遇见徒弟被欺负了还要替他主持公道，责任很重。 李佳音想当姐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她是独女，从小吃什么玩什么都是独一份，没人跟她抢，但是甘蔗没有两头甜，她举着两根冰棍站在胡同口，奶油的巧克力的都吃完了，看邻居家一窝孩子的大姐差遣弟妹，她代入一下，好像也很快乐。沈飞达也是独生子，他妈生他难产，差点没命，不敢再要，两家人让他俩在一起玩，算是凑一对兄妹。可是李佳音对这个安排有点遗憾，沈飞达五大三粗的走在前边，走两步还要领着她，她不大愿意，她想领着别人，她想有个弟弟妹妹让她管着。 千没想到万没想到，工作之后，组织上间接满足了李佳音这个愿望，给她下派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等老贺走了，李佳音喜滋滋的看自己这两个徒弟，她发现这两个徒弟长得都挺白净，林莺长的白，这肖然比林莺长得还白。 肖然长的很标緻，说帅气不贴切，是清秀，带着点女性面孔的清秀，让人看着心里一揪一揪的，怕一个没看住，他就碎了。 再看林莺，长的其实一般，但是有股劲儿，如果她撒个娇，别人就能被拿住，就是那种劲儿。 无论是当师父还是当姐姐，都得关心一下小字辈。李佳音端详一下他俩，手背起来走两步问，你俩多大了？ 肖然回答，74 年 3 月的，21。 李佳音想了想，用自己不太好的数学算了算，看着挺小，以为不到 20，原来才比自己小一岁半。她又问姑娘，你多大？小林又是光张嘴，听不见声。李佳音离她近点，你多大呀？小林委委屈屈的来说了句，19。李佳音点点头，心想，19 也不小了呀，我来的时候才 18，比你痛快多了。 两位徒弟都很腼腆，他俩想叫李佳音师父，但话到嘴边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扭捏，挺不好意思的，李佳音就给他们立了新规矩，你俩也别管我叫师父了，比我小不了多少，都喊姐。 两个人一人叫了一声试试，小林还是蚊子声，在耳边嗡嗡一下过去了。 肖然这声叫的挺中听，他叫的不是姐，而是「佳音姐」，声音很稳，柔和清透，李佳音很受用。 午饭之后，李佳音决定给两人开个小会，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己作为零食组领头人，得给新来的讲讲规矩，介绍介绍情况，别人问起来别说师父没教过。 李佳音从管劳资的地方给他俩领了套袖手套等劳保用品，还特意一人发了一个硬皮笔记本，一支原子笔。零食柜檯的种类多，东西杂，什么东西摆在哪，没事的时候要多熟悉，大大泡泡糖两毛钱一块，白玉兰巧克力三块二，最近新来的美国大杏仁四块钱一袋，都得记住了，脑子记不住记本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没事就拿出来看，算错了顾客找来全是事儿。 李佳音又把上班时间，下班时间，中午倒班休息这样的工作制度给二人一一宣贯。两个人拿着笔和本刷刷的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李佳音萌生出很多责任感。 会议结束，李佳音还把两个人的本收上来检查，林莺字如其人，小里小气，打开肖然的本，她吃了一惊，工整如同列印的仿宋字，虽然记的内容没什么营养，都是些不许迟到，不准早退一类的废话，但是卷面分这块得是满分。 李佳音把上班四五年的经验倾囊相授，唯恐新同志带不好，然而没几天，两个徒弟还是被告了状。 有顾客反映，他俩态度不好。态度怎么个不好法？说小林说话声太小，听不见，有气无力，问半天得不出个结论，问孜然锅巴多少钱一袋？看见嘴动了不知说了什么，再问有没有牛肉味的，还是听不见。被顾客添油加醋一说，就成了新来的女售货员对顾客爱搭不理，上哪买不是买？我不买你们家的了，多走两步上新开的超市，喜欢什么自己拿，不用跟人废话。 肖然的问题更严重，从顾客到同事都反应，这人表情太冷，不爱笑，站在柜檯里没有亲和力，而且跟同事关系冷漠，不融入集体。 到副食店来了半个月，肖然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他自己不开口，老职工凭什么主动理他？于是肖然除了跟李佳音和小林说两句，其他时候就是安静独处。偶尔有一两个好事儿的妇女跟他搭话，这小伙子长得多白净多漂亮啊，跟个大姑娘一样。顺手还想摸一把。肖然轻轻点个头，从一边熘过去了。有人问他有没有对象？他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再问问，家里什么条件？以肖然的长相，妇女们完全可以给他张罗一个。但是再问他就不回答了，只说一句，我先干活了。把问话的妇女晾在那儿，搞得很没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漂亮的小伙子不能充当这个环境里的开心果，价值少了一大半，等他墙倒的时候，闲的没事的都可以推一把。在老贺了解新同志表现的时候，肖然没落下什么好评语。 老贺找到李佳音，把最近收集到的顾客意见跟同事闲话一股脑反馈给她???。李佳音当即表示，顾客态度那块我可以对他俩进行教育，但是被开玩笑不接招好像也没什么大所谓。 老贺摸摸自己的抬头纹说，小李，你这个政治觉悟就没我高屋建瓴，集体氛围很重要，一个新人不能入乡随俗，不能融入集体，这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咱们这嘻嘻哈哈几十年了，总不能让一群老太太陪着他改吧？ 李佳音想想，姜还是老的辣，老贺说的也不完全错，顾客同事对他们都有意见，谁要是背后使个坏，对他们自己也不好。 既然要解决问题，那就从根源解决。 休息的时候，李佳音找林莺谈心，准备先解决她说话声小的问题。 李佳音跟林莺的对话只要离他们两步远就会产生很强的喜剧效果，李佳音底气十足的说两句，林莺好像没说话，如此几个回合下来，好像是李佳音自己跟自己聊天，中间还有所停顿。 外人虽然听不到，但是促膝长谈的两个人还是说了不少知心话，林莺从小在郊区的奶奶家长大，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奶奶没有收入，靠叔叔背着婶婶偷偷塞点粮食长大，她的奶奶去年去世，婶婶不允许家里白养她这口人，叔叔就给她找了这份临时工。 李佳音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竟然站着这么一个小苦瓜，太苦了，怎么这么苦？她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还没人疼，她再想想自己，从小喝了那么多牛奶，常年吃红烧肉拌米饭，而且每天都吃鸡蛋。跟小林一比，自己简直是生在糖罐子里。 李佳音本以为小林不光是性格问题，害羞，没想到是身体不好，吃不饱，没力气。 从那天开始，每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李佳音就把小林偷偷拉到没人的地方，打开自己的饭盒，把张素芹给她带的红烧肉，炒鸡蛋往小林的炒白菜里边扒拉。李佳音对小林的伙食充满同情，小林的饭要是给她吃，就这么一小口还都是素的，有一星期她就得饿瘦了。 林莺很不好意思，一直推李佳音，佳音姐我不吃，这点我都吃不了，佳音姐，真不用。 李佳音很强硬，说你多吃点，你有劲说话，咱们组不被人告状，就是支持我工作。 在很多个飢饿的下午，午饭消化殆尽，晚饭遥不可及，李佳音带着小林码货，她偷偷塞给林莺一个茶叶蛋或者一根火腿肠，林莺开始也是不要，李佳音说，又不是店里顺的，我自己带的。林莺继续推，佳音姐，我真不吃。李佳音干脆把火腿肠的皮咬开，很霸道的塞到小林手里，让你吃你就吃！ 两个女孩偷偷加餐偶然被肖然看到，李佳音有点不好意思，就把自己那份拿出来，手伸出去，胳膊缩着说，要不我不吃了，我的给你？ 肖然自然作出推脱的手势，我不吃，谢谢佳音姐。 李佳音知道肖然不会真要，就把吃的收回来自己接着吃，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说，对嘛，我俩是女孩，得补充营养。 对于肖然不爱笑的问题，李佳音解决的办法就比较简单粗暴。她把肖然叫到仓库一角，先从思想上进行端正。 小肖，有人跟我反映你服务态度不好，对同事也很冷淡，这样不好，不利于团结，你不爱说话我不勉强你，但你起码有个好表情，给大伙留个好印象，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说着，李佳音脸上绽放出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向下弯，嘴角向上翘，本来就横宽的脸这时候更加横向发展，看起来十分喜庆。 肖然看着李佳音的脸，心情莫名舒畅，多年之后，肖然回忆第一次那样迫近且认真的看李佳音的笑，他说自己身后的天空好像突然放晴，快乐的气息冲破仓库的房顶，春风拂面，万物明朗，什么愁事儿都能过去。 他听过同事背后管李佳音叫柿饼，他从内心完全否定了这个说法，李佳音哪里是柿饼？分明是棵向日葵。 不由自主的，肖然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愉快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李佳音看到他的笑容徐徐展开，不由自主的捂了一下胸口，他眉目清朗，眼神纯洁，牙齿整齐，面容清秀，整个人生动而干净，如一只小兔伸出肉爪，在李佳音胸口轻轻一捶。 十六 快到国庆节，副食店忙碌起来，为了把效益搞上去，跟新崛起的超市竞争，老贺很有经济头脑的在店里推出一种新型销售模式，叫国庆大礼包。 所谓大礼包，就是把苹果饼干牛奶糖熏鸡等节日礼品进行排列组合，打包出售。老贺把受众人群进行划分，见人下菜碟，敬老爱心礼包里多放鸡蛋糕，给小孩的礼包里有果丹皮，上边还繫着蝴蝶结，採购的人可以挑。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是比零售总价便宜一点，买的人觉着自己占了便宜，间接帮店里处理了滞销货。 老贺的思路很清晰，并且拉得下脸，经理亲自跑销售，凭藉多年来在街道学校工厂单位的人脉，大礼包的销路很不错，当然各单位的工会採购人员也获得了相应回报，男的送一条烟，女的送几团精品毛线，最后一算帐，还是老贺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中午吃完饭，老贺把人叫到一块，向大家宣布好消息，今年说在副食店主要负责人的英明领导下，推出的国庆礼包销售模式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同时收穫了社会认可，目前销售金额已经超过 2 万元。 说完，老贺带头鼓掌。 后续的分货发货是目前副食店面临的最大问题，明天下午就有一批，给附近一所小学校的教师发福利。老贺满以为自己一声令下，全体职工一唿百应，没想到大家不太搭理。有的说柜檯这两天就他自己，没人手，有的说老腰疼犯了，干不了重活，还有下班要早走接孩子去的，最让老贺不能忍的是有个人直接睡着了，连老贺鼓掌都没把他吵醒。 老贺看着手底下的老弱病残虾兵蟹将很失望，他给自己振奋精神，决定再做最后的努力，给大家画大饼。 同志们，回款之后，年底奖金，每人至少比去年多发两百块。说完，老贺举起两根手指头，这是两百，也是胜利。 这时候终于有人鼓掌了，说行，老贺，那下午我就不去拉货了，我跟你装礼包去。 老贺一听，整个脸大绿，说话这人是副食店司机。老贺沖他吼，你不去拉啤酒，等换啤酒的来了还不打到我头上来？ 强将手下全是弱兵，该打仗了，一个能用的都没有，还都是老人儿关系户，谁都惹不起，再说干多干少拿的钱一样多，老贺嘆口气，搓着大手说，你们真行啊，那咱们不统一装配了，自己柜檯装自己的货，自扫门前雪，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转天上午不是李佳音当班，她下午才到柜檯，见小林一个人在那站着。大人上班，小孩上学，零食组下午生意清淡。 李佳音问小林，小肖呢？ 库房搬货呢。小林回答，她现在说话终于能让人听清了。 李佳音摸不着头脑，咱们不是前天刚上的货吗？什么东西卖的这么快？ 小林说，肖哥在后边装大礼包呢。 李佳音更迷煳，说这批单子上有零食吗？幼儿园定那批，带饼干果丹皮的咱们都发走了，今天又来单子，生意这么好？ 小林说，不是咱们组的…… 李佳音来到库房，各种纸箱堆过人的头顶，李佳音绕了一圈才找到肖然，他穿一件被汗打透的海魂衫，正用剪子划开一箱真空猪头肉，旁边地上还码着熏鸡。 李佳音过去翻翻，这批猪头肉真不错，隔着真空袋都能闻到酱香味，转念一想，这不对啊，猪头肉跟熏鸡什么时候算零食了？老贺说各人顾各人，我们组不顾这东西！ 李佳音问肖然是怎么回事，肖然回答，让我来帮忙的。 李佳音抬头找找，帮忙？那他们的人呢，你跟他们的人一起干那叫帮忙，他们人都不在，你一个人干，这怎么叫帮忙呢？老杨呢？老牛呢？熟食柜檯的人呢？ 李佳音再斜眼一看，已经装好的网兜里还装着小磨香油呢。 这怎么还出了调料了？调料组不榨花生油，专捏他们零食组的软柿子？李佳音急了，冲出库房直奔休息室。 休息室气氛轻松愉快，一桌斗地主，一桌下象棋，还有一个人在看《故事会》。李佳音环视一圈，伸手捶门，大伙吓了一跳，象棋选手把手里的炮都吓掉了，当头炮骨碌几下落到李佳音脚底下，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卖香油的大姐见她来势挺勐，觉着不像有什么好事，把《故事会》往胳肢窝下一夹准备开熘。 李佳音门口一堵如同门神，姐，你摆香油去啊？ 香油大姐立刻捂住肚子，说我急着上厕所。 李佳音把门挡住不让走，姐，听我说完你再去，我就问一???句话，你们这么多人闲着，让小肖一个人干活，你们好意思吗？ 李佳音这一声吼，前院柜檯的售货员都听得清清楚楚。手里拿着大小王的老杨眼皮没抬，把手里的菸灰往地上弹了弹，说丫头，你才来几年啊？你妈没退休那会儿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话呀？ 论辈分，李佳音该叫老杨一声舅。 李佳音说得有条有理，说您岁数大，但是不能倚老卖老，您让小肖撅着屁股一袋一袋给您分猪头肉，您自己打牌您合适吗？ 老杨把大小王下了，地主赢了，他手里洗着牌，说话慢条斯理，我没觉着有什么不合适，我就让他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李佳音还真能把他怎么样，她冲到牌桌前，伸手把一摞扑克牌就那么一推，刚洗好的扑克牌散落在地，又洗一遍。 香油大姐吓的忘了跑，站在一边儿看热闹，老杨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指着李佳音鼻子，你以为我不敢抽你是吧？ 李佳音脖子一耿，怎么着，你们欺负人有理了！ 双方对峙的场面已经没法收场，老杨面子下不来，李佳音非要论黑白。老杨的手扬起来，作势要扇李佳音，李佳音毫不退缩，一个半大老头儿跟一个姑娘剑拔弩张，副食店成立以来的头一桩。 肖然从外边跑进来，隔在李佳音跟老杨中间，他面朝着老杨，把李佳音挡在身后。老杨其实也没想真跟一个姑娘打架，他等着人来劝架等了半天，现在肖然来了，他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终于找到台阶了。 我抽你！老杨又开始表演。 肖然回身搂住李佳音，嘴上朝老杨服软，叔，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一边说一边揽着李佳音往外推，李佳音脚底下不动，眼泪喷薄而出，你们太欺负人了！你们太欺负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李佳音的哭声断断续续，哭一阵，抽一阵，她是气哭的，肖然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胡噜，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李佳音情绪还很激动，鼻子一抽一抽，整个人也跟着一抽一抽。 肖然看着心疼，手里什么都没有，四处寻寻就找块点心匣子里的绒布替她擦眼泪，佳音姐，我不累，不就摆摆猪头肉吗？我真不累。两人离着不到十公分，肖然衣服上的汗渍清晰可见，他怎么不累啊？一股悲愤上来，李佳音咧开嘴，哭的更厉害了。 转天，有人把李佳音大闹休息室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反映给老贺。 老贺听了装没听到，李佳音搅合人家牌局，老杨意欲打人，这事没法处理，各打五十大板是给他自己添麻烦。他有点怪李佳音不懂事，但又暗暗高兴。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他求着他们干活，李佳音这回跟他们硬碰硬，也算是替他出口恶气，他盘算，这群人没一个是好鸟，今后少不了难为李佳音，随便使个坏，在她头上拉个屎，她都不知道谁拉的。老贺很有点粗鄙的民间智慧，话糙理不糙。 没事儿的时候，老贺把李佳音单独找过来，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跟那群老炮儿斗你斗得过吗？吃点亏就吃点亏，再说，惹的又不是你。 李佳音说那是我徒弟，我不护着谁护着？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懂不懂？老贺说，刚来的时候多听话个姑娘，现在学会造反了。 李佳音回他，路见不平我主持公道，小肖就算不是我徒弟我也要说两句，我哪不对？有事我自己解决，不麻烦领导！ 老贺连连点头鼓掌三下，说的好！ 他也不想管了，只要李佳音不给自己出难题，她爱怎么解决怎么解决，到时候他们组的人被欺负，李佳音，你有本事接着护。 日子到了十一月。 按照惯例，副食店每年初冬要给职工分苹果和冬储大白菜。每人苹果十斤，大约两网兜，大白菜一百斤，大概十棵。 殷勤的司机把老贺跟几个老人儿的白菜苹果开车送到家，住的近的骑着三轮车平板车拉走。李佳音家住的近，从张素芹上班那时候，每年冬天都是李大雷骑着三轮车来拉白菜，李大雷去年腿受伤，今年李佳音说什么都不让他来，说从副食店借三轮车自己拉回去。 快下班的时候，堆在院子墙角的大白菜都被人认领走了，肖然把李佳音的白菜苹果整齐的在三轮车上码了两排，说下班我替你拉。 李佳音随口问，你的呢？ 她正好走到院子一隅，七棵小白菜个头娇小菜叶发蔫，今天发的白菜里，呈色最差的都在这。 李佳音指着问肖然，这是谁的？ 肖然说我的。 李佳音蹲下扒拉扒拉，说你这菜怎么这么小啊？这也不够一百斤啊？ 肖然说本来够数，我把菜帮剥了一点，回家省的摘菜了。 分菜的时候，副食店的人把好的一层层分了，剩下被磕碰过或者个头小的，就留给了零食组。他把磕碰严重的白菜帮掰掉，烂白菜再脱几层皮，自然就不剩什么了。 别人的白菜都拉走了，分白菜的也回家了，李佳音想找人说理只能骂空气了。 肖然怕她又气抽了，提前胡噜李佳音，没事儿，佳音姐，不就几棵白菜吗？ 李佳音运了几口气，叉腰看着烂白菜思考一会儿，手一挥，喊肖然，我把我的换给你！ 肖然说不用，我家人口少，本来也吃不了，有两棵就够。 两人互相推一会儿，天都要黑了，肖然从屋里拿出一件军大衣整整齐齐叠成四层垫在三轮车的空位上，给李佳音铺出一个很舒服的座位，他招唿李佳音上车，走，佳音姐，你扶着菜，我拉着你。 李佳音倒着坐上三轮车，背靠着白菜，怀里抱着苹果，肖然骑三轮车的技术极好，白菜苹果李佳音，拉着二百多斤，稳定不颠，而且速度适中。 李佳音接上刚才的话题，问肖然，你家几口人啊？ 肖然回答，两口，我跟我爸。 十七 李佳音倒坐在三轮车上，前边是肖然，他拉着一百斤白菜，十斤苹果，一百多斤李佳音穿过傍晚氤氲的路灯。 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近，可以说点不能跟外人说的话，比如背后议论别人的闲话。 李佳音说，老牛总往家带熟肉切下来的边角料，调料柜檯的人偷吃散装芝麻酱，中午往馒头上抹，还抹很多，老贺前两年跟隔壁粮店的一个女的眉来眼去，给人送菠萝罐头…… 说闲话也是有技巧的，既要满足口舌的愉悦，又要请倾听者保守自己的秘密，这很矛盾，那个倾听者也有说闲话的需求，如果自己可说的内容不够多，那就只能泄密，说的时候还要补充一句，你别跟别人说——这话除了安慰自己毫无用处。 肖然好像没有说闲话的需求，他不是没人去说，而是根本不想说。他安静的听李佳音嘴里如同连珠炮，她有时候把自己说乐了，也有时候说完更生气，话题很跳跃，没主线，经常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肖然反馈不多，但是一直认真听，没有丝毫敷衍，李佳音说起芝麻酱的事，肖然回她，芝麻酱是挺好吃的，抹在馒头上还可以撒点白糖……他没说完，话题又被李佳音接回去，说对啊，我夏天就爱吃芝麻酱面条，里边也放白糖，特好吃。肖然听的很专注，好像脑子里一直在记录，要把李佳音的每句废话都记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李佳音还没说痛快，三轮车拐弯，这就到了。 进院子李佳音见家里灯黑着。李大雷的情况她掌握，他最近腿好多了，又开始往外跑，应该是跟人打升级去了。张素芹这个点不在家有点怪，没人做饭，李大雷回来得吼。 李佳音开门进屋，让肖然也进去坐，肖然见家里没人，在门口迟疑一下，把苹果从门外递进去，脚始终没踏进李家门。他把墙根的杂物清理一下，把白菜从三轮车挪到地上，摆放整齐，如同平移。李佳音让他进屋喝水，他说不了，着急回家，再说也不渴。李佳音拉他胳膊，他把自己定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进去。李佳音就自己进屋扫一圈，想找点能给他带着吃的东西，她从桌上找了包虾条，正要出屋，听见门口肖然说，佳音姐，我回了。 李佳音掀开门帘，见肖然骑着三轮车已经走了，骑的又快又稳。低头再看，肖然把地上之前遗留的烂葱叶子烂菜根也收拾了。 李佳音进屋坐下撕开包装袋准备把虾条自己吃了，张素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李佳音哎呀一声，妈，你从哪出来的？她四周望望，说我看厨房没人啊。 张素芹使劲拍一下李佳音的大腿，这腿很结实，发出脆嫩的响声，手感很弹。 张素芹不回答她，自己提问，那就是肖然？ 李佳音眨眨眼，嘴半张，虾条差点从嘴里掉出来，说是啊，你到底在哪藏着呢？刚才怎么不出来？ 张素芹白她一眼，手指着门，???就他吧？ 李佳音说就他，就他什么啊？ 张素芹从李佳音袋子里拿一根虾条放嘴里说，你跟你杨叔打架，就为他？ 李佳音把嘴里塞的咽了，虾条太干，她有点叫渴，站起来倒水，说妈，你怎么又知道了？我不是为了他打架，是他们自己不对，欺负新来的。 张素芹退休多年，但是眼线众多，李佳音在副食店的一举一动她都掌握，李佳音跟老杨起冲突的事，张素芹知道了，但是李佳音自己不提，她也不好明说，就当不知道，旁敲侧击让李佳音别惹老炮儿。今天她从两个人一进院子一直跟着，到肖然骑三轮车回去，看了个全程。两个人在明处，她在暗处，眼看着白净的男孩低头码白菜，女儿拉男孩进屋，男孩扒着门框不进去，最后骑三轮车出了院子。张素芹想好，要是男孩进了家，她立刻冲出来，但是现在看着是女儿主动，男孩好像还挺规矩。 张素芹吃的盐酱比李佳音多多了，她想搅合的事，就没有不成的，好在这事没劳她出手。 张素芹准备敲打一下女儿，你知道我干嘛去了吗？ 李佳音说不知道。 张素芹把兜里的纸条拍到茶几上，我陪沈飞达的妈给他打长途电话去了。 李佳音拿起纸条看，那是沈飞达走之前给她的电话，她随手放在茶几上，张素芹替她好好收起来。 张素芹恍然大悟，又拍一下女儿大腿，把声音拉高，噢，我说你怎么说什么都不让你爸去拉菜呢，你这早就琢磨好了！ 李佳音义正言辞，那是我徒弟，帮师父家干点活儿怎么了？ 张素芹眉毛挑起一半，说那你往屋里拉人家干什么？ 李佳音也有词，人家给咱家忙乎半天，我让人家进屋喝口水，怎么了？ 张素芹心里有谱，虽然她站的远，但是凭那男孩的轮廓，她能分析出这是个长的不错的人，李佳音好这个，她对自己闺女有数。张素芹伸出手指头点女儿的大头，你有对象你知道吗？你跟别人拉拉扯扯，你往大了说你这是生活作风不正派。 李佳音把张素芹手扒拉开，声音也高一点，妈，你别胡说！ 张素芹冷笑一声，刚飞达可问你半天，问你每天几点回家，怎么不给他打电话，说着直要哭，还给你寄了邮包，你干什么自己掂量掂量。 李佳音想说，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但是也不对，不能说没有，应该说，没什么爱情，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恼羞成怒，只好偷换概念，妈，你怎么替他看着我啊？ 张素芹说，李佳音，我很严肃的告诉你，别没事找事，飞达快回来了。 几个月前，沈飞达跟哥们皮猴包子去了黑龙江，一路向北，到了中俄边界。皮猴的朋友，一个分不清是中国人还是俄国人的瘦高个子男人接上他们，自我介绍叫瓦西里，是个混血，母亲是东北女人，父亲是老毛子，俄语极流利，说中文一张嘴带点锦州口音。 沈飞达在一个破败的厂房里见到了他们的货，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运动鞋跟运动装，堆成山，牌子很杂，有耐克，有阿迪，还有很多他也不认识的，他随手一翻，手边的一个大箱子里是各种牌子的女士包，全球名牌皆是本土制造。 皮猴踩着满地货物四处翻，问包子什么价格，包子说衣服按斤收的，不一样价。鞋跟女士包也不一样，几块到十几块，收拾一下，价格至少翻几倍。 三个人结合当地人脉，零售加批发，老毛子很买帐。沈飞达跟包子在集市站了几天，卖货，一句话走天下，无情哈拉硕，就是非常棒的意思。 那里的冬天比北京冷得多，遇见天气好的时候，能到零下四五度，沈飞达穿着羽绒服再披一件军大衣，在摊子旁边，一边活动一边吆喝，他不敢不动，不动就冻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如果天气不这么冷，沈飞达其实挺享受练摊儿的过程，练摊儿就是卖货，卖货就是售货员，李佳音也是售货员，自己跟李佳音在不同的空间干一样的事儿，他感觉有点千里共婵娟的意思。后来他从市场上批发来饼干巧克力，在自己摊位上也卖点零食，李佳音就是零食柜檯的，这样就更有心连心的感觉。周遭是陌生的环境，极度的严寒，沈飞达吸一口气，一股凉意从鼻子直冲后脑，通透彻骨，他喜欢上了吃巧克力，而且专门吃一种牌子，这种巧克力的包装上有一个大头胖娃娃充满封面，他不认识牌子上的俄文，但他幻想自己跟李佳音未来的孩子就长包装上娃娃这样。 皮猴说你卖衣服卖鞋卖包，旁边放巧克力算怎么回事？沈飞达当场拆开一块咬一大口，滚蛋！我乐意！ 说当年的中俄边境遍地黄金言过其实，但是只要肯弯下腰，卖力气，吃点苦，再有点机灵劲，挣点钱不难。 三个人白天做生意，到了晚上就数钱，他们把钞票全都撒在旅店的床上，体会挥金如土的感觉，皮猴把钱一遍又一遍的抛起来，飘舞空中，得意忘形，嘴里喊着每天新学来的俄语词彙，也有的是他自己编的，加上怪异的叫声，快乐的不像个人类。钞票落的满地满床满桌哪里都是，什么币种都有，皮猴撒钱，包子就趴地上捡，床底下也有，他的上半身探到床下，大屁股上还搭着床单，一边捡一边嘱咐皮猴，你丫别折腾了，你丫别折腾了……沈飞达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掐着烟，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闹，他眼神空洞，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菸灰掉在沙发上给布烧了一个洞。 等钱积累到一定数额，三个人有点膨胀，主要是皮猴，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大，但是精神膨胀到两倍不止，他张罗着要快活一下，来这这么久，吃了那么多苦，得有点好处。他的另一个朋友，叫安德烈的，领他们去喝伏特加，吃俄国菜，还领来三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姑娘。 众人坐下，酒菜到位，相互寒暄一番，安德烈把一批货带到莫斯科，挣了钱，今天请合作伙伴享受一番。 沈飞达跟包子低头看菜，交流西餐做法，包子学的就是西餐，沈飞达在上海待过，说起红菜汤两个人话题打开，传统俄餐跟海派西餐，两人聊的投机。包子往红菜汤里放了一勺酸奶油递给沈飞达，沈飞达喝一口酸的直闭眼，包子递给他一块酸黄瓜，说你这不够味，还得配这个呢。 皮猴进来随便吃了几口就开始喝酒，他管这叫垫垫胃，他对食物本身兴趣不大，吃几口就饱了，但是喝酒没数，酒量很好，尤其喜欢高度数的，伏特加很合他心意。酒色不分家，皮猴也喜欢女人，还得是漂亮的。 当年他们还在上小学五年级，沈飞达每天只会去李佳音教室后门转圈，趴人家后门玻璃偷看。皮猴这时候已经很早熟，同龄的女孩看不上眼，他喜欢初中的姐姐们，他告诉沈飞达，她们发育了，咱们班都是平的。沈飞达说没兴趣，他就爱看李佳音。皮猴说她胸还成，但是脸不成，也没用。说完立刻挨了沈飞达拳头，说李佳音脸不成要挨打，观察她胸罪加一等。 现在的皮猴迈入了人生的巅峰，三个姑娘围坐在他身边，长的分不清，都好看，说话叽叽喳喳，皮猴笑的很轻浮，把钞票捲成卷塞进一个姑娘的低领毛衣，钱被夹在中间，严丝合缝。本来安德烈叫三个姑娘来意图明显，一人一个，平均分配，包子跟沈飞达摆摆手说不用，皮猴你身体好你一人吃三份。安德烈强调，这不是一般的姑娘，都是经过培训的正宗乌克兰美女，技术上具备战斗民族的勇勐，不容小觑，身体跟灵魂又如贝加尔湖的水，纯净安全，还会简单中文，关键是钱都给了。 到夜里十二点，饭馆里到处都是酒鬼跟酒瓶，第一场战役结束，安德烈安排的旅店就在旁边，皮猴已经迫不及待，跟其中一个女人走了。包子不知去向，沈飞达仰面躺在椅子上，早已醉倒，热情的乌克兰姑娘过来拍沈飞达的脸，用比较纯正的中文说，走！说完把他的一支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给酒保一个眼色，两个人把沈飞达架起来。 十八 沈飞达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他眯着眼不知身在何处，头疼欲裂。等眼睛能睁开，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旅馆房间，不是他们平时住那家，屋子不大，屋里只开一盏檯灯，床尾的转椅上，一个人在抽菸，檯灯很暗，烟圈裊裊，一头黄毛。沈飞达吓了一跳，以为见着神仙了，腾云驾雾来到自己身边。 美女很有公德心，知道沈飞达睡的迷煳，没开大灯，怕把他晃着，她摸着黑上床，坐到沈飞达身边，身上是浓烈的香水???味，红嘴唇贴上沈飞达的脸，用手势表示，你醒了，那咱们开始？ 沈飞达呀呀呀的叫了一串，把国际友人吓的跳起来。他刚才迷迷煳煳的时候就觉着有人搭他肩膀，把他像拖死猪一样往哪里拖，断片了，根本回忆不起来，他在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还是浮现出李佳音，但就算让他再喝十瓶伏特加，他也能分辨出，旁边搭他的人不是李佳音，脸盘小的不是一星半点，高鼻子深眼窝，一点都不像。要说喝多了能把人搞混，把谁当成谁，把外国人当成李佳音，那不仅仅是装傻，更是装孙子。 房间隔音很差，隔壁屋里的两个人，也或许更多人，好像很开心，节奏均匀，说的话他听不懂，但是身心愉快的情绪没有国界，隔着墙壁传递给他。沈飞达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衣服还在，下边也在，床单基本干净，他再回忆一下，大舒一口气，好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他让国际友人出去，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她，你去哪都成，我要睡了。姑娘不是执拗的人，把钱从大腿根塞进丝袜，探身在沈飞达的脸上深情一吻，沈飞达又是呀呀呀的躲，差点掉下床。 姑娘在朝他回身飞吻之后开门离开，好像出门之后又进了别的房间。沈飞达再次认真确认自己的纯洁，检查一半，胃里泱出一股浓浓的混合物，他冲进厕所趴到马桶上吐了一会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靠墙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沈飞达正式醒了，他睡的很难受，整个身体折在马桶旁边的空间里，身上的呕吐物快干了，味道是厕所的原生气味跟腐烂酒精食物的混合，无法忍受。 一边洗澡他一边再次仔细回忆，昨晚他过的很清白？对，清白，尽管身处污秽，但是出淤泥而不染。 见到皮猴跟包子是下午，沈飞达浑身酸痛，包子一张大红脸，皮猴脚底犹如抹油，走在哪都打滑，昨天大伙都很辛苦。 据皮猴反映，昨天是包子破处，这是个非常值得纪念的事情，包子保留了 24 年的金身献给了一个犹如从西方油画下凡的女孩，包子在完成之后向女孩了解了她的一些事情，21 岁，留学生，叫维什么娜，至于是维什么娜，包子问了好几遍也没记住，他有点遗憾，准备把这个美丽的故事告诉他未来的儿子，自己的第一次是跟一个仙女一样的金髮姑娘，而且没有记住名字，给这个往事倾注了一点遗憾跟忧伤。 皮猴夜里就知道了沈飞达把他的姑娘从房间里撵出来的事，姑娘后来去了他的房间，被他善意收留，一人做两份工，皮猴一整夜都没睡。他满脸虚弱的笑沈飞达，你怎么还不如包子呢？还是雏儿呢吧？ 沈飞达满脸不屑，说我这叫处男，黄花小伙子，我不像你，我要脸，要不结婚那天佳音发现了不好。 皮猴大笑，她是处女不就完了吗？你的话，是不是又看不出来。 沈飞达说这不是能不能看出来的事，这是我心里过不过的去的事，你以后别给我整这花活儿，我要真失身了问题严重。 出来马上就到三个月，沈飞达早就归心似箭。生意渐入佳境，皮猴跟包子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皮猴的心已经野了，他的生意头脑被完全调动，不满足于箱包服装运动鞋，最近还打起了录像机录像带的主意。此外，他跟金髮美女打得火热，总换人，不光是乌克兰的，还有塞尔维亚的，根本不捨得回去。 沈飞达说要走，皮猴跟包子都不让，现在的摊子铺大了，三个人都不够呢，皮猴说你要是真着急那事，这边也有脸大的，给你找一个胖的先用？沈飞达还是那句话，滚蛋！ 他还是要走。 等机票买好，有两家俄罗斯批发商说他走这生意就不做了，沈飞达有点诧异有点受宠若惊，自己怎么这么大魅力？他不在买卖还不做了？ 他们说，达，我们只认你。 几个月来，沈飞达给苏联老大哥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踏实，努力，说话靠谱，比皮猴实在，比包子勇勐，而且体型庞大，穿上军大衣酷似俄罗斯棕熊，很有同胞的亲切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这话反着推，皮猴干巴瘦，包子白胖软糯，沈飞达骁勇诚实，是布拉当，兄弟铁哥们。 皮猴包子求他别走，沈飞达看着新进来的一批录像机也很犯难，这次成本高了，一台进价 1800 元，出售价 3000。他急的团团转，三个月了，李佳音就给她通过一次电话。那天，李佳音一家跟沈飞达一家打狼一样成群结队去西单电报大楼打长途，李佳音说了没两句，电话就被沈飞达的妈抢了，李佳音嘱咐他注意安全，少喝酒，沈飞达默念很多遍，铭记在心。现在自己回不去，佳音得想我想成什么样？沈飞达百爪挠心。 皮猴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再留一个月，就一个月，录像机出手了咱们就回去，我亲自送你回北京！ 李佳音现在才没时间思念沈飞达，她在做一件非常费脑子的工作，她这辈子的脑子都要被耗光了。 事情是拜老贺所赐。 老贺的管理工作从来都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多少年没消停过，他自己的管理能力有限是一方面，手下的人无法管理是另一方面。前两天，副食店的会计老太太突然说自己血压升到 200，头晕的不行，眼前一片漆黑，一个数都看不了了，让老贺自己想办法。 老贺心里跟明镜是的，前一阵搞的大礼包销售法取得明显成绩的同时留下了一堆烂帐，单子乱的不行，以前酱油是酱油，酱牛肉是酱牛肉，现在酱牛肉跟酱油出现在一张单子上，计算起来极其麻烦。这个月该清理大礼包的帐目，老太太八成是躲这个。老贺开始还想哄哄老太太，在家里找了几瓶蜂王浆拿过来，给老太太补补，降降血压，好歹把这个月对付过去。老太太本来就快退了，又看了看蜂王浆的日期，说我要是趴下了，算不算工伤？将来赔多少钱？ 老贺把蜂王浆收进抽屉，摆摆手让老太太回家休息，他自己另寻办法。老贺自己算了一下午帐，一摞单子算了不到半张，事不能这么干，他得找个人接手。排除来排除去，又瞄上李佳音。 老贺跟李佳音算是故交。故到什么程度呢？故到李佳音上小学一年级放学没地儿去，到副食店找她妈，老贺带过她。当时他还不是经理，李佳音管他叫贺叔，贺叔给她一包牛肉干，搬个小板凳让她在库房门口啃。这牛肉干又干又硬，正要换牙的孩子根本啃不动。老贺没想到这一层，牛肉干扔给她自己忙去了。别的小孩啃两下啃不动就扔了，李佳音不，她抱着那包牛肉干，几个小牙使劲儿啃，满手口水，一点不放弃，而且不是啃个基本，她啃的认认真真，干干净净，啃到能顺利的咽下去，才开始对付下一个。老贺当时就觉着这孩子行，如果将来有机会，能叫她担点大事儿。老贺这人虽说管人不行，但看人挺准，张素芹这人哼哼哈哈，什么事都是好嘞好嘞，临门一脚不给你干，但这孩子不一样，值得培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如今老贺遇见了这么大摊子烂帐，他的首选就是李佳音。他把李佳音叫到经理室，说佳音啊，你来这有几年了，组织上有意培养你啊。 李佳音听这话茬，就知道老贺又有事儿，找张椅子坐下，让老贺直接说事儿。老贺清清嗓子，饼还是要画的，说组织上想培养你做会计，正好之前的老太太要退了，你跟你妈不一样，你也不想一辈子站柜檯，对吧？ 李佳音明白了，这是要推给她一摊儿难办的活。根据人物对话的惯例，老贺这时候还是得问问李佳音自己的意见，你对当会计怎么想啊？ 李佳音回答，我不怎么想，站柜檯挺好的。 老贺一下子憋住了，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她妈呢，不担事了？ 老贺说，不，你不想，你想将来能有所作为。 不管李佳音怎么答，他就按他的思路来，最后就是把一堆帐目推到李佳音面前。胡萝蔔给完了，该给大棒了，李佳音，咱们这个月的帐目要是不能及时完成，工资都发不上来，咱们副食店成立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不能发生，李佳音，你责任重大，今天是星期三，星期六之前完成，你没问题吧？ 李佳音想拍屁股就走，但是这样太不给领导面子，她还在思想斗争，有人叫老贺去接个电话，老贺这个电话一接就没回来，后来说是接完电话直接去市里开会去了，学管理。 下午会计老太太连面都没露，跟李佳音留了几张纸条算是交接人就跑了，李佳音知道自己又被坑了???。 李佳音其实是可以耍赖不管的，你把活交给我，但是我没接，这事就不干我的事。但是老贺掐准了，别人不一定，但是李佳音肯定不会，她会硬着头皮把这活拾起来。 到现在为止，李佳音已经咬着后槽牙算了一天，她的表情痛苦犹如便秘，一张一张的单子混乱无序，会计老太太干了一辈子煳涂帐，让她三天理清楚，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本来李佳音的弱项就是数学，让她做会计属实为难。李佳音烦死了，身边的单据堆成小山，她一使劲手里的铅笔尖儿断了，铅笔刀还找不到，急得够呛。 正在这时，调料组的香油大姐跑来喊她，佳音，你快去前面看看吧，你们组打起来了！ 李佳音眉头拧成小麻花，我们组就小林一个人在柜檯，跟谁打起来？香油大姐回答，是小林跟顾客打起来了，准确的说是小林被人「打」了。 十九 李佳音正用小刀削铅笔，前方人来报，零食组柜檯出了事，她手里一使劲，铅笔断了。 柜檯边，一个老太太带着孙子来买零食，从两点挑到三点多还没落定。小孙子什么都想吃，一会儿一个想法。老太太兜里有张 50 元大票，但是最多捨得花 25。 25 块钱在零食柜檯也有很大发挥空间。老太太跟小孙子自己意见不统一，买这不买那，用后来的话说，很纠结。老太太生气小孙子嗷嗷嚷，旁边的顾客也叫小林，柜檯鸡飞狗跳。小林的计算器很不配合，好像是太阳能不足，数字全看不清楚，小林连机打带口算很费劲，她的数学也很一般。祖孙二人在零食柜檯加加减减，帐算了不知多少遍，每加一样减一样，小林就要到身后的一排柜子里又找又拿，再把不要的放回去，别的顾客喊她，她还不敢走，她一走，老太太立刻说她没耐心。 好容易确定了方案，算出来 30 块 8 毛，超预算了。 老太太当然不愿意凭空多花几块钱，那就减点东西，钙奶不要了，便宜 4 块，再少买一袋锅巴，数就大差不差，但是不行，小孙子偏要喝钙奶，那就别买虾条了……小林越算越乱，最后给老太太认定她多算了钱，评价一落到底，姑娘脑子慢心眼还不好，给她推荐贵东西，还给她记花帐多收钱。 明明是祖孙家庭矛盾，现在都转移给小林。小林承受了一下午的智力跟体力压力，不堪重负，哭了出来。李佳音到达现场，发现柜檯上也是数学考试，差点也哭了。果然是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学学不好到哪都玩不转，在副食店里更是寸步难行。 老太太知道李佳音比小林职务大，一见李佳音就投诉小林又蠢又坏。老太太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脸色发红，眼看着高血压都要犯了。李佳音赶紧跑出柜檯扶老太太，大妈您千万别激动，我们给您重新算，您吃不了亏。 这时候肖然穿过看热闹的人们出现柜檯边，大妈，我也是这的售货员，您要什么跟我说！其他人咱们散一散，别堵门！ 李佳音跟着点头，对对对，您跟他说！一句话出口，她有点惭愧，但是老太太说的她脑子也乱，她也算不清。 肖然在蛙声一片中间不急不躁，面色平静，这时老太太又提出一种新组合，凑了八九种，数量还不一样，只见肖然低头片刻，偶尔闭目，手指在柜檯玻璃上划了几下，等他再抬起头问，大妈，26 块 6，成吗？ 李佳音跟小林都傻了，肖然脑子里是装着个计算器啊？ 老太太摇头，不成，25，多一分都不成。 肖然看着柜檯上摆放的样品展示一样多的各种零食，左右看看，最后从旁边柜檯拿过秤鸡蛋的秤盘，像搭积木一样把东西码上去，少的添点，多的拿走，既然多了 1 块 6，可以选择拿下两袋锅巴也可以去掉一袋虾条。小孩要守住更多的零食，那就贵的拿下去，放上两样价格便宜的，数量反而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肖然手里动着，嘴里边念念有词，巧克力 3 块 2，锅巴 8 毛，上好佳 1 块 2……等他码完了，总价也算出来了。李佳音跟小林嘴张成圆圈，看着肖然行云流水，落落大方，分毫不差的把东西跟价格一一唱清。 终于，买卖双方达成一致，肖然凑出了 24 块 8 的价格，老太太表示满意，小孙子还不干，因为他还有两毛钱的余额没花出去，觉得不上算，肖然从罐子里拿出一块大大泡泡糖，放进去，刚好 25 元。 这一刻的肖然在李佳音的眼里发着金光，那是智慧的光，也是数学的力量。李佳音没见过什么世面，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帐算清，在她看来可算是天才，自此得高看人家一眼。 等回到会计室，李佳音大叫一声，她煞费苦心整理的单据被一阵西北风吹落满地。李佳音走之前用香蕉做镇尺，但是镇尺被谁吃了，单据顺序大乱，李佳音的一天工作付诸东流，全白干。三个人蹲在地下捡，李佳音有点急，嘟着嘴眼圈发红，嘴里念叨，完了，完了，做不完了，做不完了…… 肖然边捡边看，佳音姐，别着急，咱俩一块干。 这话有如让李佳音吃了定心丸，对啊，肖然算帐快！这时候她又高看肖然一眼。 晚上八点多，副食店上板子打烊，会计室灯还亮着，李佳音跟肖然并排坐在桌边，李佳音整理日期分门别类，肖然记录之后算帐。肖然算帐确实很快，但是距离天才还有一段距离，他只是不急躁，而且商品分类清晰，价格瞭然于胸，记得比老售货员还清楚。 李佳音今天的表现很失水准，不扛事，她一看帐目不平就开始各本帐乱翻，咬着嘴唇好像考试快结束还有很多题目没写，心理素质很差。肖然不仅要算帐，还要边干边哄李佳音，佳音姐，别急，咱们能干完。 又过了一小时，她全没了师父样儿，姐姐样儿也没了，到最后根本没了人样儿，她困的嘀了铛啷，根本提不起个儿。 李佳音脸朝肖然枕在一摞单据上，肉脸被压出褶，肖然看着觉着很好笑，说你去沙发躺着吧，歇会儿。 李佳音顾不上客气，盖上肖然的羽绒服，往沙发上一躺，几乎是刚闭上眼就睡着了。不多一会儿，肖然就听见轻微的唿噜声。 张素芹跟李大雷在家等女儿等到十点多，觉着情况不对出来找人。第一站肯定是副食店。 副食店前门上板关门，但是有后门通后院，专门让职工上下班用的。张素芹熟门熟路，走进后院如同回家。地方不大，就是几间平房，唯一有点亮光的就是会计室，亮的也不是大灯，灯光幽暗，远处看着犹如鬼火。张素芹直觉这个时间这里亮灯并不正常，她前边带路，推门，门锁着，敲两下，有人开门，来人身形不高但是骨骼挺拔，这人一边开门一边甩手，暗光从他身后射出来，勾勒出一个奇怪的黑影，要不是李大雷在旁边，张素芹大晚上看见这么个影儿得吓一跳。 定睛细看，张素芹不怕了，这人她见过，来她们家拉过大白菜。这个拉白菜的刚去了趟厕所，手很湿。 肖然不认识张素芹，更不认识李大雷，深更半夜见到两个陌生人来敲门很诧异，问你们干什么的？ 李大雷开门见山，我们找李佳音！ 张素芹的脑子比李大雷快一步，直接从肖然手边熘进门，打开大灯，李佳音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沙发靠门，从外边看不见。张素芹掀开羽绒服勐拍一下李佳音的大屁股，你给我起来！李佳音哎哟一声，从梦中惊醒，刚刚还在磨牙，一睁眼就是亲妈，腾的坐起来。 她抬头看表，十一点了。 你在这干嘛呢？张素芹气势汹汹对着还没睡醒的李佳音。李大雷赶紧过去检查闺女，衣服穿的挺整齐，胳膊腿都在，应该没大事儿。 李佳音抱着膝盖，拖着长音回答，我加班呢。 张素芹又打一下李佳音，你加的什么班？啊？你加的什么班？你从上班你就没加过班，你怎么今天加班了？ 肖然两手交叉站在一旁，叔叔，阿姨，我俩真加班呢，记帐…… 你别说话，我没让你说话！张素芹的逻辑水平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继续审问女儿，我问你，你站柜檯的记什么帐？你加班为什么躺沙发睡觉？ 李佳音很困，头支不住，直往沙发上靠，老贺让我算帐，我算累了，躺会儿。 老贺为什么让你算帐？你累了为什么不回家睡？张素芹一句接一句。 李佳音说为什么让我算你问老贺啊，他安排的，现在是人家帮我干活，我回家合适吗？ 那锁门干什么？张素芹继续。 肖然回答，屋里有现金…… 我没让你说话！张素芹咄咄逼人。 李佳???音不理她妈，打个哈欠低头找鞋，鞋被她踢到沙发下面，半天找不着，肖然蹲下从沙发下边把鞋掏出来递给李佳音。 李佳音半闭着眼睛穿上鞋，把身上盖的羽绒服扒拉到一边，推一把张素芹，妈，回家回家！ 张素芹还觉着没问清楚，回头问肖然，你为什么不叫她？ 肖然说我看佳音睡的香，想让她多睡会儿。 半梦半醒之间，这句佳音让李佳音的心微微一动，这是肖然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不带姐，之前有时候叫佳音姐，也有时候干脆喊姐，这直唿其名，把他俩的年龄界限，师徒关系一下抹平，让李佳音感觉到一点异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张素芹横眉冷对又瞪了一眼肖然。 李佳音穿好羽绒服跟爸妈走到门口，她走在最后，回身偷偷跟肖然招招手，她不是正常摆动的招手姿势，她回半个身，把手放在胸前，像婴儿抓东西一样朝肖然抓挠两下，鼻子轻轻一纵，朝肖然做个鬼脸，然后扫眉搭眼的跟家长走了。 此刻的李佳音是个孩子，肖然想。 出了门，张素芹的气焰还没有减弱，她一路拍打李佳音，拍脑袋，拍肩膀，打胳膊，打屁股，李大雷在一边一直念叨，你轻点，你轻点，都打傻了！ 张素芹打过瘾了丢下一句话，李佳音，我告诉你，飞达寄来的东西今天到了，你别让人寒心！ 二十 张素芹穿一件深色的俄罗斯紫貂，在大衣柜的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对这件衣服很满意。听沈飞达的妈说，这是用卢布买的，换成人民币她也算不出来，总之很贵。沈飞达的礼物覆盖面很广，大貂张素芹跟李佳音一人一件，给李大雷一顶皮帽子，戴上威严无比，还有一条貂毛围脖，戴上如同裹着一只活的动物。除此之外，还有给李佳音的套娃和一包吃的。沈飞达的礼物寄的很有心思，也是个大礼包，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展现出待人接物的章法。 李佳音见张素芹穿着大貂转来转去，耳边还要听她不停嘴的夸沈飞达，嘴撇到后脑勺，说她是穷人乍富外加拿人手短。张素芹不以为然，她是真喜欢这件貂皮大衣，也是真喜欢沈飞达。她穿的浑身冒汗，面露得意，说这是我女婿给我的。 李大雷捧着皮帽子跟围脖有点心虚，说孩子做买卖不容易，这都挺贵的，脱下来脱下来！翻译过来就是，万一将来李佳音跟不了沈飞达，一家子欠人情。 张素芹非要李佳音试试她的貂，李佳音赖在沙发上就是不动弹，最后张素芹给她裹上了。貂这个东西考验身材，更考验气质。张素芹瘦，穿着还勉强，李佳音人高马大，上身之后犹如一只发育成熟的年轻母熊，很有气势，跟远在极寒地区的内穿羽绒服外披军大衣的沈飞达恰成一对。 她把貂推到一边，翻沈飞达给她的零食，第一眼就看到了印着大头娃娃的巧克力，她拿起来看，不知是眼熟还是怎么，她也有点喜欢。听说沈飞达在中俄边境生意做得成功，第一桶金赚的盆满钵溢，李佳音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她希望他好，日进斗金，财源八方，听说黑河零下二十度，她也替他冷，心里一揪一揪的疼，李佳音希望沈飞达过得好，特别特别好，比她自己好，这份好跟自己不用有什么联繫，好就成了。 副食店的帐还没算完，李佳音想着明天早点去，接着把活干了，同时也想跟肖然简单解释一下，她妈张素芹就那人，态度不好别见怪，她从心里觉着对不住肖然。 在李佳音踌躇满志一宿之后，第二天她起晚了，肖然没在副食店，说是跟司机跑外去了，桌上帐本码齐，单据用夹子夹好，最近三个月的帐已经理清，流水清晰，起码不耽误发工资，可以交差。 李佳音胖手摩挲帐本，再翻翻看，帐目齐整不说，肖然的字写得真好看。 见到肖然是中午，他正开自行车准备走，李佳音拦住他，说你今天别回家吃了，我请你，咱们去对面饭馆吃炒菜！肖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眨眨眼，说中午不成。 李佳音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失望收尾，说你别跟我妈一般见识，然后，谢谢你…… 肖然摇摇头笑笑，表示他对张素芹的态度不往心里去，然后补充说明，中午家里有人等我。 李佳音直接问，谁啊？她突然想起肖然曾经跟她讲过，家里两口人，他跟他爸。 李佳音脸上又泛起红光，说你都这么大了，你爸还每天中午给你做饭，你爸真好。 肖然眼望别处，没接茬，蹬起车准备走，没走两步，他又扭头回来，说佳音，我下午给你带好吃的。 下午，肖然果真带来一包白薯干，他说这白薯干不是买的，是他自己烤完晒的，不那么干。李佳音拿起一条放在嘴里，果真不干不硬，一根接一根，吃了大半袋之后想起小林，邀请她也来吃，说这是你肖哥自己做的，小林哇的欢唿一声，边吃边夸，说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薯干，肖哥不光脑子聪明，还会做好吃的，真厉害。 第二天，肖然趁小林不在偷偷把一包白薯干交给李佳音，说这是专门给你的。李佳音接过来塞进书包里，又把底下的雨伞拿上来压住，他俩有共同的秘密了。 李佳音把书包放好，说对了，老贺要在副食店表扬我，我说光表扬我不成，你也有功劳啊！ 肖然立刻把她拦下，说甭管是培养还是提拔，我是临时工，说了也没用，要是真有什么好机会紧着你，你比我有前途。 从那天起，李佳音感觉到，自己跟肖然的眼光总是能对上，这是小林发现的，她说肖哥没事总往咱们这边看，是不是我脸上有东西啊？说完她就拿起一块小镜子照自己。等小林不在，李佳音有时候偷偷看肖然，发现目光还是能对上，但就轻轻只一碰，肖然就低下头去或者转身走了。 李佳音的心情非常愉快，她一下子有了肖然跟小林两个好朋友，好像跟肖然还更好那么一点儿……小林叫李佳音是佳音姐，叫肖然是肖哥，肖然管小林还叫小林，但是管佳音姐叫佳音，这一叫，他俩就一样大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小林瘦瘦小小，李佳音有时候从侧面看她，她的某些角度跟李纯洁非常相似，恍惚中又是某个冬日的午后，她们手拉着手一起下楼，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 熟了之后的小林其实没那么腼腆，笑起来眼睛一道弯，很符合妹妹这个角色。李佳音跟她无话不谈，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美好，李佳音从家里带来指甲油，两个女孩子躲在休息室的一角互相涂，小林说大红的好看，玫瑰红的好像也不错，都想试试，李佳音说那好，去我家，我有一点心盒的指甲油。 等小林被带进李佳音的小屋，她惊呆了，这是一个幸福女孩子的房间，是她梦中自己拥有的那种屋子，房间不大，但是床上摆满了毛绒玩具，占了小半个床，随手一抓就是一只熊或者一只兔子，床头有一张放大的照相，是艺术照，李佳音十六岁拍的，穿着小婚纱歪着头，白白胖胖像个煮熟的大元宵，里边是糖馅，甜的溢出来。李佳音的书桌上有很多小说，琼瑶为主，还有漫画《机器猫》，其余都是摆件，柜子里也有很多，各种明星照片小玩具，小林开始不好意思拿起来看，李佳音看她喜欢什么就递给她，说你别不好意思，跟自己家一样。 小林跟叔叔住在一起，她的床不到半米宽，跟叔叔家表妹的床连着，她从小养成睡觉老实的习惯，不老实就要掉地上，必需老实。她没什么私人物品，所有值得珍藏的东西都在一个双肩背包里，两个日记本，一叠小学春游时候买的明信片，东西不多。 等李佳音把她的化妆品展示出来，小林彻底傻了，李佳音说自己有一点心盒指甲油，跟她想像的型号完全不同，那不是普通的小盒，是一个巨大的铁皮捅，里边不光有指甲油，还有口红，胭脂，粉饼，指甲油的颜色就有七八种，口红一支一支，没数。在另一个盒子里，是各种首饰髮饰，李佳音拿出来给小林试，小林戴上一条项鍊很喜欢，上边有个心形的吊坠，李佳音说跟你毛衣配，你就戴着吧。 李大雷很支持女儿买各种喜欢的东西，他有过着名发言，女孩不喜欢这个喜欢什么啊？喜欢就买，爸给你买！ 小林捧着吊坠爱不释手，推让几下说谢谢佳音姐！李佳音给她涂口红，小林的底子很不错，眉毛不用画，涂个桃粉色口红再加点胭脂就是个明艷的小美人，李佳音说这支口红你涂好看，也放小林兜里了。 这支口红，这盒首饰，这桶化妆品，这个房间???，这个大脸盘笑盈盈的李佳音，她真羡慕她。 李佳音的朋友是家里的贵客，等张素芹把糖醋排骨炖牛肉红烧鱼摆上桌，小林更喜欢这个家了，李大雷说这是你阿姨专门为你做的，小林眼睛都被热气嘘红了。 菜好吃，李佳音一家人都把菜夹给小林，她很少一次性吃那么多好东西，而且可以放开吃。吃了饭，张素芹向她展示自己的宝贝——沈飞达送的貂，小林不好意思摸，李佳音直接把衣服给小林套上。小林都不敢动了，那毛皮的手感像摸真猫真狗，丝滑细腻。张素芹介绍说，这是你佳音姐的对象送的，跟苏联人做生意挺挣钱，小林没对象吧？ 小林摇头如同拨浪鼓。 张素芹说，将来让你姐夫给你介绍个有钱的！ 李佳音使劲制止张素芹的话，还是让她都说完了。小林之前听说过李佳音好像有男朋友，这回官方宣布，有钱而且对李佳音很好，她更羡慕了。 等小林走了，李佳音感嘆这么漂亮单纯的小女孩，生活那么坎坷，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真可怜。 李大雷琢磨了一下，说那是挺可怜，但是看着可比你有心眼儿多了。 快到元旦，副食店接到通知，区里组织各单位单身男女联谊舞会。副食店年轻且单身的一共三个人，李佳音肖然和小林。香油大姐兼职工会工作，这天就肖然跟小林在，她把报名的事儿一说，肖然立刻表示不去，任别人开玩笑只是低头。虽然肖然性格不太热情，但毕竟这张脸还是很招人喜欢，完全可以往当时流行的忧郁小生上靠，香油大姐觉着副食店的门面不去挺可惜，然后问小林，她羞羞答答冒出一句，肖哥不用去，我也不用去了……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引人深思，肖然不用去相亲，他有对象了？她也不用去了，他对象是她？香油大姐还要把报名工作完成，问李佳音去不去？ 这个题小林会抢答，佳音姐应该也不去吧，她有男朋友啊，都快结婚了！ 二十一 小林一句话犹如一根麦秸捅了马蜂窝，肖然本来面无表情低着头，这时也把眼光对准了小林。 李佳音要结婚了！这是多么大的新闻，肖然的眼睫毛忽闪半天，脸上浮现出一点六神无主的神情，从没听李佳音说过一字半句，男朋友都没听说有，一下要结婚了？ 老杨刚打出一个同花顺，很得意，说之前有个挺高挺壮男的，每天下班来接李佳音，嬉皮笑脸的在屁股后边一路跟着，应该就是那人。小林补充说明，说男的国外做生意，做得挺大，挣了不少钱。 众人嚯的一声，说李佳音可以，看来长的不漂亮也能傍大款。对情况稍微了解点的老职工说，什么大款呀，就是张素芹他们家老街坊，以前一个院的，李佳音发小。 肖然默默听着大伙议论，把李佳音对象拼出个八九不离十，青梅竹马，国外做生意，现在挺有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等李佳音的事情讨论的差不多，他们发现身边还有话题可以挖掘，肖然跟小林，这是身边的一对璧人，他们早怎么没想到呢？他们应该想到啊！ 香油大姐「啪」的一拍手掌，声音响亮，仿佛抹了油，哎呦喂，咱们这还有这么般配的一对呢！这还出去找什么对象？金童玉女，不便宜外人！ 肖然在话题有了一点苗头的时候就起身出去了，小林红着脸也跟着跑出去，屋里的议论声更大，就算他俩现在还没成，大伙也要群策群力把他俩撮合成。 中年男女们很乐意身边有一对青年男女现场谈恋爱，他俩恩爱可以起闹，他俩吵架可以劝架，还可以给他们讲过来人的道理，你们才哪到哪？凑合凑合过吧。肖然跟小林俨然还没到那地步，只能从过干瘾开始，只要他俩处于同一空间，附近的妇女们就互相对眼色，一个个鬼鬼祟祟，贼眉鼠眼，要的就是这份乐趣。 小林也红脸，但是将计就计，大伙给他俩制造独处机会，她就接着，三分羞四分臊，辫梢扫着手指头玩，说肖哥，他们让咱俩去点货。这他们是谁？是大伙，是群众，是眼睛雪亮那批人。 李佳音的感受就不那么美好了，零食组的气氛好像变了天，肖然跟她突然生分起来，肖然跟小林气氛微妙，小林跟她欲言又止。等李佳音摸到点门道，妇女们等着李佳音加入他们真情实感撮合年轻人的队伍，李佳音心里咯噔一下，思路更理不清，她自以为跟他们两个都要好，但是人家两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偷更要好，自己成了傻子？ 肖然跟李佳音的眼神对不上已经一个多礼拜，李佳音偶尔惯性看他，肖然低头做事，搬着一箱酸奶瓶目不斜视，李佳音想开口求证都没了机会。 又一个下午，李佳音在柜檯百无聊赖的站着，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在同一个地方擦了很多遍，她眼神放空，脑子里面空无一物，小眼睛里还有那么点忧伤。她正出神儿，小林从后院快步走出来，跟她擦身而过直接走出了副食店，一出门就把什么东西使劲扔在放烂水果的框里。 李佳音从来没见过小林走的那么快，她一般都是小碎步，干什么都是轻轻的，今天她的动作很大，扔的东西看不清，但是手高高抬起，使劲扔下，好像是在撒气。 李佳音从柜檯追出去喊小林，等小林抬头，李佳音看她满脸泪水。 胡同的旮旯里，李佳音捋着小林被眼泪粘在脸上的碎头髮，小林手背抹眼泪，抹完一把又流出新泪，一遍一遍怎么都抹不干净。 佳音姐，你说我怎么那么多余啊？ 李佳音被小林这句话说的不知道怎么接，只能问，怎么了？ 小林是在追求肖然，而且追的很积极主动，她两个夜里没怎么睡，借着楼道的灯光给肖然钩了个杯套，专门套喝水的玻璃杯用的，美观不烫手，肖然没收。 李佳音不知道怎么说，自言自语回答，你那么喜欢肖然啊…… 小林又摸一把眼泪，肖哥人好，聪明，能託付，而且，我也是没办法了…… 小林叔叔家的表妹十八了，卫校马上毕业，工作还没找好，对象找好了，大人不在的时候男孩子经常来家里，来了就把门反锁，两个人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叔叔婶婶的屋子平时都锁门，她进不去也不想进去，就只能在门厅坐着，等表妹头髮蓬乱的出来送走男孩子才能回屋，屋里被搞得很乱，还在地上见过很噁心的东西，小林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小林还在哭，李佳音听完也一起哭了。小林说她婶婶给她介绍过对象，男的三十多，工人，离婚了，孩子四岁多，我不愿意，眼下没有合适的人能收留我，我听说肖哥家条件也一般，但起码知根知底，我能有个自己的窝。 两个女孩子在胡同街角抱头痛哭，旁边是一排绿色的垃圾桶，桶很脏，表皮都是污迹结成的痂，李佳音看着小林被钩针顶的通红的印子，哭的比小林还厉害，仿佛这钩针扎的是她，李佳音说那么辛辛苦苦织的，扔了多可惜。小林说那东西又换不来自己要的，那就没用了。小林的眼神里突然满是寒意。李佳音的思路更乱，只想她要是个男的就好了，就把小林娶了，她就有家了。 几天来，李佳音都在为小林思考出路，她邀请小林来自己家里住，小林拒绝了，她说我在你家住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然后呢？这不是常事。李佳音闪过一个念头，给小林介绍对象，她手头没别人，还是肖然，想到这，她心里又有点疙疙瘩瘩。 没等李佳音找肖然，这天临下班，肖然主动来找她，出了副食店后门把她叫住。 肖然开门见山，他要请两天假，家里有事。 李佳音自然要问，家里什么事？ 肖然嗯了一会，说最近我爸身体不太好，去医院看看。 李佳音问，严重吗？ 肖然说老毛病。 李佳音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一会，但是都没离开。 李佳音开口，说小林跟我说了…… 肖然好像默认李佳音什么都知道了，说嗯。 李佳音说小林其实挺可怜的…… 肖然突然变得很激动，声音调高打断她，说是，她可怜，但是谁又不可怜呢？ 李佳音听不懂了，嘴又半张起来，她一疑惑就副样子，但她还是接了一句，她挺需要你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肖然又打断她，她需要我我就得很她在一起？我不能找我喜欢的，我还不能拒绝我不喜欢的？李佳音，你幸福你的，就别管别人了成吗？ 肖然给老太太算帐那天很淡定，后来做会计帐也很淡定，但是今天他不淡定了。李佳音还想问什么，肖然蹬车走了。 之后的几天，肖然没来，再听到肖然的消息，是从香油大姐那里???，说肖然他爸病的很重，临时工也是工，工会也有义务去看看，问谁下班没事一起去趟医院。 听到这个消息，李佳音有点错愕，那天他听肖然说他爸老毛病犯了，想是头疼脑热，怎么还住院了？香油大姐说佳音，你是他师父，你可得去啊。 李佳音使劲点头。 副食店给患病的职工家属提供了一网兜苹果一桶奶粉跟一桶麦乳精，肖然是临时工，跟老同事也没什么交情，又占用下班时间，去的人只有香油大姐跟李佳音两个人，李佳音问小林去不去，小林摇头，说下班要去相亲。 肖然他爸的病房在楼道尽头，一屋有六张床，现在有五个人，有个病人昨天晚上走了。医院里的暖气烧的不错，热烘烘，热气加重了病房里混杂的气味，尿骚味，汗味，呕吐物还有方便面一类的味道，有个老头在吃东西，饭盒里不知装的是什么，黏煳煳，让人有些反胃。 李佳音紧紧跟在香油大姐身后，这个死气沉沉的环境让她有些悚然，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网兜，网兜里的奶粉桶碰到了一个痰盂，发出一声响，李佳音侧脸一看，痰盂里有一块血一样的东西。香油大姐进来左右看，她也不认识肖然的爸是哪位，五个病人或坐或躺，都是老头。 佳音。 声音从李佳音身后传来，她回头，两个人的眼光久违的对上了。 香油大姐见到肖然哎呦一声跳到他面前，语气关切又充满同情的说，小肖，单位听说你爸住院，都急的不成，都很关心你父亲。说完，她把手里的苹果递给肖然，她拎了一路，感觉很累赘。 肖然点头感谢，把东西放在最里边的一张病床的床头柜上，李佳音跟着走过来。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瘦的人，被子里都是瘪的，只露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领子和头，几乎是一具骨架，他的太阳穴跟两腮紧紧贴着骨骼，皮肤皱在一起，嘴唇泛白。枕边有一副眼镜，镜框的宽度远大于仅存的瘦脸，这场病把肖然的父亲削去了一半。 刚睡着。肖然指父亲。 病房里的气味让香油大姐很难受，用手在鼻子前一直扇但是毫无用处，东西送来了，心意送到了，病人也睡着，任务圆满完成，拉着李佳音准备走。李佳音说她还想多待一会儿，香油大姐摆摆手说你随便，我要回家给儿子做饭了。 二十二 病房里，肖然爸已经不会说话了，他眼睛微微张开一点，眉毛抬抬，肖然把床边的摇把摇了几下，床头慢慢立起来，肖然说，他躺的时间太长，想坐一下。 肖然的爸还不到 60 岁，如果不是生病，还是很活蹦乱跳的年纪，比如李大雷就还很调皮。人不算老，但是病确实是老病，从肖然上初中就病了，肾病，生病之前是郊区一家工厂的工人，生病之后办了病退，工厂很仗义，一个月 30 块钱给到现在。 肖然把开水从暖壶里倒出来，在一个茶缸子跟暖壶杯盖之间倒了几下，李佳音脸朝墙角，肖然扒拉她肩膀想把茶缸递给她，发现她在哭。 肖然的出生本身就是个意外。他的妈当年为了跟资本家前夫家庭划清界限，离婚之后嫁给肖然他爸，等风暴结束，这把伞也没什么用了，肖然作为一个附加物被留在原地，那位资产阶级小姐的生活是要向前的。再后来肖然的爸就得了病。肖然爸的生活习惯其实很好，不抽菸不喝酒，每天早上吃咸菜就粥，中午在工厂用酱腐乳抹馒头，晚上会给肖然炒一个菜，几十年过的像一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吃完晚饭有时候带肖然去三轮车去街上转一圈，肖然一边看风景一边舔奶油冰棍。 肖然家的生活分成他爸生病前跟他爸生病后，得知他爸生病的时候，肖然 15 岁，那阵子他学习的劲头很足，老师说他再加把劲，中考可以考上重点。后来肖然上了中专，毕业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都能挣钱，他爸的病需要营养，医药费只报销一小部分，30 块钱不够。肖然觉着自己的决策非常正确，中专管的很松，他带他爸一星期两天去透析，请假很方便，后来老师都不问了，到点就走。他家的三轮车前后换人，变成了肖然带他爸，他的三轮车技术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速度适中，车行平稳。 李佳音想着肖然小时候就没有妈妈疼他，想着他爸疼他以后也疼不了了，想着自己坐过肖然的三轮车，是他从那么小练出来的，李佳音端着茶缸的手哭的直抖。 肖然不知道怎么劝她，旁边床位的家属在看他俩，说这杯子是我用的，没事，你要觉着别扭，待会下楼给你买酸奶。 李佳音抹一把鼻涕，端起茶缸一饮而尽。 对于肖然他爸这样的病人，医院不能长期提供床位，肖然家也承担不起，这次的手术挺过去之后先让出院。肖然的父亲倒坐在三轮车上，身上盖看很多层棉被，像一个稻草人立于草堆之间，李佳音骑自行车旁边跟看，时不时帮看揶揶棉被。 三轮车在虎坊桥附近的一处胡同拐弯，数六个电线桿子就到了肖然家的院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院子里当然不是他一家，李佳音本以为自己家的院子已经很杂，没想到还有一个院子还能装下更多的人。三轮车到了院门就进不去了，只能锁门口，离院门一米多的地方，不知是谁家的自建小房立在那，几乎是把院门堵住了，好像一口吃的顶在嗓子眼。肖然把父亲背起来前边走，李佳音拎着提包后边跟着，手里的棉被一直往下掉，她走两步就用膝盖往上顶一下。肖然带路往左拐，仅能容下一人走的过道就在眼前了。这过道很长,李佳音觉着自己走了很久，像过一条隧道，等到眼前再亮就到了肖然家。肖然把背上的父亲往上抖抖，伸手在兜里找钥匙，他的父亲很轻，好像只有一把骨头，而且骨头还是空心的，就是一个人架子。这功夫，李佳音左右看，她分不出这房子的结构，分不出哪家是哪家，门口堆着破凳子，扫帚，还有一块破地毯，上边写着「友谊宾馆」 。 进了肖然的家，李佳音就进了另一个天地，他家是个里外间，加起来也就十来平米，但看看特别空旷，家里没东西也没尘土，特别干净。进屋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是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木桌，一把椅子，里屋也有一张单人床，还有并排的两个书柜，一把椅子。这两把椅子应该是一对的。 肖然把父亲放在里屋床上，盖好被子，让李佳音随便找把椅子坐，他说家里椅子常年富裕一把，父亲卧床，家里就他一人坐，现在李佳音来了，两个人正好一人一把。李佳音选了屋里那把椅子，正好可以看看书柜里的书。书柜里的书都是多年前的旧书，书皮是那种单色书皮，不是现在封面印的花花绿绿的类型。书的名字也很简洁，《代数》《微机分(下)》《会计基础》，还有肖然的义务教育课本，从小学到中学按顺序依次排开。 李佳音说你爸干过会计? 肖然说我爸喜欢看，以前没事就做题，现在清醒的时候少了，就不看了。肖然说他爸以前很想当个会计,但是会计还没当上就病了。 李佳音自言自语，怪不得。 肖然家的厨房是自己盖的，比房子正屋地势低一块，进去就要往下走一个台阶。窗户上煳看报纸，肖然一进去就拉开灯绳，15 瓦的小灯泡，白天也跟晚上一样。这是每天都开伙的人家，灶台上的油认直擦过，但是擦不净。碗筷也不多，什么都是两份，油盐酱醋摆的挺齐，该有的都有，日子不好但是过的认真。 肖然跟李佳音在小长条形状的厨房里，这地方一个人待着合适，两个人就挤了。他俩就这么挤着，一动就手碰手，李佳音说打下手，也只能看看肖然做，家里没什么东西，菠菜炒着吃，泡碗紫菜汤，蒸白薯。肖然让李佳音出去等，李佳音不走，背着手在旁边陪着，肖然递给她一块白薯干让她先吃，说我爸这病吃不了大米白面，只能吃白薯粗粮，我就常年晒白薯干，我爸自己在家饿了能吃。 肖然摘菠菜摘的很细，一根一根的，摘了一会儿问李佳音，你总来帮我，你家里不说你吧？ 李佳音回答，从单位论，我是你师父，我来合理，从关系论，咱俩……我也合情，我们家说不着。 肖然看她一眼，嗯了一声，他从柜子里翻出两个鸡蛋，挺高兴，说菠菜不用吃素的了，他一边打鸡蛋一边说了句什么，李佳音走神没听清，她让肖然再说一遍，肖然清清嗓子，把打鸡蛋的手停下，说那你对象不说你？ 李佳音有点不会答，她不想在???肖然面前提对象的事，她最近在同事中间也听到了议论，请她从俄罗斯带东西，李佳音一直支支吾吾，说没有对象昧良心，说有对象她又觉着不甘心，今天肖然问出来，李佳音不会说了。 肖然见她不回答，把问话变成了一个玩笑，说佳音，你要结婚可得提前招唿一声，哥们给你凑份子。说完他自己先笑。这种带着点不正经带着点痞的话从肖然嘴里说出来很不适配，李佳音的思维更游离。 鸡蛋下锅，锅里哗的炸了一下。 肖然说你出去吧，油崩你身上。 饭好了，肖然让李佳音先吃，他要给他爸餵饭。李佳音不吃，非要等肖然，等两个人能吃了，李佳音挑了几筷子，不好吃，又凉味道还淡。肖然的爸不能吃太咸的，肖然每天中午回家给他爸做的就是这样的饭，做完下午再回来上班，每天中午雷打不动，李佳音想起自己说过肖然都这么大了，还每天让他爸给他做午饭这样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肖然看李佳音不吃了，他也把手里的半个白薯放下，去书柜里翻，他家的书柜一柜多用，上边是书柜，下边是衣柜，从一堆衣服之间，肖然找出一个用绸布包着的小包袱递给她，让她自己打开。 李佳音从没味的菠菜里转过神，脸上又绽开一朵花，猜到这是肖然送她的礼物。 包打开，里边的是一条粗棒针织的围脖，颜色是拼着的，粉的白的缀点黄边，跟沈飞达送她的毛衣很匹配。 肖然说这是他织的。他的手很快，每天夜里在医院的楼道里织一点，织了几天就织完了。 李佳音简直不敢相信，她把围巾往脑袋后边一抡，往脖子上一套，然后摸围巾上立体的花，你怎么跟个小媳妇是的，还有这手艺呢！ 肖然说谁说只能女的给男的织，我跟我爸学的，我们家男的都会。 李佳音摸看围巾放不下，那凸起的小花花瓣清晰，针脚整齐，说我都不会织毛衣，等有时间，你教教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肖然把围巾给她捋顺了，说好，有时间我教你，你学会了给你……爸也织一条。他停了一下，理理思路，说我家里的事自己忙的过来，就不用你过来了…… 李佳音完全没想到肖然的话题转到这里，把围巾从脖子上拽下来，本来喜悦的一张脸一下变了，眉毛拧起来，鼻孔一张一合，好像肖然说了什么让她很生气的事，一下急了。 我是你师父！我是你朋友！我不管，我就来，你一个人就是忙不过来！我不管，我就来！ 说看说着，李佳音鼻子又开始一抽一抽，肖然预感，她又要哭了。他最怕她这样。 他赶快找毛巾给她擦，说你来你来！佳音，不哭啊，下回来但你给做肉吃，啊，我做咸点！ 肖然往前迈一步，李佳音也迈了一步，李佳音还是哭出来了，鼻涕眼泪一起迸发，都抹在肖然深蓝色毛衣的肩膀上。 二十三 李佳音把一根吸管放进茶缸，在缸子里攉龙两下，等水不烫了，她把吸管放在肖然爸的嘴边。厨房里，肖然正在炖肉，肉做两种，一种纯瘦且少放盐，一种浓油赤酱，肥肉相间。饭做好，两个人先一起餵肖然爸，然后再一起吃。肖然去自由市场卖碗筷的地方添置了几副碗筷，不管李佳音能在他家吃多长时间的饭，这傢伙式他要准备出来，日子过一天，他就要好一天。 肖然的脸久违的出现幸福的红晕，他的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正式的过过日子，李佳音一个星期有两三天到他家来，一家人吃了晚饭肖然再送李佳音回家。送的话也不敢送到家门口，胡同口也太近了，就是隔一条马路的地方，肖然在对面看着李佳音进胡同，李佳音一步三回头，走两步回头招招手，再走两步回身笑一笑，再走一步，回身把围脖掀起一角朝肖然挥动，肖然也沖她招手沖她笑，等李佳音走到看不见了肖然才慢慢离开。 副食店里，肖然跟小林的绯闻逐渐无人提及，两个人陌生人一般，好像比一般的同事关系还疏远，小林下班就去相亲，每个星期至少一两场，据老杨分析，小林知道肖然家负担重条件差，撒丫子了，吹灯拔蜡！ 肖然跟李佳音很注意在同事面前的表现，二人尽最大的努力保持着正常同事的关系，肖然变的爱笑了，沖顾客，沖同事，大伙都说李佳音调教的好。同事不在的时候，倒是李佳音比较主动，趁肖然不注意冲到肖然身后捂他眼睛，李佳音手重，直接扣到肖然眼睛里，肖然就说佳音你怎么闹没好闹，嘴上还是笑的停不下来。 厨房里，肖然又在打鸡蛋，他繫着围裙，手里的筷子快速搅动磕到碗边，声音清脆，李佳音靠在门边默默观看，手里拿着一块白薯干。她把它含在嘴里，先是咬了一下，没咬下来，今天她挑的这块有点硬，她又试了一下，说怎么这么硬啊？ 肖然做饭聚精会神，没细听，顺口搭腔的啊了一声。 李佳音过来，把白薯干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放进肖然嘴里，你尝啊，可硬了。 肖然没反应过来，白薯干已经送进嘴里，他想躲已经躲不开了，他咬了一点，说是，我下回少烤一会。 说完就往厨房里边挪一点。 李佳音见他往里挪，她也往里挪，贴着肖然，把白薯干放在一边，整个人放下重心，靠在肖然身上。 肖然被她头髮拱着，说别闹，鸡蛋撒了啊，别闹。 李佳音才不干，索性咯吱肖然，把他吓的赶快放下盛鸡蛋的碗。 李佳音伸手拉了下灯绳，厨房里喀哒一响，然后就是一片漆黑。李佳音张开双臂，肖然两手做投降状。等李佳音挂在他身上，像个巨大的树袋熊，肖然的手慢慢落下，两个人拥抱的姿势就正常了。李佳音把肖然抱的越来越紧，肖然的胆子在黑暗里也逐渐放大。 厨房里是锅上白菜炖豆腐冒的气泡声，还有嘴唇落在皮肤上的声音，李佳音抱着肖然在他的脸上乱亲一气，像抱着一个她很喜欢的洋娃娃。洋娃娃不动也不反抗，任她对自己揉搓亲吻，李佳音好像中学时候刚跑了八百米，唿吸急促，手抓着洋娃娃不知怎么喜欢才好。 白菜炖豆腐发出的抗议顶起了锅盖，肖然在李佳音耳边说了句什么，李佳音这才依依不捨地停下。 肖然以前没发现，李佳音如此大胆，而且是越来越大胆。 两个人回家的路上，走到人少的地方，李佳音会毫无防备的抱着肖然原地亲上一大口。仓库没人的角落，李佳音把一小块冰塞进肖然的领口，肖然冷的一激灵，李佳音哈哈大笑。在肖然家里，两个人确定肖然爸睡了，李佳音把肖然按在他的单人床上，骑在他身上又亲又咬，把他的衬衫扣子扯掉两个。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李佳音有对象这个事，好像只要不提，就是没有，这是一块很尖锐，谁也不愿触碰的地方，每次两个人玩闹一阵，李佳音大笑，肖然跟着笑一会就沉默了，他把李佳音抱住，头抵在李佳音脖子边，她的脖子很肉也很软，把她骚的痒了，她就笑的更欢，然后肖然就看她，眼睛不眨的看，他要把她印在脑子里。 还有一次，李佳音跟肖然玩的两个人都很激动，李佳音伸手关上灯，拉开肖然的皮带，肖然突然把住她手，冒出一句，佳音，咱俩不能那样，你将来，还要走的吧？氛围跟当时的情况很不符，李佳音听到手停了，两个人一下没了心情，肖然搂住李佳音说，佳音，我每天都害怕……李佳音听了也回身搂住他，两个人在黑暗里抱了很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这阵子是李佳音 23 年以来心情的高峰，李大雷问她，这么高兴，提你当经理了？李佳音说当经理有什么意思，你真俗气。 张素芹感觉到事情不对，说你最近加班不少？ 李佳音说有职工家属病了，我代表工会去学雷锋。 张素芹说李佳音，我不搭理你，你也别过分，养你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这么热心肠，对了，飞达下星期一到北京，你这雷锋该回家回家吧。 李佳音犹如晴天一声雷，她心里这根弦终于崩了，什么事不想不等于没有，李佳音心情很沉重，该来的还是来了。 张素芹斜着眼在一旁观察，说你不是爱学雷锋吗？你回家学，飞达比谁都需要你温暖。 这天是星期五，还有三天沈飞达就回来了，李佳音清楚的知道自己不高兴，她这不高兴很对不起沈飞达，但是她已经对不起肖然了。洗漱完毕，李佳音把被子蒙在脸上，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肖然，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李佳音有点恨自己，这下就是要谁都对不起了。快过年了，她答应肖然要一起包饺???子，她想跟肖然一起包饺子，肖然说，有李佳音在，家里就像个家了，家里好长时间没这么像家了。她也有点心疼沈飞达，在那么冰天雪地的地方冻着…… 李佳音翻个身，分析这两个人，肖然家里只有他跟他爸，他爸的情况最近很不好，可能过年前还要住院，肖然爸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成了，孤儿这个词一闪出来，李佳音心里使劲一颤。她再想沈飞达，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是对不起他了，但是他有手艺，有本事，他将来会过的挺好的，他爸跟李大雷一样，高大健康，他妈风风火火，一家子生活的热烈富足，跟肖然家简直是个对比。谁更需要李佳音显而易见。李佳音的思维逐渐明朗，她起身看沈飞达送她的貂，除了被张素芹试了几次，几乎没动，她把貂叠了叠，像过两天见面还给他。 决定做好了，李佳音心情一下就快乐了，人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最难受，一旦定下了，不管这决定是对是错，是好是坏，都不重要了。 李佳音在决定了方向之后，开始研究对策，没人商量，就是她自己想，怎么跟沈飞达说，怎么跟张素芹说，李大雷不是难点，无论她怎么决定，李大雷都会站在她这边。已经是星期五了，星期六跟星期天，李佳音掰着手指头算，还能琢磨两天，她不能伤到沈飞达，绝不能，但是这事怎么能不伤呢？ 李佳音两天里都没怎么吃东西，整天都若有所思的，她家里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这年是提前给沈飞达过的，张素芹每天都大包小包往家搬，还骑三轮车去拉了一趟肉，买回来小半扇鲜排骨跟牛腱子，要给沈飞达补补，李佳音问她，沈飞达就来家吃一顿，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张素芹说他能就来一趟？回来不得常驻咱家了？ 李佳音一听脑袋嗡的一下。 星期天早上，李佳音还是偷着跑出去了，她这几天没去肖然家，在单位也没得什么说话的机会，李佳音问肖然爸这两天怎么样，肖然说，下星期一住院，医院床位紧，这已经是最快的了。最近肖然爸已经不仅仅是不能说话，而且几乎是昏迷的状态。 李佳音心里一揪，她觉着情况比她想像的还糟糕，她是有准备的，从羽绒服兜里拿出五百块钱，这是她工作之后攒的，家里从来不用她交钱，钱都是她零花，她抛去自己吃吃喝喝，一个月也能攒个十块八块，加上李大雷平时给她的，几来，私房钱有七八百。 肖然看到钱急了，扯过李佳音的书包塞进去。 李佳音又把钱拿出来，说你跟我拧什么啊，这钱给你爸！ 肖然摇头，说佳音，不管咱俩将来怎么样，我这辈子都不用你的钱！ 李佳音想说的话咽回去，时间还不到中午，肖然想留她吃午饭，李佳音也想在他家吃，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早点回家。肖然坚持送她，她说不用，想自己走，肖然说那就到公交车站。 两个人的脚步都挺沉重，心里都有很多事，李佳音左右看，肖然低着头，车来了，很空，李佳音回身招手，从中门上车，往前门找了个座位。她坐下看窗外，找肖然，再一转头，肖然就坐在自己前边的位置上，侧身看她。 肖然说我给你送到家。李佳音使劲点头。 车走一站，停一下，再走一站，再停一下就到了。这路也太近了。 李佳音在前边，肖然跟在她身后，她还没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张素芹拎着两个网兜往这边走过来。李佳音回身推肖然，你别下来！我妈！ 车门关了，肖然被带到下一站，李佳音跟张素芹走个对头碰。 李佳音还在想怎么应付，要不就说跟小林喝豆汁去了？张素芹问也没问，火急火燎递给她一个网兜让她拎，说赶快走，飞达在咱家呢！ 二十四 李佳音跟着张素芹进门，屋里的热闹跟肖然家的冷清是两幅天地。 沈飞达一家都来了。沈飞达的爸叫沈艾伦，名字是沈飞达的奶奶起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从哪本外国小说里听来这么个名字，很喜欢，也不管是男用女用，就觉着洋气，就这么叫了。沈艾伦洋气不洋气不好说，但确实一直鼎立潮头，他是北京第一批开出租那拨人，从黄面包开起，后来换了夏利，去过深圳，倒腾过买卖，包括后来沈飞达学厨师，沈艾伦也觉着挺有前途，在满大街还没有几家私营饭馆的时候，沈艾伦就明确指出，开饭馆是个好生意。沈飞达的妈叫马莉，听着也像个外国人，马大姐从年轻时候就以嗓门大着称，站家门口喊隔着半条胡同的计程车里的沈艾伦，能听见。马莉早年间也是工人，后来内退，两口子一块在大红门倒腾过服装，夫妻俩一辈子龙腾虎跃，把家里的经济搞的红红火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沈艾伦跟马莉长的都不难看，沈艾伦甚至可以用仪表堂堂来形容，但是沈飞达属于不太会长的，把父母的缺点挑挑拼脸上了，最后随了一个他爸的大个子草草了事。 马莉发现沈飞达对李佳音有特殊感情是在他小学一年级下，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找到他妈，问李佳 yin 是谁？然后把造句本拿给他妈看，马莉一看脑门冒汗，别的小孩用「我爱」造句都是，我爱小鸟，我爱蓝天，我爱北京天安门，沈飞达造句，我爱李佳 yin，音字写的时候还不会，用的拼音。回家之后马莉想问问儿子创作的心路歷程，发现沈飞达正在练字，他交了造句本之后灵光一现，想到音乐书上就有自己爱人的名字。他拿出音乐书看完勐练，痛定思痛，在纸上写了一整面的李佳音。 从那天起，马莉决定对街坊这个小胖丫头好一点，这将来十有八九是她儿媳妇，婆媳关系从娃娃抓起，以后买冰棍给丫头带一根，以后老了还指着人家来伺候呢。 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沈飞达对李佳音死心塌地，买貂买三件，马莉匀上一件，另外两件送丈母娘家去了。马莉心里不服也没办法，有了媳妇忘了娘是古训更是真理。 沈艾伦对李佳音挺满意，说这姑娘大脸盘子一看就旺夫，而且大大咧咧不娇气，沈艾伦知道女人不娇气是个宝，他跟老婆批发服装的时候，几十件的衣服老婆抽起来就走，咬着牙扛，沈艾伦深深感嘆年轻时候挑了沈飞达的妈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一家人坐在李佳音家里，沈艾伦跟李大雷一人一支烟，两个人身边仙气环绕，聊两句还要碰个烟，马莉在哪都跟自己家一样，何况这将来就是亲家，见李佳音进屋过去拉，说沈飞达早上落地，下飞机就找你。说完赶快找沈飞达，说我儿子呢，我儿子呢？马莉一个人就是半个菜市场。 李佳音整个人都是蒙的，进屋看见这么多人直想退出去，正在这时候，她自己屋的门开了，沈飞达从里边钻出个脑袋，喊了声，佳音！ 四个多月没见，沈飞达胖了点，牛肉配奶油外加吃不完的巧克力让他整个人壮实油亮，去年跟李佳音压马路时候留的三七分不见了，现在有点络腮鬍子配小平头，脚底下还穿着皮靴，看起来很爷们，按李佳音的话说，怎么像个打猎的？张素芹跟马莉一块把李佳音往屋里推，说小两口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一肚子话说，我们这么多人迴避，迴避！ 李佳音说你们迴避怎么是把我关屋里呢？ 这边有人推，那边有人拉，沈飞达见着李佳音就要往屋里拉，而且还是李佳音自己的房间。李大雷过去要把门打开，说你们关我闺女干嘛？ 张素芹拦他，没事没事，这么多人在外边，他不能。 屋里，沈飞达从门关上那一刻已经热泪盈眶，他过去抱李佳音，李佳音两只手挡在身前，压着嗓子朝沈飞达喊话，你敢动我我就叫。 她头髮一甩，翻个白眼坐在床上，沈飞达立刻坐过来，佳音，我都快想死你了！ 沈飞达满脸真诚，手伸出来停在半空，等李佳音同意。 李佳音看他好笑又可怜，说我听你妈说了，你在那边挺冷的。 沈飞达摇头，我不冷，我冷的时候就想你，想你我就暖和了。 李佳音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想摸一下沈飞达胡茬边上不知从哪刮的一道血印。 沈飞达以为李佳音想抱她，屁股一挪，把她熊抱在自己怀里，说佳音，我以后再也不走了，我这辈子把你塞我兜里，栓我裤腰带上，我…… 门开了，是马莉，她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赶快回身闭眼，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哎呦，你俩怎么不把门锁上啊！ 李大雷过来，说干什么呢？俩人干什么呢？ 沈飞达站起来说叔，我俩没干嘛，就是聊激动了。 张素芹???那边叫开饭，李佳音得救了。 沈飞达上桌之后状态大不一样，出去四个月，成熟了，稳重了，小鬍子一留看着不像二十四五倒像三十挂零，他在外边见了市面，交了外国朋友，按照名片上印的，现在是公司副总，他们的录像机销路很好，包子从南方进货，他跟皮猴往外销，还有录像带，价格翻四五倍，供不应求。他说我这回净赚没多少，也就四万。 沈飞达端起酒杯向四位父母以及李佳音表态，以后不满世界乱跑了，就在北京，找好地方就开饭馆，咱们挣踏实钱，干良心事。他说完干了，转头看李佳音，见她面无表情低头喝椰汁，也不怎么吃菜。沈飞达找找原因，怕是因为自己挣钱了李佳音没安全感，想着早点把事定下来大伙都放心，当即捅捅他妈。 马莉收到信号当即表示，我跟他爸商量好了，把马家堡的两居室给小两口当婚房，那房子使用面积就有 80 平，大两居，佳音，成不成？ 李佳音啊了一声回过神，一桌人都在等她表态，李佳音根本不知道说的什么事，又啊了一声，这声调是四声，向下的，好像是同意的意思。 一桌人都眉开眼笑，这事定的痛快，但是张素芹还有保留意见，说马家堡的话，佳音是不是上班就远了？ 沈飞达吃了一大口肉，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那把唿家楼的房子也装了，佳音挑。 沈艾伦摆摆手，说我在方庄看上一套三居，飞达，爸给你全款拿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沈飞达嘴里的肉咽下去，说成啊，佳音，离两家都近，你上班也方便，咱俩明天看看去？ 李佳音听着一桌人在耳边吵吵，她自己都没转过来，等回过神，怎么突然就商量到婚房去了？她又啊了一声，转身问旁边的沈飞达，谁说咱俩要结婚了？ 沈飞达伸出油手摸李佳音脑袋，说对对对，我还没跟佳音求婚呢！ 一桌人笑的如同拍电视剧，其乐融融，说对啊，儿子，你还没跟佳音求婚呢，明天上国华商场买戒指去。 李佳音这顿饭极难受，骑虎难下，她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勐的站起身，跟沈飞达说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谢谢你这么多年喜欢我，是我对不起你，但是这辈子只能对不起了，爸妈叔叔阿姨，我跟沈飞达就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但是到不了爱人那一层，我对不起你们，很对不起……等台词说完给大伙深深鞠一躬。 她在脑子里排练好了，但是每次她勇气鼓好了，总有人给她泄气，第一次是马莉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说我做梦都想有佳音这么个闺女，以后我就拿佳音当闺女养。第二次是沈飞达，他把剥了皮的油闷大虾放进李佳音碗里，李佳音吃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没断过。 李佳音话到嘴边根本没法说，说了就是没良心，就是不知好歹，比直接掀桌子还严重。 吃完饭，沈家父母回家，沈飞达没有回去的意思，李佳音已经麻木了，沈飞达要给她展示送给李家的录像机。录像带放进去，沈飞达按几个按钮，电视里就开始播放录像带里的内容，是外国电影《茜茜公主》，李佳音最爱看，这录像带没的卖，是电视里演的时候沈飞达给她录下来的。 看着看着电影，李佳音哭了。 李佳音每一天都在寻找跟沈飞达把话说明白的机会。 等着等着，沈飞达开始跟她讨论家里地面是用瓷砖还是地板革，要不用木地板，好看是好看，就是怕水，墙面壁纸也由李佳音定，喜欢米老鼠唐老鸭的咱们都贴上。 再等等，皮猴包子一块上门来了，进门就喊嫂子，皮猴开口就套近乎，说嫂子，咱俩上小学就见过，你还记得我吗？李佳音想起一点，就是老跟沈飞达走一块猴了吧唧那个小瘦子，坐沈飞达车后架子上朝她吹过口哨。 李佳音笑笑说，想起来了。 皮猴受了鼓励，接着说，那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富态的大美人，达哥真是有眼光。 包子就在一旁捧哏，对对对，真是真是。 皮猴接着夸，说嫂子，我那时候就是不会看人，要不我早追你了，就没达哥什么事。 包子还是老哏，对对对，真是真是。 皮猴说嫂子，你不知道，本来我们还准备往匈牙利那边走走，达哥死活不去，就要回来，一天看不见你就难受的啊。你们赶紧把婚结了，他就踏实了，以后出去做买卖他也放心，就怕你跟人跑了。 包子还是说，对对对，真是真是。 沈飞达一边努嘴，真是什么真是，去去去去去。等他转头再朝李佳音，又是一脸笑，说佳音，你看他们俩当伴郎成吗？我觉着还挺能衬托我的，你放心啊，我哪都不去了，我就每天跟你守着。 李佳音嘴一张一闭，嘴边的话更说不出来。 再等，沈飞达把给李佳音的求婚戒指买来了，国华商场没有大的，皮猴托人给买来一克拉的大钻戒。货一到沈飞达就兴沖沖拿过来，说佳音，咱俩这关系，也别来求婚仪式那虚的了，你赶紧戴上试试看，不合适咱找地方调大小。 李佳音推说不要，不要，你别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沈飞达没理解，说佳音，咱俩这关系，我还能觉着你图的是我们家钱？再说比我有钱的多多了，你不是那人。 李佳音连试也不试，一着急，连戒指盒一块推掉地上了，说飞达，我……我没准备好，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沈飞达想了想，突然严肃，说佳音，咱俩正式谈恋爱时间确实不长，谈的不够也不透，我以为咱俩从记事就认识，就算是一直谈着呢，我的意思，咱俩先结婚，结完了我陪你慢慢谈，我跟你谈一辈子。 李佳音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二十五 肖然最近状态很不好，身心憔悴，肖然爸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这个情况要有心理准备，各种通知书拿过来让肖然签，把最极端的情况一一列举，说是通知，其实不签也不成，肖然就一一签了，每天都是难关，肖然也不知道能过几关。他又跟副食店请了假，老贺对临时工请假很不满意，临时工本来就低一等，现在还频繁请假，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但是听香油大姐绘声绘色的演绎了她见到的肖然爸的状况，老贺长嘆一口气，就让他再陪陪吧。 1996 年的春节快到了。 过年本来就是一家团聚，和和美美的日子，这种仪式对于热热闹闹的人家是欢乐，对于肖然这样的家庭其实毫无特殊。他都没有注意到农历的日期，他是从医院的医生护士交谈之间意识到三十是哪一天，他们开始发东西了，有各种罐头还有肉，每人十斤。值班的医生护士最近少了很多，都准备放假了，病人能出院的也出了，谁都想回家过年。肖然爸偶尔清醒两分钟，树枝一样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向肖然示意，他也想回家。肖然就把他爸的手抓在手里。医生表情冷淡，摘下听诊器，说现在这个情况，不如就回家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三十的前一天，肖然父子回到了老院子，没有专门买年货，之前副食店发的大白菜就是年货，家里还有面粉，肖然去买了一点肉馅，又买了个生鸡腿，他怕这是最后一顿团圆饭了。 除夕这天，肖然早早起来和面，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李佳音说要跟他一块包饺子的事。最近几天，在副食店跟李佳音擦肩而过，总感觉她心里有事，在库房里，两个人偷偷拉拉手，李佳音欲言又止。他也听岁数大的同事议论，说在自由市场碰见张素芹了，说家里过年来贵客，买活鸡呢。 跟李佳音包饺子是不太可能了，再往深想一步，如果过了年李佳音真要结婚，自己该怎么办？ 他把白菜剁碎，案板上一阵叮叮噹噹，剁着剁着，他胸口里鼓出一口气，想着自己二十多岁，有手有脚，不傻，他不会一辈子站柜檯，也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他能让李佳音过上好日子。但是一转念，人家现在就是好日子，用不着李佳音跟着等，这么一看，自己好像又不成了。 肖然手里的劲头反反覆覆，他很少这样犹豫，一直很果断，就是到李佳音这他含煳了。剁好了白菜又去看面团，面团在一块潮湿的纱布下盖着，他打开把面团拿起来又使劲摔进盆里，胸口还是堵，他使劲朝空中舒一口气，怎么都疏通不了。 肖然的面剂子揪的很小，一个一个如同中药丸，很秀气，跟他的人一样。饺子馅和两种，把一个中碗的馅分成了两份，一份放肥瘦馅，多放点盐酱油调味，还放了点味精，另一份纯瘦肉跟白菜，就放一点点盐，肖然爸现在这情况，能吃一个两个就很不错。肖然???闪过一个念头，包好了给李佳音送一点去，这事不太现实，主要是多余，人家一家阖家欢乐不缺他两个饺子。但他还是决定先包，事能不能成是一说，干不干是另一说，甭管能不能成，先干着，万一呢？ 肖然干活很快，饺子包的也小，跟大白兔奶糖似的。包好了，等水开，他下了第一锅饺子，是给肖然爸特制的，饺子好了端到床前。 肖然给他爸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又把半导体打开，广播里已经在为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预热，气氛欢快，告诉听众，明年是个好年景。窗外已经有人在放鞭炮，从稀稀落落到一阵一阵，年到了。 肖然把饺子吹吹，温度正好，饺子煮的很软，碗里调了一点醋跟一点香油，肖然爸张嘴抿了半个，他嘴里牙所剩无几，吃东西基本不靠咬。他今天眼睛睁着，眼神定定的看自己的儿子，肖然也看他爸，肖然爸伸手想摸他的头，他的往前挪挪，父子俩这辈子话不多。 小时候肖然向他爸展示一百分，他爸就是摸摸他的头，然后父子俩默契的骑上三轮车，去买一根冰棍，再去天坛转一圈，一路上没什么话，肖然指指路边的花坛，说爸，你看。他爸就嗯是，回答他，不说更多，但是把三轮车停下来，父子俩下车，蹲在地上认真的看，看很久。直到后来认识李佳音，在他耳边不停的说，肖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是他的环境造就了他，而他爸本身可能也不是无趣的人，是生活把他压抑住了。 李佳音也没忘了包饺子的事儿。三十那天早上，她还在梦里跟肖然包饺子，她感觉什么东西弹了几下，好像是那案板上谁装了个弹簧，一蹦一蹦的，等她醒了还真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她找找出处，是从外屋传进来的，沈飞达在她家表演俄语里的打嘟噜呢。 沈飞达的舌头很灵活，声音连贯而清脆，而且持续时间很长，一弹弹半天。李大雷很感兴趣，他这辈子没别的，就是求知慾强，什么都愿意学。沈飞达告诉他，发出这声音很简单，是从舌尖顺着上牙往嗓子眼的方向舔，多舔多练，熟能生巧。李大雷一舔就漏气，怎么都不成功。 李大雷还没学会，李佳音砰的把门开开了，把爷俩吓一跳。 李佳音问沈飞达，这才几点，你怎么在我们家呢？ 沈飞达说早什么早，不早了，都八点半了，你今天要是不休息，都在柜檯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李佳音琢磨，这一大早就被堵在家里，今天八成出不了门。 她猜的果真没错。沈飞达在她家待到中午，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张素芹好生款待，中午就炖了只鸡，这是姑爷的待遇。李佳音看着沈飞达心里很烦，鸡腿也吃不下了，只想着干脆今天摊牌算了，但今天是大年三十，现在摊牌，还让不让人家晚上吃饺子，这比放个二踢脚动静大多了。 李佳音就暗示沈飞达，说你差不多得了，你们家不过年吗？叔跟婶还在家等着你呢。 沈飞达接了一句，爸妈确实等着咱俩呢，要不你跟我回去？ 李大雷听了不太乐意，说退一万步说，佳音现在也还是我闺女，过年要在自己家过，凭什么现在往你家跑？沈飞达也觉着话说冒进了，赶紧往回找补，说叔说的是，是我妈想佳音了，给她炖的肘子，想让她回家吃，那什么，那我先回，肘子给佳音留着，明天我送来。 李佳音长舒一口气，可算自由了。 下半天，李佳音过的心神不宁。张素琴给她准备一件崭新的红毛衣，想着闺女过了年可能就是新娘子了。李佳音不喜欢，这红毛衣跟肖然给她织的围脖一点不搭配，肖然的围脖素雅清淡，就适合配个白毛衣，看着干净，配个大红的很俗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她很想出去一趟，但是张素芹好像在替沈飞达执行什么任务，李佳音屁股一离开沙发，立刻问，你干嘛去？ 李佳音就找个理由，说我去换瓶汽水。 张素芹听了立马从厨房里拿出一瓶北冰洋，说你不是爱喝这个吗？早给你买了。家里酱油醋，味精，香油，连辣椒面都不缺，李佳音一点出去的理由都没有，只能在家待着。 五点多钟天已开始擦黑，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春晚的彩排片段，各种明星在电视里拜年，祝全国人民新春愉快。 李佳音心里长草，她想出去，哪怕就去肖然的院子里转一圈，跟他说声过年好，看一眼肖然爸就回来。张素芹开始支使李佳音干活了，她现在更出不去，端肉皮冻，端火腿肠，把松花蛋切了。张素芹看着李佳音毛手毛脚，不知是成心还是怎么着，教她用线绳勒松花蛋，张素芹勒得很仔细，到李佳音这恨不得拿手掰，她心思没在这，干不了精细活。等把姜末跟醋撒好了，李佳音实在扛不住了，她得出门，等她把围脖带上，门响了，棉门帘一掀，沈飞达又来了。 沈飞达现在进李佳音家跟回自个家一样，连门都不敲。李佳音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怎么又来了？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 沈飞达情绪饱满，手里拎着个塑胶袋，里边是他家里炖的肘子，他等不及，今天就送来了。 李佳音连沈飞达带肘子往外推，说不要不要，我们家年夜饭都做好了。 张素琴过来见着沈飞达赶快往屋里让，说你没吃呢吧？沈飞达说，啊，在家吃了点，过来跑跑又饿了，我寻思过来送肘子，顺便陪佳音看个春节晚会。 李大雷一看表，才六点，新闻联播还没开始，离八点远着呢，心想，这是要在他家守岁了。 沈飞达在李佳音家已经很有地位，张素芹让他先吃口火腿肠，热菜都准备好了，下锅就成，今天无论如何不用他下厨。沈飞达有点眼力见，他靠着厨房跟屋子之间的那扇门，往左跟李大雷谈经济及社会发展，往右跟张素芹聊油盐比例，最后看不下去张素芹的手法，颠大勺还是得亲自上手，他还是进厨房了。 李佳音蓄势待发，等屋里人各忙各的，李大雷自己干了一盅，跟着电视里的人打板唱戏，李佳音跐熘一下从门帘下边出去了。 李佳音个子不小，再隐蔽的动作也是大动静，沈飞达听见屋外有人出去的声音，人高马大跟机警敏捷不矛盾，他第一个发现李佳音跑了。 ??二十六 李佳音跟沈飞达一前一后宛如走马灯，但这两个马距离有点远，等沈飞达追到大街上，眼睁睁看着李佳音上了公交车。 他伸手拦车，大年三十，街上连车都很少，更别说计程车，沈飞达眼看着李佳音坐的公交车一路绝尘干着急。 等沈飞达拦上车，李佳音的 35 路车已经走了一会儿。公共汽车一站一停匀速行驶，计程车一路狂奔加速前进。沈飞达眼睛挺好使，老远看着第一次停车李佳音没下来，等到第二次，李佳音下车了。她走得很快，下了车直接奔一个过街天桥上去了。 没等他喊司机停车，沈飞达的计程车刺熘一下滑过去了，司机说想过去也行，得绕到前面调头。沈飞达急的要抢方向盘，那也没办法，只能跟着车再往前开。等沈飞达下车，李佳音早没影了。 这是一条全是小铺的街道，卖服装的，卖水果的，还有安装防盗门的，几乎所有店铺都关门过节，勤快点的店主写着初五营业。沈飞达的眼前有两条胡同，里边具体什么构造他无从得知，他很想知道李佳音现在钻进了哪一条，关键的关键，沈飞达更想知道，李佳音在大年三十排除万难跑到一个胡同来找谁？做什么？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这个人将会对他的人生产生巨大影响。 沈飞达最终选了左边那条。 进去之后，两边都是放鞭炮烟花的人，他不仅要眼观六路还要随时留神，火星随时把他的羽绒服溅个窟窿，一个小孩挑着一个挂鞭跟他迎着跑，差点跟他撞上。他顾不了那么多，见空就钻，见能拐的就拐进去，在胡同里钻了几下又从右边那条胡同出来了。 那边，李佳音熟门熟路到了肖然家，肖然正好在院子里收拾蜂窝煤，看到李佳音，他手里的煤饼从土簸萁里掉出来。肖然没想到李佳音能来，李佳音没想到她能来成。两个人见面，李佳音的脸又绽开一朵花说，我过来看你一眼。肖然使劲点头，放下手里东西过去拉她，把她让进屋里。 肖然家的炉子烧的很热，屋里跟屋外能差十多度。李佳音进屋先去看肖然爸，他已经缩成了极小的一团，半导体在他旁边放着，他半闭着眼睛也不知听没听见。李佳音离他近点，说叔，给您拜年来了，您过年好。李???佳音说完自己就哭了，她没见过一个人会变成那个样子，觉着很可怜，不仅因为那是肖然的爸，而是因为她想着一个人竟然会变成那样，心里不自觉的难过。 厨房里，肖然着急忙慌的要给李佳音煮饺子，他兴奋又焦急，李佳音说你别煮了，我最多待三分钟。她盘算好了，一分钟看肖然爸，一分钟抱抱肖然，还有一分钟整理一下自己，回家。 等水开也不止三分钟，肖然怎么添煤，水该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但要是今天李佳音吃不上饺子，他这个年就更过不好。李佳音劝他劝不住，左右看看，见灶台上有煮熟的饺子，用手抓起来放进嘴里。这饺子很小，李佳音一口能吃两个，饺子已经凉了，皮煮的很烂，里边没什么味儿，不好吃。李佳音塞饺子的功夫，肖然从背后抱住她，李佳音满手是油，她也回身也抱肖然，两个人就真的抱了一分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李佳音说我得走了。 李佳音在前边，步子很快很急，她还没想好回去用什么理由。肖然在后边跟着。两个人的脸一明一暗，粉粉绿绿的烟花的光照在他们身上。一阵鞭炮爆炸式的震响过后，李佳音听见一个人大声喊她，李佳音！她心里一惊，仿佛她心里也放了一挂鞭。这不是沈飞达的声吗？ 他找到这儿来了？ 李佳音四处找找，见一个巨大人影正往她这边跑。他跑得不快，有点像慢动作，但是跑的很努力，靴子好像很沉，不太跟脚，跑起来像在砸地面，咚咚的。 沈飞达跑到李佳音面前，人有点喘，说佳音，叔跟婶都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他跟李佳音说话，眼睛全落在她身后的肖然身上，这男孩看着很年轻，轮廓清瘦，他跟李佳音站在他旁边，好像两个大人，而他是个中学生。他穿一件浅色羽绒服，大约是卡其色或是浅米色，大晚上看不清，人看着很干净，跟胡同里的家居破烂垃圾桶不太相应。 肖然也看他，他从这人喊李佳音那一声，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声音宏亮 ，底气十足，由远及近，如同巨人。烟花闪烁之下，这人黑亮壮硕，站在李佳音身边，把她衬的小鸟依人，联想同事们的传言，这人应该就是李佳音青梅竹马的追求者。 等沈飞达喘匀了，他自报家门，你好，我是佳音对象，你是？ 肖然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他说你好，我也是佳音对象，这回答就很滑稽了，他一时判断不出来，这人是对自己毫无察觉还是有意试探，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李佳音能顺顺噹噹的过了这个年。 在李佳音把这是我三个字说出口之后，肖然把话截过来，说我是佳音同事，肖然。 说完，肖然主动伸出右手准备跟对方握手。 沈飞达大嘴一乐，露出一排白牙，他也伸手，自报姓名，沈飞达。 沈飞达的手大而有力，把肖然使劲一攥，随后补充说，看你比我们都小，你叫姐夫也对。 李佳音刚才是憋了一股气，她想干脆摊牌，早晚的事，既然当事人都在了，那就说清楚。但是她开口被肖然打断，这股气泄了，再说就得重新来。 她又酝酿了一下，看着沈飞达一张大脸挺和善的上下打量肖然，又见肖然眼神坚定的看沈飞达，她还是想说，这时候把事说清楚已经不是道德需要，而是生理需要，再不让她说她能憋死。 李佳音准备好了，说飞达…… 沈飞达又把话打断了，说佳音是热心肠，过年也不忘了看看同事。 肖然回话，是，我爸病了，佳音惦记。 嗯，佳音。沈飞达重复一下，接着说，佳音，你过年看同事家属也不说带把香蕉呢？ 沈飞达顺手把李佳音拉到自己身边，说你这失礼了，不过没事，那什么，小肖是吧？你家住这我记住了，哪天我俩一块再来，给你带点俄罗斯特产。 李佳音一着急就爱哭，这时候她眼泪又快出来了，她干张嘴没机会说话，急的想把脑袋揪下来。这功夫，沈飞达又把话抢了说，过了年，我跟你姐就办喜事儿了，到时候来啊。 过了年办喜事儿。这话深深刺激了肖然。他之前只是想过李佳音要是结婚的事，上婚礼上抢亲他也干不出来，那就不面对，躲一天是一天。但是今天这话清清楚楚的让李佳音的男朋友，或者再准确点说，让他的未婚夫盖章画押，这事定了，他心里还是接受不了。他的每个毛孔都像被咬了一样，浑身发抖，沈飞达也看出来了，这不是冷的发抖，而是人受了某种刺激。 沈飞达拉起李佳音胳膊，说那行，我跟你姐也不多待了，还得回家看春节晚会吃饺子呢，佳音，你同事也看完了，这事就算撂了，咱回家，给兄弟拜年了，婚礼上见。说完，他架起李佳音的肩膀就把她往大街的方向推，李佳音嗓子很干，呜咽几声没有用，嗓子发不出声来。出胡同口，正好过来一辆计程车，沈飞达一把拦下，把李佳音塞进了进去。 车上的司机大年三十跑车很寂寞，想跟坐车的人搭搭话，说小两口这是上婆家过年还是娘家过年？司机一定没想到，车上这位女客鼻子像抽水机一样倒抽了几口气之后，由小到大的哭出声来。哭一会儿还停一会儿，接不上气。计程车里很黑，如果能开灯，就能看到沈飞达面色铁青。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在李佳音哭的时候笑容可掬的哄她。司机不明所以，还在搭话，说姑娘大过年的哭什么啊？有什么事过了年再哭。 车开了六七分钟就到了李佳音家的胡同口，车拐不进去了，两个人要走着回家。 下了车，李佳音走两步，气倒的稍微顺一点，她喊了一声，飞达。沈飞达没理她，迳自走在前边，李佳音又喊一声。沈飞达越走越快，手插在兜里，大步向前。李佳音往前追，哭腔中能说点内容了，飞达，我对不起你，你听我说啊！ 沈飞达突然站定，回头，面色中带了点兇狠，一字一顿说，今天过年，你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 李佳音又去扒他胳膊，沈飞达手使劲一甩，李佳音脚底一滑，差点摔倒，手赶紧扒住身边一截废烟囱。沈飞达没管她。 再走两步，就到李佳音家的小院门口了。沈飞达老远就看见李大雷跟张素芹混在门口放炮跟看放炮的人群中间四处张望。沈飞达转过半个身子看李佳音，李佳音满脸泪水，嘴半张着，且倒且哭，嘴里念叨，飞达，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4页 张素芹电话里很是关切，当即表示，他们家的串门计划也暂停，未来女婿病了是大事，小两口大过年闹了这么大别扭也不好，快结婚了，更要维持好安定团结，解铃还须繫铃人，飞达发烧的原因是李佳音，那退烧就还得靠李佳音，他们一家这就到。 李佳音听说沈飞达病了，啊了一声，沈飞达在她记忆里就没得过病，壮的跟小牛犊子是的，一次吃六根冰棍都不拉稀，怎么就病了呢？她想到，十有八九是昨天夜里急火攻心，气病了，他对沈飞达突然就产生了很大的同情跟愧疚，于是等张素芹组织一家人去探病的时候，她没用谁动员，头髮都没仔细梳，随便扎个马尾就跟着出门了。 大年初一，别人家出门串亲戚都拎着点心匣子，一家人欢声笑语，张素芹包里带着感冒沖剂退烧药，还有两瓶止咳糖浆，一家子火急火燎，如同拉练。 到了沈家，马莉一见张素芹宛如井冈山会师，一见面就四只手握在一起，张素芹把李佳音推出来，示意，我把药给你带来了。 李佳音不想听大人说没用的，直接推开最里边沈飞达的屋门。 沈飞达躺在床上闭着眼，咬着牙，眉毛拧着，在梦里苦大仇深，床头柜上放着各种口服液一瓶糖水蜜桔还有温度表，李佳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温度比自己高但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主要还是气的。 沈飞达睡的不实，有人摸他就从悲愤的梦里醒来，睁眼看见李佳音，一腔怒火想喊又喊不出来，嗓子干，浑身酸痛，想起来轰她走但是没力气。 李佳音见他挣扎着想起来，把他按下去，把被子给他腋好，李佳音的手冰凉，她掖被子的过程碰到了他的脸，让他倍感清爽。李佳音掖完被子，手又在沈飞达脑门按了几下，沈飞达冰凉舒适，不想让她移开。 多年以来，沈飞达跟李佳音的角色非常固定，如果用场景来形容，就是李佳音趾高气昂前边走，他自己一路小跑后边追，从小到大，概无例外。他知道李佳音对自己的感情远远低于自己对她，但是他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李佳音跟他是从生下来就该在一起，是苹果的两半，他们被人切开，但终会回到一处。李佳音这场意料之外的「出轨」，让沈飞达的追求不得已戛然而止，这一点他很不能接受。 李佳音把手里的事做完了，拉过转椅坐下，脸朝沈飞达，两手夹在膝盖里，样子很乖巧。沈飞达根本睡不着，睁眼看李佳音，两个人正对视着，门开了，马莉送进来一碗馄饨放到床头柜上，说佳音来了就好了，俩人有什么话说开了，没多大事。马莉用手胡噜胡噜李佳音的后脑勺，朝她做一个餵饭的动作。馄饨不是马莉给李佳音的，是让李佳音餵她儿子的，沈飞达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一口气顶住，吃不下。 马莉出去反手把门带上，李佳音用屁股蹭着椅子往近前挪挪，一手托沈飞达后背一手把椅子上的靠垫垫在他身后，让他能坐起来吃。李佳音在肖然家实习过，肖然爸吃东西之前也是这个流程，她学会了，此时应用在沈飞达身上，除了人沉了一倍多，没区别，所谓技多不压身，她没想到她这个技还能用在这。 昨天夜里有那么一个时刻，沈飞达对李佳音的感情几近仇恨，那时他看着李佳音跟那个男孩站在一起，他们两个身材外形毫不般配，但是合在一块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气质，那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俩死也在一块的岿然不动。这种让人掰不开的固执很激怒沈飞达，凭什么？他凭什么？自己跟李佳音青梅竹马二十年，他凭什么？ 然而现在，沈飞达心里的情绪慢慢柔软，这是李佳音第一次伺候他，他神智飘渺，昨天的一切仿佛是个梦，大年初一的鞭炮一响，梦就醒了，他跟李佳音一切如常。 李佳音从碗里蒯出一个馄饨送到沈飞达嘴边，说吃完了给你沏个感冒沖剂，不吃东西就吃药不好。 沈飞达恍惚之间，感觉李佳音还是关心自己，惦记自己的。他张开嘴，吸进一口馄饨，已经不烫了，李佳音餵之前吹了半天。 你跟他多长时间了？沈飞达直接把一口馄饨咽下去问。 李佳音没回答，继续吹馄饨。 是我做买卖那会？沈飞达替她回答。 李佳音还是没说话。 沈飞达自言自语，那没多长时间啊，我出去也就四个月，你们两个满打满算，四个月。 李佳音又餵给他一个馄饨。 沈飞达张嘴吃了，嘴里念叨，四个月，四个月，他看一眼天花板，说四个月你就这么离不开？ 沈飞达心里又是一揪，他俩的时间是多少个四个月？李佳音对自己爱答不理，跟这个认识不到半年的人如胶似漆。 佳音，你俩到什么程度了？沈飞达这话说的有点嘴比脑子快，他很想知道，但是又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如果李佳音不回答，那也是不好的答案。 沈飞达不让餵了，自己抱过碗，不嚼，就是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李佳音看着他，不劝也不说话，只听「噗」的一声，沈飞达嘴里的馄饨形如喷泉，眼泪也跟着虾皮紫菜肉馅一块喷薄而出。 佳音……佳音……我不管你们俩干什么了，就算你们俩都那样了我都不计较???，成不成？你跟他断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我这辈子都不提，咱俩好好结婚成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沈飞达把话说完，啊啊啊的哭起来，哭声很大，眼泪呛到他的气管，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两家父母听见屋里有哭声都冲进来，马莉见儿子被褥狼藉，人哭的几乎晕过去，喊沈艾伦叫救护车，李大雷过来看看，拉起沈飞达的手腕子号脉，翻着白眼诊治一会，说实脉，跳动挺有力，就是肝气郁结，顺顺气能好。马莉很怪李佳音，说飞达小时候踢球指甲盖掉了都没哭，怎么让你欺负成这样？张素芹自知理亏又不能表示，就拉过李佳音的手，又拉过沈飞达的，说佳音，你看飞达伤心的，给飞达表个态，以后不闹腾了，啊，谁家两口子不是磕磕绊绊一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沈飞达听了又是一股眼泪。 ??二十八 当沈飞达得知李佳音目前还很清白，又从嘴里喷出一股热馄饨，白眼一翻，仰面倒在枕头上，使劲喘了几口粗气，睡着了。 李大雷跟张素芹在后，李佳音走在中间，两个人衙役一般压着闺女往家走，李佳音跟小白菜就差一副夹。 在张素芹的审问下，李佳音交代了肖然家的情况，家徒四壁，只有一个爹，但是本人聪明勤奋，算帐特别快，心灵手巧，说到这，李佳音把他织给自己的围脖拿出来，坦白这不是小林送她的，是肖然在医院走廊一针一针织的。 张素芹对这条围脖充满天然的仇恨，从李佳音手里扯过来使劲扔地上又踩了几脚，就这么个破围脖，就把你收买了？ 见张素芹踩围脖，李佳音嗷的一叫，李大雷从旁替她捡起来，拿在手里弹两下，又被李佳音抢回去，李大雷没来及仔细端详，但是看到了围脖最边上变换的花纹，手艺很好。 李大雷问，他干嘛在医院织，住院了？ 李佳音说不是，他爸最近病严重了，情况危险，住了几次医院，大夫已经下了通知单，要是他爸没了，他就成孤儿了。 李佳音把自己说的很悲伤，张素芹听出了问题，他成孤儿？他都多大了还孤儿？我看你是想给他当妈！你可怜他你给他送两顿饭，我不反对，你为了他甩沈飞达就是不知轻重！ 审问结束，李佳音被关屋里了，李大雷给她床头放了一大包花生瓜子酥糖，让她深刻反省。张素芹放下话，这几天你哪也别去！ 肖然爸几天来不吃不喝，一直睡着，肖然搬把椅子在床边，预感到他从小到大最恐惧的时刻就要来临。他对母亲的印象几乎没有，记忆里就是父亲跟他，从没听父亲提起要给他找后妈这样的事，他跟父亲两个人的生活好像就是世上最标准的配置，不需要改变，直到父亲生病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威胁，这种威胁随着父亲身体的不断消瘦，一次一次的透析，住院而具像化，他在这世界上就要一个人了。 现在的父亲，躺在肖然身边好像一株植物，他想给父亲用勺子餵一点棒子面粥，嘴干裂的掉皮，但是张不开，餵不进去。肖然的预感更加不好。 肖然爸已经脱了人形，他健康的时候也不是高大威勐那种类型，性格不强硬，但也不女气，他在工厂工作的时候，别人穿着浅色工服远看也是黑压压一片，脏的，肖然爸穿着白衬衫在一群人中间格外显眼，用 84 水漂白，衣服旧，但还是白的。他的工友打扑克喝酒，香菸别在耳朵上，他不抽菸不喝酒，不会打牌，蹲在机器旁边做数学题，膝盖当桌子，地上整齐码着草稿纸。他很尊重肖然的母亲，为她织过毛衣，做饭，他从不觉着女人应该做什么，男人应该做什么，他觉着人都是一样的，除了生育这样的生理结构不可撼动，其实职责都可以共同承担。肖然的母亲对丈夫的温柔毫不领情，最后毅然抛弃。肖然深受父亲影响，打得一手好毛活，也会缝衣服，补丁打的很漂亮，肖然觉着如果很需要，让父亲绣花他也能做的很好。 肖然的记忆里跟父亲的特殊记忆不多，就是骑着三轮车带他去天坛，天坛东门，西门，南门，北门，也去劳动人民文化宫或者中山公园，看花，看树，父亲的表情始终平静，嘴角微翘，不让肖然揪花，可以看，看多久都成，看不够明天再来，不能揪。 但是父亲也不全是身心的平静，母亲的离开对他是不能言语的巨大打击。他不说，也没地方说，他没有工友去喝酒吹牛倾诉，也不能跟肖然说，解方程解不开心结，最后郁结成病。 肖然抬头看他从小长大的屋，多年来没添置过什么家具，他跟父亲提过想买个电视机，但是计划没多久就赶上父亲住院，计划就搁置了。肖然想父亲这一辈子过的逆来顺受，电视都没看过，肖然知道自己很像父亲，大概也要这样过一辈子，直到遇到李佳音，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李佳音呢？因为她有一股活气儿，谁的生活能有多顺心呢？但是李佳音依然一鼓作气的活着，跟充满了气的氢气球是的，一直往上顶，蓬勃饱满。认识李佳音之后，他蒙了灰尘的生活好像被手指头在脏玻璃上划了一道，他能看见一点外面的光亮了，随着两个人的情感连接越来越深，他眼前的风景逐渐清晰，他的日子也可以过的像撒了糖霜，他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肖然在椅子上坐了很久，那天回去之后，他很惦记李佳音。他心里有一种很奇异的担忧，他怕那个大个子的男人对她发脾气，甚至对她动手，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温柔懦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水跟粥都餵不进去，肖然想着去给父亲买一点牛奶，家门口的小卖店没开门，李佳音家那一站的超市里有牛奶，而且开门，牛奶是瓶装，看着很高级，一瓶两块五。 肖然骑车一路走，李佳音家在超市前边，肖然骑到李佳音家胡同附近，他把车把一转。 这想法也不是突然有的，那天他看着李佳音被膀大腰圆的男朋友拉走，他怔在原地，没有作出反应，他很恨自己，自己跟父亲太像了，他不想这样。回家之后父亲昏迷，他不敢出门，一直熬到大年初二。 肖然认识李佳音家，他来送过菜，也认识她的父母，他们在会计室见过，于是，他非常小心，一边要凭藉印象找李家门，还要小心别碰见她父母。他猜想，他跟李佳音的事应该已经大白天下，就算没被那男的为难，她在家里也不会好过，以此类推，自己在李家现在是通缉要犯。 肖然把自行车锁在胡同口，只身进了胡同，他的记忆力很好，找人家这事不难，他甚至还发掘了另一条小路。胡同里的路四通八达，怎么都能走，他幻想，要是李佳音正好出来上厕所或者换汽水，他就能跟她打个招唿，要是话说不着也没事，看一眼也放心。 肖然从一个烟摊走过，又过了一个垃圾站，其实再往前走就是了，方向对。但他还是有点转向，他胡同前后走了两步，他清楚的记得，李佳音家的门牌是 67 号，门口有一对上马石。 他又走两步，身后有人喊，肖然啊？ 肖然回头，是李大雷，赶快说，叔，过年好。他有一种感觉，李大雷并不讨厌他。他的感觉没错。 李大雷借着四五点钟将暗的天光看他，之前没认真看，今天肖然正面离他一米以内，这是一个很柔和的男孩子，体态很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 肖然沖李大雷点点头，叔，我过来看看。 李大雷说嗯。他觉着这男孩长的确实不难看，秀气，闺女喜欢他很正常，谁不喜欢赏心悦目的？ 李大雷想了想，说你爸怎么样？ 肖然回答，还是老样子，不太好。 李大雷哦了一声，又不知道怎么说。按理说，大过年，应该把他让到家里坐坐，他做了一辈子张素芹的主，唯独这个事有点怂，张素芹对李佳音婚事的偏执是压倒性的，他把人领回家后果不堪设想。 家里，张素芹把门反锁，拿着网兜出门，她想买几个鸡蛋，过年前，鸡鸭鱼肉买了好多，居然漏了鸡蛋。李佳音不哭不闹不绝食，躺在炕上要吃鸡蛋炒米饭。她的心态特别放松，沈飞达那边已经说清楚了，一切实事求是，跟肖然没有擦枪走火，但心中已从星火到燎原，无路可退，希望沈飞达理解，接受。她对沈飞达也心疼，看他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坐在床头咧着嘴大哭，她不知怎么劝，现场认他当哥显然杯水车薪，哭出来就好了，以后他会遇见特别好的姑娘，比自己好，比自己对他好，一定会。 对于张素芹关她这件事她也没暴???力反抗，说，不出门就不出门，妈，你不用锁我，我俩上班就见了，你还能不让我去副食店？ 既然事情说清楚了，后边就是时间问题。 张素芹见李佳音死猪不怕开水烫恨的不行，放下狠话，提起网兜，只要我活着那小子别想进门。结果买完鸡蛋没走两步，就碰见了那小子。看到他跟李大雷面对面站着，气氛好像还挺友好，她更恨，这样的阶级敌人到了家门口，李大雷你怎么不把他打出去呢？ 张素芹大步流星上前，先声夺人，你来干什么？ 肖然表情没变，说阿姨，过年好。 张素芹回答，我不好，你好！我明确告诉你，你俩的事，我不同意，你这辈子别想！ 肖然低头嗯了一声。 张素芹手里的鸡蛋在网兜里相互碰撞，哗啦哗啦的响，她想把鸡蛋砸他头上但是没捨得，连珠炮一样说了很多，语无伦次，没有逻辑，从肖然是第三者插足上说到他有人生没人管，没妈。 李大雷大吼一声，行啦！有完没完？他觉着他跟闺女的事不同意归不同意，人身攻击不对，揭人伤疤更不对。况且，他对肖然的处境有点怜悯。看他被张素芹骂的低头不语，觉着这孩子很可怜，从他的视角高度看肖然，他低垂的眉眼很像是哭了。 张素芹嘴骂干了，以「你给我滚」结尾，天黑了，肖然朝夫妻俩浅浅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张素芹手里的鸡蛋因为她的动作过大碎了几个。 到家之后，李佳音伸着懒腰从屋里走出来，说你们是等着母鸡下蛋去了？张素芹嘴里还是骂骂咧咧，夹带人身攻击，说那小子看着就福薄命薄，还来搅合她闺女。李大雷跟她过了这么多年，从没想到张素芹的语言这么丰富而苛薄，他还是那话，不同意是不同意的事……他还有后半句没说出口，那孩子是好孩子。 李佳音手伸在半空停下，袖管里露出两条肉胳膊，说你们说什么呢？ 张素芹嘴里仿佛放磁带，一套话反反覆覆，怎么都说不腻，怎么都说不完，李佳音听出点端倪，说肖然来了？ 张素芹被按下翻面键，终于换词了，说对，他来了，被我轰走了，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李佳音的情绪一下变了，嗓门调高，你干嘛呀！你凭什么轰他呀！ 张素芹一记绝杀，说李佳音你别美，过了年我找老贺去，你们俩还想出双入对？休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李佳音也喊，你敢！ 张素芹回，你敢这么跟你妈说话！ 又一次进入循环，鸡蛋炒米饭没吃成。 张素芹确实在琢磨李佳音的工作问题了，他们两个只要见面这事就完不了。副食店是国企，李佳音是国企职工，调工作得不偿失，但是肖然可以调，他就是个临时工，她去找老贺，让老贺把他调走。她把内心的盘算跟李大雷讲了，李大雷皱眉拍大腿，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人家孩子也是孩子，你一句话就把人调走啊？ 年不咸不淡的过到初五，李佳音对肖然的想念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她深感事情比想像的复杂，大脑袋却想不出任何出路。 晚上快十一点，李佳音躺在床上抱着毛绒玩具翻烙饼，电视里的春节节目接近尾声，这个年要过完了。她听到家里的门被人使劲的敲，她一惊，一骨碌爬起来，喊李大雷，爸，有人敲咱家门！ 大屋的灯也亮了，李大雷跟张素芹披件衣服出来开门，门敲了有一会，门外的人听起来很着急，李大雷问，谁啊？ 门外人声音更急，叔，是我，肖然，我爸不行了，他想见佳音！ ??二十九 肖然家里的灯都亮着，肖然爸杵在厚实的被褥中间，上身与腿形成九十度直角，如同没了枝叶的枯树，他久违的清醒，甚至可以说很精神，脸上架着眼镜，脸色有一丝奇异的红润。他看见李佳音进屋，伸手招唿她过来，到他身边来。 李佳音第一次看肖然爸戴眼镜，眼睛很有神。之前肖然爸总是躺着或者半闭着眼，今天他端坐面前，仿佛是另一个人。他向李佳音伸出手，等手握上了，他越攥越紧，要在李佳音的手上划出血印那么紧。他点点头，嘴角提一提，头再转一下，方向指肖然。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很累了，喘几口气，休息了几秒，从枕头边推出一个存摺，中国建设银行，存摺开户人肖文，连上利息一共有 1496 块钱。 肖然跟存摺，是肖文一辈子的积攒。肖文这个名字吸引了李佳音的注意，很好听，文质彬彬。李佳音回过神来，觉着不能要，想退还，肖然过来捂住她手，示意她拿着。肖文点点头，他的所有任务都完成了。 肖文很累了。他唿了几口气，想躺一会儿，然后闭上眼。他整个人变的安详，仿佛进入一个纯白世界，他这一辈子活的干净，此刻依然，就像他出生时那样。李佳音回身抱住肖然，哭得浑身抽动。 李佳音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到家。到家的时候，张素芹还在埋怨李大雷，说你不该让她去，就是你放她去的。李大雷说这事你要不让她去，佳音可能得埋怨你一辈子。夫妻俩见李佳音回来，黑眼圈加上红眼圈，一晚上奔波而且没少流眼泪，两个人同时住嘴，李大雷问，他爸，走了？李佳音点点头。张素芹还想开口，被李大雷一挥手止住，再大的事，有人家这事大吗？ 头天夜里，她跟着肖然一起忙了很多事。开始是李佳音在前，肖然在后。他俩毫无经验，联繫医院，联繫派出所，被种种人支使到另外的科室，夜里值班的人都迷迷煳煳，语气里是慵懒跟不情愿，大夜里跑来办这样的业务，是给活人添麻烦。等到了地方，肖然就走到李佳音身前，他才不是什么孤儿，他不懂就问，该签字签字，声音淡然而清晰，兜里带着一个小本，把问到的答案随时记录，该做什么有条不紊。他一滴眼泪都没掉，没空，人长大成人的速度不一样，有的人快点，有的人慢点，肖然是一瞬间。 肖然把他工作证上的照片放大，黑白，照片里他神态严肃，但是眼光柔和，戴着眼镜，那时候他二十多岁，跟现在的肖然一模一样。之后，他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店里为父亲选了人生中最后一身衣服，中山装。人生大事，有很多需要做决定，肖然突然变得很有主意，在选项面前非常果断，李佳音还在比较，肖然已经有了主意，很多时候李佳音想带着他，发现他已经做出了判断。 肖文的后事办的很简单。家中的亲戚多年不往来，他后来生病在家，工友也没有走动，肖然通知了先前工作的工厂，工会劝慰几句，节哀顺变就挂了电话。所谓的仪式也不能称之为仪式，只有肖然跟李佳音两个人。肖然不让李佳音来，怕她害怕，李佳音非要跟着，紧紧挽着肖然的胳膊，这样的时候，她不能让肖然独自面对。 他们去的很早，七点不到就到了，已经立春，但天还是阴冷，那里的绿化很好，但季节尚早，枯木还未逢春，枝枝杈杈直愣愣的，一群不知什么鸟飞过一片空场，举目看不见几个人，只有一个工人模样的老头在清扫。进大厅办手续的时候，肖然说什么也不让李佳音进去，说里边太阴了，你去树边椅子等我。这时候已经快八点了，阳光照射，终于有了点人间气息，李佳音挽着不松手，说我跟你一块吧。 肖然的态度不容质疑，按着李佳音肩膀把她定在原地，说你在这等我，我不出来你别动。李佳音被肖然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迟疑一下听话的坐到长凳子上，看着肖然快步走上台阶，肖然跟肖文确实不一样。 周围的人一下子冒出来，不知从哪出来的，李佳音脸朝着太阳的方向，抱着那张酷似肖然的照片安静坐着。一支乐队经过，乐曲并不沉闷悲伤，节奏甚至有些快，好像是什么进行曲，把李佳音悲伤的情绪沖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等了一会，肖然坐回到她身边，说还要等一个小时。李佳音拉起他的手，肖然把头靠在李佳音肩膀上抬头看高耸的烟囱，他终于把所有事都忙完了。李佳音又开始伤心，烟囱里出来的那股烟，可能就是肖然爸，轻如尘埃，在空中很快消散，她听见一句，我决不像他那样，声音很小，以至于她不确定是肖然真的说了，还是她幻听出来的。 年过完，副食店洒扫以待，迎接顾客。星期一买卖稀，老贺不在，也没人知道他上哪了，店员各个昏昏欲睡。直到一个新闻在副食店里爆炸，打破沉寂，在汽水玻璃瓶中引起一番共振。 香油大姐激动的手里握不住香油瓶，脸上抑制不住的分享欲，说???肖然跟人打架啦！昨天夜里进了派出所，老贺跟着处理问题，今天来不了了。 昨天夜里，老贺抓住过年的最后一点小尾巴组织人在家「修长城」，一个电话来了，派出所的，问他是不是光明楼第二副食店的经理贺树丰。老贺手里按着么鸡直出汗，以为警察电话来抓赌，说你们找他什么事？对方给了个派出所地址，说他没什么事，他们店职工肖然打架了，领人吧。 香油大姐喝口水，准备等群众的唿声更高一点再继续讲。大伙很紧张，搓手瞪眼听后续分解，他们对肖然打架这事很不看好，就肖然那样，他打架不就等于被人打了？说要不待会咱们别站柜檯了，利用上班时间上他家看看去？ 香油大姐摆摆手，一口水从鼻子里呛出来，说不用不用，人没大事，都回家了。 昨天晚上，肖然昨天晚上出门买酱油醋芝麻酱，一个人也得起火做饭，一个人过日子更得有样儿。买完拎着网兜往家走，碰见三个人拦他，为首的一个挺瘦，后边跟着两个，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描龙画凤。 肖然本来想躲开，结果他走哪三个人就堵在哪，说你是姓肖吗？肖然不理，一个人问，你认识李佳音吗？ 肖然一听李佳音这名字抬了下头。 这小动作把他暴露了，三个人一核对感觉差不多，直接动手。 肖然手边衬手的兵器是一瓶酱油，他死抓着瓶子不松手，在被按到墙边的时刻朝前使劲一砸，一时间酱香四溢，血腥浓郁。 接着，醋瓶子也被肖然砸碎了，酱油醋调和之下，味道香浓，仿佛一锅饺子即将上桌。中间的瘦男人叫声悽惨，如同杀鸡。 碰巧这一片的小片警正在查烟花爆竹燃放安全，年快过完了，人们正在突击放炮，鞭炮放到明年就潮了。听见这边动静骇然，骑着自行车过来瞧一眼，一看是几个小流氓打架斗殴，自行车一支，说都别打了，跟我走，上派出所，我陪你们打。 小片警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低头一看，不光有酱油醋，还有芝麻酱，心想这可惜了，涮羊肉吃应该不错。 为首的开瓢了，脑袋流血，纹大龙的送他去医院，警察就扣住另一个画大老虎的跟肖然一块到派出所。 在打架上的是非上双方各执一词。大老虎说这小白脸睡人老婆，活该打丫的。肖然的眼睑下跟嘴角都破了，右脸有点肿，脑袋也受了撞击，但是思维清晰，他猜到了自己这顿打是怎么来的，说他们血口喷人，寻衅滋事。 小片警把烟点上嘬了两口，敲敲桌子，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他的生活经验还不够丰富，不好掺合。 老片警来了，两边看看，问问伤情，只有一个人头破了去急诊缝针，其他都是皮外伤，朝徒弟努努嘴，这种小事还让派出所评理？至于谁把谁睡了，这个年头不好判断，也没谁吃大亏，直接通知各单位领人，该缝针缝针，该教育教育，那么多扫黄打非的还管不过来，管他这搞破鞋的事？ 老贺到派出所看见被酱油腌透的肖然，浅色羽绒服上一片一片，很吃惊，说你还能跟人打架？他举起肖然下巴颏验验伤，倒是不严重。 小片警很好事儿，过来分析案情，说这您店职工啊？他跟人搞破鞋，让人追上门打，他有点本事，一对三还把别人脑袋开了。 老贺此刻对肖然更是刮目相看，他的嘴张大，能塞大半拉烧饼，这小子不但能打架，还把人脑袋开了，还跟人搞破鞋？这人是肖然吗？ 老贺杵一下肖然胳膊，确认一下，这都是真的？ 老贺杵到的位置被打过，肖然很疼，嘶嘶的吸口凉气，然后语气坚定，说，我没跟人搞破鞋，我是被人打了。 大老虎旁边补充，他把人老婆睡了，要不为什么被打？ 老贺一听更诧异，问，睡了？还是别人老婆？ 肖然强忍着脸疼说，没有！我没睡谁老婆！ 老片警勐拍桌子，行了啊，没挨够打是吧？他下巴颏扬了两下，说赶紧走，怎么都不嫌寒碜呢？ 老贺伸出双手同时给政府鞠一躬，感谢警察同志帮助，我们带回去好好教育，生活作风问题是大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肖然还要说点什么，被老贺一个白眼拦回去，凑到他耳边说，警察说那人缝了十多针，跟花瓜是的，回头再让你赔钱，赶紧走吧。老贺在警察指的地方签完字，拉着肖然走了。 李佳音没等香油大姐讲完就摘了套袖跑出柜檯，骑上自行车往肖然家紧蹬。 经过一夜的酝酿，肖然的脸对称的肿了，右眼睁不开，他的右手被碎玻璃划出深长的一道，裹着纱布。肖然见她进来，把脸别过去说，我没事。李佳音把他人使劲一转，动作有点鲁，这一下牵动伤口，肖然疼的一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李佳音当然知道是谁干的，说我找他去！ 肖然拉住说，别去了，我没吃亏，那人比我伤的重，我打架也挺厉害的。说完脸又是一阵疼。 李佳音才不听，等沈飞达一开门，她攥起拳头就是一顿乱打，沈飞达见到李佳音喜出望外，打是亲骂是爱，追到家里打，那就是很爱。他张开怀抱等李佳音打累，把她熊抱，说佳音你终于来找我了。 沈飞达的病早好了，本来就是一股气，气消一点，就好像疖子挤出一点浓，就好了，现在看见李佳音，本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虽然他不知道李佳音为什么进门就打。 李佳音是来报仇的，她指着沈飞达鼻子，对他指使团伙殴打肖然的事进行控诉，说的义愤填膺，说沈飞达你有气朝我撒，你拿肖然撒气你真下流。 沈飞达一头蒙，说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我怎么就下流了？我跟他俩念叨过，但是没让他俩替我出气啊？ 沈飞达赶快向皮猴确认，经皮猴妈反馈，皮猴确实在家疗伤，但说是走路没留神撞玻璃了，缝了十多针。事情没有这么巧，皮猴撞的玻璃就是肖然手里的酱油瓶子。 沈飞达差点又一勐子气倒，一是皮猴自作主张下黑手揍肖然，对他义薄云天但是手段下作，说出去在江湖上很没脸，二是皮猴带着两个人还是没打过肖然，给自己丢人，同时他也担心是不是肖然有点什么功夫在身上，三是他这么干等于替肖然施了苦肉计，李佳音一心疼，亲者痛，仇者快。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等沈飞达带着包子到肖然家赔礼道歉，李佳音正用紫药水给肖然清理伤口，两个人对坐着，离着不到五公分，肖然疼的颤一下，李佳音浑身也哆嗦一下，她给他擦一下再吹一下，两个人唿吸之间，含情脉脉，沈飞达旁观之下，恨不得给自己一下，心想，我还活什么劲儿啊？找肖然他爸去得了。 ??三十 包子手里拎一只王八，沈飞达手里是蜂王浆跟两根人参。两个人扫眉搭眼的上肖然家赔礼道歉。皮猴带着他的立奔儿把人打了，这事沈飞达确实不知道，但这事因他而起，为他而干，出了事就得由他擦屁股。等走到屋门口，沈飞达从门外就望见屋里的李佳音跟肖然，画面，相亲相爱，他转头问包子，他俩都是过上了？包子摇摇头，没法回答，转手把王八递给了沈飞达，你先把王八给人送进去。 当李佳音开门见是沈飞达，先是脑袋转了九十度翻了一个大白眼，说干嘛？你来干嘛？还想亲自动手啊？沈飞达说皮猴不懂事，我懂啊。 李佳音一个九十度白眼又转回去了。 沈飞达想进门，李佳音一只胳膊把在门框上，说肖然需要休息，不让进，她是怕两个人再打起来。沈飞达伸手做个停的手势，不进就不进，他本来对肖然的伤情也无所谓，礼数到了就得。倒是肖然自己出来了，见是沈飞达，轻轻点点头，两个人对着看一眼，沈飞达确认他伤的不重，一时间更恨皮猴，心说你要替我出气你就真把人狠狠打一顿，现在这皮外伤不就剩下跟李佳音整景了？肖然客气一下让进屋坐，沈飞达摆手说不进去，肖然就说让那兄弟也好好养伤，这事就过去了。 沈飞达非要跟李佳音借一步说话，李佳音撅嘴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沈飞达过来架她胳膊说，就一句话，就一句话。 李佳音被拉着走了两步，到煤堆边，沈飞达说，你俩是不是过上了？ 李佳音说还没。 沈飞达又问，那咱俩是不是过不上了？ 李佳音说那是。 沈飞达心里像坐过山车，忽悠一下，他原地转一圈，说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咱俩怎么就过不上了呢？ 李佳音说之前我没准还能考虑，但是我现在我定好了，我答应肖然爸了，他爸现在走了，我想反悔也没地方说去了，这事就定死了，???改不了了。 沈飞达的整个人怔在那。 肖然他爸走了，这事就成死当了，赎不回来了。沈飞达从地上拾起一块煤，拿在手里想扔出去泄愤，结果不知道往哪扔好，无可奈何握在手里碎成了渣，他挥手一攘，绕着他人下起一阵黑的雪。 副食店里，老贺本来不想把事情告诉大家，但是他憋不住，主要是他想分析，他的初衷并不是传闲话，而是分析肖然睡别人老婆这事到底有没有？既然是分析，那就得有个把同伴，一个人是分析不出来的。于是他选了他在副食店最相熟的香油大姐。这个人分析能力强，社会经验丰富，尤其是对情感问题理解特别透彻，能一眼看出谁跟谁有苗头，谁跟谁介绍对象准成。老贺把自己掌握的信息一五一十跟她透露之后，香油大姐眼放金光，滋滋冒油，说这么有意思的事，你怎么才跟我说呀？老贺，你把我当外人。老贺说我怎么能把你当外人？咱俩算内人，但是内人可是内人，这事你可别跟外人说。结果一下午不到，旁边的粮店肉铺都知道副食店有个小白脸被人搞破鞋。 老贺说，我问小肖有没有对象，他含煳其辞，不正面回答，这是不是见不得人的意思？香油大姐拍一下手，说对呀！老贺说，那就还是别人老婆？哎？那也不对，他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别人老婆！香油大姐手里搓了两个花生米放进嘴里，说不是别人老婆，那也可以是别人女朋友啊，要不就是两个人在一块有障碍，家里不同意，现在没法承认？老贺把手里的香菸颠来倒去，认为香油大姐分析的还是有一番道理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一星期病假加事假结束，肖然回到副食店。老贺啧啧嘆息，白白嫩嫩个小伙子怎么让人整破相了？腮帮子肿的还没消呢，眼眶也有点紫，于是劝他回家再歇几天，不扣他工资，副食店站柜檯也算是服务人员，讲究个外在美，鼻青脸肿站在那影响单位形象，以为这的人戾气重爱打架，顾客都不敢来了。 肖然说不用，那我到后边理货去。说完戴上套袖奔后院去了。 肖然的右手受了伤，拿不了重东西，他就用左手拿重的，酱油醋，右手拿轻的，饼干面包方便面，也不耽误干活。大伙的好奇心依然很强，碰见他单独待着就想问问，等掌握了独家新闻再去分享。肖然不说，埋头干活，让人也没办法。他现在不用中午回家做饭了，就一人撕块烙饼，在仓库搬个小板凳吃。李佳音想跟他一起，也搬个小凳子坐旁边，肖然开始不让，说，我什么都不怕，我现在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怕你因为我受委屈，我早想好了，公开也不怕，我怕你没想好。李佳音从饭盒里夹出一筷子扣肉要餵给肖然，肖然没接，说佳音，这是大事，我怕你后悔。 一块擦柜檯的时候，小林偷偷问李佳音，佳音姐，我没完成的任务，你替我给完成了？李佳音小眼睛转转，问什么事啊？小林指指后院方向，李佳音一下理解了，她不知道小林怎么猜到的，开始还想打个马虎眼，但是一转念，自己跟沈飞达已然没那层关系，自己是单身，单身跟谁谈恋爱都是光明正大，再说跟肖然公开是早晚的事，就轻轻点点头，在小林面前算是默认。小林抿嘴思考一下，说佳音姐，我支持你，但是如果是我，我选你的髮小。 李佳音问你是不是还喜欢肖然啊？ 小林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肖然挺好的，他值得喜欢，我以前也喜欢他，谈不上爱，但也喜欢。小林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有你发小那样的追我，我就不选肖然了。小林沉吟一下接着说，肖然是一个伴，但是你那个发小能给让人吃的更好，住的更好，能活的体面，佳音姐，我希望你过的好，我希望你想好了。当然，佳音姐，像你这样，有爸有妈，有钱有家，想选谁就选谁。 肖然理货的第二天，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副食店，先是自报家门，分别掏出工作证，一个是肖然爸以前工厂后勤科的，另一个是街道办事处一个什么科的，名字很长，谁都没听懂，谁都没记住，他们点名来找肖然。 肖然被人从后院叫过来，他们看肖然脸上有伤很是诧异，问这是怎么弄的？肖然不好回答，旁人有人想抢答被老杨按住，关键时刻，他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家丑不可外扬。 肖然问他们过来有什么事？肖然爸单位的先跟他亲切握手，说肖文同志走的突然，大家都很伤心，我们也没多准备，说着从公文包里，里三层外三层的掏出一个小信封递给肖然，说嘱咐我要过来好好慰问一下家属。说完还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肖然心想，之前已经给单位打过电话，后事时间通知了，但是都没来，怎么现在来了？但是人来了，就该感谢，肖然向他们深鞠一躬，感谢单位的关怀。 后勤科的手里仿佛攥着个话筒，两手一直握在胸前，他把话筒递给旁边的街道干部，干部不太想接，好像一个烫手的烤白薯。话头总要有人接，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眼，决定共同表演这段节目。后勤科的说，小肖啊，肖文同志呢，是我们单位非常优秀的职工，进厂之后呢，任劳任怨，当然，我们也分配了住房，就是你家那间。 街道干部说，是，当时为了照顾你们一家的生活，给你们分配了一间 18 平米，不对，将近 19 平米的大套间啊，还不算厨房，非常照顾你们家呀！ 肖然不明所以，等着这人说下文，但这人不说了，把话筒递给街道干部。街道干部说，这房子产权呢，一半呢，在厂里，另一半在街道，现在呢，你父亲去世了，家里房子是不是就宽敞多了？肖然听着别扭，谁家变宽敞是靠这方法？但是他没有表态，仍然眼神冷静的看着两个人。 两个人把话筒又递了递，后勤科的说，小肖啊，那既然现在你父亲已然不在。我们认为你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 肖然明白了。 街道干部干咳两声，缓解了一下尴尬说，你看你这房子挺大。 后勤科的说对挺大。 肖然说，然后呢？ 两个人互相看看，一咬牙，一跺脚终于把准备了很久的台词说了出来，说门外那间准备再安插一户人跟你一起住，这你不也不寂寞了吗？ 肖然愣在原地，你们凭什么擅自决定？那房子是当初厂里分给我们家的。 街道干部说我们也不是非要这样决定，这房子本身就是你跟你父亲两口人的居住面积，现在你一个人住不就超标了吗？两个人从刚才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请肖然签字，说你只要签了字，我们一定给你找一户，素质高，背景好，好相处的住户跟你合住，这不也有个照应吗？ 那是一张情况同意书，说肖然自愿让出一间房，自己不需要了，有归还的意思。肖然仔细看了，说他父亲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再说我也没自愿交房啊？街道干部说那也不是我们一定要收房，根据规定，如果你要结婚，那我们自然可以把房子继续给你家住，但现在不是八字没一撇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肖然有没有对象的事又被提上来，议论说肖然好像有对象，但是不太正经。 街道干部一听，感觉自己很占优势，小伙子，你现在还是单身，相亲遇见对眼儿的不得俩月，谈不得谈三个月，考察人品还的小半年，双方三媒六聘这又得两个月，里外里快一年出去了，你这还不一定能谈成呢，你先让人家住一年，等你有对象了再让人家腾房也不晚啊。 肖然看看把同意书拍在柜檯上，说你们把上头的文件，当年的分房记录拿出来，另外，让领导跟我谈，我现在不能签！后勤科的说老肖家一辈子老实巴交，让干什么干什么，这儿子怎么这样？ 正在这时，李佳音从柜檯后边跑出来，从肖然手里拿过那张纸，擦擦擦，撕了三下，说这破纸我们不签，我就是肖然对象，他不用相亲，也不用再处了，我俩已经处的差不多了，这就准备结婚！ ??三十一 经理室里，老贺手里拿一个打火机在桌上转着圈的敲，敲一下，就说一句，李佳音，你煳涂啊！李佳音坐在老贺对面，她不看老贺，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遥望着摆在窗边的一桶印着大头娃娃的牛奶饼干。 老贺想点一支烟，从屁兜里摸摸，拿出一盒中南海，用手一挤发现是空的，就把烟盒扔在桌上又说了一遍，李佳音，你煳涂啊！ 老贺端起保温杯在上边吹了吹，喝了一口，说你之前的对象不是挺好的吗？挺高挺壮那个。老贺手里比???划一下，划出一个很高很宽的人形。 李佳音说，我跟他早断了。 老贺的眉毛又拧起来，那你也不该找肖然啊，他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他们家穷的叮噹烂响，还是个临时工，你跟他勾搭什么啊？ 李佳音说我们俩不是勾搭，是自由恋爱，再说我不嫌弃他不就成了，关别人什么事。 老贺说成成成，就算你俩是谈恋爱，你谈谈得了，漂亮小伙子你跟人起个腻，混两天，这很正常，你怎么能想起跟他结婚呢？你逛商场看见好看的衣服摸摸试试得了，谁让你真买啊？ 李佳音万万没想到老贺心态这么开放。 老贺又喝一口茶水严肃起来，再者说，你们俩在副食店搞对象，我这成什么了？你找个肉铺的我什么都不说，你怎么能吃窝边草呢？ 李佳音说怎么不行啊？人家厂子里边的男工女工，那么多搞成的，咱们这怎么不行？ 老贺说人家的厂子好几亩地，搞对象不明显，我这庙门就这么小，你们俩跟我这谈，一天到晚眉来眼去，怎么着？你俩想把这变夫妻店？我怎么管理啊，别人怎么看你们呀？干脆你们把副食店盘下来自己干得了！ 李佳音心说那也不是不可以。老贺絮絮叨叨，她听的有点不耐烦，腾的站起身，把老贺的话打断，说我理货去，您说您的，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她又补充一句，明天上午我跟肖然上他爸厂子办房子的事，跟您请个假。 老贺听了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脖领子。 李佳音是认真的，而且是很认真，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跟肖然站到了同一战线，舞台中央，所有人都在他们的对面，观众众多，他们搬好了板凳，捧起了瓜子，对这对极不般配的情侣拭目以待。 他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保住肖然家的房子。在李佳音撕掉要求肖然签字的那张证明时，这个同盟就形成了。 破旧的厂区很多年没有变化，跟肖然中学时候来替肖文报销医药费时差不多，李佳音跟肖然肩并着肩，找到后勤科，后来还去了厂长办公室，厂长很年轻，根本不认识肖然的父亲，只留下一个印象，这位老职工的儿子说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把房屋的各种材料一一摆在厂长面前，这位儿媳妇身体挺健康，底气十足，义正言辞，她的胸脯一耸一耸，拳头紧握，看着不太好惹。 肖然走在厂区里，犹如 60 年代末期的肖文穿越时空，走在了 1996 年的初春。对肖文还有印象的老职工都说，肖文这人，平时总是独来独往，你只要不叫他，他就拿着书本做题，你叫他，他就放下书本，服从一切安排，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的儿子不一样，有主见，有理有据，有礼有节，最后双方约定，房屋保留一年，肖然本来还想争取什么，但是李佳音觉着可以，说一年咱俩怎么都结婚了。 从肖文厂子回来，他问李佳音，你是可怜我还是真愿意嫁给我？ 李佳音没回答，环住肖然脖子，在他嘴上亲一口，离远了看看他，然后又亲一口，像个树袋熊挂在肖然身上，怎么都亲不够，一边亲一边把肖然往床的方向推。家里只有他们俩了，李佳音有点激动，她把手伸进肖然的毛衣里，缕着他后背的嵴骨往上滑。 肖然的唿吸也重了，他感觉大脑一阵强烈的眩晕，自己像个布娃娃，被李佳音又亲又揉，李佳音的手往上一带，把他两只胳膊向上一推，他的套头毛衣顺滑的脱下来，头髮被静电带的有点乱，就又成了李佳音的玩具，被她一遍遍揉搓。 两个人从郊区回来，到家四点多，大人上班，小孩上学，街道安静如同深夜。两个人的关系突如其来的进入新的节点，他俩要结婚了！一切快的不可想像。 等李佳音脱光了肖然，她开始脱自己，她的脸红扑扑，眼睛里冒火，她穿一件运动开衫，拉链被她从底下扯开，拉锁留在衣服中间，脱不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李佳音一使劲，拉锁被她扯的变形，秋衣往上跑，露出一截软软的小肚子。 李佳音急的不行，干脆把开衫变成套头衫，从头上脱。 你快帮我弄。李佳音让肖然帮忙。没想到肖然攥住李佳音的手把她拦住，然后张开双臂把她抱紧。 两个人的样子有点滑稽，李佳音衣冠不整，肖然赤裸上身，头髮蓬乱，李佳音准备好了，箭在弦上又被憋回去，非常扫兴，就用拳头打肖然的后背，一下一下击在他后背中间突出的骨节上。肖然在李佳音耳边说，佳音，你别激动，你等等我，我准备一下，我准备一下。 关于结婚这件事，李佳音其实也有很多需要准备。她选定的突破口是李大雷。李佳音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李大雷心情不错而张素芹碰巧不在家的时段。 临近中午，李大雷正在炒一锅炸酱，他家的饭通常是张素芹做，但是炸酱一定是李大雷来，这是他的看家手艺，里边放大粒五花肉丁，甜面酱跟黄酱三七开，配比是他的秘方，每逢炸酱出锅，整个院子都酱香四溢，沈飞达上学的时候闻见就推门进屋，不吃面条拿筷子挑大肉丁白嘴吃炸酱，说跟吃猪肉脯是的。李佳音就拿小眼睛白他，说你把肉都挑了别人怎么吃啊？沈飞达说这酱肉多着呢，挑都挑不完，说完再朝李大雷喊一句，叔，你这手艺开店能发财。 李大雷手里搅合着炸酱，想起小时候跟个小牛犊子一样的沈飞达在他家吃肉丁，轻轻嘆口气，这小子当不成自己女婿，多少有点遗憾了。 李佳音走进厨房，背靠着门，手里拿着一个小桔子捏着玩。其实她也不是玩，她紧张，她大概能猜测到李大雷在得知她想法之后的剧烈反应，但是具体会剧烈到什么程度，她无法预测，总之会很剧烈。 李佳音酝酿一会，说，爸，你这酱真香。 李大雷嗯一声，手里的大勺绕着锅沿翻炒不停，怕酱煳了。李佳音咽了口唾沫，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早晚都得说，赶早不赶晚。 李佳音话到嘴边说，你觉着肖然怎么样？ 锅里的油已经浮了一层，肉丁颗颗酱色油亮，李大雷听见肖然两个字动作明显慢下来。酱炸的差不多了，他关火把炸酱倒进一个中号的铝盆里，这问题有点严肃，那就严肃的回答，等回答完了再煮面条。 李大雷想了想，说肖然啊，聪明，手巧，小孩长的挺精神，家里条件差点。 李佳音说，还有吗？ 李大雷转头看着李佳音说，别的我说不了，人得处。飞达那孩子好，是我处了二十年处出来的，小肖具体人品怎么样，我没跟他处过，我说不出来。他端起炸酱准备回屋，李佳音的话憋在嘴边终于憋不住了说，爸，我跟肖然准备结婚。 李大雷把铝盆放下，半晌没说话，等他开口，表情更加严肃，说这事，我有三点意见，第一，他这人具体怎么样，你认识他半年不到，有点草率，第二，他拿什么跟你结婚？咱家不要彩礼，但是你俩基础生活条件能保证吗？第三，你结婚这事，你妈的意见很重要，她要是同意，我绝不反对。 哎呀，你怎么这样啊！李佳音的手在身旁扭来扭去向李大雷撒娇，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玩具，新衣服，随身听，张素芹不给她买，她只要在李大雷面前扭两下，最晚第二天东西就到手了。但是肖然不一样，他不是东西，这个决定太大，李大雷含煳了。 李佳音跟肖然私定终身的事是从外部传到张素芹耳朵里的。张素芹去奶站交订牛奶的钱，她看新上市的一种酸奶不错，里边有水果粒，李佳音应该爱喝，她还在研究酸奶，老杨从门口路过，看见她偏腿下了自行车，说素芹恭喜啊！好好给佳音补充补充营养，过两天给你生个硬邦邦的外孙子。 张素芹满脸问号，心说喜从何来啊？沈飞达都飞了。但是脸上挺从容，家里的事不能让外人笑话，说是，佳音……嗯，他俩挺好。 是，佳音说了，快结婚了，哎？老杨突然发出一个上挑的音调，好像对什么事恍然大悟，他说，小肖他家现在就他一个人了，他俩结婚是不是就直接上门女婿了？ 这回轮到张素芹恍然大悟，老杨说的结婚是跟肖然！她把酸奶扔给老杨，出门右转，一熘小碎步往副食店走，李佳音，你个小兔崽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没两天，李佳音又被叫进了经理室，老贺语调很轻快，进来就递给李佳音一根奶油冰棍。李佳音说有什么话您直说吧，您突然请我吃冰棍我害怕。 老贺说好事啊！说了还拍了下手。 李佳音刚要把冰棍纸剥开，听见老贺这么说，直觉每次他这么一说肯???定没好事。 老贺说，李佳音，你最近在生活上发生了一些偏差，我认为这跟组织上对你要求放松有直接关系。 李佳音立刻反驳说，我怎么偏差了？ 老贺伸出右手，做出一个息事宁人的动作，说吃冰棍吃冰棍，败败火，佳音啊，鑑于你的工作资力，工作表现，副食店领导班子一致决定，把这一次上职工大学的机会给你，一个单位就一个名额，学一年，你就不用站柜檯了，是不是大好事？ 李佳音说啊？让我上大学？ 老贺说对啊，上大学，多少人想上啊，虽然是职工大学，国家也承认学歷，你就进修个财会，你回来老会计也退休了，以后你就是咱们的财务科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李佳音心说我才不稀罕。一是算帐本来就是自己的弱项，她最烦算数，让她去大学学算术，然后毕业干会计，还不如让她站柜檯，二是老贺明显是给她用高帽吸引她，副食店就一个老会计算帐，出纳是拉啤酒的司机挂名，等于财务科就老会计一个人，有什么科长不科长的？自己领导自己。 李佳音说我不去，我学不会。 老贺听了就皱眉头，说李佳音，你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啊？看来你妈说的是对的，你就是心思跑偏，没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和学习上。 李佳音说我妈找你了？ 老贺有点语塞，香菸都抽反了，说，啊，那个，就是，碰见了，聊了两句。 李佳音说是不是说肖然的事了？ 提到张素芹，提到肖然，提到生活，老贺一下子不再是副食店经理，李佳音的直属领导，他们之间的人情关系回归本位，老贺当年喊张素芹一声姐，他的爱人还是张素芹介绍的。 老贺说这事，你妈是为你好！我现在让你上学也是为你好，佳音，你得听大人话。 李佳音想了想，说我这个名额，能不能让给别人？ 老贺侧着脸，但是一双老鹰一样的眼睛斜眼看李佳音，说你想让谁替你去啊？ 老贺懂，但他就要反问。 李佳音说，让肖然去。 老贺说，李佳音！你能不能替自己多考虑，你就不怕肖然挺机灵长的精神个小伙子学完了跟别人跑了？那么多歷史的教训，穷小子有出息了抛弃糟糠之妻，那匣子里放的评书都是这个。 贺叔，你让他去吧。李佳音急中生智，她知道自己这么喊老贺，老贺就拿她没办法了。 老贺果然态度软下来，说不是我让不让，这名额确实给不了他。 李佳音说临时工不让上学？ 老贺把头转过来，说肖然下个月就不在这干了。 ??三十二 李佳音听说肖然下月不干了，自己就炸了锅，质问老贺，说是不是我妈没起好作用？ 老贺眼睛又是一阵激烈的眨动，说你妈确实跟我说了，但你还真冤枉你妈了，是肖然自己找的下家，他没告诉你？ 李佳音手里的冰棍朝着地面，化了一地，她转身出门，地下留下一排滴滴答答的奶油线。 肖然正在摆罐头，黄桃罐头摆中间，这是俏货，左边是山楂，右边是杨梅，配个红色，爱吃山楂的人少，杨梅贵一点，黄桃摆在中间显得更好卖。 李佳音挡在罐头之前，一只手把肖然手里的杨梅夺过来，一只手拉着他往外走。 旁边的香油大姐停下手里的活竖起耳朵听，小两口吵架了？ 几天前，肖然从副食店订的报纸上看到一则gg，一家饭店招聘大堂商店的售货员，地方在雅宝路附近，员工不分编制内外，统一签合同，副食店临时工一个月 350，饭店一个月 650，工资翻了快一倍。肖然本来也没抱很大希望，不在副食店就不能整天看见李佳音，他是不愿意的，但是一个月能多挣 300 块，比李佳音还多几十，日子眼看着能一天天好起来。 去面试那天，负责招聘的人看肖然中专学的专业不对口，商务管理，说我们这有老闆，不用你管理，我们想招旅游管理的，就让他回去等通知，肖然也就没抱什么希望了。临出门的时候，来了个外国人买东西，店里的老员工跟他比划，但是说不出什么，说完 can i help you 就词穷了，两个人自己说自己的，半天谁也听不懂，一个高个子男店员给老外到处指，要伏特加？要茅台？要茶缸子？ 肖然说，他要买瓷器。 随后，肖然给外国人指了友谊商店，要不就去王府井的工艺美术大楼看看，他拿了一张饭店的便签纸，给他写了路线，地铁一号线王府井下车，那边卖瓷器。负责招聘的人有点诧异，说你会说英语？ 肖然爸解放前上过教会学校，小时候就教过他，后来半导体里教许国璋跟新概念英语，肖然就跟着听，李佳音在家看电视听《潇洒走一回》的功夫，肖然的新概念跟着学到了第三册。 技多不压身，招聘的人此时才认真看肖然，透过他脸上还没好利落的伤跟半旧的夹克，这孩子长的其实蛮不错，而且发音标准，跟匣子里放的是的，他点头赞赏，会一门外语果然很重要，商店里的两个店员都是老员工，以前没这么多外国人来住店，现在外国人多了，肖然能多听懂一个单词就能压死人。 听肖然把事情叙述完，李佳音并不太高兴，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说外语？肖然说咱们那也没来过外国人，没机会说，你想学我可以教你一点。 李佳音眼睛左右转转，说我才不学呢。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肖然的主意太大了，去干什么都不跟她商量，自己就去了。肖然说我现在跟你说也不晚啊，再说人家也没最后定。李佳音低头不说话，肖然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我就不去了。 李佳音说老贺都知道了，用不了半天全副食店都知道了，你说不去都晚了。 李佳音有点赌气，下班没跟肖然打招唿直接回家，还没进屋想听有人哭。 进屋一看，哭的人是沈飞达的妈。 李佳音说，姨，你怎么了？ 马莉抬头有点怨愤的看一眼李佳音，接着向张素芹哭诉，素芹啊，飞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据马莉说，沈飞达最近不吃不喝，成天就是搬个椅子坐在阳台边，什么都不干就往窗户外头望。马莉顺着儿子的眼光看下去，窗外有一个老式锅炉的烟囱，排出的烟尘向上升腾，再远处是一片新盖的楼，没他家高，六层的，新楼还未封顶，工人在上边铺毡布，毫无观赏价值可言。 马莉把这几件事连一下，这是不是要从窗户跳下去再从烟囱放出来啊？他家可是十八层。 张素芹也哎呦一声，推一把李佳音，还愣着干嘛？赶快去啊！ 沈飞达表情凝重，目光淡然，身上披一件卡其色风衣，带子垂到地上被椅子腿踩住了也浑然不觉，阳台窗户全开，风打在他脸上，看上去悲壮凛然。包子跟皮猴在客厅里坐着抽菸，电视里，电影频道在放周星驰的一个电影，但是没开声音，两个人就看一眼周星驰的默片再看一眼沈飞达。 两人见李佳音进来，不知道该叫什么，就欠欠屁股权当打招唿，李佳音也不理他俩，过去喊，飞达！ 沈飞达毫无反应。 李佳音又喊一声，飞达，你冷不冷？马莉给了她一条小毛毯让她给沈飞达披上。 沈飞达摆摆手，说你看前边这路，这楼，这风景，多好。 李佳音听着没头没脑，但也顺着他看，一个工人在对面楼顶搬动苫盖的布，激起一阵狼烟。 沈飞达头也不回，好像话都是说给他自己听，说我想跟你一块看风景，但是你不跟我看，那我就先自己看着，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想回来了，咱俩再一起看。 说完，沈飞达变魔术一样从衣服兜里拿出一个迷你望远镜，在手里抻抻，线轱辘那么大的小东西延伸成十公分。他转身递给李佳音，李佳音不敢接，回身看马莉。 马莉本来就咧着嘴干打雷不下雨的嚎，完啦完啦，我儿子这是疯了！李佳音，怎么办？我问你怎么办？ 李佳音扑到沈飞达面前半蹲，摇沈飞达的膝盖，飞达，你别这样，你醒醒，我给你介绍对象，给你介绍好对象，比我好的。 沈飞达看看她，眼珠子瞪大，挺惊愕的神情。 李佳音说我们单位小林就挺好的，我给你介绍，飞达，你别吓我！ 沈飞达毫无防备的站起来，又把李佳音吓一跳，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毛毯围在她身上。 沈飞达积累的怨气一下爆发，说李佳音，你说这是人话吗？你有脑子吗？你不跟我就算了，你还要给我介绍对象？你这是拿刀往我肺管子上杵啊！ 李佳音撑着腿麻站起来，说小林真挺好的。 沈飞达说李佳音，你这么大个儿，他用手比划一下李佳音的身材。她那么点儿，沈飞达两手手???心相对，比出一个小空间，说你拿个大的给我换个小的，你干的是人事儿吗？你当我傻？ 包子在旁边说，我觉着那姑娘挺好的。 沈飞达说滚蛋，你看着好你要，我不要，我就要大个儿的。 李佳音看沈飞达精神还比较正常，说你要没事那我回去了，有好的我给你留意。 沈飞达说你别走，我还有话没说，那什么，我下月上广州，然后上非洲，这回去的功夫久，可能一年半载，可能更长，你说，我去不去？ 李佳音回身看他，说你去不去你自己说了算，去的话注意安全，少喝酒。 沈飞达还在期待，说，没了？李佳音点点头，没了。 沈飞达一脸哭丧，扒拉李佳音，说要不你再想想呢？别这么草率，考虑考虑，我等你答覆。 李佳音前脚走，皮猴跟包子都看沈飞达，怕他精神真受了刺激，问他，咱还去广州吧？ 沈飞达把风衣往地上一摔，去！干嘛不去？ 然后指着楼下还没盖好的房喊马莉，妈，那房子，买两套，我给你那摺子交首付，我回来还贷款。 马莉说那方庄不要了吧？ 沈飞达说要，都要！ 马莉说你真疯了？买那么多房子干嘛？ 沈飞达说李佳音找那男的家房子小的都转不开屁股，我就要买房，我不但要买，我还要多买，二环三环我都给他铺匀了，把五环都买齐，我气死他们俩！ 李佳音的心情很忐忑，肖然换工作的事没跟她商量，心里很别扭，他表现出来的主见跟魄力让她吃惊，怕有一天自己抓不住他。还有一件闹心的事，李佳音要去上学了，职工大学学习财会，老贺说这是政治任务，必需去！ 星期天，李佳音骑车往红庙走。那是市里一所挺不错的财经类大学，现在也招收成年人在职进修。李佳音很多年没正经进过学校，走进教学楼的时候感觉很新鲜，久违了。走上三层水泥楼梯，走进一个大阶梯教室，里边都是长条桌，人不多不少，坐了大半个教室，但是不太紧。李佳音在偏后排找个位置，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她把新书跟笔记本摆在自己位置的左上角，拿着玻璃杯去打开水。 打开水的人排了五六个，李佳音站在最后，她前后看，想对比大学跟中学有什么不一样，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了阶梯教室，其他跟中学也没什么不一样，操场甚至还比她中学小一点。她正琢磨着，身后又排了一个人，她感觉到一点熟悉，下意识的一回头，肖然排在她身后，手里也拿着一个玻璃杯。 李佳音吃了一惊，然后有点阴阳怪气的问肖然，背着我来上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肖然说对，我是背着你陪你上学来了。 李佳音回过头憋不住，噗嗤笑出来，两个人半冷不热了几天，肖然一来冰全化了。 进教室，肖然在李佳音旁边坐下，把课本拿过来翻翻，第一堂课是《会计基础》，肖然把笔记本也拿起来，工工整整在本上写上李佳音的名字。 一天课，李佳音睡了半天，肖然记了 12 页笔记。走出教室，她打个哈欠问肖然，下个月就去新单位了？ 肖然说是，定下来了。 李佳音本来很欢快的心情有点落寞，以后两个人见面就不像现在这么自由了。骑车到岔路口，肖然说你先跟我回趟家。 肖然家从外边看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屋里挺黑，等肖然把灯打开，李佳音发出「哇」的一声。 屋里的墙面重新刷过了，他这星期晚上不找李佳音，每天回家就是刷墙，窗户换过，瀰漫着明显的油漆味，窗帘也换了，粉白粉白，上边有花的图案，他引李佳音进屋，屋里摆着一张崭新的双人床，红色的被褥放在床头，就是结婚用的那种标准图案。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肖然从十里河买了新床，他发挥特长，自己骑着平板车拉回来，被褥是从新街口百货商场定制的，制作需要一星期。 从上次肖然让李佳音等等他，李佳音还想着等的是什么，没想到是家里换了一副新颜。李佳音说龙凤被褥一般是娘家妈给的陪嫁，怎么让你给准备了。肖然说现在这个情况，你妈不同意，我准备一样的，你家出你就成，我攒几个月，咱们再去买台电视。 李佳音激动如同小鸡啄米，这日子是很有奔头了。 夜里，李佳音翻来覆去睡不着，肖然主意真大，自己把工作换了，她有点生气，但是他一个人把房子拾掇的那么好，自己心疼他受累心里又很甜蜜，她从床上坐起来，想着自己也得干点什么，不能让肖然一个人鼓劲。 ??三十三 肖然工作的酒店在北京的二环附近，是一幢很气派的大楼。酒店 15 层的中会议室里，一场培训准备开始。新员工鱼贯而入。这一批新员工有 20 人，12 个女的，8 个男的。肖然进了教室才知道，他应聘的不是专门的商店，而是酒店服务的一部分，他也不叫售货员，是礼宾部工作人员，以后也不卖锅巴泡泡糖，这里主要展示跟出售特产和精緻的工艺品，比如金光闪闪的天坛模型什么的。 一切都很新。新的同事，新的环境，新的工服，所有人统一着装，发的西装很高级，是红豆牌，肖然在更衣间换上的一刻其实还没觉着怎么样，等他到全身镜前站好，镜子里映射出一个很挺拔精神的身影，西装合身，领带系好，皮鞋锃亮，整个人来了新感觉。他从小到大穿的都干净，但只是干净，准确说是朴素，而现在，这感觉应该叫，高级。不是跟谁比的高级，是自己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 他的新同事也很不一样，年轻而体面，每个女同事都穿着高跟鞋，男同事的皮鞋一尘不染。他们环坐成一圈，学习酒店的工作要求，学习礼仪，怎么蹲，怎么笑，学习沟通技巧，怎么跟难缠的客人周旋，肖然的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挺拔，要不就是拿起小本刷刷的记，他喜欢上学，喜欢学东西，世界那么大，他想把自己不知道的都知道一下，东西太多，那就知道一点是一点，多一点他都高兴。 上了几天班，肖然发现自己的鞋并没有怎么脏，除了自己每天都擦，还因为酒店真的很干净，要不就是地毯，要不就是大理石砖，几乎没有跟尘土接触的机会。于是他的感觉更好，之前灰濛濛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对，现在的世界很高级。遇见没见过的东西，他不问，他不想让人觉着他大惊小怪，什么都没见过一样，他就默默的观察，看别人怎么用，原来门口那个放在地上的东西是用来擦鞋的，把脚伸进去，滚筒一转就干净了。他试了试，比他用金鸡鞋油擦的没区别。 他现在不再一个人吃午饭了，新来的员工都一起吃，他本来也想过找一个角落自己吃，但是大家看起来友善而且同龄，不加入进去不太合适，况且经理培训的时候一直鼓励他们有团队意识，肖然理解，团队就是抱团，不能独来独往。还有一点原因，现在他们吃的是统一的员工餐，不用自己带饭，吃的一样，他从小学开始的带饭生涯结束了，他打开饭盒盖吃烙饼咸菜的尴尬一去不復返。想到这些，他有一种忆苦思甜的欣慰。 年轻人总是很容易熟络，同在礼宾部的小王每天跟他一起吃午饭，这一期有两个姓王，跟他一起这个年龄小一点，就是小王，名字普通，人也很普通，索性让大家喊他小王同学，还有一个女孩，窦豆。肖然觉着窦豆不算很漂亮，但是活泼，因为活泼，所以显得漂亮，半长发，小单眼皮，瘦如纸片，有人说她神似当时很红的明星徐静蕾。 肖然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个小团体。 在小团体里，一般都是小王同学说，窦豆插嘴，肖然负责听，小王同学是大专毕业，自感学歷不低，在这有点屈才，窦豆中专但是学外事英语，专业对口，留到肖然，要补的功课很多。但是肖然长相出众，他自己不当回事，别人都看出来了，窦豆这样以活泼着称的女孩愿意跟他玩，也是有这个意思。 窦豆什么都敢说，自来熟，培训第一天就问肖然，有女朋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肖然回答，结婚了。 窦豆说不可能，咱们这拨人的简歷我都看了，都是未婚。 肖然嗯了一声，说马上结了。 窦豆鼻子纵一下，说你才 22 吧？我不信。 肖然说哪天我把她带来跟大伙认识一下。 窦豆情绪转化很快，转而又快乐起来，说换你问我了，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肖然笑笑没说话，低头看笔记。 窦豆自问自答，说我正挑呢，手里五六个吧，但是都没有你帅。说完咯咯笑。肖然没有反应的反应让她觉着更有趣，???逗肖然太好玩了。 小王同学看着普通，但是很有志向，饭店是他的第一步，他将来是要出国的。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外国人，眼睛里都是嚮往，他指着一本外国画报上的照片，那照片是华尔街还是什么曼哈顿，霓虹灯下，高楼大厦，几辆 taxi 从图中央驶过，路人神态淡定，看上去很富足。几个人只听过一些地名，没人真见过，小王同学盯着那幅照片，说有一天我也要站在这座大楼前。 等肖然说的时候，他想说的话题只有李佳音，他想说他要结婚了，未婚妻清澈可爱，但是这地方明显跟副食店拉家常的氛围不一样，就简要说几句，大概意思就是过两天请大家吃喜糖。窦豆就又大笑起来，说知道啦知道啦，就你有女朋友！ 肖然第一次尝试了下午茶，他不知道为什么下午要专门喝茶，他觉着茶是抱着茶缸子全天都可以喝的，他第一次看见放着三层精緻点心的架子，上边有甜的咸的两种，老师说，饮茶要小口，不能端杯见底，吃的顺序也有讲究，先吃咸的，然后是甜点，茶里可以放牛奶，但要先倒茶再加牛奶。 肖然发现，原来咸点心不光有稻香村的牛舌饼，还有一种面包夹火腿片的三明治，里边抹的奶油咸甜酸，奶香浓郁，还有一种加了奶油的棋子那么大的小饼真好吃，他不好意思问，就等老师教，他好奇的等了半小时才等到这个环节，叫司康，原来这就是司康！他小时候听肖文说过这个词，但是从来没见过。 等下了课，他去咖啡厅的点心柜看，点心的种类比三层架子多的多，这个小棋子一样大的司康 4 块钱一个，那个三明治 5 块，肖然让人用纸盒子装了几样，一共 21 块钱，纸盒子上边有个手把，像个耳朵可以提着走。 李佳音当然能感觉到肖然的变化，她听说了肖然上班时间穿西装，但是还没见过，她很想看，肖然说过两天让她去饭店，正好跟新同事认识一下。肖然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好，当他提着给李佳音买的好吃的回家，从院子里看见自己家的灯亮着，要什么曼哈顿华尔街？这些就很好很好。 李佳音正在择菜，一边听半导体一边慢慢悠悠的干，等着肖然回家做饭，她不会炒菜，准确的说是不敢炒，起锅烧油之后，葱蒜下锅那哗啦一炸，她就吓跑了。她见肖然回来手里还拎着吃的就跑过去接，她早饿了。盒子很精緻，她抢过来拿在手里看，这是一个深红色的盒子，纸摸起来是绒面的。肖然让她打开，打开之后她「哇」的一声嘆。 这些点心都很精緻，所谓精緻，一是精美，二是小，每一块都很小，肖然给她沏了杯茶水，说你配着吃。盒子里这些面揉在一起也不到一块桃酥的量，李佳音自然要让，肖然说我下午吃了很多，都吃腻了。李佳音咬一小口司康，大半个就没了，松软，甜而且不腻，比奶油味香。肖然说，这用的是黄油。肖然爱看李佳音吃东西，她吃东西的时候全神贯注，眼睛紧盯着，无论是炒白菜还是司康，一视同仁，都很认真。李佳音的腮帮子鼓鼓的，肖然感觉像什么小动物，怎么都看不够，看着看着他就冒出一句，咱俩领证吧。 李佳音现在嘴里是三明治，蛋黄酱的味道她很喜欢，她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嗦嗦，点头说成啊。 肖然补了一句，戒指我回头给你补上，得攒几个月。 李佳音回答嗯，接着吃下一样。 两个人不像在说什么很严肃的事，好像在商量一顿晚饭，一个问晚上吃什么，鸡蛋炒柿子成不成？一个回答成啊。他俩默契的认为，他俩是一定会结婚的，尽管会遇到很多阻力，但是他俩一定会在一起的。 肖然发下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两个人到照相馆去照了结婚照，就是那种红底的，李佳音说街边小店几块钱就能照，肖然非要去王府井的中国照相馆，20 快。李佳音嫌贵，肖然心说，我都没敢告诉你，那几块点心比这还贵。 李佳音挽着肖然路过四联理髮，就是当年体育老师小马跟她吹了之后她烫头那家。现在她头上的弯早就剪的差不多，头髮虽然没恢復的很直，也差不多了，一年多的时光，她现在身边是清秀的肖然，她侧头看看他，他也在看她，她把头往肖然肩膀上靠一靠，有点感激小马跟她没有成。这个爱人是她自己选的，算的上称心如意。 李佳音把头髮在头后边扎起来，刘海齐刷刷，看着很乖，身上是一件红色薄毛衣，刚从百货大楼买的，也是肖然的工资，肖然穿着饭店发的白衬衫，两个人在红色的背景布前并在一起，用不着拍照的师傅说头就贴上了，手底下拍不到的地方两人还互相牵着，李佳音的正前方是一张风景画，外国的田园，看上去温暖恬静，她看见的其实也不是单单这一副画，这一辈子热热乎乎的日子好像都在眼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好干的事干完了，后边的事不好干，球传到李佳音手里，她想为两个人在一起作一番努力，之前还茫然着，现在任务明确了，领证，怎么领？先拿户口本。李大雷那边突破短期不可能，张素芹那边不可能突破，从父母手里双手郑重接过是不太现实了，但是这东西至关重要，不可逾越。二十多年没有过的想法占领高地，她起了偷心，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家的东西怎么能算偷呢？又不是败家子偷自己家的钱，她偷的是跟肖然领证的资格，肖然是自己最满意的对象，那她偷的是幸福。 李佳音从来没这么认真的动过脑子，她先要回忆家里的户口本在哪，在爸妈屋里没错，但是具体在哪呢？大床后边的大立柜里有可能，那是家里放重要东西的地方，除了衣服还有一些证件票据，她的独生子女证就在里边，小时候翻到过，但是她家存摺不在一块，好像在窗根下的樟木箱子里，也可能在写字檯下边带锁的抽屉里，她没打过存摺的主意，不研究，爱在哪在哪，凡是跟自己没关系的事她都不爱操心。大概的地理位置清晰了一点，她又开始嘀咕，她不太敢乱翻，把家搞的像被红卫兵抄过一样事情就败露了，而且时间很有限，夜里完全排除，根本没有她进去的机会，白天的时候家里基本都有人，两口子一起出去的时候不多，张素芹去打酱油，李大雷去买块猪肉，两个人分着出去熘达，干什么都零打碎敲，不怎么一起行动，看来一次成功的概率不大，这事得从长计议。 ??三十四 距离五一还有一个星期，这是新人结婚的黄金时间，看着院门口别人家贴的喜字，李佳音心里发急，按照她的计划，五一领证，十一结婚，时间挺紧迫。 李佳音拿户口本的行动进行了两次，一次是刚潜进屋里，张素芹就回来了，还有一次钥匙不对，挂在厨房墙上的一串钥匙个个没用，抽屉大立柜樟木箱子都打不开。李佳音挺有怨气，恨不能把一串钥匙全扔了。 等她在酒柜最深处摸到一个饼干盒，一切都顺利起来，这以前是放曲奇饼干的，有年头了，上面的黄头髮姑娘都掉漆了。 李佳音本能的感觉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果不其然，打开盖，里边有钥匙，除了钥匙，还有指甲刀小夹子一类的东西，李佳音心说，我妈真不是个利落人，怎么东西都不带分类的？她从中抽了一把钥匙，插到大衣柜内里的抽屉上，轻轻一拧，啪了一下就开了。李佳音自己都不相信，这么多钥匙里，随便抽一把竟然就对了，这是好兆头。 李佳音翻翻，抽屉里有几张她爷奶的照片，还看见了李大雷跟张素芹的结婚证。照片上张素芹稚气可爱，小眼睛小脸，李大雷圆盘大脸，意气风发，李佳音的长相就是把张素芹的小五官挪到了李大雷的大脸盘上发挥了一下，脉络很清晰。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李佳音还有更重要的事。大衣柜里没有，下一个目标是樟木箱子。樟木箱子的锁很小，找一把对应的钥匙很容易。李佳音胆子要是够大，撬锁都不难。箱子里内容更多，李佳音翻出了一条自己的小棉裤，跟娃娃穿的似的，那么小，那么可爱，背带裤，胸前有个小兜，兜上还有个小熊，李佳音陷入了对幼年时代的缅怀，勐的又想起户口本，赶紧回过神。 张素芹跟李大雷今天去了她姨张素兰家，李佳音觉着亲戚就该多走动，他们俩就该多上他姨家串串门，要不自己连机会都没有。李佳音关着门，在屋里聚精会神，等到房门被打开，这才吓了???一跳。 张素芹站在房门口。 李佳音见到亲妈一惊，她的腿麻了，动弹不了，想站但是一次没起来，坐了个屁墩。张素芹看着也不扶，等她自己捋着箱子往起站。 张素芹瞄一眼盖子打开的樟木箱子，地上的饼干盒子，脸上呈现出两个阶段的表情，先是质疑似在思考，然后就面部冷冷，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张素芹把李佳音一上午干的事摸的门清。 张素芹打量一下李佳音，问，找什么呢？ 李佳音本来对撒谎就不太在行，急中生不了智，说咱家东西，我看看不成啊？ 张素芹明显占了上风，慢条斯理的说，找户口本呢吧？ 李佳音根本藏不住事，掩饰不了，关键时刻就会说一句，我没有。 张素芹搬把椅子坐下，二郎腿翘起来，手抓着脚腕子，说李佳音，你别装，我就等你跳出来呢，还真让我等着了，结婚照片都准备好了，你们俩就差户口本了！ 这把李佳音惊着了，她把照片放在书包夹层，怎么被张素芹翻着了？ 张素芹摘摘毛衣上起的毛球，说我实话告诉你，户口本现在就没在咱家，我今儿就是把户口本送你姨那去了，你想登记，上你姨家找去吧，我玩了一辈子鹰，还能让你这小家雀啄了眼？ 李佳音敢怒不敢言，她很惊诧，张素芹怎么这么机灵？她对她妈的认识一直是稀里煳涂一女的，没想到是深藏不露，步步为营，什么都让她算计到了，李佳音跟肖然偷偷见面她都知道，但她不跟闺女吵，户口本在她手里，俩人急死也领不了结婚证。 肖然这边，他感觉自己来酒店这一步真是走对了，很多好事不期而至。培训结束的第二个月，他的工作发生了变化，他从商店被调到了前台，商店算是犄角旮旯，前台是门面，是酒店的重要岗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他之所以能从商店被调到前台，一半靠个人，一半是命好。 那天有个外国小孩在商店里玩，没跑两下摔了个跟头。肖然立刻过去处理，跟老外父母沟通，安慰小孩，处理伤情，本来就是擦破点皮，小孩哭两声就好了，肖然的处置一气呵成，非常得当，老外父母很感谢。而这个事恰好被他们这负责前台的大鼻子经理碰见，旁边听着这人口语不错，点名问这个长得很白的男孩叫什么？这事发生没两天，恰好又赶上原先前台的一个男领班签证下来，很快就要去感受多伦多的雪了，于是肖然就被调到前台。人的运气是很多因素组成的，肖然这回组合的很不错。 天时，地利，人和，肖然的职业生涯开了好头。这家酒店很人性化，尽量不让女员工值夜班，所以肖然每个星期都要值两三宿，值夜班熬人，别人睡着的时候他得一直站着，但也有好处，夜间值班有补贴，算下来一个月又能多出一百块。肖然对金钱突然有了一些欲望，他挣的不是钱，是跟李佳音的日子，是李家父母对他的认可。他终于对自己有了点信心，他身上西装笔挺，他站的位置体面，他的工资现在比李佳音高出四分之一，他看到酒店里的经理们，潇洒有风度，在大堂里走路带风，据说一个月能挣三千块钱，他未来的轮廓逐渐清晰。 肖然很希望李佳音的爸妈能来酒店看到他体面的工作状态，甚至比让李佳音本人看见更渴望。过了没两天，李大雷还真来了。 李大雷之所以来，是看到闺女跟肖然的结婚照片，那天张素芹把照片翻出来拍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说你看看你闺女干的事，都是你惯的，什么都敢干。车轱辘话说了一个点儿。李大雷把照片拿起来，见两个人笑的发自肺腑，心甘情愿，他想的层面跟张素芹不一样。 对于李佳音拿户口本登记这件事，李大雷心里并没有很怪闺女，如果这个女婿好，家里条件差一点他认了，家里缺钱他贴补，关键是这女婿到底能不能託付？这需要相看。 于是，李大雷骑着自己的二八大槓沿着二环辅路骑了半个小时到酒店。他算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上身是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脚上是一双旅游鞋，是一个很有活力的老头。进了大堂，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有点像花粉还是什么的味儿，说不上来，还有点冷飕飕的，李大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酒店大堂很华丽，哪都是反光的，屋顶真高，李大雷人都快折过去了，目测挑高得有十多米。姑娘小伙都穿着套装，而且长得都不错，一个个小头小脸，挺匀熘，看着都一样，他看哪个男孩都像肖然。他想起李佳音说肖然现在在前台，于是他就往前台看，前台现在站着四个人，都是姑娘。于是他随手找了个旁边穿西装小伙子，说我找肖然。小伙子指了指，肖然正在那边跟两个老外说话。 肖然在给外国客人存行李，笑容热情，落落大方，跟在副食店的时候是两个样子，都不认识了，他西服合身，人挺板正，怎么看着皮肤比以前还白了点。李大雷不远不近的站着，看了三四分钟，直到肖然处理完手边的事，发现他了，从容快步走过来，叔，你来了！ 李大雷说啊，出来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 肖然把李大雷带到咖啡厅，怕他不爱喝咖啡，点了红茶，他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这十分钟，他期待已久，要充分展示自己的进步跟给李佳音幸福的能力。 李大雷说你这看着挺好。肖然说是，环境不错，快到暑假了，比较忙。寒暄完这些没用的，肖然舔舔嘴唇，憋了口气，开始他的主要任务。 他说他现在提到前台了，工资待遇有提高，下一步争取成为领班，酒店的晋升空间挺大，好好干，有前途，这边培训多，组织学外语，也鼓励提升学歷，他准备先续个成人大专，大本也在计划之内。 肖然拘谨中带着自信，想证明自己的心情藏不住，他向李大雷表示，自己一定能让李佳音过上好日子，不比别人差，话说的真诚质朴，还分了两三点，层层递进，很有条理。 李大雷这趟不白去，连观察带听汇报，这人的基本情况他掌握了，心情也更复杂。肖然这孩子跟闺女确实不太一样，他就是再护犊子也得承认，肖然在头脑上比李佳音可能强那么一截子，这截子有多大不好说，未来强多少更不好说，但是他俩要想一直过下去，李佳音要努挺大的力。 回了家，李大雷把李佳音叫过来，问，你那个职工大学上的怎么样了？李佳音说上着呢。她也没说错，确实上着呢，肖然下了夜班替她写作业，对付的还不错。 李大雷接着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佳音说就上班呗。 还有呢？李大雷说。 李佳音不懂了，这还有什么啊？卖锅巴，卖饼干，店里有什么卖什么，这事你问老贺啊，问我有什么用？ 李大雷说不准备当个会计？ 李佳音说不啊，我不喜欢算帐，算点柜檯上的还成，数多了我乱的慌。 李大雷干脆直说了，说人家肖然现在进步可挺快，你不进步能行？ 李佳音说我们俩是过日子，又不是赛跑，比学赶帮超，他进步我高兴呀！我干嘛也非得进步啊？ 李佳音话说的没心没肺。以前他俩是家境上不匹配，李佳音去了受委屈，现在是怕万一肖然将来成了事，李佳音还得受委屈。李大雷嘆口气，闺女孺子不可教也，两个人从物质到精神，怎么都门当户对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对于李佳音的感情问题，张素芹一直按兵不动，结果憋了个大招。 这天，李佳音下班，张素芹的徒弟，李佳音的师父朱萍开的门，李佳音挺兴奋，她俩也挺长时间没见了，拉着朱萍蹦了几下。 朱萍拉李佳音的样子仿佛这不是她家，她招唿李佳音过来坐，沙发还坐着一个小伙子。 这小伙子个头挺高，坐在沙发上大腿膝盖都能碰茶几，胳膊上好像还有点疙瘩肉。长的不难看，单眼皮，刀刻的脸，轮廓硬朗，看着就会打篮球，跟运动员是的。 朱萍介绍说这是小彭，跟着她爱人搞装修的。李佳音扫了一眼，第一反应是她家要装修，请人来看房子。小彭站起来向李佳音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姓彭，做室内设计的。 李佳音伸出手应付一下，想现在装修的还挺有礼貌，还要握手。握手的时候小彭一直打量她，手也不松，李佳音很不自在，她把手一甩，说妈，姐，我还有事。转身回屋，咔的一下把门反锁。 等朱萍带着小彭回去了，李佳音才从屋里出来，张素芹半试探半认真的说，这小彭挺精神啊，你说你干嘛非一棵树吊死？ 李佳音说妈，你什么意思？ 张素芹说你要真看不上沈飞达我不???勉强，我给你介绍别人，这小彭我看就不错。 李佳音本来准备吃点朱萍带来的草莓，胃口一下倒了，说那人哪好啊？他拉着我手不放，根本不是正经人。再说谁让你给我介绍对象了？我跟肖然好着呢！ 张素芹语塞一下，但还是要嘴硬的，说这人不成拉倒，但是你跟肖然我就是不同意！ 李佳音把放草莓的小竹篮往茶几上一摔，两颗草莓从篮子里蹦出来，她说行，那户口本你藏着吧，我这辈子都不结婚了！说完站起来推门出去了。 ??三十五 李佳音揣着兜走在四月的夜晚，天不冷，穿件薄外套还有点热，在大街上走了两步，李佳音的心情恢復平缓，等她在临街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瓷瓶酸奶站着喝，刚才的不快基本烟消云散，她用吸管搅合搅合瓶底，想起肖然今天是小夜班，十点半下班，一个快乐的想法在她心里萌生出来，干脆去接肖然下班。 她紧嘬几口酸奶底，把瓶子还了往公交车站走。肖然都上班好几个月了，她还从来没去过他单位，肖然一下班就看见自己一定很高兴。 李佳音下了 117 路公交车，再往前走一个红绿灯就到了，迎面走过来几个人，应该也是附近下班的人，他们穿着讲究，男的挺拔，女的纤细，想想肖然现在也跟他们一样体面，李佳音心里有点骄傲。 李佳音的心情很舒畅，她颠几步，看到不远处一个火锅店门口站着准备打计程车的人，红绿的灯牌子照着人们的轮廓，三五一堆，其中有一个单个站着的，李佳音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肖然。 肖然的脸朝着她，好像在朝这边招手，李佳音一阵兴奋，站定了，朝他边跳边挥手，书包带在她肩膀上颠起来又落下去。肖然的右手伸起来，朝前招手，一辆计程车停在他面前。这时候，从他俩中间的地方横着插跑过来两个女孩，肖然把车后门拉开，用手帮两个女孩挡着车门的顶以防撞到头，高一点的女孩拉肖然胳膊，好像想让他也坐进车里。 肖然！李佳音喊他。 肖然停了动作朝声音来处望，手底下朝车里人挥挥手，把车门关上，朝车里摆摆手，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车开了。 李佳音大步走过来，来时的好情绪有点泄了，问那是谁呀？ 肖然说，同事，帮她们打个车。 李佳音说哦，想了想，说你们打算一块上哪儿啊？ 肖然愣了一下说，我没打算上哪儿啊，是她们准备去男孩女孩，我不去，给她们送上车我就回了。 李佳音问，男孩女孩是什么呀？ 肖然说是三里屯那边新开的酒吧，喝酒跳舞的。 李佳音琢磨一下，刚才那两个姑娘穿裙子刚过大腿根，露出两条筷子腿，跳舞确实挺方便，随便就能来个大噼叉，然后又一想，自己重点搞错了，她们刚才明显是想把肖然往车里拉，很可能是肖然本来也想去，看见自己才不去了！ 她突然就不高兴了，脸说垮就垮下来，说你是不是本来打算跟人家一块去，正好我来了把你耽误了？ 肖然说真没。晚上当班的时候，窦豆跟另一个女同事邀请肖然下了班去三里屯，说今天约了很多朋友，都是同龄人，一起玩，肖然说不去，她们就一直磨，最后没办法了，肖然说自己最多把她们送上车。 李佳音半信半疑，那个女孩扒拉肖然的胳膊让她很不舒服，继续问下去显得自己很小心眼，她转过头不理肖然，自己在前边跺着脚，一步一步踩的很实，肖然在后边紧跟。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附近的夜市，晚上十点正是夜市的黄金时间，人很多，肖然怕两个人不拉着一会就走丢了，他伸出手往前够李佳音，手一碰到，李佳音就把手收到前边了。 肖然凑近一点，贴在李佳音身后说，我以后不送了。 夜市嘈杂，吆喝声此起彼伏，旁边一个人手里用塑料碗盛的羊杂汤差点撞到李佳音身上。肖然把她往边上带一下躲开，声音大一点又重复一遍，我以后不送了。 李佳音回头，两个脸蛋里好像各放了一颗葡萄珠，是生气鼓的，回身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肖然确定她是听见了，故意逗她，我说，你吃粽子吗？然后往旁边一指，一个卖冰粽子的小摊位正在旁边。 所谓冰粽子就是黄米粽子放在冰块上，顾客买的时候就用一根大竹籤叉住包在纸上，然后撒些白糖，冰冰凉凉很好吃。李佳音第一次吃是在西单商场一层的一个小摊位上，当时她跟肖然一人一个，她把自己的吃完了发现肖然的一口没动，自然而然的递到她手里继续吃。 李佳音大声回答，吃！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李佳音今天没吃晚饭，又喝了酸奶开胃，再后来又吃了点醋，半肚子气，当场决定先来两个垫巴一下。夜市的东西并不实惠，吃的就是个氛围，还没一个沙包大的冰粽子卖出三块钱一个，李佳音吃完一个舔舔嘴巴，有点腻，但是还可以再吃一个，旁边有炸鸡柳的也来一包。 肖然得令，买炸鸡柳，兜里有钱的感觉真好，以前请李佳音喝碗馄饨都要抠抠嗦嗦，现在起码在夜市是让她随便吃了。等炸鸡柳的功夫，他决定要更努力，要让李佳音吃上更好的东西，随便吃，不看价，想吃多少吃多少。 李佳音拿牙籤一根一根的叉鸡柳，别的小姑娘是半个半个咬，李佳音一口就一大根，她吃着吃着两滴眼泪滚下来，她把牙籤扔了，用手背抹抹，然后索性把手伸进袋子里直接抓着吃，肖然又重复一遍，我以后不送她们了，保证不跟她们拉拉扯扯的，佳音，不哭了！ 李佳音嘴里还嚼着，小眼睛盯着肖然，她说一声，张嘴！肖然还没反应过来，李佳音把一根鸡柳塞到他嘴里。 走到一个摊位，卖的是一种饮料，用塑料杯子装着，由下至上蓝绿透明，层层侵染又丝丝分明，最上边插着柠檬片，肖然在饭店的酒吧见过，大概是鸡尾酒，他也没喝过。李佳音说要尝尝，味道酸甜，喝的时候没感觉，喝完了人有点飘。 肖然不知道李佳音的酒量，两个人基本没喝过，现在李佳音抱着他脖子说不回家了，要跟他回去，肖然说我打个车，送你回吧，明天早上我去家里接你上班，李佳音嗷嗷叫，分开一晚上不行，一分钟都不行。 路过一个小卖部的公用电话，肖然觉着应该先给李家打个电话，旁边有个竹凳子，他让李佳音先坐下。 电话是张素芹接的，一通了听到是肖然，张素芹声音立刻提高八度，你们在哪呢？ 李大雷把电话接过来，他情绪比较平静，听肖然说，他嗯嗯的回答对方，张素芹想抢听筒，李大雷把听筒举高，最后说了句，那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佳音。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李大雷说成了，没事，洗洗睡吧。张素芹说睡什么啊！把她找回来啊！ 李大雷下巴颏朝张素芹扬了两下，让她不用大惊小怪，说要是沈飞达，我都含煳，但是肖然这孩子，我放心，他俩不会干出格的事。 肖然把李佳音放到大床上，回身打水的功夫，李佳音打起了小唿噜，声音不大，频率很稳，肖然拿毛巾给她擦脸也没醒，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圆圆大大的脸，肖然觉着很可爱。 给李佳音擦洗完，他自己也洗漱完毕，肖然到李佳音身边上床躺下。他侧脸看她，一点倦意也没有，床头的小灯他没关，就在灯光照过来的阴影里观察李佳音。这是他俩第一次过夜，李佳音睡着了看比平时显小，特别平静，五官很舒展，甚至还有点微笑的意味，心里什么事都没有才能这么松弛。他伸手想摸摸她脸，又缩回去，怕把她吵醒。 半夜下了一点雨，肖然从雨点落下到雨势全收，听的真真切切，一点没有错过。他今天很累也很高兴，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刨去加在一起半个小时的休息，他站了十五个半小时，他这个月的工时又是全组第一了，然后是李大雷的转变，话语间对他的人品，能力都是认可。李佳音朝他这边拱拱身子，他把胳膊垫到她身后，李佳音身上热乎乎的，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另一只手抱她，像在抱一个大个子的孩子。 四五点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灰蓝色，李佳音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肖然就躺在自己身边。肖然一宿没睡着，就是闭着眼，等李佳音一有动静立刻轻轻说一声，醒了？ 李佳音一下子有了实感，她爬到肖然身前，两个人对视一会，捧起肖然脸，亲下去。 两个人亲一会，李佳音准备有下一步的动作了，她跨一步骑在肖然身上，???把开衫的扣子解开，胸罩的扣也挤开了。肖然坐起来抱紧她，佳音，咱们不急了！ 李佳音还是急，说咱俩有事了，我妈就管不了咱俩了，我要真有了，我妈还能不让咱俩登记？ 肖然帮她把秋衣扣上，脸上笑的收不住，在她的两团脸蛋上捏，说佳音，咱俩以后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咱俩不用这么干！ 肖然决定把未来规划的更好一些。 小王同学也调到了前台，他说他来酒店工作其实就是想练练口语，跟老外聊天还挣钱，比花钱上口语班合算多了。他也在准备托福考试，他劝肖然一起学，将来一起出去。肖然没想过出国，但是学英语他很积极，他想着这一两年抓紧学习，等结了婚，有了孩子，他就没时间了。 肖然很喜欢跟小王同学这样的同事在一起，他们基本很少谈论自己的私事，谈的多是政治经济，新闻报纸上的内容，思想很开阔，高兴的时候就畅想出国后的打算，有同事说国外一个煎饼果子卖到三美元，换成人民币十七八块，小王，你出国卖煎饼也能发家。小王同学不屑一顾，说那是你的目标，我出国就要好好学习，我得把时间都用在深造上，念完硕士念博士，最好到博士后，将来在上层社会当个精英。我现在就得多攒钱，到外边才能不给人刷盘子，你要是志在卖煎饼，那你将来顶好了开个华人餐馆，我志在当精英，最差也能在华尔街有一席之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肖然坐在旁边笑呵呵听他们讲，他现在的目标是当个大堂副理，这目标最实际，反而最不能说。 这天肖然又是夜班，早上换班的时候，负责前台的经理过来找他，说有点事，得跟你了解一下。他的表情严肃，旁边还跟着一个老外，肖然认识，是酒店的一个高层。肖然跟经理说，您稍等，我去把工服换了。老外在后边摆摆手，经理转过头说，换工服不急，先去跟我们走，有些情况的跟你了解一下。 ??三十六 肖然没来得及换工服，被经理引着上电梯，电梯直通十七层，经理室跟会议室都在那。 小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都是酒店的领导。肖然看一眼他们的表情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但也预测不出来能有什么坏事，他自觉表现还不错，甚至还得到了客人的表扬，能有多坏的事呢？ 等领导把要跟他谈的问题摆上来，肖然大惊，这事情很不好。 跟他前台搭班的小王同学被人举报开房赚差价，涉及金额大约四千。肖然听了脑子一阵懵，志向高远的小王同学怎么会干这种事？这事往难听了说其实算偷，一个准备当华尔街精英的人，利用职务之便，偷了四千钱，折合五百美金都不到。肖然很为他感到不值。现在更不值的事情到了自己头上，酒店怀疑小王同学赚取差价的过程跟肖然有关，也就是说，肖然有可能参与了分赃。 突如其来的罪名把肖然重重一击。 肖然听说了，小王同学最近在积极的攒钱，为出国做准备，也听他聊起过前台可以有灰色收入，小王说的很模煳，对肖然简单启发了一下，感觉他不太上道就没继续说，肖然假装不明白但也懂了五六分，这事违法。 没想到，这事小王说干就干，不但干还干成了，不但干成了还让人给举报了。 老外说一句，中方经理翻译一句，肖然回一句，no，然后吧啦吧啦自己也说几句。书到用时方恨少，肖然这时候真感觉自己英语水平还很不够，仅仅局限于日常对话，稍微深层次一点的交流他就弱了。但有一条肖然谨记，没有自己的事，说什么也不能认，当年肖文在运动中吃了亏，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人家让他认他就认，肖然不能认。 双方谈完，酒店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肖然参与，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参与，只是有嫌疑，当年都是现金或者支票结帐，监控还不普及，肖然还帮小王写过开房记录，自己在那，很难说清。肖然说可以跟小王当面对质，酒店说小王已经离职，对于肖然的处理是可以不离职，但是去客房部，跟钱不再打交道。 肖然继续申辩但是毫无用处，事情已经确定，他在前台的工作表现优秀，但是再找个优秀且没有嫌疑的前台并不难。西服还是那身西服，换个工牌，到客房铺床去。肖然怕的不是干什么，而是心里愤愤，凭什么？ 夏天结束的时候，肖然从酒店离开了。李佳音到了也没看到肖然在酒店里穿西装。 事情告诉李佳音的时候，她先是大吃一惊，撸起衬衫的袖子准备跟肖然一起到酒店干一架，肖然说这事既然已经到了这步，服从安排去客房部没必要，主要是有这件事，今后在这酒店就前途不大了，在别人说我是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了。 九月底的傍晚，李佳音跟肖然并排坐在龙潭湖公园的一处假山旁，从这天开始，肖然就不用去上大小夜班，李佳音的头跟肖然倚着，肖然手里没闲，用李佳音拔的狗尾巴草，在天色将暗未暗时编了一个小兔递给李佳音。这小兔毛绒可爱，两只耳朵竖直，是用最粗壮的两根草编的，李佳音接过来，手指头在兔耳朵尖那一下一下的划。两个人想的事情不一样，但是殊途同归，他俩的婚事怕是又为难了。 等到天色更晚，过来遛弯的游人快要散尽，肖然扶李佳音从石头上起来，她的屁股坐麻了，一边跺脚一边来了一句，咱俩婚照结，我养你。 肖然回，咱俩婚照结，我不用你养。 李佳音说不着急是宽慰，其实她心里挺急，一方面，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家里知道这件事，另一方面，她要给肖然想办法找工作。李佳音从小到大活的顺理成章，小学中学职高，毕业就跟着张素芹到副食店报到，张素芹扽着李佳音袖子去经理室，一路上这叔那姨这哥那姐的叫，谁都认识她，她谁都认识，仿佛从她小时候彼此就都知道她早晚有一天要成为这里的职工。到老贺那也没废话，你妈怎么干你怎么干，去吧。所以李佳音根本不知道怎么找工作，怎么求职，肖然说的面试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至于去哪找更不清楚，她在报纸上看见过招聘gg但是从来不留意，跟自己没关系。 现在肖然需要找一份工作，她第一反应是让他回副食店。这个想法她第一个告诉了小林。 小林听说肖然从酒店辞职先是吃了一惊，一个月挣那么多钱干嘛不干了？铺床就铺床，铺床一个月还有好几百块，铺自己家床还不挣钱，要是我我就干。李佳音说肖然说在那没前途了。小林想了想，那在咱们这有前途？李佳音想想，好像也没有，但起码是一份顺心的工作，不憋屈，不受冤枉。小林点点头。 李佳音准备找个老贺心情愉快的时候去探探口风。 快十一了，老贺又开启了礼品卡销售模式，印红色的卡片，上边写着欢度国庆，一张价值一百块，凭卡片到副食店选一百块钱的东西，多不退，少补，一对一服务，跨柜檯拿货。这么一来，副食店每天门庭若市，各个柜檯打破界限，一个顾客从进门服务到拿货走人，避免了组装大礼包的互相推诿，谁都别闲着。拿到福利的其他单位职工在副食店挑挑拣拣，销售额上去了，职工各个忙的脚打后脑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小林刚应付完几个组团来买东西的老太太，长舒一口气，打开玻璃杯喝口水，说佳音姐，你还是先跟肖哥探口风吧，他愿意回来吗？到时候老贺同意了，肖哥不同意，你两边得罪人。 李佳音没来及思考又被两个顾客叫走，取酱牛肉的时候，她觉着小林说的对。 肖然一直没闲着，他从酒店回家休息了一个下午，然后接李佳音下班，两个人去吃了炒肝然后去公园遛弯，就是给李佳音编小兔的那个傍晚。那天晚上，肖然送李佳音回家之后，他骑车绕路从一个收摊晚的报摊买了十份报纸，《北京晚报》《北京日报》《北京青年报》，报摊上常出现的，招聘gg多的他都买了。卖报的老头说你要是这么爱看报，我这还有几份这两天过期的，不要钱你拿走，上边有小说副刊，过期也不耽误看。 肖然家的灯亮了一宿。他拿着黑色蓝色的原子笔，在报纸上一版一版的扫，招聘gg一般都在报纸下边的豆腐块里，有的报纸也有整版的招聘信息，肖然仔细对比着应聘条件跟薪资，外企的待遇非常不错，但是他的学歷不够，而且英语水平有点矬子里拔将军的意思，到外企还是含煳。他上一份工作有点误打误撞的成分，这么想想???他有点泄气。他趴在一叠报纸上，想着明天不上班了，他要去哪，总之不能在家待着，他看到国际展览中心有秋季人才招聘会，他不是人才也可以去碰碰运气，总之不能在家待着。 九月的最后一天，沈飞达火急火燎的跑到李家，一只手里的两瓶五粮液晃来晃去，另一只手里是一个网兜，一群被线绳五花大绑的螃蟹盘踞其中。 沈飞达踏进门直喘，李佳音眼看着他一点不认生的进屋放东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仰脖喝完一杯水，他问，佳音，你怎么样啊？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什么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沈飞达喝完一杯又续上，说那什么，肖然工作没了？你们俩怎么办啊？ 李佳音听完脸色大绿，只盼着厨房里的张素芹炸藕盒，油滋滋炸响她没听见。 李佳音声音更大，要压住他，说你不是上广州吗，都说快半年了怎么还不走？ 沈飞达说我的事不急，那什么，肖然犯的什么错误让单位给开了啊？ 说第一遍时候张素芹听个大概，第二遍听明白了，她顾不上煳锅，从厨房里一个箭步跨出来，肖然犯什么错误了？工作没了？ 沈飞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佳音不想跟家里说的事被他抖落个底掉，还添油加醋，夸大事实，影响极坏。 李佳音把沈飞达往外推，说你胡说什么啊，谁说他让单位开除了？ 沈飞达说，包子女朋友说的啊，说一个多礼拜了。 包子女朋友是谁李佳音现在不想探讨，但是张素芹对肖然的工作问题揪住不放了，她把门关上，非让沈飞达说完。沈飞达眼睛眨巴两下，说那什么，婶儿，这事，没跟您二老说啊？ 李佳音大喊，沈飞达，你是来给我们家添堵的是吧？ 沈飞达说不是，我今天来就是问问肖然找没找着工作，没找着我帮他找一个。 李佳音说你自己都没工作，你还给肖然找？ 沈飞达刚才跑了半天，这口气终于顺过来了，说有的人靠上班挣钱，有的人靠折腾挣钱，肖然是靠上班挣钱的人，我跟他不一样。 李佳音说你爱一样不一样。 张素芹很愤怒，之前在李大雷的极力支持下，她决定不管了，给姓肖的一个观察机会，成不成再看看，现在怎么突然成待业青年了？这事是彻底不能同意了。 十一的第一天，李佳音没休息，在副食店值班，下午一点多，李佳音坐在柜檯里昏昏欲睡，头靠着一排方便面，面条碎了发出咔咔的声音。沈飞达又跑进来，进门拿了两瓶汽水，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放在柜檯上，问李佳音，肖然工作是不是还没着落？ 沈飞达用汽水筐旁边的板子把汽水起开递给李佳音一瓶，李佳音不接，瞪着他，说就你坏事！你怎么消息这么灵啊？ 沈飞达说包子女朋友说的啊，得亏人家把事告诉我了，要不我还不知道你这齣了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言语。他说着嘆口气，你说你，跟我没爱情还有友情吧，出了事也不告诉我。 李佳音这才想起这个茬，她虽然挺恨沈飞达嘴快多事，但是很好奇这个包子女朋友是谁。 沈飞达说，就是……说着，他抬头到处找找，说那小姑娘今天没在，就是老跟你在一块那个，挺瘦，是姓林？包子早就盯上人家了。 李佳音这才回忆起来，小林说最近在跟一个男的接触，基本定了但是还得考察一下，叫什么小叶。包子从小就根据象形绰号法被叫成包子十多年，都快忘了他有一个文邹邹的名字，叶雨溪。她跟小林说肖然工作遇到麻烦，被小林当谈资说给了包子，包子又说给沈飞达让他高兴高兴，沈飞达怕李佳音上火，跑来帮忙，结果起了反作用。 沈飞达看李佳音态度有反覆，说自己一个哥们开了个公司，现在就两个人，缺个有文化有人样的，待遇能商量，肖然乐意去肯定不亏待。沈飞达说的唾沫星子喷李佳音一脸，还不断的帮她回忆，就是我们班那结巴，谁学他就打人那个，就他开的，他舅舅在香港，去年回来了。 李佳音心情沮丧，想着肖然这人确实挺坎坷，好容易工作有点起色又遇见这事，心里对他又多了点心疼，沈飞达还没停，嘴在她眼前一张一合，一点不带歇气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64页 李佳音职大毕业要考四门，一共六本书。肖然把横格本上的空页撕成名片大的纸条，把公式，重要概念抄上去，肖然在当学生的时候是很懂考试的，他学习不功利，但是哪里一看就要出题，哪里单纯是扩展知识面，他一目了然。他把字写的如同筷子头，密密麻麻但是工整有序，一叠卡片递给李佳音，得把它们都背下来。李佳音两手捧着卡片头往肖然怀里拱，说太多了，我记不住嘛。女人撒娇跟她个头大小本身性格其实没什么关系，全看跟谁，李佳音在肖然面前发挥的就很好。 肖然问她，你想考多少分？李佳音回答，及格。 肖然就用原子笔把一些长的概念，大的答题划掉，再递给她，这些，能及格。 李佳音接过来，还是多，但是比六本书薄多了，而且内容是最精简的，肖然说，这你要是再不会，就明年重新考吧。 李佳音腻腻歪歪靠在肖然肩膀上，把纸条举的高高的，眼睛看着纸条背，一边背一边手指着纸上的字问，这是什么意思啊？肖然哭笑不得，你上课是一点都没听？李佳音说我听了，听不懂嘛。 等成绩下来，李佳音果真门门擦边六十，毕业证到手了，她拿着毕业证晃给张素芹跟李大雷看，张素芹接过来，手摩挲着学校的大红印，李佳音的大头像笑的喜滋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满意，说我闺女也是大专文凭了，言外之意，肖然那小子更配不上她了。李大雷知道怎么回事，作业是肖然写的，李佳音床头的复习字条也是肖然的手笔，这小子，看着脑袋不大，其实大，比他们一家子脑袋加在一块都大。 过了年的 2 月 14 号，包子跟小林领证了，结婚证上，姓名是叶雨溪跟林莺，男的 24，女的刚过 20。两个平日里在各自群体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短平快的走到了一起，从认识到领证，一共 75 天。小林给李佳音提前发了喜糖，李佳音挑了一块金币巧克力，说你这也太快了，你怎么这么敢啊？小林说，包子这人没主意，做人这是缺点，但是过日子是优点，什么都听我的，好管理，我也是赌一把，他这人至少眼前还成，日后怎么样再说日后的，你想那么长远，现在的日子都没法过。 包子跟小林的婚礼在三里屯旁边的一个大酒店举行，请了二十桌，排场不小，小林哭的梨花带雨不像在办婚礼，她这回踏实了，至少从今天开始，她有地方住了，而且地方还不错，三居室，精装修，不跟老人住，她第一次去看那套房子的时候都哭了，包子不给她擦眼泪满身摸钥匙，说丫头，不哭了，这钥匙，这房子，我，都是你的。 包子在婚礼上笑的嘴几乎脱臼，如果不算跟他睡过一宿那名乌克兰姑娘，小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人瘦瘦小小还白净，长相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从小被人叫包子，绵软喧腾，老是跟在哥们屁股后边，不自信没主意的性格从那时候就逐渐形成，他跟小林的结合算是他为数不多自己拿主意的事，包子的妈说，儿子，要不再看看？包子说，不看了，我就是她了。 婚礼的伴郎是包子表弟，伴娘是李佳音。她把头髮盘起，妆容美好，纱裙精緻，一张脸笑盈盈，比新娘还喜庆。灯光黑下来，聚光灯把光都打在一对新人身上，伴郎伴娘跟随其后，肖然端坐女方亲友桌鼓掌祝福，沈飞达在男方桌坐着，先是目不转睛，然后倏的转身离席，自己跑到酒店卫生间，锁上门的一刻，泪如泉涌。 对于肖然的转正申请，李大雷已经单方面同意，张素芹嘴里骂骂咧咧絮絮叨叨，但是基本默认。他俩本打算去年五一领证，结果晃晃悠悠已经走在了小林跟包子之后。肖然从酒店辞职又积极就业，在李大雷这很加分，他在张素芹不在的时候大胆拍板，干脆五一，你俩也领证！ 李佳音狂喜，抱着李大雷亲他爸的脸，话传给肖然，他没有李佳音想像中的兴奋，最近，他已经猜到他这份工作来的蹊跷，但听说李家松了口，他怎么也要干下去。他现在需要钱，他甚至有点理解先前的小王同学，他已经上了两个月成人大专，财会专业，他不好意思把学费发票拿到公司去报销，要自己出。听窦豆说，要出国的同事都在一个叫新东方的学校学外语，有用，但是学费不便宜，于是他就自学，也考托福，不为出国，这成绩应聘外企能说明问题。等学歷下来，又懂财务又会外语，工作就可以换个更好的，再然后，他想好，要买一套首付一万的小单居，最差也能让李佳音上厕所不出屋，在家洗上热水澡。 三月底的一天，气温勐的热起来，赶上肖然加班，到家已是晚上八点过一刻。屋里灯亮着，肖然知道李佳音在家，每天最幸福就是这会儿。他准备开门的时候门从里边开了，李佳音从屋里出来，她一边掀门帘一边回头跟屋里人说，姨，你等会，我去烧壶水。 肖然奇怪，谁来了？你姨？ 李佳音回答，不是我姨，是你妈，你妈回来了。 ??三十八 郭婉珍是昨天到北京，几乎是放下行李就开始找肖然，她在飞机上设想了很多种方法，到街道办事处查户口，找前夫工作的郊区工厂找人事科，最后这些办法都没用上。 她打了一辆计程车，等车开到胡同口停下，发现除了胡同两侧的商铺是新的，其余的，胡同的牌子，一砖一瓦，几乎没变。这个家她住了七年，离开十五年，腿脚的肌肉记忆还在。进了胡同走到第一根电线桿往左，穿过一条隧道一样窄的狭长细管进入一个葫芦形的小院，到葫芦的第二层看到一棵槐树，树后边左手第一间就是了。以前放煤的地方还堆煤球，以前倒灰的地方还是腌臜，以前的家门还上着锁，只是换了窗玻璃，窗台干净，门前的大葱白菜码放整齐，一看这家就还住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一个圆脸盘的姑娘进院掏钥匙开门，郭婉珍心头一紧，她还没开口，姑娘上前问，阿姨，你找谁？ 郭婉珍问，姑娘，肖文家住这吗？ 姑娘说，啊，是姓肖，你是？ 郭婉珍说我是肖文的前妻。 李佳音听说是肖然的妈有点激动，没想着怀疑就把郭婉珍让进屋。她穿一件菸灰色的大衣，深棕色长髮贴着头皮全都往后梳，在头后盘出一个圆髮髻，眉眼轮廓挺英气，清瘦，不老。她从???包里掏出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给李佳音看，也是证明身份的意思，照片上的肖文神情柔和，好像对什么都没有欲望，郭婉珍表情坚定，薄嘴唇微微抿着，肖然那年五岁，笑的嘴巴大张，眼睛都笑没了，一家人身后不远处是天坛。这是李佳音第一次看肖然的全家福，她跟肖然提过，说想看看肖然妈什么样，他说家里相片都没有了，一张都没有。她就不再提。现在连真人带相片出现在她面前，看着看着她鼻涕眼泪就一起流下来，这曾经是多好的一家三口，肖然那时候笑的多灿烂。 听李佳音自我介绍是肖然的女朋友，处的很好，快结婚了，她跟李佳音浅浅拥抱一下，眯起眼沖李佳音笑表示喜欢她。 郭婉珍有点沧海桑田的意思，原本自己是这家的女主人，但是时代更替，改朝换代，钥匙也在人手里了，人家是这个家的准女主人，自己回来还得向人家证明。 两个人刚彼此通了身份，肖然就回来了。 肖然听说郭婉珍来，先是一愣，然后眉毛拧一下，说那人怎么来了？ 李佳音直觉肖然还在怪他妈小时候扔了他，伸手胡撸一下肖然的后脑勺，说进屋别激动，该叫人叫人，那是你妈，听话啊。语气仿佛李佳音才是妈。 肖然进屋，郭婉珍站起来，母子俩站成面对面，二人的五官轮廓没什么相似之处，但是神态都冷峻，没抱头痛哭，肖然也没当场激动指责他妈，两个人都特别平静。然后肖然开口说了一句，你怎么找来了？郭婉珍回答，回来看看。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肖然，似在辨认，从她离开时六七岁的脸上寻一寻他长大的路径，他没怎么变，从白净清秀的小男孩长成白净清秀的青年人，跟前夫年轻时一模一样。 郭婉珍转而去看墙上挂的肖文的遗像，像要对比一下，肖然说，我爸去年走的。 郭婉珍说嗯，语气淡然，对这位前夫，她没表现出太多思念，但还是用随身的手帕在鼻子上点点，以示悲伤。李佳音在旁看着听着，这母子俩都是狠人，对人对事，情绪调节都极好，没有大收大放，悲喜不惊，母子重逢，家人离世，在他俩这都是从容不迫。肖然哪里像妈，李佳音看明白了。 郭婉珍在肖然上小学那年跟肖文离婚。其实他的父母会离婚他是没想到的。那时，他班里的同学也有父母闹离婚的，所谓闹离婚，不闹几场离不了，家里往往要经歷很多次战争，父亲砸东西，母亲哭泣，他家没有，一切都很平静，他只记得那一阵子家里一直在收拾东西，以至于他以为要搬家。 郭婉珍是选在肖然上学的白天从家里离开的，免去了母子俩依依不捨的过程，他晚上回来发现前两天收拾出来两个大旅行包都没了，然后肖文从厨房端出一盘炒好的青菜说，洗手，吃吧。他问，不等我妈？肖文说，不用等，她去看你舅爷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肖然哦了一声就开始把青菜盖在米饭上往嘴里扒拉。 肖然跟郭婉珍的接触本来也不多，她不太管他，也不怎么在家，好像他从郭婉珍的身体里剥离出来之后，就跟她没关系了。郭婉珍在家的时候，肖然总感觉她的情绪里带着一股怨气，她瞧不起这间屋子，也瞧不起身边的所有人，屋里的丈夫跟儿子，屋外小市民气息浓厚的邻居。她瞧不起，但也不屑于吵架，于是就面孔冷冷，皱着眉坐在一旁，一坐一天，她是被困在这里了，她得想出路，她没空跟他们去争去吵，浪费时间又自降身价。郭婉珍是有过身价的，小时候家里富过，那是 1960 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家里只有肖然跟他爸，他反而有点轻松，他可以自由的说一点学校的事，自己的事，爸爸虽然回应不多，但是他在听，而且很认真，很有耐心。 肖然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郭婉珍的离开，过一阵也问一下，说爸，我妈还回来吗？肖文就说，可能吧？ 郭婉珍跟肖文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肖文对一切都接受，郭婉珍对一切都不甘，她要把自己有过的夺回来。她在离家之后直奔广州，然后去香港，经人介绍嫁给一个在温哥华开饭馆的广东厨师，鳏夫，比她大十几岁。 她这样的轨迹在当年其实很普通，先出去再说，活着就得折腾，她在嫁给那位厨师的时候就知道那人的生活条件其实也就一般，但是到了那边发现也太一般了，放在广州，那店其实也就是个烧腊档口，兼卖炒牛河一类的快餐。她去了不是养尊处优老闆娘，她得算帐找钱，把打包好的肉或者菜饭递给人家，说吃的好再来，当然是英语说的，她的英语也有基础，家里富的时候读过中西女子学校，老师如同从英国小说里走出来的人。那边广东人很多，会说粤语也重要，尤其他家卖的是小吃，多是当地华人买了晚上加个菜，她就学，她的厨师丈夫没有耐心教她，她就听别人对话，然后等到她出去买东西，碰见华人，她就跟人说粤语，说错了也不怕，反问店员怎么说，每个人都是她老师。不会就学，不怕，就是肖然从母亲那里遗传过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厨师每天除了做饭就是喝酒，威士忌放在配菜旁边，没事拧开喝两口，然后拧上盖子起锅烧油炒牛河，郭婉珍来了之后多少有些后悔。当初厨师丧偶之后回国探亲顺便找新老婆，郭婉珍急于出国表现的热情，厨师看中她年轻，而且她说自己离婚但是没有子女。厨师说话也有水分，把自己家族的店说的很大，还给她看照片，那照片确实是真的，但是那家店是他亲戚家的，他自己的就是个档口。 两个人都不老实，反而一拍即合。再婚夫妻的感情一般但是生意合作还算默契，从卖小吃，最后扩成一家小酒楼，从广式风味改做改良中华料理，菜系大杂烩，有里嵴肉条炸了裹番茄酱的糖醋里嵴，也包饺子煮馄饨，人们吃什么饭馆卖什么，但是华人餐馆开的越来越多，竞争激烈，经过十多年的拼搏，郭婉珍家的饭馆反而越开越小，最后把酒楼割了一半卖出去。厨师成了老厨师，为了节约成本，他坚决不僱人，自己掌勺，直到半年前倒在灶台边。那时候正是晚饭点儿，客人飢肠辘辘，后厨挥汗如雨，老厨师脚下一滑，就再没起来，后来郭婉珍过来清理厨房，以为是地上的油把他滑倒，其实没有。 长久不见的老厨师的两个儿子出现了，商量饭馆怎么分配，他们要求把餐馆卖了，他俩三分之二，继母三分之一。郭婉珍说这饭馆从小档口到小酒楼，是我跟你们爸爸共同的心血，也是我生活唯一的指望。两个儿子往身后一指，律师就出来了，他俩不跟继母谈感情，跟律师只需要谈法律。 请律师谁不会，郭婉珍也会，还是个广东来的律师，他俩粤语交流，郭婉珍的日子比她刚来其实也没进步很多，但是粤语已经很流利了。 她在给两个继子一人分了一些钱之后，饭馆得以保留，事情料理完的那天，她独自坐在靠窗的卡座上，想今后的日子，她得把饭馆开下去，她才五十岁，等她休息一下，她还能做很多事。这一点，郭婉珍跟儿子又体现出惊人的基因遗传，遇到事往后想，遗憾一会儿就得了，想今后怎么办。 她在安排今后的思考中，想到了重要一环，她有自己的儿子！在十多年的时光里，郭婉珍偶尔也会想起肖然，在老厨师去跟家族聚会，有儿子来，不便带她的时候，在她想给肖然偷偷汇点钱，但是自己手头也没多少的时候。现在这个儿子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等李佳音回去，郭婉珍走到肖然身边，此刻，她想抱抱儿子，她不是感情丰富跟母爱充足的人，但是面对儿子，她此刻还是柔软了一点。她伸出手向儿子示意，肖然明白了，于是躲开，问，你住哪儿？太晚了，该回去了。 郭婉珍也很干脆，说行，我回去，不过，你送送我。 肖然没有拒绝母亲的要求。 郭婉珍说想跟肖然一起走走，母子俩就一起沿着二环附近的一条马路走。二人一路无话，路过天坛公园时，郭婉珍主动拍拍肖然的胳膊，说你看那大门，咱俩在那照过相。 肖然侧脸看一眼就回过头，说不记得。 又没话了。 再走过三宝乐面包房，郭婉珍看门还开着，非要给肖然买块黄油蛋糕，拉着他胳膊要往里进，说他小时候爱吃。肖然说我不爱吃，我早就不吃了。 走到东单公园附近，郭婉珍就快到酒店了，她说约个时间，她订个好???点的地方，请李佳音的父母见面吃个饭，商量一下婚事，你爸不在了，你还有妈。 肖然一路惜字如金，童年的种种回忆没能触动他，这时候说到李佳音他有了反应。双方父母见面，拎着酒跟点心去女方家提亲，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结一个婚是他的愿望，他单枪匹马的去，不体面也不圆满，这妈虽然是空降一般，但总是自己的亲妈。 肖然这回回答，我考虑考虑。 ??三十九 等郭婉珍的邀请转达到李大雷跟张素芹那里，两个人听后都嘴巴大张，一直拿肖然当孤儿，人家现在不但有了妈，还是个华侨，老太太按电门，人家抖起来了。李大雷问，是离家出走那妈回来了？李佳音说他还能有几个妈？张素芹不多问，起身开始翻衣柜，一边翻还一边说，你瞧他妈挑这时候，要是冬天来，我可以穿那貂，夏天来我这有真丝衬衣，这不冷不热的让我穿什么呀？李佳音瞥一眼张素芹，说沈飞达的貂你怎么还没还人家？ 郭婉珍做生意多年，谈不上多懂大场面，但还是挺懂小场面。她选了友谊商店旁边的一家海鲜酒楼，还叫了车去接。于是，李家一家三口在邻居们的注视下上了一辆皇冠车。郭婉珍把一切都安排的非常体面。包间体面，服务员的服务体面，点菜的时候，她把菜单推到李大雷和张素芹面前，想吃什么亲家做主。李大雷和张素芹感觉很受尊重，自然也都是笑脸。李大雷上来就点个扣肉，说这菜是硬菜，亲家母在国外吃不着。 郭婉珍点头说好。她在李家两口子点菜的基础上又点了螃蟹大虾三文鱼一类的，吃的就是个新鲜。三文鱼上来是生的，粉嫩橘红，蘸酱油跟芥末吃。肖然也没吃过，先给李佳音夹一块，李佳音吃进嘴里就开始呛鼻子，说这味比芥末墩儿沖。 李大雷是个实诚人，今天来干什么来的？就是来商量儿女婚事的。他主动提出，肖然现在住的房子，旧了点，也小了点，小两口当婚房不舒服，现在流行商品房，他想着两家人凑凑钱，给俩孩子置办一套，说咱们新时代了，不非得男方家备房子，我跟她妈拿两万当首付，你们那边也凑凑，给孩子置办个好点的居住环境。李大雷言辞真诚，张素芹使劲揪他袖子，把短袖都拽成了长袖。李大雷毫无停嘴的意思，说彩礼不彩礼的，我们家不讲这个，他俩高兴就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郭婉珍听了点头但没表态，说佳音爸爸是开明人，有水平。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是她在温哥华住的地方，一套是公寓，还有一套小的别墅在郊区，除此之外还有她的小餐馆。郭婉珍说，餐馆现在正在装修，她的钱都压在那上面，不过佳音要是愿意去那边度蜜月什么的，家里房子不缺。 李大雷跟张素芹翻看照片，郭婉珍坐在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从窗外望出去，这房得挺高，至少是十层以上，环境是还不错。李大雷说，也用不着给他俩买这么好的房子，是个楼房，能住就行。 李家回去的时候更是风光，郭婉珍给一家三口都准备了礼物。给张素芹的是一个包，李大雷拿着包拼了半天，拼出个帕，拼出个达，说这叫帕达牌，做工挺精细，比西单商场卖的强。 这次亲家的会面基本成功，至少让肖然的心里比较舒适，自己的家庭跟别人家也没什么不同，在李佳音一家人面前做到了婆家应尽的礼数，他从心里对郭婉珍有所改观。但有一些话外之音，肖然自己也琢磨的明白，那就是郭婉珍不太愿意跟李家一起为他们的小家提供支援。对此肖然本也不怀期待，他并没指望郭婉珍。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个意外，如今她能把男方家里的事情做到如此，肖然对她别无所求，没想着她能出多大力。他也没想要李家的资助，一己之力，他也能改善自己跟李佳音的生活。然而那顿饭后，郭婉珍对这个事情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跟肖然说，我不是不愿意给你们在北京买房子，但我有我的考虑。她把自己的想法解释得更透彻一点，说咱们家在温哥华有两处房产，还有一处店铺，说多不多，但总不少。我也想过把那边的房产处理处理，给你们在北京置业，但是那边的积累，我想还是应该给你看一看，那毕竟是妈妈十多年的心血。如果你们都没看到，我就把他们处理掉了，我会挺难过的。 肖然说你不用说了，那是你的，跟我也没什么关系。郭婉珍说这世界上最有关系的就是咱们两个，咱们是母子，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那些房产在我百年之后都是你的。 肖然没回应。 郭婉珍说妈妈这次来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过去看看妈妈挣下的东西，那是妈妈的血汗。 郭婉珍说的没错。老厨师在发病之前身体已经不好，长期的饮酒，脾气暴躁，郭婉珍打理饭馆，照顾老厨师起居，还要哄着他。她这十多年里，前一半当服务员，后一半当服务员还要当保姆，她的手上很多地方已经结成硬皮，她从郭婉珍变成珍妮这许多年，没有一天是真正休息的，她的财产，她的当地身份，左手是血，右手是汗。 街坊邻居都说李佳音有福气，小时候沈飞达追她，但那就是个土包子暴发户，现在这个以为是穷小子，摇身一变，人家是华侨子女。那时候谁家有海外关系了不得，李家不但有，还是亲家，李佳音一下有了个外国婆婆。张素芹在院里打水，开水壶都能颠当起来。李佳音站在柜檯里大脸盘放光，小林挺着大肚子站在她旁边，说佳音姐，你可真有福气，肖哥以前没钱，光有一张脸，现在脸跟钱都有了，你这投资真有眼光。 消息传到沈飞达那，他气得绕着老闆台转圈儿，手里的一摞房产证盘着也没意思了，都扔地上。有房子还有什么用啊？李佳音现在是真要嫁给别人了，都见父母了，他心里很不舒服，难以接受。而且他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李佳音别是让那个洋婆婆带到国外去了，那他俩可真是再也见不着了。想到这，沈飞达悲从中来，李佳音只要在北京，他俩就还能见着，在王府井大街，在中山公园，没准能碰上，现在李佳音要跟肖然走了，以后跟自己看的表都不看一个了，有时差，人家白天他晚上，更甭说碰见了。去广州的事儿，沈飞达彻底搁下了，他捨不得走，现在还能跟李佳音唿吸同一片空气，能待一天是一天。 沈飞达在北京待着也是待着，就干起新营生，卖健身器，说是对瘦腰腹特别有效。这健身器说的玄乎，其实就是改良唿啦圈，把唿啦圈的重量做重点，外边包上一层泡沫海绵，最外边儿再涂点颜色。成本三块钱不到，一个能卖十块。他在浙江的小村里找人加工发货，卖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大城市的人现在吃的好，爱减肥，于是供不应求。还有学校体育课也练唿啦圈，批量购买，校长跟体育老师都有额外好处。这么一来，唿啦圈几百几百的走，沈飞达又挣个盆满钵溢，他陪李佳音一天，就有大笔进帐，暗自觉着这是李佳音在旺他。 沈飞达的忧虑很正确。郭婉珍确实向李佳音提出了出国的邀请。 那天，郭婉珍请李佳音陪她去燕莎商城逛街，这在当年，是北京最显档次的商场之一。说两个人要结婚了，该给李佳音添置些新衣服。 财大气粗的商场确实不一样，进去就是一股香水味，到了买衣服的地方，李佳音就往色彩鲜艷的衣服上看，郭婉珍建议说，在国外，年轻人喜欢素色的，像我们这样年纪大的才穿的花花绿绿。她给李佳音挑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里边是格子内衬，她看看还觉着缺点什么，又给衣服配了条蓝底红花的丝巾。李佳音看看标籤不便宜说再看看，郭婉珍说温哥华下雨的时候很多，风衣最实用。 郭婉珍在北京待了几天，她看出来，肖然跟这姑娘黏黏煳煳，要想让儿子跟她回去，这个姑娘是突破口。逛累了，郭婉珍带李佳音去商场的咖啡厅坐坐，郭婉珍问李佳音，你未来有什么打算？李佳音最不喜欢别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因为她没打算，她觉得现在这样过就蛮好。要非让她说出个什么，那打算就是和肖然结婚，然后生孩子。她本来对怀孕的过程很恐惧，但小林站在她身边以身作则，挺着大肚子依然挺灵巧，打消了她很多顾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李佳音从玻璃高脚杯里蒯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说我就想跟肖然好好过日子。郭婉珍眯眯眼睛，笑着看李???佳音，说挺好的，肖然能认识你这么单纯的姑娘，我特别放心。 话题转到国外的生活上，郭婉珍问李佳音喜不喜欢出去玩？李佳音说喜欢啊。郭婉珍说，度蜜月的时候可以来温哥华，那边的人很少，自然环境不错，空气新鲜，佳音，你会喜欢的！李佳音附和的笑笑，她没想过出国，对国外也不感兴趣，她早就想好了度蜜月去哪，她听老贺说成都的火锅特别好吃，她想让肖然陪她去成都吃火锅。 郭婉珍试探的问，我听肖然说，你刚刚续了专科学歷？李佳音说嗯。郭婉珍说，你一看就是个挺上进的孩子。李佳音听了红脸，她自己知道这学歷怎么来的。郭婉珍说，等到了温哥华，你可以去大学参观一下，如果喜欢这边的环境，我是可以帮你的。 就在前两天，郭婉珍先向肖然提出了可以带他去温哥华上大学的事，她明显的感觉到，跟肖然提房子店铺他都没什么反应，但是提到上大学，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但最后的结论是他马上就要结婚，他得跟李佳音在一块。她去他才去。郭婉珍一点就透，只要李佳音点头，肖然的工作是有可能做通的。 对于出国留学这件事，肖然是动心的。之前肖然对出国表现冷漠，是因为他觉着这件事离自己太远，他是中专毕业，从中专到大专再到本科，再到出国留学，这中间差了好几个台阶，而且他还没有钱，现在突然来了个人帮他这些台阶全都抹平了，让他一步登天的迈上去。这机会绝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之前那个王同学为了出国赚黑钱，还要去外国认姑姑，肖然不屑，然而此刻，他心里又生出了一点优越感，这个想要把他带出去的人是他亲妈，谁都说不出什么，只会说他命好。 不久前，窦豆告诉他，自己也要出国了，去日本。肖然问她怎么想的，你一句日语都不会说。窦豆说，嗨，我去日本先读预科，反正日本字有一半都是中国的，去了再说。看着身边不如自己的人一个一个走出去，肖然手里突然有了这么多好牌，不用可惜了。他有点瞧不起自己，又有点捨不得机会，人一辈子能跳出去的点儿就那么几个，如果他能跟李佳音一块走出去，或许这又是新天地。 ??四十 李佳音第二次被问到想不想去国外，是肖然带李佳音去北京游乐园的时候。 那一阵肖然情绪前所未有的好，不是遇见什么高兴事儿的那种高兴，而且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生气蓬勃。他一进游乐场就对高空旋转的游乐项目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一手拉着李佳音，另一只手食指着远处的过山车，说佳音，咱们玩那个吧！ 李佳音从远处就听到上边的人叫声悽惨，如同杀猪，再仰头望望，如果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说什么也不上去。肖然说来都来了，不上去可惜。李佳音被死拉活拽排进队伍。 两个人排了四十分钟，马上就到他俩了。肖然在前边，他先进去，到李佳音的时候，她一个转身，从数人头的工作人员胳膊底下一猫腰，跑走了。等肖然回头找李佳音，她已经跑出队伍。肖然被锁在座位上，安全带刚检查好，车就开了。 李佳音在下边看的惊心动魄，眼看着过山车逐级而上，行至最高点飞流直下，视觉坡度几近为零。车开的横冲直撞，毫不犹豫，没缓冲，不剎闸，人们激动兴奋又或者恐惧，吱哇乱叫。李佳音抬头找肖然，过山车嗖的一下从她眼前过去，眼睛跟不上趟，什么都没找见。 肖然的胆量比李佳音想像中大很多，她还发现肖然喜欢高，高处的高，他从过山车下来，李佳音问他，害怕吗？肖然说，有一点，但是不够高。他指指游乐园最高的游乐项目，摩天轮，说咱们坐那个。 肖然这回有了经验，他把李佳音放在他身前以防她再熘了，然后给她做思想工作，说这个高，但是慢，也不来迴转，不害怕，就跟坐电梯是的。 两个人被推进小车厢的时候，他俩都没反应过来，然后门就锁上了，再然后两个人就感觉身体离开地面，脚下踩的薄铁皮没了实感，身体失重。李佳音开始还有点害怕，紧抓着肖然胳膊，他俩坐在同一头，车厢一震，往一边倾斜，李佳音就更怕，问肖然，咱俩不会掉下去吧？肖然说不会。然后把她抱紧了。 摩天轮缓步上行，视野越发开阔，公园如在脚下，远处的铁道，新开的商场，一片片的暗红色暗灰色的平房，还有更远一点的天坛祈年殿都尽收眼底。 李佳音渐入佳境，不再害怕，情绪也高了，问肖然，这是不是跟坐飞机差不多？ 肖然说，飞机比这高。 李佳音更兴奋，啊了一声，说那能看见天津吧？ 肖然说，我也没坐过，要不咱们去坐飞机？ 李佳音完全被窗外的景色迷住了，她早就不怕了，脸贴在玻璃上看，肖然说什么她也没听见，脑子也没转的说嗯。 她顾不上肖然，还没看够，摩天轮已经过了最高点，在往下走，她情绪也有点下沉，肖然坐到她身边搂住她，语气认真的说，佳音，咱俩出去吧，我带你去迪斯尼。 李佳音情绪又好一点，说去看米老鼠跟唐老鸭！ 肖然使劲点头，说是，加拿大旁边就是美国，那边的游乐园也可大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李佳音想了想，说也成，我去跟老贺请假，半个月够吗？ 肖然思索一下，说可能不够，要是，先去两三年，成吗？ 李佳音笑了，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出去玩两三年，老贺非得把我除名了。 两个人落地，李佳音说饿了，她看别人手里拿着热狗，自己的胃口一下被打开。 小卖部门口，一个长方形的油炸锅里，中间夹着香肠的面团被插在一根根木籤子上，放进油锅里陡然膨胀，伴随着刺啦刺啦的清脆声音，白面团外形成酥脆的外壳，油锅后边的人用两根巨大的筷子把热狗翻个面，再炸一会就出锅了。 李佳音跟肖然一人一个，再配上一瓶冰镇汽水，坐在小卖部旁的塑料椅子上吃。 热狗刚出锅，很烫，李佳音有点等不及，她吹吹，呲着牙试着咬一下，没成功，太烫，喝一口冰镇汽水降降温，退回去继续吹，吹够了，再聚精会神的尝试一次，终于咬下一口脆壳。 肖然等李佳音嚼上了，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佳音，你是一点都不想上大学吗？他对自己这个问题有所预判，不出所料，李佳音说，不想。 肖然说，那你想干什么？ 李佳音吃到香肠了，说，想跟你在一块啊。 肖然说，那要是我想上大学呢？ 李佳音说，你上啊，我又不碍着你学习，我当你的坚强后盾。 肖然说，那我要是想到国外上大学呢？ 李佳音喝了一口汽水，一口气没顺过来，打了个嗝，她拍拍胸脯，没止住，又打一个嗝，肖然凑近了，伸手给她拍后背，说我想去加拿大上大学。 肖然言辞恳切，完全不像开玩笑，李佳音打嗝停不住，热狗的香肠还剩一半，她说吃不下了。肖然手里的热狗没动，本来是给她备着的，肖然后悔应该晚点说。 李佳音又打个嗝问，你出国，那我怎么办？ 肖然接着给她拍后背，说我出国带着你啊，你要是不乐意上大学，就随便干点什么，或者不干也成，坚持几年，等我毕业了找工作，够咱俩生活。 李佳音疑惑了，她拖长声音啊一声，你不回来了？ 肖然赶快补充，说这事走一步看一步，咱俩一起回来也成，反正咱俩一刻都不分开。 李佳音的嗝停住了，把手里的热狗吃完，接过肖然的，高兴了一分钟不到又不高兴了，说，你跟你妈和好了，那我爸我妈怎么办啊？ 肖然说，要是咱俩发展好，过几年可以请他们也过去啊。 李佳音还是不高兴，说你妈爱折腾，我爸我妈不爱折腾！ 肖然说，是，所以这事也别说死，佳音，你考虑考虑，不过，无论怎么样，咱俩都得在一块。 等李佳音把肖然的想法告诉父母，李大雷听了直发愣，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说，啥？去加拿大？他妈不就是回来看看吗？怎么还带带人走的？他想了想，大手一挥，不去！不去！然后指指李佳音，你也不许去！张素芹本来心情挺舒畅，郭婉珍送的包在同学聚会上被鑑定为名牌，而且还是义大利的，她整个人瞬间高大，于是上哪都带着那包，甚至准备看在包的份儿上去张素兰家把户口本取回来，顺便再去显摆一下那个包。脚迈出去又收回来，这事还得观望。 李家对女儿的婚姻要求很明确，不高攀不下嫁，就图个匹配，万不得已，可以上下浮动一点，???但是误差不能太大。有个海外关系本来挺好，就像人手上戴个大戒指，没大用但是又好看又唬人，聊天时候是个好谈资，说佳音的婆婆在国外，别墅两层楼，这就足够了，不一定真去。现在让李佳音一步迈出国，就属于严重超标。 李大雷本来对肖然挺满意，现在态度有点反覆，他让张素芹把包擦干净收起来，没准还得还人家呢，就这么就跟人走了？我闺女就值个包啊？ 张素芹脑筋挺灵活，她说，佳音，那小子不是对她情深意长吗？让他也不去不就成了吗？你问他，你跟他妈掉河里，先救谁？ 李大雷大手又是挥来挥去，说去去去去去，你拿这破题难为我一辈子，说话抓不住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佳音去国外能干什么？她汉语拼音还总拼错，英语还不如汉语拼音，她去国外怎么办？上小学都困难。 李佳音说，肖然说他带着我，我去那边陪他上学。 李大雷听着别扭，说你那么大个人，茅房都找不着，等人带着你？你什么都不干，人家上课你教室门口蹲着？李大雷补充一句，佳音，他要是对你的未来这么不负责，那你俩的事我得再想想了。李大雷拿出手里的烟盒，掏出一根衔在嘴里，划了好几下打火机，就是打不着。 李佳音接连几天情绪低落，已是六月，李佳音跟肖然结婚的事一波三折，夜长梦多。 下班的时候，肖然在副食店附近等她，说要带她去个地方。这地方挺远，倒了三趟公交车，出二环过三环，坐着 300 路一路向西，一个多小时之后，到了肖然说的目的地。 这是一片荒地，不远处，是几座正在起地基的建设中的楼。肖然说，等这盖好了，咱家就住这。说着，他从包里拿出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张《北京晚报》，说这地方卖楼花，明年这就起一片新楼。他伸手指一则gg，说一千八一平，咱们买这个。他又一指其中最小的单居，三十五平，首付最低只要一成。他手里现在已经有四千块，明年交首付是手拿把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李佳音说，那你？ 肖然摇摇头，说我不去了！我本来也就是想想。 李佳音要哭，鼻子囔囔的说，你真不去了？ 肖然说嗯。 李佳音绷不住了，抱住肖然又亲又哭。 肖然的手从李佳音夹的死死的胳膊中间退出去，两只手倒腾一翻，说佳音，我还有个定金付给你。 李佳音头从肖然身上退一点，看见肖然手里拿着一个绒布小红盒子，盒子打开，是个挺秀气的金戒指。 李佳音一看，就把刚才没哭完的接上了，肖然也不劝，给她把戒指戴上，说这是定金，明年交房子。戒指很细，近似金环，勒在李佳音肉乎乎的手指头上。 李佳音哇的来了一个高音，然后有节奏的高一声低一声再倒一下气，穿透力很强，以至于把工地打更的老头吸引来，从远处大吼，干什么的！ 郭婉珍给了自己四个月的时间，她餐馆的装修刚结束，需要等一阵再开业，正好这段时间她回国招降亲生儿子，同时请当地朋友帮忙联繫学校，然后再帮他办理签证，一环一环扣的很紧，哪一环都不能出差错，如果一切顺利，到冬天就可以入学。肖然的英语水平让她惊喜，基础很好，跟外国人打交道毫不怯场，这就已经压过一大片人。 当郭婉珍把预科学校的材料交给肖然，说你看，妈妈给你带来什么了？肖然接过满是英文的材料翻翻，放到房间的电视机旁，说不用了，我不去了。 郭婉珍本来笑眯眯的眼睛瞬间冷峻，说不去了？为什么？ 肖然说，我有我的生活。 郭婉珍说那女孩子不去，对吧？ 肖然说，是我们俩都不去。 郭婉珍点点头说，好，那咱们今天的问题是解决不了了，等解决了咱们再谈。 第二天中午，李佳音吃完饭，正在听小林讲她跟包子的闺房趣事，郭婉珍戴着墨镜涂着红唇，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副食店。 郭婉珍进门就引起众人瞩目，她摘了墨镜，表情冷峻的环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李佳音，露出笑容，表情变化之快，如同变脸。 ??四十一 副食店从建国初期开业至今，第一次迎来郭婉珍这么像模像样的客人。她穿的连衣裙无袖，紧贴身形，黑色，泛着介于真丝与磨砂之间的光。香油大姐和老杨分析，这到底是不是丝绸的一种？结论是两个人都没见过这种面料，看不出来，待会让李佳音问问。 大伙眼见着这位妇人挽着李佳音的胳膊把她引出去，很是亲昵，轻松的判断出来，这就是肖然的妈，就是咱们副食店那个小白脸临时工的亲妈。人家现在不是穷小子，是华侨子女。百闻不如一见，这妈果然不同凡响。还有人拿她和张素芹做起比较，说这个亲家看着就比素芹有文化。有人拿小林开玩笑说，小林你看你，当初没追上肖然，让人家李佳音抢了，要不这个洋婆婆就是你的。小林现在嘴巴明显比以前厉害，说是啊，包子跟人家怎么比？连个保姆都请不起，我挺着大肚子，还得收拾三居室，八十多平，我挺着大肚子根本收拾不动。 郭婉珍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认为适合谈话，有模有样的咖啡厅，李佳音提议去护城河边坐着说，有长椅。郭婉珍磨练多年，逻辑思维，时间观念都挺强，她把话说在头里，佳音，我的话题有点长，可能要多占用你一点时间。 这次谈话，她向李佳音传达了三个信息，第一是她已经给肖然安排好了预科学校，未来再读商科，财务金融一类，李佳音听不懂，郭婉珍觉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说就是会计什么的，将来毕业容易就业。郭婉珍补充说，现在肖然因为你不愿意一起去，情绪波动很大，不想入学，我想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他下个月就要考托福，我希望你能鼓励他，让他好好考试，你肯定也不想他跟自己的愿望失之交臂。李佳音也不太懂这个成语的意思，但是她猜出来了，未来婆婆的意思就是，她拖后腿了！肖然其实想去，而且是很想去。 郭婉珍开始阐述第二层意思。她愿意资助他们夫妻俩一块儿去加拿大，即使不愿意长留，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先去看看。如果不合适再说，年轻有试错的成本。郭婉珍说的话李佳音都一知半解，后来她也意识到李佳音听不太懂，索性直说，让她先学学外语，跟小然一起去，想工作想上学都可以，这样的条件是很多姑娘梦寐以求的。说到这，她给了李佳音一个很长的停顿，李佳音身边的空气一点一点凝结，空气密度激增，身边不知名的鸟飞过去，都好像在告诉她，你不要不识抬举。 第三点，她来找她的事不用告诉肖然。 李佳音的心情又耷拉下来。她带着订婚戒指刚高兴了没几天，逢人就举起右手，显摆自己那个比窗帘环还细的金戒指，连买泡泡糖的小学生都想拉着人聊两句。小林看了戒指觉着很细，但是不好意思说，只说这戒指秀气，显得你手白。 人在有了准确方向的时候，苦一点累一点其实也不难受，最难受的就是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往哪儿去。李佳音现在又没了方向。 大家看到李佳音回来之后失魂落魄，心中纷纷有了答案：肖然妈棒打鸳鸯，看不上李佳音。众人纷纷一边倒站到李佳音一边，说肖然就是陈世美，美刀还没拿到手，就开始嫌弃李佳音，说李佳音当初为了他连万元户都不要，这小子真没良心。大家一人啐一口，把肖然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这小子不是个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李佳音听大伙把肖然骂的一无是处，赶快解释，说不是不是，他家没让我俩分开，他妈想带我出国。 大家此时表情突变，从刚才的同情到现在的不知所措，最后表情停留在嫉妒上。说佳音行啊，男足还没冲出亚洲，你都走向世界了，你上那干什么去呀？上饭馆给人刷盘子去吧？外国话你能听得懂吗？大家还揶揄小林，说你们家三居室有什么用啊？人家佳音这就住大别墅了。小林反将一军，人家出国不出国碍你们什么事儿？人家有这福气，我没有，我只能跟你们一块站柜檯，真倒霉。 李佳音推推小林让她别说了，转身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有李佳音一个人，她坐在狭长的木椅上，背靠柜门。窗外知了鸣叫，八月的午后热的人心慌，铁皮给她的身体提供一点清凉。李佳音的脑中一片混沌，自己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根本处理不了。她的生活本来简单快乐，白天站柜檯，晚上回家，有爸有妈，有???肖然，把小日子经营好，缺钱就去找李大雷要。现在怎么跟海外挂上钩？她每次一见肖然学外语心里就一揪，跟肖然一块出去的时候，看见英文gg牌，肖然眼睛往那一扫，李佳音心里就一咯噔。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李佳音缓缓抬头，小林走过去，左手撑着腰，右手胡噜她的头，最后把手递给她。 小林说，佳音姐，有个话不知当不当说，我觉着你还是别拦肖哥出去，你现在把他拴在身边，甭管你俩将来过好过坏，都得怨你。 李佳音说，那我俩好好过不就成了吗？ 小林说，有这事，你俩以后想过好，难，他嘴上不怪，心里难保不这么想。 小林的手紧攥着她，温热湿润，说这帮气人有，笑人无，你还偏要出去给他们看看，大不了出去玩一圈再回来，就当免费旅游了。 李佳音抹抹脸，伸手摸小林的肚子。小林四肢纤细，但是肚皮饱满，已经六个月，很显怀了，她的肚子里有一个新生命，李佳音把手贴在上边，心情奇异的得到平復，她的思想也跟着新起来。 李佳音果然换了人一样。她主动跟肖然说，让他帮自己补外语。肖然听到这个消息，以为自己是听力听的太多耳朵坏了，反覆确认半天，说佳音，你要学外语了？李佳音眼神坚定，嘴巴紧闭，两个脸蛋挤挤，坚定有力的说，嗯！ 最终确认之后，肖然把李佳音抱进怀里，激动的说不出话。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仗要一个一个的打，李佳音基础偏弱，要从 abcd 开始学。她其实学过外语，初中学的。当时班里的英语老师是个工农兵学员，那位朴实的小伙子完全没有英文老师的洋气模样，他说单词的舌头很硬，把每一个音节都吐得极清晰，一个单词被拆成若干汉字，让学生们用中文在书上标註帮助记忆。所以当肖然想考考李佳音的英语基础，给她指了几个简单的单词，比如牛奶，课桌，书，这个，那个的时候，李佳音不好意思张嘴。肖然说没事，他拿出自己的《新概念英语》从第一册第一课讲起。李佳音听课好抬槓，她问肖然，this is a book，这是肯定句，那疑问句，这是书吗？也可以是 this is a book，只要后边加个问号，声音向上挑就成了！把肖然问的目瞪口呆。 郭婉珍对此暗生不满，肖然自己复习托福的时间很紧，还要给李佳音补习小学英语，她不好说的太直白，就暗示肖然别耽误了自己。肖然说，我帮助她也是夯实基础，有什么不行，她要是去不了，我就不去了。 李佳音表现出自己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勤奋。早上七点，张素芹趴着李佳音的门，听见里边传出外语磁带声。李大雷听到心情沉重，仿佛八国联军这就来侵略他们家，他们家叫圆明园。但是，对于女儿的愿望无条件支持，这是李大雷的人生信条。他扒拉一下张素芹，说算了算了，由她去吧。然后转身去厨房磕了两个鸡蛋给李佳音蒸鸡蛋羹，再热一杯牛奶，就当高考生伺候。 沈飞达听说李佳音已经在学外语，鼻子里喷出一股火，连李佳音都在学外语！他抹一把脸，真甩出一把鼻涕，说你李佳音，你冲出国门，我就走向世界。其实马莉把这个消息告诉沈飞达的意思是让他赶紧去相亲，他选的媳妇这回真要跑了，赶紧想辙，找下家吧。沈飞达不这么想。沈飞达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挣个千八百万，找什么女朋友结什么婚？激动之时，沈飞达想到了自己挣钱之后，也上加拿大，在李佳音家旁边买一别墅，另外还要在她那饭馆旁边开一小饭铺，你们家手艺肯定没我好。沈飞达那是专业学厨的，有厨师证。 前一阵倒腾唿啦圈挣了钱，沈飞达一路太顺，心里有点飘。他已经对添置固定资产，也就是买房没什么兴趣了。他想搞点高级的，有文化的，北京哪最有文化？海淀中关村，他要进村。 在一个饭局上，沈飞达几个认识了一个人，叫葛胖子。这人四十多岁，说叫葛胖子，一看本人瘦的嘬腮，白脸上一道一道，好像黄土高原上的沟壑。这人怎么能叫胖子呢？后来一打听，这人先前胖过，后来喝酒把胃切了大半拉，吃什么都不吸收，就瘦成这样了。这人现在在餐饭桌上不但不喝酒，还到处讲养生，随身带保温杯，劝别人也别喝酒，遇到沈飞达几个年轻的，特别有长辈样儿，一副全为他们好的架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这确实是个有故事的人。从十几岁就开始跑黑市，运动中也没断过，八十年代初期，刚有人往外跑，他就第一个窜出去，在缅甸倒腾翡翠，沈飞达那点俄罗斯买卖是人家玩剩下的，沈飞达没去的非洲人家已经去回来了，从广州倒腾衣服到非洲去卖，论斤买，到那五块十块一件卖，赚翻了。葛胖子现在有钱了，就想搞点儿有文化有档次的。 这年头哪里最有档次？他也要进村。他跟沈飞达说，有笔买卖特别划算，他认识一个人收电脑，有多少要多少，攒的也行，品牌也行，屏幕能亮就行。甭管你什么价钱来，他一万五一台收。沈飞达手里弹着菸灰笑嘻嘻看着葛胖子，心里琢磨这事的可信度到底高不高。他不到五千块钱就能收来一台零件组装的破电脑，如此说来，一台电脑挣将近一万，有多少收多少，一百台就是一百万，沈飞达现在手里启动资金已经有五十万，这单要是干成了，手里钱直接翻倍。沈飞达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没那么便宜，这么好的事儿，这人找自己干什么，他找谁干不了？他心里想着脸上没表现出来，以茶代酒，敬葛爷，说完干了二两大红袍。葛胖子杯子往下放，说江湖无辈，叫老葛，说完也干了。 出了酒楼进 ktv，皮猴说葛爷给了这么好的买卖，得酬谢，请几位优秀的驻唱歌手陪葛爷助助兴。葛胖子客气的很，使不得使不得，酒色财气我都不沾，声色犬马没意思。半推半就还是去了，一圈人坐定，灯一黑，屏幕一亮，几位女歌手进来，一人旁边坐一个，歌手都挺新，最大的不到二十四，皮猴给葛胖子配了俩，一个叫阿敏，一个叫玲玉，葛胖子见俩大姑娘往他腿上一坐，立刻往后撤，哎呦，使不得使不得，我还是给大家唱个歌吧。 葛胖子站起身，大海航行靠舵手，满山开遍映山红，都是主旋律，还是个男中音，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沈飞达从旁观察他，这人不沾酒色，好像还挺正的，可以继续观察。 ??四十二 跟葛胖子见第四面的时候，沈飞达几个已经跟他混的很熟。皮猴跟葛胖子尤其投缘，称兄道弟，辈分已然乱了。葛胖子管皮猴叫猴哥，皮猴管葛胖子叫师兄。两个人一见面就产生一种极不正常的亢奋，聊的都是大事。皮猴喜欢女的，葛胖子爱唱歌，两个人攒局就是 ktv。一人搂着两只「黄鹂鸟」在 ktv 里引吭高歌。葛胖子破例跟他们喝酒，皮猴说，师兄喝多少，我翻倍，你二两，我半斤。都是实诚人。 等过了夜里十二点，女歌手们个个精疲力竭，脸笑得很酸，嗓子叫的很哑，她们也想找个地方躺会，于是纷纷向几位老闆撒娇。沈飞达拉起包子，说咱俩家走吧，家里都有人等。皮猴跟葛胖子根本顾不上他俩，在女歌手的簇拥下离开包间。 八月的深夜，暑热难耐，沈飞达喝了酒反而更清醒，辗转反侧睡不着。他想起包子塞给他的几张光碟，说最近村里流行这个，起身打开电脑。沈飞达把光碟放进去。第一张里边是个日本女的，染着黄头髮，动作表情痛苦且扭曲。男的很粗鲁，似要杀人。沈飞达看着没意思，再换一张。这回是欧美人，女的脸挺瘦，但是酮体丰盈，应该是个美国人。胸部丰满，尤其是臀部非常肥硕，肚子上有赘肉，跟他想像中李佳音的身体情况大致相同。他一下来了兴致，端坐在电脑前，内裤褪至膝盖，两腿叉开，一整卷手纸放置跟前，一切就绪。 沈飞达左手揉搓，右手一阵紧忙，他牙关紧扣，眼睛微闭，两腿不停颠，女人一阵兴奋的叫声之后，他也随之腰腹发力，待喷薄而出，顿觉身心舒畅。两个人说着什么，英文字幕，沈飞达看不懂。他拽了很长的一截手纸，把手上跟转椅上溅射的东西擦干净，纸投进纸篓。女人非常享受，行进中一直在笑，他幻想李佳音这个时候应该也是笑，他会让她笑的。光碟播放完毕，他意犹未尽，准备把包子给???他的剩下几张光碟挨个放。另一张盘里，还有一个欧美女人，身材也是肉乎乎，基本合格，沈飞达给自己开了一听冰镇雪碧，冰冰凉，心飞扬，喝两口积蓄力量，再战一轮。他想探探底，自己究竟能来几次。这个女人的叫声稍微夸张一些，行至高潮处，声音连贯，嗓音尖利。沈飞达一阵愉悦之后摊在转椅上，他长舒一口气，四肢酸软，脑中涌起一点一股无名的失落跟伤感，随后进入了纯洁世界。 他正闭眼休息，包着东西的纸团还拿在手里，一个声音把他惊醒。 儿子！马莉出现在他斜前。 沈飞达顿觉血流沖顶，纸团扔在地上，光脚踩地提上内裤，黑暗中脸红如缎。马莉的眼睛盯着屏幕，那两个人还在大战，种种部位暴露人前，不堪入目。沈飞达伸手拔电源，回身朝马莉吼，妈，你不睡觉来我屋干吗？ 马莉有点不好意思，说你这屋人嗷嗷叫，我以为怎么了呢？ 沈飞达更觉难为情，手在身上抹抹，上床盖上被单，说你出去，我睡了。 马莉把床头灯拧开，坐在儿子床边，手摸摸浑身大汗的儿子脑门，眼神里都是理解，说，妈是真心疼你呀。 沈飞达脸更红，这有什么可心疼的，心疼他受累了？ 马莉说，你都这么大了，我怕再不给你安排人，你憋出病来。 沈飞达的脸烫成火球。 马莉说，我精挑细选给你找了个人，你去见见，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妈不勉强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沈飞达把檯灯关上，使劲翻个身给他妈一个后脑勺，把床垫的弹簧压的嘎啦嘎啦响。马莉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接着说，去看看吧，跟人家姑娘吃顿饭，你姑给介绍的，我看照片了，长得跟李佳音一模一样。 沈飞达从黑暗中惊坐，一模一样？照片给我看看。马莉说那人家姑娘照片能随便给我吗？你自己去看，这礼拜天中午十一点半，大地西餐厅，你去就去，不去拉倒。 正版的李佳音最近在忙着学外语。 肖然的托福成绩下来了，尚可，他本来可以考的更好，但是准备时间不充分，他要工作，还要帮李佳音复习。肖然改变了给李佳音制定的学习计划，从打基础开始来不及，直接划重点，把签证要问的内容背下来，问她为什么要去加拿大，回答陪读，不打工，顺便学习语言，未来要跟丈夫一起回来建设祖国。 肖然给她整理了一页纸，标註了汉字读音，她就坐在副食店柜檯角落从上班背到下班。老贺认为这很影响工作，就把她叫到经理室，问她，这干什么呢？李佳音说准备出国了，要签证，还要考托福。老贺说哦，托福？托谁的福啊？李佳音说就是外国人考你英语。老贺说哦，就你，还托福？你托的上吗？他背手猫腰看看李佳音。 李佳音说过两天跟肖然一块去签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把老贺听的一愣一愣。 等李佳音把未来的计划说完，老贺说哦？ 李佳音说嗯。 老贺抽过李佳音手里揉的皱皱巴巴的纸条，说背下来了吗？ 李佳音说背下来两行了。 老贺把纸翻过来正反面看，说姑娘，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说你跟人起什么哄啊？ 李佳音把纸条抢回来，回身接着背去了。 星期天上午八点不到，大使馆外的两排行道树边满是充满理想的人们。地方在东直门附近，坐公交车到幸福三村下车，名字真好，好像到了这里离幸福就不远了。男男女女穿着整齐，大都很年轻，三三两两站在道边，等待国际世界对他们的检阅。精緻的雕花铁门里走出一个男的，喊了一声，签证的排队了啊！于是这一团一团的人合而为一，形成一个不太整齐的队。肖然和李佳音站在队伍中后部的地方。 太阳还没到正中央，天气正好，这边李佳音手脚冰凉，心脏随时直冲胸外，肖然怎么安慰她都没用。她昨夜紧张的一宿没睡，翻来覆去睡不着，电扇吹没用，扇扇子没用，毫无困意。 肖然从进去到出来始终自信满满，托福成绩在手，学校也找好了，经济担保是在当地有一定资产的亲生母亲，各种优势加在一起，在这一队人中可以排在前几。李佳音战战兢兢，她除了六岁那年考小学面试过一次，还有沈飞达作陪，后来就再也没经歷过这阵势，现在突然把她放进一间屋，对面还是一个外国胖老头，她紧张的中文都不会了。 老头很和蔼，他好像预感到李佳音外语水平不会太好，有意无意说的很慢。外语说的慢，对会的人有用，对不会的人，再慢也是白搭。李佳音就属于后者。她本来就很紧张，就等着外国人问完问题就把自己背的内容给背一遍，对不对就是他了。外国老头还没说完，李佳音就开始抢答，她是去陪读，顺便学语言，学完就回来，不用打工，她家里有钱。她满脑子就一个信念，赶紧背，背完赶快走，再晚点就忘了。 她把自己还记得的东西稀里煳涂乱背一气，然后给人鞠了个躬。老头问的问题很简单，你今年多大了？ 李佳音出来见着肖然就扑进他怀里，两个人其实差不多高，肖然还是胡噜她的头，说很好了，敢进去说就很好了，大不了被拒，咱们下次再去。 同一天中午，沈飞达在琢磨了两天半之后，决定去看一眼那位跟李佳音一模一样的女孩。他想看看，这能像到哪去？ 他十一点到，提前半小时，店里还没上人，环顾四周，他选了窗边的一个卡座。人还没来，他无聊先翻菜单，罐焖牛肉 24 块，土豆沙拉 8 块，圣代冰淇淋 6 块，他看见菜单又想起李佳音，这甜甜腻腻的东西，她最喜欢吃。 随便点了几样，他看看手錶，十一点二十了，心里开始长草，这姑娘到底有多像李佳音呢？ 到了十一点半整，一个身材健壮的姑娘推门进来，上身是一件红色短袖背心，下身是一条黑色健美裤，头上扎着挺高的马尾辫还繫着一个蝴蝶结，好像晨间节目里带着跳健身操的姑娘从电视里跳出来了。姑娘左右看看，脚步轻快的飞到沈飞达跟前，问，沈飞达吧？ 沈飞达站起来，我是啊。姑娘点头，马尾辫跟着晃悠，随后伸出右手，自报家门，孙芝红，叫我小孙吧。 沈飞达说自己随便点了几样，你再看看。小孙拿过菜单不客气，罐焖牛肉，奶油杂拌，土豆沙拉，说自己刚跑步回来，得补充热量。 沈飞达趁她看菜单偷偷观察她，这哪像李佳音啊？就是比一般姑娘胖点壮点，而且不是一个胖法，李佳音是软软唿唿那种胖，这姑娘一身腱子肉，要非说像，就是性别跟身高像。 小孙姑娘照着菜单点了一本，菜上来更不客气，主动邀请沈飞达，说吃啊吃啊，你别客气。 沈飞达心说，谁别客气啊？他继续观察，这姑娘脸上肉确实不少，但是脸型跟李佳音有质的不同，李佳音是横宽，小孙姑娘是竖着大。沈飞达拿叉子把蛋糕都杵烂了，心里骂他妈，这怎么看的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小孙姑娘性格挺好，不扭捏不冷场，主动说自己的爱好，说自己没别的，就是爱运动，跑步，做操，打球，然后说沈飞达身体一看就不锻鍊，年轻轻都是囔肉，虚胖。 沈飞达受到批评也没好说什么，人说的对。吃完结帐 198 块，而且基本都是姑娘一人吃一人说，一点没麻烦沈飞达。 进屋，马莉已经在门口候场多时，见面就问，印象怎么样？是不是跟李佳音一模一样？ 沈飞达说妈，我改天带您配眼镜去吧。 马莉说你姑都来电话了，说姑娘对你印象不错，同意继续接触。 沈飞达说她一顿吃了我小二百，她当然同意继续接触。 签证结果出来，肖然意料之中的通过，李佳音不通过。郭婉珍对结果非常满意，她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并不喜欢，不够听话也不够聪明，肖然到国外可以换一个更好的。按照她的计划，她秋天就要带肖然回去，最好是他一个人。 肖然情绪低落，李佳音一时半会根本出不去。他直截了当的请郭婉珍也给李佳音联繫一个学校，能加点分，郭婉珍比他更直接，说预科班也不是给钱就收，你对李佳音已经仁至义尽，她自己能力有限，扶不起来就是扶不起来。肖然说她要不去我就不去了。郭婉珍说任何人都别想威胁我，包括你。 肖然的温哥华已经在眼前了，世界地图上那一个小点将有形的出现在他眼前，明年他就是大学生，未来还可能成为硕士生，他将有光明的未来。他提出让李佳音去英语班上课，他教不了了，李佳音自己也着急，说上班影响学习，要不辞职吧，全???职在家学习，反正将来也要走。她语气坚决，步子迈的很大，这倒把肖然吓了一跳。 等到了老贺那，老贺听了好几遍才明白，李佳音要不干了，回家学英语去。 老贺皱着眉头看着李佳音都没话了，手指着她鼻尖上下颤，说这事你妈知道吗？ 李佳音说不用他们知道，我自己的事。 老贺说，我不批准。 李佳音说反正我明天不来了，我上海淀上课去。说完扭头就走。 老贺伸手招唿她如同召唤小动物，说回来回来回来，这么着，地方给你留着，不成再回来，要我说呢，老贺想说，我看你跟肖然长不了，但是话到嘴边太招人恨，于是改口，凡事三思吧。 ??四十三 英语培训学校里在中关村一座破旧的办公楼里。一个大会议室坐满学生，基本都是成年人，最小也是大学生，怀揣着出国的梦想从五湖四海聚在一起。肖然说要来送她，李佳音说不用，自己能成，结果八点上课，她八点二十才从找到教室。 没有位置可坐，一个看门老头模样的人递给李佳音一把椅子，来晚的自己找空插着坐。李佳音搬着椅子背着书包一路叮叮噹噹吵了上课的同学，大伙纷纷眼睛斜她，这人影响他们去美利坚英吉利了。 等李佳音在位置上坐定，老师已经写了满满一黑板的板书。这人很有激情，在台上大喊，怀孕（pregnant）！扑来个男的，扑来个男的！青年男女们会意一笑，一个单词记住了。李佳音记住了扑来个男的，但是没记住这个词。老师的板书抄的行云流水，绵延不绝，她想的功夫，老师把一满屏的黑板擦了。 上课时间是早八点到晚八点，中间休息四十分钟，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怎么在资本主义国家奋斗？十点钟之前，李佳音刻苦努力，竭尽所能，听不懂硬挺，十点钟之后完全行尸走肉，连个中国字都进不了脑子了，趴在课桌上张着嘴睡着，口水滴在裤子上。晚上肖然来接她，她已经睡了两觉，神清气爽，但是情绪萎靡，见到他抱着就哭了，说怎么办呀，我根本学不会。 肖然也毫无对策，签证成功率是一次比一次低的。两个人并排往地铁站走，李佳音念念叨叨，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肖然有点烦躁但是忍住了，我能怎么办啊？ 中午休息，学校门口的煎饼摊又是大排长龙，一套煎饼两块五，迅速解决一顿午饭，下午还要继续学习。李佳音排在队伍当中，虽然上午的课也没听懂什么，但是饭不能少，她准备待会夹两个鸡蛋，吃的好一点，可能听课的效果也能好一些。 她正伸着脖子盘算，要不要再另外买个玉米吃，后背被重重一拍，吓了一跳。她勐回头，沈飞达站在她身边。李佳音回身朝他肩膀使劲回拍，你怎么那么讨厌啊，吓我一跳！ 沈飞达见她高兴，问她，没吃呢？李佳音说嗯，下午上英语课，我随便吃一口。你干嘛来了？ 沈飞达最近准备在中关村新开个营业点，正在找地方，正好也常来村里，说这哪能随便啊？走吧，我请你吃烤肉去。 李佳音说来不及，就休息四十分钟。 沈飞达说下午晚点去呗。 李佳音还真想了想，最后摇头。 这顿饭请不出去沈飞达心里难受，说你几点下课，我等你吧，我跟这边聊点事，然后你下课我也聊完了，接你晚上吃烤肉。 李佳音对烤肉很感兴趣，她挺想吃。两个人顺着队伍往前走，等队伍一拐弯，肖然从天而降，李佳音上前一步挽住肖然胳膊，脸上笑成一朵花，说你怎么来了？肖然说到这边来办事，想去教室找你，来晚了，下课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汉堡包递给李佳音，麦香鱼。沈飞达跟肖然两个人互相点点头，李佳音没心没肺的拆麦香鱼的包装纸，两个人谁也没理，沈飞达看明白了，李佳音跟肖然比跟他亲，跟麦香鱼比跟肖然还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正在这时，沈飞达的手提电话响了。 他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把电话接起来。 早上沈飞达没睡醒的时候，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他看了看，不认识，也没当回事，挂了。等过了一小会，电话又来，这迴响了得有一分钟。他怕真有重要的事找他，接起来问对方，你谁啊？对方直截了当，我孙芝红。沈飞达反应了好几秒，孙芝红是谁？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是挺爱运动那姑娘。那姑娘同意继续接触，但是沈飞达迟迟没有动静，于是自己找来了。姑娘约他见面，沈飞达还是没醒，嗯嗯啊啊说中午联繫。这会儿，小孙姑娘又来联繫了。 沈飞达装腔作势的说，那行吧，你过来找我，咱们随便吃点。说完，他指指手提电话，说一女的，对我特热情。李佳音跟肖然沖他点点头，沈飞达说，那什么，咱们改天再约。李佳音举起右手食指跟中指比成树杈，说你加油啊！ 沈飞达撇撇嘴，臊眉耷眼，说还是你加油吧。他对于李佳音毫无失落的表现很失落。 到三千里烤肉城的时候，小孙姑娘已经到了，她拿着菜单给服务员上下左右的指，一口气点了十盘肉。沈飞达说不点个菜吃？小孙很有经验，说吃他们送的就够了。 等肉上齐，小孙不用沈飞达动手，把一盘牛肉均匀的铺上炭火，待表皮红亮翻面，烤好后鲜嫩多汁。沈飞达想插手没插进去，忽略了他曾是一个厨子。小孙烤完之后均匀分配，自己一片，沈飞达一片，如此几轮。沈飞达问她喝不喝啤酒，她回答喝酒掉肌肉，白健身了，喝大麦茶吧，消食，还能多吃点。 沈飞达原本很担心十盘肉吃不完，他一个人的饭量也就是四盘左右，没想到小孙战斗力惊人，拿烤肉店送的生菜一卷半盘肉，酱都不沾直接送下去，最后灌半杯大麦茶一顺，齐活。烤完一盘也不喊人换篦子，自己拿来一摞，烤的差不多了自己换，沈飞达又是想插手没插进去，万事不求人。 沈飞达现在觉着肉可能不够。 等一顿饭吃完，沈飞达结帐准备走人，小孙叫住他，说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沈飞达一愣，心说没什么必要见面。 小孙说吃你两顿了，下顿我请吧。 沈飞达脑袋摇成拨浪鼓，说不用不用不用，然后摆手一笑，说甭客气。 小孙说那成，我回头送你点东西吧。 李佳音在刻苦学习两周之后，精神终于达到了崩溃边缘。她一天都不想再进学校了，公共汽车一开进海淀区，她就开始脑袋疼。一节听力课上到一半，李佳音直接生理不适，跑到厕所干呕一阵。 她从厕所出来直奔到招生办公室，问能不能退一半钱，实在学不下去了。招办老师很和蔼，说不行，咱们的课程第一节课就是试听，听不懂全额退费，你都学了半个月，建议坚持到底。 肖然的压力也很大，英语课的学费是郭婉珍出的。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让肖然彻底死心，不是他们家不出力，是李佳音确实不是这块料。 李佳音强忍着在补习班熬了一个月之后，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次签证。九月底的北京还是夏末的景象，李佳音却是手脚冰凉，靠在肖然怀里抖如筛糠。肖然的耐性也快磨到头，他除了不断的跟李佳音说不怕，不怕以外毫无办法。经过一个月的学习，李佳音的大脑彻底混乱，原先会背的那一页纸现在已经不会了。签证处门口，到规整队伍准备排队叫号的时刻，李佳音跟肖然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不行。肖然手背朝外，朝她做个手势，死马当活马医。眼看着李佳音进去，肖然长嘆一口气。 临近十一，副食店照例要给职工发放福利。这天张素芹正好约了老姐妹去公园看花，回来路过副食店，说去看看李佳音，顺便把发的东西捎回来。老贺见着张素芹就懂了，说你闺女还跟家假装上班呢？她辞职了啊。 张素芹听见这话犹如天灵盖被噼了，这小兔崽子怎么敢辞职？要不是香油大姐旁边扶一把，直接往地上坐。这一下把老贺也吓一跳，赶快补充，她辞职我没批啊！ 而就在这天下午，李佳音拿到第二次拒签的结果，肖然面色铁青，让李佳音看了害怕。两人坐在工体附近的一处长凳上，久久无话。天开始短了，有点冷，天快黑的时候，肖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走？ 话说的毫无温度，不像是从肖然嘴里说出来的。李佳音转头看他，有点不认识是的，说我班都不上了，上那破学，你还让我怎么样？她本来在哭，听完这话眼泪一抹，眼睛通红的瞪肖然。 肖然说，沈飞达是经常来接你下课吗？ 李佳音使劲???推一把肖然，没有！ 两个人声音不小，路过的人对街边吵架的情侣都挺感兴趣，想停下来观赏又怕当事人发现，就放慢脚步斜眼看，想猜测两个人为什么吵架，然后议论一下。 肖然发现有人在看他们，起身就走，走两步回头看李佳音坐在原地，旁若无人，咧嘴哭泣。街上很乱，李佳音的哭声很快被淹没，肖然站在原地，来往的人偶尔从旁碰他一下，如果他会抽菸，他现在就点上一支烟，但是他不会，他也没有力气安慰李佳音，他的压力也到了头，如同一块海绵被挤到干瘪，一句安慰别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他再抬头时，天已全黑，长凳子上没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李佳音还没哭够，到家门口，张素芹的声音已经从屋里传出来，她判断出来，张素芹的声音在这个高度的时候，火气已经到了一定程度。李佳音没有进屋，转身出了院子，包里乱七八糟的塞着各种复习材料，有肖然给她写的，也有课堂上跟老师记的，反正都看不懂。她借着路灯的光把纸条们整整，叠顺了，站在公共厕所的垃圾桶边犹豫一会，又把材料收回包里。 第二天一早，李佳音被张素芹押着到了副食店，老贺进来斜眼看母女俩，张素芹满脸堆笑，李佳音眼睛红肿，老贺左右看看，就说了两句，第一句是呦呵，第二句是这就对了。张素芹还想说什么，老贺一摆手然后指指柜檯，什么都别说了。 李佳音伤春悲秋的站在柜檯边，一切如常又一切都不一样，睹什么都想哭，看见酸奶瓶她难过，看见猪头肉她也伤怀，没几样东西她跟肖然没一起搬过，以前多好啊。那天回去之后，肖然也没音信，她不辞而别有点任性，有点后悔，想着又难过了，掰掰手指头，肖然跟她两天半没见了。 下班再到家门口，张素芹的声音已经又从屋里传出来，她判断出来，张素芹今天的火气更高，她说两句，李大雷旁边搭一句，不行！ 李佳音勐推门，门邦的一响，撞上一个人，肖然站在门口，他手上提着两瓶酒两盒稻香村点心。李佳音一进屋就成了焦点，李大雷指着李佳音，说你问她，她同意吗？ 李佳音那天不辞而别，现在再见百感交集，张素芹过来拉她，把她从肖然身边拉到自己身后，指着肖然吼，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佳音问，他说什么了？ 李大雷说，就他说要自己出国，出国前跟你把结婚证领了，让你等他，这不是坑人吗！ ??四十四 李佳音看着肖然，束手无策。现在两个人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私奔奔不出去，有大使馆管着，放弃机会让肖然回去过小日子，他已经不甘心了。 李大雷的考虑很周全，肖然让李佳音等四年，这里的变动因素太多。出国之后，肖然将会大开眼界，在学校遇见女同学，在家门口认识女邻居，在饭馆没准还有女店员，诱惑多不胜数，中途跟任何人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在李大雷的想像中，国外的人都很开放，山高皇帝远，能约束肖然的只有道德跟爱情，两者都不靠谱，现在让他的女儿领证结婚，很有可能在几年之后直接变成二婚。 肖然的语气坚决而天真，他对李佳音的感情不会有任何改变，学成之后一定回国，能许的愿都许了。他的前二十年一无所有，现在所有东西一股脑摆在他面前，他做不到像肖文那样清心寡欲，本质上，他跟郭婉珍是一种人。郭婉珍已经为他把路铺的很平，他不需要跟其他的穷学生争抢奖学金，学费将由她全部出资，他甚至不用住宿舍，家里的公寓到学校，坐车不超过一小时。这样的优惠条件任谁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自私自利！李大雷对肖然的态度彻底发生变化，他十分光火，用四个字对他进行定性。 肖然带来的东西被李大雷扔在地上，李佳音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李佳音向父母表态，我现在不领证，然后捡起东西追已经出门的肖然，告诉他，我等你回来。 肖然出国的时间一拖再拖，他想跟李佳音把元旦过了。这段时间里，两个人心口不一，心里都打鼓，但是嘴上都在给对方打气，肖然说，外国学校也放暑假，我夏天就回来看你。李佳音点头表示相信，说嗯，你好好学，争取跳级，早点回来。说完两人都暗自嘆口气。 元旦之前是圣诞节，李佳音没怎么听说过，肖然说就是外国人的春节，不吃饺子吃火鸡。两个人就在路边找，只有卖扒鸡的。李佳音说扒鸡不好吃，你给我买个炸鸡腿吧。于是肖然就在路边的美式炸鸡档口买两个炸鸡腿，一人一个举着吃。这是 1997 年 12 月的傍晚，外国人的平安夜，没有下雪，天气干冷，两个人在避风的地方吃完鸡腿，互相抹抹嘴上的油走在王府井大街上。街上人不多，灯也不多，有点萧瑟，肖然说国外这时候应该可热闹了。李佳音点头。肖然说找个好点的饭馆吧，李佳音说不，她指指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边有两个人，左边是女的，穿中式红袄头戴红花，右边是个秃头男的，翘兰花指，表情娇俏滑稽，下边标着片名《甲方乙方》。李佳音回头跟肖然说了一句，葛优！她的意思是，这个男的是明星葛优。李佳音之前在电视里看了介绍，是贺岁片，她很想看。肖然点头，说那咱们就看这个。 这一年过得挺折腾，等两个人坐进黑漆漆的电影院才感觉这一年终于落幕，可以休息一下。一月开学，肖然的机票就在后天，元旦还是不能一起过了。东西早就准备好，依郭婉珍的意思，那边家里什么都有，东西很全，质量也好，实在缺什么到那再买即可。李佳音还是给他准备了很多，感冒药带的尤其多，感冒沖剂，板蓝根，她说加拿大很冷，容易感冒，但是用不上最好。 电影很有趣，葛优和几个朋友开公司一起帮人圆梦。影厅里的人笑的前仰后合，除了他俩。等到后半段，一位丈夫与妻子因为没有房子常年分居，葛优饰演的男人把房子借给夫妇俩，让丈夫陪妻子走完生命最后一程。李佳音前边没笑，看到这哭了，他俩有家啊，小一点破一点，但是有啊，怎么也要分开呢？她最近哭了很多次，有时候肖然也掉眼泪，哭完又互相打气，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影片的结尾，葛优说，1997 年过去了，我很怀念他。 台词说完，音乐响起，字幕滚动而出，电影准备散场。 李佳音哭的收不住，肖然把她抱住，今天别回去了。 二人心照不宣，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李佳音进屋就直奔脸盆，一声不响的洗漱，自己擦完拧一把毛巾伸手擦肖然，肖然的脸被揉搓变形，他一连问了好几遍，你想好了吗？真的想好了吗？李佳音心急，洗漱完跳上床，脱衣服钻棉被，炉火很旺，被窝温暖，前途光明，分别短暂，如果不这么想，人就更没指望了。今天这事办了，两个人合二为一，都那么要好了，还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肖然安心走，李佳音安心等。 被窝里太热，两个人又发急，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肖然已经满头冒汗，李佳音等了半天，整个人湿润鼓胀，两个人一起找地方，直到地址大约找对，箭在弦上，肖然突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命题，咱俩没有保护措施。 气氛一下冷下来。李佳音懵懂的问了一句，家里没有？肖然摇摇头，喘了两口气，手撑着床一骨碌爬起来，说你等着，我去买。李佳音看一眼表，晚上十点半，她拉住肖然胳膊，说就这么弄吧。两个人都被对方的泪和汗浸湿了，粘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 肖然也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但是他认定，这事一定有后果，而且李佳音一个人承担不了。心理压力加上本来也没有经验，肖然又喘了两口气，倒在李佳音的胸脯上。 二人并排躺着，拉着手，把最近常进行的问答再来一遍，你会回来吧？肖然说肯定。 彼此的承诺翻来覆去，这时候说什么两个人都信。 许多年后，当肖然在深夜路过亮着灯的 24 小时便利店，他都忍不住想，那天要是有这样一家店，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要是他再鲁莽一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元旦的前一天傍晚，肖然坐上了飞机，飞机离地的一剎那，他很想告诉李佳音，他当时的心跳比坐过山车那天还快，没过几分钟，他所在的高度就比那天摩天轮的位置更高，窗外一片黑暗，空中小姐在走廊介绍本次的旅途，训练有素，又让他想起在饭店???工作那段时光。肖然恍如隔世，等到天色再亮，他跟自己的前二十年就算彻底告别。除了护照里夹的他跟李佳音的合影，其他的一切他都想彻底抛弃。 沈飞达得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刚跟孙芝红吃完金钱豹自助餐。 小孙之前说要给沈飞达送东西，让他来家取，沈飞达说不用。小孙说吃的，你来吧。沈飞达说你替我吃了吧。小孙说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方便。沈飞达说那我更不去了，再说我也不饿，不吃了。最后小孙摩托车一脚油杀到沈飞达小区，拐弯太急还把一家的狗吓着了，跟狗主人老太太吵起来。 沈飞达正准备开车出门，到小区门口走不了了，路被堵上，前边吵架，人群聚集。沈飞达也是走不了也是感兴趣，下车参加围观，老太太怀抱一条挺大的狗，狗惊恐的吐着舌头，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一边亲狗一边跟姑娘吵。小孙说你狗没拴，乱跑，撞了也是它的全责，凡事讲一个理字。老太太就一句话，你小丫头片子不懂人事！ 沈飞达钻进去看，这姑娘不是小孙吗？ 沈飞达下车劝架，安慰狗跟老太太。这不懂事的丫头是我朋友，大妈，你跟狗好好的，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沈飞达非常感谢这只受了惊吓的狗，要是被小孙堵在家里，受到惊吓的就是他自己。 风波过后，小孙说你不饿，我饿了，沈飞达说那就近吧，你这饭量，吃金钱豹亏不了。 沈飞达又发现小孙一个特长，她不光能吃，手艺也不错，剥虾特别快，虾头虾尾一扯，中间虾皮一转，一只虾完整脱壳。她不是剥一只吃一只，她剥了整整一盘虾之后一起吃，她看沈飞达不动筷子，把虾从自己盘子里用手拨拉出一半放进沈飞达盘子里，说别看了，自己沾酱油吃，补充蛋白质最好。 她串起一筷子虾，大概五六只一口气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这点有点像李佳音。 吃到尾声，沈飞达拿过来两个冰淇淋球，小孙端起来看看，两只眼睛对着瞄了半天，问，这是哈根达斯的吗？沈飞达说这有什么说法吗？小孙说，这东西都是糖，特别长肉，要是哈根达斯我就强忍着吃了，那东西值钱。 吃完饭，小孙出门打开摩托车的后箱子，里边是两罐蛋白粉，她递给沈飞达，说你没事跑跑步，跑完吃这个，你那身囔肉就变肌肉了。 如果没有包子那通电话，沈飞达是有可能慢慢爱上孙芝红的。 小林生了个闺女，包子取名叶爱琳，小名琳琳。包子抱着闺女跟看花是的，喜欢，怎么看怎么喜欢。包子的妈一看是孙女，抱都没抱，看了一眼就熘了。肖然走后，李佳音状态消沉，小林死乞白赖叫她来看孩子，也是想帮她分散一下注意力。 眼肿如桃的李佳音听小林念叨了一下午包子妈的不是。小林现在的嗓门大多了，脾气见长，人也大一圈，从胸到屁股，型号大了两个尺码。李佳音在旁边听着，无非就是包子妈重男轻女，包子担不住事，护不住她，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说。 小林说累了，打听起肖然的情况，李佳音一提肖然又要哭，说四年毕业，我等他。对于李佳音等肖然回来这件事，除了李佳音本人没人看好。小林建议她一颗红心两手准备，顺便还想帮她准备准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李佳音前脚出了小林家，后脚包子的电话就到了沈飞达那，沈飞达电话里惊唿三声，肖然走了？自己走的？坐实了？包子电话这头使劲点头，走了走了，真走了，走的彻彻底底，李佳音哭的那叫一个惨，那小子十有八九不回来了。 沈飞达跟小孙本来还要聊一下蛋白粉，一听这个消息，抱起罐子就往停车场跑。 半小时之后，唿哧带喘的沈飞达拎着两罐蛋白粉敲响了李家的门。 门打开，李佳音手扶着门框，小眼睛肿成一条缝，好像得了什么大病，此情此景，沈飞达很感伤，好像小时候李佳音病了，他带着饼干来家看她。 沈飞达自己找把椅子坐，李佳音头也直不起来，靠在沙发上，像是真生病了。沈飞达说，那什么，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李佳音嘴动动，好像说了什么但是听不见声。 沈飞达问，他什么时候走的啊？ 李佳音这回声音大了点，说上星期。 沈飞达接着说，你们俩这怎么算？ 李佳音说我等他。 沈飞达点点头，说那你现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我管你。语气之间，好像李佳音不是留守，而是守寡。他把手里两罐蛋白粉端出来，说这个先给你。 李佳音吸吸鼻子，说我没困难。说完又从眼睛缝隙里流出两道眼泪。 沈飞达说你现在精神不好，得吃点营养的，吃着好我再给你买。 李佳音推一把铁罐子，我不要。 沈飞达觉着大事确实不好，李佳音推东西都没劲了，比小孙姑娘体力差远了。 李佳音又把身体往沙发上靠靠，面容憔悴，仔细看，好像还瘦了点，沈飞达看了心疼，浑身却是一激灵，她让他很想保护。非得是李佳音，还得是李佳音，什么小孙姑娘，那都不成。 ??四十五 西单长途电话大楼一层大厅人满为患，农历年前，这里挤满了要打长途电话的人。国际长途的位置很少，李佳音早上六点多就来了，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一个女孩挂上电话转头哭出来，不知道电话里说什么了。终于排到李佳音，她算好了时间，她的早上七点是肖然的傍晚，但是郭婉珍家的电话响到忙音也没人接。她好不容易来了，再拨两遍，那边还在嘟嘟的响，后边等着打电话的人开始催了。 李佳音的感觉非常不好，她不是第一次来打电话了，上一次打是郭婉珍接的，语气礼貌客套，说肖然很好，去上学了。李佳音说想约个时间通电话，郭婉珍说时间说不好，肖然学习很忙。 直到两个月后，李佳音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第一封信。 写信时，肖然刚安顿好，信一路跌跌撞撞，到李佳音手里已经过了两个月。信是李大雷拿回来的，张素芹拆的，李佳音到家的时候看见桌上放了一桌子照片一封信跟一个撕成锯齿形的风尘僕僕的破信封。她看见大喊，你们干嘛动我信啊！ 张素芹说，我是为你好。 顾不上跟他俩理论，李佳音的心情瞬间晴朗，她把东西捧进屋里，迫不及待看照片，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肖然了。 照片是肖然初到温哥华拍的，当地持续下雪，天空呈现干净的深蓝，肖然扎在雪地里人显得格外白，身后是郭婉珍辛苦挣下的郊区别墅，旁边有一辆沃尔沃汽车，肖然正在用它学习驾驶。郭婉珍跟肖然拥有了一张很正式的母子合影，两个人坐在家里的长条皮沙发上，隔着一段距离，肖然有点拘谨，郭婉珍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松弛，伸长手想搂儿子的肩膀，但是肖然坐的远，有点够不着。彼时，肖然正在准备开学，他说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有点紧张，更多是兴奋，重新活了一次，就是想她，很想，尤其是一个人走在陌生街道的时候，有很多见闻想跟她分享。 李佳音擦干眼泪就开始写回信，她趴在柜檯后边，开始还鬼鬼祟祟，后来索性大鸣大放，她数学不好，但是作文还不错，写起来没完没了，车轱辘话也是话，先写思念，然后就是自己遇到的各种事，不一而足。她把家里的信纸都搜刮出来，不够用，就去小商品市场批发，卖信纸的人以为她是小学老师，给学生发信纸教写信。每当李佳音又在柜檯边抒情，老贺就过来敲敲柜檯玻璃，嘛呢嘛呢嘛呢！小林休产假，柜檯就你一个，精神面貌还不好点！ 老贺好奇，想把她写的东西抓过来看看，被李佳音夺回去藏在身后，不让看。老贺撇撇嘴，斜他一眼，说你上这是卖锅巴的，不是当作家的。得知是给肖然写信，他一脸不屑，说写吧写吧，我看你们能写几封。然后鼻子哼一声，走了。 沈飞达重新回到李佳音生活的舞台。 一天，他跟李佳音在副食店门口偶遇，李佳音说起收到了肖然的照片，想给他寄自己的。她本来照片也不少，但都是以前拍的，她要给肖然寄近照，最近的照片，新鲜的，热乎的，恨不能当天拍当天给他看。沈飞达说我那有相机啊，日本制造，拍照特漂亮，我帮你拍。 沈飞达第二天就买了一台尼康，个头很大，看着很专业，背在身上以为是个摄影记者。这是一个很好的由头。李佳音推让七八次，就到四月份了。肖然寄来了第二批照片，他坐在教室里，窗外还在飘雪花，旁边是皮肤五颜六???色的同学，他淡淡微笑，眼神温柔的看着李佳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李佳音也是急于让肖然看看自己，也是被沈飞达磨的烦了，就跟着去了北海公园。他们又跟以前一样，穿大街，熘公园，唯一的区别是李佳音不让沈飞达拉手，保持距离，沈飞达也懂得缓解尴尬，他要举相机，没有手拉人。 沈飞达的摄影技术提高很快，他让李佳音蹲在花坛前，假装嗅一朵花，来一张，然后让她把脸转过来，朝镜头笑，又来一张。再后来，沈飞达不提醒她要拍照了，她走在路上，喝汽水，手指白塔的时候，看光线动作合适就抢一张，效果自然，而且避免了摆姿势的造作。 沈摄影师的后期工作也很周到，拍完自己拿到图片社去洗印，洗完装好袋子再给李佳音送去，然后两个人就把相片摊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的看，选出喜欢的寄给肖然。 在沈飞达看来，每一张都很好，他每次都多洗一套，回家躺在床上对着檯灯仔仔细细看，然后忙乎一阵睡觉，他尤其喜欢一张李佳音半闭眼睛侧脸看花的照片，她脸色潮红，嘴巴微张，嘴唇湿润，比光碟效果好十倍。 当他把孙芝红的事抛诸脑后时，小孙出现了。一天傍晚，她把沈飞达堵在小区门口，依然是衣着紧緻，马尾高耸，随时可以跳一段健美操，她这回没骑摩托车。见面就问沈飞达蛋白粉吃了没有？效果怎么样？ 沈飞达一拍脑门，说有个事挺对不住，就是蛋白粉他没亲自吃，而是给了他的前女友，为什么呢？因为他之前的女朋友，被她后来的男朋友甩了，痛不欲生，非常可怜，自己本着人道主义，不能不救，她现在迷途知返，也捨不得自己，所以，他俩可能还得继续好。故事编的唯美，也是他衷心的期许，真情实感，说的很动人。最后说，请你吃过几顿饭，每次你都吃的不少，咱俩彼此也没确立什么关系，原则上不欠你什么，然后蛋白粉的钱还给你，不能白要你东西。 说完掏兜，拿出两百块钱，他记着小孙说过，那东西不便宜，六十块钱一桶。 沈飞达掏钱的同时做好了被小孙打一巴掌的准备，没想到她反应及其平淡，说，哦。然后把钱接了，说，那你前女朋友吃着怎么样啊？ 不问感情问疗效。 沈飞达说没听她提，应该还没起效，但是也没吃坏。 小孙说嗯，正常，没那么快，这样，你再买五桶，七桶一个疗程，吃一个疗程试试，女的吃了也好，蛋白质谁都需要，咱俩我也不坑你，三百块钱，我给你六桶，你也吃吃，你看你那身囔肉。 沈飞达又掏出三百，说你拿着，蛋白粉我也不要了，我还有事。扔下钱撒腿就跑。 沈飞达的心情非常不错，用皮猴的话说，主要业务是替别人陪老婆，业余时间看摊。沈飞达几个在中关村开的摊开业了，地方是葛胖子给挑的，上下打点，帮忙不少。 葛胖子是这里的地头蛇，认识很多人。上到管这一片治安的民警，下到楼上楼下的摊贩，都很熟悉。沈飞达几个的摊位在二层，走上扶梯右手边第二个隔间就是，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卖各种电子产品，光碟也有，大多不健康。皮猴雇来两个小孩，懂点电脑技术，勤快，有眼力见，主要帮着解决技术问题。 摊上的生意就是个门面，挣钱的不在上头放着。之前葛胖子说的买卖，现在也开始运转起来，攒电脑。他们从各地方收来各种边角料二手货，一台的成本三四千，攒亮了就得，转手一台一万多。 沈飞达一直对葛胖子持保留态度，这人四处帮忙打点，还收咱们电脑，图什么啊？助人为乐？皮猴说当然不是，人干这活就是拼缝，电脑一台一万，不让人家提一千？他也不是光咱们一家，人手里买卖多了。 沈飞达半信半疑，但还是四处找人攒零件，主机跟屏幕滑鼠键盘一样一个牌子，但是组合在一起能用。那段时间，他从中关村跑到百脑汇，哪都去。沈飞达是个手艺人，抡大勺是行家，攒电脑学学也会，他跟两个小孩一块干，撅着屁股在仓库里一干一天，地上没有下脚的地方，一不留神就让滑鼠滑一跟头，中午饿了吃小笼包子吃煎饼，渴了有娃哈哈矿泉水，沈飞达认为条件也还成。组装完毕得给人擦干净装箱，塑料泡沫一垫，宽胶条一封，是那么回事。前后干了半个月，组出五十来部电脑交给葛胖子，皮猴跟包子翘起大拇指，还得是达哥！ 沈飞达伸右手手背朝外，让他俩别捧了，他说这东西给葛胖子，预付款给咱多少？咱可垫着钱呢。他眼睛直盯着皮猴，说你跟姓葛的三天一聚，把北京能唱歌的地方都唱遍了，你跟人都聊什么了？ 一下把皮猴问瘪了。 皮猴说没事，就今天，今天晚上，我把这事落定了。 沈飞达总觉着这事不妥帖。 又过一星期，皮猴把一大牛皮纸信封往桌上一摔，一指，瞧瞧，这是什么！ 里边装着二十叠百元钞票，钱回来了。 沈飞达稍微有点改观，拿起一叠手里搓着，说剩下的呢？还有六成什么时候给。 皮猴说等着啊，哪那么急啊，人家不得周转周转，我还告诉你说，人还要五十台。说完，他拍拍沈飞达厚实的前胸，赶紧吧哥们，动起来！ 沈飞达看着钱若有所思，这事听着像是掉馅饼，利润百分之一百五，能成吗？不管了，他忙了小一个月，都没怎么见李佳音，他正好手里来了钱，先请她吃顿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此时李佳音的心情正在低落，肖然又来信了，他收到了李佳音分批寄来的几包照片，信里还是无尽的思念，然后问她最近英语有没有继续学，言语之间透露出一点意思，两个人想长久的在一起，还是得考虑往外走。看到这里，李佳音一个滚烫的心有点冷却，再往后看，肖然说开了学要考试，机票也很贵，暑假不回来了。 当头一棒，李佳音有点蒙。 就在前两天，李佳音买了好几件新连衣裙，想等肖然回来一件一件穿给他看，沈飞达来的不是时候，又没得着好脸。沈飞达拉她出去吃，吃什么她挑，李佳音说不去！她身上穿着连衣裙的其中一条，浅蓝底碎花，窄肩带，有点透，沈飞达说穿这么漂亮，不出去转一圈可惜了。说完就拉她胳膊，死拉活拽，把李佳音拽急了，她一肚子气撒出来，对着沈飞达连拍带打，抹着眼泪把他推出门去。 沈飞达走了，两人推搡时，他的钱包掉在李佳音家的沙发底下，钱夹子没有扣，开门左边塞着李佳音半闭着眼那张照片。 第二天中午，李佳音第一次光临沈飞达的摊位，她来送钱包。这天的人很齐，像说好了是的，沈飞达一见她上楼不由自主的起立，掀开柜檯的板子出来，问她吃了没有？皮猴从楼下买上来一塑料兜子饮料冰棍，花花绿绿，都是色素，包子手在裤子上蹭，先是喊了句嫂子，然后觉着不对，就闭嘴找东西，最后拿出几张光碟说是给她的见面礼。两个雇来的小孩不认识她，但是知道这是贵客，起身给她让了一个最舒服的座。 几个人热情的让李佳音有点不好意思，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飞达钱包落我那了，我送完就走。她来了就走不了了，被让进柜檯里，一圈人围住她，来了就多坐会。 李佳音正坐着，六个铁桶分三个网兜蹲在柜檯上。众人眼光迅速转过去，小孙来了，她是专门来送蛋白粉的。 小孙还是那么生机勃勃，活力充沛，她甩甩头后的马尾，看看李佳音，又看看沈飞达，说蛋白粉是给她吃的吧？ 李佳音有点不好意思，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飞达，这是？ 沈飞达万万没想到他还有今天。 小孙是个敞亮人，她上下打量一下李佳音，眼神里还有点关爱，说没什么，我不是他女朋友，别人介绍的，本来还在接触，这不是你回来了，小沈说你过的不好，对你也还有感情，想跟你继续，我一琢磨，都是小事，以后你们要是买营养品什么的，想着找我。 小孙又一甩马尾巴掉头走了，把一群人甩在原地。 头髮甩在皮猴脸上，他不由自主的来了一句，嚯，这姐们带劲啊！ 李佳音的脸已经红透，她被沈飞达描述成一个失足妇女，至少是个弃妇。沈飞达嘴张了好几回，想说点什么但是没说出来，李佳音把挡在她面前的柜檯板子勐掀开，从边上侧身挤出去，一路小跑，下了扶梯。 ??四十六 温哥华的夏季短暂明媚，温度清爽，跨过第一个漫长冬季，肖然对脚下的土地越发熟悉。 肖然对自己有了更多???发现，他不内向，非要他发言的话，他可以代表小组进行总结，上台来一段不太长的英语演讲，下了台又恢復安静，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他的神秘感。白净清秀又让人摸不清情况的男生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同班或不同班的女生纷纷打听这个中国男孩。肖然的表现礼貌而疏离，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后来，肖然在一个露天市场买了一个很便宜的戒指，看着还挺唬人，他戴在无名指上，能避免很多麻烦，外国人认这个。他很忙，而且目标明确，他要赶快毕业，还要多赚钱，到那时候，李佳音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了。 肖然跟郭婉珍的关系非常微妙，作为母亲，郭婉珍给他提供学费，吃穿用度，但是不给他多余的钱，如果肖然想回国，机票钱他没有，他想给李佳音买点礼物寄回去，余钱也没有。他不想跟郭婉珍要，郭婉珍会问，最后大概还不会给。 他想要不就去餐馆刷盘子，但是郭婉珍就有餐馆，而且不鼓励他来打工，她会笑盈盈的问儿子，缺什么？妈妈给你买。 这让肖然很难受，他想挣钱，非常想。 肖然的一位同学刚到温哥华，姓王，也是北京来的，让他一下想起小王同学。但这位小王好像不一样，人很木纳，个子很高话很少，比肖然还少，后来发现是英语不怎么会说。肖然主动充当翻译帮他跟中介沟通找房子，陪着看了好几处，还帮着看合同，最后的结果是满意的。房子租下之后，一个很像肯德基老头的中介主动找到肖然，问他愿不愿意到他们那做兼职。 肖然当场同意，这比刷盘子强，而且佣金按照实际情况给，成交一单给一单的钱。 肖然之前在酒店学的东西派了用场，服务专业，主要是有礼貌，给客户提供的是酒店式服务。当肖然介绍成了第一单，肯德基老头给了他一百加元。 肖然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被激发，他不由自主的把钱换算成人民币，换算成他在国内挣的工资，跑了没两天就挣了这么多，他一下上了瘾，除了上学，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带人看房。在那跑中介，其实就跟管家差不多，客户甚至会提出请他帮忙接送孩子这样奇怪的要求，肖然的配合度很高，接完孩子再把孩子带到看房子的地方跟客户汇合，脾气很好，肯德基老头也愿意把工作交给勤快的年轻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肖然的好运气其实也只有那一次，之后跟其他中介的开单成功率基本持平，但是每一天都是机会，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于是，暑假来临的时候，他接受了肯德基老头让他去多伦多出差的安排，那边也是大把的华人，大把的租赁跟买卖需求。 李佳音盼望的甜蜜夏天戛然而止。炎热的午后，她蜷着腿在床上睡午觉，她穿着睡裙，熘圆的胳膊搭在身上盖的单子上。她在梦里听见有人进屋，想起来看看但是困的睁不开眼，门自己开了，肖然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进屋，说佳音，我回来了。李佳音还是起不来，说你回来了？ 对方回答，那什么，我把机器扔都给皮猴了，那边都完事了。 李佳音眼睛睁开，一座黑山矗立身边，把她吓了一跳。她腾的坐起来，正好给黑山腾了地方，他在她身边坐定了，递给她一根可爱多。 李佳音推开不接，她对沈飞达意见很大，偷藏自己照片，还跟人胡说八道，还说自己是他前女友，要跟他重归于好，现在还随便进了她家，她还没睡醒。 李佳音的头髮蓬乱，抱着膝盖鼻孔看他，说你怎么进来的？ 沈飞达说我来的时候赶上你妈出去，她让我进来的啊。说完，他把可爱多的包装纸撕开重新递给李佳音。 看写字檯上放着正在写的东西，沈飞达想拿起来看，李佳音大喊，不许动！ 沈飞达说谁惜的看啊，不就情书嘛。 冰淇淋有点化，李佳音一口把上边的冰淇淋嗦下大半个说，他天天给我写信，我们俩好着呢。 沈飞达说你们俩好着呢他怎么不回来看你啊？我可打听了，外国人假期多着呢，暑假长着呢。 这基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佳音狠狠瞪他一眼，说他开学要考试，谁跟你那么闲？ 沈飞达说补考吧？谁一开学就考试？ 李佳音又瞪他一眼，说你又没上过大学，没准大学就是开学考试呢。 沈飞达点点头，说对，他忙我闲，他没功夫搭理你，我有呗。 李佳音说你有功夫跟人吃蛋白粉去。 沈飞达嬉皮笑脸凑近点问，那蛋白粉好吃吗？ 李佳音瞥他一眼，说黏黏煳煳沏不开，不好吃。 沈飞达说，是草莓味的吧？我都闻见酸来了。 李佳音朝他胳膊勐打一下，啪的一声脆响，打的沈飞达嘻嘻笑，捂着她打的地方假装很疼，说我跟她真不熟，那人八成专门卖货的。 两个人一来一去斗嘴，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好像回到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那时，沈飞达对李佳音的感情刚刚萌动，想吸引她注意最后惹她生气，死皮赖脸又毫无章法。 李佳音恍然反应过来沈飞达坐在她床上，直起身子推他说你起开！把他推起来之后跪坐在床上掸他坐过的地方。 沈飞达捨不得，那床热乎，有李佳音的体温。他只能自己搬个小圆凳挨的近点，说咱们这快拆了，听说了吗？ 李佳音盘着腿，摇头，说没听说。 沈飞达神神秘秘，趴到李佳音耳边，说我可都听见信了。凑的太近，又被李佳音一把推开。 李佳音家不大，满打满算三十多平，是李佳音爷爷的房子，她在这里出生，长到二十多岁。现在要拆迁，她多少有点捨不得。 没过多久，院墙被画上了象徵着除旧布新的黑色圆圈，拆字非常醒目，这胡同完成了使命，只等着老邻居们各自散去，将来被改造成商场或是小区，不得而知。 张素芹留恋之余更多是期待，她早就受够了寒冬腊月到院子里上茅房，而且想按个热水器，在屋里洗淋浴。李佳音倒是有点伤感，她把从小到大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起来，一只只狗熊兔子整整齐齐坐在纸箱子里，脸朝一个方向，跟幼儿园上课是的。张素芹让她把没用的都扔了，那么大人了，老玩娃娃干什么？李佳音一个也不扔，连个钥匙链都留着，全是回忆。 唯独李大雷很上火。他排行老二，上边一个哥哥，下边一弟一妹。拆迁的消息一出，平时不怎么联繫的大爷跟叔叔都跳出来，姑姑人不在北京，但是长途也打来了，说自己身体不好，先不来，如有需要，她大儿子随时过去，家里最近遇见点事，需要钱。 李家老爷子这房子说来话长，是李大雷单位跟老爷子厂子调换的，面积上是李大雷占了便宜，但是李大雷的哥哥结婚时，家里给了最多的经济支持，弟弟享受了接班，各自都得了老爷子的好处。只有妹妹委屈一点，去西北插队，最后结婚成家留在当地，日子过的紧巴。 李佳音对她爷爷没什么印象，她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叔伯姑姑各自都有家要顾，多年来没什么走动，最多过年去串串门，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基本没有。 大爷的意见明确，房子拆迁，他们兄弟姐妹都要享受点好处。李大雷说哥，这房子是我们单位跟爸厂里置换的，我也没占多大便宜，再说我跟房管局说了，我要房子不要钱，要不我家揣着钱住大街上啊？ 李佳音一家三口对阵八口人，还有姑姑一家远在西北。她家人口很多，孩子五个，孩子又都早早当了父母，全家合影寄过来好几排人，李佳音看半天分不出谁是谁，都是被西北风吹的大红脸，女的头上扎着红毛巾，男的是白毛巾，李大雷说你姑小时候特白净，已经看不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李大雷跟哥哥弟弟都很硬气，说到妹妹的时候有些动容。说对咱们哥仨，老人全是一碗水端平，你们跟我要钱没道理，再说我也没有补偿款啊。 他又想了想，说可以给妹妹李大春一万，不为别的，她家一个孙子生下来说是哪不健全，要抱到西安看病。 张素芹一分都捨不得给，当场跟李大雷吵起来。 沈飞达拎着两大兜菜进屋的时候，屋里十一个人都闹累了，各个无精打采，面前的茶杯早就见底，李佳音靠在张素芹身边，表情萎靡，她其实没什么用，一共也没说两句话，就是给她妈壮门面。 沈飞达很有主人翁精神，进屋就烧开水，给大伙续茶，说叔叔大爷都别急，人是铁饭是钢，遇见难事饭帮忙，人别跟肚子较劲，待会我给大伙露一小手。 眼看着快到饭点，李家今天没开伙，张素芹憋着气，心说又不是过???年，我还给他们炒菜啊？沈飞达拎菜进厨房，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是一个厨子。 沈飞达做饭的手艺都是肌肉记忆，家常菜伸手就来，都不复杂，凉菜是买的，另外还从包子铺买了点包子，主食饭菜，安排的挺好。 一家十多口这时候气氛才有点松动，起码不用大眼瞪小眼，而且还有吃的，恍然间有点像一大家子吃团圆饭，大伙还有了点心情问这个做饭的黑小子是干什么的。沈飞达叔叔大爷表弟表姐打一圈，叫的很亲。大妈提出表扬，姑爷手艺挺好，二丫头会找。爷爷家的孙女里，李佳音第二大，张素芹觉着很难听，从来不叫。 李佳音想说明情况，被张素芹按住，使个眼色，那意思你就别提你那海外关系了，人再惦记上咱家房子。 沈飞达笑模笑样招唿，俨然是这个家的女婿，都照顾到位了，最后坐到李佳音身边。 李家来回折腾半个月，最后达成协议，给妹妹一万，两家兄弟各八千，老爷子这房子过两天一交，李家搬进新房，这代人的事就算是翻篇，兄弟姐妹间的恩怨情仇分配不公也就说到头了。李家窗外的一棵树发出几只新芽，次第长成，虽是同根同源，未来各有其路，人跟树都一样。 李家的新房却也不是那么好住的，新房子分在哪里又是一番折腾。 胡同里已经走了两批人，房子去向有几处，车公庄那边有二手房，地理位置算是可以，丰臺那边四环开外，新房子，面积大，就是周围荒凉，李佳音一琢磨，这不就是当初肖然跟她选的婚房那地方，想到这心里一阵空荡。还有左安门附近的房子，水平居中，离老房不远，缺点是没电梯。几处地方各有利弊，住哪都没有十分满意。 李大雷一家开了几次家庭会议，最后一致认为李佳音上班近是第一位。那就是左安门附近的板楼。 沈飞达最近又跑顺了脚，自作主张参与到家庭会议里，李佳音不让他坐沙发，自己搬马扎也要列席。每次发言前都要来一串开场白，说我现在的身份啊，其实我不该说话，但是呢……之后就开始发表意见，说完一点看一眼李大雷，老头现在身心俱疲，不爱说话，不同意就不表态，同意就点头。等沈飞达说完，他还有一段收势，说我跟佳音是缘分没到位，要不咱家这房子，就随便选一处得了，住也成，租也成，我手里房子你们挑着住，佳音上班的话，我俩住方庄最方便。 说完又被李佳音打出去。 ??四十七 李佳音这辈子最腻歪的地方之一就是房管局。 上午十点半，李家一家三口已经在房管局的接待室坐了一早上。他们八点开门就来了，今天要解决的是李家房子的产权面积问题，说是只有一间半，另外的客厅厨房都是自己接出来的，不能算。李家这样的情况在这次拆迁中很多，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家家一笔煳涂帐，接待室里都在等着讲故事。 李大雷要求看房屋底帐。接待的是个髮型一九分的男士，大概五十不到，看着不老，但是头髮只能梳成一九分，几根头髮稀落的搭在空地。他说，这都是我们内部资料，而且光你们胡同就好几百户，谁都要看，我们找的过来吗？他指指接待室的一圈柜子，说这么多，我怎么翻？想看，等着。 沈飞达来的时候十点过一点，他早上有点事，来晚了，进屋之后见一屋人静坐或静站，谁一起身座位转眼就没了。李佳音一家三口运气不错，李大雷坐在一把黑皮铁钢管椅子上，张素芹屁股下边是纸箱，李佳音坐个边。李佳音看他进屋四处乱找犹如熊瞎子，站起来朝他招手终于接上头。 一九分晕头转向，应接不暇，听李佳音又上前说一遍家里的事情，连连点头，最后问，你是哪家的？ 李佳音很烦躁，一听那人对他家的事完全没走心，情绪有点激动，说我们一家三口一人给你说了两遍，你听没听啊！我们要看底帐，你给不给我们找？ 一九分情绪也烦躁，分头掉下来，飘了两下，露出秃头，说这女同志怎么说话这么沖呢？他端起茶缸子想喝口水，一看茶叶冒头，茶水见底，把杯盖一扣，说你要是想看你自己翻，我们没时间。 沈飞达扒拉扒拉李佳音，那意思跟人客气点，然后转身出去给他们买矿泉水。那人也渴了，转身去找暖壶，开水冒着热气涌进茶杯，等声音快满了，他无意间侧脸余光一瞥，哎哎哎了一串，说这干什么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李佳音自己上柜子里翻底帐去了。 旁边的一个柜子门本来就没锁，她伸手拉开，里边是一本本绿色封皮繫着白色布带的硬皮本，多年尘封，一本一本挨的很紧凑，不太好取出来。李佳音的手往里抠，拿出来很费劲。那人赶快过来制止，不许动！李佳音自己也有道理，不是你让我自己找的吗？我自己找！ 李大雷跟张素芹本来蔫头耷脑，这时候同时站起来。李佳音很执着，已经把几个绿本子给抠出来了。 沈飞达抱着一排矿泉水进门的时候正赶上李佳音跟从一九分变成秃头的人抢绿本，那人嘴里不停的说，那不是，那不是，我喊人啦，我喊人啦！ 外边的人还没进来，沈飞达上去了，不能看着李佳音被人欺负。 干什么你！沈飞达过去推一把一九分，那人没站稳，手在空中转两圈保持平衡最后带倒了空了一半的暖壶，暖壶梆的一响，他吓了一跳，想伸手去扶，脚底下一打滑，整个人往后仰，撞到铁皮柜子。柜子里应该没放什么东西，挺空，不太稳，晃悠几下，最后从顶上落下一个铁皮点心盒，端端正正的落在他的秃头上，铁皮点心盒的尖在雪白的头皮上划下一道印，红色顺着秃头蔓延开来。 终于来人了，一旁的女办事员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李佳音再见到沈飞达是七天之后。沈飞达因为妨碍公务，伤害公务人员拘留十天。李佳音在一九分缝针当天就拎着脑白金跟两盒月饼跟进医院，一九分刚刚缝好，裹着纱布，表情痛苦，她进去就给人深鞠一躬，大爷，我们错了。 一九分的伤基本是裂在后脑勺的位置，也就一寸，不深，要是有头髮保护可能伤还能更轻一点。这道伤到底是谁的责任其实很难说清，但是总要有个担责的，沈飞达动手了，他就成了最佳人选。调解之下，沈飞达由十五天改为十天，少受五天罪，值了。 出来的沈飞达人瘦了几斤，看着还挺精神，不是电视里演的大狱放出来那样。但是仔细看，李佳音发现沈飞达眉骨有点青，那天发生冲突，沈飞达其实也受伤了。 沈飞达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房子后来怎么着了？李佳音说房子后来还是正常给了，按照三十平米算的。在房管局发生肢体冲突的当天，沈飞达被带走之后，李大雷劝架不成顺着墙根往下出熘，人以为这老头要背过去了，七手八脚给他按人中，张素芹哭喊，出人命了！这比出大事了更有威慑力。大伙谁也不敢再动他，叫救护车给拉走了。 李大雷其实没大事，之前和兄弟姐妹折腾了大半个月，加上秋老虎天气炎热，他那天是中暑。 沈飞达又问，什么时候搬家？李佳音说家都搬好了。前两天，包子带队找辆卡车把李家的东西搬到了左安门附近的板楼里，四层。李佳音想争取二层没有争取下来，想将来老两口年纪大了可能还是麻烦，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回家路上，两个人都没说很多话，李佳音私心觉着自己确实欠沈飞达太多了。 沈飞达在里边除了惦记李家的房子，还惦记葛胖子的钱。想来这钱已经有个把月了，上回的钱回的很快，前前后后用了不到一个月，这回他心里有点打鼓。皮猴精神恍惚。一人坐摊位上愣神，手里不停的摆弄瑞士军刀。沈飞达看这情况不敢再问，皮猴也有压力。 刨去回款，他们一共垫了二十万，沈飞达拿的大头。最后皮猴自己憋不住了，吐出真相，他半个月没联繫上葛胖子，什么时候打电话都关机。 沈飞达说遇事先别乱，再等等。一边就私下找人打听葛胖子的下落。这人在北京无家无业，夹个皮包满北京窜，没有固定办公点。父母妻儿在哪里没人知道，据说都不在北京，沈飞达越了解越后悔结交这么个人。 又过没几天，一个白头髮梳小辫，穿红花绸面裤子的老头来到摊位上，他把菸斗叼进嘴里，从松松垮垮的裤兜里掏出一份契，说这摊是他租给葛胖子的，手里有合同，租期一年，下月到期。葛胖子的摊位给沈飞达几个???的时候，其实还剩不到半年。老头收葛胖子一年六万，葛胖子给沈飞达是一年七万二，一次付了两年。 听完这个，沈飞达心头拔凉，头上冒出一层汗，前两天拘着都没现在心里难受。皮猴一听立刻给葛胖子打电话，这回不是关机是停机。 这人跑了。 皮猴从柜子里拿出瑞士军刀跟平时他们切西瓜的水果刀往外沖，包子跟在后边追。花裤子老头给他们宽心，说那孙子坑的人多了，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当。 老头吸几口烟，问他们下月还租不租，租的话，看他们几个年轻人不容易，还是一年六万，下个月来签合同，要是不租这月底捲铺盖捲走人。情况说明，老头从柜檯上随便抄了几张盘，走了。 沈飞达追到大厦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围观，包子从背后搂着皮猴的腰，皮猴手里挥着两把刀，一大一小，划空气。沈飞达过去照着皮猴就是一脚，皮猴摔倒在地，两把刀从手里脱落掉掉出好几米。沈飞达把皮猴从脖领子拎起来，皮猴张着嘴，哭得直抽，跟小时候被堵在男厕所那天一样。沈飞达也跟那天一样，照他后脖子给他一下，说别他妈哭了，赶紧想招。 几天之后，葛胖子的行踪被定位在广州一带，也有人说在深圳见过他。沈飞达当学徒时候的一个师兄，现在那边倒腾海鲜，提供了重要线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来不及跟李佳音告别，沈飞达几个早上决定动身，夜里十二点就落地广州。周围一片燥热，沈飞达闷湿的透不过气来，他背着几件薄衣服站在机场，长嘆一口气，身边都是黑夜，点了一根烟，使劲吸几口，菸头踩灭，拍拍包子跟皮猴，走！ 沈飞达三个在小北站附近蹲了两天，他师兄说有人在附近见过那人，干巴瘦，中等身材。师兄在南方待了几年，说普通话不太标准了，他描述一番，让沈飞达觉着他们说的根本不是葛胖子，长那样的人太多了。南方的炎热让几个人都很难受，小旅馆环境一般，没空调，公共淋浴，八十一晚，大面上干净，但是隔音不好，有几天，沈飞达感觉自己隔壁住的至少有一个是黑人，夜里叫声如入原始森林。 一天清晨天还没亮，皮猴大唿小叫摇醒沈飞达，说找着了，这回真找着了，在深圳。沈飞达嘴里操了一声，翻身起床。 三人租了一辆车，一路往深圳开，车开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沈飞达接到花裤子老头的电话，问你们是不是也跑路了？提供电脑配件那拨人把摊位东西抢了，跟你们要钱。沈飞达掌心勐拍黑脑门，抢了？抢什么了？花裤子说，连滑鼠都让人拿走了。 沈飞达搞来的配件也是赊帐来的，他嘴里又操一声。 兵分两路，沈飞达回北京，皮猴继续找葛胖子，走之前特意嘱咐包子，看住了皮猴，他在皮猴的行李里看见一把开了刃的新疆刀，偷着拿出去了。 在大厦夹道的泔水桶边，眼睛红肿的李佳音见到了沈飞达。他坐在后门的台阶上，旁边是大厦日常运送垃圾泔水的通道，地上一圈烟屁，他见李佳音过来把手里的半根烟捻灭了。强打精神站起来，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把摊位关了。包子前方来报，葛胖子找到了，但是钱一分没有，他把钱投资了楼盘，结果楼烂尾，骗子的钱被骗子给骗了。他一来翻本二来散心，去赌场碰运气，被皮猴用镰刀抵着后脖子的时候还在玩老虎机。他没跑也没怂，表情淡然，说我知道你们找我呢，我知道你们找我呢。说完还笑，在周围一片游戏机的铃铃声中间听不到笑声，只看到两排大牙一脸纵纹，令人毛骨悚然。沈飞达挣的钱来的快去的也快，认识个葛胖子，过个手，又没了。 李佳音哭的原因还是肖然。她直到秋天结束，再没收到肖然的信，电话打到郭婉珍家也没人接。等搬到了新家，她坚持每隔一两天就到以前住的邮电所去翻信，自行车在门口一支，趴到窗口问有没有国际邮件？邮政所的人都认识她了，说这姑娘心挺诚，但是真没有。终于有一天，她翻到了属于她的信，她寄给肖然的两封信被一併退回。 沈飞达脸色很差，胡茬长出来，他今天才真是从号里放出来一般。李佳音想把自己的遭遇跟他说说，但是这么一比，又把话咽下去。她伸手想拍一下沈飞达的肩膀，他可能是会错意，或者是非常累，向前倾倒一点，反倒在李佳音怀里。 晚上的饭是李佳音做的，速冻饺子，沈飞达说自己太累了，不想出去吃，也做不动了，回家简单沖个澡就躺下。饺子煮好李佳音端上餐桌，沈飞达说不想起来，端过来吃两个得了。李佳音就把饺子端进屋，碗里滴了酱油跟醋，另外点了香油。她问沈飞达要不要蒜，沈飞达说不要。 饺子有韭菜的跟三鲜的，李佳音一样煮了点，还买了汤圆，沈飞达说自己没什么食慾，别煮那么多。沈飞达坐起来，看着像生病了，很不精神，他吃饺子，李佳音摸他头，头不烫。 他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的没滋没味，李佳音也吃一个，说确实不太好吃。 沈飞达摇摇头，又塞进去一个，吃完六个，他说不吃了，六六大顺，就这样吧。 李佳音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两个人静默无语，又坐一会，天已经黑透，窗帘拉上，她伸手想帮他关檯灯，然后自己的手就被拉住了。沈飞达从身后揽住她，说佳音，你陪我躺会，佳音，你别跟他好了…… ??四十八 房子的隔音很一般，从不知哪家飘来音乐《渔舟唱晚》。正是天气预报时间，离供暖还有半个月，屋里有点冷，两个人盖上被子正合适。窗帘拉好，床头灯没关，屋里挺幽暗，沈飞达把头扎进李佳音怀里，寸把长的头髮在她胸前蹭，像一只受伤的黑熊。李佳音的脖子有点潮，沈飞达哼哼唧唧，全不像他这个体量该有的动静，他把后半句说全了，佳音，你别离开我。 李佳音顺着他的头跟后颈往下屡，反覆多次，两个人的胸脯一起一伏，心跳频率逐渐统一。这是沈飞达为数不多在她面前掉眼泪，小时候挨他爸揍不算，长大后是第二次，上次是知道她跟肖然好了。 沈飞达真可怜，李佳音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巨大的孩子沈飞达趴在自己的怀里哭，她侧脸吻一下他的头髮，挺硬。沈飞达被这一吻激动了，身体往上蹭一下，两个人的脸就对上了。 沈飞达的后背完整的挡住了身后的光，李佳音目之所及只有他，黑乎乎，看不太清。沈飞达的脸哭丧着，真可怜。他遇见的事也可怜，钱让人骗光了，可能还得卖一处房子还债，刚才在泔水桶边看见他，鬍子拉碴跟流浪狗是的，没人要，后来又哭成个孩子，想到这，李佳音伸手拍拍他，然后被他反过来抱住。 李佳音想安慰他，伸手捏捏脸，那脸凑过来，试探性的在她嘴唇点一下又离开，见没有躲避，再点一下。李佳音累极了，搬家累，整天跑邮电所累，想肖然累，跟肖然失去联络，自己也可怜，两个可怜人抱的更紧一点，窗外一阵大风，一阵撞击，哪家的玻璃碎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东方时空》开始，主持人白岩松在分析一个社会事件，一个服装厂如何如何。没劝好沈飞达，李佳音自己也想哭，那就两个人互相安慰。沈飞达把李佳音的服装卸掉一半，她的头卡在其中不上不下，忙到一半又想起自己衣服还整整齐齐，吸吸鼻涕又开始忙乎别的。 两个人都迷迷煳煳，闭着眼，嘴里哼哼唧唧，同时回到幼年。沈飞达眼泪渐收，身前绷直，他先长大了，开始找地方，真人跟教学片里不一样，找半天，索性张嘴再亲一大口，像要把她吃了。 隔壁换台了，应该是《综艺大观》，主持人倪萍介绍，下一个节目是小品，表演者是赵本山跟黄小娟。两人演一对东北的中年相亲男女，男的女的上来一人一段定场词，分别介绍自己。待观众掌声雷动，沈飞达深吸一口气，包袱响了，地方对了。赵本山说什么人们都笑，可以想像，那画面应该是观众笑的浑身乱抖，前仰后合，沈飞达前后窜动，唿吸急喘，然后腿勐一蹬，抽筋了。 事发突然，沈飞达强忍着腿转筋继续使劲，腿不成了，腰还可以。那边赵本山又说了句什么，沈飞达这边也哎哎哎叫几声，隔壁掌声雷动，这边倾泄而出。 水流拍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尼亚加拉瀑布边的一个小旅馆里，肖然正在窗边的小桌上写信，望出去就是奔腾不息的白色巨浪，早上八点多，阳光很好，瀑???布中间还挂了一道彩虹，肖然不由自主的用英文说出了奇蹟这个词。 他告诉李佳音，自己一个假期赚了八百加元，给她买了香水跟挂件寄回去，过年应该能收到。他还写道，已经两个月没收到你的信，心里很慌，我觉着这样不行，咱们必需固定时间通电话了。我现在挣钱了，电话费不成问题，学校有国际长途，我以后每星期天早上七点打到电话大楼，你晚上七点在那等，不见不散。他还说，自己未来并不一定要留在温哥华或者多伦多或者隔壁的美国，不是哪里特别好，而是世界太好了，咱们要一起看，你好好学英语，用的着。 墙上的影子一起一伏，沈飞达发出啊……哎……哦的声音，把汉语拼音表念了一遍，然后又尽力蹭了几下，偃旗息鼓。 等菜二十年，吃菜三分钟。 隔壁，演员下台鞠躬，观众笑成一团，掌声热烈。 李佳音眼睛徐徐睁开，胸脯一吸一唿。沈飞达看样子已经不伤心了，他用胳膊肘擦擦脑门的汗，凑过去抱李佳音，真情实感的说了一句，佳音，咱俩好好过日子吧。 李佳音抡起胳膊，拼尽全力给了沈飞达一巴掌。她有点蒙，本来只想抱抱他，再亲亲他，然后一步一步就把事都做了，这个安慰太大了。 新房子按了热水器，张素芹每天都能洗热水澡，李佳音进屋的时候张素芹正擦着头髮从厕所出来。她大步迈进厕所反身锁门，贴身衣服脱下来，掀开洗衣机盖子狠狠往里扔，拾起洗衣粉的桶，打开往里倒了四五勺。洗衣机转起来，泡沫几乎溢出。 李佳音钻到喷头下，恨皮恨肉的从头搓到脚，想从身体里抠出什么，力士香皂打了三遍，手指头泡出白色的皱褶，还是觉着不干净。她不想想起肖然，但是越沖这个念头越强烈，肖然的脸就在她眼前，挺怨她。一块香皂沖的就剩一个核，已经拿不住，手一滑掉在地上，李佳音蹲下，伸手捡，看见流水的白色地砖上除了碎头髮还有一点血，冲出一条条淡红色的纹路，像裂了壳的茶鸡蛋。 张素芹在门外喊，一钟头了，你掉粪坑里了？ 水声盖过张素芹的声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李佳音出来时候如同抛光，泡的发白，回屋一头栽倒床上，身后张素芹还在念叨，起来把头髮吹干了再睡，湿着睡受凉。李佳音不理，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她哪里都疼，然后就疼哭了。 第二天，李佳音站在柜檯上两腿发软，像是病了。小林休产假回来，膨胀成一根粗大圆润的火腿肠，跟李佳音站在一起，型号已经不差多少。看李佳音身体不适，上来就摸她额头，问她怎么了？李佳音躲开小林的手说没事。小林盯着她脸看，说佳音姐，我看你不像没事的。 中午，沈飞达低着头插着兜走进副食店。他今天不太一样，头髮吹过，衣服精神，打扮了，一张大黑脸上还透出一点娇羞。李佳音余光看见沈飞达扭脸往后院跑，小林迎过去打招唿，沈哥来了。 沈飞达若无其事左右看看，小林就明白了，侧身一瞥，李佳音早没影了。小林说，佳音姐在，你等我给你叫去。沈飞达点头，假装看柜檯里的东西，一排一排扫，最后余光落到通往后院的门。 小林又走出来，说刚才在来着，后院也没有，上厕所了吧。沈飞达摸摸鼻子，说没事，我路过，别找了，我真没事。 下午依旧如此，李佳音见沈飞达冒头，扭脸就跑。小林好奇，说你们俩怎么了？你躲他干什么？两人正说着，沈飞达杀了个回马枪，把李佳音捉在原地。小林眨巴眼睛，转身假装去拿抹布随便擦点什么。李佳音看上去很焦急，柜檯的缝窄，挤住她的屁股，她吸一口气挪出去，沈飞达挡着她，被她推开，又跑了。 第二天上班，小林很早就来了，她给李佳音的茶杯里续好开水，还放了点红糖，等李佳音来了，她表情关切，说佳音姐，包子都跟我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昨天晚上，包子跟皮猴刚回北京就把沈飞达叫出来，韩式烧烤店里，三个人从七点钟喝到半夜。 他们先是说起葛胖子，在深圳差点让皮猴打死，最后身上就翻出五块钱，还是零的，坐在男厕所地上满嘴血，呸一口，吐出两颗牙。他们又说起村里的摊位，干不了了，沈飞达一朝被蛇咬，他对当二道贩子吃差价这件事有了芥蒂，怕了，说要不就找个地方当厨子去算了，老老实实炒菜多好。皮猴沉默半天，说甭管干什么，咱们都别撤伙，从小到大没人信他，就沈飞达跟包子信自己，自己豁出命也跟他俩一块干。 包子喝着喝着还哭了，不过哭的是自己的事，他说家里都乱了，妈跟小林天天打，根本调和不了，闺女成宿哭，他去广州住小旅馆蹲葛胖子那时候，他条件差但是心里静，起码身边没有三个女的吵他，真消停啊。 一人五瓶燕京下肚，更加敞开了心扉，什么都能聊了。沈飞达又干了一杯之后，大声向烤肉馆的各位宣布，那什么，我跟李佳音睡了！ 气氛一下不一样了，皮猴听完哈哈大笑，说你丫吹牛比，你上了李佳音？我怎么那么不信啊。 沈飞达补充，不但睡了，而且真枪实弹。 包子笑的从椅子上仰过去，问李佳音是处女吗？ 沈飞达勐抽两口烟，把烟屁股扔地上脚使劲一捻说，这事有点触到他痛处，他那天夜里特意在床上找了半天，没见着血，心里很别扭，即使是醉了，心里那根弦也绷着，没法说出来。他又点上一根，表情认真又如在梦境，说是啊，必需是，血流成河。 听小林说完，李佳音脸色通红，跟缸子里的红糖水是的。 小林胡撸胡撸李佳音后脑勺，像个姐姐，说没事啊没事，那你怎么想啊？跟肖哥分开？跟沈哥好？ 李佳音使劲摇头。 小林说，那就先跟沈哥混着，一边等肖哥？ 李佳音还摇头。 小林抱抱她，说那也没事，你慢慢想。这都快新世纪了，没大事，放心，等肖哥回来我不告诉他，咱们谁也不说，再说他在外国指不定干什么呢。 李佳音还是挺委屈，说我害怕。 小林又胡撸她，怕什么呀？ 李佳音趴在小林耳边，嘀嘀咕咕把自己害怕的事说了。 小林皱皱眉头，说那你吃药了吗？ 李佳音说没有，但是洗的挺干净的。 这事是李佳音的知识盲区，她小时候在家里见过爸妈的小塑料套，不知道怎么用，但是知道有，她也听张素芹说过自己上了环，是她跟人聊天的时候说的，说的时候神神秘秘，避着李佳音，她也懂事，装没听见。 小林想了想，说没事，现在吃药来得及，三天之内吃药都管事，你等我会。她摘了套袖从后门跑出去，不到一个点，揣着兜回来了。 小林倒了一缸子热水，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盒，让李佳音吃药。盒子碰巧掉地上，还是被人发现了。香油大姐问小林，说你断奶了吗？两口子那么急，说完嘎嘎乐。小林也乐，说可不，包子嘴急，死皮赖脸的，真招人烦。小林跟妇女们谈笑风生，让李佳音很不习惯，心说当妈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放真开，跟她们一比，自己还是大姑娘，然后又一想，自己不是大姑娘了，暗暗恨起沈飞达。 小林嘱咐李佳音，说吃完这药可能有点副作用，多喝水，别吐，万一吐了就再吃一片。药放进嘴里，李佳音喝了半缸子水。她端着剩那半缸子水眼神迷离，要是早知道有这东西，肖然现在是不是就回来了？ 吃了药，李佳音的心情放松了一点，前两天她心神不宁，其实也是担心这个，洗澡不顶用，吃了药踏实多了。她强迫自己别再琢磨那事，这事过去了，过去了，她再也不要看见沈飞达了。 副食店旁边有个死胡同，没过两天，沈飞达把李佳音堵在里边了。 李佳音身后是铁栅栏，两米多高，想跑的话只能爬上去。沈飞达满脸委屈，还有点抽抽嗒嗒，好像自己是个大姑娘。他说自己纯洁的第一次给了李佳音，现在李佳音提起裙子不认人，这不是女流氓吗？李佳音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哭了，说沈飞达你不要脸，怎么还讹上我了呢？沈飞达说我就讹上你了，我讹你一辈子，你要是对我不负责任，我上你们家告你爸，我找你们领导去。 他边说边往李佳音跟前凑，重复那天的话，佳音，你别跟他好了，咱俩好好过日子吧。李佳音重复那天的动作，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从他身边蹭过去走了。沈飞达没转过头，身子一颤一颤，一下一下用手胡撸脸。 ??四十九 沈飞达背着手，在十???里河家具城有目的的闲逛，挑双人床，大衣柜。他想着女的衣服多，跟李佳音结婚之后应该换个大点的。之后，他鬼使神差的熘达到卖母婴用品的地方，有个小床深得他心，底下是圆的，能摇，床顶挂小铃铛，挺活泼。那天他没做任何保护措施，一来是事发突然，确实没想起来，那是供暖前较低的气温，窗外唿啸的风，床前氤氲的光，李佳音的怜惜共同的结果，缺一不可，二来他也有点阴暗的小心理，要是一步到位，李佳音就跑不了了。想到这，他抬起大手，扒拉了一下婴儿床上的小铃铛，清脆悦耳，在周围顾客聒噪的谈话声中犹如天籁。逛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他定了一个梳妆檯，上边带着很多小抽屉，很实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沈飞达最近手头没有营生，钱几乎赔光，不知道明天去干什么，他在心里默默跟出国那小子比，这时才发现自己身高八尺，心眼细如面条。那小子万一在那边挣了大钱，有了出息，自己不能比他差。 皮猴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恢復活力，又想着折腾。他跟哥俩商量，东莞一厂子有个熟人，手里有一批超强纠错 dvd 机，咱们接不接？沈飞达拿打火机敲他脑袋，你是还没被蒙够呗？再说自己一听广东那边的地名就起鸡皮疙瘩，脑瓜仁嗡嗡的。 沈飞达心里其实有了点想法，他说，我跟包子都是学厨的，咱们干点凭本事挣钱的买卖不成吗？你就那么爱当二道贩子？皮猴的脑门被敲的发红，说你想干什么呀？ 沈飞达之前在中关村的市场里观察，发现一个稳赚不赔，收益当天兑现的买卖，卖快餐，也就是盒饭。中关村一带现如今起了好多高楼，里边上班的人到了中午没地方吃午饭，基本都靠煎饼小笼包子对付一口，他攒电脑的时候每天也这么将就。如果用保温箱把饭送到写字楼附近，肯定有人买，而且一手交钱一手交饭，立即回款，成本也小，就先做五十份试试呗。 沈飞达话一出口，包子没言语，皮猴极力反对。照皮猴的话说，要不是他爷爷没的早，他连二道贩子都不带干的。他小时候是住过復兴路大院的，怎么能沦落到给人做饭呢？他话音刚落，被沈飞达跟包子一块瞪。他见气氛不对，问，一份盒饭你想卖多少钱？沈飞达说，一荤一素六块钱，两荤一素八块。皮猴啧啧半天，牙花子嘬出血来，说你一份成本多少？能挣多少钱？沈飞达说我算过了，一份挣一半，六块的挣三块，八块的挣四块。皮猴说这不成辛苦钱了吗？不成，我受不了那累，一份一份给人手里递盒饭，咱仨一天挣得了三百吗？拉倒吧，拉倒吧，再说你有执照吗？沈飞达说这事先干，慢慢合法，包子，你干不干？包子说我干不干都行。沈飞达一拍大腿，说皮猴你要不干就滚蛋。皮猴嘴里轻轻操了一声，嘴里嘟囔，我又没说我不干。 包子跟沈飞达几个起火做饭，大锅菜，大厨房就设在沈飞达姥姥家展览路附近的平房里，离中关村六公里，送过去不凉。一个饭盒两到三个格，老铁锅一锅能出六七份，他做多一半，包子少一半，做不过来小炒，也有炖菜，猪肉炖粉条，白菜炖豆腐，包子学西餐出身，会做红烩泥肠。沈飞达很会搞色彩搭配，一般都是一红一绿，看着挺有营养，而且搭配方式丰富，可以挑选。皮猴不会炒菜，就蒸米饭，大锅蒸完盛盒里，最后饭菜都齐了，装进泡沫箱子再放上三轮车拉走。 沈飞达选的地方是海龙大厦后门，里边的人下班都从那走，对面还有一个写字楼，里边也没食堂。皮猴再次反对，他们以前的摊位就在楼上。沈飞达说怕什么啊？之前欠人买零件的钱都还上了，这已经比大多数老闆强，他们看我卖盒饭，还得给个面子。皮猴竖起大拇指，达哥，你可真高，这光是欠钱的事吗？咱仨楼底下一蹲，盒饭旁边一摊，嘴里还带吆喝的，一荤一素六块，你寒碜不寒碜啊？沈飞达说我凭手艺挣钱我怎么寒碜了？谁嫌饭寒碜啊？ 皮猴说不过他，说那成，我可不跟你们跟前晃悠，之前那楼里那么多小姑娘都看着我呢。沈飞达这回依了他，手背往外把他轰一边，跟轰狗是的，说行了行了，你就上午装盒饭，下午回来算帐就成。 包子做盒饭去了，又开始成天不着家，小林自己做饭。小林当姑娘的时候，没吃过什么好的，天天炒素菜，不会做肉。后来嫁给了包子，餐桌才稍微丰富起来。包子喜欢做猪蹄，他说街上卖的都不行，颜色不正，他用冰糖上色，猪皮更亮，咸甜适中，最后刷点麦芽糖，有西餐的焦糖味。小林吃了二十年炒小白菜，突然发现猪蹄这东西真好，脂肪肥厚油润，咬一口还粘嘴。包子说爱吃就多吃，猪蹄大肘子都下奶。 这天小林来上班，一大早李佳音觉得她浑身有股怪味，像猪大油什么的，又闷又腥。等到中午，小林从炉子上把热的饭拿过来，把李佳音叫到一边打开不锈钢餐具，说佳音姐，我今天给你露一手。 李佳音这回明白环绕自己一上午的油脂味是从哪来的，两只红扑扑的猪蹄横在自己面前，两个手指尖上顶着猪毛。中午人都热饭，时间不够，猪蹄没有热透，泛出点生味。小林跟包子学了三分像，熟是熟了，猪肉本身的油腻都被留下了。 小林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说你尝，我还放蜂蜜了。家里没有麦芽糖，她就倒进半瓶蜂蜜，现在猪蹄除了油味还伴着甜丝丝，味道很怪。李佳音又扫了一眼猪蹄，摇摇头，意思是不想吃。小林用手夹起一块塞进嘴里，说皮还挺酥，然后就把一根猪蹄嗦到骨头，吱咂作响。李佳音拍拍胸口，皱皱眉头，然后推开饭盒，小跑出休息室，跑到半路没忍住，咕噜一声吐在地上。 小林远远听见李佳音一下一下的干呕，放下饭盒追过去给她拍后背，李佳音鼻涕眼泪一块流下来，眼睛也红了，小林问她早上吃的什么？李佳音说咱俩早上吃的一样啊，一人半拉煎饼。 小林一边帮她捋后背一边盘算，她坚信自己那锅猪蹄没有那么大威力，能让李佳音吐的直不起腰，她问，你上个月什么时候来的事？我记着比我早两天。李佳音回忆一下，说好像是，我完事把剩的卫生巾都给你了。小林说对，我这回都完事了，你来了吗？不说李佳音没想到，她这月还没动静。小林比她还紧张，说你肚子腰疼不疼？李佳音摇头，说没感觉。她懵懵懂懂，全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小林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李佳音这才瞳孔放大，脸色发白，抓着小林的手说，那怎么办啊？你不是说吃药就没事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小林说不应该啊，我是在派出所旁边药店买的，假药不可能，是过期了？她想了想，问李佳音，你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李佳音说就挺困的，老想睡觉，这两天还有点发低烧。 小林眉头拧在一起，她心里基本判了，李佳音八成是怀孕了。 李佳音抓着小林的胳膊上攥出红印，她也知道害怕了，说我是不是出事了？ 小林已经成长的比李佳音成熟，说这事咱俩说了也不算，医院验个尿就出来了。 李佳音带着哭腔说我不去，我没结婚验这个人家怎么看我呀？多现眼呀。 小林有点急了，吼她，说到时候你在柜檯上挺着大肚子，有多大眼现多大眼。 李佳音被这么一吓唬，委委屈屈让小林拖着走。 医院大厅人满为患，妇产科的候诊室附近到处都是各种形态的妇女，挺着大小不一的肚子。李佳音恨死沈飞达，那天怎么就跟他干那事了？她看看旁人的肚子，再摸摸自己肚子，好像那里边也有一根小芽在滋生，也在一天天壮大。几个孕妇胎位不正，聚在一个诊室外忧心忡忡，相互交流感想，一对夫妻发生了摩擦，女的手背抹眼泪，男的不说话，拿出烟盒要点一颗，想了想又收回去。李佳音怕的不行，怕自己一会就要加入她们的行列。小林挽着李佳音穿过一个个挺起的肚子往里走，李佳音紧紧拉着小林，怕把她丢下。小林到各个窗口前后忙活一阵，拿回一个塑料杯，然后带李佳音进女厕所。 小林说挂号用的她的名，自己是已婚妇女，不碍事。 等李佳音从厕所出来，端着小瓶的手直抖，小林一点没嫌弃，接过来，转头放进一排盛满黄色褐色淡黄色液体的架子。 计划生育门诊外，李佳音靠在小林肩膀上，说会不会有事啊？小林说肯定没事???，那药店是正经药店，是正经药店，就肯定没事。她摸摸李佳音的脑门，感觉好点没？还噁心吗？李佳音说，好多了。话还没说完，她胸腔又是一阵翻腾。 过了半小时，护士喊，林莺，语气挺不好，小林跟着进屋。中年女大夫转着原子笔问，孩子多大？男孩女孩？小林说半岁，女孩。大夫说，重男轻女啊？闺女才半岁就迫不及待了？ 小林拿过桌上的单子看，加号，眼睛看了好几遍，确实是加号。大夫说跟小林安排手术时间，让她爱人来签字，小林说我回去跟我爱人商量商量。大夫原子笔在纸上点点，说现在有的人就是不讲国家政策，想到郊区去偷生超生，只生一个好不懂吗？男女都一样不懂吗？ 小林什么都懂。 单子拿出去，李佳音看小林的表情感觉不太好，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肚子上，好像能摸到什么一样。小林说出了事咱们想办法，不幸中的万幸，孩子是沈飞达的，要是肖然的，他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说你怎么办？这事也好解决，跟沈飞达说，你俩把婚一结，得了。 李佳音脸色突变，从委委屈屈到杀伐果断，没哭没闹，把带加号的条子在手里一揉，起身往外走，说我把它做了。 ??五十 李佳音手里拿一叠小gg，独自坐在麦当劳的角落一份一份看。她要找一个不用亲属签字的地方做手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办了。gg宣传的都很好，三分钟无痛人流，睡一觉解决所有难题，gg上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沖姑娘们笑，有烦恼奶奶给你解决，只要 599，当天下床，第二天上班。翻开小手册，里边画着隐秘的人体器官，还有一些连环画，一个女的进医院时愁眉苦脸，出了医院欢蹦乱跳，重获新生。李佳音刚吃完一份巨无霸套餐，嘴上的沙拉酱还没擦干净，这时候正好翻到一张毫无遮拦的器官，胃里一顶，又往厕所跑。 按照小林的话说，她的反应已经很严重了，用不了两天，就谁都看出来了。李佳音得当机立断。她跟老贺请了一天假，倒了两趟公交车到了她精挑细选的医院。 诊所的门脸挺干净，牌子写的是某某保健院，大门左边是一家新疆人开的饭馆，右边是小卖部。羊肉的膻气飘出来，李佳音下意识的又犯噁心，她得赶紧进去，最好今天就把手术做了。 这是特色门诊，不大，各个屋职能明确，收费，药房，诊室，手术室，五脏俱全，人不多，而且来这的女的肚子普遍不大，都是来解决烦恼的，不能等太大再解决。年轻姑娘多，也多是一个人来，生活的烦恼不能跟太多人说。 李佳音编了个名字，李小蕾，听护士叫她反应了一下才答应。屋里女大夫挺胖，四十多岁，戴眼镜，笑眯眯，看见她先是端详一下，说，看你月份不大吧？ 李佳音说一个多月吧。 大夫满意的点点头，说行，你这好解决，我拿东西下边一划拉就成。然后，她又想起什么，说你是第一回吗？ 李佳音使劲点头，是。 大夫把眼镜摘了，说那更没问题了，你这零件不错，没有划坏的危险，且破不了呢。 李佳音问多长时间能完事？ 大夫打量她一下，感觉她还有点经济实力，说你全麻吧，从推进去到你醒，两个点咋都完活了。 李佳音有点迟疑。 大夫说咋的？嫌慢？你痛快的时候不嫌慢啊？你痛快一个点，这时候手术两个点，这不得负负抵消，再给你长个记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李佳音脸红了，心说自己也没痛快啊，她现在心里只有后悔。 大夫拿过旁边一叠纸，写了个条子，扯下来递给她，说交钱去吧。 李佳音接过来一看 979。她问，不是 599 吗？ 大夫说 599 那不是我给做，是实习大夫，那小年轻卫校出来俩月，你敢让人给你做吗？我干了三十多年了，刮下来的孩子好几筐，才多两百，你赚了，再说我给你上进口麻药，不伤脑子不伤子宫，你做完手术下地就能玩去，该折腾折腾，以后还好怀，多收你两百，你这辈子感谢我。 李佳音点头。 大夫喝口水，说家里跟人来了吗？ 李佳音说我自己来的。 大夫表情挺关切，说姑娘，那待会出来有地休息吗？ 李佳音摇头，她正在琢磨做完手术上哪躺一会。 大夫手一指，说阿姨给你找个病房，完事搁这睡一觉，让护士给你沏杯红糖水，不加钱了，有个好气色，回去跟家里人啥都不用说。 李佳音点头。 大夫说行了，交钱去吧，交完钱咱俩做手术。 李佳音问，现在就做手术？ 大夫说是啊，月份大了就不好划拉了，她们那四五个月的，我都得给它拽下来。 李佳音听完倒吸一口冷气，问大夫，咱们不做个手术前检查？ 大夫反问，检查什么？就那一下，走，过去，你赶的巧，我今天没事，能亲自给你推针。然后就催李佳音交钱。 李佳音有点含煳，这也太草率了，然后她想到小林说的，人流做不好就是大出血，大的小的一块都没了。她问，咱们这要是大出血，能输血吗？ 大夫被问的一愣，说姑娘你能想点吉利事吗？我能让你大出血吗？走走走。说完推李佳音去交钱。 李佳音站那不动，说要不我回去再想想。 大夫挺想把生意做成，说这事没什么可想的，男的要是靠得住，你也不能来我这，这事早了早好。 李佳音出了诊室往缴费的地方走，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踩上了一块带血的棉花，块头不小，血深红色，还很湿，地上都被按上红印。这是哪来的啊？她一下害怕了。女大夫掀开门帘在找人，李佳音感觉是在找她，她扭头小跑出了院，手术不能在这做。 李佳音跑出挺远，顺大路走到公交站，寻思换个医院。倒第二趟车的时候她有点饿了，车站有个大铁桶卖烤白薯，热烘烘很香甜，她想起小林说的，孕妇都是开始吐，等吐到一定程度就开始饿，每天都特别饿，什么都想吃。她买一块捧在手里一边暖手一边剥皮，想可能也不是自己饿，是肚里的小孩要吃。车上人不多，李佳音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剥下来的皮用手纸包好。白薯挺烫嘴，她呲着牙熘边一点一点啃，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到家只有四站地，她看看手錶，五点过十分，冬天天短，远处天幕深蓝渐黑，白薯快吃完了，好像还没吃饱，心想这孩子真能吃，随谁啊？她嘴角一提，随她啊！一股暖流在那个冬夜从身体里涌出来，自己的肚子里竟然有个小人，还随她，不敢相信。白薯还有最后两口，她脑子里又冒出煎饼这个东西，刷点甜面酱，再刷点辣酱，李佳音心说，这孩子挺会吃。 车快到站，底下站着好几个人，一群黑色轮廓在朝车的方向指，好像要迎接什么，等她走到车门，透过车门玻璃，车底下的人夹道欢迎。 李佳音下午没请假，连小林也没告诉，是趁老贺没注意自己熘出去的。老贺问小林，李佳音又上哪了？最近怎么老神出鬼没的？小林心说坏了，这别是做手术去了。先前李佳音想让她陪自己去，小林没应，一是她去签字要担风险，她也不敢，二是这事让沈飞达知道了，得把她跟包子一块撕了。小林的头摇成拨浪鼓，说佳音姐，你别难为我，我算哪根葱，哪配给你签这字啊？这事你得跟沈哥说。 李佳音对她挺失望，还是最好的朋友呢，她说，那你别告诉包子，别告诉沈飞达，你要说了，我就不认识你。 小林勉强点头同意，就当不知道吧。 可到了关键时刻，李佳音真要去做手术，还是去小诊所，后果难料，小林害怕了。她打个计程车去中关村找沈飞达，也没跟老贺打招唿，老贺后来发现零食组唱空城计，气的锤柜檯，说要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当然这都是后话。 小林斥巨资打了夏利车，车停在大厦门口，小林疾走穿过大厦去到后门，沿着路又走了一百多米。他们的摊位没标志，她见路边零零散散有人蹲着吃盒饭，就感觉地方快到了。 方圆几座写字楼，只有他们一家经营盒饭，所以生意开门红。包子正笑呵呵的介绍各种盒饭的特点，有肉有菜，多种组合，一个人问他有没有清真的，包子说有炖鸡块跟牛肉炖土豆，一滴荤油都不沾，干净着呢。旁边，沈飞达打包装袋，袋子套两层，一次性筷子放在第二层，外不沾土，内不沾油。盒饭卖的挺快，基本上保温箱一开盖就上人，半个小时就能走一多半，一百份不够卖。 沈飞达见小林过来，从保温箱里挑了一份带猪肉炖粉条的递给她，???说没吃呢吧？ 小林推开，她跑的嗓子有点干，说沈哥，你快去找佳音姐，她要做人流。 皮猴反应最快，说了一句，我操，中了！然后小眼睛瞳孔放大看沈飞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沈飞达看小林，说你说什么？ 小林说佳音姐有了，做手术去了，你快去找她。 沈飞达双拳握紧，然后抱住旁边的包子，激动欢唿，恨不得抓住路过的人一人送一份饭。 一个过路人问，北京申奥成功了？ 一众人没头苍蝇一般乱飞一气，最后还是在车站把李佳音堵住。小林上去问，手术做了没有？李佳音摇头，众人欢唿。 沈飞达跟包子一左一右，架着李佳音胳肢窝往家走，她手里剩下的一口烤白薯被包子抢了，说嫂子，白薯吃了反酸水，少吃。 天色刷的黑下来，沈飞达与之融为一体，他脸色黑亮，泛着幸福的光，他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他要当爸了，李佳音给他生。 李佳音反应过来，挣脱沈飞达跟包子，说你们干什么呀？沈飞达笑的发自内心，有点像哭，嘴向下咧着说，佳音，我都知道了，你有了！ 李佳音又伸手给沈飞达一巴掌，之后谁拉也不走，往地下坐，沈飞达说地上凉，把她往起抽，李佳音挥舞双拳划出风火轮，逮谁锤谁，小林在旁边没能倖免。包子很有经验的说，没事，孕妇情绪不稳，小林那时候也这样。 沈飞达从前边把李佳音揽住，往下一蹲，从屁股那一搂，再一起，把她揽腰扛起，大步朝前。皮猴在旁边赞嘆，达哥体力真好，这都能抱的动。 李佳音头朝下，又踢又咬，沈飞达神情坚定，众人一路追随，到了楼门口，沈飞达示意他们散去，他俩到家了。 张素芹开门看见李佳音被沈飞达扛回家，非常诧异。沈飞达直接卸麻袋一样把她撂在沙发上，说妈，我有重要的事跟你们商量。 这时候，李大雷下楼遛弯回来，开门看见沙发上的李佳音头髮根根朝上，面色苍白，问她怎么回事，李佳音没回答，头一直倒着，她现在很晕，然后又是一股酸水涌上来，起身冲进厕所，对着马桶干呕不止，最后吐出一些烤白薯。 李大雷指着厕所问，吃坏了？沈飞达进厕所给李佳音拍背，说爸，没吃坏，您要当姥爷了， 厕所有点回音，听着跟匣子里传出来的是的，李大雷问，你的？ 沈飞达搀着歪七扭八的李佳音出来，那可不，我的啊。 李大雷上手朝沈飞达抡出一巴掌，我打不死你！ 沈飞达脸顺着李大雷走，一个没站住，李佳音也失去平衡，张素芹过去扶闺女，说这真的假的啊？她扭头看李佳音，李佳音鼻子一纵，哭出怪声。李大雷反手又给沈飞达另一边脸一巴掌。 李佳音在经歷了呕吐之后，变的很能吃，早饭从一个鸡蛋加到两个，牛奶也加了半碗，李大雷不敢在家抽菸了，他跟李佳音一句难听的没说，平静的问，这事你打算怎么着？李佳音说把孩子做了。李大雷说不行，做手术对身体不好，跟他结婚行不行？李佳音摇头说不行。问题打了死结，没了想法。 张素芹本来很相中沈飞达，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沈飞达摆摊卖盒饭，不体面，挣钱也少。她说要不成找个好点的医院？李大雷心里积的火就跟张素芹撒了，他把菸灰缸狠狠摔在地上，你这是亲妈的主意吗？ 李佳音一天天胖起来，摸摸慢慢鼓起的小肚子，六神无主又渐渐有点捨不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呢？男孩还是女孩？它那么爱吃东西，把自己也带的那么饿，随自己，应该是个小胖子。再吃东西的时候，李佳音恍惚间觉得肚子里在动，她就再多吃几口，嘴头壮，这小傢伙随妈。她吃完一顿好饭，肚子饱饱的，右手扶着腰靠在沙发上，左手轻拍肚子，她身体倾斜，面目慈祥，然后想到过两天就要把它做了，心里又一阵难受，这才几天，她跟它处出点感情。李佳音剥开一个桔子，想起小林说的，吃维生素小孩长的白，她塞进嘴里小半拉，心说，你长那么白，我也看不着你，可惜了。 ??五十一 马莉坐在李家的沙发主位，翘起二郎腿，尖头皮鞋一掂一掂，很有主人翁精神，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佳音 26，飞达 27，这是标准的优生优育。不过呢，佳音现在身子不方便了，婚礼就一切从简，房子也先别装修了，怕有味，大人没事，我孙子受不了。她说什么沈飞达都在旁边反对，说那不成啊。他的意思是，不仅不能降标准，还要提高，婚礼在北京饭店宴会厅办。 那天晚上，沈飞达手舞足蹈的把事跟家里说，跟小时候考试及格了是的，马莉听了没展示出丝毫情绪，反问他，是你的吗？沈飞达说那还有假？等事情确认明白，马莉磕完手里剩余的瓜子双手互相掸掸，说也成，她现在被动了，以后心就不高了，我儿子还是有点手段。 李佳音屋门打开，她穿着睡衣，头髮披散，刚从床上起来，沈飞达迎上去要抱，被李佳音推开，她弯腰捡起繫着红绳的两瓶酒，塞进沈飞达怀里，说走，你们都走，谁说我要结婚了，我不结。众人惊愕之时转身进屋，门被反锁。 元旦前不久，李佳音再次化名李小蕾，又找了一家的小诊所，手术前有彩超。李佳音躺在铺着淡蓝色床单的狭窄床上，屏幕上一个扇形的黑色剪影，里边波纹涌动，然后她看到一个还没有指甲盖大的亮斑，大夫指指屏幕，说这就是。李佳音转头看，恍惚感觉那个小斑点在动，是一个活物。大夫说行了，问题不大，无痛人流不伤身体，退休老大夫亲手做，只要 699。还是老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李佳音很果断，说今天不做，就做个彩超。这家大夫也大气，不多推销，说单做彩超 69，特价的。 自己生自己养。李佳音在看到那个会动的小点时，把解决方案想出来了。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是解决不能这么解决。 第一关是副食店，这是沈飞达亲自到单位给她挣的，沈飞达每天中午卖盒饭，晚上接李佳音下班，时间宽裕，有空还帮着搬汽水。老贺说李佳音可以啊，上班还带个雷锋。沈飞达说我不仅是雷锋，我还是家属，李佳音现在身体不便，领导同事多照顾。老贺听明白之后把李佳音叫到经理室，怒其不争，说千想不到万想不到，你怎么会发生生活作风问题？未婚先那什么是大事，区里会找我谈话的。你要不结婚，要不你自己解决，不解决好就别在柜檯站着。 第二关是张素芹，女儿未婚先孕而且准备生下来，她无法接受，气的手抖，停不下来，李佳音以为她要中风，吓的够呛，张素芹说实在不成你就嫁给那卖盒饭的，起码孩子有个爸，要不我活不了。 第三关是医院，小诊所不接生，正经医院跟她要结婚证建档，新世纪还没到，李佳音的思想是过于超前了。 这天，小林说要去摊位找包子，让李佳音陪着去，她本来不想去，小林说去看看吧，你俩青梅竹马还是孩子爸妈。 收摊了，三个人站在道边抽菸，午饭已经吃完，一个筐里扔着吃过的空饭盒，本来就没执照，市容管理盯上就更麻烦。饭盒里装过油大的菜，下部凝成一层黄色的底，看着挺腻。沈飞达见李佳音过来，连忙把手里的烟掐灭，扔在地上捻几下。然后觉着哪里不对，把包子跟皮猴嘴里的烟也挨个抽出来一块扔地上捻。他的精神面貌一下提起来，从车上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双手递上，满脸堆笑。 李佳音手揣在兜里，绷出圆鼓鼓的羽绒服前身，鼻孔看沈飞达，头髮挺油，人看着特别累，脸色黑里带绿，很憔悴。她看了一会，撂下一句，孩子怕烟味，以后少抽菸。沈飞达回答，戒了，这辈子都不抽了。李佳音点点头，脑袋低下来。 李佳音能同意跟沈飞达领证，他得感谢这个应该喊他爹的小孩，论起恩情，沈飞达叫孩子一声爹也不为过。 领证当天发生了三件事。第一件是李佳音在沈飞达的搀扶下到民政局窗口领证，过程不复杂，男女填表，工作人员检查户口本身份证，贴照片，印章在印泥上蹭蹭，然后一盖，礼成。工作人员一看男的搀着女的，轻拿轻放，就知道这两个是来补票的，就没问双方愿不愿意一类的废话，问也是白问。李佳音不悲不喜，面无表情，沈飞达诚惶诚恐，怕李佳音随时变卦，直到尘埃落定，舒出提在心里二十年那口气。第二件事是沈飞达接到了第一笔盒饭订单，订饭的人拨打了餐车上的电话号，每天中???午四十份精品盒饭，每份加一个水果，一份十二，自己写菜单。他们问沈飞达，你们这快餐叫什么啊？沈飞达脱口而出，精品，对京品，一个品字三个口，正好是他们仨，根植北京，精品餐饮。沈飞达放下电话，感嘆李佳音旺夫。第三件事，是李佳音收到了一个邮包，里边是一瓶香奈儿香水跟一个娃娃摆件，东西寄到了副食店，邮包外皮一层浮土，应该是经歷了千辛万苦，李佳音打开随即大哭，小林怕她哭出好歹，说早知道不给你好了，不给你好了。 肖然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名字，他的许多信寄到拆迁的胡同，作为死件不知去向，后来他寄邮包，管寄东西的华人也住过大杂院，说最好寄到单位，寄胡同容易丢，他才寄了副食店。李佳音作为结婚礼物收到，恍如隔世。悲伤跟后悔在收到礼物时一次性透支，后来再没眼泪，她拿起信纸先写了一连串对不起，没提怀孕的事，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直接提了分手，让他找个女朋友，别耽误了自己。沈飞达接她下班的时候正赶上李佳音奋笔疾书，非常理解，说应该跟哥们说一声，咱俩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别让人耍单。 在沈飞达的迫切要求下，他搬进了李佳音家，李大雷一头蒙，说你家不有房子吗？沈飞达说是，然后拿出一串钥匙，说佳音不跟我走，那我就来，咱家里住不开，你们住我家去，都领证了，哪能分居？ 李佳音不让沈飞达跟自己睡一张床。沈飞达说那天咱俩睡过啊，怎么现在还不让了？李佳音说就不让，然后自己躺在床中间，没给他留位置。沈飞达在床边挤个边又被踢下去。 沈飞达对那方面的事很有想法，那三分钟浓缩人生精华，难以忘怀，他产生了新的人生感悟，真人比右手强。有幸睡在李佳音附近，沈飞达感激涕零，色心与日俱增。一天夜里李佳音被尿憋醒，感觉沙发上一阵颤，听见一阵深唿吸，她把檯灯拧亮问，你干吗呢？沈飞达哎呦一惊，被子湿了一片。 沈飞达最喜欢的事是给李佳音洗脚，他俩本来也不认生，这个行为让双方的接触非常自然。沈飞达先给李佳音手里递一碗插着牙籤的苹果块，然后往接半盆凉水，再往里倒开水。一手倒水一手攉龙，水温微微烫的时候让她把脚放进去。待苹果吃完，脚拿出来他给擦干，动作轻盈，流畅连贯。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两个人在屋里看《东芝动物乐园》。电视里，两只猴在树林里交配，猴跟人是近亲，它俩的动作也接近于人。母猴暴露出器官，公猴动作急促，跟光碟里浑身长毛的外国人没区别。李佳音要换台，看这东西让她噁心。沈飞达随便按了个频道，然后嬉皮笑脸捧着一本《诗经》床上坐个边，说孩子起名这事，现在要提上日程了。一看见书李佳音就困了，说你别说了，你把电视跟灯给我关上。沈飞达悻悻然把书倒扣床头柜，电视跟灯关了，人摸着黑蹭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他心头一热，按住她手，两人倒在床上，沈飞达先亲一口，然后下意识从她肚子上往下捋。李佳音意识到不对，弯曲膝盖使劲一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沈飞达被轰出卧室，非常后悔，什么都没干成，还被请出来了。 夜里，他在客厅睡的迷迷煳煳，听见李佳音喊他，以为在做梦，声音撕裂，像在哭泣。沈飞达分辨一下，这不是梦。 李佳音说自己出血了，比来例假肚子还疼，让沈飞达扶她去厕所。沈飞达说你到底怀没怀啊？李佳音说怀了啊，要不我跟你结婚干什么？沈飞达说你没孩子我也跟你结婚。 两个人处理完，李佳音好了一点，血渐渐止住，仿佛虚惊一场。沈飞达提议去急诊看看。李佳音说自己很困，不想去了，明天早班。 第二天沈飞达送李佳音上班依依不捨，如有先知，说你不舒服赶紧叫我。他走两步又回来，说要不你别上班了，我给你请假吧？李佳音说我没那么娇气，我都不流血了。小林也在，听李佳音说流血了，说流血是好事，男孩才流血，我那时候就没有。挺会说话。 下午的时候，李佳音的例假又来了，小林的吉祥话说着有点没底气，问她量大不大？李佳音说不多，跟下小雨是的，没有停的意思。 小雨淅淅沥沥持续到晚上，李佳音到医院就被扣下了，需要观察。清晨的时候，肚子里那小亮点观察不到了，随着小雨被沖刷干净。 流产的原因谁都说不清，是马莉给她煮的桂圆汤寒凉，还是李佳音自己吃了炒红果活血，还是沈飞达夜里对她未遂但是动了胎气，或者是小林导致情况延误，再或者，李佳音自己就不是一块良田。 沈飞达顾不上伤心，先安慰大人，他目光殷切，孩子没了咱再要，咱俩好就成。我是爸，你是妈，原材料都在，等你身体好了，咱俩再生产。 李佳音仰面朝天，双目紧闭，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双方父母两侧站立，沈飞达坐在床边，手捧一碗红豆粥，补血解饿，一天一夜没吃了。 李佳音说你们都出去，说完她转身侧脸用被子蒙住。沈飞达朝大伙摆手，说我陪佳音就成。 沈飞达起身开门，几位老人互相看看，最后排队出去，沈飞达回来坐下，手伸进被子找她手。 李佳音没躲，说既然你不走，那我有话跟你说。 沈飞达脸凑过去，佳音，你说，我听着。 李佳音说，咱俩离了吧。 沈飞达反应一会，把被子掀到地上，我不同意！ ??五十二 沈飞达由衷的感谢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他是託了孩子的福才成了李佳音的合法丈夫。现在这个孩子没有了，他的合法身份也受到威胁。 伤心之余，沈飞达感到愤怒，断然拒绝了妻子离婚的要求，你想结婚就结婚，你想离婚就离婚，你尊重我了吗？你尊重孩子了吗？那孩子要是知道他爸妈离婚了，他得多难受？他把桌上的茶杯推到地上，茶杯很幸运，落在先前落地的被子上，没碎。 李佳音坐起来，抱着膝盖哭，一个齐刘海小护士正好进来。小护士应该是有了什么高兴事，表情喜滋滋，看屋里夫妻吵架收敛一下，沖沈飞达敲打两句，怎么这时候还跟女同志吵架啊？真够呛。她把杯子捡起来检查一下，再被子捡起来掸掸，说大人没什么事，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沈飞达追过去问，这到底怎么弄的啊？他指的是流产的原因。对这个孩子，沈飞达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小护士瞪他，回答官方，说原因有多种，身体情绪外部环境，少欺负她比什么都强。 护士蹦跳着走了，沈飞达从保温瓶里倒出一碗甲鱼汤，李佳音眼泪止不住，摇头躲开送到嘴边的汤，说都这时候了，不用喝了。沈飞达替她理理窜到脸上的碎发，说王八汤大补，有奶没奶，咱都按下奶的规格办，有孩子没孩子，咱俩都好好过。 出院那天，李佳音又把离婚的事提上日程，说你要是不同意离婚，咱俩就上法院。沈飞达手里不停闲的把衣服跟洗漱用品放进旅行包，说离婚的事你就甭想了，还有，别一张嘴就法院，我听着脑袋瓜疼。 李佳音把离婚挂在嘴边，绝食静坐，不到饭点不吃东西，食量大减。沈飞达把副食店零食柜檯搬回家，从床头柜到沙发，摆的密密麻麻，想吃什么唾手可得。沈飞达脑筋转过来，只要他不同意，李佳音就离不了。领证刚一个多月就变二婚，沈飞达不接受。 沈飞达相信，只要长时间共处一室，就能处出感情，上厕所也跟着，主要话题是忆当年。他很喜欢回忆小时候，开篇一般都是，你记着那回吗？ 他说自己吃冰棍掉脚面上，李佳音把自己的双棒冰棍掰给他一半。 李佳音回復他，咱们离婚吧。 他说你们手工课叠手工，那鸟，你见着我就把你叠的给我了。 李佳音回復他，咱们离婚吧。 他说我没带领巾，值周生检查，你把你领巾从栅栏给我递出来。 李佳音回復他，咱们离婚吧。 在他的记忆里，李佳音对自己很好，共同经歷的事情很多，比身边任何一个同性或者异性同学朋友都多，比那姓肖的小子强不知道多少倍。他俩是最好的朋友，现在成为夫妻是亲上加亲。李佳音说离婚他也不生气了，该吃吃该喝喝，该做饭做饭，晚上照常睡沙发，大夫说了，三个月之内禁止夫妻生活。沈飞达二十年都忍过来了，不差一时半会。那三分钟的经验美好而模煳，没尝出味，只记得鲜美无比，等三个月过了，再认真品一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沈飞达不在???摊位的日子，孙芝红加入了他们。这天，孙芝红背着健身包弹跳着经过海龙大厦，她刚去跳完健美操，动作还在脑中盘旋。她偶然想起沈飞达的摊位就在附近，准备穿后门进大厦，在门口碰到了道边抽菸的皮猴。 是皮猴先认出了她，说姐们，我认识你，送蛋白粉那个？ 孙芝红说是，那个你也吃了？ 皮猴弯一下自己干柴的肱二头肌，说哥们还用吃那个？ 孙芝红伸手摸，从小臂到大臂走了一趟，最后得出结论，你得练，配合吃蛋白粉。 她问沈飞达在不在？ 皮猴说他媳妇流产了，家伺候呢，你别琢磨他了，没吃呢吧？先请你在我们这随便吃一口，下午收摊我跟你上们家拿蛋白粉去。 孙芝红挑了油最少的，土豆炖牛肉配香菇油菜。一边吃一边点评，味还成，牛肉不柴，但是还是肥，下回别用牛腩肉，用牛腱子。皮猴鼓掌，说你说的太对了，你得常来我们这指导工作。吃完饭，皮猴把一堆烂摊子甩给包子，说我跟姐们回家取点东西，急事。 回来的时候皮猴脚底发软，眼神迷离，包子问他怎么了？皮猴说进门姐们就跨我身上了，都没走到床，就地解决，真带劲。包子满脸鄙夷，说那你蛋白粉呢？皮猴一拍脑门，哎呦，忘一干净。 孙芝红是个诚实守信的姑娘，过了两天照例来送蛋白粉。东西双手交给皮猴，说吃着好再找她。说完又是一甩马尾巴就走。皮猴把东西接过来，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请她吃生蚝，然后去他家沖蛋白粉一块吃，食补加药补，夜里验收成果。 孙芝红说你持久度不成还软，先锻鍊一阵再说。 包子听完扶着餐车笑的起不来。 孙芝红走了两步又回来，说你们这还缺人吗？ 皮猴说缺，特别缺。 孙芝红说自己最近保健品卖的不好，想再找个兼职，看这不错。 皮猴做主，咱俩这关系，你想来随时。 这天中午，一个人来他们摊位吃盒饭，烧茄子炖肉，还多跟他们要了一盒米饭，包子厚道，主食有富裕的，送他一盒，成本也就几毛钱。菜汤跟米饭一拌，吃的挺香。那人还跟包子聊天，那人说起最近没见你们摊位那个又黑又壮的？包子说那个高的家里有事，最近过不来，瘦的办事去了，今天就我。那人说包子不容易。两个人推心置腹聊了快一个点，炖肉都成了肉皮冻，那人把饭扒拉扒拉进嘴，说自己指定常来。 没一会功夫，那人又回来了，据他说，他还没走回单位就吐了，一股一股往上冒噁心，蹲在道边浇树坑，嘴里都是地沟油味。包子认识他，说你刚不还说我炖肉好吃？ 那人说是，现在我觉着不好吃了，我肠胃都坏了，整不好还有后遗症，赔 3000 医药费加营养费，就不经官了。孙芝红上来，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东西吃坏的？你有医院诊断吗？那人指指自己的裤脚，说你看，我吐一裤子。 孙芝红立定站好，说你告，我们不怕你。 当他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一天中午刚刚出摊，顾客才上人，一辆带蓝白条的执法车停在道边，皮猴跟包子被围在卖盒饭的人群中毫无察觉，穿制服的队员下车，买盒饭的人群自动开道，有审时度势的顾客拿着饭盒悄悄离开，临走还多抽走几副一次性筷子。皮猴喊他们给钱，作势要追，背穿制服的拦住，你别走！ 执法队说有人举报他们食品卫生有毛病，先看营业执照，包子说有啊，皮猴办的，皮猴呢？皮猴跑的没影，最后让孙芝红拉着手腕拽过来。包子说人家要营业执照呢，你回家取一趟，以后挂摊位上。皮猴说要有我能搁家吗？我还没去呢。 餐车餐具被执法队拉走了，加上没交钱的盒饭以及罚款，直接经济损失，这几个月白干另外交了 2000 罚款。皮猴说还不如跟那人划划价，肯定是被人举报的。 没等包子动手，孙芝红朝着皮猴肩膀就是一推，让他直接往后倒退好几步。这一推唤醒了皮猴，也打开了他的心扉。 包子让皮猴惹的事自己补窟窿，皮猴说我自己就是窟窿，哪有钱啊？这事还得跟达哥说。 沈飞达接到电话的时候，李佳音刚说完一遍，咱们离婚吧。沈飞达一听自己摊没了，转脸跟李佳音说，我现在得去趟工商，交罚款赎车，你要是乐意念叨，晚上等我回来再说。李佳音本来眼神涣散，一听工商，说你怎么了？又把你拘了？从床上下来光脚拦在沈飞达面前。 沈飞达摸她头，说工商不抓人，就是扣东西，我去领回来就没事了。 李佳音消停几天没继续念叨，她也知道沈飞达心里烦，先等等。晚上，沈飞达照例给李佳音洗脚，说我有个事跟你商量？ 李佳音说，离婚的事可以先缓缓。 沈飞达说，这事你就甭想了，我有别的事跟你商量。他想卖一个房子，拿钱盘个店，据包子说，那个举报的很可能是街边卖快餐的同行，有了店面怎么也比游击队硬气，到时候他亲自掌勺。沈飞达喜欢一切动手劳作的东西，比倒买倒卖让他踏实。 李佳音说哦，那你卖吧，跟我商量什么？ 沈飞达说，我哪能不跟你商量？这是咱俩的共同财产，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李佳音说我没意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孙芝红找她舅舅帮着办了执照，皮猴对她倍加崇拜，说早不知道，你还是干部子弟。孙芝红一点不虚荣，说我舅舅是工商所临时工，开车的，但是时间长，开了二十年。 就在沈飞达几个寻店面的时候，他家里出了事。 沈艾伦跟几个过去一起开出租的朋友出去喝酒，一人一斤。老头很讲交通规则，喝酒不开车，知道自己今天要大喝一顿，就骑自行车去了。这顿酒从中午喝到傍晚，老头出来的时候还很稳，拿钥匙开锁步伐坚定，从珠市口中速行驶拐弯到了天坛附近，只觉眼前一片模煳，连人带车倒在三月的春风里。 公园城墙边有一群京剧爱好者，胡琴悠扬，戏音婉转，且听那边咣当一声纷纷侧目，人们围过去谁也不敢动，一个拉胡琴的用弓子指指他，说多大酒味，这是喝了多少？唱老生的提议，公用电话拨 120 吧。 两个男 120 一头一脚把沈艾伦抬走，一边抬一边抱怨，这老头死沉。 李佳音上辈子可能是个护士，她又到了病房。这次面对的老头身高体壮，年轻时候将近一米九，现在老了骨骼缩了些也能剩个一米八五。老头中风了，本来他倒下的时候有机会治癒，但是大伙谁也不敢动，等大夫来，他脑子里的血块都凝成豆腐脑了。 马莉唿天抢地，说老头才五十多，后半辈子瘫了，他还说带我上香港还没去呢，然后她脸变变，从悲伤到愤慨，说你爸肯定是因为你，你变二婚你爸气病了，都赖李佳音。 沈飞达说我什么时候变二婚了？再说他是喝酒喝的，关佳音什么事？你赶紧回去吧，我晚上守着。 马莉说你拉倒吧，你不得回家哄李佳音？ 李佳音在门口站着，听见病房里提到她没进来，一个护士推门，问她进不进去，母子俩才发现刚才的对话被她听去了。 李佳音进屋把暖壶提起来，说妈，晚上我看着爸，您晚上回家吧。说完转身往水房走去。 ??五十三 护工跟马莉大吵一架，说老头太沉，给他翻个身自己直喘，别人一天八十，你老头一天最少一百。马莉说你家工钱论斤约啊？你买猪呢？ 护工走了。 马莉气的犯了高血压，沈飞达怕她也出事，让她回家躺着。人手续不上，李佳音成了主力。 李佳音把床尾的摇把使劲摇几下，等角度基本合适才停下。沈艾伦在机械作用下慢慢坐起来。李佳音准备的是流食，西红柿片儿汤，沈艾伦中风之后嘴歪了，吃一口漏半口，人吃一半毛巾吃一半，吃完再洗毛巾。 人娇气不娇气是可以随情况调整的。在家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她，李大雷骨折都是张素芹伺候的。后来跟着肖然照顾过一阵他爸，老头很瘦，跟柴火棍是的，骨头空心，人很轻很小，也好办。沈艾伦病了之后肉往下坠，一百八的体重两百斤的效果，摇摇把都比别人费劲。 沈飞达跟李佳音每天要讨论的事很多，用什么药，大夫说了什么，老头回家之后怎么护理。凡事有个商量总归是好的。李佳音对沈飞达过去是友情多一点, 现在直接滋生出一点亲情。沈艾伦对她也不错，小学的时候，交学杂费十块钱，李佳音忘了跟家里要，到学校门口看沈艾伦给沈飞达掏兜才想起来，沈艾伦就一人给十块，好像自己家里有一儿一女。???她对沈大爷是有感情的，除了李大雷，喊沈大爷一声爸，她能接受。 沈艾伦回家的时候快五一了，认识李佳音，能点头，能表示感激，李佳音给他嘴里餵一勺馄饨，他点头想沖她笑，嘴一撇跟哭是的，然后又漏出点汤。想当年，沈艾伦声音洪亮的朝他家的屋子方向喊一句，我出车了啊！然后手端茶杯趾高气昂的穿过胡同，坐进他的夏利计程车，一条街的人都看车尾那股烟，想到这，李佳音鼻子一酸。 等沈艾伦的情况好一些，沈飞达又开始跑饭馆，地方选在中关村附近，店面中等，主要是价格合适，前店主抵债，着急出手。这条街除了他们还有几家小饭馆，构造出一条简陋的街。包子本来有点异议，说这都有别的店了，他们再开竞争太激烈。沈飞达说这你就不懂了，开店讲究的就是一个扎堆，他们越火我才越火，单奔一个店面反而没人来。 饭馆的定位沈飞达也想好了，西餐。 包子说你不颠大勺了？ 沈飞达说一盘土豆丝 8 块，一杯咖啡 18，一碗牛肉拉面 3 块 5，一份牛排 58，你用脑子想想，咱们不跟卖盒饭的抢地皮，为了块八毛还不够寒碜的，咱们挣海龟跟大学生的钱。 店面装修简约洋气，是周边为数不多的西餐吧，装修有点像必胜客，墙上不挂「和气生财」，挂的是各种各样的汉堡披萨图，沈飞达开西餐还有一个原因，制作简单，他早就没精力亲自抡大勺，马莉的血压居高不下，沈艾伦恢復的并不算好，他要腾出更多的精力照顾自己家，他从心里感谢李佳音，从前他想娶李佳音就是喜欢她，现在发现她还是个贤惠的老婆，这是意外收穫。 沈飞达的西餐吧导入正轨已经是 99 年，从回本到略微盈利，沈艾伦认人的能力明显提高，家里请了阿姨，看着比马莉岁数都大，很吃苦耐劳。沈飞达说妈，你看阿姨多能干，都是劳动人民，你现在可退步了。马莉说我为你们家鞠躬尽瘁，从使唤丫头干到老妈子，你还想让我怎么着？沈飞达本来也是开玩笑，说您劳苦功高，我惹不起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家里家外的事逐渐稳定，沈飞达的心思就开始躁动，他跟李佳音说，咱俩是不是把生产任务抓起来？李佳音翻个身，屁股对着沈飞达，说你沙发睡去。 沈飞达不走，从后边抱着她，前胸贴她后背，李佳音穿的是吊带裙，皮肤冒着热气，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已经睡着。沈飞达试探的把自己的内裤褪下来，在她身后蹭。 李佳音屁股拱拱，沈飞达没有停的意思，蹭了一会，对着她后脑勺说，要不你转过来吧，你从后边不好弄。李佳音这时候翻身了，说你不戴别瞎弄。 沈飞达听这话是有戏，下床出屋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红盒，他把盒子的塑料封皮拆了，拉出一个个连接着的塑料小袋。他沿着锯齿撕下一个，说我有准备。 李佳音说你什么时候买的？ 沈飞达把剩下的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收好,说这是咱俩领证那天门口发的，计划生育窗口，你就没我有观察力。 他一边忙乎一边念叨，这东西时间长了过期，咱俩得赶紧用。 这世界上没人比他俩更熟了，李佳音两腿一叉，两眼一闭，爱咋咋的，沈飞达倒是有点发挥不开，一个劲问李佳音，怎么样，行吗？这回无论如何他得坚持到五分钟。 等到两个小红盒都用完了，李佳音已经被开发的很好，她偷偷问小林，什么叫那什么生活和谐？小林眼望远方，说和谐，就是你最舒服的时候，他正好也特别舒服，不用互相迁就，他完事了你还没开始，你不想玩了他还拉着你玩，那都不叫和谐。李佳音问，那你俩和谐吗？小林把嘴里的瓜子片吐的老远，我俩都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我都忘了。李佳音现在觉着，她跟沈飞达就有点和谐的意思，她觉着最好的时候，沈飞达喘的也最厉害，然后她咬着他脖子，两个人一块扑腾两下，鲤鱼打挺，这不叫和谐什么叫和谐？ 夜里，李佳音想再试试，早早张罗沈飞达给她打洗脚水，最后水都没倒就栽到床上。家里没东西了，但是谁也没想停，沈飞达说到节骨眼我就撤。但是到了时候谁都没想起来，脑子一片空白，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都完事了，李佳音开始后悔，打沈飞达，说都怪你没忍住。沈飞达说我都快三十了，当爹正好。 李佳音还是害怕，紧张了一个多月，最后一切正常，她放下心来，第一回就是偶然，她直觉自己也不是一块多高产的田，没大事。这次之后她大胆了很多，沈飞达感嘆，嚯，娶个李佳音，青梅竹马，贤妻良母，还有皮猴口中的床上用品都齐了，一举好几得。说床上用品有点不尊重人，但是能每天都睡自己从小到大最想睡的姑娘，沈飞达觉着自己福气不小。 澳门回归了，千年虫没来捣乱，新世纪如约而至，满大街都是朴树的歌，新世界来的像梦一样，让我暖洋洋。这一年，老贺光荣退休。副食店给他买了一大束花，五颜六色，分不清什么玫瑰百合满天星，就知道鲜花送模范，送给一辈子扎根副食店的老模范。老贺捧着花埋怨同事，说花这钱干什么？咱们整这洋事儿干什么？有这钱还不如请同志们喝汽水。他假装转头闻花，老泪两滴，不能让人看见。 这一年里退了好几位，香油大姐，熟食柜檯老杨，他们的子女都没来接班。老贺的儿子比李佳音小两岁，是首师大的研究生，今年毕业分到五中当数学老师，戴着眼镜的小贺老师斯文有礼，来接老贺最后一次下班，顺便帮他爸收拾东西，见到叔叔阿姨礼貌而疏远，他跟他们不一样，他跟他爸也不一样。香油大姐的闺女在街道的办公室工作，整天没什么事，日子挺轻松。老杨的儿子在超市，外国人开的，老贺之前主动跟老杨提过接班的事，说想来欢迎，老杨摆摆手说人家看不上。 老人们带着副食店的旧时光离开，新的领导班子悬而未决。职工们还在私下讨论副食店将会来一个什么样的新经理，上头通知，他们的副食店改朝换代了，老贺就是最后一任经理，副食店要改成便利店。 李佳音问，什么叫便利店？多便利？沈飞达说就是小超市，没柜檯了，也用不了那么多售货员。事情果然如沈飞达说的，他们的副食店被人收购，经过一个月的装修改头换面，一下快进了一个时代。一排排货架打乱了原先的各种班组，零食熟食打乱，除了理货的根本不需要售货员，就门口一个收银，进来还得跟人说欢迎光临。 新来的经理是个女的，三十岁不到，大学毕业，她把原先的店员盘了一遍，要找个形象好脑子快的当收银，还缺个财务。李佳音问是不是还得算术好？经理说那不用，扫码结帐，算盘跟计算器都不用了，但是要会用电脑，以后的盘库结算都用表格处理。 李佳音跟小林脑子一阵发懵，会计帐本还没学会，以后要填表了。李佳音有个大专文凭，她自己都快忘了，于是经理让她去当财务，小林当理货员。她们都重新跟便利店签合同，以后是便利店的文员或者店员，不是职工了。小林没什么不高兴，以前她是临时工，低人一等，现在好像还跟别人拉平了，私心挺满意。 经理问李佳音会不会用电脑，小林替她回答，她会，她家老早就有电脑。李佳音这时想起肖然，那时候他需要什么都是现学，学完就比别人干的好。 李佳音从学习电脑开机做起，她按了半天打不开，气的把沈飞达从饭馆叫回来，沈飞达说电脑没插电源，一插就亮了。沈飞达把改装的软体给她装好，说你慢慢学，学不好还学不坏吗？实在不成咱不干了，上饭馆当老闆娘坐那收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李佳音被沈飞达说中了，财务这活没人带她，自己没头苍蝇乱撞，确实干不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干，连个模板也没有。新经理见她扶不起来，不跟她废话，直接调她跟小林一块理货去。小林倒是能上能下，她在新天地里干得不错，而且年轻，刚过 25，被提成了主管，是李佳音的直属领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变化是李佳音跟小林都想不到的。李佳音心里很不平衡，说我是她师父，怎么成了她下属？还得跟她汇报工作？沈飞达说咱们退一步，不当事业女性了，先把孩子生了呗。 两个人恍然发觉，二人没有措施一年多了，一点动静没有。 ??五十四 李佳音躺在妇???科的检查椅上，双腿叉开，一个女大夫手里拿着一把工具，李佳音看不出是什么，听护士之间的交谈，叫什么钳。她感觉自己的姿势很滑稽，很不好意思，即使对方是同性，这样敞开自己也很别扭。大夫问她是不是做过人流，她说是的自然流产，她把原因跟时间说的很明确，不希望大夫做出其他的联想。 大夫也说不出所以然，之前怀过，那就不是无法受孕，那可能是激素水平或者子宫松弛，都有可能。大夫转转原子笔说继续观察吧。 沈飞达等在妇科大门口，等李佳音出来迎上去，他挺急切的问，大夫怎么判的？李佳音说没怎么判，就说继续观察。沈飞达说成，咱俩晚上观察观察。 马莉说你爸就是为你们的事着急脑子血才凝一块了，你们赶快生个孩子，你爸一高兴，那血就散开了。沈飞达说没听说拿孩子溶栓的。 马莉非要带李佳音去看中医，李佳音听说诊所在密云水库边上，觉着不太对，说那边哪有医院啊？马莉说人那是上风上水，有名的送子观音。 婆媳两个坐长途公交车晃悠两个小时到县城，进屋不叫大夫，喊老师，老师挺慈祥，看着李佳音笑眯眯端详，说她是有股气没吊起来，说着老师双手突然向上，像是在指挥，等情绪下来，她开了好多药，偏方，从山上摘下来的，还有水里的，补血益气，通经活络。来一次不够，先吃一星期然后再来，随时调整，人的气是很复杂的。 中药非常难喝，不知道里边是哪味药有一股土腥味，浓稠滑腻。李佳音说我喝不下去。沈飞达端过来抿一口，咂咂嘴，分析不出来，但是压在舌头根咽不下去。两口子端着碗发愁，最后马莉进来了，问李佳音喝完没有？李佳音仰脖，把药干了，随即冲进厕所大口吐起来。马莉说你看，管用，开始吐了。 李佳音跟着马莉跑了两个月密云水库毫无进展，沈飞达分析，李佳音怀不上应该是情绪问题，她们单位压力太大。 副食店改头换面之后，情况大不一样，职工后门按了一台打卡机，每天进屋先报到。以前迟到一时半刻谁都不说什么，现在有机器替人记着呢。请假制度很严格，有员工手册，不用跟领导磨，手册上什么允许什么不成说的明白。李佳音不适应，跟小林抱怨，以前上班没觉着什么，挺轻松的，现在怎么这班上的这么憋屈？跟顾客吵架甭管谁有理，店员先道歉。 春节后的第一天，新经理说利用营业前十分钟开一个职工会。李佳音来的有点晚，进门见别人着急忙慌的往原先小仓库改的会议室跑才进入状态。 新经理的身边站着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恰似当年的小林跟肖然。李佳音看看他们几个有点明白，这是要介绍新员工给他们认识。新经理说经过三个月的磨合，对大伙有了一定了解，便利店跟以前的副食店不一样，需要调整与适应，感谢各位的支持配合云云。第二项议程是介绍新员工，这四个人就是便利店的新鲜血液，名字一一说了，李佳音没太在意，反正以后有机会认识，他们都很年轻，年龄比自己小将近十岁，李佳音一下觉着自己在他们面前是老大姐了。会议的第三项议程，新经理没说出什么，就说有的情况涉及个人，会后私下沟通。 散会了，李佳音小跑回休息室吃她的半拉煎饼，刚才吃一半，放暖气上保温，也不太热了。李佳音拿起来吃一口，噎住了，到处找热水，今天还没打开水呢。 一个没记住名字的新人过来叫李佳音，说您是李姐吧? 李佳音点头说是啊，心说怎么个意思？这是又让她当师父？ 小男孩一双笑眼，说李姐，经理叫您过去。 李佳音说哦。把半个煎饼塞进嘴里转身往经理办公室走。 新经理见她进来很客气，说李佳音，坐。伸右手指一下办公桌前的皮椅子。 李佳音对这种疏远的客气不太习惯，自打副食店的牌子一摘，整个感觉都变了，经理是经理，员工是员工，关系挺疏远。 新经理沖她皮笑肉不笑的抽一下脸，又重复一遍她的名字，李佳音。 李佳音这时候的感觉更不好，心说你不认识我吗? 新经理眼睛直视李佳音，把她盯的不太自在，说那我就开门见山，根据咱们的新合同，三个月的试用期结束，我们认为你不太适合目前的工作岗位。 李佳音后边的话没听太明白，好像是说准备把她调整到其他分店什么的，她十九岁那年夏天进副食店，到今年八月正好十年，不敢说兢兢业业，但绝没有吊儿郎当，大部分时候算是认真负责。她没听对方的一套官话，顺着自己的思路走，问新经理，自己是哪里不适应工作岗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新经理的原话她没记住，说的很艺术，但是意思传达到位，最近她请假勤了，未来还面临请产假。新人来了比她听话好使，而且基本上老人也都换了一拨，岁数大的提前退休，李佳音这样三十岁的调到分店。 李佳音想为自己争辩，自己是 29，不是 30，但是差这一岁好像也没什么用，事发突然，她说自己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 李佳音今天获得了提前下班的权力，她很久没在工作日的上午穿过街市，已经立春，有风但是不硬，李佳音坐上 300 路公共汽车，一路向西，她现在很需要有个人商量一下自己的未来，也想说说心里话，她有点委屈，也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候告诉爸妈就是张素芹的大唿小叫跟李大雷的担忧，张素芹会高喊一声，我找你们领导去，然后杀到副食店，早就不是她的朝代，她要找的领导退休了，这事告诉她不如不说。能商量的人只有沈飞达，工作的烦恼跟家里的明白人商量，苦恼跟朋友说，从哪个角度看，沈飞达都合适。 饭馆还没到营业时间，挂着英文的「关门」，她从玻璃望进去，希望沈飞达这时候正好在门口看到她给她开门。 这一天终于有一件事如她所愿，沈飞达正在大厅，正好从玻璃门看到李佳音。 沈飞达满脸错愕，开门锁的手都不灵活了，半天才把门打开。他伸手拉李佳音，她手冰凉，脸色也不好。 佳音，怎么了？沈飞达问。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李佳音绷不住，眼眶红了，沈飞达把李佳音抱在怀里，说没事啊没事，到底怎么了？ 李佳音嚎啕大哭。 等沈飞达了解了所以然，他的意见明确，分店不去，咱们不干了。 回家之后的李佳音躺了一星期，除了去照顾一下沈艾伦之外基本不出门，也没告诉张素芹。马莉觉着辞职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当年她自己就是主动辞职下海，她打眼一看，李佳音自然是没有她年轻时候的魄力，那就先在家把孙子生了，然后自己带，现在保姆也不便宜。 李佳音这回没了理由不好好治疗不孕不育，每天就一个任务，跟着马莉上医院，北京城郊跑了一遍，马莉说天津有个神医，还能挑男女。李佳音终于忍无可忍，说谁爱去谁去，谁能生谁生，你要看不惯我你换个儿媳妇。沈飞达毫无原则的站在媳妇一边，说你别逼佳音了，是我油烟闻多了，不能生育，你换儿子吧，话说她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一点感情都不讲？马莉说别人家孩子我有什么感情？我除了对你有感情，谁跟我都没关系。 李佳音看明白了，婆婆看不惯的不仅是她没动静，还有在家不挣钱。歇了半年，李佳音很怀念上班时候的生活，早上困的睁不开眼就强忍着起床往副食店跑，站一天晚上回家倒头就睡，那时候每天都想着退休就好了，想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她自由了，反而比之前跟顾客吵架的时候还委屈。 沈飞达知道最近李佳音情绪不好，每天回家比平时早，他说你要没事干，要不到饭馆来，随便干点什么？李佳音不乐意，我去别人怎么想？我干不干活，别人也说我白拿工资。 外边工作不是不好找，是找的不好。超市如同雨后春笋，李佳音去哪都能干，就是环境还不如副食店，她知道了跳槽这个词，但是跳槽是要越跳越好的，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这方向肯定不对。 回娘家的时候，正赶上张素芹当年的徒弟朱萍也到家里来，他儿子上了大学，她自己从小超市内退，现在彻底松绑，生活非常从容。 她人不在岗，但是对老同事的生活了如指掌，她说副食店大换血，新来的经理不是东西，把人都清退了，就留了四个人。李佳音想岔开话题，然后偷偷提示朱姐，这事没跟她妈说???呢，半天没找到机会。 朱萍的话题转到炒股上，她说自己现在没事干，每天就骑车去股市，早上九点开盘，下午三点下班，盯着屏幕，红的挣钱，绿的赔钱，有眼睛就会，我用拆迁款投了五万，才两个月，都挣了五千块。张素芹嚯一声赞嘆，说你这财运不一般。朱萍说要不让佳音也跟我一块？有商有量有个伴。 李佳音打断她，说自己没时间。 朱萍说嗨，你还没时间？ 张素芹看李佳音，说你要是乐意，我跟你爸给你拿两万，跟你朱姐就个伴，起码有点事干。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李佳音追进去，叫了一声妈。 张素芹说哎呀，你进屋吧，我都知道了，你也别上私人老闆那受气去了，挺好。 沈飞达听说她炒股非常支持，有事干就比没有强，家里存了十二万，夫妻协商之后，拿出六万，加上张素芹的两万，八万，很吉利。李佳音踌躇满志，按照朱萍说的两个月，百分之十收益，她一个月能挣四千。说到高兴处，李佳音主动缠住沈飞达，添人进口，财运亨通，要是都赶上就是双喜临门。 李佳音自己也没想到，别人进去都赚钱，自己一进去就开始往下掉，绿字映的人脸色特别不好，半年的时间，眼看着八万变成了六万。朱萍说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李佳音心想，你早怎么不说？朱萍心情也不好，她的五千五变成四万了，挣的钱搁里，还赔了本。买什么股票都是自己决定的，谁也怪不着，只能忍着。 等到十一，李佳音的八万还剩一多半。她压力比上班还大，每天坐在股市里一动不动，钱赔了，人胖了，脾气暴躁。沈飞达在饭馆听人聊天，人不在股市，脑子里有大盘，别人都赔钱，李佳音能好到哪去？就是赔多少的问题，心说这还不如上班。他启发李佳音，要不，咱们还是从人丁兴旺，子孙满堂这块入手吧？李佳音本来就没胃口，扒拉两口就放下碗筷，准备破罐破摔，说我前两天上医院检查了，说我可能怀不上了，你要离婚赶紧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沈飞达往她碗里夹块肉，说多大事儿啊？我挣钱，你赔钱，正合适，钱哪能都给咱家啊？没孩子就没有呗，你要乐意，回头咱俩抱只狗？ 李佳音被沈飞达逗哭了。 一转眼又过去三个月，股市一路飘绿，李佳音身体一路减号。沈飞达说也别割肉了，咱们就放着，放他十年，我不信涨不回来，就当存款了。李佳音心情有所缓和，股市不是单位，不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朱萍已经撤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找个班上。 这天，李佳音又去一家商场面试，回家路过过去的副食店，碰见小林。小林见到她特别亲，说咱俩得有三四个月没见了。李佳音说是，你主管干的怎么样？小林一声嘆息，说什么主管，就是装孙子，跟以前副食店不是一回事，我在那也是听喝，老培训，一星期两次晨会，还要交个人总结，烦死了。 李佳音听小林念叨两句，心说到底还是小林识时务，会做人，工作干的长久。两个人在路边聊完一瓶汽水，还了瓶子，李佳音说那我回去了，现在家里我做饭。 小林好像还有话说，陪着李佳音走两步。公交车来了，李佳音朝小林摆摆手上了车，说下次约着玩。小林憋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口，佳音姐，肖哥回来了，说请咱们聚聚，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公交车的门关上，小林看李佳音的表情，她应该是听见了。 ??五十五 沈飞达回家见床上椅子上都是衣服，李佳音坐在床边，垂头丧气，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她怀里抱一件大衣，身上穿一件黑色高领打底衫，挤出一个双下巴，身上的肉勒出条，看着很紧绷。沈飞达把一件大衣拿起来腾个地坐她身边，先检讨，说你看我这两年都没怎么带你买衣服，这都缩水了，都扔，换新的。 李佳音把手里的大衣塞到沈飞达怀里，气哼哼的冲出屋。沈飞达小声嘀咕一句，是更年期提前了吗？这也太前了。 他看看手里的大衣，这衣服摸着面料还不错，就是现在李佳音穿着可能系不上扣。 李佳音把厕所的门关上，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好久没认真看自己，脸上身上的肉都松弛，就像她现在的生活，可以睡到自然醒，不怎么出门，衣服舒服即可，这样去见肖然，她不忍心。思虑再三，李佳音用新买的诺基亚给小林发了简讯，她本来打字很慢加上心里难受，半天找不着按键，发简讯跟打电报是的惜字如金，泛着绿光的屏幕上写，我不舒服，明天不去了。她想见见他，想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了，但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想着他们聚会可能有照片，到时候跟小林要吧。 小林接到简讯，先是惊讶几秒，然后如释重负。 前两天，肖然打电话到副食店，他第一反应是找李佳音，但是顿了顿改口找小林，也幸好是找小林，现在老副食店的人能接到电话的只有她了。小林听出肖然的声很激动，电话的信号很好，不像是国际长途，肖然说刚到北京，回来是处理一下老房子的事，给他爸扫扫墓，还有户口的事，他的国外身份已经拿到了。肖然的声音很沉稳，没什么变化，小林说副食店都没了，老贺退休了，然后提了几个熟人，她防着肖然提起李佳音，拐弯抹角把李佳音隔过去。肖然那边听小林叽叽喳喳，以前闷葫芦一样的姑娘，现在讲起话来停不住。最后肖然说手头的事这几天办完，请大伙吃个饭，麻烦小林帮着组织一下。小林现在是张罗事的一把好手，说没问题，都有联繫，大部分都是退休，在家待着闲的慌，请客准来。肖然说谢谢小林，然后说佳音电话我没有，你要方便也帮着叫一下。小林倒吸一口冷气。要没有包子跟沈飞达的关系，她现在就把李佳音给他送面前去，至少把手机号告诉他，现在不成了，她把李佳音的信息告诉肖然，对他们两口子的安定团结很不利，万一李佳音跟肖然私奔了，沈飞达能把他们家房烧了。李佳音以前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包子才是她的利益共同体，凡事还是包子为重。 小林愁云惨雾好几天，包子以为她外边有人了，问她怎么心事重重？这事她跟谁都不能说，自己烂在肚子里生虫，虫子爬的难受，不说不是人，说了也不是人，最后一刻，她还是跟李佳音说了，跳河一闭眼，良心上确实过不去，日后李佳音知道了，这遗憾弥补不了。 小林很忐忑，寄希望于李佳音对沈飞达的感情，没想到李佳音自己说不去了，她衷心为沈飞达捏把汗。 聚会回来的小林更是如蒙大赦，心说要是李佳音看见肖然现在的样，这婚是离定了。 那天小林是在大厅见到肖然的，灰色格子大衣，褐色围巾，里边黑色衬衫，架着金丝眼镜，小林第一眼没认出他，远看就觉着这男的真精神，走近一看正是肖然。 肖然也没认出小林，小林一头长髮剪的很短，染了褐色，人很富态，穿着宽大的羽绒服，像当年那个小林的姨。小林拍肖然肩膀，喊肖哥。肖然微笑着定了一会神，喊了一句，小林？ 小林手背挡住嘴咯咯笑，说是啊，不认识了？ 肖然确实是不认识了。他想问，佳音没跟你一块来？但是话到嘴边又被堵回去，老贺来了，他被小林拉着去跟老领导寒暄，把话头茬过去了。 聚会很和谐，菜很好，人也放松，肖然准备了酒，但是自己不喝，说自己还有事，以茶带酒敬大家。没有了分苹果你大我小的利益纷争，没有了干活多少的是非曲直，现在有的只剩下一块站过柜檯的革命友情，多少恩怨都抹平，谁看谁都顺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老贺的头髮全白，每天去天坛遛两遍弯，老杨当了爷爷，大伙都夸他有福气。说了好几轮，横竖也该说到李佳音了，但是他们就是不提，小林招唿打的很到位。饭局少不了夸今天的东家，说那时候就看出肖然不是凡人，现在大学毕业，工作找得也好，考的会计证都是外国字的，外国也有分期付款买房子，人现在在温哥华有房有车。 等小林起身去洗手间，终于被肖然堵在门口，直接问，佳音家里……出不来？ 小林拍拍大胸脯，说哎哟，你吓死我了。她索性直说，佳音结婚了，你知道吧？ 肖然说嗯，我知道了。 小林长舒一口气，这时候没负担了，说我都没敢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 肖然说我早就知道了。 小林说你知道就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也别怪???她，谁知道你回来不回来？ 肖然点头，嗯。 小林抬头，肖然低头，小林发现肖然现在看着真体面，人比那时候还白净，骨架结实，好像还长个了？外国牛奶真好，增白还补钙。 小林觉着肖然还想说什么，刺熘一下钻进女厕所，躲了二十分钟没出来。 饭局结束的时候，肖然给每个人送了礼物，女的是一个包，男的是一个精緻的打火机。小林拿着包爱不释手，这包上有标，dior，都夸好，她更后怕了。 李佳音正在家吃黄瓜，生的，整根吃，洗黄瓜的水顺着胳膊往下流，沈飞达切了半拉肘子，炸了点茄盒，炒了个素菜，说家里有饼，可以卷着肘子吃。李佳音专心啃黄瓜，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减肥。 沈飞达大饼卷肘子一口咬下小半拉，说你胖吗？不胖啊，比我瘦多了。 李佳音说就是跟你在一块胖了十二斤半。 沈飞达说那你吃口素菜？ 李佳音说不吃，都是油。 李佳音这几天基本不出门，她总觉着出门就有碰见肖然的风险。就在家待着，如果肖然下次回来？她想到这，觉着也不太可能，小林说了，他回来就是料理杂事，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她到厨房洗了一根黄瓜，咬一口，清脆带着点涩。 等黄瓜还剩一个头，她听见有人敲门，下意识的问一声，谁啊？然后把黄瓜放进嘴里。 门外的人不应声，继续敲，李佳音又问一声，谁啊？ 外边人回，我。一个女声，熟人。 她在门镜一看，香油大姐探着一张大脸对着小孔往里看。 李佳音把门打开，香油大姐熟门熟路往里走，说我还是你们搬家的时候来过，亏我还记得，现在你们两口子住了？你爸你妈呢？李佳音回答，他们住方庄了。她伸手关门，门被拉住，后边还有人。 香油大姐这时候回身，哎，小肖，进来啊。 肖然从黑暗的楼道里探出头，人一下亮了。 李佳音嘴里还含着黄瓜尾巴，她刚起，头髮没梳，脸也没洗，穿着睡衣。看见肖然转身往屋里跑。 香油大姐自己开瓶可乐喝两口，打个嗝说自己喝不惯，又从茶几下层找出包牛肉干拆开吃。肖然进屋不动，站在门厅四处看，看到吊灯还注视了一会，像在参观博物馆，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紧靠墙的位置，又继续端详这间屋子，最后把目光停在客厅侧面李佳音跟沈飞达的婚纱照上，照片是在影楼的一个假景拍的，宫廷復古风格，李佳音穿着白色婚纱双手合十，沈飞达半跪在她面前手捧鲜花。 香油大姐拉肖然进屋坐，也递给他一瓶饮料。肖然不动，安静的等李佳音再次出场。 香油大姐嘴里不停，又找到了一盘干果，她说他们俩结婚好几年了，对，就是你出国那年，一直没要上孩子。她用左手做个小喇叭，偷偷跟肖然说，听说是佳音的事，你知道就得了，待会别问她啊。 肖然根本没心情听，余光一直瞥着李佳音进的那扇门。 来不及了，减肥来不及，买新衣服来不及，认真梳头洗脸化妆来不及。 她把披散的头髮梳个马尾，脸上紧急盖了一层粉，涂了点口红在嘴上，然后再在脸颊上轻点两下冒充个好气色。衣服没有满意的，就拿了件合身的，起码比睡衣强。 她折腾了十多分钟，站在镜子前照照，凑合吧，人都在客厅里坐着，现挖地缝也来不及。 等李佳音推门出来，肖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个人变化都挺大，李佳音感觉自己是老了，胖了，丑了，肖然是成熟了，精神了，自信了。 香油大姐喧宾夺主，把李佳音让过来，给她手里塞一根香蕉，说小肖那天听说你病了，挺担心，让我带过来看看。 李佳音使劲低头，好像自己看不见肖然，肖然就看不见她。香油大姐吃完了手里的东西，继续翻茶几，看李佳音脸垂的都红了，说你们俩还那么不好意思呢？都多少年过去了？男婚女嫁的了，小肖，你今年，嗯，我算算，二十七？结婚了吧？肖然摇头。香油大姐说，那有对象？肖然还是摇头。 肖然想跟李佳音单独说说话，说大姐，您家里是不还有事？香油大姐琢磨半天才领会精神，吐出一颗枣核扔进菸灰缸，然后把剩余的半包枣塞进随身的包里，说行嘞，人带到，东西你自己送。她站起来，左右晃悠一下腰，拍拍屁股，把可乐喝干净，说嗯，对，我回去了。 李佳音盼着香油大姐走，又怕她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香油大姐私下找肖然是谘询出国的事，他儿子大学毕业也想出去看看，正好那天给李佳音的礼物没送出去，香油大姐说哪天过来遛弯帮他送，肖然说今天没事，就一路带过来。 李佳音的头几乎低出颈椎病，肖然说结婚了？他好像还要确认一下。 李佳音说是，98 年。 肖然干笑两声，说那封信我收到了。 李佳音接一句，然后你就不给我回信了，我懂。 肖然说也不是不想回。 两人沉默一会，肖然想出个话题，他对你好吗？说完觉着很不合适，沈飞达能娶到她，不可能对她不好。 肖然说自己这回就是回来看看，过两天就回去。 屋里暖气很热，肖然的袖子往里挽一下，露出一截小臂。右小臂青筋边上一条蜈蚣引人注目。李佳音下意识伸手摸一下，一棱一棱，这怎么弄的？ 肖然轻描淡写，撞的呗。 他收到李佳音结婚的来信，立刻把手头所有的钱买了机票，搭车回温哥华再去机场，车速很快，漂移在夜色之中，迎面而来一辆跑车，他坐在后排伤势最轻，休学半年，他躺在医院里看书学习，好在没耽误毕业。 天渐渐黑下来，屋里没开灯，肖然说他该回来了吧？李佳音说是。 李佳音送他到门口，她低头想穿上鞋去送，看到地上陌生的袋子，她提起来，说这是你的吧？肖然说送你的。李佳音看里边是个女士包，觉着贵重，推给他，肖然又推回来，手终于碰到一起。 天黑的正好，屋里的非常安静，邻居家在看新闻，肖然有胆量再抱她一次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李佳音头有点晕，他确实长大了，一双胳膊把她环住，手錶硌在她腰上，坚硬温热，他把她拉的更近，嘴唇落在李佳音脖子上。在他的嘴贴过来之前，李佳音把灯按亮。 犹如电影院的灯光一亮，人就自动从梦里醒来，肖然的手松了一点，两个人退出一点距离。肖然说这包每个人都有，不用有压力，收着吧。 李佳音点点头说，你回去吧。 肖然说走之前，再见一面？ 李佳音没点头说，你回去吧。 ??五十六 李佳音骗走了肖然，沈飞达不到晚上十点根本回不来。 肖然走后，李佳音靠着门板矗立良久，她眼神空旷，眼神迷离，悄悄回味刚才的见面，摸摸自己的脖子，余温仍在，但是转念一想，又有点后怕，好悬，差点犯错误了。 这错误不能犯。 第一，他俩本身是纯洁的初恋关系，现在自己是已婚人士，发乎情也得止乎礼。第二，李佳音对自己现在的身材不满意，该长的肉都不长在正地方，真让她脱不太好意思。在理智与情感，光明与阴暗的双重思想推动下，李佳音没犯错误。她又花了一点时间平復心情。等她再去厕所照镜子，此时的自己好像年轻了一点，也漂亮了一点，眼睛里还闪着点二十二岁那年的光，是第一次见肖然时候留下的余光，那时二人纯白如初，即将迎来一次盛大的热恋。 李佳音又想起肖然送自己的礼物。第一反应是得藏好。等藏好包，她在厨房忙活一会晚饭，土豆在手里掉着个削皮，削完一个又念起那个包。她把手沖沖，进屋关上房间门，开了两层柜子的锁，从柜子最里边掏出纸袋。 李佳音把包拿出来仔细端详，驼色，很素雅，皮质不错，触感温柔。包肚子充实饱满，满怀心事，她把拉链拉开，往里摸摸，里边有东西，外国人干事还挺周到，里边垫了好多海绵。掏出一块还有一块，像马三立的相声，说有个人买了个止痒偏方，一个纸包，剥开一层还有一层，最里边一张纸条上书两个大字，挠挠。李佳音把海绵都掏干净，最里边也有锦囊，一个信封，上边写着佳音收。李佳音心里一阵痒，摸一摸，还挺厚。她迫不及待拆开，手伸进信封里再掏，拿出来，竟是钱，还是绿色的。 数了数，是 2000。 信也是有的，内容不长，言简意赅，钱是给李佳音结婚的随礼，尽管如此，依然祝福。然后是一个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无论是这几天还是未来，随时都能联繫到他。李佳音的心情很复杂，美元汇率一比八，她???第一反应是钱太多了，得还给他。他刚才说再见一面，现在这面不见还不行了。 转天中午，李佳音穿的干干净净，出了打了辆计程车去见肖然。地方是肖然住的酒店大堂，她已经没压力了，反正见过了。 走进大堂时，李佳音还是紧张了一下，肖然已经到了，依然是金丝眼镜，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他看李佳音进来站起来接了她几步，时光就倒回他俩最好的时候。 肖然说那天请客你没来，今天单请你，酒店的粤菜馆，味道还可以，走吧。这顿饭他早就想好了。 李佳音打算还了钱就走，反正没准备跟他吃午饭，但是肖然不容推辞的样子，只好跟着进去，钱在酒店大门口还也不好看。 李佳音坐下，肖然拿着菜谱跟她坐并排，说可以一块点。肖然点了螃蟹虾跟刺身，都是招牌，其余的李佳音看着来，两个人一块翻，气氛放松起来，好像他俩从没分开过，而且现在有钱了，点菜不用抠门，生活从容富裕。肖然说他在加拿大也经常吃中餐，咱家就是开中餐馆的啊。在说餐馆的时候，他用的不是我们家自己家而是咱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菜上了，肖然提议开瓶酒，吃海鲜配白葡萄酒。李佳音说不喝，来个雪碧吧，也是白的。肖然说那也行，我喝酒，你喝雪碧。肖然倒酒敬李佳音，第一杯，敬迟到的新婚快乐，说完把第一杯干了。 肖然变的很健谈，他跟小林是一种类型，以前文文静静，一句话不说，后来突然遇见了一个契机，把自己内在的性格激发出来，小林的契机是结婚生子，肖然是出国见世面。 尽管如此，肖然在陈述自己的国外经歷时保持着客观朴实，一点没有夸大其辞，他是怎么带人看房挣到佣金，除了受伤那半年一直在打工，毕业之后留在房地产公司，薪资不低。他已经搬出郭婉珍的房子，在温哥华有了自己的公寓。一直没交女朋友，一方面，他是真没时间，另一方面，他苦笑一下，说我一直觉着自己有对象，她在国内等我呢。 肖然端起高脚杯跟李佳音的玻璃杯碰一下，说了几个英文词，李佳音没听懂。这时她发觉，健谈的资本还得有的谈，肖然见多识广，至少比她广，说话确实不一样，她被问的时候就没的说，她工作的事一塌煳涂，生活上就是嫁给了别人，都没法跟肖然开口，于是只能蔫下去。 肖然说自己计划挣点钱之后去美国继续上学。 李佳音问，是博士吗？ 肖然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先读硕士。他平时很少跟人说自己的志向，今天超常发挥，主要是怕以后跟李佳音说不着了。 李佳音咬着吸管喝雪碧，眼看肖然脸色逐渐发红，她让肖然少喝点，肖然已经拦不住了，又给自己倒一杯。 喝到现在什么都可以聊了，肖然用手掌磕磕脑袋问，我想不明白，咱俩到底怎么分开的？不是好好的吗？李佳音也想不明白，说大概是我给你的信被退回来了，你的信我又收不到，从那开始的。 真正的原因她也没法说。 就这点事？就这点事！然后你就结婚了？肖然的酒劲上来了，说我在医院躺了半年，要不是腿每天吊着，我真想从十楼跳下去。我胳膊上开了那么长的大口子，他拿起一个水煮的红色大虾比在眼前演示长度，说我就想拿刀给豁开，直接把血管捅爆了。他难得激烈，引起旁边客人侧目。 下午两点，粤菜馆中午打烊，整个大厅只剩他们一桌，李佳音招唿服务员小姐结帐，服务员柔声细语说了一堆规则，李佳音听明白的就是，饭钱跟房钱一起结，会员储值，不用另算。一个男服务员热情帮忙，跟李佳音一起把肖然送回房间。 进屋的时候肖然已经睡着，李佳音把窗帘挂严，床头灯打开，如同夜晚，丝毫感知不出这是一个初春的下午，床体宽大，肖然躺在当间，蜷缩身体如同婴儿。 李佳音想洗把脸，洗手池前的大镜子周围一圈白炽灯，把她照的又红又白，眼睛肿的厉害，看上去很伤心。然后她听见肖然喊，佳音，我要喝水，佳音，你在哪呢？ 李佳音赶快从里边出来，倒一杯水，试试不烫，坐到床边，想扶肖然起来喝。 这时候李佳音才意识到，肖然刚才可能是在做梦，喊他也是梦话，他现在做的又是另一个梦了，他的眉头紧皱，紧紧抓着被角，看起来很痛苦。 李佳音靠在床头，不一会，她也迷迷煳煳的睡着。 直到一阵手机铃响，两人一起被吵醒，李佳音还以为是梦里的，最后是肖然把手机递给她，沈飞达来电。 李佳音彻底醒了。 她不善说谎，现在拿着手机不知怎么说，肖然指指手机，嘴唇动了一下，说接吧。 李佳音接起来，那边声音很兴奋，说今晚上他不盯饭馆，回家做饭，有惊喜。声音大到肖然也能听的清楚。李佳音懵懂的啊了几声。沈飞达接着说，你把冰箱里虾拿出来，我做油焖大虾。 李佳音又啊了一声，然后说自己没在家。 沈飞达问，你在哪呢？ 李佳音说我在我妈那呢。这回反应还挺快。 沈飞达哦一声，说那你早点回去，跟妈说咱俩星期六一块回去。 挂上电话，两个人同时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指着五，他俩一起睡了一个久违的午觉。屋里异常安静，窗帘隔绝他们与外界，黑暗昏黄，见不得光。李佳音站起来，说我得赶快回去了。肖然把她的包抱在怀里，像小孩不想让妈妈离开。 李佳音说，真得走了。 肖然还是追到楼下，拦一辆计程车，提前给了钱。李佳音坐在后排朝肖然挥手，饭店门口不让长时间停留，等她想起把玻璃摇下来的时候，司机一脚油门，车开动了，肖然看到李佳音的嘴动，听不见声，他下意识追几步，车里的李佳音回着头，车驶出院门，拐弯不见。 李佳音在车里也见肖然跟她说话，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回过身来，车窗外倏的一下换了幕布，黑底色上是闪亮的星条，环路上的车进入晚高峰，肖然被她留在身后，已经隔了半圈二环路。李佳音最后听到肖然在她上车前匆忙留下的一句，咱们还能…… 咱们还能什么呢？见面？打电话？什么都不能了。 李佳音在车里哭的肆无忌惮，司机听的浑身发毛，说姑娘啊，凡事想开，人的缘分就在那，都定好了，哭也没用。 李佳音哭声更大了，脸白洗了。 进家门时，正赶上厨房里油呲啦一声炸开，什么东西下锅了，然后就是锅铲的迅速搅动。客厅沙发上摆着几个商场的大纸袋，李佳音过去翻翻，是几件衣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沈飞达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爆炒腰花，他看见李佳音，说拿出来试试。 屋里灯开的大亮如同白天，李佳音从袋子里边抻出一件大衣，两件毛衫跟一条毛裙。 沈飞达手上有油，两手架着像在投降，跑出来看看她，又说一遍，试试。 李佳音并没心情试穿新衣服，随便拿起来看一眼，眼光一般，不好看也不难看。 沈飞达补充，说是皮猴两口子帮着挑的，小孙跟你身材差不多，她穿着合适。 李佳音放下衣服，说想先洗澡，沈飞达嗯了一声，转身进厨房继续炒菜。 之后，手机震动，东西掉出来，捡东西，纸张互相摩擦，沈飞达脚跺地板，一系列声音，浴室里的李佳音都没听见。 直到声音越来越近，近到浴室门前，推拉门被刷的拉开，李佳音回身说一句，怎么那么流氓啊。转身要关门。 门被沈飞达大力卡住，李佳音手上的水溅到沈飞达手里的信封上，被阴湿一小片。 沈飞达的脸色不像要耍流氓。 李佳音脑子一片空白，信封什么时候放回包里的？不知道。 沈飞达脸色更难看说，本来我不想提，你妈不会用手机，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五十七 李佳音撅着嘴，背靠床背盘着腿，正在接受审判。 沈飞达眉头紧锁背着手绕着床转圈，表情严肃，他指指墙上的表，十一点半了，说李佳音，你要不老实交代，今天晚上咱俩都别睡了。 李佳音沉默了一晚上，终于爆发，你让我说什么啊？我都说了，是，他回来了，我俩见面了，你还让我交代什么啊？ 沈飞达从背在身后的手里拿出信封甩甩，说这钱怎么回事？他在国外刷盘子洗碗的，攒完钱都给你了？你卖他什么了？ 李佳音说我都说了，他给咱们的结婚随礼，我也觉着多了，就想还他，他又给装回来了，就这么点事，我卖他什么了我？ 沈飞达微微驼背的腰板突然直起来，脑子里灵光一现，这钱是你还他的？那你俩少说见了两面啊！ 李佳音从床上站起???来，站的比沈飞达还高，照着他肩膀一推，沈飞达纹丝不动，说对，他来了，来咱家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沈飞达从公转变为自转，原地绕几圈，眼睛瞪大，说是在这不？他指指面前的双人床。 李佳音说是！你说都对，就这，你不在家的时候，成了吧？ 沈飞达伸出手做出要打人的姿势，手掌在空中抡了一圈最后给了自己一嘴巴。他右手纂成拳头勐砸自己胸口，鼻子里喷出点热气跟鼻涕，说真的假的啊？ 李佳音一骨碌躺进被窝，被子拉上把脸一蒙，说你爱信不信，我睡了。 沈飞达说李佳音，你要不给我说清楚，我今晚上就不跟你睡了。说完，他把自己的被子一卷，往咯吱窝下一夹，单手推门大步迈出房间。 深夜，李佳音感觉脖子上一阵痒，一阵均匀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她一回头，一个硕大的头影抵在她身后。然后黑影说话了，你俩到底有事没有啊？ 李佳音回身啪的一掌打在黑影厚重的肉上，说你吓死我了。 黑影重复，你俩到底有事没有啊？ 李佳音又是一掌。 黑影这时候带了点委屈，声音颤巍巍的，说你俩到底有事没有啊？ 李佳音说没有，他想有，我也不想了。 黑影重复一遍，你也不想了……那以前是有过啊？ 李佳音坐起来拧亮檯灯，说你怎么还带套我话的呢？以前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沈飞达表情一下灿烂起来，那当然还是没有好。他把自己塞进李佳音的被子，说不听你打唿噜我睡不着。他从身后环住李佳音，说我还有个想法，那什么，就是吧，就是……我想去送送他。 李佳音转过头来，我都不去，你去干什么？ 沈飞达说别不去啊，去，咱俩都去，我有一肚子话要跟我兄弟唠，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呢。 下午四点半，肖然乘坐的计程车到达首都机场，国际航班值机窗口的年轻女孩礼貌微笑，肖然递上护照，女孩动作熟练，机票列印完毕，託运签也出来了，他的身上只剩下手机跟一个随身的小包，他不时按亮屏幕，看看有没有进来的电话或简讯，机场人来人往，非常嘈杂，他担心铃声调大也听不到。李佳音说要来送他，现在还没到，怕是她家里拖住了出不来。 肖然看看手錶，该办的手续都办好，实在没什么可以拖延的了，他环顾四周，还好有个报刊亭，他走过去随便翻翻，买了两本英文周刊。 候机室里，肖然漫无目的的翻杂志，一点都没看进去，他翻两下就抬头四处看看，再看看手机，万一李佳音还来呢。 杂志买的多余，很快，肖然把它们捲成卷握在手里，站起来继续望。安检口很近，人不多，他想进去的话几乎不用排队。就在这时，手机进来一条新信息，他兴奋的点开，是郭婉珍的，她会去机场接他。他回復不用接，自己可以回去。刚把手机塞进兜里，一个高大的男士出现在大厅入口，皮肤黑红，穿皮夹克，寸头，有点小肚子，即使在白种人面前，身高体态也不逊色，那人伸长脖子是在找人，最后与肖然四目相对。 那人是沈飞达。肖然五年前见过他一面，他家胡同口，除夕夜，他其实根本没看清他具体长什么样，就是一个黑亮的轮廓，那天好像穿的也是皮夹克，他感觉那就是他，哪怕在人群之中也能认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沈飞达也看到肖然，他手朝他的方向指了一下，随后李佳音从他身后跑出来，眼睛随沈飞达的手指往肖然的方向看。 李佳音站在两个男人的侧面，一个是他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的，另一个是非常非常喜欢自己的，三个人今天齐聚机场，很有一点跟过去告别的意味。 沈飞拉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如果没有耳朵挡着能撇到后脑勺去，他伸出右手到肖然跟前，说不好意思，想飞出去的人太多，路上很堵，来的晚了，欢迎你回到祖国，也欢送你回到第二故乡。 肖然没想到沈飞达会一起来，他扶一扶眼镜，点点头，同样礼貌的伸出右手，还没到地方，手被沈飞达双手夺过去，攥在手里上下紧握，热情洋溢。 沈飞达转头向李佳音，说佳音，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兄弟回北京，你应该告诉我一声，怎么也请人家上咱家饭馆品尝品尝。说完又把头转向肖然补充说，我们家开的是西餐馆。 沈飞达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上下左右的摇，最后还是李佳音把他俩扒拉开。此时的沈飞达问出了自己灵魂深处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肖然再次扶眼镜，说我那边工作非常忙，有机会会回来的。说完他看一眼李佳音，李佳音的头始终看着自己的衣襟，沈飞达几次想挽她都被推开。 沈飞达对这个回答基本满意，但是不到十分，他所期待的回答是，他上美国，上日本，上北极，反正不回你们身边起腻了，现在这话是活口，指不定哪天还回来呢。沈飞达补充，其实没什么大事，不回来也行，这边有什么需要办的，你一个电话，有我呢，过两年有机会我带佳音去看你，有来有往，都不是大事。不过有一点，兄弟我得嘱咐你，你也别一心扑在事业上，把个人问题耽误了，男的岁数大了再找对象，都是图你钱的了，就没有佳音这种真心爱我的了。 李佳音旁边听着翻个白眼。 肖然说我自己的事自己会考虑。说完，他又看向李佳音，希望沈飞达能把话筒交给她。 如他所愿，沈飞达说，你俩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然后微笑看着二人。李佳音落落大方，伸出手，她本来也想握手，手到半空换了动作，抬到胸前，做个拜拜的动作说，一路平安。 沈飞达任由二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好歹自己还在，不至于来个吻别。两个人又相互看两眼，肖然没回答，只说嗯。 不说再见也得再见。肖然拿起随身物品往安检口走，到拐弯处，有人拍他肩膀，沈飞达追上来，送皮夹克里掏出一个精緻小盒。 肖然不明所以，说这是干什么？ 沈飞达说差点忘了给你，这咱俩之间的事，我送你的。 沈飞达补充，拿着，我在俄罗斯卖的都是假货，这是真的。 肖然不接，沈飞达把他包拉锁打开塞进去，说下回回来一定直接来我饭馆，我招待你。 肖然点点头，说，谢谢，再见。转身进了安检口。 沈飞达咚咚咚的奔跑回李佳音身边，说事都办完了，咱们回家。说完，他挽起李佳音胳膊，大步往出口走去。 临睡前，沈飞达让李佳音到衣柜里帮自己找一件毛衣，李佳音打开柜门，最显眼处是一个大纸袋，此时的沈飞达悄悄站到李佳音身后，说给你的。 李佳音把包从袋子里拿出来，沈飞达的眼睛紧紧盯着李佳音，说喜欢吗？ 李佳音心情复杂，这个包，怎么说呢？个头比肖然那个大，上边的镶钻金属扣比肖然的多，样式比肖然的俏，总的来说，就是比肖然的贵。 沈飞达问，好看吗？ 李佳音回復，你觉着呢？真俗气。 沈飞达把包举到胸前，说必需好看啊，你看咱这包，要个儿有个儿，要样有样，正好把那小包装下。哎？那谁送你那小包呢？放里试试。 李佳音摆摆手，得了得了，试他干什么？睡了。她心说，沈飞达也有点意思，这心眼又大又小，看着挺大度，心思里还是要跟肖然比个高低。 沈飞达把肖然送的包从衣柜深处掏出来，正正好好的放进他的大包里，严丝合缝，说这么好的东西，你藏着干吗啊？以后你出门背俩，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一个象徵歷史，一个代表未来。 象徵歷史的肖然随着飞机一路向上，他打开小盒，里边是一个墨镜，牌子不错，盒子底下有个红包，里边是 3000 加元，上边写着，提前给你随礼，落款是沈飞达跟李佳音。 象徵未来的沈飞达仰面躺在床上志得意满，翘着二郎腿脚背一颤一颤，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他墨镜吗？ 李佳音说外国太阳大？ 沈飞达说，日后找女朋友戴金丝眼镜，擦亮双眼找个好对象，看我媳妇戴着点墨镜，不用看那么清楚。 夜里，沈飞达特别卖力，李佳音知道，这也是跟肖然比呢，完事之后沈飞达憋个大红脸问她，那什么，就，我们俩吧，就，怎么说呢？你明白我意思吧？ 李佳音有点喘，闭着眼睛说，不明白。 沈飞达说你怎么能不明白呢？就是我想随便跟你了解了解，就你们俩吧，就，之前都，怎么样啊？ 李佳音说我不知道，我们俩没到那步。 沈飞达把她脸捧起来亲一口，说真没到啊？其实，到了那步我也能接受，???这事我想了好长时间，有一阵吧，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你俩……后来我想通了，你们俩那什么了也正常，你说是吧，再说你都嫁给我了，我还在乎那个？对，我不在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李佳音转过脸去，这事说到她痛处，要是当初跟肖然把事办了，他说什么都不会跟自己分开，为自己留下都不是没可能，但是那不是把他坑了吗？肖然现在上了学，有了喜欢的工作，有了钱，过的体面，这比拴住他好。 她正想着，身下被沈飞达塞进一个靠垫，把屁股托起来。李佳音问，这是干什么？沈飞达说这是偏方，皮猴教的，完事别平躺，对生孩子有帮助。 到四月的时候，李佳音又开始头晕嗜睡，每天困的眼睛睁不开，吃什么吐什么，沈飞达非常敏感，说这是有了？二话不说带她去医院检查，加号终于来了，沈飞达蹦蹦跳跳挽着李佳音，像她领着一个大孩子，他说也不知道是偏方灵还是见那姓肖的灵，还真怀上了。 ??五十八 李佳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不下床的那种。沈飞达 24 小时陪着，把饭馆全权交给皮猴跟包子，然后再把皮猴交给孙芝红。不放心也得放心，李佳音的事最大。 沈飞达表达爱意的方式很单一也很专一，就是在厨房里没日没夜烟火不停的做吃的，吃了吐，吐了再吃，马莉说菜里少放油不放盐孕妇少吃辣椒多吃醋，沈飞达说佳音想怎么吃怎么吃，能吃下去就不错了，你还管那么多？沈飞达买了个小桌板，很像东北的炕桌，可以把菜放在桌上，稳当干净还不用端着，吃完撤下来，李佳音躺下就继续睡。 沈飞达非常享受陪李佳音待产的过程，说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从坐在竹车里就认识她，初恋初吻第一次头胎都是他，现在二胎也是他的。李佳音反驳他，我初恋可不是你啊。沈飞达说反正初吻是我，第一次……真是我吧？李佳音白他一眼，我真想不是你。 李佳音如同气吹，被沈飞达一勺一勺的揣起来，到夏天的时候，她的小腹从前方硬实的鼓胀起来，一约体重，又长了十二斤半。 四个月了，李佳音要去做一次隆重的产检，医生说是排畸。李佳音猜想，可能就是怕有六指，豁嘴什么的。沈飞达说你说话谨慎点，我闺女怎么就六指了？他说的时候脱口而出，李佳音说还是生个男孩，你妈给准备的衣服都是蓝的，你爸现在那样，让她高兴高兴吧。 沈艾伦已经不认人了，口水顺着袖管流到地上，管李佳音叫小玲姐，马莉气的不行，给他擦脸下狠手，开水烫完的毛巾直接在脸上胡噜，擦完脸上跟上锅蒸过一样。一边擦一边骂，老东西还没忘呢？那是沈艾伦的初恋，也是街坊，比他大两岁，姐弟恋，十八岁那年下乡嫁了当地农民，再无音信。马莉说沈家人随根，就爱跟街坊搞对象，喜欢谁看眼里拔不出来。 产检的前一夜，李佳音做了一个梦，一个穿着红色裙子，扎马尾辫的胖乎乎的小姑娘喊她妈妈，让她抱自己，说自己喜欢她。 到第二天检查，已经有胎心了。 产检回来第二天，李佳音感冒了，沈飞达给她扎了西瓜汁，煮了冰糖梨水，切了苹果块，吃完各种形态的水果，当晚烧到 39 度。 李佳音说自己身上断了一样，不敢动，一动就疼，但是药坚决不吃，对孩子不好。沈飞达端着感冒沖剂坐床边，求李佳音喝了，说这是中药，喝一口没事。李佳音大口喘气，她在医院听一个大夫说，有个孕妇吃了退烧药，孩子生下来三瓣嘴，她的小胖丫头那么可爱，不能有一点闪失。 等到后半夜，李佳音被救护车拉走了。家属都到了，见到大夫，马莉第一句话，当妈的发烧，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呆傻啊？李大雷没搭理她，直接拍板，保大人。他的态度不容置疑，谁也不商量，沈飞达说话也没用，必需保他闺女。沈飞达说实在不成，孩子可以不要，大人我还要呢。大夫心说这家人没有常识还很聒噪，说哪就到那步了？还保大保小？孕妇可以输液也能吃药，孩子也不会傻，怎么都那么愚昧啊？ 李佳音转危为安是一个月之后，大人孩子基本稳定，每天就是睡，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完了，要不就看电视。小林给带来好多琼瑶电视剧的光碟，李佳音从小就爱看言情剧，翻来覆去的看，沈飞达挨个审一遍，说没一个好的，那男的没事就吼，看着精神不正常，还有个男的戴面具，看着瘆的慌。李佳音看的眼珠错不开，尤其那个戴面具的男的，说这男的把那脸儿摘了可帅了。沈飞达切了一声回厨房做饭去。 有天沈飞达出去买菜，李佳音自己下床到电视柜翻光碟，看了几张都没意思，都是香港枪战的，等翻到箱子底，有几张光碟没封面，她放进机器里，半天出不来影，一片雪花，等这段过去，是一屏幕的英文字，她拿遥控器往后倒倒，出画面了，一个微胖的女的躺在床上，赤身裸体自己揉搓自己，然后来了个男的…… 家里怎么还有这东西？ 沈飞达拿钥匙开门时，李佳音气的嘴唇快要破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背着自己看这个？ 沈飞达听见屋里的声不对，拎着一兜子鱼推门进卧室，地上一条水线，他扫一眼电视果不其然，赶快找遥控。 遥控在李佳音手里攥出水了。 沈飞达过去把遥控接下来，扶着李佳音肩膀让她坐下，说你这不是情况稳定点，我心里踏实了，就稍微有点闲心琢磨这事，但是又不能碰你，再说，你看，这女的…… 李佳音说这女的怎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沈飞达说这女的是不是特像你？你再看你，你那电视剧里那男的，是不是像姓肖的？咱俩这境界一目了然，我就算是搞不健康的，想的都是你，你搞纯情的，看的都是别人。 沈飞达的时间是以李佳音的肚子作为坐标轴的，等到她 27 周的时候，沈飞达的饭馆走进了新时代，酒吧时代。 皮猴别出心裁的在西餐馆开了个酒吧，也不是新开，就是每天晚上九点之后卖酒请歌手唱歌。每到这时候，饭馆里的灯光颜色都变了，从橙黄色的美式温馨风格改成光怪陆离的夜场，他不知从哪淘换来一台架子鼓，一个电子琴，还找来几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来唱歌。这一切沈飞达一无所知，踏进酒吧的一刻以为自己走错了地，不认识了。最夸张的是，饭馆门口一到晚上就支起几根钢管，这干什么的？ 沈飞达把皮猴喊出来，问这是什么？地铁？皮猴说这你就不懂了，新潮流，你没看咱们这晚上那人流。他看看手錶，九点十分，说哥哥你等着看，这就上人。 果真，仿佛就在一霎那间，餐厅里的空座位都被填满，一个穿着三点式泳装的长髮女人走到钢管旁边，一飞沖天，她穿着高跟鞋，两脚如同蜘蛛盘在钢管上，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上下盘旋飞舞。沈飞达看的不明所以，说是演杂技吗？皮猴下巴颏点点下边端着酒杯眼睛不眨的客人，说你瞅瞅，演杂技可没这看的人多。 沈飞达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小黑板，上边用各色粉笔标着酒的价格，啤酒是百威的，也有其他洋牌子，最便宜的 18 块，也有鸡尾酒，最便宜的也是 18，最贵 98。沈飞达看一眼调酒的姑娘，说这够妖的啊，你哪找的？皮猴说用钱找的，今年大二，怎么样？很有观赏价值吧。他指指吧檯边上一个穿着体面的人，说你看那男的，在这一坐一晚上，连着来了一星期了，每天最少消费二百，还不算小费。 沈飞达琢磨一下，说这姑娘摇晃摇晃冰桶，比我抡大勺挣的多，得，我选错行了。他跟皮猴要过帐本看看，晚上营业到两点半，六小时，白天两个时段，中午加晚上，也是六小时，晚上的成本是白天的四分之一不到，晚上的利润是白天的两倍。 两个漂亮的姑娘从沈飞达跟皮猴身边走过去，沈飞达说还是你有本事，这店交给你，客人长相都比以前上好几个台阶。皮猴摇摇头，说这不是客人，算是咱们实习生吧。 沈飞达问是不是服务员？ 皮猴说就是学生来咱们这实习，跟客人聊聊天，开瓶酒，玩的开的也一块出去遛遛，当然这环节跟咱们就没关系了，咱们就管到酒那块。 沈飞达明白了，照着皮猴后脑勺给他一下，说你他妈是不是把这改妓院了？ 皮猴说她们来咱们这，就是挣小费，跟咱们没有劳务关系，咱们提供的就是平台，那客人来咱们这干什么，我管的了吗？人要来这搞???破鞋，我也管不了啊。 夜里十二点了，沈飞达还没到家。李佳音听沈飞达说，最近夏天到了，饭馆开了夜宵，到两点，李佳音说想去吃，沈飞达说环境太乱，不适合你，等你生完再去。李佳音想着夜宵可能是烤串串串香什么的，油烟确实大，不去就不去了。她给沈飞达打电话，打到电话忙音也没接，就发条信息，嘱咐他别回来一身酒气，少喝点。她的眼皮打架，信息发出去就睡着了。 梦里一阵敲门声，是门铃跟敲门的混合，此起彼伏，来人很急。李佳音翻个身，声音越来越真实，是真的有人。她心一惊，沈飞达自己有钥匙，看一眼墙上的表指着两点五十。 李佳音起身下床，扶着腰走到门前侧耳听，隔壁的夫妻已经开了门，问来人是谁，一个女声，说找人的，找姓沈的，楼道里的灯光昏暗，丈夫想继续盘问，妻子听说不是找自家的就把男人推回屋里。 李佳音对着门镜看，这女的她见过，在沈飞达的摊位上，梳个马尾，跟运动员是的，非常有活力，沈飞达好像说她现在是皮猴的女朋友，她心里第二惊，深更半夜，她来干什么？她想起沈飞达手机刚才没接，别是出事了？门又被一阵敲，李佳音的肚子一阵疼，她强忍着打开里边的第一层门，姑娘表情冷峻，说你开门，我有事跟你说。 李佳音第三惊，脑后一片凉，身体已经虚脱，她扶着门框，从旁边柜子拿过钥匙开门，见门口的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空酒瓶子，她攥着酒瓶的瓶颈，脸色如同黑夜。 李佳音的脸跟嘴唇连成一片，尽是苍白，单手扶门框也站不住，只好双手扒着。 姑娘把酒瓶子放下，说你先别晕，听我说完，情况没那么严重，都活着呢。 李佳音经不住事的劲儿又上来了，眼神里都是惊恐，那你？她盯着酒瓶子。 姑娘说，嗯，我要把他废了，公安局来电话，说两胖一瘦跟小姐发生不正当关系，就是嫖娼，你懂吧，在旅馆里给堵住了，现在在派出所呢，瘦的就是我们家那个，没跑，胖的有你们家的，包子的老婆我没她电话，你有吧？ 话没说完，李佳音一头栽倒在门厅，头磕在墙上发出邦的一响。 ??五十九 派出所的楼道里蹲了两排人，是今晚收网的对象，他们男左女右，一一对应，脸统一埋在膝盖里同时以手抱头，无法看清面目。某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拿着话筒面对扛着机器的摄像大哥款款而谈，摇头晃脑，对今晚的代号「925」行动做出高度评价。女主持人说完，摄像大哥对地上的男女表示出浓厚的兴趣，镜头从他们头顶一一略过，还企图採访几位，做完法制新闻顺便来个社会访谈。摄像大哥很不识趣，摄像机对准一个男的，说大哥，把脸抬起来点，抬起来点，你衣服挺上相的。女主持想随机採访一位失足姐妹，让她们谈谈自己如何入了淤泥，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没有得到回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沈飞达跟皮猴包子蹲在其中，也被两位敬业的新闻人骚扰不停，借着他们去採访别人的空隙，皮猴自己在那咕哝，这他妈谁举报的？那小破地方怎么找着的？得罪人了？然后他跟沈飞达念叨，自己今天是去办正事的，等出去，你得给我算工伤。 晚上的时候，店里来了一桌看着特别斯文的男士，个个戴眼镜，皮猴一琢磨，这是知识分子上我们探讨学术来了。教授酷爱学生，他们来了就点名跟女同学交流，皮猴说我们这的姑娘求知慾都特别强，很爱学习，就喜欢跟您们这样德高望重的先生聊天，我给您一人叫个学生，咱们一对一授课，而且都是大一新生，保证一尘不染。 整个晚上，师生之间交谈甚欢，开了好几瓶洋酒，教授喝的双眼放光，意犹未尽，问皮猴，有没有地方推荐，可以通宵畅谈？皮猴说自己有地方，房费还能打折。教授们担心有辱斯文，不跟女生同车同路，他们先走，皮猴送学生上门。就在师生们心满意足的时候，门被踢开了。 皮猴被当成嫖娼人员一同抓获，同抓的还有一个学视觉艺术的红头髮女学生跟一个没头髮的老教授。两男一女，情况特别恶劣，是不是定成群体有待考量。皮猴想辩解，这里边没有他的事，但是仔细一想，拉皮条的问题好像更严重，这叫组织招嫖，不拘留，直接判，没商量，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最多算消费者。 包子是真消费了，跟他消费的是一个跳钢管舞的女孩子。 包子蹲在其中心里是有点委屈的，在他的意识里，他认为，自己跟那个女孩子存在某种程度的爱情。 他们见过几面，女孩身材纤细，舞姿矫健，包子的审美一直喜欢瘦的，对她一见钟情，随后发起不太勐烈的攻势。比如他在女孩子跳完一曲之后，会给她买一杯鸡尾酒，女孩沖他眨眨眼，一饮而尽，包子的脸在变幻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小鹿乱撞。他俩的第一个吻还是女孩主动的，女孩双腿盘在钢管之上，头朝下，波浪的捲髮散落在包子脸上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吻，这么一个柔韧性优秀，情感丰富的女孩，怎么会在完事之后跟自己要钱？包子想不通。他把手錶摘给她都没用，女孩说只要钱。恰好包子那时钱包里就一百，小林平时就给他装一百，他需要钱就要找沈飞达拿，那天也不例外。根据两个人的感情，包子想给她五百，盘算以后每次都是。她跟他谈钱，他对她有情，嘱咐沈飞达送钱来的时候再给他带束花，最好是玫瑰。 沈飞达在揣着现金捧着一只蔫头耷脑的玫瑰花找到小旅馆的时候，来往的客人都看他，说这人外表很粗旷，内心真纯情。沈飞达把钱送到包子床边，女孩子正在洗澡，包子表情满足而疲惫，跟卧床病人是的。沈飞达说你不成就别硬撑了，那女的跳俩小时都不带累的，那是夹钢管的腿，你不是个儿。沈飞达放下六百，说你待会起来请人吃碗面，别饿着回去，明天晚上还指着人跳呢。包子说你还有钱吗？再给我留五百。沈飞达纳闷，说你那么喜欢她？就这么会儿给她一千？干脆你干我吧，给我二百就成。 包子摇摇头，说不是。 浴室里传来姑娘的笑声，这不是一个姑娘，是俩，那姑娘叫来一个同学，跳民族的，她也得分五百。 沈飞达有点生气，说你一晚上忙乎的过来吗？咱们挣点钱容易？十分钟就霍霍一千？他坐到床边跟包子理论的功夫，门也被踹开了。收网人员看一眼地上的残骸，数了数，正好两个。包子说他们几个是谈恋爱的，警察问他两个姑娘叫什么，他说他熟的那个好像是娜娜，对，叫娜娜。警察看一眼身份证，说四个人一块，派出所谈吧，都带走。钢管舞姑娘的名字是编的，一个字不沾边，大号很阳刚，叫冯光荣。 审讯室桌上，警察没收的手机横七竖八堆放着，铃声此起彼伏，哀嚎遍野。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捨得我难过……这个铃声响了半天，一个没接又打了一个。沈飞达辨认出来，这是他的手机。 他站起来报告政府，说他手机响了，怕是自己家里，媳妇怀孕了。警察拿警棍杵他肩膀让他蹲下，媳妇怀孕了还不老实？要点脸吗？ 警察也怕出事，把电话接起来，过了一会举着手机出来，走到沈飞达面前，说你是沈飞达？ 沈飞达点头。 警察说你媳妇在医院抢救呢，你丫真不是人。 李佳音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插了管，正在抢救。孩子有早产迹象，孕妇有高血压跟併发症，总之，很危险。 张素芹跟小林都在哭，哭的内容稍有不同，张素芹骂沈飞达知人之明不知心，从卖盒饭就知道这人靠不住。其他内容只能在心里骂，不好意思让人听见，他找小姐进派出所，肯定是让警察堵被窝里了，自己把他从小看到大，怎么没料到这一出？真丢人啊，可把闺女给坑了。小林哭的很具体，是她自己的事，她要跟包子离婚。小林的脑子在任何时候都表现的异常清醒，孩子归她，房子跟车也归她，还要赔她一笔钱，包子净身出户，她今年不到 27，二婚市场大有可为。 小孙的酒瓶子被李大雷抢走，他要快她一步到派出所把沈飞达开了，他跑的太急，没看见医院地上一滩不知名的液体，又是一个噼叉，直接拉到急诊去了。 沈飞达身在派出所跟政府央求，您先让我走吧，我媳妇出事了，我认罚，我认罚成不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政府说你以为拿钱就能平事？你这情况少说拘留十天，通知单???位。 沈飞达说我没有，我是去送钱的，我什么都没干。 旁边一个哥们跟着说，我是去送馄饨的，有个小姐就爱吃我们店的馄饨。 政府拿出警棍示意馄饨铺的老闆闭嘴，反问沈飞达，你怎么不说你是送套的啊？ 这时，又一个电话打进来，说这个嫖客的爱人已经胎停，孕妇有生命危险。 沈飞达扑通一声跪在政府跟前，声音沉重，如同一袋化肥倒地，他的眼泪瞬间迸发，跟拍电视剧是的，求政府让他跟媳妇见一面。现场观众先是凝神观赏，后来是被深深感动，一位自称是制片人的评价，如果这人形象好一点，完全可以当个演员，情绪上来的真快。 皮猴把摩托车的钥匙扔给他，他的摩托就在小旅馆门口停着，刚才是骑摩托送女大学生来听课的。沈飞达不太会骑摩托，而且他太沉，一屁股跨上去，轮胎立刻瘪下去一半，他蜷着腿，踩了好几脚，连续踩空，脚不听使唤，手也麻木，最后终于成功，一路烟尘消失在没有路灯的胡同里。 产科诊室里，大夫建议李佳音停止妊娠，张素芹问是什么意思？大夫说就是把孩子做了，现在这情况，孩子早产不一定能活，大人生孩子也不一定能活。张素芹牙齿几乎咬碎，这事她没什么选择，她得保她闺女。 李佳音如坠云端，人都飘起来了，她又看见她的小女孩了，她换了一身衣服，白色小裙子，上边有红色图案，有点像血，小女孩朝她摆手，分不清是打招唿还是说再见，小胖手一摆一摆，李佳音想抱她，她就往远处跑。在梦里，李佳音也选好了，她得保她闺女。 李佳音急醒了，她要赶快宣布自己的决定，再不决定她闺女就跑远了。 张素芹隔着氧气罩跟李佳音吵起来，姥姥的意思是，这外孙子不要了，外孙子的爸要不要再议，大概也可以不要，从做生意到卖盒饭开饭馆是水平往下出熘，她已经不算满意，现在人品不好，这是男人的硬伤，一撸到底，不能容忍。 李佳音眼睛微微睁开，在氧气罩里听着嘴里呜呜的，沈飞达不可能对不起自己，一定是误会，她相信他，而且，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孩子能在肚子里坚持一天就坚持一天，早产就早产，只要能生下来，就一定让它活。 小林哭的也很厉害，她现在恨透了男的，所有男的，没一个好东西，李佳音的手机在她口袋里震了很久，是沈飞达，小林接起来准备骂两句然后问问包子情况，但是说话的人不是沈飞达，那人很官方，应该是警察，小林擤一把鼻涕说情况已经知道了，丢人现眼还要交罚款呗。对方说不是，是交警队的，交通事故，几辆摩托车撞一块了，有伤亡，有个胖子在救护车上就没生命体徵了，家属过来认吧。 小林的脑子里电闪雷鸣，好像被抽走了一根筋，她立刻向张素芹汇报，张素芹听了咬牙切齿，这男的该死，丧偶还省事了。小林简直要竖起大拇指，李佳音外强中干，是个纸老虎，阿姨看着瘦削孱弱，实则杀伐果断，是个狠人。 李佳音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半梦半醒，她在氧气罩里说什么别人都听不见，只能流眼泪，她隐约听到张素芹说，甭管离婚还是丧偶，先保我闺女的命，至于那不要脸的是死是活，等着看交通新闻就成了。 李佳音的另一串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六十 李佳音浑身插管像个丰满的刺猬，戴着氧气罩哭，医生说这位孕妇情况非常不好，血压不稳，胎儿不稳，情绪也不稳了。李佳音已经感知到沈飞达生死不明，抓着张素芹的手不放，手上的针头乱动，扎出血来。医生又来催促，赶快决定，引产手术做不做？李佳音使劲摇头，用表情告诉母亲，她不去，她说什么都不去。试问她从没对沈飞达有过多么热烈的爱情，但是这一刻，如果沈飞达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她心里的难过将远远超过失去爱情。 路边，交警大队正在收摊，地上片片血迹，有一片特别大特别厚实，形状骇人。两个小交警在讨论，是不是胖子的血特别多，别人都是轧碎了西红柿，他是开西瓜。老交警体力不支，把手里的烟掐灭，打个哈欠，轰他们赶快上车，回去想眯一会。 上了车，一高一低两个小交警还很兴奋。 高的说，小崽子挺会玩，摩托飙车刮上电驴子，活该。 低的问，家属都通知了吗？ 高的说，嗯，都在医院哭上了。 小林走进一片悲怆的急诊室，家属们认领自家亲人，确认伤情，没有轻伤，多少伤筋动骨。小林看着眼前的景象很受刺激，强忍着恐惧寻找一个胖子。小林在关键时刻还是比较镇定的，第一步确认沈飞达是不是活着，这很重要。她问大夫，那个没有生命体徵的在哪呢？大夫互相看看，说是不是已经拉到后边去了？医生们对后边心照不宣又习以为常。小林说想去看看，大夫问，你是家属吗？小林说是，她是家属。一个女大夫说，那人家属还真不少，爷爷奶奶都来了，你是姨？ 小林听了心一下放下来，这明显说的不是一个胖子。 胖子的命都是命，但这个离世的胖子明显更年轻，家里老人尚在，这个胖胖的孙子儿时给家里带来多少欢乐，现在就有多少悲伤，想到这，她有点为这家人难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伤心几秒之后，她转头问医生，其他病人呢？ 沈飞达此时也戴上了氧气罩，即将进行手术。如同多年以前，他跟李佳音在北京跟黑河同时站柜檯，千里共婵娟，此时，他俩同时吸着清新的氧气，这也算是同唿吸共命运。 沈飞达的摩托被撞的时候，他的体重压住了车，没飞起来，翻到马路牙子上，车跟人也掉了个，人被压在车底。沈飞达的经歷在他日后的回忆中变的惊悚，他说自己当时大脑异常清醒，眼看着自己的腿被一块铁皮穿过，但是他一点不觉着疼，只觉着浑身发凉。他说自己当时胳膊还有知觉，想把车推起来，他知道车毁了，打算走着去找李佳音。然后他就从车底站起来了，还走了几步，最后走到路口看见一片光，刺的眼睛睁不开，终才昏倒。 李佳音与沈飞达在梦中相遇。李佳音的肚子大的像塞进了一个气球，可以顶起一个碗，但是皮薄如纸，轻轻一碰就会爆炸，李佳音也会随之灰飞烟灭。沈飞达哭成泪人，求她把气球的气撒了，那样她就可以活，他只要她。李佳音向他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她还会给他带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她会和自己小时候长的一样。沈飞达还是哭，求她不要生了，他不要孩子，能和她成为夫妻已经很满足，人能实现的愿望有数，他已经实现了最大的，其余都可不要。李佳音沖他笑，说他傻，说自己肯定没事，然后就转身钻进一片红绸之中。 医生又来给李佳音抽了几管血，拿来一叠通知书让家属签字。 单子推到张素芹面前，她看着单子头髮瞬间白了一半，手抖的不会写字，大夫说让孕妇的爱人来签吧，这风险太大，家属得有心理准备。大夫说完张素芹心更凉，说她爱人那边还得别人签字呢。大夫把风险说尽，全部提前告知，这人基本就是没了，赌的不是医术不是医德，是赌命大，这还没完，孩子出来直接进保温箱…… 大夫各种告知还没说完，出来另一个大夫说孕妇已经破水了。 快天亮时，小孙提着一个空输液瓶冲进派出所，气势磅礴，深蹲的男女们改换姿势，或坐或盘腿，有人偷偷问，这是不是那个举报的原配？另一个人回答，有可能。 问题处理接近尾声，交罚款，拘留，有单位或家属来领人，妻儿领导恨铁不成钢，小孙的气势在里边数一数二。 皮猴远远看见小孙，由坐姿改为双膝跪姿，这是今天晚上下跪的第二人。待小孙行至跟前，皮猴声情并茂的说，媳妇，自从有了你，我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我真是来送小姐上班的，我什么都没干，我现在一心只想挣钱娶你，想给你开个健身房，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小孙将信将疑，怒目圆睁，又转头看包子，问你呢？包子百口莫辩，三个兄弟里，出淤泥而搅合的居然是他。 小林已经把教育包子的权力下放给小孙，于是，小孙无差别的一人给了一拳，之后转达小林的态度，她要跟你离婚。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皮猴此时只怕小孙甩了他。皮猴浪荡一世，终被收服，母大虫治浪子，一物降一物。小孙马尾巴一甩进去交罚款，皮猴起身追上去，再次双膝跪下???，现场向小孙求婚，民警大哥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人。他请小孙等他十天，等拘留结束之后，他要跟小孙走入婚姻的殿堂。现场的嫖客小姐无不动容，世间还是存在一点爱情的。 等到天色大亮时，漫长一夜终于结束，张素芹已经在门口站了很多个小时，她撸起干瘪的袖管，随时准备用自己的血救亲闺女。医生出来报告，是个外孙女。 这一宿，张素芹感觉自己赌了一把大的，把闺女跟女婿的命赌进去，最后换回来三个。 等闺女过了百日，千疮百孔的一家人才稍稍恢復元气。沈飞达能下地走路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高人给孩子起个好名。这孩子在保温箱里躺了两个月，自己跟李佳音劫后余生，得找个高人指点指点，保这孩子一生顺遂。 他听人说潘家园附近有个起名的老字号，能根据家庭情况，孩子面相，未来发展综合考虑，起了名的孩子后来多就读于北大清华。沈飞达说他不需要孩子多高的学歷，能平安长大就很好，如果能稍微无忧无虑那就是至高境界。 这家铺子门前摆出一个小桥流水的假景，乍看之下有点苏州园林的意思，没迈进屋就闻见一股香气，让人肃然起敬。门口一个小厮通报，你们有预约吗？沈飞达报个人名，那人以前总来他的饭馆喝咖啡，一杯咖啡待一中午。 过一会，一个身布衣，脑后一个揪的人从一个小门的门帘后边出来，手腕子上全是串，脸色粉白，看他们不说话，慈祥微笑伸手指沙发，请他们坐。 高人端详一阵，问他们今天来求什么？ 沈飞达说，孩子出生，想给她起个名。 高人点头，说你找我就对了。你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家境小康，有福。 沈飞达说，您说的对。 高人看看李佳音，说夫人生产虽然经歷磨难，但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有福之人。 沈飞达眼神发亮，说您说的太对了。 高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说话更加不假思索，转头看沈飞达，说你虽然身患残疾，但是贤妻不离不弃，对你悉心照顾，你也是有福之人。 沈飞达眨眨眼，想反驳，自己这个不是残疾啊？过两天就好了。李佳音揪揪他衣服示意他别说，听高人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高人得意一笑，掐指算算，问，你姓什么？你们对孩子有什么期望？ 沈飞达说，我姓沈，就希望她平安长大。 高人捋捋光下巴，闭目一阵，说，那就叫沈自然吧，道法自然，好名字。 高人挥挥手里的扇子，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沈飞达脸色渐黑，他对这个名很过敏，而且觉着这名字没技术含量，抱着孩子起身就走。 李佳音向高人道个歉，追父女俩，她本来没觉着这名字有什么不合适，都说一孕傻三年，她的记忆好像也出了问题，如果不是沈飞达提起来，「然」这个字对她来说已经很平常。 立春那天，小林跟包子离婚，皮猴跟小孙领证，两对在同一天。 包子抱着孩子痛哭流涕，小林帮着肩膀在旁边冷眼旁观，问他哭完了吗？哭完把孩子送学校，她还得上班呢，叶爱琳已经上小学了。 皮猴抱着小孙，感谢她不计前嫌，发誓自己从此金盆洗手，第一步就是把酒吧改成烤肉火锅一体店，备菜简单，而且利润特别高。 孩子半岁的时候，沈飞达跟李佳音带闺女打预防针，沈飞达去排队，李佳音抱着孩子坐在诊室的椅子上等，手机响起来，李佳音把孩子往上抖抖，手伸进衣服兜里找手机。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孩子在电话这头哇哇的叫，李佳音安抚孩子同时问对方，谁啊？ 对方没说话，李佳音又把孩子往怀里搂搂，继续对着手机喂喂的喊，然后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沈飞达的腿已经好了，他快步走回母女身边，把孩子抱起来，说快了，上那边等。 几乎是一瞬间，李佳音就把那个电话抛之脑后，沈飞达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胳膊，穿过层层密密的大人小孩向注射室走去。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