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福嫁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魏昭没说,倒是笑了。伏在她肩上,笑出了声音来。 叶榕皱眉侧头看着他,他越笑,她眉头就皱得越深。叶榕敏感,总觉得他笑是在打岔,想蒙混过关。 可她也想好了,反正问都已经问了,她绝对不会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所以,他笑,她就由着他去笑,总有笑完的时候。看他笑完了,还打算怎么敷衍。 但魏昭却不是在敷衍,他是高兴。她在意这些,说明她心中有自己。她若是冷冷的,对他的过去漠不关心,他倒是要难过了。 所以,魏昭笑了会儿后,就说:「夫人吃起醋来的样子倒是可爱。」 叶榕:「你别打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追着问。 魏昭则翻了个身,从她身上下来,躺在了她旁边。他右手紧紧扣住她左手,严肃认真了不少。 「我从前虽浪荡,但出身好,性子也好,出手大方,长得也算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常常混迹的那些地方,倒还真有人看上我,想给我做外室。那些女孩子中,倒也不乏才情横溢容貌出众的,一个个说起来,身世也是可怜。」 「我出手倒是大方,也给几个姑娘赎过身。养外室这种……我可从来没有考虑过。」 魏昭还算是纨绔子弟中的一股清流了,也就是混账的名声响一些,他很愿意替那些狐朋狗友背黑锅。但是真正出格的事情,他从没做过。 要说男女牵扯不清,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替几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赎了身,让她们从了良。 「别说过夜了,我连她们手都没有拉过。」他表忠心。 理智上叶榕觉得他做得好,能不起任何歪念而替失足女子赎身的男人,这世道,实在少有了。若她不是他的妻,或者像从前一样,她对他也并无什么男女情爱的那种感情,她多半会十分钦佩于他。 可如今……其实在感情上,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的。 纵然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乃再正常不过,可又有哪个女子不渴望自己的夫君身边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呢?又有谁会希望自己的丈夫去怜惜、同情别的女人。 就算说理解,其实大多数也是装出来的。 若是从前,叶榕可能也会装,然后把所有的委屈苦楚都往肚子里咽。可现在,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有些不想委屈自己。 她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生气就是生气,她也想可以毫无芥蒂的在他面前把这些小性子耍出来。她要让他在乎她,让他下次再有这样想法的时候,可以稍稍顾及一下她的感受。 她不是不让他施善心,只是希望日后他再有英雄救美想法的时候,可以告诉她,让她去救。 「你在赎她们的时候,心中应该就是有好感的。那些女子,肯定也都是想委身于你的。只是你肩上有担子,怕收了她们,日后给她们麻烦。」她很冷静,「就像当初我哥哥一再暗示你让你登门提亲你却一再装糊涂一样。」 后来叶榕嫁了人后,还是她嫂子冯氏当玩笑与她说的。叶榕那才知道,原来哥哥早前竟然那样暗示过魏昭。 魏昭一听这话,就觉得事情要大了。 不过,他倒是很愿意耐着性子细细与她解释清楚这些。 「我对她们真的没有半点儿女之情,但对你,却不一样。」他认真说,「我倒是想提亲,一来是怕自己的身世连累了你,二来,也多少会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你。」 叶榕侧过身子去,双手枕在耳边,挺好奇的。 「为什么。」 魏昭也学她的样子侧身躺下来,二人面对着面。 「你幼年便名声在外,论品貌,论才学,谁不稀罕。你十二岁开始,去你家提亲的,就没断过吧?」 叶榕眨了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她倒是知道,但她从没见过那些人,因为他们连母亲那一关都没过。 魏昭黑亮的一双眼眸盯着近在咫尺的妻子的脸看,很自然就又想到了前世二人一起呆在破庙里时候的场景。那时候,虽说她是他的大夫,他是她的病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当时犯了一个错。 如今想想,当时的确动心了。 只是她早为人妇,注定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处,魏昭便抬手将人搂进怀里去,下巴磕着她头尖儿,说着温柔至及的话:「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不管我是谁,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和我是平等的存在。」 「以后有脾气只管发出来,心里对我有什么怀疑,也直接问。感情这种东西,是最经不起猜疑的。」 「好。」叶榕答应他,十分温柔。 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夫妻之间,凡事还是说开了的话,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是最亲近的存在,又有什么是不能说开的呢? 见他拥自己拥得紧,叶榕也回拥他。 顾旭一直昏迷不醒,顾老夫人亲自入宫去,请了宫里的御医来。御医说,是中毒的迹象。但具体是中了何毒,暂且看不出来。 第2章 顾家自然没肯放过唐统,身为大长公主的老夫人亲自进宫去于御前状告唐统,但因为陛下暂时不想动唐统,倒是把自己姑母打发回来了。 唐统本来还想,若是陛下真追究自己的责任,他自然得进宫去好好辩解一番,以证清白。但没想到,陛下竟然没有半点责罚自己的意思,甚至连宣召自己进宫去与顾家对质一番也没有。 由此,唐统便更加无所畏惧。 这世上,有什么样的权势会比得陛下赏识器重更厉害呢?他也终于明白,不管出身如何,不论本事怎样,只要能入天子的眼,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连顾家这样的皇亲国戚,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叶家那位不成器的大爷。唐统甚至都觉得,就算陛下知道叶家的那位大爷是死于自己的算计,估计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毕竟,陛下还要倚仗他去对付嬴王府。 如今他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虽然他心里也明白,陛下重用他,是为了留他对付嬴王府。但又如何?能做陛下手中的一把刀,也说明他有可用之处。能被利用,说明他有价值。既是有价值,他又何必在意别的?他有为非作歹的资本! 有叶老侯爷与叶老夫人于京兆府闹,又有唐统暗中盯着案子进展。所以,叶侯府大夫人刑氏毒杀自己夫君一案,没有任何悬疑,案子判的快,斩首斩的也快。 行刑日那天,唐统派人去暗中盯着的。砍下来的脑袋,他的人也细细瞧过,确认过人的长相,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没有任何问题。 刑氏母子斩首后,尸体本该被丢去乱葬岗,不过,因有叶榕夫妻的提前打点,所以,母子二人倒是留了全尸。做出怕叶侯府得知此事后会阻拦的样子,魏昭夫妻选择晚上运尸体出城安葬。 选了块地,将尸体埋下,立了两个墓碑,墓碑上却题字「无字碑」。 魏昭夫妻私下的一切行动,都落在唐统暗中派出去的人的眼中。夫妻二人外头呆了一夜,直到次日早晨天微微亮起来,二人才进城来。 之后,叶榕便一直对外称病。 魏昭夫妻的所有计划,魏家人都是知道的。所以,在家里,叶榕倒是不必装得十分辛苦。 叶榕如今不出门去,大奶奶常来串门,把外面的事情都告诉叶榕。 「你娘家嫂子侄儿你不必担心,他们母子二人回了冯家暂住。本来,唐统一伙人还想继续害了冯氏母子的,好在是侯府的老夫人疼孙子,舍不得,倒是把唐姨娘骂了一顿。」 又摇头:「这唐姨娘如今可厉害着呢,老太太骂她,她倒是敢跟老太太对着骂。老太太气得病着了,听说这几日一直下不来床。」 「碍着唐统的面子,老侯爷倒是也没对唐姨娘如何,只是把她赶回唐家去了。唐姨娘回了唐家,又被她哥哥唐统骂了一顿,之后,唐统还假模假样亲自登叶侯府的门去向叶老侯爷道歉。」 叶榕扯唇冷笑:「他还惦记着叶家的爵位呢,如今自然不敢与侯府闹得太僵。」 大奶奶却问:「你母亲兄长可安置好了?」又叹息一声,「如今天气炎热,倒是叫她老人家受苦了。」 魏昭的身世,如今魏家的人都知道了。当然,除了魏淑外。 魏家人丁不多,但两房心却齐。也都明白,早在二老爷拿昔日皇孙替换自己孩子带回家里养的时候,这条路,就必须走了。 大奶奶也是大户出身,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心态自然也稳。如今她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她与二夫人一同打理。 叶榕握住大奶奶手,感激道:「多谢嫂子关心,我母亲兄长已经不在京城之内。不过我想,他们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于是大奶奶便问:「你们网撒得这么大,什么时候开始收网?如今这唐统唐大将军可嚣张得很,我看他都十分不爽。」 「快了。」叶榕只简单两个字,语气却透着狠厉。 魏昭在唐家樊家都安插了人,时机成熟后,安插在樊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就把樊宾珍藏着的曾经唐姨娘送他的那些私人物件都引了出来让樊夫人看到。樊夫人看到这些肮脏的物什,气得要立即带着东西去找丈夫理论,但却被嬷嬷拦了下来。 嬷嬷道:「夫人就这样去吵闹,老爷怕是又要骂夫人一顿了。虽说的确是老爷珍藏了儿时青梅竹马的物什,可其实这些也算不得什么。夫人该知道的,是老爷如今与那位唐姨娘还有无纠葛。」 「如今?」樊夫人显然是没有往这方面想的。 但经嬷嬷一提醒,她忽然惊恐的睁了睁双眼。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软着身子滑坐了下来。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多想。 若老爷从来心中就没有过她,若一直有的就只是唐氏那个贱人,那她这些年来又算什么? 第3章 可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老爷心中有的人始终都是唐氏。只是他掩藏得好,没叫自己瞧出来罢了。 之前还只是怀疑,如今瞧见这些物件后,樊夫人自然是已经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非虚了。如今再回想过去的一些细节,樊夫人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 难怪……难怪昕儿被叶桃那贱丫头抢了婚事,老爷也不如何放在心上。原来,他的心始终是偏向唐氏那贱人那里的。 难怪英儿为了叶桃母女而吃了牢饭他也不在意,只因为在他心中,从来就只有一个唐氏! 她要杀了他们!她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可樊夫人毕竟是个内宅妇人,一直以来,都是依附着丈夫过日子的。如今却反过来要去查她的丈夫,她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如今,我该如何。」她像是在问身边的嬷嬷,也像是在问自己。 嬷嬷细细想了想,而后建议道:「夫人如今一直呆在内宅,不常出门去。夫人或许不知,但老奴却是知道的。老奴听说,那位唐姨娘在叶侯府里为所欲为,前些日子竟然还把叶家老夫人给骂了。」 「把老夫人气病倒了,她也被老侯爷撵了回来。如今,一直住在她哥哥唐统将军家。细算起来,如今也有两三日了。」 「唐氏这个贱人,如今果然嚣张!」在樊夫人心中,如今唐姨娘母子姐弟才是最大的仇人,叶侯府里的那几位,都得往后排。 所以,当得知说是唐氏气得叶老夫人病了后,她也顾不上笑话叶老夫人活该,只顾着骂唐氏无耻不要脸了。其实这两年来,樊夫人也渐渐想得明白了,他们母子兄妹几个,与叶侯府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恩怨。 那些所谓的结下的仇恨,也是因为唐氏母子。若无他们母子几个,他们樊家与叶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能结下什么仇? 可恨的唐氏! 嬷嬷说:「如今叶侯府的大老爷离世了,从前侯府的嫡长子也被斩了首级,虽说有嫡孙在,但摊上有那么个父亲,这侯府日后的爵位也轮不上那嫡孙。这爵位,日后自然是那位叶三爷的。」 「唐姨娘深谙其中道理,这才敢嚣张妄为的吧。」 樊夫人如今不但恨,且还怕。唐家如今越来越得势,唐统的儿子唐泽,年纪轻轻就成了同龄人中军衔最高的将领,日后定然前程无量。 再看看他们樊家,再看看她的儿子……樊夫人又气又恨。 若是唐氏那贱人的儿子再继承叶侯府,那么,唐家的权势……指定会又登高一步。日后,那叶桃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辱她的昕儿呢。 又想,若那贱丫头真敢欺负她的女儿昕儿,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她会杀了她!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樊夫人有些精神崩溃了。 偏一旁的嬷嬷又说了一句:「近日来,老爷倒也日日往唐家去。」 「肯定是与贱人幽会!」樊夫人坚信。 樊夫人双眼猩红可怖,此刻整个人因为激动都颤抖了起来。她坐着也不安慰,双手使劲绞着手中的一块帕子,仿若那帕子便是唐氏一样,她欲将它撕碎。 嬷嬷给樊夫人端了杯水来,劝着说:「夫人您消消气,先喝点水。这件事情,您暂且不能打草惊蛇。老爷去唐家,你也可以去,您去了,老爷就算有什么念头,也会适可而止的。」 又说:「老爷忠厚老实,念着多年来与夫人您的感情,也断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夫人您的事情。若是老爷有悔改之意,夫人您为了少爷与姑奶奶,多可忍忍。」 樊夫人忍不了!若真叫她知道老爷与那贱人还藕断丝连,她定然会闹得个天翻地覆。 左右如今他们母子三个都一无所有了,又怕什么? 「走,去唐家。」樊夫人目光阴毒。 嬷嬷的目的就是把樊夫人引去唐家,见状,自然应着陪同一道。 而此刻的唐家,唐夫人听说樊夫人来了,有一瞬的犹豫。虽说这樊宾如今依旧与他们唐家走动往来,但是那樊夫人,却是早不来往了。 眼下却突然登门,唐夫人一时拿捏不准她到底为何意。 但人既已登门,却没有撵走的道理。所以,唐夫人便道:「让她进来吧。」 唐夫人说的是「让」,而不是「请」字。 樊唐二位夫人,如今再见面,也不如从前那般亲厚无间了。也就唐夫人虚伪客套几句,樊夫人是直接甩了脸子的。 唐夫人见樊夫人这分明是登门来找茬的,也就再没个好脸色。 「今儿可真是不巧,我有些乏了,樊夫人,您请回吧。」 樊夫人却讽刺道:「从前你我一处说话,一说能说一天,你也从没喊个‘累’字。如今升了官发了财,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倒是跟我摆起官太太的谱儿来了?」 第4章 唐夫人心中暗骂樊夫人是个疯子,却高劝诫自己,莫要与疯子争执,免得掉了身份。 于是唐夫人道:「那樊夫人便一个人在这里歇着吧,待我去补了觉,养足了精神,之后再来与你叙话。」 唐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是个看眼色行事的,见自己主子如此不待见樊夫人,她也开口刺了几句: 「樊夫人,如今我们家夫人可不比你清闲。这天天的,多少贵太太登门来与我们家太太吃茶叙话啊。应酬的人多了,自然会觉得乏。」 樊夫人转眼盯向一旁嘴贱的丫头,她倒是没与丫头争执,只对唐夫人说:「如今唐夫人身份不一样了,身边的狗也敢说起人话来。」 「你!」那丫鬟气极。 「住嘴。」唐夫人制止了那丫鬟,又对樊夫人说,「你若是真心有和好之意,真心实意来与我叙旧的,我欢迎。但看你这脸色,怕不是来找茬的吧?」 「你既没个好脸色,我也不必与你多废话。」唐夫人语气也冷厉许多,「若不是瞧在你们家老爷面儿上,我早将你赶出去了。」 樊夫人也不怕唐夫人的威胁,更不怕她把自己赶出去。左右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一无所有的人,又怕什么? 樊夫人还欲说话,她身边的嬷嬷却抢先开了口来:「我们家夫人是来寻我们家老爷的。」 唐夫人说:「寻你们家老爷,便去前头。到后院来寻你们家老爷,是为何意?」 偏此刻唐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说话道:「今儿樊老爷倒是的确来寻过老爷,但老爷不在家。之后,樊老爷好像……好像与……与姑奶奶在一起说话。」 无疑,这个丫鬟,自然也是魏昭安插在唐家的线人。 她此刻说出这话的目的,自然是欲激怒樊夫人,从而让她大脑唐府。 「你胡说什么?」唐夫人怒了,「掌嘴。」 「是。」那丫鬟咬了咬唇,自己开始扇自己嘴巴子。 但樊夫人本来就疑心,如今又听唐家的丫头这样说,更是暴跳如雷。 「好啊,好啊,果然是来私会来的了。」又骂唐夫人,「你们唐家瞧着光鲜,不过就是个窑子,你们那姑奶奶就是个任人戏耍的ji女,你们可当真不要脸得很。」 说罢,樊夫人便转身往外走去。她来唐家又不是一回二回了,对唐家再是熟悉不过。那位唐姨娘住在哪儿,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唐氏目光冷略扫了刚刚胡言乱语的那丫鬟一眼,而后才发话道:「拦住她!」 她说的是樊夫人。 唐夫人的人将樊夫人拦下,唐夫人脸色已经彻底变了:「在我唐家,如今还轮不到你来撒野。既你无礼,那就别怪我赶你出门。」 又皱眉喊自己的嬷嬷说:「送樊夫人出去。」 但樊夫人却早受了多重刺激,一把推搡开过来拦她的人,只往唐姨娘住的院儿跑。唐家不大,虽然唐统如今升职了,但陛下赐下来的新的府邸还在修葺,所以,暂且是没有搬家的。 樊夫人冲过去的时候,唐姨娘屋里正乱着。樊夫人站在院子门口,当看到那个男人着急忙慌衣裳不整正一边低头整理衣裳一边慌乱往外面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整个都静止了。 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而此刻,却是彻底的失望、绝望。 樊宾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头看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夫人。 一瞬间,樊宾也止住了脚下步子来,彻底呆住了。 夫妻二人正愣着立在原处对望着彼此,身后,传来唐夫人主仆的声音。 见状,樊夫人没对自己男人怎么样,倒是先朝唐夫人扑了过去。偏这个时候,外头又有人来报说,叶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说是接姑奶奶回去。 魏昭叶榕夫妻正携手去二夫人那里请安,唐家那边的事成了,有人进来禀告于魏昭。魏昭颔首后,倒也与母亲妻子一并说了。 二夫人听后,却是皱起眉心来。 魏昭却说:「对付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手段。不过,也是孩儿不孝,倒是叫母亲听见了肮脏不堪的事情。」 又扯唇笑了笑,道:「不过……今儿这事,倒还真不算是儿子的人所为。那樊宾与唐姨娘二人,本就牵牵扯扯的说不清楚。这样倒是正好。」 如今,就等着看唐统怎么做了。 此刻的唐府乱作一团,樊夫人跟疯了一样掐唐夫人脖子不说,她还在唐府内大喊大叫,扬言要杀了唐姨娘那个贱人。偏这个时候叶侯府叶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来了唐家,樊夫人一番尖喊闹腾,事情自然是瞒不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的。 唐夫人有心想镇住这份乱,但事发实在太过突然,她有心却无力。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瞧着事态朝最坏的方向发展过去。 第5章 叶家的嬷嬷听说府上姨娘竟然与别的男人通jian,也顾不得羞愤,立马回去如实把情况禀告了自己主子知道。很快,叶老夫人带着叶家诸多人来了。 樊夫人已经被樊宾制服住,由于她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所以,樊宾在她嘴里塞了布条。而偏偏樊英也得了消息赶了来,见状,立即朝正制服母亲的父亲冲过去。 叶老夫人来,唐家不敢拦。但樊英来,唐家上下是不准他进门的。不过,樊英武艺实在高强,硬是闯了进来。 樊宾被儿子推得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在地。樊英从父亲手上夺过母亲后,立即把她嘴里的布拿了下来。 樊夫人抱着儿子哭说:「不得了了,你爹爹要杀了我。你爹跟那个贱人睡了,被我瞧见了,他现在要杀我。」 樊英双目血红,双拳捏得「咯吱」响。 樊宾硬着头皮过来,努力压制着声音:「有事回去说!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会好。」 「是吗?」樊英眼珠子都瞪得要凸出来了,他说,「我不怕闹大,娘也不怕。左右如今我们一无所有,又怕什么?」 「真正怕的,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有唐家人!」 「住口!」对儿子的不孝樊宾很愤怒,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事情已经出了,再来揪谁的错,已经没有必要,「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与音儿无关。」 音是唐姨娘的闺名。 「音儿?」樊夫人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此刻面目狰狞指着樊宾,「你是有妇之夫,贱人的夫君刚刚入土,你们好无耻的一对狗男女。」 「我早该看清了你。」她咬牙切齿,「我说呢,你自己的亲闺女都被贱人母女害成那样了,你还能继续跟唐家走得这样近……我早该想明白的。」 樊英母子与樊宾决裂,并没有顾及樊宾的颜面,从唐家出来的时候,见有唐家左右的邻居来问,也都如实说了。听说竟是这等腌脏臭事,闻声前来一探究竟的左邻右舍,皆个个交头接耳暗骂狗男女不知廉耻。 叶老夫人按着老侯爷的吩咐带着家中护院把唐姨娘押走了,唐统唐泽父子不在家,唐家虽也有家丁护卫,但却寡不敌众。 唐夫人一时急躁,没法子应付这种场面,最后只能差人去城外通知老爷少爷。说家里出事了,让他们赶紧回来。 到了晚间,唐统亲自登叶侯府的门,却被叶家人拦在门外。 叶家的主子没现身,只一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出来与唐统说话:「我们家老夫人说了,唐将军若是觉得有脸,便去御前告状吧。老夫人还说,唐氏既入了叶家的门,便生是叶家的人,死也是叶家的鬼,与你们唐家无关。」 唐统几番周旋,软的硬的,全都使了,但就是进不去叶家的门。也不能硬闯,他也没办法,所以只能暂时离开。 从叶家离开后,唐统直接去樊家找了樊宾。樊宾正愁着要如何与好兄弟解释呢,却话还没说出口来,就迎面挨了唐统一拳。 樊宾没还手。 「我的好事,尽数都叫你给毁了!」唐统从前还能在樊宾面前装,此刻,是再也掩盖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之火。 他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对樊宾起了疑心。 疑心他与自己继续往来是假,其实想搞垮自己是真。否则的话,为何一切都好好的,他没败在别人手中,倒是败在了他手中? 樊宾爬了起来,一脸真诚:「你我多年的兄弟之情,我怎么可能害你?今儿这事,太过蹊跷了。」 怎么就这么巧,他的夫人早就不登唐家的门,怎么就今儿登了?又为何,叶家那老太太也偏巧今儿差人来府上。 「不好!」唐统忽然也意识到什么,脸黑如锅灰。 「什么意思?」樊宾问,「是谁的算计?」 唐统有些僵住,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来。事情一出,叶家就立即押着阿音走了,若是阿音抵不住叶家的严刑拷问,出卖了他怎么办? 从前有他一再叮嘱,有他出谋划策,阿音这才能稳得住。不然,凭她那脑子,她又能兜住什么秘密。 想到这一层,唐统彻底慌了。 也无多少精力再与樊宾周旋,直接转身大步离开。唐统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纵马出城去了城外叶千荣所在的书院找外甥去了。 唐家、樊家、叶家……每个人的行踪,魏昭都知道,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有人前来汇报外面的情况给他。 听说唐统从樊家出来后就急忙忙纵马去了城外,魏昭心领神会的笑了。 「知道了,继续去盯着。」魏昭打发了人走。 暗卫离开后,魏昭回了后院。见他回来了,叶榕说:「明儿一早我回去一趟吧。虽说祖父什么都知道,但祖母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近来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怕她老人家会真的急坏了身子。」 第6章 「我陪你去。」魏昭道,「你家老太太如今恨你入骨,我怕她伤了你。」又说,「不过,也的确该去看看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急出个好歹来,也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 老太太心肠软,耳根子更软,虽说对她不错,但心中没有多少是非观,也没有大局观。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她做知情者。所以,也只能暂且苦了她了。 魏昭说:「唐统去找叶千荣了。」 叶榕也一直在关注唐统几个的动向,所以,此事她也知道了。 点了点头后,叶榕道:「他该是瞧出了遭人暗算,但为时已晚。如今丑事一出,叶千荣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势必也是要被撵走的。」 「有祖父在,他不会让叶千荣进侯府的大门,更不会让他们母子相见。」 这个,魏昭倒是放心的。 次日一大早,叶榕夫妻坐车至叶侯府大门口的时候,叶千荣还候在叶家大门前没肯走。远远瞧见了是魏国公府的马车,他目光阴阴就盯着马车看,直到叶榕夫妻从马车上走下来。 叶榕如今心情特别好,看着眼前的叶千荣,她忽又想到了那一世的叶千荣来。 那一世,顾旭打点关系带着她去地牢见母亲最后一面。当时在京兆府地牢内,恰好被闻风赶来的叶千荣拦住。 想想那时候的他,多么的威风啊。多么的不可一世。她那时候也有想过,只要他肯饶过母亲兄长一条命,哪怕叫她给他当牛做马,她都愿意。 可是她那么卑微的乞求,那么撕心裂肺的哀求,他都视若不见。 可如今呢? 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用这么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叶榕本不愿意计较太多的,前世母亲毒杀父亲,母亲自有不对的地方。可母亲弑杀父亲,叶千荣他那般仇恨母亲,如今他自己却亲手参与杀了父亲,他若是能记起前世的一切,她真想问问他,他到底还要不要脸! 但此刻,这些话,自然是不能问的。 叶榕看到叶千荣了,但没理睬,只冷漠瞥了他一眼。而后,她站在自己夫君身侧,二人一道越过叶千荣,往叶侯府大门口去。 叶千荣立在台阶下,目光追随着叶榕夫妻二人的身影而去,直到他们二人身影消失在了那道开了后又合上的朱红色大门后,他才暗暗收回目光来。 他此刻目光阴冷得似是毒蛇,垂在身侧的双拳更是捏得紧紧的。 叶榕夫妻去探病老夫人,但老夫人却因为刑氏母子而生她的气,并不肯见。叶榕只让嬷嬷带了话,说是希望老人家可以好好休息,而后,也没坚持赖在那儿不肯走,直接离开去了老侯爷那里。 屋内只有祖孙三个人在,下人们都被打发走了。 老侯爷知道孙女孙女婿二人是来探望他们祖母的,于是安慰说:「你们祖母急是急了些,但有我在,你们也皆可放心。」 叶榕说:「这些日子,倒是叫祖父您受苦了。」 老侯爷朝魏昭那边望了眼,只说:「小公子什么话都告诉我了,我曾与他外祖父是过命的交情,不管往哪儿论,能为你们做这点事情,也是心甘情愿。」 叶榕问:「父亲如今依旧在府内?」 老侯爷点头:「他也只有在我眼皮底下我才放心,有我看着他管着他,他倒是还能收敛一些。不过,自从这次起死回生后,他倒是收敛不少。」 大老爷吃了停息丸后,意识是完全清醒的,只是身子的状态跟死了一样。所以,府上人给他穿寿衣,抬他下棺材,外面有吹吹打打又有来来往往的人……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留了心理阴影。 三日期满苏醒后,人已经吓哭了好几回。他一度以为自己是要被活埋了的。 「那……父亲愿意配合我们吗?」叶榕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喜欢自己,如果知道这次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他,别说配合了,估计不反咬一口就算好的了。 「你父亲既已看出了唐统等人的心狠手辣,就算他也不喜欢你,但他目的与你是一样的。何况,还有祖父在。」 老侯爷给孙女吃了颗定心丸。 叶榕对祖父老侯爷自是一百个放心的,但对父亲,她却没这个信心。许是两世为人,她见得多了父亲对唐氏母子的好,所以,她本能的总觉得或许只要唐氏哭个惨撒个娇,或是如往常一样服个软求个饶……或许,哪怕他知道唐氏母子有害他之心,他也会原谅。 叶榕沉默一瞬,道:「有祖父您在,孙女本不该有任何的担忧的。但,从小到大,孙女也是见得多了父亲对唐氏母子的百般呵护疼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是没有道理讲的。虽说后来有了薛姨母,父亲待唐氏等人淡了许多,但如今是在母亲兄长跟唐氏母子之间做选择……父亲未必……」 第7章 闻声,老侯爷也沉默了良久。 「你父亲糊涂。」他说,但瞥了眼一旁站着的魏昭后,倒也检讨起自己来,「当然,祖父也有错。身为一家之主,却没能尽到一家之主的责任,倒是叫你们母子兄妹吃了许多年的苦。」 叶榕心中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此刻于老侯爷面前,她也不可能说。何况,祖父从前对父亲大罚小罚都有过,只是越罚父亲,父亲便越宠唐氏。 老侯爷又军务繁重,常奉命领兵各地演练保卫疆土。如今这几年倒好些,从前的时候,一年倒有七八个月不在京内的。 他不在京内,老夫人又心软糊涂,二房没资格管大房的事儿,又有谁能镇得住身为世子的父亲呢? 所以,叶榕说:「亏得有祖父您在,我们母子几个这才没有受太大的委屈。尤其这两三年来,哥哥多亏有了您的庇护,这才由一个纨绔公子哥儿成了朝廷的命官。我们母子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老侯爷说:「萧儿出息,这侯府日后有他继承,老夫也是万般放心的。」 祖孙二人从没像今天这样亲近过,哪怕从前叶榕跟着老人家学骑马的那段日子,也不曾有过这样说掏心窝子话的机会。叶榕明白,这一切,多亏了魏昭。 因有魏昭在,因老侯爷知道魏昭的真实身份,所以,老侯爷才能在她这个孙女面前放下架子来。 魏昭自始至终没说话,直到等祖孙二人谈完了,他才建议说:「若是方便的话,不若祖父让我们与岳父见一面吧。」 老侯爷道:「你们跟我来。」 老侯爷的书房内,自然也设置了暗门机关。转了一下书案角落的砚台,书案前,便立即现出一个方形的洞来。洞口的大小,正好够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魏昭面色未动,甚至早在进来的时候他就看穿了这件房里的所有机关密室。毕竟,老侯爷这里的密室机关与他那里的比起来,逊色许多。 倒是叶榕,似是没想到父亲就在这儿,略有些惊住了。不过也还好,面上的惊讶之色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大老爷就被老侯爷藏在书房的地下密室,平时老侯爷晚上就宿在书房内。白日就算出门,也有靠得住的亲信暗中守护。再说他的书房重地,轻易也不会有人敢来。 所以,这里倒十分安全。 大老爷是「死」过一回的人,那回真吓着他了,如今心里还存着阴影呢。这次被罚禁闭与之前那一年多关禁闭时候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嚣张堕落,如今处处谨慎、草木皆兵。 好在每次的吃食都是老侯爷亲自送来,他还算信任自己父亲。 听到动静,大老爷立即警惕的朝门口看来。先见是自己父亲,他稍稍放松了些警惕,待得再看到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的时候,他不淡定了。 「带这两个兔崽子来干什么?」大老爷如今恨唐氏等人入骨,但对叶榕母子几个,也不见得多喜欢。 老侯爷已经把整个计划都告诉他了,所以,他也知道是谁喂他吃的停息丸。他恨死那玩意儿了,他没被毒死,也差点被吓死。 就算是要救他,要反算计唐统等人,那为何不事先告诉他?哪怕事先告诉了他实情,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他也不至于吓成那样。 大老爷目光能吃人,死死盯着自己女儿女婿看。 叶榕笑说:「父亲也别这样看着女儿,女儿是不会害您的。」倒也跟他道歉,态度颇为诚恳的样子,「不过,这件事情的确叫您受了委屈。但此事事关重大,父亲您又极为看重疼爱唐氏母子几个,女儿也是怕您对他们心软,会坏了计划。」 「哼!那个贱人!」大老爷从前有多疼唐氏母子,如今就有多恨。 一对白眼狼母子,亏他从前待他们那么好,如今狗日的唐统得势了,见他没用处了,一群狗杂种就谋划着要谋害他夺权了。 还想谋夺世子之位?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唐统等人欲害大老爷的计划,老侯爷也都一一与儿子说了。大老爷虽说平时混账,但很怕自己父亲,对父亲所说的话,自然也相信。何况,他也早察觉到了唐氏母子的不对劲,要说配合唐统布局杀他,不是没有可能。 叶榕严肃道:「父亲怪女儿,女儿可以理解。等这件事情过后,女儿任由父亲处置。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莫要起了分歧才好。」 大老爷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总觉得自己被女儿女婿两个晚辈算计了十分丢人。就算他此刻心中也是愿意帮着他们一道对付唐统几人的,但若是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就是拿捏着不肯松口。 于是,大老爷又开始作妖了,渐渐挺起胸来,双手负在腰后,装得人模狗样。 「你们想我帮你们,也可。不过,既然是你们有错在先,就得先认错。」大老爷沉着脸,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你们两个以下犯上,眼中没有我这个父亲,你们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认错我就答应你们。」 第8章 叶榕倒是无所谓的,她身为女儿给父亲磕头,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但……魏昭…… 叶榕侧身朝身边的男人瞥去一眼,只见男人一如既往的唇畔含着三分笑意,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眼瞧着他就要作势撩袍子朝大老爷跪下来了,老侯爷却一巴掌狠狠拍在大老爷脑袋上。 「我看你皮又痒了!」老侯爷暴怒,犹如一头雄狮。 大老爷懵逼。 让两个兔崽子给他下跪认错,有什么不行的? 但大老爷绝对的怕他父亲,心中不爽,但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叶榕了解她父亲,就怕她父亲临时撂挑子坏了计划,所以,为了大局,她十分爽快跪了下来。 「女儿有得罪父亲的地方,还请父亲原谅。」她说。 「榕丫头没错!」老侯爷坚持,「你起来!」 魏昭也不情愿自己妻子这般委屈的跪别人,即便那个人是她亲爹。所以,微微蹙了眉头,脸色有些微变化,明显挂了脸,不太高兴了。 他弯腰,亲自将妻子扶起来。 魏昭脸色的变化,完全落在了老侯爷眼中。偏此刻大老爷在,老侯爷不好暴露魏昭的真实身份,只能对孙女叶榕说: 「从你跟萧儿小时候开始,你爹就对不起你们。你爹也对不起你娘。若不是他糊涂,如今又何来眼下的事儿?这些祸端,都是你爹引来的,你何错之有?」 又指着大老爷鼻子骂:「你但凡有你弟弟一半的觉悟跟出息,我也不必烦了。这些年来,你都给侯府惹来多少麻烦事儿。」一边斥责一边踹打他,「唐统不过一个市井莽夫,靠攀着侯府起家的。如今发达了却要来害咱们侯府的人。你倒是好,真正的仇人不去为难,反倒是在这里为难起你的乖女儿来。」 「看我不打死你!」 老侯爷丝毫不留情面,拳打脚踢。但大老爷跑得快,倒也没挨着多少。 大老爷冷着脸说:「父亲你不必回回拿我跟老二比,他是他,我是是,我凭什么跟他比。您还别看不起我,这件事情,我会办好。」 老侯爷停了手。 大老爷也不跑了,严肃说:「唐统靠我发达的,我也要他把前程断送在我手上!」 又气得骂他:「狗日的杂碎!我要把他剁碎了喂狗!」 从事发到被叶家的人押过来关进柴房里,短短的几个时辰功夫,唐音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万没想到,她好好的呆在娘家,竟然能把丑闻闹得满城皆知。 起初叶家人待她粗鲁,她还反抗,还破口大骂。还想着,等哥哥与荣儿知道了,他们会来带自己走的。 可一夜都过去了,不但没见到哥哥与荣儿,且叶家更没有放了她的意思。忽然的,她就有些慌了。 慌了后再回头细细想,就觉得,此事好像的确十分严重。 她都做了什么?她怎么可以与樊宾……她就算再恨老爷,她也不该那么着急的跟外男……可如今后悔,一切也是来不及了。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要见三爷。」唐音突然又喊起来,「三爷人呢?他肯定来找过我。你们是不是拦着他,没让他进来?」 门口守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根本不理唐音。 唐音跟疯了一样,拼命喊。有人来送饭了,送饭的是府上的一个有些年岁的老嬷嬷。 「姨娘别喊了,喊破喉咙,也是没人来的。」老嬷嬷让开门,她拎着食盒走了进去,十分淡定,「姨娘自己做了何种丑事,心里该清楚得很。我们老爷尸骨未寒,你倒是好,竟与外头野汉子好起来了。」 「想来,那三爷怕也不是大老爷的儿子吧?」 「胡说!你胡说!」唐姨娘疯了,使劲推了那老嬷嬷一把。 老嬷嬷没与唐姨娘计较,跌倒后,自己爬了起来。淡淡瞥了眼发了疯的唐姨娘,她继续用冷漠的语气说: 「怎的是老奴胡说?府上人都这么说。」她淡定道,「不瞒姨娘你说,三爷昨儿便晓得你出事了,傍晚的时候从书院里赶了回来。但姨娘你做了这等事,老侯爷老夫人自然疑心三爷的真正身份。如今,三爷连侯府的门都进不来,更不要说来看姨娘你了。」 这个时候,唐姨娘才意识到问题的真正严重性。因她与樊宾的事儿,所以,如今叶家开始疑心荣哥儿的身世了。 可是荣哥儿就是叶家的孩子啊! 「荣哥儿是侯府的孩子,他是老爷的儿子!」唐姨娘歇斯底里,忽又尖叫,「我要见老侯爷!我要见他!」 唐姨娘疯了一样要冲出去,门口嬷嬷将其拦下。送饭的嬷嬷也没再理睬她,撂下饭菜就走了。 近来一连几日都下雨,一到夜里就电闪雷鸣。这日守在关押唐氏柴房外的两个嬷嬷开始议论起近来府上发生的奇怪事儿来,一个嬷嬷说:「从前伺候在大老爷身边的一个叫碧儿的丫鬟疯了,听说,她是夜里一个人出来起夜,好像撞见了大老爷。」 第9章 另一个说:「撞见大老爷?可别胡说。老侯爷最烦咱们下人私下说这些胡言乱语,大老爷已经去了,如何遇得见?」 「你不信就算了。」那嬷嬷信誓旦旦说,「碧儿是大老爷头七的时候疯掉的,头七那天,府上很多人都说发生了很奇怪的事儿。你忘了?」 又叹息一声说:「当初大老爷被老侯爷罚禁闭的时候,留碧儿在身边伺候。后来,大老爷醉酒睡了碧儿,这事叫老侯爷知道了,于是就把大老爷身边年轻貌美的丫鬟都打发走了,只留两个粗使婆子供他使唤……」 「大老爷生气,觉得是碧儿害的他……所以,这不头七一回来就寻碧儿来了。」 「你别再说了,这事儿太瘆人。」另一个嬷嬷不让她继续说。 「你不让我说,这也是事实。」又悄悄道,「今儿大老爷二七,瞧这风雨,说不定,今儿又得发现些什么离奇的事儿。」 「够了够了,说得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可闭嘴吧。」 外面守门的嬷嬷倒是不说了,但方才二人说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都被唐姨娘听进耳朵去了。唐姨娘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突然心很慌。恰好此时空中一道闪电一闪而过,刺眼的白光吓得唐姨娘不由打了个哆嗦。 雨越下越大,外面雨风交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不知何时,守门的两个婆子也突然不见了。等唐姨娘反应过来,外头天已经黑了。 一阵疾风忽闪而过,风劲儿很大,大得直接把原本拴好门拴的厚木头门都给吹开了。 唐姨娘一个哆嗦,便眯着眼睛朝门口探去。屋内只点了根蜡烛,烛火被外面灌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曳曳,隐隐约约的,唐姨娘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 长长的,黑色的,吊在门口。 她突然怕极了,大喊起来。但外面原本守着门的两个婆子也不知去了哪里,任她怎么喊,都没人回应。 突然又是「哐当」一声,案头的一个土罐突然掉落下来,唐姨娘立即扭头看去。那土罐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睛被雨糊住了,竟然觉得那土罐上有血。正心跳加速浑身颤抖的时候,耳边突然又有声音传来: 「瞧,我可以把脑袋摘下来。」循着声音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个没脑袋的人。 唐姨娘双眼一突突,就吓得晕死了过去。 夜间突然惊醒,发现身边有人伺候,她忽然拉着那丫鬟说:「我看到老爷了!我真的看到老爷了!」 丫鬟朝门外看了眼,忽然伸出手指抵在唇边,低声道:「姨娘可别乱说。」她小心翼翼解释给她听,「方才府上有人说撞见大老爷了,大老爷把自己的头拧下来捧在手上玩,吓人得很。这事被老侯爷知道了,把那个人抓起来了,说她胡说八道。」 丫鬟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这番话,唐姨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我也看到了……我也……」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但却不敢再说。 之后几天,这样的事情,几乎夜夜发生。 唐姨娘有些崩溃了。 是她害死的老爷,也是她在老爷死后尸骨未寒的时候,与人也合。但是老爷先对不起她的,做这些事情,她也是不想的。 唐姨娘的近况,时刻都有人盯着。老侯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后,暗中差人故意给唐家人散播消息,说是唐姨娘已经把大老爷的死全部招了,叶家正打算押着唐氏去京兆府。 这几日,唐统是吃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为了这事,伤透了脑筋。 但怕什么来什么,他最怕的就是妹妹经不住叶家人的套路,果然,她就着了道了。唐统猜度着这是叶家对他下的套,甚至他都怀疑,是不是一早开始,叶家就已经跟魏昭夫妻合谋了。 但那叶老侯爷毕竟死了儿子,若是能与魏昭夫妻合谋,想必是魏昭夫妻手中抓着什么重要的证据。否则的话,叶老侯爷又凭什么相信他们夫妻二人? 若是这样的话,案子翻盘,对他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他那个妹妹从小就蠢,而且贪生怕死。若是没有意外还好,一旦出现意外,她势必是会为了保自己的命而于大局不顾的。 若是自己的亲妹妹亲自去衙门状告他参与杀害叶侯府大老爷一事,情况肯定是不一样的。外人状告,他只要一口咬住死不承认便可,即便再拿出证据来,那也是死无对证。并且,他还可以说是因为立场问题而对他施以陷害。 而如今,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状告他,他便是毫无招架之力。 若是能见她一面就好了。 唐统于屋内来回踱步,想着眼下已无时间了,定要进侯府去与妹妹见个面才行。他自己进不去,所以,目标自然又放在了叶千荣身上。 这件事情,其实对叶千荣的打击是最大的。这几日,为了家里的事情,他连书院也没去。叶家回不得,他只能一直呆在唐家。 第10章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娘,竟然会与那个樊宾有……他觉得简直是可笑之极。 这些日子,外面流言四起,传得沸沸扬扬。那樊宾母子,更是不顾樊家的脸面,逢人就说。如今,唐家,他们母子,早成了笑柄。 他还有什么脸面走出这个门去。 甚至,他自己都不由怀疑起来,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叶千荣与唐统一样,都是个极为有野心的人。眼瞅着精心盘算的一盘棋,就这样毁尽了,他是受不了的。 此事一出,不论他是不是叶家的种,他都没资格再继承叶侯府。 若没与爵位靠得那么近过,或许,他也不会这么难过。但功败垂成的感觉,他实在受不了。 所以当唐统再次来找他,要他定要想法子潜回叶侯府的时候,叶千荣只沉着脸冷冰冰看向唐统: 「舅舅的眼皮子底下,究竟是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目光极为阴冷,语气也很不好,他是怪他的,「我娘蠢,舅舅可不蠢!既然知道娘与那个樊宾从前有过纠葛,为何还要让他常常来?」 唐统还窝着一肚子火呢! 发生这种事情,难道是他愿意看到的吗?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又何必起内讧? 唐统此刻对自己这个外甥十分失望,他此时此刻想的不是如何共度难关,竟然是推卸责任。他竟然还怪起自己来。 若不是他娘糊涂、自己拎不清,别说樊宾日日来府上,就算日日贴她跟前,也不会出事。说到底,还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但唐统此刻不想争论这些,只忍着心中的不快,尽量心平气和道:「此事既发生了,再论是谁的不是,已无用处。眼下需要做的,是莫要起内讧,更莫要让敌人钻了空子。荣儿,我是你亲舅舅,我是不会害你。」 「你母亲被单独困在叶家,这是他们的计谋。」又说,「府上有奸细,自从事发后,好几个丫头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千荣却抬起略显沉重的眼皮,看向面前自己的舅舅,沉沉问:「左右我也是一无所有了,不是吗?」 又倏的攥紧双拳来,白细面皮上有隐忍的怒气,他压抑着怒气低声道:「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话!」 当初若不走上这条绝境,他或许还有机会。而如今,他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叶家此招明显别有用心,目的就是迷惑他娘的。若是她娘被叶家人半哄半骗半吓唬的带去衙门,将之前的一应计划全盘招供,那他名声尽毁,什么都没有了! 「舅舅让我去叶家,难道不知道,如今叶家避我如瘟神吗?我去……我怎么去?」他质问。 唐统目光久久停于叶千荣面上,打量了他许久。艰难挪开目光后,他忽然心中生出一计来。 而此刻的叶侯府,唐姨娘已经不在柴房内关押了。连着数日的惊吓,唐姨娘怕死得早和盘托出了。 只不过,她把罪责一应尽数往自己兄长唐统身上推去,倒是把自己跟儿子摘得一干二净。甚至,为了证明自己儿子就是叶家的种,还说她与樊宾之事乃是兄长算计。 兄长怕她嘴巴不牢靠,所以,这次算计她与樊宾睡在一起,好以此拿捏住他们母子的把柄。 「老侯爷,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老侯爷坐在上位,面容肃穆。而此刻,隔间内,魏昭正与府尹赵大人一并旁听。 而唐姨娘并不知赵大人也在。赵大人,自然是魏昭亲自请过来的。京兆府衙门中,与赵大人同在的,还有秦捕头与文主簿。这些人,自然都是与叶家案子脱不了关系的。 三人一番话听下来,早已是满头大汗。若是外间这位侯府姨娘所言属实的话,那么,之前那桩案子,便是错判。 人命关天啊,案子判错了,枉死的可是叶侯府的嫡长孙与刑家的姑奶奶。不说叶家会不会寻他拼命,便是那兵部侍郎刑大人…… 虽说二人同级,都为正三品京官。但很明显,刑大人的权势地位是比他高的。他是不欲与谁为仇的,他也没有想到,当初证据确凿的一桩案子,怎么就闹成了如今这样? 「赵大人,喝茶。」魏昭小声提醒。 「好,好。」京兆尹赵大人颤抖着手端起一旁案几上的杯盏来,杯子晃得里面的水都漏了出来。 赵大人匆忙抿了一口后,又将杯盏搁下,而后冲魏昭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魏昭自始至终都十分沉着淡定,喜怒未形于表,谁也瞧不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赵大人猜度着,他该是不高兴的吧? 毕竟,死掉的那两个人,可是他的岳母与舅兄。 魏昭虽只是翰林院里的一个七品小官,但家世摆在那里,京兆尹赵大人自然得罪不起。在魏昭面前,赵大人自然得陪着笑脸。 第11章 何况,如今还是这番大案子审错了。 被陛下责骂是避免不了的,政治前途肯定也是要受影响的。如今,他就怕陛下为了安抚魏叶两府,从而对他追以重罪。 那他这辈子,怕是彻底毁了。 「魏大人,你、你是如何打算的?」赵大人说话有些磕巴。 魏昭始终面容冷肃威严,闻声冷厉目光看过来,而后搁下茶盏道:「自然是将真正的罪人绳之以法。此案,还得重审。」 「那是自然的,那是自然的。」赵大人忙不迭应着,抬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说,「此案牵扯诸多,又已经结案。若要重审,势必得陛下亲自下这个命令啊。」 「那此事就有劳赵大人往宫里跑一趟了。」魏昭终是挑唇露出一丝笑来。 但不笑还好,一笑,更是吓得赵大人心中打颤。 魏昭平时嬉皮笑脸惯了,可一旦严肃起来,气势倒是比那些常年呆在军营里的将领头头还要有震慑性。赵大人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办错了案子害怕,还是真的眼前这位后生令人害怕。 总之,明明他官位高出他许多,却本能的总觉得在他面前摆不了该有的官架。 魏昭让他去,赵大人觉得案子是自己办错的,哪怕挨骂,也该是自己入宫去。所以,连忙应着声。 「我这就去。」 赵大人走,秦捕头与文主簿自然也跟随其后。魏昭没拦着,只放他们都走。 而此刻的外间,老侯爷也喊了人来,继续将唐姨娘押起看管起来。 唐统自从怀疑了自己妹妹唐姨娘后,自然是在叶侯府附近安插了眼线的。所以,赵大人一干京兆府衙门的人大晚上从侯府里出来,唐统自然知道。 他原以为叶家人会直接押着人去京兆府衙门,没想到,竟是悄悄请了衙门的赵大人上门来。唐统想,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魏叶两家的人,肯定是做了两手准备。 估计就是怕夜长梦多出事,这才率先引了赵大人登门。 唐统的人暗中悄悄跟着赵大人三人,直到跟到宫门口,这才折返。回来后,如实禀告唐统。 「属下等亲眼瞧见京兆尹是进了宫里去了。」 唐统于屋内来回踱步。叶千荣也在,唐统自己转了几圈后,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叶千荣,问:「你是怎么想的?」 叶千荣有过几日的任性、绝望、自暴自弃,但经过深思熟虑想明白后,也渐渐能接受现实。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除了继续跟着自己舅舅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娘也是必须从叶侯府救出来的。不能让她去衙门,更不能让她一直站在叶家人的圈套里。 如今就算是京兆尹得知了真相,但那毕竟是私下。只要没有公开开堂审问,便谁也治不了他们甥舅的罪。 所以,叶千荣稳住了心态后,建议道:「叶家必然会选个合适的机会悄悄送娘去京兆府衙门,半道上,将人拦截下来就行。只要娘人没出现在衙门,没有亲口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些话……便是赵大人是知情人,也做不得数。」 唐统是粗人,对本朝律法懂得不多。但他知道外甥是读书人,自然对本朝律法是熟知的。所以,他觉得既然外甥都这样说了,自然是有一定道理。 「此事,便按你说的去办。」 次日,赵大人又亲自来了一趟叶侯府,是转陛下的话的。既然是陛下不宣旨重新查办此案的,那他也不能背这个锅,陛下的意思,他需得转述才好。 赵大人来,魏昭也在。赵大人转述的陛下的意思,叶侯爷与魏昭二人都听到了。 说实话,叶侯爷听到这样一番话,十分生气。虽说他儿子没死,儿媳长孙被斩首也是计谋,但……陛下不知道这一切的计划啊。 在陛下眼里,他叶侯府是否冤假错案无所谓,他的儿孙的命无所谓,只要唐统于他还大有用处,别人的利益,便全都不值一提。虽说他是君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是已成定局的错案…… 但,无疑的是,陛下今天的这一番作为,是寒透了他的心的。 在魏昭面前,叶侯爷倒也不需掩饰自己的愤怒。魏昭则比较淡定,只悠闲自得的坐在一边喝茶。 见老人家一直负手于房内转来转去,呼吸声重得犹如牛鼾一般,魏昭则道:「祖父也无需太过难过,本来你我也没指望他做什么。」 老侯爷沉沉叹息一声,挨在魏昭旁边的位置坐下来:「话虽如此,但圣上此行此语,的确叫人伤心啊。唐统害人证据确凿,那赵大人是知情的,可即便如此,陛下只是因为觉得唐统此人还有用,便可罔顾律法……好在我儿我孙并不是真的死了,否则的话,我……」 老侯爷实在说不下去了。 辛辛苦苦为朝廷,豁出了命去驻守边疆那么多年。舍弃家中妻儿老小不管,由得家里乱作了一团也无能为力……本也不求陛下能有多厚待,只是,如今叶家受了欺辱,想伸张正义,难道也不行吗? 第12章 叶榕也在,端了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来。 方才的话,她也听到了。知道祖父心中不好受,便也劝道:「君不君,就不能怪臣不臣了。他当年能做得出屠杀先太子满门的事儿,事后,又能篡改历史抹黑先太子,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若是生气,怕是日后还有生不完的气。」转话题道,「我亲手做了莲蓉酥饼,是新采摘的莲花花瓣做成的,清热解暑,祖父不如尝尝?」 老侯爷挤出笑来,随手捡了一块吃起来。只是,这酥饼再甜,他嘴里也是苦的。 叶榕坐下来后,也就没走。 魏昭说:「时间差不多了,祖父安排的人,也该按计划实施他的任务。另外,赵大人进宫后又来叶侯府的事情,唐统肯定也是知道了的。为了不必要的意外麻烦,午后便押送唐氏往京兆府去。」 老侯爷暗中差人伪装成是唐统的人,暗中刺杀唐氏。但,行凶未果,唐氏为叶家人救了下来。 事发后,叶榕去探望了唐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然是谁也没给好脸色瞧。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唐氏哼笑,她此刻头发散乱,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正常,「你也别得意,你娘死了,你哥死了,侯府的爵位也永远落不到你们手上。」 「但我还有侄儿。」叶榕语气十分淡漠,心平气和,「可你还有什么?如今你的儿子,你的兄长,皆为了自己前程而欲杀了你,你不觉得悲哀吗?」 「不,不可能。」唐氏有些信,但却又不敢信、不愿信,「你们休想骗我,我不是傻子。你们说那个来杀我的人是哥哥的人,我就信了吗?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布下的局。」 叶榕道:「事已至此,你若还是愿意自欺欺人,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替你觉得可悲,一辈子为了儿子、为了娘家人,到了最后,想害死你的,却也是你的娘家人、你的儿子。」 「你说你,图什么?」 唐氏始终不信,她根本不会相信叶榕的话,因为她们是死对头,是天生的敌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唐氏目光冷冷,带着一丝狡黠,「你们不就是指望着我去衙门状告自己哥哥吗?我若是不愿去,又怎样?」 叶榕也笑了,她垂下眼来说:「如今你去不去的,又有何妨?左右,京兆尹赵大人已经全部知情了。」叶榕慢悠悠抬起眸子来,目光幽暗暗朝唐姨娘看去,脸上笑容皆无,「而赵大人,已经把案情呈送到了御前。如今,陛下已然什么都知道了。」 「一会儿,便就要押着你往京兆府衙门去。」 唐氏彻底傻眼了,一个劲摇头:「我不去!」 叶榕:「如今可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拖着你尸首也得去。」 撂下这些话后,叶榕起身,吩咐这里的护卫婆子道:「看管好了,若有意外,拿你们是问!」 毫无疑问,唐氏是要被押往京兆府衙门去的。而此刻,唐统的人,包括唐统叶千荣在内,早已埋伏在了半路上。此刻正是正午,又是大热天,街上人倒是不多。 人不多,目标也就好明确一些,抢人也更容易一些。所以,当叶侯府的马车经过唐统一早埋伏的区域的时候,唐统立即命人抢人,要速战速决。 但叶侯府那边,不可能没有防备。所以,一时间,双方厮杀起来。 叶侯府自然是早就料到唐统会埋伏,所以准备得十分充足。眼看着叶侯府的人就要成功逃走,而一旦成功逃脱了去,自己便是再没有任何一点机会了,所以,情急之下,唐统便立即做了决定。 「无需保活的,给我将马车里的人射杀。」 唐统下命令的时候,叶千荣也就在一旁。听闻此话,立即朝一旁看去,他一脸的惊愕,仿若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 「舅舅……」他不可置信。 但也就是一晃神的错愕功夫,那支箭,就已经朝着马车内的人射了过去。叶千荣目光涣散,盯着箭从自己面前「嗖」的一声射离,伸手去抓,却来不及了。 「不!」他大喊。 但魏昭早料到唐统情急之下会对唐姨娘起杀心,所以,今天的这一场戏,就是演给唐姨娘看的。先是他故意安排人暗中刺杀唐姨娘,装作要灭口的样子。他知道光凭一次刺杀,唐姨娘不会信。 所以,紧接着,便给她演了这一出来。 当着她的面,要她亲眼看看,在权势面前,她那好兄长到底会不会顾及她的一条命。所以,此刻坐在马车里的,当然不是唐姨娘。是魏昭的人,只不过她身形年纪容貌皆与唐姨娘颇有那么几分相似而已。 而此刻的唐姨娘,正呆在一家茶馆的三楼,正居高临下亲眼看着自己兄长「杀了」自己。 第13章 她旁边的魏昭也不说话,只悠闲摇着一把羽扇。目光在唐姨娘脸上一掠而过,而后示意一旁的人给唐姨娘嘴里的布拿下来。 「怎么样?」魏昭问。 唐姨娘浑身发冷,此刻,也是惊得满脸是汗。听到魏昭的声音,她悠悠扭头朝魏昭看去,颤着声音说:「我不信……我不信。」 魏昭却说:「你也无需自欺欺人了,你兄长左右是起了杀心,今儿能杀你,明儿便能杀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你若还想靠着他得日后的荣华富贵,我也不好说什么。那么,现在便就把你送下去,让唐家的人带你走。」 「等等!」唐姨娘喊住魏昭。 见魏昭停下脚步后,她又侧头朝身后看去一眼。而后,慢慢转过头来,问魏昭:「我若是跟你去衙门,把案情经过都说了,你当如何保我们母子?」 「保唐统不杀你们母子。」魏昭脱口而出。 唐姨娘笑,不相信:「便是你肯答应,你的那位好娘子也未必肯答应吧?我知道,她爹死了她不心疼,但是她娘也死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论真正的凶手,自然是唐统。」此刻叶榕走了进来,站在自己夫君身侧,一脸严肃望向唐姨娘道,「我心里明白得很,想出此一石二鸟计谋的,必然是唐统。如今,我只要他死。」 「只有他死了,才能安抚我母亲兄长的在天之灵。」 唐姨娘知道自己此刻没了半点法子,为了保自己的命,她也只能暂时投靠眼前这夫妻二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迟。 所以,唐姨娘便也道:「我从没想过杀人,我不敢的。但我哥哥让我这么做,我没法子。如今,我既看出了他的野心,我自然不能让他得逞。」 「你们是光明磊落之人,说话可得算话。我帮了你们,我与我儿子,必须留得性命。」又威胁,「否则的话,我……我自有法子让你们计划落空。」 从前的唐姨娘,有唐统为倚仗,或许有那个能耐。但是没了娘家做依靠的唐氏,早什么都不是了。她说她有法子,不过也是自欺欺人而已。 虽然魏昭叶榕夫妻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为了让她早早去衙门心甘情愿说出一切真相来,二人还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的。 「自然。」叶榕应下。 楼下正打得火热,半空中,忽然想起一声鸟叫声。叶侯府的人听到鸟叫声,立即不再念战而只是往后退。 而此刻,唐统也发现了端倪。 「不好!」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被算计了。 眼瞧着叶侯府的人都撤走了,唐统咬咬牙,喊了自己的副将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副将闻言大惊:「将军,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陛下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唐统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借口。 调外城的兵入内城来,他不过是想镇压反贼的。叶侯府的人,公然在大街上打打杀杀,大家有目共睹。等他的兵到了,再一举歼灭叶侯府的人,之后到了陛下那里,自然死人说不了话,也只有他这个活人说的才算。 到时候,大可以一举两得,既办了自己想要办的事情,也一并将叶侯府拿下。 他得不到的东西,就要让这东西毁了。他得不到叶侯府的爵位,那叶家……便也休想再继续繁荣下去。 唐统调了自己的兵进内城来,此事自然有人报去给魏昭。魏昭略俯身侧耳听了后,心中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显然,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依陛下的性子,唐家与叶家再怎么斗,那都是无关紧要的。甚至,就算唐姨娘去了京兆府亲口说出事实真相来,若是陛下有意想保唐统,京兆府自然有能力改呈堂供词。到时候,左不过就是拿唐姨娘母子填罪,罚不到唐统身上去。 但唐统为了一己私欲,而动用权势调兵遣将,便是中了陛下大忌。这些年来,陛下一直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位置坐得窝囊,不就是因为底下的兵将权势过大,很多都不听自己的话吗? 私自调遣军队,目无君王,陛下即便觉得唐统再有用,那也不会再重用他。他需要的是听话的将领,是只忠心于他一人的靶子,而不是除了一个顾家再养出一个唐家。 「嬴王府的人过来了吗?」魏昭问。 「属下已经差人去暗中给嬴王府通了消息,此刻,嬴王手下的副将正带着兵过来。」那暗卫如实禀告。 魏昭颔首:「如此,那我们便坐着看戏就好。」 他倒是半点不着急。 唐统的兵进了内城后,一心想对叶侯府的府兵斩尽杀绝。但,嬴王府的人赶到后,唐统自然不可能再得逞。 唐统是着急了,自从得知京兆尹赵大人出了叶侯府的门就进了宫后,他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他急了,便也忽略了很多。而魏昭,利用的就是他的这种心理。 第14章 诸军队本该各司其职、各守其位,而唐统,身为外城总统领,却在未经陛下首肯的前提下动公中的兵以私用。这项罪名扣下来,告他个谋逆大罪,都是绰绰有余的。嬴王原也没把唐统放在眼里,不过,他自己送人头来,他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嬴王带的虽是自己王府里的府兵,战斗力与外城军不能比,但,有作战经验的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举拿下了唐统,那些底下的兵,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唐将军,走吧,与本王一道入宫去。就眼下的情况,你我到御前细说细说。」他冷哼一声后,扬声对那些外城军道,「你们皆是不知情者,陛下仁厚,不会重罚。各路将领先领兵回营去,等候陛下发落。」 「若有敢违抗军令者,斩立决。」 嬴王的权势名声,行军之人,没人是不知道的。加上嬴王生得高大威猛,又十分威严肃穆,外城军虽然不归他管,但因嬴王军衔极高,且唐统在调外城军入内城的时候,各路外城军将领都十分迟疑…… 他们始终效忠的是朝廷,是陛下,自然不敢违抗军命。所以,此刻自然是愿意回营待命的。 「末将等先行回营,愿受任何处罚。」一人带头说了话,后面诸军纷纷附和。 百姓们早蹿得四零八落,直到外城军整齐划一离开、街上又渐渐安静下来后,躲起来的百姓这才敢探出个脑袋来。魏昭那边,暗卫前去禀告情况说: 「嬴王亲自押着唐统去了宫里,唐姨娘此刻也已经身在京兆府衙门内。」 魏昭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却是实实在在的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布局,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至于后面陛下怎么罚唐统,那赵大人怎么审案子,自有嬴王府去周旋。 忽然觉得有些累,他抬手示意知道了,让暗卫离开。 但等暗卫正准备离开时,他又将人叫了回来,问:「顾家大爷可醒了?」 算着日子,也该差不多了。当时下的药,也就管个几日功夫。 他倒是没想着害顾旭,不过是怕他坏了计谋,这才让他昏睡了几日。而此刻,荣国公府大房院子,从顾旭屋中冲出来一个丫鬟,高高兴兴喊着说: 「大爷醒了。快去禀告老夫人,夫人,说大爷醒过来了。」 顾旭这一觉睡得沉,时间也长。醒来后,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用石头砸过一样,有闷闷的坠痛感,十分不舒服。 到底心里还挂念着叶榕母亲的事儿,醒来后,第一句话问的便是: 「叶家的案子进展得如何了?」 那日,他是遭人袭击了。他反应已经够快的了,可袭击他的人身手十分了得,而且,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挨了暗算。 屋里伺候的奴仆可不管什么叶家不叶家的案子,在他们心中,自然是自家爷为最大。见爷醒了,自然是各种关心爷的身体。 至于外头的事情,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也都是不知道的。 顾旭见从他们身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打发了她们出去。之后,他自己换好衣裳,正打算出门去打探情况,此刻,老夫人并大夫人一道过来了。 不过才几日功夫,大夫人便消瘦了不少。顾旭见母亲面色不佳,也知道自己出事让母亲担忧了,忙跪下来请罪: 「是孩儿不孝,惹母亲担心了。」 「快起来,快起来。」纵然前些日子再担心得茶饭不思,但此时此刻见儿子好了,大夫人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大夫人亲自将儿子扶了起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人。又高兴又后怕,颤着手去抚摸儿子的脸,她哭着诉说自己的担忧: 「你这一病,娘可担心死了。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可谁都束手无策。他们说你中了毒,娘原以为……」以为他会死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儿子的。 后面的话,大夫人说不下去了。 老夫人虽也担忧,但到底沉着一些,只说:「既然孩子醒了,不如不说这些不高兴的。让厨房去做些好吃的来,床上躺了这些日子,想必饿着了,吃饱了才有力气。」 「母亲说得对,是儿媳欠考虑了。」大夫人忙擦了眼泪,换上一张笑脸来。 可顾旭却没心情吃饭,他到底在乎叶家比在乎自己更多一些。此时此刻,他心里更关心的,也只是叶家母子的安危。 「叶家的案子进展如何?」顾旭问。 大夫人与老夫人对望一眼,都欲言又止。大夫人欲瞒着儿子,但老夫人却说:「孩子迟早是要知道的,瞒着他有何用?不若告诉了他的好。」 一听这话,顾旭原本悬着的一颗心,便迅速跌落下去。 这意思,难道是叶家母子近况不好? 「案子定了?」顾旭关心,「他们母子被判了什么刑?」 第15章 大夫人把近几日外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儿子,包括今儿大街上刚刚发生的一场动乱。顾旭听后,却沉默了。 他暂且没有心情去细细分析唐统叛变的事儿,他满脑子都是叶榕。他知道了他那一世的错在哪儿,也知道那一世里,为何妻子最后会郁郁寡欢而亡,所以,他也是拼了命想救她母兄一命,想救她一命。 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关键时刻,他却中了毒昏迷不醒。而在他昏迷的数日内,竟然叶家的案子就判了。 案子判了,人也死了,终究还是那一条路,还是那样一个结局。 顾旭想到那一世刑氏母子被砍头的当天晚上她就跟着走了,忽而心又是一拎,他悠悠转过头去,问母亲:「那魏家二奶奶可还好?」 他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嗓音又低又哑。他急切想知道答案,但又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那个,所以,此刻的心情,是极其矛盾的。 「想来不太好。」大夫人没瞒着,「她娘走了后,她大病了一场。至于如今如何,我们也不知道。毕竟,也无来往,自然谈不上去探她的病。」 大夫人知道儿子对那魏家二奶奶的心思,也知道儿子到了如今这个岁数一直不肯议亲的原因也是在那魏二奶奶身上。所以,大夫人对叶榕,自然心中存着几分意见。 顾旭看出来了,解释说:「叶家母子的死,我有责任。若当年我不与唐统结交,不助长唐统势力,或许,唐统野心也不会大到会去觊觎叶侯府的爵位。若他野心没大到那个地步,也就不会去算计叶萧母子。」 提起唐统,忽才想起母亲方才说的话,顾旭拧眉问:「唐统叛变?」 大夫人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听说,唐统率外城军私入内城,好像是要对叶侯府一干人赶尽杀绝。只不过,没得逞,被半路杀出来的嬴王等人拿下了。」 顾旭眯了下眼,又是一阵沉默,他显然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嬴王带走唐统后,这一局算是告一段落了,魏昭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其实谋算是一回事,谋算的时候,只能说尽量把方方面面考虑到,但事情走向是不是一定会严丝合缝朝计划的方向进展,谁也不知。 算计唐统的这盘棋,下的有些大。虽说最后成功了,但其实魏昭自己也损失不少。 至少,他也渐渐露出一些自己的实力来。日后惹人怀疑、忌惮,是少不了的了。 但凡事有得必有失,选择此刻走这一条路,也是魏昭事先细细想过的。所以,既然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至于失去的,他自然也欣然接受。 这一局盘算得大,魏昭的得失,叶榕自然也明白。 想着他为了可以早早除尽自己母子三人的后顾之忧,竟然毫无顾虑的早早露出马脚来,叶榕感动的同时,心里也过意不去。他对自己太好了,即便是夫妻,他这样做,其实也是完全彻底把她放在了心尖上的行为,而不是单纯的只是互利的关系。 同时她也在想,他是那样的身份,又有这样的才智跟势力。日后陪在他身边,她是否配得上。 若她的家族,她的父兄,不但不能给他带来助益,反而还要一再拖累于他……还有她自己,若不能有足够的智谋陪在他身边,不能帮扶他,又何必一直拖累呢? 他娶自己是报恩,就算婚后二人相处也处出一些感情来,但毕竟时间短。又是基于报恩之上的感情,其实未必一定非卿不可。 「想什么呢?」 如今正是三伏天,热得很,魏昭从外面回来后,就钻进汤池去洗澡了。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舒服多了,同时也缓解了他的压力,此刻,倒是一身轻松。 只是一回来,就见妻子凭窗而坐。眉心皱着,似是心里有事。 大热天的,又是在自己院里自己屋,所以魏昭也没那么讲究。简单一件睡袍宽松套在身上,带子没系,好在底下还穿了裤子。 见他人回来了,出于规矩礼貌,叶榕起身迎了下。等他过来坐下了,她才也重新坐下。 「在想唐氏母子的案子,还是唐统的案子?」魏昭索性直接问了,「还是想你母亲?」 「都有。」叶榕诚实回答,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不过我知道,母亲兄长肯定都好好的,无需担心。至于唐统兄妹几个,也只能看陛下的意思了。」 叶榕想谢谢他,可又觉得这等大恩又岂是一声「谢谢」就可以敷衍过去的?可若是不说谢谢,她心里过意不去。 犹疑不定,那边,魏昭倒是率先给了回应。 魏昭笑着一把将人搂过去,故意脸贴着她脸说:「一个人琢磨什么呢?你我都是这种关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榕被他贴得心都酥了,但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只是满面绯红。 第16章 「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她略垂下脑袋来,声音低低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总觉得不公平。」 「夫妻间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他有些累,搂她在怀,他则靠躺在炕上,一边休息一边回她的话,「你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若是夫妻间还谈得失,便是没意思了。」 话虽如此,但毕竟叶榕是受益方。何况,他们虽是夫妻,但却是有些不同。 不过,这些话说多了也没意思,所以,叶榕也不想再多言。只想着,与其嘴上说感谢的话,不如实际行动来得好一些。 二人都累,抱在一起倒也没心思做什么。抱着人睡了会儿,醒来后,已经是傍晚。 看了看外面的天,魏昭想,京兆府衙门的案子该是审完了。还有宫里的事儿…… 想着前头暗卫估计还在等着他过去,所以魏昭轻轻起身,生怕惊动了依旧熟睡的妻子。这些日子,他没休息好,妻子更是没睡几个时辰。 可他才动了下身子,叶榕便也醒了。 魏昭索性盘腿坐了起来,问睡得双颊酡红有些还没醒过神来的妻子:「我去前头一趟,看看衙门那边的情况。你呢?是跟我一起去,还是留下来继续睡会儿。」 「我去母亲那里吧。」叶榕还是懂得分寸的,有些事情,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让她知道的。所以,她自然不会跟着去前头书房那种重地。 但留下来继续睡?自然也是不妥当的。又想着已经好些日子没去婆母那儿了,也该去请个安,顺便报个平安。 「也好。」魏昭点头,「有什么事情,我回来告诉你。」 之后,夫妻二人各自换了衣裳梳洗一番后,一同携手出门去。在踏出院门后,才左右分开走。 正如魏昭所猜测的一样,对唐统私调外城军入内城一事,陛下不能忍。且还是被嬴王抓个正着,所以,唐统的罪名更是没什么转圜的余地。 但唐统此刻自己也知道了是钻入了别人的圈套,并且给他设下的圈套一环套着一环,最终目的,便就是引他私调军队。 唐统垂死挣扎说:「陛下,臣乃是入了旁人的圈套。臣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您考虑。」 嬴王端坐一旁,不怒自威,闻声放声大笑起来。 坐在龙案后面的高宗听了,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对嬴王的不满来。但,他素来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一时倒是忍着了。 没管嬴王,只问唐统:「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唐统既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犯了陛下大忌讳,自然避重就轻为自己开脱: 「陛下,是臣以为叶侯府有反心,所以这才情急之下未经陛下准许私调了军队进内城来。臣固然死罪难逃,可叶侯府也难辞其咎。」唐统垂死挣扎,行匍匐大礼,「陛下明察秋毫。」 高宗眼尾余光朝一旁的嬴王扫去,却问嬴王:「嬴王怎么看?」 嬴王说:「既然唐将军是兵出有因,又满口撕咬着叶侯府不肯放。不若,陛下便隧了他的心愿,宣那叶老侯爷入宫来对质吧。」 「宣!」高宗准了。 很快,叶侯爷进了宫来。压根不屑多看唐统一眼,只朝高位的高宗行礼。 高宗倒是十分优待老人家,老侯爷还没弯膝跪下来,便被高宗免了礼。 「赐坐。」不但免了礼,还赐了坐。 唐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高宗与叶老侯爷心中却是都明白。那京兆尹赵大人入宫禀告陛下的那桩案子,二人可都是心知肚明。明明证据确凿,陛下却为了唐统不予受理,可如今又如何?这唐统可是敢私调军队的逆贼,这不是自己扇打自己嘴巴子么? 老侯爷没说什么,天子赐坐,他就坐。 等老老侯爷坐下来后,陛下问:「今日街上一事,到底怎么回事?」 闻声,叶老侯爷又忙起身,抱拳弯腰道:「回陛下的话。」瞥了一旁匍匐在地的唐统一眼,老侯爷一脸肃穆,旋即又撩袍子跪下来禀明情况道,「求陛下明察秋毫,老臣之子那桩案子,有冤情。」 不等陛下问,老侯爷自己说了道:「犬子之死,刑氏母子之死,乃都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啊,先是下药毒死我儿,再把罪名嫁祸到我孙儿娘儿俩身上。嫡长子嫡长孙死了,这样,爵位就可以落到他唐家手里!」 「是不是这样!唐将军!」老侯爷厉声质问,声音浑厚洪亮,字字句句都彰显着自己的悲愤与怒气。 唐统始终不承认,只说:「老侯爷莫要血口喷人。当初,可是您老人家日日去刑家门前闹,也是您老人家给京兆府衙门压力,极力主张加大刑罚的。如今,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全数把罪责往本将身上推?」 「那是老夫眼瞎!」老侯爷情绪始终十分激动,指着唐统,「竟没看出你是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17章 又跪朝天子禀明情况:「陛下,当初一切证据皆指向萧儿母子,老臣是被蒙蔽了双眼。可如今,老臣等人寻到了新的证据,老臣之子并非萧儿母子所毒害?而是……唐氏母子兄妹!」 又说:「那唐姨娘好歹还算有点良心,做了对不起老大的事儿,大病了一场后,终是悔悟了。这件事情,京兆府的赵大人也听到了。」说到这里,老侯爷故意停顿了下。 陛下咳了一声,没接话,只说:「老侯爷,你继续说。」 老侯爷便继续说了道:「想翻案,自然得通过官府衙门。这一点,唐将军自然心中清楚。所以,他便趁老臣送唐姨娘去衙门的时候,半路埋伏,欲杀人灭口!亏得老臣事先有所防范,这才没有误入他的圈套。」 「可老臣万万没想到,两家的私事,唐将军竟然敢调遣朝廷的军队。亏得嬴王及时赶至,救了老臣一家。否则的话,怕是老臣一家此刻不但被吃得骨头不剩,反过来,说不定还会被扣上一个‘造反’的罪名。」 唐统跪在地上,幽幽抬眸瞪着老侯爷,目光又毒又辣。 「叶老侯爷,你们一家可真是高估了本将。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招招都是致命之招。本将乃一介武夫,不懂什么权谋之术。本将还是那句话,私调外城军入内城,是本将的错。但是,本将也是为了陛下思虑。」 「到底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自己,唐将军自己心中有数。」老侯爷也不欲与其争辩,该说的都说了,事情真相怎么回事,陛下心中清楚。 圣上自有定论。 「陛下。」老侯爷又说,「老臣犬子的案子,人证物证,如今都有。京兆府衙门开不开堂,还得您一句话。」 之前京兆尹进宫陈述案情,高宗根本不在意叶家,又想着唐统还有些用处,所以,也就随便寻个借口打发了京兆尹。但眼下,情况却是大大不同的。很显然,高宗对唐统胆敢私自调军一事十分反感。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在没有他这个天子的准许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调派军队。何况,所谓的为他这个天子考虑,不过就是借口。 打着为他考虑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样的人,高宗自然是不会再信任的。 勤政殿内一时间沉默了,半饷,高宗装模作样询问一旁嬴王意见:「嬴王殿下怎么看?」 把定夺大权交至嬴王手中,在场的人,心中皆有数了。 谁不知道唐统是陛下立来对付嬴王的靶子,嬴王比谁都想弄死唐统。如今,却是询问嬴王意见,可想而知,高宗是不想保唐统了。 左右如今新贵立了起来,没有唐统,自然还有别人。 嬴王眯了下眼,望了望匍匐在地的唐统,又望向叶老侯爷……而后,才回答天子的话:「臣不敢妄言,一切还得陛下您下旨。」说自己不敢妄言,但偏又加了一句,「按照大康朝的律法,如唐将军这般不得圣牌又无不得已理由而私调军队的,最轻,也得处以流放之刑。」 叶老侯爷追咬不放:「还有老臣犬子性命一案。」 事情发生的突然,唐统又没有急智之才,而魏昭给他设陷阱的时候,也是琢磨透了他的脾性与天子的脾性。如今,唐统私调军队是事实,下毒谋害叶侯府长子一案也确是证据确凿。 陛下不过问此案,也就是说,不会再保唐统。所以,京兆府重新受理此案后,又结合新的证据细细查探了一番。 不但毒杀叶大老爷的证据确凿,且毒杀之后栽赃刑氏母子二人的证据也确凿。加上陛下也无再保唐统之意,又有叶老侯爷前后周旋,所以,唐统一干人等的罪名也很快定了下来。 似乎只是一夜之间,唐统由高高在上的新贵之首,成了人人唾弃的落水狗。唐氏母子兄妹三个,皆被判了绞刑。 男女分开关押,所以,唐氏一个人呆一间牢房,而唐统与叶千荣甥舅两个呆在一间牢房内。 牢里,叶千荣与唐统皆穿着死囚犯的囚服。甥舅两个坐得隔了有些远,牢房内安静,也没人先开口说话。 此时的叶千荣,还是一个午象之年的少年。脸上稚嫩之色尚未褪去,但眉宇间却是一派死气。 他曾有雄心壮志,也曾立志要好好读书报效朝廷。他从小被父亲捧在掌心宠爱疼惜,他内心深处也曾想过,日后成年了,定要好好走仕途,定不辜负父亲对自己的一片期望。 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曾经的那份雄心渐渐没有了的? 他的心被喂养大了,大到若是有一天叶萧坐上了世子之位,他都会觉得不公平。他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什么?是能者为之。 那么既然他是那个能者,又为何要让于旁人? 可他恨!恨父亲为何许了他世子之位,到头来却又食言不予。也恨他根本从没真心待过自己娘亲,一切从头开始,都是错的。更恨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对自己娘亲说抛弃就抛弃…… 第18章 他实在不敢想,这样的人,还是曾经那个爱他护他的好父亲吗? 不,他不是。他早就不是了。所以,他杀的不是曾经的那个深爱他们母子的父亲,而是那个早已变得不堪的父亲。他又有何错? 想到此处,叶千荣忽然笑了起来。先是小声的笑,到后面,便是放声大笑。 狱卒走了过来,鞭子抽打在栏杆上,粗着嗓子警告:「再不安静下来,老子打死你。」 叶千荣还在笑,只不过是笑了会儿后,哭了。 见他安静下来,狱卒走了。 唐统冷眼望着一旁的外甥,冰冷的嘴角抽了下,讽刺道:「你还指望你的祖父来救你?你娘也是蠢,自己的亲哥哥不相信,竟信了那些人的话。」 叶千荣抬眼朝唐统看去,少年眯了眯眸子,嘲讽道:「信你?信你我娘早死了。你以为你与叶家的人有何不一样?我娘说的对,你就是踩着她肩膀往上爬。」 「你对她这个妹妹,又有几分真心在?」 唐统冷哼一声:「可到头来,她害得咱们三个都丢了性命。若是她能闭好那张嘴,至少你我可以活命。」 「不但可以活,还有那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在。」唐统也有些疯了,满眼放光,「荣华富贵啊,至高无上的权利,我都拥有过!」 「只可惜,只可惜啊。功败垂成!可恨!」 叶千荣窝在草堆里,目光直直往一个方向看。很快,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然梦里的一切也并不是多美好,但,至少父亲自始至终都是爱他、爱娘的。 舅舅虽然也早早战死在了疆场,但,至少他不曾知道他丑陋贪心的一面。丑陋贪心到,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他甚至可以毫无顾虑杀害亲妹。 而梦里的自己,虽然十几岁便流落街头,甚至日夜担心为人追杀。但是,十年后,至少他功成名就回来了。 梦里的一切,多么的美好啊。可惜了,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严惩唐统可立君威,于天子是有利的,这一点,魏昭自然也是事先算计到了。唐统不过一个靠天子冒头的新贵,才得势不过数月功夫,竟然也敢无视天子私调军队,此事若是不严惩,于陛下一点点彻底夺回军权的大计不利。 所以,与其说算计唐统,不如说是在算计陛下之心。 唐统等人被定了罪,也没什么稀奇。行刑之日,魏昭夫妻也没闲情雅致去看。 因为他们彼此心中都知道,于大业来说,唐统等人不过只是几个小罗罗而已。死了,也不值得松一口气。 尤其是叶榕,这几日来,她心中都有种负罪感。 说到底,魏昭是为了她,才选择提前暴露这么多的。这一局,看似是把唐统一干人搞垮了,搞死了,但是于陛下、于嬴家,甚至于顾家那里,魏家二郎这个人,至少从前的那些不堪与纨绔,都是装出来的。 藏拙,必惹嫌疑。 甚至叶榕想着,前世的时候,魏家被抄斩,是不是也是因为他过早的暴露出了蛛丝马迹? 那段日子瞧着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忙进忙出的,叶榕实在心疼。虽然他素来不爱挂脸,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至少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面上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但她明白这场博弈对他的损失,也知道这一局看似简单容易,真正布起来,其实有多么的难,多么的惊心动魄。但凡走错一步去,惹来的,便是杀身之祸、灭顶之灾。 而这些,都他独自一人承受了。等到他留下来给她的,就只有最后的这一场胜利。 叶榕很感动,也有些难过。她是为他的这份心而感动,是为他背后独自一人所扛起的压力而难过。 叶榕怕,所以这段日子,她一直守着镜子,想继续从镜子中查看到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可自从唐统、叶千荣、唐姨娘三人服了刑后,这枚铜镜中能看到的,就只有叶桃和顾家后宅的那点事情。 唐统死了,叶桃靠山没了,如今倒是老实得很。顾昶本来也没有多在意叶桃,加上叶桃从前因舅父唐统得势嚣张跋扈过一阵子,所以,如今唐家败了,顾家更是百般不给她脸色瞧。 尤其是她婆婆顾二夫人,晨昏定省立规矩,那都是最基本的。平常,动辄便是罚跪、罚不给饭吃,更是逼她早早起来伺候自己洗漱,晚了也不让她睡觉,只叫她伺候完自己才能回屋。 这般磋磨下来,不消几日,叶桃便瘦了一大圈,再没了往日的珠圆玉润。 叶桃失宠,樊昕也没有因此多得宠。家中的一妻一妾,顾昶似乎都提不上什么兴趣来。顾家不得圣宠,近段日子来,颇有些式微的意思,顾昶倒是有雄心壮志,一心扑在军政上。 唐统兄妹母子三人毒杀叶家大老爷一事,樊宾是不知道的。等知道真相后,他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第19章 去牢里探望过,但他心有余力不足。想去做些什么,但终究因能力不足而什么都做不了。 买些好吃的好喝的送去,也算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的事情了。但唐姨娘却是有些疯了,忽而笑忽而哭的。看到樊宾来,她以为自己还是豆蔻年华呢,说了好些从前小时候的事情。 自此,樊宾才知道,原来她心里始终都是有自己的。若不是有叶大老爷横刀夺爱,若不是唐统为权势蒙了心,或许,他跟音儿早双宿双飞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樊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吵着要和离,唐姨娘服刑后,樊宾答应了樊夫人。宅院留给前妻跟儿子,向自己的上级打了辞呈后,樊宾选择出家做和尚去了。 也是因为这个,樊夫人终于看得明白。原来,她与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与他一起育得了一儿一女,到头来,在他心中,却还是比不上一个死了的的狠毒妇人。 樊夫人想不通,大病了一场。好在顾昶还念着些与樊昕昔日之情,得知消息后,从营中回来了一趟,并且向自己母亲二夫人与祖母老太太请了命后,亲自送樊昕去樊家侍疾。并且交代,说她可以在家多呆几日,直到她母亲身子痊愈。 但顾昶没在樊家多滞留,送了人回去后,他就又回了营里。 樊夫人现在没什么奢求,只希望一双儿女可以好好过日子。但见那件事情后,女婿待女儿尚算可以,且如今唐家倒了,叶家也不再认叶桃这个唐氏所出之女,所以,樊夫人就觉得或许女儿的好日子来了。 便劝着说:「妾就妾吧,也不要太心高气傲。事到如今,这就是命,认命吧。只要姑爷心中有你,你再好好调养身子,怀个孩子,日子一样过。」 「你啊,平时也把脾气收敛一些。不怪娘说你,姑爷算是很好的了。若是换成别人,哪里能容得了你那臭脾气?」 樊昕低着头不说话,但渐渐的,却掉了眼泪来。 「怎么了?」见女儿不说话,只一个劲哭,忙探问情况。 就怕女儿受了欺负。 樊昕咬唇哭着道:「我在他饭菜里下了药。」 「什么药?」樊夫人脸色变了。 自那次樊昕为了算计叶桃把自己弄得小产后,顾昶便再没有在她屋里留宿过。倒是没有多怠慢她,好吃好喝的皆如从前一般,只是再未与她同过房。 没与她同房,倒是初一十五留宿在叶桃那里。樊昕心中嫉恨,一时被仇恨蒙了心,做了对不起顾昶的事儿。 她也不知哪来的决心,那段日子,费尽心机讨了不少书来看。借着调理身子的由头,若有似无打听如何让男人绝子的法子。 打探到方子后,她又隔三岔五装病,让自己丫鬟去买药。但她也怕人查,所以每回让丫鬟出门,只顺带买其中一味药。几次下来,倒是凑齐了方子。 那阵子她无聊得很,时间很多。做这些事情,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的。 她生不了,他们三个,谁都别想有孩子! 「你糊涂啊!」樊夫人听后,气得牙齿打颤,抬手便打女儿,「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坟坑!如今姑爷年轻,又不常常宿在后院,一时无子没人怀疑。再等几年,姑爷年岁渐长了,若是再无子嗣,顾家肯定会怀疑的。」 「那次的事情,怎么就没叫你长记性?你已经错了一次了,怎么还敢犯错!」 樊夫人气得揪心。 她都不敢想,若叫顾家知道真相,顾家会怎么做。 如今想来,樊心也后悔了。但到底心中爱顾昶,所以才生了恨的。那时候他不宿在自己这儿,却是宿在叶桃那儿,她疑心他变心了,所以心中难过。 樊昕冷笑一声,装着不在意的样子:「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又有些赌气似的说,「若他知道了真相,我任他处置。」 她甚至有些期待他知道真相后的样子,她很想看看,他到底还能对自己怎么差劲! 樊家母女的对话,叶榕看得一清二楚。叶榕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樊昕竟然能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其实说起来,顾昶待她算是很好了。 事事护着她,而且很多时候,他都是那种盲护。就算明知她错了,她不对,他也会护着。 叶榕与顾昶有矛盾,但叶榕站在樊昕立场上看,她觉得,樊昕其实是很幸福的。上天原本是赐给了她一段很好的姻缘的,是她自己作没了。 唐统等人死了,如今叶桃樊昕几个,也翻不起什么浪儿来。所以,叶榕对他们再无兴趣。他们过得好还是不好,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如今,叶榕觉得自己也不能再活在过去。娘跟哥哥死遁了,至少他们很安全,前世的那条路,娘跟哥哥不可能会再走了。 第20章 所以,她无需再担心。 而如今,她也该收拾好心情与魏昭站在一条线上。他帮了自己,她也要帮他。他们是夫妻,荣辱与共,生死共存。 叶榕想帮自己的丈夫,但心有余力不足。借鉴从前魏淑母女的事儿,叶榕也算知道,之所以能从镜子中看到一些对手的隐私之事,主要还是需要与对手接触。也就是说,若她想得知天子皇后的秘密,总不可能在家中坐享其成。 接触了,才会有收获。 没多久便到了中秋,如往年一样,帝后在宫中设了筵席,邀皇亲贵胄豪门高官携家眷入宫同乐。魏国公府乃是一等公府,往年这种宫廷活动,都少不了魏家的。 叶榕去年中秋还在家中,今年又是头一年,所以,二夫人打算带儿媳妇去。 叶榕本来还愁着想寻什么机会与皇后接触呢,她原想着是要与太子妃多走动的。但又觉得无故与太子妃套近乎,怕是会惹人疑虑。所以,放弃了。 正好这个时候宫里举办了中秋宫宴,倒是一个机会。 虽然在外人眼中叶榕是死了母亲,但好在她是出嫁女。出了嫁的女儿,规矩没那么严,凡事得以夫家为重。所以,叶榕倒也不必过分的替母亲「守孝」。 临行前,二夫人过来找叶榕。只婆媳二人在的时候,二夫人轻轻拍了拍叶榕手背,认真说:「你可做好了准备?」 叶榕手反握了回去,表情也十分认真:「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外人眼中,她是刚死了母亲的。所以,即便去了宫宴,也得演出一副母亲刚刚逝去的悲伤模样。 二夫人叹息说:「原可以不带你去的,只是,那日我入宫去给皇后请安,皇后问起你来了。皇后知道你伤心难过,也知道是京兆府无能,错定了案子,这才‘害死’了你母亲。但他们毕竟是帝后,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臣子有怨怼之心。」 「所以,只有你去了,才能安抚皇后的心。你若不去,皇后怕是只会以为你心有怨愤,是对皇家不满呢。为了昭儿,为了咱们魏家满门,得辛苦你多费些心了。」 能为魏昭和魏家做点事,叶榕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叶榕安慰婆母道:「娘,儿媳知道该怎么做。夫君为我付出那么多,如今能为他做点事情,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二夫人挺欣慰的。 虽说养了十多年的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但毕竟也在膝下养了这些年,哪能不疼?何况,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没事,前几日,昭儿还给她看了一封信呢。 虽她不知道儿子笔迹是怎样的,但昭儿跟她说那是她亲儿子口述别人代写的,她就信。 叶榕是不得不进宫的,魏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夫人自然也带在了身边。大房如今无世子夫人,便是大奶奶秦氏当家做主。大奶奶尚年轻,还无诰命在身,所以,今儿中秋节留在家中备家宴。 既是宫宴,自是热闹。叶榕进宫,除了见到太子外,还见到了二皇子顺王殿下与三皇子定王殿下。 三皇子定王,便是从前养在顾家的那一个。后来被嬴家发现欲要先下手为强,陛下不得已,寻了回来封为定王。 太子与两位王爷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如今差不多也才十五岁。太子是储君,早两年便娶了太子妃跟良娣,顺王定王如今都尚未娶妻。 不过,叶榕听说,皇后已经给顺王定了一正一侧两位王妃。前世的时候,顺王就娶了两位王妃,皆是出身不高的,容貌也不符合时下的审美。叶榕想,这一世皇后替顺王定下的,多半也还是前世的那二位姑娘。 感情的事情,原不该以貌取人,但若是顺王不喜欢,便又得另当别论了。 三位少年中,太子精神头最好。定王神色比较拘谨,显然是惧怕皇后的。而顺王,与另外两位比起来,则显得颓瘦许多。 但他身上却没定王的那份拘谨,有些放浪不羁,对着皇后殿内满屋子的世家贵女乱丢眼神,早遭不少夫人的白眼了。如今行径,倒是颇有些在走魏昭当年的路子。 活了两世的叶榕是知道内情的,所以,顺王的心思,她自然猜得透。 顺王放肆,皇后看到了,却也不管。直等到顺王把那些世家贵妇贵女们一一得罪了,这才对太子说:「去你们父皇那里吧,陪陪你们父皇去。」 太子自然应下。 太子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太子本来就性情温良醇厚,岁数渐长后,更是儒雅可亲。又是东宫储君,日后的天下之主……在坐的待嫁之女,没几个心里不存着些念想的。太子这样的,才是如意郎君。 与太子殿下相比,那二位王爷又算得什么? 皇后其实也是有意再替太子择姬妾的,太子如今后宫中只有太子妃与宋良娣两个,实则太少了些。所以,皇后想再择个世家女给太子做良娣。 第21章 皇后瞧中了魏家。 魏家二姑娘魏淑其实早年名声在外,颇有些贤德才名。只可惜她母亲刚刚病逝不久,需守孝三年。 若择魏淑,那总得等几年,皇后虽瞧中魏家,但却不愿等。恰巧,今儿魏二夫人把魏湘带了宫里来,皇后又瞧中了魏湘。 魏湘虽还小,但却生得美艳。虽然在自己母亲的一再叮嘱下,进宫后倒也老实守规矩,不过,那双机灵得动来动去的眼睛瞒不了别人。 在一众规规矩矩端坐守礼的诸世家女中,乍然瞧见那样一双眼睛,皇后自己都有些被惊艳着了。虽然皇后喜欢端雅温淑的姑娘,但太子良娣乃是姬妾,也无需多端庄。 何况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他能喜欢宋良娣那样矫揉造作的而不是喜欢太子那样端肃大方的,想来若是再寻个规规矩矩的人,也分不了宋良娣的宠。 所以,如此一想,皇后倒是更有些看上魏湘了。 皇后的心思,叶榕婆媳姑嫂三个自然不知道。寻了个机会,皇后特意留下了魏二夫人三个。 不过,皇后倒是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意思,只是关心了叶榕几句。 叶榕着了一身浅蓝色绣莲花的裙子,衣着头饰都极为素雅。不过虽说打扮得不隆重,但也不失规矩体面,加上皇后又体恤她刚刚失母,也就可以理解。 「听说你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如今见你好多了,本宫心中倒是也松了口气。」皇后上下打量叶榕,见她脸色略有些苍白,眉宇间也若有似无的攒着些忧虑,她倒是安慰说,「死者已矣,生者如斯。恶人服了法,你娘在天之灵,也可得到慰藉。」 叶榕忙提裙子谢恩:「多谢娘娘宽怀。」 「起来吧。」皇后唤了起,又朝魏湘看去,问魏二夫人,「本宫有些日子没见你们家三姑娘了,如今,倒是越发像大姑娘了。」 魏二夫人说:「娘娘您真是好记性,还记得这丫头,这丫头今年十二了。」又说,「虽说年纪渐长,但还是孩子心性。这也怪臣妇,是臣妇没好好教养她,给她宠坏了。这孩子没规矩,臣妇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皇后说:「花还有百姿百态呢,何况是人。有端庄的,自也有那些活泼俏丽的。本宫瞧你们家三丫头,就觉得不错。」 听到这里,二夫人脸上的笑已然有些挂不住了。 「娘娘您过奖了。豆.豆.网。」二夫人皮笑肉不笑,又推自己女儿,「没规矩,还不快谢恩。」 魏湘则跪了下来谢恩。 魏湘其实挺不情愿进宫来的,宫里规矩大不说,还动不动就得下跪谢恩。虽说这是规矩,不得不守,但若是能不进宫来,她才不要进来呢。 皇后倒也没有拘着魏家人多久,只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她们三个走了。叶榕等人走后,皇后扭头问太子妃:「你觉得这个魏家的三丫头如何?」 太子妃聪慧,自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只抿唇,露出一丝颇为苦涩的笑意来。 「魏三姑娘性情豪迈,又生得美艳动人,想来若是日后她入了东宫,殿下多少会怜惜几分。」 皇后也心疼自己的侄女,握住她手说:「男人的心,我们做女人的,左右不了。但我们唯一可以左右的,就是日后自己的地位,自己儿子的地位。」她宽慰太子妃说,「东宫中,左右已经有一位宋良娣了,再多一位魏良娣,又如何呢?」 太子妃倒是识大体,忙应着声说:「是,儿媳明白。」 皇后说:「这件事情,你先回去与玮儿说一声。」太子的名字中有个「玮」字。 不论皇后说的什么,太子妃都一一应下了。交代完太子纳良娣的事儿后,皇后注意力又放在了叶榕身上。 想到叶榕,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她的夫君——魏家二爷魏昭。 魏家府第纯良,又满门都是高官要职。便是从前的那位浪荡子魏昭,都能一朝改邪归正入了翰林为官,当真是不可小觑。 这魏昭从前名声狼藉,突然改了性子就能高中。也就是说,魏家的人不生异心倒是还好,若是生得异心,便是极为难防的存在。 「顾家……顾家的那个顾旭,如今也有二十一二了吧?好像还没定下亲事来。」皇后是在问太子妃,也是在问自己。 其实她知道顾旭尚未定亲,此番问出这个问题来,也不是真正关心顾旭的婚姻大事。 太子妃在皇后身边多年,自然明白皇后真正的意思,于是点头说:「怕是心中一直藏着人,再看不上别人了吧。」 顾旭叶榕和魏昭的事情,太子妃恰巧知道得多一些。想当初,叶家大姑娘议亲的时候,她与叶家大姑娘倒是还算走得近。 顾旭的心思,魏昭的算计……她心中多少也明白一些。 「上回魏二奶奶母兄那事儿,顾旭可还为了此事亲自去求过父皇。虽然事情最后没能成,但,魏二奶奶心里也是知道顾旭的好意的。出宫的时候,二人同行一道出去的。出了宫门,我先走了,我走的时候顾旭还没走,想来是留下说了些什么话。」 第22章 皇后倒是挺高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原是佳话。只是若是觊觎他人之妻,怕就是仇家了。」 太子妃明白皇后的意思,皇后这么说,怕也是想她私下里制造什么机会,让魏二奶奶与顾旭独处,再叫魏二爷瞧见。男人嘛,最在意的,可不就是这个嘛。 尤其是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 对皇后的话,太子妃一向是牢记心中的。皇后交代的事情,太子妃也从不敢怠慢。除了因为她是皇后、是自己姑母的原因外,主要也是太子妃其实自己心中的想法与皇后一样。 像她们这样的嫡妻,不得夫君宠爱,若是再固不住地位,日后的日子想来不会多好过。她有心向仁,不欲耍那些伎俩害人,但时局逼着她不得不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自己,为了日后自己的儿子,为了母族嬴氏的权势地位,她也是必须要迎难而上的。 所以,从皇后宫里出来,太子妃就去寻太子爷了。听说太子此刻刚从陛下勤政殿出来,回了东宫换衣裳去了,太子妃也往东宫去。 刚换完衣裳出来,瞧见太子妃,太子笑着朝她走来。太子妃行了一礼后,方说:「妾身刚从母后那里过来。」 一听是这样的开场白,太子心里便明白了,怕是有话要说。 左右也没有着急的事情要做,所以太子邀着太子妃去一边说话。顺势,也把屋内伺候的丫鬟打发去了远处站着。 「表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待得人都打发走了后,太子直言。 太子妃说:「今儿在母后宫里,见到了魏家的三姑娘。母后与妾身都瞧着不错,所以,想纳了与殿下做良娣。」 「这怎么可以!」太子一掌拍在了案上,原本斯文儒雅彬彬有礼的少年,突然就动了怒了。 太子骤然起身,双手背负腰后,压了压心中火气,这才又说:「孤有太子妃与宋良娣两个就足够了,何必再册别的姑娘入宫来。」 若太子妃不懂太子的心,听了这话,或许她会高兴,但…… 太子妃心中苦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太子此番这般愤怒,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她,而只是为了宋良娣罢了。怕宋良娣伤心,怕有人害了宋良娣,怕他身为储君也无能护得宋良娣周全,所以…… 心中明白归明白,但太子妃也不是那种泼辣悍妇,只要宋家不侵犯了她嬴家的利益,她也不会失了身份去与宋良娣争什么宠。 「殿下是储君,日后便是君主。后宫里,迟早是要充盈起来的。」太子妃说得慢条斯理有理有据,「妾身与宋良娣妹妹也不是那等妒妇,不会因此拈酸吃醋的。一切,还是得以大计为重啊殿下。」 「你……」太子无法辩驳。 是,身为储君,后宫只有一妃一妾,的确不合规矩了些。只是,姬妾再多,若非他喜欢的,又有什么意思? 又觉得可笑,身为东宫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竟然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得主。不免又要想到自己的父皇来。 连父皇处理朝政都畏手畏脚,何况他一个太子呢?嬴家外戚权重,得寸进尺,甚至有不臣之心,日后若是他登基为帝,迟早要削弱嬴家势力。 太子太子妃正僵持着,恰好此刻有个小太监过来说:「殿下,陛下那边还等着呢。」 于是,太子便甩甩袖子扬长而去,徒留太子妃一人留在偌大宫殿内。 太子妃倒没有怎么黯然神伤,左右皇后交代的事情她如实与太子说了。太子心中自然也很明白,若他不肯答应,皇后必然会认为是宋良娣不肯,到时候,挨罚的怕也只是宋良娣。太子那般宠爱宋良娣,又怎么舍得她挨罚呢? 所以此事,太子妃倒并不担心在意。 她在意的,是皇后交代给她的另外一件事情。太子妃虽然不会违抗皇后的命令,但她与叶榕多少算有些交情,只要她动手了,事情必然会有败露的那一天。也就是说,只要她出招对付叶榕等人,日后再见,便只能是敌对的立场。 其实太子妃也在权衡,这样做,到底值得不值得。 叶榕正与婆婆小姑呆在一起,忽然有个太子妃身边的宫娥走了来,悄悄附在叶榕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叶榕侧身附在自己婆婆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就跟着那宫娥离开了。 魏湘早不愿呆在这儿了,见自己嫂子走了,她眼睛一亮,便说:「娘,宫里人多眼杂不安全,不如女儿跟着去保护嫂子吧?」 「胡闹。」二夫人斥责,「你嫂子是被太子妃叫去的,岂是你能去打搅的。」 二夫人也不知道太子妃突然叫自己儿媳去叙话是什么意思,但今儿在皇后宫里,皇后的那番话,却是叫她生了警惕之心的。且也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不会再带女儿入宫来,且回去后,得趁早赶紧把女儿亲事定下。 第23章 东宫那浑水,他们家可不掺和。 此刻天色已晚,当西边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去的时候,天空渐渐变暗,最后成了黛青色。太子妃差来请叶榕的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大宫女一边提着灯笼,一边与叶榕说话。 「离晚宴还有些时候,娘娘有些体己的话想与魏二奶奶您说。」话题突然又转去魏湘身上,那宫女笑着道,「方才与您坐在一起的是魏三姑娘吗?可真好看。今儿娘娘见到魏三姑娘后,也是赞不绝口呢。」 听得这话,叶榕不由得抬眸朝前头带路的宫女看了眼。 提起湘儿,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今儿在皇后宫内的时候,叶榕其实心中就有些疑虑,为何皇后那般赞赏湘儿后,她婆婆脸色会变。 此番临近晚宴,太子妃又差人宣她叙旧,且途中太子妃的宫娥又无端提起湘儿……叶榕前后一联系,心下便明白是何意了。 只是叶榕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似是事情又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比如说,这宫女突然提起湘儿来,应该就是想让她知道太子妃寻她去是提湘儿的事。但既然已经在去见太子妃的路上,一个宫婢,又何需多此一举插一嘴呢?等她去见到了太子妃后,不是就知道了吗? 还有,一个婢女,也是没有资格背后妄议主子的事儿的。 叶榕总觉得,这宫婢是故意提起湘儿来说给她听的。那么,又是为何故意提及? 她是谁的人?魏昭安排在东宫的线人吗? 不对,若是二哥的人的话,既然此刻是独处,她必然会亮出自己的身份来。她没有亮出身份,便肯定不是二哥的人。 那会是…… 叶榕心中一直想着事情,没注意前后左右。等她反应过来有一道黑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她已经被一股子巨大的力量推得落了水里。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都没在意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但叶榕是会水的,所以,只是起初惊慌失措的时候于水面上扑腾了几下。之后,她便屏住了呼吸藏在了水面下。透过水面,她看到岸边的那个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正十分慌张的在求救。 今儿是中秋节,帝后设宴宴请勋贵高官,所以,宫中来回巡逻的禁卫军肯定要比平常多一些。加之,此刻又是晚上,临近晚宴,禁军肯定是又多了一批。 巧合的是,叶榕落水的这个地方,恰巧归顾旭管。顾家自从被陛下打压削弱军权后,顾旭便被陛下招入宫内做低级的禁卫军将领,手下管着数十近百号人。 叶榕落水的时候,顾旭恰好带着属下兵经过。一听那宫娥喊说「魏家二奶奶落水」了,顾旭立即循声过来。 「将军来得正好,将军可会水?快救人。」那宫婢一见到顾旭,就跪着求顾旭救人,还把情况说得十分严重,「奴婢奉太子妃的命请魏二奶奶过去……」 那宫婢话还没说完,顾旭已经跳进水里去了。 方才没什么人的,但经宫婢一喊,临近的宫人太监都过来了。但却没有会水的,就算来了,也只是帮着一起喊救命罢了。 叶榕会水,是前世跟随顾家流放南境之地的时候,困苦环境下求生存,逼迫练出来的本领。此事,顾旭也是知道的。 既然他知道自己会水,又何必还落入别人圈套跳水救自己? 见他来了,叶榕便悄悄游去了别处。寻个杂草深的地方,探出脑袋来换了气儿。之后,又往下游游去。 顾旭看到她了,反而停住了动作。他都忘了,她是会水的。 他觉得既然她游走了,那么肯定是看到自己跳下来了。她不愿靠近自己,也不愿与自己有任何纠葛……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继续追了。 所以,沉在水里许久的顾旭,忽然又破水而出。 这个时候,岸边太子妃魏二夫人等人也赶来了。会水的也都下了水,一时间,河中倒满是人。 「怎么样?」魏二夫人也顾不得别的,见顾旭上来,直接问,「榕儿人呢?」 顾旭抱歉的说:「此河水乃是活水,一直通往城外。我在水下没有瞧见人,想来是顺着水势被冲走了。」 「啊?」魏二夫人一听,立即就晕了过去。 事情出乎太子妃的意料,她从没想过要害人性命。她谋算的,不过就是那么点清白之事儿。 太子妃虽极力稳着自己的身份,但毕竟心中有愧疚,面上神色终会露出些破绽来的。顾旭此刻也已然猜到了事情并不简单,所以,目光轻轻在一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太子妃面上。 他故意说:「晚宴就要开始,好端端的,魏二奶奶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顾旭没问太子妃,但太子妃却道:「此事怪本宫,是本宫有话与她说,这才差了宫婢去寻她的。可也没想到……」 第24章 说罢,太子妃一巴掌甩打在那宫婢脸上,训斥道:「没用的东西!魏二奶奶若有事,你全家也不必活了。」 宫婢本来就因为办砸了主子交代的事情而惶恐,又挨了一巴掌,立即就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把事情办好。」一边说着,那宫婢就开始抬手扇打自己,「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害了魏二奶奶。」 「够了!」太子妃制止,「现在打自己又有何用?本宫问你,魏二奶奶是怎么落水的?你不是一直跟着的吗?」 那宫婢如实说:「天色晚了,奴婢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魏二奶奶跟在后头。奴婢听到水声转头后,魏二奶奶已经落入水中了。奴婢……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太子妃十分严肃,「但此刻却不是时候,留着你一条贱命,等找到魏二奶奶再说。」 太子妃拂袖而去。 帝后得知此事后,自然是要派禁卫军去寻人的。顾旭正好就在,主动请命前去找人。并保证,活会找到人,死会找到尸首。 陛下还没说话,皇后却率先准了。 得了皇后的懿旨,顾旭立即带着人出了宫门。宫内的那条河是流向宫外的,又与宫外的护城河相汇,一直流向城外。 顾旭带着人走后,皇后留下太子妃说话。太子妃知道自己事情办砸了,垂着脑袋立在皇后身边,也不敢多言。 此番魏二奶奶若是安全无碍还好,若是真出了事儿,不说她自己心中会不会因此愧疚一生,就说那魏家、魏昭,铁定是要与东宫为仇的。何况,算计她,也并非自己所愿。 皇后看了眼太子妃,倒也没谴责她什么,只叹息一声说:「事已至此,那个丫头,不能留。」 皇后口中的那个丫头,说的就是太子妃跟前的那个宫婢。太子妃到底还年轻,心没那么狠,手腕也没有那么硬,听得皇后说要下杀手,正要求情…… 外头,匆匆走进来一个姑姑。姑姑是皇后跟前的老人了,走近了后,在皇后跟前跪了下来。 「春意投河自尽了。」春意便是那宫婢。 太子妃花颜失色。 皇后倒没什么反应,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中一样。只朝那姑姑挥了挥手后,才说:「这个丫头还算聪明,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自己投河自尽,也省得本宫下手。」 太子妃还有些走神,没接话。 皇后看了她一眼说:「你也不必担心,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为这些琐事绊住脚呢?不说那魏二奶奶可能没事,即便有事,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春意死了,没人知道你的图谋。」 太子妃神色恍惚,只淡声道:「希望她没事。」 叶榕便是再会水,也不可能由宫内游至城外去。所以,疲惫了后,索性就顺着水流往下游飘。 当时第一时间没有蹿上岸去,是因为她察觉到了不对劲。明显有人推她她才落水的,所以她想知道躲在暗处的人的阴谋。后来,就见顾旭跳下来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以她猜度着,或许害她的人不是真的想她死,而只是希望通过她跟顾旭的那点过去而引起魏顾两家的不和。 叶榕虽然心中不再恨顾旭,也没那么执着想顾家遭殃,但,她也不可能会愿意再跟顾旭有什么牵扯。何况,此番还是明白知道有人在算计的。 到了夜里,水流湍急了些。叶榕半道顺手捞了根木桩子,就抱着木桩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身在了一户农家。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但是天还没亮。屋里陈设十分简陋,屋子也闭塞狭小,叶榕目光幽幽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静坐在床边的锦衣玉袍的男人身上。 男人秀雅挺拓,原本雅质温和的脸上此刻尽是疲惫与严肃。原本温润的眉眼染了凌冽的寒霜,薄唇紧抿,面含愠怒,一副不太好说话的模样。 「二哥?」叶榕静静喊他一声,感动又心动,但她并没有失礼的一下子投入他怀里,而是矜持的撑着身子坐起来,转移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京郊的一处农庄。」他回答。 他语气还算好,如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怎么会在这里?」叶榕并没有失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魏昭面前她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把一切如实说与他听道:「昨儿是有人故意推我落水的,我也差不多猜得到是谁指使的。」 又好奇魏昭怎么在这里:「二哥不是在衙门里忙吗?」 「衙门里再忙,但也有下值的时间。」他敛去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此刻严肃的样子,倒像一个长辈,「你出了事,外面禁卫军到处在寻人。娘跟湘儿也很担心你,不过,我已经差了人回去报平安了。」 叶榕此刻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禁卫军的人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得到人。魏昭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若是轻松就寻到了人的话,想必肯定要惹人怀疑。 第25章 「这家农户可靠吗?」叶榕担心,「你来的时候他们可知道?他们知道你我的身份吗?」 魏昭却平静说:「他们都是我的人。」 魏昭是一直有暗中差人跟着妻子保护她的,只是皇宫内院那样的地方,禁卫森严,他的暗卫不便进去。可就算侯在宫外,一旦宫内有任何消息,他们也是最率先知道的。早在禁卫军出城寻人前,暗卫就顺着河流去寻了。 寻到了人,一边有人来通知他,一边就就近送往可靠的农户家。 「那就好。」叶榕点点头,「一会儿禁卫军若是寻来,二哥还是躲避为好。」叫禁卫军看见,自然是要疑虑魏昭的真正本事跟实力的。 魏昭却忽然咧嘴一笑,眼睛里似是有星星:「领头的禁卫军将领,是顾旭。」 他目光看似清淡,实在灼灼,这还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笑。但笑得……叶榕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还是不笑为好。 叶榕严肃说:「我当时落水的时候,恰好顾旭领头的禁卫军路过。他也……他也跳下水来救过我。但我没理他,直接往下游游走了。估计他也是看得出来我压根不想与他有牵扯,所以这才没追我的。」 「他也知道你会水。」魏昭补充。 叶榕坦然:「苦寒之地呆了十年,那边到处都是水,水匪,没有点本事怎么行。」叶榕也瞧得出他今儿哪里怪怪的了,多半还是为从前她跟顾旭的那点事情意难平。 可又怎么样啊,本来也是她跟顾旭先遇到的。 其实此刻魏昭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也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更明白若没有她跟顾旭的过去,或许就没有今日的他们结为夫妻的缘分。但从前没动过心,没爱过谁,这一旦动心了,爱上了,便有些失了理智。 道理都懂,可就是心里不舒服。 能怎么办? 叶榕也懒得哄他,又躺了回去,索性晾着他。 魏昭自己都觉得自己贱,人好好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闹小脾气不高兴。现在人压根不理他了,他倒是巴巴主动凑过去。 「我让李嫂给你熬了粥,你一会儿喝一点。」他倒还是如往常一样温柔。 叶榕躺着没动,只是睁着那双水汪汪乌泱泱的大眼睛望着他。 外面有人敲门,魏昭扭头唤了句:「进来。」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农家妇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进来。她倒是有眼力劲,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热粥递到魏昭手上。 农妇出去了后,魏昭拿着汤勺一下一下舀着粘稠的粥。他自己觉得应该是凉了一些后,才舀了一小勺递到妻子嘴边。 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人。 有些讨好的意思,可怜兮兮的。 叶榕瞅着他,只觉得心里又暖又酸。哪里还舍得晾着他不管,默默坐起来后,就张嘴吃了他喂来的粥。 魏昭看她一眼,眼底有笑意。就这样,慢慢一勺一勺喂下去,直到叶榕把一整碗都吃完。 也是她饿了,平时可没这种饭量。 「还要吗?」魏昭怕她没吃饱,问了一句。 叶榕忙摇头:「不要了。」 外头李嫂忽然小步往里面跑,跟魏昭汇报情况说:「禁卫军寻过来了。」 「这么快?」魏昭皱眉。 叶榕本来想说不要小瞧顾旭的侦察能力,想当初他在南境之地流放时曾一人谋算打败过几十个水匪。当地当官的与海盗勾结,普通商民无活路,民不聊生,当时他不过只是一个被削了爵的戴罪之人,竟然也能暗中组织起人来,与官匪顽强抵抗……十多间,他不知道帮着朝廷办妥过多少桩大大小小的案件。 当地百姓,一提起顾旭顾昶兄弟二人来,都是当神供奉的。 只是这些话,叶榕不能说。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 但就算叶榕不说,对于顾旭的实力,魏昭自然也了解。 叶榕严肃说:「二哥此番还需掩藏实力,不能让顾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是奉皇命来寻人的,寻到了,我就能回去了。」 魏昭点头,看了眼李嫂。 李嫂忙说:「二爷且放一百个心,我会好好照看夫人的。」 「我暂时离开一步。」魏昭只是不便明着站在这里叫顾旭看见,但他躲在暗处,只要不现身,他也不可能会失误到让顾旭察觉到他的行踪。 外面,顾旭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兵入了庄子,直奔李家来。 李家汉子在外面迎接,李嫂则陪着叶榕留在屋内。 到了李家门前,顾旭翻身下马来,直接奔主题问李家汉子:「这位大哥可是救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 李家汉子忙道:「是我家娘子救回来的,人没事,已经请了村里的郎中瞧过。我瞧那姑娘衣着不俗,想必是哪家的贵人。果然,真是贵人。」 第26章 听得这话,顾旭心中石头落了地,忙又道:「还劳烦大哥前头带路,我要亲眼瞧见人没事才行。」 顾旭身上还穿着禁卫军的铠甲,铁甲裹身,显得腰高腿长。腰间,还别着一柄长剑。 李家非富户,拢共也就几间房。李家汉子请着顾旭进了西屋去,一打帘子入门,顾旭就看到了已经下床来坐在一边窗户下的叶榕。 叶榕本来的衣裳湿透了,此刻穿的,是李嫂子的衣裳。虽则一身布衣,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还有她身上的那股子恬静温和的气质。 见人好好的,顾旭心中更是松了口气。只是此刻见叶榕衣着朴素简洁,他忽又想到了前世的时候。 前世流放南境的那十年,她身上穿的,就一直是这种衣裳。 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顾旭心绪紊乱。他背在腰后的手用劲攥了攥,之后,才关心说:「你没事就好。」 他有一肚子话想与她说,可他没立场说。顾旭目光灼灼盯着人看,仿若很珍惜此刻的时光,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片刻。 叶榕忽略掉他眼中的异样,只起身朝顾旭官方一拜,道:「多谢顾将军前来搭救。」 顾旭依旧负着手,却侧头对一旁的李氏夫妇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单独与叶姑娘说。」 「是魏二奶奶。」叶榕纠正。 顾旭一噎,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什么话而惹得他不愿与自己独处。 然而就算顾旭此刻一再小心,但叶榕还是没给独处机会。 「李哥李嫂子不必出去。」叶榕挽留,「既然顾将军已经找到了我,我就此随将军回去吧。」又道,「我怕家里人担心。」 顾旭却还是坚持让李氏夫妻出去,因为他们如今能独处的机会实在难得。错过了今天,或许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李氏夫妻虽然是魏昭的人,但此刻却没有立场拦顾旭。若是拦了,势必会惹嫌疑。 叶榕见顾旭坚持,也怕李氏夫妻为难,就说:「那你们先出去吧。」 「是、是。」夫妻二人先后应下。 屋内昏暗,只木头桌角点了根蜡烛。叶榕抬眸看了顾旭一眼后,又坐了回去。 顾旭始终站着,离她不远不近。目光灼灼打量着人,却不敢失神打量太久,怕久了她会发脾气。 对,如今的她,最会对自己发脾气了。从前…… 顾旭喉头又是一阵涩意,倒是不忍心再忆起从前来。 他只说:「你可还好?」 叶榕:「我挺好的。亏得李哥李嫂子救了我,等回去后,我势必要重重谢过他们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你母亲兄长……」他问得小心翼翼,每吐出一个字来都细细瞧她的反应,生怕会刺激到她,但见她面色还算好,顾旭这才又继续说下去,「他们终究还是……还是走了。」 叶榕美眸中闪过一丝狠唳,粉拳也倏的攥得紧紧的,咬牙切齿恨恨道:「所以,我也让唐家断了子绝了孙。」 唐统叶千荣三人是主谋,唐泽与唐夫人母子只是同谋。所以,唐统死后,唐泽母子被判了流放之罪。叶榕是对唐家人都恨之入骨的,可唐泽母子既然判了罪,她也不便动以私刑。 但想着他们曾那般龌龊动过心思害过自己母兄,她心中始终意难平。但叶榕拘泥于后宅之中,总归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魏昭替她做了决定,让唐家断子绝孙。 这件事,虽是魏昭做的,但叶榕事后也知道的。 如此这般,她心中倒是稍稍顺了一些。 如今对着顾旭,她只管发泄出对唐家的恨意来。只有这样,才不会叫顾旭发现端倪。 顾旭如今既然已经认清了唐家人的真面目,所以,唐泽母子是怎样的境遇跟下场,他丝毫不在意。但就算叶榕极力表现出对唐家的恨意与不满,顾旭心里始终还是存在一些困惑跟疑虑的。 或许,他心里也知道,如今的妻子……或者该说前妻,她早不是与自己一个阵营的人了。立场不同,她若欺瞒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他不戳穿,也不追问。既然这就是她给自己的答案,他接受。 哪怕怀疑她是骗自己的,他也接受。 「你能想得开就好。」他目光十分真诚,「能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叶榕抬眸看了他一眼,之后眉心轻蹙了下,就认真与他说起来,道:「母亲与兄长不在了,好在嫂嫂和高高还在。如今祖父亲自接了他们母子二人回去,待他们也十分好。我母兄乃为唐家陷害,如今,身上的罪名也洗刷干净了。」 「我虽难过,但日子不是没有盼头的。」她说,「我婆婆待我犹如亲女,重病卧床的那几日,婆婆都日日陪在我身边。她开导我,安慰我,鼓励我,让我觉得其实活下去很好。还有大嫂,我与大嫂志趣相投,她总能在精神上安慰我。」 第27章 「至于我的夫君……」叶榕欲言又止,只是垂眸露出浅浅笑意来,「他的好,自不必说了。」 顾旭心犹如刀剜。 他知道自己与魏昭比,输在了哪里。那一世,他没能为了她不顾一切豁出去。 甚至如今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不是她的良配,魏昭才是。 这个事实真相是残酷的,即便是顾旭这样理智的人,纵然意识到了,他也不肯信、不愿意信。或许当初娶她的时候并非那么心甘情愿,可是十多年的夫妻之情,相濡以沫……那么艰难的十年岁月都携手走过来了…… 而他们之间,也并非没有感情在。 他坚信,她是深爱过自己的。可正是因为她爱过,他才痛心疾首。 他想回到过去,疯狂的想。 「顾将军,该走了。」就在顾旭陷入回忆中不肯出来的时候,叶榕提醒了一句。 顾旭舍不得分别,但也知道,也不得不分开了。 「我送你回城。」他郑重承诺。 顾旭护送叶榕回了城,魏家听说人找回来了,立即出来与顾旭道谢。顾旭客气了几句,之后,赶紧进宫去复命。 魏二夫人则拉着叶榕进屋说话,紧紧握着她手道:「什么样的人这般狠心,竟推你落水。好在你人没事,如今我想来总还有些后怕。」 叶榕说:「是儿媳不好,害得母亲担心了。」 魏二夫人道:「你是受害者,是所有人的不是,都不会是你的不是。好孩子,即便你如今好好的,那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叶榕说:「没有吃什么苦,好在我是会水的。也亏得夫君体贴我,立即就找到了我。」 魏二夫人一脸愁绪问:「太子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叫、春意的,昨儿晚上便投水自尽了。当时是她奉太子妃的命领着你去水边的,现在又自尽……想来与她脱不了干系。」 叶榕心中自然也是怀疑太子妃嬴凤的,或许她也不是想害了自己性命,只是希望自己能与顾旭发生些什么,从而好挑拨魏顾两家的关系。但,这只是叶榕的猜测。 叶榕把自己当时看到的,包括自己的想法,一一都与自己婆母二夫人说了。 二夫人听后,十分气愤的一拳拍在案几上:「她这是想谋害人性命!原以为她是个豪爽明事理的,却不想……」二夫人摇头,一脸懒得再说下去的样子,又担心说,「她既起了害你的心思,有一次便有两次。榕儿,日后的日子,你一应皆要小心才是。」 「多谢娘提醒,儿媳一定谨慎小心。」 「昭儿担心你,今儿没去衙门。既你好好的,那娘就先走了,你们小夫妻两个好好说话。」说罢,二夫人起身。 叶榕忙也起身,亲自送自己婆母出门。 二夫人才走,魏昭就从前院过来了。见到人,叶榕立即迎了过去。 她知道在李家村的时候顾旭与她独处时他人也在,叶榕不确定他会不会又不高兴。但想着,不管他怎么样,只要她主动些、热情些,他那么大气的人,总不会一直盯着那点小事不放吧? 除非他压根不想好好过日子。 「听娘说你为了我临时向翰林院请假了?」叶榕故意说了「为了我」三个字,她主动向他示好,他总不会伸手打她这个笑脸人吧? 果然,魏昭笑了,十分自然牵着她手往回走。 「虽然你人没事,但想来是吓着了。我以这个理由向翰林院请假,没有不批的道理。」 「会不会影响你的前程?」叶榕关心。 有些刻意的关心。 前程?凭魏昭的身份,会在意这个所谓的前程吗?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她关心自己,魏昭总归是高兴的。就算是刻意关心,至少也证明她是在想法子哄自己开心。 「不会。」既她一本正经关心,魏昭也就一本正经接受,「翰林院不缺我一个小小的编修。」 「那就好。」叶榕冲他笑,之后,夫妻俩一道跨过门槛。 魏昭请假一天说是陪着妻子的,那便就是陪着妻子的。从早上到晚上,陪在人身边片刻都不曾离开过。 夫妻二人一起看书,对坐着下棋……甚至叶榕书看得累了,会拿了卷轴笔墨来作画。没画别的,只是悄悄瞄着身侧的男人画。 魏昭知道她在偷画自己,他只装着不知道的样子。等她画好了,正悄悄卷着卷轴要藏起来的时候,他一把按住: 「我瞅瞅。」 叶榕没想给他看,用了些力气护住,不肯让他夺走。 魏昭怕使劲夺会毁了画,所以也就只捏着卷轴一角,也不用力拉。 他斥责:「偷画你还有理了?让我瞧瞧。」 叶榕从来都不是会耍赖蛮缠的性子,她从小就被教养成了那种端庄持重的大家冢妇的样子。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夫为天,即便闺房内,也是有男尊女卑之分的。 第28章 若是搁在从前,或是与别人做夫妻,有人和她抢,叶榕或许就顺从了。可如今,与魏昭做夫妻做得久了,很多以前的习惯,都没了。也不是她为了迎合自己夫君而刻意去改的,只是与魏昭做夫妻自然与以前和顾旭做夫妻不一样,夫妻间的模式,自然也就换了。 魏昭时常会逗她,起初叶榕还不太习惯,别别扭扭的,只能任他欺负。但时间久了,叶榕便也不是吃素的。 只要是无伤大雅的事儿,他逗自己,她也要逗回去,哪怕这样的行为是所谓的教养嬷嬷口中的「不合规矩」。如今的叶榕,但凡有事都不会再一个人藏在心中。她信任身边的男人,也知道他值得信任,所以,夫妻二人之间可以说是没什么秘密的。 她什么话都能对他说,在他面前,她从来无需藏着掖着。 他亦如是。 魏昭要看画,叶榕偏不让。二人僵持着,最后,还是魏昭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榕儿变了。」主动松了手后,魏昭就捂着心口装着十分痛心的样子,「从前多么端惠娴雅的人啊,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如今都敢跟一家之主对着干了。」 叶榕决定不给他看就是不给看,于是一边卷着画轴一边笑看一旁男人在装哀愁。 「跟谁学的,难道爷不知道吗?」叶榕声音依旧清凉细柔,她眉眼皆含笑意,「爷教出来的,如今只能受着。」 魏昭歪了歪头,抬手撑着脑袋,只盯着对面的人看,也不说话。 叶榕把画收起来后,见他还是这副姿势这种表情打量自己,她挨了过去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魏昭懒懒启口,「得妻如此,颇有些后悔。能退回去吗?」 叶榕道:「想退货是不行了的,你后悔也没用。」又「凶」他,「不过,嫌我不好,你可以再娶一房好的。」魏昭正笑着准备接话,叶榕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又道,「你要是娶回来了,以后就休想进我的门。」 于是魏昭道:「哪里敢!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抬手轻轻捏她细滑的脸,起初没用什么劲,动作轻柔,但倏的就用劲捏起来。 叶榕陡然吃痛,气鼓鼓的,猛然就朝他扑去。魏昭趁机翻身,将人压住。 羊入虎口,自然是被吃得干净。 白天一整天都呆在一起,夫妻二人都没想别的,挺悠闲的做着喜欢做的事情。等到了晚上,倒是谈起宫中落水的事情了。 叶榕已经从铜镜中看到了那日的真相,也知道,太子妃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受了皇后的命。正如她猜测的那样,太子妃并没有想过要害她的性命,只是想利用她跟顾旭从前的那么点关系而挑起魏顾两家矛盾而已。 虽然荣国公府顾家如今日渐式微,但明显陛下对顾家是起了猜忌之心的。且顾家,魏家,皆为一等公爵府,以陛下那般刁钻的心思,自然希望当权者互相结仇的。 当权者结仇,私下相互争斗内耗,这样于巩固皇权有利。 虽说太子妃这么做乃是受了皇后之命,但太子妃也并不无辜。她是嬴皇后的侄女,嬴家的女儿,日后的皇后,如今皇后所希望的,自然也是她所希望的。 叶榕虽与嬴凤关系不错,少时一起救助过难民,之后,有关感情上的事情嬴凤有什么苦楚委屈,也会与她诉说。但叶榕始终知道,她们因为身份的关系,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知心闺友的。 她们二人夫君的利益是对立的,她们的利益自然也是对立。 所以,得知嬴凤害她,她也没觉得多伤心难过。甚至,她一早就能猜得到。 但知道归知道,叶榕不可能会去找嬴凤理论。叶榕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隔了几日,调养好身子后,叶榕照常去了东宫。 叶榕休养在家的时候,嬴凤带着贵重礼品来探望过。叶榕去东宫,也还礼的。 嬴凤淡定,叶榕比她还要淡定。嬴凤会演,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叶榕比她还要会演。 「你还在病中,就该好好歇着才是。」嬴凤给足了叶榕面子,亲自迎出来的,见到了人,还紧紧握住她手,一脸的关切的自责,「都怪我,若那日我没让春意喊你来,你也不会出事。」 叶榕手任由她抓着,闻声只温柔一笑道:「这事怎能怪娘娘你呢,一切都是意外。只是可惜了,春意姑娘那么好的丫头,竟因自责失职而选择了投河。」 「这事不怪她。」 嬴凤拉着叶榕让她坐下说话,二人都坐下来后,嬴凤才道:「你还同情她?没保护好你,是她的失职。就算她自己不自尽,我也是轻易饶不了她的。」 叶榕道:「她毕竟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闺阁中跟过来的。这一回,其实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嬴凤叹息说:「害你的人查出来了,是宫里的一个太监。那日中秋宫宴,他不当值,就自己喝了点酒。酒喝多了,自己做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嬴凤皱着眉,对叶榕是满脸的心疼,「母后罚了他杖毙,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第29章 「好在你福大命大,顺着水流流去了城外。也亏得顾将军觉察力好,次日一大早就找到了人。如若不然,你真是有得苦吃了。」 叶榕知道要跟顾旭避嫌,于是故意在嬴凤面前说:「顾将军是职责所在,奉的是陛下的命。何况,我落水的地方,当晚正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想必是怕陛下责罚吧,这才连夜出城寻人。」 「多亏了李家庄的那对夫妻,若是没他们,说不定我现在人早没了。只是李兄李嫂子为人特别淳朴善良,给他们钱钱不要,给他们铺面也不要……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了。」 嬴凤笑:「乡下人,多半没见过世面。你若是真有心,或许可以在那个村里做些善事。捐点钱盖个私塾,或者给孩子们送些衣物去,送吃的、用的,也都行。我想,他们要求也没那么高。」 叶榕配合着眼睛一亮,立即应下说:「还是娘娘的主意好,等回去了,我与夫君商量一下。」 嬴凤倒十分羡慕叶榕:「你与魏二爷感情倒是好,当真叫人羡慕。」 嬴凤是真的羡慕,倒不是说的恭维的话。闻声,叶榕脸上笑容也略真诚了几分。 对于太子妃与太子殿下之间的事儿,叶榕不好多嘴,也只能说:「是啊,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得了个这么好的夫君。」嘴上这么想,心里不由得想,倒的确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若不是黑水河河畔救过他一命,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的缘分。 不开心的事情嬴凤不愿总提,她是个自强的女人,是个和她姑母一样有野心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辈春伤秋的深闺怨妇。有时候需要找个倾诉对象排解一下心中的烦闷之情,但大多数时候,嬴凤还是坚强的。 「秋天到了,东宫里的菊花开得甚好。我想着,择个日子,在东宫摆一个赏菊宴,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嬴凤笑着邀请叶榕。 太子妃盛情,叶榕自然难却。但叶榕心中也明白,太子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娘娘能请我,乃是我的福气,求之不得呢。」叶榕面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容颇有几分展不开。 有些僵硬。 果然,嬴凤接下来又道:「记得你们家三姑娘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那日在母后宫里见到了,十分喜欢。到那日,你把她一起带来吧,挺活泼可爱的一姑娘。」 叶榕没有法子,不能拒绝,只能起身朝嬴凤福身道谢:「是,娘娘。」 回去后,叶榕就立即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婆婆。魏二夫人本来就疑心皇后在打她闺女的主意,而现在太子妃办个花宴,竟然特意点名要她闺女去。 魏二夫人坐不住了。 婆婆平时最是能沉得住气的,此番却一脸急切之色,叶榕怕老人家急坏了身子,忙安慰说:「娘您也先别着急,好在眼下皇后与太子妃都并未直言。或许,可以趁着这几日替三妹说亲。」 「皇后与太子妃再位高权重,总不能明目张胆抢夺别人的未婚妻吧?」 自己的女儿自己是最了解的,魏二夫人惆怅道:「湘儿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从小跟在她二哥屁股后面,打小就是个假小子的性子。平常家里人都让着她,若是叫她知道皇后有意让她入东宫,她还不得闹翻天。」 「再说,此刻匆匆忙忙随便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她也不会乐意。而我,也不愿意。」 女人的婚姻乃是大事,怎能匆匆定下。万一为了躲避东宫而匆忙定下一门亲,未必就是好的。 叶榕听后点头,沉思一瞬,又说:「或许,可以从太子入手。」她记得,从镜子里看到太子妃向太子提议娶湘儿为良娣的时候,太子是抗拒的。 魏湘是性情爽利之人,但也懂事讲道理。魏二夫人把事情告诉了她后,魏湘先是气得抡拳头对着屋里的被褥枕头一阵暴打,之后,才又老实坐了回来。 倒是体贴,苦着张小脸朝自己母亲嫂子求助:「那我该怎么办?」 见女儿闹归闹,但还是顾大局讲道理的,魏二夫人放心了。但对女儿的这份懂事,她更是心疼起来。 她一辈子就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不管儿子还是闺女,她都是捧在掌心宠爱的。昭儿毕竟是儿郎,又有手腕跟谋略,早已经无需她跟着操心,但是闺女,她是有操不完的心的。 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若是嫁得不好,一辈子可就毁了。 魏二夫人从没想过要拿女儿来巩固家族地位,所以,对把女儿送往东宫这种事情,她不但不热衷,反而很反感。太子论品性德才的确尚佳,可他已有一妻一妾,妻妾多了,势必要生矛盾。 再说湘儿这性子,事事都明着来,又不会那些阴思诡计,如何斗得过太子妃与宋良娣。所以,于她们母女来说,如今的东宫便是火坑。 第30章 魏二夫人抓住女儿手,温柔道:「你若是愿意,娘这几日便帮你议亲。只是,这般匆忙着急,只怕是会委屈了你。」 魏湘的确是不愿意的,因为她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情爱。只觉得,一辈子都呆在家里陪在亲人身边才好呢。 「我不要。」她委屈极了,撅着小嘴,表情苦哒哒的,「我不想嫁人,我就想一辈子都陪在娘身边。还有爹爹跟二哥二嫂,我舍不得你们。」 魏二夫人本来就难过,又听得女儿说这样一番煽情懂事的话,忽然忍不住就哭了。 叶榕魏湘姑嫂只能安慰。 魏湘撒娇说:「我本来好好的,娘一哭,我都想哭了。」于是魏二夫人赶紧抬手抹眼泪,忙说自己不哭了。 叶榕理智一些,劝着道:「娘也别担心,凡事还不是定局。皇后太子妃有这个心思,但陛下太子宋良娣想来都不答应。就算这次带小妹去,太子妃也做不了什么,儿媳猜度着,左不过就是让太子与小妹见一面。」 魏湘也点头附和:「听说太子独宠宋良娣,太子妃想让我入东宫分宠,宋良娣未必会答应。太子妃有太子妃的盘算,宋良娣未必就是坐以待毙的。」 到了东宫赏菊宴那日,叶榕带着小姑魏湘去了东宫。太子妃倒也请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与魏湘年纪相仿的世家之女。 当然,也有几个身份稍微低一些的官家千金。 说是赏菊宴,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就是太子妃借着赏菊的名头在帮太子选姬妾。东宫太子,乃是一国储君,日后的天子,后宫怎可只有一妻一妾呢? 叶榕知道宋良娣宋珂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小小年纪便能牢牢抓住太子的心,且独得恩宠,想来是有些手腕的。但叶榕没想到的是,去了太子妃那里,竟然在宋珂身边瞧见了她庶出的妹妹宋玥。 叶榕对宋珂或许不十分熟悉,但对宋玥,却是熟悉的。前世,她做顾家大奶奶的时候,宋玥是顾家三奶奶,是顾晟的妻子。 当时,其实是宋珂与顾晟有婚约的,但顾家获了流放之罪,宋家舍不得嫡女,不肯了。但又碍着亲戚的情分,没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拿庶女宋玥换了嫡女宋珂。 好在顾家的三爷顾晟是个明朗儿郎,并未记恨外祖宋家,更是待娇妻宋玥十分好。当时顾家四个儿郎,就数老三夫妇生养的孩子最多。 至少在她临死前是这样的。 顾晟是温润的性子,又有惊艳绝才,顾家平反回京后,顾晟立即下场参加科考,便一举得中。她死的时候,他也才二十多,想必日后前程无量。 但因这一世顾旭也重生了,避免了顾家的灾难。所以,宋顾两家也不存在换亲的说法。所以,虽然宋珂还是做了太子良娣,但宋玥却与顾晟没有交集。 叶榕心内细细算了算,这会子宋玥也该有十五了吧。 十五岁了都还没定下亲事来,想必宋家是把这个小庶女的前程也算好了。她多半也是要入东宫来的,来给嫡姐宋珂固宠。 如此一想,叶榕倒十分同情宋家的这个小庶女。 想到了往事,叶榕也不由得多打量了宋玥一番。如今的宋玥,及笄之年,生得腼腆乖巧,一张巴掌大的桃心脸,乌泱泱的大眼睛,衣着素淡,瞧着还有些胆小的样子,只老老实实站在她嫡姐身边,偶尔抬头看看四周,但很快,又缩回了脑袋。 淳朴憨厚,似是没什么主见。 叶榕想,想必她姨娘在宋家是不得宠的。若得宠,又怎舍得由着宋家为所欲为? 东宫,瞧着繁华富丽,其实是条不归路。若能厮杀出来,便是一生荣华富贵,但若不能,一辈子也就毁了。 叶榕想,凭她前世对这个娣妹的了解,她是不会想入东宫的。 宋良娣既猜透了太子妃的心思,明白了今儿赏菊宴的真正意图,叫了自己庶妹来……那么,太子妃自然也看得明白宋良娣心思。但太子妃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也不会薄待了宋玥。 偶尔的,倒会找她说几句话,或者夸她两句。 但宋玥明显话不多,太子妃问什么她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话。 毕竟是邀请大家前来赏菊的,所以,聚在一起说了些话后,太子妃就让大家去外面转。如今东宫只有太子妃跟宋良娣二人,虽说太子妃乃是正妻,但明显宋良娣得宠,所以,也有不少愿意与宋良娣套近乎的。 宋家也是公爵府第,论门第,宋良娣绝对不输。再说,嬴王府虽是异姓王府,十分尊贵,但明显陛下与太子对嬴家并不十分热衷。 甚至有人猜测,日后太子登基,未必会册封太子妃为皇后。 如今的站队,也是一种赌注吧。 叶榕把这些人心思猜得透透的,但太子妃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人怎么想的。太子妃有意把魏湘单独支出去,所以只留了叶榕道: 第31章 「本宫与魏二奶奶有话说,夏冰,你好好招待魏三姑娘。」 叫夏冰的宫娥立即俯身领命道:「是,奴婢明白。」 魏湘倒没什么局促不安的,只规矩朝太子妃行了一礼,之后就离开了。 叶榕抽了帕子来擦了擦鼻尖嘴角的汗,亦没说什么。太子妃却笑看向叶榕,问道:「你跟宋家的那个三姑娘认识?」 宋玥在家行三。 叶榕心中一惊,想着是方才她停神打量宋玥忆往事的时候叫太子妃看出来了。但叶榕只是心里稍微惊了下,也没失态。 叶榕道:「不认识。只是瞧她站在宋良娣身边,有些奇怪。原来,是宋家的三姑娘?」 嬴凤笑:「是啊。今年十五了,还没定亲呢。」 叶榕说:「十五岁可不小了,想来是这位宋三姑娘眼光高,未曾有瞧得上的。」又略夸了几句,「宋三姑娘也是绝色,看着又乖巧温婉,估计宋家姐妹情深,宋良娣也是希望替自己妹妹物色个顶好的郎君。」 太子妃只笑笑,没答话。叶榕见她不答,也就没再说这个。 而此刻外头,夏冰得主子吩咐,自然是要带魏湘去与太子独处的。当然也不会明目张胆直接领着魏湘去太子面前,只能事先算好太子此刻所在的地方,而后装着偶遇的样子邂逅。 太子平常上午去陛下的勤政殿,帮着一起处理政务。但到了下午,若陛下那边没有召唤,他则会一个人自己呆着读书。 平常都是呆在书房,但如今秋高气爽的,天气正好,所以这段时间太子一直呆在东宫内一面湖旁边的凉亭里看书。 太子正捧着书坐在亭子里看,忽而听到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他抬眸朝东宫大太监总管平福瞧了一眼,平福得命后,立即去查探。 很快就回来禀告了:「奴才打探了,是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夏冰姑娘带着魏国公府的三姑娘逛园子呢。」 「魏国公?」 太子原没放在心上的,但听到魏国公府几个字,看书的心思立即没有了。 不难猜,多半是太子妃故意为之。 太子沉着脸,将书轻轻往面前的石桌上一扔。不过,他素来是好脾气的人,即便心里再不满,也没有发火。 相反,他倒是起身,直接朝亭子下面走去。 果然,见撞见太子爷了,夏冰立即跪下来请罪:「是奴婢的错,奴婢打搅了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子并没有为难她。 魏湘也朝太子行礼,太子目光朝魏湘扫去,也唤了起。 太子心中明白,太子妃安排这出戏,怕是希望他与这个魏三姑娘单独相处的。既然如此,他便如了太子妃所愿,也省得后面一再出幺蛾子。 所以,太子也没拐弯抹角,直接打发夏冰道:「既是奉了你们家娘娘的命,孤便不为难你。」又吩咐左右,「你们不必跟着来,孤有话与魏三姑娘单独说。」 「是。」一众宫婢太监齐声应下。 太子对夏冰等人态度不算好,但待魏湘,倒还算温和的。太子打发了宫婢太监后,朝魏湘看了眼,而后道: 「既然来了,不若与孤走走吧。」 魏湘恭敬称是。 于是,太子带着魏湘,二人沿着湖边散起步来。 太子是没有纳魏湘为良娣的意思的,所以,说得倒也干脆利落:「太子妃的心思,想必姑娘也明白。只是,孤觉得,孤如今有太子妃跟宋良娣两个就够了,东宫也无需再添人丁。」 「姑娘是好姑娘,日后定能遇到如意郎君。」 魏湘心里笑开了花,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依旧老实如鹌鹑般。 「多谢殿下开解,臣女明白了。」她说,「臣女自知资质普通,配不得殿下,所以,从未敢奢想过自己能入东宫。如今既然得了殿下的话,臣女便也放宽了心。」又道,「其实,家里也已经给臣女在相看了。」 太子心情也好了很多,至少这魏三姑娘也是不情愿的,倒不是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于是太子承诺说:「魏姑娘放心,不管太子妃如何做,此事只要孤不点头答应,她们也奈何不了我。」 太子口中的「她们」,自然指的是皇后跟太子妃两个。 魏湘虽不愿嫁进东宫来,但对太子还是敬仰的。再说,也不是太子逼迫的她,她也没道理把这些委屈都算在太子身上。 储君毕竟是储君,就算他为人再温和可亲,可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所以,有些恭维的客套话,魏湘还是会说的。 她想,没人会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吧? 「以前总听爹爹哥哥们说殿下乃是敦厚可亲之人,我没见过,总觉得那是父辈哥哥们在说恭维话。但今日一见,就觉得他们说的都非虚言了。」 第32章 魏湘毕竟是世家贵女,就算性子活泼跳脱,但该懂的规矩都懂,漂亮话也都会说的。 在太子面前,她也落落大方,说拍马屁的话,也没有唯唯诺诺的羞怯之色。 在太子眼中,她这个小姑娘倒是个爽利人。 于是太子笑了。 太子虽也不大,但年纪比魏湘虚长一些,摆着一副兄长的模样来。 太子笑着摇摇头说:「孤记得小时候,你祖父做过孤的老师,可严了。魏太傅总说孤不够聪慧,遇事不够变通。」 「你父亲伯父也颇严厉,但在孤面前,倒是恭恭敬敬。没想到,他们背后还夸赞过孤。」 魏湘说:「祖父身为太傅的时候对您严厉,也是为您好。平时祖父总说,严师出高徒,我家两个哥哥,没少挨他的打。」 又笑:「不过祖父有些重女轻男,待哥哥们严厉,待我倒是极好的。」 「是吗?」太子有些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跟着笑说,「真是想不出来,一向板正严厉的魏太傅,会如何宠姑娘。」 魏湘与太子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聊得来。湖泊对面,宋良娣隐在绿葱葱的灌木后面,远远盯着太子与魏湘看。 旁边,其庶妹宋玥跟着。 见太子与别的女人有说有笑,宋珂目光冷厉得可怕。手也紧紧攥起,贝齿咬着红唇,一副又急又恨的模样。 一旁宋玥将嫡姐脸上表情看在眼中,也嘟了下嘴,只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宋珂自然是想独得太子恩宠的,但若是太子势必要继续纳姬妾的话,与其纳个外人,不如纳她自己的妹妹。所以,即便她再不情愿,但也还是听了娘家人的话,愿意送庶妹入东宫。 「你瞧瞧人家,多有本事,这还没入东宫来呢,就能想尽法子与太子殿下独处叙话了。你呢?」宋珂有气,撒不到别人身上,只能拿宋玥出气。 偏宋玥是个软团子,任宋珂怎么骂她欺辱她,她都软软的不说话不回嘴。宋珂骂累了,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拂袖而去。 宋玥见状,忙跟上。 「姐姐,你真要我入东宫来吗?」宋玥其实是不情愿的。 她心里有喜欢的人,虽然那个人是遥不可及的。可她不喜欢太子,也不想跟自己姐姐共享一个夫君。 「这是母亲的意思。」宋珂说。 宋玥:「可我很笨,不会说话也不会邀宠。我入东宫,也帮不得姐姐什么。」 宋珂白了她一眼,其实也是瞧不上她的。 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显得很蠢。虽说模样好,可她性子温温吞吞的,半点不出彩,又如何与魏湘比? 「若是四妹五妹再大一些,也轮不到你。」宋珂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烦躁,话说的自然十分难听。 「哦。」宋玥轻轻应着。 花宴散了后,宋玥也走了,只宋珂一个人呆在自己屋里。宋珂以为晚上太子会在她这里用饭的,她命宫婢摆好了饭菜,桌上全是太子喜欢吃的菜,正翘首以盼,结果只等来了太子身边的平福公公。 说太子已经去太子妃那里用饭了,让她不必等了。 平福公公在的时候,宋珂自然笑脸相对。但平福一走,宋珂就发了脾气了。 白天瞧见太子与魏家三姑娘有说有笑,晚上又不来她这里吃饭,宋珂总觉得太子移情别恋了,无比伤心。饭一口没吃,早早的便躺在了床上。 太子来的时候,见桌上饭菜一口没动,忙问宋珂身边的宫婢怎么回事。 「妾以为殿下不要妾了。」宫婢还没答话,宋珂从里屋走了出来。 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太子先是吩咐宫婢们端饭菜去小厨房热,而后朝宋珂走去,手很熟练的就挽起她腰来,笑着说:「眼里有光,哭过?」 宋珂跟他置气,头撇向另外一边:「殿下心里清楚。」 太子以为是晚上没来陪她吃饭的事情,就解释说:「孤与太子妃有要事相谈,所以晚上去了她那里。孤冷落了你,是孤的错。」 宋珂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又见东宫之主主动跟她道歉了,她只要还想过好日子,自然是得主动认错。 「妾也有错。」她说,「妾不该心中生妒。太子陪太子妃吃饭,是天经地义的,妾不敢抱怨半句。只是,殿下素日总说心中只有妾一个,可今儿却……」 她忽而咬住唇,不说出来。 「却什么?」太子问。 「却看上了魏家三姑娘。」宋珂继续置气。 太子却笑出声音来,温润的眉眼皆是温和宠溺:「你就是因为这个置气?若是为这个,倒是不值得的。」 「殿下这话怎么说?」宋珂一双水润无辜的大眼睛迫切盯着太子看,显然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殿下不是看上了魏湘吗?」 第33章 太子认真说:「是太子妃……或者说,是母后。她们看中了魏家三姑娘,想孤娶回来做良娣。今儿魏家姑娘之所以出现在孤素日看书的地方,也是太子妃刻意为之。孤已经与魏三姑娘说明白了,她没入东宫的意思,孤也没娶她为良娣的意思。」 「真的?」宋珂不太信,「殿下这么好,她竟然不愿入东宫?」 太子笑:「天下好儿郎多得是,未必就非孤不可。」 「那……」宋珂犹犹豫豫的问,「那太子妃娘娘怎么说?既是皇后的意思,想来太子妃也做不得主的吧。」 提起皇后来,太子脸色微变,目光也冷却了些,只说:「孤是她儿子,孤难得违抗过一回她的命令。孤若不想纳妾,便不会纳。」 「殿下。」宋珂立即朝太子靠过去,伏在他胸膛,「妾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得您的宠爱,做您的女人。」 「若有来生,妾还愿意与你在一起。」 叶榕从镜子中看到了太子宋良娣二人腻歪在一起后,就走开了。叶榕猜的还是对的,有宋良娣在,太子妃与皇后也未必会得逞。 而同时,叶榕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倚靠在窗边,窗户是开着的,她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失神望着窗外的秋色。太子妃皇后欲利用她来挑拨魏昭顾旭的关系,有一就有二,第一次的时候,她没有准备,险中求了胜,但若是再有第二回 ,她绝对会精心布局予以反击。 那么,其实也可以利用宋良娣。 宋良娣肯定是与太子妃是势不两立的,若是能抓到太子妃把柄,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叶榕这样盘算,等魏昭回来后,她也把自己的想法跟魏昭说了。 叶榕笑着说:「再过段日子便是每年一次的秋狩,到时候,陛下是要带着群臣去京郊打猎的。太子妃与皇后既铁了心要挑拨魏顾两家,一次不成,肯定会有第二次。我从镜子中看到,皇后吩咐太子妃,说让她在秋狩的时候再次动手。」 魏昭侧卧在炕上,闻声敛着眸子沉思,似是在想事情。见他不说话,叶榕借着案头的烛火打量对面的男人。 她发现,这个男人真的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有魅力,尤其是他认真起来的样子。 叶榕喜欢他的温柔,也喜欢他的强大,更喜欢他事事都能护得自己周全。叶榕贪婪的看着他,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叶榕觉得自己疯了,见不到他的时候会想,见到他会高兴。她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他从后面抱着,也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味道。 她想她完了,这般依赖一个男人,若是哪日他出远门了,或者几日几日不回来,她见不着他的面,可怎么好? 「我就这么好看吗?」魏昭早察觉到她在失神看自己,装了会儿没理睬,但时间长了他也装不下去了,只能舔着脸搭话。 叶榕倒也不吝啬赞美之词,笑得半柔半腼腆,却点头。 「二哥在我心中,是世上最好的儿郎。」 这样羞羞的话,甚至在某些人眼里算是比较不正经的话,叶榕是头一回说。其实让她说这些小女儿家家的话,她多少也是有些难为情的,总觉得身为他的妻,且他还肩负着那样的重担,她不该说这些小情小爱的东西。 她不该让他牵绊于这些情情爱爱的,她该做他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但,她是真的为他心动了。 这样的话,她早想说了。只是今儿气氛正好烘托到这里,她就脱口而出了。 毕竟不是她擅长说的话,说完后,叶榕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脸微微有些酡红。 魏昭倒十分自然,欣然接受后,大手伸过来,轻轻覆在妻子手面上,满面春风道:「日后这样的话,要多说一些才好。你我夫妻,得公平一些,不能老是我哄着你。偶尔的,你也得哄哄我。」 叶榕怪难为情的,拂开他的手,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颇为乖巧。 恩爱不过是插曲,重要的还是大事。所幸两人都是十分理智的,调了几句情,便又回归了正事。 叶榕问他:「二哥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魏昭挪了下身子,朝她那边靠过去,认真与她说:「我在想宋家跟嬴家的事。」他解释说,「东宫如今看着还算祥和,但其实太子妃与宋良娣早在暗中较劲。宋家能在与顾家有婚约的情况下置亲戚情分于不顾,而送宋珂入东宫,想必野心也是不小的。」 「公府门第虽比不上异姓王府来得名声响,但嬴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宋家也心知肚明,宋家未必不想自家姑娘坐上皇后宝座。但,嬴家可不是吃素的。」 叶榕接着魏昭的话,皱着眉心严肃说:「而嬴家认为,这个天下是他们帮着陛下打下来的。当初,屠杀……」叶榕想说「当初屠杀东宫」几个字,但知道眼前之人乃是当年东宫兵变事件的受害者,于是话到了嘴边,又不忍心说。 第34章 魏昭笑着:「没事,你继续说。」 叶榕抿了下嘴,这才继续道:「嬴王居功自傲,他眼里的陛下是懦弱无能的,嬴王或许早有不臣之心,只是没有一个很好的契机而已。或许,这个契机,我们可以给他制造。」 叶榕所言,正是魏昭心中所想。 于是魏昭又朝妻子挨近了些,揽着她说:「你想怎么做?」 叶榕只简略道:「太子妃欲害人的把柄若是落去宋良娣手中,宋良娣及宋家绝对会牢牢抓紧这个把柄的。所以,我们需要做的不多,到时候,就静静看着嬴宋两家争斗好了。」 宋家想搞垮嬴家,陛下与太子未尝不想。所以到时候,把嬴王逼急了,依他那个性子,说不定就一怒之下举兵反了。 就算他不反,暗中做点手脚,也是可以逼着他反的。 只是嬴王若是反了,吃苦的势必是平头百姓。到时候,指不定得多少无辜百姓受到牵连。 魏昭似是明白妻子心中所想,安抚说:「别忘了还有顾家,以及顾家手中的那张牌。」 叶榕眼睛一亮,旋即便明白了。 秋狩排场比春狩大,狩猎时间也比春天时候的长。所以,每年的秋狩之前,都会举行一个十分隆重的仪式。 狩猎活动带哪些人去不带哪些人去,每年拟定名单也都不一样。当然,既然皇后太子妃一党欲在秋狩活动上对叶榕顾旭两个动手,名单上自然是少不了叶榕跟顾旭的。 顾旭如今身为低级禁卫军将领,其实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但有皇后在中间筹谋,他身为禁军同去,自也不是难事。 至于魏昭,这次却不在随列名单中。 皇后既然想以诬陷叶榕顾旭清白来挑拨魏顾两家权贵的关系,自然是希望事情进展顺利一些的。而在唐统那件事情上,皇后自然是看出来魏昭不简单了。所以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让魏昭跟随前去。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叶榕夫妻二人早猜到了。 魏昭不去,反而事情更好办。 临行前的晚上,夫妻二人促膝长谈。直到到了后半夜,才双双入睡。 次日一早魏昭又上衙去了,叶榕则跟着自己婆母等人一道出发。当然,随行的还有小姑魏湘。 虽然太子执意反对,但皇后好似并没有把太子的话听进去。不过,如今叶榕倒也不担心了。 若是太子非皇后所出的事情捅出来,皇后压根不可能再逼着太子娶魏家嫡女。 自从陛下开始削弱顾家军权,有意冷落顾家后,顾家早不是当年荣宠至极的荣国公府了。但叶榕意外的是,竟然能在随行勋贵子弟中瞧见顾三爷顾晟。 顾旭因有军职在身,随行不奇怪。但顾晟一无军职二无功名,不过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他如何能来? 其实换言之,叶榕真正疑虑的是,为何是顾晟跟随大长公主来,而不是顾晏。 但也只是一瞬的疑虑,很快,叶榕就明白过来了。顾晟来,自有他来的用处。或许,皇后与太子妃在想诬陷她清白的同时,也想以同样的手段诬陷宋珂与顾晟吧? 毕竟宋珂与顾晟乃是青梅竹马,当年也是有婚约在身的。 荒郊野外的规矩不严,若真出了点什么事情,也没人怀疑。 京郊有行宫,但陛下下令在郊外扎营。叶榕与自己的婆母小姑住在一个营帐内,收拾完后,叶榕与小姑魏湘一道随婆母去皇后帐内请安。 出来后,却恰巧与宋国公府三姑娘宋玥迎面撞上。 宋玥是认识叶榕的,见到人后,缩着脑袋远远就朝叶榕请了一安。而后,特意绕道走远了一些拐着弯去了其姐宋珂营帐。 方才看到顾晟,眼下又瞧见宋玥,叶榕不免有些感怀。 这宋家的三姑娘其实是个极为敦厚良善之人,性子极软,有些逆来顺受。可能与她的出身有关吧,为人十分随和,接人待物,也一应都小心翼翼。这辈子,叶榕倒是希望她能跟顾晟继续前缘的。 不过,叶榕觉得这件事情轮不到她来管。顾旭也什么都知道,就算是管,也该顾旭来管顾家的事。 顾家跟来顾旭顾晟兄弟两个,宋家的心思,顾旭自然也猜得到。前世老三夫妇恩爱和睦,又是共患难的情分,他自然希望他们可以再续前缘。 所以得了空,顾旭找了自己堂弟来说了话。 「宋家的那位三表妹也来了。」顾旭时间紧迫,也不绕弯子,直戳正题说,「你可知道宋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顾晟如何会不知道,他那么剔透玲珑的心思。 闻声,顾晟垂眸,沉默良久后,才颔首:「知道。」 自己虽然知道前尘往事,但弟弟不知道,所以,有些话顾旭不好直说。但既然拥有前世的记忆,他自然是希望弟弟可以娶那个宋家的表妹的。 第3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旭说:「你与阿珂表妹没有缘分,也说不上来怪谁不怪谁。宋家的心思,你我都明白。但阿珂表妹是自己情愿入东宫的,阿玥表妹却不是。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该知道她是什么心思。」 「她未必没有她姐姐好。」 正如顾旭所言,顾晟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他从来待玥表妹都是像亲妹,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如今要用娶她的方式来救她于水深火热,顾晟一时下不了这个决心。 不是他心狠,只是感情这种事情,一旦决定了,便是一辈子。他可以保证对她好,却不能保证把这颗心完完整整给她。若是不能死心塌地深深爱着她,或许,他就不该淌这趟浑水。 顾晟眉眼轻柔,笑说:「我这一辈子,能自己做主的事情少之又少,但婚姻大事却算其中之一。一辈子的大事情,绝不是草率可以做决定的。大哥的意思我明白,玥表妹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很单纯,不适合深宫那种复杂的地方。」 「此事,容我再想想。」 见他并非对宋玥完全无情意,顾旭又加了把柴火,说:「你若对她真有怜悯之心,也趁早做决定。宋良娣不会无缘无故把她带在身边,你若是决心下的迟了,到时候就算你想娶,人家也未必再有清白之身嫁给你。」 顾旭这话说得可谓是真的很难听,顾晟听后,眉心轻轻蹙了一下。 虽不爱听,但他也明白,兄长说的也并非虚言。 顾旭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该说的说完了后,就准备走,顾晟却又喊住了人道:「大哥也万事小心。」他提点说,「魏二奶奶在,魏二爷却不在,大哥你却也在随行名单中,此事甚是蹊跷。」 顾旭心中有数,冲顾晟略一颔首后,离开了。 顾家兄弟二人的对话,叶榕从镜子中看到了。见顾旭插手管了顾晟宋玥的事情,叶榕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正如顾旭所言,宋玥是个好姑娘。 而顾晟,也是堪以托付终身的好儿郎。他们二人,合该再续前缘。 但叶榕心思再转去宋珂那里的时候,却看到宋珂母亲宋家夫人在劝宋珂让太子把宋玥睡了。 宋珂虽然更在乎权势地位,于太子,也并非有多少真感情在。但,毕竟得太子独宠多时,总归不可能半点感情没有。 心里若有一个人,必然不会愿意这个人去碰别的女人。太子妃她管不着,但宋玥……其实说实话,接受是一回事,真正要去做,却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想着日后会有宋玥这么个人在自己眼前绕来绕去,想着她那般憨傻之人竟然也能得太子殿下宠幸,日后说不定还会跟自己一样,得封妃嫔,她就难过。 宋夫人明白女儿心思,但还是劝着道:「珂儿,为人妇,最忌讳的便就是妒忌。你想想你父亲,那么多姨娘妾室,娘又说什么了?送她来帮你固宠,是你爹的意思,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你在东宫与那太子妃斗法,身边有个人帮你,总比没有好。」宋夫人早准备好了一套自己的说辞,「这三丫头瞧着憨傻憨傻的,不怎么聪明,但算命的算过了,她命中有子女缘。」 「她身份低微,又憨傻,如何比得了你。日后她的子女,还不都是你的。」 「行了娘,我知道了。」宋珂勉强接受,但还是不怎么高兴。 宋夫人点到即止,也不逼迫,只说:「你想法子让太子今儿晚上到你帐篷来,这些日子,三丫头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看透了宋珂母女心思后,叶榕又去看了看太子妃与皇后那边。眼下太子妃皇后二人正忙碌着,倒还没在密谋什么。挑拨嬴宋两家的关系,倒未必一定是让宋家抓嬴家的把柄,先让嬴家抓一个宋家的把柄,日后两家撕起来的时候,也更卖力不是么。 所以,叶榕去了太子妃那里后,主动说:「方才来娘娘营帐的路上,瞧见了宋家的那个三姑娘。乖乖巧巧的,见到我,还特意绕远了些走,好似躲着我似的。」 此事太子妃知道,宋家的心思,太子妃也知道。 所以,闻声,她只是抿了下嘴,颇有些瞧不上宋家的意思:「太子殿下年岁渐长,尊皇后的意思,本宫近来有意帮太子纳姬妾入东宫。想来,那宋家也着急了些。只是本宫万想不到,宋家竟有让姐妹共侍一夫的意思。」 嬴王虽也有姬妾,但姬妾却没有生养过女儿。嬴凤嬴凰姐妹二人,皆是王妃所出。嬴家姐妹情深,所以,很不能明白宋家人的做法。 「即便是庶出的,那也是爹生娘养的。把家里活生生的一个姑娘当做固宠的玩意儿送进东宫来,没由得叫本宫恶心。」 太子妃的观点,叶榕倒也赞同。 但叶榕不便插嘴,只能说:「方才来的路上,撞见宋良娣身边的大丫头,鬼鬼祟祟的抱着一个绿色的包裹。又见那宋玥也被宋珂喊过去了,眼下天色晚了,若是太子爷去宋良娣那里用饭……想必,就见上了。」 嬴凤笑着道:「这个倒不打紧,殿下今儿晚上来本宫这里……」 第36章 「用饭」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外头夏冰急匆匆走了过来。朝着太子妃一拜后,面露急色说:「禀娘娘的话,殿下身边的平福公公方才差人带了话来,说……说是宋良娣傍晚间突然闹肚子,殿下过去了。」 「殿下交代,今儿便不来娘娘这儿了。」 「放肆!」嬴凤难得的在外人面前失了体统,但她的确是对宋家人的吃相感到恶心,「这是什么地方!宋家胆敢算计太子!」 叶榕一来就暗示宋家母女的算计,如今夏冰又来禀报说太子不过来了,嬴凤不可能猜不出宋良娣的意图。 其实嬴凤不在意宋家是不是送那个宋玥入东宫来,宋家不怕丢脸,不拿庶女当人看,她又何必管那等闲事?左右东宫也是需要充盈的。但,嬴凤不会让宋家不把太子当人,算计太子。 太子是她的底线!太子的脸面,是她需要维护的。 「娘娘息怒。」叶榕劝着说,「既知宋良娣有算计,不若将计就计,也好趁机让太子殿下瞧瞧宋家的为人。」 嬴凤方才是气极了,现在缓过神来,倒是认可叶榕的说法。 现在气冲冲过去又有什么用?要去也得等宋良娣出手的时候再去。她也有心想让太子好好瞧瞧,他所钟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夏冰,你去外面好好探听一下消息。」嬴凤打发了夏冰,并且叮嘱,「记住,莫要打草惊蛇。」 夏冰立即领命前去。 帐内,嬴凤与叶榕则继续品茶闲聊,只是,二人心思皆早不在这儿了。 嬴凤欲抓宋珂把柄,欲让太子瞧清其为人。而叶榕,行此计一来是希望挑拨嬴宋两家,二来,也是希望宋玥可以脱离东宫这座牢,去追寻她自己的幸福。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夏冰匆匆跑了回来,附在太子妃耳边说了几句,太子妃立即起身。 叶榕也起身,却说:「此乃娘娘家事,我一个人外人,实在不便打搅,先行告退。」 叶榕才走,太子妃便立即带着人往宋珂营帐去。外面天已经黑了,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卫军。营帐与营帐间,处处篝火,好不热闹。 叶榕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遇到了顾旭,但二人也只是驻足远远看了彼此一眼。经过上回中秋宫宴上叶榕落水一事后,二人皆知道避嫌。叶榕看到他,绕了道去走别的路了,而顾旭,则也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又去巡逻了。 太子妃带着人欲闯宋良娣营帐,宋良娣的人自然要拦着。但太子妃乃有备而来,早把宋良娣派来守在门口的人撂倒了。 冲进去后,正见太子失态。而躺在床上的宋三姑娘宋玥,则早昏迷不省人事。 宋珂原不在帐内,可能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吧,太子妃才闯进营帐来,宋良娣就紧紧跟着过来了。太子妃眸中有刀子,只冷厉剜了宋良娣一眼,而后吩咐道:「端盆冷水来!」 「你不能……」宋良娣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子妃身边的人死死按住了。 夏冰亲自端来的凉水,太子妃接过,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兜头浇在了太子头上。太子被下了药,失了心智,如今兜头而下的一盆凉水让他找回了理智。 神智恢复清明后,太子抬手抹了把脸。 太子妃走过去:「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太子脑袋还有些沉重,晃了会儿神后,左右看看,才恍然明白过来。宋良娣深知自己完了,但别开了脑袋,也不敢对视太子的眼睛。 太子双拳紧攥,面露青筋。 太子妃倒是想把事情闹得大些,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才好。只是,到底顾及太子的颜面,她没有这样做。 但既然抓住了宋良娣的错,太子妃也不可能轻易放过。 「宋家三姑娘是怎么了?」太子妃看着宋珂问,「你给她吃了什么?」 宋珂缩着脖子沉默着不说话,太子妃也沉默,在等着她说话。帐内,顿时陷入了无限的寂静中。 最后,还是太子问她:「你说!」 宋珂便哭了,跪着膝行至太子跟前,抱着太子腿说:「殿下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不想的!妾对您的心,您不明白吗?可近来太子妃一直在给您纳姬妾,妾慌了。妾怕殿下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与其那样,不如那个新欢是我的妹妹。」 「这样的话,日后殿下看到三妹,还能念起旧日你我之间的一点情分。」 太子皱眉:「你糊涂了吗?孤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孤答应过你不会纳姬妾,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宋珂哭得梨花带雨:「殿下不想,可您拗得过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娘娘吗?妾知道善妒有错,可妾心不由己。殿下您待妾那么好,您说过日后会一直护着妾的,您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吧?」 又反过来咬住太子妃不放:「妾今儿是做错了事情,妾认。可,太子妃来的未免也太快了些?」 第37章 太子闻声朝太子妃看去一眼,但却斥责宋珂:「不许对太子妃无礼!」 斥责她,也是护着她,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明白。所以,宋珂立即就闭嘴了。 之后,太子朝太子妃走去,放轻了语气温和道:「表姐,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太子妃隐在阔袖中的手渐渐攥紧,但她却忍了这口气,「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归。就算你再宠良娣,也得赏罚分明。今儿这事情,我念在太子的情面上,不追究,不张扬,但是宋家心思不纯,这一点,希望殿下明白。」 「表姐放心,凡事孤心中有数。」 「那太子打算如何处置宋良娣?」太子妃追问,「还有躺在床上的这位宋三姑娘,殿下是纳,还是不纳?」 太子道:「孤早说了,孤有表姐与宋良娣就够了。所幸大错没有铸成,一切都来得及。这位宋三姑娘,自然是送回宋家去。」 「至于宋良娣……」太子垂眸,冷眼瞥着她,声音颇冷,「良娣这段日子便留在自己帐内闭门思过,等什么时候悔悟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叶榕营帐内,从镜子中看到了一切。经此一事,想来宋家欲送宋玥入东宫的念头,会暂且熄一熄了。 叶榕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帮了宋玥大忙。至于她后面的路能怎么走,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叶榕现在比较关心的是自己,她很想知道,皇后太子妃到底会在秋狩上怎么对付自己。想到此处,叶榕则心思一直追随着太子妃。 果然,见她从宋良娣帐内出来后,去了皇后那里。 太子妃对太子承诺此事不张扬,但对皇后,她是实话实说和盘托出了的。皇后听后,只冷哼一声: 「这个宋家,还真是野心大啊。当真以为有个女儿得玮儿宠,日后就能成国仗了?」 又一脸的悲痛跟无奈,摇头叹息:「也怪玮儿没出息,本宫瞧那宋良娣也无过人之处,怎生就那么宠她。跟他父皇一样,总喜欢那些会装爱演的女人,真正对他们好的,能在大事上帮衬他们一把的,反而不被放在心上。」 「男人啊,大多都这样。既想靠女人得权势地位,可又不愿女人过于强势,怕会越了他们的风头。我们女人还真是可怜得紧,这个世道,就是对女人太不友好了。」 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哪里来的那么好的事情? 其实皇后也挺瞧不上这些男人的,既然喜欢那些温柔如水的小女人,又何必娶一个厉害的?还不是因为温柔的不能给他助益么。 可给他铺了路,助他登了帝位,之后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宸妃那个贱人,临死都得泼她一头的脏水,她如何不恨?那个贱婢,当初,她就该拿刀划破她的脸,砍下她的四肢,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由得她在那里卖乖装可怜。 还有顺王那个贱种,她迟早要杀了他让他下地狱去陪他母妃。 太子妃细细观察皇后脸色,见皇后脸色不佳,她多少也懂一些,于是忙转了话头说:「母后,其实今儿这事,还是多亏了魏家二奶奶提点。若不是她瞧出了端倪来,怕是此番宋良娣奸计已得逞。」 「送个女人入东宫来无碍,怕就怕会坏了太子爷名声。太子素来敦厚温和,又勤勉好学,若是得了个贪恋美色的恶名,少不得要得朝臣弹劾。」 皇后却有与太子妃不一样的想法,她端起一边的茶水来,一边划拉着盖子一边慢吞吞道:「凤儿,你年轻,有些门道看不明白。你是觉得那魏二奶奶帮了你,但怎么本宫觉得她是故意的呢?」 太子妃蹙眉:「母后此话怎说?」 皇后哼笑:「这魏家二房的小夫妻两个,可莫要小瞧了去,尤其是那个魏昭。当初,他摆阵算计唐统那事儿,你可别忘了。虽说是唐统等人先起的歹心,但事后他能布局缜密,一步步算计得唐统落了他圈套,也是独一份的才智了。」 「本宫想,或许那日中秋宴上的事儿,那小夫妻二人早心中起疑了。起了疑心,却还依旧面不改色与你往来,可见这魏二奶奶的定力非常人能及。」 嬴凤说:「母后的意思是……魏二奶奶是故意的?可这么做,又于她有何好处。」 「于她有何好处本宫暂且不知,本宫也只是提点你一二而已。」皇后说,「你与她颇有交情本宫明白,但也莫要太把这份情当回事。大是大非上,你记住了,万不要优柔寡断。」 「这丫头有几分小聪明,既然能迷得那顾旭至今不娶,就说明她不单纯。本宫交代的事情,你可万万要牢记心中。」 「是。」太子妃应下,「儿臣记下了。」 但想了想,又说:「只是,若是她早对儿臣起了疑心,儿臣又如何……」如何能再算计得到? 第38章 太子妃话没说完,但皇后明白。 皇后说:「这件事情,本宫自有安排。都到了宫外,荒山野岭的,本宫就不信,她还能那么命大。」 太子妃眉心蹙起,却是紧紧咬着唇,没说话。 既是秋狩,陛下自然是组织了各种狩猎活动。皇后娘娘也不甘落后,也组织了女子狩猎活动。 大荣王朝素来民风开放,尤其到了本朝,因为有摄政皇后在,女子地位更是比历朝要高一些。皇后组织女子赛马狩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所以,陛下倒是没有反对。 叶榕一早便知道皇后的意图,所以,她早早的便吩咐了身边的桂圆替自己给隐在暗处的暗卫传了个消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宋家与嬴家的矛盾分明是越来越深了,此刻若是宋家有机会抓住嬴王府的把柄,自然不会放过。 哪怕这个机会来得蹊跷。 叶榕让暗卫把一张写有皇后与太子妃预谋的字条以箭的形势射进宋珂营帐内,叶榕想,嬴宋两家矛盾其实是一触即发的。宋珂得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想法子告知自己娘家人。到时候,有宋家人帮她暗中盯着皇后一党,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更何况,她背后还有魏昭在筹谋。 叶榕信魏昭,所以即便知道此去凶险,她也义无反顾。 狩猎的时候,自有人引着叶榕去荒芜偏僻之地,同时,自然也有人悄悄递了消息去给顾旭。顾旭虽然知道其中有诈,但总归心中放心不下,所以,还是打马赶了来。 叶榕此刻所呆的地方,是一个悬崖口,她是追着一只野兔一路跑到这里来的。但到了地方后,野兔却不见了。 正要往回走,却突然的有冷箭朝自己射来。 叶榕虽会骑射之术,却不通武功,觉察力也没那么灵敏。直到朝她射来的箭被另外射过的箭暗中劈成两半掉落在她面前后,她才知道原来已经动手了。 有铁蹄砸在地上的声音,叶榕循声望去,见远远一人骑在马上飞奔而来。那人一边骑马一边举着弓箭,目光十分警觉严肃。 「顾将军,这边的人就先交给你了。」说话的是宋家的人。 宋家公子骑着大马,远远朝顾旭喊了一声后,便使劲一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后,就疾驰而去。宋公子目的不是救叶榕,他是抓暗中放暗箭的人。 见顾旭过来,叶榕正要走,却听得另外一个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 「榕儿。」 是魏昭。 虽说有暗卫护得她周全,但魏昭到底不放心。所以,他人到底还是亲自赶了过来。 看到顾旭,叶榕本能想躲。但看到魏昭后,叶榕明显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立即甩鞭子纵马迎了过去。 离得近了,二人皆翻身下马来。 「二哥。」叶榕喊一声后,就主动扑进他怀里。 魏昭将人搂住,紧紧抱着。一点点收力,抱得紧紧的,他垂着眼眸,一脸的清冷严肃,跟她道歉说:「对不起,榕儿。」 叶榕却不明白他为何道歉:「怎么了?」 魏昭说:「我就不该让你身涉险境,今儿之事,太过危险。下一次,绝不可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叶榕却反倒是挺高兴的:「这有什么?能为你做点事情,我自己挺高兴的。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吗?二哥暗中派了人护着我,我又能有什么事?」 「万事筹谋,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魏昭表情依旧清冷严肃,他双手捧着妻子的脸,认真又深情,「等回去后,你想怎么罚我,都成。」 叶榕有些娇羞,点点头。 魏昭单手搂着她腰,一侧头,看到了不远处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顾旭。从前魏昭或许对顾旭还有敌意,但今儿见他力护自己妻子,魏昭心中是感激的。 同时他也在反思自己,为何如今的顾旭能在危急关头不管不顾救阿榕,而他却忍心让她周旋在这等危机之中呢? 便是她愿意的,主动求着的,日后这样的事情,他也是不会再允许的了。 这一路飞马狂奔而来,天知道他有多担心。他是信得过她的聪慧与手腕的,但信得过不代表舍得。 魏昭握住妻子手,朝顾旭走去,倒是认真感激道:「今日之事,多谢顾将军。日后,我魏昭必登门道谢。」 顾旭没有下马来,闻声也没说什么,只目光朝叶榕那里瞥了眼后说:「既是魏二爷来了,顾某告辞。」 说罢,甩鞭子打马,立即就走。 顾旭走后,见左右没人了,叶榕不管,只依偎在男人怀里有些舍不得分离。魏昭说:「我送你过去。」 叶榕担心问:「你这般急匆匆赶来,万一有人疑心怎么办?」 魏昭说:「有人给我射暗箭扣了字条,让我前来搭救。」 第39章 叶榕眼睛一亮:「如此说法,倒是能与宋家的口供统一,也让人更信服一些。」 「你以为呢?」魏昭与她共骑一马,叶榕坐在他胸前,他脸挨着她的脸。 也没有骑得多快,二人只晃晃悠悠朝行宫方向去。 宋家人抓到了暗中放冷箭的人,捉了一个活的,另外几人全部在嘴中藏了毒,事败后,皆服毒自杀了。唯一的活口,是宋家公子拼死救了下来的。 带着活人,宋公子先去了御前将事情悉数禀明圣听,且夸大其词说:「陛下仪仗,数千禁卫军跟随,竟然能混入刺客,不知是禁卫军统领的失职,还是刺客头头的身份实在是大。今儿刺杀魏国公府二奶奶怕是误杀,真正意图说是在陛下,也不为过。」 陛下朝一旁皇后看了眼,没说话,只吩咐此案严加彻查。 案子一查便是月余,宋家果然不是吃素的,没叫魏昭失望。只用月余时间,最后矛头便全数指向嬴王皇后一党。 一切证据皆指向皇后,案子的主动权在宋家手上,明显陛下也是有心想办嬴家皇后一党的。嬴凤不愿自己姑母受此等屈辱,最后无奈,去御前亲自承认了自己的罪责。 「母后病了,求父皇不要再责难母后。这件事情,全是儿臣的错。」嬴凤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选择站出来把一切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的,她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一人而解大家困境的准备。 连太子都惊讶,忙说:「太子妃,此事与你何干?父皇也没说是母后。」 这还用说吗?宋家打的什么主意,陛下又打的什么主意,还用说吗?再说,那宋家不是一条条一项项,都拿住证据了吗? 嬴凤抬眸看向太子:「此生能与你结为夫妻,我很知足了。殿下,我们的情分便走到这里吧。」 说罢,嬴凤忽然从阔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不要!」太子喊。 但太子明显动作慢了一步,好在是一旁的顺王眼疾手快,袖中弹出个暗器来,一把打掉了太子妃手中的匕首。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了地方,一声脆响。 高宗抬眉瞅了眼顺王,顺王只略弯了弯腰,没看高位上的那位天子。 「行了,也无需在朕这里演戏。」高宗喊了人来,「把太子妃押下去,事情真相具体彻查清楚前,不许任何人靠近。」 瞥了眼太子,高宗特意叮嘱:「包括太子。」 「父皇!」太子欲求情。 虽说嬴凤不是太子想娶之人,但毕竟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又做了夫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真情在。太子是最为难的人,他夹在父皇与母后之间,夹在朱康王朝与嬴家之间,他做任何决定其实都需要痛下决心。 叶榕正临窗而倚,魏昭从外面回来了。看到人,叶榕立即搁下手中正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冲尚在院子中的男人打招呼。 「二哥今儿回来得倒是早,晚饭还没好呢,你怕是要等会儿了。」 魏昭三两步便跨入了内屋,给叶榕带了个消息来:「太子妃被关了起来。」 叶榕沉默。得到这个消息,其实她心情还挺沉重的。 说到底,其实她跟嬴凤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若不是所在的立场不同,叶榕觉得,她应该可以和这位太子妃做朋友。 「陛下定罪了吗?」 「还没有,只是交代关了起来。」魏昭素白大手轻轻握住茶壶把子,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方说,「但太子妃被关押,这个理由,也足够了。」 叶榕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被关押,便是嬴王府可以「造反」的理由。 叶榕既然知道魏昭的身份,也明白,于他的立场,他是必须走上这一步的。且不说是不是为自己父亲报仇,就算他愿意放下一切去过简单的日子,但他先太子遗孤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若他不筹谋着先发制人,有朝一日必然会受制于人。所以,谋大事这种事情上,叶榕从来都是与他一条心的。 也不会圣母到为了满足自己的怜悯之心而劝他放弃目前的一切,她能做的、会做的,就是拉着他的手,陪他一步步走下去。 叶榕明白魏昭一步步谋算下来的目的在哪儿,他这个先太子遗孤若是想名正言顺,就必须揭露今圣当年的一切恶行,必须洗刷先太子的罪名。可要揭露今圣罪名,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让陛下与如今的嬴王把暗斗变成明斗。 若是他们之间离了心,内斗了,那么,他只要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就行。 其实如今的局势十分紧张,大有种剑拔弩张的驾驶,但魏昭始终都很淡定。他轻啜了口茶,抬眸朝对面妻子望了眼,而后搁下茶盏来道: 「或许也无需我出手。」 第40章 叶榕道:「二哥的意思是陛下会出手吗?」 魏昭说:「陛下特意让宋家人去查办此案,且给了宋家极大的特权,明显是故意针对嬴王府和皇后的。如今明明有证据,但陛下却按捺不动,并不是他恋着皇后旧情,而是怕一旦动了皇后和嬴家,曾经跟随他一路打杀闯将过来的旧臣心腹会心寒。」 「他也知道,嬴家要么不动,要动的话,就得一棍子打死了让嬴家再无翻身之地。可如今的情况,明显不至于把嬴家打得死死的。既然不能一棍子打死了,那么,不如不动,因为一旦动了,裂缝就在了。」 叶榕接着他的话说:「所以,能真正把嬴家一棍子打死了的理由,只能是嬴王举兵造反?」 魏昭点头:「这些年来,嬴王什么心思,陛下心里再清楚不过。或许,陛下比嬴王他自己还想嬴王造反。因为一旦他反了,就有理由拿办他。但若嬴王不反,陛下其实也拿嬴家没办法。」 和魏昭一起呆久了,叶榕觉得自己似乎智商也高了。这些搞政治的人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她也能看得明白想得通。 陛下不办皇后与太子妃,但却将其二人圈禁起来限制自由。目的,不就是为了激怒嬴王吗?若是嬴王忍不住了,动手夺权了,陛下正好可以一举拿下。 「可若是嬴王一直无作为呢?」叶榕问。 魏昭说:「那陛下可以耍点心思制造嬴王造反的假象啊。假象有了,陛下派兵镇压,再一举歼灭掉。最后,死人说不了话,还不是任陛下怎么说。」 叶榕目不转睛盯着跟前的男人看:「那二哥你还动不动手?」 魏昭:「那就看陛下的了。」 叶榕忽然深深叹息了一声:「还好我和你不是仇人,若是仇人的话,我被你怎么吃掉的都不知道。」 魏昭忽然笑起来,大有暗示意味的说:「怎么吃掉的,你确定你不知道?」 叶榕知道他想歪了,而且他还是故意的。她到底脸皮薄,被说得脸羞红。扭了扭身子,生气了,不理他。 魏昭就挪身子坐了过来,抱着人哄。哄着哄着,小夫妻二人就滚到了床上去。 晚上也没准点吃,等完事后,叶榕犯懒,不想吃了。魏昭倒是神清气爽,洗了澡换了衣裳后,自己端着饭菜进内屋去,亲自喂妻子吃。 嬴王府内,嬴王得知自己女儿竟然也被罚关起来后,气得背着手在大厅内转来转去。鼾声之大,犹如一头蛮牛。 嬴鹄跟自己爹一个脾气,觉得嬴家竟然混到这般被宋家踩在头上的日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父子三个,最镇定冷静的,就数嬴鸿了。 「老子去杀了他!」嬴鹄实在忍不住,突然大喊一声。 嬴王本来就烦,又见次子是个不长脑子的,天天喊打喊杀却什么用处也没有,气得脱了靴子就扔过去。 「真能杀?老子不去,还轮得到你去?」嬴王牛眼瞪圆。 嬴鹄一脚踢飞一张凳子,又气呼呼坐了回去,拍了一巴掌后说:「那现在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嬴王斜眼瞥了下一旁依旧比较淡定的长子,故意说:「老子能怎么办?现在这个家,老子还做得了主吗?某个人自从成亲娶了媳妇后,就以为自己是家里一把手了,哪还把老子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嬴鹄知道父亲是在暗讽谁,于是眼睛也瞟向一旁自己的兄长,配合着父亲骂:「父亲您才是一府之王,有些人就算是嫡长子,那也排队说话。凭什么父亲还在,就得轮得到他做主?」 嬴王叹息,有些无奈:「这不是你母妃护着他嘛。」 嬴王与嬴鹄父子一直闹着说反了得了,但嬴鸿一直制止。嬴王却是个护内的,他不把儿子放在眼里,但却是把自己夫人放在心上的。 夫人护着长子,说长子是有智谋之人,要他听长子的话,他也就依着夫人了。 可那是从前。从前那皇帝小儿还算敬重嬴家,他想着不反也就不反了,可如今呢?如今皇帝小儿这是故意做局想害他们嬴家! 左右嬴家手上有兵,且个个都骁勇善战!怕谁? 要他说,调兵进京来,先把九门拿下。就算陛下的御林军再厉害,那也是困兽之斗。 嬴鸿终于抬起英俊的脸来,皱着浓眉看向自己父亲:「父王难道不觉得此事蹊跷吗?」 「哪里蹊跷?本王怎么没有看出来。」 一旁嬴鹄也给他父亲助威,配合着说:「就是啊,哪里蹊跷?本公子怎么没有看出来?」 嬴鸿懒懒瞥了嬴鹄一眼,没理他,只对自己父亲说:「陛下也知道,凭宋家目前掌握的证据,是治不了嬴家和皇后的。所以,陛下明明有证据在手,却也不降罪,而只是把皇后与太子妃关起来。」 「目的,或许就是为了逼父王您出手。您一旦出手了,事态就严重了。」 第41章 「那眼下该如何做?」嬴王是个暴脾气。 老子是个暴脾气,偏儿子沉着稳重得很。他只压了压唇,认真道:「以不变应万变。若真是姑母的错,让姑母认错就是。」 「唉!」嬴王一拍大腿,急得真能就此昏死过去。 嬴鹄更是上蹿下跳,恨不能一棍子把他哥敲晕,然后他跟父亲好谋划大业。 「父王,你欲如何?」嬴鹄不死心,抓着他爹问。毕竟,这个王府还是嬴王做主的。 嬴王咬牙:「听你哥的。」 嬴鹄气得吐血。 而宫里,高宗等了数日都不见嬴王府有异动,急得旧疾又犯了。近日来事情多,天气又一日日冷了起来,高宗头疼的老毛病一日比一日厉害。 贤妃陪在一旁,见陛下旧疾犯了,急得不行。 「陛下可得注意自己身子才是。」 贤妃是定王生母,没什么大智慧的一个小女人。这些年来,倒是颇得陛下宠爱。 但陛下对她也只是宠而已,没有爱的份。高兴的时候,就好言好语逗一逗,不高兴了,也是从不给她脸色瞧的。 「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清楚。」高宗不耐烦了,「你先回去,日后若无朕的召唤,你不必过来。」 「陛下……」贤妃委屈得很。 旁边大总管太监高亚仁立即说:「贤妃娘娘,您请吧。」打断贤妃的话,也是为了贤妃好的。 陛下很明显根本没心思搭理她,若她再不识趣赖着不走,于她没好处的。 贤妃躲了躲脚,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高宗伏案务政,高亚仁一旁尽心伺候,不敢多言一句。但高亚仁虽然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其实他眼尾余光一直都是注视着一旁伏案务政的君王的。 他很小开始便入王府做九王殿下的贴身小太监,可以说是陪着陛下一起长大的。陛下做了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陛下如今的心思,他也是猜得明明白白的,可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的,早理论不清楚了。 皇后虽然被禁足在自己宫内,但外面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陛下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她也是知道的。听说陛下也把太子妃关起来了,她没什么反应,也知道这不是大事。只要她这个皇后还在一日,凤儿的太子妃之位就保得住。 只要嬴家不举兵谋反,凭着昔日的从龙之功,陛下也不能拿嬴家如何。 但是……皇后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忽然心一拎。 她素来知道自己的这个丈夫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想当初,他不就是靠利用嬴家这门姻亲关系,靠阴谋诡计捡漏逼宫登上的皇位吗?他待自己父兄尚且如此,又能指望他待一个外戚多仁慈呢? 嬴家不反,或许,他可以…… 「不好!」皇后猛地睁大眼睛,「来人啊,快来人,本宫要出去。」 「娘娘,您忘了吗?您如今被陛下禁足了。」说话的,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婢。 「想法子安排本宫出去,本宫要回嬴家一趟。」又考虑眼下的局势,觉得陛下既然关了她,肯定是日夜派人盯着她说的。若是这个时候出去,势必是落了把柄在陛下手里。 所以…… 「喊太子来。」 如今,也只有玮儿能当此重任了。 宫婢却十分为难:「娘娘,您如今连太子殿下都见不着。方才勤政殿那边来了旨意,说是陛下禁止您与太子殿下相见。」 「什么?」皇后听了这话后,身子一软,跌坐了回去。 看来她猜测的是对的,陛下动手了。 宫婢又说:「宫外来了一批禁卫军,把咱们这里团团围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娘娘宫里的人,全都出不去。」 皇后被困住,外面出了大事,皇后猜得到,但却丝毫听不着风声。 嬴王府举旗造反了。 嬴家造反,陛下派兵镇压。如今,整个京城里里外外都乱糟糟的。 太子妃那里的境遇并不比皇后这里好,她被圈禁在东宫内,里外也都是把守的禁卫军。但这一日,太子却进去了。 嬴凤这个人多少算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年纪小,但她论气度胆识,也不比男儿差。被关着,也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用她的话说,就是难得能有这样几日的清闲日子过,是该要珍惜的。 门「吱呀」一声响起来,正坐在桌边看书的太子妃闻声,看了过去。 见是太子,太子妃握住书册的手渐渐收了点力。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他总算也想起到自己这儿来了。 理了理裙衫,太子妃迎了过去。 「罪妇给殿下请安。」 她太子妃的头衔虽然还在,但毕竟犯了罪。所以,她也识趣,不再以太子妃之身份请安,只称自己罪妇。 第42章 可殊不知,今儿太子来,就是拿了陛下一道掳她太子妃名号贬为庶人的圣旨来的。 她如今倒真是成了罪人了。 太子对嬴凤虽无爱,但总归有情在。昔日的表姐,那般端庄贤德的嬴家长女,他也不希望她变成如今这样。 「嬴凤接旨。」太子声音颇有些哑,音量也不高。 嬴凤闻声抬眸看了眼太子,然后跪下来:「罪人嬴凤接旨。」 太子哑着嗓子念着圣旨,嬴凤匍匐在他脚下,当那一个个字钻入自己耳朵的时候,她整个人心犹如被尖刀剜割一般。又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不真实。 她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她觉得是有人趁机陷害嬴家。 等太子宣读完圣旨,嬴凤再抬起脸来时,她那双眼睛已经红了。 「这不可能。」她说,「父王不会的,大弟更是不会。」 嬴王虽鲁莽,每回只有对陛下不满,他私下都会说些混账话。但她知道,父王也就是说一说而已,有母妃跟大弟在,父王是不会造反的。 太子却说:「不论你信不信,此事已成定局。」他说,「表姐,虽然你如今不是太子妃了,但在孤心中,你依然是孤的表姐。嬴王府的事儿,与你无关,孤可以保你一命。」 嬴凤颤抖着双手提着裙子,慢悠悠站了起来,她双眼无神,此时此刻,心也是死了的。 「既我不是太子妃,眼下家父又图谋不轨,委实不便留在殿下身边。我与殿下,日后便再无半点交情。但是,皇后是殿下的母后,还望殿下厚待自己母后。」 太子说:「嬴王谋反,与母后无关。孤向你保证,有孤在一日,母后定会没事。」 太子和自己父皇一样,忌惮甚至厌恶嬴王府。但唯一不一样的是,皇帝厌恶皇后,但太子并不。 可太子实在单纯了些,连嬴凤都不信他说的话。 「殿下若真想护得皇后万全,恐怕会得罪陛下。到时候,怕会落了把柄在陛下手中,陛下说不定会以一顶‘大不孝’的帽子扣过来。到那时,正好掳了你太子之位,好给顺王让贤。」 太子皱眉,他其实不太在意谁做皇帝,但他知道顺王乃是宸妃之子,知道当年宸妃乃是母后害死的。所以,若是顺王做了储君,势必要对母后不利。 「表姐先在此住着,外面的事情,孤会尽全力。」说罢,太子走了。 外面乱哄哄的,血流成河。但陛下的勤政殿内,却是如往常一样安静。 伏案处理完今天的政务后,高宗忽然吩咐高亚仁一句:「去顺王府把顺王给朕叫过来。」 高亚仁自然遵命去办事。 等顺王到了殿内,高宗抬手指了指龙案旁的一杯毒酒,对顺王说:「珩儿,今日,你可以替你娘报仇了。这杯毒酒你端去皇后宫里,让她喝下。」 闻声,顺王目光便转去了龙案一角的那只玉龙杯上。他有那么一瞬的沉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但迟疑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很快,顺王便将目光落在龙案后面那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身上,问:「父皇……您要处死皇后吗?」 高宗旧疾缠身多年,近日来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此刻面含病态。他略显苍白的脸紧紧绷着,毫无血色的薄唇压得死死的,目光里有怒火、有恨意。 「自从朕登基以来,嬴王一党便不知天高地厚,朕早起了杀心。如今,嬴家胆敢预谋篡夺皇位,朕岂能再留皇后?珩儿,当年你母妃之死,乃是皇后一手造成的,如今你亲自端了毒酒喂皇后喝下,也算是安抚了你母妃的泉下之灵。」 顺王点头:「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又说,「父皇,太子殿下也留不得。依儿臣之意,皇后与太子,皆都该赐毒酒。」 高宗闻声目光却闪了一下,只垂下脑袋去,慢悠悠道:「太子……朕自有别的打算。杀皇后,才是当务之急。」 顺王却坚持说:「父皇,太子留不得。嬴家叛乱谋反,太子身上流的可也是嬴家的血,留太子,便就是留祸患。」 说罢,顺王还撩袍子跪了下来,恳请说:「既然父皇给了儿子毒死皇后的特权,那么儿子也恳请父皇一并给与儿子赐死太子之特权。」 高宗从龙案后抬起眼睛来,重新看向顺王,明显在压抑着怒火与不耐烦。 「珩儿,朕这么做,自有朕的打算,你只需按着朕交代的去做就行。至于别的,等你日后会明白。」 顺王也抬起头来,看向龙案后面的那个天子。那个他喊了十多年「父皇」的人,那个十多年来,唯一会给自己温暖的人…… 如今想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只觉得无限悲凉。 亲生父亲从一开始就布局利用自己,而亲生母亲,则以为自己是仇人的儿子,从没给过自己一天的好日子过。而如今,他的父亲要他亲手杀死母亲,为的,只是日后真相揭露的时候,叫他挨人辱骂,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第43章 顾家的人告诉自己真相的时候,他还不敢信。可如今看来,他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是,儿臣遵命。」顺王应下。 但顺王并没有毒死皇后,而是放了一把火,把皇后寝宫给烧了。皇后寝殿失火,外头守护的人要前来营救,顺王却挡在殿门口不让。 「父皇有命,赐嬴氏死。谁敢救嬴氏,等同谋反。」顺王抓着圣旨,挡在门口。 嬴王谋反一事,无人不知晓。陛下赐死嬴皇后,也是情理之中之事。所以,当顺王握着圣旨挡在门口的时候,真就没人敢贸然闯入。 但守在殿外的禁卫军头领立即去勤政殿禀明了陛下,高宗一听,惊得站起:「什么?」他显然也是没有猜到的,「顺王放火烧了皇后寝宫?」 「那皇后人呢?」 禁卫军将领回话说:「皇后……皇后一直呆在寝宫内没有出来。臣等想着要去救火,但顺王说,若是胆敢上前救皇后,等同……谋反。」 起初是惊讶的,但惊过之后,高宗就觉得,或许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让他们母子相残会更好一些。如今顺王越是手段残暴,日后他得知真相,便越是心痛。 这样或许更好一些。 但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嬴家虽叛变了,但嬴氏却是皇后,死得这般不体面,顺王还是该罚的。 「传朕旨意,顺王不敬嫡母,把他……把他拿下。」 「是!」禁卫军头领立即领旨。 高宗又下了旨意:「救火!留皇后全尸。」 但火势实在太大,等宫人将领们将大火完全扑灭后,已经是次日一早了。这场大火,可真是把景阳宫烧得个干干净净,甚至连相近的几处妃嫔宫宇都遭有波及。顺王被禁卫军押送回顺王府去了,太子得知顺王所做的一切后,提着刀纵马去了顺王府。 但在顺王府府宅前,被禁卫军拦了下来。 叶榕把自己从镜子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魏昭,叶榕有这样的金手指,魏昭办起事情来,倒是事半功倍。一切进程,倒是比他预想中还要顺利。 魏昭坐在棋盘前,手摩挲着棋子,慢悠悠说:「顾家既然插手管了帝后之间的事情,指定是不可能管一半就甩手不管的。皇帝让顺王端毒酒毒死皇后,目的就是要他们母子甥舅残杀。」 「皇帝的这番歹毒心思,想来顾家人瞧得明白。如今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拥顺王登基。但顺王登基,若不把他的身世公诸于世,且如今又担了个弑杀嫡母的罪名,那么只能算名不正言不顺。豆.豆.网。」 「所以,拥顺王登基的同时,顾嬴家两家比会合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揭露陛下的所有阴毒心思,越是把陛下说得不堪入耳大逆不道,于顺王登基越是有利。」 叶榕明白丈夫的意思:「但既然顾嬴两家合作了,若是揭露陛下当初屠杀先太子逼宫先帝一事,嬴家也摘不了罪。这样一来,嬴家岂能答应?」 魏昭道:「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你的祖父登场了。顺王欲登基,必然要先批判今圣,但既然顾嬴两家可以揭天子的短,别家有何不可?」 叶榕懂他的意思。 「这些都好做,但若你说你是先太子遗孤,别人怎会相信?」叶榕心中隐隐猜得到他会怎么做,但因心中惧怕,所以不太敢往那方面去想。 魏昭侧过身子来,紧紧握住叶榕手来,认真道:「你我夫妻,从今往后同生死共进退。我若是暂离京都,势必也会带上你。只是,离了京城繁华富贵之地,外面的日子,可没有这样的锦衣玉食,外面日子不好过。」 叶榕不在意这些,笑着说:「你愿带我一起走,我就很开心了。至于吃苦,我又不是没吃过苦。想当年……」 「想当年什么?」魏昭凤眼逼迫她。 叶榕忽而脑子转过弯来了,也就笑笑不说了。 知道他不爱听,真是小气的男人! 「想当年你被朝廷追杀,我可是凭一己之力救过你的。我当时冒死救你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今又会怕什么?」 魏昭拉过她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则从后面拦腰抱住她。夫妻二人耳鬓厮磨,魏昭虽有筹谋,但总归还是担心意外的。 「到了外面,你不许离开我身边半步。」他虽是命令的语气,却说的十分温柔。 叶榕喜欢他,包括温柔和霸道。 此时此刻,她心里甜甜的,仿佛不觉得是去赴死的,而是去游山玩水的。只要此生可以与他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下。 「嗯。」她温柔应下。 魏昭总觉得让她跟着自己是苦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半点苦的世家千金,就该一辈子过那种衣食无忧安然富足的日子。又或者,等自己大业已成的时候再迎娶她为后,也好过现在的局面。 第44章 但魏昭如今补偿不了她,也不敢冒险留她一人在京内。只有时时刻刻拴她在身边,日日能看到她是好好的,他才能安生谋大事。 「等出了京城,我让你娘和你呆在一起。」因为觉得苦了她,魏昭舍不得,所以总想说些好的先哄她开心。 「真的?」果然叶榕很高兴。 魏昭道:「京内不便相见,但既然出去了,自然得让你们母女在一起。想来你娘也很想你。」 刑氏与叶萧如今都在为魏昭做事,自然也是早早便知道了魏昭的真实身份。刑氏本就不是能安于内宅的普通妇人,她颇有野心。所以,自然也希望可以助自己女婿谋夺天下,日后好让自己女儿坐上皇后之位。 魏昭是先太子遗孤,所以,要想成事,自然不可能一直躲在京城内。当年,他外祖孙家旧部,包括东宫旧臣,也有不少活了下来的。这些年,有魏家人帮忙,魏昭暗中悄悄与这些人联络,早形成一个关系网。 京城四下,到处都有他的人。京外遍布大康各州县,暗中也处处皆是先太子旧党。 见京城中之事已安排得差不多,魏昭自然得出城去。辞去翰林院编修一职,魏昭说走就走。 儿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养了十多年,感情肯定有。得知儿子要走了,魏二夫人十分不舍。 魏昭叶榕前去道别的时候,魏二夫人眼睛都是红红的。 「此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昭儿,虽然你有那样的身份,我也知道自己不该再以母亲的身份自居,可,你毕竟是我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我,我希望你好好的。」魏二夫人情真意切,「哪怕大事谋不成,只要能活一条命,也是好的。」 魏昭十分严肃,闻声给二夫人跪下。二夫人一惊,忙去扶,魏昭却说:「打从我跟随父亲入魏国公府那日起,您便是我的母亲。儿子不但向您保证自己会好好的,也向您保证,您亲生儿子也会好好的。」 「日后,他会回到您身边,日日尽孝。」 魏二夫人捂着嘴,泣不成声。 叶榕见状,过去扶住二夫人。 叶榕安抚说:「娘,您别担心,一切有二哥在,不会有事情的。城内,有伯父父亲大伯在,还有我的外祖母舅父和祖父……魏家也一定不会有事。眼下局势乱,顾家嬴家还有陛下都自顾不暇,他们管不到我们的。」 「您也无需做什么,还如从前一样就行。」 「话虽如此,可娘总是担心你们。」魏二夫人是个心善之人,一直待叶榕这个儿媳妇犹若亲女,眼下知道他们要走,且前途坎坷,二夫人总归是担心害怕的,于是用力握住叶榕手,嘱咐说,「好孩子,答应娘,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叶榕反倒是坦然,事到如今,她早就把成败生死置之度外了。若能成事自然是好的,但若日后真的兵败了,她也不会怕死的。 叶榕心中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毕竟需要安抚老人家,给老人家一点希望的。 所以,叶榕答应道:「娘放心,有我在二哥身边照顾他,他会安然无事的。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洗衣做饭这些总会,您也不必担心二哥吃不好穿不暖。」 「好孩子,娘也担心你。」二夫人垂泪,「或许你不相信,但娘要告诉你。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娘就喜欢你。可当时我家这个儿不成器,也不敢奢望你给我做儿媳妇。你不知道,当你娘答应把你许配给昭儿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我一直也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万不能有事。你若是出了事,娘也是不答应的。」 叶榕本来好好的,被魏二夫人这么一说,也想哭了。 偏她不是那种嘴巴伶俐八面玲珑的人,见劝不住婆婆,只能喊自己夫君。 「二哥,你也说句话啊。你劝劝娘。」 魏昭从来都是那种嬉皮笑脸之人,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会泰然处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所以,也不必指望他能按常理出牌。 见妻子求救于自己,魏昭倒是笑着走了过去,轻轻抱住自己母亲说:「您老也别哭了,知道你在想什么。等他日回来的时候,我跟榕儿再给你多带几个回来行不行?」 叶榕还没反应过来那句「多带几个」是什么意思,那边魏二夫人却拍了儿子一下,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臭小子,永远都没个正经。」她说,「我可警告你,日后娘不在身边,你不许欺负你媳妇。」 魏昭这才严肃起来,承诺说:「我答应娘。」 又道:「娘往好的方面想想,等他日再回来,您还多了个儿子。」 二夫人知道他说的是谁,叹一口气说:「我虽然想他,但知道他是在帮你做事的,也就放心了。我相信,他定是个品德皆佳的好儿郎。」 第45章 「他是。」魏昭说,「不但品德俱佳,人长得也十分英俊,听说,追着想嫁给他的姑娘多的是。娘放心,等我见到他了,一定催一催他。二十的人了,还没娶个媳妇,委实不像话。」 魏二夫人忽然心情就好了,想着日后可以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还可以有几个孙儿孙女,这日子一定很和美。 「那这重任,娘就交给你了。」 魏昭朝妻子看去,冲她眨了眨眼。叶榕伸出手来,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来。 「要走快走吧,一会儿湘儿知道了,你们又得耽误。」魏二夫人催促。 魏昭真正身份魏湘不知道,毕竟她还小,没必要让她跟着一起担惊受怕的。所以,魏湘就真的相信自己兄嫂是去游山玩水的,根本不知道,或许这一去,他们再也回不来。 「二哥二嫂真不够意思,出去玩都不跟我道别,是怕我赖着他们吗?」魏湘自从知道兄嫂出了远门后,就一直耿耿于怀,她真的很想跟着一起出去玩儿,所以,几乎天天都要唠叨几句。 在自己母亲二夫人这里说说就算了,去了大奶奶那里,她也要说。 大奶奶听后,只是笑着摸摸她脑袋,没答话。 灼华正在练字,听小姑姑又提起二叔和婶娘来,灼华扭头望过来说:「二叔婶娘是夫妻,一起出去玩,不是很正常的吗?哪有一个小姑子总跟着自己哥哥嫂嫂啊,小姑如果想出远门,日后就让小姑父带你去吧。」 说完,灼华还俏皮的吐吐舌头。 魏湘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灼华说:「小妮子,你敢笑话我,看我不打你。」 魏湘也还是半大孩子,与灼华也就差个几岁。二人虽说是姑侄,但其实平时最难玩得来。 魏湘追灼华,灼华就跑。大奶奶也懒得管她们两个孩子,只叮嘱丫鬟说:「好生跟着,别让她们闹得太过分。」 「是,奴婢们知道了。」 「我去二婶那里坐坐。」大奶奶起身,往二夫人那里去。 老二夫妇走了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来没来信。家里这么大的事情,大奶奶也很担心,万一出了事,别说魏家,就是她娘家秦家,也得受波及。 魏昭是打着游山玩水的名号出来的,所以,最初的一段日子,自然是得好好玩。从贵京城一路往南,经过金陵城、扬州、润州等地后,最后留在姑苏玩了几日。叶榕外祖刑家便在姑苏,虽然刑老夫人与刑大夫人在京内,但老家也还有别的亲戚。 听说是贵京城的姑娘姑爷前来做客,刑家人自是好酒好菜的款待。 但离开姑苏后,魏昭立即带着叶榕往西走。早换了一身行头,所以,一直暗中跟着他们从京城到姑苏的人,忽然失去了方向。 离开姑苏往西后,魏昭夫妻一路快马加鞭。半个月后,在西北一个小镇上,叶榕见到了自己母亲。 自从刑氏母子二人被救下后,便被魏昭的人护送来了这里,也另外安排了身份。 母女二人进了屋子后,刑氏满眼含泪,叶榕则扑过去抱住了自己母亲。 「娘,我很想你。」 刑氏抬手抹了把眼睛,说:「娘也很想你。好了,榕儿,不哭了。你我母女,这不是见面了吗?」 叶榕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自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的。所以,哭了会儿,叶榕便渐渐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些日子您过得好吗?」叶榕关心,见母亲还算衣着体面,心下稍稍安了一些。 她就怕母亲吃苦受罪。 刑氏说:「娘很好,女婿给我安了个身份,是这里一个药商新找回来的妹妹。这个妹妹早年亡夫,膝下又无子女,生活凄苦。所以,人找回来后,药商何老爷待这个妹妹十分好。」 叶榕点点头,又问母亲:「哥哥呢?」 刑氏说:「你哥哥自有别的身份,他打从来了这里后,也是跟着这里的人到处走动。他没说,就说是机密,娘也就没再问。」 叶榕不必想也知道,哥哥指定也是在替魏昭做事的。如今她也算看得出来了,魏昭的跟基地在大西北。 跟母亲叙完旧,叶榕去找魏昭,却在他那里遇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黑衣,是面对着门站的。目光越过魏昭,看到了外面的叶榕,那人冲叶榕笑了笑,然后说:「这就是嫂子?」 魏昭这才侧身扭头看过来。 见妻子来了,魏昭关心问:「跟你母亲见过了?」 见魏昭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提及母亲,叶榕便知道,想必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与魏昭的关系是十分熟昵的。所以,她点点头。 「见过了,母亲很好。」 魏昭拉着妻子手,指着那黑衣男子道:「眼前这位是真正的魏国公府的二爷魏昭,不过,如今他的身份被我占用,他只能改了别的名字,你叫他鬼爷便是。」 第46章 鬼爷忙抱拳,谦虚说:「嫂子还是喊我小鬼就行。」 叶榕先是朝着鬼爷福一下身子,而后才说:「若不是有你,二哥或许早就没命了。我应该谢谢你。」 鬼爷道:「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未必不好。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鬼爷知道他们夫妻有话说,也就不打搅了,只朝魏昭抱拳告别:「我先去忙,有事叫我。」 鬼爷都走远了,魏昭忽然想起来临行前魏二夫人交代的事情,又把人喊住。他走了过去问:「可有看得上的姑娘?这次来,母亲可是给我交代了任务。等日后回去,她说不希望只看到你一个人。」 鬼爷什么都听魏昭的,但却在姻缘之事上不愿他插手多管。 鬼爷看着是那种冷漠寡言的,但其实为人还是挺机灵聪明的。见魏昭管他私事,嘴下也不留情,朝叶榕那里看了眼,他笑着说: 「日后回京,我便是魏家二爷,又怎么是孤身一人?该考虑终身大事的,该是你才对。」 魏昭也知道他的德行,说话开始缺德了,想必就是不高兴了,所以只叹气说:「我也管不了,等回去,还是让母亲管吧。」 鬼爷:「希望那天可以来得早一些。」 「一定会的。」魏昭抬手重重在鬼爷肩膀上拍了下。 京中,高宗让顺王杀死皇后后,罚了他几天禁闭,之后又将人放出,给了他兵,让他去攻打嬴家。高宗筹谋这么多年,目的就是为了让嬴家内斗,让母子残杀,甥舅兵刃相见,最后两败俱伤,高宗好坐收渔翁之利。 但给了顺王兵,顺王领兵讨伐嬴家后不久,嬴家忽然投降了。不但投降,还愿意跟着顺王一道进京来,愿意与陛下当面对质。 嬴家反不是真的反,只是高宗利用嬴王对朝廷不满的心理,而耍的手段。如今嬴王投降,欲进京请罪,并且交代一切事实真相,高宗自然慌了。 顾家早把富阳县的那位齐夫人请进了京城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齐夫人说出了当年皇后与宸妃同时产子的真相。也说出了,当年其实不是皇后杀了宸妃,而是宸妃想在皇后之前产下胎儿,所以不听太医院太医叮嘱,擅自服用了催生的药。 之后,宸妃产子不顺,这才死了。 陛下换了两位皇子,又不想知情人太多,所以这才选择血洗太医院。而同时,也把这个罪名扣在了皇后头上。 等顺王长大后,陛下明知道顺王乃是皇后亲生儿子,却又让顺王端毒酒谋害皇后。之后,还派顺王领兵攻打亲舅舅嬴王殿下。陛下招招见血,目的就是想嬴王一族相互残杀。 当朝对质的时候,顺王看向高宗旁边的大太监总管高亚人:「此事,高公公是知道的。陛下命本王端毒酒毒杀皇后的时候,高公公就在一旁看着。」 高亚仁抹着头上的汗,此刻也知道是陛下失策,想算计人,可明显是让人家给算计了。 忽然「噗通」一声,高亚仁在高宗一旁跪了下来。 「陛下!老奴……老奴跟了您几十年了,老奴对您是忠心耿耿。可……可您让顺王殿下害皇后……」 「闭嘴!」高宗一脚将高亚仁踹开。 「禁卫军人呢?」高宗怒吼,「有人要造反!嬴家要造反,顺王造反,顾家也要造反!可朕不怕!」 「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叛徒到底想怎么样。」 顺王抱手,面容清冷:「儿臣不想怎么样,儿臣只是想知道真相。当初,到底是谁血洗了太医院,杀死了那么多人。父皇,您说是母后,可如今却有当年神医之徒站出来指证,说是您……您就没什么解释的吗?」 「朕是天子!」高宗声嘶力竭,苍白的脸变红了,他不停咳嗽,但坚持说,「朕是天子,朕就是王法!你们这群大逆不道的东西,胆敢指责朕,朕要治你们的罪。全部拉下去,斩了……都斩了。」 嬴王冷哼道:「这么说,陛下这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嬴王!」高宗指着他,十指颤抖,「你果然有不臣之心,你就是想造反!朕……朕岂能叫你得逞。咳咳咳!」 嬴王并不理睬高宗,只说:「顺王才是中宫正统……」 话还没说完,金銮殿外头,却传来了叶老侯爷的声音:「是吗?」 「若论正统,还轮不到顺王!」 金銮殿上原本还有小声议论的嘈杂声,但听得殿外叶老侯爷的话后,殿内立即鸦雀无声。文武百官,包括顺王等人在内,皆扭头朝殿外看去。 见是叶老侯爷与另外几个世家爵爷,顺王走过去,拧眉问:「叶老侯爷此话何意?」 当然,顺王心思自然没往先太子遗孤那方面想,只以为叶老侯爷是陛下派来的。 叶老侯爷肩负先太子遗孤留下的重任,也做好了今儿豁出去一条命的准备。他先拜了陛下后,又瞪着眼睛望着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第47章 「若论正统,当今陛下都不算名正言顺,何来太子顺王乃是正统之说?」 叶老侯爷此话一出,整个朝堂更是响起一阵躁动。甚至有言官站出来指责叶老侯爷:「你这是大不敬,是要挨罚的。」 叶老侯爷却义正言辞:「本侯打从进了大殿,就没指望活着出去。但为了先帝,为了先太子,有些话,本侯也是不得不说。」 「当年所谓的东宫谋反,根本就是今圣诓骗世人的阴谋。当年今圣还是九王殿下的时候,在嬴王等人……哦不,当年还不是王府,只是公爵。反正,当年的九王殿下设计血洗东宫,辱没先太子,嬴家乃是先锋军。屠了东宫后,又逼着先帝写诏书,立他为太子。」 「先帝仁德,怕不遂了他们的愿,城中会更加血流成河。先帝算是看出了九王与嬴家人的野心,所以,被迫写了立太子诏书。而我们的九王殿下,生性毒辣,已经入了东宫,却还是等不及。最后,先帝很快病逝,他立即登位做了皇帝。」 「先帝是怎么死的!陛下,您心中最是清楚!」 起初顺王并嬴家人指责他的时候,高宗是气愤的,慌乱的。但如今见叶老侯爷说这样一番话,他倒是镇定了不少。 高宗仰头笑了笑,指着嬴王顺王甥舅说:「啧啧啧,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你们还没看明白吗?今儿是朕的死期,也是你们的。左右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了,朕也活不了多久。」 「朕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高宗忽然双眼煞红。 他就是恨嬴家,恨嬴家所有人,包括身上流有嬴家血的顺王。所以,当每回皇后耍计折磨顺王的时候,他心中就十分畅快,真是没有比这个更畅快的了。 嬴王想揭露今圣的阴私,但却不包括当年的血洗东宫。他自然也知道,若是扯出那件事情来,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嬴王当场指责叶老侯爷:「先太子有反意,乃是当年本王奉陛下的旨意绞杀平乱的。你如今公然替罪太子说话,是不是也想造反!」 叶老侯爷淡然道:「先太子乃是储君,日后登基为帝乃是名正言顺,他为何要反?嬴王说先太子反,也并未拿出证据来,只不过是将人杀了后,活人说了算。先帝当年身子硬朗,为何数月不到就驾崩了?」 嬴王:「先帝对罪太子失望至极,抑郁成疾。叶老侯爷,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当朝指责陛下?」 叶老侯爷说:「本侯原不敢,不过是从嬴王殿下那里偷师了一二,仅此而已。」 又对满朝文武说:「本侯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先太子尚有遗孤在世,如今小公子也已领兵往贵京城来。他身边,还有不少当年先太子旧臣,也有孙家旧部在。到时候,大可一一对质。」 「不必对质了。」高宗突然开口,看着满朝文武说,「是嬴家有反意,不是朕。当年朕不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皇子,但嬴家却把宝押在了朕的身上。朕原还想,嬴家的姑娘,嫁哪个皇子不是嫁,为何却瞧上了朕?后来朕明白了,他们哪是瞧上朕这个人了,他们是瞧上了朕的身份。」 「他们推着朕,一步步把朕推入深渊。后来,谋算先太子,逼迫先帝,也都是嬴家兄妹的主意。这些年来,你们也都看到了,朕这个皇帝,可有一天皇帝的样子?」 「朕是傀儡!是嬴家人夺取政权的工具!朕烦了嬴家……算计嬴家,又有何错?朕设计让顺王母子残杀,嬴家甥舅互残,难道不是在替死去的父兄报仇吗?啊?朕有何错!朕有何错!」 高宗质问声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发了火,把龙案上的奏折全部推乱,散落一地。 他其实已经病得不轻了,近日来的一番折腾,更是加剧了他的病情。一通发泄后,高宗又软软瘫了回去,软在龙椅上,像是没了骨架一样。 他似是在哭,又似是在笑。 「朕本来就不如几个皇兄,何故把宝押在朕身上?朕原也没想过要当什么九五至尊,朕只想和心爱的女人过一辈子。你们说朕心狠手辣,可这是谁逼的?」 嬴王面色冷如玄铁! 「陛下,如今可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他强忍着怒意说,「陛下敢保证,当初当真八点觊觎皇位之心都没有吗?你心爱的女人……宸妃那个贱人,她的野心可不小。若你无帝王之心,当初何故有娶嬴氏女之意?」 「你想利用嬴家得到一切,事成后再一脚把嬴家踹了,好封你心爱之人为后,好让她的儿子做太子!你算计到了,宸妃那个贱人的儿子好生生活了十几年,我妹妹的儿子,却活得犹如草芥。」 「若不是大长公主无意间寻得当年名医之徒前来为证,亲儿子可是要杀了亲娘了。你这般阴毒的心思,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说来说去,也都是当年的一笔烂账,都是嬴家与陛下在相互埋怨指责,推卸责任。但于老侯爷来说,却是目的达到了。 第48章 不管当年是谁欲害先太子,总归先太子的无辜的。高宗,嬴家,叶老侯爷,三方立场都是十分坚定的,但如今的顾家,却是动摇了立场。 顾旭怀疑过魏昭,但他没有想过魏昭的真正身份。顾家原是想扶顺王为储君的,看重的,也是顺王的品性,且他乃是嬴皇后所出,是正统。可如今,又冒出个先太子遗孤来,且当年先太子欲谋反篡位一案,又是不属实的…… 所以,一时间,顾家没了立场。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长公主是同辈中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公主了,皇家的事儿,也算是自家的事儿,她也不想看着几个孩子为了争权夺利互相厮杀。最后遭罪的,还不是平民百姓和那些无辜的战士。 大康王朝,不能再有内斗。 「忠孝,你怎么说?」大长公主索性问了嫡长孙。 顾旭抱拳说:「若论正统,自然是先太子遗孤是正统。我们顾家,永远需要保护的,都是嫡长血脉。」 顾昶始终对叶榕有敌意,闻声冷笑一声,嗤之以鼻:「大哥此话当真没有私心吗?」 顾旭看向他:「若论私心,自然是有的,但我的私心与顾家的使命是一致的。若先帝在天有灵,他自然也是希望大康子民长乐安康。多年前,原也该是太子登基。而如今,更该是先太子之后为帝。」 顾晟也站出来说:「我觉得大哥说得对。顺王毕竟年幼,且若顺王得了大势,又如何处置嬴王府?」 顾晏也道:「我也赞同大哥的说法。」 顾昶被孤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索性狠狠甩了甩袖子,不再说话。 顾晟道:「此事事关重大,二哥莫要掺杂私人恩怨的好。」 眼瞧着几兄弟又要吵起来,老公爷怒呵一声,大家都闭了嘴。 恰好,外面有家丁匆匆跑来说:「顺王殿下过来了。」 「快请进来。」 顺王此番过来,其实就是猜得到顾家会为难,他来,他替顾家解这个难处的。 这段日子来,事实真相一出又一出的,其实他早看透了一切。如今,名利不重要,皇位也不重要,他只想快快乐乐的做个人。 若未来的皇帝容得下他,那么他势必会好好替天子做事。若是容不下,能留他一命也好,他没了富贵,也算有自由。可若是连命都不肯给,他也认了。 左右他如今是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唯一希望的,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至少,不能再有内斗。 顺王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顾家人,顾家皆沉默。老公主泣不成声,只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苦,真是从小苦到大。 而魏家那边,魏湘得知真相后,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哥竟然不是亲哥,而是……那样的身份。 她前些日子还抱怨他跟嫂嫂呢,还怪他出门玩不带自己,可如今,她只求他能平安归来,能成就大事。可若是他成了大事,是不是顺王殿下就…… 魏湘只觉得心中一阵赛过一阵的烦闷。 自从知道真相后,魏湘吃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不过才短短几日功夫,她人竟然瘦了一圈。 二夫人劝她不听,便央了大奶奶来劝。同辈人,或许好说话一些。 大奶奶过来,笑着问小姑:「你在担心什么?」 魏湘垂着脑袋:「担心二哥二嫂。」 大奶奶说:「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说着话的功夫人就进城了。而且,城内局势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你要相信你二哥,凡事他都能摆平。」又哄她,「从小到大,你见过有哪件事是他摆不平的?」 「可……」魏湘其实不仅仅是担心二哥,她还担心别人,「可他毕竟不是我亲二哥,他是皇孙。」 若是亲二哥,日后求情什么的都容易一些。 「是皇孙又怎么样?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依旧是你二哥。」大奶奶说,「湘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魏湘的确有心事,心事便是顺王。但这种事情,她不好说。 她与顺王,是在当初的中秋宫宴上认识的。后来,城外的秋狩上,也见过几回面。她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倒也没当回事。可这几日得知京中局势后,她就担心起他来了。 他是嬴皇后的儿子,她怕二哥日后会留不得他。 「没有别的心事。」魏湘不说,只寻别的借口,「二哥二嫂什么时候能进城?」 大奶奶瞧出小姑有心事,但见人不肯说,她也不逼问,只说:「快了。」 话音才落,便有丫鬟来报说二奶奶回来了。 「走!我们去婶母那里。」 大奶奶喜出望外,既然弟妹进府了,说明外头一切顺利。谁也不想见血光,若能和平解决掉一切,谁又愿意兵刃相见四处刀光? 第49章 叶榕不但回来,还带了鬼爷入府来。 二夫人与鬼爷母子相见,叶榕还没介绍鬼爷身份呢,二夫人便「哗哗」流了满脸的泪。到底是亲母子啊,是有心灵感应的。 而那边鬼爷,突然弯膝跪了下来,喊了声「娘」。 「儿啊。」二夫人终于由泣不成声变成嚎啕大哭,一把将鬼爷搂进怀里。 叶榕不欲打搅他们母子相聚,悄悄走到一边去了。大奶奶带着魏湘快步走了来,瞧见叶榕,忙高兴喊:「榕儿。」 叶榕回首望去,朝跨进门槛走进来的大嫂小姑笑。 走得近了,大奶奶一把紧紧握住叶榕双手:「可真是太好了,你们没事,太好了。」 叶榕也说:「我也很高兴。」她一手握住大奶奶手,另外一只手则握住魏湘的,关心,「你们都还好吗?」 大奶奶说:「都好都好,就是你,好像有点瘦了,也黑了些。」 如今的叶榕是不在乎这些的,只要二哥能大事得成,别说黑了瘦了,就是毁容了她都心甘情愿。 「来,见过你大嫂。」二夫人拉着鬼爷走到女眷们,「这是你堂兄的媳妇,你喊她大嫂。」鬼爷喊了声大嫂,之后二夫人又跟他介绍了魏湘,「这是你亲妹。」 鬼爷目光难道温和平静,冲魏湘笑:「三妹。」 魏湘更是上下打量他,最后玩笑说:「娘,这个二哥更英俊些。」 叶榕目光越过魏湘,朝门外看了眼,打趣说:「小心叫他听见,回头有你好果子吃。」 「我才不怕呢。」魏湘摆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拍着胸脯说,「哪怕现在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这样的话。」 「是吗?」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男声,魏湘忽然缩了缩脖子,龇牙咧嘴,不敢回头。 而旁边,大奶奶叶榕二夫人等人,都高兴的笑起来。 叶榕很习惯的就走到魏昭身边去呆着:「外面的事情都忙完了?」 魏昭拍了拍妻子手说:「一会儿还得走,我是来见母亲的。」又调侃说,「如今母亲得了自己亲儿子,我若是再不往她跟前凑得勤快一些,怕她真就要忘了我。」 虽然如今魏昭身份特殊,且也恢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二夫人对他有敬也有爱。到底是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她起初不知情,是最近一年才知情的,所以,其实打心眼里还是拿他当亲儿子待的。 但,魏昭身份毕竟摆在那儿,二夫人懂规矩,也不会太过不懂礼数。 于是二夫人说:「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若是愿意,我巴不得你常常回来呢。」又关心说,「知道你匆匆回来一趟是报个平安的,我知道你们都好好的就放心了。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赶紧去吧。」 「母亲说得对,你去忙正事吧。有我陪着母亲,你大可放心。」叶榕也劝。 这几个月来到底有多难,叶榕是一路跟随着的,她心中自然十分清楚。每一步该做什么事,魏昭都是事先算好了的。 眼下杀来京城的,只是前头军,人数其实不多。后面大部队,还在路上,正急忙往京城赶杀来。眼下京城还算太平,那是因为当时朝堂上老侯爷一干勋贵老臣直接拿下了嬴王! 正因有嬴王在手,所以,此刻嬴鸿所统领的嬴家军才不敢轻举妄动。而魏昭想争取的,就是时间。 至于陛下,他与嬴王一党相互仇视多年了,互相看彼此不顺眼。之前一直维持面上的和睦,不过是彼此都觉得没还没到翻脸的时候,都在暗中蓄力。时间越长,积怨就越深,如今一旦翻脸,双方不可能再重回一个阵营。 何况,当时嬴王一党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陛下的阴谋,让陛下颜面扫地。陛下不蠢,若顺王得位,他与太子定王都不会有好下场,但若是先太子的这个遗孤得位,他或许还有赌一把的机会在。 毕竟,先太子遗孤朱寅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正名。可最有力的正名法子,就是他这个天子、他曾经的九叔承认他所谓的正统。 可要想他主动承认,要他向天下人写下罪己诏书,他也是有条件的。 魏昭临离京前,交代过叶老侯爷。若嬴王一党不动,要他万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但若是嬴王一党一旦有所动作,老侯爷必须立刻紧跟着嬴王进宫。因为若嬴王陛下不撕破脸,他们就还有合谋一致对外的可能,但若是嬴王陛下一旦生了永远不可挽回的嫌隙,他们就彻底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是老侯爷道出当年真相的最佳时期。 陛下可能是最不愿看到嬴王兄妹得逞的人,嬴王若功败垂成,陛下想必会第一个拍手鼓掌庆贺。 嬴王进宫前,早部署了军队包围了整个皇宫。但老侯爷黄雀在后,自然是把嬴王的兵都一一破解。何况,市井中各处还混迹不少「亡命之徒」,皆是先太子旧部,及以前的孙家的旧人。 第50章 如今嬴王府、太子府、顺王定王府……甚至是荣国公府,各府第四周,早已被人暗中抄围。顾家虽有兵,但老公主与一众女眷在城内,顾家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魏昭从魏国公府出来后,直接进了宫。 高宗一直呆在勤政殿内,听到门外声音,他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魏昭从宫外一路走进来的时候,脚步匆匆,但当进了勤政殿后,反倒是放缓了步子。 这么多年来,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东宫的那场血变。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弟弟妹妹们,都被残忍屠杀了,虽然当时他的亲人不是眼前这个人亲手杀死的,但他知道,他是主谋。 若无他授命,谁敢动手屠东宫? 「你来了……」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但魏昭没说话,走得近了,只是立在龙案前,虚着眸子看龙案后面那个还穿着龙袍的男人。 「真是没有想到,最后结果竟然是这个。」高宗说了几句又咳嗽,他是旧疾了,近几个月来,旧疾突然复发,且越来越严重。 有的时候还咳血。 咳了几声,高宗见魏昭还站着,就指着一旁的椅子说:「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话吧。」 魏昭没坐,只问说:「当年父王待你很好,你为何要那样做?」 「是啊,皇兄待我一直很好。」高宗说,「我从小体弱多病,皇兄对我一直很关照。可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嫉妒他。有时候想想,觉得很不公平。他生来便是皇长子,是皇后所出,生来便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他有尊贵的身份,有健康的身体,他还聪明好学,心地也纯良。」 「大家都说他好,说大康有他,乃是天下百姓之福。父皇一直都很喜欢他,他一出生就册封他为太子,十三岁就让他监国。对他也从来都很耐心,他们真是父慈子孝啊。他的母亲,身份尊贵,独得父皇宠爱。我的母妃,却每夜只能以泪洗面。」 「呵呵……你觉得,他对我的好,难道不是施舍吗?」 魏昭眸子幽暗深晦,唇压得紧紧的,似是在强忍着怒火。 「所以,这便是你杀兄谋位的借口吗?」魏昭说,「你身在皇家,已是莫大的福分,你可知这天下很多人生来便没饭吃,没衣服穿。你从小体弱,有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替你医治,可有些人生来体弱,根本活不了多久……」 「九叔,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若真是从小就嫉妒父王,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来?你是为了一个女人!」 高宗笑:「那又怎样?我为了一个女人,你又何尝不是?」 他说:「琛儿,你的风流韵事,可是传得连朕都知道的。你明明可以在大事得成之前一直保持一个纨绔公子的形象,可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他晓得收敛了。你自己心里明白,为了她,他多付出了多少。」 「若没有她,或许……你会更省心省力。」 魏昭道:「榕儿是良善之人,她也懂得知足。她知道什么是自己该要的,什么不是。可那位宸妃呢?」 「不许你诋毁她!」高宗忽然发了脾气,「朱寅琛,今天是你有求于我,我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说话的态度。」 魏昭根本不怕他威胁,只淡笑道:「侄儿也不差九叔的那份罪己诏书,等侄儿登基为帝后,自有法子彻彻底底查明当初一切真相。左不过,就是费点时间而已。但九叔你却不一样了……」 「朱寅玮是宸妃的儿子,他的生死,可是捏在我的手里。」魏昭此刻整个人表情都特别严肃,「他是生,是死,,若死是怎么个死法,是车裂还是腰斩,或是凌迟……都由九叔你说了算。」 「你……你敢!」高宗一生唯爱宸妃,宸妃死后,他就把对宸妃所有的爱转移到了太子朱寅玮身上。 他甚至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之人,为的,就是保太子一世荣安。 魏昭冷漠:「当年你是怎么狠心下手屠杀兄长的,如今我回来寻仇,自然是要加倍都讨回来。你的病……说实话,撑不了多久了。我杀不杀你,都无所谓。但朱寅琛却不一样。」 「他还很年轻,身体也很健康。他心性也算良善,又不多聪明,其实若他能活着,对我没有什么威胁。高官厚禄是不可能给的,但至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给得了。」 高宗一阵剧烈咳嗽后,闭了闭眼睛,倒是如实说了: 「朕知道,若是顺王登基,有嬴王这个老贼在,玮儿不可能过得好。朕也知道,你虽然手段了得,但毕竟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心里是有是非恩怨的。朕的罪孽朕来还,玮儿与此事无关。」 「你也说了,他是善良的。他也没那么聪明,没野心,他对你构不成威胁。你要的,朕都给你,但你必须跪下来向列祖列宗保证,玮儿……你莫要动他一根毫毛。」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