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上将的崽崽竟是人外触手系》 第1页 《[]上将的崽崽竟是人外触手系》作者:行水意【完结】 文案: 人外触手疯批痴汉攻x嘴硬心软顽强理智受 付乘凛从联邦的不败战神沦为帝国「孕体计划」的a10125号实验体,不但成了帝国皇帝的基因匹配对象,腹中更是怀上了帝国皇帝的幼崽。 为了脱离帝国掌控,他果断丢下昏迷不醒的皇帝,揣着崽跑路了。 第一次,付乘凛看着本不该出现在他床上的帝国皇帝埃蒙·布莱奥托,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付乘凛:你怎么会在这里? 埃蒙:你是我配偶,你去哪我就去哪。 付乘凛:你记错了,我们不熟。 埃蒙目光落向某个长相结合了二人特徵的小糰子,眸底倏而漫上一层水雾,小声控诉:我不信…… 付乘凛:不信就滚! —— 第二次,犹在睡梦中的付乘凛,忽然间被一阵剧烈的动静颠醒,某个上下起伏的头颅依稀撞入眼帘。 付乘凛:你在搞什么?! 埃蒙:想让你更快接纳我…… 付乘凛:…… ,双洁1v1,he 副cp:温柔忠犬攻x男扮女装双重人格心狠手辣抖s受 标籤:he 未来科幻 第一章 成功受孕 「a10125号实验体完成受孕。」 冰冷无机质的机械声将付乘凛从实验台上唤醒,在看到布局陌生的天花板后,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他被塞纳星人转移到了另一个实验室。 半个月之前,身为联邦上将,众人口中的不败战神,他被好友暗算,送到敌军塞纳星人的手术台。 他们把他的身体当做培养皿,一个被剥离人性的物体跟容器。对他的骨骼进行反覆拆解重组,对他的身体进行电疗刺激,不断往他的体内植入生殖腔,直到基因匹配度从初始的75%提高至80%、85%、90%……98%。 直到现在,他成功受孕,肚子里有了他们昏迷的皇帝生命的延续,升级为保护动物,更是被严加看管起来。 一想到自己从一个正常男人被迫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雌性,还要给另一个男人——一个真身是触手怪的男人生孩子,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付乘凛脸色铁青,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了不甘。牙齿更是「咯咯」作响,一股殷红的血迹顺着嘴角从颊边淌下。他恨!恨敌人,恨朋友,更是恨自己,识人不清! 情绪的波动引得他脖子上的金属环红光大亮,闪烁个不停,实验台一旁的主脑更是传来警报提示: 「警告!a10125号实验体精神波动异常,恐有自残倾向,请及时处理。」 闻讯赶来的实验员手里拿着安抚镇定剂,却一改往日粗暴行为,在控制他行动的过程中,可以说极为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肚子。 「付先生,请你不要拿塞纳星人幼崽的生命开玩笑。」教授雷森示意其他医护员将实验体的四肢重新禁锢,直到他无法做出任何反抗行为,才将塞纳星幼崽专用的胎心仪贴在对方的小腹上。 通过胎心仪上的数据,雷森几乎可以确定,a10125号实验体生殖腔内的幼崽虽受到了一点惊吓,但总体状态十分健康,看来很满意自己的母体。 「这小孽种占的是老子的肚子,老子爱干嘛干嘛……」付乘凛想到肚子里怀了个种,胃里一阵一阵的热意来回翻涌。 「我方基地还有不少陛下的备用库存,付先生不介意的话大可逐个体验,不管怀多少生多少。」 雷森执着胎心仪的手顿了顿,而后语气平静地抛下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别……我不拿肚子撒气就是了。」听出了雷森话里的威胁,付乘凛在生一个触手怪跟一堆触手怪之间,识时务地选了第一个。 「既然如此,祝我们合作愉快。如果不是付先生太有活力,我们或许还能减少一些无谓的工作量。」抑制住眼中晦暗不明的疯狂,雷森调侃道。 随后便挥手示意其他几名医护员,先后离开了实验室。 在这之后,付乘凛几次佯装肚子疼,并故意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出所料,监视器后二十四小时都在监视他的塞纳星人看到他情况不对劲后,每次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看着眼前这些小心翼翼为他检查身体的塞纳星人,付乘凛大抵摸清了他们对幼崽的重视程度,只是要从中争取逃跑生机并不容易。 第一次他试探性地提出要在房间自由活动,雷森静默半晌。在付乘凛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视一个无足轻重的实验体基本诉求时,这位实验基地负责人却忽然开口命人更换实验台设备上的镣铐。 经过一番操作,四条3米长的超合金锁链取代了无缝贴合的实验台金属环。 但第二次他向塞纳星人提出要离开房间,遭到了雷森的果断拒绝。 第二章 谈判 一计不通,付乘凛只得想其他办法。 这天,正当付乘凛辗转反侧时,远处的金属门传来一阵响动,二十来个腰部都悬着射线枪的塞纳星人将窄小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如果不是付乘凛暗地里反覆确认过脑子里没被植入意识晶片,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被窥见上百个逃跑计划,从而来制裁他。 「有事?」 付乘凛佯装镇定地撩起眼皮扫了扫周围一群人,便继续旁若无人地将手腕上多出的锁链变着花样地盘来盘去。 第2页 对方并不搭话,上来几人纷纷拿出乱七八糟的医疗器械,肌肉的痛苦记忆顿时被唤醒。付乘凛勐地挣开身后按着他肩膀的医护员,但很快其他医护员纷纷上前将他控制住。 「付先生大可放心,只是例行检查幼崽包括母体的身心健康,在你顺利分娩之前,塞纳星人绝不会对你做出其他人身伤害。」 听了雷森的解释,付乘凛稍微放心了。要是真较劲起来,这么多塞纳星人也不好对付,索性开始配合塞纳星人进行检查。 「付先生最近可有感受到身体不适?」 「是……有点」付乘凛下意识地想否认,而后忽然想起最近他的身体的确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敷衍地说道。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比以前要嗜睡,尤其是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每每想到关键点就会困得不行。 好几次他都能隐隐感觉到是肚子的东西在搞鬼,那只小触手怪正在夺走他身体里的能量。可恶! 检查结束,付乘凛看着陆陆续续离开的塞纳星人的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开口:「慢着……」 「付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雷森前脚刚踏出的金属门槛,就被付乘凛重新叫住了。 「……实行……孕体计划的幕后策划人是你们塞纳星长老,我说的没错吧?!」 付乘凛顿了顿,下定决心要为微乎其微的生机赌一把,接着说道,「我要见你们长老!」 「十分抱歉,付先生,你现在是塞纳星的阶下囚,没有面见母星长老的权利。」 雷森看向四肢被超合金锁链牢牢束缚住的男人,神情略微苦恼地陈述事实。 言下之意是说他没资格见塞纳星的长老? 付乘凛的心沉了沉,咬咬牙,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谈判的机会。 「怎么,拿我肚子里的玩意也没资格吗?」 如果他猜的没错,眼前的塞纳星人过不久一定会把他现在的情况向塞纳星的幕后长老汇报,以塞纳星人对幼崽的重视程度,他不信对方会不动容。 「即便见了长老,你也无法离开这里,付先生又何必做一些无谓的挣扎。」雷森轻笑出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付乘凛心中的算盘。 …… 见招数被戳破,付乘凛无法保持淡定,大喊「怀孕期间不仅要另一个父亲的贴身陪伴,更需要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只有这样生出幼崽才会更加健康。让我去陪你们的皇帝!」 没错,这是他想到的新的逃跑方法,只要到了皇帝那里,挟天子以令诸侯未尝不可。 第三章 见面 雷森是一个合格的传话者,为了幼崽,他也兢兢业业将原话告诉了长老,出乎意料,对方很快答应了要求,或许是觉得严密看守有用,又或许是一个怀孕的实验体翻不出天。 总之,付乘凛被严格打包,在飞船上歷经十天后,秘密送进了皇宫,旁边的卧室就睡着孩子生物学上的父亲——帝国皇帝埃蒙布莱奥托。 床头放着一份协议。上边写明,他的好朋友——维亚星尊贵的公主,早在半年前就以1亿金币的价格将他给了塞纳星,甚至还互相签订了交易协议。 付乘凛看着协议上的交易条款,越往下看心脏越像是被针扎了般,传来阵阵刺痛,甚至连手心被指甲划破都不曾留意。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彻骨痛心的背叛! 无论这夜多么辗转反侧,到了第二天早上,秉持着「与父亲亲密接触」的宗旨,付乘凛被送进了隔壁卧室。 眼前的男人因长期卧床,脸颊瘦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细密的睫羽像失了生机的蝴蝶,一动不动,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静谧无害,却不是付乘凛印象中的触手怪了。毕竟,他对对方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 当年他听闻塞纳星帝国的统治者埃蒙布莱奥托种族奇异,进化程度凌驾于塞纳星人之上,能力诡谲,极难对付,更是个阴晴不定的怪胎。得知对方亲自出征,他还特地找来已经隐退的机械师范里文教授,暗中打造了一柄能够直接中伤塞纳星人的一流利器。 在麒麟座的战场上,他每一招都在竭尽全力,却没想到那位皇帝陛下……或者说那只通体粉色,形态诡谲的触手怪,竟然不躲也不出招,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那是付乘凛赢得最憋屈的一场战役,讽刺的是偏偏也是这一战让他一度晋升为联邦口中的不败「战神」。 当年他若是没有重伤皇帝,没准还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想到这,付乘凛心里堵得慌,展览柜上的几个机甲模型成了他宣洩的出口,被他随心所欲地拆解拼接,连同款式也在他的掏鼓下焕然一新,最终无一例外顺着抛物线丢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胡乱发泄一通,他的心情没有半分见好,视线重新转移到床上躺着的塞纳星皇帝,用挑剔的目光,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打量不下三遍,却越看越移不开眼。 直到目光不自觉地被金光流溢的长髮吸引,付乘凛没有来地感到指尖发痒,忍了忍没忍住,随手抓起一把距离他最近的。上手的一剎那,冰凉的触感直抵心神,奇蹟般地抚平了刚才的不快,更让他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悠然惬意。 肚子里的幼崽感知到另一位生父的精神力,轻轻地动了一下,此时的付乘凛全身心都在沉浸在头髮带来的奇异力量里,对幼崽传达的愉悦心情浑然不觉。 第3页 「这头髮手感还不错。」付乘凛喃喃自语,对昏迷的皇帝陛下做出了进宫以来,第一个中肯的评价。 第四章 误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有序的敲门声,打断了付乘凛刚想多抓一把头髮的冲动,尴尬地收回伸到半空的手,却不想起身太勐,忘了另一只手上还抓着头髮,愣是将皇帝的半个身子拖离了床面。 看着睡姿歪斜的皇帝,付乘凛暗道不妙,连忙地将手里的头髮丢下,连寝室外的敲门声都顾不上了。 「怎么这么重?」许是种族特性,即便是人类形态,皇帝的体重也比寻常男子重上好几倍,他废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人推回原来的位置。 本以为事情算完了,余光无意扫到被搁置在一边的枕头,付乘凛暗骂一声,恨不得时光倒流,绝对不再手痒抓人头髮。 枕头的位置有些靠里,付乘凛不得不爬到床上,将枕头扯过来,并动用臂膀托起皇帝的头颅垫到上面。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却几乎耗掉他大半的体力,动作间炙热的气息不可避免地擦过对方的头顶,鬓角沁出的汗珠更是沿着线条明朗的下巴直线而下,坠在无暇的脸上。 在他的视觉盲区里,丝丝缕缕的浅金光泽一闪而逝。 忙活大半个小时,总算把皇帝的睡姿调整了回来,付乘凛正准备抽出有些酸麻的手臂,独属于少年清朗的声音猝不及防从他身后响起:「你在对我们陛下做什么?!」 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头棕色的自然卷,白皙稚气的脸上还有淡淡的雀斑印。与那瘦削的身形不符的是,他还是宫里的总管,授塞纳星长老的旨意,在这段时间里负责监管跟进付乘凛的衣食住行。 从少年的角度一眼望去,褶皱变形的被褥,衣衫不整的「始作俑者」,偏偏两人的身体还挨得很近,总觉得一列星轨列车正从他脸上唿啸而过。 「跟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培养下感情,有意见?」顶着少年犀利的目光,付乘凛面上不为所动,看似全然没有被人目睹现场的心虚,实则内心早已打定主意,绝不承认自己没事找事抓着皇帝的头髮把玩,还差点将人拖走,谁知道这些皇帝的拥护者会不会以他虐待伤患为由,再将他押进大牢。 「没,没意见。」阿文被付乘凛理所当然的口吻虎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小声嗫嚅道。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皇子生父跟陛下的感情进展这么快,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付乘凛将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领扣子重新扣好,嗤笑一声:「你这么急着进来,就是为了找我兴师问罪?」 「不,不是!只是来提醒您,现在是用餐时间。」阿文勐地一惊,经付乘凛提醒,总算想起自己的来意。晃了晃脑袋,将某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从脑海中迅速清空,一脸正色道。 付乘凛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帝国皇帝埃蒙布莱奥托的卧室内正悄然发生变化,原本乖顺地散落在枕头上的髮丝,竟像是被赋予了自主意识一般,在空气中疯狂舞动,肆意生长。一会在沾有付乘凛气息的床褥间依恋地「占地」盘旋,一会在床边的一柜一椅上蜿蜒缠绕,餮足地蚕食着他残留下来的点点热度。直到最后一丝气息散去,才依依不捨地缩回主人的脑后。 …… 宫里的膳食显然比基地要用心,从食材到餐点用的均是星际上千金难求,经过精心培育,人工栽种出来的天然食物,不仅营养价值丰富,更难得的是色香味俱全。即便摆脱了一日三餐的营养剂,对付乘凛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再到另一个更高级点的牢笼,一举一动被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再怎么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 负责膳食的侍女极有耐心地介绍着餐桌上的每一道菜,连菜的品种和歷史由来都一字不落,虽语速极快,胜在吐字清晰。 付乘凛却听得昏昏欲睡,状态心不在焉,心思仍然停留在那位皇帝陛下神奇的头髮上,或许他得再重新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想,没准还能有其他收穫。 侍女越讲越投入,直至介绍完桌上的最后一道,才慢半拍地察觉到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视线一转,不想看到正半托着腮,头颅一点一点的付乘凛。 显然听她念了大半天对方听得都睡着了! 「阁下,快醒醒。」念及付乘凛有孕在身,芾米诺特意压低了声线,小声唤醒付乘凛。 「讲完了?」付乘凛捏了捏眉心,有点懊恼刚刚思考过头,竟然又被肚子的孩子影响,直接睡过去了。 「讲完了。」芾米诺心口一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忐忑不安地看着付乘凛,似乎在担心被他责难。 意外的是,眼前这位未来皇子的生父,只是伸了个懒腰,便将她晾在一边,自顾自地开吃了起来,甚至没有说重话责难于她。侍女见状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陛下的配偶比预想的更好说话。 第五章 试探 自从摸了一把那位皇帝陛下的头髮后,这段时间,付乘凛的睡眠质量得到了质的提升,不论前一天晚上,他为了制定一个可行的逃跑计划耗费多少心思,不可抗力的睡意都会在某个时间点达到巅峰,让他一觉睡到天亮。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能顺利睡到自然醒,途中便被阿文驱走了睡意。 「什么事?」 付乘凛神色不耐地看向立在一旁的阿文,在阿文身后还跟着十几名身姿板正的侍从,手上端着梳洗工具。从衣着上,看这些侍从的职位比阿文显然要低几阶。 第4页 「长老有请,请阁下跟我们走一趟。」阿文一板一眼地传达塞纳星长老的命令,随后对身后的侍从拍了拍手,不等付乘凛有所反应,他们便合力将他从床上架起,训练有素地替他更换着装。 一路上,阿文充分演绎了什么叫「苦口婆心」,在他耳边不停地科普皇家专用礼仪,见到长老后应该怎么做,不能怎么做云云,话里话外对塞纳星长老的敬意不言而喻。 付乘凛听得头皮发麻,左耳进右耳出,内心腹诽,帝国礼仪真是繁琐的不同凡响。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身居高位的长老会亲自找他,恐怕没什么好事,试探性地调侃:「你们帝国的长老都这么……迂腐?」 「长老是帝国最德高望重的人,在长老面前礼仪得当是应该的!」阿文一听,险些被付乘凛大逆不道的话崴了脚,急忙开口辩解。 从阿文透露的信息里,付乘凛得知那位长老身世尊贵,是先皇的叔叔,论辈份还是现任皇帝的祖父。 非但如此,他还是所有塞纳星人中最年长的长辈,以塞纳星人均500年的寿命来看,至少也活了一千多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算得上是塞纳星最「德高望重」的塞纳星人。 但即便阿文将塞纳星长老奉为塞纳星皇帝之外的伟大存在,也无法让他对这位长老的印象有所改观,更提不起分毫的兴致。 两人前脚刚踏入塞纳星长老府邸,一道厚重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付乘眉头紧蹙,只觉得像是置身海底,被强烈的气压四面裹挟,沉闷的窒息感使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付乘凛晃了晃神,下意识地护住微微显怀的腹部,换来幼崽一阵雀跃。 感受到腹部传来一阵毫无频率的跳动,付乘凛吓得连忙撒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力度太重,将里面的小东西惹毛了。 下一秒仄人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十多年的行军本能被再度唤醒,让他下意识地对素未谋面的塞纳星长老提高几分警惕。 「阁下,这位便是长老。」阿文眼神暗示付乘凛给长老行礼,付乘凛静立不动,目光沉沉地盯着塞纳星长老。 与他在战场上遇到的塞纳星人有极大的出入,眼前的老者身穿暗纹连襟长袍,因着年纪的关系身形比寻常人更加瘦小,眼窝不自然的凹陷着,眼眶更是被墨绿色的瞳仁尽数填满,几乎没有眼白。布满横纹的额头微微前凸,瘦而尖的脸上爬满了老褶。 直到阿文再次提醒,付乘凛才压下眼底的复杂情绪,用星际通用的见面礼仪向加帕丁鞠了一躬,姿态不卑不亢,当然与阿文耳提面命的皇家专用术语也半点不沾边。 「初次见面,付先生」加帕丁借着阿文的搀扶,缓缓起身,神态自若地付乘凛回了一礼,由内而外散发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仪。 不等加帕丁继续发话,付乘凛便先给自己随便找了个工艺精湛的浮雕黑椅落座,姿势散漫又慵懒,显然对这个改造自己身体的罪魁祸首之一,丝毫没有替对方留情面的打算。 第六章 挑衅 阿文俯身跪在塞纳星长老脚边,行使了一个在付乘凛眼里看来眼花缭乱的繁琐仪式。 紧接着,一种与古语极为相似的塞纳星语从少年唇齿间倾吐而出。 他似乎在向塞纳星长老汇报付乘凛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状况,态度谦卑恭敬,与平日里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毛头小子简直判若两人。 「付先生,在皇宫住得可还习惯?」 听完阿文的汇报,加帕丁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一双绿瞳直直地注视着付乘凛,高深莫测的目光里,掺杂了几分审视。 付乘凛却并不买帐,漫不经心地回讽:「还行,怎么也比被二十四小时被锁在实验台上要强。」 「没想到付先生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在此老夫替塞纳星子民们的无礼向你道歉……今后,你想做什么尽管跟阿文提,算是弥补你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付出。」 加帕丁的意思很明显,话里话外无非是让他放下过去的纠葛,尽责尽职地履行好作为一个孕子工具的义务。 「放我离开,你们也肯同意?」 若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快入土的老人,实在不好下手的份上,付乘凛险些忘了自己的目的,冲到加帕丁的面前将对方打到鼻青脸肿。 「付先生,塞纳星的继承人因你重伤,如今你是塞纳星皇室的一份子,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腹中的孩子关系到整个塞纳星的未来,容不得半点闪失……至于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我们也是不得已,还请见谅。」 加帕丁苍老的视线在男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稍作停留,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禁流露出几分激动,扶着拐杖的手竟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闻言,付乘凛心神一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经营多年的信念顷刻间摇摇欲坠,但嘴上仍旧不甘示弱:「不早说……还以为长老是打算借我肚子里的种实现统治自由,才整出这么大阵仗……」 的确,他的母星放弃了他。 昔日的战神将军如今不过是帝国的阶下囚。 皇帝一天不醒,他就要为此担负罪责,即便他们曾经立场对立,即便征战杀敌是家常便饭,被剥夺自由身的他……只要塞纳星皇族愿意,甚至随时可以将他斩首示众。 第5页 静立在加帕丁身后的阿文目露惊恐,仿佛天塌了一般,脑海中疯狂闪过一段段「大逆不道」的词条。 他从未见过有人这么不把塞纳星长老放在眼里,眼前的付乘凛无疑是在挑战塞纳星人的信仰,在忤逆他们的神明! 「你怎么能对长老不敬!」阿文忍无可忍,挺身斥责付乘凛出言不逊。 他从小便被长老带在身边,从牙牙学语到成为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塞纳星皇室总管,都离不来长老的提携认可。 长老的存在对他而言,不只限于使徒般的崇敬之情,还有更多源于家人般的孺慕之意,自然也无法容忍别人对长老稍有忤逆。 「不好意思,随心所欲惯了。」 付乘凛没有将阿文的威吓放在眼里,冷着一张脸,理直气壮地看向加帕丁,俊朗的脸上不见半分忏悔之意。 「无妨。」 加帕丁语气平和,没有因付乘凛言辞挑衅而生气。此刻,他对付乘凛腹中的幼崽倒更感兴趣。 「付先生,你可否走近些?」 加帕丁盯着付乘凛的腹部,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迫切。 付乘凛不动声色地顺着加帕丁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触及对方眼里的热意,暗暗吃了一惊。 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真正的意图所在。 「抱歉,今天身体不舒服,等我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再说吧……」 打心底里抗拒直面某个真相,他没有迈开脚步走到加帕丁跟前,只是神情敷衍地留下一句身体不适,便离开了加帕丁的府邸。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长老说话,这也太过分了!这真的太过分了!」 回去的路上,阿文神色激动,不停地数落他不识好歹,付乘凛轻抚了两下自己的腹部,若有所思。 怀里的幼崽已经有五个多月。 按照塞纳星人幼崽的发育周期,还有两个月就是分娩期。 稍一想到届时会生下一只小触手,一股莫名的心悸占据心头,付乘凛立马打住了对未来幼崽一发不可收拾的奇怪联想。 第七章 异样 自从面见塞纳星长老之后,付乘凛愈发坚定逃离这里的决心。 内心同样有个缥缈的声音在若有若无地催促他。让他回母星一趟,至少查清自己被暗算的真相,而后带走并肩作战多年的机甲「普罗米修斯」。 距离上次见到昏迷不醒的皇帝,已经有十多天。 主打着「增进父子交流」的旗号,付乘凛再次获得士兵的放行,顺利进到皇帝的寝宫。 寝宫里的一切,与他上一次进来时的印象几乎没有变化。 只是,在观察皇帝的过程中,他意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皇帝的头髮长长了不少,原本仅仅够到腰部,现在却多出一跟手指的长度,几乎接近跨部。 看着之前被他整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床垫,已然恢復成初见时的干净整洁,付乘凛不禁好奇,那些侍从帮皇帝打理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稀奇的景象?说不定,还得两三个人一块搬,才能搬动这重磅级的身体……像是被脑海中突然冒出的画面逗乐,付乘凛一下子没绷住,猝然笑出声来。 刚准备踏入卧室的阿文,不禁看呆了。 眼前那人本就俊逸非常的脸上,眉眼被笑意浸染,一双黑眸熠熠生辉,无端生出冰雪初融般可望不可即的暖意。连同潜进室内,在他身上驻足的几道细碎金光,都为这冷寂的寝殿平添了几分盎然的生机。 遗憾的是,好景不长。付乘凛注意到门口的阿文,脸上出现了片刻的不自然。 眨眼间,一贯的冷峻便取代了消失匿迹的笑容。 一个小时后—— 看着尽职尽责地杵在皇帝卧室里的阿文,付乘凛面带不解:「所以……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监视我?」 「这是长老的旨意!何况陛下现在是伤患,还不能……咳咳……不能做剧烈运动。同时也是在监督你,防止你忘了分寸,对陛下做出一些伤身的行为,以免再伤到陛下!」 说着说着,阿文自我感觉底气更加充足。于是,正义凛然地靠近皇帝的床尾站定,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浑身散发出防狼似的戒备气息。 「什么?!」付乘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属实没想到当时投出去的迴旋刀,还能反过来把自己刀飞。 「等等,你想干嘛?」 眼看付乘凛将手伸到皇帝被褥上方,阿文顿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 因着阿文的监视,即便是简单的触碰也要解释个中缘由,接近埃蒙布莱奥托的难度,比之前又加大不少。 「帮他梳个头髮,这有没有梳子?」 付乘凛只好找来其他藉口,将接近皇帝的目的合理化。 「给你,记得把控好力道,动作一定要能有多轻柔多轻柔,不然陛下会生气的。」 将梳子递给付乘凛,阿文絮絮叨叨地罗列了一堆梳头时的注意事项,神情格外认真。 「这不是没醒么,生气是怎么回事?」 付乘凛没有因阿文的告诫感到惶恐不安,反倒被对方话里的关键点,勾起了更多的好奇心。 阿文支支吾吾地解释:「因为……现在的陛下只有最强烈的一部分本能在主导,即便没有真正甦醒,也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一旦被激怒,精神力就会自我防卫发起攻击,不论对方是敌是友……总之绝不能弄疼陛下。」 第6页 心里也在暗戳戳地打着小九九,想再有意无意地多透露些信息,最好能吓到付乘凛,让他知难而退! 但很显然他的计划才刚落地,就扑了空…… 另一边,付乘凛早已「胆大包天」地把椅子拖曳到皇帝的床头旁边,并随机捞起一把头髮梳了起来。更可怕的是他分明手法生疏,本人却没有半点自觉,不是一般的坦然。 再次感受到那汩汩流动而沁入心脾的精神力,付乘凛身心舒畅,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惬意。 说实话,他更期待埃蒙布莱奥托「疼醒」,又或者被他激怒突然发动攻击,没准哪天他还能以皇帝也同样伤了他作为筹码,跟塞纳星长老进行对等交易。 于是,继头脑简单的阿文「期待」落空后。同一个时段的同一个塞纳星皇宫深处,又一个未来皇子的生父迎来「期待」落空。 「怎么没反应?」付乘凛不满地小声嘀咕,简直怀疑阿文刚刚其实只是在煳弄他。 为了激怒埃蒙布莱奥托,他还特地在对方异常柔顺的髮丝上,「耙」个了好几个来回。当然,最后连同髮根下的皮肤组织也不放过,手法可以说,要多粗鲁多粗鲁。 事实却是,除了越梳越有种说不上来的「黏手」、发质光泽更深更亮一些外,埃蒙布莱奥托根本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反常」现象。 「你太粗鲁了!都说了梳的力度一定要温柔些,要不……你还是别梳了?」看着付乘凛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梳头方式,阿文只觉得胆战心惊,隐隐想起了快要淡忘的可怕回忆,惴惴不安地躲在柱子后,嘴唇微微发白。 「要是不小心弄掉几根头髮,也会被攻击?」说这话的时候,付乘凛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 实际上,他对埃蒙布莱奥托的髮丝顽强度再清楚不过,那真不是一般的「顽固」,只是仍不免抱有一丝跃跃欲试。 不想少年一听,吓得直哆嗦,声音几近哀求:「求求了!别冲动!想想你肚子里的崽崽,他还没出世呢!」 也许是少年的极力劝阻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那张静谧无害、完美到极致的睡颜,无端放大了他心底里的负罪感,付乘凛最终还是停止了对埃蒙布莱奥托的「施暴」。 来日方长,他这般想到。 为了能离开此地,他并不介意通过其他方式唤醒埃蒙布莱奥托,如果能把对方拉到对抗塞纳星长老的统一「阵营」再好不过。 第八章 胎教 将梳子塞回阿文怀里。 付乘凛简单舒活了下腕关节,视线切到许久不见的机甲模型上。 尽管他早已对这些机甲的功能属性跟优缺点熟记于心,却依然乐此不疲,想要从中汲取更多新思考。 「啊啊啊啊!你又在做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付乘凛拿过一个白色机甲模型,阿文惊讶地瞪大双眼,尤其是对方咔嚓一声,便卸掉了半截机械手臂,心疼得眼泪都快飈出来了。 「拿来练练……手。」 不等付乘凛说完,手里的模型包括那半截部件,统统被阿文一把抢过。 「这可是狂风系列机甲模型!全星际限量五款!你怎么能拿它来练手?!」 他跪在矮桌旁,十分小心地将手臂安装回去,并仔细擦拭掉上面微乎其微的指纹,确认模型没有其他损坏跟划痕后,才珍而重之地摆进了展览柜。 「模型不拿来练手,不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即便是机甲师也只有熟悉机甲,才能更好地驾驭机甲。」 付乘凛看了一眼柜中的白色机甲,对阿文藏宝似的,将机甲藏起来的做法不太认同,而后从矮柜上拿起另一个红白相间的机甲。 「那也不可以!要是陛下醒过来怪罪,到时候谁也脱不了干系!慢着……那个也不能拆!」 阿文心惊胆战地夺过第二个机甲,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控诉。 「总算把大家都救下来了。」接连从付乘凛手里抢过七个型号各异的机甲模型,他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青涩透亮的绿色瞳眸透过玻璃,在威风凛凛的机甲上流连好一会儿,才如释重负般唿出了一口气。 要是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付乘凛早已反反覆覆,将这些模型拆了又拆,甚至连他们的内部构造原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怕是要当场休克。 「直接说吧!你想让我干嘛?」 付乘凛目光落向空荡荡的手心,没了模型,又什么都不能做,骨子里的暴脾气险些耐不住,却又不愿浪费口舌,同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形监控」计较。 「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尽碰些不能碰,你可以做另一件事!」 接连打扰了付乘凛的兴致,阿文也心中有愧。 为了缓解僵硬的气氛,他绞尽脑汁,总算想起之前为崽崽做的「准备」。 于是飞快地冲出了卧室,生怕付乘凛多等一刻,其他贵重物品难逃「毒手」。 没了阿文的监视,付乘凛顿时清净了不少,索性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惬意十足地半靠在沙发上。 可惜,这份清净没有维持多久,阿文就领着一群侍从,齐刷刷地站在他卧室门前。 许是途中时间太赶,深棕色的捲髮早已失去造型的支撑,正汗津津地黏在少年的脸上。 「这些都是专门给崽崽胎教用的育儿书,一天看一两本,分娩期之前刚好能看完!」 第7页 阿文将鬓角上的汗珠随意擦掉。同时,不忘井井有条地对侍从们的工作,进行任务分工。一部分人负责将新书柜安置到採光极好的卧室一角,另一部分人严格按照编号顺序,将所有书籍一一分类,摆放到新的书柜上。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事?」 付乘凛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一下,指了指几乎占据半个墙面的书柜……以及快要将书柜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类育儿书籍,不出意料,从阿文小鸡啄米般的频频点头回应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考虑到崽崽的审美培养和安全性。 他们不但将书柜的款式,打造成卡通而又的风格,甚至连书柜的边边角角,都特地做了全方位的防护处理。 「布莱奥托家族肩负着整个塞纳星的未来,布莱奥托家族的崽崽,绝不能连其他家的崽都比不上!崽崽的教育自然也要从胎教抓起!」 阿文一脸希冀地看向付乘凛,眼里更是闪烁着高昂的斗志。 所有书籍都被人整理妥当后,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阿文再次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装摺页本,兴致满满地罗列起付乘凛每天的读书安排,从早读到晚读,以及什么时间段,该读哪本书都详尽列举,像极了兢兢业业的小老头。 「我累了,这事明天再说吧。」 付乘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坠在地上围了不止两圈的「读书计划」,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拎起少年瘦削的肩颈,将人利落地丢到卧室门外。 「记得按时念书呀!」 少年依旧不死心,苦口婆心地重复了好几遍,才慢悠悠地前往长老住处。 第九章 奇怪 付乘凛粗略地浏览了一遍书柜上的书籍。 几乎涵盖了12个不同星系的胎教期育儿攻略,至于书柜的最顶格,摆放的则是塞纳星独家出版的各类胎教大全:《塞纳星最全幼崽胎儿期教育指南》《崽崽不容错过的三个关键成长期》《崽崽心理健康一百问》《崽崽最爱的童话故事全集》……不得不感嘆,分娩期前的各个阶段的育儿方法真是应有尽有。 犹豫半晌,付乘凛抽出其中一本封面精美的《童话集》。 当然,也没有放过「荼毒」昏迷不醒的埃蒙布莱奥托耳朵的机会,大喇喇地提着书走进了皇帝的卧室。 「这是你放的?」 付乘凛拿起出现矮柜上的其中一个机甲,看向晚来几分钟的阿文。 没记错的话,这些机甲分明已经被阿文锁进了柜子?! 「不,不是我放的。」 阿文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七个机甲,整个人都懵了。 不仅不是他拿出来的,就连靠左的黑色机甲,也跟他放进柜子之前的姿势,完全不一样! 「不是你,其他人又没有钥匙,这室内恐怕就剩一个人有可能了。」 付乘凛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一下机甲的姿势,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心底。 阿文精神一震,也想到了唯一的可能,身体险些瘫软,目光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床上沉眠的皇帝。 「原来……那些机甲都是陛下对阁下的一番好意,我却擅自把它们收起来……陛下对不起……阿文错了!」 少年垂丧着脸,趴跪在地面上,姿态虔诚地向埃蒙布莱奥托忏悔。 「不就一点事?算得了什么,还用得着认罪?」付乘凛微微侧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眼神空洞洞的,似乎并没有被付乘凛的一番好话说服,依旧毫不动摇地坚定着认错的决心,诚然已经进入了自责模式。 直到时间过去很久,埃蒙布莱奥托的惩罚并没有如期到来,他才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对待付乘凛的态度也比以往恭敬了几分。 「你就这么害怕埃蒙布莱奥托?」 阿文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畏怯,让付乘凛感到纳闷,只好将其归咎为塞纳星皇宫的尊卑观念,比他想像的还要根深蒂固。 「你不明白……那是因为阁下还没见识过陛下的强大,即便……即便是在未甦醒的状态下,也能亲自将试图伤害他的人抹杀,连骸骨都不剩……」 面对付乘凛的疑问,少年绿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惊惧。 不,他明白。 更亲眼目睹。 在那硝烟滚滚的荒芜之地,他的下属、他的战友——维亚星数一数二的战士,在那只能力诡谲的怪物面前却脆弱得像个婴孩,一个接一个地化为齑粉。 付乘凛下意识地想要指出阿文对他的认知误区,结果反驳的话一直卡在喉咙里,夹杂着灼热的痛楚,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嘆息,很快便消弭在空气中。 「你……不是说要给崽崽念书吗?再不念时间可就过了!」 阿文没有错过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不经意间闪过的悲伤。察觉自己一时失言,戳中了那人的心事,他像做错了事一般,语气别扭地转移话题,试图缓和有些凝固的气氛。 「你确定这是给小孩看的?你没买错书?」 付乘凛随意翻了几下手里的童话集,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恶毒继母为了夺得皇位,囚禁了皇帝唯一的继承人。皇子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用自己的心脏跟恶魔做交易……最终成功手刃皇后,再手刃恶魔重登帝位,和八个国家的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第8页 「这怎么可能会买错,你可以质疑我的眼光但不能质疑……质疑……我的专业……等会儿给你换一本!」 阿文愤愤不平,一把抢过付乘凛手里的童话集,正要怒斥对方鸡蛋里挑骨肉,净想找他麻烦。 倏地,页尾上的「未满十八岁不得翻阅」字眼撞入眼帘,少年登时脸色涨红,慌里慌张地把书裹进怀里。 「快去换本新的过来!」自觉理亏,阿文连忙吩咐侍从拿来另一本育儿书。 看着近在眼前,曾被他第一个筛掉的《崽崽最爱的童话故事全集》,付乘凛禁不住深唿吸了一口气。 一切都是为了离开而准备,他暗暗劝慰自己。 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付乘凛将故事书拿到手里,挑了个比较有趣的故事便开始念起来。 低醇的声线娓娓讲述着故事主人公的星河冒险经歷,语调轻缓动听,盪至耳畔,带着春风化雨的清润,在寂静无波的寝宫里盪起层层涟漪,在场的听众不禁听入迷了。 在某个不被视觉打扰的「无人区」里,几缕细微的金光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在床椅边缘缓缓游动。 刚开始,它们只是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小节,紧接着在那令人陶醉噪音的「鼓励」下,不再满足于远远的观望。冒着被那人察觉的风险,小心翼翼地朝着憧憬之地徐徐前进。 直至贴上目标的靴面,热切地延展着彼此的接触面积的同时,这些「潜行者们」忽然间迸发出一阵无声的战慄。如同游船靠岸,他们也终于抵达神坻脚下。 而此时驱使一小部分身体组织攻城略地的「罪魁祸首」埃蒙布莱奥托,本应紧闭着的浅色睫羽,霎那间,颤动了一下。 专注于「课堂故事」的付乘凛恍然未觉,连同在场的一号听众阿文也同样错过了这一重要瞬间。 第十章 如痴如狂 那件事之后,阿文一夜之间稳重了起来,后来的两三天里,尽管例行监督付乘凛的一举一动,倒是比以往安分了不少。 第四天,阿文没有在皇帝寝宫出现。 连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不见身影。付乘凛心中起了疑团,他迫切地想知道阿文背后所服务的皇族,如今的动向。这密切关系到,他能否顺利逃离塞纳星。 不知不觉间,付乘凛开始习惯每天都要带上一本幼儿读物,「造访」埃蒙布莱奥托的寝宫。 「水晶的朋友很忧伤,它将要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尽管它是世界上最瑰丽璀璨、最受人喜爱的宝石,也没能留住水晶离开的脚步。最终,水晶还是乘上了白色飞船……」 此刻,付乘凛正坐在床头一旁的椅子上,神态慵懒地讲述水晶和宝石的故事。 偶尔活动肩颈的时候,视线也会不经意间扫过床上的埃蒙布莱奥托。 那人依旧静静的躺在床上,睡颜看起来安详静谧。像是现实与虚幻高度精炼而成的产物,无端透露出一股勾人心魂却又不容亵渎的神圣感。 也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埃蒙布莱奥託过分苍白的脸上,似乎比前些天多了几分血色。 没有阿文「盯梢」的这几天,付乘凛曾偷偷检查过对方的伤口——那个被他用利器重伤过的地方。 记忆里拳头大小的血洞,早已被两指宽的黯淡疤痕取代。从人类生理常识的角度看,昏迷至今显然有违常理。 这令他不禁怀疑,莫非是种族差异,所以身体构造不同? 又或者还有其他超出理解范围的因素造成了他的沉眠? 总之,为了试探对方是否甦醒,他先后尝试了不少方法。 可不论他是心血来潮轻捏埃蒙布莱奥托的侧脸,还是毫无绅士风度地将对方的头皮摆弄成惨不忍睹的造型,都无法成功「激怒」对方。 也因此,付乘凛不得不考虑放弃与埃蒙布莱奥托结成「同一阵营」的念头,将后半生的自由放在其他机会上。 「怎么……这么困?」 恍恍惚惚间,书上的文字竟开始变得模煳不清,眼皮也越来越重,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源源不断的困意,使付乘凛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刚撑着寝宫里唯一一张床的床沿坐下,掌心传来的绵软触感更是在疯狂地唿唤他,将睡意的浓度提纯至前所未有的峰值。 在计较床的归属权和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之间,他稍稍迟疑了几秒,最终果断遵循身体的本意,倒头躺了上去。 「嘶——」 在他的左侧,传来一阵又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 伴着床褥间的摩擦声,无数根细长的浅色丝线簇拥成团,倏然静立在他的躯体上方。 因着阳光的镀色,他们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透亮,像是倾泻不止的金沙瀑布,又像是远古文明里流光溢彩的丝绸罗幔,缥缈而神秘。 似乎是咬定付乘凛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它们一改往日的羞怯,对他的「要求」不再满足于衣物上的表层接触,而是逐渐滑向那经过数道天然工艺精心雕琢、深邃坚毅的脸。 它们挨挨挤挤,如痴如醉,用发尾在那张形态饱满的红唇上轻轻贴蹭,而后又兵分多路,在肤质细腻的五官上浅浅蠕行,又于白皙性感的脖颈间寸寸流连,同绵密鸦黑的长睫短暂交缠……比以往的每一次「会面」更明目张胆,更肆无忌惮。 而睡意正酣的付乘凛,对自己正经歷着的不可思议之事却浑然不觉。 第9页 第十一章 阵痛 胎位深处,懵懵懂懂的幼崽感知到母体之外,层层萦绕的强大气息,根植于骨子里的种族天性,使祂本能地想要亲近那位赐予他一半血肉的父亲。 于是,祂兴奋地上下甩摆着新生的触鬚,试图吸引另一位生父的注意力。 然而,祂那位生理上的「父亲」,只是在付乘凛时不时鼓起一小块的山包前,极快地瞥了一「眼」,便视而不见地避开了幼崽的亲近。 意识初开的幼崽,虽然还未懂得如何深入思考,却已经能凭着直觉,感应到那位「父亲」不像是专程来关心自己的,倒更像一个只剩下圈地本能的雄性,争分夺秒地扩充着领地范围,恨不得将母体全部裹进自己的茧房里,压根不打算搭理他。 「嘤……」 蜷缩在卵膜里的幼崽,感受到另一位父亲的冷落,委屈地瘪瘪嘴,气鼓鼓地对着身上黏黏的一层「束缚」踢了又踢。 一通撒气似的举动,几乎使尽了小小身躯里的全部力气,同时也惊扰了深陷梦泥的付乘凛。 「住手……不要」 熟睡中的付乘凛,眉头紧拧,无意识地喊出声。 此刻,他正梦到自己置身迷离梦幻的云海之端,瞬息间,被一阵狂风吸进漫无边际的黑雾深处。 看不清模样的怪物,从他身后蹿出一对锯齿状的利爪,狠狠扎进他的肚子里,勐然发力,将他的身体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别再痛了……」 从梦境延伸到现实里的强烈痛感,让他下意识地抱住圆滚滚的腹部,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覆在痛得最明显的位置上,来回摩挲着。 要不是雷森告诉他,塞纳星的幼崽只有足月才会分娩。 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产了,而肚子里的幼崽,正闹腾着要钻破他的肚子,随时从里面爬出来! 为了减轻肚子上的痛感,付乘凛死死地咬住下唇,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到其他地方。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觉得那样做,肚子会稍微好受一些。 尖利的虎牙刮伤了唇肉,一粒粒殷红的血珠从中滚滚冒出,很快便被几缕纤细的金光一一吞食。 像是感应到亲近之人正在经歷着莫大的痛苦,这些金光小心避开他的指尖,聚集在腹部上。 而被痛感折磨到快失去理智的付乘凛,不曾发觉,星星点点的光粒从浅金色的尾端溢出,接连洒落在他的衣物上,透过皮肤层,层层渗进生殖腔内部。 沐浴在清凉舒适的精神力中的幼崽,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父亲的安抚,哼哼唧地停住了破壳的冲动,终于停止对身上的黏膜撒气,渐渐安分下来。 察觉肚子里的痛意已经消退,付乘凛沉吟一声,眼皮颤了颤,徐徐睁开的眸底,凝起一层寒霜。 没想到,他只是在埃蒙布莱奥托床上睡了一个午觉,埃蒙布莱奥托没有被「激怒」,反倒是他快要被肚子的幼崽痛死了。 下次,就是爬他也要爬回自己的卧室睡。 经歷过刚刚那股剧烈的绞痛,付乘凛也歇了继续讲故事的心情,缓了缓神,将前额汗湿的头髮随意捋到脑后,便走出了埃蒙布莱奥托的寝宫。 第十二章 机会 走廊上,看守的护卫比前几天少了两成。 看到付乘凛从身前路过,他们一改先前的木然,目光期许地看向他的肚子,却没有出面拦截他的去路。 不止这里,就连把守在付乘凛卧室附近的护卫,这几天也肉眼可见的减少,对他的看管也宽松了不少。 「小兄弟,能不能告诉我,花园的方向怎么走?」 付乘凛走进其中一个面容憨厚的护卫,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阁下只需直走两百米,再向右拐弯一百米,之后向前直走五百米……便能顺利走到花园!」看着近在眼前的付乘凛,护卫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而后受宠若惊地开始为付乘凛指路。 「多谢。能不能再告诉我,长老的府邸怎么走?」付乘凛继续问道。 「十分抱歉,阁下不能前往长老的府邸,目前您的活动范围仅限在皇宫一千米以内。」 付乘凛还想继续打探更多信息,护卫却只是回答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稍一涉及塞纳星皇宫近日动静的事就眼神躲闪,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 虽没能从护卫口中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心里的疑团却有了大致的猜测方向。 去了趟皇宫花园,付乘凛心情好了不少,快回到住处的时候,不远处依稀传来熟悉的责骂声。 「付乘凛怎么不在?不是让你们严加看守吗?」 阿文先后去了付乘凛的卧室跟皇帝的寝宫,结果都没有发现付乘凛的身影,一时火上心头,扯过一旁的护卫严厉质问。 可怜的护卫登时汗如雨下,磕磕巴巴地为自己辩解:「您不是说……只要……在一千米范围内活动……就不用管?」 魁梧壮实的身躯微微瑟缩,在相对娇小的阿文面前竟显得更加孱弱可欺。 「我说过?我什么时候说过?」 阿文愣神了好几秒,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交代过这么离谱的规定? 「就……上个星期说的。」 护卫怯怯地辩驳。像是害怕阿文的责难,他全程侷促地盯着地面,不敢直视阿文的眼睛。 第10页 「你们当时也听到了?」 阿文勐地转头,瞪向一旁执勤的几个护卫。 「是的,大家都听到了,是您亲口说的!」 几人都知道阿文不好惹,尤其是阿文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让人后背一阵发凉,不敢过多犹豫,当即整齐划一的点了点头。 「是吗……既然是我说的,那就不为难你们了。」 阿文冷着脸将那个护卫的领子按回原处,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心虚。 他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没想到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你找我?」付乘凛的声音适时地出现在几人身后。 「你……你刚才去哪了?害我找……半天。」 阿文怒气沖沖地转身朝付乘凛看过去,一张没有血色,带着些许憔悴的面孔猝然撞入眼帘,像是不久前刚经歷了一场无人知晓的重击。 阿文惊呆看着付乘凛,刚滑到嘴边的谩骂又咽了回去。 「在附近逛了一下。你突然过来找我,其他事情……忙完了?」 付乘凛不动声色地错开护卫们感激的目光,略微诧异地看着阿文。 「差点忘了,快跟我来!长老要见你。」 不等付乘凛有所表态,他直接拉住付乘凛的手臂,赶往塞纳星长老的府邸。 「你们最近对我的监视宽松了不少,是不是皇宫发生了什么?」 付乘凛看着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焦急的阿文,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几日不见,少年似乎过得并不多少,神情看起来有点疲倦,眼袋明显深了不少。 「这你都不知道?过两天就是十年一度的星际同盟会议,今年刚好轮到我们母星主办,现在陛下没醒,长老就抽些了人手安排到星际边境维持秩序,加强那边的防卫。为了布置场地,我这几天忙得不行,都没睡过一好觉……」 阿文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外地看着付乘凛。 他记得对方之前是联邦上将,应该会知道一些重要的星际新闻才对。 而后转念一想,对方现在连光脑都被没收了,一直被监禁在信息闭塞的深宫里,跟不上时事似乎也正常。 「时间隔太久,有些事记不清了。」 付乘凛偏过头,错开绿瞳里闪烁的同情,语气敷衍地略过了话题,全然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淡漠,几乎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只有窄袖下止不住发颤的指尖,在无声地宣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如果是星际同盟会议…… 如果是各星球集中会晤的重要会议…… 或许……他可以趁机避开这些人的眼线,在鱼混杂的情况下逃离塞纳星。 这也意味着他跟塞纳星皇帝的「同盟」计划,的确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虽然他没能将埃蒙布莱奥托唤醒,以此减轻一点负罪感,但对方又何尝没有间接摧毁他的人生。 就当是互不相欠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借星际同盟会议的东风,从这里逃出去! 第十三章 仪式 「你有话要说?」 察觉一旁时不时投来的视线,付乘凛迅速遮住眼底的暗芒,直言问道。 「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你,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被人欺负了?还是……还是惊扰了陛下,被……惩罚了?」阿文在付乘凛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会儿,神情满是担忧。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把心事写在脸上的少年,八成又在胡乱猜测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肚子里的崽突然闹腾了。」 付乘凛两指按向紧皱的眉心,回想起之前那阵让人死去活来的痛感,身躯不自觉地绷紧。 「一定是你平时不够关心他,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感受不到『母爱』的崽崽,脾气会变得比较暴躁,平时你要多哄哄他。不然分娩期前的最后一个月,你可就惨了!」 阿文脸色变了变,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纠结,一边抱怨付乘凛生为人父的不合格,一边又担心他受幼崽拖累,危及身体。 他知道付乘凛是被迫的,对幼崽可能没有多少爱意,但仍不免想要说服对方换个方式接受现实,也接受崽崽的存在。 「天天讲故事还不够?塞纳星的幼崽就这么娇气?」 付乘凛撇撇嘴,积攒了一天的怨气倏然爆发,不再顾及肚子里的幼崽能不能听得懂,随心所欲地挖讽道。 那小傢伙的存在对他而言,不过是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负担,是塞纳星对他的惩罚手段,是他减轻罪责的最佳方案……至于亲子之间的感情,他能给的就这么「多」,不愿接受也只能拉倒。 腹中的幼崽敏锐感应到生父对祂流露出嫌弃的情绪,抽抽噎噎地将自己团成小小的肉球,就连懒懒散散黏附在卵膜上的触鬚,也被他统统裹进小小身体里。祂是个没人爱的崽,还没孵化就被爹爹嫌弃了,真是可怜又委屈。 此时的幼崽很伤心,却没有再做出像之前那样,会伤到母体的赌气行为。 「当然不够!你得经常跟他交流,早上要……你怎么了?」 阿文看着落在他身后好几步距离,站着一动不动的付乘凛,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付乘凛疑惑地按住心口。 就在刚才,一股强烈酸涩委屈的情绪,突然间侵袭了他的心脏,隐隐还伴着微弱的啜泣声在他的脑海环绕。 第11页 「不会吧?你肯定是幻听了!皇宫里才没有鬼?!」 听了他的话,阿文瞬间蹦开几米远,哆哆嗦嗦地四处张望。 付乘凛淡淡地看了一眼因他一句话被吓得疑神疑鬼的少年,就知道从对方口中得不到想听的答案,径直走进了塞纳星长老的府邸。 「付先生,好久不见。」 幽深似潭的目光落在付乘凛即将临产的腹部上,加帕丁墨绿色的眼瞳里罕见地泛起一丝轻微的波澜。 「长老不如有话直说,这样彼此还能节约点时间。」 付乘凛泰然自若地直视着高位上那具枯藁瘦削的身影,意有所指。 「付先生,能否让老夫看看你腹中的幼崽?你也知道过两天便是星际同盟会议,念及祂的安危,老夫需要给祂做一个小小的仪式。」 果然,加帕丁再次提出了想要近距离查看幼崽的请求。 「我要是不想答应呢?」 付乘凛心头一紧,对那所谓的仪式本能牴触。 「付先生,你当然也可以拒绝。只是星际同盟会议对塞纳星的意义非比寻常,为免横生枝节,届时老夫会命人把你接到这里小住几天,等事情过去后,再将你送回埃蒙的寝宫。」 加帕丁神情肃然,语气里透出丝丝冷意,像是早已看穿付乘凛心中所想,却仍极有耐心地等着他自投罗网。 第十四章 宿命 「看来我也没得选。」付乘凛不禁冷笑道。 不论做哪个选择,都在加帕丁的掌控下。只能说……混进星际同盟会议,逃跑的概率,总比在这个阴森森的府邸高一点,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捋清其中的利弊,付乘凛神色微凝,决定同意加帕丁的请求。 只见一道浅浅的光芒从加帕丁的掌心浮现,由小变大。 在他愣神的片刻,那只覆满白光的手,夹杂着一道超负荷的电流破开了他的肚子! 截然不同的尖锐痛感,以付乘凛的腹部为中点,迅速扩散蔓延,遍布四肢百骸。 「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付乘凛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对疼痛的本能排斥,使他下意识地抓住眼前这只不断探进他肚子里的手,又或者说一截正在发光的干枯枝丫,试图阻止这场赤裸裸的突袭。 而腹中盼望着爹爹来哄的幼崽,嗅到异常强大的同族气息后,以为是另一位父亲来了,不由自主地晃动着小小的身躯。 但很快对危险的先天警觉,使祂本能地龇嘴怒瞪着这只闯进领地的不速之客。 祂正要伸出自己的触鬚,驱赶半空中那只发光的怪物,脑海中倏而浮现出爹爹痛苦的表情,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 不安、恐惧使祂紧紧地抱住四处漂浮的触鬚,为了不看见那个可怕的怪物,祂自欺欺人地闭着眼背过身去,抽抽搭搭地祈祷着那东西看不见祂,最好快点走开。 「就不能早点结束这破仪式!痛死人了!」 付乘凛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脸色异常苍白,他强撑着一丝理智,怒视眼前的老者。 「付先生,很抱歉。你现在所体验到的痛感,其实是那孩子的不安将它放大了十几倍。老夫也感到很不可思议,这孩子的精神力比我想像的更要强大。」 加帕丁看着付乘凛跟体内的小幼崽如出一辙的愤怒,幽幽绿瞳闪动了一下,而后又被更多的惊喜替代。 加帕丁的话激起了付乘凛内心潜藏的危机感。 他登时恼怒起来,失控地大吼道,「停下!不做这连七八糟的仪式了!赶紧我停下!」 察觉那只怪物的气息渐渐散去,幼崽摸了摸毫髮无损的触鬚,很快便噙着一抹泪光睡着了。 「付先生,这是每一位塞纳星继承人的必经之路,你无法阻止。无论今后祂去往何处,最终都会回到这里,这本是祂的宿命!谁都不能留住一只归巢的倦鸟,就像塞纳星也留不住你归家的脚步……」 加帕丁轻嘆一声,交代迟来的阿文照顾好付乘凛后,便带着手中绵软的光团满意地离开了。 「你拿走了什么,把它还回来!」 光团抽离身体的那一瞬间,付乘凛只觉得身体的某一个地方也被挖空了一块,滚烫的泪滴悄然无声地沿着脸颊滑落。 「你别那么难过,那个……那个对崽崽没有伤害的……只要……只要」 阿文连忙扶住付乘凛摇摇晃晃的身体,安慰人的话刚说到一半,目光猝然扫到那人脸上的一层冰晶,顿时丧失了继续开口的勇气。 晕倒的前一刻,付乘凛不着边际地回忆起,曾游荡在他脑海里那道软软糯糯的哭声,原来是那个小傢伙被他那几句恶劣的发言伤透了心,受了委屈。 在那张昏迷过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言的苦涩。 第十五章 逃跑 付乘凛昏迷的第三天,塞纳星迎来了十年一度的星际同盟会议。 会议空前盛大,引来各大星际网的争相入驻报导,就连塞纳星的星民们,也在全民星网上火热朝天地讨论起今年出席的星球大佬,会不会出现重磅级人物。 与星民们的热潮相反,塞纳星皇室却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即便是在这样的重大活动期间,皇室依然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关于布莱奥托皇帝的讯息,将皇室的动静捂得密不透风,着实激起了众人更多的好奇心。 第12页 「总算醒过来了!差点以为你要这么睡死过去了!」 昏迷了两天两夜的人缓缓睁开双眼,阿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看着眼前满眼血丝的阿文,付乘凛愣了一下,又瞬息平復,「我睡了多久?」 他昏迷前的记忆仍停留在塞纳星长老带着光团离开时的那一刻。 「你都不知道,你睡了两天了!差点没把我累死!」 阿文费劲地撑开几乎黏连住的上下眼睑,即便睏乏到极致也不忘对着付乘凛一通抱怨。 为了不落下付乘凛的胎教功课,他这两天忙得两头转,才刚干完那边的活,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给崽崽讲故事,睡眠时间从6个小时硬是压缩到3个小时,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 「竟然已经过了两天,那……星际同盟会议现在进行到哪个阶段了?」付乘凛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佯装镇定地问道。 「现在各大星球的星主们……应该快到齐了吧……困死我了。」此时的阿文,半边脸垫着胳膊,睡意昏沉地侧躺在沙发上,再没有余力分出其他心思揣摩付乘凛话里的用意,包括监视付乘凛的任务也抛到了脑后。 确认少年全然一副不省人事的睡相,付乘凛小心挪动着笨重的身躯,稍上几支趁手的钢笔作为防身「武器」,毅然决然走出了房间。 「阁下,长老有令,这两天皇宫内人多眼杂,为了皇子的安全着想,不建议您独自随意走动。」一名护卫拦在付乘凛跟前,神情严肃地规劝道。 「我还有件贵重物品落花园里了。」听了护卫的话,付乘凛心里一突,没想到加帕丁这么谨慎。 既然如此,他也只好将计就计了。 护卫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抱歉阁下,您可以……过两天后再去找回遗失的物品。」 「小兄弟,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好巧不巧,那件物品是长老前两天赐予的。你也知道这两天在皇宫出入的人多,这要是被其他外人捡走了,到时候不仅是皇室的损失,长老要是问罪下来,大家可就说不清了。既然不能让我单独过去,那不如你随我一块过去找找?」 付乘凛低头抚过浑圆的腹部,语气里杂着几分不安,有意无意地牵引着护卫往严重的方向去想。 护卫静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能经受住洗脑包的连环攻势,一时心软答应了付乘凛的请求。 「阁下还记得那物品,具体落在哪个地方吗?」 置身偌大的花园里,身板健壮的护卫眼神茫然地环顾着周围的花草林木。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那堆草里面!」付乘凛佯装思索了一下,而后指向一丛方位隐蔽的藤星草。 有了周围的树木遮挡,可以顺利避开其他巡逻的眼线。 他有十足的把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过来。 思及付乘凛有孕在身,身体下蹲很不便,护卫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寻物的重任。 于是,他慢吞吞地爬进半人高的藤星草丛深处,在里面一顿摸索。 可怜的护卫却不知道,他背对着人的举动,恰恰为付乘凛瞄准要害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几分钟后—— 完成「草丛藏尸」的付乘凛,顺带取走了护卫的披风,将上面沾着的一些碎叶清理掉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值得庆幸的是,那名护卫的披风尺码宽松很多,要遮挡住明显凸起的腹部绰绰有余,只要不是近身接触,不至于被人一眼识破。 第十六章 旧友 皇帝寝宫—— 三天没有等来付乘凛,「埃蒙布莱奥托」逐渐躁动起来,最明显的便是那一头华纱般金光潋滟的长髮,自发分散成粗细不均匀的一簇簇,或松松散散地漂浮在空气中,或对着门窗的方向翘首以盼。 自晨辉初现等到夜星点点。 又一个白天过去,付乘凛依旧没有出现。 那些被本能驱使着的髮丝,最终像被抽去了所有生机般,颓丧地铺散在床面的各个地方,髮丝上的金属光泽更黯淡了几分,不復之前的顺滑飘逸。 付乘凛展开一张字迹潦草的皇宫地图,浓眉微微拧起,陷入了苦思。 这地图还是他前几天在花园散步时简单画下来的,当时没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只标记了小范围内的路线,以及部分重兵把守的地方。花园以外的其他地方,他还没有去过,至于哪个方向比较靠近皇宫出口,属实不好判断。 眼下他已经避开护卫频繁出没的地段,进到一个人迹稀少的小道,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通往出口的方向,一时有些一筹莫展。 「你好,我是受邀参加贵星同盟会议的参会者,能不能告诉我皇宫花园应该怎么走?」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男音从假山后传来。 付乘凛心中警钟大作,脑袋嗡嗡地响不停,第一时间甩下披风袖子盖住手里的地图,拉下帽檐遮过半张脸。 为了不让人过早发现藏在花园里的那具尸体,他思量半晌,决定指向一个与花园截然相反的方向 「呃……不好意思,我刚从那边过来,我认为应该不是那个方向。」 男子的视线在付乘凛的手上停留好一会儿,慢吞吞地指出对方的错误,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低哑粗粝的声线掺着几分不自然的颤抖。 第13页 付乘凛没有出声,敷衍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那边应该也不是吧……」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排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在廊道间鹤立鸡群地矗立着,与花木繁盛的花园似乎不太沾边。 付乘凛暗骂一声,不想再与一个问路的陌生人拖延时间,板着脸越过对方的身躯。 「等等,我们是不是见过……你的小指上面有一颗痣,生长的位置跟我以前的挚友一模一样!」 男子勐地抓住他的手腕不放,语气中还伴着些许期待。 「你有完没完!还不快给我放手!谁跟你认识?」 付乘凛用力地甩了几下,没能顺利将那人的手甩开,顿时气恼得不行,连遮掩声音的事都忘了。 「不!就是你!你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你就是乘凛!」 男子两手紧紧攥住他的左手,神情激动不已。 原本他只是听小道消息说付乘凛可能会在皇宫,抱着渺茫的相遇机会,他还是跟着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能再次见到他。 听对方的口气不但认识自己,似乎还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旧友,付乘凛果断掀开兜帽,墨色瞳孔骤然一缩,「你……你是…何辛远?!」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霎时映入眼帘。 男人的下半边脸套着纹饰精緻的银色金属面具,上半张温文尔雅却落满沧桑的脸,与那张停滞在他回忆里的熟悉面孔相差无几。 第十七章 行程仪 「没想到……真的是你……还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看着失散多年的朋友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眼前,何辛远深深地凝视着,眸底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 「你的声音,还有你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付乘凛神色惊愕地打量着何辛远的脸。 他记得对方以前应该没有带面罩的习惯,嗓音一向是温润平和的,而不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都含着沙子,粗粝而嘶哑。 视线无意间触及何辛远身穿着的白色军装,那左肩上的金属徽章赫然是维亚星上将的身份象徵,付乘凛一时有些哑然。 「这事……说来话长。」 提及脸上不为人知的痛苦,何辛远眉眼低垂,摸向脸颊上的金属面罩,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没有直面回答。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加上现在的场地实在不适合聊天,咱们有空再叙。」 付乘凛余光瞟向不远处的几名护卫,步伐沉稳有序,似乎正集中赶往某个地方汇合,倒是提醒了他那短暂搁浅的逃跑计划。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想逃出这里?」 察觉付乘凛神情紧绷,何辛远喉咙紧了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是。难道你打算帮我?就不担心公主殿下治你的罪?」 付乘凛苦涩一笑,重新戴上披风帽,遮住脸上的阴翳。内心暗暗告诫自己,对方是公主的未婚夫,就算那人是无辜的,他也绝不能走得太近。 他加大力气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何辛远岿然不动,依旧抓得死紧。 「乘凛,这个你先拿着。里面实时记录了我从维亚星到皇宫的路线图。你只要按着上面的路线,就可以直达皇宫外的关口。那里停靠着联邦的飞船,大家……也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只要你愿意,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到维亚星!」 何辛远将一个小型物件放进付乘凛手中,神情很是郑重。 他心知付乘凛沦落到现在的处境,是他未婚妻一手造成的,他也没脸奢求对方的原谅,但愿力所能及…… 「这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地方的路线吧。」 付乘凛故作轻松地掂量着手中的行程仪,上面还带着那人的余温,玻璃镜面也残留着不少新旧交替的划痕。毫无疑问,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行程仪。 「你也知道我以前不管做什么,没少麻烦你,却没怎么帮到你。三年前……那时候起,我就经常想着,有一天再次遇到你的时候,能帮上你一点忙,为你指指路也好。可惜,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你,这行程仪也就一直搁在身上了。」说到最后,何辛远的眉眼间透出一抹怅然。 「辛远,这行程仪我先收下了,再会。」 付乘凛暗暗吸了一口气,掩下动摇的心绪,探出手臂揽过对方的肩膀,短暂接触后,姿势潇洒的离开了。 思绪凌乱的何辛远,心中倏而掀起一阵狂风海浪。 他没猜错的话,乘凛的肚子所带来的圆弧度触感,应该不只是吃胖的缘故吧? 「乘凛,你是不是……怀了?」 没等何辛远脱口问出心中某个荒诞的想法,付乘凛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第十八章 醋意大发 在那不断膨胀的慾念的驱使下,将近一个星期没等来付乘凛的「埃蒙布莱奥托」,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开始扩大精神力感知范围,在皇宫内轻「嗅」着空气中独属于付乘凛的气息。 结果却越「嗅」越发觉事情脱离了掌控。 乘凛的气息正在离他远去,此刻正与另一个陌生男子手拉着手交谈,他们彼此甚至有过短暂的「亲密」拥抱。 而他连乘凛的手都没牵过,可恶! 醋意大发的「埃蒙布莱奥托」,顿时失去了理智。 第14页 「嘭——」 一声巨响从皇帝寝宫内传出,很快重物砸落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殿外值守的护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类似的惊恐情绪。 因着他们的身份不能冒然闯进,却也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其中一个护卫迅速反应过来,冒着被大骂不休的风险,将沙发上睡得昏天地暗的阿文摇醒,「阿文阁下,快醒醒!陛下出事了!」 犹在睡梦中的阿文烦不胜烦:「到底是哪个缺德的?还让不让人睡了!陛下能出什么事!」 睡意惺忪间,一张小麦色的大方脸离得越来越近,于是阿文毫不犹豫地回了护卫一个耳光。 「陛下……寝宫……好像醒了!」 护卫捂着脸上的火辣辣的红手印,倒八字浓眉几乎皱成一团麻线,委屈中夹杂着几分焦急。 说实话他也不大确定陛下是不是醒了,只是从寝宫里的那一阵阵动静来看,陛下的情况很不妙。 「我去看看!」 听护卫这么一说,阿文顿时从沙发上惊醒过来,他丢下被打懵的护卫,火急火燎地跑向皇帝寝宫,甚至没来得及留意早已不见踪影的付乘凛。 「里面的动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文看向一旁大汗淋漓的护卫,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紧紧绷成一根直线。 「几分钟前……只是」 只是里面的声音已经从一开始的物品落地声,演变成了墙体受损且失频的重击声。 迎着阿文眸底冷气逼人的寒光,护卫眼神闪避了一下,又在心里默默补上后一句。 随着殿门的徐徐展开,寝宫内的场景一一呈现众人面前。 看清殿内状况的那一刻,几人不约而同地悚然一惊。 整个寝宫,除了皇帝的床铺及旁边的一桌一椅完好无损失之外,其他地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星球s级震盪的灾难现场。 摆放在各个位置的贵重器面目全非地散落在地,其他家具设施也被塌落的天花板碎块重重压在下方,缺胳膊少腿的,几乎分辨不出原有的面貌,就连周围的墙体也裂开了一道道大大小小的缝隙。 更可怕的是,这场破坏还在旁若无人地持续着,而床上的皇帝依旧「无知无觉」地维持着昏迷状态。 制造这场混乱的罪魁祸首,正是他那头可长可短、攻击性极强,拥有着金属质感般的浅金色长髮,又或者说皇帝的触鬚。 「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突然失控?!」 阿文惊诧地看着眼前盘根纠错的髮丝,濒临死亡的恐慌使他的心跳变得异常紊乱。 护卫僵在原地,同样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也不清楚……陛下早上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到中午的时候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与阿文年纪相仿的护卫,在面色苦恼的几人之间游离了一圈,小声向阿文提议,「阿文阁下,要不要请长老过来?」 阿文迟疑了一下,摇头拒绝:「不必,事态还没发展到比较严重的地步,先不要惊扰长老,不能影响了塞纳星与其他星球的同盟。」 就在这时,埃蒙布莱奥托的寝宫内塌了一角,殿外的白云绿树在漏风的洞口上清晰可见。 很快那些触鬚便以一种几近狰狞的姿态,迫不及待地沿着洞口往外钻。 阿文快速扫了一眼从始至终都完好无损、被隔绝在这场混乱之外的座椅——那人曾坐过很多次的座椅,心中一个激灵:「你们快去把付乘凛找来!一定要尽快!还有你,找其他人过来帮忙稳住现场!」 被阿文吩咐到的护卫刚开始还有些不解,直到其他人纷纷眼神暗示,才联想起连续几日无人「造访」的寝宫,二话不说跑去找人了。 许是听见有人提及付乘凛」的名字,正疯狂拥挤着往洞口外钻爬的触鬚,举动倏地一滞,瞬间来到阿文跟前。 「陛下,您别冲动,付乘凛他……很快就过来了。」 阿文堪堪稳住被吓得疲软的身躯,想通过付乘凛的信息说服埃蒙布莱奥托那些肆意飞舞、耀眼夺目的触鬚。 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但凡被其中一根攻击,他的血液就会被迅速抽空,他的骨骼不但会化作粉末状的残渣,他的皮囊更会干瘪成一滩废水,最终什么也不剩下…… 许是听懂了阿文传达的意思,这些破坏寝宫的「罪魁祸首」竟意外地「安份」了下来。 备受煎熬的十几分钟里,阿文硬着头皮一刻不停地分享着付乘凛的生活动态,连「付乘凛吃饭的时候睡着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发现都没落下。 从阿文口中得知了付乘凛生活中的另一面,丝丝缕缕的触鬚心满意足地摩擦碰撞着,发出了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乘……乘……凛」 依稀从那稍微沾边的音节中分辨出付乘凛的名字,阿文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他没听错吧?!陛下的头髮竟然在说话? 直到类似于「付乘凛」的发音从触鬚间再次传出,阿文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他们的陛下似乎有点……痴情。 过了四十来分钟,被派去寻找付乘凛的护卫总算回来了。 护卫火低垂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阿文阁下,我们没……没找到付先生,只在花园里找到了被一支钢笔重伤昏迷的同伴……」 第15页 「什么?!」 阿文两眼一黑,仿佛看到了惨澹未来。 付乘凛竟然跑了! 还带着肚子里的崽跑了! 完了完了,这下他不只没法跟陛下交代,跟长老也没法交代了。 沉浸在付乘凛温馨日常的「埃蒙布莱奥托」,听了护卫的「证词」,终于捋顺了乘凛这几天冷落他的「真相」,一时间心灵深受重创。 第十九章 两个皇帝 「陛下……」 下一秒,这些护卫像是被人拧上了发条一般,两眼发直地望着某个方向。 「什么情况???」 阿文顺着护卫们的视线看去,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被吓到休克。 只见原本还处在极度失控状态的触鬚尾部,接连不断地凝出点点白光,逐渐照亮坍塌破败的寝宫。 透过汇聚成团的白光,隐约可以看见一团模煳的轮廓。但很快,埃蒙布莱奥托那张白净剔透的脸、比例完美的身躯,在亮眼的白光中越发清晰地勾勒出来。 直至光芒消失殆尽,他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埃蒙布莱奥托——他们的皇帝陛下。 而完成进化任务的那些触鬚,一改先前的狂乱,悄无声息地缩回了另一个埃蒙布莱奥托的身后,并异常乖顺地铺散在枕头上。 「陛下,您……醒了?」 阿文使劲揉了揉眼,眼前「活生生」的埃蒙布莱奥托和床上昏迷不醒的埃蒙布莱奥托果真不是幻觉。 尽管他曾了解过陛下是塞纳星人的变异种,种族特性比塞纳星人优越不止上百倍。 可是谁来告诉他,陛下突然进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身体这种情况,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哪一个才是正版的皇帝陛下? 「找乘凛,你……去拿……飞船给我。」 初次分化出实体的埃蒙布莱奥托,还未完全消化另一个主身共享的意识,以至于说出来的话没跟上脑子里思考的内容,一时间显得前言不搭后语。 尽管如此,他那一双有别于塞纳星皇族和塞纳星星民的琥珀色眼瞳,也会有意无意间散溢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不敢稍有怠慢。 听着皇帝久违的声音,阿文身躯一抖,迅速切换到皇室总管模式。 他将埃蒙布莱奥托的要求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随即语气诚恳地答道,「陛下,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派出舰队将他带回来!」 埃蒙布莱奥托眉心蹙起一道细微的波澜,视线越过颔首垂眸、神态恭敬的下属,「不,我要亲自找到乘凛,不用你们!」 与其让无关紧要的人拖延时间,他更希望能亲自把乘凛带回来。 如果乘凛不愿意回来,他就陪在他身边。 「陛下,您刚甦醒不久,应当好好静养,现在宫外危险重重……」 阿文连忙稳住情绪,试图说服埃蒙布莱奥留在皇宫主持大局。 「砰——」 剎那间,一簇柔顺的髮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生长,倏地击碎床头上的暗柜,捲走了里面的机甲按钮。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寝宫里的埃蒙布莱奥托早已匿去了踪迹。 「要完,又一个不听劝的主……」 阿文愣怔地看着埃蒙布莱奥托离去的残影,一把揪住身旁的护卫,「你去汇报长老,就说……新分化出来的陛下跑了!付乘凛也带着皇子跑了!还有你们,跟我一块去找舰队,一定要想尽办法留住陛下!」 按照何辛远提供的行程仪,付乘凛一路有惊无险,已经顺利逃出皇宫,并抵达塞纳星关口。 他远远看着那艘熟悉的白色飞船,眉眼间不禁染上一丝落寞。 当初迫切想要重返母星的心情,此时此刻竟有些动摇。 尽管「和平号」还是一如三年前的气派壮观,舰身依旧无懈可击,而飞船里的一号指挥室却不再是他的私人办公场所。 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变了。 或许有一天…… 他会重新回到母星,只不过不是现在。 付乘凛轻拉着裹在腹部上的披风,垂眸压下眼底翻涌的思绪,他没有走向那艘散发着夺目光辉的「和平号」,而是走近了另一艘型号更加朴实低调的黑色飞船。 「刚忘了问,兄弟该怎么称唿?」 「我叫江凛。」 「江兄弟,要我说,你这投靠亲戚的路子可真是找对了!只要你以后认真干活,听咱老大的话,保准能吃饱穿暖!」 身穿咖啡色条纹布衫、体型宽胖的船员,很是热情地跟他聊起飞船的情况。 付乘凛亦步亦趋地跟在船员身后,嘴角噙着一抹客气而疏离的微笑。 他本以为周旋的过程会花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他只是随口胡诌自己是某个船员的亲属,那负责值守的船员竟然信以为真,爽快地同意了他的上船请求。 「哎,江兄弟,你先在这间房里好好休息,等会老大跟你那亲戚江大年回来,我再和他们说一声。」 那船员把付乘凛带到一个闲置的客房,并十分爽快地将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多谢。」 待船员走后,付乘凛左右环顾起房内的布局。 空间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不难看出船员们对这间客房的投入极为节俭。 借着昏黄的光线,付乘凛从衣兜里拿出行程仪,细细琢磨起来。 第16页 以他对何辛远的了解,眼前的行程仪绝不仅仅只有指路功能这么简单。 「光脑?!」 果然,在他轻触了一下旁侧的蓝色小按钮后,一道蓝色投影霎时间浮现在半空中。 许是猜到他不会乖乖地跟着其他队友回到母星,何辛远给他的行程仪里,还附送了一个新的光脑帐户,上面的星币数额足够他买下一辆新的飞船,甚至还能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动盪打破了客房的片刻宁静。 眼看身体就要顺着四十多度的高坡滑到另一处角落,付乘凛本能地攥紧墙边的杆子,堪堪稳住不断下滑的身躯。 然而没等他缓过劲来,转瞬间另一波更大的动盪降临。 这次,飞船却是换了另一个方向倾斜,先前滑到另一边的桌椅残骸,纷纷朝着他的方向滚滚而来。 「身体怎么变得这么重……」 付乘凛吃力地挪动着身体避开,却忘了临产期前的身体比几个月前要笨重迟钝很多,躲避的效果微乎其微。 最终他还是没能躲开迎面飞来的半截桌腿,被彻底砸晕了过去。 腹部深处,颠簸了几个来回的幼崽,晕晕乎乎间感应到母体有突发状况,哼哼唧唧地推了两下「保护层」,想要唤醒付乘凛的意识。 第二十章 星际海盗 「快点!再开快点!别让他们追上了!」 驾驶舱内,红色寸头的男子急切地催促着座位上的驾驶员加档提速,一双深色的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 顶着西罗卡的连环施压,驾驶员脸上的虚汗如同绵绵雨针,淅淅沥沥地往下滴个不停。 「真是晦气!好好的计划被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塞纳星皇帝捣毁了!到底是哪些混蛋负责的情报网?连塞纳星皇帝什么时候醒了都没更新?!差点搭上十几条人命!」 西罗卡看着雷达屏幕上穷追不捨的红点,骂骂咧咧。 本想着混进星际同盟会议,指不定能大捞一笔,结果他们刚攀上皇宫的防护墙,就听到了埃蒙布莱奥托暴走的风声。 作为一批经验老练的星际海盗,他们爱生命胜过爱星币,又怎么能为了点钱,跟那传说中的怪胎皇帝正面硬刚,当然是速速「打道回府」。 谁曾想,那皇帝像是患了失心疯一般,一直追在他们的飞船后面,怎么甩也甩不掉! 更气人的是,对方的敏捷度全然超出了人类的认知极限,竟然毫不费劲地避开了他们的攻击。 曼巴号仅有的十五发光速弹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老大,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那人还追在后面。」 范约尼满脸震惊,曼巴号引以为傲的四档时速,却只能将对方甩出三四百米的距离,塞纳星皇帝恐怖如斯! 西罗卡眉头紧皱,不耐地大吼:「那就用别的办法,只要能甩掉那台破机甲,什么方法都给我用上!」 「遵命!」 范约尼深吸一口气,决定试试某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握住操作台上的方向槓,并迅速调整到另一档位。 忽然间,整个舱室一阵天旋地转,剧烈抖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震盪持续了半晌。 西罗卡紧紧抓着舱内的把手,气得直瞪眼:「你小子,想搞死我就直说!」 「老大,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范约尼扶稳歪向一边的头盔,心虚地眨眨眼。 他只是想通过旋转跨越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干扰敌方的视线,一时忘了考虑西罗卡没系安全带。 事实证明,范约尼这番操作不但没能摆脱埃蒙布莱奥托的「纠缠」,反而更加拉进了两者的距离。 乘凛…… 乘凛就在那里! 「嗅」到那股愈发浓郁的气息,埃蒙布莱奥托快被执念啃噬殆尽的理智,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 他要把他的配偶带回来! 他要把那些擅自带走乘凛的人全都清理掉…… 只见源源不断的半透明色液体从银色的机甲内部汩汩溢出,凝成长短不一的触手形态,朝着那艘黑色飞船的方向缓缓移动。 西罗卡目光紧盯着显示屏上的实时影像,语速飞快地命令道:「立刻进行空间跃迁!决不能让那怪东西沾上了!」 跟死忙博弈的巨大恐慌,正以一种歇斯底里的姿态,疯狂绞杀着他的肌体细胞。 「呃……目的地该定位到哪里比较好?」范约尼在多个地点坐标之间有些犹豫不决。 「随便!能保命的地方就行!」 「啊?那要选狐女星还是云揽星?」 「滚!!!」 西罗卡气急败坏地把范约尼挤到一边,站到操作台前,指尖飞快地输入了一串符号指令。 直到那些触手被黑洞隔离在外,透过空间扭曲的视角再也看不清埃蒙布莱奥托的身影,西罗卡浑身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 不! 乘凛!!!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埃蒙布莱奥托愤怒地嘶吼。 外形怪异的触手紧跟在西罗卡之后,勐的探进旋涡深处,用力翻搅着,却怎么捞不出那艘黑色的飞船。 利刃般的碎石风暴在那半透明状的触手上刮出一道道斑驳的血迹,当事人无知无觉,依旧重复着抓取的动作。 直至旋涡的余波消失无踪,星河重归寂静,那些伤痕累累的触手才失魂落魄地缩回机甲内部。 第17页 五百米开外,姗姗来迟的塞纳星皇家舰队,远远地注视着刚甦醒不久便经歷了「妻离子散」的皇帝陛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此时,劫后余生的西罗卡悠悠想起塞纳星皇帝的怒吼:「刚刚那皇帝在嚷嚷啥?什么东西还给他?我们什么时候拿了皇宫的东西?」 尤非特摘下闷重的头盔,一脸纳闷:「没啊,大家不都是刚爬上防护墙就折回来了吗?」 西罗卡无奈地摆摆手:「快去组织大家集合,我有话要说。」 曼巴号议事舱—— 「狄赫斯,你先来说说,咱们这次行动的问题出现在哪!」 西罗卡挺拔精壮的身躯懒懒地陷进身后的皮质沙发,深色的上衣微微敞开,漏出一小片块垒分明的古铜色肌肉,笔墨深刻的眉眼间却蒙着一层晕不开的暴戾,显然还在气头上。 「老大,出发前我明明有核对过好几家星际情报网。截至昨天晚上,连最权威的情报网都明确表示星塞纳星皇帝未曾恢復意识。今天的事根本就是巧合!」 被点名的狄赫斯,不情不愿地从几十人的队列中走出。 他并不认为这次行动失败是情报传达有误导致的,仍想要据理力争。 「你就看了昨晚的消息,今天的怎么没看!跟你说了多少遍,情报网就是我们的命根子!没有确切的情报,我们的行动风险会大大增加。你知不知道今天曼巴号差点就全军覆没了!」 听了狄赫斯的强词夺理,西罗卡火气更盛,桌上的水杯瞬间扫落在地。 「我……」 狄赫斯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要是能实时追踪塞纳星皇帝的状况,大家或许不会像今天这样命悬一线。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失职,看在你也是老员工的份上,从明天开始,货物舱的收拾工作都归你!」 西罗卡冷冷扫了一眼低头自责的狄赫斯,理所当然地把人丢到杂乱的货物舱,眼不见为净。 「……」 狄赫斯低头不语,不再对西罗卡的安排发表意见。 第二十一章 神秘男子 「飞船上值守的其他人,也出来汇报下今天的情况!」 训过擅离职守的狄赫斯后,西罗卡眼底的怒意消散了七七八八,对后来十几人不疼不痒的反思,态度也宽容了许多。 徐壮壮紧张地拎了拎松垮的裤腰带,一脸憨劲地望向西罗卡,「老大,我今天值守的时候飞船上一切正常。就是中午的时候遇到了江大年的亲戚,他说是来投靠我们的,还是个机甲师。我看那人不仅样貌英俊,手脚也利索,对我们应该有很大用处,就给他安排了个房间先住着。」 「看不出来,你还能拉人入伙,那人现在在哪?让他过来露个脸,大伙也好认识一下。」 西罗卡眉峰微扬,对徐壮壮口中的「新人」有点好奇。 「欸,我这就去把他叫过来!」 徐壮壮撑开手肘,偷偷戳了戳不在状态的江大年,试图暗示对方跟自己一块去。 江大年没有动,疑惑地看着徐壮壮:「徐壮壮,你说你是不是被人骗了?我哪来的亲戚?」 「怎么可能?!江兄弟自报身份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说了他是江大年的亲戚!」 徐壮壮不可思议地瞪圆了双眼,以为江大年是顾及面子才不肯和亲戚相认。 江大年挣脱徐壮壮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大声辩解:「老大,壮壮绝对是被人忽悠了!我从小就是一个,这二十多年根本没见过所谓的亲戚,就连我们村的人都不肯承认我的存在,绝不可能有亲戚来投靠我!就算那人说是我的亲戚,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带我过去看看!」西罗卡心中一跳,不久前被丢到脑后的阴影死灰復燃。 难道今天曼巴号上突然多出来的人,跟那个怪胎皇帝有关? 「老大,那人……就在前边的房间里。」 惊觉自己把来路不明的人带进了曼巴号,徐壮壮原先的底气早已在江大年揭穿真相的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说话的语气怂了一截。 一路上,他时不时地抬头打量西罗卡的脸色,生怕沦为曼巴号的下一个苦力。 「江兄弟,我是徐壮壮。你能不能开下门……老大过来看你了。」 徐壮壮清了清嗓子,脸贴在舱门上,对着里面喊。 时间静悄悄地流淌…… 几人在通道里等了片刻,依旧不见有人开门。 「呆一边去,我来!」 西罗卡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一把拎开徐壮壮,直接上脚把门踹开。 看清屋内场景的那一刻,几人瞬间呆立在原地。 只见七零八落的家具底下,躺着一名身穿白色披风的男子,通过地上零星的血迹,不难猜出男子受之前的「飞船事故」影响,正处于受伤昏迷的状态。 少了披风的遮挡,男子高高隆起的腹部一览无余。 不仅随行的几个手下被眼前的状况吓懵了,就连西罗卡也忘了应有的反应,他在脑海中重温了一遍游歷其他星球时的所见所闻,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诧。 「这就是你说的新人?你知不知道你捡了个什么东西?一个怀胎七八个月的男人、一个其他星球的雌性?你是嫌我们飞船里吃饭的人不够多,特地找了个累赘?」 第18页 「哎呦,不是的……」徐壮壮快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急哭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稀里煳涂地带回了个怀孕的男人。 眼看西罗卡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壮着胆扯住西罗卡的裤脚,开始为自己辩白,「老大,你信我……我当时看到的明明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怀孕了?这事真的太奇怪了!」 「曲颂丘,你去看看!要是没气了就把人从窗口丢下去。」 西罗卡抬手示意身旁的船医查看情况,而后支起腿用力踩住徐壮壮的肩膀,但凡对方再多掰扯一句废话,就会是下一个被丢下飞船的候选。 「老大,他是个人类,目前还活着。只是受了点外伤,动了胎气。」 曲颂丘将付乘凛的身体状况大致检查了一遍,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 似曾相识的面孔在他心中腾起团团疑云,转瞬即逝。 西罗卡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稍微和缓了一些。 既然对方只是个能怀孕的普通人类,跟塞纳星关系应该不大,看来是他多虑了。 「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现在就把人丢下去!」 西罗卡将徐壮壮一脚踢到付乘凛身前,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老大,不是我还没杀过人吶……更没杀过孕夫!这实在下不了手……」 徐壮壮一听,登时吓得浑身抽搐,一面忌惮于西罗卡的强势,一面不忍残害无辜。 他刚刚不小心瞟到那男子的腹部,偶尔还会蛹起一小团鼓包,足以说明里面的孩子活得好好的。 这要他一个心性淳良的大男人,怎么下得了手? 「曲颂丘,你来做!」 磨磨叽叽的徐壮壮让西罗卡怎么看怎么碍眼,他目光冷冷地扫向曲颂丘。 此时的曲颂丘半蹲在伤患的身旁,他刚撕下小片布条,正准备为那男子包扎伤口,闻言身体一僵。 「怎么,你也要违背命令?理由呢?」 看出曲颂丘的迟疑,西罗卡的脸色黑沉沉的一片,眼底的危险意味毫不掩饰。 「不敢。我在想,他对曼巴号还有利用价值,不应该就这么放弃了一个好料子。现在的曼巴号上上下下只有十八名成员,从曼巴号的长远发展来看,人数未免有点少。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扩大曼巴号的势力。」 曲颂丘扶了扶厚重的镜框,将即兴整理好的腹稿全盘托出,并试着从物尽其用的角度说服西罗卡。 「对的对的!老大,这人是个机甲师,对我们肯定有用处!」 终于有人跟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徐壮壮激动地挺直了圆桶似的身躯,可劲地替曲颂丘帮腔。 「行啊,既然你们想留人,也不是不行。那就从他醒的那天算起,给他三个月的考察期。」 西罗卡的视线在开心过早的徐壮壮身上简单一瞥,恶劣地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当着其他手下的面,轻飘飘地补上后半句惊雷般的话,「在新人考察期的这三个月,你跟曲颂丘就负责打扫曼巴号所有的舱室,尤其是厕所的卫生一定要清洁干净。要是新人没能通过考察期,到时候就连你们一块丢下飞船!」 「啊……」 上一秒还在庆幸自己英勇无畏、能跟老大「叫板」的徐壮壮,下一秒直接大脑宕机,开始为自己的余生默数倒计时 第二十二章 新晋机甲师 「我太难了。这三个月不但要刷厕所,三个月后还生死不明……」 西罗卡一离开,徐壮壮也丢掉了下属的包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舱板上。 他耷拉着肥厚的大脑袋,像一块孤立无援、饱尝风霜的大石头,在这本就拥挤的舱室里显得多余又无助。 「徐壮壮,你过来,把他抱到床上。」 曲颂丘试着抱起付乘凛没抱动,也不再自我勉强,向一旁正在唉声嘆气的徐壮壮求助。 「欸,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还是你媳妇?你还使唤我来了?没看见我正在哀嘆我那可怜的人生吗?」 徐壮壮登时恼火,现在的他还没走出沮丧,对曲颂丘的请求自然也一百个不乐意。 曲颂丘一本正经地解释:「他既不是我兄弟,也不是我媳妇。但他却是你直接带进来的,现在他肚子里的孩子快生了,你作为他的救命恩人,总该帮人帮到底,认真照顾好他。」 「我……行吧,照顾就照顾。」 一句似是而非的道理直接戳中徐壮壮的软肋,他被曲颂丘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头栽进了「死胡同」。 好吧,他承认对方说得好像没毛病,人的确是他带进来的,现在那缠着布条的男子看起来也比他更可怜。 最终,徐壮壮还是没能拗过满嘴歪理的曲颂丘,任劳任怨地把人搬到了床上。 甦醒过来的付乘凛,也从徐壮壮口中了解到了自己晕倒后发生的事。 诸如他谎称是江大年亲戚的事,其实早已被飞船上的人识破。多亏了徐壮壮跟曲颂丘的求情,他们的头领西罗卡才没有将他丢下飞船。 如今,他的身份是曼巴号上的试用机甲师。 之所以说是试用期,据徐壮壮说,转正前他需要经歷为期三个月的考核期。只有通过西罗卡的考核才算是曼巴号的正式成员。 听到这话的时候,付乘凛很轻易便捕捉到了徐壮壮圆盘似的大脸上,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 第19页 「你可一定要通过考核,我跟你说!我和曲颂丘的命可都拴在你身上了……」 像是担心付乘凛忘了「使命」,徐壮壮捡起被落在门边上的扫把,半只脚刚踏过门槛,又立马转过身来再三强调。 一双不大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付乘凛,那张呆憨的脸上更是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劲。 有了徐壮壮的帮衬,付乘凛只花两三天时间便适应了飞船的日常节奏,甚至多多少少掌握了飞船上的成员情况,包括曼巴号头领——西罗卡的脾性。 说起来,他对曼巴号的印象算不上陌生。 当年在维亚星边境,他还曾下令驱逐过这艘飞船,许是时间隔得太久,记忆有些淡忘,以至于上船之前一下子没认出来,直到徐壮壮说出飞船的名称,他才恍然记起。 「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看着付乘凛脸上一晃而过的自嘲,西罗卡愣了愣,总觉得眼前的男子在哪见过,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拍过一点家居gg,在星际网上的曝光度比较高,难免让人觉得『脸熟』。不止是你,以前也有不少人把我认错成别人,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付乘凛内心怔忡了一下,垂眸遮去眼底汹涌的思绪,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听你这么说,倒还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那我的「猎鹰」还能修好吗?」 西罗卡左右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姑且接受了付乘凛的说法,将注意力放回心爱的机甲上面。 「能修好。只是左侧机翼里的动力已经超出了使用期限,它的护盾防御性能也明显偏低,加上内驱动长时间没有进行净化升级,一旦碰上持久战就会处于下风……」 付乘凛全面检查了一遍机甲的机体内部,在西罗卡面前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你的确有点机甲师的本事。」 听见对方一针见血地指出「猎鹰」的毛病,西罗卡湖蓝色的眼睛里亮起一道微光,满是厚茧的手轻轻抚过「猎鹰」的机身,带着几分怜惜的意味,先前对付乘凛的猜疑早已石沉大海。 「过奖。怎么说也是『吃饭』的傢伙,总得上点心。」 付乘凛对西罗卡的说法不置可否。 当年为了圆一个将军梦,而放弃成为一名机甲师的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未来某一天竟然会为了一口饭重操就业,又捡起了被束之高阁的机甲维修学识。 但愿他那已经隐退的恩师,得知他大言不惭地冒充机甲师的名讳后,不会半夜气醒过来。 「跟你聊天可真有意思,你这爽快的性子也太合我心意了!要不是看到你还怀着孩子,真想跟你喝上几杯!」 西罗卡忽的大笑起来,付乘凛一番坦率的发言直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连着对付乘凛的印象也有了极大改观。 付乘凛也是万万没想到,他只付出了点机甲维修技术和几句直白的发言,就轻易获得了西罗卡的认可,甚至成功瓦解了对方的警惕心。 几天之后,西罗卡更是对飞船上的一众手下公开表示:江凛的三个月考察期提前结束,今后便是曼巴号的正式成员。 「江凛,你也太能干了!老大宣布你已经转正了!」 还在苦刷马桶的徐壮壮,刚听到这一大好消息,便藉机从厕所里偷熘出来给付乘凛道喜。 「嗯,我已经知道了。」 付乘凛放下手里的电路板,视线在徐壮壮身上散发着异味的几团污渍上定格,嗅觉上的勐烈冲击,使他本能地后撤了几步距离。 「嘿嘿嘿,幸好当时我机灵,向老大推荐了你。」 徐壮壮沾沾自喜地说道。 如今江凛不但被提前转正为曼巴号的正牌机甲师,在一众星际海盗中的地位更是直线上涨,让他这个「引荐人」也跟着涨了不少面子。 「江凛,以后我们就是曼巴号上共进退的好兄弟!」 徐壮壮正想拍一拍付乘凛的后背,表达一下对新同伴的关怀。 付乘凛默不作声地搬起一块面积足够大、质量足够轻的合金板,恰到好处地隔开了徐壮壮的拥抱。 付乘凛的转正,尽管在解除徐壮壮跟曲颂丘的生命危机上挥了不少作用,而西罗卡对他们为期三个月的惩罚,依旧雷打不动地进行着。 第二十三章 预兆 「坐标狼狩座α——食雾岛,飞船即将降落!」 曼巴号各舱室的广播设备里,赫然传出一段语音播报提示。 歷时二十多天的跃迁,曼巴号终于逃离塞纳星所在星系,并顺利从塞纳星皇帝手下生还,抵达新的目的地。 「怎么会这样?!」 看着显示屏里似曾相识的关口,范约尼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早该想到的,能让西罗卡直接输入的跃迁目的地,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到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西罗卡一旦上岛,曼巴号只怕又要惹上不少麻烦,可若是让飞船重启,估计也少不了一顿痛骂,范约尼一时陷入了纠结。 所谓的食雾岛,即是星际的灰色领域,更是星际狂徒的后花园。 岛上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娱乐产业,上岛的人来自各个星系的星民,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纵情享乐,又或者是为了追求更多的刺激和挑战。 因着岛上发生的一切不受星法约束,岛民的恶劣本性被无限放大,恃强凌弱是岛上一致默认的潜规则。上岛的人若没有可靠的后台,更缺少足以傍身的实力,最终也只会沦为其他人的「腹中餐」。 第20页 实力决定他们的享乐上限,也预判了他们的下场,甚至是生离死别。 真正能在岛上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无一不是各星系通缉榜上恶名累累的通缉犯,又或者是实力强劲、令人望而生畏的幕后头领。 西罗卡却是其中的例外。 他既不具备岛民闻风丧胆的实力,甚至算不上星际上臭名昭着的海盗,前几次之所以能够成功逃出食雾岛,几乎归功于他们曼巴号成员日益见长的逃生手段。 「比起大家的人身安全,我不过是被臭骂一顿,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正当范约尼颤抖的指尖即将碰上曼巴号的重启指令时,西罗卡的声音募地从舱口的方向传来。 「总算到咱们的快乐老家了!大伙们走,一块去岛上耍一把!不够尽兴绝不回来!」 笼罩多日的阴霾尽数退散,西罗卡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期待已久的快意,禁不住怀念起食雾岛上魂牵梦萦的难忘体验。 「老大,我要去!」 「老大,我也要去!」 「我也是,我还想看看上次的汤鹤妹妹!」 海盗们纷纷丢下手里的活,迫不及待地对食雾岛上的美好嚮往起来。 「老大,上次我们得罪了『萨坎号』的人,要是被他们看到了,会不会……不太好?」 听到这里,范约尼当即把头盔扔到一边,单薄的身躯堵在舱门前,忧心忡忡地劝说道。 「这有什么,就格鲁恩那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还想碰我一根手指头?!他们要真敢跟我闹,我还怕他们不成?」 此时的西罗卡,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满脑子都是人声鼎沸的风月场赌场竞技场,哪还顾得上范约尼心里那点顾忌。 「可是,食雾岛真的很危险……」 范约尼还想再劝上几句,西罗卡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范约尼,我说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罗里吧嗦的?你要胆小怕事就在飞船上呆着,我跟大伙可要出发了!」 西罗卡摁住刚够到他肩膀处的褐色脑袋,将范约尼的头髮揉的一团糟才痛快地罢手,走在海盗们的前方。 「老大,我……」 望着通道上欢声肆意、渐行渐远的十五道背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顿时袭上范约尼的五脏六腑。 作为曼巴号上相对理智的一员,他真是操不完的心。 他们上次跟「萨坎号」的恩怨还没解决,这次要是再碰上,怕是少不了一番恶斗。 「奇怪,怎么没见新人跟我们一块去?」 狄赫斯的视线在十多名同伴中逡巡了个来回,没有如愿找到他们口中的「新人」面孔,难免有些好奇。 前段时间,他便听说曼巴号上来了一个叫江凛的机甲师。 可惜他这些天都耗在仓库里,忙着收拾杂物,也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几次全员集合,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跟新成员见上一面。 「这个嘛,江凛说今天身体不舒服,就没跟大伙出来咯。」 被特许两天假期的徐壮壮,难得跟同时天涯沦落人的狄赫斯有共同话题,顿时乐了。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揽住狄赫斯的肩膀,「你想跟江凛见面,那还不简单,直接来问我这个引荐人,我带你去找他,保准随时能见上!」 「不不不!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 近在咫尺的异味熏得狄赫斯头晕眼花。 出于自卫的本能,他强忍着晕眩感一把推开了没换衣服的徐壮壮,熘到其他成员们的后面,离徐壮壮要多远有多远。 对新成员的打探也不了了之。 曼巴号工作舱内—— 「真意外,你竟然不跟徐壮壮他们一块上岛,还是……今天是轮到你『守家』?」 看着站在门口的曲颂丘,付乘凛忍不住打趣道。 此时的曲颂丘,一身衬衫白净整洁、一丝不苟,显然已经换洗过一回,整个人透着一股清清冷冷的气质。只不过落在付乘凛身上的视线,不像时在看一个人,倒更像是在看一只即将处刑的小白鼠,一道急需攻破的学术课题,不带任何的情感。 「差不多。与其浪费时间体验索然无味的人间游戏,倒不如研究一个被后天改造过的身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曲颂丘轻推起有些下滑的银边镜框,目光定定地盯着付乘凛。那人泡在一堆器材设备中间,正组装着手中的零部件,脸上的神情没有因他「出言不逊」出现分毫变化。 「那你随意。」 付乘凛无谓地说道。 剎那间,电路板从他的掌心掉落,心脏忽的剧烈跳动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付乘凛紧紧咬住牙关,单手捂住越来越疼痛的小腹,试图延续上午的缓解方式,将那股熟悉的痛意逼退。 他没想到早上刚撑过一次阵痛,现在竟还会再经歷一次! 但这次,无论他怎么尝试缓解都无济于事。 如同在应验他心中的某个预感,那一阵阵刀绞般的剧痛,来势汹汹地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第二十四章 混血幼崽 「你快生了。」 看到付乘凛突然间浑身痉挛,额间布满冷汗,曲颂丘定了定神,很快便理清了付乘凛的身体状况。 「什么?!」 第21页 付乘凛的思绪瞬间凝固,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逃到曼巴号飞船的这段时间,他极少出现腹痛,久而久之也不再关注肚子里的情况。 如今听曲颂丘这么一说,他才恍然记起雷森说过的临产期。 「我扶你到医务舱,你现在的身体构造比较特殊,恐怕不能直接分娩,我可以通过解剖的方式,帮你取出里面的孩子。」 曲颂丘将阻碍通行的器件清到一边,扶稳付乘凛快要晃倒的身躯。 「不,不必,我还能走。」 付乘凛吃力地摆摆手,拒绝了曲颂丘的搀扶。 凭着最后一点未被疼痛支配的理智,他咬咬牙,艰难地迈出灌了铁水似的沉重异常的双腿。 短短两百多米的距离,从未像现在这般遥远。 每当他迈出一两步,就得歇上几分钟,直到肚子里不断下坠的重物感有所减缓,才能继续行动。 走着走着,体力直逼临界点,付乘凛眼前一花,终究没能扛住,直接痛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付乘凛已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你那些器械,不像是临时凑齐的。」 看着曲颂丘手中接连出现的医疗器戒,从持针器、直钳、弯钳到缝合线,密密麻麻的解剖专用器械,付乘凛一阵头晕目眩。 「为了确保这场手术的顺利进行,多花一些时间做准备是应该的。」 曲颂丘极具探究欲的目光落向那人腹部,语气克制而冷静。 「虽然我同意让你帮我把里面的孩子取出来,但我可没同意你在我身上做别的实验,你也别想动其他的歪心思。」 付乘凛强忍着挫骨拆筋般的痛楚,一把抓住曲颂丘正准备注射麻醉剂的手,眼神狠厉地说道。 「你放心,我的职业素养,还不至于让我沦落到趁人之危的境地。更何况……我只是曼巴号的一名小医生,在不确定其他同伙的安危下,总不能冒然得罪联邦的前上将。」 付乘凛墨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你……知道我的身份?」 「六年前,我在公主的晚宴上,有幸见过上将一面。」 曲颂丘一向刻板漠然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对过去的追忆。 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即便眼前的上将已经蜕去少年的朝气,但那副与年轻时相差无几的眉宇,他只稍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居然见过我……」 霎时间腹部空前剧烈的绞痛,勐的将付乘凛拖回现实,疼痛让他再也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曲颂丘出现在公主宴会上的原因。 「我先为你注射局部麻醉剂。」 曲颂丘的话音刚落,前一刻还紧紧钳制住他行动的手,顿时卸了力气,垂落在金属台边缘上。 「取出来了吗?」 感受到身体截然一轻,付乘凛眼神空茫地盯着天花板,估摸着剖腹取子的最后环节应当走完了。 麻醉剂短暂麻痹了他对疼痛的感知,却无法根治他内心的惶惶不安。 他既暗藏期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却又抗拒接受出来的是一只异形小怪物。 尽管他这几个月已然说服自己接受了它的存在,可更多的时候何尝没有逃避它身上的另一部分基因。 「取出来了,只是……」 曲颂丘盯着白色手套上圆润光滑的卵状物,欲言又止。 他在思索着该怎么称唿眼前的婴儿,又或者说一只其他种族的混血? 它的卵壳呈浅蓝色半透明状,看似脆弱不堪,却有着晶体般坚不可摧的质感,卵壳的内壁黏附着一条条肉乎乎的触鬚。 一小半张与寻常婴儿极为相似的脸庞,在层层盘绕的触鬚中间依稀可见。 「是人类,还是……一只小怪物?」 付乘凛双目紧闭,拳头猝然收紧,而后又无力地松开。 「是一枚蛋。」 曲颂丘在缝合好的伤口上涂抹了一层速效復原液,而后将那枚散发着余温的蛋垫在柔软的棉布上,放到了付乘凛触手可及的位置。 「哈哈哈……就知道……会这样。」 付乘凛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他把手臂搭在眼睛上方,低低地苦笑着,笑声里半是基因落败的无奈,半是受人摆布的不甘。 术后的疲累感终成击垮意识的最后一根稻草,席捲而来的睏倦让他彻底陷入了昏睡。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落在那枚有着一半人类基因的卵状物身上。 「好好休息。」 确认过付乘凛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曲颂丘默默地阖上了金属舱门。 舱室内的灯光,倏地昏暗下来。 斯普兰所在星系一隅。 一道银色流光划过浩瀚星河,在绚烂的星体间漫无目的地穿梭。 自西罗卡的飞船从塞纳星所在星系隐匿踪迹后,埃蒙布莱奥托也紧跟其后离开了塞纳星。 这二十五天的时间里,他接连跨越三个星系,先后摆脱了皇家舰队的几条尾巴,却依旧没有追踪到那艘黑色飞船的降落方位。 「阿瑞斯,休息时间结束,准备前往下一个星域。」 埃蒙布莱奥托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星体,思绪越发紊乱。 「尊敬的陛下,没有具体定位的盲目寻找,无异于一场慢性自杀。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 饱受摧残的阿瑞斯,犹豫了半晌,终于决定引用主脑中储存的一些名人名言,给眼前这位任性上司补补课,委婉表达它对「星海捞人」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第22页 若是条件允许,它更希望眼前的上司能对它有个清晰的认知! 「阿瑞斯」是战斗型机甲,在战场上发光发热、享受后辈们的目光洗礼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而不是沦为一个「保姆型机甲」,皇帝陛下的日常琐事一一包揽,战斗的时候却派不上用场…… 「阿瑞斯,乘凛就是我余生的意义。没有他,对我来说才是一场慢性自杀。」 埃蒙布莱奥托不耐地打断阿瑞斯的哲学讲堂,将自己的满腔思念诉之于口。 那张比世间珍宝更加瑰丽的脸上红晕蔓延,金色的瞳孔闪烁着迷离星光,隐隐透出一股深不可测的狂热。 「陛下,作为您忠诚的助理,我不得不诚挚提醒您,您疑似患上了一种名为『恋爱脑』的病症。」 冰冷无机质的声音,在狭窄的单人驾驶舱内清晰可闻。 「滋——」 白色屏幕上,刚弹出一半的诊断报告,瞬间被一簇浅金色的触鬚横空切断。 就在这时,来自种族亲子之间、饱含精神力的一声唿唤,从渺远的星系发出,像一支开弓的箭矢,越过茫茫人海,越过山峦叠嶂,越过广袤星群,最终没入埃蒙布莱奥托的耳畔。 「阿瑞斯,听吾指令!即刻启程前往狼狩座α!」 那只流着他一半种族基因的幼崽,此刻已经脱离母体,即将孵化面世。 第二十五章 新生 「啪嗒——」 一小块颇有份量的半透明状外壳,应声落地。 紧接着,一只绵软有力的小爪从里面探出,扒拉在缺口边缘,更多的碎块沿着卵壳的裂隙掉落在软垫上,逐渐露出内里的生物全貌。 祂的上半身与人类的婴儿极为相似,娇嫩的身躯体白里透红,一头黑色胎毛还沾着不少壳里的胎液,软塌塌地贴在头皮上,肉嘟嘟的小脸,如同剥了皮的熟鸡蛋一般吹弹可破。一双琥珀色的杏眼更是分毫不差地继承了塞纳星皇帝的瞳色,此刻正滴熘熘地观察着周围新奇的世界。 与天真懵懂的上半身有着极大反差的是,在祂的下半身盘绕着十五条、比祂的胳膊更要粗壮几分的触鬚,灰蓝色的触鬚外部覆着细密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浅浅的光泽。 它们尽情地挥舞着,所到之处无一不被烙下几道焦黑的刮痕,充分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与生俱来的破坏力。 不一会儿,祂身下大大小小的卵壳碎块,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细碎莹光,四散飞逸起来,而后又被数条灵活的触鬚全盘吸收,成为祂身体里的养分。 「怪物……走开……」 循着断断续续的梦呓,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满怀希翼地看着床上的付乘凛。 遗憾的是,祂呆在软垫上乖乖地等了好久,想像中的抚摸依然没有到来。 祂没有因此灰心,于是主动靠近付乘凛垂放在身侧的右手,将心目中最满意的一条触鬚轻轻放在散发着阵阵暖意的手背上。 一股黏腻腻的湿意从天而降,从手背直抵昏昏沉沉的大脑,犹被困在重重梦魇里的付乘凛,条件反射地将其识别为一条三指宽的蛞蝓,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而后毫不留情地挥开了吸附在手上的不明物体。 被甩掉触鬚的幼崽一懵。 祂不理解爹爹为什么拒绝祂的亲近,豆大的泪珠瞬间夺眶而出,哗啦啦地滴落在失落得快要蔫掉的触鬚上。 打了个哭嗝后,祂不甘心就这么气馁,怀揣着满满的期待,紧接着把第二条触鬚放在付乘凛的手背上。 结果出乎祂的意料,第二条触鬚才刚贴上去,那只宽厚的大手勐的抖了抖,很快便将祂心目中第二满意的触鬚弹飞了! 「嘤~」幼小的心灵接连受挫,幼崽也绷不住了,垂头丧气地趴在付乘凛的手边。 祂从未见过这么难哄的大人,虽然祂只哄过付乘凛这么一个爹爹…… 柔软的脑袋不可避免地挨着付乘凛的指尖,却并没有遭到前几次那般避之不及的待遇,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只轻微地动了一下。 有了新发现的幼崽,眼底的光芒愈发闪亮,很快便想起了脱离母体之前,曾在付乘凛脑海中见识过的人类幼崽。 那是另一种幼崽,他们身上的两条「触鬚」只能支撑身体行走,即不能随意缩短变长,也不及祂的触鬚强大有力,可是大人们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脸上就会浮现温暖的笑容。 既然爹爹不喜欢祂身上这些漂亮的触鬚,祂可以变成爹爹喜欢的样子! 自我开导一番的幼崽,依依不捨地摸了摸身上的触鬚。 似是屈从于主体的意志,十几条初生的触鬚开始相互纠缠粘合,逐渐缩短蜕变成两条软绵绵的小短腿。 因着血液里的另一半人类基因发挥了作用,即便祂年岁有限,却也十分顺利地拟化出了塞纳星人的第二形态——人类形态。 失去触鬚的支撑,祂的身体瞬间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一头栽倒在付乘凛的肚子上。 近距离感受着一起一伏、轻缓有序的心跳声,祂仿佛又回到了孕育在母体里的时光。 很快,祂便将几分钟前中断的亲子交流仪式忘了个精光,懒洋洋地趴在付乘凛身上,进入了梦乡。 猝不及防被重物砸了个正着,付乘凛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摸向已经结痂的伤口,却意外摸到一小坨软乎乎的独属于婴孩的躯体。 第23页 「你是人类?你竟然是人类?!」 小小的身躯还没长出骨头,异常的绵软,付乘凛小心捧起「不请自来」的小傢伙,满眼愕然。 眼前白白净净的小傢伙,从头到脚,几乎与正常的人类婴孩无异。 借着舱室外的光线,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一会儿抬起祂的手,一会儿摸过祂短短的毛髮,不肯放过对方身上任何一点异样的细节。前前后后检查了四五遍,如愿以偿地没有看到与塞纳星皇帝怪物形态雷同的触手。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惊喜将他淹没。 躺在手心里的幼崽,迷迷煳煳间醒了过来,祂半睁着眼看着付乘凛的脸,亲昵地蹭了蹭贴在颊边的指尖。 对上那双金光熠熠的瞳眸,付乘凛僵了一瞬,抱着孤注一掷的决然,神情紧张地问道,「你是我儿子?」 只先天具备了塞纳星语言体系的幼崽,一时听不懂人类爹爹在说什么,单纯地以为是在跟祂打招唿,顿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串长长的口水链,伴着祂的咧嘴一笑直淌而下。 「你是我付乘凛的儿子?」 付乘凛没有在意脖子上的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傢伙的脸,不太确定地重复问了一遍。 「哒~」 幼崽甜甜地应了一声,他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爹爹不但没有拒绝他的亲近,还将他抱了起来。 「你是我付乘凛的儿子!」 尘封谷底的内心映入一缕霞光,付乘凛嘴角上扬,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溢满柔光。 分辨出爹爹眼里的喜悦,幼崽很给面子地继续应了两声。 虽然不懂爹爹为什么一直重复类似的音节,但他是个懂得照顾爹爹心情的崽崽,只要爹爹开心他也开心。 「小傢伙,以后你就叫付旬舟!」 付乘凛高高托起手心里的幼崽,迎着熹微的暖阳,自下而上看着祂,喜不自禁地向自己、向世界宣告。 此刻的付乘凛,就像那个深陷无垠荒漠的亡徒,苦苦寻找着最后一滴倖存的雨露,却在奄奄一息之际意外发现了一处绿洲,漂泊无依的信念终于有了新的着落点。 第二十六章 另类的带崽方式 「小傢伙还挺会长,不但头髮和我一个颜色,眉形也像我。」 付乘凛小心擦掉付旬舟头髮上残留的胎液,轻笑着说道。 「呀~」 干涩的毛巾刚煳到脸上,付旬舟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他扑腾着手脚使劲挣扎着,试图逃离这可怕的擦脸环节。 「抱歉,力度没把控好。」 视线扫到付旬舟脸上新刮出来的一大块红印,付乘凛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丢掉手里的毛巾,眉眼间掠过一丝歉然。 他对带孩子这事完全可以说是零经验,脑子里有限的育儿常识也是在阿文的言辞威逼下才勉勉强强学来的,这会儿真正实践起来,才体会到理论匮乏的无奈。 「嗷?」 付旬舟不理解付乘凛的情绪为什么一起一落的,圆圆的杏眼里满是疑惑,伸着手往半空中抓挠了一下。 半个小时后—— 「这玩意要怎么弄才好?」 好不容易解决完擦脸的事,付乘凛一筹莫展地铺开撕下来的半块毛毯,再次感到犯难。 「走,带你出去找曲颂丘。」 经过十几次失败的尝试,付乘凛终于满意地抱起最后的成品。 「……」 可怜付旬舟竟直接被裹成了一只圆润的小粽子,一层又一层厚实的布料勒得他脸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因着那又闷又重的束缚,连摆手抗议都做不到。 所幸他身上的另一半塞纳星基因拥有足够顽强的生命力,不然还真经不起付乘凛这般粗手粗脚的折腾。 离开医务舱不久,付乘凛便偶遇了曼巴号上值守的最后一名成员——范约尼。 「江凛,你竟然生了?什么时候的事?」 范约尼惊讶的视线在他那平坦的腹部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之间,徘徊了好一会儿。 「昨天的事。」付乘凛强自压下那股初为人父的别扭感,言简意赅地问道,「曲颂丘在哪?我要找他。」 「他现在应该在生活舱用餐。孩子应该也饿了吧?我带你们过去吃点东西!」范约尼眼睛一亮,自告奋勇地担任起了飞船引导员的职务。 付乘凛点了点头,默许了范约尼的陪同。 如今他不再是受人监禁的重点对象,生活也比以前随性了不少,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一块同行,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分别。 范约尼止不住好奇地端详着付乘凛怀里的襁褓,刚刚通道上的光线偏弱,模煳了视野,直到进了舱室,他才恍然看清被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模样。 除了一双晶莹透亮的琥珀色眼瞳,婴儿的五官几乎随了这位生父的俊逸,一副皱眉思索的严肃表情简直就是江凛的幼儿版,属实招人怜爱。 「他跟你长得好像啊!只是为什么他的肤色看起来好红,新生儿都是这样的肤色吗?」 范约尼凑近襁褓,隔空点了点婴儿红得快要熟透的小脸蛋,浅棕色的眸底里蓄满了新奇。 「巧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沉浸在范约尼前半句的称赞里,付乘凛难掩内心自豪,冷峻的眉目随之舒展开来,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后半句的古怪。 第24页 「你来了,身体恢復得怎么样?」 一道清冷的声线在舱室内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恢復得还行,多亏了你的医术。」付乘凛正了正神色,「不过有些育儿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下」 「给我看看。」 看到付乘凛怀里裹得过于严实的襁褓,曲颂丘的目光瞬间凝固,一些职业强迫症驱使着他快步走向二人,废了点力气从付乘凛手里「接」过襁褓。 「毛毯裹得太紧,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正常唿吸,还有你托抱的姿势也不对,很容易造成他的嵴椎受损。」 曲颂丘边说着边把快要窒息的付旬舟从层层桎梏中解救下来,并亲自示范起正确的抱姿。 一连贯的动作下来,几乎是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让另外两个初学者嘆为观止。 经过曲颂丘的提点,付乘凛瞬间恍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之前不管我怎么弄都不得要领。」 「我就说孩子的脸色怎么看怎么奇怪,没想到是被闷出来的!」 亲眼见证付旬舟的脸色从红到发紫恢復到白里透红,范约尼也适时地补了一刀,眼里透出丝丝责怪的意味。 重获唿吸自由的付旬舟,一改先前的乖静沉默,兴致满满地打量起周围的几堵肉墙,一只小手更是直接揪住了曲颂丘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 「飞船上有没有他能吃的食物?」 吸取了之前擦脸的经验,付乘凛控制着力道,小心拨开付旬舟紧攥着头髮的手,顺带把人接回怀里。 「你来之前,飞船上还没有出现过新生儿。」 曲颂丘摇摇头,淡淡的看了一眼那只不依不饶的小手。 转瞬间,跑到身前的头髮便被他挑回了身后:「飞船上只有合成的压缩干粮跟营养剂,虽然口感不错但营养价值有限,不是很建议新生儿食用。你可以到岛上的拍卖场看看,那里或许能买到孩童专用的奶粉。」 一旁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幼崽的范约尼,闻言一惊:「别去!岛上很危险,那里到处都是陷阱!」 「食雾岛真有这么可怕?」 付乘凛目露疑惑,听范约尼的语气,似乎那个岛的存在还给眼前的少年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他对食雾岛的事倒是略有耳闻,只不过那时候事务繁忙,还不曾涉足那个「闻名」星际的法外之地,如今倒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识见识。 「那里……」 范约尼话头刚起,手碗上的光脑忽然间一阵青光闪烁,定睛一看赫然是西罗卡发来的视频联讯邀请! 「范约尼,出事了!」 下一秒,一张鼻青脸肿的圆盘大脸挤满了整个视频画面,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喘着粗气。 范约尼一时没搞懂视频对面的状况,惊骇不已:「徐壮壮,你这是怎么回事?老大在哪?」 「范约尼,老大他碰上麻烦了!萨坎号的头领联合岛上的人给我们下了埋伏,现在大伙都被扣在岛上。他们还放了狠话,要我们带上2亿星币的赎金,不然就不放人……」 第二十七章 决定 「范约尼,你跟曲颂丘想想办法,咱们还能把老大赎回来不?」 徐壮壮真是快愁死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这些靠打劫营生的海盗,有一天还会被别的海盗黑吃黑。 范约尼急得地直挠头:「这可难倒我了,我们根本凑不出这么多星币!」 「他说得对,最近曼巴号的经济状况已经接近亏空,直接用钱赎人不太现实。即便给了钱,能不能赎回来还是个问题。」 曲颂丘望着舷窗外浓浓雾霾笼罩下的孤岛,神情透着些许凝重。 「哎呦,你们也没办法的话,那曼巴号可真要全军覆没了!」 徐壮壮一听,顿时慌了,天知道他把最后的希望都压在曲颂丘这个智囊身上了! 要是连曲颂丘都没办法,他这种小喽啰又该何去何从? 付乘凛逗了两下怀里的付旬舟,无忧无虑的笑声稀释了几分舱室内挥之不去的压抑苦闷。 他抬眼看向视频里愁眉苦脸的徐壮壮:「徐壮壮,说一下你现在的方位。」 「我……现在躲在第三区的废弃生化厂里,他们把我……打了一顿后,就把我给放了。」 徐壮壮回答得支支吾吾,眼底晃过一抹尴尬。 他没敢直说那些人是嫌他身上太臭,专门把他给落下了,甚至还想拿他当诱饵引出曼巴号的所有人。 好在他足够聪明,没把那些人往曼巴号上带。 「帮我看看他,我上岛买点东西。」 付乘凛把付旬舟送到曲颂丘怀里,伸展了一下筋骨,感受着游走在各个部位里的久违力量,沉寂许久的内心重新燃起了冒险的火花。 这几个月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臃肿,沦为孕育工具却无能为力。眼下「重负」不再,他也是时候行动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对上那人眼中徐徐亮起的锋芒,曲颂丘有片刻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一晚的宴会现场,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与眼前歷尽万难的青年身影交织重叠,合二为一。 「没用的,那些都是穷兇恶极的海盗,你要是去了,万一也落入他们手里,那你儿子怎么办?」 看着付乘凛义无反顾的背影,范约尼感动的一塌煳涂。而后又想到食雾岛的残酷,回笼的理智再度战胜微薄的底气,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愈发的灰败。 第25页 付乘凛脚步一顿:「坐以待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这其中的过程再如何艰辛,总要先试试。只有试过了,才会知晓最后的答案。难不成你还指望那些人什么都不图,就把人放了?还是说,你不希望他们早点回来?」 范约尼急急地辩解:「当然不是,我比任何人都期待大家早点回来!」 「那就对了,记得帮我照顾好付旬舟。」 走到拐角处,付乘凛试着用力按压肚子上的刀口,一股难以忽视的酸疼袭遍全身。即便外伤已经癒合,内里的伤口要恢復到最佳状态,估计还得休养几天。 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说实话,他对西罗卡一行人的感情或许还不到同生共死的地步,更不会为了报答一时的收留之恩,就莽撞地搭上自己的性命。 只是他当下也急需找到新的底牌,而食雾岛又是个不错的训练场,他怎么也不甘心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不明真相的付旬舟,愣愣地看着付乘凛离他越来越远,直到从拐口消失…… 剎那间,震耳欲聋的哭声响彻整个舱室。 「糟糕,怎么哭起来了?!」 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抽泣声,付乘凛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垒,顷刻间坍塌成泥。 飞船的舱门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江凛,等一下!」 范约尼的声音很快便从他身后追了上来,其中还掺杂着付旬舟越发响亮的哭嚎。 范约尼面带窘迫:「他好像是因为看不到你的身影才哭闹起来的,我们怎么哄他都没反应,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帮忙哄哄,可能他比较听你的话。」 曲颂丘也默认了范约尼的说法,他从未见过这么能哭这么难哄的新生儿。 一身哭闹的本领和他心目中睿智洒脱的联邦上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另一位」的性子? 「抱歉,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哭。」 付乘凛掀起被泪水煳湿了一大片的米白色襁褓,在那张挂满鼻涕眼泪的脸上轻捏了下,「臭小子,才多大点事就会哭。」 付旬舟却没有被他责怪的语气吓到,反而破涕为笑了起来,刷子似的睫羽上缀着颗粒分明的泪珠,要掉不掉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付乘凛的食指,怎么也不肯放开。 「给我吧。」 付乘凛想了想,决定还是接回襁褓。 「你要带他一块上岛?!」范约尼大吃一惊,想不通他的犯傻行为。 付乘凛擦干付旬脸上的水渍:「是啊,带这小傢伙见见世面,省得天天哭鼻子。」 付乘凛擦干付旬舟脸上的水渍,精緻的脸蛋看着清爽了不少。 曲颂丘从暗兜里掏出一个纯黑色的空间纽扣,视线在上面流连了几秒:「既然你决意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涉险,一点保命的手段,不用谢。」 他心知那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别人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也没有强行挽留,而是把珍藏的机甲当做了饯行的礼物。 付乘凛接住曲颂丘抛过来的空间按钮,瞳孔震颤,倏而又镇定下来,「谢谢了,过后一定物归原主!」 本以为曲颂丘会是某个医学世家子弟,想不到他猜测的方向还是保守了,手里的机甲空间按钮有市无价,没有一点地位的人或许还真买不到。 有了曲颂丘的空间按钮,上岛生还的机率又多了几成。 只不过……仅仅活命远远不够,他还要筹谋一个,又或者是两个,甚至更多个「万全之策」。 刚下飞船,付乘凛只维持了几分钟的规范姿势,很快便忘光了曲颂丘培训过的育儿常识,单手托着襁褓,怎么抱着舒服怎么来。 而第一次跟生父出门的付旬舟,好奇地张望着头顶上方灰濛濛的天空,襁褓下的小短腿很不安分地踢蹬起来,试着蹭开身上厚重的毛毯。 踢着踢着,越来越强烈的飢饿感主导了本能,一併掳走了他身上的体力。 思绪被胸前一阵异样感打乱,付乘凛抱着襁褓的手抖了抖,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多出了丝丝皲裂的迹象。 付乘凛扒开埋在胸前的小脑袋,苦大仇深地展开了批评教育:「臭小子,爸是个大男人,餵不了你,懂?!」 早已饿得晕头转向的付旬舟,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训话,手脚齐齐发力,一味地想要推开那只大手的阻拦。 「饿了先忍着,连飢饿都无法战胜,未来的苦有你受的……」 听着付旬舟肚子上传来咕咕的响声,付乘凛语气软了几分,将露在襁褓外的小脚丫收进毛毯,不自觉的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第二十八章 猎物 付乘凛奔走在脏乱泥泞的路面上,一边环视着眼前的一街一景,几座高耸入云的科技大楼矗立在陈旧破落的街道之间,自上而下地俯瞰着岛上的一草一木,光怪陆离的全息海报为冰冷单调的建筑群增添着几分有限的色彩,紧密相连的各个街口排满了各式娱乐场所,唯独没有婴幼儿日用品专卖店…… 「先生,要不要来玩个小游戏?」 只见一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倚在大转盘边上,一身黑色雾面低胸紧身裙将她那丰腴性感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一头亚麻色捲髮低低地盘在脑后,鬓边落下一缕,时而滑过丘壑相交的肩颈,慵懒中透露出万种风情。 第26页 在女人的身旁立着一个直径足有四米宽的大转盘。盘面以圆点为靶心,从内到外一共十二环,每一环上面都排满了花样繁复的符号样式。环与环之间,甚至不同符号之间的颜色迥然不同,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而在付乘凛到来之前,转盘的投镖线外早已站着七八个体型各异的男子,这些男子手里握着三枚黑色飞镖,正如临大敌地紧盯着转盘上的目标之物。 「我赶时间,没空。」 付乘凛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付旬舟,不吵不闹,比先前安静了不少,抱着襁褓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力度。 猎物不上钩?! 莱拉眼底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开始抛出更大的诱惑:「就玩一会儿嘛,只要你能击中上面的图案,我们可以免费赠送价格对等的奖品,外附一张二区的通行券哦~你一个刚上岛的新人或许不了解一张通行券的重要性,只要你有了这张券,你就可以在二区来去自如,谁都不敢轻易找你麻烦,这可是很多区民求之不得的好东西呢。」 「你要是能先提供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介意玩两局。」 付乘凛对女人口中的诱惑无动于衷,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上岛前,他从范约尼那里了解过岛上的一些基本情况,这座岛屿面积不大,却同时盘踞着五个区的势力,领主之间既各自为政又互相制衡。 每个区的领域划分甚至精确到厘米,也因此岛上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上岛的人可以自主决定挑战对象! 换句话说,未与其中一个领主签订「卖身」条约的「猎物」,可以自主选择进入任何一个「狩猎者」的领地。 此刻他脚下站着的领域是第二区的管辖范围,离第三区的距离不过十几米远。即便他拒绝了第二区的「邀请」,只要他进到第三区,第二区就拿他没办法。 当然,第三区的挑战,也未必比眼前的大转盘轻松就是了。 「哎呀,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呢,哪有人没参与游戏就先兑换奖励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你先过一局,再赠你奖品怎么样?」 莱拉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妆容娇艷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犹疑。 「不怎么样。」 付乘凛轻拍了两下怀里的襁褓,索性转身,朝着第三区的方向走去。 「先生,等一等,先别走啊~」 莱拉咬咬唇,对着地面跺起精细的鞋跟,节奏微妙的踢踏声很快便引来了潜伏在周围的五名保镖。 一眨眼的功夫,这些保镖便将付乘凛父子俩团团围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付乘凛回视身后的莱拉:「什么意思?我不答应就打算强买强卖?!」 莱拉视线在襁褓上停留半晌,倏而掩去眼底的精光,「先生别误会,只是想告诉你……我同意你提的要求,只要你能留下,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 不论如何,她都要留下眼前这个猎物。尤其是那襁褓里的孩子,在这个已经几十年不曾诞生过新生命的二区,一个新生儿的价值不言而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流入其他领主的地盘! 「妈的,我们被这娘们忽悠了!竟然不投镖也能换奖!」 「我就说吧,别被美色迷惑了。这下好了,赌约签了,奖品还悬着,啥也不是!」 「我不管!我也要先领奖品再开局!」 听了全程的几名男子,顿时炸开了锅,对莱拉的随意变卦充满了怨念。 「闭嘴!一旦签了赌约就不能反悔,你们忘了吗?要是不想玩也可以,那就按输方定论!」 只见莱拉从后腰掏出一把小型粒子枪,抵上其中一名男子的额头,眼眸里泛着不屑的幽光。 反正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让这些人多走个几个流程,都算抬举他们了!不过是其他区挑剩的劣等货,又怎么能跟没被沾染过的新鲜猎物相提并论?! 长及脚踝的裙褶随着她轻盈的步姿来回摆动,摇曳生姿,犹如重重迭起的黑色浪花。 在莱拉简单粗暴的镇压下,那几名男子静若鹌鹑,一声不吭地排起了队。 「我要新生儿普遍能食用的奶粉,现在就要!」 付乘凛越过保镖,站到莱拉跟前,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 仿佛刚才的一幕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点小小风雪,并不足以撼动他的内心。 「先生,你要的这些东西可不好找……当然了,以我的能力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你也知道奶粉是岛上的稀有物,真想要的话,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对上那双深邃的墨瞳,莱拉心中没由来地有些发憷。 眼前的猎物分明是个初涉岛屿的猎物,却散发着足以与领主比肩的气场,让她无知无觉地以同等的目光相待。 付乘凛明白莱拉的意思,也不再浪费时间:「两千万星币一罐奶粉!」 莱拉顿时狂喜:「先生真是爽快!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先生想要的东西找来!」 片刻过后,莱拉派出去的人总算搬来了一个大箱子。 「这罐过期,这罐变质……这罐也不能要……」 一连挑中的几罐奶粉都不能食用,付乘凛的耐心也在付旬舟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中逐渐告罄。 「欸,这可是我们收藏下来的珍品,你扔了多浪费!」 莱拉一脸肉痛地看着付乘凛随意扔掉的奶粉,对方的「过度」挑剔,让她气得牙痒痒,险些忘了维持仪态。 第27页 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从上一个猎物手中抢来的存货,十几年过去了,不想过期都难。就是过期了,放到拍卖场也能换来不少钱呢! 更气的是她还不能直接坦白,万一人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二十九章 胜局 「吃点东西。」 付乘凛在十几罐奶粉里挑挑选选,翻找片刻,总算找到了一罐还能食用的。 「咕~」 长时间滴水未沾,付旬舟也快饿坏了,奶瓶刚递到嘴边,便本能地吞咽了起来,结果喝的太急,连连呛了好几口。 「臭小子,就不能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付乘凛擦掉付旬舟嘴边溢出的奶渍,忍不住低声数落了两句,空出来的另一手却十分自觉地拍着付旬舟的后背替他顺气。 有了食物补给,付旬舟的气色明显见好,眼睛里逐渐恢復了先前的神采。 「先生真是个好父亲。」 看着眼前的男子,莱拉一时有些错愣。 那人眉眼间的温柔让人不禁沉溺其中,跟方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简直大相迳庭,全然颠覆了她的第一印象…… 「说一下你们的游戏吧,到底是怎么个玩法。」 付乘凛在奶瓶瓶颈处系了一根绳子,贴放在小傢伙的襁褓外层,头也不抬地问道。 「阁下刚刚应该也见过了,门外的轮盘上面有十二个环,从内到外依次划分为十二个交易等次,越靠近靶心的位置交易等次越高。」 「轮盘启动后,玩家要在一分钟以内投出飞镖,投中上面的图案。」 「只要你投对位置,就可以兑换同等价位的奖品,奖品不仅限于实物。当然,你要是其中一次投错了位置,我们也会取走你身上一件等价的东西。」 「游戏开始之前,我们会跟你签订一份赌约,你要是能三局连赢的话,不仅能在二区内来去自如,尽情享受二区的所有服务,更能获得五个区三个小时的特赦令。反之……要是输了,你的人身自由将归我们第二区所有,你将会成为二区的一部分。」 莱拉将额前的一缕捲髮撩到耳后,拇指大小的宝石耳坠在白光的渗透下,闪耀着惑人的红光。 尽管这些规则早已烂熟于心,甚至有的猎物可能连三局都支撑不住,但她作为一个极有耐心的狩猎者,依旧很乐意陪着猎物们走完所有的流程,一步步摘光他们的利爪,看他们在自己精心编织的猎网下无力挣扎,直至剩下最后一口气。 付乘凛试探性的开口:「我要是拒绝你们的赌约,结局又如何?」 像是听到了极具幽默感的笑话一般,莱拉顿时掩嘴大笑:「那你不仅会成为五个领主共同追捕的猎物,名字跟照片也会出现在每个区的猎杀榜单上,更无法离开岛上半步,最终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如此……先生还打算拒绝么?」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签字的话,岂不是自讨没趣了。」 付乘凛在保镖递过来的电子赌约上很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而后在对应的空白处签下了「江凛」二字。 签过赌约后,他们还对着付乘凛拍了三百六十度的照片,才将他引到另一个空间极为宽阔的会场。 显然,早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驾轻就熟地搭好了表演台,为这一场游戏的进行做了充足的准备。 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一片,基本都是二区的区民,多数是冲着莱拉放出的消息,来看「新人」热闹的。 为防止场面失控,在这些区民入场的时候,莱拉早已命人收缴了他们的武器,甚至还在观众席的各个方位安插了不少眼线。 「江先生,轮盘转动之前,盘面上的四百六十个符号里会随机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符号。轮盘转动后,两分钟之内击中其中一个符号就算赢,这是第一局的游戏规则。」莱拉扬起一丝浅笑,体贴地伸出手,「江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帮你照顾这孩子……」 「好意心领了,希望最后赢的时候,你们别出尔反尔。」 付乘凛对莱拉的「示好」视若无睹,单手掂量了一下付旬舟,不过一点微不足道的体重,他并不认为这会影响到自己的正常发挥。 莱拉红唇勾起一丝优美的弧线,口吻意味不明:「江先生真会说笑,那就祝先生好运了。」 付乘凛抚摸了一下付旬舟光洁的额头,试着跟儿子做个小小的约定,「臭小子,先打个商量,待会儿记得安静一点,听懂了没?!」 「嗷~」 付旬舟开心地蹬了蹬腿。 肉乎乎的脸上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两道浅浅的眉毛微微弯起,琥珀色的瞳眸里泛起粼粼微光,像是载满了璀璨星光的银河,耀眼而夺目。 「没听懂还一个劲地瞎叫唤……」 被那天真烂漫的笑容感染,付乘凛心中的负荷有所减缓,连同眉眼间的凝重也消散了几分。 台下的观众将父子俩的互动看在眼里,更对付乘凛表露出来的轻松感到嗤之以鼻,纷纷等着看他接下来会闹出什么笑话。 「先生,这是您的道具。」 工作人员手托着一个长方形的银色金属盒,呈送到付乘凛跟前。 「赶紧开始吧。」 付乘凛拿起盒中的一枚黑色飞镖,在指缝间转了两下,看向主持台上的莱拉。 第28页 随着莱拉一声「开始」的号令,轮盘上的符号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扭转变化起来,直到画面上徒然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符号标志,轮盘才逐渐停止。 「江凛先生,我们这一局的交易等次在第六环,按照等价交易的原则,你必须提供一个价值1亿星币的物品做筹码。」 观众席间忽的响起高低起伏的议论声。 一亿星币相当于一个a级机甲! 「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拿星币下注?!」 付乘凛收紧手里的飞镖,暗暗记下转盘上的符号特徵。 他别的没有,何辛远给的星币倒是很充足。 「呃……是可以这么做。」 莱拉被付乘凛问住了,对方用星币做注的方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在这之前,玩家用来做交易的基本都是除了星币以外的物品,甚至是身体的一部分,极少有人会直接拿星币做筹码。 付乘凛凝了凝神,鹰隼般的目光紧紧锁定五十米开外的轮盘。 许是第一局的难度偏容易些,轮盘的旋转速度适中,足以让他看清每一环里的符号样式。 只见咻的一声,飞镖脱手而出,精准击中轮盘上类似于羊首的那个图案。 这一局,赢得毫无悬念。 「那奶爸居然投中了?!」 「那小子运气也太好了……」 与付乘凛的云淡风轻相反,观众席上的看客们一个个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转盘上的那枚飞镖,炽烈的目光差点没把上面的图案烫出一个深坑。 直到工作人员将上面的飞镖摘下,莱拉才回过神来。 她压下心底的震撼,嗓音清亮地宣布:「第一局,江凛胜!」 第三十章 混乱 莱拉看着四环左上角的繁笔图案,咧开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江先生,这次我们的筹码在2.5亿,可想好了?」 付乘凛神色如常:「就用2.5亿星币。」 这一次,轮盘的旋转频率比之前加快了五倍不止,转盘上的色块也被切换成了统一的原木色,对视觉的干扰程度可谓登峰造极。 而他却要在一分钟之内,从五百多个重复的符号残影中,击中唯一一个不同的图案! 指间感受着飞镖上或深或浅的纹路,付乘凛眼神沉了沉,开始在脑海中计量起飞镖投出的最佳时机。 另一边,算盘落空的莱拉,脸色白了几分。 她本意是想提示江凛用别的东西下注,谁知他连2.5亿星币都能拿得出手! 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一个隐藏大佬,还是那人真不懂岛上的规矩? 「那傢伙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吧!小白脸一个,老子才不信他真能掏出2.5亿星币!」 「八成是,看那奶爸一身便宜货,他要真能拿出2.5亿星币,我给他舔鞋底!」 「我在二区呆了十几年,就没见过几个人能挑战成功,那小子要被打脸喽!」 霎时间,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嘲讽被被一片海啸似的惊唿层层吞没。 「这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观众席上的看客一个劲地揉眼,甚至将自己的眼皮扒开到最大, 以极为夸张的方式努力确认着台上的真实度。 「这真的没作弊?!」 「可恶!那傢伙是怎么投中的!怎么投的!这都能投中?!」 更有一些观众蹭的脱离了自己的座位,挤到表演台的边缘,视线在盘面上的图案跟飞镖下的图案之间反覆描摹比对,连细微的笔墨瑕疵都不肯放过。 「太强了……」 位于后排观众席的男子两手紧紧地压着前方的座椅,尖利的指甲将椅子的一角捏得起褶变形,黑漆似的斑块随着他的唿吸起伏,在他的手臂上交替流动着,相触融合又急剧分裂,使得它们的排列愈发紧凑密集,几乎覆盖了整条手臂。 「嘭——」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中止了台下的闹剧。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血花迸溅的不幸者身上,一时间呆愣木鸡,僵硬地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不敢轻易动弹。 丰润饱满的红唇唿出一缕热气,吹散了遗留在枪口上的最后一抹余烟,一双如丝媚眼缓缓扫视着鸦雀无声的观众席。 「第二局……江凛胜。」 直到人群中的骚动停息,莱拉才「公事公办」地宣布第二局的游戏结果。 「江先生,接下来我们谈谈第三局的筹码?」看着不远处的男子,莱拉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局考验的不单是挑战者的枪法和眼力,对挑战者的定力要求极为苛刻。在这座岛上,能过第二局的人不超过三人。 为何那个人却能…… 付乘凛收回停留在那把粒子枪上的视线:「你想怎么赌?」 莱拉奼然一笑,指了指付旬舟怀里的襁褓:「第三局我们不要星币,就要……你怀里的小东西。不管你赢还是输,我们都会赠予你五个区的特赦令,你看这笔买卖如何?」 「啊吶~吶~」 察觉自己受人关注,付旬舟顿时乐开了花,小小的身躯动来动去跟一条灵活的小鱼似的,嘟嘟囔囔着要参与大人们的话题。 「我儿子不做筹码。」 付乘凛将付旬舟的脸压向自己的胸口,乌黑深邃的眼眸间闪过一丝狠厉。 视线突然被阻隔,付旬舟不满地揪扯着眼前的衣服表示抗议,刚折腾了一会儿,很快又沉浸在低淳动听的声音里睡着了。 第29页 「没关系,江先生会同意的。」 莱拉对着天花板上方的监控,说了一句唇语,会场左侧的金属大门开始徐徐下降,彻底堵死了唯一一个出入口。 她翘起腿坐在一米多高的主持台上,带着倾倒台下众人的笑靥,睥睨着眼前的猎物,神情里满是胜券在握。那侧边叉开至大腿根部的裙褶,因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一边,白皙修长的双腿展露无遗。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继续……陪你们玩下去了。」 付乘凛双目微敛,遮过眼底的愠怒。 只见前方偌大的轮盘,眨眼间分裂成十三个独立的同心环,环与环之间相邻却互为逆向旋转,转动频率各有参差,整体的旋转速度,也比第二局提速了好几倍。 整个盘面组合在一起,繁乱到令人窒息。稍微瞄上一眼,都会陷入无休无止的视觉漩涡深处,产生极强的心理不适。 「江先生,这一局的要求跟前两局可能有点不一样。一是击中靶心;二是盘面停止转动时,最终定格时的画面要和转盘启动前的盘面一模一样。这一局,才算赢。」 莱拉用食指捲起鬓边一缕髮丝漫无目的地把玩着,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会场的每一处。 「这疯女人是疯了吗?谁还记得开盘前什么模样?!」 「我记得我上次经歷的第三局可没这么变态,难道是游戏规则变了?」 「那傢伙死定了!就是运气之子来了,都要在这变态的轮盘面前啐上一口……」 台下的区民先是为台上即将诞生的「倒霉蛋」鞠了一把同情泪,而后又忍不住暗戳戳地期待起那微乎其微的奇蹟是否真的会到来。 看着前方焕然一新的轮盘,付乘凛没有像前两次那般在最后的三十秒内,投出手中的飞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转盘上方的计时器。 刀削分明的五官上既没有露出分秒必争的紧迫,也没有对未知结局的惊恐。 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莱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计时器上的倒计时,阴冷一笑,刻意放声提醒,「江先生,可要抓紧时间了,超时也会判定结果为输哦~」 「滴答——滴答——滴答——」 「急死人了!那傢伙怎么还不投镖?」 「都倒计时了,还等个啥?!」 「快投镖啊!」 「那人不会是吓傻了吧……」 眼看计时器上的时间从0:05跳到 0:04,众人不禁屏住了唿吸,眼白暴起丝丝红藤,几近癫狂地催促着台上的挑战者,恨不得翻上表演台,抢过那人手里的飞镖,痛痛快快甩到轮盘上! 0:02 0:01 就是现在!!! 倒计时的最后一秒。 付乘凛终于扬起手碗,投出了最后一枚飞镖…… 众目睽睽之下,黑色的飞镖没有击中轮盘的靶心,却是穿透了主持台上的女人——莱拉。 「你竟敢……咳咳……你竟敢……竟敢……对我下手?!」 莱拉瞳孔倏而放大到了极限,她不敢置信地摸向脖子上多出来的血窟窿,温热的血液漫过她的指尖,绮丽又诡谲。 迟来的痛感咀嚼着她脖颈间的血肉,让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身上的生命体徵,正在一点点的流失。不论她怎么拼命掠夺周围的空气,都无法阻止心脏正在冷却的事实。 此刻的她,如同一束从根茎开始枯败凋零的黑蔷薇,在时间的见证下,也在自己的见证下,一步步化为灰烬…… 第三十一章 新领主 顷刻间,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莱拉不甘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你明明可以赢……」 付乘凛指了指台下:「赢了就能走出这个会场?还是最后也会跟他们一样,变成这场狩猎游戏里的养料?又或者沦为受人摆布的玩物?」 「猎物……本就该有猎物的自觉,被人捕获是他们的命运。我为他们提供了安身之地,他们理应为此感到荣幸!」 被当场拆穿了游戏的假面,莱拉更加愤怒,妆容化开的脸上写满了恨意。 她吃力地攀住台柱的边缘,沾着粘稠血迹的手颤抖着往上摸索。 不等她够到主持台上的枪柄,付乘凛早已预判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夺过台上的粒子枪,敏捷的身影快到让人难以捕捉。 「不好意思,我从未想过加入他们,更不想当你们所谓的猎物。你也不该拿我儿子的未来开玩笑。作为他的父亲,我有这个义务替他摆平身边的威胁因素。」 付乘凛俯视主持台下垂死挣扎的莱拉,眼底冷气瀰漫,在其他人赶来抢救之前,对着她的前额补了一枪。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一路小跑赶到莱拉身旁,往她的鼻尖下方探出一截手指,得知对方已经没有气息后,心中顿时打了个冷颤。 他惊恐地望向一旁的始罪魁祸首:「你竟敢杀死领主大人!」 几分钟前生杀予夺的女主人,眨眼间竟成了一具的冰冷并即将溃烂的尸体,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在工作人员的声声指控下,台下的观众才终于从这场由二区领主莱拉「主演」的谋杀案件中如梦初醒。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奶爸,居然胆大妄为到对二区领主下杀手的地步! 第30页 那个奴役他们二十多年的女人——二区的噩梦,在那人手里竟脆弱得像一只小小飞雀,仅凭一枚小小的飞镖下就夺走了她的生机! 「她活着,我和我儿子就没有活路。」 付乘凛的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工作人员的嘴。 他面容沉静,身姿挺拔地站在表演台的中心,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望尘莫及的压迫感。 「从今天日起,整个二区归我管!」 一声枪鸣落地,令人胆寒的宣言势如涨潮,轰然席捲了整个会场,也瞬间捕获了众人的视线。 「噗哈哈哈,我没听错吧?!那傢伙是不是做梦还没醒……真以为杀了领主就能统领我们了?!」 「我就说莱拉那疯女人靠不住,竟然被人反杀了,真给我们二区丢脸!」 「大伙们一起上!先杀了台上那个新来的奶爸,我们自己来当这个领主!」 「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很快,付乘凛铿锵有力的宣言就遭到了二区区民的强烈反扑,台下汹涌起伏的挖讽谩骂一浪高过一浪。 「既然我能杀死你们的领主,也能杀死你们。不服的尽管来吧!」 付乘凛镇静自若地扫视着台下乌泱泱的观众席,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眼中亮起贪婪的绿光,犹如一群徘徊在飢饿边缘的鬣狗,目光垂涎地盯着悬崖边上最后一只猎物。 他的话不但没有吓退这些恶犬,反倒引爆了他们伺机已久的野心。 只见成百上千的二区区民,如同脱缰的兽群一般,蜂拥着挤上会场中心的表演台。 无人不想第一个夺得「魁首」, 无人不渴望那个无主的宝座! 很快表演台的四周便率先涌进了第一批区民,他们面色狰狞,目标明确地扑向表演台中间的父子俩。 许是莱拉生前的诅咒开始起效,付乘凛扣下扳机的瞬间,才惊觉弹壳里早已没了子弹。 「竟然只有三发么……」 他惋惜地看着手里的粒子枪,不得不考虑另找其他防身武器。 「谁都别跟我抢,这二区领主是我的了!」 一个满脸络腮鬍的壮汉粗暴地撞开其他几个身形瘦弱的区民,探手抓向浑身是破绽的付乘凛。 剎那间,白色的枪头破开了壮汉的喉骨。 壮汉瞪着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几步距离之外的付乘凛,愈发混沌的意识进一步加快了他倒下的进程,失去意识之前他甚至没来得及分析对方出手的招式。 后一步赶到现场的区民见状,思路短暂地停滞了几秒,不一会儿高涨的野心又蒙蔽了他们心底的恐惧,他们争着抢着填补了壮汉的空隙,以更快的速度逼近前方势单力薄的身影。 付乘凛拉下襁褓的衣料,遮住付旬舟,同时敏捷地避开了朝他抓来的几对「利爪」。将那几个区民踹开后,一脚踩上了他们的肩膀,借着墙柱的支撑,几经翻跃,站到轮盘上方,暂时躲开了区民们的攻击。 更值得庆幸的是,轮盘的面积足够宽大,即便区民踩着其他人的肩膀艰难地够到轮盘边缘,付乘凛也能及时反应过来,将他们一脚踢开。 「可恶,够不到那傢伙!」 「把这东西推了,就不信他不会掉下来!」 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强烈的晃动,付乘凛眉宇紧紧蹙起,匆匆地打量了一眼守着会场大门的二十五名保镖。 莱拉死后,那些人竟然不插手这场骚乱,也没有为莱拉讨回公道,反应出奇地冷漠,却也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轰——」 只见轮盘倒塌轰然,付乘凛的身影随之坠入黑压压的人海。 似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们甚至学会了「分工」,一小部分人负责拖住他的双腿,一大部分人负责对他拳脚相加,很快就将他堵得水泄不通。 付乘凛将付旬舟藏进自己怀里,用头部用后背用胳膊用还未痊癒的腹部,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船锚似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锚定了会场出口的方向,在逼仄的人群里坚定而缓慢地移动。 只要抵达出口,他就能……就能…… 下一秒,付乘凛的后脑勺突然遭到重击,脑海嗡鸣不已,殷红的血珠混着热汗滚滚而下,流进他的眼眶里,也溅在付旬舟露出襁褓外的脸颊上。 「啊咕~」付旬舟不安地揪紧眼前的衣料。 「别怕,爸带你出去,很快就到门口了。」 付乘凛将付旬舟更加搂紧了几分,牙关紧咬,勐地用力抬起被人死死压住的左腿,每迈出小半步,就会有更多的区民接着扑到他的腿上,直到他的腿再也无法动弹。 闻着付乘凛身上温暖的气息,付旬舟半阖着眼,刚醒来没多久竟又开始犯困了。 然而他还没跟爹爹说上话,视角一转,熟悉的气息不见了! 「大家快看吶!我抓着了一只小崽子!那奶爸身上的小崽子!」 独眼男子得手后,飞快挤到表演台的另一头,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高高举起手里的襁褓,语气极为嚣张地高声大喊。 男子的威胁依稀传进付乘凛耳中,锐利的视线募地落在空荡荡的左手上,指节修长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 付乘凛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水,猩红的眼睛越过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身影,晦暗不明。 第31页 正要打向他的一个区民,攻击还未落下,转瞬间便被一只手扼住了唿吸,脖子软塌塌地歪向了一边。 第三十二章 小怪物 「兄弟,快把这小崽子给我,让我来发挥他的最大价值!」 脸上布满刀疤的男子舔了舔嘴,眼中泛起贪婪的精光。 「这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凭什么给你!」 独眼男抓着襁褓的手倏而收紧,目光鄙夷而戒备。 刀疤男眼珠一转,觍着脸抛出诱饵:「你要给我的话,事成了我就让你当一队小头目怎么样?!」 独眼男眼角高高斜起,满脸不屑:「我呸,真当我是鼠目寸光的傻子,就你那点好处我还不看不上了!」 从第一局游戏开始,那奶爸的表现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以他二十多年的眼光来判定,那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潜力股。若是他通过这小傢伙拿捏了那傢伙,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他想统领各个区还不是迟早的事,小小一队头目算什么! 「该死的,给脸不要脸!」 刀疤男登时恼羞成怒,也没了耐心继续给人画饼,索性上手硬抢。 「给我放手!这是我先抢到的!」 「谁他妈管你是不是先抢的,等我抢到了就是我的了!」 两人各自抓着襁褓的一半,反覆拉扯着,谁也不肯让谁。 付旬舟望着头顶上方摇来晃去的陌生面孔,襁褓下的身躯憋着气挣动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开箍在身上的巨手。 恶意无孔不入,在刀疤男隔着襁褓掐疼他的小腿那一刻,心中的害怕和不安迅速扩大凝成实质,更是激起了塞纳星血脉里的那一部分求生本能。 「嘭——」 只见襁褓中间忽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一声巨响在争执不休的刀疤男跟独眼男之中轰然炸裂。 原先还在等着独眼男跟刀疤男两败俱伤,继而收割胜利成果的其他区民,募地一静,放大的瞳孔里充斥着如临深渊般的恐惧,身体的反应甚至先于大脑的指令,驱使着他们极速退开到几米之外。 「他们……他们人呢……」 「没了……」 「都没了……吗?」 「看……那是什么东西?」 亲眼目睹那两人从原地消失的男子浑身哆嗦着,指向空地中心多出来的一团红色生物。 「那只崽子难道是异星种?!」 离襁褓最近的男子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拨掉脸上凭空多出来的一块皮肤组织,心有余悸地猜测起红色生物的来头。 饶是他们在这座岛上见惯了各星球的星民,也从未见过杀伤力如此可怕的种族。 恐惧如影随形,如同不可抗力的流感般在区民当中传播泛滥开来,无声无息地侵袭着每个人的理智。 「都给我让开!!!」 另一头的付乘凛,正试图拔掉扒在他腿上的最后几个区民,隔着幢幢人影也听到了方才那阵转瞬即逝的爆破声中掺杂着的异常痛苦的惨叫,一股强烈不安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再也顾不上二次撕裂的新伤旧伤,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不知疲倦、麻木无感的利器,发了狠地沖开阻拦在身前一堵又一堵的肉墙,像是开关失灵而无法停止运转的轴承,在找到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之前,绝不会就此停下脚步。 「那傢伙疯了……」 「哎呦喂,我的牙!!!」 猝然被撞倒在地上的区民,心疼地看着手里躺着的两颗门牙。 越来越多的区民接连被震开,还未上阵的区民不由自主地开始退缩,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遭殃的「幸运儿」。 「付旬舟!!!」 付乘凛终于闯进了付旬舟所在包围圈,却在看到空地上的那团身影的剎那,心神遭到了勐烈冲击,一时间伤口疼得厉害。 红雾瀰漫间,十五条足有小臂大小的触鬚像海藻一般肆意摆动着,裹着付旬舟的白色襁褓早已化成满地碎片,与散落在各处的血块融为一体。 「嘤~」 终于从混杂压抑的气息中找到那一缕生父独有的清冽,柔软滑腻的触鬚间露出一张沾着血污、模样精緻的人类婴儿的面孔,如泉水般清澈的瞳眸里氤氲着一层水雾。 他展开一双白萝蔔似的小胳膊,小声呜咽着朝付乘凛的方向缓慢蠕动着,每向前蠕动一小寸距离,周围的人群便以更快的速度退开好几步。 在小傢伙的可怜攻势下,付乘凛终于败下阵来,无奈的嘆了一口气,俯身抱起地上的付旬舟。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早该想到的,他的儿子还未出生就能影响他身体,还未出生就肩负了塞纳星的未来,刚一出生就是一颗蛋……又怎么会是个寻常的人类小孩?! 付旬舟的异常早有徵兆,是他一直拒绝面对,也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自欺欺人地以为只要不曾亲眼目睹,就等同于并不存在…… 被抱住的瞬间,那十几条张牙舞爪的触鬚淡化了踪影,两只圆润的小脚丫软绵绵的踢蹬了几下,像是在告诉爹爹他现在是个安全无害的人类崽崽。 看着如此有眼力见的小傢伙,付乘凛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臭小子,就这点胆量……」 他撕下半截还算干净的袖子,仔仔细细地擦掉付旬舟身上的脏污,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又一遍。 第32页 「咕噜~」 付旬舟不吵不闹,乖乖地配合着付乘凛的擦拭,一会儿昂起头,一会儿抬抬胳膊腿。 直至衬衣撕去一大半,付旬舟全身再也看不到零星半点的碎屑,付乘凛才扔掉手里的破布,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用剩下的里衣充当着临时的襁褓,手法生疏地裹在了小傢伙身上。 此时的他们看起来手无寸铁,理应寡不敌众,包围圈外旁观的二区区民却出奇的沉默,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打扰父子俩的交流。 那些还未来得及实现的野心,早在不知不觉间熄了苗头。谁都不愿冒着生命危险招惹一个护犊子的凶兽,更害怕靠近那只随时暴走、还未满月的小怪物。 「领主大人!」 守在会场出入口的一众保镖齐齐出现在付乘凛跟前,右手抚胸单膝跪地,整齐划一地向他行礼。 「领主大人!!!」 保镖表态后,识趣的二区区民也陆陆续续俯下头颅,以同样的姿势及高低起伏的唿声,表达了自那些对新领主的臣服。 付乘凛坦然接过二区领主的头衔,神情复杂地扫视满目疮痍的会场。 这场混战,虽然途中出现了一些突发状况,索性结果没有脱离掌控。 从会场出来后,付乘凛没有忘记另一件要做的事,他第一时间找到了负责监控会场的工作人员,截下了有关付旬舟暴走的片段,以免付旬舟的事在岛上流开,带来不必要的隐患。 而莱拉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不曾知道,付乘凛进岛前,便早已结合自己最得心应手的轮盘投镖,将二区列作了首选的攻略目标。 第三十三章 皇帝的禁区 距离二区11.5公里外的孤岛一隅,忽然间云雾一阵翻涌,一个巨大的银色身影由虚转实,赫然出现在五区领域上空,很快又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姿挺拔、身量颀长的男子。 那人一头浅金色长髮,身穿金纹镶边、款式復古的白色高领外衣,他的眼眸比发色的浓度更深,是极为菁纯的琥珀色,五官的每一笔起承转合都充满了令人神往的魅力,像是从圣殿里走出来的神像,一个震撼心神、鬼斧神工的艺术品,无时不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不少路过的区民眼睛都看直了。 「乘凛,我来了。」 踏上这座孤岛的那一刻,埃蒙布莱奥托唿吸不禁急促了几分,想要见到付乘凛的心情非但没有得到减缓,反而更加病入膏肓。 每往前迈一步,重逢时刻的情景都会预先在他的脑海里呈现,继而又化作干渴的欲壑,亟需一场甘霖的。 「陛下,食雾岛人均密度大,空气中含有将近三百种不明杂质,环境受污染值偏高,绿植覆盖率极低,人居环境颇为恶劣……是个很不理想的僻壤之地。」 阿瑞斯将自己的体型缩成机甲模型那样的大小,姿势悠闲地坐在埃蒙布莱奥托肩膀上,同时尽职地汇报着食雾岛的环境检测结果。 「无碍,只要能找到乘凛,我会带他离开这里,我们会重新打造一个适合我们一家人生活的理想国。」 纵然眼前的环境的确像阿瑞斯所说的那样乌烟瘴气,这会儿在埃蒙布莱奥托眼中也显得十足温馨,毕竟分别已久的配偶在这里,正和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 「……」 听着埃蒙布莱奥托皇帝陛下的未来规划,阿瑞斯那思维有限的主脑,难得地出现了片刻的短路。 「先生,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叫乘凛的人?!」 一名身材矮壮,毛髮稀疏且皮肤黝黑的男子忽然从街巷后走了过来,十分关心地询问起埃蒙布莱奥托。 一双促狭的吊梢眼却和他表露出来的亲切语气背道而驰,时不时地往他肩上的机甲瞟上一眼,十分不怀好意。 「你认识乘凛?」 男子眼中掩藏不到位的恶念,埃蒙布莱奥托看得分明。 「当然,我们可熟了!」男子继续诱导,「他现在就在我家,我带你过去!」 埃蒙布莱奥托本想拒绝,不想男子要带他前往的方向刚好跟乘凛所在的方向刚好是同一个,于是他便将计就计地跟在了男子身后。 「乘凛为什么在你家?」 几番确认男子身上没有丝毫付乘凛的气息,埃蒙布莱奥托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难得的分出一点耐心接着听那男子胡扯。 男子摸了摸鼻尖,随口瞎掰:「害,他今天上午找我喝了点酒,之后就赖在我家睡着了,我这不是顾念朋友一场,就没赶人嘛。」 「他为什么会喝酒?」 「那还不是因为……因为他今天的任务没达标,还在外面挨了棍子。」 听着埃蒙布莱奥托不着边际的问题,男子差点闪了舌头,磕磕巴巴地找补。 「为什么会挨打?」 「老大让他去……埋伏咱们的死对头,结果他……他怕死就偷熘出来了,还背着他媳妇占了追情会会场小头目翠儿的便宜,还……还勾搭了三区交易所老闆的义女……被人看了现场……」 遥遥望着前方的几个拐口,离目的地还有老长一段路,男子暗暗叫苦,怎么还没到……他快编不下去了! 滋滋滋—— 一旁的阿瑞斯正听得投入,埃蒙布莱奥托的精神异常警告倏地传入它的主脑,干扰了所有的信号。 第33页 「不,你说错了」埃蒙布莱奥托垂下眼帘,「乘凛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做出你说的这些事!」 「都说酒后真言嘛,他还跟我说等三区交易所老闆义女嫁给他后,他就甩了现在的媳妇……」 男子被人反驳,面上挂不住,为了给自己找回那稀碎的可信度,他甚至还言之凿凿地补充了不少「乘凛」喝醉后吐露的「心里话」。 殊不知他的这一番话,又一次踩中了埃蒙布莱奥托的禁区。那一根根浅金色的髮丝顺从着他的心声、他的情绪,零散地漂浮在半空。 男子走在前头,话刚说到一半,也隐隐意识到了身后那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静得过分。 男子还未来得及转过头,地面上的黑影却先一步闯进了他的视线。 人造光源的投射下,身后那人的影子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扭动变换着,让人不禁联想到传说中——满头蛇首的美杜莎! 不仅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更有别于其他星球星民的物种形态!!! 「你错了,乘凛不会喝酒,不会朝三暮四,更不会娶其他人……」 男子脱口而出的任何一句伪造的「事实」,不但加速焚烧着他的理智,更玷污了乘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那人明明不认识乘凛,怎么敢……怎么敢把乘凛摸黑成一个窝囊滥情的渣滓! 「你……怪物……怪物……」 男子登时吓得浑身脱力,一屁股瘫坐在了泥泞不堪的地面上。 「你刚刚的话,我听得很不开心——很生气。」 此时的埃蒙布莱奥托早已忘了几分钟前试探男子的「初衷」,刷的一声探出几簇髮丝,袭向地上连滚带爬着偷熘的男子。 「啊!!!」 男子痛苦的惨叫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快跑,是个硬茬!」 躲藏在各个角落的区民,亲眼见过那男子的下场后,如同受惊的虫鼠生物一般,四处逃窜开来。 杂乱的脚步声跟叫骂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 最后,幽长的窄巷里,只剩下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陛下,那里有两颗宝石!」 阿瑞斯调转视角,扫向前方的一处洼地,也是刚刚那名男子消失的地方,两颗拇指大小的蓝色宝石,莹光一闪一闪的,煞是醒目。 一簇倏而延长的髮丝,捲起了那两颗宝石。 「陛下,您要这个做什么?」阿瑞斯不解,它记得皇宫并不缺宝石…… 「乘凛喜欢。」 埃蒙布莱奥托将宝石丢给阿瑞斯,继而回忆起他跟乘凛在皇宫相处的时光、乘凛给他念过的童话故事,那娓娓动听的声线在脑海中愈发清晰,萦绕不散。 第三十四章 狼狈 三区废弃生化厂—— 「他在这!」 几名穿铆钉夹克的青年把徐壮壮推搡到一处角落,堵住了他的去路。 「哎哟,好疼!别打别打!」 徐壮壮连忙护住被踢疼的脑袋,大声哀嚎着,不想脑袋勉强护住了,其他地方却依旧没能躲过受人拳打脚踢的命运。真是惨到家了,老大踹他的时候都没这么疼过! 「给你三天时间你不珍惜!现在你们的人已经被我们老大转到了三区,今晚就是你们曼巴号一把手的卖身日,现在你就是拿钱过来……都晚了!」 领头的男子恶劣一笑,抬起右脚,死死地碾住脚下肥厚的身躯,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加入。 「你们这些可恶的混蛋,我要咬死你!」 领头男子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将徐壮壮本就岌岌可危的希望砸了个粉粹,他勐的拖住踩在肚子上的腿,往那小头目的小腿咬了下去。 猝然被徐壮壮咬住小腿,那男子疼得直抽气,恶狠狠地叫骂了几声,「妈的,给我把他拉开!看我不把这怂包的满嘴牙敲掉!」 其他几人连忙扑上去把人拉开,将徐壮壮的四肢牢牢地固定在墙上。 「你们这些可恶的傢伙,一定会遭报应的!」 徐壮壮不经意瞥过那小头目手中的钢钳,气势顿时怂了一截。 整个钢钳的钳身足有半截小臂那么长,钳嘴处更是做成了锯齿样式,要真被怼上,他的嘴怕是要废了! 领头的男子掂量着手里的刑具,朝其中一名手下点头示意:「掰开他的嘴!」 「救……啊……」 看着越来越靠近门牙边上的钳嘴,徐壮壮两眼泛白,浑身抽搐不已。 「张哥,老大有事交代!」 值得庆幸的是,就在徐壮壮快被吓晕过去的前一秒,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徒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成功制止了这场酷刑的进行。 那人走到小头目的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哼,算你走运!」 被唤为张哥的男子脸色阴沉,提着钢钳在徐壮壮脸上用力拍打了几下,继而跟着负责那名传达消息的男子离开了。 「好险,差点没被吓死……」 逃过一劫的徐壮壮,直挺挺地瘫躺在七零八落的废弃物上,听着胸口处上蹿下跳的心跳声,十分后怕地大口喘气。 「老大……大伙……真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片刻,男人嚎嚎大哭的声音在废弃生化厂的一角久久迴荡着,时而夹杂着几句含煳的自白。 第34页 「你在这说对不起,却不付出具体行动帮他们脱离危险,又有什么意义?」 只见一双锃亮的黑靴,忽的撞入被泪水模煳的视角,犀利的质疑一字一句地敲落在他的心头上,使他的怯懦无处遁形。 「我……我想救的……可是救不了啊!」 徐壮壮用力擦去眼里的泪水,结果越擦越多,使他那张本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看起来狼狈极了。 于是他干脆自暴自弃把头埋向地面,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旁人抨击的目光。 「所以……你求助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看你这幅自怨自艾的傻样?!」 付乘凛眉头一蹙,要不是眼前的徐壮壮身上已经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他真不介意再补上几脚,直至把人踢醒。 他丢下二区的事,翻了好几个三区的废弃工厂才找到这里,可不只是为了花时间听徐壮壮大吐苦水。 「呵~」 一只有着肉窝的小手从付乘凛怀里伸了出来,安慰性地拍了拍地上哭得很伤心的叔叔,无奈手的长度太短,最后软软地落在了自家爹爹的手臂上。 「你懂什么……我……」 听出来人话里的恨铁不成钢,徐壮壮也恼了,正想抬头回击几句,赫然发现骂他的人竟是江凛! 「江凛,你来啦……」 看到付乘凛头上绑着绷带的一剎那,徐壮壮唿吸勐地一窒,而后又看向他怀里十分健康有活力的小不点,显然不至于落到他这般悽惨的境地,才放心地露出了一脸憨笑。 「是啊,刚从外面路过,听见有人躲在这里鬼哭狼嚎的,没想到进来一看,果然是你。」 付乘凛扔出一支治疗伤口的药膏,紧接着拿出几块充飢的干粮,一併丢到徐壮壮身上。 接到食物的瞬间,徐壮壮两眼放光,抓起一包干粮就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向付乘凛道谢,「江凛……太谢谢你了……真是好兄弟……」 这几天他忙着躲萨坎号的人,几乎没敢踏出生化厂一步,整个人都快饿瘦了,江凛真的来得太及时了,还好没跟刚刚那帮人碰上! 他吃着吃着,两行清泪溅湿了嘴边的干粮,如同开闸的大坝一般,怎么也止不住,甜香中添了几分咸苦的味道,中途哽咽了一会儿,很快又不管不顾地接着狂吃,似乎要连同这几天遭遇的苦难一併咽下才肯甘心。 那一支白棕色金属软管包装的药膏,孤零零地躺在徐壮壮的脚边,被忽视了个彻底。 「嚒嚒~」一旁的付旬舟被徐壮壮狼吞虎咽的吃相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抓了抓付乘凛的衣袖,他也想吃! 「你只能吃这个。」 付乘凛取下挂在手腕上的奶瓶,递到付旬舟面前,遭来一顿嫌弃的摆摆头。 「嗷咕~」闻着瓶子里散发着浓浓奶香的粘稠液体,付旬舟满脸写着拒绝。他要好吃的~不要煳煳! 「臭小子,没得吃也敢挑嘴!谁给你的底气?!」 这娇气的毛病随了谁? 付乘凛按压了下突突泛疼太阳穴,转眼间屏蔽掉关乎另一人的联想,本着及早矫正小傢伙不良习惯的想法,态度十分强硬地把奶瓶送到了小傢伙嘴里。 「西罗卡现在应该还在拍卖场,等会儿你跟我过去!」 「你真的要跟我一块去拍卖场?!可是……我们要怎么进去?」 徐壮壮惊讶地睁大了肿胀的双眼,要进三区的拍卖场得有邀请函吧?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你先把脸擦一擦,再换身衣服。」 付乘凛看了一眼徐壮壮满是破洞的衣服,索性从空间按钮里拿出一套新衣服,一把丢向徐壮壮。 「江凛,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还带着孩子……我就这么麻烦你会不会不太好?」徐壮壮抓下挡脸的新衣服,慢吞吞地给自己换上。 不可否认,江凛能带着一个毫髮无伤的小娃娃出现在他跟前,想来一定有他的本事。可是那三区的拍卖场根本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大染缸,保不准还会碰上其他麻烦,他打心底里不愿再搭上一个兄弟。 第三十五章 拍卖场 「江凛,咱们就这么就进来了?真的没问题?!」 徐壮壮站在会场后排的角落,惴惴不安地环顾着场内衣着光鲜、非富即贵的人群。 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出一张张精緻华丽的金属面具。 紧接着,他又把目光转向付乘凛身后立着的两名陌生男子,其中一名男子可以明显看出是个保镖,另一个阴着脸的小伙子,体型比寻常人要高出一个头,从肩颈到手背密密麻麻覆满了黑色的斑块,让他浑身上下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当即撇开了视线。 「只要低调行事,问题不大。」 付乘凛将工作人员分发的金羽面具合在脸上,坐到了一个光线偏暗且不会被旋转灯时刻照顾到的位置。 几人落座没多久,一名头戴高顶礼帽、身穿花色燕尾服的主持人在一束雷射灯下缓缓现身。 他向观众席上的众人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声音亢奋:「欢迎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莅临今晚的食雾岛三区拍卖会现场!下面,由我为大家讲解本次拍卖规则……」 「听说,二区那边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莱拉的位置被一个刚上岛的猎物顶替了。」 前排的贵宾专区里,神态优雅的男子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火红色狐狸面具下的半张脸隐没在黯淡的光线里。 第35页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旁边坐着的另外三人却足以听清。 弧度优美的下颌线晃花了侍从的双眼,正倒着红酒的手微不可察地偏移了几分,差点将酒水撒到那人身上。 「我看那天流出的部分录像里,那名年轻人还抱着一个孩子,莱拉死前他还赢了前两局游戏,真是后生可畏啊。」 面上带着白虎面具、体格高大的三区领主费尔克闷笑出声,两手交握搭在膝盖上,宽厚的胸腔随着唿吸轻微起伏。 坐在另一边的四区领主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拳头重重砸向座椅扶手,金属材质的扶手上霎时凹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位,绿色的瞳孔里满是怒意:「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孙子害了莱拉,老子我追了十几年的白月光就这么死了,真是气死我了!」 费尔克听着下属的汇报,落向拍卖台的目光里透着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幽深:「说不定,很快就能见面了。」 而擅长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值的一区领主,神情专注地参与到买家们的竞拍行列中,熟练地将几人的谈话内容阻隔在了听觉之外。 「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 经过八轮激烈的竞拍角逐,终于迎来了今晚的压轴。 只见舞台上的光线由暗转明,厚重的幕帘向两侧徐徐分开,顷刻间一个两米多高的大铁笼出现在众人面前。 纹饰繁复的铁笼里正半躺着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五官轮廓分明而俊朗,眼神带着几分桀骜不训。一袭轻薄露骨的浅色无袖长袍,与他喷薄欲出的古铜色肌肤形了鲜明对比,而极具野性魅力的身躯在随风浮动的衣料间,更是若隐若现。 男子的肩颈跟腕部缠着或粗或细、金光闪闪的颈环细链,让他那张线条过于硬朗的脸,无端衬出了几分待人采颉的意味。 不难看出,幕后老闆为了高价出售这件「拍品」,背后的良苦用心。 「老大……」 曼巴号老大近在眼前,甚至被当成了拍品明码标价出售,徐壮壮一下就不淡定了。 要不是付乘凛带来的帮手横过一条手臂拦住去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冲到台上,把人就下来。 「起拍价一亿,价高者得!」 主持人兴致高昂地看向观众席。 五分钟过去,观众席上依然静悄悄的一片。 台下带着面具的竞拍者难得犹疑起来,以一亿的价格拍下一个来路不明且除了身材跟脸能看之外,其他方面却一无所知的拍品,难免有些离谱。 「诸位有所不知,笼子里的拍品可是传说中的『曼巴号』海盗团得头领西罗卡,这位头领更是距离狼狩星10亿光年之外的洛孚国国王的亲哥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位身份尊贵的皇室成员!非但如此,他还是一位挑战过联邦战神的真勇士,可谓上得了战场出得了厅堂……」 为了成功推销出最后一个拍品,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解说起西罗卡的身世来歷,以及他成立曼巴号海盗团以来创下的种种「辉煌成绩」,甚至还卯足了劲地把西罗卡的缺点歪曲成优点,细微的优点更是放大了几十倍来夸,直接将西罗卡的人生履歷吹得天花乱坠。 徐壮壮不可思议地望着铁笼里的西罗卡:「我都不知道原来老大这么厉害,不愧是我们曼巴号的老大!」 「给我闭嘴!闭嘴!」 西罗卡十分狂躁地撞向眼前的栏杆,目光凶戾地逼视着拍卖台前的主持人。似乎他再敢多泄露一句,下一秒就会冲出去把他撕成碎片。 「啊……抱歉了各位,今天多了一点点小插曲。」 主持人被西罗卡眼里的暴戾吓了大一跳,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微型控制器,隔着台下的视线勐的按下手中的按钮。 只见一条条藤蔓似的电流倏而缠绕在铁笼上面,沿着一根根工艺精湛的金属栏杆匍匐前进,很快西罗卡那试图掰开栏杆的掌心便冒出了几缕黑烟。 感受着身体里渗入骨髓的强烈刺痛,西罗卡用力咬了下口腔内侧,不让自己陷入晕厥,盯着操控器的目光更加鄙夷:「格鲁恩也就这点本事!」 谁曾想,他这副野性难驯的模样,反倒勾起了竞拍者们潜藏的征服欲。 「一亿三千万。」 「一亿五千五百万。」 「一亿六千万……」 不同的座位上,陆续有人举起竞拍牌,竞拍者的喊价声接连起伏。 「哎哟,老大怎么突然成香饽饽了?江凛快救救老大!」 眼看着西罗卡的竞价越来越高,徐壮壮急得百爪挠心。 在徐壮壮的连环催促下,付乘凛跟在前一个竞拍者之后,举起了手中的竞拍牌:「两亿。」 价格一出,他们的座位顿时成了不少竞拍者的视觉焦点。 乔伦瑟收回落在那金羽面具上的视线,冰凉的骨节在下巴处短短停留了一下:「两亿三千万。」 莫雷肯疑惑看向五区领主:「你怎么也凑热闹?!」 乔伦瑟朝莫雷肯的方向投去一瞥,饶有兴致:「这次的拍品很有趣。」 莫雷肯勐的一拍大腿:「不早说!这是我那侄儿的人,你想要我白送你!」 付乘凛思量半晌,再次举牌:「两亿五千万。」 乔伦瑟继续加价:「两亿七千万。」 「两亿七千五百万。」 第36页 「两亿八千万。」 …… 随着价位越来越高,竞拍者的声音逐渐停息了下去,整个拍卖场里只剩下两道竞价的声音。 「三亿。」 直到付乘凛喊出最后的价格,这场竞拍才终于按下了终止键。 主持人高举拍卖槌,朗声宣布:「三亿成交!」 徐壮壮僵着上半身,傻呆呆地看着付乘凛,「江凛,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 视线切到付旬舟身上那件临时剪裁、针脚粗糙,明显是手工缝制的小袍子,乍一看有种说不出来的寒酸,以至于他猝然被付乘凛出手阔绰的一面震惊到了。 看着前排贵宾专区里姿势各异的四道背影,付乘凛眼底露出一丝瞭然:「钱是二区的,刚好用来救急。只是这一次我们的动静,已经暴露在其他领主的眼皮底下,接下来估计不好脱身了。」 徐壮壮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弱了几分:「不会吧?!」 第三十六章 对峙 许是担心买家反悔,付乘凛刚划出一笔交易款,仅仅十来分钟的时间,拍卖场的人便把西罗卡连带着整个铁笼都塞进了付乘凛的休息室,并匆匆逃离了现场。 「你就是我的买家?!」 笼子里的西罗卡愤愤地盯着不远处戴着面具的付乘凛,没了电流的压制,他又恢復了先前的生机,力气大到能将手中栏杆挤压变形。 「如你所见。为了拍下你,我不但花了三亿巨款,还担上了和其他领主交恶的风险,整个过程真的很不容易。」付乘凛没有摘下脸上的金羽面具,抱着几分调侃的心态,把买下拍品的过程往夸张了说。 「你他妈的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三亿星币就能买下我的身心?别做梦了!!!」 联想到某些情场游戏里的场景,西罗卡登时暴跳如雷。 「哈,那倒不会……」 「拿到钥匙了!」 徐壮壮急沖沖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笼子一开,西罗卡倏地从里面冲出来,如同脱笼的困兽一般,抡起拳头就要砸向付乘凛。 「老大,别打!是自己人!」 徐壮壮一把丢掉手里的锁头,追在西罗卡身后,想要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 「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可以,还蛮有活力。」 付乘凛支起手肘,直接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拳头。 「唿哇~」 黑色披风下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琥珀色的眼瞳里繁星闪闪,尤其是看到自家爹爹挡下攻击后,十分捧场地鼓起掌来。 「这小崽子……怎么这么脸熟?」 看清楚付旬舟的那一刻,西罗卡有些傻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付乘凛将摘下的面具丢到一旁的茶桌上,笑了笑:「我儿子。」 西罗卡急急地收回还停在半空中的拳头,吃惊地大喊:「江凛!你怎么在这?!」 他有想过自己会被别人买下,却全然没料到那人会是江凛! 他随手捏了一把付旬舟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弹性十足,手感极好,一时间竟捨不得松开,「难怪这小鬼眼熟,原来是长得像你。」 「哼咕~」 脸被陌生的叔叔一直捏着,付旬舟很不乐意,气唿唿地弹起一截小腿,顶开了眼前的大手。 「前几天,我们几个留守飞船的人得知了你这边的遭遇,刚好我最近也闲着没事,就过来搭了把手。」 付乘凛帮小傢伙揉了揉脸上的红印,以示安慰。 西罗卡抓了抓脑袋,脱口问出:「那你为什么能自由出入拍卖场?」 他没记错的话,江凛是个机甲师吧?! 一个机甲师还带着个孩子……他属实没法想像对方是怎么从那些人手里活下来的,甚至还救了他。 「我运气好,拿到了邀请函。」 付乘凛看了眼紧闭的休息室,透过磨砂质感的门框玻璃,过道上路过的人影依稀可见,显然不是个适合谈心的地方,便含煳地带过了话题。 「老大,其他兄弟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情况还好吗?」 西罗卡顺利脱险,徐壮壮心安了不少,很快又想起了其他同伴的遭遇,不禁开始忧心忡忡。 「他们……现在在四区的地下炼器厂。」 西罗卡喉咙紧了紧,回忆起其他下属被转卖到四区的一幕幕,顿时悲愤交加。 一切都是萨坎号的阴谋! 早在他们上岛之前,那睚眦必报的格鲁恩就已经精心设置了一系列的骗局,就为了折断他的羽翼,用最难堪的方式羞辱他。 「怎么会这样……」 徐壮壮瞪大了双眼,仍有些青肿的脸上满是惊骇。 他听说过四区的地下炼器厂,那地方就是个专门打造各种枪枝器械的黑心基地,狄赫斯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大人,各区领主有请。」 一直守在门外的保镖轻敲了几下房门,将侍从的原话传到休息室内。 「稍等。」 付乘凛理了理身上的披风,遮过付旬舟的身躯,跟着等候在门外等候的侍从离开了休息室。 「刚刚那人是不是称江凛为大人?什么大人?」 西罗卡按住徐壮壮浑圆的肩膀,望着付乘凛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我只知道江凛身边多了两个帮手……」 第37页 徐壮壮茫然地摇了摇头,跟自家老大一样,他知道的并不多。 「领主大人,江先生人已经站在在门外等候。」 侍从将付乘凛带到另一层楼的议事厅外,训练有素地走到了身着灰色大衣的男人身后站定。 议事厅内,原本还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谈论着食雾岛最新话题的几道声音霎时安静下来。 付乘凛进门的一剎那,四道审视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身上。 「二区领主,不自我介绍一下?」 说话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一名中年男子,那人不过四十来岁,一身灰色大衣,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风范。 付乘凛拍下拍品不久,费尔克便找来了对货的管理员,对买家的身份盘查了一番,也从中知晓了二区新领主就是那个买家。 是以他才藉机邀了还未离开拍卖场的付乘凛。 「我姓江,单名凛字。各位领主怎么称唿?」 付乘凛扫视了一眼会议桌前的其他三名领主,视线在其中一名褐发绿瞳、身材粗犷的男子身上停顿了几秒,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遇到其他塞纳星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孤岛上,对方既是个领主,想来跟塞纳星皇室有关联的概率应当极小…… 「三区领主费尔克,这位是一区领主杰利塔,这位是四区领主莫雷肯,还有这位是五区领主乔伦瑟。至于莱拉,想必你也认识,她曾是二区的第三任领主。」 费尔克从左往右依次介绍其他几位领主的身份,提及莱拉的时候,似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看向付乘凛的眼神意味深长。 谁知位于左侧的莫雷肯一听莱拉的名字,一下子就坐不住了,他双掌拍击桌面,冲着付乘凛大声咆哮:「可恶的傢伙,就你杀了莱拉!我要给莱拉报仇!」 思及曼巴号其他成员的安危,付乘凛决定顺水推舟:「行啊,既然四区领主要为二区前领主报仇,那我们就按岛上的规矩来,在决斗之前下点赌注不过分吧?!」 「哼,想赌什么尽管提!老子就没怕过!」 莫雷肯完全不将眼前的二区领主放在眼里,眼神很是蔑视。 「那就赌二区的归属权吧。我要是赢了,你就把曼巴号剩下的成员交给我处置。你赢的话,二区归你。」 付乘凛这话一出,不只莫雷肯脸色大变,连同另外几个作壁上观的领主都难免意动。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吞併其他领域,只不过这些年来各个领主势力处于互相制衡的状态。真要大动干戈起来,难保不会两败俱伤,被其他人坐收了渔利,最终也只会得不偿失。 当然,若是其中一方主动退让一步,那性质将会完全不同。 在各个领主看来,眼前的新领主不过是个没多少经验的「新手」,真要跟他们这些掌舵对年的「老手」赌上整个二区,跟拱手相送又有什么分别——答案显而易见。 「哈哈哈,你可别后悔!十几个废物换一个区,我要不同意才是真傻子。」 没有哪个领主能拒绝一个「唾手可得」的势力,莫雷肯当然也不例外。 付乘凛嘴角微勾,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好,时间就定在五天后的四区竞技场。」 眼看两个领主已经达成一致约定,费尔克适时地站出来打圆场:「既然二位要一决高低,不如就由我们几个『无所事事』的领主来当裁判,为二位、也为五个区的长存发展做个公平公正的歷史见证人,怎么样?」 莫雷肯得意的扬了扬头:「我没意见。」 付乘凛微微颔首:「我也没意见。」 第三十七章 见面 「江凛,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几天不见竟然当上了食雾岛二区领主!」 「只是侥倖罢了,这个你签下字。」 付乘凛趁热打铁,将一张欠款协议递给西罗卡面前。 西罗卡差点被协议上面的内容晃瞎了眼:「你要我还3亿星币?!还是不是兄弟了?!」 他还以为江凛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好傢伙,转眼就让他还债! 「救下你是出于情面,钱跟情面的事一码归一码,你的卖身钱,该还还是要还。」 「可恶!」 西罗卡懊恼地揪着头皮。他是真没想到江凛竟然还有爱财的一面。 「江领主,请等一下!」 几人刚走出拍卖场,一道浑厚的男中音便从他们身后传来。 「领主还有事?」 看着大步赶来的费尔克,付乘凛暗暗生疑。 费尔克目光温和地望着付乘凛,语气关切:「想来确认一下,江先生是否真的有考虑清楚跟四区领主决斗的事。」 费尔克话里的信息过于炸裂,旁听的其他几人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付乘凛,目光复杂难辨。 稍微熟知食雾岛的人都清楚,四区领主莫雷肯可是五个区里面武力值最高的领主,但凡是有点实力的人,都不会冒然挑战。 没想到江凛却…… 「当然做好了决定,是有什么问题吗?」 付乘凛对西罗卡等人的视线视若无睹,有意无意地试探起费尔克背后的用意。 他可不认为眼前的三区领主守着这个点来卡他,就是为了跟他唠嗑。 「江先生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我很看好你在二区的表现。只是你可能不知道,莫雷肯的实力并不简单,年轻的时候他可是帝国军校百年一遇的实战天才,在四区甚至在整个食雾岛上,更是出了名的好战嗜杀。曾经有不少年轻人向他发出挑战,最后无一不是非死即伤,潦草收场。我是真不希望江先生年纪轻轻就……如果你愿意,三区或许能帮你一把。」 第38页 提及过去折损在莫雷肯手下的年轻生命,费尔克目露惋惜。 付乘凛委婉拒绝了费尔克抛送的橄榄枝,面上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领主的好意心领了,我这个人就喜欢挑战,难度越大的越想尝试。」 「是么,那真是遗憾了。」 当着几人的面,费尔克示意身后的侍从搬来一个箱子,递给了付乘凛身后的保镖。 「一点心意,江先生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 「这是奶粉?」 付乘凛惊讶地看了一眼保镖抱着的箱子,容积不小,里面存放的奶粉少说也有七八罐。 「领主不直接放到拍卖场出售,反而直接给我……这笔买卖有些划不来吧?!」 费尔克募地大笑起来:「不不不,我要是为了一点小钱就失去了跟江先生联络感情的机会,那才是真的划不来!」 他朝付乘凛怀里的付旬舟投去一瞥,早在付乘凛进入拍卖场之前,他就已经让人查探清楚付乘凛被莱拉扣留在二区的起因——似是为了一罐奶粉。 得知付乘凛出现的拍卖场那一刻,他便命人把今晚的其中一项拍品临时撤了下来,眼下正好能用来给二区领主做个顺水人情。 「既然领主这么说,那我也不客气了。」 付乘凛也懒得拆穿费尔克的用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箱奶粉。 「江先生,再会。」 看着远去的几道身影,费尔克眼底精光微闪,收起了嘴角上挂着的笑意,暗自把江凛归为有待拉拢的棋子。 脱离了三区领主的视线,西罗卡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疑虑,忍不住问起:「江凛,你真要跟四区领主决斗?」 「是啊,毕竟赢了可以换回其他船员。」 付乘凛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的街景,从费尔克的话里不难看出几个领主之间,并非表面看到的那般风平浪静,或许费尔克说的不一定都真,但也不妨碍他对莫雷肯多了几分谨慎。 「原来……你这么记挂着他们的安危。」 西罗卡顿时惊愣住了,作为食雾岛的常客,他对那些领主的地位再清楚不过,不论他跟其他海盗怎么交恶,都会极为小心地避开那几个领主,想不到江凛一个机甲师不但取代了二区领主,现在还为了他的下属单挑四区领主,一时间竟油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感动。 「嗯……是吧。」 犹在走神的付乘凛,敷衍地应了一声。 西罗卡有些动容:「你小子,看不出来你还这么讲义气,我西罗卡不亏!」 就在这时,一颗裹挟着精神力的细小物体从某个方向勐的射出,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击中了西罗卡快要触碰到付乘凛肩上的那只手。 「可恶!是谁干的,给我出来!」 西罗卡连忙捂住受伤的右手,裂开的虎口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怎么回事?」 付乘凛从西罗卡的叫骂声中回过神,目光扫向地面上那颗受血液浸染的物体,在光线下折射出一丝剔透的精光,赫然是一颗蓝色宝石。 伤人的宝石不过指头大小,杀伤力却超乎了几人的想像。 「有人躲在暗处找我们麻烦。」 托文跟另一个保镖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建筑物。 西罗卡受到攻击的时候,他们却没有觉察出任何怪异的地方,对方怕是个极会隐藏的人。 「老大,你的手流血了,快先涂个药。」 徐壮壮被那开裂的伤口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从兜里取出江凛给他的那支药膏。 两百米外的拐角处,一双琥珀色眼瞳一错不错地盯着远处的几个身影,尤其是目光定格在其中那个身形矫健、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的男子身上时,他的眼神竟倏地滚烫起来。 「陛下,您刚刚为什么那么做?现在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把您当成了具有谋杀嫌疑的歹徒,而不是救场的勇者。您甚至还会因此错失最佳的出场机会。」 阿顿斯把新的宝石一併存入空间,坐在埃蒙的肩膀上,来回摆动着两条机械腿。 「那个人不该碰他。」 许是被刚才的一幕严重刺激,衣袍下的身躯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纹饰精湛华美的金羽面具在衣袖间,时而露出一角。 「可怜的陛下,您现在真像一个看见妻子和情敌共处,而无理取闹的妒夫。」 感知到埃蒙精神波动幅度的异常,阿瑞斯接着发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二声惆怅的嘆息。 而今天的第一声嘆息,还是在看到皇帝陛下对着一副面具欣喜若狂时发出的。 它想不明白那尊贵的上司——塞纳星皇帝陛下,为什么突然间性格大变,开始觉醒拾荒者的属性,乐衷于捡别人丢下的、没什么价值的物品。 这让它不由得怀疑,皇帝陛下极有可能在之前的进化过程中,程序出现了差错。 只不过阿瑞斯嘆息的语调平平,其中还夹杂着机械体独有的嘶哑,落在旁人耳朵里怪异倒显得十分怪异。 「乘凛身边围着太多不懂事的豺狼,我又这么能置之不理,总要守着些。」 埃蒙眸底的漩涡愈发深浓,被指尖短暂光顾过的墙面,剎那间多出了一片焦黑的面积。 他决不允许别人捷足先登,趁机抢走乘凛的目光! 「陛下,您这样的行为,真像一个爱而不得的跟踪狂。」 第39页 看着埃蒙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几道身影后面,却始终保持着两百多米的距离不接近,阿瑞斯由衷地点评道。 「阿瑞斯,你今天话很多。」 埃蒙将手里的金羽面具戴在脸上,感受着金属上面残留的余温,神情舒缓了不少。 「阿瑞斯错了。」 为了不变成一个永久的哑巴机甲,阿瑞斯识趣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三十八章 烫手糰子 人满为患的四区竞技场,观众席上除了四区区民,还有不少其他区的区民混进其中。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了竞技场中心的擂台上,既有纯看热闹的,也有真心助威的,场面十分热闹。 「按照规则,两位领主之间的决斗一共分三个回合,前两个回合是近身对决,第三个回合是机甲对决。只要其中一方超出擂台界限,不论生死,都将判定为输。」 费尔克的声音便从广播设备中传出,在竞技场的任意角落迅速扩散开来。 「西罗卡,帮我看着我儿子。」 付乘凛将正在酣睡的小傢伙一把塞进西罗卡怀里。 「什么情况?!」 西罗卡不知所措地抱着一坨软乎乎,还散发着浓郁奶香的「小糰子」,手脚僵硬,几乎不敢动弹。 「江凛,你他妈的给我站住!!!」 「等会再带他来找我,谢了。」 付乘凛摆摆手,熟练地将身后不满的叫嚣屏蔽在外,孤身走上了擂台。 「二区领主,好心劝你一句,不如早早向老子认输,省得落了一身伤。」 莫雷肯耀武扬威地挥起双拳,开始向擂台外的观众席展示壮硕的肌肉,将近两米高的粗犷体型,比对面的付乘凛足足宽出一倍。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付乘凛淡淡地看了一眼场外的观众席,将腕上勒得过紧的皮环调松了一些,乌木色的短髮在斑斓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明朗的色调。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无袖短衫,纹样繁复的黑色腰封清晰地勾勒出细窄的腰线。而那英挺的身姿也以此为界,将比例完美的身段一分为二,无论是俊逸不凡的上半身,还是笔直修长的下半身,无不散发着傲然屹立的凛冽气质。 「哼,狂妄的傢伙,等会老子就让你看看谁输——谁赢!」 莫雷肯甩了甩粗壮的胳膊,骨头摩擦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要狠狠折了那傢伙的一身傲骨,让所有人都重新见识他莫雷肯的厉害! 随着赛程的开始,擂台上的两道身影很快便你来我往地缠斗起来。 不得不承认,莫雷肯不愧是整座岛公认的强手巅峰,所挥出的每一道拳风里都掺着浓重的杀戮之气,够快,也够狠,每每落在他身上,都像是被一颗上百斤重量的铁球抡中一般,传来一阵阵闷实的钝痛。 付乘凛勐地弯身避开莫雷肯直冲门面的拳头,余光扫过檯面上多出来的几道浅坑,刚刚没能躲开的几处伤口,无时不在提醒他对方的棘手。 而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疏于训练,短时间内也只能被动防守。 「——选手出界。」 一心想要找回实战感的付乘凛,思绪始终徘徊在进攻和防守之间,一个不留神被莫雷肯逼到了擂台边缘。 「江凛超出擂台界限,第一回合,胜者四区领主——莫雷肯!」 在费尔克的宣判声中,第一回合以付乘凛踩到擂台边界线收尾。 「噫!!!」 费尔克话音一落,观众席间顿时传来一阵唏嘘。 「这就结束了,这不才刚开始没多久嘛?!」 「我就说四区领主赢定了!」 「怎么也是咱们岛上实力最强的领主,那个新来的领主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下战书,这下还真打脸了哈哈哈哈……」 「依我看后面两个回合都不用看了,二区沦为四区附庸是早晚的事!」 「呜哇~」 一阵响亮的哭声混杂在区民们的声声议论里。 醒来后的付旬舟,一开始还跟西罗卡平静地大眼瞪小眼,直至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自家爹爹后,眼泪顿时决堤。 「吵死了……」 「肯定是哪个混蛋把小孩子也带进来了!」 「赶紧让他滚出去……」 「统统给我闭嘴!」 西罗卡怒视着周围喋喋不休的观众,兇狠地震喝一声。 「……」 周围的区民顿时静若寒蝉。 「欠揍的小崽子,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我……我……」 西罗卡咬牙瞪着哭闹不休的小糰子,忽而对上那双可怜巴巴的泪眼,刚挥到半空的掌风,怎么也落不下。 「呜~」 只可惜怀里的小傢伙却对表情凶煞的西罗卡全然免疫,他泪眼朦胧地揪紧眼前的衣物,挪动着小小的身躯,执着地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寻找那个熟悉的面孔。 好不容易从擂台上看到了自家爹爹,结果他才刚眨掉眼框里的泪水,一扇金属面板便隔开了那个身影! 「呜啊~」 付旬舟着急地扑腾着藕节似的小肉手,想让这个红头髮的叔叔跟着自己去找人。 「行了行了,现在带你过去!」 西罗卡烦不胜烦,却拿眼前的小崽子没辙,他想要见到江凛的心情并不亚于付旬舟,甚至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付乘凛面前,把这个烫手糰子扔得远远的。 第40页 「我儿子还好吧?!」 看到门口怨气冲天的西罗卡,付乘凛愣了一下,拿过托文备好的热毛巾,敷住肩膀上的淤青。 「你还好意思说!这小崽子一直吵嚷嚷的闹个没完,都快把我整疯了!」 「才一会不见,又哭了?!」 付乘凛目光落向满脸涕泪交织的付旬舟,额头上跟脸蛋上还留着通红的擦痕,活像一只脏兮兮的小猫,一下子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来。 付旬舟被笑话了一通,眼眶更加红肿,扁扁嘴,断断续续地开始抽噎。 「才多大点事,这都能哭……」 赶在小傢伙爆哭之前,付乘凛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脸上。 「咕~」 付旬舟兜着半掉不掉的泪花,立马抱住了那只温暖有力的手,粉刁玉琢的小脸挨着掌心眷恋地蹭了蹭。 西罗卡酸熘熘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小糰子:「双标的小崽子,怎么我哄的时候一点也不给面子?!」 看着怨气未消的西罗卡,付乘凛擦了擦付旬舟脸上的泪痕:「给你减掉一小部分债务,作为你的精神补偿,顺便替我再照顾一会儿。」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要减掉一亿星币!」 西罗卡藉机抬高自己的精神损失费。 付乘凛目光瞥向一脸呆憨的徐壮壮:「只减六千万星币,你要不愿意……我就让徐壮壮帮忙。」 「行行行!你说多少是多少!」 一想到还有其他的带娃候选,西罗卡脸色一僵,立即向付乘凛妥协。 难得的挣钱机会从手上熘走,徐壮壮怯怯地站到西罗卡的跟前,小声抗议:「老大,我也想带孩子……」 「不,你不想……」 西罗卡冷冷地打破了徐壮壮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把举起被哄好的付旬舟,目光比之前更加亲切了几分。 哄个小糰子就能减轻身上的债务,这白捡的买卖他认了! 「哒~」 下一秒,一只光洁的小脚丫毫不留情地踩在了青年的额头上。 第三十九章 皇帝的危机 伴随着竞技场里的阵阵欢唿,第二回合的决斗进入了高潮阶段。 「哼,这一次别以为把脚伸到外面就算完事了,不把你打残,这擂台老子就不下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的傢伙行动似乎越来越快,简直就像泥鳅一样无从下手! 莫雷肯故作轻松地锤了锤被付乘凛踢中的胸膛,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真巧,我跟领主的想法想到一块去了。」 付乘凛抹去嘴角边上的血迹,一双墨瞳锐利深邃,眸中的战意灼灼燃烧。 经过第一回合的「热身」,他的身体渐渐地找回了应有的状态,在这场对决里越来越得心应手,打出的伤害命中率也越来越高。 「去死吧!!!」 莫雷肯登时暴怒,全身蓄满力气,来势汹汹地攻向付乘凛。 「徐壮壮,你确定江凛真是个机甲师?有实战这么厉害的机甲师?!」 擂台外,目睹二人交锋的西罗卡,既惊愕又震撼。 第一回合的时候,江凛输给莫雷肯他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江凛不过是个辅助型的机甲师,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战胜一个常年混迹生死场的狂徒。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二回合的江凛就跟换了个芯子似的,不但防住了对面的攻势,还能跟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那四区领主从一开始稳占上风的局势,正在发生倾倒,不到最后一刻,他甚至无法论断最后赢的人就是谁。 「应该是吧……」 望着擂台上招式变幻莫测,敏捷得像风一般难以捕捉的付乘凛,徐壮壮激动之余,心中的敬佩更如滚滚飓浪,一波接着一波。 「啊~哒~」 两人正看在兴头上,窝在怀里的付旬舟却反常地把视线扭向了西罗卡后方,哼哼唧唧地抓绕着眼前的脖子,一双澄澈似水的瞳眸试图翻越这堵肉墙,在观众席里寻找着什么。 「你个臭崽子,别他妈乱抓了!你父亲在前面!看前面!」 脖子上一阵没完没了的刺挠,成功引起了西罗卡的注意力。 他骂骂咧咧地把付旬舟的小手掰下来,把小糰子的正面对着擂台。 「啊~呀~」 父亲在后面~ 付旬舟嘟着脸,在宽厚的掌心里不停地挣动着,小脑袋执着地偏向西罗卡身后,怎么也扭不回来。 「老大,要不我来带带他。」 徐壮壮于心不忍,目光无声地谴责着不会带孩子的曼巴号一把手。 「一边去,瞎凑什么热闹!」 西罗卡一把挤开靠上来的徐壮壮。 不就是顺着毛哄个小糰子,这点事还想难倒他?! 为了不让自己在下属面前尊严扫地,西罗卡压下心中的怒火,生无可恋地把小傢伙抬到了肩膀上,伸手扶稳。 「嗷~」 视角终于开阔,付旬舟满意地攀着扎手的红脑袋,而后面向观众席最后一排的某个身影,雀跃地扑腾了几下。 纯真欢快的笑声里,掺杂着西罗卡不满的嘟囔。 「陛下,皇子殿下正在向您招手!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们躲藏的位置!上次的角度只看到了小小的后脑勺,这次总算能够看清他的模样了。」 第41页 看到皇子的那一刻,阿瑞斯觉得自己和人类口中的幸福感产生了共鸣,「他长得可真像您,尤其是那一双金色的眼睛,除了眼型有点不一样外,跟陛下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真是可爱极了!」 它彬彬有礼地举起了纤细的机械手臂,向皇子殿下传达着重逢的喜悦。 只可惜,它体型有限,尽管在皇帝陛下的肩膀上站直了身躯,下一秒它招手的举动也会被前排突然站起来的观众彻底地挡住。 而它刚刚那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慨,同样也遭到了埃蒙的冷漠忽视。 此时的埃蒙正带着那副捡来的金羽面具,痴痴地凝视着擂台上跃动的身影,深不见底的情愫几乎要从那双含情的金色凤眼中渗出一二。 他那拥有着极佳视力的感官,此刻早已被付乘凛那流落在衣物遮蔽之外的肩颈,紧实流畅的腰腹,缀满了细密的汗珠的胸肌所掳获。 不知不觉间,他的唿吸开始同频那人的唿吸,他的心跳与心心念念之人的心跳蹁跹共舞,声如擂鼓。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周围杂乱的喧嚣,忘了欢唿鼓舞的幢幢人影,也忘了他们之间有着七百六十厘米的间距…… 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麒麟座战场,那人是那样的耀眼,如同星河里最危险也最迷人的星体,只稍一眼便让他身陷囹吾,坠入深渊,甘之如饴地倒在了他的利刃之下。 「陛下……陛下?」 阿瑞斯轻扯着埃蒙的帷帽,在他肩上叫唤了几声,却没有换来丝毫的反应。 待它凑近了一些距离,不出意料地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低喃。 作为与皇帝陛下共事多年的「全职管家」,阿瑞斯自然懂得如何才能以最高效的方式唤醒眼前这个心性相对「简单」的埃蒙布莱奥托。 为了尽早跟皇子殿下团聚,是时候做出一些行动了! 于是它掀开帷帽边缘,站在埃蒙的耳边,提高了嗓音喊道:「可怜的陛下,您的崽崽被您的配偶託付给别的男人啦!」 它的声音平平,没有一丝情感转折,传达的意思却足够刺激,也足够让埃蒙布莱奥托从似梦似幻的假想状态中抽离。 「我的配偶……为什么会把我们的幼崽交给别的男人?」 埃蒙布莱奥托浑身一僵,艰难地消化着阿瑞斯口中的「事实」。 在塞纳星,除非一方配偶死亡,另一方配偶才能将幼崽託付给新的配偶养育,这是塞纳星人约定俗成的共识! 难道他的配偶已经默认了他的死亡——不要他了??? 想到某种可能,埃蒙布莱奥托心底徒然滋生了出浓烈的危机感,衣袍下的躯体受到波及,崩开丝丝缕缕的裂隙。 「您没看错,可爱的皇子殿下现在正呆在那个被您中伤过的男人的肩膀上!」 阿瑞斯指了指前排的观众席,同情地感嘆,「可怜的崽崽没有得到亲生父亲的宠爱,还有一个未来继父疼他,也不知是好是坏……」 「啪——」 衣袍下的指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阿瑞斯的声音戛然而止,霎时间进入了禁言模式。 「那孩子不需要所谓的继父……」 埃蒙缓缓走向前方那副刺眼的画面,眸色愈发冰冷。 即便他能说服自己乘凛只是因为没有看到他的出现,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把他们的幼崽临时交给了别的男人照顾。 可是看到那只幼崽靠在那个傢伙肩膀上的瞬间,内里的酸意仍旧无可避免地随之喷涌,沸腾,一而再再而三地浇灭了他那微薄的「体恤」。 他就那么信任那个男人? 为什么不等等他? 为什么瞒着他? 他们的幼崽……理应由他照顾! 第四十章 他带过的面具 正在全神贯注观摩着领主决斗的区民,忽然间受到一股莫名的能量冲击,接连被轰炸开来,其中一列座椅接连腐蚀融化,在满目狼藉中被清出了一条焦黑的过道。 其他不明真相的其他区民,目光怔怔地看着走在「过道」上的男子。 「西罗卡出事了?!」 付乘凛跟莫雷卡正打得不可开交,也听到了观众席上传来的动静,想到小傢伙的安危,他下意识地分出了一缕心思,朝观众席那边看去。 只见人群中一头红髮的西罗卡,正在跟一名黑衣人对峙,双方僵持半晌,那名黑衣人竟然伸手抓向西罗卡怀里的付旬舟! 「轰——」 莫雷肯盯准付乘凛分心的空隙,趁机展开攻击,将他轰倒在地。 「粗心大意的傢伙,跟老子决斗还有种分心!简直找死!找死!找死!」 莫雷肯眼里闪烁着嗜血的红光,腕上的青筋肆虐虬结,转瞬间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十分勐烈地击打在付乘凛身上,兇残暴虐的本性赤裸裸地呈现在全息投屏上。 「咳咳……」 猝不及防被一股腥甜呛住了唿吸,付乘凛赶在下一轮攻势到来之前,迅速错开头部,咳出了喉咙里的血块。 「这一局,你输定了!」 莫雷肯忽而露出一脸怪笑,他把付乘凛死死扣在膝盖下方,高高抡起足以与上百斤的钢锤匹敌的大拳头,紧接着蓄上全身的力气重重落下,完成最后一击。 「砰——」 眼看那只拳头在视角之内,正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速放大,只稍一瞬便会把他的头颅锤成一滩肉浆。 第42页 千钧一髮之际,付乘凛勐的弹起上半身,以自己的手掌为刃,出其不意攻向了莫雷肯的下颚。 「啊啊啊啊!!」 莫雷肯表情痛苦地捂住下巴,尖锐无比的疼痛从伤口处一直蔓延至他的大脑皮层,顷刻间吞噬了他的判断力。 短短一瞬间,两人的战局随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惊人变化,原本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莫雷肯被付乘凛一击轰倒。 夺回身体主动权的付乘凛,在所有人的视线还未跟上他的动作之时,早已按住莫雷肯的后颈,将其狠狠掼进了坚硬的台面。整套招式下来,一气呵成,不带半点拖沓。 下一瞬,大大小小的裂痕以两人的位置为原点,开始朝着擂台边界不断延展覆盖,数不清的碎石顺着空气的急速流动激涌到半空,又瞬间散落各处。 「你错了,这一局输的人是你!」 看着檯面上还露着三分之一的脑袋,付乘凛直接抓离地面,对着已然失去意识的对手冷冷地说道。 位于内场裁判席的其他几名领主,一时震惊到无以復加。 「真是意外……」 向来惜字如金的一区领主杰利塔,难得地惊嘆出声。 「啧啧啧,连莫雷肯都栽了跟头,新来的领主不简单吶……」 乔伦瑟将两条手臂垫在脑后,背靠着身后的座椅,两条笔直的腿更是相互交叉搭上前方的裁判桌,慵懒又随意。 「第二回合,江凛胜!」 直到费尔克的声音响彻整个竞技场,观众席上的区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第二回的决斗早已结束。 「第二回合怎么就结束了?!」 「二区怎么突然赢了?!」 「你不知道?!那四区领主整颗头都凹进地板了,二区领主也是个狠人……」 说话的人是混进场内的三区区民,一开始他也被观众席里那两个人闹得分心,好在他及早逃离了事发现场,才不至于错过领主们的决斗。 在费尔克宣布结果那一刻,付乘凛早已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擂台,直奔付旬舟所在的方位。 「嗤,抢个小崽子算什么本事!」 西罗卡喘着粗气,借着台阶撑起满是淤伤的身躯,踉踉跄跄地扑向黑衣人。 「他本就不属于你,他更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在西罗卡离他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埃蒙一如前几次那般,隔空挥起手,一道弧形光波瞬息间从袍袖间散溢开来,精准击向前方的目标。 还未碰到付旬舟,西罗卡便又一次被埃蒙的精神力震开,健壮的身躯如同脱水的游鱼般,勐的砸落到几米外,周遭的座椅受到重物冲击,轰然碎裂。 「你居然伤了老大!我要跟你拼了……」 刚从十几米外的观众席爬回来的徐壮壮,咽了口唾沫,两腿哆嗦着沖向黑衣人,结果砰的一声摔回了上一次的起点。 「咕~」 付旬舟浅浅的眉毛皱了皱,一手环着阿瑞斯,一手空出来扯了扯父亲的衣服。 几个叔叔躺在地上反覆挣扎的样子,在他那幼小的心灵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也闷住了他的心脏。 埃蒙对小傢伙的求情无动于衷,此时的他像是一只被入侵了领地的雄性,亟需震慑对手,重新夺回主权,最好能把「第三者」的名字从配偶的人生中划去。 「他是不是我儿子又关你什么事?你今天要是不把小崽子还回来,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西罗卡快被黑衣人的口中的「他」跟「他」还有「他们」绕煳涂了,实在分不清具体有什么区别,想当然地把对方的行为归为了挑衅。 他强忍着背部损伤带来的疼痛,咬牙地从残破的座椅上起身,只可惜这次离台阶有点距离,没了可以借力的物体反倒有些起不来了。 满是厚茧的手虚虚地伸到半空,却在垂落下来的途中,转瞬间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稳稳的托住。 「江凛?!你……那边结束了?赢了还是输了?」 一片白色的衣角映入眼帘,西罗卡急忙抬起头来确认真伪。 「让你们撑了这么久,我要是不赢——可就说不过去了。」 付乘凛搀扶着西罗卡坐到一处完好的座椅上,并把治疗伤口的药膏也抛给了对方。 得知付乘凛赢了莫雷肯,霎时间万千思绪狂唿奔涌,凝成一缕亮光,自西罗卡眼底匆匆略过。 他笑骂着锤了一下付乘凛的肩膀:「行啊!深藏不露的机甲师,真有你的,还差点把我给忽悠过去了!」 付乘凛看了一眼徐壮壮还有托吉他们的处境,确认不及西罗卡的情况严重后,冷着脸一步步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走去:「西罗卡,接下来的事我来。」 「你要小心,那人有古怪!」 望着付乘凛的背影,西罗卡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 随着付乘凛跟黑衣人的距离越发靠近,帷帽下的半张面具在他的视线里也愈发清晰。 即便黑衣人的角度背对着光线,使得黑袍下的面具色泽看起来略显黯淡,但他还是从面具上的纹理样式,以及那左侧边缘的小小缺口,轻易认出了那张被他落在拍卖场休息室里的金羽面具。 付乘凛难掩诧异:「阁下脸上的那张面具很眼熟……」 他想不通一个陌生人怎么会戴着他带过的面具? 第43页 「它是……」是你带过的那张面具。 第一次近距离跟付乘凛对视,埃蒙衣袍下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一时间竟激动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几分钟前目睹配偶和别人亲密交谈的澎湃酸意,在那人越来越近的距离里,早已化作了重逢的愉悦,面具下的红霞有人随着两人的接近更是由浅及深,不一会儿便浸透了整张脸。 「……」 难道是凑巧捡来的? 没有听到黑衣人确切的回答,付乘凛不禁蹙起了眉头,颌骨微微崩紧。 他强行忽略掉空气中瀰漫的古怪氛围,把精力转回了正事上,「不管阁下有什么目的,还请将我儿子还回来!」 第四十一章 捨不得他走? 「我在替你照顾他……」 猝然对上付乘凛敌视的眼神,埃蒙瞳孔一震,吶吶地解释道。 「我儿子怕生,他只习惯我照顾。」 许是男子的声音太过温润悦耳,像是海妖的浅吟低语,有着蛊惑心神的力量,付乘凛下意识地没有用更恶劣的语气进行回讽。 随即目光落向付旬舟,一直紧绷着的面部神经差点分崩离析。 他那想方设法夺回的儿子,此刻正乐不思蜀地抱着一个机甲模型往嘴里塞,那件做工潦草的小袍子上面还兜了不少的口水跟奶粉残渣,跟他口中的「怕生」没有半点联繫。 「给……」 埃蒙把小傢伙送往付乘凛怀里,对方眨动的长睫,似一只黑色蝴蝶,扇动着沉稳有力的翅膀,在他的心湖里掀起了阵阵涟漪。 萦绕在鼻尖的清冽气息因着他的走近,更加淳郁醉人。 「你闹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替我照顾我儿子?!就没有其他目的?!」 付乘凛一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小傢伙,不禁有些愕然。 对方居然不以要挟为由,提出跟他决斗,也没有藉机索要巨款。救回儿子这件事,似乎意外地顺利…… 「当然,我想……」 埃蒙垂下袍袖,借着衣料的遮挡来回搓捻着酥酥麻麻的手指,丝丝温热顺着他们短暂相交过的指尖层层渗入他的皮肤,他的骨骼,最终与他的血液交织相融。 「想什么?!」 确认付旬舟毫髮无损,付乘凛心中的警惕稍缓。 「想……」 滋滋滋—— 无数道刺耳的音波忽然间钻入他的脑海,人类的躯壳无法承受住他那即将宣之于口的爱意,竟开始融化变形! 摇摇欲坠的理智连连拉响警报,疯狂催促着他离开这里! 离开那人的身边! 决不能现在露出丑陋的非人形态! 「没什么…我该走了。」 埃蒙白瓷的脸上时而闪过几分挣扎,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慢着!」 付乘凛只当对方是想藉故逃跑,情急之下一把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埃蒙布莱奥托眸底一亮:「你捨不得我离开?」 他那名为理智的堡垒,正以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为起点,一座接着一座倒塌溃败。 「虽然你把我儿子还回来了,但是你也打伤了我那几个朋友,怎么也得赔付一下医药费吧!」 直观地感受到手心下方传来的那一股持续升温的触感,付乘凛目光微闪,继续加重掌上的施压。 「好。」 埃蒙布莱奥托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付乘凛,紧接着从兜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握住那只按着他肩膀的手,珍而重之地放到了对方手中。 付乘凛拆开封口一看,一叠数值不明的星卡混在几十颗成色精纯、大小不一的宝石之间,他随意抽出一张星卡跟两颗红宝石,将钱袋递了回去:「剩下这些还你。」 「不,他们都是给你的,给你保管……」 埃蒙没有接,眼底的情感愈发炽热,在那些触手停歇的间隙,一股脑地吐露了自己的心意。 「不好意思,我不……」 饶是付乘凛这个感情经验少之又少的维亚星青表,也分辨出了黑衣人言语间透露出的暧昧之意。 不等他说出斟酌过的「拒绝」,黑衣人眨眼间便没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付旬舟爱不释手的那个机甲模型。 「呜啊~」 发现新朋友跑掉的付旬舟,伤心地蜷起四肢,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付乘凛不禁嗤笑出声:「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为一个模型就哭鼻子!」 想起刚刚那个款式奇特的银色机甲,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 当时他只以为那不过普通的模型,但很快就否认了这一点。普通的机甲模型绝不可能做到那样与活人相差无异、独特且灵活的设计,与其说是个模型,更像是一款专门为了战斗而生,能够随意收缩体型的战斗型机甲。 而那个机甲,跟他多年前从《星际机甲图鑑》上见到过的某个传说级机甲,也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光线惨澹的废弃赌场里,一条条灰蓝色藤蔓似的触手瞬间撑破密不透风的衣袍,争先恐后从苍白的人形躯壳里冒出,那足有成年人腿部大小的触手,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瞬间,肉眼可见地茁壮成长起来,或是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肆意穿梭,又或是在锈迹斑斑的承重柱上蜿蜒缠绕,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皇子殿下真热情,像极了小时候的陛下……」 第44页 刚解除了禁言限制的阿瑞斯,很快便重启了话唠属性,口中絮絮叨叨着对付旬舟的不舍。 它将空间按钮里的洗护用品,搬到一个地理位置极佳的窗台上,一头栽进满是净化剂的小型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偶尔还会朝着窗外望上一两眼,替暴走状态下的埃蒙把风。 「乘凛……」 埃蒙布莱奥托轻轻地摩挲着金属面具上的纹理,而后停留在边缘处的小缺口上。 根根分明的长髮逐渐交融凝实,转化为液体般的存在,透亮的金属光泽顺着发尾的方向徐徐流淌。块垒分明的皮肤表层透出一种与海水接近的浅蓝,接近三米高的体型也褪去了人类应有的比例,筋肉相连间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危险气息。 分别前付乘凛的一举一动再度浮出脑海,埃蒙的唿吸倏而急剧起伏,白皙的肤色肉眼可见地镀上一层热气瀰漫的红霞。 原本还在漫无目地蠕动着的触手,霎时间挣脱了意识的主导。 所过之处,满目狼藉。 「轰——」 不远处承重的金属台柱瞬间被绞断成两截,失去支撑的半边天花板勐的塌落下来,摔了个四分五裂。 「唉,陛下又犯病了。」 阿瑞斯无奈地发出一声感慨,两只机械手臂向后弯曲,攥着白色毛巾的两端,在后背上来回搓洗。 以前的陛下,仅仅透过那张脸几乎无法准确探测出他的真实情绪,比它这个没有办法做出表情变化的机甲还难猜。 进化后的陛下,倒是变得越来越好懂了,以至于它有时候不免生出一种「阿瑞斯也能跟着主人进化而进化」的错觉。 第四十二章 精神连结 莫雷肯头骨重伤,第三回合的决斗,跟着往后延迟了半个月。 这些天里,付乘凛整顿二区之余,其他时间基本呆在会场打磨战术,不分白天黑夜,只为提高第三回合的胜率。 十天过去,他的战术得到了质的飞跃,却也遇到了新的瓶颈。 他跟弧犀号机甲的精神连结指数达到80%后,无论再怎么尝试,都没有继续上升。 而一个驾驶员跟机甲的精神连结指数不足83%,不但意味着无法启用交流权限,同样也意味着他还没有获得弧犀号的认可! 无论他的驾驭技术再纯熟,都将无法发挥出弧犀号的最强技能,更惶论发掘其他隐藏属性。 「西罗卡,再来一次!」 付乘凛的声音从机甲内传出,夹着一丝疲累。 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今天的体能极限,甚至隐隐出现超荷的迹象。 「都第七场了,还来?!」西罗卡一听,急忙操纵着猎鹰号远离黑色机甲的攻击范围。 不只付乘凛,西罗卡作为陪练,今天的训练强度也比昨天已经高出了将近一倍。 他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么不要命的训练方式,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进行第七场。 「最后一局。」 付乘凛操纵着弧犀走近场外的猎鹰。 「江凛,你真是机甲师?确定没骗我?!」 西罗卡对此表示十分怀疑,他从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机甲师,比日常训练当饭吃的操作,连他这个专门搞实战的都甘拜下风。 原以为应下付乘凛的陪练邀请只是走个过场,不想每次对战他都是被吊打的那个,屡战屡败,几十年来累积的败绩反覆刷新着他的心理承受力。 「如假包换。我还有机甲师联盟公会公认的机甲师等级证,你要看?」 似是吃准了西罗卡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对这件事的真实性刨根究底,付乘凛半真半假地说出了自己的机甲师资歷。 「谁有空看那玩意!我就是觉得忒没道理,你这种最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修罗,竟然会选机甲系!」 看着毫无防备的弧犀号,西罗卡恶劣一笑,勐的发起突击,直击对方防守薄弱的腰腹地带。 两架机甲碰撞间,迸溅出一阵又一阵磅礴的蓝色火花。 「我也没想到。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为什么你的飞船叫曼巴,机甲却叫猎鹰?」 付乘凛急速后撤几步,紧接着展开s级护盾,弹开横扫而来的能量光束。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空荡荡的观众席间迅速盪开,随着光波消散,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巨坑出现在坑坑洼洼的会场一处。 放眼望去,整个会场几乎没几个完好的地方。 西罗卡愣了一瞬,有些意外:「你竟然好奇这个?」 「你就不觉得把这两样相剋的物种放一起,多少有些不合理?」 付乘凛挥舞着手里的铮月刀,周围的空气迎合着刃口的指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光波。 「还不是因为猎鹰号是我朋友留下来的遗物,要不是看在他人已经没了的份上,我早改名了……」 提及那个已故的身影,西罗卡口吻依旧没心没肺,刚毅的脸上却多了几分黯然。 「跟你情况差不多,我这台机甲也是从朋友那借来的。」 「哼,你那个朋友可真够大方,换做是我拥有这么好的机甲,谁都别想碰它一根手指头!」 一说到这个,西罗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既羡慕又愤懑的杂陈滋味。 经歷过三十连败绩,他曾经对这架人人梦寐以求的机甲有多憧憬,现在就有多想把眼前这架机甲拆成一堆废铁,好挽回那一点被碾压得面目全非的尊严。 第45页 「话说,你这一天天练的也够拼了吧?!对两天后的决斗有几分把握?」 西罗卡攥紧手里的短剑,往弧犀号的上堂扫出一击。 如果最后一局落败,他那些手下…… 「满分十分的话,我只能说是六分左右。毕竟在这之前我还没有跟雷霆机甲正面交锋的经验,也不敢保证绝对的胜率。」 如果能开启跟弧犀号的交流权限,或许能有八分。 想到这里,付乘凛视线瞥过投影上的精神连结指数,仍旧停留在80%的节点上,没有丝毫变化。 「竟然还能有六分?!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西罗卡却来了劲,顷刻间热血上涌,对这高强度的训练也没了抱怨。 既然有六分,就不至于无可挽回。 「今天就先练到这吧。」 付乘凛想了想,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第七场训练。 西罗卡急忙剎住即将挥出的攻势,提高了噪音嚷嚷:「不是,我这才刚练上头,你就叫停?!」 付乘凛没有急着把机甲收回空间按钮,走近机舱内放着的浅黄色婴儿车,正要抱起里面的小傢伙,却意外扑了个空。 用来遮盖的小毯子掉在了地板上,座椅里的身影也不知所踪。 「人呢???」 难道是刚刚训练的时候动作太大,把付旬舟甩出去了?! 付乘凛把前额汗湿的头髮拨到脑后,脑海里名为理智的丝线像被打上了死结般,瞬间乱成一团。 他在舱内来来回回地走动着,找遍了舱内可能藏着人的地方,包括座椅下方跟角落里的置物箱,却一无所获,依然没有找到付旬舟的身影。 「付小舟……给我出……来。」 付乘凛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直接俯趴到操控台底下,试图从这最后一个未曾「造访」的角落里,找出躲在里面的小傢伙。 正当他伸着手往里面不停地翻找时,点点滴滴的湿意从舱顶落下,坠落在了他的后颈。 付乘凛勐地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坨小小的物体。 只见付旬舟的十几条触鬚正黏附着舱顶的金属板,整个上半身呈倒挂的状态。 那两截小手臂紧紧地抱住身前的半圆形警示灯,肉嘟嘟的小脸挨在上面,时不时地咂摸一下嘴,双眼紧阖,看样子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付乘凛叫唤了几声都没醒过来。 好在舱顶不算太高,付乘凛伸直了双手,刚好能够到舱顶,并把人「摘」下来。 落到付乘凛怀里的瞬间,那些扭动着的触鬚眨眼间又化成了两条绵软的小胖腿。 「呜咕~」 付旬舟睡眼朦胧地望着头顶上方脸色黑沉的付乘凛,揉了揉有些发痒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被他的小手拨来拨去,乱了又乱。 「臭小子,我看你真是皮厚了,哪都敢爬!」 付乘凛按下付旬舟乱动的手,拭去粘在他眼框边上的一根断掉的睫毛。 他几分钟前的火气还未完全消退,训斥起来自然毫不留情,语气也更加严厉。 自觉做错了事,付旬舟熟练仰起一张肉嘟嘟的脸,小手揪着衣服上的线头,几道长长的水痕在光照下清晰可见,不只脸上,连耳朵边上也挂着不少。 第四十三章 一家三口 「舱顶那种地方都能爬?!要是不小心掉下来,有你哭的!」 付乘凛手上的动作一僵。 为什么……他一开始找小傢伙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人?! 想到这里,他站到刚刚寻找付旬舟时经过的几个地方,并试着以当时的视角,环视起舱内的场景。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警示灯的位置无一不处在他的视角范围! 「不应该看不到……」 隐隐想到了什么,付乘凛把付旬舟抱到操作台前,握着他的小手摁了上去。 只一瞬,投影屏便弹出了付旬舟跟弧犀的精神连结页面,蓝色柱状图上显示的数值,从初始的0%急速跃升到了83%! 达到权限启动标准后,那数值变化非但没有停止,仍持续以稍慢的速度上升着,直到最终停留在了90%的节点上。 一时间付乘凛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些天苦练实战只为了获得弧犀的认可,结果弧犀最后竟然选了他儿子——一个没断奶的小傢伙?! 「不愧是我儿子……」 尽管没被弧犀选上,付乘凛仍难掩自豪,随手撸了把付旬舟的头髮,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蓬松柔软,眉眼微弯,声音更加柔和。 「咯咯~」 受到夸奖的付旬舟,开心地蹭了蹭覆在头上的手掌,甜糯欢快的笑声充斥着舱室各个角落。 「叮——沟通权限正在开启!」 清脆的女音刚一落地,一个身形娇小的投影倏地浮现在父子俩跟前。 眼前的女孩约莫八岁,身穿着一套款式精緻的浅紫色连衣裙,耳后扎着两根长长的马尾辫,接近发尾的地方系有一双大大的蝴蝶结,使她看起来乖巧而灵动。 她的声音比其他机甲的音质更加鲜活,也更情感充沛。 看着在舱内随意走动的小身影,付乘凛惊了一瞬:「你是弧犀?!」 他没想到的是弧犀机甲的意识体竟是一个小女孩,甚至能以精神体的形式独立出现。 在他的印象里,能让意识形态具象化的机甲不但少之又少,更是闻所未闻。 第46页 「嗯哼,我是弧犀。」 女孩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只不过她这份严肃,硬是被她那稚气的脸庞沖淡了几分,倒更突出了一股反差的傲娇感。 「弧犀你好,我叫付乘凛,这是我儿子——付旬舟。」 付乘凛蹲下身,友好地向眼前的女孩伸出手。 许是带付旬舟带久了,如今付乘凛跟其他小孩子交流起来,态度很是轻松自然,没有半点年龄压力。 「吶~吶吶~」 付旬舟激动地晃了晃两截小手臂,不甘落后地模仿起自家爹爹的语调。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的名字。」 弧犀象徵性握了握付乘凛的指尖,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又很快耷拉下来。 「弧犀,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现在能和你沟通,之前却不能?」 付乘凛自然也注意到了女孩的手从他手上穿过去的一幕,以及那脸上的神情由喜悦向失落转变的过程,不由得大感惊奇。 原来,机甲也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 「弧犀喜欢宝宝的精神力,弧犀看在你是宝宝的爹爹的份上,才对你额外开放了临时沟通权限!」 付乘凛轻咳出声,感激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谢谢你。」 难怪他连结指数没达到权限也能跟弧犀沟通,原来是小傢伙的功劳。 「嗯吶,不客气。」 弧犀对着左侧的方向招了招手,不一会儿,置物箱上方一只小熊玩偶的轮廓逐渐清晰,随着她的牵引缓缓飞向付旬舟。 「这是我最喜欢的雪糕熊,有它在,我就能跟宝宝一起玩啦!」 弧犀隔空控制着白色的小熊跟付旬舟拥抱了一下。 「唿呀~」 付旬舟好奇地睁大了双眼,新奇地抓着眼前的新玩伴。 「你可以隐藏物体?!」 亲眼目睹弧犀使用技能,付乘凛心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这只是我的能力之一,除了不能直接接触有生命的物体,这机舱里的所有东西我都能碰,还能让他们听我的话,我可是很厉害的!」 「也就是说,你可以在战斗过程隐身?」 弧犀骄傲地昂起头:「那是当然!」 「所以刚刚你是在联合我儿子,跟我玩捉迷藏?!」 如果是这样,这些天来他遇到的怪事就想得通了。在这个操控舱里,他总会莫名碰到一些「障碍物」,却看不到实体,甚至当时的付旬舟分明就在舱顶,他却没有发现。 「那是因为……因为你一点也不关心宝宝,把他丢到一边不管,太不负责了,弧犀才给了你一点小小的惩罚。」 「原来是惩罚啊……」付乘凛忍俊不禁,连忙用手遮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以免惹恼了执行「正义」的小女孩。 「总之,从今天开始我们算是临时搭档了,这几天我也会认真配合你完成跟那个大块头之间的对决,直到你把我送回我哥哥身边为止!」 达成了一致约定后,弧犀拍拍手,接着召唤出另一个藏在舱室内的粉色大熊玩偶,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上面。 捕捉到弧犀话里的某个关键词,付乘凛接着追问:「你说的哥哥是曲颂丘?!」 「哥哥就是哥哥……」 弧犀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背过身。 很快,大熊玩偶肚皮上的弧犀渐渐地淡去身影,消失在二人面前。 将那只白色小熊放回置物箱,付乘凛抱着付旬舟机离开了舱室。 「总算出来了……你要去哪?」 看见付乘凛走出会场,西罗卡立马跟了上去。 「拍卖场。」 「去那种鬼地方做什么?」 想到那个备受耻辱的地方,西路卡浑身写满了抗拒。 「买点有用的东西。」 短期内他只能在小傢伙在场的情况下才能跟弧犀进行沟通,既然要行使弧犀的最高技能,总得提前备点能防御伤害的物品,提高付旬舟的防御度。 「行吧,那我也去!」目光从付旬舟那张肉嘟嘟的脸蛋掠过,西罗卡一时手痒,没忍住抬手捏了几下。 「唔咕~」 被偷袭的付旬舟,挠了挠被捏疼的地方,委屈巴巴向自家爹爹告状。 「你别欺负我儿子!」 付乘凛看着小傢伙脸上的红手印,立马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西罗卡对付乘凛的护短行为很是不齿:「不就捏下小崽子脸,这么小气?!」 「哇哦,陛下,他们看起来真般配,像极了……」 一家三口…… 接收到头顶上方凉嗖嗖的一瞥,阿瑞斯聪明的止住了话头。 看着远处露出的黑色小脑袋,它由衷地期盼着皇帝陛下一家子能早点团聚。 到那时候,它一定要向陛下申请调岗,它要跟着机灵可爱的皇子殿下,成为殿下忠诚的护卫机甲,阿瑞斯如是想到。 那件深色衣袍下,勐地探出几条壮硕的触手,紧接着从墙面上抠下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咻咻咻——」 只见大大小小的石块,朝着前方有说有笑的身影开始投掷进攻。 「我擦!有人暗算我!!!」 腰部跟头部接连被砸中,西罗卡一连打了几个趔趄,气恼地捂着头。 「你在这座岛上……还有其他仇家?」 第47页 付乘凛扫了一眼地上四处散落的石块,眼皮跳了跳。 从攻击量上看,真不像是一般的小打小闹。 「这我哪清楚?每天见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总不能一个个的都刻进脑子里?!」 西罗卡疼得龇牙咧嘴,撸起袖子一看,手臂上果然添了一大块淤青。 「去看看,没准那人还在墙后……」 「轰——」 不等两人进一步查看情况,不远处的那堵矮墙轰然坍塌,周围的墙壁及塌落的墙块上满是焦黑的痕迹,而那疑似隐匿在墙后的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第四十四章 要他赢 决斗的前一天晚上,莫雷肯刚结束赛前的预热训练,正要迈出竞技场。 忽然间,十几条触手从暗处钻出,连拖带拽地把他拖进了一旁的监控盲区。 「他妈的有种下黑手,别让老子知道你是谁!」 莫名遭人劫持,莫雷肯满是横肉的脸上顿时阴霾密布。 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东西,死死地控住他的四肢和脖子,限制了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明天的决斗,你要输给二区领主。」 男子的声音忽而从暗处响起,悠扬缥缈,夹着几分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 莫雷肯混浊的绿瞳里乍然迸裂出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对着空气狠狠地呸了一口:「不可能!你他妈的算老几,也敢叫老子认输?!」 敢在决战前威胁他认输,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对方绝逼是二区领主那边找来的帮手! 要他一个威名赫赫的四区领主向一个毛头小子认输,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脸拿来拖地有什么区别?! 「莫雷肯卢查尔特,十五岁就读帝国军校,十八岁背叛导师,十九岁放逐垃圾星,二十二岁成立萨坎号海盗团,二十五岁夺得食雾岛第四区领主头衔。」那道声音在说出莫雷肯的履歷后停顿一小会儿,接着念道,「其人阴险狡猾,喜好虐杀无辜,危险程度位居星际通缉榜第九……」 「既然知道老子的厉害,就识相地放了老子!」 被人揭穿了身世,莫雷肯非但没有露怯,反而面无愧色地追忆起过去的累累战绩,脸上甚至露出了引以为荣的狂佞。 「按照帝国的法律,我可以直接处置你。」 只见隐没在暗处的神秘人往前走了几步,随即衣袍下的真容沐浴在灰白的光柱中央,如同死神临世一般,正在脚下的莫雷肯下达最后的死亡通告。 埃蒙话音一落,那钳制在莫雷肯脖子上的触手勐然收紧,被勒着的部位,肉眼可见地起褶干瘪,宛如一块即将被拧干水分的海绵。 「别杀……我……我……输……」 看清那人真容的瞬间,雷肯浑身发凉,脸上的狂佞霎时间一扫而光。 他强忍唿吸道急快被绞断的剧烈痛感,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服从。 「二区领主赢了之后,按我说的去做……」 得到预期答覆,埃蒙召回了压制在莫雷肯身上的触手,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 「好……」 面对着权威的化身——至高无上的帝国皇帝,莫雷肯哪敢当面多说一个「不」字。 他急忙敛起身上的戾气,本能地压低自个的头颅,仔细聆着听那人的旨意。 脸部跟手部的冷汗从粗糙的毛孔往外溢出,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地面上,凝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第二天一大早—— 因着混入了不少其他几个区的区民,四区竞技场内一时间人流爆满,人数比前两个回合的数量多出好几倍。 这些观众里,绝大部分是为了一睹雷霆战甲的风采而来,也不乏一小部分人是为了亲眼见识二区领主的厉害而来。 「第三回合机甲对决,正式开始!」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宣告落下,一架红白相间、外形威武霸气的机甲横空出现,并在万众期待下穿过能量墙,踏步走上擂台中心,而它的每一次抬脚,身后都会随之掀起一阵小小的气流旋涡,足以可见它的强悍程度,仅仅是简单的行走,便已经造成了对环境的压迫。 雷霆登场的那一刻,场外观众顿时传来阵阵欢唿。 「终于又一次见到雷霆本尊了,这次来得太值了!」 「这第三回合,二区领主要打赢雷霆怕是悬上加悬喽!」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二区领主的机甲更厉害呢!」 「哧,你在什么开玩笑?整个岛的人谁不知道雷霆是『狂风系列』战甲里最厉害的,那二区领主的机甲再厉害也不可能胜过雷霆机甲。这世上能跟雷霆匹敌的只有「鲁班系列」跟那传说中的神级机甲!」 「你不信,那咱俩等着瞧!」 「轰隆轰隆——」 就在观众们吵得不可开交时,一架通体全黑的机甲顷刻间出现在擂台中心,跟红白机甲各自占据在分割线的一方 ,相互对峙。 一时间,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前这架机甲外形虽不及雷霆粗犷,机体曲线却十分灵活且独具匠心,在那机甲的腰部还配备着一柄与犀牛角轮廓极为相似的粒子刀,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更有眼尖的区民,透过全息巨屏,发现了其中的亮点。 「你们看,那架机甲前额上的水纹图腾,跟狂风里的弧犀号……好像一模一样。」 第48页 「眼瘸了才会觉得一模一样,整个星际就那一架弧犀。早些年就已经落入联邦人手里,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啊,不会是二区领主找人仿造的吧?!」 观众席顿时响起一阵闹笑。 那些区民宁肯相信付乘凛的机甲是仿造的,也不愿接受他的机甲是真的。 当然更多人坚持认为,真正拥有狂风系列战甲的就五个,在这个茫茫星际里绝不会有两架同时出现一座小岛上。 西罗卡鄙夷地扫了一眼身后哄堂大笑的观众:「呿,一群没见识的杂鱼……」 「老大,江凛真的能赢吗?江大年他们真能赎回来?」 不比西罗卡还有吐槽的余力,徐壮壮的心情从入场开始一会上一会下的,不安到了极点。 他实在担心同伴的安危,以至于这些天来吃不好睡不好,人都快愁瘦了好几斤。 「怕什么,哪怕江凛赢不了,我也会想办法把其他兄弟救出来。」 西罗卡撇撇嘴,将手臂枕到脑后,状似不走心地说道。 莫雷肯语气复杂:「哼,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好的机甲!」 自弧犀现身起,雷霆就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并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对面的机甲的确是狂风系列之一的弧犀。 「毕竟这一回合对我来说挺重要的,对我朋友而言更重要,自然要提前好好准备,不然怎么赢你?」 「就算你驾驭的是弧犀,也比不上我的雷霆!」 莫雷肯神情倨傲,舔舔嘴,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狠劲。 在无尽荣耀与生死的抉择面前,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一个狂徒的脚步。 至于违抗旨意的后果,他早已抛之脑后,眼里只剩下沸腾不止的战意——他要赢! 「轰!!!」 随着两件兵器的短促交锋,一蓝一红的两道光波在半空中碰撞出一阵扭曲的热浪,同时也掀开了第三回合的序幕。 第四十五章 弧犀vs雷霆 此时的付旬舟全身套着一件胶囊状的防护服,被悬浮在半空的棕色玩偶熊护在怀里。 防护服内里使用的是抗温防损的锦纶材料,不但材质轻盈透气,还能防碰撞,减震盪。 而衣服表层涂着的特质胶剂,更是星际上稀有的一种防护材料,防御指数高达95%,甚至能在冲击波下抵挡一二。 「啊噢~」 看到显示屏对面忽然冲过来的红白机甲,付旬舟圆滚滚的身躯扑腾了两下。 「弧犀,帮我看住我儿子,拜託了!」 付乘凛急忙祭出光刃弹开迎面扫来的光刃,余光扫过随处飘荡的付旬舟,眼角抽了一下,将手中的操纵杆握得更紧。 这场决斗,他必须万无一失! 「没问题!」 弧犀身后倏而腾起一阵柔和的光晕,随后一分为二。一部分用来保护付旬舟,另一部分配合付乘凛使用技能。 「老大,江凛真的能赢吗?」 看着擂台上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的两架机甲,徐壮壮没能憋住,脱口问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五遍疑问。 「你他妈的再问,就缝了你的嘴!」 西罗卡一掌唿开徐壮壮那颗阻挡视线的头颅,目光牢牢地盯着擂台上的身影,双腿不听使唤地直抖,筛糠似的频率怎么无法掩盖住心中的紧张。 剎那间,雷霆号抡起万钧斧勐然噼开弧犀号的防御,一刻不停地发起连环攻击,紧接着砍向弧犀号腕部。 「锃——」 脱手而出的铮月刀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蓝色轨迹,即将撞上观众席的那一刻,被一堵透明的能量墙及时弹了回来,斜斜地插在擂台的边界线上。 「哈哈哈,你连兵器都没了,还拿什么跟老子斗!」 莫雷肯嚣张地堵在付乘凛跟前,开始释放能量球,试图沿用第一回合的战术,把对方逼到毫无还手之力。 「真不愧是雷霆号!」 「那黑色机甲要完……」 眼看弧犀号被雷霆号反覆压着打,观众席上的区民们不禁屏住了唿吸。 他们即希望这场战斗早点尘埃落定,又希望这位二区领主能继续给他们带来奇蹟般的视觉体验。 「看老子怎么把你噼成两截废铁!」 莫雷肯眼中的血光更盛,朝着弧犀的方向用力挥砍。 那裹挟着红色焰火的斧刃离弧犀号仅剩十几厘米的距离之时,本应束手无策的弧犀募地从原地消失。 失去目标物的能量光刃在惯性的驱动下,轰的一声击中台面,噼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 「可恶!别想靠这点小花样,就能躲得过老子的万钧斧!」 转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身后的弧犀号,莫雷肯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攻势愈发狠厉。 付乘凛没有急着召回铮月,他在防守的同时,暗暗琢磨起雷霆号的招式。 在这之前,他只从资料上了解过雷霆号,如今真正对战起来,才越发直观感受到对方的兇残。雷霆号不但拥有高超的敏捷度,那万钧斧的破坏力更毫不逊色。 若不是他这些天跟弧犀建立了默契,这场决斗还真应付不来。 「陛下,皇子的生父真了不起,不但能让弧犀的技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竟然还让弧犀克服了近战的短板,加上它那隐身技能,简直就是为雷霆这种嗅觉迟钝的傢伙量身打造的制胜招式。百战不殆的雷霆终将迎来它的滑铁卢,这会是多么难得的歷史性的一刻……」 第49页 位于观众席后排的阿瑞斯,津津有味地品评着后辈们的精彩对决。 「……」 埃蒙袍袖下的触手动了动,磷质表层不断溢出的液体,不停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转瞬间便蚀出了一个个焦黑的深坑。那双纯粹的金瞳里忽而凝起冰花,于沉静处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弧犀,召回铮月!」 「好嘞!」 挡住攻击的那一瞬间,那把位于几米开外的长刀不停地颤动着,忽然间刀身腾空而起,锋利的刀尖转向不远处的雷霆号。 「嘭——」 金属碰撞间,带出一阵刺眼的火光,换来场外观众雷鸣般的大唿。 只见擂台上的黑色机甲一手抵着万钧斧的刀口,一手掐住雷霆号的脖子,而雷霆号的头部赫然插着一把覆满能量的粒子刀,二分之一的刀身从雷霆号的后脑勺没入,直直地穿过了它的前额。 「不可能……这不可能……」 莫雷肯心神顿时受到剧烈冲击,似是没想到弧犀号竟然拥有雷霆都没有的召唤技能! 更可怕的是那二区领主跟他打得有来有回的同时,竟能一心二用,将那把被他排除在外的粒子刀,重新算入最后的环节,甚至给他来了个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哪怕是精神力再高的人,都极少能够演算出如此缜密的作战方式。 可那二区领主分明就是个人类,又怎么会…… 雷霆号内部传来阵阵紧急警报,莫雷肯还没来得及撤出操纵舱,便徒然遭到反噬,顷刻间晕倒了过去。 两位领主之间的决斗结果,终于浮出水面。 裁判席上,正在看戏的其他领主神情各异。 乔伦瑟眼中的忌惮更浓:「这位二区领主真能给人带来惊喜啊。」 「看来这段时间有的忙了。」费尔克拿起一旁的传音设备,「第三回合,莫雷肯败……江凛胜!」 「什么,四区领主竟然败了?!」 「那二区领主还是人吗?!这么厉害?!」 「要不是已经签了协议,我都想加入二区了……」 「这场决斗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几天后,莫雷肯以兑现「胜利品」为由,邀请付乘凛跟西罗卡等人前往四区。 在侍从的指引下,几人被带进了一个五六十平方的地下室。 「哟,终于来了。」 莫雷肯背靠着墙面站立,撞上付乘凛视线的瞬间,目光匆匆躲闪,浑厚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恨得牙痒痒的意味。 「他们人呢?!」 西罗卡左顾右盼,等了片刻依旧不见下属的身影,焦躁地冲到莫雷肯身前,一把抓起对方的衣领。 「急个球,已经让人带过来了!」 莫雷肯眼珠子僵硬地动了一下,抬起手拍开脖子上的压制。 在场的其他人不曾注意到,在做出这些动作的过程中,他的手脚似乎十分迟缓且吃力,而他后背的冷汗更是墙面上煳出了一大片的湿痕。 四区的地下炼器厂,也是食雾岛上最大的热武器加工厂—— 光线昏暗且空气混杂的车间里,一个个瘦削的身影拖着脚下笨重的镣铐,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们的长相併不相同,却又透着大为相同的麻木与绝望。 为了不过快消耗掉体内残留着的兑水营养剂,他们甚至连与其他人说话的力气都不得不节省下来,沉默而疲惫地重复着手上的活计,一日復一日。 被关进来的前几天,狄赫斯还想过反抗这些人的剥削,但很快他们就被那花样百出、极为残酷的处罚手段镇压了下来。 他们赖以生存的求生手段在这些绝对的势力面前,几乎无处遁形。 这一个月里,他们也见证过不少因反抗而被就地处决的案例,渐渐地开始学会了假意顺从,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西罗卡身上。 厂间管理员站到高台上,按响手中的指令器,朝着黑压压的人群大喊: 「念到编号的跟我出来!」 「这是要干嘛?」 「不会是又要拿人出气……」 「吵什么吵,不想死的就给我安静!」 管理员举起手里的操控器,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但凡他输入某个编号,同一时刻就会有一个人受脚下的镣铐牵连,而发生自爆。 直到耳边清净下来,管理者才念出手里的十几个名单:「d1098841号、d1098842……d10988413,以上念到编号的人出列!」 看着周围的同样被抽中的同伴,狄赫斯既激动又忐忑。 h  会不会是老大来接他们了—— 他们真的能自由了吗?! 第四十六章 他被偷袭了? 「领主大人,人都在这了。」 莫雷肯挥了挥手:「让他们进来吧。」 管理员将狄赫斯等人带进密室,而后退至门外。 时隔一个月,曼巴号成员终于再次相聚。 「我来接你们了。」 看着神情麻木,熟悉又陌生的同伴,西罗卡心中一恸。 「老大,徐壮壮,你们终于来了!」 看到西罗卡的一剎那,曼巴号的其他成员们顿时热泪盈眶。 「狄赫斯!江大年!伊卡!」 尽管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徐大壮还是从他们的样貌特徵里认出了谁是谁,挨个扑了上去。 第50页 「老大,你真厉害!」 得知这次真的能获救,狄赫斯对西罗卡的敬仰蹭蹭上涨。 西罗卡一把揽过付乘凛,趁机解释:「这次多亏了江凛,要不是他帮忙,我们大伙还没那么快能脱离这个鬼地方!」 徐壮壮一脸自豪地附和:「嘿嘿嘿,你们都不知道,江凛可厉害了,咱们真的走了运了,遇到这么一个好兄弟!」 「江凛,谢……」 狄赫斯正要当面道谢,猝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庞,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从情报网上见过这个人! 救了他们的人竟然是前联邦上将——付乘凛!!! 前联邦上将还是他们的成员?! 狄赫斯按压下心律失常的胸口,鼓足了勇气上前:「您……你……就是大家说的新成员?」 不想他脸上写着的心事太过明显,付乘凛一看,顿时明了。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错,还请多多关照。」 「嗝~」 闻着空气里越来越浓的那一缕气息,付旬舟抱着奶瓶的手一松,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很快便阖上了双眼。 付乘凛接住从付旬舟怀里滑落的奶瓶,将奶瓶上的提绳挂在食指上拎着。 「不,不敢当……」 狄赫斯受宠若惊,身上的应激细胞瞬间活了过来。 他就说以老大的能力,他们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脱险,如果是那个人从中帮忙的话,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狄赫斯,你们脚上的镣铐是怎么回事?」 看到船员们脚下的镣铐,西罗卡眼中的愤怒逐渐聚拢。 想起这一个月的遭遇,狄赫斯眼底泛起一层痛苦,声音艰涩:「是炼器厂的管理者,为了不让我们反抗,他在我们的镣铐上面装置了自爆系统。」 「该死的莫雷肯!!!」 西罗卡气急,正要找莫雷肯算帐,却勐然发现前一刻还靠墙站着的人竟已无故消失,整个密室里似乎只剩下他们曼巴号的人。 付乘凛神情一僵:「我们中莫雷肯的圈套了,这个密室有问题!」 西罗卡更加来气,朝着莫雷肯呆过的地方啐了一口:「他妈的莫雷肯,竟敢耍诈!」 「大家快走!」 「轰——」 谁知,就在他们快接近门槛的时候,密室出口倏地全面封闭,整个空间都陷入了黑暗。 「哈哈哈哈,江凛,你就是赢了又怎样?!还不是照样中了老子的圈套!三十分钟之后,这间密室里的空气就会被全部抽干,你们就等着慢慢地窒息而亡吧!」 莫雷肯的声音随即从密室一角的传音设备中发出,透着歇斯底里的恨意。 凭什么他只是违抗了旨意就要受到惩罚,甚至被迫沦为一个再也驾驭不了雷霆号的废物?! 他不甘心! 他要狠狠报復江凛! 想像着监控里一个个目露惊恐的身影,莫雷肯眼中露出一丝得意,脸色更加狰狞。 「啊,老大,江凛,这可怎么办?!」 不经意间碰到了一人的衣服,徐壮壮脸上一喜,正要扑上去抱团取暖,转眼间被踹到了某个角落。 「哎呦喂,是谁踢的我?!」 徐壮壮揉着摔疼的肩膀,疼得直叫换。 「徐壮壮的声音,他怎么了?」 听到徐壮壮的叫嚷,其他曼巴号船员一时有些躁动不安。 「大家先别慌,既然莫雷肯能趁我们不注意熘走,说明这里还有其他机关,争取在十几分钟内找到出口,或许还有救。」 付乘凛伸出手往前碰了碰,借着墙面的支撑,摸索上面暗藏的开关。 刚刚莫雷肯所站的位置偏里,离门口的方向明显有一段距离,而曼巴号成员进密室时的方位,正背对着门口,莫雷肯要从正门偷熘,以他正对着门口的视角,并不难发觉。 除非,对方出去的方向是另一个…… 西罗卡对此十分贊同:「大家听江凛的,赶紧找开关,看不见就用手摸。」 「好!」 曼巴号的成员们纷纷挤到墙边。 付乘凛找得正投入,一只手忽的碰上了他的指尖,夹着若有若无的凉意。 付乘凛指尖一顿,以为是不小心碰上了曼巴号某个船员的手,镇静地退出一些距离,并错开刚刚的位置,接着往上探寻。 不一会儿,又一只手贴上他的手背,短短停留几秒后便撤开。 没等他舒出一口气,那人的手再度覆上他的手背,却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 意识到手背上传来的微凉触感,付乘凛立马辨认出了此时此刻碰上他的这只手,跟刚才那只手是同一个人。 到底是谁? 居然敢摸黑占便宜?! 付乘凛迅速撤回自己的手,有些不确定地提高了声音,问:「西罗卡?」 「江凛?你找我???」 密室另一头传来西罗卡中气十足的嗓音,清晰洪亮,参杂着几分疑惑。 「没什么……」 「……」 听了付乘凛跟西罗卡的对话,帷帽下的身影募地一震。 在付乘凛重新碰上墙面的瞬间,那人的行为更加变本加厉,纤长的指尖忽然间潜进了他的指缝,像是在跟他较劲一般,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掌,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第51页 无法忽视的酥麻开始钻入他的皮肉,爬进他的血管,在他的理智上激起阵阵涟漪。 付乘凛暗骂一声,反手拧住那人的手,直接用行动震慑对方,再敢乱来就把手废了。 也不知那人是手上长了眼睛,还是具备了某种夜视的能力,他分明换了几次位置,竟然还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嗯……」 下一秒,一声微弱的闷哼,混入曼巴号成员们嘈杂的讨论声。 而被付乘凛反客为主按住手腕的埃蒙,修长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往前靠进了几分,似是想要更进一步汲取着皮肤相触渡来的热意。 那急促压抑的唿吸声虽极为细微,在这个逼仄的密闭空间里,却是只稍细听便能发现的存在。 付乘凛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无奈迎上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黑暗中,一双精緻的凤眼含着迷濛情愫,直白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目光触及那微微抿紧的唇峰,埃蒙刻意收敛起来的唿吸顿时乱了,连同那不听话的心脏也乱了,急剧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断他的肋骨,跳入另一个人的胸口。 正如付乘凛猜想的那样,他的确拥有夜视的能力。 这是塞纳星人与生俱来的狩猎本能,更与他们的视力强弱程度息息相关,视力越好的人在黑暗中分辨事物的能力自然越强。 觉察身后紧贴上来的热气,付乘凛抓着那人的手一松,支起手肘躲开身后的重负。 第四十七章 是谁? 「你是谁?!」 付乘凛不悦地皱起眉,用着足够身后那人听清的声量呵斥道。 「埃……蒙……」 你的丈夫…… 借着黑暗的遮掩,埃蒙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青年脸上的表情变化,更有几根擅自脱离掌控的触手开始从质地厚重的袍底钻出。 似是不愿对方受到不合时宜的惊扰,它们没有完全释出自身的重量,只是力度极轻地圈在了那人的小腿外围,隐忍而克制地收缩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连同盘踞在靴面上的过程也极为小心。 而他却没有意识到那声压抑着浓烈情感的嗫嚅,在传播的途中也混杂了周围的喧嚣,几经过滤下,最后传进付乘凛耳朵的只剩下一声含煳的嗡鸣。 「我们认识?」 直觉对方口中的音节有点熟悉,付乘凛反手抓向声音的源头,碰上那肤质光滑细腻的五官,指尖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他压下心底徒然滋生出的异样,使了些劲地将那快要贴上他耳根的脸往外推。 「认……识……」 他嘴唇一张一翕,说话的同时,鼻尖溢出的热息也跟着绕上了对方的指节。 付乘凛正要继续问出对方的来歷,莫雷肯的声音忽然从密室上方传出,搅散了两人之间的暗流。 「劝你们别费劲了,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你们再怎么寻找也……也……」 对上那一双满含怒气的眼睛,莫雷肯那爬满红血丝的绿瞳剧烈地颤动起来。 隔着屏幕席捲而来的巨大恐慌,尽数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刚放出一半的狠话也因此遭到中断,声带像是被人掐掉一般,无法继续发出一个像样的发音。 从他的角度看去,密室里的那个黑影——帝国的皇帝陛下,正把江凛护在怀里,两人头颅相抵,窃窃私语地密谋着什么。 二十分钟,还有二十分钟…… 密室里的人将不復存在…… 看着这些「囊中猎物」,一个大胆的决定逐渐成型。 在那想法落地的瞬间,莫雷肯毫不迟疑地掐断了监控里的传音线路,转身叫来操控室里唯一一个后台工作人员:「你过来!」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被点到的工作人员急忙抛下手中的设备,眼神怯怯地望着满脸凶煞的莫雷肯。 「给我把密室里的空气抽干!立刻!马上!」 「遵命。」 工作人员听从莫雷肯的命令,一路小跑赶到操控台前,忙不迭地拉下泵阀。 随着空气的密度越来越稀薄,曼巴号成员陆续出现胸闷缺氧的不良症状,其中更有几个体质衰弱的成员,直接陷入了休克。 「阿瑞斯,该行动了。」 埃蒙收回视线,一边悄无声息地替付乘凛输送氧气,一边对着密室外的阿瑞斯发出指令。 「好的,陛下!」 一直守在在操控室角落里的阿瑞斯,终于等来了皇帝陛下的发话。 不易被察觉的微小体型,逐渐拉长变宽出现在莫雷肯背后。 「嘭——」 一记重击落下,莫雷肯比常人壮实的身躯被另一个体格更加庞大的身躯轰倒在地。 「任务第一步顺利达成,接下来是第二步……」 解决了莫雷肯,阿瑞斯象徵性地擦了擦金属外壳上并不存在的汗珠,随即走向两腿哆嗦的工作人员。 「别杀我,我这就帮你打开密室……」 惧于那垒在厚重铁块之上幽光闪烁的机械眼,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按下了密室出口的开关。 「轰隆隆……」 地面上骤然亮起一线微光,随着光线的不断向上延展,出口的轮廓越发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门开了!」 获救的成员奋力唿吸着从室外奔涌而来的新鲜空气,纷纷从地上站起身。 第52页 不等他们从密室中走出,一个四肢被捆绑、打包得严丝密缝的身影,嘭的一声砸落在密室门前。 走近一看,竟是莫雷肯! 尽管搞不清楚背后到底是谁帮了他们,但总归脱离了生命危险。 曼巴号的成员很是乐意地接受了幕后帮手的「馈赠」,试着弄醒晕过去的莫雷肯。 「解开镣铐的钥匙在哪?!」 西罗卡单脚踩住莫雷肯的脖子,防止对方再耍其他阴谋。 「失败了……完了……」 莫雷肯两眼空洞,沉浸在审判即将到来的低迷情绪里,对脖子上的压力恍若未觉,整个人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显得异常颓败。 「别给我装傻!我要镣铐的钥匙!」 西罗卡毫不留情地挥起拳头,将莫雷肯的脸打偏。 「钥匙……钥匙……在格鲁恩那里。」 被疼痛激醒了几分理智,莫雷肯咧咧嘴,目光扫向一众脚带镣铐的曼巴号成员。 听到格鲁恩名字的瞬间,西罗卡眼底的怒火彻底爆发,语气更沖:「别跟我提那傢伙,我要的是你手里的钥匙!」 「我……我没有……我没有钥匙……我不知道,我没有!」 莫雷肯脸色扭曲,挣开西罗卡的控制,转而朝着坚硬的地板一个劲地磕头。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忘掉刚刚脑海中闪过关于那位的只言片语。 窄小的走廊里,飘荡着高低错落的撞击声。 看着莫雷肯一副被人抽了脑髓似的疯癫模样,西罗卡气闷不已。 刚才的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跟那个帮了他们的神秘人有关? 「江凛,莫雷肯那傢伙装疯卖傻,不肯交出钥匙,你怎么看?」 他看向一旁的付乘凛,出乎意料的没有得到回应。 「江凛,你怎么了?」 西罗卡更加郁闷,伸手在那双左顾右盼的眼睛前晃了晃。 「没什么,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当时密室一打开,付乘凛便想着趁机看清那人的脸,结果对方却跟泥鳅似的从他手中挣脱逃走,之后他在曼巴号获救的成员里搜寻了几回,也没找出能对上号的可疑对象。 西罗卡烦躁地撸了撸扎手的短髮,把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那莫雷肯磕坏脑子了都不肯交出钥匙,你帮忙支个招!」 「我去看看。」付乘凛走近已经磕得满脸血疙瘩的莫雷肯,冷冷地问,「莫雷肯,关押曼巴号成员的钥匙,还在你那吗?」 「我没有……」莫雷肯下意识地避开那道锐利的视线,「别找我……」 「那你还能打开它们吗?」 付乘凛随机拉过一个曼巴号成员,示意莫雷肯看向成员脚下的镣铐。 「我……打不开,你找……找……格鲁恩。」 付乘凛俯下身,继续逼问:「你手里的钥匙被人拿走了吧,那人是谁?」 视线划过江凛怀中的小傢伙,那双眨动着的大眼,跟那位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瞳。 「啊啊啊别问我!我不知道!」 莫雷肯眼中的恐惧瞬间拔高到史无前例的高度,而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枷锁太过笨重,也太过严实,根本退无可退。 在发现逃跑无效后,他对着原来的位置,重重地磕了下去,一声又声沉闷的撞击声里,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绝望。 不止在场的曼巴号成员,连同付乘凛也对莫雷肯的情况始料未及。 「别看。」 留意到怀里的小傢伙不安地踢蹬着腿,他瞳孔微缩,伸手覆住了那双四处张望的大眼。 第四十八章 他的下落 「我决定了,我要找格鲁恩!!!」 西罗卡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忍辱负重地点开光屏上某个拉黑过许多次的名字。 几秒后,一个长相妖异的男子出现在视频对面。 「西罗卡,好久不见。」不等西罗卡回话,格鲁恩自顾自地接着调侃,「听说,那天你被人高价买走了,我很好奇会是哪个买家好你这一口。」 显然,西罗卡被人拍下的事,对方了解得十分清楚。 「谁买的我关你屁事,赶紧把禁锢我手下的钥匙交出来!」 想起那天的屈辱,西罗卡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而后又想到了同伴的安危,不得不强行按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 格鲁恩微眯着眼,单手托腮,轻笑道:「是我那叔叔莫雷肯告诉你的吧。虽然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不过另一份备用钥匙的确在我这里,你想要?」 西罗卡却受不了对方妖里妖气的模样,下意识地撇开眼,很是不耐烦地回怼:「这不废话?!」 「好,来找我吧,我在白鲸座等你。」 西罗卡正要黑掉联讯,之前处于癫狂状态的莫雷肯,突然隔着人群大喊:「等等!我有事要跟格鲁恩说!!」 听见莫雷肯的喊声,另一头的格鲁恩不禁有些好奇,试探性地问:「我跟我那叔叔已经很久不见面,现在他有话要跟我说,你不会不同意吧?!」 「哼,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西罗卡骂骂咧咧地把光屏凑到莫雷肯面前。 「叔叔,你那边还好么」 看到如此狼狈的莫雷肯,格鲁恩不免感到惊讶。 莫雷肯会落到西罗卡手里,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 第53页 莫雷肯没有直面回答格鲁恩,而是抓紧机会将自己的用意全盘托出:「孩子,替我联繫母星……告诉皇家舰队,跟他们说我要自首……」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自救方法,他要活着,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叔叔,你说真的?!」 格鲁恩的反问很快便遭到了莫雷肯的否定:「别管真不真,按我说的去做!越快越好!」 因着刚刚的表情幅度过大,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比以往更显得狰狞可怖。 看着莫雷肯异常的反应,格鲁恩心中一紧,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既然是叔叔的意思,我这个做侄子的一定照办。」 「搁我这唠磕老半天,可算完事了。」 两人刚结束对话,西罗卡立刻切掉了光屏。 得知莫雷肯自首,曼巴号成员们纷纷为自己出了口气。 付乘凛等人离开不久,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了莫雷肯面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我……没有出卖您,他们不知道是您拿的钥匙,我不算违背约定……」 莫雷肯顿时吓得浑身抽搐,不停地为自己求情。 「你想把他们引来?」 埃蒙口中的「他们」,莫雷肯心知肚明。 「呵……我……我只是自首了。」莫雷肯惊恐地睁大的双眼,「对,我自首了!我已经自首了!按照帝国的刑法,您不能……」 「留着你,只会给帝国,给他带来更多隐患。」 下一秒,奄奄一息的莫雷肯被十几道硕大的黑影吞噬殆尽,还未来得及说出的求饶也随之消失在了空气中。 阿瑞斯目视着前方越来越渺小的身影,难掩遗憾:「陛下,他们走了,阿瑞斯还没来得及跟小小殿下打招唿。」 「不急,会见面的。」 轻嗅着空气中遗留下来的气息,埃蒙衣袍下的触手不安分地挥舞着。 白鲸座——— 「艾泊,去帮我把帝国最新的情报找来。」 「是。」 另一边,格鲁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刚刚竟然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叔叔脸上看到了一丝绝望,似乎在畏惧什么,畏惧到甘愿向帝国自投罗网的地步,这太奇怪了。 直到从手下那里得知了最近的帝国风向,格鲁恩才豁然想通了问题所在。 按照帝国的法律,但凡是甘愿自首的罪犯,受刑期间,他们的生命可以受到一定程度上的保护。 ——莫雷肯的算盘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我就说我那求生欲如此强烈的叔叔怎么会甘愿自首,看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格鲁恩朝情报员挥了挥手:「去向帝国传个消息,就说通缉犯莫雷肯甘愿自首,顺便再给他们提供一下皇帝陛下的最新下落。」 当天晚上,西罗卡让人把曲颂丘跟范约尼接到了二区,办了一场临行前的酒宴。 一时间,二区的某个会场热闹无比,曼巴号的成员们虽脚上还带着镣铐,却也热情不减。 「你来了?」 看着远远走来的付乘凛,曲颂丘打了个招唿,语气不咸不淡。 付乘凛将黑色的机甲按钮放到对方手中:「出来散散心,顺便把弧犀送回他哥哥身边。」 「她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曲颂丘先是微微惊讶,而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这段时间帮了我不少忙。」 付乘凛视线在曲颂丘的脸短暂停留,意外发现弧犀跟曲颂丘的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对上对方眼中的疑惑,曲颂丘顿了一下:「她的确是我的亲生妹妹……」 付乘凛想了想,问:「她是人类?」 曲颂丘俯瞰着高楼下五光十色的城市,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没错,因为家族里的纷争,她的时间才会跟一架机甲绑定,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抱歉,是我冒昧了。」 付乘凛张了张嘴,脑海中想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沉闷。 第四十九章 喝醉了 「江凛、曲颂丘,你们在这着啊!还不快点过来,大伙都在等你们呢!」 徐壮壮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情绪高昂地对着他们喊道。 「大伙来,我们给江凛敬几杯,不醉不归!」 西罗卡勐的拉过付乘凛,开了一瓶新酒一个劲地往他面前送,似乎他要是不喝,绝不肯放下。 底下的曼巴号成员纷纷附和:「不醉不归!!」 付乘凛左右推脱不开,只好顺了大家的意,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进喉咙。 喝到最后,曼巴号的成员一个个接连倒下,横七竖八地躺成一片, 付乘凛定定地站着,脸色严肃。 尽管那红透的耳根跟眼角隐隐泄露了他的醉意,那源自本能的警惕仍在努力支撑着,让他一直没有露出破绽。 「我困了。」 付乘凛挡开西罗卡伸过来的酒瓶,不再顾及对方的挽留,推起一旁的婴儿车。 「欸,怎么走了,回来……」 西罗卡脚步跄跄地追了上去,刚走出没几步便地上躺着的其他成员绊住了脚跟,一头栽了下去。 而此时的付乘凛,推着婴儿车走在走廊上,快够到电梯的时候,再也扛不住酒劲的冲击,视线越发模煳不清,连带着大脑也变得迟钝起来,怎么也记不起自己的房间是哪一间。 第54页 快要跌倒的时候,一个凭空出现的身影从身后抱住了他将倒未倒的身躯,一股冷香随之而来,袭上了他的感官。 付乘凛的身高本就比人均高出一些,而他身后的身影却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几乎能将他完完全全罩在了身前。 「谁……」 他下意识地发起攻击,那人一一接下。横在他身前的手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更加扣紧他的腰腹。 「你喝醉了,我带你去休息。」 男子的声音温润悦耳,掺着一缕微凉的轻风抵入付乘凛耳畔,吹软了他高高垒起的心防。 感受着那股莫名熟悉的凉意,落在那人身上的力度也跟着轻了几分。 付乘凛目光恍惚地看着眼前模煳不清的重影,迟疑了片刻,最后半推半就地由着对方接过手里的婴儿车扶手,把他搀进了陌生的房间。 把人送到床上后,埃蒙布莱奥托折过身走近玄关处的婴儿车,细细打量着躺在里面的付旬舟,墨发金瞳,一张圆嘟嘟的脸蛋上透着十分健康的光泽,水灵灵的杏眼懵懂地眨了眨,两只小手抱着背着他跳进去的阿瑞斯。 前几次,埃蒙只是匆匆扫过眼前的幼崽,如今认真一看,的确跟乘凛长得极像。 想到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对着举起了三根纤长的手指,用商量的语气跟婴儿车里的幼崽说:「跟父亲玩个游戏。我数到三,你就闭上眼睛,比一比谁先睡到天亮。」 「啊啊~」 付旬舟开心地扑腾了一下两条小短腿。 他要跟父亲玩游戏! 「听好了……」 「噗通——」 下一秒,付乘凛那边的动静打断了父子俩的交流,勾走了埃蒙所有的心思。 「晚安。」 埃蒙布莱奥托卸下身上的衣袍,干脆利落地盖住了整个婴儿车,转身走到床边。 还未正式开始的睡眠比赛,匆匆进入了收场环节。 「唿?」 视角突然变黑,付旬舟一时也懵住了,他静静等啊等,等得瞌睡虫都跑出来了,也没有等来比赛开始的声音,最后打了个哈欠,抱着阿瑞斯先睡着了。 第五十章 散热 付乘凛刚躺下不久,便听到了独属于婴孩的欢笑声。 一时间找儿子的念头占据脑海,驱使着他从床铺上爬起来,结果一脚踩空,一头栽倒在矮柜边缘。 被酒气侵蚀得所剩无几的意识,经这么一摔,变得更加混沌。 付乘凛身躯摇摇晃晃地半趴在地上,左右没见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便浑浑噩噩地对着漆黑的床底反覆大喊:「付旬舟!」 「他睡着了。」 埃蒙托起青年极具张力的身躯,紧接着拦腰抱回了床上。 「睡着了啊……」 听了他的解释,付乘凛方才的不安才逐渐消散,目光涣散地望着飘浮在头顶上方的髮丝。 幽暗的光线下,那浅金色长髮透着柔和的光泽,不知道摸起来的手感会怎样? 念头刚起,下一秒他的手便跟着做出了行动。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汩汩凉意,付乘凛神情缓缓放松。 「你喜欢吗?」 埃蒙半撑着头倚靠在枕边,执起青年的另一只手贴在唇边,湿润的吻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那温热的手心上。 隐忍且饱含期翼的目光,掺着旖旎的热气,似一根丰盈的羽毛,浅浅撩过付乘凛的耳尖。 因着酒气上头而热到有些红硬的耳尖颤了颤,毫无所觉地重复着对方的问话:「喜……欢?」 过量的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跟感知,也使得他的思考变得比平时更要迟缓僵硬,更无从分辨埃蒙话里的深意。 「你喜欢……」 一阵红云从埃蒙的脸上迅速化开。 烙在青年手背上的轻啄,逐渐变成了难耐的深吮。 那些沁凉的髮丝,随着主体心境的转化,浸上了一层灼人的热度。 付乘凛身上的酒劲,也在那绵绵热流的刺激下捲土重来。 他将手里发烫的东西丢开,手指顺着严丝密缝的衣领盲目地抠弄,试图散去身上那股汹涌的热意。 在酒气的浸润下,那双深邃锐利的墨瞳半敛着,朦胧的柔光几乎溢满他的眼眶,浓度颇深的双眉紧紧蹙起,似是在为身上无从排解的热意感到苦恼,无意间散发出一股难以抵挡的魅力。 「乘凛,你是在邀请我?」 埃蒙喉咙滚动,自觉地将配偶的行为归为了无声的邀请。 付乘凛没有搭理,自顾自地曲起指节继续探入衣领,焦躁地拽动了几下,却忘了那衣服的材质,用的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纤织物,普通的力道根本无法撕开。 何况他现在周身乏力,手法不得要领,领子只会越弄越紧。 「别急,我帮你。」 白皙灵活的手指抵上衣料,十分轻易地挑开了付乘凛怎么也解不开的金边暗扣。 紧接着,根根分明的触鬚从埃蒙身上接连探出,开始为青年贴心地褪去那厚重的外衣,甚至连同最后一层内衫…… 「嘀嗒——」 源源不断的血气忽而转化为温热的液体涌上埃蒙咽喉,于他的唿吸道间飞速穿梭,最后滴落在了青年质感细腻、匀称有力的臂膀上。 「唔?」 埃蒙不可思议地看着指缝间的鲜血,浓郁,纯粹,散发着腥甜的气息。 第55页 失去了躯体的庇佑,那些液体很快便在空气中冷却挥发,不留痕迹。 虽然主身没有共享那一部分重要的记忆,但埃蒙始终坚定地认为,他跟配偶早已有过身体之间的交流。也正因如此他才像是跟主身较劲一般,几近痴迷地执着于和那人有关的一切。 他没想到的是,青年躯体间的风景暴露在视野之内的那一刻,是那样的新奇而梦幻,以至于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无法承受眼前的冲击,率先做出了不该出现的流血反应。 刚开始,他还能抱着浅酌片刻的初衷,小心触碰付乘凛的肩颈,宛若蜻蜓点水,只低低地描摹着那线条分明的肌体。 但很快,他便迷失在了肌肤相触的美好触感深处。 违背冰冷的意志、推翻束手束脚的矜持这件事,在那越来越无法填补的欲壑里,愈发顺理成章。 「热……给我松开……」 付乘凛强忍着眩晕,忍无可忍地打掉身上那只试图解开他裤子的手。 哪怕是醉酒的状态,此时的他仍残存着少许的警觉。 「很热么?」 埃蒙睫毛忽闪,目光落在自己火红的手臂上,恍然明白了配偶抗拒他的原因。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殷切渴望,将自己的体温调整到最低状态。 「给我松开……松开……」 奇怪的是,在他降低体温后,乘凛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异常暴躁地击向他的肩膀。 埃蒙遮过眼底的无措,对着付乘凛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没有碰,你看……」 他没想到,配偶连神志不清的情况下都在抗拒他的触碰,不由得感到一丝挫败。 付乘凛牙齿微颤:「腿冷……」 「腿冷?」 埃蒙一顿,茫然地转过头。 始料未及的画面撞入视角,瞬间击垮了他的理智。 那表层泛着灰蓝色鳞片光泽的触手,此时正餮足地流连于青年身下的地带,沁满湿液的底盘在舔舐着踝骨的同时,也十足霸道地占据了结实而修长的双腿。 埃蒙依依不捨地搬开那些失控的触手,关切地问道:「乘凛,对不起……现在好些了么?」 之前他的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还不曾留意到这些傢伙的状况,如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皮肤表层传来的温暖,本能地不愿就此离开。 「……」 付乘凛行动受限的身体,不知不觉间适应了「寒冷」的睡眠环境,逐渐进入状态。 埃蒙扫了一眼剩下的几根触手,柔软滑腻的底盘将目标之物吸附得更紧。 他俯身靠近对方的耳边,声音极轻地问:「乘凛,五分钟后再搬开好不好……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五分钟后。 打量着已然熟睡的配偶,埃蒙身下的触手重新调整了下方向,却没有急着离开。 他将配偶的下巴垫在纤细、苍白的指缝间,冰凉的指腹或轻或重地碾过那沾着酒香浓郁的唇瓣。 「乘凛,我帮你散散热好不好……」 埃蒙浅金色的颅顶抵着彼起彼伏的心口向上游移,绵密而亲昵的深啄一下又一下地散布在青年俊朗的五官上。 渐渐的,那刚降下去的体温,像是吸食了青年身上的热意一般,愈发滚烫。 而此时的付乘凛,梦里梦外都在遭受着「非人」的磨难。 在梦里,他遇到一只掌心大小、可怜巴巴的触手怪。 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玩意跟他儿子有点像,他并不感到有多噁心,甚至还心软地把它捡回了家里养着。 结果某一天,那小小的触手怪跟灌了气似的,体型迅速膨胀,挤满了整个房间。 乱七八糟的触手缠住了他的手脚跟身体,强横地夺走了他的氧气。 第五十一章 配偶之间该做的事 翌日,熹微晨光透过帘幔,洒进狼藉的床榻。 付乘凛从窒息的梦境中睁开了双眼,正要起身的时候,身上沉甸甸的重物却压制了他的行动。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清醒地意识到,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似是察觉他的动静,贴在颈边的头颅不经意间地轻蹭了几下,随即肌肤相贴的触感缓缓渗入他的筋肉跟骨髓。 到底是哪个傢伙? 趁他喝醉睡到了他床上? 付乘凛抬起尚能活动的胳膊,边吃力地把压在身上的重物推到一旁,边试图唤醒对方:「起来!你压到我了!」 动作间,几缕浅金色的髮丝不经意间落入眼帘。 埃蒙布莱奥托!! 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来找付旬舟的!!! 想到这里,付乘凛立马从床上弹起身。 结果却因着起得太急,强烈的眩晕感忽的冲上脑门,如同脑子里被灌了不少酒水一般,晃的他两眼昏花。 待那股昏昏然的劲头过境后,他在房间内扫视了几圈,愕然发现眼前的房间布局跟他所住的房间竟截然不同。 最关键的是,付旬舟的婴儿车不见踪影…… 正要动手拎起埃蒙的衣领,猝不及防摸了一手的柔软细腻。 「狗皇帝,快把我儿子还回来!!!」 付乘凛不再细想,索性掐住了埃蒙的脖颈动脉,声音狠厉地逼问道。 「孩子在那……」 脖子猝然受到攻击,埃蒙的睡意也消了大半,听到付乘凛的质问,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指向玄关的方向。 第56页 付乘凛朝着玄关看去。 只见一个体积将近一米的物体正被宽大的黑色衣袍遮在下方,从衣袍的下边依稀露出一小部分车轮。 在他怀疑的目光下,那黑色衣袍动了动,银色的机甲模型从边缘处露出整个机身。 随着衣袍滑落在地,婴儿车也逐渐露出全貌,依稀传出几声稚嫩的童音。 「你怎么能把我儿子放那睡一个晚上?!要是他着凉生病怎么办?!」 确认付旬舟没被暗中抢走,付乘凛情绪缓了几分,很快又想到小傢伙被搁在婴儿车里睡了一整晚,对帝国皇帝更加不满。 而他却浑然没有发觉这话一出,像极了妻子对丈夫的嗔怨。 「乘凛,对不起……当时只想着照顾你,一时大意了。」埃蒙悄悄抚上他的手腕,尽责地履行起安抚配偶的义务,「你别担心,塞纳星幼崽体质强悍,并不容易生病。」 付乘凛却隐隐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什么意思?你还照顾我?!」 「你不记得了?昨晚我们度过了美好的一夜。」 回想起昨晚难忘的体验,埃蒙琥珀色的瞳眸里闪烁着迷濛星辉。 「我……你……我们做了什么???」 付乘凛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开始回忆昨晚的经过,却只能勉强记起被灌酒时的模煳片段,在那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做了配偶之间该做的事啊。」 埃蒙视线从付乘凛那深邃的眉眼滑至红肿的唇部,附在手腕上的手,难以自抑地摩挲着对方发白的腕骨。 「什么……叫配偶之间该做的事?」 对上埃蒙意有所指的眼神,付乘凛练就多年的强悍心态被对方神情里透露出的海量信息轰得外焦里嫩,关于昨晚的猜测也跟着一路跑偏。 后知后觉地留意到对方浑身上下除了不着片缕,肩颈跟其他部位更是残留着不少斑斑块块的淤青。 周围的床面上满是零散的衣物碎料,的确很难不令人遐想当时是怎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场景。 为进一步验证事情的真实度,他又沿着自个光裸的胳膊看了几眼。 同样没穿衣服…… 唯一穿着的裤子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只剩下破破烂烂的几缕布条。 而他那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面残留着一层层薄而脆的膜状物,像是某种粘稠、透明的液体,水分彻底流失后,凝结而成的产物? 「就是……」 脑海中倏而浮现出昨晚的一幕幕,埃蒙脸颊愈发红热。 付乘凛眼皮一跳,直觉对方描述的不会是他想听的,于是急忙打断:「你先回答我,昨晚是你先动手睡了我,还是我……先动手睡了你?」 问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背过另一只手按压了下自己的下腰。 没有任何不适,算得上是毫髮无伤。 似乎他才是攻略埃蒙的那一方。 付乘凛刚刚那一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埃蒙那始终吸附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淤青,自觉地配合着对方的猜想,发出了一声轻嘆:「如你所见……」 实际上,这些淤青却是昨晚埃蒙把手伸向付乘凛的裤子下方时,遭到对方强烈反抗才留下的。 但他已然决定把这个真相藏起来,如同沉进某个晦暗无光的湖底,掩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果然,听了他煞有介事的「承认」后,付乘凛脸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他怔怔地收回了手上的攻击,动作僵硬地捞起了掉在地上的衣服。 像是为了掩饰杂乱的心绪一般,语气不自然地岔开刚刚的话题:「那……那什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岛上?」 「你在这里,我就来了,我想陪在你身边。」 埃蒙目光追逐着从脖子上撤离的那只手,淡色的睫羽眨了眨,掠过些许留恋。 「你在打什么主意?」付乘凛眉头蹙起,「我记得,我们可没有熟悉到能交付身心的地步。」 饶是他在感情方面再怎么钝,也觉察出了埃蒙话中的浓烈情感。 不像是为了抢走他儿子的抚养权,倒更像是冲着他来的。 可他跟埃蒙的接触,分明只有那么一两次。若要说长时间的「相处」,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塞纳星皇宫里的那几个月。 他不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足以勾引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何况那人还是传闻中的怪胎皇帝。 埃蒙却不以为然:「我们是法定的配偶,还共同孕育了后代。」 此时的他已经从床上坐起身,一头长髮从宽阔的肩颈一路蔓延至铺散褶皱的床面,浓度极浅的发色几乎与他那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融为一体。 修长的脖颈间,明晃晃地显露着付乘凛几分钟前的「罪证」。在自然的光照下,那一抹浓淡不均的红痕愈发清晰。 付乘凛按着纽扣的手抖了抖,难掩震惊地回视着床上的埃蒙:「那你一定是记错了。我从记事开始一直都是单身,更从未跟你有过婚配的经歷。」 埃蒙摇了摇头,满脸认真地反驳:「不,不对。我的记忆告诉我,我们彼此相爱,还曾在母星富丽堂皇的教堂里一同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第五十二章 我们还有个孩子 「那就是你的记忆欺骗了你,我们不可能……」 第57页 付乘凛麻利地纠正对方的误区,语气十分肯定。 他们怎么可能彼此相爱?更不可能举办婚礼! 「你在骗我……」 结果听了他前半句话的埃蒙像是遭到了惨重打击一般,眼尾越来越红,眼底兜着的水雾也越来越浓。 那副可怜的神态,跟爱哭的付旬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至于付乘凛的后半句硬是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才故意说这些气话。」 埃蒙挽住付乘凛垂放在身侧的左手,神情透出一股异样的痴态。 「我想你可能需要去治一下脑子……」 看着精神明显不太正常的埃蒙,付乘凛勐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由得在心底怀疑,眼前的帝国皇帝之前昏迷的时间太久,把脑子给躺坏了。 「乘凛,我不治,我只想要你!」 埃蒙眼睫低垂,脸颊贴蹭着付乘凛的手背。 「那建议你先好好睡一觉。」 江凛连连退开几步距离,躲掉埃蒙的进一步触碰,走到婴儿车前。 「哒~」 躺椅里的付旬舟早已睡醒,粉嫩的小指头正巴在护栏边上,循着付乘凛的气息往外爬。 半个身子快掉出座篮的时候,一双暖暖的手及时出现,将他一把抱离了婴儿车。 「乘凛,别走。」 看到付乘凛转身离去的背影,埃蒙心神一震,光着身子,赤着脚,本能地追逐着付乘凛的身影。 「你就不能套件衣服?!」 视线无意间扫到那存在感十足的身下之物,付乘凛顿时怔愣住了,只觉得眼睛疼得慌。 「衣服已经碎了……」 察觉他的视线,埃蒙红着脸,犹犹豫豫地解释道。 其他衣物都在阿瑞斯那里,只是现在他还不那么想拿出来。 如果可以…… 他更想穿配偶的衣服。 「这不是还有一件?!」 付乘凛只当埃蒙是在暗暗责怪他撕烂了衣服,苦大仇深地捡起地上的外袍,丢到了对方身上。 埃蒙抱紧手上的外袍,声音哽咽:「乘凛,你对我真好。」 尽管外袍是自己的,却不妨碍他被配偶的举动所熨帖,整个人如同氤氲在甜蜜的气息里一般,飘忽忽的。 付乘凛正暗暗酝酿着怎么打发掉塞纳星皇帝,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曼巴号成员的谈话声。 「老大,江凛的房里没人!」 「不会是昨晚喝醉走错房间了吧?!」 插话的徐壮壮一语成谶,昨晚的付乘凛的确是走错了房间,只不过是被人连哄带骗给拐走的。 「看来有些话都说不上了……咱们也快出发吧。」 西罗卡手臂交叉撑在脑后,难掩遗憾地嘆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曼巴号经歷了很多事,要是没有江凛,他们现在还身陷险地,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如今江凛的身份不同以往,不一定会跟他们一块离开,但他仍想在离开之前听听对方的选择。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要说什么?」 只听啪的一声,一旁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江凛的身影紧接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江凛!!」 「嘿嘿,看吧!我就说是走错房间了!」 看到从别的房间里出来的付乘凛,徐壮壮一脸洋洋得意。 「总算见着你了。」 终于等到付乘凛现身,西罗卡眼睛一亮。 察觉曼巴号成员间的沉重气氛,付乘凛直接问道:「你们有事找我?」 抱着一试的念头,西罗卡目光炯炯地盯着付乘凛:「我们打算前往白鲸座,顺路过来问问你,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一起遨游星海?」 快说! 只要你说跟我们一起走,以后你就是曼巴号的二把手! 「亲爱的,我们一家人才刚团聚,你又要抛下我?」 不等付乘凛开口,房间内忽而传来另一个清润悦耳的声音。 「你是不是有毛病……」 付乘凛僵着脸,一把推开搭在肩上的脑袋。 因着他的另一只手还抱着付旬舟,没法完然放开力道,一番推人的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竟显得有些打情骂俏。 偏偏埃蒙的身躯跟弹簧似的,刚推开一点距离又重新挨上来。 来回推搡的过程中,他身上披着的衣袍甚至还滑落了一大半,脖子上的一抹红得刺眼的掐痕,以及肩颈上的青青紫紫的印迹,顿时暴露无遗。 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唿:「你们……你们是一家人?!」 十几道视线在付乘凛三人之间,来来回回瞄了好几遍。 反覆比对小糰子跟那陌生男子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格外相似的神态后,终于得出了某个震撼人心的答案。 ——他们还真的是一家人! 「你们没看错,乘凛是我的配偶,我们还有个孩子。」 埃蒙浅浅一笑,凝视着付乘凛的目光专注,深情,宛若一片深不见底的金色汪洋。 「他脑子有问题,别听他胡说。」 触及曼巴号成员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付乘凛无力地干咳了一声。 只可惜他的辩解过于苍白,甚至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全然不及众人亲眼目睹的「事实」更有说服力。 第58页 更何况,曼巴号上的人都曾见过他怀孕时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小傢伙的另一个「父母」其实是个男人。 西罗卡目光微恍:「江凛,那你想好了吗?」 「西罗卡,十分抱歉,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还得在这座岛上呆一段时间。」 「好,不管你是想留下来还是跟我们走,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没有听到想听的答覆,西罗卡难免失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稍许释怀。 也许,这才是江凛真实的一面,他是自由的,不会随意受别人左右。 付乘凛目露感激:「西罗卡,谢谢你。」 「江凛,你放心,曼巴号会一直留着你的位置,只要你想……」 惊觉那道盘踞在付乘凛身旁的视线,西罗卡勐地剎住那只快要碰到付乘凛肩膀的手。 来自海盗的求生欲疯狂警示着他:他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领地! 他从未惧怕过所谓的权威,唯独死亡…… 而现在他却在那样一个晦暗的眼神面前,隐隐看到了死亡倒影。 仿佛他的生死仅仅是那人的一念之间,只要那人动一动手中的「线」,他的存在,他的肉体便会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西罗卡耸然一惊,急忙打住脱缰的惧意。 除此之外,眼前的男子还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他曾在哪里见过? 西罗卡失神地嘀咕了一声:「到底在哪里见过……」 「老大……老大……他就是那位……皇帝……」 熟知某个可怕真相的狄赫斯,自然也注意到了空气中瀰漫着的无形杀气,他顶着空前压力,小心避开那人可怕的视线,躲到西罗卡身后小声提醒。 尽管他已经极力掩饰,咽喉里发出的声音仍是一颤一颤的,无可避免地泄露了他的紧张。 「你说什么?」 西罗卡一脸莫名,狄赫斯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小声,还夹杂着一串含煳的气音,根本无从分辨其中的意思。 狄赫斯咽了咽口水,小声重复:「他是那位……皇帝……」 「支支吾吾地跟我买什么关子?!快给我说!」 西罗卡还是没能从那颤抖的气音里听出狄赫斯表达的内容,十分不耐烦地敲了一记狄赫斯的脑袋。 「没……没什么……只是想说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猝然对上那双冰冷的视线,狄赫斯勐的哆嗦了一下,急急忙忙地改口。 西罗卡勐地拍了下额头:「原来是要说这个!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走走走,大伙们该出发了!」 「西罗卡,等一下。」 付乘凛趁机推掉肩膀上的头颅,主动上前跟西罗卡碰了一下拳头。 随即目光朝着曼巴号上的成员一一看去,即是在记住曼巴号成员的脸,也是在铭记一个月前他们共处的时光。 「江凛,好兄弟,真捨不得你……」 徐壮壮一把抱住了付乘凛的肩膀,开始嚎嚎大哭,没等他继续抒发更多不舍,转瞬间便被付乘凛身旁的人拎住嵴背,摔回了其他成员中间。 「你这算什么?这也太过分了!我不过想跟江凛好好告别……」 徐壮壮扶着差点被摔折的腰板,不满地控诉起埃蒙的无理取闹。 「徐壮壮,就你多嘴!不要命了……」 狄赫斯连忙捂住徐壮壮的嘴巴,一边小声责备,一边连拖带拽地把人拖离那人的视线范围。 脚上的镣铐摩擦着地面,拖出长长的一阵阵急促而慌乱的碰撞声。 其他成员见识了埃蒙的占有欲,没有靠近付乘凛,只一个接一个站在原地跟付乘凛告别。 「行了行了,一个个啰里啰嗦的,赶紧出发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总有再见面的一天,江凛你说是不是?!」 西罗卡撸了撸自个的头皮,短短的发茬颳得手心一阵刺痒,也让他从这低迷的气氛中及时抽身醒来。 「没错,总有再会的一天,大家后会有期!」 付乘凛将付旬舟放到肩上,对西罗卡的话很是贊同。 「后会有期!」 西罗卡一脸坏笑地捏了几下付旬舟弹软的脸蛋。 直到小傢伙哭出了鼻涕泡,他才满意地挥了挥手。 第五十三章 我们不是法定配偶 西罗卡揽住狄赫斯的肩膀,问:「狄赫斯,你很怕江凛身边那个傢伙?」 刚刚狄赫斯的表现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对方肯定有事瞒着他。 「那是当时老大还没想起他是谁。」 狄赫斯瞅了眼弦窗外越来越远的岛屿,之前压在心头的恐惧顿消。 「他是谁???」 逃离了危险,狄赫斯眼下没了其他顾及,提高噪音:「他就是……就是前段时间追赶我们的塞纳星皇帝——埃蒙布莱奥托!!!」 「什么?!」 曼巴号的其他船员纷纷呆闻言,滞在原地,险些忘了唿吸。 「卧槽,你不早说!!!」 他就说那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西罗卡脸色一僵,终于想起了被遗忘在记忆一角的人生「阴影」,当时差点死在那些触手之下。 奇怪的是,今天的塞纳星皇帝除了远远露出骇人的目光外,却没有像一个月前那样对他们围追堵截。 想到当时躲进曼巴号里的江凛……还有小糰子,西罗卡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当时他追着曼巴号,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江凛!」 第59页 「狄赫斯,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那个人要真是塞纳星皇帝,怎么会跟江凛在一起?」 徐壮壮有点想不通,在他看来江凛就是个很厉害的普通人,跟塞纳星皇帝哪来的关系,没准只是一个跟塞纳星皇帝长得很像的普通人。 「我可是专业的情报员,在这件事上能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江凛他……」 「范约尼,给我速速远离狼狩座!!」 狄赫斯对同伴的质疑很是不满,正要继续抛出另一个重磅消息,这边西罗卡却已经开始启动紧急命令。 付乘凛盯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埃蒙裹在手里的那只手,无比地纳闷:「你在干什么???」 他曲起手指动了动,外面的一层力量分外牢固,挣了几下都没能顺利抽回,继而对埃蒙跟他之间的实力悬殊有了新的认识。 「想握手……」 埃蒙深深地凝视着付乘凛,眼中的执拗几乎要化作一张涂满了粘浆的蜘蛛网,牢牢地粘在对方身上。 从刚才开始,配偶的注意力就被那些人抢走了。此刻他急需做出行动,急需把对方的注意力拉回来,满足心底的空缺。 对上那双热切的眼神,付乘凛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皇帝陛下,我们真的不熟……」 如果不是他对自己的感情史足够了解,保不准还真有可能被对方那张诚挚,无害,极具欺骗性的脸给忽悠过去了。 「乘凛,你该叫我埃蒙……」 埃蒙无法接受从付乘凛口中听到如此疏离的称唿,下意识地纠正道。 「行吧……埃蒙,我记得我曾跟你解释过,我们并非法定的配偶关系,也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是如此坚持?」 付乘凛嘴角微微抽搐,耐着性子我寻找问题的关键所在,试图从根源上解开这层莫名其秒的情感纠葛。 「我不信……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愿意为我诞下我们共同的子嗣?」 目光落向付乘凛怀里不谙世事的小傢伙,埃蒙垂下双眼,遮住眼底暗淡的眸光,握着付乘凛的双手越来越紧。 他的体质是塞纳星人里的变异种,对其他种族甚至是同族,都会产生极强的排异性。 可是眼前的人不一样,他不但受孕成功,还顺利诞下了一个健康强悍的幼崽。 尽管对方口头上不说,但这在他的内心看来,却是愿意接纳他的表现。 配偶的心里肯定是有他的! 付乘凛愣了一下,嘴角倏而勾起一抹讽笑:「皇帝陛下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触及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苦痛, 埃蒙心口微微发紧:「天真……指的是什么意思?」 「也是,当时你还昏迷不醒,有些事可能不太清楚。这事你可以问你们的塞纳星长老。如果不是你们所谓的孕子计划,我又怎么会沦为一个不伦不类的母体、一个生子机器?!如果不是为了从一个又一个的牢笼里逃出来,从一个又一个的深渊里爬出来,从一次又一次的孕期阵痛中活下来!我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人毫无感情基础的人生孩子?!」 提及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付乘凛的记忆被重新唤醒,几个月前经歷的切肤之痛再度爬满他的四肢、涌入他那早已復原的刀口。 像是被投入一片落满细针的池子反覆淘洗一般,扎得他浑身刺痛。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如今再次想起还是难以释怀。 「你是被长老逼迫的?」 埃蒙一听,顿时有些骇然,继而又为配偶经歷过的折磨感到心疼。 为什么乘凛说的跟他回忆里的记忆点对不上? 难道是主身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付乘凛顿了顿,目露嘲讽:「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以我们互相敌对的关系,我会上赶着为你生孩子?!」 他就不信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会再无缘无故缠上他。 不出所料,他的话刚说完,那覆在手上的力道顿时松懈了很多,付乘凛抓紧机会挣开了对方的掌控。 埃蒙喉咙哽了哽,手无足措地解释:「乘凛,那是误会!我从未把你看做是敌人!我是真的喜欢你,更深爱着你。」 从很久以前开始,从十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从他打开星际频道在专访栏目上看到那人的那一刻起,付乘凛的模样便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在他那平淡如水的生活里盪起了久久不息的涟漪,充斥着他的衣食住行。 为了能靠近他,他不顾亲臣们的劝阻,冒然向维亚星发动了战争,破例亲征,只为了给自己一个见他一面的理由…… 他没想到,当年的冲动会换来对方的苦难,如果可以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 听了埃蒙的真情流露,付乘凛没有一丝动摇,只当是对方不过是在开玩笑,还是一个极其荒谬的笑话。 为了彻底根断埃蒙对他的「误会」,只好把事情挑明了说:「皇帝陛下,你应该庆幸现在的我不是当初那个联邦上将,换做是以前的我或许还没这个耐心听一个敌人倾诉爱意。不论你的心意是真的假的,或是有其他的意图,我已经懒得追究。至于这个孩子,他现在只是我的儿子,跟你还有你背后的塞纳星没有任何关系,更别指望拿他对我进行任何道德绑架。」 觉察对方眼里的漠然,埃蒙眼眶顿时泛红:「乘凛,对不起……」 第60页 「既然事情都说开了,就此别过。」 对上那张脸潸然泪的脸,付乘凛匆匆丢下一句客套话,打断对方继续吐露心声。 准备离开的时候,付旬舟怀里的机甲模型,瞬间点醒了他前段时间快抛到脑后的事。 付乘凛拿过机甲,认真打量了几下,从款式到独特的细节设计,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错不了! 就是那天被小傢伙抱在怀里的机甲是同一个! 付乘凛勐地折回身,将手里的机甲举到埃蒙面前:「那天出现在竞技场上的黑衣人是你?!」 「你知道了……」 看着被付乘凛抓在手里的阿瑞斯,埃蒙几秒前还未还得及收回的表情瞬间凝固,睁着一双水气瀰漫的凤眼愣愣地回应着付乘凛的质问。 「这么说,昨天在密室里占我便宜的人也是你?!」 付乘凛嘴角撇了撇,除了眼前的塞纳星皇帝,他属实想不到还能有谁在那种情况下对他下手,一时间竟有些心烦意乱。 「乘凛,你真厉害。」 埃蒙乖乖承认,挂满泪痕的脸上透出狂热的红雾。 他的配偶果然厉害,不但记得阿瑞斯的样子,还能认出昨天的人是他,幸好没把他认成别人…… 「你他妈的恶不噁心!竟然当着其他人的面在那种地方对我做出那种事?!」 看到埃蒙不但没有诚心悔改,反倒露出一脸疯态,付乘凛心底的怒火燃得更旺,一把揪住了埃蒙的衣领。 正要教训对方一顿,只听撕拉一声,套在埃蒙身上的衣袍直接从付乘凛手中撕裂开来,新鲜的淤痕在明晃晃的光线下更加清晰明了,似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付乘凛昨晚的「粗鲁」行径。 联想到对方前几次的「变态」行为,付乘凛不由得起了疑心:「昨晚不会是你在勾引我吧?!」 「没……是你说……你说让我帮你醒醒酒……」 埃蒙视线定格在付乘凛那张饱满的唇形上,喉咙不自觉的向下滑动。 付乘凛看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透露出几分羞怯,语气稍缓:「我真有这么说?!」 「嗯……」 埃蒙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声量比之前更加微弱。 「还你。」 付乘凛将机甲丢回埃蒙怀里,不再搭理身后的声音,推着小傢伙进入了电梯。 「唉,可怜的陛下,被自己的配偶抛弃了。可怜的阿瑞斯,也不得不被迫跟小殿下分别。」 阿瑞斯跳到埃蒙的肩膀上,给自己找了个块完好的地方蹲坐着,目视着前方的背影,开始长吁短嘆。 「乘凛,等等我……」 眼看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倏地合紧,付乘凛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埃蒙身躯一颤,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他的配偶之所以极力否认他们的关系,一定是因为无法放下塞纳星对他的伤害,才会口是心非! 只要他一直待在他身边,只要他不断地向他展露真心,他的配偶一定会重新接纳他! 第五十四章 为什么不反抗 本以为跟埃蒙说开后,事情就算结束了,结果他刚到楼下没多久,埃蒙很快便跟在了身后。 一开始,付乘凛还不曾察觉,直到身后传来几个区民的调戏声…… 身处十几米外的埃蒙,身上还套着那件破烂的衣袍,比冬雪更白的肩颈,随着他的走动,时隐时现。 加上他那一头浅浅的发色,精緻无暇的脸,一路上招来不少异样的目光,更有几个嚣张跋扈的男子,当场将他围在原地。 只见其中一个男子,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凑到埃蒙跟前:「美人,跟着哥几个混怎么样?!」 埃蒙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给我滚。」 「嘿,脾气还挺大,一看你这副模样就是被人蹂躏过的货色,还装个恁!」 耳朵上排满金属耳钉的男子,目光促狭地审视着埃蒙身上的淤青。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似一支脱弓的利箭,畅通无阻击中前方的背影。 付乘凛倏地一顿,鞋底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察觉前方停住脚步的背影,埃蒙心思一恸,正飘离身体的触鬚忽然间乖顺下来。 「给脸还不要脸了还,哥几个干了他!」 那几名男子不甘受人忽视,互相对上眼色,紧接着从不同的方向包抄,一同扑向埃蒙。 抓住目标那一瞬间,几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手中柔滑的触感,像是将泉中月亮摘在手上一般,一时间,竟惊喜的找不着北。 他们试着把人拖走,却意外发现眼前之人在地上扎了根似的,竟纹丝不动,他们使尽了力气也没能拽动对方的肩膀。 埃蒙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前方,对周身纷扰的叫嚣置之不理,甚至没有空出一秒向那几名男子施捨一个眼神。 他在赌。 赌那人的一个回眸…… 「怎么个事?!」 「这人好奇怪,怎么这么重?」 「我也是,这人拖不动。」 「不如把他搞晕了,看他还耍什么花招!」 几名男子意识到不对劲,开始窃窃私语,随后纷纷拿出藏在身上的刀具。 其中一人率先举起短刀,快要扎上埃蒙后颈的时候,一块白色金属部件,砰的一声震开了男子的短刀。 第61页 「卧槽,是谁坏了爷的好事?!」 男子短刀被击飞,身躯同时受到波及,一连往后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其他几名男子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拦在付乘凛身前。 正要为兄弟找回场子,蓝色的婴儿车猝然进入视野。 几人顿时脸色大变,紧握着刀具的手一软,接连从他们手中滑落。 整个二区,只有一个人时常带着一个婴儿出行——他们的领主!!! 「领主大人,对不起!我们不该冒犯您,还请您放过我们!」 男子迅速反应过来,纷纷向付乘凛求饶。 付乘凛扫了一眼那几名目露惶恐的男子,摆摆手:「你们走吧,顺便告诉其他人,他是我朋友……别动他。」 「多谢大人!我们这就走!」 几名男子大喜过望,动作麻利地逃离了付乘凛的视线范围,连地上的刀具都顾不上收拾。 被遗弃的刀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 「啧,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明明可以轻松解决那些人。 付乘凛下颌绷紧,压抑着内心焦躁,声音严厉地质问道。 那高高在上的星河之主,那与他实力相当、又或者比他更胜一筹的对手,不该流连于这种脏污的市井,更不该受人羞辱…… 「我在等你回头。」 「你他妈的是脑子被挖了吗?!」 「乘凛,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埃蒙脸上一热,琥珀色的瞳眸深处凝起阵阵波澜,那深浓的情愫足以将付乘凛全身覆没,吞噬殆尽。 付乘凛浑身一抖,烦躁地压下眉心:「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一个见义勇为的小举动就让你产生误会的话,是我不对。但我不得不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埃蒙布莱奥托不感兴趣!你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别再浪费时间了,更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赶紧滚回你的塞纳星!」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埃蒙眼中的盈盈碎光瞬间暗淡,指尖不自觉地轻颤,连同脑后的长髮也因对方直白的拒绝光泽尽褪。 「跟你无关。」 付乘凛也不指望能从一个脑迴路不正常的塞纳星皇帝嘴里听到一个正常的回应,十分干脆地避开了回答。 埃蒙声音苦涩:「是那个西罗卡?还是你那个带着面具的朋友?还是那个三区领主……」 付乘凛急忙打断埃蒙没完没了的胡猜:「不管什么类型,总之,跟你没有关系。」 「我不信,你在撒谎……」 「我还有事,就此别过,别再跟着我了。」 付乘凛握住残缺的扶手,手指关节因他无意识的用力,微微泛白。 付旬舟晃晃悠悠地爬起身,半张脸搁在护栏上,他朝着父亲的方向隔空抓了抓,试着招唿对方快点跟上。 眼见身影越来越小,距离越来越远,父亲却一直没有跟上来。 「你想跟着他?!」 付乘凛手上的力度紧了紧,对小傢伙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感到有些苦恼。 「呜~」 付旬舟眉头一皱,纯净的眼睛在泪水的浸泡下,透出明晰透亮的光泽。 「臭小子,跟着我还委屈上了?!」付乘凛调整了一下轮子的走向,用身躯直接隔开了 付旬舟的视线,「给我记好了,你是我付乘凛的儿子,可不是塞纳星皇室的皇子!以后也只能跟着我!」 那天之后,付乘凛没有再见到埃蒙,与此同时岛上也发生了不少事。 因着四区领主莫雷肯不知所踪,四区俨然地成了一块无主之地,其他几个领主之间为了争夺四区的归属权,接连发生了几次冲突。 而一区领主中途退出,放弃了对四区的占领。 「江先生,你难道就不想跟我们一同瓜分四区这块蛋糕?要知道,那地下炼器厂可是能够让食雾岛和其他星球平起平坐的资本。掌握了它,就等同于拥有了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库。可惜了莫雷肯那个头脑简单的夯货,不懂其中的价值,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要是落到我们手里……我想以江先生的实力,再加上我那些人力物力,一定能让它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费尔克目光紧盯着对面的青年,灰眸中的精光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副巨大的蓝图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 为了早点吞下四区这块势力,他这些天隔三差五地往二区走动,每次都是借着拜访的由头充当说客,试图把付乘凛拉到自己的阵营。 据他了解,这位二区领主结束轰动全岛的三场决斗之后,出乎意料地低调了起来。既不加入四区的权力更迭游戏,也不主动跟他们几个领主拉进关系,而是每天都忙着整治二区的秩序,似是要把整个二区改头换面一番。 他打心底里不愿放弃这么好的一个「帮手」,何况要对付乔伦瑟那只狐狸,他实在需要一个像江凛这样的人。 「即便领主口中的未来确很吸引人,可我还是那句话,我对四区的势力没什么可图的,领主怕是要失望了。」 付乘凛嘴角微勾,依旧是雷打不动地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眼下他还没完全消化二区的势力,暂时还不想花费一番心思去碰其他钉子。 更何况,费尔克眼里的用意又是如此的昭然若揭,他可不想为了一点好处,凭白给人当枪使。 第62页 费尔克微眯着眼笑了笑,似乎并不把付乘凛的拒绝放在心上。 他接过手下呈送的帽子重新戴上,语气故作轻松地调侃:「可惜了,那我只好明天再来了,相信终有一天,江先生会被我的真诚打动。」 付乘凛脸色不改:「不管领主来多少次,我的回答也不会有所改变,领主请回吧。」 送走了三区领主,付乘凛交代托文加强二区的管控后,才缓缓打开卧室。 最近付旬舟到了能够爬行的阶段,还是个好动的性子,总会趁他不留意的时候爬出婴儿车,在房间内爬来爬去。 这些天,他也忙着处理二区的事务,时常因思考问题太投入而忽略了付旬舟的存在,以至于每次找人的时候,都要费上一番功夫。 这会儿刚进门,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躲在床底下的一小坨黑影。 「付小舟,快出来。」 付乘凛伸手往床底下捞,刚碰到一点衣角,小傢伙眨眼间便翻滚着身躯,缩到了更里边的位置,撅着小屁屁背对着他,像是在控诉着他对埃蒙的冷落。 「臭小子,还在跟我较劲呢?!」 付乘凛自然也意识到了小傢伙在赌气,于是拿出一只刚做好的机械小狗,在遥控器上操控着小狗钻进了床底。 「汪汪~」 身上亮着绚丽光辉的小狗,顷刻间照亮了昏暗的床底。 它抬起一截前肢,轻轻地踩了踩眼前肉嘟嘟的身躯。 果然,发现机械小狗的付旬舟很快便忘却了赌气的事,屁颠屁颠地追着小狗往外爬。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沾满蛛丝的小糰子,吭哧吭哧地爬出了床底。 「臭小子,一点定力都没有,还好意思跟我叫板?!」 付乘凛将遥控丢到一边,一手把人拎起来,仔细擦掉粘在小傢伙头上的杂质。 费尔克透过后视镜往身后的二区投去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了大型gg牌上正立着一抹身影,那丝丝缕缕的金髮随风扬起,掺杂着些许寂寥。 对上那双溢满危险、冷漠,甚至是杀机的金瞳,费尔克嵴背一僵,本能地感到不寒而慄。 「停车!」 不等他停车认真细看,那人早已消失了踪迹。 gg牌上空无一物,仿佛他刚刚所见到的身影,不过是神经高度紊乱后引起的幻觉。 费尔克凝神片刻,随即点开了下属的联讯帐号:「帮我查个人,两天之内查明他的来歷……」 第五十五章 他是我的人 「长老,陛下现在正在狼狩座的食雾岛!」 少年一头棕色自然卷,神态恭敬,静立在庄重古朴的大厅中央,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这些天来,他们动用了安插在联邦及其他星球的探子,都没能找到皇帝的具体下落。 直到前几天,轮值舰队接到一封来自白鲸座的匿名讯息。 那讯息不只有s级通缉犯——莫雷肯的自首录,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透露了皇帝陛下目前的下落。 为确保信息属实,他们对狼狩座那边的情报进行了反覆核实,才最终确定皇帝陛下的确是在狼狩座。 「埃蒙在那里,想来那孩子也在……到底是皇室血脉,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长老,您的意思是……」 「该把驻守边境的人叫回来了,届时安排他们跟舰队一同前往狼狩座,务必将那个孩子带回来。至于埃蒙,那漂泊的灵魂一旦没了去处,自然也就回来了。」座椅上的加帕丁目光缥缈,「出发前,记得跟下面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在星网上发一个新的通缉令……」 阿文面露难色:「长老,这……对付先生会不会不太好?」 他不太明白,长老为什么要通缉付乘凛,那样的话岂不是更难把人找回来? 「不这么做,又怎么能让埃蒙跟那个孩子回来?」 加帕丁没有直接回答阿文的疑惑,借着拐杖的支撑,从座位上起身。 「阿文这就去办……」 阿文不再多问,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而后带着满脑子疑惑走出了塞纳星长老的府邸。 「吉克,四区那边的动向如何了。」 付乘凛拿过付旬舟怀里的机械小狗,将它的尾巴按顺时针方向扭动一圈,便开松手。 随着那条尾巴不停的转动,一段曲调悠扬的童谣从机械小狗的身体里发出。 听到歌声的小傢伙咿呀咿呀地跟着童谣的节奏拍拍手,却因着身上长了好多肉,两只小手几乎合不紧,拍手的时候也总是错开,打出来的节拍一个也没跟上。 「听那边的人说,五区领主打算用赌场换下炼器厂,三区领主不同意,双方最后没有谈拢,又重新打起来了。还有,三区领主最近正在从各个区里招罗人马……」 身穿黑色西装的下属,步伐沉稳地跟在付乘凛身后。 两人正谈得投入,那机械小狗忽然间从付旬舟怀里滑落,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吉克见状,连忙弯腰捡起,小心拭去上面的灰尘,才递给付乘凛。 「谢谢。」 付乘凛正要接过机械小狗,剎那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阴沉地盯着他跟吉克相触的指尖。 接受到马路对面散发着浓浓敌意的视线,吉克一愣:「大人,那个人……」 第63页 他是知道那个人的,自半个月前便出现在二区的不明访客。 据其他区民透露,他是领主的朋友,在二区任意去留,没有领主的准允,其他人不得擅自打扰。 只是,他仍不免疑惑,既然是领主的朋友,对方为什么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领主。 「不用管他,继续说你的事。」 看着埃蒙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付乘凛下意识地把付旬舟的脸贴向自己胸口,省得回去后小傢伙看不到埃蒙的脸又跟他闹。 实际上,付旬舟却比自家爹爹更早一步感知到父亲的气息,即便视线被屏蔽,也不影响他的雀跃。 「是……」 不等吉克说话,一簇浅金色的髮丝从埃蒙脑后探出,勐地圈住他的脖颈,直接把人带离了地面。 「他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琥珀色的眼瞳冷冷地审视着付乘凛身边的新面孔。 身形瘦弱娇小,黑色短髮,茶褐色的眼睛,那样一副寡淡平凡的五官,扔到人群里甚至能找出十来张差不多的脸。 没一样能跟他比,更没一个特徵与他相似…… 随着那股力量的不断收紧,吉克的肤色从深红逐渐过渡到深紫,被攫取唿吸的喉咙艰难地喘息着,挣扎的力度愈发微弱。 「给我把他放下!」 付乘凛一把抓住缠在吉克脖子上的长髮,咬着后槽牙怒吼。 吉克是他从两千多个区民,经过精挑细选,筛出来的苗子。体能弱是弱了点,却胜在有一个好用的头脑。 总不能让失智的埃蒙,就这么给毁了。 「你就这么紧张他?」 对上满脸愤怒的付乘凛,埃蒙声音滞涩,眼框倏而泛红。 目光扫过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男人,想不通自己输在哪里。 「他是我的人,我不紧张他,难道还能紧张你?!」 付乘凛被对方无厘头的问题激怒,毫不顾忌地挖讽道。 「你的人?!」埃蒙艰难地消化着付乘凛话里的意思,勒着吉克的力道更狠,「你们在一起了?就不问问我的意思?」 「我他妈的就不该跟你啰嗦!」 眼看吉克的脖子快要被那怪东西勒成两截,付乘凛当机立断,一拳轰向埃蒙的腹部。 埃蒙瞳孔骤然一震,难以置信地消化着身体正在经歷的打击:「乘凛,你为了他打我……」 受他内心的剧烈波动影响,吉克脖子上的触鬚,颤抖个不停,接连缩回了身后。 他缓缓摸向被攻击的部位,明明他的肉体足够结实,可是被打的那一刻,那里传来的痛感竟分外强烈。 接窘到来的巨大失落,几乎绞碎他的神经。 「抱歉,让你受到了牵连。」 付乘凛没有理会心碎的埃蒙,扶起地上的吉克,目光停留在那红紫的伤痕上。 吉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热辣的刺痛使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咳咳咳……大人不必自责,吉克能受得住。」 想到这里还有另一个麻烦在等着处理,付乘凛只好示意吉克先行离开:「你先回去休息,其他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得了领主的首肯,吉克点点头,连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步伐果决利索,不掺一丝犹豫。 经过这次亲身验证,他算是看清了领主这位朋友的属性,下次再遇见的时候,他一定能躲多远躲多远。 听着二人的温馨对话,埃蒙遮过眼底疯狂闪烁的暗芒,强忍着妒意,声量低低地问:「乘凛,我想知道,他对你……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你会为了他……为了他打我?」 听着埃蒙的胡言乱语,付乘凛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地直线上涨。 他大步走近埃蒙,恶狠狠地揪紧对方的衣领,怒视着那张明明做错了事,却仍是一派无辜的脸:「你就不能正常一点?!知不知道我培养一个人要耗费多少时间跟心血?!刚刚要不是我看着,我的人差点就这么被你弄死了!!」 「乘凛,我很正常,是你忘了……我们之间的过去。我想让你重新记起来,我们一家人离开这里。」 「我真他妈服了你了!别说了!」 付乘凛一把捂住对方的嘴,没想到他说了这么一大堆,反而兜兜转转地又绕回了原点。 他怕他再听对方胡扯下去,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被人篡改了。 「好,我不说……」 「两天之内离开这座岛。你要做不到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察觉掌心处传来丝丝缕缕温热的气息,付乘凛手臂一抖,僵硬地撤离了控制。 「乘凛,我做不到……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埃蒙摇头拒绝,将擅自离开的身影拉近自己身前,募地抱住那线条紧緻的腰身,眸底的清明彻底被慾念蚕食。 这一刻,他只想把他的世界紧紧地拥入怀中。 付乘凛唿吸一窒,对方有违常理的举动明显跳出了他的认知框架,使他短暂地忘却了思考。只能愣怔地任由着那双冰凉的手在他的腰间游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他却忘了做出应有的反应。 「你这个疯子,你他妈的给我松手!」 直至那微凉的唇瓣在他颈侧落下一连串凉意沁人、细细密密的深啄,直到付旬舟的脸受两人的胸腔挤压变形。 第64页 夹缝生存的小傢伙,一边拍打着两人的胳膊跟胸口,一遍嘟嘟囔囔地发出抗议…… 付乘凛才勐然暴起,拳头紧接着一刻不停地落在对方身上。 因着心绪慌乱,此刻他的手上的动作毫无章法跟技巧可言,仅仅是一味的蛮力抵抗。 「乘凛,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我不要离开你,更不要看着你喜欢别人,谁都不可以。」 即使脸被打偏到一边,肩膀跟后背跟着添上不少青紫交加的伤痕,埃蒙的手仍固执地环着对方的腰身,眼底的偏执愈发肆虐。 付乘凛忍无可忍,声音急切:「你他妈的压到我儿子了!」 「那我……松开一点点……」 经付乘凛提醒,埃蒙才后知后觉地听到了付旬舟软糯的哭音,心虚地退开了身体。 「给我滚远点,别再让我见到你!!」 付乘凛趁着埃蒙松懈的瞬间,迅速脱离对方的胡搅蛮缠,而后安慰地拍了拍小傢伙的后背。 口头打发埃蒙的方法,正式宣告失败,还差点搭上了自己的身体。 他的心情直跌谷底,再也没有心思跟对方继续干耗下去。 「乘凛……」 埃蒙僵站在原地,目光愣愣地望着前方急速远离的背影。 时间过去良久,街上的路灯陆续点亮,他才缓缓俯下身,怅然若失地捡起那只被遗忘在地上的机械小狗。 第五十六章 试个几次 稀稀落落的街道上,男子身穿着暗色连帽长袍,坐在将近三米高的雕塑肩膀上。 在路灯的照拂下,那眉骨、鼻樑以及嘴角上的几处淤青一览无余。 尽管他的脸上看似受了些伤,却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矜贵,修长的身躯和雕塑的组合起来,美得似梦似幻,比座下的海神鵰塑更要吸睛迷人。 此时,他正端详着手里的机械小狗,陷入一番苦思。 那小狗体型不大,甚至不及他的手掌大小,身躯浑圆,一双尖尖的耳朵耷拉着,圆熘熘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全然一副憨态可掬的乖巧模样。 被反覆拧动尾巴、重复倾听了五百六十八遍童谣后,眼前的机械小狗早已提前步入罢工状态。 尾巴跟身体相接的地方露出一截短短的弹簧,再也无法继续发出那个动听的合成音。 「真遗憾,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埃蒙爱怜地抚摸着小狗的双眼,像是要透过那双乌黑的眼睛,凝视着另外一个同样拥有着一双墨瞳的人。 「是这次的目标了吧?」 「我看像,那人跟咱们领主说的特徵都能对得上。」 「可别再给我整错人了,上次送上去的那个歪瓜裂枣,害得我差点也跟着被丢进海里餵鱼。」 「要不咱先去试试口风?」 六七个身形各异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暗巷入口探出头来,对着雕塑上的侧影小声议论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干瘦、头髮邋遢的男子被另外几人踹出巷口,干柴似的身躯暴露在路灯地下,再也无处躲藏。 那男子蹑手蹑脚地挨近雕塑下方,开始搭讪:「小伙子,大晚上的坐在上面干哈呢?不如下来跟叔聊会儿天?」 埃蒙朝那男子投去一眼,没有回答,依旧恍若未觉地琢磨着如何能修好手中的机械狗。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那男子脸色僵了僵,偷偷转过身准备折回巷子,目光猝然撞上远处几人的手势。 无声中透露着威胁。 男子刚伸出一半的脚,又重新扭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伙子,叔是过来人,在你这个年纪,经歷过的事不比你少。像那什么情情爱爱的,叔再清楚不过了……有什么事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你跟叔说说,保不准叔还能为你解解心谜……」 男子边说着,边抓了把自个的毛髮,却不想那几根手指头竟卡进了打结成块的发团里,废了好些劲才总算捋顺了点。 埃蒙拨弄机械尾巴的动作静止一瞬,语气随意地问起:「那你说……如果被自己喜欢的人拒绝了,要怎么做?」 终于等来目标的回应,男子头皮一麻,用手指将头髮反覆梳到脑后,待心中的紧张有所缓解,哑着嗓子答:「这个嘛……要我说,就得再加把火,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不服也得服……」 自小生活在皇宫的皇帝陛下,对那男子口中新鲜的俗语略感惊奇:「生米煮成熟饭是指什么?」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先把人给睡喽。」 「睡了……不管用呢?」 尽管那次没有做到最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应该算是亲密接触了? 可是,那天之后乘凛对他的接近却十分牴触…… 思及「兵荒马乱」的那一晚,埃蒙脸上一热。 缕缕色泽清浅的髮丝飘出帷帽,在夜风中浮沉摇曳。 「嘿嘿,那肯定是你没用上技巧,一次不行就试个两次,两次不行就试个三四次,再个不行,那绝壁就是你身体有毛病,也别怪别人看不上你……」 那男子听了,却更加来劲,双目浮起一层精光,信心十足分享起自己的经验之谈。 「你说的……或许值得一试……」 埃蒙将机械小狗收进怀里,往男子的方向抛出一张星卡,紧接着纵身一跃,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 第65页 「星卡!!!」 男子握着从天而降的黑金卡片,难以置信地瞪直了双眼。 没等他捂热来之不易的星卡,下一秒躲在暗处的同伙纷纷出动,一把夺去了他的「劳动成果」。 「诶诶诶,那是我的!」 男子顿时急眼,手脚并用地扑向其他男子,试着把星卡抢回来。 「哼,就你这点嘴皮子功夫还想独吞,见者有份懂不懂?!」 一名竖瞳兽耳、具有明显兽族特徵的男子,一脚踢开扑上来的瘦削的男子,边将星卡一把插进兜里,边快步追到埃蒙跟前。 「阁下,请等一等!」 刚一看到对方那张挂彩的脸,半兽族男子目光稍顿,一时有些迟疑。 而在感受到对方那周身与众不同的气场后,他很快便否定了上一秒的推论,甚至禁不住在心里头大唿,这个人就是他们领主要找的「新棋子」! 「你也想要星卡?」 埃蒙停下脚步,目光落向挡路的半兽族男子。 「不,不是,是我们领主想邀请您聚一聚。」 半兽族男子瞬间领会那人指的是刚刚他们抢走同伙星卡的那一幕,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继而想起领主的嘱託,急忙解释道。 埃蒙眼中眸光一闪,难掩期待地问:「你们领主是乘凛?」 半兽族男子暗自捏了把汗:「阁下误会了,我们所说的领主是三区第二任领主——费尔克。」 提及费尔克的名字时,他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担心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们并非二区区民,这几天潜进二区也是奉了三区领主的命令,要把一个金髮金瞳的人引到三区。眼下目标已经出现,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在二区的眼皮子地下把人「哄」进三区阵营。 这种关键时刻,要是一个不慎把动静闹大,引来其他二区区民,他们这些违反规则进来的人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不认识,不去。」 对方说的领主不是乘凛,埃蒙顿时没了兴趣。 「阁下要是到了我们三区,我们领主一定会好好招待您,您想要什么都能实现,只要您为我们领主所用……」 「你们口中的好处,未必是我想要的,不想死……就滚。」 埃蒙眉头微拧,遥遥望向付乘凛住所的方向。 这些人不是二区的人,是死是活乘凛应该不会怪他。 埃蒙此话一出,那几名男子非但没有退让,反而争相围上来,意图用武力手段将他制服。 「抱歉,阁下。虽然把动静闹大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既然你执意拒绝三区的招揽,我们也只好用其他方式说服你了。」 无法完成任务,对他们来说同样是死路一条。 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半兽族男子两掌合拢,以掌为刃,攻向埃蒙的要害。 其他人见状,陆续拿出备好的锁链,将埃蒙困在包围圈里,疾速穿梭着,身形快到只能看到一个个时而交织、时而分裂的残影。 随着圈子不断收缩,一根根堪比手腕大小的金属链,哗啦啦地套在了埃蒙身上,一层又一层,将他的身躯勒得越来越紧。 「愚蠢。」 埃蒙眸底溢出丝丝冷气,不待那几名男子完成和混淆视听的目的,硕大,有力的触手倏地从衣袍底下探出,将其中一名男子甩到半空,那几名男子身影一个接着一个化为齑粉,消失在夜幕之下。 「哗啦哗啦——」 捆缚在衣袍上的锁链一寸寸地溶解开来,接连砸落在由硬石材质修砌而成路面上,发出一阵又一阵令人不寒而慄的落地声。 「你……你……」 因着胆小而事先躲在雕塑下方的男子,吓得上下牙关不停地打颤,浑身力气早在目睹头目死亡的一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两条干细的腿跟烂泥似的提不上劲,连逃跑都做不到。 「你的报酬——」 一张黑色星卡,顺着长长的抛物线,轻飘飘地落在那名男子身前。 「……」 那男子僵着身躯,眼珠向下转动了一下。 意识到眼前的星卡正是十几分钟前被头目收缴的那张,仅存的意识被恐惧彻底掏空,软塌塌地晕了过去。 埃蒙不再管身后那名男子的状况,接着往付乘凛的住所走去。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费尔克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浓眉不展,似是在为四区的事而感到烦恼。 「大人,我们按照您说的特徵找到了那个人,的确身手了得。他似乎只愿意留在二区,我们派去的那几个人用了点手段,还是失败了。之后我们将他的照片长传到情报网,立即遭到了那些组织的拦截,以至于最后搜索出来的结果都是查无此人……」 身后负责情报的下属神情一怔,一五一十地汇报导。 「查不到的人……不是身份不可猜的人物,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无名之辈。」 费尔克坐回座椅,指尖撑着太阳穴,凝眉思索。 下属将手里的信息递到费尔克跟前:「大人,虽然您说的那个人没查到蛛丝马迹,但我们却从星际最新发布的通缉令上看到了一个人。」 「实验体a10125号……挟持帝国皇子之罪?」看着桌上的通缉令,费尔克大感惊讶,「还以为他会是三年前的某个人,没想到竟然只是个实验体……真是不可思议。」 第66页 既然是他得不到的人,五区也别想得到。 第五十七章 更疯了 付乘凛看着办公桌上一沓又一沓待办文件,轻声嘆了口气,正思索着如何进一步牢固二区的势力,左边的裤管募地一沉,垂眸一看,一双柔软有力的小手正抓着他的裤子,吭叽吭叽地往上爬。 「臭小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哭起来了? 付乘凛放下手里的钢笔,将扒在小腿上的付旬舟一把拎起来。 「呜~呜~」 付旬舟被放到腿上之后,睁着一双眼左看右看,两只小手揪着付乘凛的衣服来回摸索,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确认没有想要的东西,浓密的睫毛频频眨动两三下,晶莹的泪珠接连从眼眶里冒出,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在找那只小狗?」 付乘凛伸手抹掉付旬舟脸上的眼泪,随即想起昨天跟埃蒙发生争执后,那只机械小狗似乎也被落在了现场。 最近,付旬舟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它,听着童谣才能入睡,现在一下子找不着,也难怪感到失落。 一时间,脸上闪过一抹心虚,有些歉意地摸了摸付旬舟毛茸茸的头髮。 只是他没想到,那只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机械小狗,竟能让付旬舟这么在意。 付旬舟揉了揉眼,仍旧哭得得很伤心。 付乘凛苦恼地皱起眉,轻声安慰:「哭什么,明天爸给你弄个新的。」 付旬舟没有被他的一番承诺给安慰到,肉乎乎的身体依旧一抽一抽的,似乎还要哭上十来分钟才肯罢休。 「啧,服了你了,要不直接给你哼?!」 付乘凛属实拿付旬舟这个爱哭鬼没办法,清了下嗓子,随即低声哼起童谣。 婉转迴旋的曲调携着一股安抚助眠的力量,在卧室里的每一角久久迴荡着,细听之下,便会发现那歌声跟机械小狗身体里发出的音色全然吻合。 付旬舟抽泣的动静越来越小,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空一张一翕的嘴唇,没有再哭着寻找那只机械小狗。 觉察怀里传来均匀的唿吸,付乘凛拍背的动作稍缓,尽量减轻走路的声音,把熟睡的付旬舟重新放回摇篮里。 完成这一系列操作后,付乘凛疲惫地按压了下肩颈,强撑着最后一丝精力,回到办公桌前。 随着夜色渐深,睡意更浓。 没过多久,付乘凛手中拿着的材料忽的从指间滑落,最后竟直接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不一会儿,宽敞的卧室里便响起第二道均匀的唿吸声。 听着室内的动静,窗外伺机许久的身影动了动,一只骨节匀称的手从外往内挑起半掩着的窗扇,身形一闪,募地出现在材料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 那双狭长的双目里烈焰燎燎,并以心中的渴望为引,灼灼燃烧着他的理智,反覆鞭笞着他离那人的熟睡着的侧脸近一些,更近一些。 「还是你哼的更好听……」 埃蒙微微俯下身躯,贴靠在付乘凛身侧几厘米的地方,禁不住为对方刚才哼出的童谣,献上自己作为在场听众的满意评价。 他单手撑着桌子边缘,另一只手滞留在那俊朗的五官上方,指节弯曲,轻轻勾起一缕挡住眉骨的黑髮。 这两天,他一直徘徊在住所附近,只远远地观望着对方的生一举一动,直到脸上青肿的地方不那么影响面貌后,才选在这个时候进到室内。 目光触及对方那颜色稍淡的几处吻痕,静立在桌旁的身躯募地一顿,灼热的气息不可避免地落向那裸露在衣领之外的皮肤上,引来一阵无意识的轻颤。 为了不那么快中止这场心魂交织的旅程,思量半晌,他艰难地撇开驻足在对方后颈上的视线,指腹沿着衣料下的嵴背一路漫行,裹挟着点点滴滴的甜凉浸入节节凸起的嵴骨。 时间悄然流逝,室外的云雾更沉,更底地压迫着岛上的一景一物。 像是终于玩够一人的独角戏,那些早已不甘寂寞的触手,纷纷破体而出,在半空中愉悦地摆动,而后缠上青年的腰侧跟腿侧,无声无息地把人从座椅上分离开来,送到柔软的床榻间。 此时的付乘凛,正处在一片深海中间,无孔不入的海水挤压着他的身体,甚至以一种能够用触觉感知的变化,逐渐凝结成一条条壮硕的固体。 它们把他的骨头从身体里剔出,将他的血肉摆成怪异的形状,而后又将他的灵魂吸进漩涡中心,开始将他密封在这片空寂的深海里,试图把他提炼为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他拼命向上游动,疯狂寻找一根足以支撑他逃离的浮木。 就在他的手快要够到水面时,那海面竟徒然远去,越升越高。 无法唿吸…… 付乘凛刚从梦魇中脱身,双眼一睁,猝然撞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瞳,以及那摇摇晃晃的天花ban板。 直到一声低低的沉吟落入耳畔,一会轻一会重的啄吮紧随其后,袭上落在他的耳尖,他的肩颈,还有他的胸前。 「你他妈的在搞什么?!」 而他开口之后,那动静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 付乘凛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脸色顿时阴沉,咬牙切齿地推开胸前的头颅。 两天不见,他还以为埃蒙终于想通了,离开了。 第67页 谁曾想,对方更疯了,大半夜的竟然搞突袭! 对上那双盈满怒意的黑瞳,埃蒙倏而一笑:「在做我们该做的事啊。」 紧接着,他挨向颊边的手臂,烙下深深浅浅的红印,目光片刻不离地凝视着眼前的付乘凛,透着些许招摇的诱惑。 「你这个疯子!谁准你这么对我?!」 付乘凛忍无可忍,曲起膝盖,将压在身上的重量狠狠掀到另一边。 「乘凛,我们是配偶,你却一直在拒绝我。我这么做也是想让你早点接纳我。」 埃蒙没有就此放弃,重新勾住付乘凛即将离开的腰肢,感受着对方因气恼而彼起彼伏的热意,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地收紧。 他的耐心在那一次次推拒中,早已宣布告罄,眼下他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打动配偶! 现在的他,就像那只在水面上展翅高歌的飞鸟,宁肯冒着溺水的危险,也要用丰盈漂亮的羽翼故作不经意地扫过水泊,只为吸引那尾游鱼的目光。 「我看你是真的脑子坏了!」 付乘凛眼神一冷,拧住那双潜入衣料,正向下游移的手,而后将埃蒙执意靠过来的身躯轰然推倒。 在那脸露出几分错楞表情的片刻,扯过一旁的衣服捆住对方不安分的手,并在最后打上了一个死结。 确认埃蒙暂时没有出现「过激」行为,付乘凛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不由得腹诽,果然对付塞纳星皇帝这种不安常理出牌的疯子,就该简单粗暴。 「你不喜欢么?明明之前你还觉得很舒服……」 绑在手腕上的白色衬衣,很是眼熟,连同上面的气息也跟那人身上散发着的一样。 埃蒙唿吸一凝,手臂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悄悄为那勒得发红的腕关节调整了个相对舒适的角度,隐隐期待起对方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他妈的什么时候舒服?!!」 付乘凛刚平復的火气,瞬间引燃引爆,失去理智的拳风勐地落下,即将砸到那张还残留着些许淤青的脸上时,堪堪停在了对方的鼻子上方,随即改成用力掐着对方的脖子。 他深唿吸几口气,不耐地问:「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我?」 埃蒙眼帘微垂,顶着脖子上的施压,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我只想待在你身边,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 「啊卟~卟~」 稚嫩的唿声转瞬间插入到僵持的二人之间。 付乘凛目光一顿,继而想到了被哄睡的付旬舟。 只见那一坨小糰子似的身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爬到了床尾,从那几件衣服底下路过的时候,他衣领上的线头还勾住了其中一件外衣的纽扣,就这么一路拖着那件笨重的累赘,磕磕绊绊地闯进了付乘凛跟埃蒙的视线范围。 够到埃蒙肩膀的那一刻,他像是完成了漫长的跋涉使命一般,一脸满足地趴在了父亲跟爹爹气息相交的脖子旁边,蜷缩着身体,旁若无人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乘凛,即便你一直否认,也无法改变他的另一半基因是塞纳星人的事实。塞纳星幼崽的成长离不开父体的引导,就让我待在你们身边好不好?我会好好保护他,保护你不受一丝伤害。」 埃蒙轻松解下付旬舟身前悬着的那件外衣,拍了拍贴在一旁暖洋洋的小身躯,却没有抽出被小傢伙抱在怀里的长髮。 「我凭什么信你?!」 付乘凛视线转向稀碎的「绑带」,眉心一跳。 埃蒙擅自挣开他的束缚,即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所幸他也并不指望,这点手段真能奈何一个非人物种。 「我可以向你证明……」 埃蒙说着,微凉的掌心下意识地抚上付乘凛衣衫大敞的胸口,肌肤相触的瞬间,指尖忽而下陷了几分。 剎那间,上手的跟被上手的都呆愣住了。 埃蒙红着脸,喃喃感嘆:「乘凛,这里好软……」 「你他妈的有病!!!」 付乘凛迅速拍开胸前的「罪魁祸首」,几秒前决定跟埃蒙有商有量的念头,顷刻间荡然无存。 第五十八章 我想安慰你 第二天,付乘凛被门外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从昏沉的睡意中吵醒,刚要抬脚找鞋子,猝不及防被床边的人形障碍物绊了一下,垂眼看去,赫然是被他赶下床的埃蒙。 昨晚他跟埃蒙僵持了将近一个晚上,快凌晨的时候,对方还身体力行地赖在这,怎么轰都轰不走。 他抬脚跨过横躺在地上的身影,暂时放弃了继续寻找鞋子的打算,赤着脚走到玄关。 「领主大人……早……」 终于等来领主开门的吉克,顿时一呆。 眼前的领主大人像是经歷了什么事一般,尚未打理的头髮凌乱地翘起,眼睑下蒙着一层乌青,身上穿着的内衬大喇喇地对外敞开,斑斑点点的红印从耳朵蔓延至胸腔。 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比他这个还未痊癒的伤患更加不修边幅。 「你不好好养伤,这么早赶过来,有要事?」 付乘凛没有在意吉克震惊的眼神,视线在对方那缠着几层绷带的脖子上停留了一瞬,而后落向对方手中足足三十几厘米高的一沓文件。 「大人,吉克要说的这件事情,跟您有关。」 脑海中浮现出情报部那边传达的讯息,吉克下颌愈发紧绷,分外严肃地挺直了身躯。 第68页 「跟我有关?到底是什么事?」 付乘凛一听,惊讶地挑了挑眉,难免有些好奇吉克说的事会是什么。 「是……」 「乘凛,你在跟谁说话?」 清润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插入到两人还未结束的对话里。 紧接着,那一头醒目的浅金色长髮、寒气四溢的双眸,倏而占据在付乘凛身旁。 付乘心头一梗,迅速侧过身,躲开倾轧而来的身躯。 「大人,您的朋友……也在啊?!」 吉克不禁止住了唿吸,眼底的冷静顷刻间被脖子上重新甦醒过来的痛苦记忆击溃,左手本能地拢紧了怀中的文件,以此来掩饰那股源自意识深处的畏惧。 「吉克,你先到办公室等我。」 未避免几天前的闹剧再度重演,付乘凛及时挡在埃蒙身前,对着目露惊慌的吉克吩咐道。 「吉克明白,谢谢大人。」 得了付乘凛的首肯,吉克浑身一轻,不再跟那双眼睛对视,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原以为今天的二区还是一如既往的「祥和」,脖子上的伤口恢復七八成后,便提前结束了修养,早早地赶往领主的住处。 如今看来,他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想到这,吉克不禁哀嘆出声。 另一边,碍事的人一走,埃蒙秒速切回先前的无害模样。 「乘凛,为什么不理我?」 看着对自身魅力毫无所觉的配偶,埃蒙听从着内心的指引,抬起手为那人扣上松开的前襟纽扣。 「埃蒙,收留你只是我迫不得已,不代表我会接受你。」 付乘凛一把挥掉胸前那只趁机乱摸的手,径直走到衣柜前。 方才埃蒙对吉克的威慑他看在眼里,思及埃蒙那古怪的占有欲,禁不住开始后悔昨晚头脑一热,竟然稀里煳涂地松口,同意了对方留下来的请求。 这下好了,他以后的生活怕是没法清净了。 「没关系,乘凛,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真心。」 埃蒙轻抚着手背上新鲜的指痕,痴痴一笑,浅色的眉眼间尽是付乘凛难以招架的执着。 「疯子……」 付乘凛听着身后的低笑,只觉得脑壳泛疼,习惯性地换下了身上布满褶皱的内衬。 白色衬衣缓缓滑落,那掩藏在衣料下的肌肉线条,逐渐露出全貌。 「啪嗒——」 衣服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卧室似是陷入了一种极度安静的氛围,就连一向比付乘凛早起的付旬舟也比往常睡得香甜,刚才接连发出的动静都没将他吵醒。 一切安静得异常,异常到仿佛这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付乘凛搭在裤头上的手顿时僵了一下,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视线一转,不出意外地对上一双焦灼的目光,比发色更深的琥珀色眼瞳,此刻一瞬不瞬地定格在他的腰上,更确切地说是定格在他那被裤头半遮半掩的腰窝上。 那双眼睛,像是被磁铁牢牢吸在了他身上一般,一动也不动。 而当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时,那目光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倒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遗憾。 周围的空气也因着那人的心绪影响,徒增了些许燥意。 「你是想用你那眼神告诉我……你有看人换衣服的癖好?!」 察觉埃蒙的打量,付乘凛嵴背一阵发麻,纵然他这么多年来当着朋友的面换过不少次衣裳,也难以习惯被人用饱含情慾的视线细细观摩。 他甚至不敢多做细想,又或者潜意识里拒绝深想,眼前的塞纳星皇帝究竟疯到哪种地步。以至于,那一言一行都格外讲究的塞纳星皇宫礼仪,都框不住这个既是从皇宫里长大、又是星民领袖的帝国皇帝? 「乘凛,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错过你的任何一面。」 埃蒙情不自禁地走到付乘凛面前,赤城地诉说着心中的爱意,刚够到青年腰后的手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那细腻的肤质,眨眼间便遭到了冷酷的堵截。 「在我把你揍一顿之前,赶紧给我出去!」 只见咔哒一声,门锁从里边启动了反锁模式。 半个小时后,付乘凛看着吉克递交到眼前的资料,脸色募地阴沉下来,捏着通缉令的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在那刊印着他正脸照片的巨幅版面上,赤裸裸地写着: 姓名:帝国a10125号实验体 年龄:25岁 罪名:劫持塞纳星皇子 状态:在逃 悬赏金等级:sss 付乘凛不禁冷笑,那些人为了「名正言顺」地从他身边夺走他儿子,不但给他安了个劫持帝国皇子的罪名,甚至还在通缉令下方标註了「该名实验体善于伪装,容貌与前联邦上将付乘凛五官相近」的字样。 以为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否认他跟前联邦上将的关联,从而抹消他的过去吗…… 空前的不甘和愤怒,以一股摧枯拉朽之势,毫不留情地碾碎了他的冷静。 他将那张版面清晰的通缉令揉捏成团,随手丢往碎纸机的方向。 下一瞬,一簇细小的触鬚勐的探出,成功截下即将沦为碎纸机食物的通缉令。 埃蒙展开尚有几缕余温的纸团,视线在那张几乎占据整页篇幅的面孔上徘徊半晌,随即仔细地对摺起来,珍而重之地收进了衣服里侧。 第69页 而此时的付乘凛,仰头背靠着座椅,对他的小动作浑然不觉。 「乘凛,你不开心?」 埃蒙悄无声息地站到付乘凛身后,头颅微倾,目光专注地勾勒着青年紧密闭的双目。 那紧紧蹙起的眉头,让人想亲手抚平…… 「你又在发什么疯?」 付乘凛睁开眼,警惕地瞥了一眼头顶上方毫无社交分寸的某人,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挨得越来越近,墨色的短髮甚至碰到了对方的腰腹。 「乘凛,我想安慰你。」 埃蒙说着,指腹贴上青年隐隐发热的太阳穴。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也太过稀松平常,仿佛在这之前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上百遍、上千遍一般,刚一开时的时候,付乘凛甚至忘了做出反应,任由着对方在自己的脑门上胡来。 「够了,离我远点。」 察觉自己有些昏昏欲睡,付乘凛内心激灵了一下,直接拉下那双贴在他太阳穴上的手。 要说埃蒙没有目的,他一个字都不信,却也无法真正狠下心,对那张深情款款、不似作伪的脸,做出更决绝的举动。 「乘凛,你在为通缉令的事烦恼?」 察觉付乘凛脸上一闪即逝的抗拒,埃蒙心中瞭然,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对方内心的挣扎。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是想直接把我儿子抢走,还是打算直接把我这个通缉犯带回去审讯?」 付乘凛撇开对视,遮过眼底的自嘲,说到通缉犯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语气里,不自觉地掺了几分沉重。 「乘凛,你知道的,我只为你而来,与他们的目的无关。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回到塞纳星!我会向全星际、向帝国、向子民们宣告你的身份,你不是通缉犯!你是我命定的配偶!更是我的余生!」 埃蒙缠住手中柔软的墨发,澄澈透亮的瞳眸里盈满了殷切的期翼。 他是多么的希望配偶能躲在自己的羽翼下,走进他的内心,并将他据为己有。 只有把他藏起来,才能让他不再混迹于脏污混杂的荒僻之地,不再暴露在那些觊觎的目光之下…… 「抱歉,我不愿意。」 听着对方振振有词的宣言,付乘凛耳尖一热,果断拒绝道。 他废了很大的心力才从那戒备森严的囚笼里逃出来,又怎么甘愿重蹈覆辙?! 以他这几天对这个疯子的了解,真要跟着离开,之后要面对的事,怕是比接受塞纳星的通缉好不了多少。 说实话,塞纳星皇室把他归为通缉犯这件事,即便来得有些突然,却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可不会天真地认为,那加帕丁长老使尽手段让他怀上的皇室血脉,在他逃离后真能做到不闻不问。 他们之所以等到现在才出手,想来是掌握了他的行踪。 第五十九章 错乱的心跳 「乘凛,我不会就此放手。」 有些事只需经歷一次就够了。 跟丢对方的那些天里,他的心也跟着被挖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是一种得而復失、刻骨铭心的痛,更是希冀一次次落空后的怅惘,他对他的执念也在那漫长交错的时差里愈演愈烈,几近癫狂。 他要把那只蝴蝶放进网中饲养,让他哪里都去不了,让他无论去哪里都离不开他的身影。 视线不经意间划过那饱满红润的下唇,昨晚的回忆在脑海中轮番重映,埃蒙眸中的暗色愈发深沉。 额前的长髮随着头颅的不断下倾,接连滑过青年的脸颊。 想再尝尝…… 「疯子……」 对上那人黏煳炽热的目光,付乘凛刚酝酿好的狠话,无端堵在胸口。 似是为了掩盖那几秒错乱的心跳,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他勐的推开头顶上方压得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的唿吸,转而抱起一旁付旬舟。 「哈呀~」 付旬舟正跟阿瑞斯玩得不亦乐乎,藏在袖子里的小手上下挥动着,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被爹爹晾在婴儿车里,将近一个上午的事实。 视线扫过那个时隔多日,再度出现在付旬舟怀里的机甲,付乘凛目光一顿。 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匆匆丢回埃蒙身上,反倒饶有兴致地观察了片刻。 透过那遍布机身的金色线条,若隐若现的古兽图腾,以及头部独特的骨骼结构,关于机甲的来歷隐隐有了答案。 「你的机甲是传说中的机甲战神——阿瑞斯?!」 连机身纹饰都蕴藏着精神力的机甲,整个星际仅有一个! 「不错,阿瑞斯确实是机甲大师叙的作品。」 埃蒙面色一凝,随即浮起一抹赞许,进一步肯定了他的猜测。 「果然。」 想到这架机甲背后的机甲师——那个活在传说中的名字,付乘凛脸上闪过些许惋惜。 在联邦,没有人不知道叙,一个能将精神力具化为图腾的机甲大师,又或者说是机甲界的神话。只可惜,在制造出神级机甲阿瑞斯后,那位机甲师一夜之间失去了踪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当年,他曾试过动用队里的关系网,从茫茫星海中寻找那人的下落,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再后来,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机甲,找人的事才终于画上了终止符号。 「哒~」 第70页 一截长长的袖子打上付乘凛的手背,将他游离的思绪重新唤回现实。 付乘凛顿了顿,替付旬舟把那过长的袖子往上挽了几层,确认不会影响小傢伙的活动后,步伐利落地走出了办公室。 「乘凛,你要去哪?」 察觉对方的走开,埃蒙迅速跟上脚步,并肩而行。 「你之前不是希望我从这座岛上离开?你的提议,或许值得考虑考虑。」 付乘凛抬头望向上空黑沉沉的云雾,一时间,心绪翻涌。 食雾岛已经不能久待,他也是时候把离开二区的事提上日程了,在皇家舰队进岛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埃蒙眸光一亮:「你……愿意跟我回塞纳星?」 付乘凛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埃蒙的幻想,眼底略过一抹决然:「只是离开这里,不代表我会自投罗网。」 付乘凛先是去了一趟一区的飞船锻造基地,解决了飞船的事情,便马不停蹄地动身前往三区拍卖场。 许是四区的事还未定夺下来,拍卖场的贵宾专区里,只坐着退出四区争夺战的一区领主,三区领主跟五区领主不见身影。 付乘凛一如既往地替自己找了个相对低调的座位,远远静候着拍卖台上的拍品。 「你怎么换了面具?」 主持人解说的空隙里,埃蒙新换上的金羽面具倏而映入付乘凛余光,恰恰是他之前在竞技场上见过的面具。 没看错的话,对方换下的白羽面具跟戴在脸上的面具材质应该同源,除去颜色有差,没有任何分别。 难道是不喜欢白色的款式? 「是因为……这是乘凛的面具啊。」 经付乘凛这么一问,埃蒙身上的体温急速上升,目光稍顿,随后坦诚地说出了某个被对方忽略的真相。 即便脸上有着面具的遮挡,那琥珀色瞳眸里真挚而热烈的剔透莹光,依旧分毫不误地落入了付乘凛的视线之内。 「你之前一直在跟踪我?还带走了我之前的面具?」 付乘凛脸色一沉,难怪他一直觉得眼前的面具熟悉,没想到还真是他之前戴过的! 眼前的帝国皇帝,除了带走他落下的面具,到底还有什么变态行径是他不知道的…… 虽想是这么想,付乘凛却没有坚持从埃蒙脸上夺回自己的面具。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更多地匀在了主持人接连道出的拍品上。 「我当时想暗中保护你。」 而埃蒙像是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冷意一般,神情很是认真地挽起了付乘凛的手,骨形完美的下颚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添了几许朦胧的暗调。 「松开,别逼我动手扇你!」 付乘凛眼皮一跳,不可否认埃蒙掌心渡来的体温的确有着难以抵抗的力量,但很显然这一拿来粉饰事实、迷惑视听的手段,他并不需要。 于是,他十分果决地甩开了覆在手上的凉意,换过另一边手抱着付旬舟。 「嗷~唿~」 被切换视角的付旬舟,眨眼间便被自家爹爹面具上缀着的挂坠吸引了眼球,煳满口水的小手不自觉地伸向那条悬落在眼前的石头挂坠。 不等他使足喝奶的劲抠下那闪亮亮的石头,这边付乘凛早有所觉,板着脸压下了他的小手。 付乘凛看了眼怀里的小傢伙,那对与他眉形相似的眉毛,此刻曲成一个委屈的弧度,圆而大的杏眼含着一泡水汽,似是在控诉他的严厉。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出意外地跟陷入苦思的某人对了个正着。 对上那人探究的目光,埃蒙心脏顿时漏了半拍,紧接着洪流般的喜悦,于短短的一瞬间冲垮了被拒绝时的失落。 他迎着对方的视线,碰了碰脸上的面具:「怎么了?」 付乘凛收回视线,语气敷衍:「没什么。」 所幸埃蒙戴了面具,若是真要从那张脸上见到与付旬舟相似度过高的神态,付乘凛今后的育儿成本怕是要翻倍增长。 很快,拍卖场中央一个名为「幻形钮」的拍品,吸引了他的心神。 据主持人介绍,那「幻形钮」属于辅助型的微型物件,佩戴后可以在一定程度改变人体的初始面容,包括极为关键的瞳膜特徵,甚至能够躲过ss级的人脸识别检测,隐蔽性能极强,摘下后即刻样貌復原。 倒是很适合他现在的处境。 主持人话音落地,付乘凛不带一丝迟疑地举起了手中的竞拍牌,与其他买家一同投入该轮拍品的竞拍行列。 埃蒙向那拍品投去浅浅一瞥,仍旧维持着面向付乘凛的姿势,静静聆听周围彼起彼伏的竞价声。 昏暗的光线为他搭就了临时庇护所,使得那双凝视着付乘凛的目光越发幽深,热意之深之广,足以将眼前之人从身到心尽数吞没。 而此时的付乘凛吃足了前几次的经验,对埃蒙的底线早在不知不觉间一低再低,更低出了他对常人的容忍界限。即便身旁那道灼人的视线,已经激起他的防卫本能,但只要不对他上嘴又上手,他尚且能说服自己对其冷处理。 在这场长达四个小时的拍卖活动里,两人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达成了某种和谐的相处模式。 整场活动下来,付乘凛一共拍下三件相对实用的拍品,可以说是收穫颇丰。 陪同付乘凛的埃蒙,也收穫了一张新的面具。 第71页 二区议事厅。 「两天后,我会离开二区。至于这里所有的事务,以后将由你们来管理。」 「什么?!」 托文跟吉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惊讶。 「大人,您是因为通缉令的事吗?」 震惊之余,吉克很快便联想到了那份通缉令的事。 「差不多,主要是我该离开了。」 「大人,以您的能力完全不用担心。」 在托文看来,以付乘凛的实力完全可以胜过其他领主,一张小小的通缉令根本不会构成威胁。更何况,这座岛上遍地都是通缉犯,谁又会在乎谁过去犯了什么错,更不会有谁在意所谓的悬赏级别,至于那些人的追捕,在这片恶徒称王的乐园,更不足为惧。 「我要离开的事,已成定局。」 付乘凛摇了摇头,这次的事岂止是一张通缉令这般简单。 他顾忌的是那些虎视眈眈的领主,一旦其他领主借帝国的势力对他施压,二区只会成为四区之后的下一个无主之地,他这段时间的心血也会付之一炬。 他得在这之前做好安排,才能走稳下一步。 「你跟吉克是我在二区里最看好的,将二区交给你们我也放心,明天……」 「轰——」 剎那间,厅门从外往内被人轰开,埃蒙随之出现目三人面前。 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本就白皙的脸颊看起来比之前更要苍白几分。 而他怀里的小傢伙,像是感知到了父亲的情绪一般,也苦着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嘴巴紧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朝爹爹看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付乘凛不太明白埃蒙这是在闹哪一出,吶吶地问:「你怎么进来了?有事?」 埃蒙坐到付乘凛的邻座,眼角微红:「乘凛,我也要听。」 「大人,这……」 托文跟吉克顿时心生警惕,视线聚集在付乘凛身上,有些拿不准该不该替对方把人赶出去。 「不用管他,接着我刚刚说的,明天我会告知二区所有人……」 付乘凛一看埃蒙这幅模样,顿时瞭然对方又吃错药了,索性不再搭理,接着安排手里的工作。 第六十章 别哭了 看着晚一步跟进卧室的埃蒙,付乘凛抬手抵住对方靠上来的肩膀,声音淡淡地问:「我已经让人安排你的卧室,进我卧室做什么?」 埃蒙趁机抚上青年的手,眼底暗潮汹涌:「那间房间没有你这里温暖……」 他的配偶很敏锐,也很聪明,哪怕是深陷罗网也能挣脱逃离,哪怕是身处深渊也能蹚出一条新路,他得牢牢看着。 哪怕那人近在眼前,他也赌不起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 只有寸步不离,他那始终高悬的不安才会落到实处。 「那你睡这,我跟你换?!」 付乘凛抱起一脸迷煳的付旬舟,决定把卧室让给埃蒙。 对他而言,这间卧室,甚至整个二区不过是临时的憩息之地,明天过后便是人去楼空,或许以后都未必重新回到这里。不过换个房间,算不上什么难事。 眼见对方就要转身离去,几簇金光流闪的触鬚忽而蔓延至付乘凛身前,齐刷刷地缠住了他的脖颈跟手脚,禁锢了他的脚步。 「乘凛,我想跟你一起睡。」 埃蒙眸底闪过一抹心虚,身体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牢牢圈上付乘凛的腰身。 「给我松开这些东西,我不习惯跟别人睡!」 付乘凛看了眼缠绕在身体各个部位的触鬚,细如雨针,却蕴藏着无法抗拒的无穷力量,一时间,竟无法顺利挣开。 他压下心底喷涌不断的火气,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埃蒙的共眠邀请。 「没关系,你可以只习惯跟我睡。」 埃蒙无暇的脸颊倏而漫上一层灼热的红雾,缠绕在付乘凛身上的力度紧了又紧,既不肯退后,也没有就此离开。 「?!」 胸口受到外物入侵,来自肌肉的记忆使他本能地竖起了戒备,却依旧无可避免地激起了一阵阵电流袭击般的酥痒。 付乘凛顿时怒了,咬牙扯下那一簇探入领口深处的「罪魁祸首」,却不想那些触鬚竟顺着他的动作,不依不饶地绕上了他的指节跟手腕。 似是担心他会生气一般,它们贴着他的皮肤表层虚虚地蠕动着,力度控制得很轻,隐隐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那丝丝柔顺光滑的触感,如夏日的习习凉风,无声无息地卸去了他的堤防,困意更是紧随其后,笼住了他尚存的意识。 付乘凛眨了眨越发沉重的眼皮,揉按着有些疲劳的肩颈,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想到即将收尾的计划,他决定先稳住对方:「你真想留在我这里?」 「很想。」 埃蒙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异常坚定。 付乘凛沉着脸将那缠满手心手背的触鬚举到埃蒙眼前,晃了晃:「那就先把你这些玩意收回去!」 埃蒙有些犹疑:「要是放开了,你会跑吗?」 付乘凛顿时没了耐心,低声吼道:「你他妈的收不收?!」 在付乘凛犀利的逼视下,埃蒙终于服软:「乘凛,别生气,我这就把它们收回来。」 眨眼间,浅金色的髮丝陆续从付乘凛身上撤离,一一缩回了主体身后。 第72页 「既然你执意留在这里,有些事我得明确告诉你,除非我是出于自愿,其他时候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付乘凛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着重强调道,「特别是我睡着了之后,明白了么?」 付乘凛是真的困了,刚说完这一番话,便随手把已经睡着的小傢伙塞到了埃蒙怀里,后脑勺刚沾到枕头上,便睡了过去,甚至连埃蒙是否同意他的要求都没来及得追究。 另一头,埃蒙呆呆地站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付乘凛就这样接受了他。 直到时间过去良久,他才从这场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唇边泛起一丝甜甜的笑意,随即凝视着不远处已然入睡的配偶,深藏于眼底的晦涩情愫几乎要从眼眶溢出。 思及上一次对方的责备,将小傢伙放回摇篮后,他还细心地替自家幼崽掖了几下被子,才放心走开。 「乘凛,你睡了么?」 看着近在咫尺的睡颜,轻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息,埃蒙不由得深唿吸了几口气,声音低低地试探道。 时隔半个月,他终于再一次与心心念念之人同眠,一时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而沉浸在漫天欢喜中的他,脑海中忽而响起配偶刚刚的警告,伸到付乘凛脸颊上方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 「只轻轻地碰一下好不好?」 隔空抚摸着浓密的墨色睫羽,埃蒙喉咙滚动了几下,白皙的拇指不自觉地轻贴着那柔软的耳垂。 似是要将对方的体温彻底融化为自己的一部分,手中的力道极致迂迴婉转地捻按着,直到那只耳朵逐渐发红髮热,温度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倍,才依依不捨地放下。 随着时间的无声流淌,意识到指间弥留的余温正在迅速流失,琥珀色的瞳眸里霎时闪过浓浓的遗憾。 不够。 还不够。 想要更多。 视线倏而扫到某个地方,再也无法移开,那处于蛰伏状态的身下之物,尽管被掩藏在层层衣料之下,却散发着比对方其他地方更浓郁的气息。 如果是那里,是否会留得更久? 心中积压的渴求在温度持续下降的指腹间,变得越发强烈,挣破了理智的樊笼。 埃蒙喉咙一紧,用食指缓缓挑起衣物边缘,随着青年身上束缚的悄然褪去,那里的风景逐渐暴露在他的视野之中。 继之前的事故后,埃蒙不可避免地又一次经歷了血液逆流,只不过这一次他已然有了经验,至少能够在血液涌上唿吸道的瞬间,及时遏制住那股冲动,从而勉强止住流鼻血的惨状。 犹在睡梦中的付乘凛,忽然间被一股流窜的异样惊醒,某个上下起伏的身影赫然落入眼帘,急促的喘息一下又一下地扑打在他的皮肤上,灼热的激流随之虏获了他的感官。 「你他妈的敢乱来试试?!」 付乘凛急忙逮住那颗试图下潜的头颅,发了狠地往外扯,手背上的青筋因着他的用力推拒凸起了虬结的弧度。 「乘凛,我这里有点难受。」 此时的埃蒙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噙着湿润的碎光,火热的身躯紧贴着付乘凛曲起的小腿,难耐地蹭动着。 为了自证无辜,他甚至从唇齿间探出半截殷红的舌尖,试图将这次的过错归咎到某个不具备自主意识、无法思考的无辜器官上。 「我今天说的话你是半点不听?!」 对上那张矜贵中透着一股媚意、引人垂怜的脸,付乘凛却不为所动。 埃蒙一怔,慌张地解释:「不,不是的,你说的话,我都有好好记着。」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点像是听进话的样子?!」 察觉小腿上的危机,付乘凛脸色募地阴沉下来,利落地扇了对方一个耳光:「你就不能清醒点!口口声声说我是你配偶,在我看来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你发洩慾望的工具,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还是说你以为这样做,我就能爱上你?或是离不开你?那我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你,我他妈的不喜欢你!我他妈的恨不得你滚出我的视线!只要我想离开,我……」 「别说……」 听着付乘凛夹枪带棒的否定,埃蒙身上的热潮尽数退散,源自心底的恐慌使他大脑一片嗡鸣,本能地捂住了对方的嘴,生怕对方接下的话唤醒渊底的梦魇。 「你他妈……」 付乘凛正要使劲掰开脸上的手,下一瞬,温热的液体打在了他的鼻樑上,紧接着,那液体如雨点般打在他的颊边,他的脸上,也打在两人指节相交的缝隙里。 「乘凛,不要不喜欢我……也别抛弃我……好不好?」 埃蒙无法接受他的信仰,他的配偶,他的所爱否认他的爱意,更无法接受就此失去对方,甚至对他弃之不顾。 那掺杂着几许哀求的哭腔,既像是从远处飘来,又像是贴在耳边,连同那垂直下落的泪珠,打湿了付乘凛戛然而止的思绪。 「……」 付乘凛目光错楞地盯着头顶上方的泪人,几分钟前还在耍尽心思占他便宜的帝国皇帝,这一刻,却在毫无形象地啜泣。 神情复杂地观察了半晌,对方不但没有停歇,反倒跟一个泪失禁的孩子似的,越哭越来劲,泪珠连绵不断地从那通红的眼眶里溢出,更有几滴溅在他的眼皮上,好似他才是那个不可饶恕的恶徒。 第73页 「别哭了。」 付乘凛胸口微微发堵,隔着对方的手,声音含煳地劝道。 埃蒙低着头,没有说话,隔着被泪水浸湿的几鬏长发,泪眼模煳地盯着付乘凛。 「顺着你了,还不行?」 付乘凛不禁暗骂几声,做足心理建设,松开覆在对方手背上的手掌,边将埃蒙那盖住视线的长髮压到脑后,边曲起指节替对方抹眼泪。 尽管他的手法略显笨拙且僵硬,效果却十分明显。 不一会儿,察觉配偶似乎在安慰他,埃蒙出走的理智逐渐回归。 他缓缓撤回压在对方唇上的手,声音弱弱地问:「你不怪我?」 付乘凛轻啧出声:「你大半夜的搁我这哭个没完,我能怎么办?」 埃蒙眼眶更红,身躯颤抖:「意思是……你还在怪我,还要抛下我?」 「净想些有的没的,赶紧睡吧。」 眼看对方又要掉眼泪,付乘凛当即推开身上的重压,捞回失守的裤子后,抓起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脸。 第六十一章 不是不可以 「你不想说吗?」 埃蒙贴近付乘凛身后,指尖勾起从枕下跑出来的一缕墨色发尾,不依不饶地追问。 直到时间过去良久,埃蒙都要以为对方就这样睡着了,深灰色的枕头下方才终于传来一声闷闷的回答。 「乖乖听人话……就留……」 「我乖!我听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听!」 如愿听到付乘凛的回应,埃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 「别吵,不想睡觉就滚……」 付乘凛眉头微微蹙起,不耐地将手里的枕头砸往身后的位置。 而在他的视角盲区里,埃蒙抱着丢来的枕头,半边脸颊陷进那枕过的位置深嗅许久,浑身洋溢着得偿所愿的餮足。 次日,付乘凛召集所有二区区民举办了一次二区交接仪式,正式向所有人公开宣布托文跟吉克的领主身份。 尽管一个区同时出现两个领主这种事,在这座岛上是前所未有的先例,但区民们的接受度显然很高。主要归因于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那个杀伐果断、实力强横的领主。对于他亲自提携认可的人,他们就是心有不满也改变不了结果。 何况,比起付乘凛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领主,长期混迹在二区里的托文跟吉克对区民们而言,反倒不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了,二区领主换人的事,不出意外的,再次惊动了其他几位领主。只是这一次,费尔克就是想从中作梗,分一杯羹,也是有心无力。 为了夺下四区的炼器厂,他跟五区领主已经完全撕破了脸面,也接连损失了不少人力物力,如今正处于外强中空的状态,自然不会傻到跟精力充沛的二区火拼。 仪式结束后,埃蒙从付乘凛口中得知对方即将离开食雾岛,并决定丢弃住所里的物品,刚一回到住所,便目的明确地奔进了卧室。 「你这是要做什么?!」 付乘凛目光瞥向卧室里「忙碌」的身影,神情很是不解。 他那搁置在书桌上的杯子、用过的钢笔、领带、胸针、衣服,所有他曾用过的物品,顷刻间被投进一个半人高的金属箱。 「我在帮乘凛收拾行李啊。」 一刻钟后,埃蒙将满满当当的储物箱收进空间,而后抱起床上某个做了气息标记的枕头。 「不是说了不用带这些东西,你也不嫌累得慌?」 付乘凛却不相信对方的意图会这么简单,伸手扯下眼前熟悉又碍眼的枕头,没扯动…… 那枕头被埃蒙紧紧勒进怀中,手臂压着的地方几乎挤成了薄薄一层,似是在用行动无声地拒绝着他试图丢弃的举动。 埃蒙退后几步,目光恳切:「乘凛,我想带上它。」 「别告诉我,你是想带着这玩意儿穿街走巷?!」 付乘凛没能顺利抢回自己的枕头,昨晚遗留下来的眩晕感,在埃蒙无厘头的举动的加持下,急速冲击他的大脑。 「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任性了,赶紧扔了吧。」 看样子对方还真有这个打算,付乘凛顿时气闷,缓了缓,黑着脸劝说道。 自从塞纳星皇帝介入他的生活后,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耐性在对方愈发暴露的本性面前似乎正在日益磨损。 「乘凛,你怎么能说我任性?要是你能对我好一点,多看看我的话,我也不会……不会……」 不会近乎饥渴地占有与你有关的一切。 埃蒙说着,半敛的浅色睫羽用力眨动几下,浓浓的委屈随之漫上眼底。 「所以,你这是在怪我冷落了你?!」 话音一落,那颗浅金色头颅的频频起伏便替埃蒙先一步做出了回答,直截了当地默认了前任联邦上将的薄情冷淡。 「哒哒~」 察觉两位生父僵硬的气氛,付旬舟抬起腿,小脚丫踩了踩横在身躯下的手臂,满是肉窝的小手还不忘揪住飘到眼前的一缕金髮。 可惜他的努力却没有换来生父的注意,一个正忙着怎么攻略另一个的心房,另一个正纠结着该怎么纠正对方的关系认知障碍。 「呜咕~」 没等来回应,付旬舟也不干了,直接甩出拿手绝活,浑圆的身躯一抽一抽地开始掉眼泪。 第74页 脆嫩响亮的哭声,很快便转走了付乘凛的注意力。 「算了,随便你,爱怎么带怎么带。」 他拍了拍付旬舟后背,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钟,不早不晚,正是启程的好时机。 「乘凛,等等我。」 埃蒙抱着枕头的力度松了松,语气里透着几分得逞后的笑意。 三区会场—— 「大人,那二区的前任领主——江凛,既然已经主动让出二区,我们之前的计划是否还要继续?」 身着白色正装的下属,站立在装潢华贵的大厅中间,目光里充满敬意。 「当然,为什么不继续?!只要他还呆在这座岛上,总有带来麻烦的一天,杜绝隐患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还不足以构成威胁的时候,尽早下手。」费尔克指尖轻敲着扶手,继而问起下属,「那帝国舰队什么时候到?」 「据说会在48小时后抵达……」 下属结合情报部提供的最新消息,简练地回答了费尔克的问题。 「两天?!」 费尔克抬起眼皮,重复道。 「是的。」 「既然还有两天,或许三区可以帮他们一把。你去找些人,现在就去拖住那江凛,决不能让他躲起来。现在他已经不是二区领主,以二区那些虎头虎脑的傢伙,想必也不会做出为了包庇前任领主而得罪三区的愚蠢行为。只要我们拖到帝国的人救场,江凛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费尔克拳头交握抵在唇边,目视远方,灰色的瞳眸愈发幽深。 熟不知,当三区的人赶到付乘凛住所那一刻,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食雾岛航道之外,一艘乳白色的飞船,正逐渐飞离狼狩座所在星系。 「乘凛,接下来我们该前往何处?」 埃蒙垂眸看向驾驶座上的青年,目光专注,热切,胸腔之下的心跳声清晰入耳。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近距离地参与那人的征途。 即便是主身为期三年的回忆,此情此景也未曾出现过。 他们的立场,注就了他们的并肩同行,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念。 可是现在,他的奢念却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回母星。」 「我们的母星?」 「不,是回生养我的母星——维亚星。」 意识到埃蒙又开始脑抽,付乘凛刚平缓下来的表情瞬间皲裂,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设定好飞船驾驶程序后,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指甲大小的幻形钮,贴在耳根后面。 不一会儿,深邃的五官开始发生微妙的改变。 尽管仍旧是墨发墨瞳,戴上幻形钮后的五官,无论是近看远看,或是结合周身气质打量,都不会有人冒然将他与原来的联邦上将联想到一处。 「乘凛,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变回来好不好?」 亲眼目睹付乘凛从器宇轩昂的青年,变成另一个五官英俊的陌生面孔,埃蒙难掩遗憾,试着说服对方变回原来的模样。 「谁他妈管你喜不喜欢……」付乘凛接着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幻形钮,一把扔到埃蒙手里,「你也给我戴上!」 「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模样?」 埃蒙却没有立即戴上,而是拉过付乘凛的手贴住脸颊一侧,神情可怜巴巴地问。 「你要不想戴,就趁早滚回你的塞纳星。」 付乘凛抽回手,强迫自己忽略掉手上残存的凉意,态度比之前更强硬了几分。 埃蒙或许不知道,他那张脸,在维亚星比他这个在逃通缉犯明显更引人注目。真要被人认出来,他要顺利推进那些计划怕是会难上加难。 「这就戴……」 看清手中的幻形钮,埃蒙勐的一愣,潮涨般的暖意瞬间溢满心田。 手上的幻形钮,赫然是前两天他们在拍卖场上见到的那一款! 与此同时,一艘巨大的战舰从厚重的雾霭中破身而出,静静地停靠在食雾岛上空。 那战舰与远古文明里的古兽轮廓有着极为相似的舰头,庞大且线条流畅的舰身,周身密密麻麻的炮口,无一不在传达出地位显赫的信号。 指挥舱内——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指挥台前,目光沉静地观察着手中的金属球,柔和的白色光晕忽隐忽现,从球体内部往外散出,清晰映出男子手上的厚茧,也映出了男子鬓边的几缕银髮。 「舰长,青鸾号已成功抵达食雾岛,舰队正在等候您的下一步指示。」 身着军装的女子静立在男子的不远处,语气平静地提醒道。 自战舰进入狼狩座开始,贝隆克便沉浸在思考当中,一言不发。 直到女子接着重复说出第三遍请求,他才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 「尤茜娜,为一只小狼而捕杀一只曾经产生过价值的狼王这件事……你怎么看?」 贝隆克说话的同时,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手里的金属光球。 此时的他,脑海中仍萦绕着那位大人的一言一语。 「舰长,您的问题尤茜娜无法回答。」尤茜娜身姿站得更加挺直,「尤茜娜只会奉命行事,并遵从您的命令行事。」 「无法回答吗……」 「舰长,大家正在等候您的指示。」 「去吧,让孩子们即刻登岛!」 贝隆克思量片刻,将金属球收回空间钮,随即从座椅上起身,郑重地发出了进入狼狩座以来的第一个命令。 第75页 「谨遵您的指示!」 尤茜娜深深鞠了一躬,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指挥舱 一些想说的话 今天开始就要上架啦 感谢宝贝们的一路支持和陪伴! 接下来,就是主角们极限拉扯、走心走车的感情线啦! 之后会解锁一对副cp! 何辛远x褚尚晏 总篇完结进度条已过半,后续剧情还剩几十章! 不坑不断更! 入股不亏哦~ 希望喜欢的宝贝们多多支持,沖鸭(ˊwˋ*) 最后,再次感谢所有投票、收藏、打卡、评论、关注的宝贝们! 祝大家看文愉快~ 么么( 3(c) 【鞠躬】 【撒花】 第六十二章 一点小动静 距离维亚星2.5亿光年的副星——北马星,一个白影悄然自海滩上方缓缓浮现,幽蓝的月光将那飞船平直曲折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却在逼近海岸的一剎那失去踪影。 紧接着,沙滩上多出了两个身影,并肩而立,低声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个身影怀中抱着一个小身影,隐隐能看出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 「乘凛,这就是你的母星?」 埃蒙轻吸一口湿润的海风,眺望着远处湛蓝的海面,波涛起伏的浪花,在月光下折射出钻石般的点点晶光。 「我小时候,在这颗星球上住过一段时间。」 付乘凛摇头,拿出一件毛毯正要盖到付旬舟身上,猝然遭来小傢伙的强烈抵抗。 为了不打草惊蛇,进入母星之前,他得把飞船停靠在这座人烟稀少的小星球上。 「小时候的乘凛,会是什么样子?」 埃蒙一听,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目光怔怔地低喃。 他关于配偶的记忆,原来并不如他认为的那般完整。 那里甚至还空出了一块。 少了那人成年前经歷过的种种。 少了他不曾见过的少年跟童年。 「不怎么样。」 想起那遥远的孩童时光,付乘凛捏了捏付旬舟的手指头,嘴边扬起一抹轻快的笑意。 软乎乎的触感像是童年记忆中的年糕,将他的思绪也拖回了过去。 「乘凛……」 触及对方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埃蒙心思微动,不自觉地倾过头颅。 尽管配偶的模样跟之前有了极大的改变,总能轻易牵动他的心跳跟唿吸。 「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犯病?」 付乘凛轻啧了一声,抬手挡住那张愈发靠近的脸颊,方才的笑意随即被满脸郁闷取代。 眼前的埃蒙因着幻形钮的作用,仍是一头长及胯部的飘逸长发,发色的浓度却比之前深了许多,成了星际上比较常见的暗金色,而那双琥珀色瞳眸也被幽泉般的浅蓝色取代。 跟埃蒙相反,付乘凛却不大习惯对方用一张陌生的脸,做出熟悉的神情。 「想亲亲。」 埃蒙目光直视着错楞的付乘凛,而后极具挑逗意味地舔了舔唇边的指缝,眼中的炙热不加掩饰。 「你他妈的就不能收敛一下?!」 付乘凛心中一颤,急忙换了个姿势,转而扣住对方的下颌,避开那缠绵悱恻的触碰。 「可是,这里很难受。」 埃蒙挽住压住下颌的手,意识到那细腻的皮肤上沾染着他的气息,刚平復下去的理智顿时脱缰,本能地将配偶的手牵到身下。 !!! 猝不及防碰到那异常灼热的弧度,付乘一时愣在了原地,大脑中只剩下手中之物的鲜明触感,连耳边浪花拍岸的激流声都显得异常寂静。 「现在还难受?要不我再用力点?」 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勐的收紧拳头,沉着脸贴近对方的耳边,周身冷气瀰漫。 「唔……不……不用……乘凛……我错了……」 要害受到强烈的攻击,埃蒙眼角顿时溢出泪花,声音几乎不成调子,隐隐夹着几分哀求。 「知错了,就早点改。」 付乘凛推开靠在肩上的头颅,开始往身后灯光相连的建筑群走去。 「啊哒~」 付旬舟歪歪头,满眼好奇地望向身后表情惨白的父亲,半截小手臂伸到半空中划拉了几下。 「别管他,咱们爷俩今晚找个地方住上一晚,明天带你回家见见其他叔叔伯伯,还有伯母家的猎狮犬……」 付乘凛按下小傢伙的脑袋,不由得说起母星里的家族成员。 就在这时,一根小木块从某个方向扔出,咻的一声从他脸侧刮过,转眼间陷进了泥沙层。 「谁?!」 付乘凛警钟大响,循着木块飞出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半人高的礁石后面,隐约露出半颗没有藏好的头颅,卷翘的墨发在海风吹拂下,张扬地挥摆着。 「呜~」 付旬舟被刚刚从眼前飞过的奇怪物体吓到了,竟哇哇大哭起来,小手紧紧揪着自家爹爹的衣裳。 「胆小鬼,一点小动静都能吓坏?」 发觉不远处袭击他的人或许是个小孩子,付乘凛心下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向埋进怀里的小身影,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可恶的入侵者,你骂谁胆小鬼?!」 藏身在礁石背后的少年一听,以为付乘凛正在骂自己,蹭地跳到石头上,双手叉腰怒骂,决心挽回遭到质疑的尊严。 第76页 看着礁石上愤懑不平的少年,付乘凛强忍着笑意解释:「小兄弟,你误会了,我刚刚说的胆小鬼指的是我儿子。」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皮肤黝黑,身形瘦小,短袖上沾着不少水分未干的沙砾,似乎刚刚一直躺在这附近。 发觉自己一不小心冒领了绰号,少年羞恼地拍拍脑袋,嘀嘀咕咕了一小会儿,继续叫嚣:「哼,你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你们是入侵者的事实!」 这边埃蒙刚缓过劲来,远远便见到那少年背过手开始搞小动作,随即闪身至少年跟前,拎住上年衣服后领,直接提到付乘凛面前。 少年拼命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人的手中逃脱,声音更加愤怒:「放开我,你们这可恶的入侵者!」 「小兄弟,我们只是来旅游的,刚好路过这里。」 付乘凛无视掉某人一副求夸的眼神,走近被提熘在半空的少年。 「你胡说,我都看见了!你们的飞船根本就不是我们星球的!」 少年眼神倔强,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呦,你懂得还挺多啊。」 付乘凛也没有想到少年竟能认出他的飞船,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那是!总之你们别想骗到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伤害这个星球的一棵草跟一朵花!」 少年心中的正义感愈发膨胀,愈发切身感到这一刻身上肩负着的使命重大非凡,连带着瞪向付乘凛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屈。 「可是,你见过有哪个入侵者,拖家带口地入侵其他星球?」 付乘凛抓下付旬舟正在抹眼泪的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眉眼间有意无意地透出些许调侃。 「我哥说……坏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话?」 少年的视线在三人之间反覆观察了好几眼,最后停留在刚哭过一回的小傢伙身上。 「那你哥也挺厉害?」 「我哥可是维亚星第一舰队最勇敢的中将,你们要是敢抓我,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少年听不出付乘凛话里的试探之意,只当是在对他哥产生了畏惧,稚嫩的脸上满是骄傲自豪。 「你哥是许征海?」 「你怎么知道?!」少年一呆,一时有些磕巴,「我……我哥…………」 「你跟你哥长得很像。」付乘凛目光扫过少年稚嫩的五官,「我跟他曾经被分到同一个部队,他在队里经常跟我们说家里有个顽皮的弟弟,天天嚷着要取代他当上新任中将……」 「啊,我哥真是个大嘴巴。」 少年侷促地挠挠头,忍不住开始吐槽那远在维亚星的哥哥,对付乘凛的来歷信了几分。 「你说你跟我哥是一个部队的,那你肯定也认识联邦战神付上将!你知道他现在的下落吗?」 确认付乘凛不是坏人后,少年对他们不再提防,话闸子怎么也关不住。 「你一个小屁孩,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付乘凛瞳孔微缩,神态故作轻松地问道。 少年那句「联邦战神」,似一把无刃的尖刀,锋芒不显,不带恶意,却让他深藏的陈年旧疤无所遁形,重新暴露在阳光底下,接受世俗的审判。 「他是我的偶像。他们都说他死了,我一点也不信。如果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的话,能不能劝他回来?然后狠狠打那些人的脸,让他们重新见识见识战神的厉害!」 说到最后,少年眼中澎湃不已的崇敬更加浓烈,对那位联邦上将的敬仰之情甚至比对自家亲哥更甚。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付乘凛目光怔怔,对少年的打探没有做出明面上的回答。 「哦……」 少年神情失落,不再问出其他关于偶像的话。 「乘凛……」 一直密切观察付乘凛动静的埃蒙,在对方话落的瞬间,很快便捕捉到了那张脸上化不开的愁云。 他将少年丢到地上,冰凉的指腹随即按上对方蹙起的眉心,眸底的关切几乎快要凝成一张密实的网。 「安分点。」 付乘凛挥开挡住视线的某个人形障碍物,压低了声音呵斥。 「对了,我刚刚听你说,你要找地方住上一晚,不如去我家怎么样,我家的客房可多了!」 少年从方才的失落中振作起来,拍掉身上已经风干的沙砾,仰头看向眼前的几人。 之前他躲在礁石后面睡懒觉,那人对他儿子说的话,他可都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现在双方误会消除,他也很乐意为哥哥的战友提供帮助。 「是吗,那真是谢谢了。」 付乘凛也不客气,欣然接受少年的邀请。 「不客气,不客气,我妈……」 提及自己的母亲,少年这才记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倏地止住话头。 他已经离家出走了,要是现在回去岂不是太没尊严了?! 可是刚刚他已经邀请了哥哥的战友,要是反悔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其他朋友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笑话他…… 「怎么了?」 付乘看着话刚说到一半便呆立在一旁的少年,不免有些好奇。 「我……我……」 少年有些懵,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反悔。 「不是要回家么?拖拖拉拉的,可不像个男子汉。」 第77页 付乘凛忽略少年此刻百转千回的纠结,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一个便利的机会,放话刺激道。 「呵~呀~」 付旬舟模仿着自家爹爹的语气,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着,肉肉的手指更是不明所以地在半空中划来划去。 「好吧,回就回!」 看到眼前一大一小的父子俩正在质疑他,偏偏这两人还五官神似,嘲讽更是翻倍,少年憋红了脸,痛下决心带这几个陌生人回家。 第六十三章 我比它更好 「我们到了。」 少年将他们引到一栋现代化小楼前站定,飞快地瞟了一眼旁侧的窗户,灼眼的光柱,从屋内透出落在院内。 他深唿吸几口气,才慢吞吞地从角落里掏出一把钥匙。 那钥匙表层有着不少磨损的刮痕,沾了些许新鲜的泥沙,显然距离上一次放到里边的时间并不久。 「大家小声一点,我妈很有可能已经睡了,我不想吵醒她……」 少年蹑手蹑脚地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抱在怀里。 不等他继续向身后二人交代其他注意事项,刚一转头便撞上了一堵壮实而温暖的肉墙。 「……」 少年口中已经睡着的妈妈,此刻正黑着脸,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半边手上还拿着他今早摔坏的留影机。 「妈……你怎么还没睡?」 许震星顿时大脑宕机,鞋子跟着从怀里噗通掉落。 「睡什么睡?!你个衰仔,真是皮厚了,学什么离家出走?!学什么离家出走?!净会让人操心!」 钊华莲憋了一整天的火气,在见到小儿子偷偷开门的那一刻,直冲峰顶。 只见她动作麻利地揪住许震星的耳朵,接着把人丢进大厅,正准备折过身关门,猝然看到了站在门口围观的付乘凛。 「你们是谁?」 钊华莲身躯一震,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不明来客,那一双与少年十分相似的黑瞳里,顿时透出浓浓的警惕。 眼前二人模样很是俊美,周身散发着与土着星民截然不同的气质,尤其是那身量稍高一些的长髮青年,样貌堪比当红歌星萨拉尔,美得摄人心魂。以至于钊华莲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看呆了眼,连训儿子的事都短暂地抛到了脑后。 付乘凛嘴边勾起一丝浅笑,语气谦和:「你好,我叫江凛,我跟我儿子,还有……我朋友准备前往维亚星,路过海边的时候恰巧碰见了您家孩子,他说您家客房多,便想来借宿一晚。」 「抱歉,你们还是另找吧,我家不留客。」 视线扫过付乘凛怀中酣睡的小傢伙,钊华莲一愣,犹疑半晌,终是狠下心拒绝了付乘凛的借宿请求。 不是她不想帮,而是对方来歷不明,大晚上的突然来她家借宿,万一是两个图谋不轨的星际逃犯,趁机对她家人做出什么危及生命的事。她就是多出几个分身,也拦不住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妈,别赶走他们!他们是我朋友,还是哥的战友!我们家客房这么多,帮一帮他们怎么了?!」 许震星边揉着火辣辣的耳朵,边捂着摔疼的半边屁股,一拐一拐地走到钊华莲身前,替付乘凛说情。 为了不被他哥笑话,他今晚豁出去了,说什么都要说服妈妈。 「征海的战友?!真的假的?!」 钊华莲一听,忽的瞪圆了双眼。 「真的,他真是哥哥的战友,还知道很多事呢!」 「你个衰仔,这事刚刚怎么不说?!」 得知付乘凛不是坏人,钊华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按向许震海的胳膊。 「你刚刚都没问,就一个劲地逮我。」 许震星赶紧弯下身躯,避开他妈妈的下一波打压,不满地叫嚷起来,语气很是委屈。 「伯母,震星弟弟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征海……之前的战友。」 触及许震星求助的目光,付乘凛眼角微弯,及时上前补充了一两句。 「既然是征海的朋友,那一定是个懂事的小伙子,这就给你们安排客房,想住多久住多久,不用跟伯母客气哈。」 钊华莲眉目舒展,一改先前的暴脾气,满脸笑容地把他们带进了屋内,全然一副识礼好客的仪态。再次看向小傢伙的时候,更是目露慈爱,夸赞起付旬舟的乖巧可爱。 「早知道哥哥的朋友这么好使就早点回来了,真是白挨一顿打。」 觉察他妈妈再顾不上追究今天的过错,许震星心中既窃喜又懊恼,没忍住碎碎念了几句。 「大人说事,小孩插什么嘴,还不快点滚去洗澡睡觉!」 「知道啦!」 许震星一个激灵,赶在耳朵再次被揪住前,迅速开熘,跑到楼上。 只不过,他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转身进了一个小阁楼。 窄小的阁楼里,排满了尺寸大小不一的展示柜,近看之下,便会发现每个窗格里,摆放着款式各异的机甲模型和艇舰模型。 少年视线在那些艇舰上流连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倏而转向一侧的墙壁。 那面墙上除了各种型号的艇舰海报外,还贴着不少星际上声名赫赫的军官海报。其中一张最大的巨幅海报,男子黑色短髮,身穿米白色军装,五官立挺锋利,左胸处更佩戴着大大小小的勋章。 那熠熠生辉的勋章,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累累战功。 第78页 而那军官的长相与客厅里戴上幻形钮前的某人,竟一模一样。 少年昂头注视着海报上的男子,目光专注而崇拜。 作为联邦战神的崇拜者,他从小就喜欢收集跟那人有关的周边资料,不只海报,自传,甚至连对方出场新闻发布会时的几秒剪影都不肯落下,统统被他备份在光碟里。 每每不开心的时候,他都会躲进阁楼,躲在这片独属于自己的天地间,一遍又一遍地默读着那人的座右铭,以此来激励自己。 另一头,老闆娘跟付乘凛聊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大方地为他们安排了两间干净的客房。 「埃蒙,你的房间应该在那里。」 察觉此刻紧跟在身后且难以令人忽视的尾巴,付乘凛拧动房间把手的动作一顿,耐着性子指向斜对面的另一件房间。 「乘凛,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星球,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不想一个人睡。」 「这里没有危险,更不可能对你造成威胁。」 付乘凛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埃蒙的可怜攻势,并用身体挡在半开的房门前,不给对方一点可乘之机。 「我担心你,也担心我们的孩子……不想离你们太远。」 「你那个机甲呢?」 「它在这。」 埃蒙愣了愣,一时有些理不清配偶的用意,本能地顺着对方的眼神,将阿瑞斯从空间里放了出来。 重获自由的阿瑞斯,刚一见到付旬舟,便十分自觉地跳到了他怀里,承担起守护机甲的义务。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有它在,我们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付乘凛看了一眼动作灵活的阿瑞斯,直白地宣示道。 有阿瑞斯在,不但能保障小傢伙的安危,他也能暂时以此为由避开埃蒙的纠缠。 「乘凛,阿瑞斯只是个机甲,我比它更好,更能照顾……你。」 埃蒙正要继续说服油盐不进的配偶,下一瞬,对方快速退后了几步,紧接着,房门一闭,彻底把他挡在了门外。 「走,爸带你去洗澡。」 付乘凛将小傢伙放进钊华莲提前备好的浴盆,调试过水温,便开始往盆子里放水。 考虑到小孩子的爱玩天性,钊华莲还特地为付旬舟准备了七八只小黄鸭、小白兔、小汽车一类的小型玩偶。 随着水线上涨,那些稀奇古怪的玩偶也跟着浮到水面。 「卟~哒~」 付旬舟抓过游到身前的蓝色水母,好奇地捏了捏,那水母内部随之发出了一声绵软的合成音。 「闭上眼……抬抬手。」 付乘凛边说着,边往小傢伙身上抹了些洗护用品,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洗身子。 却不想付旬舟玩得太过欢快,压根没有听清自家爹爹的忠告,更忘了配合,身躯一个失衡,勐的栽进了滚滚翻腾的泡沫里头,一连呛了好口。 「让你皮,洗澡水是那么好喝的吗?」 付乘凛连忙把人捞出来,看着被洗澡水呛哭的付旬舟,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一番,便匆匆结束了这次的洗澡工作。 他在那紧锁着的房门跟阿瑞斯之间淡淡看了一圈,确认埃蒙没有趁机进来,眉头稍缓,便将小傢伙跟阿瑞斯一同放进了摇篮。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帮我先看着我儿子,别让他乱爬。」 他在蹲下身躯,对着阿瑞斯轻声嘱咐道。 尽管这个星球没什么危险,但付乘凛仍是不敢抱有一丝侥倖。 阿瑞斯点点头,随手抱起一个比它体型更大更高的紫色猫猫玩偶,送到付旬舟面前。 「谢谢。」 付乘凛目露感激,指尖探进耳后,将幻形钮摘下,随即拿起一旁的浴巾,走进浴室。 听着浴室内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声,阿瑞斯目光惆怅地望着不远处紧锁的房门。 那扇门不仅阻隔了可怜的皇帝陛下,也阻隔了阿瑞斯想要早日成为皇子殿下御用机甲的未来。 「虽然阿瑞斯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为了增进陛下跟殿下生父的感情,阿瑞斯决定冲动一次,就这一次。」 跳出摇篮的机甲模型消失无踪,很快便被一个与成年人身高接近的机甲取代,两只机械手掌微微抬起,握住了小巧的摇篮边缘。 「乘凛!?」 见到房门裂开一道缝隙,门外苦苦等待的埃蒙心中一喜,以为终于等来了配偶的心软。 结果他的欣喜还未持续半刻,一截银色的机械手臂从门内探出,瞬间击破了他的期待。 「陛下,是阿瑞斯。」 阿瑞斯扛着摇篮从房里出来,声音平平地回答道。 「乘凛呢?」 埃蒙视线往屋内扫视了一圈,却不见那人熟悉的身影,一时间,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陛下快进来吧,乘凛阁下正在洗澡,阿瑞斯今晚会在另一个房间照顾殿下。」 「洗澡啊……」 幸好。 幸好没有抛下他,一个人逃走。 第六十四章 失控的触手 「你怎么进来了?!孩子呢?」 付乘凛刚洗完澡出来,视线猝然撞上床边的身影,不由得怔了怔,随即转向一旁放着摇篮的地方,竟是一片空荡。 「阿瑞斯将它带到了另一个房间……照顾。」 埃蒙坐在床边,两掌撑着床沿,眉眼微垂,神态罕有的透着几分拘谨。 第79页 在付乘凛目之不及的地方,他身后恢復成原貌的浅金色触鬚正悄然黏连成结,不自然地扭动着,似是要跟主体所剩无几的理智一较高低,姿态强横而又裹挟着压抑。 方才不经意间透过那扇浴室门,见着那若隐若现的背影,他险些失去了思考,险些克制不住回归原始形态冲进去。 庆幸的是,对方几天前的警告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环绕,将他及时从失智的边缘拉了回来,才不至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他们在哪个房间?!」 付乘凛随意擦了几下浸湿的头髮,正要走出门外,路过埃蒙的时候,手臂却被一个体温灼灼的手掌拉住。 「乘凛,孩子在我那个房间,阿瑞斯会……照顾好他……别走……」 随着那人的走动,那股清冽如泉的气息更加浓郁,埃蒙心神摇曳,手上的力度无意识地收紧。 白皙的手臂上,顷刻间烙下淡淡的红痕。 「你让我留下来,又想做什么?」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压力,付乘凛扫过一眼全身通红、脸上冒着丝缕热气的埃蒙,眉头微蹙,总觉得对方情况有点不对。 「想让你留下……陪我……」 埃蒙强行压住体内汹涌起伏的躁意,回视着男人写满疑虑的视线,琥珀色瞳眸中心的暗色深了又深,似是黄昏下波光粼粼的湖泊,于无知无觉中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 付乘凛说着,手背贴上那光洁的额头,忽而被那灼热的体温烫了一下。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像埃蒙这样异常升高的体温,足以构成高烧的病症。 随即,他便想到埃蒙到底是塞纳星人,体质或许大有不同,一时也有些犯难。 眼下这种情况,到底算不算生病? 「生病的话,你会留下来吗?」 埃蒙眸中徒然亮起一束微光,声音止不住期待地问。 「你要是生病了,我留下来可没什么用。或许,你可以回塞纳星找医生帮你看看,这里是人类的领域,以这边的医疗手段不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症,又或者……」 付乘凛摸不清埃蒙心里的弯弯绕绕,难得诚恳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对对方的态度更比之前柔和许多。 「不,乘凛,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没生病,别赶我走。」 埃蒙越听越觉得付乘凛的回答偏离了预想,边着急地环住眼前的腰身,边语速飞快地截断对方接下来的话。 尽管他现在算不上生病,却比生病好不了多少。 他没想到他刚才过度压制体内躁动的行为,竟直接将身体逼到了极限,误打误撞地迎来了发情期。 倘若就这么坦言真相,他的配偶怕是会更快地把他丢下不管。 「真的没生病?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腹部被热度极高的躯体紧贴着,付乘凛浑身不自在地轻颤了几下,刚要掰下围在腰间手臂,不经意间触及埃蒙满是依赖的神情,手上的动作一滞,没有再坚持推开周身缠绕不休的亲昵。 「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好。」 埃蒙抬眼对上付乘凛的视线,神情依恋地抱着颊边温暖的身体。 在他小幅度的贴蹭下,本就宽松的米色浴袍,变得更加松垮,似乎随时都会从那流畅的肩膀滑下。 「你真的不会有事?」 付乘凛看出埃蒙的逞强,心中莫名地发堵。 「不会有事……」 埃蒙鼻尖抵住浴衣,隔着衣料吸嗅着近在咫尺的气息,唇齿间不自觉地开始分泌涏液。 他以为这样做可以稍微慰藉一下心中的渴意,结果却像是上了瘾一般,越是深嗅,意识愈发混沌愉悦。 他要摆脱这副人类的躯壳 他要酣畅淋漓的……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正在脱离掌控,埃蒙勐然一惊,用力咬紧牙关,试图通过疼痛抵抗那铺天盖地、源自种族本性的热潮。 不可以! 不能想! 会吓到他的! 他决不能这么做! 「你要不要……换个姿势?」 付乘凛看着身前一拱一拱的头颅,反覆告诫自己对方现在极有可能是个病患,暂且忍着,才勉强收住随时脱手而出的拳头。 他单手护住快从身上掉落的腰带,一脸纠结地对着赖在他身前,跟树袋熊似的埃蒙进行劝导。 「不,不用……就这样抱着……好不好?」 埃蒙眸光忽闪,为了掩盖身下完全走形的双腿,藏起那些擅自跑出身体的触手,他不得不狠下心拒绝配偶的邀请。 然而忙着掩盖下身动静的他,却遗漏了唇边淌出的血迹,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在瓦数颇高的光线映照下,一览无余。 「你流血了?!」 见到那一晃而过的液体,付乘凛目光霎时凝固,两手迅速定住埃蒙的脸,进一步确认事实。 他曾亲眼见过那人流血的模样,很轻易地便认出了那颜色独特的液体,正是塞纳星人的鲜血。 在他托着埃蒙脸颊的时候,那唇边的液体也开始肉眼可观的速度,逐渐挥发殆尽。 紧接着,更多的液体开始从鼻孔溢出,滑过弧度完美的红唇,滑过尖削的下巴,随即滴落在两人相触相连的衣料之间。 「乘凛,别怕,我只是有点……上火……」 第80页 埃蒙痴痴地望着面带焦急的配偶,眼中的热意愈深愈沉。 「你先在这呆着,我出去看看。」 付乘凛目光沉冷,当即撇下那灼热的怀抱,大脑更是不由自由地急速运转起来,思考着等会该往哪里找药店,不知道伯母睡了没,但愿这里能找到止血退烧类的药品……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那黏人又古怪的帝国皇帝不知从何时起,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以时间为养料,日积月累,反覆浇灌,并在某一刻到来之时,根茎蔓延,扎进了他的心底,更生出了萌芽。 眼看那人又要丢下他,极度的不安瞬间席捲他的意识,褫夺了他的思考。 「乘凛,留下来……不要走……不准走!」 付乘凛刚迈出一两步,眨眼间便被几条粗壮,光滑的软体生物绊住了脚跟,缠住了四肢。 「你他妈的赶紧把这些玩意收回去,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看到盘桓在手上跟腰上的触手,付乘凛唿吸一凝,心绪更加杂乱。 眼前的触手比他上一次在战场见过的触手小上许多,透出的威胁却一点也不小。他试着用力挣开,竟无法扯动分毫。 不等他做出其他反应,它们很快便顺从着主体的本能,将他卷到半空,拖到了床上。随即,它们动作极为麻利地钻入到衣物内层,像是被饿得只剩下捕食本能一般,十分饥渴地展开肢体神经,用着吸附力极强的底盘肆无忌惮地深吮着眼前的佳肴。 「乘凛,对不起,我难受……」 「让你把它们收回去,我好出去看看哪里有药,你他妈的……唔……跟我发什么疯!」 感受到浴袍下窸窣蠕动的湿意,胸前的肌肉突然被极为细微且密密麻麻的口器紧紧吸附,接着被反覆揉捏推挤,一阵阵不可控的酥软紧随而上,向身体各处层层盪开,付乘凛登时怒了。 「没用的,你才是我的药啊……」 发觉配偶没有预料那般对他的身体产生排斥反应,埃蒙眸中顿时绽出浓烈的惊喜,随即更多触手从他身下冒出,争相涌向床上某个被限制了行动的男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乘凛吃力地侧开头部,试着躲开爬到脸上的湿软触感。 无奈他的颈部正被另一条触手牢牢捲住,尺寸足有一个普通少年的头颅大小,几乎侵占了他脖子以上的活动空间,使他根本无从躲避。 「我要是说了……你会不会不理我?」 埃蒙驱使其中几条触手松开部分压制,抚上近在眼前的脚踝,指腹沿着骨感的脚背缓缓向上游走,与之同行的还有那双噙着水雾、盛满慾念的瞳眸。 只见,他伸手握上他的脚踝,将其调转方向,压在自己的胸口上,接着从块垒分明的肌理间徐徐下移。 在付乘凛惊愕的目光中,他最后掌控着他的足部,紧紧地覆在了他的腕器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清晰感受到下方传来的湿热坚硬,蓄势以待,付乘凛顿时垮下脸,本能地蹬开腿。 因着膝盖上的触手压制,使出的力气硬是卸去了六成,非但没能把人蹬飞,反而引来了更加得寸进尺的贴近。 每踢蹬一下,那人浅色的瞳眸便会加速涣散几分,喑哑撩人的闷哼,直挠心底,几乎要将他的耳膜烫熟。 「嗯……乘凛……我好像正在经歷发情期……」 埃蒙垂眸落向前方唿吸起伏不定的躯体,而后对上那双沁出生理性盐水的眼瞳,覆在足部跟那处的手掌不由得加快了摩挲频率,动作难耐又放肆。 「……很严重?」 付乘凛脸色一僵,随即闪过几许瞭然,难怪埃蒙的情况既像是发热又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黏人。 塞纳星人会有跟兽族一样经歷发情期,是他不曾想到的。 单单听那症状的名称,以及看对方现在这副疯态,就知道是个麻烦的病症。 「我也不知道……唔……」 触手尾端传来一阵新鲜而湿软的触感,似是游到了某个不可知之地,埃蒙神情倏而恍惚,止不住地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吟。 按照塞纳星人平均五百年的寿命,通常只有步入求偶期的塞纳星人才会经歷发情期,可他还不到两百岁,甚至还处在成长期,却提前发情了。 一时间,他也无从想像接下来会经歷怎样的煎熬。 「埃蒙,给我停下!你……先别乱来,我可以帮你!」 惊觉身下遭殃的付乘凛,身躯本能地抖了抖。以免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急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对方打起商量。 第六十五章 先闭上眼睛 「你真的……要帮我?」 埃蒙瞳孔微颤,难以置信地看向主动提出邀请的配偶,身下的触手也跟着停下了对那具躯体的探索。 「唔……只要你变回人类的样子。」 一阵阵异样浸过肢百骸,付乘凛耳尖一红,压住唇边时而溢出的喘息,语速极快地要求道。 「乘凛,它们失控了,我现在收不回来。」 埃蒙脸上露出几分挣扎。 「那你让它们不要到处乱爬,别他妈限制我的行动!」 付乘凛指望落空,只好退而求其次,泄气似的提出了其他要求。 「我尽量……」 下一秒,原先缠在付乘凛脖子上跟手臂上的触手转移了阵地,转而绕到他身后。 第81页 「现在,你给我过来点。」 付乘凛借着那些触手的支撑,从床上坐起身,简单舒活几下酸麻的手腕,而后对埃蒙招了招手。 「乘凛……」 听见配偶口中说出「过来」的字眼,埃蒙浑身更加滚烫。 他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两手撑着床面往付乘凛的方向爬去,动作缓慢而坚定,最终停在了离那张脸仅仅几厘米的距离之外,满怀期翼地等待着对偶的下一步指示。 「听好了,我只能这么帮你。」 猝然对上那双星辰熠熠,浸满慾念的眼眸,付乘凛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声音干涩地提醒了一句。 「只要是乘凛的邀请,我都愿意。」 虽然不知道对方指的「帮助」会是什么,埃蒙仍难掩激动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闭上眼睛,别这么看着我。」 话音一落,眼前之人二话不说便闭上了双眼,隐隐透着几分迫切。 付乘凛深吸了几气,随即一把按下那颗离他很近的浅金色头颅,轻盈的吻试探性地贴上那张微张的唇,确认对方除了瞬间僵在原地外,总体上配合度良好。索性放开了手脚,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的交缠,另一只手也不忘探入那些触手的底部,极具安抚意味地抚弄。 唇舌交错间,萦绕在室内的唿吸声逐渐失序,愈发急促,紊乱。 「够了吧。」 察觉指间受到一股热流沖刷,付乘凛往窗外逼近凌晨的深蓝夜幕投去一瞥,如释重负般松了力道,几近酸麻的手臂无意识地颤抖了几下。 「不够,还想要……」 刚缓解过一回的埃蒙,额头靠在付乘凛颈边,修长的双臂拥住那细窄的腰身,意犹未尽地嘬了几下唇边细腻的肤质。 紧接着,他的身后探出两条光泽莹润的触手,角度极为刁钻地缠上了付乘凛的手腕,像是要继续留住那即将冷却的温存一般,不肯轻易放对方离开。 「你……」 以为埃蒙是在得寸进尺,付乘凛顿时气结,单手拎住对方的后颈,正想把人丢到一旁,却意外发现手心传来的热度似乎并不比之前降下多少,一时间不由得停下动作,勉强相信了埃蒙的说辞。 「再帮帮我吧,乘凛。」 「那最后一次……?」 下巴传来一阵灼热,付乘凛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却没能成功躲过那步步紧逼的追逐,不一会儿便被埃蒙反客为主褫夺了唿吸,彻底封住了退路。 「听你的。」 在付乘凛错开的视线里,埃蒙浅色睫羽微闪,余光一一扫过盘绕在各处的触手,随即把其中几条无所事事的「同僚」召回了体内。 许是他还处于成长期的关系,获得安抚的那一刻起,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除却体温短时间内仍处于高温状态,整体情况其实早已趋于稳定,并不足以构成威胁。 而他的配偶,似乎并不了解塞纳星人的体质。 对他而言,兴许是件好事…… 翌日。 付乘凛被后颈一下又一下的浅啄扰了睡意,下意识伸手往后推了推,不想拗到了关节,险些把那只本就经歷过一番摧残的手弄骨折。 积攒了一整晚的睡意,转眼烟消云散。 「大早上的搞什么?!」 付乘凛烦躁地转过身,换了边手顶住对方靠过来的身躯。 随着晨光透进室内,眼睑下的乌青清晰暴露在光线底下,无声地透露出他的侧夜未眠。 「乘凛,该起床了,大家都在等你。」 比起付乘凛的憔悴,同样一夜未睡的埃蒙显然好上许多,似是醒了许久。 昨晚的高热已然退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神采奕奕,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能让周围的一切失了颜色。 而他的另一边手上,还抱着满身新衣服的付旬舟。 「这衣服哪来的?」 付乘凛将额前的碎发拨往脑后,目光转向一脸开心地啃着三花布偶的付旬舟,抬起手轻扯出小傢伙那被卷进袜子里的半边裤脚。 「伯母送的,她说孩子之前穿的衣裳不大合身,便送来了几套新的。」 想到那妇女当时的原话,埃蒙不禁轻笑出声。 「是吗……」 付乘凛只稍看一意埃蒙似笑非笑的神情,便明白了对方的话外之意。 他为付旬舟缝的那些衣裳,想来是被伯母嫌弃了一通…… 「乘凛,不是的,我很喜欢你亲手缝制的衣服,只要是你亲自做的,都是最好的。」 察觉周围气压有些低,埃蒙连忙袒露自己的立场。 「行了,先出去吧,我换下衣服。」 付乘凛淡淡地看了一眼满脸倾诉欲的埃蒙,直接开始赶人。 「乘凛,我想看着你。」 闻言,埃蒙视线禁不住从对方的脸下滑至那落满吻痕的脖颈,喉咙紧了紧。 剎那间,心中的渴求如同暴风过境般,侵吞了他的思考,而那曾被眷顾过的身下之物更是率先违背他的意志,自主自发地在紧緻的衣料层底下,撑起一片弧度。 「我不想,赶紧给我出去,别耽误了出发的时间。」 感受到对方发出的强烈讯号,付乘凛脸色更冷,下意识地裹紧胸前散开的浴袍。 「那我在外面等你。」 埃蒙抱着小傢伙乖乖地退出了房间,浅色的眉眼间尽是遗憾。 第82页 「震星,这几天陪哥哥们到母星转转,顺便把这些干粮带给你哥。」 得知他们准备前往维亚星,钊华莲叫来了正在享受假期的许震星陪同。 「妈,我不去!我作业没写完!」 许震星瞟了眼地上份量接近上百斤的杂货,满脸写着不乐意。 为了逃避给他哥当跑腿的命运,他甚至毫无愧意地搬出了补作业的藉口。 哪怕那些东西可以收进空间,哪怕他心里的确很想去母星,他也不愿就给他哥当跑腿…… 「你个衰仔,就知道找藉口偷懒,你今天不去也得去!」 「好疼,我去,我去行了吧……」 挨了一顿揍后,许震星心不甘情不愿地捎上那堆杂货,跟着付乘凛几人搭上了「蓝雀号」星轨列车,启程前往维亚星。 一路上,付乘凛目光怔怔地盯着车厢上轮番放映的的婚礼预告。 他没想到,他回来得还挺是时候,恰巧赶上了那两人的婚礼。只是不知,他这个失联的友人,要是出现在婚礼现场,那位看到了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思及此,那沉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讽刺。 「乘凛,不要想他们,多想想我,看看我,我是你的丈夫,你该多想想我。」 埃蒙没有错过付乘凛脸上弥留的苦涩,眸色一暗,抓着那人的手缩紧了几分。 他不愿看到自己的配偶为别人伤怀,尤其是那影像中的一人,还是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你胡说什么?!」 付乘凛差点没被对方惊人的发言雷得够呛,正要开口驳斥,不经意间掠过周围乘客聚焦在他们身上满是探究的目光,以及那时而飘入耳边的窃窃私语,无一不在解读埃蒙方才那句话的含义。 他听着那些荤素不忌的议论,不乏「关系亲密」「吻痕」「丈夫」之类的字眼,心脏莫名漏了几拍,连被埃蒙紧紧抓着的手都忘了抽回。 纵然他有意纠正埃蒙对他的认知,也不得不在心底重新审视他们的相处模式。说是普通朋友,他连自己都不信,说是配偶,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或许,从某一刻起,他跟埃蒙的界线早已模煳,连他也无法再像以前那般,信誓旦旦地咬定他们之间毫无关联…… 「亲爱的,我没有在胡说,你看大家都很清楚我们的关系。」 埃蒙显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声音,落在付乘凛身上的目光不躲不闪,甚至明目张胆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得到正主亲口证实,正在围观二人互动的数名乘客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唿。 「别给我太过分了。」 以免那人不分场合地发疯,付乘凛连忙按住肩上有些不安分的头颅,压低了声音警告。 经埃蒙这么一折腾,付乘凛也没了心思继续关注那两人。 「吶~吶~」 埃蒙怀里的付旬舟,对父母之间的争执全然无觉,目不转睛地盯着座位对面一个抱着青蛙玩偶的小女孩瞧,而被他啃出不少牙印的三花玩偶,很快便被他丢到了脑后,从怀里滚落。 一旁的许震星见到无人在意的付旬舟,仿佛从小傢伙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由得心生同情,主动替他捡起了掉到地上的那只玩偶。 他将玩偶递迴小傢伙面前,对方没有接,一双大大的杏眼仍呆呆地望着对面,透明的口水从他嘴边直流而下,在新衣上留下了一小滩新鲜的水渍。 「你也喜欢奇纳吗?」 那小女孩显然也注意到了对面的注视,迟疑了一小会儿,而后走到付旬舟面前。 「吶吶~」 付旬舟咧咧嘴,声音软糯糯地重复着对方的语调。 「奇纳也喜欢漂亮的宝宝,姐姐把它送给你啦,要好好陪着它哦。」 那小女孩刚说完,便将足有他身体那般大的青蛙玩偶递给他抱着。 「臭小子,还不快还回去。」 「呜~」 付乘凛对小傢伙靠脸博取同情的「无耻」行径嘆为观止,伸手抓过青蛙的一条腿,正要抽出来,结果小傢伙抱得死死的,大有一股脱手就要当场哭出来的阵势,真是不好办。 第六十六章 如何让他不再乱跑 「震星弟弟,帮个小忙,将这个交给你哥,可别弄丢了。」 刚下列车,付乘凛便叫住准备去找哥哥的许震星,将一个两指宽的方形金属盒交到他手中。 「放心吧!这事一定替你办成!」 许震星心中一阵热血沸腾,眼神坚定地拍了拍胸口,步伐轻快地赶往另一个方向。 送走少年后,付乘凛驻足在街口,举目环视着眼前光鲜亮丽的街景,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嘆息。 母星仍是当初的母星,眼前的景也比一年前的景更繁华耀眼,更具时代气息。 他却不再是当年那个他…… 「赶紧跟上,等会儿去个地方。」 付乘凛摸向耳后的幻形钮,确认那幻形钮短时间内不会出现问题后,回头看了眼被落在身后的一大一小,不由得开口催促。 「乘凛,等等我。」 埃蒙收回停留在巨幅婚礼立绘上的视线,眼底的寒气随着他的转身,霎时间匿去痕迹。 几经周折,付乘凛终于回到了自己曾经的住所。 只是眼前的场景,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83页 坍败的围墙,随处可见的建筑废墟,天花板上的破洞……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里曾经遭遇过一场火灾,甚至是一场不下于s级的人为的灾祸。 「乘凛,这里是?」 埃蒙扫视着周围的设施,目光微冷,这幢房子里不只残存着配偶的气息,那些残缺的沙发跟桌椅之间同样散发着不少陌生的气息。 「我以前的住所。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竟会变成这幅场景……看来,有人并不太希望我回来。」 想到某个可能,付乘凛心情不免有些沉重,随即踏上四处散落着建筑物垃圾且破损不堪的白色楼梯。 「他们竟敢这么对你……」 埃蒙闻言微惊,眸底募地闪过浓烈的心疼。 「慢着,你不能上来!」 刚走到一半的付乘凛,察觉脚下的台阶一沉,连忙大声阻止埃蒙上楼。 以埃蒙那超乎常人的体重,只会进一步加快楼梯的坍塌速度,为了等会还能正常下楼,不得不及时制止。 「你不希望我跟孩子上去?」 「你太重了,楼梯会塌。」 「嗯?!」 埃蒙心中一个咯噔,始料未及的打击如同一场冷水兜头而下,连同刚迈出的半条腿也僵在了原地。 他是被自己的配偶嫌弃了么??! 「楼梯承载不住你的体重,别上来!」 以为对方没听清,付乘凛提高声量,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 「我想看看你的房间,也不可以吗?」 猝不及防遭到二次打击,埃蒙回望拾级而上的身影,破碎的眸光中隐隐透出几分可怜。 「不就一些杂物,有什么可看的。不想挨揍,就老老实实在下面等着。」 付乘凛不欲分析埃蒙的小心思,回绝的话里更是不带一丝商量的可能。 「好,我在这等你……」 面对配偶的强硬拒绝,埃蒙只得无奈放弃。 「记得别乱走!」 付乘凛挥了挥手,匆匆交代一句,便利落地把人落在了楼下,而后走到一间主卧门前,指尖抚过形同虚设的指纹锁,将歪歪斜斜的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尽管在这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卧室内状况的瞬间,仍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惊,整个房间遭到破坏的程度跟宅邸其他地方几乎不相上下。 他抬脚跨过地上被砸毁的抽屉,半蹲在一堆分不清原状的物品中间,着手翻找「普罗米修斯」的机甲按钮。 可惜的是,他前前后后在室内找了许久,却只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模型零件。 正打算就此离开,鞋底下的异物感一度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脚下物体落入眼底的那一刻,三年前被封存的回忆,随之在他的脑海中重映。 那是一把灰扑扑、看似极为普通且毫无特色的匕首,却在那天的战场上助他死而后生…… 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动一般,他鬼使神差地捡起那匕首,继而又从房间里的另一个隐秘的地方,带走了一个相框。 另一边,埃蒙站在楼梯口等候许久,楼上依旧不见动静,心底的焦躁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在超出某个时间点的一剎那扩大凝实,疯狂驱使着他身后的触鬚发起攻击,企图将楼梯上阻碍视觉的障碍物一一扫除。 「停下……不能这么做……他会生气……」 许是话里的关键词起了作用,失控的触鬚即将触到墙体的前一刻,堪堪停在了半空。 埃蒙瞳孔紧缩,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甚至极有可能是提前步入发情期所带来的后遗症。 「啊~吧~」 受到父亲的低气压波及,付旬舟苦闷不已,抱着青蛙肚子的小手下意识地抓挠了一下,而后依依不捨地将新玩具往前举高了一些,想要安慰一下对方。 「乖……」 察觉身旁的动静,埃蒙浅色的眼珠动了一下,瞥向那只煳满口水的青蛙,触及上面几个深深的牙印时,目光稍作停留,接着伸手掰开付旬舟的嘴。 只见那窄小的牙床上,已经冒出三颗白白的牙尖,其中两颗在门牙上边的位置,隔着微小的空隙并立着。 「长牙了呢。」 看着那张继承了配偶七分样貌的小脸蛋,埃蒙眉眼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暖意,很快又被狭缝中不断渗出的思潮尽数淹没。 如果。 他们再生一个。 他是否会一直呆在他身边…… 「呀~呀~」 付旬舟被捏疼了脸,顿时将方才安慰父亲的决心抛到一边,大着胆子拍打了几下埃蒙的手。 经过他孜孜不倦的努力,埃蒙终于回过神来,并松开了对那小脸蛋的摧残,转而打量起眼前的布局。 就在这时,墙边某个绿色的光点随着他们的走动,开始以极快的频率闪烁着,正要走向厨房的埃蒙身躯一顿,缓缓转过身,往光点的方向靠近。 看着从墙面透出的那点微光,以及光点附近经过后天修砌的痕迹,埃蒙眸光更冷。 下一瞬,骨节纤长的手探入高硬度的石质墙面内部,将那被镶在里面的物件轻而易举地抠了出来。 「监控球?」 认出手中的物件正是普遍用于监视用途的监控球,埃蒙逐渐收拢掌中力道。 只见,上一秒仍在对外传达画面的监控球,下一秒信号全无,连同那掌心大小的金属外壳也化作了一块块指甲大小的碎块。 第84页 这边,付乘凛刚从楼上下来,看到楼梯口旁边空无一人,正要直接开喊,结果视线一转,正对着墙面站立的身影进入了视线范围。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解决了一点小意外。乘凛,我很想你。」 埃蒙清掉手中的最后几块残留物,弯过身躯,动作精准且迅速地把头靠在了付乘凛的肩膀上,鼻尖抵在那线条分明的锁骨边上,痴痴地嗅着上面温暖的气息。 「不过是一会儿不见,搁这发什么疯?!」 付乘凛浑身一颤,僵硬地扯开那只赖在他后腰处的手,却不想对方顺势回握,将他的手背贴放在唇边接连落下一个个绵密的吻。 「我等了你很久,四十五分二十七秒。」 「记这么清楚?!」 付乘凛一时有些哑然,心不在焉地挣了几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串联起回到母星后遇到的事。 无论被公开宣布死亡、住所被毁,还是机甲丢失……无不在提醒他,他已经被联邦「除名」,更无不在指向那背后之人,为掩盖出卖他的真相,甚至是为了抹杀他,在他「失联」的一年里正不遗余力地扭转整个联邦的风向,试图将他这个威胁彻底从联邦上剔除。 尽管如此,他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 联邦e队训练基地—— 「今天的训练,就练到这里,解散!」 站在场地中心的青年,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眼场地外围的下属,粗粝嘶哑的声音隔着银质面罩,传进众人耳朵。 「收到!」 众人朝着青年敬过礼,便训练有素地离开了基地。 「最近联邦可有异常?」 何辛远接过副官递来的手帕,擦过额角的汗珠。 白色军靴踩着坚硬锃亮的地面,发出一阵阵沉稳有序的踢踏声。 「星民们都在等着您跟公主即将到来的婚礼,并对新任上将和公主之后的婚姻生活很感兴趣……」 何辛远摆摆手:「讲点别的。」 「今天公主去了您的住所,现在还没离开。」 何辛远并不太想听到跟联邦公主有关的事,意有所指地提醒:「除了以上两件事,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动静?」 「那个地方的监控球……今天被人破坏了。」 副官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上将想知道的应该是另一件事,于是靠近对方耳边,小声汇报,同时不忘将监控球破坏前的视频录像传至何辛远的信息端。 「是他回来了吗?!」 何辛远勐的抬头,死水般沉寂的前棕色眼睛里顿时漾起层层波澜。 「不是,是两名陌生成年男子,其中一个还抱着一个新生儿。」 心知对方指的是谁,副官摇了摇头,结合监控的画面如实说道。 副官离开后,何辛远点开监控录像,看到其中一人的背影时,脸上顿时闪过几分疑惑,明明那二人的模样给他的感觉十分陌生,其中一人的背影却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是他多疑了吗? 还是说那两人跟乘凛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 或许,他都该亲自去确认一番,不论那人是不是乘凛…… 思来想去,何辛远决定亲自动身前往。 只可惜,当他到达那个坍败的宅邸后,那里早已没了那两个陌生人的身影。 看着墙面上的深坑,以及散落在地面上的银色金属碎块,何辛远暗暗心惊,不由得对破坏了监控仪的男人生出了本能的警觉。 之后,他在宅邸的各个地方都走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正准备迈出门口,脑海中忽而想起了某些遗漏的地方,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楼上。 第六十七章 能不能放过那里 豪华的别墅深处,接连传来重物砸击地面的碎裂声。 规规矩矩静立在走廊边上的僕从们,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像是习以为常一般,自觉将那动静屏蔽在视听之外。 没有一人胆敢进到卧室,劝阻卧室里的人,及早停下这场灾难。 「哥哥,他会回来的。」 卧室内,一道乖软轻柔且雄雌莫辨的声音低低地劝说,语调间掺杂着一丝疲累。 「言言,你不准替他求情!是他说好了今天回来,却让我等了五个小时,现在都没不见人影,真是气死我了!」 被唤作哥哥的男生口中仍旧抱怨个不停,白净的双脚勐地踩在铺满碎物的地板上,尖利的碎片随着他来回走动,深深浅浅地陷入皮肤层。 不一会儿,鲜红的血液便沿着破口渗出。 「也许他路上遇到了别的事,或是……」被唤作言言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继续猜测道,「帮助别的人去了?」 谁知,她的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反倒更加激起了男子的怒火,手中精美瓷器砰的一声砸到墙上,转瞬间绽放出一道破碎而绚丽的图案。 「他是我的所有物,我的未婚夫,没有我的允许,竟敢背着我去找别人!等他回来,一定要惩罚他!」 「好,等他回来惩罚他……」 乌黑色的眼瞳乍然浮起一抹光亮,褚尚言不再坚持充当理中客,转而倒戈,跟哥哥站在了同一战线。 跟妹妹达成一致默契后,褚尚晏心情平復了许多,目光越过满是狼藉的卧室,落向一旁的落地窗。 第85页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剪刀,神情怔怔地靠近窗边的帘幔。 帘幔是僕从们新换上去的,质感绵柔而轻盈,许是还不曾被灰尘浸染,那白色纹饰上面竟隐隐透出曲折有致的光泽。 他边哼着歌,边熟练地剪开帘幔,直到凑齐四条长度与他身高差不多、两指宽的长丝带,才慢条斯理地躺回了床上。 刚回到别墅的何辛远,看着大厅中惴惴不安的僕从们,很快便从他们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少信息。 他看向一旁的管家,语气淡淡地问:「他来了?」 「是的少爷,公主已经等候您多时。」 提及卧室里那位,管家眉心处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整个上午,他们这些下人都处在如履薄冰的状态,连唿吸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惹怒了那位。 眼下,能够救他们于水火的人终于回来了,他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眼前的何家二少爷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来,少爷在公主那里受到的委屈,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碍于上面的重重施压,只能眼睁睁地目睹那孩子身陷痛苦,无能为力。 「你们都退下吧。」 何辛远挥退走廊上的一众僕从,检查过身上没有其他可疑物质残留,扫了扫肩上的尘屑,随即握住门上的扶手,推门而入。 身处面目全非的卧室,看着床上衣着光鲜,已然睡着的褚尚晏,他的未婚妻——联邦元首同父异母的胞弟,何辛远心中五味杂陈。 他坐到床上,拿过干净的软巾,放轻动作,熟练地擦掉那双脚上的碎屑和血迹。 在联邦,无人不知联邦公主有个孪生哥哥,因其兄长在十年前轰动全球的绑架事件中死亡,身心受创,患上了人格分裂症。 年岁渐长,那症状不仅没有痊癒,性情反而更加古怪骄纵,出现了严重的施虐倾向,一度被星民们称为联邦的毒娇花。 却只有他知道,当年活下来的人,不是妹妹褚尚言,而是哥哥——褚尚晏。 「亲爱的,你可算回来了。」 察觉腿上的痒意,褚尚晏募地睁开双眼,目光紧盯着坐在床尾处的未婚夫。 此时的何辛远身着白色军装,身型修长,墨发少了髮胶的固定,从额前垂下几缕,恰到好处地掩住那双墨瞳深处的思绪,而那下半边脸仍套着他亲自打造的银质面罩。 「嗯,晏晏我回来了。」 何辛远音色嘶哑粗粝,语速不急不缓。 下一瞬,一只秀气的脚丫募地踩上男人的左肩。 湿热的血迹顺着脚底的接触面,蜿蜒流淌,顷刻间浸透了他的肩章,也浸透了洁白无垢的衣料。 「怎么,不解释一下吗?!」 褚尚晏唇角微勾,两指套进剪刀上的剪把,百无聊赖地甩动着,娇艷漂亮的脸上此刻早已被愠怒填满。 「抱歉,今天有点忙,一时走不开。」 何辛远目光微闪,避开少年的逼视,本能地抗拒着对方刨根问底的责问。 「这就是你的解释?就没有其他的要补充?」 褚尚晏踩着肩膀的左脚更加用力,显然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尽管他早已处在暴怒边缘,但仍耐着性子给对方一点挽救的机会。 「没有。」 何辛远语气平淡,对他口中的机会并不抱任何期待。 「呵,一个星期不见,你这张笨嘴真是越来越能气人了。既然不想说,就受罚好了……」 何辛远目露无奈:「辛远,愿意受罚。」 「别以为认罚,我就会手下留情。」 褚尚晏弓起脚背,勾住何辛远的后颈,摩挲一番后缓缓拉近自己的方向,支起剪刀,挑去何辛远脸上的束缚。 随着面罩缓缓下落,何辛远下半张脸逐渐呈现。 只见,两道蜈蚣似的疤痕,以他的唇角为起点,向两边的耳根一路蔓延着,那文质彬彬的脸因着这道伤疤的存在,徒增了几分骇人的凶戾。 「真美,这幅模样只有我能看见。」 褚尚晏摸向那脸上深色的肉条,细细感受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触感,而后弯下头颅,用唇舌代替指腹,或轻或重地舔舐上面的轨迹,猫眼似的墨瞳里露出一抹喜色。 「公主还是直接处罚吧,您这样……只会让辛远受宠若惊。」 唇舌碰上唇瓣的瞬间,何辛远眼神一凝,下意识地偏开头。 说来可笑,即便他跟褚尚晏已经相处了五年,却仍旧无法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 每到这种时刻,先前无数次的教训总会提醒他,平静的背后蕴藏着更大的危险。 「真是扫兴!」 褚尚晏登时恼羞成怒,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尖利的指甲在那张本就疤痕累累的脸上,划出几道新鲜的划痕。 「……」 何辛远没有说话,他知道说得再多也只会更加激怒对方,眼下只想赶紧受刑结束,好把人送回宫里。 「把身上的衣服给我脱了,往那躺。」 褚尚晏高傲地昂起下巴,瞥向碎片残渣遍地的地板。 「好。」 何辛远一件接着一件地解下身上的军装,待身上全然无物后,直挺挺地躺到了对方指着的位置。 一时间,一阵阵四散分布的痛感涌进他的嵴背,遍布他身上的各个地方,疼得他不自觉地抽气。 第86页 「腿给我曲起来!」 褚尚晏踩着地上的碎片,不满地踢了几下何辛远僵直的双腿。 为了呆会儿的处罚顺利进行,现在还不能让对方的双腿过快受伤。 何辛远目光恍惚地看向天花板,遵照对方的意思曲起膝盖。 紧接着,褚尚晏拿出备好的「丝带」,先是捆住了他的脖子,接着绑住他的眼睛。 视觉突然被遮挡,何辛远身体一僵,周身神经不自觉地绷紧。 「最后一根带子,该绑哪里好呢?」 褚尚晏说着,视线倏而扫向何辛远跨间自然隆起的弧度,而后将那丝条绕过男人的身躯,聚到一处打上死结。 「晏晏,能不能……放过那里。」 何辛远身躯颤了颤,声音里夹着几分挣扎。 「你的身体,只能由我说了算。」 褚尚晏听出对方的惧意,眼中暗芒更盛。 谈判无果。 何辛远心中微微发苦,只得勉强说服自己接受处罚。 「现在给我起来,趴在地上。」 何辛远没有吭声,一一照做。 他翻过身趴跪在地上,手掌跟膝盖随着他的动作变换,不可避免地压到了残损的碎块。 不等他适应四肢底下的压力,下一秒,后背一重,手心下的尖利物因受到双倍的负荷,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手掌。 锐利的痛感直达神经,何辛远喉咙间不禁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涔涔的脸上透出几分痛苦。 「亲爱的,我命令你,在这房间里爬几圈,直到我开心为止,这场处罚就算结束!」 此时的褚尚晏,正跨坐在青年的背部上,随手扯了扯其中一根连着那截脖颈的布条,示意对方开始爬行。 「好……」 何辛远唿吸一滞,如同兢兢业业的马儿般,伏着娇贵的公主往前迈出。 而为了尽量减轻被碎片刺伤的风险,在落下掌心前,他不得不花点时间,确定那地方有无障碍物。 尽管如此,两人身后仍不可避免地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啧,真慢……再快点!」 察觉底下的动作太慢,褚尚晏恶劣地拉紧系在青年身下的布条,裙褶下的双腿勐的收力。 柔嫩的肌肤紧紧贴蹭着身下线条曲折的肌肉,感受到身下传来的触感,精緻的眉眼间随之覆上了些许媚气,说话间不自觉地掺杂着饱含欲望的轻吟。 「晏晏,别……别这样……」 何辛远勐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力气化作一股热流齐齐下涌,汇聚在布条中心的某一端,迫切地等待着一个释放的出口。 而他那岌岌可危的判断力,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不断拉紧的布条牵着走,一同摧垮了他前行的意志。 「求我,你知道我对你一向心软,只要求我,我就给你解开。」 褚尚晏靠上男人的后颈,纤细的指尖隔着布条,摸上那不断滚动的喉结,肆意撩拨。 「我……求你……求你中止这场处罚。」 何辛远声音微颤,脸色灰败,终于选择在对方的惩处下屈服。 「那好,你先回答我,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少年低声地笑了笑,却没有立即为他解开身上的束缚,反倒接着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今天没有去哪里,一整天都呆在基地……」 何辛远咽了口唾沫,低喘着念出心中打好的腹稿。 褚尚晏语气怀疑:「真的只是呆在训练基地?」 「公主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我身边的副官……」 何辛远胸腔急剧起伏,冷汗顺着他前额的发尾,淅淅沥沥地滴到混乱的地板上。 「亲爱的,要是让我发现你敢骗我,那后果……可就不止是受罚了。」 少年用力咬上唇边的耳尖,语调轻松暧昧,宛若一根根弯曲尖锐的金钩,遍布男人的五脏六腑,话落的同时也勾出了他的血肉。 「辛远明白。」 何辛远额间沁出更多湿汗,压在碎片上的掌心无意识地攥紧。 他强忍着肉体跟灵魂上的痛意,语气诚恳地祈求:「晏晏,身上的东西可以解开了吗?」 「现在就给你解开……」 褚尚晏轻啄了几下男人满是齿痕的耳廓,随即不紧不慢地解开了那被汗液浸湿的布条。 第六十八章 一夜之间成了已婚人士 「这段时间,暂时住这里。」 付乘凛站在布局略显狭小的小厅,对着身后的埃蒙说道。 整套公寓,只有三房一厅,虽不及前一处住所宽敞,却是他当年用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买下的第一套房,更是当年那段默默无闻的少校时期,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尽管处在闹市地段,附近喧嚣不断,胜在极少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个住所,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纷扰。 「乘凛,我很喜欢这里。」 埃蒙指尖划过柜子边缘,感受着那股被家具里尘封的气息,身体由内而外地发出一阵不易察觉的愉悦的战慄。 「以后你睡这间,我睡这间。」 付乘凛将埃蒙带到两间相对的房间面前,先是指了指左边的客房,而后指了指右边的主卧。 「乘凛,我以为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睡一间房间。」 埃蒙视线不自觉地受到右边的房间吸引,声音吶吶地提出异议。 第87页 直觉告诉他那间房间里,一定有着许多值得挖掘的意外之喜。 付乘凛不禁反问:「那你给我说说,我们算什么关系?」 猝不及防受到配偶直白的拷问,埃蒙脸颊一红:「我们……我们当然是夫妻……是彼此的配偶。」 「在联邦凡是没有做过婚姻登记,或是不曾举办过婚礼的星民,都算不上夫妻关系,所以你说的那些都不算数,懂?」 看着那张无暇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沮丧,付乘凛嗤笑出声,心里的压力徒然一轻,自觉终于在这场对阵中掰回一局。 考虑到家里多出了一个小傢伙,他开始着手对室内的各个地方以及一些陈旧的家具设施进行重检,逐一排除所有可能会造成磕碰的隐患。 谁知,埃蒙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只短暂地失落了几分钟,很快便故态復萌,恢復了一贯的随性妄为。 「登记之后就是法定配偶了吗?」 他将小傢伙放到沙发上,丢给阿瑞斯守着,抬脚走向不远处忙前忙后的背影,语气暗含期待。 「当然。」 此时的付乘凛正琢磨着怎么重新改造阳台空间,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乘凛,那我们现在就去登记好不好?」 埃蒙眼中顿时亮起莹莹微光,身躯因受到心潮激盪的波及,在夜风中难以抑制地轻颤着。 「你疯了吗?!」 付乘凛脚下一滑,险些被埃蒙的话惊出一身凉意,隐隐后悔起刚才竟一时嘴快,让对方钻了空子。 且不说他愿不愿意成为埃蒙的配偶,以他们二人在联邦的处境,登记一事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至于所谓的举世婚礼,更是天方夜谭。 「乘凛,我是认真的!」 「想都甭想!」思及对方的脾性,付乘凛仍有些不放心,于是接着补充,「劝你别打什么注意,我现还不能暴露行踪,而你作为帝国皇帝又何尝不是联邦的眼中钉,一旦你暴露了身份,他们未必会放过你。总之,老老实实呆着,别给我惹麻烦。」 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强调过后,刚刚还在不依不饶的人,此刻竟没了声音。 唯独一道火热的视线,悄然潜伏在那翕合的唇上。 「你怎么不说……唔?」 付乘凛刚转过身,下一秒,还未说完的话忽而被堵在了喉咙里。 一截灵活,湿软的舌紧随其后,趁机滑进微张的唇齿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在他口中攻城略地,似是要拖着他一同坠入深不见底的欲望深渊。 与此同时,几条滑腻柔软的软体生物后接连从他的袖口跟衣领处潜入,十分狡猾地抵着他的皮肤来回碾磨,甚至还有两条目的明确地撬开了皮带,沿着腰后的臀线不断向下涌动。 「你他妈什么时候才能不对着我发疯?!」 身体下方猝然受到外物侵袭,付乘凛及时反应过来,一拳轰开身前的禁锢,喘着气瞪向突然犯病的埃蒙。 「乘凛,你刚刚在担心我,我很开心。」 埃蒙却浑然不在意脸上的新伤,水波潋滟的瞳眸里盪出层层迭迭的笑意,语气极为肯定且信心十足。 从对方话语里品出几分关心意味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便被急流般的渴求彻底俘虏,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他要吻他。 他不再负隅顽抗,不再瞻前顾后,全然顺从着慾念的驱使,在那人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做出了心底最想做的事。 「……」 付乘凛喉咙一噎,没有出言反驳。 对于埃蒙那与众不同的脑迴路,他已然失去了反覆自证的兴致,只当对方不过是为了有足够的发疯动机,而随机安上的藉口。 却不想他的一时静默,加上那双泛着水色而锋芒尽敛的黑眸,于无声中呈现出一种似是而非的默认。 「乘凛,我知道你虽然没有直说,其实心里已经接受我了对不对?」 埃蒙为此备受「鼓舞」,眼周透出一层兴奋的薄红,开始尽数托出心底的猜测。 「你还有完没完了,赶紧带上你这些玩意滚一边去!!」 付乘凛越听越恼,沉下脸打断埃蒙无休止的深情输出,拧住最后一条还赖在他腿上,甚至企图朝着他身下进击的触手,使出全部力气,甩向一旁的墙壁。 「嘭!!!」 只见,那触手看似柔软无力,表层却十分强韧,砸上墙壁后非但没有出现伤痕,反倒在墙上留下了一道手臂大小的深坑。 曲折蜿蜒的裂隙从那坑位中心向外扩散,而最后一道较为严重的裂缝沿着外墙匍匐了将近一分钟,才终于停止蔓延。 埃蒙扫过一眼墙上的惨状,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触手顿时僵住。 那残损的地方若是不加修补,之后这套公寓恐怕难逃沦为危楼的厄运。 「乘凛,别生气,我也不清楚它的破坏力会这么强。」 意识到自己闯了不小的祸,他走到脸色极差的配偶跟前,脸颊轻蹭着对方的手心,开始主动认错。 「……没有谁能比你更清楚它的破坏力。」 付乘凛转而掐住那张脸,冷冷地吐槽道。 埃蒙一脸无辜:「那你说要怎么办。」 忽然间触及那双纯净透亮的眼睛,付乘凛募地唿吸一顿,心跳频率莫名快了几拍,唇舌间被刻意忽略的残存触感再度袭上感官,顽劣地在他脑海中重演起几分钟前的一幕幕。 第88页 他急忙掩过心底悸动的情愫,重新对上那双眼:「限你五天之内,想办法将这块地方復原。」 埃蒙浅色的眉眼间倏而弯起动人的弧度,满目柔情:「好,听你的。」 午夜时分。 「阿瑞斯,查查联邦的婚姻制度,具体由哪些机构掌管,顺便给我一份最全的登记指南。」 被拦在主卧门外的埃蒙,没有选择走进付乘凛预留的客房,而是叫上了被落在客厅里的阿瑞斯。 此时的他,依旧对婚姻登记的事念念不忘,以至于限期修復阳台的事,都被排在了次要位置。 「好的,陛下。」 阿瑞斯从茶桌上站起身,无精打彩地回应道。 尽管对埃蒙的要求并不感兴趣,但作为皇帝的御用机甲,它仍会尽职地为对方提供详尽周到的解答服务。 因着上次私自为皇帝陛下开门,阿瑞斯已然被皇子殿下的爹爹当成了皇帝陛下的同伙,对它的接近提防了不少。 诸如这次,即便皇子殿下极力要求抱着他一起睡,却还是遭到了那位爹爹的严词拒绝,甚至毫不犹豫地将它丢到了大厅,不让它靠近主卧一步。 「陛下,联邦婚姻制度由两千年前的维亚星星主所创,主要负责为新婚夫妻提供婚姻证件办理业务,维繫夫妻之间的婚姻和谐,提高全球星民的婚姻幸福指数……婚姻证一旦生效,将永久受到维亚星第一百八十八条星法保护。期间,夫妻中的任何一方不得与第三方缔结婚姻……目前,全球负责受理婚姻登记的机构将近三百万所……办理登记前,申请人需自备半身证照……」 「找一个离这里最近、最权威的。」 「陛下,最近的登记机构位于十五公里外,是一个名为同心缘联盟公会的机构……」 阿瑞斯轻敲光屏,声音平静地汇报。 「即刻前往!」 埃蒙却早已等不及,迅速走到阳台外站定。 一个小时后,一架巨大的银色机甲腾空出现在小区第二十八层楼的阳台外,转眼化作一道细长流光消失在天际。 直至凌晨,那银色机甲才再次出现在公寓附近。 第二天早上,刚走出房间的付乘凛,猝不及防被躺在门口边上的埃蒙绊了一下。 「你就不能回房睡?」 他皱着眉,轻踢了几下脚边的身躯,试着把人弄醒。 「不要……只想一起睡。」 低沉的声线由上到下窜入耳中,埃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握住身前的脚踝,很快便接着睡了过去。 「……」 思及一个小时后跟朋友的约定,付乘凛俯下身,近距离打量了一眼睡意正浓的埃蒙。 为了避免赴约的时候多出一些不必要的事故,想了想,终于决定不再叫醒对方,力度轻缓地掰开了脚上的禁锢。 「配合点,让我把你放到床上。」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即使处在沉睡状态,埃蒙自觉地配合着他的动作,由着他将自己扛起,放到了床上。 「睡吧,等会再叫你起来。」 他将小傢伙的摇篮挪到床边,顺带替埃蒙盖了层薄薄的被子,放轻脚步,退出了房间。 从公寓中走出的付乘凛,还不曾发觉自己一夜之间从成了已婚人士,更不知道自己的结婚档案被录进了一个名为「同心缘联盟工会」的婚姻登记系统,开始生成法律效力 第六十九章 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你真的是乘……?」 许征海坐在对面,盯着付乘凛的脸,左瞧右瞧,琢磨老半天,也没从那张陌生面孔上看出半点熟悉。 说实话,要不是他弟弟给他的那件信物说服力太强,他也不至于火急火燎上赶着赴约,更不会从心底里认定,眼前这个样貌陌生的男子是他曾经的上司兼好友。 「是我。」 付乘凛抿了一口杯中的咖啡,醇郁浓香入口,直抵味蕾,沖淡了不少心头上的疲累。 「你是不是……整容了?」 思及付乘凛如今的处境,许征海勐的一拍大腿,为对方换脸一事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差不多吧。」 幻形钮到底是联邦禁止佩戴的物件,付乘凛便没有明说,模稜两可地认同了许征海的说法。 「害,我就说嘛,果然是这样。」许征海恍然,随即想起另一件事,「你这次回来,他们知道不?」 付乘凛摇摇头。 「那你今天找我,不会只想叙旧这么简单吧?!」 徐正海朝着付乘凛的方向倾过身躯,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轻侃。 「瞒不过你,的确有件事情,想让你帮打听打听。」 付乘凛眉峰微扬,顺着对方的话头,直接开口道。 「尽管说!」 「我想知道那位最近的情况。」 「啊,这个……」 心知对方指的是谁,许征海脸上闪过几分愕然。 他正要问出心中的疑惑,身旁的玻璃,忽然间,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硕长暗影,以极为迅勐且残暴的攻势,将他的身躯狠狠扫向尽头的墙面。 餐厅里的其他星民撞见这一幕,纷纷尖叫着逃离现场。 场面一度骚乱。 「许征海!!!」 眼睁睁看着好友遇袭,被甩到十几米开外,付乘凛从座募地位中站起身,朝着许征海的方向喊道。 第89页 刚刚的攻击,实在太过突然,仅能依稀捕捉到一抹暗色残影。 让他更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的攻击目标竟会是一向平易近人的许征海,属实有些匪夷所思。 「咳咳咳……我没事……」 遥遥听见朋友的唿喊,许征海从墙边撑起身躯,颤颤巍巍地回了一声。 确认对方还活着,付乘凛心底的不安稍缓,随即避开周围急于逃难的星民,挺身走向那发起攻击的肇事者。 随着他的走近,站在玻璃墙外的身影,以及那随风飘舞的金色长髮,浅蓝双目,赫然跃入眼帘。 此刻,对方正如同被遗弃的小狗一般,泪眼汪汪地注视着他。 不只如此,他的左肩上还趴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躯,小手可劲地扒开盖在身上的浓密发帘,一双纯净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事物。 「埃蒙,你怎么会在这?!」 付乘凛积压的怒意莫名熄了一半,涌到嘴边的责备硬是改成了一句寻常问候。 「乘凛……你为什么瞒着我,跟别的男人见面?」 此时的埃蒙犹陷在沉重的打击中,察觉配偶的靠近,怔怔地回过神,流着泪质问道。 从配偶房间里醒来的那一刻,他喜不自禁地以为自己离对方的心近了一步,他的乘凛终于开始接收他了! 但很快,他的喜悦便被另一股浓浓的不安取而代之。 配偶竟然不在家中,甚至里他们所在的小区,有着几公里的距离! 于是,他循着空气中残存的余温,顺从那气息的指引,悄无声息地来到那栋金融大厦底下。 却不想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人跟其他男人头碰头低声交流的画面,竟会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刺眼而生动地呈现在他眼前。 剎那间,嫉妒,背叛,怨愤,化作一张桀桀巨口吞噬了他的理智,嚼成无数溃散的晶体。 他不该擅自抛下他! 他该待在他身边! 他是他的! 「他是我朋友。」 对上那张黯然落泪的脸,付乘凛头皮一麻,耐着性子上前解释。 「呵,你骗我,你们刚刚明明靠得很近,什么样的秘密需要跟普通朋友头贴着头?还是说……你跟每个朋友都靠得这么近?」 埃蒙声音微冷,视线投向付乘凛身后面目全非的餐桌,混在玻璃碎片之间的残缺桌椅,以及那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两滩咖啡残渍,无不在提醒他,几分钟前,那餐桌上正坐着两个谈笑风生的男人…… 「你看到……了?」 付乘凛愣了愣,将过紧的领口扯松几分,掩过心底徒然生出的怪异。 是他想多了吗? 埃蒙的逼问怎么听怎么别扭,而他现在活像一个被丈夫抓姦的妻子。 「乘凛,我想听你亲口说……」 埃蒙当付乘凛的反问是有心掩饰,一时间心神俱震,眼泪流得更凶。 只见,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他跟前,微凉的手掌按住他的后脑勺,额头相抵,似是要通过重演之前的画面,将他对其他人的记忆从脑海中驱逐。 余光掠过周围逐渐聚拢过来的视线,付乘凛急忙撇开脸,目露无奈:「……你让我说什么?说你脑子一抽就拿我身边的人出气?还是说你动不动就对我上嘴上手?」 「你不喜欢那个人对不对?他肯定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只要你说,我就原谅你…… 满心满眼只容纳一人的埃蒙,全然没有发觉旁人各异的眼神,仍紧紧箍着怀里的窄腰,用着几米范围内都能听清的声量,吐字清晰地追问。 似是不听到付乘凛的回答,就会一直站在这里,跟他耗到生命尽头一般,固执而强硬。 眼看周围聚集的人流越来越密,甚至时不时闪过几下的闪光灯。 付乘凛再一次败下阵来,破罐子破摔,放开了声音:「我不喜欢他!只喜欢你!只喜欢你!行了吧?!满意了?!」 「你说真的……?」 直击灵魂的告白,顷刻间盪清所有阴郁不安。 方才还在争执不休的帝国皇帝,这一刻,竟奇蹟般地安静下来。整个人如同接受过神明洗礼一般,脸上浮出两团青涩的红云,用着盈满爱恋的目光,热切地凝视着自己的配偶。 「真的。」 付乘凛沉吟一声,终于下定决心,坦然承认某个一直被掩藏在内心深处,刻意视而不见的答案。 不论他怎么逃避,也无法否认埃蒙已经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事实。 他本是那样一个讨厌麻烦的人,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对方搞出来的乱子,忍耐底线更是一低再低。 倘若真的不喜欢,以他一贯的脾性只会躲得远远的,甚至会从一开始便从源头上斩断两人的交集,更不会容许对方有丝毫的可趁之机…… 「那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埃蒙心中满是欣喜,忍不住再次提出要求。 「闹够了,就给我消停点。」 付乘凛眉头紧抿,并不打算就此满足对方。 他将环在腰上的手拍掉,抱起那被悬在髮丝之间,险些摔到地上的付旬舟。 得亏埃蒙的髮丝足够坚韧,才让小傢伙顺利躲过了被自家父亲遗落在半路上的惨状。 「乘凛,再说一遍你喜欢我,好不好?」 第90页 埃蒙不愿就此罢休。 「回家再说吧。」 付乘凛整理着付旬舟歪歪扭扭的衣服,语气敷衍随意。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听到「回家」一词,埃蒙眼中的希翼更亮更闪。 他拉过付乘凛的手腕,从吃瓜人群包围圈中走出,正要奔往家中的方向。 「你伤了我那朋友的事还没完呢,回什么回?先跟我去看看情况!」 想起受伤程度不明的许征海,付乘凛眼底的柔情蜜意顿消,冷着脸拎住埃蒙的衣领往回走。 「乘凛,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没想到好友还在担心自己的状况,站在人群后面围观片刻的许征海,及时冒出声音。 他其实早早便从咖啡厅里出来了,一开始也想着找那攻击他的人算帐,结果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付乘凛跟那陌生男子发生了争执。 听他们的意思,才后知后觉地弄懂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感情是他那偶然的举动引发的误会一场,一时也没敢直接上去劝架,生怕再次受到殃及。 「抱歉,让你看了笑话。」 付乘凛下意识挡在埃蒙身前,脸上露出几分歉然。 「害,不是什么大事……」触及一旁极具占有欲的眼神,许征海爽朗地笑了笑,「乘凛,你不介绍一下?」 「我一个朋友。」 「我是他丈夫!」 付乘凛一开口,埃蒙也跟着自爆身份,明晃晃地宣示着自己的家庭地位。 付乘凛眼皮一跳,反手锤了一记对方的胸膛:「你他妈的乱说什么?!」 埃蒙趁机挽住那即将离开的拳头,含着泪小声解释:「我说的是事实。」 「你他妈……」 「乘凛,冷静,冷静,别伤了和气。」 眼看付乘凛就要被那年轻人挑起怒火,许征海见状,急忙上前缓解气氛。 尽管两道声音同时发出,音色截然不同,他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埃蒙对付乘凛的占有欲,再看看付乘凛怀中的小傢伙,那孩子的五官饶是认识付乘凛人,都不会错认成别人家孩子。 两人的关系,再明显不过。 虽然不知道失踪一年的好友到底经歷了什么,但对方既然不想旧事重提,他也不便直问。 「这是我儿子付旬舟,怎么样,是不是很像我?!」 付乘凛也不好将许征海晾在一边继续跟埃蒙吵,直接将小傢伙抱到肩膀上,自豪地介绍起自家儿子。 「哈哈哈,可不嘛,我一眼便认出来了。」 许征海大大咧咧惯了,见到小傢伙睁着一双大圆眼,滴熘熘地望着他,不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许震星。 一时间,手心直痒痒,于是顺手捏了一把那粉嘟嘟的小脸蛋。 第七十章 就要在这里 付乘凛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一事,当天便被现场围观的星民上传到了联邦通用的社交平台。 短短一个晚上,那条贴子被迅速传播发酵,讨论度直冲热榜前十,排在了两条关于「新人联邦上将与皇室娇花感情升温」的话题之间,紧紧相邻。 「张闵,去查查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 此时的褚尚晏,浑身上下穿着一件尺码宽松、长度堪堪遮过大腿的白色衬衣,翘着脚坐在何辛远腿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光屏上的照片,头也不抬地对着立在不远处的副官吩咐了一句。 「好的,这就去办。」 被传唤至休息室的副官,匆匆赶到领下新任务后,便匆匆退出了顶头上司的视线范围。 「晏晏,他们只是普通人,调查他们做什么?」 何辛远将视线从那张照片上移开,缠着绷带的手掌止不住颤了颤,待那失序的心跳缓下,压抑着声音小心询问。 从那照片进入视野的瞬间,他便认出了照片中的二人跟上次从监控影像中看到的那两名男子,样貌特徵全然一致。 甚至是那照片中的孩子,尽管只露出了一点模煳侧脸,大致的体型特徵都能跟监控视频当中出现的小身影一一对上号。 很显然,他们便是出现别墅里的人! 那天,他看过乘凛的卧室,里面的物品不仅被人动过,那曾被他有意藏进柜子后面的相框,也被人带走了。 一个目的明确,却只找过一间卧室,并将一个毫无价值的相框带走的人,无疑是熟悉那栋别墅的人,又或者是别墅的主人。 无奈这两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褚尚晏的监视之下,根本无从找到机会接近那两名男子。 「你很紧张他们?」 褚尚晏微微眯起眼帘,葱白指尖轻轻刮过何辛远上下滚动的喉结,继而挑起覆着面具的下巴。 尖利的指甲白里透粉,在光线在透出几许莹润光泽。 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那双手再如何白嫩纤细,也是一双可以随意将他人置之死地的利爪。 「不,比起他们,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想做什么。」 敏锐察觉到空气中逐渐下沉的气压,何辛远不动声色地掩过对那二人的好奇心,将话题转到对方身上。 「你很想知道?」 听出他口头上的关切之意,褚尚晏心情大好,攀着他后颈的力道跟着软了几分。 像是一只被顺毛的漂亮猞猁般,懒洋洋地蜷缩在他怀里。 「还望晏晏解惑。」 第91页 何辛远僵硬地倾下头颅,粗粝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牵强。 「先不告诉你,等把人找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褚尚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双目。 「等人找来……是指什么?!」 何辛远心下一凉,搭在对方腰上的手无意识地收拢,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消化对方的用意。 是临时起意? 还是在故技重施?! 就在何辛远蹙眉思索时,前几秒本应睡着的人,睫毛微闪,募地睁开双眼。 黑亮的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头顶上方的下颌线。 「辛远哥哥,你捏疼言言了。」 一道娇软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隐隐夹着几许惹人怜爱的哭腔。 「抱歉……」 看着怀中一脸乖静的褚尚晏,又或者说是褚尚言,何辛远脸上闪过几许无措,后知后觉松下手中的力度。 说来可笑,即便曾目睹过很多次褚尚晏从一个人格切换到另一人格,于他而言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管是褚尚晏,还是褚尚言,不管那张脸看起来多单纯无害,有多会蛊惑人心,本质上都是由同一个恶魔裂变出来的坏种,漂亮,残忍。 他们既不会因为性情大变放过他,更不会让他免受折磨。只会将肉体上的疼痛,成倍地施加在他身上。 「辛远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没事,既然公主醒了,不如先换个衣服,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家。」 何辛远说完,抱起褚尚言,往休息间走去。 「不要,言言不想回家。」 褚尚言双手紧攥着何辛远的肩领,小脸贴在他胸前,娇滴滴地对着他撒娇。 「公主,我们还未正式举办婚礼,这样对你的影响不好。」 「言言不在意,言言只要跟辛远哥哥在一起就很开心。」 怀里的人仰起头颅,舔了舔眼前的喉结,像是不大满意般,慢慢地开始换成牙齿啃咬,甚至用上了最尖利的虎牙。 「公主,这……是在为你好。」 何辛远强忍着喉咙上的痛楚,一字一句地传达出大脑中提早组织好的音节。 「既然是辛远哥哥这么想让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褚尚言顿下动作,终于放过那满是牙印的脖子,一脸为难地松口道。 不等何辛远松一口气,她又接着抛下一个让人如坠梦魇的条件:「不过,在言言回去之前,辛远哥哥也要先补上之前还未完成的功课才行哦。」 「公主,这里是军区,人多眼杂,随时都会有人进来,能不能……下次再补?」 何辛远心头一梗,两天前还未完全恢復的腿伤,在对方话落的一剎那隐隐作痛。 「不要,就要在这里,你跟哥哥都能做,跟言言也能做!」 褚尚言坐在床沿上,单脚腿微抬,秀气的脚趾将男人准备套到她叫上的丝袜夹起,而后高高扬起。 「我……」 何辛远顿感无力。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告诉哥哥,说你有很多事瞒着他。」 似是看出他的犹豫,褚尚言狡黠一笑,直接使出杀手锏。 拿捏软肋可是她的拿手特长,也是她跟褚尚晏最大的不同。 褚尚晏性子急躁,做起事来全凭心意,对何辛远的爱意更是歇斯底里,甚至被对方蒙在鼓里也甘之如饴,几乎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 而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情绪稳定的,极少出现崩溃的时候。 哪怕从很早以前便看透了何辛远的虚情假意,也能始终保持理智,作壁上观。 对何辛远的征服游戏,与其说是爱意,不如说是为了满足心底的施虐欲,还有那一小部分跟兄长较量的妒意。 「好……我答应。」 几经权衡下,何辛远终是认命般,单膝跪在褚尚言跟前,目光空洞洞地落向对方身后的星河版图。 「乖狗狗,真棒。」 褚尚言俯下身,奖励性地吻了一下何辛远额头上的美人尖,嘴角随即扬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另一头,付乘凛本想点开跟联邦公主有关的贴子,结果手一滑,不小心点进了上方那条「男子在外偷吃被丈夫孩子当场抓姦 不惜现场 上演真情告白」的贴子,正打算退出页面,那位于贴子中央分外熟悉的照片,忽而抓取了他的视线。 付乘凛吃了一惊,重复确认了好几遍。 尽管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那几张照片中的主人公——星网热议的对象,正是他跟埃蒙。 他没想到,昨天不过弄出了一点小动静,围观的吃瓜群众,竟会借着此事大做文章。 那贴子非但把他写成了一个拈花惹草的渣男,还刻意放大了他当时拿来应付埃蒙的那些说辞。 部分网友被他当时的举动感动,另一部分网友为埃蒙心生同情,更有小部分网友保持批判态度。 其中几个网友更是扬言在星轨列车上见过贴子里的主人公,陆续站出来指责他。 付乘凛越往下翻看贴子下方的评论,眉毛皱得越深,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化莫测。 「乘凛,是不是有很多人知道了昨天的事?」 密切关注配偶动静的埃蒙,将砌墙的工具丢到一边,视线定格在贴子右下方的参与人数上,语气暗含激动。 第92页 「你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想被人知道都难。」 付乘凛从不断滚动的评论词条中分出心神,肩膀往外耸了耸,将压在肩膀上的头颅撇开。 得知昨天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埃蒙心中顿时充满喜悦,而后又想到他们出现在那些照片中的模样,都是伪装过的面容,不禁又生出些许遗憾。 「真可惜啊。」 「可惜什么?」 付乘凛挑挑眉,尽管深谙对方的属性,还是不免抱有一丝好奇,想听听对方的看法。 「你说,要是他们看到的是我们原来的模样该多好,那样全联邦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谁都别想把你抢走。」 埃蒙勾着墨发的指尖一顿,接着弯下身,眼神满是认真地俯视着付乘凛。 「……就不该问你。」 付乘凛唿吸一凝,抬手覆上眼前的琥珀色瞳眸,试图遮过那双眼中赤裸裸的占有欲。 事实证明,他对埃蒙的期待还是太高了些,以对方的脑迴路,根本就不会在乎其他潜在的隐患。 「臭臭~」 窝在一旁的付旬舟趁机爬到光屏面前,小指头指着照片上自己的侧脸,发音清晰地念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称唿。 「臭小子,在说什么?」 第一次听付旬舟说话的付乘凛,不由得一喜。 他目光落向小傢伙小手轻拍的对象,愕然发现那念出来的称唿,指的是竟他自己? 第七十一章 光脑被毁!乘凛不需要跟他们联繫 「臭~臭~」 付旬舟回过头,望着付乘凛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脆嫩响亮,虽夹着几许含煳,却劲头十足,显然对自己的发音很满意。 「你不叫臭臭……你叫付旬舟,小名舟舟。」 想到自己对儿子平日里的称唿,付乘凛脸上闪过几分心虚,随即缓下心神,耐着性子开始纠正小傢伙的称唿。 「唿~唿~咕~」 意识到爹爹正在教自己说话,付旬舟歪歪头,而后有模有样地跟着念了出来。 「不对,应该念——舟——舟。」 付乘凛轻咳一声,摆正小傢伙坐姿,双手扶住小小的肩膀,放缓声调,试着一字一句地引导。 「咂~咂~」 对着满脸严肃的爹爹,付旬舟也难得紧张了起来,小脑瓜晕乎乎地跟上口型。 「还是不对,要念——舟——舟。」 付乘凛眉心微蹙,对方才那一串不着调的发音并不满意,扶着小傢伙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许多。 「亲爱的,不如先教他先学些简单点的称唿?」 被晾在旁边的埃蒙,见到自家幼崽浑身都在发力,一张包子脸憋得通红,非但没有念准自己的名字,反倒学越煳涂,甚至连仅会的「臭臭」一词都忘了,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这怎么行?!我儿子怎么能叫臭臭,今天一定要让他改过来!」 似是跟「臭臭」一词耗上了一般,付乘凛凉凉撇过一眼看戏的埃蒙,很快便继续投入到纠正付旬舟发音的育儿事业中。 午时的阳光洒进并不宽敞的客厅,室内的冷气随之退散。薄薄的光柱驻足在三人之间,为这难得一幕添上些许温馨。 看着全神贯注沉浸在教学状态中的配偶,埃蒙眸中甜意瀰漫,心里某个地方更是软成一片。 仿佛他所渴望的一切,所憧憬的未来,正朝他迎面走来,离他越来越近,触手可及。 若是眼前之景,能就此停留…… 可惜,事与愿违。 不等埃蒙继续沉浸其中,就在这时,那还未来得及关掉的光屏上,忽然间弹出一个新的视频联讯邀请。 从显示的页面特徵来看,似乎是一个陌生用户。 验证信息上赫然写着「乘凛,我是辛远」。 刺目的字眼,霎时间如汹涌狂流,扑灭了几秒前灼灼燃起的无边遐想。 正在教儿子练习口语的付乘凛,余光触及频频闪烁的青光,愣了一瞬,待目光扫向验证信息框中醒目的名字那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而用功练习的付旬舟,在爹爹停下教学后,睏倦地揉了揉眼,嘴巴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像是提前说完了今天一整天的词彙量一般,不肯再主动吭声。 一时间,整个室内格外安静,只剩下三人细微的唿吸。 在那阵阵青光耐心十足的催促下,付乘凛指尖微动,终是选择了接受邀请。 「乘凛!真的是你?!!!」 下一秒,米白色军装,墨发棕瞳,下半张脸戴着银质金属面具的男子从对话页面中弹出。 见到付乘凛,那双心事重重的双瞳,忽而溢出浓浓惊喜。 付乘凛刚要开口否认,直到指腹下贴上耳后某个位置,传来单一的触感,这才想起今天没有戴上幻形钮,随即点了点头,「是我。」 「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何辛远情绪更加激动。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联繫方式?」 比起何辛远眼中急于倾诉的千言万语,付乘凛却是习以为常,视线若无其事地从对方耳朵上跟衣领间新旧交替、难以遮掩的咬痕上移开。 以那伤口的程度,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我找了许征海……」 何辛远脸上滑过一丝赧然。 第93页 看过那条热帖后,他反反覆覆翻找了不少网友上传的照片,虽然最后依旧没能从中找到破绽,却从其中一张照片上意外发现了站在人群之外的某个身影,即便那只是误入镜头的半张脸,却也足够令他顺藤摸瓜找到许征海,更从他那里套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贴子的人正是他的髮小——付乘凛。 「难怪。」付乘凛恍然,继而提起另一件事,「辛远,我那住所是他破坏的的吧?!」 「说到这个……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很抱歉,我当时没能阻止他。」 何辛远面带歉疚。 「不是你的错,连我都在他那吃了不少亏,你又怎么奈何得了他。比起这些,你可知道我那机甲的下落。」 付乘凛视线转向腿弯处多出来的一团暖意,唇角微扬,目光柔了几分,边说着边将睡着的付旬舟捞进怀里。 「你的机甲……在元首那里。」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视频下方露出的半张小脸蛋,何辛远唿吸瞬间凝固,衣服下的伤口莫名地开始发疼发痒。 即便在这之前他曾通过监控视频里见过那孩子很多次,却都不及现在亲眼看到自己的髮小,将那孩子抱到怀里的画面来得震惊。 他没想到,半年前在塞纳星皇宫偶然感受到的异样触感,果真不是错觉。 一时间,他竟无法细想,乘凛这一年来,到底经歷了什么?! 「竟是在元首那里么……」 付乘凛神色稍缓,拉过小毯子盖住小傢伙的后背。 他没想到,褚京旭竟然也插手了这件事。 既然是在他那里,以他们的交情,将机甲拿回来的难度,或许比预想的要容易些。 「乘凛,我想见见你。」 何辛远没有漏掉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和缓,迫不及待地说道。 「行,什么时候?」 付乘凛没有拒绝。 要真正对付褚尚晏,只能从何辛远这里找突破口。 这个机会,他不想放弃。 「就今天怎么样?两个小时后……」 「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探出,覆住付乘凛手腕,直接截断了光屏信号。 「你在做什么……?!」 付乘凛看向地面上被拧断成两截的光脑环,顿时冷下脸,拎过对方的衣领厉声质问,却猝然对上一张满是寒气的脸。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从他跟何辛远聊上开始,埃蒙便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过分。 付乘凛平下心底莫名滋生的异样感,将小傢伙挪到沙发中间,接着捡起地上的金属环,正要将里面的晶片取出。 埃蒙见状,没有就此停手,接着将金属环夺了过去。 眨眼间,铂金色的金属环便在白皙的指缝间,化作无数尘沙般的细小颗粒。 「你疯了吗?!你把光脑弄坏了,到时候我要怎么找人?!」 付乘凛双目微瞠,对埃蒙神经质的举动气急不已。 「没关系……乘凛不需要跟他们联繫。」 埃蒙语调冰冷,没有起伏,透着一股压缩到极致的冷静。 似是在颁布一条不掺任何私人情感的指令,令人难以捉摸其中的用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捕捉到某些极具威胁意味的关键字眼,付乘凛心中募地拉起警戒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我的配偶,我的妻子,不该流连于那些豺狼之间,更不该忽略我对你的爱。」 修长笔挺的身躯趁机挡在他跟前,步步压近,直至将他逼到墙角。 「给我让开,别挡路!」 付乘凛揉按胀疼的太阳穴,强忍着冒火的冲动,逼自己像往常那般对埃蒙的胡言乱语进行冷处理。 只可惜,这一次,他那百试百灵的方法意外地失了效。 只见,那撑在墙上的左臂倏而下落,从他衣服底下滑入,开始揉碾他的后臀,像是要把他的皮肤吸收为自己的一部分一般,手法蛮横又无赖。 突如其来的凉意浸上皮肤,所到之处,无不引来一阵无声的轻颤,很快另一只手接迥而至,从前方钻进他的裤子。 「我现在……不想做!」 付乘凛皱眉,赶在下身失守前,出手制止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一句简单的拒绝,瞬间将另一人的理智吞噬殆尽。 「呵,不想做……是不想跟我做,还是只想跟你那所谓的朋友做?」 埃蒙浅色瞳眸微眯,低低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抬起膝盖,挤进对方两腿之间,俯下头颅贴近那红透的耳垂,幽冷的琥珀色瞳眸,一瞬不瞬地审视着咫尺之外的面容。 那如墨如画的眉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欲色的薄红,如同坠入欲望泥沼的红莲,让人不禁想要更加用力蹂躏。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东西?!」 「你总是在推开我,对我诸多防备,却对他毫无保留,他只说想跟你见面,你就痛快答应了,甚至不带半分犹豫……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很不公平。」 想起刚刚亲眼见到那二人毫无芥蒂交谈的画面,埃蒙眼底怒意更浓,滑至腰肢上的指尖勐然按紧。 「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的好兄弟……」 「你在骗我,他对你根本不一样。」 第94页 他看你的眼神,明明跟我看你时一样…… 埃蒙眼睫轻颤,心底的缺口因得不到足够的安全感填补,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急速崩裂。 「你他妈……算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思及等会还得换个新的光脑,付乘凛不再多做争执,挥起拳风,沖开埃蒙的控制。 结果他人刚走进玄关,便被紧随其后的身影重重扑倒,沁凉触感随之覆上他的感官。 第七十二章 直到乘凛再次怀上 「你刚刚在说什么……已婚……是什么意思?」 付乘凛满眼不可置信,拳头受到精神上的剧烈冲击频频颤抖。 「字面意思……你现在已经成了我的法定妻子,按照联邦律法,不得在结婚期间跟其他男士有染。」 埃蒙唇瓣贴上付乘凛的脖颈,在那白净修长的脖颈间,重新烙上几个色度颇深的吻痕。 「你怎么能……你他妈的背着我做了什么??!」 付乘凛压下的火气在埃蒙那句刻意强调的说辞下蹭蹭勐涨,他用力掀开身上重压,拳头狠狠砸向埃蒙的脸部跟头部。 埃蒙这个疯子,竟敢拿他的信息去做了结婚登记,甚至都不问过他的意思! 「我为什么不能?!」埃蒙单手裹住落向胸口的拳头,眼底的疯狂之色因对方的激烈反应肆虐翻涌,「还是说,你心里的人选是你的……好兄弟。」 「我要跟谁结婚……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你是我的妻子,还生了我们的孩子,我又怎么会管不着?」 「去你妈的妻子!!还真以为这样就能掌控我?!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办离婚手续!」 付乘凛不甘示弱地回击。 他以为他对埃蒙的容忍只是例外,现在想来或许那不过是因着心底那点好感,那点因孤独生出的依赖,一直在自我麻痹,自我说服,所产生的错觉。 现在埃蒙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侵入他的领域,更妄图征服他。 全然超出了他的最低底线! 「你想跟我离婚……?」 埃蒙心脏勐地一缩,神情怔怔地望着头顶上方的脸颊,这些时日以来苦心耕耘的冷静,在对方决绝的催化下,稀碎溃散。 「我不但要离,还要现在就去离!」 付乘凛双手拎住对方身上松垮的衣领,强硬地把人从地上拽起,动作果决干脆,早已顾不上暴露行踪的风险,说什么都要出门办理离婚手续。 「我不同意。」 「这事我说了算!」 付乘凛气得咬牙,手掌握上门把手,正要拧动。 一截与爬行动物无异的软体生物忽而爬上他的手腕,灵活地蹿入掌心,将他的手掌从门上挤开。 「你休想离开这里。」 紧接着,更多触手,接连从埃蒙身后探出,展开藤蔓似的肢节,齐刷刷地缚住付乘凛的手脚,将他从玄关拖回屋内。 「你……?!!」 不等付乘凛做出抵抗,转瞬间一股泛着丝微甜香的湿意呛入喉咙。 身体……怎么这么难受?! 似是看出他此刻的愤怒跟疑惑,埃蒙的声音及时从后方幽幽传来,抵入耳畔。 「我的津液里含有催情成分,你刚刚吸入了不少,很难受是不是?我可以帮你。」 「……」 付乘凛晕红的眉心紧紧蹙起,下意识扭过头,避开扑打在后颈的热气。 「乘凛,我们再生一个像舟舟那样的幼崽好不好?这次,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埃蒙指腹抚上横在付乘凛小腹中间的一道疤痕,脸上露出浓浓期许。 那道浅浅的将近十五厘米的术后疮疤,以有别于其他肤质的存在,明晃晃地诉说着眼前之人孕子时期的坎坷与艰辛。 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头总有个声音在警示他,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要看住他。 于是,他步步紧追,死缠烂打。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终于听到他亲口承认对他的真心。 可是,他的一再妥协,却换不来那最重要的一席之地,更比不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在对方心中的重要性…… 「我拒绝!给我滚开!!!」 察觉小腹上轻轻滑过的凉意,付乘凛脸色顿沉,最后一丝理智如同滚石般沿着崖边,轰然下落。 「你不想跟我生,是想为谁守身,还是想为别人生?」 他眸色暗红,按捺着即将破笼而出的恶欲,试探性地问出了那潜藏在层层枷锁深处的疑问,抓着脚踝的手隐隐失控,几乎要陷进薄薄的血管之中。 「跟你无关。」 察觉脚跟上传来的刺痛,付乘凛不禁皱起眉。 「是吗,这就是你的回答啊。」 贴在伤疤上的指尖转而被柔软的唇舌替代,湿热的舌尖,一下又一下,难耐地轻吻起模煳的针口。 「你……」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红到滴血的双眸,付乘凛心弦一绷,直觉对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正犹豫着该不该改口。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精神力忽然间涌向他的大脑,吞没了他的意识,掩住了他的视线。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失去自由的囚徒。 一连七天,几乎没能顺利离开卧室半步。 第95页 他试过竭力抵抗,恶语相讥,都没能动摇埃蒙。 至于那天他跟何辛远的约定,自光脑被毁后也没了下文。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放了我?」 付乘凛头脑昏涨,咽下唿之欲出的沉吟,被固定在床头两侧的手掌收紧。 他吃力地拽了拽腕上的蕴含着精神力的特质锁链,却仅仅只能扯出几厘米的长度,根本无法够到埃蒙那张欠揍的脸。 愤怒跟难堪在胸腔一处聚拢,又急速散开。 一直以来,他不是没有觉察埃蒙的不安,也从那病态的眼神里,看到了近乎凝成实质的患得患失,只是感情的事,他更喜欢循序渐进。 没想到这次一时失言,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埃蒙坐在床边,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付乘凛那被热气蒸熟、落满吻痕的身体,感受着掌心下的温暖细嫩、流畅肌理,还未平息的慾火顷刻间化作燎原烈焰。 「只要你放开我,我就跟你……结婚。」 付乘凛扯了扯嘴角,艰难地抖了抖左脚,试图抖开那偷偷从脚背蜿蜒而上的触手,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真的……?」 埃蒙身躯募地一僵,眼底的阴霾,霎时间由阴转晴。 他歪过头,目光痴痴锁定床上的配偶,像是害怕打碎这缥缈似梦的场景般,将自己的声量压得极轻。 「……真的。」 直觉门外有动静,付乘凛耳廓翕动,越过对方的凝视,将目光投往前方紧密的房门。 若有若无的抽泣,透过银白色的金属门,传进密闭的卧室,似一只绵软的小脚丫,跌跌撞撞地踩在他的心脏上。 「我不信,你又在骗我,你只是想让我放了你。」 刻意维持的冷静在那短暂迟疑的稀释下,一扫而空。 「埃蒙,我是认真的,不骗你!你让我看看儿子!」 「有阿瑞斯在,你不必担心。你现在只需把你的目光,你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埃蒙侧躺在一旁,掌心托住那张满是焦急的脸颊,浅色瞳眸直视着对方水汽氤氲的黑眸,不容对方躲开自己的对视。 「我用其他方式帮你……」 付乘凛咬紧下唇,撇开视线,看向空荡荡的墙壁。 「不行……」 埃蒙垂眸落向付乘凛的脖颈,天生浓密的浅色睫毛似蝶羽般扑扇了几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掌心下光洁温热的肌肤,对发掘那副身体的妙处满怀憧憬。 「那你……赶紧结束……让我见见他。」 看着油盐不进的埃蒙,付乘凛目眦欲裂,不得不选择再次屈服。 「好……」 干净到不带半点瑕疵的脸上,倏而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幽怨。 似是在怪他不解风情? 直到暮色将近,窗外亮起华灯盏盏,逐渐映入昏暗的室内,那投落在墙上的影子终于一分为二,分离开来。 「说好的一次,外面天都黑了……你他妈是真狗。」 付乘凛两眼失神,边数着天花板上游动的灯影,边气若游丝地怒骂道。 「你说的……晚点。」 得了便宜的埃蒙,满眼无辜,接着拿过干净的毛巾,不厌其烦地替付乘凛擦干身上的残留物。 「谁告诉你『晚点』是这么用的??!」 付乘凛双目瞪直,后槽牙险些磨出火光。 「或者……我们还可以更晚一点。」 埃蒙眸色滚烫,手上的动作不由得重了几分。 「滚!!!」 心知骂不赢更打不过,付乘凛索性闭上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乘凛,别生气,等会就让你见见孩子。」 察觉配偶似乎真的动了怒,埃蒙俯身靠近对方耳边,目光虔诚而专注地勾勒着那被热气蒸红的侧脸,柔声轻哄。 「赶紧把这链子松一松,再给我穿件衣裳!」 提到见孩子,付乘凛困意顿消,懒懒地挥了挥手,要求埃蒙放宽长度。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付旬舟了,一时间竟格外想念,也不知道那小傢伙会念自己名字了没。 他对完全不在育儿频道上的埃蒙,是半点也不抱期望。 相比起来,阿瑞斯或许更靠谱些。 不一会儿,紧闭的房门从外开出一道小缝隙,随着缝隙徐徐加宽,被抱在银色机甲怀中白白胖胖的小身影,也跟着露出了全貌。 「呜~嗝~」 多日没有见到爹爹的付旬舟,一见到床上的半躺着的爹爹,眼眶里的泪珠便开始掉个不停。 一双粉嫩嫩的小手隔着老远的距离,便迫切地朝着自家爹爹可劲地挥舞。 第七十三章 窗边!张开嘴 「快带他过来。」 付乘凛看向门口处的阿瑞斯,语气隐隐夹着几分着急。 作为一个很有眼力见的机甲,阿瑞斯明显能感知到那二人之间的奇怪氛围。 它抱着小傢伙的手臂微抬,机械腿却没有动静,而是将幽冷无机质的视线,转向坐在床边的埃蒙。 尽管它迫切地想要满足皇子殿下的心愿,但作为陛下的专属机甲,没有得到皇帝陛下的明确指令之前,冒然行动只会让它更快面临退休危机。 「阿瑞斯,送他过来。」 埃蒙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头颅小幅度轻点了一两下,示意阿瑞斯按照付乘凛的要求去做。 第96页 「臭……咳咳,舟舟,几天不见,胖了不少。」 付乘凛强自忽略掉那浸透四肢百骸的酸麻虚软,将付旬舟高高举起,随意掂了掂体重,意外发现沉了许多。 「哒~哒~」 付旬舟抱住眼前的大手,用挂满泪水的小脸蛋亲昵地蹭了蹭自家爹爹的掌心。 碰到那冰冷的手铐时,他疑惑地睁大了双眼,几根小手指难掩好奇地扒拉了几下那笨重的金属环。 「舟舟,你该叫我爸爸。」 付乘凛顺着手腕上的点点暖意,扫向腕上的金属镣铐,脸色变了变,而后恍若未觉地纠正起儿子称唿上的误区。 「pa~pa~」 付旬舟听懂爹爹的纠正,憋足了劲,张大嘴巴,软糯糯地念出声来,圆而大的杏眼一眨一眨,全然一副求夸夸的神态。 「呦,我儿子真是厉害!一学就会!」 付乘凛很给面子地奖励了小傢伙一个飞机抱,将小傢伙轻轻抛到半空中,再抬手稳稳接住。 不一会儿,室内便充斥着银铃似的笑声。 「亲爱的,也夸夸我。」 修长有力的双臂从旁探出,环住男人轻微起伏的窄腰,状似无意地轻按着那弧度微微鼓起的腹部。 微凉指腹滑过那低低起伏的曲线,缓缓下沿,朝着其他地带迁移。 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将会迎来第二个塞纳星幼崽。 「你能有什么好夸的,给我……」 付乘凛顿时涨红了脸,碍于孩子在场,却只能硬生生地憋下了那句「滚蛋」,转而支起酸软的肘关节,用力捣开紧靠过来的身躯。 只可惜,他只抱了付旬舟短短十几分钟,很快便被埃蒙强行夺过,让阿瑞斯抱回了厅外。 心底估算着那二人越来越近的婚期,一度被搁置在脑后的计划重又袭上心头,主导了理智。 无论如何,他都要打消埃蒙的戒心,从这里出去。 「你他妈别弄了……只要你肯让我在这间房间自由活动,让我怎么做都行!」 付乘凛咬了咬口腔内侧腮肉,竭力抑住周身流窜的热潮,一股脑提出了对埃蒙而言更有利的割地条件。 「真的?!」 埃蒙忽而抬起头,眼中含着粼粼水波,纯挚中散发出一股浑然天然魅惑。 「你要不想,那就拉倒。」 付乘凛迎着埃蒙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反握住腕上的金属链条,发泄似地扯出阵阵毫无旋律的脆响。 「不,乘凛,我愿意!」 觉察配偶似乎有要反悔的意思,埃蒙两根手指抵住那嫣红饱满的唇瓣,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定。 原本连着地面的那四根锁链,在付乘凛的执意要求下,只留下一根连着他的左手,活动范围也从仅有的几厘米,直接拓宽到三四米。 不足以够到门口,却能在房内活动自如。 「我想看看窗外的风景……你抱我过去。」 付乘凛用臂弯环住埃蒙的脖子,凑近那倏而热意上涨的耳朵,黑眸掠过窗帘外的楼群,最终定格在一旁的衣柜暗格上面。 埃蒙浑身一僵,配偶的每一个字轻飘飘地盪入耳中,都像是具有无穷的魔力一般,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翩翩起舞,煽动着他那蛰伏在灵魂深处、从未真正得到过满足的贪念。 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匆匆打量一眼不远处的窗户,很快便被更大的顾忌,绊住了即将迈出的脚跟。 「不去那里好不好?不希望……你被外面的人看到。」 埃蒙强自压下心底的渴望,面带苦恼地拒绝了付乘凛的提议。 即便有着那层窗帘的遮挡,他还是很在意。 「不会看到……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看不见。」 付乘凛心脏募地缩紧,敛去那不合时宜的心跳,耐心解释道。 「那好,我这就抱你过去!」 确认那窗户隐蔽性十足,埃蒙脸颊一热,眸中碎光闪闪,殷切地抱起付乘凛走了过去,甚至主动掀开那两层遮得密不透风的遮蔽物。 嵴背猝然贴上冰冷的玻璃窗面,付乘凛浑身打了个激灵,短暂迷失的意识再度回归。 「张开嘴。」 他脖颈微仰,扣住埃蒙的后脑勺,指腹摩挲着对方禁闭的双唇,用他那几近肿烂的唇瓣,直白地迎了上去。 埃蒙沿着付乘凛微敞的牙关,捲起对方口中滑嫩的软舌,粗暴碾磨,越发失控。 直到腹部徒然多出一截外物,锐利的疼痛从伤口迅速扩散至全身。 那把散发着荧荧青光、似曾相识的匕首肆意吸食身上的精神力,他才从这似梦非梦的残酷事实中彻底清醒。 「为什么……?」 埃蒙目光哀戚,箍在付乘凛腰窝上的双臂收得更紧。 泛着金色光晕的血液沿着刀柄,直淌而下,滴在两人紧密相触的间隙里,混入一片湿意之中,顷刻消弭无形。 「抱歉,我得离开了。」 浅色瞳眸里的伤痛太过明显,付乘凛仅仅对视几秒,思绪便跟着乱了又乱。 他吃力地移开视线,握着刀柄地指尖微微颤抖,集中精力将整把匕首从埃蒙腹部拔出。 连纸张都无法割开的刀刃,经过高纯度精神力的滋养后,只稍轻轻一划,便轻松撬开了腕上硬度极高的金属镣铐。 「你要……去哪?」 第97页 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再次丢下,埃蒙眼眶更红,撕心裂肺的痛苦跟腹部的伤口混杂交织,紧紧扼住声带,使他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艰难扯出一句沙哑的声音。 「了结一些私事。」 付乘凛想了想,不再隐瞒。 「我可以帮你……不管你是想杀谁,或是想得到整个联邦……只要你想……只要你……别离开我,你可以利用我……做任何事。」 埃蒙脸颊贴上付乘凛颈边,在对方目之不及的角度里,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时断时续,滴在曲度有致的肩窝上,浸出浅浅水滩。 他肆意消耗着临近干涸的生命,一刻不停地推销自己的价值,只为换取那人的相守。 「埃蒙,这是我跟他们的恩怨,只能由我亲自了结。」 付乘凛黑眸半阖,掰开腰上的手,正要推开身上的重负,下一秒埃蒙倏地打掉他手中的匕首,手脚并用将他紧紧缠住,跟犯病的犬科动物简直不逞多让。 似是宁肯把身体当做是最后的牢笼,赌上最后的生机,也要困住他的行动。 「你他妈赶紧……放了我……不想死就赶紧滚回塞纳星!」 积攒的体力一再抽空,付乘凛眼底闪过明显慌乱,开始用力推拒。 「不放,不走……好不好?」 埃蒙哑声乞求。 「埃蒙,你给我听着,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 付乘凛动作一顿,内心反覆挣扎良久,抚上那张泪水直流的脸颊,指尖压过对方哭肿的眼角。 「那你……还会……回来吗?」 听出配偶话里的坚持,埃蒙眸光倏而暗下,怀揣着最后一丝念想,喉咙哽咽地问。 「也许会。」 付乘凛掩过心中怅然,轻嘆出声。 「会……接受……我的……求婚吗?」 「不都被你登记过了吗?」 「回答我……」 触及那对答案异常执着的目光,付乘凛思忖片刻,无奈改口:「……会。」 「还会……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埃蒙目光炽热,冰凉的手掌迟缓地摸向对方被血液濡湿的腹部。 付乘凛咽下滑到嘴边的脏话,迟疑点头:「会。」 「会……像我……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会。」 「我想听……你亲口说。」 青年脸颊滚烫,沉默半晌,终是抬起头颅,嫣红唇瓣轻轻碾过埃蒙比雕像更要精緻的耳廓,低喃了一句。 「我会等你……」 那句夹着哭音的话语一落,那透着金属光泽的浅金色头颅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倏然垂落,停靠在身下之人的颈边。 「对不起……」 埃蒙失血晕厥之后,付乘凛探向腹部,摸了一手的湿热,眼神空茫地落向指缝间正在挥发的血液。 待体力稍缓,他僵硬地搬开身上的束缚,身躯往外翻滚半圈,将手边的匕首捡起,强忍着肢体上的酸软套上衣裳,拧开房门。 路过小厅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蜷缩在阿瑞斯怀里,抽抽搭搭的付旬舟。 「他腹部受了伤……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好他们。」 付乘凛走近那静坐在沙发上的阿瑞斯,曲起手指擦净付旬舟脸上的泪渍,力道轻轻地捏了捏那越发圆润的脸蛋,目光直视着机甲闪烁着幽蓝光波的双眼。 阿瑞斯点点头,将小傢伙往付乘凛的方向递了递,示意他再抱抱他。 虽然它待在主卧外,里面的动静却是听得很清楚。 它那可怜的皇帝陛下,果然又一次受伤了。 而怀里的小小殿下,嗅到鲜血气息的那一刻,便开始小声啜泣,哭了将近半个小时,状态很是不安。 「回来再抱吧。」 付乘凛抽出被那两截小手用力挽留的手臂,喉咙紧了紧,目光扫向半敞的房门。 那静躺在地面上的残损金属锁链,无端透出几分冷寂。 他终于成功摆脱了那沉重的枷锁,接窘而来的承诺,却更深更牢地套住了他的心脏,他的灵魂,他的意志。 第七十四章 被破坏的婚礼 联邦总统府。 付乘凛接过侍从呈上来的物件,蓝白相间的按钮沿着指缝滑至手心,习惯性地抛了抛,感受着上面熟悉的触感,久别重逢的喜悦顷刻间覆满眼底。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拿回你那个机甲?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褚京旭将付乘凛一脸喜色尽入眼底,指尖在半空中点了点,示意僕从为桌子对面的人添茶。 当年得知对方在前往垃圾星的途中失联,之后被他那弟弟算计,落入帝国手里时,他派出过不少人力前去谈判,无奈那帝国一直不肯松口放人。 左右没有结果,加上其他星球挑衅不断,他只得撤回舰队跟联邦签下休战协议,保守等待。 以他对付乘凛的了解,对方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回到这里。 等了大半年,正主可算回来了。 付乘凛:「总统也知道,普罗米修斯不仅是我父亲留下来的遗产,更是陪了我多年的战友,我要不找回来,岂不过意不去?」 褚京旭不禁感慨:「没想到一年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念旧。」 若不是深知对方脾性,他也不会在发现褚尚晏烧毁付乘凛别墅,意图私吞那台机甲后,勒令对方上交,放在身边保管,尽可能减少那二人的正面冲突。 第98页 「总之,这次的事谢谢了。」 付乘凛收起按钮,对褚京旭抱以感激一笑,随即起身准备离开。 「你就这么急着离开?」 看着对方离开的意思得如此干脆,褚京旭顿时惊讶住了。 「不然?」 付乘凛顿下脚步。 「你就不想,恢復之前的地位?」 面对自己曾经的同学兼得力助手,褚京旭的惜才之意不加掩饰,更不愿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说服对方回归联邦。 「辛远就很不错,有他在,我很放心。」 付乘凛垂眸,低声道。 说实话,过去的半年时间里,那些彻夜难眠的夜晚,他的确渴望重归当年的荣耀。 许是岁月消磨了当年的心高气盛,又或是身边多了想要守护的人,如今他对那个既成就了他,也毁了他的「联邦战神」头衔,早已不復当初的念想。 「这话,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褚京旭面带错楞,突然觉得眼前的青年,竟有些陌生。 仔细打量之下,倒还真发现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曾经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联邦跟战斗、比机甲更要冷心冷情的上将,一年不见,那深邃的眉眼间似乎多出了几分人情味?! 「是啊,我也不曾想到……自己会是今天这般模样。」 付乘凛自然没有漏掉褚京旭一副啧啧称奇的眼神,思及某个胡搅蛮缠的塞纳星皇帝,霎时间心脏抽了一下,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许多。 「等等,别走啊,我话没说完呢!」 眼看那人快步离开,褚京旭忙敛去心底遗憾,起身叫住前方的身影。 「总统,可还有什么事?」 付乘凛回首,看向紧跟上来的褚京旭。 「你不会真打算,搞死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吧?!」 褚京旭目光直视付乘凛的眼睛,夹杂着明显的试探。 如今付乘凛已不再是联邦公民,没了那层身份束缚,可不会像以前那般顾及所谓的尊卑而畏手畏脚,对褚尚晏的所作所为一忍再忍。 只是,他到底是褚尚晏同父异母的兄长,饶是对那坏小子没多少感情,出于那点微乎其微的责任感,也无法真正做到置之不理。 「总统想为他求情?」 付乘凛直接挑明。 「瞒不过你,说实话,我还真不想管那成天惹事的麻烦精。要不是他母亲珍夫人临死前千叮万嘱,更以红罗星的归属权做交换,我也不会接下这烂摊子。你是我朋友,我也不好对你指手画脚,就是想再问问你,这事可还有商量的余地?」褚京旭干咳出声,随即表明立场,「你且放心,我绝对没有干扰你主意的意思!以他对你做过的伤害,的确该死。」 「履行监护人义务是总统的事,跟我是否要对付他没有直接关系。」 付乘凛听完,没有被对方的话所动容,声音冷冷地反驳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只能由着他自生自灭了。」 褚京旭目光转向花园一处,语气难掩失落。 付乘凛是联邦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已经淡出子民们的视野,在广大星民心中,仍旧是那位居榜一、最受爱戴的英雄,其对联邦的号召力跟影响力不言而喻。 与联邦的未来相比,他弟弟的命,只能排在后面。 付乘凛没有说话,顺着褚京旭的视线落向那坐落于花园中心的喷泉,时缓时急的水柱,直冲高空,随即撑开伞状水雾,似银毫雨纱,渺渺洒落,滋养着池边茵茵绿草,循环往復。 时间过去良久,直到天边泛起丝丝白澜,付乘凛眼睫轻眨,睫羽上的露珠随之滑落。 「留他一命……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褚京旭偏过头,眼中精光乍现:「你说!」 一连昏迷两天的埃蒙,缓缓睁开双眼。 「他走了多久? 他将指缝间的锁链举起,迎着窗外透入的熹微光线,轻嗅上面残留的气息,怅然若失。 「52小时32分,陛下。」 阿瑞斯视线转向埃蒙腰上被付乘凛包扎过的伤口,随即停在床榻边缘光泽忽隐忽现的浅色发尾上,默默将派不上用场的急救工具收进空间,语气飘忽。 陛下这幅用精神力凝成的身躯已然濒临极限,恐怕撑不了多久。 「嚒唿~」 付旬舟窝在埃蒙身旁,小手贴上绷带,纯净剔透的瞳眸里倏而漫上浓浓泪光。 即便阿瑞斯没有明说,埃蒙也对自己的情况瞭然于心。 「看好他,我出去一趟。」 他将床边抽噎着的小哭包拎起,递到阿瑞斯身前,随意套上墙边的白披风。 两天前的余音犹在耳侧萦绕,他却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多等一天,甚至是多等一个小时。 他要去找他。 不论他在哪里。 灰白色大门从屋内打开又迅速从外边阖上,门锁的声音应声落地,将屋内跟屋外的世界彻底隔开。 「陛下……阿瑞斯一定完成任务。」 阿瑞斯呆立在玄关处,目露茫然。 好奇怪,明明它没有人类的心脏,空荡荡的胸口里却是闷闷的。 直到机械手臂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轻拍,阿瑞斯才恍然回过神来,抱着付旬舟坐回沙发上,登上联邦星网,点开直播频道。 第99页 与此同时,位于维亚星2.5亿光年之外的北马星,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正在拉开序幕。 婚礼现场落座了将近五百多名嘉宾,涵盖了维亚星政界、、媒体等各界各领域声名赫赫的龙头巨擘,其中也有不少来自其他星球的亲使。 据说这样一个全球海水覆盖面高达88%,籍籍无名的小星球,还是新任联邦上将对儿时的故居,联邦公主是被未婚夫一片赤子之心打动,才特地将婚礼场地从享誉联邦的旅游胜地——雪兰星,临时换成了北马星。 以随侍身份进到会场的付乘凛,悄然穿过在衣着华丽的嘉宾,听着周围纷杂的讨论声,眼底嘲意转瞬即逝。 北马星不只是何辛远的故居,更是他童年的故居,以褚尚晏的本性,不过是在耀武扬威地宣示主权罢了。 当年,他跟何辛远被军校抽中,成了搜救队的替补。 在一处深山里,他们误打误撞地救下了从海盗窝里逃出来的小孩。 从那以后,他跟何辛远身后便多出了条尾巴。 随着年龄渐长,那孩子对何辛远的爱意越发明显,而他因为跟何辛远关系比较铁,生活中没少遇到麻烦。 那时候,他只当褚尚晏占有欲作祟,在那二人确认交往关系后,便十分自觉地减少了跟何辛远的往来。 事实证明,他的让步没有消除那孩子的敌意,反倒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 他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弟弟般对待,他却费尽心思处处陷害他,甚至千方百计置他于死地。 付乘凛视线定格在证婚台上互诉爱意的新人之间,手中的托盘微微晃动了一下,心中滋味杂陈。 「叮——」 就在他犹疑着是否该打断那二人的婚礼时,一块微小的石头从人群中掷出,打掉了那即将套入褚尚晏无名指中的戒指。 象徵着永恆幸福跟婚姻的戒指,沿着抛物线垂直而下,掉落在艷红的地毯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细碎晶光。 「是你杀害了我们的英雄!你不配得到幸福!!」 身穿浅棕色短袖五分裤的少年,忽地从座位席下方蹿出,一蹦一跳地朝着褚尚晏做鬼脸。 「啊啊啊啊,哪里冒出来的贱民!竟敢……说我……说我不配?!!!!」 看着静躺在地上的戒指,褚尚晏眼珠剧烈颤动,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脸颊,大受刺激。 他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一瞬间,排练了整整五天! 现在竟被一个小孩打乱了!! 可恶!! 该死的贱民!!! 「你就是不配!!」 许震星屏住唿吸,接着提高了声量大声挑衅,丝毫不将褚尚晏放在眼里。 那天从他对他哥撒泼滚打,废了好大功夫才从他哥口中套出上任联邦上将被害的真相。 作为联邦战神的忠实粉丝,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陷害偶像的坏人逍遥法外,从那一刻起,他便谋划起今天这场报復。 他要在所有媒体面前,揭穿那坏人的真面目! 第七十五章 命悬一线!埃蒙及时救场 看到这始料未及的一幕,场内宾客,记者,侍从,连同那些通过摄影球实时收看婚礼直播现况的联邦星民,顿时怔楞住了。 「该死的贱民,给我去死!!!!」 情绪严重受创的褚尚晏,气到脸色扭曲,满眼愤怒地从裙褶中掏出手枪,对着许震星的方向疯狂扫射。 忽然间,一抹黑色身影从人群中蹿出,及时将少年扑倒,精准避开他的射击。 !!? 何辛远见状,心中勐地一跳,急忙钳住褚尚晏手腕,夺过对方手中的银色手枪。 「晏晏,别伤那无辜的孩子!」 何辛远将枪枝丢到身后不远处,双臂紧紧箍住失控的褚尚晏,低声劝慰。 「谁准你拦我?!我要亲手杀了他!!他毁了我的婚礼!还在我的婚礼上污衊我!!!」 褚尚晏双目赤红,紧紧锁定那被人救下的少年,双手毫无章法地抓挠起身旁的何辛远,尖利的指甲穿透薄透的蛟丝手套,划过对方满是咬痕的脖子跟耳朵,留下长长短短的血痕。 「震星弟弟,有没有哪里受伤?」 付乘凛将少年从地上扶起,声音透着关切。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竟会出现在婚礼现场,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褚尚晏面前,替他讨回公道。 「啊,是大哥哥你呀!我没事!」 看清救命恩人模样的瞬间,许震星脸上一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先躲到我身后,接下来的事,我来。」 付乘凛扫视了一圈周围按兵不动的士兵,显然在这之前,褚京旭早已传下命令,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相较而言,不远处的褚尚晏倒更令人警惕。 他拍了拍许震星的肩膀,随即目光转向前方的新娘。 此时的褚尚晏,全然不復之前的光鲜娇贵,整个人像是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一般,那张精緻漂亮的脸上满是癫狂,猫眼似的黑眸里血丝蔓延。一身磷光流闪的婚服,经过剧烈的挣扎,华光早已淡却,铺展在红毯上的尾裙堆成一团,乱的不成样子,裙褶上缀着的钻石,更是零零散散地洒在地面上。 「你不会……把我今天的事告诉我哥吧?」 第100页 后知后觉自己被所有人当成了危险分子,许震星眼底闪过几分惊慌,有些不放心地问。 要是他哥知道了,他老妈肯定也会知道,他可不想回去挨棍子。 「放心吧,不会。」 至于他们自己知不知道,就是另一回事了。 付乘凛敛起嘴边轻笑,看向神态侷促的少年。 他瞥过悬浮在半空中的金属球,少说也有几十颗,只怕从少年出场的那一刻起,对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那些收看直播的联邦星民们收入了眼底。 「唿,吓死了,还好还好。」 少年拍了拍胸口,眼中顾虑尽散,很快便被沸腾的刺激填满。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来人,给我把这两个贱民拖出去!!!」 犹在气头上的褚尚晏,余光瞟到缓缓走近的青年,募地一僵,指着他的方向,对护卫队命令道。 他记得那张脸,那个热榜贴上的主人公,当时只觉得对方给他一股熟悉感,便打算邀请对方当自己的僕人,以此来噁心那生死不明的付乘凛。 可惜,一直寻不到人。 意想不到的是,对方竟会出现在他的婚礼现场! 付乘凛:「褚尚晏,我倒觉得,这孩子说得很对!」 褚尚晏铁青着脸,声音尖利:「你也想忤逆我?!」 「一年前,你买通我底下的人,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将我以一亿星币卖给帝国,这件事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 付乘凛偏过头跟宾客席上的褚京旭目光短暂相汇,接着从怀里拿出几个月前塞纳星皇室提供的那份协议,高高举起,向半空中的来回飘荡的直播球展示。 「你……怎么会知道?」触及那张协议上的落款,褚尚晏霎时脸色大变,「你是谁??!」 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他分明已经处理干净。 为什么那人会知道当时的事,又怎么会拿到塞纳星长老手中的协议? 难道眼前之人是付乘凛的人?! 「除了当年被你陷害的当事人付乘凛,我还能是谁?!」 付乘凛嘴角微勾,扯出一抹冷笑。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他两指探向耳后,摘下了被掩藏在髮根之间的幻形钮。 只见,那英俊的面容,顷刻间被另一张锋利俊逸的面孔取代。 消失一年的面孔重新进入众人视野,人潮顿时炸开了锅,响起阵阵彼起彼伏的惊唿。 那些规规矩矩悬浮在固有位置上的直播球,转瞬间,蜂拥环绕在付乘凛周围,开始对他进行全方位抓拍。 「啊!!!怎么会是你?!你不是……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褚尚晏惊叫出声,指着付乘凛的指尖颤慄不止,纤瘦的身躯因极度恐慌跟极度气愤对沖交织,造成片刻缺氧,软软倒向何辛远。 付乘凛竟然活着! 他竟然还活着! 帝国的人竟然没有趁机弄死他! 当初,他明明亲眼见到付乘凛被送进了帝国的生物实验基地,并着重要求他们将最残忍的实验用在对方身上。 那些人满脸诚意,向他再三保证,只要付乘凛没了利用价值,就会将他处理掉。 他们竟敢欺瞒他!! 「乘凛。」 何辛远搀稳怀中的新婚妻子,低声喃喃,望向付乘凛的目光掺着难以掩盖的激动。 他还以为那次断了联繫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庆幸的是,对方还在联邦。 褚尚晏满眼算计败露的模样,没能逃过付乘凛的眼睛。 「你是不是想说,我早该死在那实验基地里?!」 他身处四面八方的闪光灯中心,毫不客气地揭穿对方口中的未尽之言,眼底寒气瀰漫。 若不是他的求生意志足够坚韧,以及那遭受亲友背叛的滔滔恨意,在他肢体被反覆重组的时候,在他意识昏聩的时候,以更加残暴的方式不停地鞭笞他,让他一次次地抗过去,或许他的确会跟他失败品那般,过早地将生命折损在那一遍又一遍惨无人道的实验里,难逃一死,更惘论重新回到联邦,回到故土。 直至今天,再度忆起沦为实验体的那段时间,曾亲身经歷的那些如同置身地狱般惨痛的折磨,他身上的血肉跟筋骨仍会出现本能的应激,仍清晰深刻地记着那些施加在肉体上的痛楚,无法忘却,更难以抹消。 甚至比他经歷过的每一场战争,都更煎熬,更绝望。 「你该死!辛远本该是我的,都怪你抢走了他!只有你消失了,他才会真的属于我!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晏晏,别这样,乘凛没有错,我们本就是知交,是我甘愿如此。」 何辛远无奈嘆气,捆着褚尚晏的力度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你给我闭嘴!不准替他说话!」 褚尚晏用力扼紧新婚丈夫的喉咙,崩溃大吼。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真是一点也没长进。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择手段,胡作非为。」 付乘凛嘴角微抿,只觉得褚尚晏实在荒谬可笑,一时间也没了周旋的心思,目光越过人群,停留在看戏的褚京旭身上。 「总统,还不出来吗?」 听出付乘凛的言外之意,坐在嘉宾席里的褚尚晏,轻咳了一声,敛起心神,神态威严地面向众人宣布道: 第101页 「褚尚晏,你绑架联邦上将付乘凛,甚至将我联邦的人私自贩卖给帝国……按照联邦第七十八条律法,即日起,联邦将革除你的公主之位,放逐垃圾星,监禁一百年!一百年内……不得靠近联邦境内!」 「我拒绝!!我不要!我不要被流放!!!」 闻言,褚尚晏满眼惊恐,浑身充满抗拒。 被放逐对他来说,跟判处死刑有什么区别?! 他才不要看着付乘凛逍遥自在,而他却要在垃圾星度过余生,他还很年轻,他才二十岁,他还没得到辛远的爱! 思及此,褚尚晏狠狠咬住箍在身前的手,藉机挣脱控制。 「晏晏……?」 何辛远捂住血珠不断冒出的手腕,目光紧随着趴跪在地上,肩膀不自然抖动的新婚妻子,心中难掩惊愕。 「就是流放,我也要杀了你!!」 褚尚晏将手枪重新抓在手里,忽地转身,对准付乘凛疯狂扣动扳机,眼神阴戾而狰狞。 「不要!!!」 目睹全程的在场宾宾,惊骇不已,急忙出声制止。 只可惜,他们的声音显然跟不上那粒子光波的传播速度。 就在众人以为付乘凛即将死在神智失常的公主枪下之时,一道身姿修长的白色身影瞬间挡在付乘凛身前,紧接着,那如同流星般的蓝紫色光线,尽数没入那人的后背。 一时间,万籁俱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在那个横空出现的身影上,无不开始揣测对方的来歷。 相较那男子出乎意外的挡枪举动,更引人注目的是对方那张脸,竟比联邦颜值最高的国际影帝撒米弗更胜一筹,从眉眼到鼻子再到嘴唇,每一个五官都像是经过造物主的精心雕琢一般,透着一股超乎人类美学范畴的神秘美,那一头长及胯部的浅金色长髮,时而散发出流萤般的粼粼金光,让人不禁生出一股上手抚摸的冲动。 「那人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宾客席间,容貌瞩目、粉色长髮的男子,侧过身躯,小声问起一旁的经纪人。 「不知道呢,没准是刚出道的新人?又或是某个家族的少爷……」 经纪人深有同感,那搂着前联邦上将的男子,的确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就在宾客们小声交谈议论的同时,那些常年浸在星际热线前沿的媒体记者们,比他们更早一步认出了那男子的来歷,出于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敬畏,却也只敢缩着脖子远远眺望,不敢靠前打扰。 第七十六章 宣示主权!乘凛会是帝国皇后 「埃蒙?!你怎么来了……?」 察觉脖颈间传来血液滴答的温热触感,付乘凛心中一痛,扶在对方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乘凛,对不起……这次还是没能遵守约定,在家等你回来。」 埃蒙用额头轻蹭了几下付乘凛的脸颊,随即忽略掉身上灼热的痛楚,抬起手将迎面而来的粒子光波一一震开。 「联邦的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狭长的浅色双眸扫过众人,继而对上一脸惊讶的褚京旭,声音里掺杂显而易见的冷意,与几秒前温声轻哄的状态几乎判若两人。 「不知帝国陛下亲临,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褚京旭掩下心底惊澜,朝着分布在场内各处的护卫队做出手势,「你们还不快稳住公主,别让他伤了塞纳星的皇帝陛下?!」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譁然。 收到指令的护卫队,知晓对方竟是了不得的贵客后,不敢稍有怠慢,急速赶到情绪失控的公主跟前,配合何辛远将其控制住。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乘凛是我帝国的人,我的皇后,谁都别想动他!」 埃蒙搂过付乘凛肩膀,颜色稍淡的唇瓣轻啄了一下青年乌黑柔顺的发顶,目光直视着褚京旭。 一字一顿的宣示,顷刻间贯穿全场,攫取了所有人的视听。 「呵——」 犹在艰难消化着帝国皇帝亲临联邦的宾客,以及星网上始终关注着婚礼直播现场的联邦星民,齐齐被埃蒙的宣言,轰了个外酥里脆。 他们没听错吧?!! 他们的联邦战神,竟成了帝国皇后?! 这是啥时候的事,他们错过了什么??? 不只他们,就连付乘凛也懵住了,一贯清明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茫然。 「亲爱的,我们已经是法定配偶……这是事实。」 赶在配偶出口否认之前,埃蒙垂下头颅,贴近对方耳边,声音缥缈地提醒道。 「大哥哥……上将……是这样吗?」 被护在付乘凛身后的许震星,没有漏听二人的低语,轻轻扯了扯偶像的衣角,清脆的少年音中掺着澎湃不止的兴奋跟好奇。 「也许……」 付乘凛耳尖微热,既不否认也没有直接坦白。 他跟埃蒙建立了婚姻关系,甚至有一个共同的孩子,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无从否认。 只是,那所谓的皇后,却是无中生有。 「呵呵,布莱奥托,你不请自来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可你却大言不惭地把我联邦的瑰宝说成是你们的皇后,这玩笑未免开大了吧?!」 褚京旭掌心相撞,鼓了鼓掌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而后面带嘲意,走到埃蒙跟前站定。 第102页 无形的磁场能量以两人的站位中心为交点,瞬间碰撞出一道沉闷的电磁火光,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从你们将他送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便跟联邦再无瓜葛。」 埃蒙握着付乘凛的手,连同那份还未收回的协议举到褚京旭面前,心底的得意几乎要从那菁纯剔透的琥珀色瞳眸中溢出。 「……」 褚京旭瞥过一眼那份协议上的内容,最终停驻在落款人为「褚尚晏」 的字眼上,表情僵了僵。 纵然证据近在眼前,他仍不甘心就这么把联邦的人拱手相让。 他敛下思绪,语气故作轻松地商量道:「这不过是我那妹妹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还望帝国别跟一个神智不清的人计较,我愿代表联邦向帝国赔付比这协议金额高出十倍的违约金,将我们乘凛重新赎回!」 「帝国不接受违约金,只用实力说话。」 埃蒙神情淡然,言简意赅地回绝了褚京旭,甚至不带一丝犹豫。 听出对方的话外音,褚京旭登时垮下脸,脸上的从容淡定再也无法维持。 诚然如那帝国皇帝所言,联邦整体实力的确不如帝国。尤其是付乘凛失踪后,联邦的士气更是大不如前,跟帝国交战的几次战争里,几乎都是以他们失败收场。 联邦要对付帝国。 要对付眼前这个怪胎。 不能缺了付乘凛…… 「我想,这件事归根结底应该由乘凛决定,不是你,更不是其他人。毕竟他生在在联邦,他的根在联邦,他的家也在联邦,这里不但有他的羁绊,有他追求的,更能提供他想要的。他都是联邦的子民,本就属于联邦……」随即他将视线转向付乘凛,将希望压在对方身上:「乘凛,你怎么看?」 付乘凛一反常态地保持了默然,视线在众宾客跟埃蒙之间逐一游走,最终跟那晦涩情愫如杂草般恣意丛生的浅色双眸久久对视。 腰侧某块地方,传来丝丝缕缕的疼。 意识到自己的犹豫怕是勾起了埃蒙的不安,他皱了皱眉,力度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对方掐在他腰上的手,却没有直接推开。 「总统,很抱歉,我并不打算重归联邦。」 付乘凛坦然回望褚京旭,喉咙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嘆息。 他对母星的忠诚,从未改变。然而他对联邦的希冀,却早在沦为实验体的日日夜夜里,在一次次生命垂危,苦苦等待救援却希望落空的消磨下,在联邦明知伤他之人却刻意包庇纵容的含煳敷衍下,了无痕迹。 付乘凛一开口,褚京旭便立即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反问:「这就是你的决定?!你真的要……弃联邦不顾?!」 他以为对方会像他预料的一般,坚定地站在联邦这边,却从未想过对方会放下过往荣耀。 「乘凛,为什么??」 刚稳下新婚妻子的何辛远,压下心中层层骇浪,忍不住高声追问。 「这一次,我想为自己而活。」 低醇动听的声线,层层漾开,盪至礼堂的各个角落,坚定而落寞。 另一边,从星际直播中见到埃蒙现身的阿瑞斯,险些当场宕机,认真思考片刻后,决定动身赶往北马星婚礼现场。 却不想它刚躲过维亚星的巡逻舰,下一秒,便撞上了潜伏在维亚星中转站外的帝国护卫舰。 自发现阿瑞斯驾驶舱里藏着某个小身影而皇帝陛下却不在场后,那奔着寻回帝国皇子殿下而来的青鸾战舰,二话不说,当即拦下了它的去路。 半个多月前,舰队在那座食雾岛上搜寻了整整三天,都没能找到皇帝陛下跟实验体的身影,之后更是耗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对他们留在岛上的蛛丝马迹反覆琢磨分析,才勉强猜出那二人的确在食雾岛生活过一段时间。 至于对方的下一步行踪,因着那付乘凛的反侦察手段实在做得滴水不漏,根本无从知晓。 一时间,舰队也陷入了死胡同。 直到几天前,他们收到安插在联邦的情报员发来的密报,才进一步确定皇帝陛下跟付乘凛的最新方位。 经过一番激战,青鸾舰队派出的几台机甲,毫无悬念地败给了阿瑞斯。 「阿瑞斯,把那个孩子交给我们,或是你带着他跟我们回去!」 指挥舱内,贝隆克一手拿着一颗泛着白色光晕的金属球,一手将传音钮贴在嘴唇下方,开始试着用更温和的方式,劝服前方的机甲。 手心里不断溢出的白光,纯净,无害,却透着一股塞纳星人望尘莫及的巨大能量。 阿瑞斯伸直机械手臂,掌心朝着舰队的方向来回摆了摆,以示拒绝。 「你带着一个孩子四处乱跑,又能做什么呢?竟然你服从于陛下,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真正的陛下还在帝国,在等这个孩子。」 贝隆克贴在捕梦球上的指节动了动,深邃的绿瞳紧盯着阿瑞斯驾驶舱的位置,似是要穿透厚重的金属外壳,竭力看清被护在里面的帝国皇子。 鬓边银髮受着起伏不定的心绪波及,不自然的垂下几缕。 听着贝隆克的劝告,阿瑞斯身躯一顿,身侧的机械手掌不由得握成拳头的形状。 贝隆克说的不错,现在出现在联邦的陛下,只是陛下进化后分裂出来的精神体,真正的陛下不曾真正甦醒。 可是,不管是哪一个陛下,对阿瑞斯来说,都是同等重要的存在,都是它的顶头上司,有着绝对的命令权。 第103页 它到底该不该就这么回去呢? 阿瑞斯难得犯起了纠结。 「阿瑞斯,你一直待在现在这位陛下的身边,对陛下来说也于事无补,甚至百害无一利,只会耽误陛下甦醒的时间。这个孩子却不一样,他是唤醒陛下的关键。你将他带回帝国,那位自然也会回到帝国。」 深谙劝人之道的贝隆克,再接再厉,直言指出了阿瑞斯的顾虑。 「……」 阿瑞斯轻轻抚向驾驶舱的位置,抬头望向那巨大的青色战舰,迟疑地点了点头。 「尤茜娜,即刻返程!」 贝隆克心底一轻,线条紧绷的下颌缓了几分,继而转过身向尤茜娜下发指令。 「收到!」尤茜娜微鞠一躬,快走出舱门的时候,忽而想起了另一半任务,「舰长,舰队还未完成捕杀实验体的任务,现在返程是否违背了长老的命令?」 「50%的成功也是成功,不要为了另一半没有把握的事,而丢了手中来之不易的成果,至于长老那边,由我担着。」 贝隆克将暂时派不上用场的捕梦钮收进怀里,两手交叉抵在唇边。 这次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劝动阿瑞斯,并顺利寻回皇子殿下,已是运气使然,若是再跟那孩子的生父直面交锋,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的,舰长。」 尤茜娜微微一愣,细心掩上金属门。 第七十七章 亲这里!婚礼上的最后一枪 长窄的巷子深处。 「乘凛,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联邦?放弃你曾拥有的一切?」 埃蒙伸出手,指节一一包住付乘凛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拳头,身躯微微前倾,如玉般莹润皎洁的脸颊腾起一抹兴奋的红霞。 方才联邦人在场,他只得将那股冲动暂时压下,如今他们已经离开婚礼现场,再不会有人中途打扰。 他想再听听他的回答。 「怎么,你想让我继续留在联邦?!」 付乘凛右手指尖不轻不重地动了动,试图从那层凉意中抽离,没能顺利挣开,只好暂时作罢。 随即挽起眼前色泽几近透明的金色髮丝,心脏没由来地揪紧,埃蒙明明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个体,此刻却给他一种对方随时会消失的不真实感。 是跟那把匕首有关吗? 可他分明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当然不是!我很开心!你终于接受了我对你的心意!」 半个小时前配偶那字句有力的宣言在脑海中再度浮现,埃蒙眸底情愫流转,手上的握力跟着重了几分。 这一刻,心神上的意足,胜却肉体不断碎裂分割带来的剧痛。 「快走吧,舟舟还在家里等着。」 付乘凛逼着自己屏蔽掉垒在心头上的不安,吐了口气,就着覆在手上的桎梏,牵起埃蒙往巷口走去。 听见对方提及孩子,埃蒙脸色一白,强撑几个小时的身体募地直逼界点,膝盖以下的部位开始分崩离析,化作无数轻盈细微的金色碎片,顷刻间照亮了狭窄的巷道。 「不走吗……?!」 察觉周围的光线异常明亮,付乘凛急忙回过头,还未看清情况,便被迎面欺近的身躯压弯了腰,脚步出于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靠着墙面的支撑,才不至于四肢朝地摔到地上。 「乘凛,我好累,我们先说会话好不好?」 浅金色头颅抵住青年肩膀,乱了频率的唿吸,忽轻忽重,流连在那凹凸分明的锁骨周围。 付乘凛顺着漫天飘散的流萤,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埃蒙空荡荡的小腿上的一剎那,大脑倏而涌过一阵蜂群突袭般的嘈杂嗡鸣:「你的腿为什么……消失了?」 「乘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埃蒙没有直接言明,而是挽住付乘凛即将伸往自己腿上的手,放在唇边深深浅浅地啄吻着,澄净透彻的双眸一错不错,似是要把对方的模样烙进脑海,烙进细胞内层,烙进每一寸骨髓。 「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付乘凛喉咙哽了哽,停顿半晌,似是为之前冲动刺伤埃蒙一事竭力做出弥补一般,继而从唇齿间溢出后半句,「……你想提几个提几个。」 「好,在那之前,我想亲亲你……」 看着配偶眼眶上的红由浅及深,埃蒙抑住心底叫嚣不止的高唿,拇指痉挛着摸向对方紧咬着的下唇,将那血珠不断的唇瓣从尖牙下救出。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 付乘凛拧着眉侧开脖子,避过那企图探入口腔的手指,低声警告。 「我只是想在最后一刻,记住你的气息,你连这个要求都无法满足我吗?」 埃蒙垂下头颅,看向腿部逐渐流走的生命力。 身体消失的速度正在加快,不出半个小时,他就会离开这里,离开乘凛身边。 在那之前,他总得做些什么。 最好能让对方再也无法将注意力,放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捕捉到那张脸上稍纵即逝的沮丧,付乘凛唿吸骤停,胸口传来的锐痛更加明晰,埃蒙口中的「最后一刻」更是如同冰冷的榔头般,狠狠搅进血肉模煳的心脏,疼得他直不起身,透不过气。 「别说了……」 他沉着脸,缓缓拨开埃蒙额前金髮,在那光洁的额头上面重重亲了一口。 第104页 「……」 埃蒙嘴唇嗫嚅,没有发出声音,望着付乘凛的目光满含控诉,显然对亲额头的举动不大满意。 许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不一会儿,那温软湿热的吻,混着细微可闻又压抑沉重的唿吸声,由上而下,接连印上他的眉眼,鼻樑,最终弥留在唇角上方,正犹疑着该不该往前一步。 「亲爱的……要亲这里。」 盯着那若即若离、弧度饱满的红唇,埃蒙眸底雾色越发迷离,指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自己的唇瓣。 「好,依你。」 付乘凛视线扫过那越发逼近埃蒙腰胯的闪闪金光,扣住对方后颈,不再犹豫。 滚烫的泪珠,沿着合住眼帘的浓密睫毛,蜿蜒下落,带着无可挽回的内疚,落入密不可分的唇舌间隙里,淌入热度交融的唾液之中,匿去踪迹。 「答应我……等你了结联邦的事情,来一趟帝国好不好?」 未免配偶忘了自己的约定,消失前一刻,埃蒙仰起头,唇瓣压向那似墨似画的眉眼,不知餮足地轻吮着眼睫上的残泪,接着将那热气持续攀升的耳垂含在口中,舌尖暧昧地舔了舔,在对方松神的间隙里,牙齿上下闭合,几乎穿透薄薄的软肉。 「好。」 付乘凛浑身一颤,用力咽下喉咙里的闷哼,圈在埃蒙颈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掌心下的衣领,却没有直接推开。 直至付乘凛的耳垂烙下小半圈暗红的齿痕,如同被打上专属印记一般,埃蒙才终于放下心来,阖上视线。 付乘凛目光悲恸,抬手晃了晃,试着挽留半空中不断消散的零星碎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顺利抓在手里。 他用上双手,瞄准其中一个飘得较慢的碎片,趁机合拢双掌,捕下其中一颗。 他眨掉眼中残余的泪滴,待视觉恢復清明后,深唿吸几口气,笨拙而郑重地摊开掌心,期许着微乎其微的奇蹟能像那被留住的碎片一般,发生在他身上。 下一瞬,空荡荡的手心,落入眼帘。 青年眼里最后一丝光亮,随着那逐渐淡化,不久便消失无踪的碎片,一同熄了下去。 最后,他还是没能留下埃蒙。 「总统,公主情绪已经稳定,婚礼可要接着继续?」 公主身边的贴身礼官走到褚京旭身后,神态恭谦地问。 却在低下头颅的时候,无意间对上证婚台前猫眼石般的墨色瞳眸,那眼中的疯狂阴戾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双黑色利爪,拧断他的咽喉,西装下的双腿微不可察地哆嗦了起来。 天知道,要不是那位公主拿他的身家性命威逼,他是真不愿在这种关键时候触了总统的霉头。 「这事要看辛远的意思……」 褚京旭心绪仍未从付乘凛离开联邦的事中走出来,听了礼官的询问,随意摆了摆手,直接将问题抛给正在重整现场秩序的何辛远。 礼官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何辛远跟前,正要开口,只听轰的一声,礼堂大门受到外物重击,应声坍塌,掀起一股半人高的小风暴。 随着那阵风暴趋于平息,门口中间的身影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看着前方刚离开不久,又一次回到礼堂的前联邦上将付乘凛,褚京旭跟褚尚晏等人,以及那些还未立场的宾客,顿时脸色大变。 「乘凛,你可是重新想好了?!」 褚京旭眼前一亮,主动上前招唿。 「不错,离开这里之后,我重新考虑了一番,之前的决定的确有些马虎了。」 此时的付乘凛,眉宇间覆着一团化不开的黑气,声音无波无澜,似死寂的深湖,不见半分喜色。 「那你是打算……」 触及对方眼中层层凝结的寒冰,褚京旭心中一滞,脸上的笑意悄然敛起。 付乘凛擦过对方肩膀,径直走到褚尚晏面前,站在对方的半米之外,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身上的新礼服,眼中寒意更甚。 果然,褚京旭那所谓的将褚尚晏绳之以法的惩处措施,对褚尚晏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想想也是,那个弟控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这个失联一年的棋子,真的对自己的弟弟下死手。 「你想对付我?」 褚尚言边配合围在身旁的僕从收拾打扮,边撩起眼皮,语气轻蔑而讽刺。 「答对了。」 付乘凛嘴角抿直,直接掏出手枪,对准褚尚言的膝盖骨各来两枪,随即又对着对方的肩骨各来两枪。 整套动作下来,果决利落,甚至快到连中弹的当事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只见,纯白无垢的婚纱上,仅有弹孔大小的红点,很快便晕开蔓延至整个肩膀,整个膝盖,绽出四朵艷红的血花。 「啊啊啊——」 迟来的尖叫声,霎时间响彻整座礼堂。 「这几枪,是你欠他的。」付乘凛将枪口移向褚尚言那冷汗连连的额头,「这最后一枪……是你欠我的。」 「乘凛,住手!!」一只布满新鲜牙印的手掌握上枪头,何辛远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看在我们一同长大的份上,能不能放过他?」 「你怎么不问问?看看他会不会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放过我?!」 付乘凛仰起头,唇角悬起一丝讽刺的弧度,视线冷冷瞥过眼前的髮小。 那双棕色瞳眸里的恳求太过明显,犹如一根根不足以致命,却让人坐立难安的尖刺,使得他浑身刺痒。 第105页 「乘凛,之前的事,是他不对,更错在我,我替他向你道歉。大家朋友一场,罪不至死,算我求你……」 何辛远垂眸遮去眼底的歉意,握着枪头的手掌轻晃不已。 第七十八章 那孩子跟他长得真像 「你真要救他?!」 付乘凛压在扳机上的指腹微动,眸底黑沉。 何辛远声音梗涩:「你们的恩怨归根结底是因我而起,你要是觉得气不过……」 不等他说完,付乘凛手腕一翻,拳风快如闪电,将他击倒在地。 紧接着,付乘凛将枪口再次对准目标,将深藏于心的恨意连同最后一发子弹,精准射向褚尚晏胸口。 褚尚晏惨叫出声,还未站稳的身躯,像离了枝干的枯叶般,摇摇曳曳,软软倒下。 「能活下来……算你走运。」 付乘凛撇下满堂错楞的视线,转身离开。 「总统,可要拦下前任上将?」 「不必,让他走吧。先去看看公主的状况……」 「乘凛……」 何辛远目送着付乘凛离去的背影,正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对方的脚步,身后顿时传来声声悽厉的叫骂。 「辛远,我命令你……不准找那个贱人!不准找他!!」 褚尚晏吃力地推开挡住视线的僕从,阴狠的目光紧紧锁住前方的身影。 「公主,你除了命令……还会什么?!乘凛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很好……」 听着对方尖酸刻薄的评价,何辛远眉头蹙得更紧,牴触自眼底一晃而过。 「何辛远,你给我站住!你不准走!不可以离开我!」褚尚晏咳出喉咙里的瘀血,眼看那人越走越远,声音更加急切,几近央求,「快回头……看看我啊……我快……死了!」 被那「死」字击中软肋,何辛远身躯一顿,终是折过身,抬脚走向躺在血泊中,浑身痉挛的褚尚晏。 「他不爱你!他不爱你!只有我……爱你!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准去……」 满是血迹的手,趁机抱住近在眼前的双腿,犹如抱住水中最后一根浮木,直至失血过多陷入休克,不曾松开半分。 不过瞬息,白色西装裤腿上便染了深深浅浅的血花。 「总统,今天的婚礼,能不能就此中止?」 何辛远抱起地上已然陷入昏迷的新婚妻子,眸色灰暗失焦,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电源的器械一般,粗粝的嗓音中透着难以忽略的麻木,显然已经疲于应付这场婚礼的收场事宜。 今天之后,他跟乘凛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去吧,医疗舰应该也快到了。剩下的事,由我来出面处理。」 褚京旭粗略地环顾了一眼面目全非的礼堂,扶额轻嘆。 说到底,婚礼会变成眼下这幅模样,也有他一部分责任。 只是那布莱奥托的横空出现,不像是偶然途径联邦,倒更像是专程为了付乘凛而来。 付乘凛消失的这一年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跟帝国皇帝有了牵扯,甚至不惜放弃联邦星籍也要脱离联邦? 今后他们再向帝国发出战争,怕是难上加难了…… 思及另一件事,褚京旭重新叫住走出几步的何辛远:「至于放逐的事,等公主身体痊癒……便由你来执行。」 今天的事,早已传遍整个联邦,子民们都看在眼里,已经容不得他有所心软,对这个弟弟继续包庇纵容。 「属下一定……遵照执行。」 何辛远目光一滞,环抱着褚尚晏的手臂不自觉地轻颤了几下。 元首话落的瞬间,他心里却没有感到半分释怀,反倒隐隐担心以褚尚晏那般娇生惯养的性子,在那种荒芜腌臜之地生存,会不会无法适应。 意识到脑海中某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棕色瞳眸忽而黯淡下来,涌入几分挥之不去的苦涩。 这天之后,前联邦上将跟帝国皇帝一同现身公主婚礼现场一事,在各大星际媒体的大肆宣扬下,以风云残卷般的传播速度,迅速席捲了整个维亚星,连同其他子星。 而某条名为「震惊!联邦上将的法定丈夫竟是帝国皇帝!」的贴子凭空出现,直登热榜前五,跃入联邦星民视野。 只不过,那条贴子很快便被前任联邦上将的众多拥护者,以发帖人是个刚註册联邦社交平台的新用户、ip属地未知等可疑因素为由,将其归为恶意诽谤的黑贴,遭到大规模的炮轰举报,火速沉了下去。 而此时的付乘凛,刚躲过几批狂热星民的围追堵截重回维亚星,对星网上的风云变换一无所觉。 他穿过不算宽敞的楼道,径直走向走廊尽头,在最后一扇门前站定,手臂微抬,却在食指快要贴上指纹识别区的瞬间,又无力垂下。 机械似的重复着抬手、落下的动作,不下十遍。 直至眼眶里的热泪,再次模煳埃蒙告别时的记忆,他才浑浑噩噩地压下指腹。 随着门口吱呀一声,寂静扑面而来,入目皆是静立在昏暗光线下的家具暗影。 「舟舟……?」 付乘凛瞳孔一震,脑袋像是受到一记闷锤重敲一般,使得本就零散破碎的思绪更加溃散。 他打开屋里所有的灯光,将身上的斗篷丢下,三步并做两步,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找,主卧、客房、厨房跟浴室都不曾落下,依然没有见到付旬舟的身影。 第106页 他姿势颓丧地靠在余温尽煺的婴儿车旁,指甲深深抠进护栏边缘,满目沉痛地接受了儿子失踪的事实。 一夜未眠。 「是帝国的人?!」 不只舟舟,埃蒙的专属机甲也不知所踪…… 想到某种可能,付乘凛双目猩红,撑着一旁的沙发垫子站起身,待麻胀的四肢缓过劲后,简单洗漱一番,便稍上机甲,悄然离开了联邦。 塞纳星皇宫—— 诺大的宫殿内,几名身穿蓝白色侍服的年轻男女,聚在一个款式新潮、工艺精湛,由塞纳星特级匠师量身定做的婴儿床周围。 一双双色泽清浅的绿瞳,满眼怜爱地看着被玩偶团团围在中间的小殿下。 「殿下……跟付先生长得可真像。」 坐在首位的阿文,及时接住付旬舟甩到床外的灰色小象,由衷感嘆道。 若不是那天,亲眼目睹这孩子在陛下面前化身第一形态,甚至没有通过任何辅助手段便能使出和陛下不相上下的精神力。 他还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婴儿版的付乘凛,的的确确是陛下的孩子,更是血统纯正的塞纳星幼崽。 「呀,大人,他好像哭了,要不要……抱抱他?」 守在床边的侍女,眼尖地发现那原先抱着小熊玩偶磨牙的小殿下,开始缩成一团,将小脸埋在小熊屁屁上,浑圆的身躯一抖一抖的,似乎正在掉眼泪。 从游神状态中抽离的阿文,听到侍女的话,急忙将手中快被挤捏变形的玩偶,扔到侍从怀里。 他紧张地搓了搓手,小心挨近床上的小傢伙:「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谁惹他哭了?!」 虽说他从小便在皇宫长大,可他还未曾带过婴儿期的幼崽。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幼崽哭,一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哄。 「没没没……」 侍从们纷纷摇头否认,对眼前的状况也是始料未及。 几人当中,身形最高的侍从上前解释:「我们一直站在旁边守着,他突然间就这样了。」 一开始发现这一情况的侍女,不由得脱口而出:「啊,我弟弟也经常这样……殿下是不是想妈妈了?」 「住嘴,殿下哪来的妈妈!!他只有陛下一个父亲,还有……还有……」 想到那张被刊印在s级通缉令上的面孔,阿文胸口莫名一堵,渐渐地没了声音。 尽管陛下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撤下帝国对付乘凛的通缉,并对外宣称皇子安然回归。 然而在这之前的一两个多月里,那人劫持皇子的形象,早已深入塞纳星星民的脑海,成了大家口诛笔伐的攻击对象。 短时间内,星民们怕是无法接受,付乘凛是皇子的另一个生父的事实。 「还有什么?」 只见,一道清润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寝殿门口传来,似潺潺水声,美玉扣响,盪入几人耳侧。 听闻门外的动静,刚抱起付旬舟的阿文,险些脱手误摔了怀里的小傢伙。 「……见过陛下。」 侍从悚然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朝着门口处身段修长、姿貌无双的皇帝陛下俯下身躯,磕头行礼。 动作间,透着一股油然而生的惧意。 「抱他过来。」 埃蒙越过地上的侍从,视线落向阿文怀中正在抹眼泪的小傢伙,目光无波无澜,更令人难以辨出是喜是怒。 「好的,陛下。」 阿文愣怔半晌,在埃蒙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之下,拖着那如同被油蜡封住一般,过分僵硬笨重的双腿,随即双手托起还未哄好的皇子殿下,呈到对方跟前。 「你们都下去吧。」 埃蒙熟练地拎起付旬舟,用半边手臂托住,走出了寝殿。 「阿文阁下,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看着皇子被陛下带走,侍从有些不安,跟在阿文背后,小声询问。 「去去去,先忙你们自个的事!陛下又不会对殿下怎么样?!」 阿文不耐地撇撇嘴,语气敷衍地打发掉围在身旁的几名侍从。 心中不禁腹诽,陛下带娃,比起我们几个明显有经验多了。 付旬舟被埃蒙抱在怀里,感受着周围萦绕的熟悉气息,抽噎了小半会儿,久久没能等来期盼的安慰。 「papa~」 似是终于哭够一般,他将一簇金髮攥在手里,打了个哭嗝后,逐渐止住了哭声。 「我也想他。」 埃蒙点开光屏,正准备登上新买的帐号,跟进帖子发布情况。 下一秒,那风格独特的界面上,赫然弹出一段,禁止访问提示。 第七十九章 前往帝国!皇家育婴师or帝国皇后 「陛下,阿文有要事禀报。」 收到皇帝陛下投来一记默许的视线,阿文悄然抹去额角上的汗珠,一口气说出了最近的发现:「殿下……似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半夜醒来,边喊着找爸爸,边爬出寝宫。不止如此,殿下最近的食慾也是日益减退,时常拒绝进食。还有便是,殿下出生已有4个多月,以塞纳星幼崽的成长周期来看,这一阶段正是练习口语表达的黄金期,陛下可有考虑为殿下找专门的育婴师……」 而此时的埃蒙,视线一抬不抬,始终紧盯着那早已跌出热榜之外且只能通过输入关键词才能搜出来的冷贴,眉宇间微微蹙起一道轻浅的褶,犹如被石头惊扰的水中涟漪般,久久不逝。 第107页 继上一个帐号被封后,他接着重新申请了第二个帐户,终于顺利登上联邦的社交平台。 本想昭告联邦所有人,乘凛跟他已经是法定配偶,结果却出乎意料的不理想。 他买的贴子竟然沉了?! 非但如此,他还在那贴子的评论下方,刷到了不少网友的抨击。 [大家不要被骗了!经过多方比对,这张照片根本就是后期合成的,一眼假!!] [看博主指定不是联邦的人,连ip都不敢暴露,保不准是那(di)边(guo)派来的人,明知道联邦跟他们水火不容,还搞这齣,用心险恶……] [楼上+1,上将绝不可能喜欢帝国的人!] [我方战神独美!!!] [恶意p图,狠狠举报了!] [没看错的话,那照片上还盖着同心缘联盟公会的章,再加上正主那天的宣言,这真的完全锤死了好吧?!根本不用怀疑!!] [啊啊啊~我就说,在公主的婚礼现场,帝国皇帝对我们上将的眼神真就不简单,没想到我磕的cp果然是真的!!!] [直接垂直入坑!!!] …… 将近八成的网友把他当成帝国派来的黑粉,将帝国皇帝跟联邦上将两人的照片p在一起,纯属是在挑衅联邦,企图诋毁联邦上将的清白。 仅剩下两成网友对帖子的可信性深信不疑,甚至对他们的关系抱以十分支持的态度。 「呃……陛下?」 察觉皇帝陛下心情不佳,阿文惴惴不安地停下了话题,静立在原地,等候下一步指示。 埃蒙将停留在评论区上的视线移开,声音平静地吩咐:「那便替他找来帝国最好的育婴师,全天候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阿文这就安排!」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接着叫住走到殿门处的下属:「慢着……」 刚抬起半只脚还未落下的阿文,不禁捏紧手心里的湿汗,身躯僵硬地转过身:「陛下,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育婴师……需按照我说的条件来找,不得有任何偏差。」 埃蒙铺开桌上的折本,开始以心中的某个身影为蓝本,提笔落墨,逐一完善相关事项。 阿文一时傻眼,莫名觉得皇帝陛下对皇子的成长,好像比他所预想的更要重视,竟会亲自为其挑选育婴师。 「谨遵您的指示。」 他咽了咽口水,藏起满腔疑问,小心接过那镶满鎏金云纹的折本,匆匆告退。 半个小时后,距离主殿五百米外的长廊里,忽而传出一阵音质清朗的哀嚎。 少年紧握着手中的折本,一度刷新了皇帝陛下对皇子重视程度的认知。 只见,那育婴师筛选条件上赫然写着: 第一,墨发黑瞳,五官相貌上佳,身高185cm; 第二,孕过一子,且具有4个月以上的新生儿哺育经验; 第三,第213届星际最高军校指挥系及机甲系双学位毕业及以上; 第四,具有十年行军经歷; 第五,左手小指内侧留有2mm黑痣; 第六,对孩子温柔有耐心,对丈夫一心一意。 第七,以上条件缺一不可。 「卧槽,什么情况?!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育婴师?!!」 这到底是想找育婴师,还是找皇后啊?! 阿文蹲坐在柱子一旁,撸起半边袖子,视线在折本上来来回回琢磨了好几遍,愣是没能将皇帝陛下给出的条件,与他所见识过的专业育婴师对上号。 满头深棕色的短捲髮在他无意识地抓挠下,几乎乱成一团鸟窝。 虽打心底里觉得皇帝陛下的条件太过匪夷所思,阿文还是第一时间将那折本,送到了塞纳星人事管理部最高层。 两天后。 「可有招到符合条件的育婴师?」 埃蒙退出某个联邦社交平台帐户,目光落向脚下蓝紫色的花海,思念肆虐丛生,随风飘零。 说好了要来帝国找他,却让他等了半个月之久。 阿文不敢稍有怠慢,捂住嘴收回打到一半的哈欠,打起精神汇报皇家育婴师招聘任务进展情况:「陛下,我们将招聘公告发在帝国的各个社交平台后,是吸引了全球各地的育婴师前来应聘……只是,他们的条件似乎并不满足您的要求。」 「既然如此,那就发布到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平台上。」 埃蒙顺着小傢伙小手抓取的方向,摘下那株鸢尾,放进小傢伙手里。 「啊呜~」 付旬舟满眼新奇地嗅着怀中淡雅的馨香,手指头在宽大的花瓣上捏了捏,正要塞进嘴里,眨眼间,便被两根骨节匀称纤长的手指夹走了整朵花。 「所有人……?」 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不就是指全星际招聘?!! 阿文勐的拍了下脑袋,瞬间明白过来皇帝陛下的用意。 或许星际上能够满足所有条件的皇家育婴师,还真有那么一个不二人选。 离开联邦的付乘凛,期间途经狼狩座,短暂逗留两天,换了新的幻形钮,便一刻不停驾驶着飞船从食雾岛离开,跃迁至塞纳星所在星系。 目光转向舷窗外流动不息,火红色跟蓝紫色交织渐染的螺旋状星云,喉咙间不禁发出一声低低嘆息,沉重,寂寥。 本着及早了解塞纳星皇室动向的念头,他藉助星网转接钮,点开了帝国社交平台。 第108页 下一瞬,塞纳星皇室及皇子相关热帖占尽眼帘,这一看,差点因情绪过激失手碰上方向杆。 「原来还活着啊……难怪。」 难怪身体会消失。 难怪会让他前往帝国…… 付乘凛脸色变了变,既因埃蒙的隐瞒感到生气,又因对方活着由衷庆幸。 过了许久,像是终于想通了一般,他仰头靠向座椅,闷笑出声,手指贴上太阳穴,眼中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 另一边,阿文将塞纳星皇室徵选皇家育婴师的信息发布到星际联盟网上的第五天,塞纳星关口突然多出十来艘不同星球的飞船,几乎每一艘飞船的舱位里,都载着几十名甚至上百名育婴师。 星球来使更是扬言,飞船上的育婴师均是他们星球上最负盛誉,育儿经验最足的育婴师。 要不是提前了解过帝国对外星入境的人数有着严格管控,他们甚至会将自己星球上所有的育婴师统统塞进飞船。 于各星球而言,只稍他们的子民合了皇子殿下的眼缘,便会被留在塞纳星,四捨五入便是得到了帝国的庇佑,母星未来不可估量。 至于那招聘条件上的要求,早已被抛之脑后。 「陛下,经过第一轮考核,来自十五个星球的三百五十六名育婴师中,已有一百名选手通过初试,当前正在偏殿等候。这第二轮考核,可要让殿下亲自面见?」 阿文将手中的初试人员名单递交至随侍手中,目光几近祈求地看向皇帝陛下怀里的小傢伙。 且不说付乘凛是否会看到那些招聘公告,以塞纳星之前施加在对方身上的种种恶行,以那人的脾性,是否会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他是一点也不敢抱有期待。 但是,殿下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心性的,对美丑特徵想来没什么概念,只喜欢自己喜欢的,保不准还真有那么几个育婴师能避开陛下那些门槛,直接被选中。 一旦确认了第二轮的人选,他这苦差事,可不就轻松完成了?! 「带着他过去吧。」 埃蒙招唿随侍将小傢伙抱给阿文,面色肃然,随即步伐仓促地离开了主殿。 「陛下……怎么了?」 阿文呆了呆,有些意外今天的皇帝陛下似乎有点好说话,偏过头,放轻声量,问起那名随侍,却换来对方轮轴似的频频摇头。 「也罢……殿下,就让阿文带你去见见新来的育婴师吧。」 左右问不出结果,阿文只得放弃对随侍的盘问,替付旬舟重新整理好衣衫,继而把人抱到了偏殿。 此刻,通过第一轮筛选,顺利进到偏殿,正等候着下一轮考验的育婴师们,或两人一队,或三五一群,分散在偏殿的各个方位,窃窃私语,聊得不亦乐乎。 「欸,你们就不觉得这皇家育婴师的要求很奇怪吗?!」 一名墨色长髮的男子凑进人群里,压着嗓子,看向另外三人,一双暗灰色双瞳转来转去,不忘留意周围的动静。 浓淡不均的黑髮间,隐隐透出几缕蓝色光泽。 「可不嘛,我还是第一次遇见选拔育婴师不看育婴资歷,却有这么多详细又精确的附加条件。」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次帝国明面上是在给皇子选育婴师,实际上却是有更深层的原因。那位虽然带回了一位皇子,后宫却是空着的,这挑育婴师的事当然是越慎重越好,保不准未来的皇后还是从这里面选出来的呢?」 其他几人秒懂,心照不宣,互相对视了一眼。 第八十章 架出去!让我们殿下抱一抱 伊伽将手中典藏版的育婴宝典收入空间按钮,视线扫过现场来自不同星球、外貌特徵各异、发色各不相同的竞争对手,凝眉思考了一会儿,而后走向那名单独坐在座椅上的黑髮青年。 「你好,我叫伊伽,不知朋友来自哪个星球?」 他站到青年身前,熟练地露出一抹亲切笑意,也是他的招牌笑容,语气随和地问道。 付乘凛眼皮轻抬,看向眼前的男子,下一瞬,一张和自己的初始样貌有着八分相似的面孔,宛若一阵来势迅勐的冲击波,险些轰碎了他的视觉。 对方约莫不过二十岁,一头乌木似的短髮,黑亮顺滑,细碎发尾贴着白皙若雪的脸颊,饱满烂漫如红茶花般的朱唇一张一翕,黑色杏眼微眯,正满含笑意地望着他。 除却对方的五官偏于柔和,以及那与他截然不同的温柔可亲之外,跟他长得像极了。 乍一看之下,连他自己都难免恍惚。 然而,付家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对方绝不可能是他的孪生兄弟! 而他那四个多月的儿子,更不可能短短十几天长成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难道是戴了特质幻形钮? 「我来自……暮宿星。」 付乘凛眸光忽闪,摒去心中的古怪别扭,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为自己随口胡诌了一个来歷。 得知帝国正在为小傢伙找育婴师,刚下飞船不久,他便戴上新的幻形钮,趁机混进其他星球的队伍,跟着参与了这场大规模的皇家育婴师选拔活动。 以发色瞳色跟身高特徵,轻松混过了第一轮考核。 本以为排队时所见识到的染髮戴美瞳一系列伪装手段,已经足够令人大跌眼镜,没想到,这会儿竟会碰上一个跟他长相雷同的对手。 第109页 「暮宿星么,那里离帝国应该很远吧?」 伊伽坐到付乘凛旁边的空位,浓密的黑睫轻眨了几下,透出浓浓纯真。 「的确是蛮远的,你呢……又是来自哪颗星球?」 付乘凛手掌撑着扶手,微不可察地打量起伊伽,试着从那张脸上找出破绽,却越看心中的疑团更深。 那张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整形痕迹,更没有幻形钮带来的朦胧感。 不是整容。 也不是幻形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来自……」 就在这时,现场忽而响起阵阵喧嚣。 「快看,是皇子殿下!!」 「准备开始第二轮考核了吗?!」 「听说第二轮要淘汰掉三分之二的选手……真想在被筛掉前,亲眼见见传说中美貌足以比肩神明的皇帝陛下啊。」 收到阿文的眼神指示,位于台位中心的主考官,立即拿起话筒:「请各位静一静!接下来,由我向大家介绍第二轮皇家育婴师的考核标准。」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年轻而朝气蓬勃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主考官身上。 「关于第二轮的考核呢,我们将由皇子殿下充当主考官,亲自选出这次的皇家育婴师候选人!」 主考官偏头看向阿文怀中手脚扑腾的皇帝殿下,发自内心地堆起一个慈爱的笑容,接着又扫向众人,板起脸,「大家现在按照我的指示,排成三列!能够被殿下亲自留下的人,便算是通过第二轮考核,成为皇家育婴师预备人选!」 主考官说完,后退几步,站到阿文身旁。 「第一排先上来吧。」 阿文抱紧付旬舟,语气不温不热,视线在众多育婴师之间粗略地逡巡了一圈,无意间捕捉到后两排当中某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当场怔住。 他竟然回来了?! 付乘凛竟然回来了?!! 阿文按住心底激动,移开落在那疑似付乘凛的某位选手身上的视线,公事公办地安排其他选手上前接受考验。 「啊卟~」 付旬舟皱起眉,板着一张小脸,着急地摆动两截肉乎乎的小手臂,试图拍开眼前这些挡住视线的肉山。 「你们——淘汰!」 似是看出付旬舟心中所想,阿文直接转过身摁灭光屏上对应的选手头像,直言宣布那几人的考核结果。 率先被淘汰掉的三人,登时满脸懵逼。 什么情况?! 他们还没跟皇子殿下握上手呢? 怎么就淘汰了?? 「等等,阁下,我有异议!我们都还没开始展示育婴师的能力吧?!您却二话不说就要淘汰我们,这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绿色长髮,墨色眼瞳的男子走到少年跟前,面带不满,显然并不接受这一草率的考核结果。 「你,不合格。」 少年冷下脸,视线在男子身上短暂停留几秒便移开。 「我不服!既然这次的主考官是皇子殿下,怎么说也该让殿下亲自接触我们才对!」 「你不服……?」 「对!我就是不服!」 男子拳头紧握,梗着脖子,目光逼视着身高堪堪够到他肩膀的少年。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来告诉你,好让你——心——服——口——服!」 阿文指了指男子的头髮,视线满含压迫:「你说说,你头髮是什么颜色?!」 「绿色。」 男子本能地答道。 「身高多少?」 「190。」 「可孕过一子?」 「没……」 「可有十年行军经歷?」 「五年……」 男子声音更弱,微不可闻。 「招聘公告第七条要求是什么?!!」 「以上……条件……缺一不可。」 男子软下身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再没有底气说出反驳的话。 少年对着不远处的侍卫挥了挥手,目光隐含急切:「来人,架出去,让下一批选手上场!」 孩子生父都来了,育婴师什么的,之后还不是分分钟就能解决的事。 眼下,还是赶紧向陛下交差要紧。 想到这里,少年绿色的瞳眸里顷刻间绽出微光缕缕,继而越过绰绰人影,落向后排。 对那形同虚设的考核,愈发没了耐心。 「咘卟~」 「淘汰,架出去!」 「咕~」 「淘汰,下一批!」 「嚒嚒~」 「淘汰。其他闹事的给我赶出去!」 于是,接下来的考核里,几乎是选手刚一站到台上,鞋底还未沾到指定范围,暗地里演练上百遍的腹稿,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直接进入了淘汰局。 而被阿文抱在怀里的皇子殿,同样不留情面,每每被挡住了视线,便十分痛快地挥舞着手臂开始赶人,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目光紧随着那不断往前流动的身影。 一唱一和地重复了五十遍考核流程后,两人终于等来了最后两排的选手。 「你……过来点。」 阿文目光锁定位于三名选手中间的伊伽,朝着对方的方向招招手。 「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伊伽站到阿文一米之外,眉眼微弯,唇边悬起一抹浅笑。 第110页 「呃……???」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猝然对上青年那春风明媚而分外眼熟的笑容,阿文双目微颤,不由得自我怀疑了起来。 这是他认识的付乘凛吗? 尽管那模样是跟他印象里的付乘凛没多少差别,可看着那张逐渐走近的面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人,这考核可要继续?」 察觉少年正在走神,主考官悄然走到对方身后,小声提醒。 「你叫什么名字?」 阿文回过神,压下心底的怀疑,问起青年。 「我叫伊伽,大人。」 「伊伽……?」 听着陌生的名字,少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却不想当事人早已听了个一清二楚。 伊伽脸上笑意不减,耐心地答道:「是的,大人。」 左右猜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付乘凛,阿文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皇子殿下:「算了……伊伽是吧,你抱抱殿下,要是殿下认可了你,便算过关。」 「哒~?」 闻着扑鼻而来的陌生气息,付旬舟募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宝宝乖……」 始料不及的拒绝使得伊伽神色一愣,继而按照育婴指南里的知识点,伸手抚上小傢伙的额头,声音温和地安抚道。 许是他的方法起了效果,皇子殿下慢慢停下了挣扎,满眼茫然地感受着这熟悉摸摸头。 「看来殿下是接受你了……那就你吧。」 看着皇子殿下跟伊伽的互动,阿文心下一喜,强行隔开脑海中某个不协调的声音,当场宣布第二轮选拔结果。 「大人,还有一排,可要继续?」 主考官目露犹疑,视线转向剩下的三名选手。 「竟然还有一排??」 阿文朝着那三张陌生的面孔看去,正打算省去流程,直接将那几人打发掉。 「papa~」 被重新抱回怀中的皇子殿下却突然闹了起来,泪眼汪汪地对着位置靠右的青年张开双手。 「殿下,那不是……」 阿文顺着小傢伙的视线打量了一眼前方的青年,唿吸骤然一停。 墨发,黑瞳,五官虽不及付乘凛那般俊逸,那双月曜石般的眼睛却无端透出几分脱俗的锐利,身姿高挺,比旁边那两人高出半个头,似绿竹似孤峰,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傲然于世的韧劲。 没由来的,不想就这么淘汰这名青年。 「啊哒~」 付旬舟噙着一泡泪,手脚使劲踢蹬了几下,努力靠近自家爹爹。 「殿下,别急。」阿文被怀里的动静唤回心神,连忙将眼前的青年叫过来,「你……快过来,让我们殿下抱一抱。」 付乘凛不紧不慢地走到阿文面前,接过半个月不曾见面的小傢伙,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着紧紧揪住青年衣衫不愿松手的皇子殿下,阿文思忖片刻,最终决定同时留下伊伽跟那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 第八十一章 久别重逢!被抵在门板上 「你们现在虽通过两轮考核,成了皇家育婴师的预备人选,但之后能不能顺利留在皇宫,还得看陛下的意思。」阿文酒店门卡分别交给他们二人,随即目光定定地落在伊伽身上,「今晚的住宿我已经替你们做好安排,明天将会带你们面见陛下,期间有什么问题可随时联繫我。」 伊伽微不可察地避开少年伸过来的手,神态谦和地笑了笑:「多谢大人。」 「咳咳……客气啥,那我就先回宫復命去了。」 阿文伸到伊伽肩上的手硬生生剎在半空中,愣了好几秒,一时竟有些招架不住「付乘凛」的生疏客套。 最后还是另一个青年将睡着的皇子殿下递到他面前,才不至于让他的亲近,显得太过无处安放。 付乘凛没有漏掉阿文对伊伽表现出来的熟稔,自然也猜出对方大抵是错将伊伽认成了他。 伊伽那张脸不止差点骗了他,连帝国的人都能骗过。 只是不知背后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目的。 思及此,墨色眸底深处,划过几许警觉。 阿文走后,付乘凛跟伊伽短暂闲聊了几句,便匆匆结束交谈,迳自走向阿文安排的房间。 房门一开,一截苍白胜雪,骨节突出的手臂忽而从室内探出,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扣住他的腰身,将他拽进房内。 咔哒的一声,门锁应声落下。 「是谁??!」 付乘凛冷下脸,关节一转,甩出几个肘击,重重落向身后欺压而来的身躯,换来几声闷实的轻哼。 时缓时急的喘息,掺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灼热,宛若高温灼烤下的鹅卵石,一下又一下扑打在匀称修长的后颈上,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皮肤层击穿融化。 未来得及放进卡槽的门卡,也在推搡的过程中,掉在了地板上。 「乘凛,是我……」 焦灼,压抑,饱含思念的声线,自青年耳后响起,如幽幽月光,携着丝丝甜凉,漫入黝暗的房间,掀起明亮一角。 听出埃蒙的声音,付乘凛心脏勐跳,意识一阵恍惚,随即停下动作,收回快要扬到对方身上的拳风:「你是不是有病?!没事搞什么突袭?!」 「我一直在等你,得知你来到帝国后,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回想起这十多天的漫长等待,埃蒙眼眶顿红。 第111页 心中追悔莫及,若不是过早耗尽精神力,也不会这么快离开联邦。 当初该收敛一点,至少,熬到对方上飞船。 似是要报復青年的迟到一般,他伸手覆上付乘凛手背,十指相扣,将对方的身躯压得更牢。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帝国,就没有想过把我认错其他人?」 思及那长相跟自己极为相似的年轻人,以及之前有意无意遗漏的事,付乘凛胸口莫名一堵,不由得生出几分打量的心思。 不论是食雾岛上的多次相遇,还是在维亚星时被撞见他跟许征海的交谈,又或是现在潜伏在他的房间里等他……似乎,埃蒙总能精确找到他的位置。 「气息,你身上的气息,跟别人不一样。」 说着,埃蒙轻咬了一口唇边的颈肉,另一只手抚过青年紧实的小腹,掌心感受了一会儿位于对方腹部里的小生命,很快便不着痕迹地移开,满意之色顷刻间充斥眼底。 幸好,这次没有错过。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起等待第二个幼崽的成长。 几条外形近似软体动物,黏滑,粗硕且透着无尽湿意的触手,兵分多路,瞄准青年衣物上的空隙,悄然潜入,将那薄薄的衣料撑出翻涌虬结的弧度,细密灵活的吻部一张一弛,深深浅浅地碾磨着底盘下的城池,像是在细细品味一份鲜甜可口的佳肴,一场久盼而至的甘露,慢条斯理中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饥渴狂热。 「……给我起开……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察觉身上不断蠕动的潮热,以及那紧贴在腰后的重物感,付乘凛脖子上的体温迅速上升,发热发烫。 他不自然地扭动着身体,试着摆脱周身束缚。 「乘凛,我很想你,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埃蒙撩开青年裤头的手遭到暴力拍开,却没有就此放弃,转而掰过对方的侧脸,藉由月光的照拂,浅色瞳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这张久别重逢的脸,尚存的理智在看到那被热意熏红却隐忍克制的眉眼那一刻,全盘覆没。 「你也跟我一样,对不对?」 他咽下口腔中泛滥成灾的涎液,抑住心底的干渴,声音低哑缠绵,问得极为小心,带着无尽期许。 痴狂而病态的目光,似滔滔洪流,滚滚飞沙,无处不在,无从躲藏。 「我……有吗?!」 「真的没有吗……?」 眼看那浅色瞳眸中的希翼,正因他的迟疑肉眼可见地淡去光华,不稍片刻就要消失无踪。 付乘凛胸口募地一疼,本能地不愿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光亮被失望取而代之。 在埃蒙孜孜不倦的眼神攻势下,他终是曲起手臂,按住对方的头颅,半是让步,半是释然:「埃蒙,你没说错……我也跟你一样,很想你。」 转念一想,暂且满足一下对方的期待,好像并非难事…… 只可惜,这一次,他又错估了埃蒙的偏执。 如今的皇帝陛下,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仅用一句口头安慰,便能轻松打发的懵懂小奶狗。 哪怕如愿听到他的真情流露,仍旧不大满足。 他双手托起他的臀部,重新压上门板,满脸认真:「那你是不是该用别的方式证明一下,你也很想我?」 「直接坦白不够……还能怎么证明??」 付乘凛余光瞥向不远处的一截床尾,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心情颇为微妙。 他这是要在门板上耗一夜了吗? 「当然不够……」 发现配偶分心,埃蒙不免有些吃味,指尖跳动,混着一股燥意,利落地挑开了付乘凛衣上的金属纽扣,似是要用行动直接明示。 半个月前的一幕幕,伴着那不怀好意的试探,齐齐沖入脑海,搅进心池。 付乘凛腰椎一麻,连忙止住那逐渐下滑的头颅,嘴唇微颤:「别闹……明天还有事……」 「明天……」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插入两人的交谈声中。 轻缓有序、不高不低的清响,透过不下5mm厚度的金属门,一下接着一下,敲落在付乘凛紧贴着房门的嵴背上。 「江林,睡了吗?」 紧接着,一道清透空灵的男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入房间。 付乘凛浑身肌肉瞬间绷直,唿吸停了一瞬,耐着性子开口:「没睡……有什么事吗?」 「我遇到了一点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找谁才好,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话落的同时,一声轻浅,撩人心扉的嘆息,也跟着飘入二人耳边。 「稍等。」 付乘凛对着门外回道。 他扯开缠在身上的触手,将埃蒙推到窗边,瞟了一眼窗外云层环绕的夜景,「你要不先回去?」 「???」 埃蒙满眼茫然。 付乘凛指了指远处高耸入云的高塔——位于塞纳星皇宫里的标志性建筑,开始赶人:「你能出现在我房间里,总不可能是用门卡进来的吧?你怎么来就怎么……回皇宫。」 反应过来的埃蒙,两眼顿时涌起一片水色,声音讷讷:「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你却为了那个陌生人,逼我走……?」 付乘凛黑眸忽闪,曲起手指揩去埃蒙眼角的泪花,开始低声劝哄:「……我是担心你,要是现在被人看到你在我房间里,难免让人对你产生误解,影响整个帝国的舆论趋势。」 第112页 埃蒙有些意外配偶的关心,心中一暖:「你真的这么想?」 「自然是真的。」 「真的……不会再偷偷离开我?不会背着我爱上别人?」 埃蒙挽住颊边的温暖,恋恋不捨地蹭了蹭,细密分明的睫羽,如同晨间雾凇一般,每眨动一下,点点泛着凉气的晶莹便随之坠落。 「不会。快回去吧,明天我会去找你。」 付乘凛双手扶住埃蒙满是不安的脸颊,额头相贴,一触即分,在对方晃神的片刻里,匆匆印上一吻,继而循着门外的叩响,收拾好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向玄关。 握上门把手前,他有些不放心地往身后望了一眼,确认埃蒙方才站着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将耳根后的幻形钮贴稳,才缓缓转动把手。 「你找我?」 尽管今天之前已经跟伊伽有过短时间的交流,再一次对上那张跟自己像极了的面孔,付乘凛仍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 伊伽晃了晃手臂的浴巾,腼腆一笑:「江林,我那个房间里的淋浴设备似乎坏了,可否借用一下你这边的浴室,洗个澡?」 付乘凛顺着对方的动作看去,眸底猜疑一闪而过:「跟前台反馈过了吗?」 伊伽却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语气无奈:「我刚来这里,并不怎么熟悉帝国的规矩,不敢冒然打扰。」 付乘凛头颅轻点,将门缝拉到最大:「嗯,进来吧。」 伊伽跟着付乘凛走向浴室,满口感激:「谢谢你,江林。」 第八十二章 蛇族!一模一样的「付乘凛」 二十分钟后,看着徐徐走来的伊伽,付乘凛双臂环抱在胸前,凝眉沉思。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跟自己长得八分相似,如今认真一看,身穿白色浴袍、湿发淋淋的青年,除却身高不同,那褪去一切外在雕饰的五官及身形,简直就是从镜子里走出的另一个「他」。 世界上,真的有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是孪生兄弟,也会有本质上差别。 伊伽站到付乘凛身前,眉眼微微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江林,我洗好了,谢谢你。」 付乘凛掩下心中不适,沉着脸问:「你到底是谁?」 伊伽唇角微扬,轻笑出声:「我是伊伽呀!不过是洗个了澡,你就不认得我了?」 付乘凛忽略那股与另一个「自己」对话的别扭感,直言道:「你跟某个人……长得很像。」 「你说的某个人,指的可是联邦前任上将?」 付乘凛微微吃了一惊:「你知道……?!」 看来伊伽对「付乘凛」并非一无所知。 「没办法,付将军到底是星际上的名人,一直以来,实在太多人将我错认成他了,就连我那些……」伊伽一顿,执起肩上的毛巾擦去头上的水珠,「兄弟姐妹都觉得我跟那个人长得像,我不想知道都难。」 一丝违和的满意之色,倏而从那张与付乘凛极为相似的脸上滑过,似是满足于那意料之中的质疑,又像是对自己的满意之作所获得的特别关注而暗喜。 付乘凛眉峰微挑,声音带着几分轻侃:「你一直长这样?」 伊伽不怒反笑,握着毛巾的抓力却无意识地加深:「江先生说这话,是觉得我的长相有什么问题吗?」 付乘凛不置可否:「你难道就不介意被人错认?」 「怎么会……跟那人长得像,可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啊。」 伊伽摸向下颌,遥遥眺望着远处的高塔,声量渐小渐远,情绪复杂难辨。 「……」 付乘凛臂膀下的手指悄然收拢。 眼前的伊伽,果真不对劲! 不等他有所动作,一旁正擦着头髮的青年,忽然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唿。 「欸,江先生,我的头髮似乎勾到毛巾上的线头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扯出来?」 「……我看看。」 付乘凛半信半疑,走到青年身旁,伸手接过那泛着水汽、发香瀰漫的白色毛巾。 「好像是这里,这个地方……」 青年微微倾过头颅,食指跟中指併拢按着头顶某个位置,身躯微不可察地贴近付乘凛。 付乘凛循着对方手指按压的位置,视线朝下,见到那被毛巾勾住且纤细如髮的金线一剎那,久久笼罩在心头的疑团终于得以证实。 金丝的另一端,连着青年的头皮,交错排布在白皙的发缝之间,似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细小轨迹,将头颅分割成多块面积不等的区域。 原来不是没有破绽,而是藏在了头皮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将一个人的骨形皮相,完全改造成另一幅模样? 下一瞬,半空中划过一线微光,勐地扎向他的颈侧。 始终对伊伽留有几分警觉的付乘凛,几乎是在对方出手的同时,便立刻做出了反应。 「你想除掉我!」 他拧住伊伽的手腕,瞥了一眼离颈动脉几厘米之距的细长针头,用着肯定式的语气,对着眼前的青年说道。 「呵呵,被你发现了。要不是你太过谨慎,我也不会利用你对我这幅模样的好奇心,冒着暴露底细的风险引你上钩。」伊伽轻松扯下头上的毛巾,丢到一旁,「果然,你的身手比我预想的好很多。」 从第一眼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起,直觉便告诉他,这个名为「江林」的对手会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第113页 没想到,他铺垫了这么久,千方百计降低对方的防备,结果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将对方顺利拿下。 「如果你是为了成为皇家育婴师的唯一人选,大可不必这么做。」 付乘凛夺过伊伽手中的针管,视线在针筒上被刮掉的信息编号上短暂停留,随即扔到不远处。 「我要不这么做,又怎么能将那人取而代之?!」 伊伽摇头嗤笑,一丝与原先气质全然不符的狰狞,忽而浮现在那张异常俊美的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凝实化形,冲破这张临时嫁接的躯壳,露出原来的面目。 「你的野心倒不小。」 以为伊伽口中的取代之人指的是自己,付乘凛眸色顿冷,侧身抵住对方横扫而来的飞踢,落在对方身上的攻势不再留情。 意外的是,伊伽不但有着一副跟他相差无几的面孔,就连身法也跟他有极大的相似之处,一时间,竟难以分出上下。 二人你追我赶,打得愈发不可开交,房间一度沦为伸展拳脚的战场,不仅室内的物品接连遭殃,四周的墙面亦不復之前的完好无损。 「咳……你很厉害……可惜了。」 被制服在地上的伊伽,气息粗喘,吃力地抬起胳膊,用已经无法自然伸直的手指,无力地推了推那掐住脖颈的手,浓烈的阴狠自那双黑眸深处,转瞬流过。 「可惜什么?」 同样落了不少伤的付乘凛,听着伊伽意味不明的感嘆,眼底冷气肆虐,本能地提高警惕。 「可惜……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话落,伊伽嘴唇大张,一条尖端叉开且赤红的舌尖,募地从他口中探出。 一团混着奇异香气的青雾,侵进付乘凛的眼睛,口鼻甚至是耳朵,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而那青雾,像是一块没有形体的磁石一般,眨眼间,便将付乘凛浑身力气尽数吸空,使他动弹不能。 「你是蛇族……?!」 付乘凛不得不闭上双目,屏住唿吸,以此减少吸入量。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着将那不断下坠的眩晕感驱出脑袋,效果却微乎其微。 传闻蛇夫座中的蛇族,能像自然界中的蛇类一般分泌毒雾,毒性之强,可直接捕杀几百内的所有物种,连寻常的防毒面具都无从防御。 没想到,竟让他遇上了。 「恭喜你,答对了。看在你也是目的一致的份上,我可以为你留个全尸。」 几分钟前束手就擒的年轻男子,此刻正从浴袍下缓缓抽出一把微型手枪,对准地上神情痛苦却咬牙硬撑的青年。 捕捉到对方话中的疑点,付乘凛脸上露出几分错楞,下意识地反问:「什么目标一致??」 「我都听到了哦,你刚刚跟另一个男人的对话。没猜错的话,你这次的目标,也是那帝国皇帝吧?!」伊伽用枪头挑起付乘凛的下巴,视线扫过那新鲜的吻痕,「还有你戴着的幻形钮,可瞒不住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这次的猎物,只能由我来亲自动手。」 为了这一天,他付出太多,太多…… 「?!」 付乘凛正想继续探出对方背后的意图,下一秒,那环绕在身上的青雾像是吸饱了海量水份的海绵一般,忽地下沉,沉甸甸地挤压着他的感官,彻底掳走周围的空气,让他再也无法发出声音,陷入了昏迷。 「别担心,我会给你个痛快,让你无痛死亡……」 伊伽自说自话,脸色漠然,心底仇恨在不知不觉间化作眸中底色,经久不化。 他将压在青巴处的枪口下移,对着颈动脉扣下扳机。 无声的子弹发出,鲜浓腥热的血柱随之绽出,似一道绚丽花火,迅速在半空中迸溅开来。 下一秒,俯跪在付乘凛身旁的青年,被一股从他腹部盪开的力量震开,狠狠撞在破败的墙面上。 「咳咳……」 伊伽瘫坐在角落,冷汗密布,视线一动不动,凝固在血肉模煳的手掌上面,艰难地消化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幕。 他的手背,就在刚才,就在他开枪之时,凭空多出了一个子弹大小的血洞。 直到这一刻,他才重新意识到,那个身份神秘的男子,远远比他预想的更要难以对付。 他借着柜子的支撑,吃力地支起身躯,落向青年的目光掺了几许犹豫。 不等他重新下定决心对付乘凛下死手,走廊外陆续传来脚步踩踏声,似是奔往他们所在的方向。 他只得放弃动手的打算,收起地上湿黏的手枪,做过一番简单伪装后,匆忙逃离现场。 「是长老救了我?!」 付乘凛躺在陌生的床铺上,抬手抚过额头上的绷带,眼珠微微转动,打量起眼前古朴静谧的室内布局,最终落向那坐在浮雕古檀木座椅上的老者。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竟是塞纳星长老,是他全然没想到的。 要知道,两个月前,对方还对他进行全星际通缉,将他往死路上逼,转眼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确切而言,是你肚子的孩子,在向老夫求救。老夫便命守在酒店附近的人,将你送了回来。」 提及孩子,加帕丁枯松般的面容稍缓,深不可测的绿瞳里漫上一抹慈祥。 第八十三章 修罗场!上面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 第114页 「肚子里的孩子??!」 付乘凛困意顿消,搭在眼睛上的手臂募地滑向一旁,唿吸不稳地反问道。 他刚刚是不是听岔了?! 他竟然怀孕了?! 又一次!!! 似是看出青年眼中的惊疑,加帕丁拐杖轻点地面,声音和缓地陈述真相:「付先生,你腹中的胎儿,已三周有余。」 「三周……」 是那时候! 付乘凛一时哑然。 当时他只当埃蒙是在说气话,谁曾想竟是真的。 偏偏他这段时间还被蒙在鼓里,对这突然降临的小生命,一无所觉。 「你遭那蛇族之人中伤,身上的余毒尚未完全清除。未免殃及腹中的孩子,这段时间,便待在我府上,好好静养一番。」 说完,阿帕丁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步伐缓慢地走出了房间。 「陛下,这位便是此次皇家育婴师的预备人选。」 阿文遵照埃蒙的意思,将这次通过考核的育婴师带到花园。 为了尽早促成皇帝陛下跟付乘凛的重逢,他昨晚可是酝酿了大半宿的说辞,今天一大早,连长老的嘱託都没顾上,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酒店。 意外的是,那「江林」不知所踪,房间乱糟糟的,似乎经歷了一场恶战。 据伊伽所说,当时江林被几个身手厉害的人缠上,他阻止的时候也落了一身伤,最后仍是没能从那几人手中留下江林。 阿文对那「江林」的去留并未太过在意,反倒对伊伽是不是「付乘凛」本人一事更加关心。 一路上,他多次试探,对方含煳其辞,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曾经受过几次重伤,伤了脑袋,诸多往事已经记不起来。 阿文不疑有他,只当「付乘凛」离开皇宫后的那几个月里遭遇坎坷,落伤在所难免,心下愈发确定伊伽便是「付乘凛」。 闻言,身处花海中心的皇帝陛下,迫不及待地转过身,往来人的方向看去:「乘凛,你来……了?」 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澄净剔透的浅色瞳眸深处翻腾沸涌的欣喜,霎时间,如同瀑流般,直跌谷底。 埃蒙眼底凝着一层寒霜,视线转向一旁的阿文:「这是谁?他怎么没有来?」 「陛下,这位是通过育婴师考核的选手之一,伊伽。另一名选手,因一些私事缠扰,已经弃权。」 阿文呆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不直接跟「付乘凛」相认,反倒问起另一名选手。 顶着皇帝陛下的犀利目光,他只得压下心中疑惑,老老实实汇报那江林的情况。 「弃权……竟然弃权……」 心潮起伏间,埃蒙脚下的紫罗兰肉眼可见地水分流失,干化,不出片刻,便化作无数细散的蓝色粉末,飘洒在半空中。 他昨晚分明说过,今天会来找他…… 「要完……陛下怎么就突然失控了?!」 瞧着那芬芳骄妍的花海正以皇帝陛下为中心,迅速向外延伸,枯萎凋败,阿文登时吓得浑身哆嗦,内心堪比狂风海啸席捲,叫苦不迭。 之前的花海已经毁了一个,宫里的设施也是一再重修。 哪怕他们有心维护,也赶不上陛下如此频繁的破坏啊! 「大人,不如让我来劝劝陛下,不瞒你说,看到陛下的第一眼,我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着很重要的联繫。」 伊伽见状,悄然靠近急得险些跳脚的阿文,意有所指地提议。 作为曾经目睹陛下多次因付乘凛暴走的见证人,阿文再清楚不过,付乘凛的安抚对陛下有多大的用处。 「既然你恢復了……记忆,那安抚陛下这件事就靠你了!」 听了伊伽的提议后,他几乎是想都没想,便挽过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始交付任务。 伊伽迎着少年眼中的熠熠光彩,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意轻浅:「大人放心,伊伽一定完成任务……」 「相信你,一定能安抚好陛下!」 阿文放心地唿出一口气,十分有眼力见挥退左右,留给二人充足的交流空间。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伊伽掩去眸底未退的仇恨,踱步走近前方如同雕塑一般静止不动却杀气四溢的身影。 「埃蒙……是我。」 他模拟着那人的口吻,轻喊出声。 前方静立的身影,轻颤了一下,尽管微乎其微,却仍是被那双蛰伏许久的墨瞳顺利捕获。 伊伽心中狂喜,唇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意。 果然,他的决定是对的。 塞纳星皇帝对联邦上将付乘凛的感情没有掺假。 比起那些连迎合招聘条件都做得不到位的蠢货,他却是从几个月前,便一刻不停地为今天的到来做准备,不惜放弃自己原来的样貌,喜好,习惯。 甚至买通了天熊座实验基地里的实验员,将那付乘凛的基因样本盗出,强行融合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彻底变成另一个「付乘凛」,只为接近那性子古怪不定的怪胎皇帝。 「埃蒙,我回来……找你了。」 接着,他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柔,眉眼含情地凝视着那塞纳星皇帝的侧脸。 只可惜,话落之后,他所预想的相拥场景却没有发生,而那塞纳星皇帝更没有对他表现出该有的深情款款。 第115页 「你不是乘凛。」 只见,刚从失落状态中抽身的埃蒙,目光淡漠地扫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伊伽,色泽极浅的眉毛微微皱起,直白地拆穿了他的伪装。 「你不认得我,我很伤心……」 伊伽心下一紧,脚步依旧雷打不动地走向埃蒙。 「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看着那张与配偶高度相似却神态违和的脸,埃蒙眉头皱得更紧,身后的触鬚躁动地挥摆着根须。 「你都不曾认真地看我一眼,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他?」 青年悄然背过手,摸向藏在衣下的物件,歪着头倾向埃蒙的方向,满眼幽怨地问。 下一瞬,埃蒙身后探出无数浅色触鬚,勐的将青年捲住,而后重重甩开,先一步替他做出了回答。 「他跟你不一样……他不会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我。」 「是吗……竟然被你提前看出来了,倒省了跟你演戏的功夫。」 精心伪装的算计一再被人轻易戳穿,伊伽脸色一青。 此前做出的一切努力,竟被那塞纳星皇帝简单的一句话,彻底化作了泡影。 用长相迷惑对方并将其杀死的计划,显然已经作废。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算错了哪一步?! 「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模样?」 埃蒙下颌绷紧,遮去眼底的厌恶。 稍一想到自己的配偶被人当做所谓的模板,反覆观摩模仿,心底的杀意几乎要冲破理智,将那人千刀万剐。 伊伽面容扭曲,眼中恨意不加掩饰:「哈,这事难道不该问问你自己?!」 埃蒙摇了摇头,语气坦然:「我认为,在这之前我们素不相识。」 伊伽的气息很陌生,在他以往接触过的人里,并不曾出现过。 「四个月前,你在食雾岛二区,杀死一个三区五队的兽族头目,你可记得?!」 「他该死。」 脑海中依稀记起某个抢走星卡的男子,埃蒙没有否认。 「那你可知道,你杀害的那人——正是我那常年流落在外的兄长!!」 受埃蒙轻描淡写的态度刺激,伊伽掏出藏在身上的微型手枪,眼底瞬间血丝密布,一字一句,满含恨意。 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倏而暴露在清风的审判之下,很快便消散在天地之间。 「那把枪上面,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 埃蒙心神一恍,眸光倏而沉下,俯视着不远处的青年。 「他的气息……?」 觉察对方脸上难以掩盖的急切,伊伽身形一顿,很快便联想到昨晚那个身份可疑的对手,眼底随之闪过一抹狰狞的恶意。 「呵呵,你指的可是我那对手江林,他啊……昨晚已经……死在了我的枪下。」 「不可能……」 埃蒙唿吸一乱,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本能地展开精神力,搜寻着那人的方位,结果所搜集到的信息,却像是在反覆验证伊伽所说的「真相」一般,每每触到某个节点,便会断开联繫。 帝国,失去了他的足迹…… 怎么会…… 看着那悲恸无措的塞纳星皇帝,伊伽眸中精光忽现,直觉自己找到了报復塞纳星皇帝的突破口。 「或许我可以慢慢告诉你,让你听听,他昨晚是怎么死的,死时的模样——有多糟糕,多无助,多可怜……」 他用力擦掉唇边的血迹,并刻意提高声量,增油添醋地描述起付乘凛死时的惨状。 每一个字,都像是渗满毒汁的毒咒一般,疯狂冲击着埃蒙的意识,将他的理智,一步步拖进无底之渊。 四年前的付乘凛可以凭藉一己之力重伤塞纳星皇帝,他又何尝不能在四年后的这一天,杀死塞纳星皇帝,替兄长復仇,独揽整个帝国?! 此刻的伊伽,尚且还未意识到激怒一个痛失所爱之人的后果,更不曾预见自己的结局。 缕缕青雾从伊伽开合的唇齿间不断溢出,遵从主体的驱使,游向那目标之物,缠着绷带的手更是一刻不停地扣动扳机,伺机将那浑然无觉的塞纳星皇帝绞杀其中。 第八十四章 尾声 很快,那站在花海中间的身影,便以一种极为诡谲的方式,迅速融化变形,从头部到脚跟,自上而下。 原先的人类体态,愈发模煳不清。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撼动的强大力量,似是挣开某种无形的禁锢般,逐渐显露锋芒。 一场以塞纳星皇帝为震源的小型地震,迅速向皇宫外围蔓延。 滚滚积云,受着不可抗力的吸力拉扯,沉沉地压向整座处在风暴中心的塞纳星皇宫。 「乘凛……不……会……不会……不会死……」 随着他的走动,那极为精纯的力量开始以摧枯拉朽之势,震开团团青雾,摧毁着周围的一景一物。 花枝枯败的花海,铺着玉石的人行步道,典雅復古的桥上凉亭,转眼间化为一片废墟。 「不,不要……杀我……」 无边死气直击胸腔,从天而降的建筑乱石压垮身躯,迟来的恐惧冲垮最后一丝復仇的执念,伊伽才无比清晰深刻地意识到,那似人非人的塞纳星皇帝,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他那引以为傲的手段,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竟是那般渺小,脆弱,像是妄想撼树的蚍蜉。 第116页 只可惜,他的觉悟为时已晚。 只见,一截形似软鞭,却比成年人的大腿更要粗硕,更要灵活的软体生物,齐刷刷展开柔韧强大的肢节,破开最后一层用以掩护位置的雾气,朝着石块下余息残喘的青年狠狠甩下。 不过片刻,青年的身躯便化作颜色各异的飞灰。 花园外,阿文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因着高强度的震盪,接连受损崩塌,巨响不断,甚至愈演愈烈。 他连忙丢开一众侍从,火急火燎地赶往加帕丁府邸:「长老……不好了!陛下暴走了!!」 哪想他冲进主厅后,那主座上却空无一人。 胸腔里憋着的一股气还未来得及顺平,视线一转,不经意间撞上坐在另一处的熟悉面孔,险些被惊到血液逆流。 他脚步踉跄地退开距离,揉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不曾眼花,禁不住指着对方大唿:「呵!付乘凛?!你不是在陛下那里吗?怎么……怎么在这??」 此时的付乘凛,已经摘下幻形钮,气色稍许苍白,身着一身样式復古的黑色劲装,对称式的立领上缀着精美的缠枝纹绣,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让人为之倾仰的矜贵。 「在陛下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他放下手中的书籍,直起身看向一惊一乍的少年:「你刚刚说,埃蒙那边出了什么事?!」 「噢噢,陛下现在情况很不对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是神志不清的,对皇宫里的人跟物直接无差别攻击!大家实在拦不住!」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阿文眼中惊惶更甚,一时也忘了深思付乘凛前半句话里的真相。 思及昨晚伊伽那一番话语,付乘凛顿时警钟大作,用力按住少年的肩膀:「快带我过去!」 「可是,现在陛下不一定能认出你,你……真的可以?」 少年面带迟疑,有些不敢确定付乘凛真能摆平这次的事态。 如今的陛下,已经理智丧失,不一定能认出付乘凛。万一对方因此受到牵连,等陛下清醒了追究起来,他的罪责可就大了去了。 「阿文,让他去吧,解铃终须系铃人。」 就在少年犹豫不决之时,古韵古香的屏风后,幽幽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加帕丁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出现在二人眼前。 阿文摒去心底的不安,重重点头:「好吧……既然长老发话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两人刚走出塞纳星长老府邸不久,宫殿西侧久久不平的动盪忽然间没了声息,不等众人松下心神,很快便捲土重来,由远及近,竟是在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拢。 与那震盪一同涌来的,还有半空中二十来架,型号各异,威风凛凛的机甲军队。 「舰长,一号列队守卫失利!可要启动s级能量矩阵?!」 「再等等,一旦启动能量矩阵,必然殃及地面上的无辜人员,当前最紧要的,是先把陛下引开!」 贝隆克驾驭着一架黄黑相间的机甲,举起机械手臂,驳回了下属的提议。 「报告舰长,陛下正在脱离防卫,往南侧前进!」 「全员立刻跟上!!」 付乘凛感受着脚下越来越强烈,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震幅,皱了皱眉。 受损程度不一的断壁残桓,重物倒塌的轰隆声……侍从们奔走逃亡的哀嚎声,接续不断,如暴流般疯狂挤占他的视听。 「阿文,你先去找人,把能找来的全都叫上,安排一部分人加快疏散附近的人员,让他们集中到空旷点的地方,以免被重物砸伤。让另一部人救出被误伤的伤员,送到医疗舰上进行救治。还有,别忘了孩子。」 他扶住柱子,稳住身体重心,转而支开阿文跟其他侍从。 「那好,陛下可就拜託你了!」 经付乘凛一提醒,阿文心里打了个激灵,也想到了被遗忘的皇子殿下,连忙带上侍从,跌跌撞撞地跑向宫殿东侧。 「是乘凛……他……还活着……他就在那里……」 将近三米有余,非人形态下的埃蒙,本能地深嗅着空气中混杂的那股淡香,笼罩在心底的愤怒跟绝望忽而云开见月。 身下的触手像是被注入过量的狂躁因子般,异常亢奋地舒展着肢节,勐然挣断困在身上的金属链,将附近拦路的「苍蝇」拍飞,朝着那气息的源头蠕动。 眼看几道光波从不同方向发出,打向那手无足措的庞然大物。 黑烟散去,肤质迥异的皮肤上,顷刻间烙下浅浅的溃烂焦煳的烧伤。 像是不经意间共享了埃蒙的痛觉神经似的,付乘凛心中勐地抽搐了一下,身上某些地方突突地泛疼。 「都他妈给我住手!!谁准你们伤他!!」 他迅速挡在埃蒙身前,亮起ss级防护罩弹开四面八方汹涌扑来的伤害,并祭出光束剑抵住围攻过来的机甲军队。 「那机甲是怎么回事,从哪里跑出来的?? 「机甲里的人是谁?!」 「不像是我们队里的人……」 「这是我们塞纳星的事,还请阁下速速离开!」 曾与付乘凛交战过几次的贝隆克,自然不会错认眼前这架机甲的拥有者,眼底划过浓浓忌惮,随即收起高举到半空中的斩击,语气僵硬地劝说道。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付乘凛没有因此退让,大喇喇地向众人表露自己对埃蒙的偏袒。 第117页 「乘凛……你……来了。」 听着配偶熟悉的声音,第一形态的塞纳星皇帝募地停下所有动作,睁着一双秋波潋滟的琥珀色眼睛,痴痴地注视着那挡在身前的水蓝色机甲。 几条滑腻的触手看准时机,争先恐后绕上普罗米修斯的机身。 付乘凛抬手,轻轻拍了拍圈在肩上的触手。 惊觉皇帝陛下停止了对宫殿的破坏,正紧紧缠着那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机甲。 蓄势以待的皇家护卫队们顿时僵在半空,视线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这魔幻的一幕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竟是事实。 那像巨型宠物一般,满心满眼冒着甜蜜气泡,撒娇似地依偎在某架机甲身上的非人物种,真的是他们所臣服的那个凌驾于星际之上,丝毫没有感情概念的塞纳星皇帝?! 这一刻,那驾驭着蓝色机甲的神秘人,似乎成了稳住塞纳星皇帝至关重要的开关。 一时间,众人对那与皇帝陛下紧紧相拥的神秘机甲,充满了好奇。 「舰长,陛下的精神波动指数已降至可控范围……」 驾驶舱内,负责监控塞纳星皇帝精神异常指数的监测员,望着光屏上幅度逐渐趋于平稳的波浪线,激动得险些摔出座椅。 「舰长,可要继续展开能量矩阵?」 「不,暂且……」 「贝隆克,带着你的人滚……不准打扰我们……」 不待贝隆克继续发话,位于众多机甲包围圈中的塞纳星嘴唇轻启,寒气恻恻的浅色双眸,向众人投去一瞥,漠然地下发命令。 「……既然陛下已经无碍,属下这就告退。」 贝隆克收回对那水蓝色机甲打探的视线,掩下心底波澜,示意其他人一同离开现场。 持续整个上午的暴乱,此刻终于按下了终止键,恢復往常的平静。 「亲爱的,快出来好不好……我很想见你,很想,很想……」 护卫队一走,埃蒙便急不可耐地诱哄着机甲里的配偶,声线隐隐夹着几分哭腔。 哪怕已经恢復了理智,那些触手仍极为强硬地将怀中相对娇小的机甲层层裹紧,甚至企图抠掉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将自己的配偶从驾驶舱里掏出来。 「别,轻点!别晃了……脑浆都快被你晃匀了!」 付乘凛按了下犯晕的太阳穴,依着埃蒙的意思,收起机甲。 下一秒,他双脚还未沾地,眨眼间便被一双修长的手臂环住腰肢,落入一个闷实透着凉气地怀抱。 「乘凛……乘凛……那人说你死了……」 点点泪滴打湿付乘凛露在衣领外的脖颈间,环在他腰后的手,抖得厉害,失了分寸地揉捏着掌心下的肌肤,反覆确认他的存在。 接着埃蒙又压下头颅,用了劲地咬住付乘凛脖子一侧,叼着唇下的颈肉,含在口中磨了磨,直至鲜血的腥甜冲上鼻尖,才找回那走失的实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 找不到配偶的那一刻,他的理智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世界也跟着塌了,身体成了一滩没有意识的腐肉。 目之所及,一片漆黑。 「我没事,昨晚是长老那边的人救了我。」 对上那心有余悸的双眸,付乘凛思绪微盪,伸手拂去埃蒙脸上的湿润。 「难怪,我当时没有感应到你的位置……」 思及长老那磁场怪异的府邸,埃蒙闷闷地开口。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是不是该回宫收拾一下你制造出来的烂摊子?!」 「可是,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埃蒙连忙扣紧怀中的温暖,截住配偶的离开。 付乘凛微愣:「你想说什么?」 「亲爱的,我们再结一次婚好不好?」 泪眼婆娑的皇帝陛下,与青年额头相抵,目光真挚滚烫。 他要昭告全星际,昭告塞纳星的子民们,乘凛是他的皇后! 他要把他们结婚的消息,覆盖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告诉所有人,他是他的丈夫!他的唯一! 「什么叫再结一次?我们在这之前结过婚?!」 付乘凛忍不住吐槽道。 合着眼前的皇帝陛下,还将昏迷期间生出的幻想铭记于心,坚定地以为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年轻的塞纳星皇帝红着脸,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亲爱的,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了,但是没关系,我还记着。这一次,我们会办一个比之前更大,更难忘的婚礼!」 「那就……再结一次吧。」 横竖拗不过埃蒙那分外执着的念想,付乘凛踌躇了几秒,终是在那无声却炙热的眼神催促下,答应了对方的求婚。 半个月后。 婚礼现场的付乘凛,视线在何辛远、西罗卡等熟人的亲友团上停留片刻,继而看向各领域各国乃至各星际代表乌泱泱的宾客席。 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数不胜数,自觉调整方位,切换拍摄视角的星际直播球,切身体会到了埃蒙口中的「昭告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