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福嫁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叶榕叶桃马车抵达荣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刑氏并叶老夫人也过来了。 叶榕差回去送消息的人,早将事情经过悉数说给老夫人听了。所以下了马车,当看到叶桃的时候,老夫人先是一把扑过来将人抱住,然后,忽然又狠狠一巴掌甩打在叶桃脸上。 「你干的好事!」 老人家是真的关心叶桃的,明显是得到消息后,慌慌张张过来的。头发没梳齐整,脸上也没上妆容,甚至还哭过,脸上泪渍残留在脸部沟壑中,灯笼照耀下,显得十分憔悴狼狈。 叶桃「哇」一声哭了:「祖母,我是被人害了的。顾昶樊昕两个不知廉耻,错睡了人,我才落到如此田地的。」 「您冤枉我了。」 老夫人一怔,立即转头看向叶榕,问:「可有这回事?」 叶榕点点头,蹙着眉心说:「三妹也是这样跟孙女说的。」 于是老太太更是气炸了,显然也有了底气,一把抓住叶桃手腕,气势汹汹朝国公府去。而国公府内,顾老夫人,三房的夫人,也都知道了此事。 大夫人三夫人还好,虽然听后觉得此事实在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但到底没怎么样。但二夫人就不一样了,听说了消息后,险些晕过去。 顾老夫人毕竟是历过事的,比三个儿媳妇沉得住气。 再说这一年多来,仁义那孩子也早让她失望透顶了。为了个女人,胆敢跟家中父母长辈对着干,甚至为了一个女人,他连断绝父子关系的话都说得出来,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但镇定归镇定,当见到了人后,顾老夫人还是挥起拐杖对着顾昶一顿乱打。 「你个不孝子孙!」顾老夫人是真打,今儿他做的这事儿,是混账出阁了。不狠狠打他一顿,也不好给叶家交代。 但顾昶常年习武,皮糙肉厚,没点内力的人打他,不过就跟挠痒痒一样。他这会儿功夫倒是老实,老夫人打他,他就乖乖受着,一声不吭。 老夫人打累了,扔了手中拐杖去。一旁,大夫人三夫人见状,忙过去一左一右扶着老人家。 「母亲,万事都好商量,您莫要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顾大夫人劝。 顾三夫人也说:「是啊,事情再大,总有个解决的法子的。如今,叶侯府的人也都来了,咱们两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件事情,半点没有张扬出去,您大可放心的好。」顾大夫人保证。 打完了,事情该解决还得解决,老夫人问:「叶侯府的人呢?去请了来。」 「快去将叶侯府的老夫人大夫人跟两位姑娘一并请了来。」大夫人转身吩咐。 顾昶方才一声没吭,这会儿见请人了,他才说:「还有樊家人。」 顾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厉声斥责:「此事跟樊家又有什么关系?」 二夫人虽恨儿子不争气,但她毕竟就这一个儿子,实在不敢豁出去。于是,赶紧拉住他说:「你祖母正在气头上呢,你还提樊家!你给我老老实实跪着。」 顾昶却坚持。 给自己祖母磕了头后,顾昶继续道:「孙儿只想娶昕儿为妻,求祖母成全。」 这回轮不到老夫人动怒,大夫人都看不下去了,斥责道:「仁义,你可知道你如今犯了什么大错?叶侯府,有爵位有军职,老侯爷手握兵权,二位老爷也是一文一武在朝为官。他们家二爷早已入仕,年前的秋闱,他们家又有两位老爷中了举子……」 「这样的人家,你说一脚踹开就一脚踹开?你怎么不动脑子好好想想。」 顾昶面容冷肃,坚持不肯承担责任,只说:「我是被人陷害的,这件事情,实在蹊跷得很。」 大夫人说:「好,你是被人陷害的,证据呢?」又问,「我再问你,你好端端的,又是怎么与叶家樊家两位姑娘混迹在一起的?」 「今儿你三第四弟可也是出门赏灯去了,你为何没跟他们呆在一起?」 顾昶答不上来。 大夫人虽不是顾昶母亲,但她是一府冢妇,出了这么大事情,她自然也有资格斥责犯了大错的顾昶。 二夫人缩着脖子坐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 叶老夫人气势汹汹冲来,指着顾昶鼻子骂了一顿,哭得不成样子。老人家也上了年岁,加上是真的着急,险些气晕过去。 顾家人知道事态严重,不敢再闹出人命来,于是倒多番迁就叶老夫人。 「老夫人,您先坐下来歇会儿,莫要气坏了自己身子。」顾大夫人周旋其中,安抚住了叶老夫人后,又说,「这不是什么好事,两个孩子犯了错,传出去都不好听。」 「我桃儿是无辜的。」叶老夫人坚信叶桃是无辜受牵连的,「是你们家哥儿与那樊家姑娘不知检点,偷偷摸摸的欲行苟且之事,喝醉了酒认错了人,这才害了我家桃儿!我桃儿何错之有?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莫要欺人太甚!咳咳咳……」 叶老太太一时气极,又连着咳了起来,顾大夫人忙又安抚。 顾大夫人说:「我的意思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只能两家结为姻亲了。老太太若是舍得,今日便替两个孩子做了主,定下这门亲事来。」 「我不同意!」顾昶拒绝,「我是被人冤枉的,我只想娶昕儿为妻!」 「你……你们瞧瞧。」叶老夫人捂着胸口,好像气得只剩一口气的样子,「顾二爷这话,可实在诛心啊,难道,你堂堂一七尺男儿,却是我桃儿绑了你的吗?做人得讲良心,你们顾家好歹也是忠义府第,难道,也要做出那等敢做不敢当的事情来吗?」 第2章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便豁出去了。哪怕赔上我们家所有丫头的名声,我也要去告御状!倒是叫陛下评评理,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顾二夫人瞧不上樊昕,自然也不太瞧得上叶桃。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除了结为亲家,好像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叶桃虽不堪,但好歹也是个侯门贵女,叶家如今也正繁荣。与叶家联姻,总比与樊家联姻要好。 所以一番权衡下来,顾二夫人也答应:「这件事情我做主,这门亲事,便定下吧。」 「我非昕儿不娶!」顾昶依旧坚持,「如若你们逼我娶叶氏女,我便甘愿不做顾家的儿孙。」 顾老夫人又忍不住发飙了,指着顾昶骂:「你的命是顾家人给的,没有顾家,哪来的你?你个不孝子孙,为了一个女人,你胆敢与整个家族为敌。你若是想把我活活气死,你就拒这门亲。」 顾昶唇紧紧抿着。 叶榕眨了下眼睛,忽而起身说:「晚辈有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顾家人待叶榕,都是十分宽厚的。甚至顾二夫人刚刚心里还嘀咕呢,既是睡错的,怎么就不能睡错这个叶侯府的嫡长女? 若是叶榕,该多好啊。 「榕丫头,你只管说。」顾大夫人道。 叶榕说:「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是愿意的。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谁也便不能推卸责任。我看得出来,顾二爷对樊姑娘,用情至深,若是真棒打了鸳鸯,也是狠不下那个心来。所以,若是樊家愿意,便让樊姑娘为妾,我三妹为正妻。」 「不知……这样可好?」 顾昶忽而抬眸看向叶榕,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她:「是你干的,对不对?」 叶榕却恼了,严肃道:「顾二爷,你别得寸进尺。我今儿好心陪我三妹出来赏灯,好端端的,却出了这事儿,我不冤枉吗?」 「顾二爷可知道,这种事情,万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一点消息,对我们叶家的姐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弄不好,我们姐妹四个,一个都活不下去。」 又说:「我倒是好奇得很,我与三妹饮酒赏灯,那樊姑娘明明恨我,却为何又主动靠过来?若不是她找过来,顾二爷又怎么会跟来?顾二爷不跟来,又如何会发生这等丑事!」 「顾二爷即便护短,急于撇清自己的干系,也不至于空口瞎话只将罪责往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推。你们顾家的儿郎,难道尽数都是如你这般遇事只知道逃避的吗?」 叶榕一番话其实用意很深,既极力撇清了自己,又斥责了顾昶。最重要的,是她暗示叶桃,想让她提樊昕兄妹的恶行的事。 果然,叶桃颤巍巍开口了:「樊昕是故意的。」 刑氏立即问:「桃儿,此话何意?」 叶桃知道跟樊家已经撕破脸了,如今自然完全站在叶家这边,于是说:「樊昕恨长姐既毁了她跟顾二爷的姻缘,又断了她哥哥的前程,所以,一气之下,欲要伙同我陷害长姐。我自然不肯的,我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姐姐。」 「纵然我与长姐平时不是十分要好,但一家姐妹同气连枝,吵架归吵架,但始终是一家人。可我没想到,樊昕竟然见我不答应,就利用我。」 「她想设计诬陷长姐清白,欲要害得长姐下嫁她哥樊英为妻。」 「今儿这一出,指定是她干的。但她心肠歹毒手腕却有限,事情办砸了,结果却害了我!我何其无辜啊。」 刑氏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火冒三丈,怒吼:「樊家狗贼呢!速把人提来,我要打断他们兄妹的双腿!」 樊家兄妹欲设计陷害叶榕的事,叶榕没跟母亲说,她也不好提前说。所以,刑氏方才听了叶桃的话后,才知道内情。她自然是气炸了。 樊家兄妹愚蠢又恶毒,一而再再而三行卑劣手腕欲害她女儿,她咽不下这口气。 叶榕怕母亲会气坏身子,立即走过去轻轻拍着母亲后背,替她顺气儿说:「娘,您别着急,女儿没事,女儿好好的。」又看向顾家人道,「既然此事已经把樊家兄妹牵扯进来了,顾老夫人,不如还是将他们兄妹请过来吧?」 「有些事情,还是当面对质的好。」 叶榕始终泰然自若,处事不惊。顾家几位夫人再把注意力聚集在叶榕身上的时候,不由都十分可惜。 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却不能给他们顾家做媳妇。 顾老夫人自然应允的:「榕丫头说的对,既然叶三姑娘说是樊家兄妹合谋欲害榕丫头才有今儿这一出的,便该把他们也叫来。」 说罢,给顾大夫人递个眼神:「派人去喊吧。」 「是,母亲。」顾大夫人派了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去。 顾昶却觉得可笑之极,他冷笑了两声,目光冷冷看向叶家姐妹:「你们姐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把屎盆子往昕儿头上扣,你们休想!昕儿的确出身不高,可她最是善良率真的,不比你们叶家的姑娘,最擅耍阴私。」 「你们想逼我就范,做梦!」 叶榕淡漠沉着道:「是不是我们姐妹往他们兄妹头上扣屎盆子,一会儿人来了,顾二爷一问便知。」又说,「顾二爷说樊家兄妹善良,我也是觉得挺好笑的。樊家姑娘赛马,愿赌不服输结果却拔刀废了你们顾家一匹马那事儿,顾二爷是忘了?」 第3章 「樊家大爷觉得是我毁了他妹妹一桩好姻缘,所以记恨我,想大街上公然施害于我的事儿,顾二爷想必也是忘了?」叶榕并不介意此刻顾家人都在,反正她也不打算跟顾家有多深厚的交情,所以,也不必委屈自己顾及这个顾及那个。 再说,她说的尽数是事实。有人眼瞎看不清事实真相,那她便帮他把双眼复明。 「或者,你顾二爷做人行事素来都有两套标准,严于待人,宽于律己?樊昕兄妹伤马害人是率性坦诚,我因不想被害,出手反击樊英,就是得理不饶人?阴险恶毒?凡事都得讲个前因后果,不能断章取义,这些道理,顾二爷读书的时候,教书先生可都教过吧?」 叶榕说到最后,语气间尽是对顾昶的百般鄙夷瞧不上。 偏她说的都是事实,字字珠玑针针见血,纵然顾家人听了心里不舒服,却也反驳不了。顾晟顾晏两个也在,二位美少年相互望了望,也皆沉默不言。 顾昶是顾家四兄弟中头脑最简单辩才也最差的一个,他根本理论不过叶榕。其实他虽然嘴上护着樊家兄妹,但心中也明白,赛马伤人那两件事上,的确是樊家兄妹不对。 但可能他极为护短吧,加上不喜欢叶榕,所以对她是诸多成见。 别人都不说话,这种时候,也只能顾大夫人圆这个场了。顾大夫人笑着走到叶榕身边,紧紧握住她手说: 「伯娘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我们家这个呆子,你不要理他,他就是猪油蒙了心,为着一个女人,早疯了。伯娘知道,你是最好的孩子,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于是叶榕就又委屈又大度的应着:「是。」 没一会儿,樊家兄妹就被带着过来了。樊英早憋着一股子气,看到叶家姐妹,就要冲过来打。 「放肆!」顾老夫人随手便扔了个杯盏朝樊英砸过去,「你当这是在菜市口?还是当这是你樊家?由得你在这里动手!」 樊英心中虽恨,但顾及妹妹未来的幸福,他只能忍了。 在顾老夫人面前,樊英忽然弯膝跪了下来。樊昕见状,也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顾昶本来就是跪着的,见状,立即挪着膝盖过去,与樊家兄妹跪在一起。 「孙儿只想娶昕儿为妻,求祖母成全。」 顾老夫人却不答这一茬,只冷着脸问樊昕:「樊家姑娘,我且问你,你与你兄长恨叶家大姑娘吗?」 樊昕倒是实话说:「恨。」但她解释,「是他们动用权势给哥哥加了罪,害哥哥坐牢吃牢饭,不但毁了哥哥前程,也毁了哥哥原本好好的一桩姻缘。」 哥哥原本是说好了一门亲事的,正因为坐了牢,女家便毁了婚约。如今哥哥留了案底,前程也没了,日后还能说到什么好亲事? 顾老夫人显然是不满她这样说的,蹙紧了眉心问:「那我再问你,你说叶家动用权势给你哥哥加罪,那他们家为何这样做?无缘无故的,怎么不见他们叶侯府‘欺压’别人家,偏欺负了你们樊家呢?」 樊昕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直觉老夫人屁股是歪到叶家那边的,这话明显就是帮着叶家说的。 但樊昕不甘心,恨恨咬牙切齿,双手也攥成拳头,回说:「我哥哥是为了我,他是有错,可罪不及坐牢。他……」 顾老夫人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十分失望的摇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你们兄妹二人明明犯了错,却死不承认,我是十分失望的。」 樊昕不服:「难道他们叶家当时没有钻律法的空子,动用权势欺压吗?」 三夫人抢话道:「樊姑娘,你怎么这么自私自利呢?你说你哥哥为了你才欲要害叶大姑娘的,那难道你们樊家害了人家姑娘,人家知道了,就必须得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你们家人真是好笑得很,做事为人,竟然有两套标准。」 三夫人素来爽利,既是开了尊口,她也就不怕继续把话说得再狠毒些:「再说,我们顾家不愿聘娶你为妇,你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怎么尽是怪到别人身上?你们兄妹两个,倒还自以为挺美的,自以为多占理似的。」 「且先不论你的出身,就你这才慧品德,根本一样都入不了我们顾家人的眼。你但凡识大体点,看在老二对你的这份情意上,我们顾家也不会一再拒绝。可你倒好,不但不知改正,反倒是撺掇着我们家老二与家中决裂……呵,这叫我们家怎么办?」 樊昕拳头攥得紧紧的,心中很气,她很想直接骂这位夫人。可想着家里的境况,想着能嫁顾昶的好处,樊昕忍了。 攥紧的双拳一点点松开,樊昕承认自己的错:「是我不好。」 不管是不是真知道错了,但既然说知道不好,顾三夫人也不会再跟一个孩子计较,也就不说话了。 顾老夫人继续问:「今儿灯节,你们兄妹是不是又想害人家姑娘?」 樊昕猛地抬头,立即朝叶桃看去。 叶桃也看着樊昕。她竟然打自己,叶桃此刻恨她恨到了极点。 「你就承认吧,你想毁我长姐清白,想害得她只能下嫁去你们樊家。敢作敢当,既然事情是你们姐妹做的,就该勇于承认。」 樊昕气到爆炸,立即指着叶桃怒吼:「贱人,是你撺掇我的。你给我出的计谋,你如今竟然害我!」 叶桃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堵樊昕的话:「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承认你们兄妹今天这般巧合与我们姐妹在一起,就是欲要故技重施行害的?」 第4章 樊昕欲扑过去掐叶桃脖子,被叶家的嬷嬷们推开了。 叶榕这个时候也不究叶桃的错,只定死了樊家兄妹的错: 「樊姑娘,我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你一而再再而三想害我。而且,尽出的还是这种阴险毒辣的计谋。亏上苍有眼,才保我一再无事。」 叶桃的账可以日后慢慢算,但今儿是必须坐实樊家兄妹的罪责的。也让顾家人好好瞧瞧,这樊家兄妹,到底是何品性。 听了叶榕的话,叶桃立即说:「是我在菩萨面前求的,我求菩萨保佑母亲跟姐姐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叶榕瞥了叶桃一眼,没接她的话茬。 顾老夫人望向跪在地上的顾昶:「仁义,你可听明白了?你还要不辨是非,把罪加在别人头上吗?」 顾昶垂着脑袋不吭声。 樊昕极力辩解:「老夫人,您听我解释。我……我是有这个想法,可……」她一时着急,说话没有头绪,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跟哥哥的确是准备害叶榕的,可……可他们的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施。他们被人算计了。 樊英只把一应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情与我小妹无关,是我一人所为。我坐了牢,又被革了职,如今什么都没了,我是恨叶家人的。与我妹妹无关,她是被我连累的。」 「哥!」樊昕哭着摇头,「不是这样的。」 「你闭嘴。」樊英不准樊昕再说话,只给顾老夫人磕头,「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杀要刮,要打要骂,怎么样都行。我妹妹很无辜,她跟顾二爷也是两情相悦的,还请您老人家成全。」 顾三夫人道:「这错认的一看就没走心,你们兄妹对不起的是叶家,给我们家老太太磕头认错是什么意思?我瞧你们并非真心认错,只是想急于嫁来顾家吧?若是这样,这错不认也罢。」 「叶大夫人,您说是不是?」 刑氏心中自是气,但也知道,此刻在顾家,她代表的是叶家的面子。老太太已经失去理智,她不能再失去理智。 若要寻仇,日后有得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刑氏道:「可别给我们家磕头,你们樊家人磕的头,我们叶侯府可受不起。今儿磕了头,明儿指不定还得怎么害我们家姑娘呢。」刑氏也不想再耗在这里,直接说正题,「顾老夫人,事已至此,便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吧。」 「天也不早了,您老身子也受不住。早把事情解决掉,您老也好早点安歇。」 顾老夫人直接做主:「拿纸笔来,我亲自给叶家写婚书。」 顾昶一再拒绝:「祖母,孙儿不会娶她的。您若是再逼孙儿,孙儿宁可与昕儿远走高飞,再不回来。」 顾老夫人也骂够了,懒得再动怒,只看向樊昕说:「你当真愿意与我们家这混账小子一起远走高飞?然后,让你的父母兄长留在京城内,被众人耻笑?」 樊昕摇头:「我不愿意。」 「那就好。」顾老夫人淡然。 顾昶急得满头大汗,一直握住樊昕手:「昕儿,你我之间可是有过山盟海誓的。我说过绝不辜负你,如今我也不愿辜负你。若今生不能与你在一起,我宁可削发出家做和尚去。」 顾二夫人真怕儿子被逼急了会想不开,于是好言好语劝着:「也没人要拆散你们,叶家大度,都说了,允许樊氏女入门为妾。你们不是真心相爱吗?既然是真心,又何必在乎是妻是妾呢?」 樊昕却摇头,眼泪直掉:「我不做妾,我死都不做妾。」 顾二夫人:「那你的意思是,你为正妻,叶家姑娘为妾?还是说,你愿违背你们之间那所谓的山盟海誓,从此天各一方?若真是这样,我可太谢谢你了。」 樊昕死死攥着手,她又气又恨。 她素来瞧不上那些为了攀附权贵入高门为妾的人,她也瞧不上唐家的那位姨娘。可如今,难道她也要成为那样的人吗? 妾是什么东西,妾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东西。做妾,没好日子过的。 何况,竟然还是叶桃为妻,她为妾。她诓骗自己,她是故意怂恿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她肯定也是看上了阿昶。 对,她那么欣然便接受了这门亲事,她肯定是喜欢阿昶的。她怎么那么傻,她怎么能被她算计了去。 樊昕哭得满脸是泪。 那边顾老夫人婚书已经写好了,并且也按了手指印,也承诺说:「过了正月,我们家便正式登门提亲。这婚书,你们且拿好了。」 说罢,又滑下自己手上一枚玉扳指:「这是信物。」 叶老夫人接过婚书看了后,退了手腕上的一只玉镯子来:「这是我们家的信物。」 刑氏一刻都不愿在这里久留,见事情办妥,立即告辞:「我们告辞。诸位夫人不必再送了。」 刑氏虽这样说了,但顾家大夫人还是亲自送叶家一家出了门去。 不过,如今顾大夫人跟刑氏两个也没什么体己的话好说,自从那次顾旭无礼提亲而叶榕拒绝后,二位夫人也明显生分了。而且,顾大夫人知道,如今叶家跟魏家走得近,多半是在跟魏家议亲。 送到顾老夫人院子门口,顾大夫人就差了自己身边大嬷嬷替她,而后跟叶老夫人和刑氏告辞道:「以后咱们,可就是亲家了。」 第5章 叶老夫人还是很气,但见顾家还算有个解决事情的态度,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去后,刑氏随意应付了老太太,而后直接领着女儿去了她院子里。 叶桃的话,还在她脑中回荡,刑氏后怕道:「今儿若真叫那对腌脏的兄妹得逞了,我非冒着这条命不要了也得杀尽他们樊氏满门。」 叶榕相信,这种事情她母亲做得出来。 于是叶榕忙安慰母亲:「娘,您别气,其实这件事情,女儿一早就猜得到的。而且,多半还是叶桃出的主意。」 刑氏气得狠狠碎了个杯子,抿着唇:「那个贱丫头!」 叶榕挨着母亲坐,笑嘻嘻搂着她说:「杀人得偿命,这可不是个好法子。您瞧,如今叶桃嫁了顾昶,与樊昕共侍一夫,日后有她们二人受罪的。那顾二爷明显一颗心全扑在樊昕身上,我看叶桃还挺满意这门婚事的呢。」 「日后,她们姐妹二人,有得吵了。」 一个虽为正妻,也有家族作为倚仗,但却不得丈夫的心。一个,空有丈夫的爱,背后却没有娘家权势倚仗。二人势均力敌,估计顾家二房日后日子热闹了。 只是…… 叶榕忽然想到顾旭来。 她记得那日魏昭与她说过,顾旭如今去了南境之地,或许,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若他知道自己迟了一步,如今心爱之人已经跟堂弟定了亲……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叶榕还挺有些好奇的。 刑氏叹息说:「希望这些恶毒之人日后都不得好死。」 叶榕道:「钝刀子割肉,才叫疼。娘,日后不管怎样,您都莫要再起杀人的念头。杀人得偿命,这样可不好。」 刑氏说:「娘是气糊涂了,这才脱口而出的。你别担心,娘不是那种莽撞的人。」 叶榕又说:「娘,女儿知道,您待女儿是再好不过的了,您待哥哥都没有待女儿好。在女儿心里,娘您也是排在第一位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娘在身边,女儿都不怕。」 「只要有女儿在娘身边,您也别怕。凡事咱们娘儿俩好商好量,什么事都不是大事。」 听了女儿这番话,刑氏倒是挺高兴的。 「说的虽好,但今儿这事情,还是侥幸了些。虽说你布局严密,但百密还有一疏呢,日后若是叫人揪出这疏忽来,可又有得闹了。」 为了叫母亲安心,叶榕想了想,便搬出魏昭来。 「晚上的时候,我见到了魏家的二哥。他把我说了一顿,说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与他商量。还说,既然做了,就莫要迟疑担心,只管放宽了心去,说有他在,他会善后,不会给别人寻出蛛丝马迹的机会。」 「女儿知道,顾家人不笨,迟早得疑心,说不定今儿在那边的时候,就已经疑心了。但又如何,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们不敢瞎说的。」 「魏昭?」刑氏对顾家无甚兴趣了,倒是对魏昭十分感兴趣,「他倒是时刻都关注着你啊。说实话,他对你倒真是上心的。」 叶榕不怀疑魏昭的真心,但她也知道,这份心跟母亲想的不一样,他始终不忘自己前世救过他的恩情的。 「魏二哥……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叶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于是笑着问母亲,「若是春闱他落榜,娘还愿意女儿与他定亲吗?」 刑氏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她叹息一声道:「娘倒没那么迂腐,非得他高中才行。只要他能有这个态度,能有这份心,就够了。」 「何况他的能力,娘也是瞧在眼里的。一次落榜不要紧,不是还有下一次吗?」 叶榕就知道是这样。 其实她母亲很好,心也很善良的。只要人家是真心待她的,她必然也回以真心。 叶榕抿嘴笑得温柔,歪着脑袋靠在母亲肩膀上,乖顺的如同个孩童般。 「唐家樊家如今肯定是翻脸了的,只是翻脸如此之快,不知道唐樊二位夫人会不会有些懵。又或者说,其实唐樊两家早已相互瞧着不顺眼了。不然的话,叶桃跟樊昕不会翻脸翻得这么快。」 「今儿这件事情,不过是个导火索。」 刑氏赞同女儿这话。 叶榕母女猜得没错,天还没亮呢,翻家跟唐家就彻底撕破脸了。事发后,叶桃虽然跟着老太太回了侯府,不过,事发的时候,唐家也有嬷嬷丫头跟在叶桃身边的。 这些嬷嬷丫头回去后,自然得跟唐夫人汇报。 而且,樊家兄妹跟顾家谈判完后,回家肯定也得跟自己父母说。 樊夫人一听说是叶桃跟顾家二爷定下婚约,气得险些晕过去。勉强站稳了脚跟来,还不忘骂唐家几句。 「昕儿,咱们这是叫叶桃那个丫头给算计了啊。她故意诓你一起设计叶榕,却是一个计中计,她其实想算计的是你啊……是你的这门好亲事,我的傻闺女。」 樊宾闷着头坐在一边,默不吭声。自然,脸色也不好看。 樊夫人走过去问樊宾:「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家闺女这门亲事,没了,没了!如今,做不了正妻,只能给人家做妾去!」 她咬牙切齿,恨极了。 「我就说叶桃那个丫头一肚子坏水,你们偏不信。如今如何?吃亏了吧!」越想越气,却只能干跺脚,「咱们昕儿直肠子,哪比得上那个丫头。现儿人家做正妻去,昕儿为妾,日后昕儿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6章 樊宾终于慢慢开口:「也不是非得给顾家做妾,咱们家闺女,寻个门当户对的做正妻,还是可以的。」 樊昕如今却明显跟叶桃耗上了,且她自从看中了顾昶后,也再瞧不上别人。 若是从前,她可能也不愿意给顾昶做妾,可如今,为了樊家,有些委屈她必须受着。只要父亲哥哥能从中得到利益,只要樊家能够扶摇直上,她做再大的牺牲,都是愿意的。 樊英跟父亲是一个意思,也说:「妹妹另择佳婿,就算不如顾昶,但也不至于为妾。」 樊昕摇头:「如今不过才开始,来日方长,我必须争一争。」又难过,「只是父亲日后怕是要受些委屈了,那些同僚将士,总有些会瞧不上高门贵妾的。」 樊宾一直垂着头:「我们受委屈,无所谓,主要是你。昕儿,人生就是一盘棋,一步错,步步错,可没有悔棋的机会啊。」 樊昕:「女儿明白。」她态度坚决,「女儿已经决定了。」 又想起那唐姨娘来,樊昕凉凉扯了嘴角,说:「阿昶根本恨死叶桃了,她为正妻又如何?空有名分却不得宠,她日后也难有子嗣。我与阿昶却不同,他如今已经让我受了委屈,日后定会更加好好待我的。」 「那唐姨娘不就是仗着得宠,才横了那么多年吗?如今女儿就要让她们母女尝尝她们不曾尝过的滋味。」 说来也是好笑,樊昕素日最是瞧不上高门贵妾,如今却甘愿为贵妾。唐姨娘为妾专宠数年,如今女儿叶桃却成了她素日里口中常常嘲笑的「悍妇」。 因果循环,一切都是报应。 才过正月,顾家果然如约上门提亲。一应程序都走得很快,因叶桃岁数也不小了,加上叶家怕夜长梦多,所以,婚期尽量定得很近。 只不过,为了不显仓促不失面子,再着急,也得准备两三个月。 婚期一定,叶家就开始忙起来。 叶桃嫁入顾府的日子已经算很早了,但叶家人没想到,樊昕这个贵妾竟然更早。得知这个消息后,唐姨娘气炸了。 「一个妾,凭什么比桃儿这个正妻还要早入府。」话中意思,是瞧不上妾的。 可话一出口,却是打了自己的脸。 刑氏只觉得如今这个局面真是好笑极了,以唐姨娘的立场,说出这些话来,是再滑稽不过的。 刑氏早打听了消息,于是更是激唐姨娘:「顾家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家,不会连一两个月都等不及。我差人打探了消息,说是那樊家丫头怀了身子。这也没法子,都怀上了,不早早入府去,像什么话?」 见唐姨娘气得瞪圆了双眼,刑氏又道:「三姑娘日后是做正妻的人,是一房的主母,气度得大,眼界也得宽阔些。她是明媒正娶进顾家的,与那些被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顾家的妾不一样。」 「所以,何必自降身份与那种人一般见识呢?没由得自寻烦恼。」 刑氏这话说得高,瞧着是在骂樊昕,其实也是在内涵唐姨娘。 偏唐姨娘因身份问题,怎么说都不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吐出血来。 唐姨娘只能怪女儿肚子不争气:「你肚子怎么没个动静。」 刑氏立即指责:「你可是糊涂了,有你这么教孩子的吗?三丫头可不像你,她去顾家是做正妻的,你那不入流的一套,她可用不上。」 「依我看,这些日子,三丫头还是呆在老太太身边听教诲吧。至于你这个姨娘,能少见还是少见的好。」 唐姨娘如今不敢横了,只能应着。 二月春闱考完,三月会试放榜的时候,顾旭也快马加鞭从南境赶回了京城。 会试放榜这日,又是三年一度的举京沸腾的日子。从大早上天亮开始,但凡参加会试的学子、或者学子的家仆,就陆续候着了。当然,也有凑过来瞧热闹的百姓。 于是,街上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每回隔三年乡试、会试、殿试放榜日,朝廷都会派兵来维持秩序,以防发生踩踏事件。也恰巧,顾旭正好这日从南境之地赶回京内。 安泰一边前头劈路,一边回头对主子说:「爷,可不巧了,今儿是会试放榜的日子。这路上,可有得堵着呢。您瞧,御林军都被派来了。」 顾旭放眸探去,果然见四处都有身披银甲的御林军在。 收回目光来,忽而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于是顾旭吩咐安泰道:「我先回去,你留在这里等榜。等放榜结束了,回来告诉我叶侯府二位爷的情况。」 他虽离开数月,但却知道,叶萧叶千荣兄弟二人今年春时会参加会试。 见主子竟然还对叶侯府的大姑娘念念不忘,安泰既为知情者,难免要笑一笑的。但还没笑出来呢,目光触及到主子投落过去的冷厉的目光的时候,立即吓得收住笑容。 安泰忙双手抱拳,应着说:「是,小的明白。」 很快,安泰便把叶萧高中叶千荣落第的消息带回去禀告了顾旭。而与此同时,叶侯府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今儿是放榜的大日子,从昨儿晚上开始、甚至可以说从前两天开始,刑氏就开始夜间失眠了。常常整宿整宿睡不着,就怕儿子这回乡试倒是过了,却又败在这会试上。到时候,又得再等三年。 萧儿年纪不大,等倒是等得起。只是,好不易一点点重新拾起来的自信心,怕是又得碎了一地。 第7章 到时候,这三年想必又是痛苦的煎熬。 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最坏的情况是,萧儿落第那叶千荣却得以高中。若真这样,虽然现在世子未必会再针对儿子,但,于儿子来说,这毕竟是丢脸的事情。 没有对比伤害或者还小一些,有了对比,有些伤害恐怕是无法挽回的了。 刑氏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操心完女儿的亲事,又操心儿子的前程。从一早上天没亮开始,刑氏就坐立难安。 陪在身边一同等候的叶榕、冯氏姑嫂二人其实也很紧张,不过,倒还算沉得住气。姑嫂两个对望一眼,而后冯氏起身,从奶娘怀中抱过儿子来朝婆母走去。 「母亲,您瞧高高,从一早醒了开始就在笑。说明,夫君这回定会榜上有名。」 冯氏正月里生的孩子,是个儿子,这几日刚出月子来。叶萧的这个儿子因为出生在他父亲赶着会试期间,所以,刑氏给他取了个寓意很好的小名,叫高高。 刑氏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给他父亲带来好运,会试可以一举高中。 高高是长房的长子嫡孙,所以,很得刑氏喜欢。从冯氏手中接过孙子抱在怀里,刑氏眉眼间皆是敛都敛不住的笑意。 「这孩子生得有福气,肯定能给他爹带来好运。」 刑氏话音才落下,外头被打发去看放榜的小厮气喘吁吁往里跑。刑氏一早吩咐过,若是看放榜的小厮回来,各门无需拦着,直接放人进来。所以,这小厮才得以一路顺畅一直跑到内院来。 「夫人夫人,中了,中了,咱们家大爷中了。」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刑氏短时间内情绪波动起伏较大,所以在得知好消息后,竟然眼前有些黑,一时没站住脚。好在身边跟着的嬷嬷丫鬟及时扶住了她,刑氏怕伤着孙儿,立即把孩子递回去给冯氏。 「可看真切了?」刑氏容不得半点错处。 「小的识字,瞧得真真切切的,那皇榜上,写的就是咱们大爷的名字。」那小厮跑得口干舌燥满头大汗,为了证明自己没看错,甚至还说出了这回会试得中会元人的名字,「夫人,咱们家大爷是贡士了,是贡士了。」 贡士就差不多等同于进士,得中贡士者,四月会参与由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到时候,再由陛下亲自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也就是说,贡士到进士,只要不作弊不犯错,就只是名次的区别。不管是一甲进士及第,还是二甲三甲的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刑氏都是满意的。 当然,若名次能靠前些,当然是最好的。 刑氏正准备问魏昭的情况,那小厮率先回了话:「夫人交代小的顺便打探一下魏家二爷的情况,小的也打探到了。魏家二爷跟咱们家大爷一样,都中了贡士。」 「只是……」 「只是什么?」刑氏忙问。 那小厮道:「只是咱们家三爷没中,小的前后找了几遍,也没看到三爷的名字。想来,或许是小的看漏掉了。」 只要她儿子萧儿高中了,刑氏便不在意叶千荣中不中。他中了也行,不中更好。 心里虽有些舒坦,但刑氏面上却不显,只道:「三爷年纪还小,不中也在意料之中,三年后再考就是了。」 虽然叶千荣没能中贡士老太太心中有些遗憾,但嫡长孙叶萧中了,老太太还是很开心的。等刑氏带着女儿儿媳孙子去百福院的时候,老太太就琢磨着了: 「之前萧哥儿中举人的时候,你说不大办,怕影响几位哥儿。又说中举只能算成功一半,万不能掉以轻心。如今中了贡士,总可以大操大办一场了吧?」老太太道,「再说,之前的那顿家宴,出了那种事情,也是晦气,我都觉得对不住萧儿。」 刑氏笑着:「办肯定是要办的,但不急于这一时。反正殿试就在下个月,等殿试具体名次出来再说。」 又看向高高,说:「到时候,或许可以跟咱们高高的百日宴放一起办。他们父子双喜临门,同乐。」 「你这个想法甚好。」老太太欣然答应。 想着与魏家的约定,老太太又问刑氏:「我特意派人去问了,那魏家小哥儿也中了。这回,该是得议他跟榕儿的亲事了吧?」 老太太心里也是替叶榕这个孙女着急的,下头三个比她小的都有了具体的着落,就她这个嫡长姐,如今婚事还没敲定。 过了年,她都十六岁了。 刑氏点头:「我想,魏家二夫人可能就这几日会登门吧。已经等了这么久,倒是不急这一天两天功夫。」 老太太始终担心,只要叶榕亲事一日不定下来,她就觉得会有变数。 「魏家不会反悔吧?」 刑氏始终笑着,在老太太面前,她态度始终很好:「不会。那魏二爷与萧儿交好,我是信得过他的人品的。还有那魏二夫人,人也磊落坦荡,说一不二,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那就好。」老太太是没什么主见的,如今家中一应庶务都是刑氏当家做主,她对这个儿媳妇也是十分信任,「你说信得过,那便是没事的。」 又笑着:「年前年后,桐儿桃儿姐妹的亲事先后都定下了,如今,我一颗心就全部挂在榕儿身上。哪日她也寻得了如意郎君,我便不愁什么了。」 老太太虽然有时候昏庸不太靠谱,但刑氏也知道,老人家待她的一双儿女也是真心好的。也是正因如此,刑氏对她老人家也十分恭敬。 第8章 刑氏也知道,这个婆母出身不高,也就不能指望她眼界多宽、有多深明大义。婆母郑氏的父亲,从前只是京城里一个六品小官,是因为郑家双亲无意中救了老侯爷一回,所以,当年的太侯爷跟太夫人便做主,替两人定下亲事来。 她公爹老侯爷为人倒是十分不错的,多年来,倒是一心待老太太这个妻子。有过通房,但婚后就打发婚配了。 或许他知道自己所娶的妻子没有能力打理得好后宅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直以来他老人家后院倒是干干净净的。老侯爷老太太虽说不上多恩爱,但,老侯爷对老太太这个妻子,是绝对尊重的。 刑氏有时候想想,自己这个婆母虽然一辈子浑浑噩噩糊糊涂涂的,但倒是个幸福的小女人。儿孙大多都出息又孝顺,虽然偶有一两个败类,但大部分还是好的。 从太夫人去世,到她这个儿媳妇进门,老太太总共也就管了几年中馈。 她乐得清闲自在的人,每日就喜欢含饴弄孙。她这一辈子,除了烦愁几个孙女的婚事外,倒没愁过什么。 刑氏有时候想想,倒还真是有些羡慕这样的人。 人简单,日子过得自然开心。 魏家那边,二夫人得知儿子高中后,很高兴。她聘礼什么的一早就在准备了,就等着儿子高中后上门提亲去。 所以,魏昭才从外面回来,二夫人就差自己的人去叫了。 魏昭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母亲喊他去做什么。 其实他是被父亲的人从外面叫回来的,魏昭略迟疑一瞬,对父亲身边的人说:「你先去,我去母亲那里一趟,一会儿就去父亲书房。」 魏昭先去了母亲那里,魏二夫人看到儿子来,就高兴的说:「喊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些日子,多在家呆着,少出去鬼混。就这几日,你便随娘一起去叶家提亲。娘明儿去一趟玉郡王府,请老太妃做媒人。」 魏昭点头同意。 又说:「儿子会在娘备好的聘礼上再多加几件,到时候,娘告诉儿子一声。」 魏二夫人是了解儿子的,既然是他精心准备的聘礼,便不可能是那些俗气的金银玉器。想着那叶家丫头喜好书画,好像最爱临摹王叙阳的字跟收藏张秋水老先生的画。她儿子虽有时候混,但一旦认真做起事来,还是十分稳妥靠得住的。 所以,这回想必是投其所好了。 「你是寻到了王叙阳的真迹,还是又买着了张秋水老先生的山水画了?」 见母亲一猜便着,魏昭笑着道:「知子莫若母,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母亲您。」 魏二夫人就说:「当然,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了解你吗?你小子从小鬼机灵,也就骗骗外头那些人,哪里瞒得过你娘的双眼。」 魏昭面上笑容忽而一滞,有某个瞬间,脸上表情似是没有挂得住。不过,也就一闪即逝的变化,魏二夫人自然没有觉察到。 「是,母亲您说得对。」魏昭依旧笑着,只是那双眼睛倒是含了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儿子从小再浑再调皮淘气,鬼点子再多,也都瞒不过母亲的,儿子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魏二夫人不想跟他煽情,就打发他走说:「喊你来就是跟你知会一声,免得你在外头跟几个朋友喝了酒,就忘了。既是决定收心娶妻好好过日子了,就得拿出态度来。日后,少去外头混。」 魏昭忙应着说:「儿子听母亲的。」 从母亲院儿里出来后,魏昭直接去了父亲书房。 魏二老爷不过也才不惑之年的年纪,生得高大威猛,瞧着十分严肃威严。魏昭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的书桌后面伏案办公。 见儿子进来了,眼神示意他先坐。待得他把手头上的公文处理了,这次走了过来。 见父亲过来了,魏昭忙起身。但还未待魏昭行礼,如往常一样,二老爷立即就指着椅子,让他坐。 魏昭坐下后,二老爷这才也坐下来。 魏昭知道父亲找他来要说什么,二老爷也知道儿子肯定猜得到他寻他来要说什么,所以,也不必绕弯子,直接说了道: 「下个月殿试,你可想过他会认出你来?」二老爷本就生得威严,此番沉着张脸说着重要的事情,就显得他更加严肃了。 在父亲面前不比在母亲面前,所以,魏昭早收了玩世不恭的笑,只认真回答说:「这个不必担心,殿试为时一天,早去晚归。再说,都是拿了题目各自考各自的,天子当日未必会驾临。」 「就算驾临,被儿子遇到了。早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会认出儿子来。」 魏昭不是莽撞大意的人,他既做了考试的决定,自然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的。好在,他的这张脸,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魏二老爷虽然也觉得未必就那么巧,但总归是冒险的事情,总得事先想了万全之策才好。有了应对之策,方进可攻、退可守。 「当年你才四岁,如今你外头装出来的性情,也与从前大相径庭,他倒真未必认得出。或许,的确是我多虑了。」 默了会儿,魏二老爷又说:「这件事情暂且不提,但是你跟叶家姑娘的亲事……」 「亲事儿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是值得儿子一辈子牵手走下去的人。」魏昭在父亲面前一再保证,「叶侯府的这个大姑娘,聪慧灵敏,蕙质兰心,她是儿子真心想娶回家的女子。」 第9章 「儿子办事父亲素来是知道的,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是决定迎娶,自也做了完全准备。」 「你想好就好。」魏二老爷道,「毕竟你的婚姻大事,我与你母亲也做不得主,最后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又说:「不过这样也好,你总不娶妻,倒也惹人怀疑。如今为了佳人‘浪子回头’奋力一搏走仕途之路,倒也说得过去。」 从前魏昭心不在庙堂而在江湖,其实也是想用纨绔子弟这样的身份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结交三教九流,其实也是在各方遍布势力。 如今根基打稳了,按着计划,自然也该回庙堂了。 只是有了前世的经验,这辈子,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出手。出手越快,露的破绽就越多。既然未卜先知了,自然是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这些年他就安安稳稳的娶妻生子,顺便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找个事先做着。至于别的,自然是等顾嬴两家两败俱伤后再说。 魏昭知道叶萧也中了贡士,他实在高兴。所以,见过父亲母亲后,他又急忙忙准备出府去,却半道被魏三截住。 「二哥去哪儿?」魏三就知道她二哥应付完爹娘后肯定又要跑,所以,她早早便猫在父亲书房外面等着呢。 魏三双手叉腰,撅着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指着魏昭说:「你都是马上要娶媳妇的人了,能不能为了你未来的媳妇安安分分在家呆着啊。难不成等榕姐姐过了门,你也要这样继续外头混着?」 「不是做妹妹的我说你啊,你也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啊。」魏三小嘴叭叭叭,说得一套又一套的,「唉,我们女人真是命苦啊,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做官走仕途,更不能习武行军领兵上战场打仗。一辈子,都只能依附一个男人,空有满腹才华,却得不到好的发挥啊。」 「便是嬴王府的大郡主又如何,她活得算是潇洒恣意的了,可成了亲后,还不是得做太子爷的贤内助。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这些有才华的女人谋点出路啊。」 妹妹小嘴能说,魏昭又不是头一天才知道。所以,笑着耐心等她感慨完后,才说:「二哥带你去个地方,你去不去?」 魏三嫌弃:「哼,酒肉之地,我才不去。」 「叶侯府也不去?」魏昭说。 魏三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脸色也来了个大转弯。 「你要去看榕姐姐啊?」魏三开始缠着她二哥,「那我愿意去。」 「去就跟上,别再唠叨了。」魏昭纠正她,「你去看你榕姐姐,你二哥是去看你叶家大哥……他儿子的。」 魏三心里哼:看别人都是幌子,就是去看榕姐姐的! 但魏三识趣,此刻得求着她二哥带她出门,当然不会拆他的台喽。 魏三是见过高高的,当时冯氏还在月子里的时候,魏三跟她母亲魏二夫人一起来探望过的。 上次见高高的时候,他还是个红彤彤皱巴巴的丑娃娃,现儿再见,已经是个白嫩嫩粉嘟嘟的胖小子了,皮肤又细又滑,眼睛又大又黑,还会冲人咧嘴笑……魏三可喜欢他了。想要抱上一抱,又怕人家嫌自己小,不肯让自己抱。 冯氏瞧在眼里,主动提出说:「魏三姑娘这么喜欢高高,不如抱抱他吧?」 「我真的可以吗?」魏三眼睛贼亮。 冯氏:「当然,只要小心些就行,不碍事。」 于是魏三就小心翼翼抱起了高高。 很轻,穿着薄衫,软绵绵的,没什么分量。 魏三还想着自己哥哥,看了会儿高高后,便拉着叶榕手:「榕姐姐,你陪我去你家花园转转吧。我记得你们家园子里的杏花最好看了,现在正是看赏杏的时候,去瞧瞧吧。」 叶榕明白,多半是魏昭找自己。 她想着,既然亲事不会有什么变数,且魏三又带了她娘魏二夫人的准话,说是就这几日便登门提亲,请的还是玉郡王府老王妃保媒。叶榕觉得,如今也就无需过多的避嫌。 所以,叶榕应下道:「那我带你去吧。」 说罢,与自己母亲嫂子道别,便带魏三去了花园。 叶萧与魏昭就在花园里候着呢,魏三一进去,就冲魏昭喊:「二哥,我跟榕姐姐也来赏杏花啦。」 魏昭负手回头,就见一片杏花雨下,那个端庄又温柔的女子正浅浅含笑规规矩矩踱着莲步朝自己走来。 端庄大方,又美貌动人。 魏昭承认,这一刻,她打动了自己的心。 顾旭没想到,他远行一趟回府,二弟顾昶的亲事竟然就定下了。婚配的不是樊家姑娘,竟然是叶侯府的三姑娘叶桃,那个他曾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那个前世花年早逝,让他一辈子都追悔莫及开心不起来的女孩。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樊昕不但答应入府为妾,且竟然还没进府来就怀了身子。家里只能不顾礼仪规矩,在迎娶正头娘子前,匆忙一顶轿子先将她迎进了门来。 这一切,都跟梦里的那些情景不一样。 顾旭找了知情的人来问,差不多也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听后,只深深拧起眉心来。在他那个奇怪的梦里,叶樊二位姑娘的命运不是这样的。叶桃早在第一次他跟叶榕议亲的时候,就自缢而亡了。而樊昕,她则该是仁义的正妻,也不是如现在这般,只是为妾。 第10章 这次南境之行,他收获不少。去了那里后,他更是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的,全是与她有关的一切。 日子呆得久了,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前世,哪个是今生。但他知道,她肯定也跟自己一样,拥有异于常人的记忆。 如今这些日子来,他倒是越发觉得自己变得不再像是自己。梦中的那一切,如洪水猛兽般朝自己席卷而来。与她做夫妻时候的点滴,细致到每一个细节,他都铭记在心。 从梅花庄他们二人第一次会面开始,他就总有一种感觉,她恨自己。当时他不懂,可后来渐渐的有些懂了。 直到这回南境一行,很多二人相处过的画面一点点挤入他脑袋后,他才醒悟过来。她跟自己一样,拥有了前世的记忆,而在那一世里,她觉得是自己辜负了她。 她觉得自己始终喜欢的人都是叶桃,她觉得自己婚后受了冷落都是因为他想娶的是叶桃而不是她叶榕。可她错了,两人成亲后有一段日子,他的确不开心过,不开心的原因也的确是因为叶桃,但是,他是因为叶桃的死而感到歉疚。 毕竟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他所得到的消息是,叶桃是因他而死,是因为想嫁给他,才活不了命的。且成亲后,他一直在瞒着她真相——叶桃是被她母亲刑氏害死的。他知道叶桃的死不怪她,她是善良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叶桃的死因。 可她的那个母亲…… 叶家当年对外称,说叶三姑娘突发恶疾病逝了。但事情实在蹊跷,他便也暗中打探过。 得到的真相是,她并非病逝,而是吊死的。说是吊死,却不是自缢,而是人为的。叶家当时那个吊死叶桃的嬷嬷,很快也死了。 而那个嬷嬷,便就是刑氏院里的人。 他也曾怀疑过事情的真假,但若不是刑氏害的,实在想不通,叶桃为何就真的死了?据他对她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虽然这一世他看出了她也有些小伎俩,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么单纯天真,有些小心机也有些小手腕。但她的性格,始终不会变的。 她不可能是真的自缢。 顾旭想,这一世叶桃没死,该就是她很早之前就有了异于常人的记忆从而救了她一命的原因。而此番叶桃与樊昕共嫁仁义一事…… 顾旭抿了抿唇。 他迫不及待想见她一面,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的好。 叶萧高中贡士,刑氏高兴。所以,等不及挑日子了,次日便带着女儿叶榕一道出城去法华寺烧香拜佛。 叶榕万没想到,竟会在寺里遇到顾旭。 昨儿魏昭告诉她了,说是顾旭从南境回来了。叶榕有猜到顾旭从南境回来后有可能会来找她一趟,但她没有想到,他竟会来得这么快。 其实之前叶榕也有在镜子中零碎看到一些顾旭在南境之地的场景,她猜得到,他这回该是记起了前世的很多事情。又或许,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顾旭,已经彻底是前世的那个顾旭了。 不过不管怎样,叶榕都不在乎了。不管他是少年顾旭还是中年顾旭,或者说,他兼有少年顾旭和中年顾旭的所有记忆,她都觉得这些已经与她无关。 她已经决定跟魏昭成亲,决定不管以后的日子有多难,她都要跟魏昭一起牵手走下去。魏昭与哥哥要好,以后不论他们母子三个与唐家再发生什么冲突,至少魏昭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是绝对肯定的。 更不会发生什么魏家人监斩她母兄亲人的事。 若真发生这种事,魏昭肯定也会绝对站在她这一头。至少,他会拼尽全力去保住她母亲兄长的命。 这一点,叶榕很信任魏昭。 这一年多来,他们二人虽然相处不多,但他却为自己、为哥哥默默付出很多。就算他是为了报答她的恩情才这样做的,她也会觉得很感动。 叶榕以前觉得,很多事情不分对错,只分立场,就比如说她母亲兄长被定罪斩首那件事。她以前觉得,顾家人没错,他们不过是在秉公执行,可后来又想想,却渐渐觉得不对劲。 叶榕还是那句话,在他们眼中,母亲一个妇人胆敢手刃自己的夫君,那绝对是该死的。因为他们的立场,早就完全站在了她母兄的对立面,站在了所谓「正义」的一面。 他们从没考虑过事情真相背后的原因,从没想过母亲一个柔弱女子,若不是走投无路,为何要残忍的杀害自己的丈夫。他们也从未想过,若母亲当初不那样做,那么最后惨败失去性命的,便是母亲跟兄长。 人为了生存,做出本能的反应,且这种反应也是被逼为之的,真的就十恶不赦吗? 若当初是父亲先下手为强,而死的是母亲跟兄长,事后多年她替母兄翻出案子来,父亲这个一族之长,会被定罪吗?顾家又会为她这个嫡长媳伸张所谓的正义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 甚至他们都会认为,丈夫杀妻子,父亲杀儿子,都根本不算什么。而反过来,却是天大的忤逆。 叶榕有时候闲来无事再细细想这些,觉得心寒的同时,也觉得很好笑。 所谓的大义灭亲,都是因人而异的。比如说这回,叶桃顾昶无媒苟合,竟有了肌肤之亲,顾家为了顾昶、为了自家的名声,竟然愿意忍气吞声娶叶桃回去。还有,樊昕尚未入顾府,却怀了身子,顾家竟然顾及顾昶不勒令樊昕将孩子打掉,而是不顾大族的规矩礼仪,率先接一个妾入府。 第11章 且竟无视、甚至可以说纵容一个妾在正妻之前生下孩子来。 这些,难道是一个忠义大族该干的事吗? 可想而知,顾家行事,也多是看人的。对自己人,则大度宽容,对外人,则大义灭亲。而她叶榕,于他们一家来说,或许就是那个外人吧。 她是外人,她跟她母亲兄长,都是外人。 起初叶榕除了恨顾旭外,对顾家其他人,倒还心存一些感激跟留念的。因为她觉得,顾家的太婆母、婆母,还有两位婶母,都待她不错。但渐渐的她就觉得,那些所谓的「不错」,可能看重的也是她能打理好阖府上下的能力吧。 她是个合格的大族冢妇,虽不比几个弟妹活泼讨喜,但却是有用的。既是有用之人,自是会对她不错。 一旦真正发生一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打心眼儿里对她好,就可以看出来了。 反正,叶榕现在是看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所以对顾家,她也没什么好留念。该算计的时候,她绝不手软。 所以看到顾旭,她唇畔含着浅薄的笑意。也没说话,只依着礼数远远朝他福了下身子,也就完事了。 叶榕甚至都没想过要与他单独呆会儿,遇到人后,她转身就走。 顾旭却追了上来。 「叶大姑娘请留步。」 叶榕闻声转身,见他靠近了,她却连着后退数步,始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顾大爷有事吗?」叶榕客气疏远。 如今不论她如何冷待自己,顾旭都不在乎。他知道她对自己有误会,既有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 见叶榕刻意保持着距离,顾旭喉结滚动了下,目光始终深情凝视叶榕。 她有丫鬟婆子跟着,他身边也有小厮,不是单独相处,很多话,他不好问。但他也知道,凭她的性格,是做不出孤男寡女单独相处的事情的。 所以,即便他说有话要与她单独说,她也根本不会答应。 来日方长,不必急于这一时,日后有的是时间。 于是顾旭只说些彼此听得懂的话:「我去了趟南境之地,记起了很多事情。我想,叶大姑娘应该也一样。」 顾旭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如鹰般死死锁在叶榕脸上,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只可惜,叶榕面色始终如常。 「顾大爷在说什么?小女子真是半句都听不懂。」叶榕始终似笑非笑,一双水眸乌泱泱的,蓄着水,闪着光,漂亮极了,「小女子打从出生来,除了去过几回江南探望外祖外,便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南境?听说那里阴寒潮湿,生活环境十分艰苦,我去那里做什么。」 顾旭知道,她在装。她越是装,便越是证明她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叶榕,是与他做过夫妻的叶榕。 于是顾旭笑了。 顾旭继续问:「你三妹是你救的吗?」 叶榕目光轻飘飘扫向他去,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几眼。根本一句话没说,直接转身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顾旭懂她的性子,倒是没追上去。 他心中更加笃定,眼前的这个人,便完完全全就是前世的那个她。她跟自己一样,拥有两世的记忆。 叶榕往回走,去找正听云慧大师讲佛经的母亲。方才之所以被顾旭半道截堵,是因为她内急,这才离开了母亲一会儿。 叶榕怕一会儿顾旭再找来,所以,离开法华寺前,再没离开过母亲身边半步。 午后回城的路上,蜜饯又想起顾旭说的那些话来,她始终不懂,问主子:「姑娘,今儿顾家大爷对您说那番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南境,去那里干什么。」 叶榕没说话。 桂圆睇了蜜饯一眼,蜜饯讪讪吐了吐舌头,道歉说:「姑娘,奴婢知道错了。」 叶榕这才道:「我也好奇呢,不明白他到底何意。不过,不管何意,与咱们左右是无关的,且随他胡言乱语去吧。」 于是蜜饯立即笑着道:「奴婢明白啦。顾大爷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等着魏家登门来提亲。」 又说:「姑娘,反正说好了啊,等你出嫁了,奴婢可是要陪嫁跟着去的。」 桂圆忙也说:「奴婢也是。」 在两个贴身大丫鬟面前,叶榕倒不避讳说什么嫁不嫁的,叶榕笑着道:「你们若是愿意跟着我,我当然很高兴的。但日后若是你们遇到了真心喜欢你们、对你们好的人,也记得要告诉我。我定将你们风风光光嫁了。」 桂圆蜜饯相互看了眼,都笑起来。 桂圆说:「能有谁会比姑娘对我们还好啊,反正,我觉得我是遇不到的了。能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是奴婢的福气,求之不得呢。」 叶榕觉得来日方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等你们遇到了,就不会这样说了。」 顾旭昨儿回来的时候,顾昶恰好宿在营里,人不在家。今儿一早他回来,听说大哥已经到家了,所以,便一直等候在顾旭书房等他回来。 顾晏听说二哥早早便候在了大哥书房内等他回家,他差不多也猜得到二哥找大哥是为了何事。所以,顾晏便差人去告诉了三房的顾晟。 第12章 顾晟得消息过来大房这边的时候,恰好顾旭也回来了,顾晏顾晟便也一道去了顾旭书房。四兄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齐全的聚在一起了。 顾昶在等大哥顾旭,却见老三老四竟然随大哥一道来了,不由便拧了眉心。 问:「你们什么意思?」 顾昶承认自己嘴巴笨,不会说话,是兄弟四个中辩才最差的一个。可老三老四不是啊。那回分明就是叶家的两位姑娘设计陷害,老三老四竟然也不帮他说几句话,由着祖母替他定了与叶桃的那门亲事,委屈了昕儿。 如今大哥回来,他是来找大哥的,他们又来做什么? 兄弟几个中,顾晟是长相最儒雅、性子也最为温和的。闻声,一边撩袍子坐下来,一边半含笑意说:「兄弟之间,还能有什么嫌隙?这些日子,二哥见到我跟澄之,可都是绕道走的。」 「那天迎面撞上,我都喊你了,你却装作没听到,扭头就走。」 顾晟道:「有误会就要化解,不然日子久了,兄弟间的误会就会更深。这样可不好。」 「没有误会。」顾昶坚定认为自己是对的,于是当着长兄顾旭的面指责两个兄弟,「你们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为何当时叶家上门闹事的时候,你们缄默不言?当时你们但凡为我辩解几句,以你们的辩才,我何至于娶叶桃?」 「叶桃是什么品性?她当初为了嫁大哥,竟然设计大伯母与大哥。她能是什么好人。」 顾晏道:「她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位樊姑娘,也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好。」 「昕儿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编排她。」顾昶很不乐意。 顾晏摆摆手:「好好好,我不编排她,我实话实说总行吧?」顾晏不理顾昶,只对顾旭道,「我与三哥的确瞧出端倪来,我们也信二哥的为人跟他说的话。事后,也暗中派人好好查了一番,但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查到。若如二哥所言,是叶家姑娘害的,那这位叶姑娘布局可真是巧妙,竟未曾留下蛛丝马迹。」 「拿人得拿证据。如今没有证据,二哥你又被当场抓个正着,可不就是得任由人家宰割吗?」 顾晏继续:「这是其一。其二,我倒不认为叶家大姑娘这么做乃多恶毒的行径。她不是主动要害人,是叶三与樊氏合谋要害她,叫她识破奸计后,这才反攻回来。站在她的立场,我觉得这样完全没有问题。」 顾晟态度比较温和,但顾晏嘴巴素来毒辣,说话不饶人。顾昶听后,嘴巴都要气歪了。 偏顾晏说的句句在理,他反驳不了。 「是,昕儿是有心想过要害她,可不是没有害成吗?没害成,就是对她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这与得手并不是一回事。」顾昶狡辩,「再说,这个叶大姑娘阴险狡诈,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引昕儿害她,再反攻,不过就是寻个借口罢了。」 「还有那回他们害昕儿哥哥,你们可别忘了,当时可是逼咱们顾家站队他们叶侯府。若是我们顾家不站队,那便是要遭算计的。真是好阴险的连环计啊,这样的人,难道还能是好的吗?」 顾晟笑了:「二哥倒是越说越像孩子。」 严肃了些,顾晟继续道:「你护短,人之常情。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这位樊姑娘,可也不是什么善茬。咱们顾府一门素来清明,可不希望被你的这一妻一妾搞得坏了名声。」 「你说叶家姑娘算计你,实在十恶不赦,那这位樊姑娘未进府却怀有身孕,又是什么?她就那么等不及吗?不过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顾晟告诉他实情:「她就是在利用你,想借咱们顾家的权势来帮扶她娘家。这还没进门呢,就想着要争宠了,这不是好兆头。」 顾昶本来是到顾旭这里讨说法的,结果却又被两个弟弟摁着撕咬一顿,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顾昶道,「我如今堕落了,玷污了你们两位的名声。跟我做兄弟,是你们的耻辱。那以后,大家各自走各自的,不相来往便是。」 「胡闹!」顾旭沉着脸,严肃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仁义,不怪老三老四说你,你如今的确变了。」 「我跟老三老四看法一样,这件事情不说是不是叶大姑娘做的,即便是,那她也没错。」顾旭表情冷厉严肃。 但因顾旭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在他那段记忆里,樊氏女的确是嫁二弟为妻的,并且,夫妻二人感情很好。可如今,却变成这样……所以,有些话,顾旭便也不好说的太重。 训完顾昶,顾旭又说了顾晟顾晏几句:「你们也不要再说了。」 见长兄倒是一碗水端平了明显没有与那二人站一队的意思,顾昶狠狠甩了甩袖袍,倒是没再说什么。 但想了想,顾旭还是担忧道:「如今,就怕有人从中做文章,会拿仁义未娶妻便纳妾这件事说事。尤其是嬴王府。」 顾晟顾晏相互望望,沉默。 其实他们二人正是有这样的想法。 顾昶却道:「顾家家事,与嬴王府何干?再说,娶妻生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顾旭道:「只要有人想钻空子闹事,只要送一点把柄过去,都能闹出来事儿来。再说,咱们顾家一向自诩门风清正,是乃京中诸世家典范。如今,却出了未娶妻先纳妾这等荒唐事,就算嬴王府在政治上讨不到什么好处,但若是煽动舆论,对顾家的名誉,却是一大损害。」 第13章 「百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事慢慢一点点累积起来,就成了大事。」 并且他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顾家要有大难降临了。据他的记忆,顾家满门的确是要受流放之罪的,而且流放的地方,就是南境苦寒之地。 算着时间,差不多也到时候了。 顾旭担心什么来什么,次日一早,便有御史于早朝之上弹劾了顾家。先是弹劾顾昶未娶妻先纳妾,且那位妾氏还是在进门之前怀孕的,指责顾旭人品不好,主张要陛下收回他手中兵权。 其次,弹劾顾旭擅离职守,既担着一军之将的职位,却做不好统领工作,竟然一走便是数月,实乃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也主张收了他手中权势,另让与有才德之人。 毫无疑问,这些弹劾顾家的御史,都是嬴王府的人。先从顾旭顾昶下手,接下来,便是顾家三位老爷,最后是老侯爷。 嬴王府的人弹劾顾家,顾家的人自然要与之争辩。一来二去,整个朝堂上都吵起来。 皇帝见两方势力越争越激烈,完全不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索性,他倒是一句话不说,只泰然坐在一旁,等着他们吵完。 过了不知道多久,渐渐的,争辩声越来越小,直到整个朝堂上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皇帝也根本不答这件事,只问:「诸位爱卿还有何本启奏?若无事,便退朝。」 几位御史大人相互望望,一时没再出声。但第二日,朝堂上又开始上演激烈的争辩大戏。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皇上倒是好脾气,早朝上,他们吵他们的,他就安静坐着不搭理。等吵完了,他才捡些不轻不重的事说。 朝堂上的事情,叶榕不知道,她也够不着去关心这些。但坊间近日来流传出的一些传言,却引起了她高度重视。 消息是桂圆带回来的,她一听就知道是有人背地里想趁机故意搞叶家。 「薛表少爷跟表少奶奶的事,当初发生的时候都没有闹出什么风波来。如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反而却渐渐传得沸沸扬扬。姑娘,这背后肯定有人故意在引导。」 叶榕点头。 「如今朝堂之上,有关顾家作风问题,事态闹得很严重。有人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年前薛表少爷与表少奶奶酒楼一事,想来十分居心叵测。奴婢认为,恐怕针对的不仅仅是表少爷,矛头指的是世子爷。」 朝堂上顾嬴两家的事情闹得很大,坊间也都在传。所以,这件事情桂圆自然也知道一些。 薛护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他没有什么好搞的。但背后的叶侯府,就不一样了。 叶榕十分赞同桂圆的剖析,她点头道:「想必是想通过表哥一事,从而揭露出父亲养姨姐为外室的罪行来。趁着如今嬴家搞顾家的这个风头,从父亲下手开始搞叶家。先是父亲,再之后很可能是已经身为贡士的哥哥……」 再之后,便是叔父,祖父。 百年大树,不会朝夕间倾倒。但若有人步步筹谋,也是迟早的事儿啊。 叶榕如今最关心的,还是哥哥马上四月要参加的殿试。 贡士到进士,除了排名外,没什么区别。本来,倒不必十分担心,最次的,也是同进士出身。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的。 若这个节骨眼上叶家出事了,势必会连累哥哥。有心人再一撺掇,那么,哥哥多年的努力就又白费了。 叶榕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桂圆猜测道:「会不会是嬴家?得知咱们侯府三姑娘与顾家二爷定了亲事,想搞顾家的同时,也拖咱们侯府下水。」 叶榕摇头:「若真是嬴家的话,大可不必背地里搞小动作。左右如今朝堂上已经跟顾家吵得不可开交了,也不在乎多弹劾一个叶家。既然没有,那便不是嬴家。」 桂圆听后,倒也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 「不是嬴家,那会是谁呢?」 叶榕细细想了想,很快便猜测出来了。 「是樊家。」叶榕笃定。 桂圆一惊,心中思量一番后,倒十分认同。肯定是樊家没错了,樊家对叶侯府,可是恨之入骨的。 桂圆皱眉:「这个樊家,果然是小家小户的,做的事情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他们家还自命清高呢,若是真清高,何必为了前程送闺女去公府做妾?奴婢真是瞧不上。」 叶榕笑道:「不必与他们一般计较。」 桂圆问:「那姑娘打算怎么做?」 叶榕安抚她:「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又叮嘱,「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到处声张,免得打草惊蛇了。待我查探清楚一切,抓住了证据,再拿人去问罪不迟。」 桂圆倒是沉着稳重又聪明的,主子三两句话,她就明白了。 拿人问罪,自然不是去樊家问罪,而是去顾家。她就不信了,樊家做这种事情,难道那位高贵的樊姨娘不知道。 平时叶榕不觉得,一旦遇上事儿,叶榕便深切体会到镜子君的好处了。 只要她对着铜镜心中默念此事,樊家人的谋算,包括此次计划背后到底买通的是哪些人,给了多少钱……一应都探得清清楚楚。 既是知道了具体散步消息的人到底是哪些,叶榕自然动作十分迅速的差人去将人一一全部拿住。 第14章 拿住了人,自然是要去顾家讨要说法去。 临行前,叶榕去跟母亲打了报告。 自从有了上回那事儿,刑氏如今倒是愿意渐渐放手让女儿去独自处理这些事。再说,如今人也拿到了,只需带着人去指证便行,比上回那件事可简单太多了。 所以,刑氏倒也不跟着了,只叮嘱说:「早去早归。」 想了想,觉得疑惑,于是又喊住人:「你是如何这么迅速的抓到人的?」刑氏得知消息后,自也有差人去查。她相信老侯爷,包括那位世子爷,肯定也早得了消息。可他们,动作竟然都不如女儿迅速。 叶榕不好跟母亲说实话,只能又搬出魏昭来:「是魏二哥帮的我,他暗中差人给我送消息的。」 叶榕其实也有在想,要不要直接跟母亲实话实说算了。但这么荒唐的事情,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的好。 反正就算要说,也不是眼下这个时候。所以,叶榕只能先搬出魏昭来应付过去。 听说是有魏昭暗中帮忙,刑氏倒是不觉得奇怪了,只点头:「那就难怪了。」 叶榕押着几个人登顾家的人,且她自己也是带着一群家仆,阵势有点大。顾府门房看到后,立即回去禀告了主子。 恰巧,这日顾旭顾昶都在家。 如今国公府虽是大夫人主持中馈,但因为老夫人依旧身体健朗,出于尊重,但凡发生什么大事,大夫人都会一一朝老夫人禀告。所以,差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出来迎接叶榕后,便又打发了人去告知老夫人这事儿。 很快,老夫人那儿传了消息来,说是不管发生了何事,让把叶家大姑娘请到她那儿去。 于是,大夫人便带着叶榕去了老夫人那里。 顾大夫人本来是很喜欢叶榕的,也是真心想聘她做自家的嫡长媳。但从最开始的梅花庄一事,到她儿子提亲这叶大姑娘当面拒绝,再到后来的拿着老二把柄便有些得理不饶人暗讽顾家满门,最后到今天突然莫名其妙这副阵仗来顾家…… 这些种种,都让顾大夫人对叶榕印象大大改观。她觉得这位叶大姑娘有些厉害,不是她之前想的那么温柔体贴端庄持重。 本来手腕厉害些没什么不好,只是若这些手腕尽是针对他们顾家的话,总叫人心里不舒服的。且顾大夫人如今也瞧真切了,这叶家大姑娘的确就是瞧不上她儿子。 上回儿子提亲,虽说无礼了些,但儿子却是真心的。可她呢?宁可许配给那个寒门的薛护也不愿与儿子定亲,她就该明白的。 什么已经在议亲,分明就是临时寻的一个借口。 叶榕到老夫人面前,直接说了:「原只是想找二夫人的,没想到,此事却惊动了老夫人您。打搅您清闲,晚辈在这里先赔罪。」 老夫人笑着:「你今儿来找老二媳妇,是为着何事?」 叶榕实话实说:「也并非找二夫人的,真正想找的,是贵府樊姨娘。」 「你又来寻昕儿的什么不是?」外头顾昶的声音突然传来,叶榕扭头看去,就见他牵着樊昕的手一道进来了。 叶榕心想,原还愁着如何让老夫人叫了樊氏过来当面对质呢,毕竟她一个妾,若无召唤,不好直接登老夫人的门。如今倒是好,顾家这个二爷直接带了人来,倒是省去她一番周折。 于是,也直接实话说了:「近来坊间有些传闻,尽是诋毁我一位姨表兄名声的。我这位表兄虽无大才,但却也有幸高中贡士。马上四月殿试在即,名声于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便差人去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竟然就查到了贵府樊姨娘头上。」 樊昕早做好了她要来找自己对质的准备,她根本不怕。闻声,也只是嘲讽:「叶大姑娘,敢做要敢当。难道,你那位表兄没有在酒楼睡良家女吗?既是事实,如今又何故提着人上门来问罪?」 「你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辱的么?」 叶榕冷静自持,淡然面对。闻声,倒是直接说:「樊姨娘这话说得很好,我想,樊姨娘这话大有深意。并非只说给我一个人听的,想必也是说给自己听、说给顾家人听的吧?」 「你何意?」樊昕当即就变了脸色。 顾大夫人心中暗骂她是蠢货,直接哄人走:「这哪里有你一个妾说话的份?仁义,还不赶紧带她走!」 顾昶却皱眉:「伯娘,如今是这叶氏女一再欺辱昕儿。您也看到了,她今儿提着这些人来,就是冲着昕儿来的。」 又不服道:「您不能因为曾经有过想聘娶她的想法,就如此照拂她的颜面。这样恶毒的女人,她根本不配入顾家的门。」 「你住口!」老夫人冷厉斥责,「你难道忘了,如今你父兄,你祖父在朝为嬴党狗贼弹劾,到底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你这个不孝子孙!你如今倒还有脸站在这里!」 顾昶闭嘴了。 叶榕说:「你们顾家不顾礼法,竟容忍正妻未进门前先抬一个妾进门,并且还允许这个妾好好的怀着孩子。既是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要怪别人说。樊姨娘,你是这个意思吧?」 樊昕本能觉得自己落了她圈套,瞪圆眼睛,不说话。 叶榕不管她,又道:「你们错了,嬴王府弹劾,倒是知道一再反抗。是,我表兄有些行为虽也不妥,但如今有人恶意添油加醋散播谣言欲毁他前程,难道,我们就不该反抗吗?」 第15章 「顾二爷,今儿若是你能保证顾家认了嬴家定的罪,我今儿不但立即带着人走,我还会向你道歉。如何?」 叶榕简短一席话,却问得顾昶哑口无言。 很显然,他是保证不了,而且也不想保证的。 可事情情况根本就是两码事,顾家的事情,分明就是嬴贼一党处心积虑有心栽赃,且关乎的是顾氏满门,是政治斗争。薛护一个小小的贡士,又如何能比? 顾昶实在厌烦叶榕,心中更是对她这种上门拿人问罪的态度不满。外头还把她吹得多好呢,依他看,这位叶大姑娘,不过就是一位泼妇罢了。 什么才名满京,什么才德兼备,都是自己找人私下吹出来的吧……还真有人信了。 顾昶回答不了叶榕的问题,只能转了话头,冷哼道:「叶大姑娘外头名声传的倒是好,又是端庄贤惠,又是菩萨心肠的。依我看,倒是名不副实。」 「不论如何,顾着礼法,你一个侯门的千金都不该这般登我国公府大门。还拿人问罪,真是可笑之极。」 叶榕始终淡然镇定,闻声只回说:「若论礼法,你们既为公府,素日里又给自己标榜是‘忠良府第’,怎么也会做出那种妻不进门妾却先进门的事儿。若不是顾二爷固执己见,顾家不会被弹劾,叶家也不必担心日后会受牵连。」 顾昶狠狠一甩袖袍,冷厉道:「若怕受我顾家牵连,大可直接取消婚约。我顾昶,再是高兴不过。」 叶榕道:「取消婚约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觉得……此事顾二爷做得,似乎有些打我叶侯府的脸。闹起来,也完全是不给叶侯府面子。」 「我可不可以认为,在顾家心中,或许樊家比叶家重要。」 叶榕想过这个问题,她觉得,或许顾家当初之所以答应先接樊昕回府,就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手上没有自己算计顾昶的证据,但,他们心中肯定也是有疑虑的。 堂堂国公府,竟被一个小女子算计,面上不显,心中肯定也咽不下这口气去。所以,为了向叶侯府示威、警告,便就不顾礼法先接了樊昕入门。 其实叶榕今天来,已经做好与顾家撕破脸的准备了。不管如何,她两次在顾府得理不饶人,在顾家人印象中,肯定也落不着个「好」字。所以,她也大不必委屈自己步步退让。 不理不饶人,好歹还占了个「理」字,总比某些人胡搅蛮缠的好。 叶榕一番针对顾昶的话说得不多好听,顾家人脸色早变了样。但叶榕句句在理,且老夫人也不愿与一个晚辈计较,所以,便说:「榕丫头,今儿这件事情,府上定会好好处理。你且放心,我们顾家不会为了一个樊家而落了你们叶侯府的面子。」 叶榕懂进退,听老夫人这样说,叶榕连忙俯身道:「方才是晚辈一时激动失言了,还请您不要怪罪的好。」又进一步把樊家人的心思抛出来,细细说与顾家人听,「晚辈也是一时急糊涂了,想着,薛家小户之家,又是孤儿寡母的,实在没什么好针对。这一招,想必是冲叶侯府来的。」 「叶顾两府既有姻亲在,便是一条船上的。在嬴王府弹劾顾家的关键时刻,竟暗中搞叶家,想必是嫌顾家的罪还不够重,想继续给敌人送把柄去。此事若晚辈不及时阻止,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老夫人您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到时候,嬴王府弹劾顾家的罪名或许又多了一条。而三妹与顾二爷的丑闻……说不定也会被翻出来。」 「一个妾,说实话,不算什么,嬴家再闹,也起不了太大风波。但,若是得知顾二爷无媒无聘竟然玷污了世家贵女,这桩罪名扣下来……怕是能压死顾家。」 「樊姨娘素来聪慧通透,不会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若是明白却还这样做,那便是其心可诛了。」 又转身看向樊昕,问:「樊姨娘不会是记恨顾家一直不肯松口聘娶你为正妻,从而导致如今你只能入府为妾,所以怀恨在心,才有此举?」 樊昕没这样想过,她只是想借这个风头搞叶家的。 但听叶榕这样说后,樊昕立即在老夫人跟前跪了下来:「我没有。我没有。我如今既入了顾府,便就是顾家的人了,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害顾家呢?老夫人,夫人,你们千万不要轻信这个恶毒的女人的话,她没安好心的,她就是冲我来的,故意要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 顾老夫人却没理樊昕,只晾着她,与叶榕说话。 老夫人说:「我知道,没让叶三先入府,便抬了樊氏,让你们叶家受委屈了。这件事情,也的确是我顾家没处理好。不但寒了你们叶家的心,如今也被嬴家抓着不放。」 叶榕在老夫人面前,是毕恭毕敬的。 老夫人又说:「至于樊家的那些腌脏手段,既我知道了,便不会不管。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做出任何伤害你我两家情谊的事的。」 叶榕忙福身谢恩道:「晚辈多谢老夫人恩典。有您这句话,晚辈便什么都不担心了。这些人,也一并全都交给您,全凭您的处置,晚辈便就此撒手不管了。今儿实在打搅,晚辈这就告辞。」 「榕丫头,且留步。」顾老夫人却留了她。 叶榕闻声,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朝着老人家,又是规规矩矩一福身。 「你们都退下去。」老人家打发了众人,目光落在依旧跪着的樊氏面上一刻,又对二夫人说,「她也不必在我这里跪,你把她领回去,让她在你那儿跪满两个时辰。」 第16章 「祖母!」 「你闭嘴!」 老夫人素日里最是和蔼慈祥的,待府上的小辈们,也十分贴心。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的,如今的情况,她自是不可能再纵着这个孙子。 这个樊氏,该罚还是得罚。不管她在做这件事情前是不是考虑过大局,但错了就是错了,不可能让她再蒙混过关。 「老二媳妇,我的话,你可听清楚了?」老夫人严肃得吓人。 顾二夫人忙应着。 顾昶还在求情,一撩袍角,也在老人家面前跪下来。 「祖母,孙儿可以替昕儿受罚,她可还怀着身子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您曾孙辈的头一个。」 老夫人:「仁义,我可警告你。待叶三姑娘入府了,你必须一碗水端平。若是胆敢宠妾灭妻,我可饶不了你。」 「祖母!」 「滚下去!」 顾大夫人看了眼顾二夫人,顾二夫人狠了心,一巴掌甩在顾昶脸上。 「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贱妾,胆敢不听你祖母的话,惹她老人家生气。给我滚回去。樊氏得罚,你也跑不了。」 樊昕倒也懂这个时候顾昶越是帮自己越是对自己不利的道理,于是忙也说:「是我犯了错,就该罚。爷您听老夫人的话吧,咱们回去。回去吧,别惹老人家不高兴。」 顾昶又恨恨瞪了叶榕一眼,而后「嗖的」一下起身,转身大步离开。 他倒是没回二房母亲那儿,而是往大房去了。顾昶是去找顾旭的,但此刻顾旭也闻声赶过来了,兄弟二人,恰巧在半道上遇见。 顾昶看到人,一下子冲过去,在顾旭面前指责:「瞧那个叶氏女干的好事!」 顾旭拧着眉:「你怎么了?」 顾昶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再指责一遍叶榕:「她一个侯门的姑娘,胆敢只身一人闯入国公府来撒泼闹事。这叶侯府,分明是见我顾家如今正处在风尖浪口上,大有失势的趋势,便不将顾家放在眼里。」 顾旭却说:「她说的难道不对吗?我看她说的挺有些道理。这件事情,的确是樊氏考虑不周。她还嫌顾家不够乱吗?这个时候还来添堵。」 顾旭先是把顾昶批了一顿,又指责:「还有!樊氏如今既入了顾家门,就该好好在家呆着。哪家的规矩,一个妾氏也能随意出府见自己娘家人的?」 「仁义!你可不要再不知轻重!如今顾家正处危急关头,这个时候,你帮不上什么忙也就算了,若是再敢添堵,叫祖父老人家知道,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大哥?」顾昶面黑如锅。 顾旭懒得再理他,直接越过人,负手继续往老夫人院子去。 老夫人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叶榕下来。对叶榕方才的言语相对,她老人家倒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等人都走了,老人家笑呵呵指着一旁:「你也坐吧。」 叶榕略有一丝迟疑,但还是依着老人家了。 「是。」叶榕道,「多谢老夫人赐坐。」 叶榕坐下后,老夫人开始对她敞开心扉说些体己的话:「榕丫头,我记得,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是那年我过寿,你跟着你的母亲入府来给我贺寿。当时,你还给我写了一幅百寿图为贺礼呢。」 「你的那份礼物,我很喜欢,如今都还在寝卧里挂着。」 叶榕眉眼也渐渐柔和起来,谦逊道:「小女不才,是老夫人您抬举我了。」 老夫人说:「你的字我的确喜欢,你的字就跟你的人一样,干净坦荡。你从不会去害人,但若是有人害你了,你也绝不会手软。你这样的,我倒是十分喜欢的。」 叶榕猜不透老人家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只能陪着小心道:「方才晚辈那般失礼僭越,您不怪我啊?您若是怪我几句,我倒是心中舒坦,您如今不但不怪我,反倒是夸我,我倒是更无地自容了。」 对方才这件事情,老夫人倒真没怪她。 「那个樊氏没脑子,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老夫人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叶两府好。你说的是对的,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你们叶家也出事,那于顾家来说,真不是好事。」 叶榕总觉得老夫人忽然留她一个人下来并不是要话家常这么简单,她似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但老夫人的心思,她猜不透。 老夫人不说,叶榕便也就安安静静陪着。她老人家说什么,她便接什么话。 老夫人绕了一圈,做了一堆铺陈,终于绕上了正轨。 她问叶榕:「我记得,当年你送我这幅字的时候,你跟忠孝是在议亲的。我当时第一眼瞧见你,就特别喜欢。你这丫头懂事又聪明,明事理知进退,是难得的好姑娘。」 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叶榕就明白了。 敢情都到了这一步,难道老夫人还惦念着要聘她做嫡长媳吗? 叶榕道:「能得您的夸赞,是晚辈的荣幸。只是,满京城里好姑娘很多,晚辈……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世家女,与别的贵女比起来,倒算不上什么。」 「你也莫要谦虚了。」老夫人道,「仁义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放心,日后若是他再敢对你出言不逊,我自是第一个不允许。」 第17章 叶榕忙说:「您言重了,我并没有记顾二爷的仇。他是我未来的妹夫,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记他的仇呢。何况,换位思考一下,站在他的立场上,他说的那些话,我倒也能理解。」 「这样一想,他倒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儿郎。至少,待樊姨娘是真心的。」 叶榕自然对顾昶没什么好感,但她心里有数就行,也没必要在顾老夫人面前再说顾昶的不是。顾昶是她亲孙子,她算什么?哪轮得到她来指责人家亲孙子的不是。 人家这样说,是自谦。她若这样说,便是不识抬举了。 「我们家的这个老二,他就是个呆子,一根筋。我也知道,他有很多缺点,不如他哥哥,也不如他两个弟弟,四个孩子中,他倒是最平凡的一个。」 「如今庆幸的是,好在他不是长子嫡孙。做个次孙,没脑子点,也就忍了,好在他还算听他哥的话。若他是长房嫡孙,那我们顾家,日后可就完了。」 说罢老人家笑了两声,目光又慈爱朝叶榕探来:「说来实在可惜,你与忠孝,多般配的两个孩子啊。也不知怎么的,你们两个孩子,就是没有缘分。」 叶榕抿唇道:「顾大爷乃是天之骄子,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世家女,也只想过简单点的日子。顾大爷乃是公府世子爷,他未来的妻子,想必肩上是要背负一定责任的。晚辈懒惰,又目光短浅,只想每日快快乐乐轻轻松松的。」 「是我配不上世子爷。」 「你谦虚了。」老夫人拍了拍她细白的手背,「若能聘得你这样的好孩子为我们家冢妇,乃是我们家的荣幸。」 无疑,老夫人是看中叶榕处事的手腕的。 身为大族冢妇,无需多么的温柔善良。该狠一些的时候,就得狠一些。 今儿这丫头虽然针对了顾家,但这是因为立场不同。站在她的立场,自然得护家族利益周全。 若日后她能为忠孝嫡妻,做他们顾家的媳妇,那么凡事肯定也会庇护周全。 有她这样的贤内助在,顾家日后交到忠孝手中,她跟老侯爷也放心。 最重要的是,忠孝似乎对她挺有些执着。听老大媳妇说,自从说了这叶氏女给忠孝后,再给他说别的女孩子,他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只可惜,她早没出手管这事儿。如今仁义既聘了叶三为妻,叶家未必愿意再嫁一个姑娘过来。 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顾家摆出诚意来,想必叶侯府也会愿意。 之前老夫人倒没怎么太管这个嫡长孙的亲事,毕竟有他娘在,也轮不到她这个做祖母的。但眼下情况不一样了,老夫人多方权衡后,便觉得这个叶家的嫡长女,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且她岁数也大了,亲事还没有定下来,想来叶侯府也是着急的。 老夫人心中这样想,便也紧紧握住了叶榕手,关爱道:「今儿你跑了这一趟,想是累坏了,早些回去歇着。待过几日,我亲自去你府上坐坐,寻你祖母母亲说说话。顺便,也看看你们家姐几个。」 老夫人这席话,便是对叶榕极大的暗示了。叶榕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她明白,这老公主是看上她了。什么寻她祖母母亲叙话,怕就是想以她大长公主的身份,亲自去提亲的。 叶榕一下就慌了。 心里再慌,叶榕面上也半分不显。闻声,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听懂的样子,站起身来,行礼告辞说:「那晚辈不打搅您了,告辞。」 叶榕带来国公府的家仆虽多,但能带着进老夫人院子的,也就贴身的两个婢女,桂圆跟蜜饯。出了老夫人正屋,见左右没人,桂圆立即悄悄问:「姑娘,顾家老夫人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显然,桂圆也听出端倪来了。 叶榕表情严肃:「小心隔墙有耳,回家再说。」 桂圆立马闭嘴。 主仆三人才踏出老夫人院子大门,就很巧的与迎面而来的顾旭撞上。 顾旭就是来找叶榕的。 那日在城外法华寺,因为不方便,有很多话,他都来不及与她说。今天她来了顾家,倒正好是一个机会。 乍一看到顾旭,叶榕脚下急匆匆的步子,便猛地停住了。她美眸一转,倒是略有嘲讽之意的一笑。 想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榕停下步子没再继续往前走,顾旭负手大步朝她走来。待顾旭走得近了,叶榕略福身子朝他行礼。 「顾大爷。」 顾旭忙要伸手去扶她,叶榕侧身避开了。起身后,叶榕也没打算与他多废话,略一颔首,便要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顾旭立即说:「叶大姑娘。」喊住了叶榕后,他态度谦和十分迁就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叶大姑娘说,就几句话。」 叶榕想,方才有些话不好跟老夫人说,或者,可以当他的面提点他一二。若顾家能够自觉放弃聘她为冢妇,总好过老人家巴巴去了,结果却被拒绝要好。 心下一番思量,叶榕便转身对两个丫头说:「你们二人去那边树下等我。」 老夫人门前种了两棵桂树,离得不远。那个位置正好,既听不到二人说的话,但叶榕却也在她们二人视线范围内。 桂圆蜜饯应着:「是。」 第18章 待桂圆蜜饯离开后,叶榕方看向顾旭:「顾大爷要说什么。」 顾旭说:「前些日子,我亲自去了一趟南境之地。」他目光始终落在叶榕脸上,片刻不离开,面上有些喜悦之色,瞧着像是心情也颇为激动的样子。 他继续说:「自从那年梅花庄一见后,我总会做梦。梦中大多数梦到的地方,便是南境一个叫黑水镇的一个小镇。亲自去了一趟后,才知道,原来真有那个地方。」 「榕儿,想必你也记得。」 顾旭声音轻柔,垂眸望着面前的女人,目光宠溺又深情。 他相信,此刻眼前的姑娘,便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姑娘。是那个与他做了十多年夫妻、陪他在南境苦寒之地呆了十年之久的姑娘。 他还知道,从第一次梅花庄正式会面开始,她便没想过要嫁自己。因为她觉得,在自己心中,始终在意的人是叶桃。 她误会了。她不是。 顾旭一脸柔情和期待,叶榕却冷眼相对。 「还请顾大爷慎言。」叶榕十分严肃,「我的闺名,只有我的亲人可以喊。我与顾家无半点干系,顾大爷若是君子,便莫要毁我清誉。」 顾旭倒也知道错了,那一世里,他亏欠她太多。叶桃的死,与她无关,若是他能早早想明白这一点,也不至于一直让她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叶桃。 叶桃是唐统的外甥,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就算不是熟人,即便只是一个陌生的人,因他而死,他也是会自责难过。 活鲜鲜的一条命为他没了,他却娶妻生子一如往常。但凡他有点良心,都不会活得心安理得。 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其实是矛盾的,叶桃因他而为刑氏所害,可他却娶了刑氏的女儿……他总想,自己若是但凡有骨气些,但凡可以自己做选择,便该退婚。 但长辈之命,他无法违抗。母亲跟祖母喜欢她,他只能娶了她。 起初他是不了解她的,以为她是跟她母亲一样的心狠手辣。后来渐渐相处,日子长了,他才发现,她是善良的。 她知书达理,才情满腹,她读过的书很多。很多时候,她懂的那些,他都未必懂。她性子安静沉着,不太爱说话,平时除了干活照顾母亲外,就是安安静静自己呆着。 她会弹琴,会各自乐器,更是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她还会画画。 渐渐的,他越来越欣赏她。 她懂诗文却疏于骑射,所以,他手把手教她骑马、射箭,还教她驯马口技。白天都要干活,晚上,昏黄的灯下,他会安静的听她读诗,耐心的教她赖以生存的本领。 那十年时光,虽苦,但于他来说,却是最幸福的十年。在那里,他与妻子相濡以沫,在那里,他得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幸福圆满。 他教儿子读书识字、习武射箭,她则教导女儿礼仪规矩、琴棋书画。虽然他们的孩子没有从小开始就得到很好的教育,但因有他们夫妻二人共同引导,他们却丝毫不输给其他世家的儿郎女郎。 或许最初娶她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但日子久了,他非她不可。那么漫长的十年,有她陪伴身边,有她照拂长辈子女,他才能在外继续建功立业,打山贼,治水匪,为了后来的回京,更是打好了一定的基础。 误会是可以解释清楚的,难道那么多年的感情,她说放下就能放下吗? 不过,如今毕竟不是夫妻,他不能喊她闺名。所以,顾旭尊重她,只唤她一声「叶大姑娘」。 「辰哥儿,灵姐儿,你可还记得?」顾旭极力挽留,却又怕挽留得太过,会把她吓走。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 见她面色略有些动容后,顾旭才继续说:「你怀辰哥儿的时候,难产,疼了一天一夜生不下来。后来我不顾母亲反对,冲进屋子去紧紧握住你的手,你看着我笑,终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你当时昏厥前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是:爷,我们有孩子了。」 「怀第二胎的时候,你说有儿子了,想再要个女儿。当时你正好喜好上看医书,所以,你自己从那些厚厚的医学典籍上找古老的方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总之最后你是如愿了,我们又得了个女儿。」 自从重活回到十四岁那年后,叶榕有了母亲哥哥,根本不愿再回忆前世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唯一会让她偶尔怀念的,也就是一双儿女了。 不过叶榕脑子清楚得很,她清楚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再入顾家门的,所以,她知道,这一世与那双儿女便也再无母子、母女缘分。叶榕就想,若真有投胎转世这一说法的话,若是那双儿女有灵,这一世可以再转世投胎落到她肚子里。 不管这一世她是谁的夫人。 若没有那样的缘分,也就算了。 他们落到别人家去,她相信,一定也会过得很好。 叶榕只是有些动容而已,却不至于失态。待顾旭缅怀完了,她才认真道:「顾大爷说完了吗?」 顾旭却坚定:「我知道,你什么都记得。」 又认真解释:「你是怪我心里一直惦念的人是你三妹吗?」他摇头,一脸的笃定严肃,「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我只是可惜她花年早逝。」 「她是唐统的外甥女,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第19章 叶榕实在受不了,截断他的话,好奇问:「唐统的外甥女?顾大爷,唐家人没规矩,你堂堂国公府世子爷,难道也没有规矩吗?唐氏不过一个妾,唐家哪来的脸自称是叶侯府的外家?」 「顾大爷这样看重唐家,觉得唐统才是叶桃舅舅。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顾大爷心中,唐家是可以与我外祖刑家平起平坐的?还是说在顾大爷心中,大族人家竟可以与那些商贾人家一样,有平妻一说?还是说,在你眼里,唐氏乃为妻,我母亲刑氏是为妾?」 叶榕一连串的问题砸来,顾旭意识到严重性,立即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叶榕没有好话给他听,「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的那席话,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叶榕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扬起下巴,说,「什么样的好人家,会为了攀附权势,把清清白白一个闺女送去人家做贵妾。那唐统,职位爬的那么快,借的是谁的权势?」 「唐氏一族居心不良,为妾没有为妾的本分,见权势日渐水涨船高,胆敢有觊觎嫡子爵位的心。唐统说起来也是一军将领,他妹妹不懂规矩,难道他都不会出言教训几句吗?不教训,不阻拦,那便是默许。」 「嫡子正妻尚在,庶子姨娘作威作福,顾大爷觉得,我母亲兄长就该袖手旁观任其宰割?」叶榕义愤填膺,「若有人强闯入你们顾家行盗窃之举,你们顾家会怎么做?」 顾旭皱眉。 他记得,上一世的叶萧的确不学无术,难胜大任。若为了叶氏满门的前程考虑,叶世子放弃嫡长子而选择扶持出息本事的庶出子为继承人,也未尝不可。 但这一世叶萧成器,可堪大任。若叶世子再有这样的想法,便实为不该。 于是顾旭道:「你兄长叶萧这回会试高中贡士,能堪大任。想必,叶世子爷也不会再有废嫡立庶的想法,这样很好。」又说,「你兄长如今所得的这一切,可是你的功劳?」 顾旭是一再试探。 虽然他心中已经笃定她便是前世与自己做夫妻的那个叶榕,但他还是想她亲口说出来。所以,但凡有机会,他还是会抓住试探的。 叶榕唇畔含着冷冷笑意,目光也阴森森的。 她并不回答顾旭的问题,只说:「所以在顾大爷心中,论来论去,一切都是我叶侯府的错,那唐家竟是半点错没有?」她质问,「我父亲丝毫不顾嫡妻子女,一意孤行坚定要扶持一个庶子上位,顾大爷觉得,背后唐家人就没有煽风点火过?」 「当然,那唐统是你顾大爷的好兄弟,是一同洒过汗水的生死之交。唐家人的话,顾大爷自然坚信不疑。」 「我们母女兄妹又算得什么,不过外人而已,与顾大爷更是无半分交情。孰轻孰重,孰亲孰远,你顾大爷心中可是再明白不过。」 「既已如此,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们母子兄妹走我们自己的阳光道,各不相干最好。」 说罢,叶榕绕过顾旭,兀自离开。 「榕……叶大姑娘。」顾旭将人拦住,「你该知道叶桃前世是怎么死的。」 那天在法华寺,提到过这个,但她没说。 叶榕:「对了,你不说这件事,我倒是忘了告诉你。」她一字一句,「叶桃跟唐姨娘两个,可害得我母亲够苦。」想了想,她倒是想听顾旭亲口说出他的答案来,于是又问,「不如顾大爷先说说看,她是怎么死的?」 顾旭紧抿着唇,不言语。 叶榕便说:「你一定也是跟那些人一样,都认为是我母亲害的。但事实真相是什么呢?是你我在议亲的时候,叶桃也看上了你,想嫁给你。但我母亲不答应,不肯记她在名下做嫡女。」 「那个唐姨娘,便想了个法子,让她女儿上吊诬陷我母亲。前世,她们两个诬陷的时候,我与母亲那日恰好去城外法华寺见你母亲顾大夫人去了。可谁想到,叶桃戏演砸了,真把自己吊死了,事后,那个被她们买通的嬷嬷也死了。」 「我母亲当时人在城外,等得知消息赶回来的时候,叶桃身子都冷了。」 「叶桃死了,那可了不得。我父亲坚持认为是我母亲给害死的,于是更变本加厉与我母亲为敌。」 再后面母亲把父亲杀害了这样的事情,叶榕不想再提。因为她知道,顾旭不会在乎这个,他是坚定不移站在「正义」那一方的。 叶榕扯唇自嘲一笑:「倒是可悲。唐姨娘自以为独得恩宠,到头来,不过也只是别人的替身而已。」 顾旭眉心越拧越深,喉结也下意识滚动了下,他严肃着说:「这一些,我并不知……」 「你怎么会知道,自然唐家人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旭:「我有去查。但当时以为,叶桃没有自杀的可能性,所以……」 叶榕又截断他的话:「所以你便自以为是?」 她冷笑说:「顾大爷,你也不要在这里跟我假装深情,我早看透了。你喜欢叶桃便是喜欢,大大方方承认了,我倒是敬你是条汉子。」 又想着叶桃如今已经跟顾昶定亲,于是叶榕道:「只是如今,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我家三妹,如今已经跟你们家二爷定了亲,你迟了一步。」 两世的事情,很多走向都已经不一样。顾旭想,该是她先做梦记起前世的一切,然后竭力改变的。 第20章 前世,樊唐两家交情深厚,那樊姑娘与叶三也感情甚笃。樊昕为了叶桃,当众对叶大夫人出言不逊,被叶萧算计,一辈子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而如今,瞧着架势,怕是日后两家要变成仇人了。 这件事情,顾旭知道前因后果,知道是叶三樊昕二人谋害在先。所以,不管老二叶三的那件事情是不是她谋划的,他多少能够理解一些。 不过虽然可以理解,但又想着,若这事真是出自她的手笔,不免觉得她这一招走得有些狠了。她是拿叶家所有姑娘的名声来打赌,当时那种情况,但凡老二跟叶三的事情走漏出半点风声,他们叶家的姑娘,都得完蛋。 这招一箭双雕,算计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樊唐两家日后鸡飞狗跳。 招数的确是好的,但这样的手笔,倒有些不像出自她之手。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若不是背后有人指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 顾旭忽然想到了她的母亲刑氏。 前世叶桃死了后,唐姨娘疯了。再后来,唐姨娘跟叶世子爷也双双病逝。后来等叶萧做了一家之主,便再容不得叶千荣,将他除名族谱赶出家门。 而唐统当时正在边关御敌,刑氏又将消息差人送往边关,让唐统父子知道。唐统父子得知妹妹与其子女被赶尽杀绝的消息,作战时走神,双双命送战场。 还是他拼死护了叶千荣一命。 若不是有他拼死护叶千荣,怕是他也难逃刑氏的追杀。 如今她说叶桃是真的自己自缢而亡,既是她说的,他就相信。但叶千荣呢?还有戍守边疆为国御敌厮杀的唐家父子呢? 不是直接为刑氏夫人所害,也是间接的。 这些事情,既然这一世没有发生,人都好好活着,顾旭便也不打算说。且他心中也明白,根源在叶桃,且唐家也未必没有错。所以,过往的一切,便就过去吧。 顾旭道:「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且他们都是无关的人,不提也罢。」他说,「我有错,我不该自以为是,误认为是你母亲害死的叶桃。更不该冷落你,让你误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叶桃。」 叶榕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问:「顾旭,是不是到现在为止,在你心中,我母亲依旧十恶不赦?你避她不谈,就是心中默认。」 顾旭不想说假话:「谈不上十恶不赦,但却的确有些狠。对叶千荣,其实可以不必赶尽杀绝,当时侯府已经在叶萧手中。」 叶榕说:「你可知道为何前世我哥哥那么不学无术吗?」 顾旭皱眉,沉默。 叶榕道:「是因为我父亲的一再打压。」又说,「你知道对付一个人最狠的招数是什么吗?不是杀人,而是诛心。」 「父亲从很早开始,就彻底摧毁哥哥自信。你该知道的,我哥哥从小读书最是聪慧,他小小年纪便是秀才。呵,叶千荣,叶千荣算什么东西?」 「他小小年纪,便城府很深。平时闷不吭声的,其实心中鬼点子最多。或许他自己心中也认为他不比哥哥差,凭什么不能继承侯府爵位。别人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哥哥何故会变成那样,全是父亲一手所为。」 「父亲糊涂,他也糊涂吗?他不但不加以阻止,反倒沉默,白白享受父亲为他谋夺的一切。」 「明明他自己心眼儿坏,但在你面前,肯定还跟他亲姐一样,装着一副被嫡母嫡兄欺辱的模样。他到底是不是被欺辱的那一个,他自己心里最是清楚明白。」 「他姨娘会装爱演,他姐姐会装爱演,唐家一家人都会装爱演,难道他不会?别人的坏,久而久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而他的坏,真是坏入了骨髓!不爱叫的狗,咬人才是最疼的。」 叶千荣也不过如此,他跟哥哥一样,都是少年成才,早早高中秀才。哥哥当初乡试屡次不中,那是因为有父亲从中作梗,可他呢? 母亲可没有陷害过他。 他好好的读书,不也是没中贡士么? 他又有什么脸认为自己比哥哥厉害,认为该是他继承侯府爵位? 叶榕始终觉得叶千荣心术不正,且他未必就此熄了夺爵的心。如今他越沉得住气、越能忍耐,越说明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如今忍耐,不过是没有资本。等他一旦有了资本,等着看吧,指定会有动作。 顾旭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少年的模样,没作声。 叶榕早看得清楚,不管是少年顾旭还是中年顾旭,他的屁股始终是歪在唐家那边的。有些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有些交情也是融入骨髓的,轻易改变不了。所以,叶榕也懒得与他再费口舌。 叶榕朝远处喊了声:「桂圆,蜜饯,回家。」 两个丫鬟闻声,立即快步走了来。 顾旭没再拦着人,只是立在原处一直盯着那抹纤长的背影瞧。直到那抹身影渐渐消失殆尽,再看不到半点,他才抬腿踏入老夫人的院落。 老夫人正好要找顾旭呢,见他来了,立即说:「你坐过来,祖母有话与你说。」 顾旭朝老人家抱拳颔首称了声「是,祖母」后,方才在老人家下手的位置落座。 顾老夫人笑着说:「方才你在外头呆了许久?是与叶家那榕丫头说话?」 「是。」顾旭没有否认。 老夫人又问:「你们说话的时间挺长,都说了些什么?」 第21章 说了些什么,顾旭不好一一如实告知,但也没有骗老人家。 「提了提唐樊两家的事儿。」 老夫人「哦」了一声,又问,「你二弟出事的时候,你人还没回来。所以,当时的事情你不知道。不过,我想肯定也有人跟你说过了。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顾旭直言:「孙儿听说,是樊姨娘兄妹想加害叶大姑娘,但没害成。后来,仁义又与叶三出了那等丑事。仁义认为是叶大姑娘害的他,但没证据。」 「孙儿以为,没证据的事情,便不该随意胡言。」 「那若真是她将计就计做的局呢?」老夫人道,「这招好啊,算计得唐樊两家彻底决裂。」 顾旭抬了下眼皮,继续道:「唐樊两家若能为这件事情决裂,那说明他们本来感情也没多深厚。即便真是叶大姑娘所为,若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孙儿也并未觉得她有什么错。」 「狠是狠了些,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加倍还之。」 顾老夫人赞同这话,连连点头道:「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又说:「忠孝,你如今也不小了,你二弟都已经定亲,你的亲事,也该早早定下来。听你娘说,你好像一直对这叶家的大姑娘念念不忘。」 顾旭从前便对叶榕颇有好感,如今又记起前世种种,他更是不可能再娶别人。 今儿来,也是求祖母做主,帮他去叶家提亲的。 虽然他知道,叶三已经跟仁义定亲,若是要叶家再嫁个姑娘来,会不太妥当。但不妥当不代表不允许,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会去争取。 这辈子,他定会好好待她。他要把欠她的,加倍都补偿回去。 于是,顾旭撩袍子起身,然后在老公主面前跪下来。 「求祖母替孙儿做主,亲去叶家提亲。」 顾旭知道,如今他母亲对榕儿有了些成见,未必愿意去提亲。若是想成事,只能求祖母跑这一趟。 老夫人亲自将孙儿扶了起来,应了他道:「你放心,这件事情,祖母替你做主。那榕丫头是好孩子,你日后必要好好待她。」 「孙儿定会好好待她。」顾旭此刻心情十分激动,即便他一向稳重沉着,此刻也是有些失态了。 他知道错了。而如今,他也不想再藏着对她的那份感情。 很多事情,很多误会,其实起因都是由于他寡言少语,不懂表达。他心里是有她的,只有她一个,再没别人。 他相信,如今老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定是可怜他。他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会牢牢抓住她。 老夫人道:「既是决定了,便要快些。据我所知,近来叶大夫人与魏家的二夫人走得颇近。想来,两家已经悄悄议亲上了。」 「魏家?」顾旭略皱眉,「魏昭?」 「就是这个魏二爷。」老夫人道,「从前是个混不吝,如今倒是收了性子。二月春闱,他也高中贡士,你不可小觑啊。」 「这个孩子,瞧着人十分机灵,怕是从前的混账模样,都是装出来模糊陛下的眼的。」 顾旭倒是没太把魏昭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不久后,魏家将会满门覆灭。既她也是有那一世的记忆,便不可能往火坑里跳。 老夫人又叹息:「如今咱们家被嬴王府揪着小辫子不肯放,眼下再议别家的贵女,怕是人家也在观望,未必肯。但叶家却不一样。叶家如今与顾家已是姻亲,所以嫁一个嫁两个,境况都是一样。」 「那叶大夫人或许不答应,但叶家那老夫人,却是个好说话的。我亲自登门,总得要给我几分颜面。」 老夫人怕魏家抢先,直言说:「既是决定,便不能再等。忠孝,明儿你随我一道去叶侯府一趟。」 顾旭这两日来,却渐渐记起了前世流放的真正原因。不是真的流放,只是顾家配合陛下做的一场戏。 前世他们顾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君要臣做什么,臣自然义不容辞。可如今,他却觉得事情并非如他们一家人想的那样简单。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没有想起来的。 但顾旭敢保证的是,若陛下再有「流放」他们顾家的意思,他必然会劝祖父三思后行。 顾旭知道顾家不会有事,但他不好与祖母说,所以只能对此缄默不言。但对祖母求娶的理由,他颇有微词。 于是认真道:「孙儿有信心顾家会避此一难。若顾家真有事,孙儿倒是未必肯在这个节骨眼上求祖母上门提亲。」 老夫人点头:「祖母也是担心,无事自然更好。」 叶榕回家后,立即去了母亲那里,将方才在顾家顾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全部细细说与母亲听。刑氏听后十分生气,不由也有些瞧不上顾家,只冷哼道: 「好歹也是一等公府门第,那老夫人,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呢。可也不怎么样,如今连这种主意都打。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哪有姐妹两个同时嫁给兄弟二人的?他们家只是皇亲国戚,不是皇室。」 刑氏是真的挺生气的,不忿得很。同时,又有些庆幸,好在当时榕儿与顾旭没议成。 方才回来的路上,叶榕也有细细想过,为何顾老夫人之前一直不表态,也没动作,为何今儿却突然对她说那些话。叶榕觉得,之前不表态,该是认为顾旭还有更好的选择,不一定非她不可。 第22章 虽她可能也真有几分对自己的看重,但,这点看重,不足以支撑她定要认她做孙媳。 而如今,顾家被嬴王府撕咬,陛下又放任不管,估计顾家人自己心中也明白,怕是此关难过。而这个节骨眼上,但凡爱女儿的人家,肯定都不会主动把女儿往虎穴送。 既是没了别的选择,自然就非她不可了。 老人家肯定认为,既然叶家已经嫁来一个女儿,已经与顾家是一条船上的,所以,再嫁一个来,也是好商量的。而他们叶家的老太太又素来是个好说话的,若老公主亲自登门,即便她母亲不答应,怕也拒绝不了。 叶榕把自己心中想法说给母亲听,刑氏屁股跟着了火一样,再坐不住。 「此事不能再等。」刑氏着急,心中暗骂顾家是王八蛋,但也知道骂人没用,总得想法子才行。 不由又埋怨魏家:「这魏家也是,怎么一直不登门来提亲。」又疑虑,「不会是见他们家二爷出息,就反悔了吧?」 叶榕心中也拿捏不准。 其实她跟魏昭,也并不怎么熟悉。他原只是来报答她恩情的,他本来也根本没有迎娶自己的意思。 之所以答应迎娶,也是母亲让他这样做的。 如今,或许他也反悔了吧…… 叶榕心中渐渐凉了下去,贝齿轻轻咬着红唇。她想,若他真后悔了,她必然不会强求。他欠自己的,早还清了,没道理仗着「救命恩人」的身份,逼他迎娶。 叶榕垂着脑袋不说话,刑氏望了眼女儿,直接拍板做主说:「趁天黑的时候让你哥哥往魏家跑一趟去,纵使丢了人,也得试一试。若魏家真有反悔之意,我们母女也好心中有个准备。」 叶榕犹豫:「若魏家真有反悔之意,哥哥此番前去,便有逼迫人家的意思。那魏二爷是重情义之人,女儿实在不想在这种婚姻大事上逼迫他。」 「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叶榕挺看重婚姻的,可能是因为她有过一段不太美好的婚姻吧,所以总希望可以求个两厢情愿。哪怕没有感情,至少可以和睦相处也好。若是因逼迫、因报恩而答应,日后日子是过不好的。 刑氏不管这么多,已经差人去喊了叶萧来,然后对女儿说:「咱也不逼迫,就让你哥哥去跟那魏二爷说一声。眼下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法子,总得自救才是。」 叶榕又觉得,或许只是魏家没准备好而已,也并不是不打算提亲。如今让哥哥去跟魏二哥说一声,想来也可以。 不过等叶萧来,叶榕叮嘱了一句:「哥哥去的时候,若是觉察出魏二爷面露难色,便不要再提此事。婚姻大事,若是胁迫,就没意思了。」 对魏昭,叶萧再是放心不过的,他安慰母亲妹妹道:「前些日子阿昭还跟我说的呢,说他母亲打算就这几日登门提亲。主要是,魏二夫人请了玉郡王府的老王妃当媒人,需得就着她老人家的时间。」 「老王妃前些日子一直不在京内,出城去寺里吃斋念佛去了。我去跟阿昭说一声,他总有法子的。」 见是这样,叶榕倒是松了口气。 叶榕整宿没睡得着,次日一早便起了床。如从前一样,洗脸漱口梳妆,再去母亲那里请安。 叶榕人才进母亲院子,就有丫鬟匆匆跑来报喜说:「魏家来人了。」 告知了叶榕一声,又往屋里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刑氏。 刑氏立即迎了出来。 刑氏交代叶榕:「榕儿,你先回屋去,我去你祖母那里。」 叶榕人还没回自己院子呢,就见蜜饯气喘吁吁跑来,说:「姑娘,那顾家竟然真也来了。顾家的那位大长公主亲自上门来,不过还好,魏家请了玉郡王王妃。」 叶榕闻声,心中也松了口气。又感叹,还真亏得魏家有远见,请了玉郡王府老王妃做媒人。否则的话,单凭那老公主的身份,以及她祖母那怕事儿的态度,说不定真不敢得罪顾家。 毕竟,如今叶桃已经跟顾昶定亲了,若是此番得罪顾家,她老人家肯定会觉得日后叶桃嫁去顾府日子会不好过。为了叶桃,这老太太指定会犯糊涂。 但亲事一日未定,叶榕心中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对蜜饯道:「你寻个机会悄悄去祖母那里看看,有什么情况,记得立即回来告诉我。」 「是,保证完成任务!」蜜饯开开心心又跑走了。 蜜饯跟桂圆是两种性子,一个活泼,一个稳重,两人各有长处。蜜饯人缘好,与府上丫头们能打成一片,她又好个八卦,平时消息灵通得很。 而桂圆则沉着稳重,办事规矩稳妥,很多重要的事情,叶榕交给桂圆办,十分安心。 蜜饯开开心心的去办叶榕交给她的差事后,桂圆则扶着叶榕继续往回走。虽说魏家来提亲了,可顾家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家老夫人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 桂圆担心主子。 主子分明不想嫁去顾家,可万一被迫定了亲事,可怎么好? 桂圆替主子着急担忧,叶榕这个主子,倒是心挺安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肯定是魏家能定下亲事来。 她骨子里,还是信任魏昭的。 瞥了眼一旁满脸写着「担忧」两个字的桂圆,叶榕倒是去安慰她:「放心吧,有魏二哥在,会没事的。」 桂圆郑重点头:「奴婢也相信魏二爷。」 本来得知魏家一大早就上门来提亲,叶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但后来顾家也来了,叶老太太就忽然紧张起来。 第23章 魏顾两家,哪家都不是叶家得罪得起的。可瞧着今儿这阵仗,势必是要得罪一方了。 有玉郡王府的太妃跟丽阳大长公主在,叶老太太自然不敢坐上位。于是,玉郡王太妃与丽阳大长公主二人坐上位,叶老太太跟魏顾两家夫人还有刑氏一起,坐在下面。 太妃论起来还是大长公主的皇嫂,所以,在大长公主面前,她倒是端足了架子。 说来也是巧,这郡王太妃跟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有过点过节,几十年过去了,两人都还不怎么说话。平时宫里的宴会上见着了,不过就是点头之交,都不坐一桌吃饭。二人也都没想到,多年后再聚头,倒是在这叶侯府上。 其实太妃本来没这么早回京,是昨儿夜里,魏昭骑快马亲自去城外寺里请的她老人家。魏昭捡了重点说,太妃一听,立即就收拾包袱回京来。 她是早答应了魏家二夫人要替她家小子做媒说亲的,只是以为不着急,她就出城住了几日。但没想到,就这个空档,顾家竟然想趁虚而入。 她怎么可能允许! 所以连夜回京,觉都没好好睡。只换了身衣裳,就跟随魏家母子过来了。 太妃信心满满,也不跟顾家老夫人说话,只对叶老夫人道:「魏家下的聘,你可还满意?」 叶老夫人一个激灵,有几分局促,但还是僵着背脊说:「满、满意,自然是满意的。能劳动您老人家屈尊说媒,是我家榕丫头的福气。」 太妃:「既是满意,那这亲事就算是成了。定个良辰吉日,魏家到时候也好上门迎娶。」 「且慢。」顾老夫人笑得慈爱,「皇嫂,魏家瞧上了榕丫头,我们顾家也瞧上了榕丫头。既然今儿是一起登门的,怎么能就这般草率定下跟魏家呢?」 见大长公主笑容慈和,太妃笑得比她还要慈和:「丽阳不说,我以为你们婆媳祖孙只是来串门走亲家的呢。你们家老二不是已经定下了叶家三姑娘了吗?怎么,三姑娘看不上,如今又看上大姑娘了?」 太妃说话夹枪带棒,但顾老夫人始终很随和客气。 「叶家三姑娘是跟仁义定的亲,今儿来,是给忠孝说亲的。」顾老夫人乐呵呵的,还笑了两声,「一家有女百家求,叶家大姑娘好,魏家看重,我顾家也十分看重。」 太妃也笑两声,笑得冷冷的,有些瘆人。 「你们顾家再好,人叶侯府也不差。没道理,白白两个好姑娘都去给你们家当媳妇。丽阳,你是公主,又是陛下的长辈,一言一行代表的是皇家颜面。这些规矩,你总该是懂的吧?」 顾老夫人依旧笑着道:「我看也没什么,姐妹二人成了妯娌,日后还能相互照应有个伴儿,多好。再说,也不是什么规矩不规矩,也没哪条律法明文规定不能这样做。很多事情,做得人多了,大家或许会默认形成一种风气。」 「说不定,日后姐妹嫁兄弟,还会被赞颂呢。」 太妃却完全不给这个公主面子,直戳她软肋:「从前你们顾家好的时候,也不见登门来替你们家长子嫡孙提亲。如今正处风尖浪口上,倒是敢厚着脸皮登门了?若你们真疼这叶大姑娘,怎会拉她入火海?」 「还是说,瞧人家丫头老实善良,你们就尽捡软柿子捏?若是这样,我可瞧不起你们。」又看向顾旭,「忠孝,你素来是仁厚仗义的好孩子,你怎么说。」 顾旭立即起身,抱手回话说:「顾家如今虽有事缠身,但孙儿敢保证,顾家定会安然无恙。若非如此,孙儿也不敢来上门提亲。」 「你保证?」太妃不信,「你拿什么保证?」 顾旭抿了下唇,倒是狠得下心去,严肃:「拿孙儿的项上人头保证。」 「忠孝!」顾老夫人面色微凝重了些,谴责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发这种毒誓?快收回去。」 太妃也说:「是啊,快收回去。今儿是喜庆日子,何必说这么血腥的话。」 又望向顾老夫人:「想来连丽阳你都没法保证你们顾家定会逃过此劫,那还登门提亲,指定不怀好意。」 顾老夫人敛去面上笑意,严肃几分:「嬴家弹劾来弹劾去,不过就是那点小事。若出事,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出事了,等不到现在。既然现在都无事,说明,陛下是不会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是吗?」太妃又问,「你们家既聘了叶家三姑娘给仁义做媳妇,为何又纵仁义先纳妾?这般举止,难道不是对叶家的漠视吗?」 「就你们家这种行为,叶家还敢再把姑娘送去吗?怎么,你们打算也给忠孝纳门妾。」 顾旭抬眸看了眼老太妃,知道她与自己祖母不对付,便也不答她的话,只对叶家人保证:「我顾旭在此起誓,若能娶得叶大姑娘为妻,定视若珍宝。日后定只有她一人,无妾无通房。」 刑氏看着顾旭,倒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只不过,他到底来迟了一步。 同时她也相信,既是与顾家的亲事说得一直不顺,说明没有缘分。既无缘分,又何必强求? 何况,人魏二爷又不比他差。 刑氏如今满心满眼都视魏昭为准女婿,所以对顾旭的誓言,也就不放在心上。 她想,若是叶家再不表态,怕是会得罪得顾家更狠。老太太是指望不上了,如今见这阵仗,她话都说得不利索。 第24章 于是刑氏道:「我是很看重顾家大爷的,只不过,他与我们家榕丫头没缘分。其实我们家榕丫头早就与魏家二爷在议亲,这段日子,也一直走得很近。魏二爷与我家萧儿是异姓兄弟,日后做甥舅,更是亲上加亲。」 魏二夫人笑着道:「是啊,我家昭儿跟叶家大爷,那可是一个书院里念过书的情谊。如今又双双都高中贡士,更是缘分。本来我早该登门给昭儿提亲的,只是这孩子非说什么他一无所有,如何配得上人家姑娘?」 「这不,一直熬着等到中了榜,这才稍稍有些面子登门来。」 「这两个孩子私下八字早合过了,也相互交换了信物。一切妥当,就等着今儿郡王太妃得空,才正式登门提亲的。」 「你们瞧,我们家聘礼都一一备好了的。这桩桩件件,若没个月余时间,如何准备得齐全?」魏二夫人始终笑着,对顾大夫人说,「所以啊,你们迟来了一步。」 又说:「我们家昭儿对这叶家大姑娘敬重得很,听叶大爷说大姑娘素来喜好王叙阳的字帖跟张秋水老先生的画,这不,为了彰显诚意,备考那么忙的情况下,还能到处奔走打关系去寻了这些物件来。」 「我们家昭儿说了,这叶家的大妹妹是个文人雅士,可不是一般待嫁闺中的姑娘。既是下聘,自得投其所好。那些个金银玉器,没由得辱没了她的品性。」 「所以啊,单这聘礼,我们家就备了两份。这些俗物是我备的,那些个雅物,是这小子备的。」 魏昭本来坐在一旁一言未发,但听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了,这才利落起身,也跟刑氏保证: 「叶夫人若是能把爱女配给晚辈,别的晚辈不敢保证,但定会保她一世无忧,家里家外不让她操半点心。不论出什么事,只要有晚辈在,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做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又保证:「自此以后,晚辈一定好好收收心,不再如从前一样混迹市井。既成了家娶了媳妇,定然也会立下一份功业来,不说一定会封妻荫子,但必然会让妻儿引以为傲。」 刑氏立马说:「从前你是什么样的,我不管。外头说的那些,我也不信。既然你今儿保证会待我闺女好,那我就信你。」刑氏面上和悦,语气倒也有几分严肃坚定,「日后你若是待我闺女不好,成亲没几年就纳妾弄出庶子庶女来,我也自然要替我闺女撑腰。」 魏二夫人抢答:「他敢!」 于是魏昭只能笑笑:「晚辈不敢!」 刑氏满意,看向叶老夫人:「母亲,儿媳早几个月开始便在与魏夫人走动。若不是魏家二爷非要考个功名再提亲,这门亲事怕是早就定下了。」 「顾家大爷虽好,但做人总得守信用。我们叶家,也不能朝三暮四左右逢源啊。」 叶老夫人不愿得罪顾家,她怕开罪了顾家后,桃儿日后给他们家当媳妇过不了好日子。所以,叶老夫人只对刑氏说:「你自己的女儿自己拿主意,若是问我,我恨不能咱们叶家再有个闺女呢。」 刑氏笑:「那我就当您老人家是应了与魏家的亲事。」 又看向上位的顾老夫人,刑氏放低姿态来诚心表示歉意:「老夫人,我们家榕丫头真是何德何能啊,您竟为了她亲自登门。只是榕儿已经有了亲事,倒是害您老人家白白跑了这一趟。」 「改日我定亲自登门去,亲自感谢您的这份爱重。」 叶魏两家夫人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唱双簧演戏给他们顾家人看。既是这叶大夫人早已做了取舍,顾老夫人便也不会再强人所难。 于是她只想笑笑说:「真是可惜了,我来迟了一步。既是榕丫头配了魏家的老二,那我在这里恭祝这两个孩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又抹下手上的一个玉镯子来。她起身,朝叶大夫人走来。 刑氏见状,立即迎了过去,在老夫人面前恭敬站着。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知道你们两家结亲,我便要添些喜气。这镯子,算是我的一个心意,给榕丫头。」 刑氏倒是更愧疚起来,忙接下致谢:「这……这怎么使得啊。榕丫头何德何能,能得老夫人您的厚爱……我在这儿替那丫头谢谢您老人家。」 说完,刑氏倒是十分礼貌,给顾家老夫人深深行了个大礼。 老夫人扶起她来:「无需见外,左右日后都是一家人的。这魏二,日后与我们家老二还是连襟呢。」 刑氏说漂亮的奉承话:「顾大爷这般品性才华,日后定能聘个比我家榕丫头好的姑娘。到时候,我可定要去讨喜酒吃。」 「一定一定。」老夫人倒是笑得乐呵呵。 而顾旭立在一旁一声不吭,脸色冷肃得吓人。蓦地,他突然朝一旁魏昭看去,冷眉冷眼,此刻他浑身都笼罩着一层阴冷的气息,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一样。 魏昭感受到了,但却没搭理顾旭,只面不改色和煦笑着听一旁母亲跟叶家夫人说恭维话。 顾旭沉静一瞬,举步朝魏昭走去:「魏二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昭这才探过目光来,他那张看着玩世不恭的脸上那双看似还透着几分混不吝的双眼上下淡扫顾旭一遍,而后轻轻颔首。 简单吐出两个字:「可以。」 得到了肯定答案,顾旭率先负手大步走了出去,身姿笔挺,步伐稳健,单从背影就看得出是常年混迹军营的将领。而魏昭,与之比起来,则显得隽雅清贵许多。许是魏昭常见混迹市井的缘故吧,为人随性许多,没那么多规矩。 第25章 两人放在一起,比较起来,就显得魏昭随和,像个勋贵世家的纨绔公子哥儿。 但公子哥儿再纨绔,与神俱来的那种矜贵气质却是如何都抹不去的。二人比起来,倒是各有各的好。 尤其魏家儿郎如今还高中了贡士。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叶老夫人不由得心中暗自叹息。这榕丫头到底是老大媳妇亲自教养出来的啊,就是好,随随便便登门提亲的儿郎,都甩当初登门想聘桃儿的儿郎十八条街。 就是桃儿如今的未婚夫婿顾昶,若不是阴差阳错发生那种事情,桃儿也是万结不了这样好的亲事的。可顾昶再好,又如何能与眼前这二位比呢? 老太太不由得心中暗想,或许这就是命吧。谁让桃丫头当初是在小妇身边养大的。 顾旭寻了魏昭单独说话,只是想求个僻静,倒没走远。出了院子后,顾旭便在院门前的一棵树下等魏昭。 顾旭是军人,步履姿态,甚至一言一行,都十分板正规矩。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冷肃不苟言笑的。但魏昭言行姿态,却与顾旭大相径庭。 两个极端,却都彰显着完美的高贵。 论颜值、气度、功名、出身,魏顾二人,走到那儿,其实都是瞩目的存在。叶家来来去去的丫鬟远远瞧见了,都要故意绕到这边来,凑近了,请个安,然后再走。 近距离看清了二位爷的长相后,少不得又要私下嚼几句舌根。然后又很自豪,觉得今儿魏顾两家同时登门提亲,说明他们家姑娘好。 日后走出去,与别人丫鬟说话的时候,腰板都是直的。 顾旭直言问魏昭:「魏二爷为何非要聘她为妻?」 魏昭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同样话回得也随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为什么的?」 顾旭黑眸虚眯了下,上下打量魏昭,目光所到之处,都跟要放出刀子来一样。 顾旭:「贵京城内,上至皇亲,下至贵女官眷,你谁瞧不上,非得就看上了叶家大姑娘?你刻意接近叶萧,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顾旭如今有了两世的记忆,自然知道魏家前世是与叶家没有任何往来的。突然的魏昭与叶萧交好,他肯定觉得有问题。 略皱了皱眉,顾旭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魏昭说:「顾大爷说的对,既贵京里那么多好姑娘,你又为何非她不娶呢?」又说,「我与叶兄乃是同窗情谊,时常来叶家走动,而你顾大爷与叶家大爷没什么交情吧?你非她不可,好像不太合理。」 偏又笑着加一句:「若说你非叶三姑娘不可,我倒是理解的。叶大姑娘……」 他轻笑着摇头,后面的话,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闻声,顾旭脸色越发冷厉。他薄唇微抿,负在腰后的手,一点点攥成拳头来。 魏昭话外之音,他如何听不出来。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与谈笑声,顾昶目光探去,就见自己祖母与母亲已经由叶家人送出来了。顾旭又扫了魏昭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大步朝自己家人走去。 「莫要再送了,你们家有喜事儿,赶紧先回去吧。」顾老夫人驻足,坚持不肯让刑氏婆媳再送。 家中还有郡王太妃跟魏家二夫人等着,刑氏便也不虚套客气,就说:「改日再登门给您请安去。」 顾老夫人笑笑。 叶老夫人则说:「我们家三丫头今儿也在家呢,既然您老来了,不若喊了她来叫您见见?三丫头,这些日子可一直念叨着您老人家呢。」 顾老夫人面上笑容不变,只说:「今儿就算了,改日吧。」又说,「你们家三姑娘也没多少日子就出嫁了,不急。」 叶老夫人吃瘪,只能闭嘴不再说话。 蜜饯一直混在人群中,直到顾家人离去后,她才蹦跳跳往自己主子那儿跑。魏昭看了她一眼,差不多猜得到是她那个主子差她来打探的,眼底倒是渐渐浮现一层笑意。 魏家今儿登门下聘,自是要留在叶家吃饭。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得谈。 蜜饯开开心心把好消息带了回去:「姑娘,成了!」 「跟魏家?」桂圆立即问。 「对呀。」蜜饯是跑着回来的,此刻小脸淡粉,气喘吁吁,「你们不知道,那位玉郡王太妃说话多漂亮,还有魏家二夫人也是。顾家老夫人本来还想力挽狂澜的,结果几个回合下来,她就主动放弃了。」 「呀,那咱们这是得罪了顾家。」桂圆担心,「顾家如今人呢?」 蜜饯:「都回家了。」又道,「不知道有没有得罪,反正大家最后都和和气气的。顾老夫人还送了姑娘一只玉镯子做贺礼呢,咱们夫人收下了。」 「对了!」蜜饯想起顾旭与魏昭单独外头说过话的事情,于是也全盘说了出来。 叶榕想,多半是顾旭私下喊的魏二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既定了去魏家,便不可能再去顾家了。如此一想,心中压着的那块巨石瞬间就没了。 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 蜜饯双手捧着脸,认真思考说:「三姑娘就这两个月就出嫁,咱们姑娘是老大,总不能落后她吧?也不知道,夫人会定个什么日子。」 桂圆笑:「是姑娘嫁人,又不是你,你激动什么?再说,三姑娘哪能跟咱们姑娘比,那么草率就出嫁。咱们姑娘,怎么也得到后半年吧。再说了,江南刑家那边,还得早早就来人呢。」 第26章 蜜饯:「也对。」又呸呸了两声,「瞧奴婢这张嘴,可真不会说话。三姑娘是做了那等丑事,这才嫁得那么草率的,奴婢竟然拿咱们姑娘出嫁的日子跟她比……真是晦气。」 桂圆提点她:「你这些话在咱们这里怎么说都行,日后出去可别说,尤其是在老太太的那些人那边。你若嘴快说了,老太太倒是要记怪咱们姑娘了。」 「我知道,老太太偏心嘛。」蜜饯又不傻。 叶榕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一边练字,一边时不时朝两个丫鬟看去一眼。待得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才去女眷用饭的水榭。 饭后,叶榕知道魏家人一会儿差不多得走了,所以,她寻了个机会去了前头两位兄长那里。魏昭一直都是由叶萧叶苍两个陪着,冯氏让叶桐陪着魏家三姑娘玩儿,她则与二房的叶苍媳妇黄氏一起陪着叶榕去了前头。 冯氏身为长嫂,既又明白小姑这会儿子过来是冲着魏家二爷来的,所以,直言说:「如今咱们家大妹既与魏二爷定了亲,那也就不必如从前那样一再避嫌了。没几个月就嫁过去了,如今,就算是先私下接触接触,当做培养感情。」 黄氏也搭腔:「就是啊,魏二爷如今可是咱们家的准女婿。可得婚前先好好听一听咱们大妹的教诲,免得日后嫁去了你们家你们欺负人。」 身为叶家准女婿的魏昭,忙笑嘻嘻说:「日后我若是有半点让榕儿受委屈的地方,任两位嫂子打骂。」 黄氏道:「我们可不打你,打也打不过。不过,我们家二位爷可是不会放过你的。我们家大姑娘,可是最得她两位哥哥的宠的。」 叶萧性格好些,倒是跟着一起玩笑。叶苍则比较严肃,也觉得这只是定亲,还没成亲呢,开这种玩笑,会让自家妹妹尴尬。 于是,叶苍说了黄氏两句。 叶榕望了她二哥一眼,知道他素来是严肃的性子,经不起玩笑。而如今,又是为了她让二嫂当众没脸,于是叶榕忙握住黄氏手,帮着她说话: 「二嫂这么说,也是为了我好。两位嫂子是疼我才这样说的,外人怎么会说这些?」 「就是!」黄氏撇了下嘴,有些小不高兴。 反正叶苍始终挺严肃的,建议说:「恰好刚刚吃完饭,不若一道去花园里逛逛吧。有我们几个陪着,魏兄与大妹就算私下走近了说几句,也无事。」 冯氏道:「还是二弟思虑周全。」又看向黄氏,「春光正好,去园子里散散步赏赏花,多好啊。」 几人一道往花园里去,进了园子后,叶榕落后一步。魏昭见状,自然也放慢脚步来。 「今儿的事情,得多谢你。」叶榕感激他,「听哥哥说,你是连夜去城外请的郡王太妃。为了我的事情,总是劳烦你,我都不知道日后如何报答。」 魏昭说:「倒不必谢我,你我如今定亲,日后结为夫妻,便是一体。不过,太妃老人家是真得好好感谢。等成了亲后,你我亲自登门去感谢她老人家。」 叶榕轻轻应一声,面上含着三分笑意。 魏昭想她这会儿找自己,该不是特意谢谢他的,怕是从她那个丫头口中得知顾旭找过他的事情,她想探情况的。 见她不问,魏昭主动说:「顾旭找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劝我放手,我自不可能听他的。至于他,或许已经对我存了几分疑心。」 「他疑心你什么?」叶榕是真的怕再给他添麻烦,「他不会见求娶不成,想动手害魏家吧?」 魏昭挑了下唇,笑得自信又颇有顽劣的意味:「那得看他有无那个本事。」 又垂眸朝叶榕看来,安慰她:「这件事情你不必在意,更不必自责内疚。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的,都是政治利益。今儿就算你我没有定亲,该对付的时候,顾家依旧不会手软。」 这个道理,叶榕倒是懂的。 如今既与魏昭定亲,叶榕自然站在了他的立场上,也关心魏家存亡。轻轻拧了眉心,叶榕道:「我不知道他记起了多少,他跟我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那些重要的,他只字未提,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记不记得顾家前世是怎么被流放的。」 「若是记起来了,这一世,或许顾家不会再那么愚忠。」 魏昭说:「他既然能来提亲,该是知道自己家是怎么流放的,而这一世会选择与前世不同的路走。如若不然,他便是厚着脸皮想你再跟着顾家流放吃苦……顾旭这个人……」魏昭客观点评,「倒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叶榕细细想了想,觉得魏昭分析得有些道理。 魏昭耳朵轻轻一动,目光转都没转,只对叶榕说:「朝廷打了胜仗,先太子旧部伏诛。该杀的杀了,该降的降了,如今,大军正往回走,不日便可抵达京城。」 叶榕明白他的意思:「唐家父子跟着征西大军凯旋,唐家的门第势必得再提一提。不过,好在如今唐家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母子兄妹,而是樊家,日后说不定还会是顾家。」 如今叶桃婚配顾昶,但顾昶却独宠樊昕。日后唐家父子回来,势必会不满顾昶。 到时候,顾唐樊三家,少不得要鸡飞狗跳。 魏昭想得要远一些:「那唐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不是会安于现状的。顾家樊家的账,他会算,但叶侯府的爵位,他不会这么轻易松口。这是两码事。」 第27章 又严肃了两分说:「我已经提醒过叶兄,让他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你也是。」 叶榕皱眉,心中把魏昭的话听进去了,但始终觉得唐家人有些可笑。 「唐家凭什么?」 「嘘!」魏昭轻嘘了声,暗示叶榕,「叶千荣那小子很像他亲舅舅,能忍,心也大。看着闷不吭声的,心思怕是早绕了好几个弯。瞧,如今还正暗中盯着呢。」 叶榕闻声要扭头看去,魏昭抬手,轻轻挡住了她眼睛。魏昭是知道叶千荣姐弟此刻正暗中盯着这边看,怕他们二人知道自己已被发现,所以,当叶榕欲要扭头看去的时候,魏昭这才抬手挡了下。 但其实魏昭并没有碰到叶榕,不过是手绕过她眼睛后,虚搭她肩上,帮她挡住视线。但从叶桃叶千荣姐弟的位置看去,就成了魏昭搂住叶榕肩膀。 瞧见这一幕,于是叶桃轻蔑冷哼了一声,有些瞧不上的意味: 「平时装的倒是好,什么贤良淑德,什么大家闺秀的典范,原也不过如此。」叶桃指着远处叶榕对她兄弟叶千荣说,「瞧她那副虚伪又浪荡的样儿,不过才定亲而已,竟然不顾礼义廉耻,公然搂搂抱抱。」 叶千荣一直阴着脸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几人看,沉默,不吭声。 在叶桃眼中,叶榕这个嫡长姐是她永远的敌人,偶尔的妥协,不过是因有利可图。但利益一旦图谋到手后,绝对的翻脸不认人。 且她事后又仔细想了想,倒也觉得未必不是她算计的自己跟顾昶。只不过,她早看樊昕不顺眼了,加上嫁给顾昶的确没什么不好,她才没闹。 她本来对自己的这门亲事还算挺满意的,樊昕先进门又如何,总归她才是顾昶的正头娘子。再说了,她有叶侯府跟舅舅撑腰,樊昕有什么啊? 本来是满意,可今儿瞧见顾魏两家同时登门提亲这阵仗,她就又嫉妒了。 同是姐妹,凭什么与她议亲的都是魏昭顾旭之流,而自己,费了老劲甚至是丢了贞洁才换来一个顾昶。顾昶的确还算可以,但跟顾旭魏昭如何能比? 最主要的就是顾旭! 他不喜欢自己,他竟然喜欢叶榕。 他凭什么喜欢叶榕?他们才见过几回面。明明是她叶桃跟他更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曾经对自己那么好。 叶榕有什么好的!她到底有什么好! 叶桃简直要气疯了。 叶千荣侧头,漠然看了身边的叶桃一眼,提醒她说:「不管三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总归是帮你说了一门亲事,且也保住了你名声。所以,外头人面前,至少祖父祖母跟父亲那里,你必须尊重她,敬她为长姐。」 「这个我知道。」叶桃正在气头上,也没什么好语气。 也没什么好偷窥的,于是叶千荣负手往回走。叶桃见状,也跟了上去。 叶千荣又说:「你若得机会,便去看看娘。如今她不得父亲宠了,再有些日子你也要出嫁了,日后娘一个人呆在后宅里讨生活,很不容易。你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她最疼你,昨儿我去看她,她与从前不能比了。若你能去,陪在她身边,她会很高兴。」 叶桃抱怨:「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祖母说,说娘她……祖母说是娘没把我教好,是娘害了我,她不让我去见娘。还说我日后是要做大妇的人,没由得跟着一个小妇学坏了。我很想娘,可万一得罪了老人家,怎么是好。」 又抱怨,恨恨道:「哪里跑出来的薛姨母,竟迷得父亲魂都丢了。待舅舅回来,定要那个女人好看。」 叶千荣没吭声。 薛姨母名不正言不顺,又是夫人的姐姐,夫人竟然也由着父亲不管。叶千荣不得不怀疑,或许当初,便就是夫人一手算计的。 连带着把他娘也算计了进去。原有薛姨母在,父亲念在旧日的情分,就算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对娘宠爱有加,但也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一再冷落,完全不放在眼中。夫人当初下套的时候,怕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设计娘撞破薛姨母与父亲的丑事儿,让父亲以为,他之所以丢脸,全是娘的错。 很显然,她成功了。 自从有了薛姨母后,父亲便再不搭理自己姨娘。他们母子姐弟三人,没了父亲倚仗,其实等同于失去一只强有力的臂膀。 偏他这回会试又没中,反而叶萧榜上有名。叶千荣觉得,自己日后在侯府的日子,将举步维艰。 若他没起过与叶萧争夺爵位的念头也就罢了,既然被父亲推着捧在掌心压制过叶萧,如今叶萧出息,日后便不会有他好日子过。这条路不走也罢,一旦走了,若不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他们母子姐弟三个,都不会有好结果。 好在,舅舅表兄就要回来了。舅舅素来与顾旭要好,且如今三姐也嫁去了顾家。凭这两层关系,日后,顾家定会多有照拂。 叶千荣沉默着一声不吭,心中念头却百转千回。 送走了魏家人后,叶榕回去补了个午觉,待醒后,已是傍晚。她稍稍收拾了下,便去了母亲那里问安。 叶榕去的时候,刑氏正在整理魏家的聘礼。一旁,冯氏在帮婆婆的忙。 婆媳二人看到叶榕来了,都直起腰笑着走过来。 刑氏说:「这些字画,你先拿回去。魏家送来的这些聘礼,娘先跟你嫂子一起整理一下。顺便,你的嫁妆也要着手备起来了。」 第28章 叶榕浅浅笑着:「劳烦母亲跟嫂子了。」 冯氏说:「大妹跟我客气什么,这些,也是我该做的。」 刑氏道:「你嫂子也是为你高兴,择了这么好的人家。这些聘礼,桩桩件件,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对你看重,才能上心。」 又叮嘱女儿:「魏二夫人为人随和,对你也好。日后你嫁了去,定要好好孝顺她。」 「女儿明白。」叶榕应着。 冯氏猜得自己婆母与小姑怕是有话要说,于是她主动道:「娘,这里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就还有那边的两个箱子。您去坐着歇会儿吧,跟大妹说说话,这里有我就成。」 刑氏倒也没客气:「那我就交给你了。」 叶榕母女去一边坐着说话,叶榕想着今儿午后魏昭对她说的话,于是跟母亲说:「魏二哥说,母亲您写信寄回外祖家的时候,可以顺便告诉大舅舅一声。若他想进京为官的话,只管回信的时候知会一声,魏二哥说他想法子。」 刑氏眼睛一亮,当即便紧紧握住女儿手:「魏二真这么说的?」 叶榕点头。 刑氏心里自然高兴:「太好了。若你大舅能进京来为官的话,便可以带着你祖母一起进京。有你舅舅外祖在,亲人可常相见不说,你我母女也能多个倚仗。」又说,「若真如此,那娘得信中告诉你外祖母一声,这回进京来给你送嫁后,就不必回去了。」 「在这里住,或者城东刑家的祖宅修葺一番去那里住,都一样。」 叶榕也是这样想的。若舅舅能入京为官,母亲有娘家人倚仗,唐统就算立功凯旋,想动哥哥的位置,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叶榕母女都是通透的,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提让刑家人进京为官,想必是很有一番心思。 刑氏感慨:「榕儿,你这次的夫婿,是真的选对了。」 那魏二不但事事护得女儿周全,还能思女儿所思,想女儿所想。这是真正把她放进心里去了,才会这样做。 若心中无她,根本不会筹谋到这些。 叶榕点头:「女儿明白。」又说,「他对女儿好,女儿自然也会对他好。娘您不必再为女儿操心,您这辈子,想想自己吧。」 刑氏倒没怎么想过自己,就觉得,如今这样挺好。女儿嫁得如意郎君,儿子中进士指日可待,儿媳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儿子儿媳夫妻感情温馨和睦,准女婿又待她女儿一心一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辈子除了嫁的人不称心外,别的都挺好。 于是刑氏说:「娘如今过得很好,等你外祖母和大舅一家来了,娘会更好。娘如今就希望你兄长可以顺顺利利承袭侯府爵位。至于别的,也没什么追求。」 叶榕没再说话。 四月里的殿试,叶萧魏昭都考得顺利,两人同时被赐进士出身。叶榕差人去打听的时候,特意问了薛护的情况。 薛护倒也争气,受赐同进士出身。 刑氏得了薛护也高中的消息后,只摇头叹息说:「可惜他母亲为身不正,日后他在朝为官,那薛刑氏必然要拖他后腿。但凡有人参他一本,他仕途艰难。你那姨母若是能明白这一点,坚决离了你父亲去,我倒是佩服她。」 「只可惜,她也还算年轻,如今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若再让她吃苦挨冻,她想必是不肯的。」 这个世道,素来对女人比较苛求,对男人宽容。薛姨母与叶世子苟合,若有人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叶世子或许可全身而退,但薛姨母必然身败名裂。 想到此处,刑氏忽然皱起眉心来,突然就想到了那唐统来。 叶榕也想到了这个,便说:「不日唐家人就要回京了,凭那唐统如今的战功,或许殿前论功行赏那日,唐统会突然求些什么。万一替唐姨娘求个封赏,到时候,怕是就算唐氏没有父亲作为倚仗,也有别的本事东山再起。」 刑氏略思量了一番,而后摇头:「不会。」她说,「没有这样的先例。」 「唐统立功,最多就是请封他们家老夫人,唐姨娘是抬出去的女儿,挨不着边。只不过……」刑氏略顿一下,犹豫着道,「凭唐统的心思谋略跟志向,势必是会要想法子替他这个妹妹做些什么的。」 「太后或者皇后赏赐个什么物件,唐姨娘拿在手里,就算不再有你父亲撑腰,她也能有些地位。何况,你父亲如今与薛姨母正新鲜着,一时顾不上唐氏。等那薛姨母也瞧厌了,说不定,还能再回头。」 「而且,还有叶千荣跟叶桃两个在。他们是你爹的子女,被你爹从小捧在掌心养大的,不可能真的说不喜欢他们就不喜欢他们。那薛护,可不是你爹儿子。」 叶榕母女把所有能想到的局面都想到了,做最坏的打算,再争取做最充分的准备。免得到时候,万一那唐统带着战功回来真出什么招数,会打得他们母子三个措手不及。 刑氏目光沉沉的,冷冷哼一声:「其实最一劳永逸的法子,就是寻个理由废黜你爹的世子之位,直接册立你兄长为世子。只是,请旨废世子,事关重大,就算老侯爷有这个想法,他也不敢轻易就迈出这一步去。」 废黜父亲的世子之位,叶榕明白,这一步很难。她父亲虽平庸,但除了私生活乱一些外,也无别的大错。 第29章 他是一届武将,也不是多高的职位,不是走文官的路子,不太需要保什么自身的名誉。这件事情,就算闹去御前,说不定也就被当作一桩风流韵事笑话笑话。 而且,若祖父不主动提及这件事情的话,母亲自然不好多嘴。 怕就怕,父亲一直无功无过无大错,然后等祖父百年后继承大业。他做了一家之主,若再有对兄长不利之心……那时候的处境,其实会比现在为难。 四月底叶桃出嫁,三日后的回门,只有她一个人回来,顾昶并未陪着她回娘家。 已经嫁了人的叶桃,梳上了妇人髻,一身水红色的绸裳。打从见到老太太开始就哭,叶榕叶桐相互对望了眼,叶桐耸肩,似有并不在意她的意思,叶榕则冲叶桐轻轻摇了摇头,暗示她暂时先不要出声。 只听那边叶桃扑在老太太脚下哭诉:「新婚当夜,他便没进我的房。今儿回宁,他又说樊姨娘害喜厉害,他走不开,让我一个人回家。我知道这门亲事不是他愿意的,可既然做了夫妻,他为什么心里只有那个樊姨娘。」 「怀个孩子天天害喜,我看她生的五大三粗的,怎么就尽害了这些矫揉造作的病,偏二爷还就吃她这一套。」 「祖母,我的命好苦啊,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叶桃哭得脸上妆容都花了,叶老太太心疼得不行。 于是叶老太太也跟着骂:「这个杀千刀的顾家,这分明是欺辱我孙儿。新婚之夜不进新娘的房,去一个妾氏那里,算怎么回事?如今我家姑娘三朝回门,姑爷不陪着来,只扔我姑娘一人回来算什么?」 骂完又看向刑氏:「老大媳妇,这事咱们在理,你带人去顾家评评理去。」 刑氏看了眼老太太,不知她是真气糊涂了还是故意的。就算去,也是她老人家去更有分量,她只是三姑娘嫡母,又不是亲生母亲,犯不着多管这些闲事。 刑氏故意说:「您老人家也别太着急上火,若您实在心中气不过,要不这样,儿媳即刻让人去备车,陪您一道去。您是咱们家侯夫人,您的话,比儿媳更有分量,顾家也更会看重些。」 果然,老太太不说话了。 刑氏心中倒是觉得好笑。不过,倒也没继续追着不放。 刑氏又看向叶桃:「三姑娘平时在家的时候,多聪明伶俐一个孩子,怎么到了那顾家,就成了任人拿捏的小可怜了?你是大妇,是顾家下了聘书顾昶骑着高头大马明媒正娶回去的。难道,那顾家不想认?」 「咱们二姑爷冷落你,去宠一个哪样都不如你的小妾,你改变不了姑爷的想法,但你可以去跟你婆婆、太婆婆,甚至跟他们顾家的冢妇去哭诉、去告状。道理不必我教你,你该都懂的。」 「你是侯府的贵女,那樊氏算得什么东西,胆敢爬你头上去……三姑娘,休怪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你,你也太软了些。」 「亏得那唐统跟顾家大爷还有交情呢……」刑氏话中有话,但却暗示得不明显,只是提点叶桃一二,「那位唐统将军如今可不是从前了,待得回京来,唐家门第得提一提。你有侯府跟唐家靠着,还怕一个无依无靠的妾?」 叶桃其实也不是真就怕了樊昕,她不过是回来卖惨的。卖一波惨,博取祖母跟父亲的一些同情,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多不容易,自然会偏疼她一些。 至于那个樊昕,她从没将她放在眼里。从前瞧不上她、利用她,如今,她是妻樊昕是妾,更该是被她踩在脚下。 顾昶又不可能时刻呆在府中,等过些日子,他婚假结束了,还不得滚去营里。到时候,她有的是机会磋磨那个贱人。 叶老太太觉得刑氏说得很对,于是也提点叶桃:「你母亲说的对,你要好好听着。你虽是在你姨娘身边长大的,但你如今做的是大妇,莫要学那些小家子气。你是妻,她是妾,拿你的身份压人。」 叶桃倒是乖乖应着:「是。」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饭,饭后,叶老太太要午休了,叶桃就请示说好不易回家一趟,想去看看她姨娘。刑氏没说话,老太太看了刑氏一眼,见她没意见,又想着叶桃如今嫁了人,日后再见的日子少了,到底也心疼她,所以就应了。 「祖母,母亲,我与四妹送三妹过去吧。」 叶榕身为长姐,平时又素来讲规矩。所以,这个时候她提出送叶桃,叶桃倒是没起疑心。 叶榕不是真心想送叶桃,她是有些话要说给她听,有些道理要跟她讲。 所以,一出了老太太的百福院,叶榕于是又故意摆出她那副高高在上眼中无人的高贵模样,以长姐的身份和口吻对叶桃说: 「你今儿在祖母这里哭过一场也就算了,一会儿看完你姨娘,早点回顾家去。」叶榕挺直着背,踱标准的莲花步,语气威严,「你如今既是嫁出去的女儿,就该事事以夫为天。就算顾家二爷不看重你,那你也得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你在家哭一哭就好,回了顾家,可千万不要再哭。既是嫁了人为了妇,就该要以夫为天三从四德。」 叶桃碍着有叶桐在,怕叶桐会去老太太那里帮着告状,会害得她方才白哭一场。所以,叶榕这个长姐教导什么,她都听着,默不吭声。 「是。」但语气却不太好。 一个「是」字也说得拖着尾音,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第30章 叶榕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送她。只在一个路口拐了弯,回了自己院子。 叶榕回去后,差蜜饯隔半个时辰就去唐姨娘那里一次,催她赶紧回顾家。蜜饯每催一次回来,都要把唐姨娘母女的表情一一详细告诉叶榕。 等蜜饯再次回来的时候,叶榕望了望外面的天。五月已是春末夏初,天渐渐长了,但此刻外面天都黑了,也不见叶桃走,叶榕心中笃定,叶桃今儿怕是不会走了。 她不走,正是中了叶榕的下怀。 「姑娘,奴婢还要再去催三姑娘吗?」蜜饯问。 「去。」叶榕一边伏案继续作画,一边说,「你看着沙漏,再过半个时辰,我跟你一道去。」 三朝回门没有在娘家过夜的道理,叶桃若今儿不走,日后顾家若是不来人接她走,她便没理由也没借口走。叶桃受了顾昶的气,所以归宁日便也想给顾昶脸色瞧,这是他们夫妻在打擂台。 叶桃胆敢与顾家叫板,仗的是谁的势,自然是她那个即将凯旋的舅舅的势。 顾家好歹是公府门第,又有大长公主坐镇,就算今天这事是顾昶的错,顾家也不可能会迁就叶桃。所以叶桃再想回去,要么自打嘴巴灰溜溜回去,要么就只能一直呆在娘家。就算过些日子唐统回来,在叶桃这件事上,唐统也是左右为难的。 拎着叶桃去顾家,一来他没这个资格,二来,估计他也咽不下这口气,的确是顾昶宠妾灭妻在先。不送叶桃回去,势必会让顾家心中有些想法,而这恐怕也不是唐统愿意看到的。 她跟她娘一起剖析过唐统的心思,像他那么有野心又会算计人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算计的机会,包括叶桃婚事一事。本来顾昶不重妻子,唐统倒是可以笑着与顾家「寒暄」一二的,但若是叶桃归宁后赖在娘家不肯走,唐统去「寒暄」霸占道德制高点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了。 叶桃赖着不走,便是有与顾家撕破脸的意思。那顾家大爷可是唐统兄弟,叶榕倒是想看看,唐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今儿叶榕母女先后说出那番话来,不过都是在激叶桃罢了。叶桃这个人,有些小聪明,叶榕母女的话,她不会听。不但不听,相反,叶榕母女越是让她做什么,她却越是不会肯去做。而叶榕母女,要的就是她对着干。 次日一大早,刑氏便命人备车出了趟门,她跟老太太说的是亲自去顾家替三姑娘道个歉。道歉自然也是真的,只不过,刑氏此行目的,却只是向顾家人表达自己的无奈罢了。时不时,言语中自然会暗示顾家,乃是唐统一人得道,鸡犬跟着升天。 「昨儿三姑娘回去就哭,我们也都劝她了。可我越是劝,她越是不听。她姐姐叫她早点回去,她偏在她姨娘那里一直呆到很晚。本以为就算再晚也会回去的,哪成想,竟然赖在家里不肯走了。」 「我们家老太太着急,立马让我过来说一声。」刑氏一副自责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非常真诚的跟顾家人道歉,「这孩子,从小叫家里人宠坏了,如今是受不得半点委屈。您说这做媳妇的哪里能跟家里做姑娘一样啊,大家都要磨合的。我磨破嘴皮子说道理给她听,她也听不进去。」 刑氏一副实在有苦难言的表情,沉沉叹息一声,无力道:「她从小是在她自己姨娘身边长大的,不是我教的。可这事儿若传出去,人家也不会笑话她姨娘啊,要笑话,指定是笑话我这个嫡母的。」 「何况,如今唐将军立功即将凯旋,我说什么,她是越发不听。」 「或许,等唐将军回来,被唐将军骂一顿训一顿,她就能回来了。」 顾家自然看得出刑氏是想把自己摘出去,所以,尽量把责任往唐家身上揽,大有想要挑拨顾唐两家的意思。但是,顾家人肯定不会猜到的是,叶桃回宁后不回婆家,乃是刑氏母女算计的。 顾家本来也没如何把唐家放在眼里,所以,唐统是不是立了战功回京,顾家人不会怎么在意。顾家人也都知道,那唐姨娘仗着她兄长唐统得势,常年在叶家作威作福,所以,自然想的也是叶桃自己在摆谱不肯回来。 爱回来不回来,顾家人也压根不很在意。这出了嫁的女儿躲娘家不肯走,传出去,人家也只会指责叶家没教养,不会指责他们顾家半句。 何况,顾家也没多看重叶桃。这门亲事,也是迫不得已,不是心甘情愿想聘叶桃的。 于是顾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说:「桃儿还小,念家是常有的事儿。这不是什么事,其实也不值当你为此特意跑一趟。你回去跟桃丫头说,在家多住一阵子没关系,等住够了,再回来。」 刑氏就说:「那是老夫人您体恤小辈,惯着她。哪里是什么小事,这等事情若传扬出去,外头人还不得说我们叶侯府不懂规矩。也的确是我们家姑娘没教养,亏得她遇到的是您这样宽厚又开明的婆婆。」 顾老夫人只是一如往常笑得慈眉善目,平易近人。 回去后,刑氏自然得去叶老夫人那里交差,把顾老夫人对她说的话转告知自己婆婆听: 「我去荣国公府替三姑娘向顾老夫人赔罪,老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听语气,老夫人自然是对三姑娘极为不满的。」 「她竟然还不满?也去赔罪了,又是因在他们家受了委屈孩子才不肯走的,如今,他们家倒是还不满了。」 第31章 刑氏道:「这新妇哪有不受委屈的,再说,成亲才三天就赖娘家不肯走,传出去,您说人家会指责谁?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家这个三姑娘被惯坏了。从小日子过得太好,如今嫁人了,她还以为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呢。」 又说:「她又没学过几天规矩,懂什么万事家族为重的大道理啊,就只图自己快活了。另外,怕是唐姨娘背后也对她说了些什么,唐统不是要回来了吗?」 老太太沉默着,一声不吭。 刑氏不管她老人家,只继续说自己的:「唐姨娘疼三姑娘,怕是想等唐统回来拿唐统压顾家人。可顾家是什么门第?岂是唐统一个小小新贵能压得了的?老太太,反正这件事情您到时候别管,免得惹了一身腥。」 「此事是唐氏自己作出来的,没道理我们给她擦屁股。她有本事作,就该有本事自己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顾老夫人虽然和善慈和,但也不是眼里什么沙子都容得下的。今儿虽没给儿媳脸色瞧,但,她老人家话也暗示着把话摆出来了。想顾家人低头登门接人回去,做春秋大梦去吧。」 刑氏这样说,也是先跟老太太摊了牌,告诉她老人家,日后别想自己再因这事儿往顾家跑,她嫌丢人。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那这件事情,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刑氏走后,老太太立即差人去将叶桃从唐氏那边叫了来。看到叶桃,老太太沉着脸,没个好脸色。 叶桃早来前就猜到会挨骂,所以,她路上想想好了应对之策。反正祖母是最喜欢她的,只要她哭一场卖卖惨,祖母心中的气总会消下去几分。 「祖母。」叶桃一进门来,就红着眼圈哭起来,眼泪说来就来,「我知道错了,您要怎么罚我都行。」 她倒是主动跪了下来,跪在老太太腿边继续哭:「我本是想着要咽下这口气的,可越想越觉得委屈。这才刚成亲,他便冷落我,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若我今儿忍了,明儿他指定更变本加厉冷待我。」 「往后日子漫漫,难道,我就只能在那个冰窖里过下去吗?我不回,就是要让顾家知道,咱们叶侯府的闺女,也不是好欺负的。」 又说:「祖母,孙儿也是替咱们侯府着想。我嫁顾昶,可不委屈他,他胆敢怠慢我,就得让他知道怠慢我的下场。」 老太太叹气,问:「那你就打算以后一直住在娘家不肯走吗?这才出嫁的女儿就往娘家跑,算怎么回事?」 叶桃倒也没指望顾昶能来接她回去,如今,她只把所有希望都寄在唐统身上。 「等我舅舅回来再说。」叶桃十分自信,「我舅舅的面子,顾家人还是会给的。」 叶桃希望的是,等舅舅回来去顾家找顾旭,然后让他劝顾昶来接自己回去。既然已经赖在娘家不走了,自然得顾昶来接才能走。若是顾家没人来接,是她自己巴巴又跑回去的,那么她日后在顾家更没地位。 也更会让樊昕瞧她的笑话! 这一步既然走了,就得走到底。这个威既然立了,就得见效果啊,不然她不是白闹了一场嘛。 「希望吧。」老太太这样说。 西征大军是六月末的一天抵达的京郊,大军驻扎在城外,元帅带着众将领进宫受封。也恰巧在这日,刑家人的车队抵达了京城。 叶榕母女一早便收到书信,所以,早早便亲自侯在城外迎接。 难得的,今儿叶世子也在。叶世子本无所谓来不来,一是老侯爷对他下了死命令,让他必须来,二是考虑到如今他跟薛姨母的关系,也不想让薛姨母日子太不好过。 悠远的官道上,远远瞧见车队来了,刑氏几个便亲自下车下马来接。 刑家那边,最前头骑在马上的青年见状,也翻身下马,而后转身扶着马车里的老太太下车来。 「母亲。」瞧见鬓发灰白的老母亲,刑氏没忍住,已经哭着扑进了母亲怀里。 刑老夫人身边还站着个容貌端庄的中年妇人,刑氏喊她大嫂。刑大夫人见状,忙回了礼来,又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喊人。 「行舟,舞玉,快喊你们姑姑姑父。」 刑大夫人口中的行舟,便是方才骑在前头大马上的青年,叫刑棘,行舟是他的字。而舞玉,则是刑大夫人的女儿,还不到豆蔻之年。 刑棘与舞玉给叶家这边人行完礼后,叶榕叶萧兄妹,包括叶世子在内,都一一问候了刑家人。 刑老夫人只看向叶榕这个外孙女,紧紧握住她手,满心的欢喜。 六月里的天气,外面很热,刑氏怕老人家热着中暑,所以,就建议说:「先回去吧,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你们舟车劳顿,肯定累,回去先歇会儿。等休息好了,再说话不迟。」 「榕丫头与我一道吧。」刑老夫人说。 刑大夫人忙道:「那我便带着舞玉一道坐小姑的车吧,方才来的路上,舞玉还念叨着她四姑姑呢。」 刑氏拉过舞玉手来,上下打量,然后牵着她手说:「正好我与嫂子说说话。」 车队又动了起来,刑老夫人的车上,她紧紧握住叶榕手说:「外祖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听你母亲信中说你定了门好亲事,外祖母就放心了。」 叶榕也很想念外祖母,虽然她跟外祖母相处的日子不长,也就是小时候去过几回,但外祖母对她最好。在她印象中,外祖母又严厉又慈爱,严厉是对别人的,对她总是和蔼又可亲的。 第32章 小的时候,她只要一去姑苏外祖家,外祖母总会舍了自己亲孙女,要让她这个外孙女与她同吃同睡。 细细算起来,叶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外祖母了,如今一见,她真真是跟个孩子一样,就依偎进了她老人家怀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刑老夫人乐呵呵抱住人,手轻轻拍着叶榕后背,慈爱道:「这次进京来,就不走了。城东刑家老宅很久没人住了,估计要好好修葺一番才行。这些日子,便住在你们家,这样的话,就能天天看到你们母女了。」 叶榕也很希望外祖母留在京内,这样的话,不但她可以常常看到她老人家,于母亲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倚仗。 想起魏昭提起的安排大舅回京做官的事情来,叶榕说:「大舅答应要进京做官了?」 刑老夫人叹息道:「凭你大舅的本事,只要他想,早该升迁入京为京官了。只是,打从你外祖父去世后,我的身子一直不太好。你大舅孝顺,非得留在靠家近的地方做官。这回,是我铁了心坚持要入京来住,他才松口的。」 老太太忽又严肃起来:「从前我只知道你那父亲有房爱妾,但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糊涂之人。荤素不忌,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外头养着自己妻子的寡姐,算怎么回事。」 叶榕超小声:「您知道了?」 叶榕知道,母亲每回寄回去的家书中,素来报喜不报忧的。有多少委屈,她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她知道外祖母老人家身子不好,是怕她气着,这才什么实话都没说的。如今,眼瞧着要瞒不住了,母亲是打算寻个机会与她老人家好好说说的,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 叶榕怕她气着,忙安慰说:「您别气,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回去后,母亲会慢慢告诉您。」 「他们叶家都这样欺辱人了,还能有什么内情?」老太太说,「若不是护哥儿那孩子说漏了嘴叫你大舅发现了,写信严厉逼问,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薛护去年进京参加秋闱考,当时还是刑大舅写信给刑氏这个妹妹,让她帮忙照拂一下的呢。所以,刑大舅对薛护是否高中这件事情,还是十分挂心的。 薛护高中后,自然写信过去报喜。一来二往的,从去年秋至今年春,甥舅二人倒也通过几回信。 与此同时,刑氏那边肯定也是与家里通信的。 刑大舅本来就是观察入微的人,心思细,两封信一对比,立马发现破绽来。所以,来信对薛护严厉一番逼问,薛护就全都实话说了。 薛护实诚,加上对刑大这个舅舅又敬仰又畏惧,既然都实话说了,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所以,便把他知道的一切细节全都告知了刑大舅。同时信中还提,若大舅可以做主,希望可以亲来京城一趟,劝他母亲早日改邪归正。 刑家人这才知道,原这叶侯府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儿。 「这我才知道,你娘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自己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刑老夫人想想都觉得心疼,「也怪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嫁到叶家来。」 叶榕说:「娘这些年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好在,如今好了。有您在,有大舅在,就算再有人敢给娘委屈受,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刑老夫人把叶榕搂在怀里说:「那个魏二爷,我想亲自见一见。」 当初之所以在那么多提亲的人家中选择叶侯府,也是想着,长子早慧出息,日后迟早是要进京为官的。到时候,兄妹二人有个照顾,也是好的。可哪成想,老头子忽然就病倒,没两年就走了。 老头子走了,她思念成疾,很快也病了。 如此耽误了儿子几年仕途不说,也累得女儿孤身一人留在京内。她是知道她那个姑爷有房爱妾的,但世家子弟纳妾,谁也不好说什么,加上女儿每回来信、或者回娘家小住的时候,总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她就真以为她过得倒也还不错。 儿女双全,萧儿又像他舅舅一样,早慧,小小年纪便高中秀才。榕儿德才兼备,更是京中诸贵女的楷模。 她就真以为女儿很幸福。 可她错了。 女儿的婚事,是她大意了。所以如今外孙女的婚事,她定要仔细把关。她想看看,那儿郎是不是真的如信中所言一样。 叶榕点头:「今儿您与舅母表兄表妹一道入京,他是知道的。我听哥哥说,他今儿会登门来拜见您。」 刑老夫人点点头,觉得魏家此举是把自己外孙女放在心上的,所以,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等回了府,刑老夫人安置好后,自是与刑氏两个母女一起抱头痛哭一场。 之后,便是刑老夫人严肃把女儿说了一顿。刑氏挨批,倒是老实受着,也不回嘴。 还是刑大夫人圆场说:「母亲,您坐下来歇会儿吧,别把自己个儿累着。」扶着老人家坐下后,刑大夫人悄悄冲刑氏投了个眼神,这才继续安慰老人家道,「小姑这么做,也是担心您,担心您的身子。但既然事情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想那些,只往好的方向想才好。」 「如今咱们也进京来了,日后与小姑多有照拂。有您坐镇,不管叶家还是唐家,都不敢欺负我们刑家姑娘。」 刑老夫人是疼女儿,哪是真的想责怪她啊。她是怪她不该有苦不言,委屈了自己。 第33章 「你有委屈不说,只往自己肚子里咽下,那要你那几个哥哥何用?」刑老夫人语气软下来,「你就是性子太直太要强了,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所以,最后吃苦头的人就是你。」 刑氏抽了帕子擦了擦眼角,倒是笑起来:「我日子怎么了?我儿子如今是陛下亲赐的进士出身,我闺女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连皇后都夸过她。除了嫁的人不怎么样外,论教养子女,又有几个能比我好。」 「您就知道骂我,怎么也不夸我。」刑氏不服气。 刑老夫人倒是被女儿给气笑了,摇摇头,有些无奈:「算了,你这性子还真不知道像谁,反正一时半会改不了。不过,你嫂子说的也对,日后有娘在,我看谁敢欺负你们!」 「夫人,外头大爷带着魏家二爷过来了,说是要拜见刑老夫人。」 「快,快叫他们进来。」刑老夫人说。 很快,魏昭并叶萧一道进来了。叶萧老夫人自然认识的,所以,她自然一眼便认出了叶萧旁边的魏昭来。 紫衣金冠,意气风发,正值当年……这是老夫人看到魏昭的第一印象。 走得近了,魏昭立即利落抱手深弯腰给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亲自起身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而后,就近细细打量。 英眉朗目,瞧着舒风爽月,是个好颜色的俊俏儿郎。可眉宇间,又攒着几分气宇轩昂的英气,长身玉立,仙鹤之姿,松柏之仪。老夫人还是头回瞧见有人长得既儒雅又英气,她总觉得眼前之人非池中之物,日后必能成大器。 老夫人因常年带病不见好,前两年,便住进了姑苏城外的寒山寺里静养。当时寺庙里住着一位得道高僧,懂五行八卦之术。她与那高僧聊得来,常常聚在一起聊天说话,倒还算相谈甚欢。 相处久了,她倒是也略能懂一些。 她对这些神鬼怪诞之谈虽心存敬畏,但却不太相信。直到一年前,她久治不愈的病突然就好了,这才回悟起当年那高僧说过的话。 高僧说她的病会好,并且日后会进京与京中的女儿常聚。一直久病,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想到这些奇怪的往事,老太太有些走神。直到叶萧喊了她一声「外祖母」,她才惊醒过来。 刑老夫人笑望着魏昭说:「这位便是我家榕丫头未来的夫婿吧?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边笑说,一边继续毫不避讳打量魏昭,「与我家榕丫头倒是般配。」 魏昭知礼仪懂进退,手会写嘴会说,自然是把刑老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当然,夸得一点都不夸张,一看就是走了心的。 刑老夫人被夸得立即将那些愁啊烦啊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只拉着魏昭,让他赶紧坐下。刑老夫人故意将准外孙女婿拉到自己外孙女旁边去坐着,叶榕望了魏昭一眼,抿了下嘴,轻轻笑起来。 等老夫人回去自己座位上后,魏昭这才侧头朝一旁未婚妻看去。 叶榕能感受到他投落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不过,碍着这么多人在,她倒是不好意思回应他的。于是,魏昭越是看她,叶榕越是挺直了背目不斜视。 魏昭无奈道一声:「你就看一看我能怎样?」 这句话说得虽小声,但叶榕听到了。她跟魏昭的关系本来就敏感,再听他说这样颇有些暧昧的话,叶榕脸忽然就红了。 知道她脸皮薄,比较矜持端肃,所以,魏昭也不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逗她。本来只是小两口之间的玩闹,但那边刑舞玉忽然一个转头瞧见叶榕涨红的双颊后,惊奇喊道:「表姐你脸怎么了?是不是热着着了暑气?」 脱口而出问完后,再看一旁的准姐夫魏昭,刑舞玉忽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于是立即找补:「我也有些中暑了,京城比姑苏热。如今才六月,竟然就这么热了。」 刑老夫人笑着道:「你打小就是个小火炉,你自己说说看,一年四季,除了冬天你不喊热外,其它季节你哪天不热的?」 刑舞玉就憨憨笑两声,不说话了。 刑家人刚安顿好,叶老夫人就过来见亲家了。刑老夫人虽然心中对叶老夫人有诸多意见,但既然人家主动过来,刑老夫人自然得热情相迎。 「亲家母,该是我亲自过去看看你的,怎么你倒是过来了?」刑老夫人热情道,「住你们家房子吃你们家的饭,我该要过去说声谢谢的。」 叶老夫人说:「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倒是客气了。我听老大媳妇说了,所以,特意命人收拾出这处的院落来,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这里可凉快得很。」 叶老夫人:「既喜欢,便一直在这儿安心住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若有什么缺的,只管跟老大媳妇要,如今咱们家是她当家做主。」又叹气,惋惜说,「你我亲家一场,竟然也没见过几回面。这回亏得榕丫头了,若不是她要出嫁,您老还不能从姑苏进京城来呢。」 刑老夫人也惋惜:「萧儿娶媳妇的时候,我因还病着,大夫嘱咐不能舟车劳顿,所以,我只能让我们家老大媳妇替我跑这一趟。如今身子好了,就能上京来给榕丫头送嫁了。」 叶老夫人倒是真的高兴,拉着刑老夫人手拍了拍:「还是榕丫头最有福气。」 「我看你方才过来,健步如飞,想来身子还很硬朗。」刑老夫人夸叶老夫人身子骨好,「不过,你岁数比我小得多,可有六十高寿了?」 第34章 叶老夫人好听话倒是会说的:「我也不小了,亏得有你们家姑娘帮忙打理阖府庶务,我这才能轻松许多。我不管事儿,平时操劳少,家中儿子媳妇都孝顺,孙儿孙女也都好,吃得多睡得多,身子就好些。」 「你这样好。」刑老夫人又夸了几句。 叶老夫人平时好个叶子牌,有几个牌友,说了几句后,已经开始撺掇着刑老夫人日后加入她的老姐妹团了。一时间,整个气氛其乐融融,十分和谐。 正说笑着,忽然跑进来一个仆妇,走到刑氏耳边去,说了几句话。 刑氏问她:「三姑娘要跟着走了?」 那仆妇道:「唐家那将军来,先是把三姑娘斥责了一顿,说她不懂规矩。之后,就说是三姑娘的不对,要亲自送她去顾家。」 刑氏故意狠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唐家太过目中无人。」 刑老夫人忙接女儿的话,问:「怎么了?你发这么大的火。」 刑氏讽笑道:「府上世子爷的一房妾氏唐氏,她兄长好生奇怪,好端端的,竟跑咱们侯府来撒野!」 刑老夫人原是要找叶老夫人好好问问的,她好好一个闺女从江南远嫁到京城来,结果叶家竟然让一房妾把势做大,她势必要找叶家讨个说法。但她是客,本该是她安顿完后先去见叶老夫人的,结果,叶老夫人却先过来见她了。 叶老夫人不但给她脸面先来见她,且还十分热情。又是招呼又是慰问的,刑老夫人是懂规矩知礼节之人,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给自己脸,自己不可能迎面一个耳光扇打过去。 所以,一时间,刑老夫人倒是没有找得到机会说。 但眼下,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于是,刑老夫人变脸比翻书快,立即将机会牢牢抓住,赶紧发问: 「唐氏?」老人家敛去面上所有笑意,眯了眯眼,继而扭头看向一旁叶老夫人,「可是我那好女婿的那个贵妾?」 叶老夫人立马有些心虚起来,连连应着:「是,正是。」忙又统一战线,表示她是绝对立场站在刑家这头的,于是立即说唐氏的坏话,「小门小户的姑娘,不懂规矩。我一会儿去说她,你老人家,就别生气了。」 叶老夫人率先来见亲家刑老夫人,这一招,是二房的夫人支的。老夫人也是怕刑家人会质问她有关唐氏的事儿,所以,急忙中便去找了二儿媳妇,是顾二夫人让她笑脸迎人,嘘寒问暖,不给对方质问的机会。 她原还想着,老二媳妇这招果然有用。可谁想到,唐家那边竟然又出了幺蛾子。 刑老夫人却并不再领情,只冷哼:「不提我倒是忘了,这唐氏一个妾,她的兄长要进侯府大门,难道不要通报一声吗?就这样光明正大就进来了?」又看向自己女儿,「方才还说什么,是跑来侯府撒野的?这到底是哪家的泼皮无赖。」 刑氏配合母亲,说:「娘,人家唐家可不是泼皮无赖,唐氏一门可是将门呢。」 刑老夫人觉得可笑之极:「我许久不上京城来,倒是不晓得,如今京城里的风气竟退化到如此地步了?堂堂将门府第的姑娘,好歹也是千金大小姐,怎么,也肯屈身入侯府来为妾?」 「就算我这女婿是人中龙凤,但也不至于叫一个将军府第的姑娘来为妾吧。亲家母,当初这房贵妾可是好女婿强抢来的?」 「不不不,当然不是。」叶老夫人立即替自己儿子辩解,「那唐氏,当初被抬进家门,那可是心甘情愿的,我们家老大可没有强抢啊。」虽然老大十分喜欢这唐氏,当初也的确一直追着人家不放,但这对儿子不利的一点,叶老夫人可不会说。 叶老夫人心中的那些小伎俩,刑老夫人一眼就看穿了。不管怎样,今儿不是纠叶家错的时候,最主要还是得震一震那唐家,让他们知道什么是规矩。 「走!带我去瞧瞧。」说罢,刑老夫人站起身子来了,「我倒是想看看,这能把家里姑娘嫁来富贵人家做妾的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叶老夫人怕刑唐两家吵起来,最后难做的是她,于是忙劝着:「别去了,别去了,你这样的身份,哪能去见那些人啊,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这样,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我来管。」 刑老夫人笑着:「今儿我来,那唐氏身为一个妾,竟然也不来请个安问个好。她不来,我便去瞧瞧她。今儿我运势可真挺好,没想到,第一天就能碰上这唐家的人。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必有一见,不若就是今天。」 叶老夫人还想再阻拦,可怜这边全是刑家人,竟没一个帮她说话的。最后无奈,只能叹息一声后,妥协了。 叶桃嫁顾昶的事情,唐统一早便知道了,是唐夫人写往西北战区的信件中提到的。但只提了定亲一事,具体发生了什么,没说。 唐统没反对。 从朝堂受封领赏回来后,唐统先回的家,然后得知外甥女竟然归宁后没再回婆家去,唐统立即杀到了侯府来。先是严厉将叶桃训了一顿,而后要带着她一起登顾家的门。然后,该向顾家服软道歉,他们甥舅会道歉,但是该朝顾家人要的承诺保证,他也必须会要。 唐统自己心中已经计划好这件事情怎么做好,但,他没想到半道中杀出个刑老夫人来。 听丫鬟来报,说门外刑家老夫人来了,唐统本能朝自己妹妹唐姨娘看去。 第35章 唐姨娘知道刑老夫人已经到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跟哥哥说呢。没想到,这老太婆片刻歇不住,竟然跑她这里来了。 她来能有什么好事儿,想必是来找事儿的。 唐姨娘本来就很烦,女儿好不易寻着一门不错的亲事,可顾家那二傻子竟然是个眼瞎的。她闺女长得花儿似的他不喜欢,竟喜欢樊家那五大三粗的壮丫头。 「那刑家老太太,今儿到了京城,我还没来得及跟哥哥你说呢。」唐姨娘语气不怎么好。 唐统有一瞬的沉默,没说话。 唐姨娘倒是不把刑老夫人放在眼中,只冷冷说:「怕她作甚?不过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哥哥这回打了胜仗回来,竟然能在皇后那儿替我讨得一个物件。日后,只要我拿着皇后赏赐之物,就没人敢磋磨我。」 「你莫要轻敌。」唐统提醒。 又说:「你既知道她今儿来,为何不先去拜见?这回是你失了礼数,一会儿人家质问你的时候,你记得莫要多言就行。」 「凭什么?」唐姨娘不甘心,「刑家虽是名门,可如今我们唐家也不差。我本来就够委屈的了,凭什么还要低声下气。」 「哪位是唐将军啊?」外面传来刑老夫人的声音。 唐统闻声,立即迎了出去。 唐统四十左右的年纪,生得魁梧高大。身上一身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走出去后,立在门边,高壮得像个门神一样。 等刑老夫人走得近来,他方抱手说:「见过老夫人。」 在唐统如此阵仗面前,刑老夫人不输丝毫。老人家稳如泰山,走近了,稍稍抬手虚扶了一把: 「唐将军客气了,我一个老婆子,可受不得你这般大礼。」 又说:「我是来找唐姨娘跟三姑娘的。」 唐统忙解释说:「老夫人您莫怪,是我的突然造访害得妹妹没能够立即去给您请安。在这儿,我替妹妹给您老人家赔个不是。」 刑老夫人笑着摇头:「唐将军言重了,我来可不是要唐氏去给我请安的。我是陪我闺女来的,她听说,府上竟然有人闹事,就过来看看。」 「我们这儿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人闹事。」唐姨娘走了出来,皱着眉,「我看是你们来闹事。」 「闭嘴!」唐统斥责。 刑老夫人哼笑一声,问唐统:「听说你们唐家是将门府第,唐将军又刚刚立有军功。这样的人家,说出去,身份怎么着也不低的。」 「可我看,你们家姑娘,也不是如何懂礼数。不敬我就算了,怎么连侯府的老夫人、夫人都在,也不知道行个礼儿?还是说,如今你们唐家立了战功回来,便可不顾礼法,妄自尊大,竟成你们唐家是叶侯府的外家了?」 唐统抱手说:「老夫人的教诲,晚辈铭记在心。小妹不懂事,我会教训她。」 「唐将军这话可又错了。」刑老夫人说,「唐氏既入了叶家的门,于你们唐家来说,便是泼出去的女儿,你们够不上资格教训。何况,虽说是贵妾,但到底也是妾。妾是什么?说好听点是爷们的爱宠,说得不好听,那便是一个奴婢。一个奴婢不敬主母,说得难听点,寻个理由发卖了也是可以的……」 「你敢!」唐姨娘早忍不住了,这死老太婆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对自己极尽羞辱,于是蹦跶着就走来了,指着刑老夫人,「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我们侯府的事情?再说,我哥哥如今可是……」 唐氏还没说完,就被刑氏眼神示意过来的嬷嬷按着掌了嘴。 「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婢胆敢回嘴!」那嬷嬷凶悍警告,「从前是我们夫人仁慈,才由着你。日后,你若再敢如此嚣张,该打打,该罚罚。」 唐统垂立身侧的手,立即攥成拳头来。魏昭眼力最好,立即就看到了。 于是他笑着问唐统:「唐将军觉得此举不妥?」他扯着面皮,笑得如三月春风,「没关系,有意见,可以提。」 「不敢。」唐统脸色极为难看,语气也僵硬许多。 魏昭「哦」了一声,又说:「既是不敢,那将军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没看到,这侯府要开始整顿家风了吗?你一个妾的哥哥,委实算不上是亲戚吧?比不得我,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他指了指自己:「叶家的乘龙快婿。」 唐统不搭理魏昭,却也不走。 唐姨娘嘴角沁出血珠来,一双手左右摸索,立即从腰间玉带里掏出块玉牌来,举着示众:「瞧瞧这是什么?啊?什么?瞎了你们的狗眼了,你们看清楚了!」 唐姨娘激动得有些疯了:「皇后赏赐的玉牌,皇后赏赐的!」她多次强调「皇后」二字,「哈哈哈,见此玉牌如见皇后,你们胆敢不下跪?你们都该死!」 刑老夫人站在最前面,唐姨娘朝刑老夫人走来,刑氏怕唐姨娘伤害母亲,要挡在母亲面前。刑老夫人立在原地身子动都不动一下,只厉声对女儿说:「你让开!」 「娘!」 「叫你让开就让开!」刑老夫人拔高音调。刑氏只能听她老人家的。 唐姨娘以为自己赢了,对刑老夫人毫不客气。走得近了,刑老夫人举起手中拐杖来要打她,唐姨娘一把夺过拐杖,扔在了一边。 见状,刑氏立即过去,将母亲的拐杖捡起来,举着拐杖指着唐姨娘: 第36章 「好大的胆子!你敢对孝德皇后不敬。」 唐氏不以为是,笑话她:「当今皇后是嬴皇后,孝德皇后是谁?哪里瞎编出来的一个名号……吓唬谁呢。」 刑氏喊:「来人,将唐氏捆起来打五十板子,然后关入柴房。」 刑氏话音才落,立即有四个高大的嬷嬷走了来,轻轻松松就把唐姨娘押住了。 唐统要上前,被魏昭制止住:「唐将军,你的账,还没开始算呢。」 唐统虽是武官,又生得魁梧高大,但在魏昭手上,他过不了几招。魏昭轻轻按住他左手,他左手就动不了。 魏昭不动声色就将他完全制住,这让唐统十分意外。唐统立即抬眸朝魏昭看来,魏昭脸色未变,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唐将军想通了?既是想通,那今儿便一并来算算你的账吧。」 那边刑夫人将拐杖递还给母亲,刑老夫人对叶老夫人解释说:「亲家母,你可能不知道,这拐杖,是我们刑家的传家之宝。当年,太祖皇帝的第一位皇后孝德皇后十分喜欢我们刑家一位先祖画的画,当年,孝德皇后知道我们家先祖母亲腿脚不好,为了表示诚意,跟木匠学了四个月,亲手打制了这根拐杖送我们家先祖的老母亲。」 「先祖为了纪念皇后,便将这拐杖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了下来,传给每一代的嫡长媳。如今,正好到我手里。」 竟是开国皇后的物件,叶老太太见识小,有些吓着了。 也顾不得什么唐家不唐家,立即跳起脚来骂:「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这个贱妇胆敢无视开国皇后,五十板子,一个都不能少。」 刑老夫人又论唐统的罪:「我们大康王朝可是最重礼法的,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只有妻的亲戚才算你们侯府的亲戚,妾的亲戚,不论他军功多高、身居何位,他也只是一个奴婢的亲戚。」 「不说要他奴颜婢膝,但,最起码的规矩要懂吧?」刑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走向唐统去,老人家肃穆,「且先不论你是不是得了侯府主人的传唤才进来的,就单论这侯府的姑娘,就轮不到你一个奴婢的亲戚来教训。」 「三姑娘好与不好,自有侯府老夫人教训,再不济,也还有她的嫡母。她是侯府主子,唐氏乃妾,你更是一个妾的兄长,够什么资格在侯府主子面前指手画脚?」 唐统堂堂七尺男儿,竟被逼问得答不出半个字来。 若说自己够资格,总得拿出些有分量的东西来。若说不够资格,那日后在叶家、刑家人面前,他便再无半点颜面。 所以一时间,唐统只能沉默不出声。 刑老夫人也不再理唐统,只问叶老夫人:「日后这位唐将军还可以随便登侯府的门吗?」 叶老夫人道:「如今我不管府中事儿了,日后若他想进侯府大门来,还是得问老大媳妇吧。」 刑老夫人笑着:「那我明白了。」 又侧头看向唐统:「唐将军,还赖着不肯走,难道,要侯府的主子撵你走吗?」 唐统唇抿得死紧,那双手如有千斤重般。艰难抬起手来,欲要说「告辞」,但目光触及妹妹的脸,又垂死挣扎说: 「我妹妹虽为妾,好歹也生了一双儿女。不看功劳看苦劳,看在侯府三爷三姑娘的面子上,也该心慈手软。」 刑老夫人说:「自然可以。不过,这得等三爷回来再说,唐将军可没资格谈条件。三姑娘如今是外嫁女,那便是泼出去的水,也没资格再论娘家的事儿。唐将军,你若真想替你妹妹免受皮肉之苦,还是让侯府三爷来吧。」 叶千荣春闱落榜,如今自然还是呆在成贤书院念书。 若喊他回来,便是耽误书院的学业。若日后但凡有点事情就喊他回来与刑家人博弈,岂不是很影响读书? 唐统还指望他三年后可以春闱榜上有名呢。 唐统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叶世子来。想起叶世子,就又想起那薛姨母,于是,唐统直了直背,开始论起刑家的不是。 唐统一手背负腰后,一手负在腰前,冷眸微眯,颇有些拿捏人的架势:「老夫人,你们家姑娘如今可还是给这侯府的世子做外室呢,我且问你,凭你们家姑娘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又算是侯府的什么亲戚?」 刑老夫人说:「唐将军可莫要胡言,我们家姑娘,可是侯府正正经经的大娘子,你跟前站着呢。至于你口中的那位,那是薛家的媳妇,与我们刑家无关。」 唐统:「老太太当真这么狠心,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管了?还是说,因她不是您亲闺女,这才不管的?不论嫡出庶出,论礼法,您都该视若己出,那薛姨母既是你们刑家姑娘,您就该管。」 刑老夫人突然看向叶老夫人:「唐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亲家母,唐将军这是在让我老太婆朝你们侯府讨说法呢。」 「你们家世子爷强占民妇,这个罪若是论起来,我们刑家联合薛家一起,能告你们家世子爷一个什么罪?」 一听说论罪,叶老夫人腿肚子立即吓软了。又想着好端端的,是这唐统突然提那薛姨母的,于是叶老夫人只拿唐统出气: 「我们侯府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叶老夫人指着唐统,厉声说,「你若是再不走,再在府上胡闹,小心我去京兆府衙门告你去!你光天化日之下擅闯侯府,得论个什么罪?」 第37章 唐统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如今竟被几个妇孺指着鼻子骂,实在没脸。他倒也没再说什么,狠狠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而叶桃母女两个,早被那个什么「孝德皇后」赏赐的拐杖吓懵了。 唐统走后,刑氏对叶桃的陪嫁说:「赶紧收拾收拾,跟你们主子回顾家去。赖在家中这么久,成何体统?」 陪嫁忙说:「是,夫人。」 叶桃不肯:「我不回,我若就这样回去,日后还有何颜面?」 尤其在樊昕面前。若她就这样回去,那个贱人日后指定更是一蹦三尺高。 刑氏:「好啊,三姑娘既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我可以差人去趟国公府,让顾家二爷书休书一封。我想,顾二爷与那位樊姨娘指定很愿意。」 叶桃自然不可能答应,但也没法子,只能不情不愿回去了。 刑氏交代打板子的嬷嬷下手不要太重,吃了皮肉苦长了记性就行,莫要伤到性命。 一出戏闹完,魏昭正好寻得机会与叶榕两个单独去了花园里走走。 如今独处,叶榕倒是比之前习惯了不少。想着方才的事情,叶榕道:「魏二哥,方才多谢你了。」又担心,「只是你不动声色便能制住唐统,那唐统不傻,他定然会起疑心,你可有应对之策?」 叶榕知道魏昭从前是藏拙,他是有本事的,并且本事很是不小。人前装着一副浪荡子模样,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如今在唐统面前露出马脚来,那唐统不是善茬,绝对会牢牢记在心里。 魏昭却完全不当回事,只笑说:「我不露出马脚,那些想害我的人就不知道了吗?」他丝毫不在意,「他想查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闻声,叶榕不由得侧头望过来一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会有一种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是她活了两辈子,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他的自信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那种傲气,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度,让她感到安全。 就总觉得,好像有他在身边,哪怕是天塌了,她也不会害怕。 叶榕心里很暖。 「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叶榕浅浅笑着,声音又柔又轻又甜,「我就放心了。」 魏昭却忽然侧头看来,目光所及处,是落日余晖下女孩子被余晖映照得透着层薄薄绯红的脸,魏昭只觉得她很美,看着心里十分舒服。 于是魏昭调笑说:「榕儿这是在关心我吗?」 虽然两人已经定亲,但定亲一事于二人来说,其实都不是最初的发自内心的想法,多多少少有点妥协的意味。而且,两人都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自己曾经是别人的妻,他也知道她是别人的妻。 所以,角色转换上,叶榕适应得不够快。 不过,她会努力的。会努力做好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努力关心他,与他共度难关,一起把日子过好。 「你总关心我,为我家的事情操劳。」叶榕倒是不逃避他的调侃,「如今我关心你一二,也是应该的。」 说完反问他:「魏二哥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魏昭却突然驻足,严肃垂眸望着叶榕。叶榕见他突然变了脸,而且非常严肃,心下蓦地慌了下。 他看着自己,叶榕便也看着他,谁都不说话。 魏昭突然说:「榕儿,你知道自己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吗?」 叶榕:??? 「我……说错了什么?得罪魏二哥了?」 魏昭却又瞬间变了脸:「你更漂亮了,也更可爱了。既然这么会说话,以后就不妨多说一点。」 叶榕:!!! 「哦。」叶榕应一声,又答应他,「好,那我以后多关心你。」 魏昭只侧头看着她笑。 活跃了气氛,魏昭立即言归正传。 「今儿咱外祖母这一招,可真是高啊。」他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外祖母」变成了「咱外祖母」,「那唐将军自以为老谋深算,在她老人家面前,还嫩很多。最后自己钻了老太太圈套不自知,估计当时还沾沾自喜可以拿捏老人家呢。」 叶榕细细想过方才的事情,便蹙了眉心说:「外祖母跟母亲这会儿应该是谋划着如何把父亲养姨姐为外室那件事情继续散播出去。到时候,就说是唐家人传的。就今儿唐统那表现,我们家老太太肯定信。」 「等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外祖母再站出来说是叶家欺人太甚,强占民妇,让她丢脸。然后两头施压,逼姨母与父亲分开。」 「薛姨母虽没什么道德可言,但好在疼表哥。为了表哥前程,她会妥协。而事情一旦闹大,祖父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只会对父亲更加厌恶。到时候,父亲肯定把这笔账算在唐统头上,自然不会再跟唐统走得多近。所以,唐姨娘母子想靠立有战功的哥哥继续挽回父亲的心,这条路,也算是彻底断了。」 「而在祖父那里,父亲本来做的那些荒唐事儿就叫他恼火。若能安然无恙不损家族名声,他倒能暂且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闹出大动静下,惹了笑话,祖父便绝对不会姑息。到时候,一气之下,起了废黜世子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哥哥是嫡长孙,如今又考有功名在身,且他膝下也有一子。若是废了父亲的世子之位,按着嫡长子继承制,这位置,总该是哥哥的。」 第38章 魏昭侧头望着叶榕笑,等她说完,他才悠悠开口道:「这唐统今儿信心满满冲到侯府来,仗着自己立了军功有些脸面,就想趁机带着叶桃去荣国公府。若没猜错,他是想借着自己如今尚且炙手可热的势头与顾家谈条件、拉关系的。」 「顾家那般皇亲国戚,又是百年世家,自然瞧不上他一个新贵。不过,他与顾旭兄弟相称,有顾旭在,他便自恋的觉得顾家总会给他几面薄面。」 魏昭越说越觉得想笑,他也索性不憋着了,直接笑出来:「好好的如意算盘啊,估计他之前自己都觉得自己盘算得好呢。结果呢?结果被咱外祖母只动动嘴皮的功夫,全打得七零八落。估计,他现在还晕头转向云里雾里呢……哈哈哈。」 魏昭是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关键是,今儿唐统那势在必得的模样实在好笑。他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从前他还晓得收敛,只喜欢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他以为他是多沉得住气的人呢。结果,今儿就破功了。 亏他高估他了。 叶榕倒是没觉得好笑,见魏昭笑得有些夸张,于是朝他看了眼。 魏昭也知道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态了,忙解释说:「榕儿,你自己再想一想那个场面,你再好好想想。唐统堂堂一七尺男儿,瞧着人模狗样的,他自己也以为自己多厉害,最后还想靠提薛姨母一事儿翻盘,结果……被你们家老太太骂走了。」 「你想一想他端架子的那股势气,再想想他最后灰溜溜暴走的背影,是不是觉得滑稽?」 这样被提醒,叶榕再回想,倒的确觉得有些滑稽。 不过,就算她觉得滑稽,也笑不成魏昭这样。她从小受的教育,是不允许她笑得这么放肆的。所以她望着此刻眉眼皆沾染笑意的魏昭,倒是心中挺有些羡慕的。 叶榕忽然想起前世那个被她救下来的魏昭,那时候的他,伤痕累累,浑身几乎都是刀疤箭伤,没一处是好的。又是满门全灭,亲人全死,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就算那时候的他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阴冷得有些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但,她也能从他身上看到些属于阳光的东西。 所以她想,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叶榕问得直接。 她觉得如今二人既然定了亲,日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她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敞开心扉与他过。不希望总是他一个人在付出,若她有不好的地方,她也愿意改。 恰好,此刻魏昭也想到了前世黑水镇二人独处的那段日子。目光正温暖柔和,闻声,朝叶榕探来目光说: 「你怎么会无趣?」魏昭认真说,「若一个人心里装着你,不论你做什么,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他都会觉得好。」趁机告白,「比如我,我觉得你的每根头发丝儿都比别人的要好看。」 叶榕本来是正经想跟他好好谈一谈的,结果蓦地就被告白,她有些措手不及。 「噢。」 她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魏昭却不满意。 「噢?」他驻足,面对面望着她,「‘噢’是什么意思?」 叶榕觉得他多半是故意的,于是有些小生气,回嘴道:「‘噢’就是我知道了。」 于是魏昭更不满意了,嘴角噙着笑,话说的含着几分不满足:「这种时候,你不该也配合着说几句夸我的话吗?难道,我就这么不好,不值一提?」 叶榕越发觉得他是故意的,于是偏不夸他。不但不夸,还要跟他理直气壮讲道理。 「古人言,谦受益,满招损。就算魏二哥觉得自己好,也不该处处讨夸。讨要来的夸赞,也着实没意思了些。」 魏昭真是见缝插针似的表爱意:「我也没有要讨别人的夸,别人夸不夸我,不在意。但唯独在意你怎么看我。」 又故意叹息一声说:「我就知道,榕儿看不上我。我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现在改邪归正了,但你还是瞧不上我的过去。」 叶榕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气得龇牙,抬脚就狠狠踩了他一脚,示意他适可而止。 魏昭却夸张的抱起脚来,然后赖着人,说这双脚算是废掉了,日后怕是要一辈子靠着她养了。 叶榕就说:「给你做一双鞋子。」 魏昭立即追加条件:「再做两套护膝。」他记得之前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叶萧在他面前炫耀过,所以他一直记得。 叶榕抿了下嘴,答应了。 本就是私下里闹着玩儿的,魏昭见好就收。魏昭走后,叶榕回去就开始着手纳鞋底绣鞋面了。 桂圆见状,立即就说:「姑娘的手可是画画写字的手,这些粗活,还是奴婢代劳吧。」 叶榕抬眸望着她说:「哪有什么粗活细活,高兴去做的,就是好活。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管我。」 蜜饯笑嘻嘻凑来,附在桂圆耳边说了几句。桂圆一听是做给未来姑爷的,立即就拉着蜜饯一起走了。 于是,蜜饯就把花园里瞧见的都说给桂圆听了。 桂圆就觉得自己方才闹了笑话,有些懊恼。难怪呢,姑娘怎么回来后,立即就进屋去摸起针线来了。 原来如此。 桂圆对蜜饯说:「这件事情,你莫要传得人人都知道。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姑娘与魏二爷之间的事儿,姑娘不叫说,连夫人那里你都别说。」 第39章 蜜饯保证:「我明白。」 没多久,也就一两日的功夫,忽然的,叶世子跟薛姨母的事情,就被传得街头巷尾皆知。先是在坊间传,后来连朝堂上都开始有御史弹劾,说叶世子不知廉耻,竟强占妻姐养为外室,实在有失世家身份。 嬴王一党人本来就在合力搞顾家,抓着这个机会,更是把顾叶两府的事儿搅和在一起,全力打压。 一天傍晚,正在城外营中操兵演练的叶世子突然接到一道被革军职的圣旨。革除军职的同时,叶世子也被连夜召进了宫里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叶老夫人,突然两眼一抹黑,就晕了过去。 整个叶侯府,忽然就乱了起来。刑氏立即差人喊了府医来,替叶老夫人灸了几针后,老人家倒是醒了,只不过,想着长子突遭此难,心中实在担忧,人也起不来,只哆嗦着双手问: 「老大回来了吗?」 叶老夫人一辈子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加上此刻老侯爷与二老爷都不在家,她更是没了主心骨。 好在有刑氏母女陪在身边,刑老夫人紧紧握住她双手,安慰说: 「你也不必担心,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姑爷只是被革职召进宫里去了,我们差人去打探了,姑爷去的时候,那宫里传旨的太监对他倒还算恭敬。若真是陛下要查办他,早该五花大绑绑进宫去了。」 叶老夫人被安慰得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就被革除了军职呢?」不敢往深处想,越想越怕,「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薛姨母那件事?啊?」 刑氏母女相互望了望,没吭声。 叶老夫人见状,更是觉得自己猜测得是对的,于是恨恨道:「好狠的一个唐家啊,我们叶家这是养了什么白眼狼啊。这唐家靠着把女儿送到我们府上为妾起的家,他唐统从一介布衣混到今天的地位,借的是谁的势?还不是我们侯府的势,是老大的势。」 「老大再没多大出息,好歹也是有军职在身,好歹也是侯府世子。人家重用他,升他的官儿,多少是瞧在老大的面子上的啊。我记得,有一回为了唐统调岗升职的事儿,老大为他跑了好几趟。」 「为他疏关系,说好话。结果他倒是好,如今军职高了,立了战功了,一回来稍有不称心,就开始搞老大。这种人,他怎么配活在这世上的!」 老太太越想越气,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去杀了他!」 刑氏母女没拦着。 不过老太太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给她把刀让她去刺唐统,她也是不敢的。 刑氏母女没拦,自有满屋伺候着的丫鬟婆子拦着。等老太太安静下来后,刑老夫人才说:「这种靠着送女儿入勋贵人家为妾起家的人家,你能指望他讲什么道义?需要仰仗你们的时候,自然说好话巴结着,如今见可以靠自己站稳脚跟了,自然一脚踹开昔日恩人。」 又感叹:「可怜我们家的姑娘,半辈子都在你们家当牛做马,回头竟然讨不着那姑爷一句好。倒是那个做小的的,白得了十多年恩宠。」 叶老夫人也知道对不住刑氏这个儿媳妇,满脸愧疚说:「是我们叶家对不起老姐姐你的女儿,这些年来,叫她受委屈了。但从今往后,我保证,再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刑老夫人只觉得好笑,叶家倒是还想再欺负呢,他们家如今敢吗? 刑老夫人脸色意味不明,只哼哼笑了两声说:「当初也是怪我,竟然没把事情搞清楚,你们家提我们家老四,我竟就真以为是老四。结果,姑爷瞧上的是我们家老三。亲家母,你说这笑话闹的。」 呵呵两声,又说:「若是当初知道是老三,就把老三嫁过来了。」 叶老夫人才瞧不上薛姨母呢,如果当初知道儿子看中的是刑三,她压根不会去提亲。不过,叶老夫人也摸不透自己这亲家母对薛姨母的看法,所以,不好贸然说她坏话。 只能说:「都是造化弄人。」 刑老夫人又说:「可如今,我们家两个姑娘都被糟蹋了。一个虽嫁了来做正妻,在姑爷那里,却没得到过一日正妻该有的待遇,他宠妾灭妻去捧一个小妾的臭脚,也就是你这个做婆婆的对她尚有几分好……」 「而另外一个,成了寡妇都要遭他毒手。如今满城闹得沸沸扬扬,竟累得薛家那新科进士都遭了殃……亲家母,我们家这位姑爷,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刑老夫人可不是软和好欺的性子,不可能叶家稍稍放低些姿态,她就可以忘记这叶家对她女儿所做的一切。不过,刑老夫人也不是那种不理智的人,自然也不会抓着错处就死咬着不放。 软硬兼施,迂回战术,她总是会的。 此番唐家忘恩负义,这叶老夫人肯定是恨唐家人入骨。越是恨唐家人,越是会觉得对刑家心怀亏欠。 这种时候,刑老夫人自然会抓住机会说叶家几句。这个时候,越是抱怨,叶老夫人越是会觉得唐家可恶。 刑老夫人就是要帮她加深这种印象。 但刑老夫人更懂见好就收的道理,既然还不想彻底撕破脸,总得留有余地继续迂回周旋才是。 于是抱怨完,在叶老夫人羞愧得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刑老夫人又保证说:「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这两个孩子,是势必要分开的。你儿子那儿你自己去说,我那个庶女那儿,我来说。」 第40章 「对,必须到此为止。」叶老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哪里还能由着这两个祸害胡来?我们家老大若是能逃过此劫,日后还是要继续在朝为官的,他不能名声不保。」 「而薛家那位郎君,听说也高中了,他更需要保得名声。有那么个母亲,也是难为他了。」 刑老夫人听得出来叶老夫人言下之意是在怪薛姨母,虽然刑老夫人也不多喜欢薛姨母,但,在叶家人面前,至少薛姨母是薛刑氏,她需得维护几句。 所以,刑老夫人倒是严肃说:「我们薛家的姑娘,就不劳亲家母你评判了,我心中自然有数。怕只怕,我安抚好那边,而你这边却拖后腿。」 叶老夫人保证:「不会的!」她严肃说,「等老大回来,他敢不听,我让他爹打断他双腿。日后若是他再主动去见薛姨母,就逐他出家门。」 「那便好。」 刑老夫人应了一声,只让女儿刑氏好好照顾叶老夫人,她则连夜去了薛姨母的住处。 薛姨母这几日门都不敢出,自从丑闻传得家喻户晓后,三五不时便有人来她家面前泼大粪。还会将破旧的鞋子从高高的院墙扔进来,骂她是破鞋。 甚至有人探得消息悄悄来告诉她,说是她儿子高中后本来吏部已经安排了他差事的,结果因为她的原因差事也没了。若不是如今寄宿的一家叫梁记米铺的老板仁厚,并不搭理外头的风言风语,怕是他们小夫妻得留宿街头。 而且,那绣娘还怀孕了。 之前薛姨母只感受了攀附权贵带来的好处,经此一事才明白,原来一旦事情败露,不但会害了自己,而且会连累儿子至此。她本来还指望那个男人来救自己的呢,可方才听说,因为这事儿,世子爷也被革职传唤进宫去了。 不但救不了她,可能连自身都难保。 至此,薛姨母才彻底明白,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美好了。 她如今在京城无依无靠,若是世子爷都不能来救她,她可怎么办。如今,竟然还连累了护儿,她真是怄死了。 护儿好不易才中的榜。 薛姨母正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又惊闻噩耗,她那个嫡母上门来了。 薛姨母一听,就吓得一屁股从圈椅上跌落下来,更是七魂去了六魄。只想着,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她做谁的外室不好,偏做了嫡母亲闺女丈夫的外室。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薛姨母瞬间成了没头的苍蝇,吓得只想往桌子肚里钻。 刑老夫人不但自己来了,还把薛护夫妻也一并带过来了。 薛护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母亲跪趴在地上到处要钻的场景,他忽然就觉得心口犹如压了块巨石一般,十分难受。母亲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 当初父亲在的时候,二人十分恩爱。怎么父亲才走三四年功夫,母亲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薛护真的不敢想,不敢想他母亲日夜被另外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的场景。他也是娶了妻的人了,他知道那是怎样一番场景。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拿刀一并解决了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但他还算是理智的,加上又要做父亲了,他必须对妻儿负责。所以,每每最后都是忍了。 今儿若不是外祖母亲自去见他,要他来一趟,他根本不想看到她! 「护儿?」薛姨母瞧见儿子一刹那,都惊呆了。 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薛护跟前,眼泪汪汪:「你终于肯来见母亲了?」又哭,「护儿,娘对不起你啊,是娘害了你的前程。」 薛护别过头去,也将被她抓着的手一点点挣开。 「我今儿来,是希望你可以走上正轨。不要百年之后去了底下,无颜见父亲。」薛护声音冷淡至极,但却透着些哽咽,「只要你知错能改,不说别的,但我会保你晚年安然。若你一错再错,死不悔改,我薛护在此对着父亲的灵位起誓,即刻与你断绝母子关系。」 「日后你是死是活,是穷是富,皆与我无关。」 闻言,薛姨母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刑老夫人道:「孩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薛姨母十分惧怕自己这个嫡母,从小就怕。此番见着,忙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母亲,我知道错了。」她哭着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千万不要怪护哥儿。我虽不是您亲生的,可护哥儿身上却是流着老太爷的血的啊。求您瞧在父亲的面子上,帮一把护哥儿吧。」 她知道,只要嫡母肯,护哥儿还是有希望的。 刑老夫人道:「护哥儿是好孩子,我知道。即便你今儿不说这番话,该做什么,我也会做。今儿来,不是论护哥儿的事的,是论你的事儿的。」 绣娘给老夫人搬了椅子来,老夫人坐下后,继续说: 「你爱慕虚荣,攀附权贵,如今也吃了苦头。不必我说,想你也是知道错了。我想,你如今在贵京城内已经成了名人儿,也不适合继续住在这里。而薛家老家那边,你自然也回不去。所以,方才来的路上,我与护哥儿讨论过,把你连夜送到京郊的一个县城去。」 「日后,你就一直住在那儿。离得不远,若是想孩子,提前差人来知会一声就行,孩子们自会抽空去看你。」 第41章 「至于你,往后一辈子,就不必再离开那半步。」 刑老夫人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命令:「你若是愿意,现在就赶紧走。若是不肯,还恋着这富贵之地,那不但护哥儿不认你这个母亲,刑家也不认你这个女儿。日后,你便靠着那位世子爷一辈子吧,看他到底能不能护你一世周全!」 「我……」薛姨母犹疑。 她自是舍不得这荣华富贵,但也很怕真的儿子母族都弃了自己。何况,如今的情况,那叶世子也是救不了自己的了。 可又会存些侥幸,觉得,万一他能救自己呢? 见她犹豫,刑老夫人直接果断干脆:「护哥儿,给你母亲磕三个头,算是回报她的养育之恩。磕完头,她就不是你母亲了。」 「是,外祖母。」说罢,薛护就撩袍子要跪下磕头。 「等等等等等等……」薛姨母不肯,「护哥儿,我是你母亲,你不能这样。」 薛护耷拉着脑袋,并不说话。 薛姨母伸头朝外面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哪里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啊……她突然一咬牙,答应了:「好!我答应你们!」 「既是答应了,日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当着你儿子儿媳还有你儿媳肚子里孙儿的面,日后你若是食言,便一辈子不得子孙福。」 「我……我答应了就……就会做到。」薛姨母颇有不甘心。 「那好,签字画押。」刑老夫人示意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便拿出一张写有字的纸来。 薛姨母草草看了眼,然后按了手掌印。 老夫人没收这字条,等薛姨母按押后,递给了一旁的薛护。 「护儿,你收着,这是你们母子之间的账。」 薛护弯腰,双手接过,对老夫人十分敬重。 老夫人没久留,只对薛护说:「外头马车备好了,你们母子婆媳有话就赶紧说。说完了,得送你母亲去富阳。富阳县那里,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你把这封信给她,她看了后会明白的。」 「护儿多谢外祖母。」薛护跪了下来。 旁边绣娘见状,也跪了下来。 老夫人亲自扶起绣娘来,而后对他们两口子道:「你们只好好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就成,做好自己该做的。至于别的,顺其自然就好,总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莫要激进。」 「是,护儿谨记外祖母教诲。」薛护应下。 刑老夫人回侯府后,就从女儿那里得了消息,说是老侯爷亲自进宫去向陛下请罪了。不但如此,且还请旨废了大老爷的世子之位,陛下准了。 得到这个消息,刑氏外头的时候,陪着叶老夫人一起肃着脸,但回了自己母亲这儿后,却立即换了一副面孔,高兴得不得了。 世子爷如今成了大老爷,那按着世家继承制的规矩,过几日,便该立即请封嫡长孙为世子的。也就是说,她儿子萧儿就要做侯府的世子爷了。 刑氏是太兴奋了,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兴奋过头,就容易忽略很多,还是叶榕提醒了母亲。 叶榕道:「越是这种时候,哥哥越是不要做这个世子的好。」又看向自己兄长,「这几日,若是祖父唤哥哥过去,问哥哥说请封你为世子好不好,哥哥千万要拒绝。」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刑氏目光一转,倒是瞬间清醒过来。 「榕儿说得对,方才是我糊涂了。」刑氏忽又严肃起来,「如今风尖浪口上,萧儿是该谦让几分。等过些日子,避了这风头再说不迟。」 刑老夫人道:「不单单是如此。」她说,「姑爷与薛姨母那事儿,是我们暗中做的手脚,如今嫁祸到唐家人头上,叶家暂且是相信的。但若是姑爷世子之位才被撸,萧儿就做了世子,难免不惹人怀疑。」 「既得利益者,便是始作俑者。到时候,唐家若是这样与叶家说,叶家可能不疑心吗?所以,萧儿不能做这个既得利益者。」 「不但不能,反而要让那个叶千荣回来抢一抢,更加坐实唐家的罪状。」 「萧儿本来就是长子嫡孙,废了他父亲,世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他名正言顺,所以根本不必急于一时。此刻谦让,一来是礼数,二来,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唐家人抓到任何反算计的机会,要沉得住气。我们自己也要完全相信此事与我们无关,要先骗过自己,这样才能骗过别人。你们记住了,这段日子,需时时警惕、事事小心。」 「那个唐统,野心大着呢,不可小觑。」 刑老夫人说的每一个字,刑氏母子兄妹三人都一一牢记心中。 叶大老爷人没什么事,只是军职被革世子之位被撸而已。当天晚上,就被老侯爷从宫中带了回来。 老侯爷带着儿子回来后,当即便下了命令,将大老爷关了禁闭。在祠堂列祖列宗面前罚跪,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去看他,若是谁敢违抗命令,一并处置。 果然如刑氏等人所料,次日一早,叶萧就被老侯爷叫了过去,且提的就是要请封他为世子的事。叶萧就照着自己外祖母说的那样去做,谦逊,礼让,不接受。老侯爷没想到这个嫡长孙会拒绝,倒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你父亲无德无能,竟然被陛下革职处置,实在丢了侯府脸面。你父亲世子之位被废,按着规矩,也该是请封你为世子。」老侯爷负着手,十分严肃,「你论才论德,论身份,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为何要拒绝?」 第42章 叶萧忙抱手弯腰回话,十分恭敬:「父亲世子之位才被撸,我这个做儿子的就着急上,外人定会非议我们侯府,更会质疑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此乃其一。其二,父亲被撸,乃是因为一时失德,只要知错能改,日后同样是侯府的继承人,父亲尚在,做儿子的不敢觊觎。何况,祖父您如今依旧身强体壮虎虎生威,也不着急必须立一个继承人来。此乃其二。」 说完上面两点,叶萧忽然顿了一瞬。 老侯爷正认真听着叶萧的话,心中琢磨一番,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正要继续听下去的时候,见他忽然沉默了,便追问: 「其三是什么?」 叶萧更严肃认真了些,道:「祖父,孙儿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大张旗鼓对父亲处置,又是革职又是深夜召唤入宫训骂,怕……怕有杀鸡儆猴之意。」 至于谁是鸡谁是猴,老侯爷瞬间就明白了。 他恍然:「你是说……陛下处置你父亲,其实是做给顾家人看的?同时,也是在告诉朝中诸臣,他这是要开始整顿顾家了?」 叶萧皱眉点头说:「三妹嫁了顾昶,顾叶两府乃是姻亲。先对叶家动手,给顾家一个警告,也是告诉朝臣陛下的决心。如今正是风尖浪口上,万事还是低调为好。」 老侯爷沉默着一时没吭声,只背负双手在书房内来来回回踱步。这一层,他倒是没有想到的。 只以为是唐家暗中搞的鬼,陛下是念在唐统立有战功的份上这才对叶家如此严惩。如此看来,倒是他高估了唐统。 若陛下想办顾家,肯定不是一时半会的决定,肯定是思量很久。朝中,嬴王一党人也弹劾了顾家数月。想必,陛下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有这个意思吧? 如今,恰巧的是,唐统把老大的事儿作为一把刀子,朝顾家插了去。 估计连唐统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被陛下利用加速害了顾家。老侯爷心中不由觉得,或许这就是报应。 心中思量完,又转身看向叶萧,赞道:「萧儿,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心思。」走过来,抬手在叶萧肩上拍了拍,老侯爷此刻心中更加笃定了叶萧为侯府世子的人选,不由点头赞赏说,「你比你父亲强。」 抬头朝外面看了看,老侯爷又说:「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吃早饭。吃完早饭,早早去衙门里报到。」 「记住了,低调做事,遇到任何事,都可以随时来与祖父说。」 叶萧如今得了份差事,真正开始走向仕途了。 「是,孙儿谨记。」弯腰抱手,「孙儿先告退。」 其实有关陛下要处置顾家的这件事儿,是叶榕告诉兄长叶萧的。叶榕知道顾家前世被「流放」了,而本来对嬴王一党弹劾根本不放心上的陛下,忽然开始有所动作,叶榕便猜测,陛下怕是要对顾家「动手」了。 前世,她是嫁到顾家没两年功夫顾家举家流放的。前世她与顾旭议亲十分顺利,基本上是很快就定了亲。 定了亲后没几个月,她就嫁去了顾家。 细算时间,前世的这个时候,差不多就是她嫁去顾家一年左右的时候。那么,若是这一世顾家的轨迹与前世一样的话,那么,离顾家被流放不远了。 可叶榕又想,如今顾旭也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的。既他知道顾家有十年流放的命运,会着手改变吗? 虽然流放不是真流放,只是配合当今陛下演的一场戏,日后还是能再回京的。但,十年的寒苦日子,十年的妻离子散,却是真的。 十年受的苦,也都是实打实的。 十年间,遇到的各种危险,包括时不时就有嬴王一党人派来的杀手追杀,全部都是不可避免的。那十年的日子,她曾经跟着一起劳心劳力过,知道那种每日活在刀尖上的那种滋味儿,并不好受。 若再有选择的机会,顾旭是不是会劝家里人选择避开。养精蓄锐有很多种方式,并不一定非得假借「流放」之名。 叶榕提醒兄长叶萧的时候,刑老夫人母女也在。所以,趁今儿早上吃早饭的功夫,刑老夫人跟叶榕说: 「若真是你猜测的那样,还真是庆幸当初嫁去顾家的人不是你。若是你,陛下真对顾家动手的话,你自然要跟着受苦。」 刑氏此刻是又庆幸又自责,庆幸女儿亏得当初是没嫁去顾家,自责是因为觉得自己眼瞎,当初竟然选了顾家那样的人家,险些害了女儿一辈子。 顾家树大招风,且又在朝中与嬴家博弈多年。若是陛下有意查办顾家,可不是像如今办叶家一样,只革职撸世子之位这么简单。 对顾家,不办则矣,若是办了,不可能不痛不痒。 刑氏一把抱住女儿:「可亏得不是你嫁去的顾家。你当初死活不肯嫁顾旭,娘还想不明白为何呢。原来,是我闺女命好,有神明保佑,一早就得了神明指示。」 叶榕说:「女儿只是猜测,倒不一定猜得准。」 刑老夫人睇了女儿一眼,刑氏方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坐正了身子来。 刑老夫人对叶榕说:「虽则只是猜测,想必也是猜中了几分。只是,君心难测,天子之意,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妄自揣度的。自家人面前说说就行,外人面前不能胡言。」 「是,榕儿谨记。」 第43章 有些话,叶榕不好与外祖母跟母亲说。但她心里没存事儿也就算了,如今存了事儿,就总想找个人说说话。 思来想去,想到的只有魏昭一个。 从前没定亲的时候,叶榕顾着男女大防,回回只想避得魏昭远远的。如今定了亲,虽说还没成亲,但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只要私下里见面不让人看到,倒也无碍。 所以,吃完饭后,叶榕与外祖母跟母亲道:「听说表嫂怀孕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刑氏望向自己母亲刑老夫人,刑老夫人点头说:「不管他母亲做了什么,护哥儿这孩子的确尚可。此番因他母亲的连累,仕途上也颇有些不顺,倒是可怜。你若是想去,便去吧。看看他们,也算是雪中送炭。」 见自己母亲这么说,刑氏便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女儿临行前,刑氏叮嘱道:「你如今是定了亲的人,万事得避嫌。看那个绣娘可以,但若遇到护哥儿,离得远远的好。」 叶榕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她这是怕自己心中还惦记着表哥……于是忙解释说:「女儿本来就是去看绣娘的,怎么会见表哥?再说,当初之所以选择要嫁给表哥,也是因情况紧急迫不得已。如今他既已娶妻生子,夫妻恩爱和睦,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刑氏想想也是,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那魏昭哪样不比薛护好啊,女儿如今既与魏昭定亲,又如何还可能念着薛护呢? 只不过女儿方才突然提起说要去看他们夫妻,她一时没想到别的原因,就以为是意在薛护。 叶榕当然是意在魏昭,那梁记米铺的老板是魏昭的人,她若是主动想见魏昭,只能通过他。只是这些,叶榕不能跟母亲讲。 「您放心,娘,女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叶榕安抚母亲,「女儿只是因知道表嫂怀了身子,又想着薛家刚刚出了这种事儿,想去与表嫂说说话。」 刑氏只是在最初知道她是因薛姨母才嫁来叶家的时候恨过薛刑氏,之后细细想了想,心中的恨意倒是淡去不少。至少,她还有一双好儿女,也不是一无所有。 再之后,她利用薛姨母成功对付了唐姨娘的时候,心中对薛姨母的恨,就更是消失殆尽了。她心中没有大老爷这个人,所以,也不在乎他外面养着薛刑氏。只要薛刑氏能帮她与唐氏争宠,她就觉得她是有用的。 何况,薛护与他母亲还是不一样的。 只要薛姨母不触及她的利益,刑氏也不会与她计较。刑氏与薛姨母不一样,眼界不同,二人所追求的利益自然不同。 叶榕乘坐马车去梁记米铺,梁博文看到了,立即亲自迎接过来。 「叶大姑娘怎么突然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指示。」 叶榕说:「绣娘在吗?我是来看看她的。」 自去年年末开始,薛护夫妻便一直留在梁记米铺做事,薛护为账房,绣娘则做些杂活。米铺是前后两大间,中间连着个小院子。前面是铺子,后面本来是堆杂物的,后来薛护夫妻来了,梁博文命人收拾了下,暂时供给薛护夫妻住。 如今绣娘怀了身子,薛护疼妻子,不让她再干活,所以,叶榕来的时候,前头铺子里只看到薛护一人。此刻不忙,薛护见是叶榕来了,也立即搁下手上的活走了过来。 「表哥。」叶榕喊了他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薛护朝着叶榕抱手作了一揖,直起身子后,望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心中十分感激。 梁博文也不知道此刻绣娘在不在,转身问薛护:「她在后院吧?」 薛护点头:「在后院。」 叶榕说:「我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嫂子的,我过去与她说几句话就走。你们去忙吧,不必管我。」 叶榕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梁博文说的,梁博文一下就听明白了。 于是也赶紧用暗语与叶榕道:「叶大姑娘放心去吧,若有任何事,我都替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到时候,您只需知会声就行。」 叶榕对梁博文颔首:「有劳梁老板了。」 说罢,带着婢女桂圆往后院去。 虽说是借看绣娘的名义出来会见魏昭的,不过,叶榕对绣娘薛护两个,倒也是真心。既然来了,肯定是带了不少日用品来的,都是绣娘用得着的东西。 当然,还有一些银子。 「叶大姑娘,您能在这个时候来看我,我就很感激了,实在无需再送这些东西来。」绣娘不肯收。 叶榕说:「如今你不是你一个人,你肚子里可还装着一个。若是饿着孩子,日后可是要后悔的。」 绣娘:「饿不着,这梁老板待我们夫妻不错。如今我因孕无需干活了,那份工钱,他也按月都给我,我们不缺钱。」 「表嫂。」叶榕语重心长,握住绣娘手,将那几张银票塞进绣娘手中,认真说,「表哥如今仕途受了些影响,但只是暂时的,风头总会过去。官场上,日后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多,同僚间总需要应酬吃饭。再说,等你们孩子生了,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这不是长久之计。」 「这些钱,也是外祖母的意思,外祖母心里也是有表哥的。钱你拿着,表哥若是知道是外祖母的意思,他一定会收下,更不会怪你。」 叶榕倒是没骗她,送些钱给他们夫妻用,的确是外祖母的意思。 第44章 绣娘听如此说,便感激的收下。她双手紧紧攥着那几张一百两的银票,眼泪一颗颗掉。 「为了婆母的事儿,夫君羞愤又自责。如今闹得满城人尽皆知,夫君的脸也都没了。」绣娘边说边哭,「本来吏部已经派了他差事,但因这事儿,差事没了。我们已经商量好,若真因这事儿夫君一辈子再走不上仕途,便就一直留在这里做事。」 「梁老板人好,总不会嫌弃我们。有口吃的,有地儿住,总比留宿街头要好。」 叶榕安抚道:「朝堂的事情,瞬息万变,你告诉表哥,让他不要着急。梁老板人好,你们就先留在这儿做事。哥哥已经入了仕,有他在前头打前阵,表哥不会没有指望。」 绣娘听了这话,差点给叶榕跪下来,被叶榕及时扶住。 叶榕道:「以你我的关系,你不必如此见外。我也不打搅你了,你怀了身子需要好好休息,如今天又热,你莫要再哭。」 「我先走了。」叶榕告辞。 绣娘坚持要送叶榕到门口,叶榕知拗不过,也就由着她去。到了前头米铺,看到梁老板,叶榕说: 「我鲜少出门,今儿偶尔出来一趟,也是替母亲办事儿的。天热,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赶回去用饭已经来不及,就想带着我的丫鬟附近寻个酒楼吃一顿。梁老板,你见多识广,可有好的推荐?」 梁博文立即就指着米铺对面:「过了这条街,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再过三个路口,有家叫‘南来北往’的酒楼,菜做的清淡可口,汤水更是一绝,叶大姑娘或可一试。」 叶榕跟梁博文道了谢后,带着桂圆去了南来北往。 果然如叶榕所猜的那样,进了酒楼后,立即就有人迎过来请她上了楼上的包间。而在包间里,她顺利见到了已经侯在桌边的魏昭。 看到魏昭,叶榕露出笑容来。 「贸然约你出来,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你忙正事?」 魏昭一边迎过来,一边笑嘻嘻道:「在我这里,你便是最天大的事。」 叶榕一噎,就瞪了魏昭一眼。魏昭有些贱,被瞪了一眼,反而更高兴。 桂圆闷着脑袋就要退出去,叶榕喊住她。 「你也没吃饭,这里没有外人,一起吃吧。」 桂圆甩头拒绝:「不不不,奴婢不饿。姑娘,您与魏二爷先用饭,奴婢回去再吃。」 魏昭道:「你家姑娘最是重规矩的,可见她是真疼你。既然这里没有外人,她让你留下,你便留下吧,左右没人会回家告诉你们家夫人。」 又说:「我如今是你们家姑娘未婚夫,倒不见得有你这个待遇啊。」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 桂圆一听这话,更是不敢同桌。 哪有丫鬟与主子同桌而食的?若叫夫人知道了,不得打她一顿再把她卖了。 叶榕想了想,也就算了,不难为桂圆,只说:「你也不必侯在这儿,自己去楼下找点吃的吧。」 桂圆还在犹豫,魏昭严肃道:「你们家姑娘让你去,你便去吧。有我在,还怕她伤着?」 「奴婢不敢。」桂圆又看了眼自己主子,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便就退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二人后,魏昭招呼叶榕坐下:「你尝尝看。」他亲自拨了个盐水虾递到叶榕碗里。 叶榕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筷子夹了虾,咬了一口。 味道鲜嫩,肉质紧致细滑,倒是很好吃。不过,叶榕也只是吃了一口。 魏昭又亲自盛了碗汤递过去:「吃饭前先喝一碗汤,对身子好。」 叶榕习惯了男尊女卑,从前她与顾旭做夫妻的时候,魏昭现在做的这些活,都是当初她对顾旭做的。如今,她得到这般待遇,倒是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父亲母亲不对付多年,鲜少一起吃饭。就算偶尔坐在一个桌子上,也是各吃各的,彼此不搭理。 所以,她不知道别人家夫妻是如何相处的。 魏昭看出了她心思来,就笑着道:「榕儿,既然你我决定以后的日子一起过,决定要一辈子携手走下去,就无需再顾虑太多。在我面前,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说什么也都行。如果面对我,你在做事说话前还需要犹豫三分的话,未免就显得生疏了。」 叶榕点点头,笑了:「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魏昭:「那日后你需要习惯的事,怕还多着呢。」 突然传来几下敲门声,叶榕听着颇有规律的声音,总觉得像暗号。果然,就见魏昭起身,朝门口走去。 叶榕目光也朝门边探去,就见一个穿着店小二衣裳的人附在魏昭耳边说了几句话。 很快,魏昭回来了。 叶榕说:「我的事情不重要,二哥若是忙,不必管我。」 魏昭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我的人来报,说是顾旭发现了你的行踪,此番怕是知道你是来见我的。」叶榕面前,他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其实心中是有些不爽的。 他有在叶侯府门外安排几个人,目的是护叶榕母子几人周全。更主要的,当然是护叶榕这个未婚妻的周全。 这个周全,自然是包括保证叶榕出门行踪不被任何人盯梢。 如今,倒是被顾旭盯上了,魏昭心中自然觉得那群人是饭桶。 第45章 虽然顾旭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凭他的警觉性,只要他愿意,自然能避开。但他素来严厉,在他手底下做事,是不允许出错的。 魏昭喜怒不形于色,叶榕自然没看出魏昭的心思来。听他提到顾旭,叶榕只说:「想必他在暗中跟着我。跟着就跟着吧,他也做不了什么。」 魏昭点点头,实话与叶榕道:「他此刻就在隔壁间,不过,方才听说,唐统不知道怎么打探到他在这儿的,找上门来了。有唐统在,估计他一时半会儿倒也顾不上你。」 叶榕今儿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魏昭的。 魏昭手中摩挲着筷子,目光探向对面的叶榕,表情严肃认真。 问她:「还记得富阳县齐氏医馆的那位夫人吗?」 「记得。」叶榕也实话与他说,「前世的时候,这位夫人好似后来被顾家请到了府上。但那时候我只在关心我母兄的案子,对这个齐夫人,倒没多在意。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顾家人请她入府是何意。」 说是请,但其实叶榕心中也明白,其实就是软禁。 她想不通,一个小城的普通大夫,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荣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世家那样待她。 还有上回,她随嬴王府凤郡主一起被大雨困在富阳的时候,魏二哥当时与她坦白过,说是借她生病的事儿故意引顾旭去齐氏医馆的,目的,就是冲着那位齐夫人。 当时叶榕与魏昭不是这种亲密的关系,所以,魏昭不说,叶榕也没多问。如今,既然话题又引到了这里来,叶榕也就主动问了。 「魏二哥,这位齐夫人,是有什么特殊身份吗?」叶榕隐隐猜得着,前世能让顾家费心思「请」到府上来软禁的,或许可能跟皇家有些关系,「那位齐夫人……她懂医术,那日在富阳一见,她的言行气度看起来……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明知他们的身份,却并没区别对待。光是这份「一视同仁」,叶榕便对她有些刮目相看的。 更何况,这位齐夫人当时给她的感觉还有另外一种。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就觉得这位夫人瞧着颇有些奇怪。 对她、对他们,似乎充斥着淡淡的不满。 有敌意。 魏昭之前之所以没对叶榕彻底坦白,是因为有很多顾虑。而如今,虽然那些顾虑还在,但既已决定结为夫妻,魏昭是不想欺瞒她的。 他的那些秘密,只要她想知道,日后他会一一全部告诉她。他只希望,当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的时候,不要吓着她。 「这位齐夫人,年轻的时候,曾在宫里呆过。」魏昭耳力好,警觉性也非常强,他是确保了方圆百米内没人在窃听,这才把这些秘密说出来告诉叶榕的,「当年,我们的这个皇帝得了头疾,齐夫人的师父是一名神医,为了陛下的病,他们师徒二人特意进宫来替陛下治病。」 议起这个皇帝、提起当年的宫闱秘辛来,魏昭眼中攒着淡淡笑意。这笑意,疏离又冷漠,不带丝毫温度,仿若三伏天里的一把冰刀。 「起初倒是相处很好,我们的这个皇帝陛下,仁义爱民,对待那师徒二人,也十分礼遇。其实,若当年不是发生那样一件事情的话,陛下倒真不会痛下杀手。」 毕竟是好不易抢来的江山,谁不想做仁义的明君名垂青史? 「陛下杀了神医?」叶榕蹙起秀眉来,她是聪明的,知道陛下杀人,背后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又问,「为的什么?」 神医师徒既是入宫来替陛下医治头疾的,于陛下来说,是有恩情在的。那么,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以至于陛下不得不杀神医师徒的话,陛下不该会这么做。 「狸猫换太子。」魏昭言简意赅。 叶榕心跟着狠狠一颤,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宫里的狸猫换太子,又牵涉到一位神医的性命,可见事件重大,换的势必是一位皇子。叶榕知道,如今顾家府上寄养的一位爷,其实也是皇子,也是当年陛下为了防嬴王一党而留下的一条退路。 但直觉告诉她,此刻魏昭口中的「狸猫换太子」事件,与如今寄养顾家的那位无关。她前世生病前,那位皇子的身世就揭开了,而齐夫人被请来顾府「做客」,是后面的事情…… 可想而知,陛下换的必然是别的皇子。 而如今十多岁的皇子,只有太子与顺王二人,这二位皇子的确是同岁。若当初陛下暗中密谋偷换的是这二位殿下的话,那么…… 叶榕双目忽然瞪圆了,看向魏昭的目光,透着些惊吓与不可思议。 「太子与顺王?」她声音极低。 太子是嬴后所出,顺王则是早已逝去的宸妃娘娘所出,而嬴后与宸妃乃是死敌。这么多年,就算宸妃娘娘已经逝去,嬴后也十分忌惮她。 对顺王,更是百般打压。若顺王才是皇后的儿子,那么…… 叶榕很快明白了陛下的目的。 他是想皇后母子自相残杀! 好狠! 真的好狠! 为了布自己的局,为了扶自己喜欢的儿子上位,为了扫除外戚障碍……竟然不惜对一个民间的大夫动手,且这个民间大夫还于他有恩。 平时她只觉得这个皇帝懦弱无能,虽为君主,但却被外戚夺权,他实在可怜。如今看来,倒是她小瞧了帝王的手腕。 第46章 倒也是,能力排众难横扫诸王爬上九五至尊之位的,又怎么可能是懦弱无能呢? 「顺王才是皇后的儿子,才是身上流有嬴家人血的皇子。」叶榕极力保持冷静,「而那位齐夫人,便是揭开当年宫中秘辛的证人,或许是唯一的一个。」 不敢往深处想,只要但凡再想得深入一些,叶榕就浑身毛骨悚然。纵然她贵为侯门贵女,活了两世,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这种宫闱之变,她倒是没遇到过的。 若有宫变,必然会是一场巨大的浩劫,还没有哪次宫变说是不需要流血的。 前世她死得早,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想,当时这位齐夫人既然已经住进了顾家,想必顾家人当时是知道她身份的吧。可顾家一族是保皇党,是与嬴王与嬴后势力敌对的,顾家该是帮着陛下的才对。 那么,顾家率先找到这位齐夫人,并且抢先一步接入府中,是要替陛下保守住那个秘密吗? 但此事又事关重大,齐夫人既然是当年宫闱之变的幸存者,若是叫陛下知道她尚且活在世上,想必为了大局考虑,也是不会留她性命的。而顾家,既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到底是选择替陛下效死忠,还是选择救一条命呢? 叶榕不知道,她实在想不明白顾家会怎么做。 其实前世与顾家人一起过了十多年,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真正了解过顾家。比如说,顾家假流放的秘密,同样身为顾家的儿媳妇,樊昕是一早就知道了的,而她,则是在后来顾家回了京后,才从顾旭口中得知。 若当时顾旭不告诉她,她想,她到死也不会知道。 「榕儿,你勿要想得太多。」魏昭看出了叶榕的不对劲来,于是拿起一旁的杯子来,倒了杯水递过来,「先把水喝了。」 这么大的事情,她没有想到魏昭竟然会告诉她,的确有些意外。 「谢谢。」叶榕接过水来,喝了一口润了嗓子后,又说,「那日二哥故意引顾大爷去见刑夫人,是因为,其实那日半夜顾旭闯我闺房说的那些话,二哥听到了是吗?你知道顾旭近来都在做一些关于前世记忆的梦,所以,便想引他想起齐夫人的事。」 「虽然这样的事情荒唐了些,但你我也是有这样的经历的,所以,你觉得或许引顾旭看到了齐夫人,他会想起一切来。」叶榕把之前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串起来,忽然就什么都想通了。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叶榕表情严肃。 魏昭也十分严肃,其实他已经猜到叶榕要问什么了,但还是选择让她自己问出来,所以道:「想问什么,但问无妨。」 叶榕道:「有关齐夫人这件事情上,二哥的立场是什么?」 他引顾旭去见齐夫人,目的可想而知是希望顾旭知道齐夫人的身份。顾旭知道了齐夫人的身份后,自然会有所行动,那么他这么费尽心机去让顾旭知道,又是希望顾家有怎样的行动呢? 玩政治的,没人会简单。何况,魏家前世还玩得个满门抄斩。 能被满门灭的,自然是玩得过火了。 魏昭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此刻表情严肃又认真。叶榕看着他,他就看着叶榕,也问得认真: 「榕儿信我吗?」 叶榕说的倒也直白:「我只信二哥会对我好。」但不信他是一个心软仁慈的人。 但其实同时叶榕心中又在想,能全心全意对她好、对她亲人好,她就很满足了,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大发慈悲善心呢? 是她管得多了。 可此刻,她却有些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说的。所以,即便叶榕知道不该问,但还是没忍住问了。 魏昭没有任何欺瞒,如实说:「皇帝并非如表面上那样器重顾家,顾家不傻,一旦嬴王府倒了,皇帝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顾家。」魏昭语气淡漠,议起顾家来,透着几分不屑与漫不经心: 「顾家给自己标榜的定位是忠君爱民,给顾家的定位是满门忠烈。可若顾家发现其实他们效忠的陛下是一个阴狠歹毒的小人的时候,那份坚定不移的信任自然会轰然间崩塌。当明君不再是明君的时候,尤其可能还会危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像顾家这样的保皇党,自然会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另树别的旗帜。」 「而很巧的是,我们的那位陛下,的确也不是信任顾家,顾家不过是他清除嬴党外戚的一把利器而已。陛下,嬴王府,顾家,在军权上,绝对成三足鼎立的姿态,任何一方倒了,另外两方必然有一番厮杀。」 「这样的局面是必然,而我,只是想加速这样局面的发生。」 当年嬴兴狗贼奉命带兵血洗东宫的时候,他才四岁,是他母亲拼死护住了他,他才得以生还。当年,他躲在东宫一角,是亲眼目睹了那场杀戮的。而他的九皇叔血洗东宫后,又给他父亲随意扣了个罪名。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是世界,本来也是属于成功者的。于是,那位九皇叔明明是名不正言不顺,却强行给自己安了个清君侧有功的忠义形象。 血洗了东宫后,又立即领兵入宫,逼迫皇祖父立他为太子。他只为太子不到一年功夫,皇祖父便驾崩西去了。 再之后,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君王。 这些年来,魏昭一直以魏家二爷的身份活着。不敢过于突出,所以,便借着纨绔子的浪荡名声,暗中四下培植势力。 第47章 当年,他外祖家虽也被定了谋逆大罪抄斩了,但外祖孙家根基庞大,自有很多存活的旧人。如今他的势力中,这些旧人占了相当一部分。 见他坦诚,在自己面前并无丝毫隐瞒,叶榕心中还是有些慰藉的。 她从小也是生在世家,长于勋贵,自然能懂一些道理。其实若想家族兴旺长存,又有几个不筹谋算计的。 不过都是利己者罢了。 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为达目的滥杀无辜不择手段。叶榕希望,即便魏昭日后还是会走上那条旧路,她也由衷希望他能做可行之事。 有野心与心存善念,并不矛盾。 叶榕道:「一旦事发,你能护得齐夫人周全吗?毕竟,她是个无辜的可怜人。」 魏昭笑了。 其实眼前的这个女人,最让他动心的地方,便是她的善良。前世,她能离而复返,救他于危难之中,他就知道,她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好姑娘。 这个世道,不缺阴险狡诈的小人,而真正打心底善良的人,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你放心。」他向她承诺。 虽然只有简短几个字,但叶榕却真的相信他,非常放心。 「我信你,二哥。」既然选择相信,叶榕觉得,日后便不必再问,于是又说,「既然你今天说了,我便信你。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存质疑。」又承诺说,「不管日后魏家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我既跟了你,便跟定了,无怨无悔。」 魏昭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轻轻把她拥入怀中。什么也不做,就安安静静抱着她。 但他是理智的,知道抱人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便伸出手来,想去摸一摸她柔软如瀑般的黑发。 见他突然朝自己伸过手来,叶榕本能是避让了一下的。但只是本能晃了下身子,待得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的时候,她倒是老实呆着没动了。 于是魏昭笑起来,那燥热白皙的大手便轻轻落在了她脑袋上,叶榕可以清晰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温度。 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皂香味。 「脚忽然有些麻了,我起来走走。」她是真的脚麻了,倒不是骗人。 但可能因为以一个姿势坐得太久了,所以,整个右脚突然间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叶榕才撑着身子站起来,便又跌坐了回去。 「你坐着别动。」魏昭起身走了过来。 过来后,直接弯腰蹲在叶榕脚边。 叶榕忙说:「就是有些麻了,歇会儿就能好。」 魏昭却说:「我替你揉一揉吧。」 叶榕觉得这样不合适,摇头拒绝:「这样不太好。」 魏昭便一本正经胡说起来:「脚麻是因为脚上供血不足,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不及时采取措施,后果可能会比你想象的要严重。」 叶榕知道他在吓唬自己,撇嘴,倒是毫不留情直接拆穿他:「二哥读过几本医书?看起来懂的倒是挺多的。」 魏昭已经脱了她鞋子,但好歹他知道脚是女子最私密的部位,轻易不能视人,所以,他便没脱她袜子,只隔着袜子轻轻替她揉捏。叶榕见状,倒也没再阻止。 「听榕儿的意思,你是精通医术了?」 叶榕道:「精通倒是谈不上,不过是略知一二罢了。」想起对医书起兴趣的原因来,叶榕忙又道,「说起这个来,还得多谢二哥你呢?」 魏昭知道她得提黑水镇的事情,但却装作不知道,故意问:「这话怎么说?」 叶榕便说:「当初想救你,但又不敢公然去医馆里直接说你的症状开药方。所以,只能我自己临时抱佛脚啃医书,自己琢磨出了药方来,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去买药。每家医馆只敢买一种药,前前后后跑了很多家,才把药凑齐。」 「辛苦些倒是不在意的,只是,当时的确很害怕。」叶榕说的是实话。 她不怕自己死,只怕连累亲人。 魏昭手上动作没停,闻声抬眸看去,问:「这件事情,顾旭知道吗?」 「他不知道。」叶榕摇头。 她当时本来是没想救他的,已经走远了,后来良心上过不去,又折身回去,把人救了。其实整个过程,她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 那种情况下,她哪敢告诉顾旭啊。 当时顾家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告诉顾旭,也只能给他添负担。事是她自己惹来的,所以,只能她自己硬着头皮去解决。 魏昭说:「若他知道当时那样的环境下,你竟然救了我一命,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可能会觉得我背叛了他,背叛了顾家。」叶榕如实说。 魏昭正在给叶榕揉脚的时候,桂圆敲门进来了。一进来瞧见魏家二爷竟然蹲在自家主子脚边帮她揉脚,吓得一个激灵,立即跑了来。 「奴婢来做吧。」 叶榕脚没那么麻了,就说:「我已经好了。」 于是,魏昭又帮她把鞋子穿上。瞥眼见桂圆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魏昭笑望着她说:「我与你们家姑娘清清白白的,你不必这副表情。再说,没几个月我们便成亲了,日后这些事情,我也是少不了要做的。今天,就当作练练手吧。」 第48章 桂圆低声争辩:「伺候姑娘,是奴婢的事,怎能劳您的大驾。」 魏昭问叶榕:「这丫头我看年纪也不小了,婚配了吗?」 闻声,桂圆以为魏昭是烦了她,要将她打发走,脸色立即成了猪肝色。 桂圆忙跪了下来,求着说:「姑娘,奴婢是要伺候您一辈子的,奴婢不想离开您。」 叶榕亲自弯腰将桂圆扶起,倒是嗔了一旁的魏昭一眼。 「魏二哥不是这个意思。」叶榕解释与她听,说,「他的意思是……」他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是夫妻间的事情,是无需别人插手的。就比如说方才,魏二哥给她夹菜盛汤,又帮她揉脚解麻,其实都是在表达对她的关怀。 这种事情,他做跟桂圆做,意义肯定不一样。 叶榕是懂魏昭意思的,但其实方才二人的确也有些越矩了,虽然定亲了,但毕竟还不是夫妻。 话到嘴边,叶榕倒是不好说。 魏昭也懂叶榕的欲言又止,索性接了她的话说:「我的意思是,若是她没有婚配,心中也没有喜欢的男子的话,不如配了我身边的人。这样的话,她既得了依靠,又能日日陪在你身边,岂不两全其美?」 桂圆还是个姑娘,听不得这些,于是板着脸说:「多谢魏二爷好意,但我只听我家主子的话。」 魏昭不挂脸,更不会与一个丫头片子置气。见桂圆有些气了的样子,他耸肩,就说:「我只是心疼你们家姑娘,怕她替你们几个丫头操心劳力。」 听魏昭这样说,桂圆倒是心里舒坦不少。 他不是调侃自己,他是为姑娘好。 桂圆伺候叶榕魏昭二人吃饭,吃完饭,叶榕见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于是忙告辞: 「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们下去。」魏昭直言。 叶榕惊恐:「不必了,我与桂圆自己下去就行。叶家的马车,就停在外面。」 魏昭笑,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指了指隔壁间。叶榕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旭一直在隔壁,想是会逮着机会与她说话吧。而叶榕,她也是不想再见顾旭的。 她跟他早就彻底没关系了,如今又与魏昭定了亲,她自然想割断与过去的一切,过上崭新的生活。 只是,叶榕到底是保守了些的,毕竟还没婚嫁,若传出去,不太好听。 魏昭说:「你我坦坦荡荡,不过是一起吃了个饭。何况,身边还有丫鬟伺候着。若心中坦荡之人,必不会胡思乱想。若会胡思乱想的,本也不是同道中人,你更无需在意。」 叶榕点点头,答应了。 这边三人才推门出去,果然,隔壁间的门也开了。 而从隔壁间走出来的,正是一袭玄色缎面锦袍的顾旭。顾旭脸色可以说是难看到了极致,看到魏昭,只略掀眼皮睇了他一眼,没搭理。 顾旭并不想与魏昭多废话,他是想跟叶榕单独说话的。此番见魏昭在,他倒是没多言。只看了叶榕一眼,避开身子,想让她先过去。 既然顾旭没说话,叶榕也就没搭理他,只依着礼数朝他略福了下身子,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叶榕正要离开,屋中却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尚未婚嫁,孤男寡女私会一室,叶大姑娘也不怕传出去有损自己名声?」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到他人立在叶榕面前。 叶榕看了他一眼,倒是正面回他的话:「我与魏二爷尚且有婚约在身,但唐将军与顾大爷又有什么?你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呆了那么长时间,我是不是也该怀疑些什么?」 叶榕没直接说,但暗示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显了。叶榕语出惊人,连魏昭都惊得掉了下巴,显然一副意想不到的样子。 魏昭本来是要把叶榕护在身后的,但见她有自己解决的架势,也就避让在了一边。先让她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掉,左右还有他在。 而那边的唐统跟顾旭,更是脸如死灰,难看至极。 顾旭冷眉冷眼,目光冷得如冰刀一般。叶榕一番话,说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才跟魏昭相识几天,竟然就被带歪了,污言秽语张口就来。若是日后真一辈子跟着他,她这一生,岂不是毁了? 而顾旭,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在顾旭所拥有的有关前世的记忆中,大部分都是他跟妻子平淡却温馨的相处生活。大部分的时光,都是美好而又甜蜜的,唯一缺憾的就是,当初他把叶桃的死看得太重,以至于伤了她的心。 顾旭始终觉得叶榕今生对他一再排斥是在耍小孩子心性,他从不看好叶榕与魏昭。在他心中,他觉得魏昭那样的性子,叶榕驾驭不了。她本分、安静,而他狡猾浪荡,若真结为夫妻,她会吃亏。 若为了逃避自己而选择随意嫁另外一个人,顾旭觉得她这也是对她自己的不负责任。 当初拿薛护挡他的提亲,如今又拿魏昭挡他…… 顾旭目光未从叶榕面上挪开半刻,他希望她可以给他一个独处的机会。两人心平气和的,不要带着任何情绪的,好好谈一谈。 但叶榕回避了他。 那边,唐统自然也听出了叶榕话中骂他跟顾旭的意思来,更是气得双拳紧攥。 第49章 「叶大姑娘,这样的污言秽语竟然是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实在叫我刮目相看。」唐统狠狠一甩袖子,十分漠视、不屑,「你们母女祖孙的手腕,可是够厉害的。分明是你们自己暗中耍的伎俩,如今却嫁祸在我唐某人头上……」 「你们若是敢作敢当,我唐某人倒是钦佩你们的光明磊落。」 叶榕多半猜得出,唐统此刻的这番话,是大有深意的。想来,是故意说给顾旭听的。他是想告诉顾旭,如今外头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实乃有人陷害。他想向顾旭证明不是他唐统间接害了顾家,而是叶家的这群毒妇。 叶榕虽然不指望顾旭能对自己母女祖孙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她也不希望唐统可以如愿。所以,她自然不可能傻到在顾旭面前承认一切「罪行」。 于是叶榕更加严肃看着唐统:「唐将军,这些话,怕是该我跟你说才对。你素来自诩光明磊落,为何却背地里陷我叶侯府于不义?」 「你当初是怎么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你难道忘了吗?你踩着我父亲往上爬,如今立了军功,骑在我父亲头上了,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叶榕半真半假质问斥责,「既然你如今不满他移情别恋薛姨母,害得你妹妹独守空房……那么当初,你为何能做出送妹妹入侯府为妾夺我母亲宠这样的事来?」 「唐将军,你利欲熏心不可怕,但做人是要讲良心的。你对待自己的恩人尚且如此,对别人……」叶榕欲言又止,只浅浅抿唇露出一抹浅淡笑意来,但暗示的意思却很明显了,「当然,你们顾唐两府的事,与我无关。」 「二哥,我们走。」 叶榕无意多做停留,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就想走了。 但唐统却一再阻拦:「你们技高一筹布局缜密,我唐统找不出破绽来,是我无能。这件事,且先不论。但是,你算计自己三妹的事儿,也不想实话说吗?」 叶榕能感觉得出来唐统是着急了,明显的是想要立即当场抓住她、或者说是叶家的错处来。唐统这么着急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想来是因为顾旭,顾旭不再那么信任他。 思及此,叶榕就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叶桃生母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什么样的人。婚前与人无媒苟合,若换做是我,早自己削发出家做姑子去了。她倒是好,还觉得自己白捡了一桩好姻缘。」 又适时问顾旭:「对了顾大爷,若记得没错的话,我三妹当初是要嫁给你的吧?」 顾旭始终都是一副冷厉的表情。 「她的事情,与我无关。」顾旭极力撇清自己与叶桃的关系。 唐统看了顾旭一眼,又说:「桃儿心性纯良,那种有违妇德的事情,她做不出来。」又说,「我严厉问过她,她把实话都告诉我了。」望了叶榕一眼,唐统继续说,「当时事情发生后,是叶大姑娘让她一口咬死说是顾二爷误把她当成樊姑娘了。她没经过事,又出了这种事来,自然是你这个长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叶榕淡笑:「是吗?」她也不留情面,直接戳穿唐统,「唐将军为了讨好顾家大爷,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叶桃心地纯良单纯可爱,她做出有辱妇德的事情,便是我算计的。左右她怎样都是好的,我怎么都是恶毒的。」 「唐将军你是她姨娘的亲哥哥,自愿瞎了眼睛偏帮她,我完全理解。不过,眼下你毫无证据证明一切都是我所为,此番拦着我算什么?」 「我与你这种过河拆桥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叶榕忽而严肃许多,也出言不逊起来,「好狗不挡道,让开!」 而此刻真正挡在叶榕面前的,是顾旭。 顾旭望着她,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眼前的叶榕,他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唐统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但见顾旭神色不对,立马说:「叶大姑娘,你对我唐某人有敌意,但顾家大爷可没有得罪过你。若是因为我而迁怒于顾大爷,叶大姑娘可就是不讲理了。」 叶榕目光淡淡从顾旭身上挪开,又转向唐统:「想来是那日我外祖母还没有把唐将军教训够,你不过一个妾的兄长,一个奴婢的亲戚,够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这样说话?方才你说你斥责了叶桃,言语间一副以叶桃长辈自居的架势,我都没有抓着你不放纠正你的错,你倒是好,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了?」 之前在叶家,刑氏母女丝毫不给唐统面子,唐统已然心中不爽。但毕竟是长辈,唐统或许可以不计较。但眼前的可只是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面子,唐统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忍。 他本能目光朝顾旭探去,原是想着等不到他说什么,顾旭自然会说几句。但并没有。 顾旭只安静伫立一旁,沉默未言。 唐统多少看得出顾旭的意思,所以,即便再不能忍的事,他最终也还是忍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最后,唐统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榕没有拖泥带水,不给顾旭任何机会。而顾旭,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所以,只能避让开,让她走。 自始至终,顾旭一句话没说。 等叶榕等人走远了后,唐统与顾旭一道将目光从远处拉回来,他依旧冷着一张脸说:「所谓的才名在外,也不过如此。尚未婚嫁,公然与外男私会,又出言不逊污言秽语,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第50章 顾旭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唐统,唐统眯了下眼,说:「桃儿与顾二爷的事情,是她们母女一手谋划的。叶家大老爷与薛姨母的那桩丑闻,也不是我的手笔,有人栽赃陷害。」他拧着眉,一副愤懑不平的模样: 「想我唐统前线杀敌从没怕过,连陛下都夸我英勇过人。如今倒是成了个笑话,竟被几个妇孺逼迫至此。」 「真是最毒妇人心!」 又说:「叶家的这几个女人,一招接一招的对付我。既成功离间了唐樊两家,又彻底让荣哥儿在侯府的地位不保……如今,也是险些叫你我兄弟情分破裂。我唐某人打一场仗回来,倒是成了众叛亲离的存在。」 顾旭没在意别的,只说:「仁义与叶三姑娘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樊姨娘说,那日之所以会碰巧聚在一起,乃是因为叶三姑娘提议要设计算计叶大姑娘下嫁樊英。这件事情,唐兄可知?」 「还有这等事?」唐统脸冷漠得吓人,「虽然桃儿平时有些胡闹,但这种事情,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心思太单纯,从小又被她父亲惯坏了,有些大小姐脾气倒是真的。但论用手腕害人,她却是没那个脑子的。」 顾旭没说自己相信谁,只道:「那想必是樊姨娘因没做成大妇而怀恨在心,反咬了叶三姑娘一口。」又意味深长说,「唐兄有所不知,叶三姑娘与樊姨娘,其实已经不对付很久了。仁义阴差阳错娶叶三一事,不过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就算没有这件事情,这二位姑娘,也早貌合心不合。我不是姑娘家,不太懂姑娘家的心思。或许在他们的认知你,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点利益,是可以反目成仇的。」 顾旭是话中有话,唐统听出来了。不过,唐统自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 「桃儿是听信了她嫡姐的话,以为自己失了名节是因为樊家那丫头。」唐统十分诚恳,「她单纯,‘事实’摆在眼前,她就信了叶家大姑娘的话。为了这事,我训斥过她了。事已至此,要与樊姑娘一起和睦共处才是,闹得家宅不宁,总是不好的。」 唐统聪明,言语间只一直在诋毁叶家叶榕母女,但对樊家,他是百般相互的。他心里明白得很,若是此刻为着这点小事立即与樊家划清界线,眼前的这位顾家大爷,心中肯定会看轻了他,觉得他是那等有点功名就忘记兄弟的小人。 而唐统与刑氏母女的矛盾突出且明显,他也相信顾旭心中其实也是怀疑这几件事乃是刑氏母女所为……所以,他倒是指责的坦荡。 顾旭没说话。 唐统又道:「我有找过樊兄,此事一应都与他说清楚了。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情,其实没必要伤及大人间的感情,樊兄也是这样认为。」 「如今,那樊姑娘与桃儿共侍一夫,樊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桃儿的孩子。我相信,桃儿日后会一视同仁。」 「那便好。」顾旭淡淡点头。 转而又问:「唐兄如今遭逢此难,日后打算怎么做?」一边往外走去,一边继续闲聊,「可与那叶家大老爷见过面解释过?」 唐统:「那叶大老爷如今被罚禁闭,谁都见不着。我那日在侯府着了那刑家老夫人的道,被她算计了。当时被她下了套,未察觉,如今,怕是叶侯府从上到下都坚定认为是我唐统忘恩负义。」 「叶家三爷呢?」顾旭闲问,「可有受影响?」 唐统说:「他一直在郊外书院念书,我怕影响他读书,没说。不过,却有人等不及要告诉他,此番好像已经在家中。」 又说:「这回春闱考,他落了榜,本就对他打击很大。日后若是再因我而不得叶家信任,可想而知他日子得有多难。」 唐统这样说,顾旭便淡淡点头,而后继续说:「唐兄大可不必担心,若他意志坚定,迟早能高中。」又给他举例子,「我记得……叶家的那位大爷叶萧,从前也是个混不吝,如今改了正道后,不也学好了吗?」 「那叶家大爷当初的名声可是臭名昭着,听说叶家的那位大老爷,十分瞧不上他。那样的逆境下,他都能翻盘重生,何况三爷是这般聪颖过人。」 说起那叶萧,唐统倒也奇怪得很。从前明明就是废人一个了,怎么突然的,就改邪归正了。不但改走了正道认真读书了,而且,竟然还能读出名堂来。 他会试能高中,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但有些话,唐统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能在顾旭面前说的。如今不同往日了,往日叶萧不成器,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而荣哥儿却十分成器,他自然可以表现出一点若嫡长不行庶幼便可取而代之的想法。 但是如今,叶萧身为嫡长子,有功无过,荣哥儿便没资格再想着那个位置。 唐统不傻,他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所以,唐统便道:「想来那位叶家大爷素日里是刻意藏拙了,如今才是他真实的水准。只是,他平时藏的也实在太好。」 「倒也不奇怪,叶家那位夫人是个厉害的,想必,是她的计谋。」唐统说,「叶大老爷与叶大夫人之间的恩怨我不清楚,但叶大老爷怕他们夫妻间的矛盾会害了荣哥儿几个,所以才对荣哥儿姐弟格外恩宠。」 「估计是那位大夫人怕日后侯府会落到荣哥儿手上,便使出一招障眼法来。待得时机成熟了,再一举得中。」 第51章 又暗示:「凭荣哥儿的才学,没道理春闱会落了榜。可惜他参考的时候我也不在京中,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遭人算计的缘故。」 顾旭自然明白唐统话中意思,便直接问:「唐兄是怀疑叶大夫人从中做了手脚?」 唐统冷哼一声:「又何尝不可能?」 又说:「我是个粗人,只知道战场上杀伐果断,不懂那些阴毒的招数。若真被算计了,也是活该,怨不得旁人。」 顾旭淡淡点头,却没再问,他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顾旭与唐统是袍泽之情,是一起流过血洒过汗水患难与共的存在。顾旭不顾门第高低视唐统为兄弟,唐统待顾旭也坦诚热情…… 曾经一度十分要好,但如今,其实淡了许多。 当年唐泽帮扶叶桃于梅花庄算计顾旭一事,唐统直言说他不知情,顾旭是信了的。但那之后,顾旭却没再踏足过唐府半步。 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自己的掂量的。 当时那件事情,唐统的确不知情,所以他十分坦荡。顾旭疏远他,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后,也并没有贴过来。 再之后,樊英出事,樊宾那样求他,他也没有来找顾旭说情,不过就是觉得自己并不低人一等。 顾旭什么话都没说,但他心中都明白。那回的事情,他的确是相信唐统的。 但这回,唐统明显有些急躁了。 其实唐统前两天便登顾家的门求见过顾旭,但顾旭一直忙,没得空。如今,他才得点空出来,就立即被准确的找到了。 他心里明白,怕是唐统也废了一番心思寻他。 唐统如今军职并不比顾旭低,又是平叛的功臣,顾旭对他自然还是礼遇的。但一番较量下来,唐统给顾旭的感觉一直是各种解释,各种维护自己的利益、形象,再加上有了前世的一些记忆,以及叶榕对他说的那些话……多多少少,顾旭是能察觉到唐统的心思的。 尤其是他一再有意无意强调刑氏母女几人手腕厉害,倒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若是坦荡,便不必说,若是一再辩解,便是心中有鬼。 或许,真的是他对这位兄长认识的不够。 顾旭自始至终话都很少,下了楼后,顾旭依旧负着手,转身看向唐统道:「唐兄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叶三既然嫁了仁义为妻,她便会得到顾家二夫人该有的待遇。」 寻顾旭帮忙照顾桃儿,自然是目的之一。但他最主要的目的,其实还是找顾旭解释陛下严惩叶大老爷那件事情的。 如今都在传,说是陛下严惩叶家是为了敲打顾家。近来嬴王府一直在朝中弹劾顾家,有人猜测说,叶家如今的下场,便是陛下对顾家的态度。 唐统怕顾家会误会他,故而前来解释。 但其实唐统这趟跑的的确多此一举了,因为顾旭有了前世的记忆,他未卜先知了许多事情。陛下此举,绝非偶然。即便今天没有叶家的这桩丑闻,陛下也会借别的机会「敲打」。 唐统不知内情,想方设法来寻人,又当面解释许多……心急得有些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但唐统总归还是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所以,见顾旭答应会照拂叶桃,唐统就没再说什么。 「告辞。」顾旭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晚间,顾旭被自己父亲顾世子叫了去。顾旭去父亲书房的时候,只见他面色沉重,一脸的难色。 顾旭上前抱手作了个揖后,问:「发生了何事?」 虽然嘴上这样问,但其实顾旭心中也猜得到是何事。算着时间,也到了。 顾世子与儿子直言说了陛下的意思,顾旭听后,眉眼未动,倒十分淡定。 顾世子惊于儿子的泰然,蹙了眉心说:「你倒是沉得住气。」 顾旭说:「祖父与父亲是如何打算的?」 顾世子道:「你祖父的意思是,君上有命,身为臣子,是要服从命令的。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辛苦了你母亲与两位婶母。陛下倒是说了,老夫人乃是大长公主,可以移居公主府居住。但其余女眷……」 顾世子说:「南境之地苦寒,常年湿潮,你母亲与婶母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若平白去吃那样的苦,实在委屈。」 顾旭心中自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那便不去。」 「不去?」顾世子也这样想过,但这是密旨,如何反抗? 顾旭说:「为了牵制嬴王府,暗中培植势力,有很多法子,不一定非得假意流放。正如父亲所言,男儿吃苦未尝不可,但女眷们却不行。」 「何况,父亲有没有想过,陛下说是假意流放,但万一以假作真呢?到时候,又该如何。」 顾世子没说话,只是负手在书房内来回徘徊,垂眸沉思。 前世的那些事情,如今虽然还没发生,但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他的心性是不会变的。所以,前世的那些事,迟早会发生。 陛下非明君,为了一己私欲,他是做得出来那种生灵涂炭的事情的。所谓的信任顾家,不过也是在利用顾家罢了。 等嬴王府倒了,顾家再没任何利用价值,嬴王府的下场便就是顾家的下场。 效忠君主是顾家历代都愿意做的事情,但前提是,君主必须是一个为民考虑的明君。若是昏君,这个忠心不效也罢。 第52章 助纣为虐的事情,顾家不能做。 「我与父亲知道的是,如今寄住府上的那位刘姓公子乃是当朝三皇子。但其实,陛下对祖父说的,却是四弟才是三皇子。」 他有前世的记忆,所以知道四弟不是。但陛下故意这样引导,让祖父这样以为。且日后,陛下还会暗示皇后一党,让他们误以为四弟是皇子。 陛下这一招,是想顾嬴两家互相残杀。 四弟明明不是三皇子,但陛下却一再跟皇后一党人暗示他是。其实,陛下是想拿四弟替真正的三皇子挡嬴家的箭。 若是嬴家一党真误中了陛下圈套,误杀了四弟。那么,最后知道真相的顾家,肯定会与嬴王府殊死一搏。 这一招,既护得真正三皇子一时安然,又成功激化顾嬴两家的矛盾,让两家兵力自行内耗。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偷梁换柱实在是高。 这个皇帝,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软弱无能。软弱无能是他给自己营造出来的一个假象,他是真的阴险狡诈,玩弄忠臣良将于股掌之上。 换言之,就是他根本不拿人当人。 「父亲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祖父。」顾旭直言。 顾世子不可能不信自己儿子的话,这个长子素来行事稳妥可靠,他既然这样说,肯定不是胡说的。闻声后,顾世子一时沉默,只继续负手来回不停踱步。 「若真如你所言,那陛下……」顾世子略一停顿,又继续说,「陛下这么做,便是想拿澄之来替三皇子挡暗箭了。」 「没错。」顾旭一顿,目光认真望着自己父亲,「孩儿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与父亲说。」 顾世子突然停住脚步,抬手指了指一旁:「坐下来说。」 「是,父亲。」顾旭抱手道谢,等自己父亲坐下后,他方才落座。 父子二人坐得极近,顾旭声音也不高,只拿只有父子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与自己父亲说道:「父亲可还记得,十多年前,宫里发生的那起血案?」 顾世子当然记得。 陛下一直有头疾的毛病,有时候犯起病来,很严重,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所以,当时陛下便在民间广征名医。 当时有个家喻户晓的一代名医,叫林天瑛。得陛下征召,便带着自己的一个女弟子进宫了。那位林神医的确医术高明,自他入宫后,陛下的头疾便再没有犯过。 陛下仁厚爱民,所以,即便林神医只是一介布衣,陛下对他也十分礼遇。但谁也没想到,这位神医竟是皇后的人,他入宫来,是为了杀宸妃娘娘的。 当年皇后与宸妃同时怀有身孕,皇后怕宸妃率先诞下皇子会影响她的后位,所以,便派林天瑛入宫刺杀宸妃。最后,如皇后所愿,宸妃难产而死,只留下孤儿顺王。陛下动怒,也杀了林天瑛。 陛下当时不但下令杀了林天瑛,连半个太医院都屠了。这件事,在当时震慑住了很多人。当时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朝中诸臣虽面上臣服,但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但经此一事后,纵然再有人心中不服,但嘴上也不敢不敬了。 此事一晃,竟都过去十多年了。 只是…… 「只是你当时还小,也没人与你提过,忽然提起此事是何意?」 顾旭道:「据儿子所探得的情报,其实当年,林神医并非皇后的人,自然也不是皇后派去刺杀宸妃的。」他严肃说,「宸妃乃是难产而亡,陛下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在杀人灭口。」 顾世子表情冷肃。 顾旭继续说:「太子不是太子,顺王也不是顺王……顺王才是皇后的儿子,而太子,他是宸妃儿子。」 「忠孝!你可知道,若无确凿证据,说这样的话,可是要杀头的。」顾世子脸色冷厉,「你所谓的情报,是不是可靠!」 顾旭:「当年跟着林天瑛一起进宫的,还有一个女大夫。林天瑛当年被诛杀,但是那个女大夫却顺利逃走了。如今,正改名换姓住在京郊富阳城内。这些日子,儿子暗中差人留在富阳,若有需求,便可随时带那位女大夫回京。」 顾世子又是一阵沉默,只缓缓站起身子来,负手于房内来回踱步。 「你是如何知晓的这些?」顾世子忽然侧头看向儿子问。 如今的顾旭,其实已经将两世的记忆兼容了。上辈子他经历过的事情,如何能不知晓? 只是这些,他不好说。若非亲身经历,就算说了,怕也叫人难以相信。 所以,顾旭道:「父亲可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儿子因为帮扶难民去过一趟富阳?当时在富阳城内,儿子便见过那位女大夫。纵然她已经十分小心的在隐藏自己的身份了,但,儿子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顺着去查了下,便揪出了当年旧事来。」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打搅人家的生活。」顾世子叮嘱,想了想,又说,「既然你能发现她的踪迹,陛下与嬴家,也会发现。暗中多派些人手护着,一旦发现异动,立即出手相救。」 顾旭也正是这样想的。 毕竟,那一世的事情十多年后才会发生。如今什么都没有发生,自然不适合轻举妄动。 「儿子明白。」顾旭遵从父亲的意思。 自三月顾旭从南境回来至今,顾旭除了在提前准备应付「流放」之灾外,暗中,也在着手查魏家的事。据他的记忆,魏国公府会在几年后因「谋逆犯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被举家满门抄斩。 第53章 既有先知,顾旭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是想利用自己的先知握住魏家的几个有力罪证,之后,或呈送御前,或与魏昭谈判皆可。 他不是非要针对魏家,他只想以此要挟魏昭,让他主动提出毁掉与榕儿的婚约。 当然,有关魏家的事情,与家族无关,顾旭也就没有与父亲说。从父亲书房出来后,顾旭直接回了自己书房。 顾旭的书房外,有自己母亲身边的嬷嬷等着。见顾旭来了,那嬷嬷笑着请安: 「大爷,夫人差奴婢在这儿候着。说是爷什么时候忙完了就去她那里一趟,多晚夫人都会等着。」 不必问顾旭也知道母亲喊他去是为了什么,左不过就是看中了几家姑娘,要他去相看的。对此,顾旭并不热衷。 于是顾旭对那位嬷嬷道:「劳烦你去回母亲一声,就说让她老人家先歇下。有什么事,明儿一早去请安的时候再说。」 怕嬷嬷不好交差,顾旭又加了一句:「我才从父亲那里回来,有些要事要及时处理。你回去后如实禀告,母亲会理解的。」 一听这话,那嬷嬷立即说:「老奴明白。老奴告退。」 顾旭回了书房,在偌大的书案前落座。屋内昏暗,只案头点着根蜡烛。他静坐着一动不动,沉默呆了会儿后,便从书案一旁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葫芦模样的物件来。 外头月光透过窗楞洒进来,将他身影勾勒出来投影在地上。月光灰白,烛火摇晃,人影凄凉。 看到这一幕,叶榕忽然就将目光从镜面上挪开。而她人也起身,挪着身子坐去了窗下的炕头上。 也没说话,也不动。只安安静静靠坐在炕上的大迎枕上,侧头微仰,望着窗外悬于半空的那轮明月。 叶榕逼迫着自己不想往事,也不去想南境的那十年。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如今既然选择了这一条,她不可能会回头。 而她与顾旭……除非她失去有关前世的所有记忆,否则的话,她也是永远不会原谅顾旭的。 虽不原谅,但她也不会去做什么对不起顾家的事,她只希望彼此各自安好即可。 怕一个人坐着会胡思乱想,叶榕便扬声喊桂圆进来,让她坐下陪自己一起做针线活。那日她答应魏二哥给他做一双鞋子和两对护膝,这几日,但凡得空,她都会坐下来安安静静做鞋子。 除了给魏昭做外,她还另做了两双女子式样的绣鞋。女子的绣鞋叶榕更多用心了些,布料是自己出门精心挑选的,鞋面上的花样,是她亲手一针针锈出来的,花样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子。 从选料,到花样,再到针线,叶榕丝毫不敢怠慢,只求做到最好。 这两双鞋子,是叶榕做来送给她未来婆婆魏二夫人的。再有几日,便是魏二夫人的芳诞。因不是整寿,所以不大办,就是魏家自家人一起吃个席面。不过,因叶榕刚刚与魏二定了亲事,所以魏家那边倒是给叶榕母女下了帖子。 叶榕觉得送金银玉器显得俗气,不比送些亲手做的东西来的有诚心。所以,一番思量下,便决定亲手做两双鞋子做贺礼。 叶榕心有些不静,虽是喊了桂圆进来陪着了,但心中总还是会想起方才镜子里看到的顾旭父子的对话。一个不留神,便伤了自己手指。 尖而细长的针刺进手指里,很快血珠便汩汩流出来。 「姑娘伤着手指了。」桂圆大惊,喊了一声后,忙拿了布巾来替叶榕擦伤口,见外头小丫鬟进来后,桂圆吩咐,「请府医来。」 「不必了。」叶榕阻止,「天晚了,而且不是什么大事,闹大了反而会惹外祖母母亲她们担心。就是不小心戳破了手指而已,我小心一些就是。」 有了这个教训,接下来叶榕再不敢胡思乱想,只专心做起针线来。 刑老夫人既知道此事,自是要准备份礼物的。不过,她人没去。 魏二夫人听说刑家老夫人竟然也给她备了礼物惊喜又意外,高高兴兴收下礼物后,忙对刑氏道:「你们家老太太进了京来,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原还想着,择个好日子登门去拜访呢。没想到,日子还没择下来,她老人家竟然先给我备了礼,这可怎么好意思。」 「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失礼了。」 刑氏说:「都是一家人了,就莫说两家话了。」又说,「你若是得空,随时都可以去坐坐,无需选什么日子。都是自家人说话,无需客套。」 「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爽快劲儿。」魏二夫人倒也没再与刑氏多说什么见外的话。 叶榕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母亲身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稳沉得很。但魏三就跟屁股着了火一样,明显坐不住了。 魏二夫人瞧得出来女儿这是又得了她哥哥什么命令,此番要带着她准嫂子走呢……所以,倒也不为难孩子几个,只说:「我与你叶家伯娘说说话,你带着你榕姐姐出去玩去。」 「是,娘!」魏三得令都要蹦起来了,粗粗行了礼后,立即拉着叶榕出门。 等出了正屋的门,魏三确定她母亲不会再听到后,这才叹息说:「唉,榕姐姐,你为什么不可以快点嫁到我们家来啊。你要是现在就是我二嫂子了,二哥也不会想见你一面还偷偷摸摸的呀。」 叶榕道:「你是带我去见你二哥?」 第54章 「对呀。」魏三挺高兴的,「把你带出去见他,这是二哥交给我的任务。」又问,「榕姐姐不想见他吗?」 叶榕实话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方才那般急躁,二夫人指定是猜出了你的目的的,我怕二夫人心中会对我有想法。」 魏三忙保证:「能有什么想法?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知道吗?平时我娘总把你挂在嘴边念叨,说你多好多好多好,尤其是在教训我的时候。」魏三撅嘴,「娘还说,我要是能有榕姐姐你一半的知书达理,她就不愁我将来嫁不出去了。」 叶榕笑:「二夫人是真疼你才会说这些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你这样率真可爱,也很好。」 「我二哥也是这么说的。」魏三是活泼跳脱的性子,也不会说自己母亲夸了未来嫂子贬了她她就不高兴,相反,她会为二哥的眼光好而感到自豪,「娘常说,二哥何德何能啊,好路不走,偏跟混混玩儿。好好的名声,硬是搞臭了,那些好人家的姑娘,都不肯嫁给他。」 「可如今呢?如今竟然与榕姐姐你这么好的定亲了,她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魏三话多,没事小嘴就喜欢叭叭叭说话,「最主要的是,二哥为了榕姐姐改邪归正了,不但收了心好好读书,竟然还真给他考了个功名回来。」 「娘说姐姐就是二哥的福星,等你嫁来,要把你供着。」 叶榕忙笑说:「二夫人言重了,我哪里有那么好。其实,还是二爷自己本身就优秀,我只是……激发了他的潜能而已。」 「那也是你好。」魏三说的坚决。 「瞧,二哥在那边。」魏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 叶榕顺着魏三手看去,就见凉亭内坐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男子正是魏昭。 见人被带来了,魏昭起身迎了过来。 魏三邀功:「我可是好好的完成了二哥交代给我的任务啊,二哥自己说的,下回你出去玩儿,可要想法子带着我一起。」 「二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去吧。」 「一言为定。」魏三还是个孩子,高兴起来就蹦了几下。 她笑嘻嘻的,一笑起来嘴角两旁就有两个梨涡,特别可爱。 叶榕魏昭二人一并侧头望着魏三蹦跳离去的背影,待得她走远了,魏昭才朝叶榕伸手请她上凉亭去坐坐。 「这里热,我们上去吧。」 叶榕笑着冲他点头,而是落他半步,紧紧跟随其后,一并往凉亭上去。 亭子还挺高的,坐上去后四下望望,可以大概俯瞰出整个国公府的轮廓来。 这不是叶榕第一次来魏国公府,但,却是第一次呆魏府呆这么长时间的。其实,今儿就算魏昭不找她,她也是要找魏昭的。 叶榕心中想着那日从镜子里瞧见的有关顾旭父子谈话的场景,正琢磨着要如何说呢,却听得那边魏昭说: 「我鞋子做好了吗?」 叶榕正想心思出神呢,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叶榕有些吓着了。难道找她来就是要鞋子的吗?这么着急…… 叶榕瞪了他一眼。 「做好了,答应你的事情怎么会食言。」叶榕虽则有抱怨,但到底还是喊了侯在一旁的桂圆到跟前来,「把魏二爷的东西给他吧,他今儿是来问我们要东西的。」 桂圆立即把抱在胸前的包裹打开,拿出一双鞋子跟两对护膝来。 魏昭不客气的接过。 接过后,当即便脱了鞋子把新鞋穿在脚上试了试。见不大不小竟然正正好满一脚,魏昭嘴角噙着笑望来。 「我可没跟你说过我穿多大的鞋。」 叶榕:「这还用问吗?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么厉害。」魏昭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又趁机来一波花式夸赞。 叶榕觉得他实在太夸张了,并不把他说的当真。朝桂圆使了个眼神,让她侯在边上去后,这才认真说:「说正经的,我也找二哥你有话说。」 魏昭敛起不正经来,忙认真问:「什么话?」 叶榕四下望了望,纵然没瞧见四周有人在,但她还是怕会隔墙有耳。所以,凑得魏昭近了些。魏昭见状,也配合的把耳朵凑了过去。 「二哥,有些话,我可能问的有些冒失。不过,我还是要问一问的。」叶榕严肃道,「顾旭如今也有前世记忆,他知道魏家几年后的下场。你可想过,他会不会主动对魏家先出手?」 这个问题,魏昭自然想过。并且,有人暗中动用势力在查他们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二。只不过,那个人动作十分隐秘,他的探子暂且还没反侦察出来是谁。 但是,他也猜过会是顾旭。 如今他顺利与榕儿定了亲,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定亲的,他不信他会这么安静。想必,会仗着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率先对魏家动手。 他打的算盘肯定是,只要魏家倒了,榕儿便是他的。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不可否认,快,且有效。 但是他万想不到的是,前世陛下那个所谓的灭魏家满门的借口根本不是真的。所以,即便他想查出魏家「谋逆通敌」的罪证,也是查不到的。 既是不存在的东西,魏昭倒也不怕他查。不过…… 第55章 既然他查了,若查不到什么,反而会起疑心。魏昭在想,是不是需要故意抛出些钩子,让他尝点甜头。 魏昭明白叶榕此番提醒他的用意,心中十分感动,连带着目光也温柔起来。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魏昭向她保证。 叶榕也不知道为何,只他轻飘飘的几个字,她便信他。或许,还是觉得他可靠、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吧。 没几日,荣国公府老夫人突然病倒的消息传得铺天盖地满京城都是。魏昭得到消息后,只是轻轻扯嘴角笑了下。 不过是顾家在演一场戏。 果然如他所料,顾家有顾旭在,便流放不了了。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照着他计划走,魏昭倒是不着急。 越是急越是容易露出马脚来,前世,他就是因为过于急躁,这次给魏家惹来的杀身之祸。重生一回,他深谙一个道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的。 有顾家跟嬴王府在,有他们先帮他斗皇帝,他只作壁上观就好。 虽然前世他一招错算满盘皆输,早早没了性命。但,其实他的情报关系网却是没问题的。全国各地都有他的人,他想要的消息,还是又快又准的。 所以他一早便知道很多顾家嬴家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年宫廷血案的真相。 而那个真相如今的唯一证人齐夫人,也是他引着顾旭去找的。 顾家的人不笨,一点就通。如今既然佯装称病不领密旨,私下定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嬴王一党如今极力排挤打压顺王,他实在想不到,若是得知其实顺王才是皇后孩子、而他们精心养育培养了多年的太子其实是宸妃的孩子……也不知道,那对兄妹会作何感想。 不过魏昭不着急,这些,很快就会一一揭晓的。 必要的时候,他会暗中加一把柴火,加快发展。 顾老夫人病重,宫里派了御医来瞧。御医回去如实禀告皇帝,说像是突得噩耗一下子吓着了的症状。 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惊吓,没稳得住,便突然病倒了。 高宗皇帝听后,久久没出声。 他不可能真单纯到以为那位皇姑母经不起这点事情,她可是宫里长大的公主,见过多少世面啊。 这分明……分明就是顾家不想接密旨,故意让大长公主来演这场戏的。 高宗面上沉静,心中却是翻江倒海,顾家这是想反! 七月,陛下照例如往常一样,去京郊行宫避暑。带着诸王宫妃及诸侯王孙们同往,留太子于京内监国,朝中一应四品以上的大臣,皆同往。 按着叶侯府的品阶,往年都是在随行名单之列的。只是,今年发生了撸世子之位的事情,礼部一时定不下叶家的名单来,于是进宫征求陛下意见。 高宗自己也知道罚叶家罚得有些狠了,其实他心中也不是真想罚那个叶大老爷的。 所以,当礼部把问题呈送上来的时候,高宗说:「他们家是不是有位爷今年高中了?我记得,好像字写得不错。」 礼部侍郎忙回话:「回陛下的话,正是。那位叶家大爷如今供职于翰林,乃是天子门生。」 叶萧殿试所作的文章尚可,字写得不错,有些字圣王叙阳的味道。高宗恰好也喜欢王叙阳的字,所以,叶萧殿试的时候,其实是讨了巧。 于是高宗就说:「叶家有错,朕罚也罚了,倒不必赶尽杀绝。往年是怎么办的,今年依旧还是怎么办就行。」 如此礼部侍郎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立即称是离开。 随驾圣旨传去叶侯府的时候,侯府从上到下都十分高兴。能伴驾同行去行宫避暑,这是世家勋贵的殊荣。叶家既能继续伴驾同行,那便说明,陛下没有一再打压叶家的意思。 这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传旨的太监宣读完圣旨后,又笑着说:「陛下这回是念着翰林院叶大人的面子,叶大人的一手好字,十分得陛下喜欢。」 「多谢公公,叫你着累跑这一趟了。」叶老夫人一早便备好的银子,拿来塞进了传旨公公手里,「天气热,你拿着去买点茶喝。」 那公公随手掂了掂钱袋,笑了:「好说,好说。」 叶萧与魏昭如今都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虽论官职不在随行名单之列。但,因都是世家子弟出身,随机抽选跟随陛下办公的名单中,自然留了二人位置。 魏昭倒也不怕,像他这等七品芝麻小官,就算跟着去,也是不够格侍奉陛下左右的。跟过去,不过是帮着上级官员起草一些文案,写点文书罢了。 不会多忙,倒是能腾出不少时间来好好散散心避避暑,谈谈情说说爱,提早培养一下夫妻感情。 临别前,魏昭叮嘱:「记得把你妹妹带去。」 叶萧懂他的意思,应下:「你放心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大妹想去自然可随行,但叶萧就怕妹妹不喜热闹,不肯去。所以回来后,叶萧立即去了妹妹那里当说客。 叶榕本来无所谓去不去的,反正往年她也没去。但听哥哥说魏二哥去,且还差了哥哥来喊她同行,叶榕便答应了。 叶萧原以为妹妹的工作会很难做,他从衙门回来的一路上,打了一肚子腹稿。可没想到,妹妹答应得爽快,他那些腹稿完全无用武之地……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萧突然觉得不对劲,拧着眉心朝妹妹看去。 触及到哥哥投来的略奇怪的目光,叶榕好笑说:「哥哥怎么这么看着我?」 叶萧四下瞅了瞅,见丫鬟们离得远,便稍稍凑近叶榕些,低声说:「阿昭虽然好,但在有些事情上,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反正你自己小心点,他如果经常私下找你见面,你别搭理他。」 「实在不行,你悄悄告诉我。」 叶萧一本正经,一副生怕妹妹被欺负了的模样。 人家的猪再漂亮,那也是一头会拱白菜的猪。而在叶萧眼中,魏昭即便与他再交好、他再信任他,但在妹妹面前,叶萧自然毫无条件选择妹妹。 叶萧觉得,他大妹这么重礼数守规矩,自从与魏昭定亲后,倒是不介意私下与他来往了,指定是被他带坏了。这样一想,叶萧便操起了心来,决定去了行宫后,不管魏昭去哪儿他都要紧紧跟随,坚决不给他丝毫欺负妹妹的条件。 魏昭内急如厕,叶萧都要跟着一起。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魏昭实在受不了。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大热天的,两个大男人形影不离,像什么样?」 叶萧耸肩,毫不在意,说:「那总比叫人发现你总跟我妹妹呆在一起要好吧?魏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起的什么坏心思!」 魏昭叹息:「我与你妹妹早已定亲了,没两个月也要成亲了。何况,我是那种不知礼数的人吗?你我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叶萧:「在别的事情上,我绝对信任你。但有关我妹妹的事情,我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就算你想见她,也得有我在场才行,我得听听你都对她说什么。」 「滚一边去,我不想看到你。」魏昭转身就走。 叶萧突然看到他脚上的那双鞋子,突然跳起来指着魏昭:「好小子,你都骗我妹妹给你做鞋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魏昭不理他,脚下加快速度,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凭他的身手,想甩掉叶萧,还是十分轻松的。 但其实,虽然叶榕魏昭二人同在行宫,但若想见面,是非常难的。魏昭身为翰林院编修,白天自然跟着一群官员呆在一起,随时替天子效力。而叶榕,则与女眷们呆在一起,若无皇后的懿旨,她也是不敢随意走动的。 只有在一些帝后举办的宫宴上,或许才有机会见一面、说上几句话。 但于二人来说,这样已经算是很难得的机会了。 这些日子,已经身为太子妃的嬴凤倒是常常来寻叶榕说话。这日傍晚,叶榕正呆在屋内静心作画,身边的丫鬟来报说: 「太子妃来了。」 这些日子她与太子妃常有来往,不是太子妃来找她,便是她去太子妃那里坐坐。所以,听丫鬟说太子妃过来了,叶榕倒是不稀奇。 搁下手中画笔来,叶榕立即迎了出去。 「没想到你真在啊,我原还想着,今儿七夕节,陛下皇后恩准可以出去放河灯,我以为你会出去呢。」嬴凤一边笑说,一边朝叶榕走来。 叶榕朝她行了个礼,而后一并坐下。 有关太子太子妃和宋良娣之间的事情,已经活了两世的叶榕,自然知道一些。太子妃虽为太子正妻,又是其表姐,本该与太子更为亲近一些的。但是,太子对太子妃只是爱重,太子明显更喜欢身为良娣的宋氏。 陛下在行宫避暑,留太子于京内监国。不过,太子每隔两日便会来行宫一趟,向陛下汇报国政。 算着日子,今儿该是也来了的。且今儿还是七夕节…… 叶榕不必多问,心中便有些明白了。想必,此刻太子多半与徐良娣呆在一起。 叶榕说:「你知道我的,我素来喜欢清静。今儿七夕,陛下皇后又不拘着咱们,外头指定热闹。人太多,我反而不喜欢。」 嬴凤笑着道:「你呆在屋里躲清闲,说不定,魏大人外头寻你不到要着急了。说起来,你们也没多少日子就要成亲了吧?」 如今七月,叶榕魏昭的婚期定在十月。算起来,也就两三个月功夫。 他们是三月里定下的亲事,其实从定亲到婚期,也就半年功夫,时间算是比较紧迫的。但,因为二人年纪都不小了,既定了亲也没必要再拖。 日子是匆忙了些,但半年时间,也足够好好准备了。 「在十月里。」叶榕如实说。 其实嬴凤还挺有些奇怪的,她知道,当初顾家的那位大爷,可也是十分中意这位叶大姑娘的。她还知道其实两家私下里议过亲,已经换了八字到了相看那一步。但至于最后为何没能成,嬴凤却不知。 又想着,当初父王正是因为得知顾家有聘叶大姑娘的意思,这才也突然想让大弟娶她的。只是阴差阳错,结果大弟却跟徐侯府的大姑娘定了亲。 而这位叶大姑娘,始终也没跟顾旭成。最后,竟然定了与魏家二爷的亲事。 而那位魏二爷,早年的名声不太好,混迹三教九流,但凡好些人家的姑娘都不会选他。而如今的魏二,不但改邪归正走起科举仕途来,且还得了这么个美娇娘。 外头都传,说是魏家的混混公子为了叶家的大姑娘浪子回头奋发图强了。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说起来,还是一段佳话。 不过,叶榕不嫁顾旭,嬴凤倒是高兴的。嬴家顾家不对付已久,嬴凤也不希望这么好的姑娘嫁去顾家。 正因叶榕没与顾旭定亲,所以,嬴凤倒是常常与叶榕交往。 「外面太阳下山了,天不那么热了,不如你我也出去走走吧。」嬴凤邀请叶榕,「总呆在屋里,也不好。」 叶榕心中隐约也猜得出嬴凤此行来找自己的目的,所以,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请。 行宫建在山上,如今又是傍晚时分,太阳下了山,风穿过树林吹来,带着丝丝凉意。傍晚的行宫,更凉快些。 行宫内有一条河,七夕放河灯祈求美好的爱情是习俗。天色渐晚,外面三五成群往河边去的人倒是不少。 嬴凤与叶榕没往人堆里挤,而是只朝着僻静处去。但却没想到那么巧,正巧遇到了河边一同放灯的太子与宋良娣。 叶榕朝嬴凤看去,心中也莫名有些替她心酸的。太子明明是她的夫君,如今既又在行宫内,却不陪着她这个妻子,而去陪了别人。 叶榕想说些安慰她的话,但突然发现自己嘴笨,不知道怎么说。 嬴凤目光微动,隐藏在阔袖中的手渐渐一点点攥紧起来。但好在,她是沉得住气的。 面色只是一瞬的微变,待得自行调节好情绪后,嬴凤倒是笑着朝太子宋良娣二人走去。叶榕见状,落后一步跟上。 太子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身浅灰色的缎面袍子。玉冠束发,对一旁的宋良娣,耐心又温柔。 二人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身后有人靠近,并无觉察。 「殿下,你瞧妾身做的这只河灯多好看。」宋良娣年纪也不大,也只是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声音还带着点稚嫩,软软的,粘糯糯的,在跟太子撒娇,「殿下做的不好看,不比妾身的。」 太子本就是温润如玉的性子,没什么架子。宋良娣骄纵,若无伤大雅,他便也宠着顺着。 「果然是爱妃手巧,比孤做的好。」太子声音清润温雅,似是怕宋良娣掉下去吧,所以不让她靠河边太近,他亲手放灯。 嬴凤只立在风中瞧着,也不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丫鬟,突然向太子请安。 闻声,太子立即扭过脑袋来。见是太子妃,忙起身拍了拍手迎过来。 走得近了,叶榕随着嬴凤一起请安。 太子朝她们二人抬手:「都不必多礼。」目光从叶榕面上一扫而过后,看向嬴凤,笑容和煦,「孤正打算去找表姐呢,没想到,却在这儿遇上了。」 宋珂在太子面前敢放纵撒娇,但在太子妃面前,却是绝对的规矩。见状,立即就说:「那妾身不打搅殿下与娘娘,妾身告退。」 太子爱重太子妃,面子是肯定会给的。所以,并未挽留宋良娣。 但他吩咐了宋珂身边的宫人:「天晚了,送你们主子回宫吧。」 他多少是怕她不安全的。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护着的。 嬴凤聪颖,自看得出来。但她没点破,只扯嘴角笑了笑。 叶榕望望二人,只觉得自己再继续留在这儿是不妥的。所以,便福身子说:「臣女也不打搅殿下与娘娘,臣女告退。」 太子喊住叶榕:「魏大爷叶大人这会儿与翰林院的几位大人都在忙,叶大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人同行,可以先回宫内去。」 叶榕明白太子这是在替她的安危着想,忙又福身子应下。 其实行宫内也没有什么不安全的,到处都是宫中侍卫。若真有什么危险,大喊一声就行。不过,叶榕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能力。 当顾旭堂而皇之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叶榕本能立即转身向身后看去,就见自己的两个大丫鬟也被顾旭身边的人制服住了。 倒没怎么对付她们,就是紧紧捂住了二人嘴巴。 叶榕十分生气,立即扭过脑袋来瞪着顾旭,语气十分尖酸:「顾大爷素来自诩正人君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了?可别忘了,这里是行宫,天子脚下。」 顾旭当然不可能会对叶榕怎么样,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跟她谈一谈。 「放开她们。」顾旭对自己的随从道,「不许对二位姑娘无礼。」 随从自然应着。 应着虽是应着,但等桂圆蜜饯二人要朝叶榕这边走来的时候,顾旭的人又按着人肩膀不放行。 顾旭眉心蹙着,对桂圆二人道:「我与你家姑娘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姑娘!」桂圆着急。 叶榕知道顾旭应该是好不易逮着的机会,他不会放弃的。未免一直在此纠缠浪费时间,叶榕便打算给他一点时间。 但对顾旭,态度依旧十分不好。 「顾大爷如此无礼,又强行暴力,扣住我的丫鬟。我无力还手,只能暂且听命于你。」她字字说得狠,说得绝情,丝毫不给顾旭情面,「但顾大爷可别忘了,如今我是别人的未婚妻,你若敢越矩半分,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顾旭不是来与她争辩拌嘴的,自然事事顺着她说。 「你放心,我只与你说几句就走,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保证。 第58章 叶榕没作声。 顾旭目光盯在人脸上,冷俊的一张脸面色沉重,他略垂眸望着面前的人,说:「魏昭暗中派了人潜伏在你们侯府门口,你可知?」 叶榕:「我当然知道,他此举是为了护我周全,以免有小人趁虚而入图谋不轨。怎么,顾大爷觉得有问题吗?」 顾旭音量也拔高了些,更为严肃:「你该知道魏家的下场!你为何偏选他?」 叶榕冷笑一声:「你们顾家原不也该是流放的下场吗?如今不照样好好的?」 顾旭唇压得很紧,黑眸微眯了下,一时无言。 「他是不是跟你我一样?」顾旭早就有这个疑虑,索性问了出来,「他告诉你了,所以,你对他十分信任。」 叶榕不可能把魏昭的底牌摊给他知道:「他跟你不一样,他既求娶了我,心中便只有我一个。他会把我放在心上,把我亲人放在心上。」 顾旭:「他浪荡了那么些年,突然改了性子就能高中。若说他没城府,你信吗?」 叶榕:「我既决定嫁给他,便不会对他疑心半分。他对我亦如是。魏家若有难,我会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携手一起解决。我想,哪日若是我叶家有难,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顾旭,你们顾家如今诸事缠身,你若有这个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家于危难。至于别人家的事情,你少操心的好。」 顾旭却说:「有些事情,我始终记不起来。」他的脑子里,有一块是纯空白的,怎么努力去填补,都填补不出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世界里并没有你。」他猜测那一世她可能比自己先走,而且走得很早。 但她到底是怎么走的,她却忘了。 他想,或许她记得。 叶榕想,他那句「我的世界里没有你」,说的该是她死后的事情吧。但叶榕觉得,如今关心前世她死后他是怎么度过下半生的已经没有意义。 不过她总归还是担心那双儿女的,始终放不下的,也是他们兄妹。 叶榕问:「辰哥儿灵姐儿后来如何?」 顾旭就知道她是关心儿女,忙说:「辰哥儿仕途很顺,娶得的妻子也是名门之女,温婉贤良,性子与你很像。灵姐儿嫁得也好,她的夫君十分喜欢她。」又提了一句顾四夫妻,「灵姐儿的亲事,是她四婶选的。」 叶榕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如此便好。」 至少在那一世里,他们兄妹过得还算和美的。 别的也就不担心了…… 顾旭说:「所以……为何?」他问她,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你是怎么离开的?」 叶榕呼出一口气来,乌泱泱的眼睛探向顾旭:「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又说,「顾旭,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真的,往前看,别再来纠缠我。」 顾旭不甘心。 「我不甘心。」他压低声音怒吼,步步朝她紧逼,似有压抑着的怒火与不忿,「你喜欢魏昭什么?你恨我,不信我,可你又与他有多少接触?怎么就对他至死不渝了?」他只觉得胸口憋闷。 这种感觉就像是,像是自己的妻子爱上了别人。她要逃离自己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朝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魏昭算什么? 叶榕有些事情还是不敢告诉他的,前世没说,现在更不会说。其实说白了,还是相互间有距离吧,彼此不够信任。 若她信任他,若她从他那里能得到依靠与安全感……那么前世,她私自做主救下魏昭的事情,就不会选择瞒他不言而自己一个人扛着了。 她怕给他添麻烦,怕顾家人知道会责难她。毕竟,那件事情上,于顾家来说的确是大事,而且也是她理亏。 「榕儿。」 不远处的树荫下,魏昭喊了一声后,负手踱步而来。男人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斯文俊逸的脸上含着层薄怒。 但这份怒气,却是对顾旭的。 走得近了,魏昭站在叶榕身边,略抬眸懒懒朝顾旭看去。 什么话也不说,就只看着顾旭,气场足够强大。有他在,叶榕心中倒是轻轻呼出口气来。 「你来了便好。」叶榕与他说,「方才太子殿下说你在忙,我就没去找你。既然你不忙了,趁着还不算太晚,去放河灯许愿吧。」 「也好。」魏昭笑着点头。 目光落在叶榕身上,见她头发有些被晚风吹乱了,他轻轻抬手,稍稍帮她别去耳后。魏昭动作自然又熟练,看得一旁的顾旭倏的就攥紧了拳头来。 叶榕魏昭一起去河边放河灯,顾旭也跟着,负手立在远处默默看着。看到二人如此温馨的画面,顾旭忽然又想到了从前的那些事情。 越想越觉得胸口阵阵钝痛袭来,他不由得抬手捂住了胸口。 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曾经与你相濡以沫的妻子,一转眼,便陪在了别的男人身边。顾旭知道他错了,他也想要一个可以弥补错误的机会。 他不想放弃她,他也不会放弃。 所以,等叶榕回去后,顾旭单独找了魏昭。 魏昭可没从前那么好脾气,素日里他嬉皮笑脸的,像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但此刻严肃起来的样子,也是绝对吓人的。 第59章 但再吓人,也吓不着顾旭。 顾旭目光阴冷扫视他一圈,直接说:「魏二爷好本事,知道我在暗中查你,抹的倒是干净。」 魏昭脸色没顾旭那么阴沉,甚至还嘴角微挑,挂着一丝笑意……但目光绝对是冷厉的。恣意立在一旁,冷眼看着顾旭。 「顾大爷说的话可真是好笑,你无缘无故查我魏家不说,既然什么都没有查得到,为何还反咬一口?」魏昭一如既往的语气闲闲,一副并不把顾旭放在眼里的样子,又嘲讽说,「你们顾家可个个都是孝子贤孙,自家老夫人都病成那样了,你这个做孙子的倒还有闲情雅致去夺别人的未婚妻。」 顾旭一早便疑心魏昭也是有那一世记忆的,如今,他更是有些肯定。 顾旭并不着他的道,不顺着他的话走,只跟他谈条件:「虽说你动作快,抹的倒是干净。但是,我也不是一点证据都没有掌握得住。我不欲与你们魏家为敌,只要你愿意放开她,我便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闻声,魏昭忽然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顾旭浓眉拧得更紧。 魏昭说:「你以为她是可以用来交易的吗?」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与他说话,「顾旭,你未免太过低估我了,也太过于自信了。」 「你不过只是与她议过亲而已,又算得什么?何必一副早把她视为自己人的架势。」他说,「合过八字?私下相看过?谁又没有。」 魏昭骤然敛尽面上所有虚情假意的笑,脸色阴冷:「这是最后一次。」他警告,「若是下次再叫我知道你私下缠着她不放,顾旭,别怪我不客气。」 顾旭眸子阴冷暗沉,眸底暗流汹涌。 他坚定认为魏昭与他一样,都是拥有特殊记忆的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虽然他一再轻易饶过他的话,一再否认,但其实瞒不过顾旭的眼睛。 魏昭不认,顾旭也不再无聊的追问。 顾旭说:「她当然不是可以用来交换的物品。」她当然不是,若她能再嫁自己为妻,他视若珍宝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觉得她是可以轻易舍弃的? 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此刻是希望魏昭能够为了家族让出一步的。 于是顾旭即便知道此事有些荒唐,不可再商议,但他依旧选择尝试争取。 「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也一样,你心里什么都看得明白。」顾旭有未卜先知能力这件事儿,对魏昭也不必隐瞒,因为他知道,叶榕或许早告诉他了。 这也是他真正心痛的地方。他与她十多年夫妻,她跟魏昭又认识几天?她若没有前世记忆便罢了,既然有,又为何…… 顾旭十分痛苦,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我曾与她的关系,你不该从中横插一脚。」他声音喑哑,语气颇急躁,带着愤怒。 魏昭自不可能告诉他其实起初想娶只是为了报恩,所以,他便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榕儿这么好,自不可能只你顾旭一个相中了她。你是与她议亲在前,但你若是真钟情于她,早该把亲事定下了,又怎么会犹豫再三?」 「如今既是迟了一步,你就莫要抱怨别人,只该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才是。」 说罢,魏昭又道:「放过你自己,也放过别人吧。」 「好自为之。」魏昭转身就走。 顾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念出一个名字来,魏昭脚下步子骤然顿了下。但也只是步有微滞而已,不可能会露出太多破绽来。 魏昭没回头,更是没理他。 但其实此刻他的脸色,却是阴沉至极的。倒是他低估了顾旭,没想到,他竟然能查到王至善这个人。 王至善是他的人,若是连他的身份都暴露了,那么…… 魏昭紧紧咬着腮帮子,目光又冷又阴,此刻沉着脸的样子十分可怕。 他选择的这条路又难又险,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只要稍微走岔一步,那么,今生也难能逃脱前世的结局。若只他一人便罢了,如今,他身上还背负着叶家母女几个。 所以,他万不能有片刻的掉以轻心。 这一次,是他轻敌了。 太子是每隔两日来行宫向陛下汇报一次京城里的情况,七夕之后,太子再来行宫的时候,倒是去了太子妃那里多陪了她一会儿。 自七夕那天他与宋良娣一起放河灯被太子妃发现后,这回来行宫,倒是没去宋良娣那里。 太子待人温和,这样做也是给她这个太子妃面子,嬴凤心中明白。但她更明白的是,其实太子这也是在变相护着宋良娣。 若是叫她父王知道太子过分宠爱宋良娣的话,凭她父亲那个火爆性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倒也是难为他了,明明身为国之储君,却还要畏惧一个异姓王。 其实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父亲做得过了。但嬴家已经走到这条路上,再想回头,已然不可能了。 就算嬴家想,嬴家背后的那些勋贵权势,也是不会允许的。 正因为嬴凤心中什么都看得明白,所以她也想得透彻。她如今是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只要她的这个夫君敬重她,给她该有的尊重跟地位,她便也不多插手他的后宫之事。 没有宋良娣,或许也有别人。她父王那么爱她的母妃,不也照样有侧妃侍妾么?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性。 嬴凤忽然想起七夕那日叶榕帮了她,且那日魏大人一直忙于政务,二人似乎并没有见过面。所以她想,这回趁着太子爷在,倒是不妨给他们二人一个见面的机会。 嬴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子,太子心善,自然乐于助人。 所以,夫妻二人分道走,嬴凤去找叶榕,太子则去寻魏昭了。同时,也约好了见面的地方。 嬴凤并叶榕一道到约定地方的时候,太子与魏昭已经在候着了。 嬴凤朝正迎面走来的魏昭看了眼,颇有些羡慕的意思:「外面传的果然一点都没有错,这小魏大人为了你,如今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一心挂在仕途上不说,你瞧,只要能见你一面,跑的比谁都快。」 什么佳话不佳话的,那都是外面人误会了。她与魏昭,说来不过是恩情,可没那么浪漫。 不过,叶榕也不好辩解,只能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榕也不说话,只是垂头跟在太子妃身侧,十分乖顺温柔。走得近了,太子一脸笑意对魏昭道:「七夕那日你因忙于政务而错过了与佳人共放河灯的机会,今儿孤做主,便准你们一起弥补那日的遗憾。」 魏昭忙应着,朝太子抱手作揖:「如此,微臣便多谢殿下了。」 太子只笑了笑,望向太子妃说:「这些日子忙,也没能抽空陪着你。今儿得空,正好你我也一起说说话吧。」 太子妃自然应下。 太子妃跟着太子走了,叶榕跟着魏昭走了,两对沿着河朝相反的方向去。正是傍晚时分,风透过水面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深深吸一口气,空气都是清新香甜的。 「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叶榕心细,观察入微,就算魏昭极力掩藏了,但叶榕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 魏昭侧头笑问:「这么明显?」 「你眼神不对劲,眼中有担忧之色。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叶榕倒是自信。 魏昭也不是想骗她,就是这几日有些忙,没机会见面而已。既然此番见了面,又聊上了这个,魏昭也就不瞒她了。 「过几日,行宫内或许会发生一件大事。」魏昭提早给她打招呼,「但不论发生什么,你只照常生活便是。」 叶榕蹙了下秀气的眉,猜测说:「与顾家有关?」 魏昭点头,如实说:「是我低估了顾旭的能力,他竟查出了我的一个人。他们顾家如今就是太闲了,若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顾旭定会死死揪着那个人不放。顺藤摸瓜,想深挖总会挖得出东西来。」 「而我,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叶榕倒聪明,猜出了他的心思:「所以,二哥便使了一招祸水东引?」把祸端引到顾家去,让顾家自顾不暇,顾旭自然就没闲心查别人的事情了。 魏昭点头。 叶榕没再问,但魏昭也提前跟她打了招呼:「还记得宫里的那位三皇子吧?陛下对外称说三皇子病重,需要一个人静养,朝中都只知道有三皇子这个人,却谁也从没见过。如今,这个谎,怕是瞒不住了。」 魏昭对付顾家的一招,便是暗中差他的人悄悄给嬴家人送个信。凭嬴王父子的能耐,其实也无需他做什么,只要稍微点那么一下,他们自然就能查到三皇子的下落。 三皇子如今在顾家,嬴王的人去抢人,顾家肯定会拼死相护。 但不论结果谁争赢了,这件事情,势必会捅出来。到时候,陛下勃然大怒是少不了的。陛下疑心重,之前顾家已经有抗领密旨的意思,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突然发生三皇子行踪泄露的事,陛下指定是要对顾家更疑心几分的。 说不定,还会猜忌是顾家故意把消息泄露给嬴家的。 如此一来,陛下与顾家对彼此的信任,将会近一步瓦解。君不信臣,臣不敬君,离心离德是迟早的事。 这几日外面很乱,常常呆在屋里,隔着高高的院墙,都能听到外面训练有素的军队经过的声音。从前每隔一日下午,皇后都会邀诸内命妇外命妇去她那儿坐着吃茶说话,这些日子,这一应的礼数也免除了。 女眷们呆在内宫,宫门处有侍卫把守,不让随意出入。叶桐实在害怕,便日日与叶榕母女俩呆在一起。 侯夫人虽然也在,但她素来是没主见的。遇到这种阵仗,自然也是只想往刑氏这个儿媳妇身后躲。 刑氏倒是不怕的,外面发生再大的事情,也与她无关。 刑氏陪着老夫人说话,叶榕叶桐姐妹则进了屋内说悄悄话。 「魏二爷可有提前与你说过什么?」只有姐妹两人在的时候,叶桐就没什么顾忌了。因为她与徐彦在一起的时候,徐彦有些话倒与她直说。所以,她就觉得魏二爷是天子近臣,若是提早得知什么内幕消息的话,肯定会与长姐说的。 叶榕道:「他一个七品芝麻小官,不过是帮着写写东西打打杂的,能知道什么。你也别害怕,这都几天过去了,不也没事。若有事,早就出事了。」 「可是能是什么事?」叶桐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 叶榕敲她脑袋:「该想的可以想,不该想的不可以想。天家的事情,岂是你我等可以随意猜忌的?我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反正每天都有好吃好喝的,足矣。」 第61章 叶桐挨了教训,倒是老实了些。 接下来又躁动了几日,然后突然就有了消息,说是京城传来了消息,宫中太后身子忽然抱恙,所有人要立即回京。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有月余的时间,到了九月中的时候,终于传出消息来,说是久病不出门的三皇子终于日渐好转了。因得了这个好消息,太后病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似乎只是瞬间功夫,笼罩在京城上方的乌云便散了去,贵京城内又是晴空万里了。 而如今,天气也渐渐凉爽了下来。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后,最后一丝暑热也散去了,日子好过起来。 老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真以为是太后病了又好了,三皇子也好了,早晨叶榕等人去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嘴里还阿弥陀佛了几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夫人嘴里念着,「国泰民安,国泰民安。」 老夫人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就希望家族兴旺家和万事兴。 顾家与嬴家的这场博弈,最终还是跟前世一样,以顾家最终顺利护得三皇子入了宫而告终。但叶榕知道,如今的顾家,怕是不如前世那般得天子信任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陛下只会认为是顾家不愿再替他老人家效劳,而不会猜得出其实是有别人暗中做的手脚。 但顾家人可不蠢,尤其是顾家的那几位爷,一个比一个精明。叶榕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魏昭仅以一人之力会招架不住。 事情未定的时候,她十分镇定自若。如今事情尘埃落定了,她倒是开始焦虑不安起来。 魏昭似是猜到她会担忧焦虑一般,这些日子,倒是常往叶家跑。常在她面前晃,她总相信其实真的没事了吧? 魏昭这些日子总来府上晃荡,刑氏虽高兴,但想着下月初就成亲了,总该顾着些规矩。所以,私下里找魏昭说了几句。魏昭觉得有些道理,便没再来了。 之前女儿亲事未定的时候,刑氏担心。如今眼瞅着就要出阁了,刑氏更是不舍。 就算那魏二爷人不错,魏家那位二夫人也是好想与的,但是,出了嫁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日后母女若是再想见一面,也得提前递帖子。哪如在闺中的时候啊,想见就能见。 刑氏素日里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当初那么难的日子都没哭过,如今,倒是常常夜间抹泪。 刑老夫人是过来人,就笑着安抚说:「其实真正等榕儿嫁过去就好了,你就是习惯了日日有她在身边陪着。你若是觉得心中不好受,你便想想为娘的。当初,为娘可是亲眼见着你上送嫁的船啊。」 老夫人怅然:「这二十多年来,你我母女见过面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刑氏还真设身处地去想了下,这样一想一对比,她心中就好受许多。女儿算是幸福的了,嫁的郎君不错,且又是在京城。 那魏昭与萧儿,还是同僚呢。但凡有什么事情,都好解决的。 九月底叶榕临嫁前,侯府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叶桃被顾昶拎着送回来了。据顾家人的意思是,叶桃身为大妇却十分善妒,手脚不干净,容不得庶出子女。府上樊姨娘还没到月份,却突然早产,但产下的胎儿却是死胎。 那死胎浑身青紫十分吓人,寻了大夫来问,才知道,原是这些日子樊昕所吃的食物都是被人下毒了的。而樊昕所有的吃食,都是叶桃这个主母负责的。 顾昶实在忍无可忍,当场狠狠扇了叶桃两个耳光后,就直接递了休书一封。又趁着顾家正乱,长辈们暂且没人管的时候,直接提着叶桃带着休书来了叶家。 别的且先不说,就单瞧见叶桃双颊微隆起的红肿,叶老夫人就死命抓着顾昶要找他拼命。 「我们叶家的女儿,个个都是金枝玉叶。你敢打人,我今天打死你。」叶老夫人实在是气极了,不顾体统,跟疯了一样抓着顾昶打。 顾昶不还手,但态度坚决。 他就是要休了叶桃。 叶老夫人打得累了,扭头厉声质问叶桃:「你可有害过人?那樊姨娘腹中胎儿的死,可与你有关?」 叶桃倒是想害了那贱人的孩子呢,但贱人被护着,她没这个机会。 贱人如今倒是会算计了,似是怕她会暗中下手一样,主动提出孕期一应饮食都由她这个主母负责。这样一来,贱人母子的命都与她息息相关,她倒是不敢怠慢了。 就更别说下毒了。 她是冤枉的,她是被人陷害了的。 叶桃哭得毫无形象可言,跪着膝行到老夫人脚边来,死死扯着老夫人衣角,哭得撕心裂肺:「祖母,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真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 顾昶双眼猩红,气得跳脚:「贱人,你还敢狡辩。昕儿信任你,才把自己跟孩子全都托付给你。可你倒好,暗地里在她的吃食中下毒。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我没有!」叶桃嘶吼,「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是你们,是你们害我!顾昶,你想休掉我与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你痴心妄想!」 叶老夫人渐渐镇定下来,质问顾昶:「想休我家桃儿,敢问她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你说她善妒就善妒?你说她害人就是害人了?若她真善妒,又怎么会由着你先娶一个妾进门。你们顾家自己损了阴德得的报应,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家人头上扣。」 第62章 说罢,扔了个茶碗碎在顾昶脚边,又吼:「今儿这事,我与你们顾家没完。」 「走,桃儿,有祖母给你撑腰,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顾家。倒是要看看,这天子脚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蜜饯把探来的消息一一详细告知叶榕,叶榕听后,倒是差不多能想明白怎么回事。樊昕之所以提出让叶桃这个主母负责她的衣食住行,怕就是等着算计她的。 只是她不惜拿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做筹码来算计,也实在太心狠毒辣了些。叶榕不由得又想到了前世。 上一世的樊昕,一生无子,最后还是过继了顾晟夫妻的一个孩子。而今生,她本该可以早早有个孩子的,却又…… 蜜饯可不管叶桃是死是活,她只担心自家姑娘。 「三姑娘三姑爷这样好一番闹腾,怕是会冲撞了姑娘你的喜事。」蜜饯心中挺不高兴的。 其实她还想怪老太太呢,只是没敢说而已。 老太太也真是的,明知道没几日姑娘便要出阁了,即便要讨公道,也不能这般大张旗鼓啊。悄咪咪去顾家,坐下来好好谈,不好吗? 非得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姑娘,现在该怎么办?」蜜饯也是没了主意,「总不能由着这样闹下去。」 叶榕自然也是不想管叶桃死活的,但她也不愿叶家的女儿被人休弃回家来。况且,若是顾昶指责叶桃的罪名成立,影响的可是她们姐妹四个。 叶桃就是个麻烦精,是祸害。当初她算计叶桃樊昕共嫁一夫的时候,打的就是让她们姐妹内斗的算盘。 如今终于斗起来了,她不可能让叶桃回来。 叶桃被樊昕算计了,凭她那孤傲不可一世的性子,日后对樊昕必然是会更加痛下狠手。那唐统假仁假义,还想虚情假意与樊家继续交往下去呢。 如今樊唐两家的关系,还真是得靠这二位姐妹推动一下。 这样一闹,樊宾跟唐统,是再不可能来往了。虽然樊唐两家谁都不是她朋友,但自己的敌人跟自己的敌人斗得死去活来,这种感觉,是再好不过。 叶榕附在蜜饯耳边说了几句话,蜜饯听后,立即按着吩咐去办事。 到了天黑的时候,蜜饯终于带着消息回来了。 「姑娘果然猜得没错,那樊姨娘是自己害的自己。咱家老太太去顾家好一番闹腾,甚至都要去请府尹大人来断案了。见事情要闹大了,又在顾家老太太的威逼下,那几个所谓的咱们三姑爷给樊姨娘的心腹奴才,这才说了实话。」 「那顾家人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叶榕关心的是这个。 既然现在事情来了个大反转,叶桃既是被冤枉的,那么在顾家受了委屈,那顾家就休想和稀泥草草了结此事。叶家既在理,是必须要抓着这个机会谈条件的。 「咱们老太太已经回来了。」蜜饯摇摇头说,「好像是顾家把那樊姨娘骂了一顿,那些帮着一起陷害三姑娘的奴仆都变卖了。樊姨娘在月子中,不便惩罚,顾家承诺说等她好了就罚。」 「至于咱们三姑爷,挨了一顿打。」 「没了?」叶榕严肃望着蜜饯。 蜜饯也感觉到了好像此事处理得过于简单了些,也认真起来,说:「奴婢是朝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打探消息的,她是跟着过去了的,该是不会有错。」 到底是叶榕高估了她这位祖母。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顾家几句空口承诺就打发回来了。 樊姨娘在月子中,不便惩罚,可等她身子好了,过了这个风口,再想闹起来,还能闹出今天的效果来吗?显然不能!且不说顾家人是不是早已有了防备,时间也会冲淡一切的。 再说那顾二爷,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打他一顿不过是挠痒罢了,算什么惩罚? 还有变卖掉那些参与陷害叶桃的奴仆,确定不是在变相销毁人证吗?人都卖了,找不到了,日后再吵起来闹起来,找谁说理去? 叶榕是一刻都坐不住了,立即就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老太太原还为自己今儿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感到高兴呢,但听了叶榕与她说的那些话后,整个人傻眼了。不细想不知道,此番细细一想,就觉得事情真不对劲儿。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老太太也着急,今天都闹成那样了,结果惩罚却不痛不痒,若罚不到实处去,日后桃儿势必在顾家还是要吃苦的。 这样一想,老太太一下子就更慌了。 「还来得及。」叶榕给她支招,「顾家说要变卖那些奴仆,肯定会说到做到,而且会越快越好,很可能今晚就会找牙行去卖了。祖母您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暗中把顾家卖出去的那几个仆人买回来。」 「抓着这几个人证在手,日后就不怕顾家耍赖不认账。」 「好,好好好。」老太太觉得说得特别有道理,「就依你说的去办。」 「另外。」叶榕还没说完,「三妹在婆家受了这么大委屈,这回若不是祖母您态度坚决去顾家闹,想必三妹头上就真被扣了罪名。既然险中得生,如今是我们叶家在理,就不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很多事情,都得掰开了揉碎了一一给每个人定罪。」叶榕打比方说,「比如那樊姨娘,胆敢谋害顾家子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三姑爷起初认为是三妹的错,不是要休了三妹吗?如今既然是樊姨娘的错,是不是也得撵人走?」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又说:「当然,人能撵走最好,撵不走,也得谈点别的条件。」 「比如,樊姨娘一个妾,必须让顾家人保证,日后若三妹不率先诞下子嗣来,樊姨娘不准生子。但凡姑爷哪日歇在了她屋里,事后必须喝避子汤。若有顾家长辈开口做了保证,樊氏必然不可能在三妹之前生下孩子来。」 叶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该这样做,所以叶榕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真听进了耳朵里去。 待得叶榕走后,她立即就差人照着叶榕说的去做了。 老太太以为是她们姐妹情深,但其实叶榕心中是有别的盘算在的。这个节骨眼上,顾家自然越乱越好。若是不乱一些,不诸多事情缠身,顾旭想必还能得出空来去对付魏昭。 叶榕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能有多少效果,但做总比不做好的。能多筹谋一些,总比坐以待毙的要好。 次日一早,天都还没亮,叶老太太便又登了顾家的门。 顾老夫人听说叶家那老夫人又来了,不由得轻轻蹙了下眉心,直觉自然是不好的。 「这么一大早就登门,想必是回去后又想通了,觉得这事情该继续闹。」顾老夫人颇为头疼,只觉得心累得很。 如今顾家腹背受敌,本就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偏这个时候内宅还出了这种事。 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一脸的鄙夷,显然是瞧不上叶家那位侯夫人的,撇嘴说:「老夫人您昨儿都那样给叶家面子了,事情都谈妥了,怎么今儿又来了。」她一边帮老夫人梳头,一边说,「依奴婢瞧,就是您太给她脸面了,叶家才这样欺负到您头上来的。」 顾老夫人倒依旧一脸慈爱,闻声摇摇头说:「叶家的这位老侯夫人,她也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孙女,倒是没错的。想必,是回去了后,有人给她支招的。」 「且看看一会儿她想如何吧,若是不过分,答应了就是。」 「若是过分呢?」丫鬟反问。 顾老夫人从铜镜中瞥了她一眼,丫鬟倒是老实了。只默默梳头,闭嘴不再说话。 顾老夫人虽有些心烦,但待叶老夫人,倒是礼遇客气的。一碰面,顾老夫人和颜悦色,十分好说话。 叶老夫人却十分生气:「你们顾家说要变卖那些奴仆,可为何非要打发了去南边儿?」 她一夜没睡,就盯着这事儿了。顾家变卖奴仆,势必要通过牙行,京城里牙行虽多,但有些名气的就那几家,叶老夫人差人盯着去了。 这一盯,果然见顾家有远远打发了那几个奴仆的意思。 顾老夫人心中大概是明白了这侯夫人是脑子清楚了,于是面色不改,只说:「他们犯了错事,既是卖了,肯定要卖得远远的。若是还留在京城,被别人家买去,日后走亲串友岂不是还得见面。」 顾老夫人说的这些话,叶榕也提前跟自己祖母说了。她也是摸着顾老夫人的性子猜的,这位老公主素来是个和善的,但不代表她是没主见的。 毕竟宫里出来的,又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手腕总有些。 叶老夫人心中暗叹一声,亏得榕儿聪敏,提前猜得了顾家老夫人会说的话。所以,她自也备好了一番说词等着。 比起昨儿的莽撞来,今儿的叶老太太,倒是从容淡定了一些。 见顾老夫人镇定,她也拿出了从容不迫的姿态来,慢悠悠与顾家谈条件。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这事你们顾家太不厚道、太欺负人。」老太太按着叶榕教她的,也没打迂回战,直接说了,「樊姨娘既害了你们顾家子嗣,又陷害自己的主母,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就一句‘她还在月子中,罚不得,等坐完月子再罚’就完了吗?」 顾老夫人说:「樊姨娘实在恶毒,我也恨她,她害死的那个,可是我顾家的孙儿。可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做了下作的事情,终究也是伤了自己身子。若是现在就狠狠罚她一顿,怕是命会不保。」 「说到底,也是一条命。」 叶老夫人点头:「好。您老人家菩萨心肠,我依着你。只不过,我家桃儿不可能白白吃了这么大一亏。您差人去把三姑爷和我家桃儿叫来,让三姑爷当着你的面保证,日后若是我桃儿不先诞下子嗣来,樊氏不能先怀孕生子。」 「日后每回三姑爷歇在樊氏房中,次日一早,必须得喂下避子汤。而喂避子汤这件事情,必须是您老人家身边的人去做。」 顾老夫人手倏的攥紧了些,心里自然知道叶家下了狠招了,这是在逼迫顾家。但也无奈,这个节骨眼上,顾家只能退让。 「这事就依你说的去办。」顾老夫人说,「只是就不必叫那两个孩子来一趟了,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办得到。」 叶老夫人倒也爽快:「好,既您这样说了,我便信了。」 又说:「再有,你们顾家那几个奴仆,与其卖去别处,不如我买了。这样心肠恶毒的祸害,胆敢帮着一个小妾欺辱主母,去了别人家也是祸害不是?我留下,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顾老夫人心中也明白,这叶家是想攥人证呢。 「好,这事儿也依你说的办。」顾老夫人又退了一步。 她本来也不是不想罚樊氏,只是的确觉得她如今尚在月子中,怕害了她性命。等她好了,自有一顿罚等着她。 人证暂且先攥在叶侯府也好,她也不想樊氏一个妾多了叶氏正妻的风头。日后若仁义再敢做得过分,也好有叶家那边拿捏着人证压着他。 自己人压他他或许会闹,会继续替樊氏求情,但有叶家压他,他也得掂量掂量了。 见顾老夫人应得爽快,如此一来,叶老夫人就笑了起来。 又说:「我家桃儿昨儿是真的委屈了,也吓着了。我今儿既然来了,也想再陪陪她。这孩子也的确可怜,一心想好好照顾樊姨娘生下孩子,结果孩子没了她也险些被定了罪。她既然是大妇,姑爷也该懂些规矩,至少每月逢初一十五得去她屋里吧?」 自家老大就是个宠妾灭妻的,这种时候,叶老太太倒是不敢指责顾昶宠妾灭妻。所以,只能提最基本的要求。 只要姑爷能去屋里,总归好些。 「这是自然的。」顾老夫人又应了下来,「你既来了,便去与老二媳妇说说话吧。这事情,她实在委屈了些。」 叶老夫人离开后,顾老夫人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说:「怕是背后有人指点,这叶侯府的老太太,今儿与昨儿,可真是判若两人。」 顾老夫人心中有数,猜度得到,多半是叶家那大夫人母女俩。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福嫁》卷一 作者:桂圆 02、《千金福嫁》卷二 作者:桂圆 03、《千金福嫁》卷三 作者:桂圆 04、《千金福嫁》卷四 作者:桂圆 05、《千金福嫁》卷五 作者:桂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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