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福嫁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自从离开梅花庄后,叶桃便再也没见过顾旭。上回顾家老夫人寿宴,她被关祠堂受罚,根本没机会跟着去,如今好不易才有机会见着的。 叶桃委屈又失望,想紧紧跟上去,可想起他方才待自己的那份疏离冷漠,她又不敢。 他指定是生气了。 完蛋了,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待自己了。 越是这么想叶桃就越难过,一时没忍住,泪水一汪汪的往外淌。叶萧瞥了她一眼,到底提醒了两句。 「还望三妹时刻记着自己身份。」叶萧面色冷肃,以长兄的身份教训,「这里是侯府,不是唐家!你的身份是侯府三小姐,不是随随便便哪家的阿猫阿狗。你若自重安分,日后自然有你的好日子。但你若不知轻重一再闹腾,可不就只是跪祠堂这么轻的惩罚了。」 说罢,叶萧一甩袖子,也转身大步离去。 叶桃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特别丢人。兴冲冲打扮了一番跑来,结果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旁边跟着的丫鬟也觉得丢人,于是劝说:「三姑娘,这边风大,咱们回去吧。」 「要你管!」叶桃正找不到出气筒呢,正好,将那丫鬟狠狠骂了一顿以解心头不快。 很快,就有丫鬟把马场上叶桃丢人的事情去告诉了刑氏。才应付完顾嬴两家,刑氏觉得自己实在身心俱疲,但听丫鬟来禀的是这些琐碎的小事,只说: 「我知道了。继续盯着吧,有任何情况,再来汇报。」 那丫鬟应一声后,走了。 刑氏心里有事,侧卧在塌上闭目休息,眉心也是皱着的。却也根本没休息好,她心思不在休息上,所以一直翻来覆去。 身边伺候的嬷嬷知道自己主子在烦忧什么,当时嬴王府大郡主找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伺候着。 老嬷嬷想,这事情既然遇到了,急也没用,还是得想法子解决才行。 于是,老嬷嬷建议道:「夫人,不若叫了姑娘来,一同商议商议吧。姑娘聪敏,她若不愿嫁,指定能有法子避开了去。」 刑氏却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摇头说:「这嬴王府并非真想娶我榕儿,不过是为了与顾家争罢了。争赢了,出了这口气,那我榕儿成什么了?」 「我榕儿是人,不是他们争来夺去的物品。榕儿的下半辈子,可不能毁在嬴家人手里。」说着又激动起来,却到底忌惮嬴王府,不敢过于放肆,只能压着声音说,「这嬴王府就是个狼窝!外戚权重,迟早要完,我可不能把榕儿送进狼窝里去。」 老嬷嬷是刑氏奶妈子,从小看着刑氏长大的,待她如亲女。 看着刑氏着急生火,也心疼,怕她急病了,忙说:「你也知道嬴家是一时赌气,做不得数的。说不定,改日自己都忘了这事儿。」 「你也别安慰我了。」刑氏知道事情没想的那么简单,「嬴家都派了郡主来亲自与我说了此事,还定好了日子,说嬴王府等过了正月就筹办马球赛,到时候要我带着榕儿一道去。这分明就是相看嘛!」 老嬷嬷也跟着揪心:「那要不……去跟老夫人说说?」 刑氏摇摇头:「跟她老人家说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咱们自己想法子。若是叫她老人家知道了,万一怕得罪嬴家,说不定会起了牺牲我榕儿的心思呢。」 「夫人说的也对。」 主仆正愁着,外面叶榕进来了。 叶榕一眼便看出了母亲的不对劲来,忙过来问:「娘怎么了?」 她早猜得到嬴凤单独找母亲,肯定是说了些什么的,所以,外客一走,她就立即过来了。眼见母亲精神不好,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连带着脸色也变了。 就知道嬴王府的人突然造访没什么好事,不然叶家与他们家非亲非故的,怎么就突然登门了。就算是为着顾家来的,但也不可能只是单纯为了挤兑顾家、给顾家添堵。 刑氏犹豫一瞬,便觉得此事还是要跟女儿说的。女儿大了,有些困难,也需要她跟着一起面对。 她不可能陪着她一辈子,日后她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难题的,她需要有解决难题的本事。 旁边丫鬟扶了一把,刑氏有些虚弱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然后打发了左右:「你们都下去吧。」 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后,刑氏这才伸手握住女儿手,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然后语重心长道:「榕儿,你我母女的确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来,你先坐下来。」 叶榕一颗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心也跟着「砰砰」跳。连母亲都发愁的事,想必是十分棘手的事。 只是叶榕万万没想到,母亲所谓的棘手的事,会是嬴家竟然也相中了她做儿媳妇。 嬴王府子嗣较为单薄,嬴王殿下两子两女,就是年长的嬴王世子,今年不过也才十四岁啊。嬴家要娶她回去做儿媳妇,是想她嫁给谁? 不会是嬴鸿吧? 叶榕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是吓的,也是气的。 之前与顾旭说亲,她还算能接受些,毕竟二人前世就是夫妻。而顾家上门说亲,也是她意料中的事。 哪像这嬴王府,莫名其妙得很。 何况他还比自己小一岁,且据她所知,前世的时候,这个嬴世子与他未来的夫人十分相爱。他的未来夫人她也是认识的,说起来还颇有些交情,平时出门会客的时候,大家都聚一起喝茶作诗的。 那个人,便是徐侯府的大姑娘,闺名唤央央。 叶榕是万万不肯的,她有些生气,且几分气性也挂在了脸上,只问母亲:「那嬴家大郡主是怎么与母亲说的?到底是谁瞧上了我?」 刑氏也问了嬴凤,嬴凤倒是实话说了的。 「是嬴王。他提议要聘你做他家长媳。」 叶榕一双秀丽的眉都拧成了两条苗条纤细的毛毛虫,气道:「什么想娶我过门,不过就是见顾家想娶我,他们家为了跟顾家对着干,这才也这样说的。」也是气极了,又怪顾家,「顾家也是,明明我们两家都闹掰了,怎么又来登我们的门。」 第2章 刑氏知道女儿这样说话不妥,但也知道女儿的确受委屈了,又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纠她的错,只能避而不答,安慰着: 「你也别太着急,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那凤郡主说,过了正月等天气暖和些了,再组织马球赛,到时候才相看呢。左右,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我们还有时间想想法子。」 其实刑氏心中倒隐约有个法子,左右只要叶家与顾家结了亲,将来都是要站在嬴家对立面的。那么,既然不愿去嬴家,左右是得罪了嬴王府,不如彻底站在顾家这边。榕儿嫁给顾旭,有顾家庇护,也就不怕那嬴家日后报复寻仇。 但,这些日子刑氏也看得明白,女儿似乎也并不想嫁去顾家做冢妇。 顾旭那等男儿都瞧不上,刑氏就有些琢磨不透女儿心思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她便试探着问: 「榕儿,你心中……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叶榕没有片刻犹豫,一口给了答案,再是真诚不过。 刑氏相信女儿。 但又问:「那你跟娘说,为何瞧不上顾家郎君?」上回刑氏问过同样的问题,女儿回答说不想姐妹共侍一夫,心结还是在顾旭与叶桃的那层关系上,刑氏想起方才小丫鬟来报的事,于是不等女儿回答,又说,「若是因为叶桃,你大可不必担心。从前顾旭碍着唐统的面子,这才对她有些照拂,如今既然知道那丫头心思不纯,日后自然会远着。」 又把方才丫鬟来禀告的事情说了。 但就算如今顾旭开始远着叶桃了,叶榕坚定的心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前世夫妻十多年,她太了解他的为人了。如今远着,不过是知道二人身份悬殊,他娶不到她。既然娶不到,那么为了她好自然远着,不给她任何念想。 但其实本质一点没变,他心里是处处为叶桃着想的。 前世的事情不好与母亲说,叶榕只能心平气和道: 「那顾家大爷与唐统是至交好友,我们母子兄妹与唐家势不两立。唐家与顾旭有那样一层关系在,我嫁了去,也是平白添堵的。我不欲与他有任何牵扯,只希望日后可以过清静日子。」 刑氏不明白女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顾旭与唐统不过三分交情,那点交情如何比得上他日后的岳家?再说,经梅花庄一事,顾家肯定不待见唐家。你的那些担心顾虑,都不会有。」 叶榕觉得母亲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很多事情,是不讲逻辑的。 是,她若嫁了顾旭,便是顾旭最亲的人,她的母亲便也是他的母亲,他们才该是一家人。可又怎样呢? 即便她是他的妻,她与他生儿育女,最后在他心中,她永远也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存在。而她母亲的生死,又与他何干?他不在乎的。 最多能做的,就是简单帮着处理些身后事。如此,就算是了不得了。 她早看透了。 十多年的夫妻情,十年的患难与共,结果就是个笑话。到头来,在他心里,还是唐家人更重要,还是叶桃最重要。 有些事情,叶榕根本不想再去想。 既然重活一回,她就希望以后各走各的路,两不相干。就像前世她病危之际与他说的一样,若有来世,愿天各一方,两不相扰。 「女儿不敢赌。」叶榕严肃,「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赔的就是一辈子。」 刑氏摸着女儿鬓发,仔细瞧着如今越发亭亭玉立闪闪夺目的姑娘,她心中既有欢喜又有遗憾与愧歉之意: 「过完年你就十五了,亲事若是再不定下来,等到了十六、十七,可供选择的范围就没这么广了。你再好,岁数大了,也不行啊。」又叹息,「也怪娘,前些年上门求亲的都要把咱们家门槛踏破了,可娘总觉得我姑娘这么好,怎能草草定下亲事来呢?所以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原倒是有个十分般配的,可偏你瞧不上。」 「娘,不必在乎这些。」叶榕朝母亲靠去,难得的有些小女儿家的骄纵,「这辈子,只要你跟哥哥好好的,女儿哪怕一辈子不嫁人都开心。」 「傻孩子,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刑氏只当女儿说的赌气话,没往心里去。 叶榕起初听到嬴王府要聘她为儿媳妇的时候是生气又有些害怕的,但后来冷静下来一个人坐着想了想,又觉得她这份担忧是多余的。 嬴王府的世子爷嬴鸿,别看年纪小,但其实是个特别有主见的。只要他打定主意的事情,任谁都改变不了。 他既瞧上了徐侯府的大姑娘,又怎么可能会瞧上自己呢? 倒是她多虑了。 再说,前世的时候,这位世子爷十分爱重自己的妻子。徐氏嫁去近十年都无身孕,嬴鸿也一人扛着压力坚决不肯纳妾,更是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 她闺中好友不多,但徐氏算一个。前世的时候,后来顾家「平反」回了京城,徐氏每回来府上,都会去她那里略坐坐。 她话不多,也鲜少把她夫君挂在嘴边。但毕竟都是为人妇多年的,即便她不说她也看得明白,她心里也是满满装着她夫君的。 虽然她从小想嫁的人是顾家的老四,她与顾旭定亲的时候,她也凑在她耳边玩笑说过要与她做妯娌的话,但她知道,多年的夫妻扶持、相濡以沫、朝夕相处,又如何是幼时的几分竹马青梅之情可以比得上的? 何况,她的夫君待她那样好,事事都为她着想,给她庇护。 人心都是肉长的,多年的陪伴,自然比少时的青涩懵懂之情要珍贵许多。 且她也知道,顾家老四日后也有自己的缘分在,并且夫妻十分恩爱甜蜜。他心里,是没有徐氏的。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缘分。 只是,前世徐氏与嬴鸿成婚,是在几年后。她不知道,如今的嬴鸿,是不是已经认定了徐氏。 第3章 若是的话,她自然无需做什么。但若不是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推波助澜。 很显然,这个时候的徐氏满心满眼只有顾晏的。若她推了一把,真提早促成了她与嬴鸿的缘分,就眼下来讲,她势必会伤心。 若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还好,但若是人为强行干预,她总归于心不忍。 嬴家欲结亲的意思,刑氏只与女儿儿媳说了。冯氏也担心小姑,等丈夫从书院回来后,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丈夫叶萧。 叶萧也发愁,心事都写在脸上,在魏昭再三追问下,倒是说了。 魏昭听后一时没出声,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问叶萧:「大妹妹是何意?」 叶萧:「她当然不想嫁去嬴家。」 但魏昭其实问的不是这个。 「我的意思是……为何不许了顾家?是顾家没有再结亲的意思,还是大妹妹也不肯嫁去顾家?」 叶萧叹了口气,如实说:「听我母亲的意思,大妹思虑颇多。顾旭与唐家交好,大妹总认为顾旭不是良配,坚决不肯。」 「至于顾家那边,虽然没再与母亲明确提起过结亲,但顾家还是有这个意思的。只是当初梅花庄上发生的事情,的确叶家有错在先,这回若母亲不先开口,顾家是身份贵重的人家,顾旭也不是非叶家女不可,顾夫人倒是不好一再主动,显得好像顾旭娶不着媳妇一样。」 「这事情只能我母亲主动周旋,但若是大妹不愿的话,母亲自然不会完全不顾及大妹的意思。」 撇开顾旭与唐家的那几分交情不说,其实叶萧真觉得顾旭便是妹妹良配。顾旭这个人出息得很,又耿直正义,顾家也是一门忠烈,他听母亲说,顾老夫人与诸位夫人也是十分好想与的。 魏昭却道:「她既不愿,自有不愿的原因。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顾旭一个好男儿,不一定非他不可。」 魏昭虽与叶榕不熟,但仅就前世黑水河畔寺庙地下室内的短暂相处,凭他敏锐的洞察力,还是能够识清一个人的。 这位叶家大姑娘,心地善良,为人正义,虽然面上瞧着严肃又规矩大,但她并不迂腐刻板。前世,魏家获罪满门抄斩,朝廷各州各县衙门到处张贴捉拿他的告示,他不信这叶榕姑娘会不知道。 可即便知道救了他会担风险,即便她已经走远了,却还是回来了。 她为人聪慧心思缜密,行事也很谨慎小心。当时情况其实十分紧急,但她在那等危急关头,还能避开所有追查官兵,给他买药熬药,单这份智慧与淡定从容能扛事的魄力,就够他赏识的了。 她绝不是外表瞧着的那样柔弱,她绝对是坚强的。 他当时还想,到底是顾家的嫡长媳,当如是。 只可惜,前世他注定是个短命鬼,未来得及报答恩情。所以,当一睁眼又回到十七岁这年的时候,他决定在这一世报恩。 一时接近不了她,他只能先接近她兄长叶萧。 帮扶她兄长,也算是间接帮扶了她一把。 起初在叶萧书房的时候,他并不明白她为何对自己敌意那般大,但后来他明白了。他是看了她给叶萧的那份卷题后,明白过来的。 她是知道几年后魏家会获罪抄斩,她怕自己接近叶萧日后会害了叶萧。她是担心自己图谋不轨。 她和自己一样,死后没有轮回,而是回到了过去。 这样更好。 既然这一世的她就是前一世的她,那他自然更该竭力报恩。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一世,她为何不肯再嫁顾旭?据他对她的了解,其实她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不会单纯因为知道不久后顾家会遭流放,而拒绝顾旭。 其中肯定有别的原因。 虽然前世还是死得早,但据他得到的情报,顾家的所谓流放,根本不是真的流放。也就是说,顾家迟早是会平反的。 流放不过是陛下利用顾家对付嬴王府的一个手段而已,顾家人自己心里也清楚。 前世,他离开破庙后,其实有段时间有暗中跟着去寻过顾家。他知道,他们夫妻育有一子一女。他看到的,是一日劳作归来,黄昏下,夫妻和睦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南境之地虽则贫寒清苦,但他们一家四口,却是幸福的。 若是真的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她不可能会不怀念过去。想必,是日后发生了些什么。而发生的这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魏昭垂头轻蹙眉,脑子转得极快,虽短暂一瞬的功夫,他已经理清了思绪。所以,他决定,还是得寻个机会再见她一面才行。 过了正月,二月头的一日,刑氏带着女儿去了京郊的法华寺烧香祈福。却恰巧,在法华寺遇到了魏二夫人母女。 魏三一瞧见叶榕,立即双眼冒光笑着跑过来。 「榕姐姐,好巧啊。」 叶榕眼皮跳了跳,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精心谋划的一场「偶遇」。 怎么能那么巧?她每回一出门,就遇到魏家人。 果不其然,两对母女才相互打了招呼,那魏昭便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走出来了。一身墨绿的缎面锦袍,步伐又轻又稳,面上三分笑。叶榕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目光去。 然后只听见魏昭的声音:「晚辈见过叶夫人。」 刑氏忙扶了一把:「快起来,你可是我家榕丫头恩人,我可担不起这般大礼啊。」又说,「榕儿,快见过魏二爷。」 于是叶榕规规矩矩朝着魏昭福了下身子:「见过魏二爷。」 魏昭道:「大妹妹无需客气。」 叶榕轻轻咬了下唇,只安安分分站在母亲旁边与魏三说话。 魏三拉着叶榕说:「榕姐姐,我们去后山看桃花吧。听说后山有一汪温泉水,地上暖,桃花开的比别的地儿要早些。」 第4章 叶榕心下明白,赏桃是幌子,肯定是魏昭让她这么说的。于是,叶榕抬眸朝魏昭看去一眼。魏昭面上笑意敛去了些,颇有些严肃认真的样子,朝着叶榕略一颔首。 叶榕不知道他找自己干什么,其实本能反应是,不想去。但魏三极力热情邀请,她又不忍心拒绝。想着魏昭到底救过她,于她有恩,她不能这么快就忘记恩情。 正在犹豫,刑氏也道:「我与魏夫人说说话,你陪你三妹妹去吧。」 魏二夫人也说:「也不必怕,有昭儿在。」又叮嘱魏昭,「务必好好护着你二位妹妹。」 魏昭自然应下。 如此,叶榕也就没再推脱了。 魏昭与叶榕意都不在赏桃,所以,进了后山后,魏昭便寻了机会与叶榕说了几句。 「嬴家的事情,你哥哥告诉我了。」魏昭颇严肃。 叶榕倒不稀奇,打从他救了自己后,哥哥更是拿他当知己。 叶榕目不斜视,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说:「二爷大费周章寻得机会,只想告诉我这个?」 见她话中带刺,魏昭不但一点不生气,反而起了逗她两句的心思。 于是他面含薄笑道:「大妹妹倒是小瞧我了,没有大费周章。我的本事,没你想的那么差。」 见他没有在正经说话,叶榕轻轻咬了唇,不搭理。 于是魏昭忙又正经说:「我来只是想告诉大妹妹一声,不就是不想嫁去嬴王府,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母子兄妹也不必为了这等小事着急上火。不管嬴家那边有任何动静,你们应了便是。至于别的,我会替你周旋。」 叶榕万没想到,他大费周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魏二爷……就没有别的事?」 「有。」魏昭问,「大妹妹看不上顾旭的原因是什么?」 叶榕不答他的话,只问自己的:「魏二爷为何要帮我?」 既她不愿说,魏昭不勉强,只随便寻了个理由:「你是不知道你哥哥这些日子急成了什么样。他急倒不要紧,但影响我。也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想着出手帮一把。」 又玩笑说:「大妹妹只知道我是纨绔子弟,却不知,我魏昭为了朋友,是可以两肋插刀的。你是叶兄妹妹,也算是我妹妹。」 叶榕觉得原因绝不是他说的这样简单,但她也知道,若是他不愿说实情,她也问不出什么来。 像什么「为什么接近我哥哥」这样的话,她也懒得再三去问。 嬴王府组织的马球赛是在二月末,天气渐渐有点暖和起来的时候。请帖是提前几天送来的,只给刑氏母女下了请帖,连老夫人都没有。 知道是嬴王府送来的帖子,老夫人特意把刑氏喊去问了情况,刑氏没有说实话,只说是上回嬴家来探叶榕的病,或许是结下了这么点交情。 老夫人倒是没多想,只叮嘱了刑氏几句,刑氏一一应下。 这回情况与往日不同,刑氏需要与嬴家人周旋,没心情把叶桐也带上。所以,只带了叶榕一人去。叶桃没指望自己能去,但见叶桐也没去,她便逮着机会又在叶桐面前煽风点火: 「我就算了,左右入不得她的眼。可怎么连四妹妹也没去呢?」 「这么好的机会,想必被邀请去的勋贵子弟很多,大姐姐怎么也不替四妹妹你着想着想。四妹妹也不小了,到了说亲的年纪。」 叶桐却说:「我倒是不着急,左右上头还有两位姐姐没说亲呢,轮不到我。」 叶桃挑拨不成,反倒是被奚落了,又气又急。 叶桐只当没瞧见她脸色,依旧面色如常道:「二姐没多少日子就要出阁了,我想回去多陪陪她。三姐姐,我先走喽。」 望着叶桐渐渐远去的背影,叶桃恨恨跺了跺脚。 嬴王府给很多家都下了帖子,几乎全京城大半的勋贵都来了。目的就是为了气顾家、在顾家面前炫耀,顾家自然也在其中。 刑氏带着叶榕先去给嬴王妃请了安,瞧见叶榕,嬴王妃没有冷淡待之,但也不见得多热情。叶榕见如此,倒是心中松了口气。 其实之前也有怀疑过,若王妃也想她做儿媳妇的话,为何说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会让嬴凤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做?就算当时是真的如嬴凤所说,病了,那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总不见得都病着吧?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王妃根本没看上她。 因为王妃也觉得嬴王荒唐,但又拗不过嬴王,所以,只能罢工以示抗议。 王妃可以不理嬴王,但嬴凤身为小辈,自然得给父亲颜面。所以,说亲的重担,便落在嬴凤肩上。 嬴王妃虽然觉得嬴王荒唐不可理喻,但不至于把气撒在叶榕母女头上。又见叶榕的确容貌出众气质好,又是早有耳闻她才名的,于是心里也起了一点心思。 王妃转身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看看世子爷在哪儿,把他叫来。就说,贵客来了,让他过来请安行礼。」 叶榕眼皮却一跳,依旧垂着脑袋,但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一点点攥紧起来。 她希望王妃待她冷淡,待她热情些,她反倒是紧张了。 刑氏母女此刻各怀心思,心里早已愁上了天,但面上却半分不显,面色依旧如常。刑氏在与王妃说话闲聊,叶榕则安安分分坐在一旁不吭声,只在王妃问到她头上的时候,她才会答两句。 「这丫头倒是娴静的性子,瞧着也温婉可人,可比我那两个丫头强多了。」 王妃是谦虚客气,刑氏自然也得奉承回去。 「两位郡主英姿潇洒,巾帼不让须眉,哪是我家榕儿比得上的。王妃娘娘,您可莫要夸这丫头。」 王妃倒不是说奉承话,只不过是如实说自己感受罢了。 第5章 她笑着道:「百女百态,就该各有各的好才是。凤儿凰儿颇有男孩子性,是为豪爽,但乖也有乖的好。安安静静的,又懂事,又有才情,我倒是颇喜欢这样安静话少的。」 刑氏闻声笑了下,只是笑容有些展不开,僵在脸上。 王府的丫鬟进来禀告:「娘娘,世子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 很快,嬴鸿便进来了。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头已经很高。到底是习武之人,身姿英挺步伐稳重,几步稳稳走到王妃跟前,行了礼。 早在嬴鸿进来的时候,叶榕母女就站起来了。 嬴鸿给母亲行完礼后,王妃说:「这位是叶侯府的大夫人,这是侯府的大姑娘。」 嬴鸿又朝刑氏抱手弯腰行一礼,看向叶榕的时候,只略颔首以示礼貌。叶榕立马回了礼。 「既来了,便坐下呆会儿吧。」王妃介绍叶榕说,「叶家大姑娘虽说过完年十五了,但其实也就比你大几个月。」 见母亲本来是坚决支持自己的,如今却突然有些反水的意思,嬴鸿不由得轻蹙了下眉心。 只冲母亲点点头,沉默着,没说话。 王妃是知道儿子的态度的,也了解他性子。出于礼貌,他不会让叶家丢脸,但凡事他也有自己的底线,若是越过那底线,他也会翻脸。 所谓的底线便是,既是组了球赛又邀了叶家来府上做客,他会来见一见叶家人。但若是谈婚论嫁,一切免谈。 王妃倒也不逼迫,今儿不过就是让他们两个孩子见一面,还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王妃道:「既然你来过了,人也见了,礼数也全了,就先出去吧。外头客人多,你好生招待。」 嬴鸿立即离座站起来,抱手:「是。那儿子先出去。」之后,又朝刑氏母女打了招呼,然后离开。 王妃嘴角噙着三分笑看向叶榕:「听凰儿说,大姑娘马术也好。既然今儿是马球赛,你也无需拘着自己,去玩儿吧。」 叶榕赶紧站起来,行了个退安礼,便带着婢女出去了。 王妃特意遣了自己身边的嬷嬷领着叶榕去球场。既是来打马球的,自然都穿的骑马装。叶榕也是一身骑马装,但却没有上场打球的心思。 到了球场,见徐侯府的大姑娘也在,她下意识朝那边看了眼。徐央央也瞧见叶榕了,忙迎了过来。 「姐姐要上去打一场吗?」 徐央央还小,才十二岁,与自己妹妹叶桐一般大。叶榕看着还是半大孩子的她,心内叹了口气。 「我就不去了。」 正好徐央央也不想打球,立即邀请叶榕:「那我们去那边坐着晒晒太阳吧。许久未见,我有许多话想与姐姐说。」 二人寻了个僻静地儿,单独说话。 「姐姐身子好多了吧?」徐央央声音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嫩,粘糯糯的,「可巧姐姐出事的时候我跟着爹娘出了远门,没在家。回来听说后,我都吓死了。原该要去看看你的,可我不争气,身子总不舒服,只这几日才好。」 「今儿若是遇不着你,改日也是要登门去看你的。」 叶榕安安静静听她说完,而后笑着道:「多谢你关心我,我已经好多了。」 徐央央撅着嘴,又「骂」那樊英:「好歹父亲也大小是个将军,怎么行事尽跟地痞无赖一样?输不起就不要比,比输了,又记仇想害人。手腕这么肮脏卑鄙,这种人,早该下大狱吃牢饭去。」 又嘀咕:「怎么就判一年?就该多判他几年,省得他出来后又害人。」 虽然樊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叶榕心中仍然感激徐央央可以为自己抱不平。 不过,总归是不高兴的事情,不提也罢。 叶榕问:「这回过年,你跟着你爹爹娘亲去哪里玩了?」 徐央央道:「去了江南。」又说,「爹爹平时军务繁忙,总不得空,所以难得过年的时候能多休息几日,便带着我跟娘亲好好出门玩一趟了。」 叶榕不由得打心眼里羡慕起她来。 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一般人家都是要留在家里祭祖吃团圆饭的,即便她的父亲不是长房嫡子,但团聚的日子离家,总归不好,家中长辈多半也不会允许。可她父亲就是能一人力排众难带着妻女远游,可见这位徐将军不但在家中有地位威望,且并不迂腐愚孝,最重要的,是他真心疼爱自己妻女。 想想人家的父亲,再想想自己的,叶榕不由心中一阵苦涩。 她的父亲,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父亲。只不过,他只是叶桃姐弟的好父亲,她跟哥哥是没这个福气的。 徐央央又说了些江南的见闻趣事给叶榕听,叶榕都一一认真听在了心里。 因为她外祖家在南方,小的时候常去小住,所以,倒不陌生。徐央央对她说的那些所谓民间习俗,她也多少了解一些。 有话谈,便越说越投机,直到有人喊了一声:「荣国公府的二位爷跟嬴王府的二位爷对垒打球赛了。」 徐央央声音戛然而止。 踮脚伸头去看,见真的是两家兄弟打起来了,徐央央有些兴奋,立即抓着叶榕手说:「榕姐姐,下面离得近,我们去下面看吧。」 「走啊。」徐央央拽她。 叶榕知道她这是冲着谁去的,不想扫了她好兴致,于是跟着去了。 顾家上场的是顾三顾四,顾旭负手侯在场外,没上去。叶榕目光扫了一圈,没瞧见顾昶。她想,可能这位顾二爷如今还被罚在家关禁闭吧。 她也没在意。 嬴家就兄弟两个,嬴鸿跟嬴鹄。嬴鸿还好,到底已经十四岁了,又手长脚长,虽然比不上大人健壮,但也是翩翩少年,落座在马上,瞧着十分和谐。 第6章 但嬴鹄就不一样了。嬴鹄才九、十岁的样子,明显没长开呢,个子矮矮的,偏又选了匹高头大马,显得十分滑稽。 其实顾家俩兄弟岁数也不大,但也比嬴鸿小不了多少,选的马匹又适中,总归是瞧着比嬴鹄要舒服很多的。 嬴鹄十分猖狂,手握着马鞭对着顾家兄弟:「老子今天要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顾家兄弟没理他。 一声锣鼓响上天,场上,两家兄弟开始纵马驰骋起来。 叶榕只静静瞧着热闹没说话,旁边徐央央一改往日人前淑女形象,手围在嘴边,冲着赛场大喊:「顾四哥!接球!三哥你把球传给四哥!」 「三哥你又打不进去,快把球给四哥!」 再后面,比如说顾四进球了,这姑娘就一蹦三尺高。若是对方嬴鸿进球了,她就更是卯足劲鼓励顾四。 激动起来,对顾四的仰慕之情丝毫不加以掩饰,叶榕想拉都拉不住。 赛场激烈,比分也追得激烈。明明是嬴鸿进了球,徐央央喊的也是顾四。叶榕心细,有几次她都瞧见嬴鸿铁青着脸暗暗朝徐央央看过来。 那脸冷得,好像跟谁有仇一样。 叶榕轻轻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身边的徐央央,又目光朝嬴鸿探去,但见赛场上的嬴鸿更加卖力比赛,好似是在跟谁较劲似的……一下子,她就明白了。明白过来后,心中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缘分吧。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彼此的命运,总归是要交织在一起的。 看明白这一点,叶榕倒是也不管徐央央了。缘分的事情,谁也管不住。 嬴鹄抡起球杆要传球给嬴鸿,但可能是球技不好,传到了顾三手中。顾三离嬴鸿十分近,怕球被嬴鸿抢去,于是立即转头就把球朝顾四打去。嬴鸿自然不允许,半道抡了一杆子,把球截了。 球是截下来了,但却朝另外一个方向去,嬴鸿便纵马追去。 只是半空中,球突然急速调转了方向,朝着赛场外的徐央央砸去。嬴鸿没来得及多想到底是谁暗中出暗器打了球、从而改了方向,此时此刻的他,只想着要救人。 出暗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跟徐家有仇,那球是直直照着徐央央脑门砸去的。若是真砸中了,徐央央就算不当场毙命,也得脑部受严重的损伤。嬴鸿是习武之人,自然晓得其中要害。 越是晓得要害,越是拼了命要去救人。 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嬴鸿直接纵身一跃,从马背上飞跃而起。然后借着脚踩在马背上的力道,迅速朝徐央央飞扑过去。 扑过去的时候,手臂力道搂着人,往地上一滚,堪堪避开。 人是安然无恙救下来了,只是情况紧急,嬴鸿既想救人便来不及避嫌,堪堪将徐央央压在身下。场上一片死寂,半点声音没有。 叶榕也是吓得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离二人最近,这个时候,应该赶紧过去带着人离开,免得她继续留在这里尴尬。 徐央央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嬴鸿本来脑子一片空白,听得这哭声,更是脑子炸掉了。 木头似的,僵硬的起身。离开后,又觉得自己就这样离开不妥,于是又折身回去。他又回去,徐央央毫不客气,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本来凭嬴鸿的反应能力,他是能躲开的。不过,他没躲,堪堪受了这一巴掌。 叶榕反应过来后,已经赶紧吩咐了自己丫头去找徐二夫人了。这边,又尽力先安抚徐央央,握着她手说:「你别怕,你娘马上要来了。」 徐央央却哭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在场的人都心里清楚得很,如今徐央央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一条白绫解决了自己,二是与嬴鸿定亲。 若是徐侯府疼她,最多也是赶去家庙里,一辈子当姑子吃斋念佛。 如果是私下里,没多少人瞧见,倒好说。主要在场的人实在太多,几乎是全京城大半个勋贵人家都在,与男子有了肌肤之亲,日后谁还敢向她提亲? 叶榕深谙其中的严重性,她也不愿徐央央继续留下来被人取笑,于是先行带着她离开,去了僻静之处。 很快,嬴王妃与徐二夫人都闻声赶来了。 徐二夫人不是能经事的,过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腿也吓软了,险些摔倒,还是跟在她身旁的刑氏立即扶住了她。 这种时候,徐央央不适合再留在这里,叶榕建议道:「婶娘,先送徐妹妹回家吧。」 徐二夫人一把搂住自己闺女,泣不成声。 旁边嬴王妃也是一脸的尴尬,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在打球,鸿儿就会…… 尤其,这还当着叶家丫头的面,现在真是弄得她怎样都不是人。 既得罪了叶家,也得罪了徐家。 但嬴王妃却是个有主意的,事已至此,是必须要给徐家一个说法的。至于叶家……好在跟叶家还没开始正式说亲,否则的话,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弄。 嬴王妃为了安抚徐家母女,给承诺:「你们放心,我们王府会给你们家一个说法的。」 徐二夫人敢怒不敢言,心里想的是,谁要你们家给说法,她要她女儿的清誉。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 徐二夫人是个包子,只能哭。 徐家母女离开后,叶榕母女被嬴王妃邀请去了内室说话。眼尖的人看到了这一幕,都在传说,本来嬴王府相中的嫡长媳人选是叶家大姑娘。 而今儿这场球赛,也是冲着叶大姑娘筹办的。可如今出了这荒唐事儿,想必叶家姑娘再想嫁王府,已是不可能的了。 大家口口相传,把这事儿当成一件趣事儿来闲谈。很快,便传得满京城皆知。 第7章 而此刻,正忙于周旋在叶徐两家的嬴王妃,却并不知道此事。 嬴王妃请了叶榕母女进了正厅,一上来就放低态度赔礼道歉,她颇为难的样子: 「今儿闹出这么一场,倒是叫你们瞧了笑话了。」嬴王妃是个安静的女人,温温柔柔的,话不多,但却有主见,「我是喜欢你们家榕丫头的,原也想着,求娶了她给我鸿儿做媳妇。只是……如今鸿儿却闹出这样一场,我们倒是没这个缘分了。」 「这事是我们王府的错,险些害了你们家姑娘。」 叶榕忙起身:「缘分自由天定,既我与世子爷无缘,也强求不来。徐妹妹与世子爷年岁相当,论人品才情,二人也都十分般配。或许,这才是上天赐下的一段良缘。」 叶榕知道这嬴王世子日后会对徐氏很好,所以,既然这一切都发生了,她当然会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再说,本来她也根本不想嫁给嬴鸿的。 嬴王妃十分感动于叶榕的宽宏大度,立即离座来,一把紧紧握住叶榕双手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是我鸿儿没福分。」 嬴王妃觉得这一切都怪嬴王,若不是他存心想与顾家抢夺什么,又怎么会办今日的马球赛?若没有今日的马球赛,又怎么会如此落了叶家脸面。所以,嬴王妃总想补偿叶榕些什么。 想来想去,觉得什么金银珠宝过于俗气,可又不知道她喜好什么,礼也不好送。 脑子一转,只能拍了拍叶榕手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若是不嫌弃,我便收你做义女吧?」 叶榕忙朝着嬴王妃福了下身子,立即说:「多谢娘娘厚爱,小女怎么敢当。」又解释道,「其实王府与叶家有意结亲的事情,也没外人知道。若是娘娘您真的如此厚赏了我,反倒是要让外头的人猜疑了。」 「就这样挺好,就当作从没有议过亲事。」 嬴王妃刚刚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一层。反应过来后,又不得多欣赏叶榕几分。 她不住点头:「日后你嫁去谁家,可真是那家的福气。」 「多谢娘娘夸赞。」叶榕始终客气守礼。 叶家母女大度好说话,嬴王妃心中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叶家这边算是没什么问题,但徐家那边…… 嬴王妃想,不论如何,既是鸿儿与徐家大丫头有了肌肤之亲,只要徐家答应,她不日便去下聘。至于鸿儿那里,此事完全是他的错,他必须担负起责任来。 嬴王府马球场上的事情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本来故事的主角是嬴鸿跟徐央央,但就因为有几个眼尖的瞧见了事后嬴王妃喊了叶榕母女密谈,所以,叶榕也很不幸的被拉了进去。 于是故事越传越精彩,最后连茶楼里说书的人都把这事儿添油加醋编成了话本子来说。百姓们听得津津乐道,都道嬴徐二人乃是天作之合,是上天赐下来的好良缘。 至于叶榕,就成了悲苦的「大龄」前任,被塑造成一个大度又可怜的被抛弃者形象。 叶榕倒不太在乎,外头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住。但蜜饯是个急性子,每每听到这些传言都很生气,可偏偏又爱去打听。 「姑娘岁数哪里大了?姑娘还没及笄呢,那些人是眼瞎吗。」 叶榕正临窗作画,闻声瞥了她一眼,笑着说:「与他们二人比起来,可不就是岁数大?」又吐槽蜜饯,「你又爱去打探这些,听完回来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蜜饯哼哼:「我帮姑娘盯着,听听看他们有没有在背后诋毁姑娘。」 「那诋毁了吗?」叶榕随口问。 蜜饯倒是老实:「除了说姑娘岁数大,倒没说别的。哼,算那些人识趣。」 叶榕笑起来:「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帮我去前头盯着点,看哥哥几时回来。」 蜜饯这才忽然想起正事来,忙回禀主子:「大爷回来了啊,只是魏二爷随大爷一道回来的,此番大爷正陪着魏二爷呢。所以,奴婢一时未禀告。」 叶榕手中画笔却突然一顿。 她等的可不是哥哥,她等的就是这位魏二爷。 那日城外法华寺,他曾让自己不必烦心与嬴家婚事的事情。她原没放在心上的,也并未以为他真会做什么。 可那日马球场上,她人就站在徐央央身边。那球……起初分明不是朝着央央砸来的。 当日事情发生的突然,她一时没有想得太多。可事后回来了再细细回想,就觉得事情实在不对劲。 所以,她是必须要当面问清楚的。 「哥哥与魏二爷现在人在哪里?」一边问,一边叶榕已经穿鞋下炕了。 蜜饯忙去扶主子,回说:「在大爷书房。姑娘要去吗?」 叶榕又喊桂圆:「我早上亲手做的点心,你装上两盒子。」 桂圆应下后,就照吩咐去办事了。 叶榕带着两盒子糕点,去了叶萧书房。 就像叶榕是特意等着魏昭的一样,魏昭也是趁着今儿书院放假,他特意跟着叶萧来叶家的。他知道,这个叶家的大妹妹聪明且心思细,不可能想不明白。 与其让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见自己一面,不如他自己大大方方过来了。 叶榕来的时候,叶萧与魏昭正在温习今天课上的内容。 听说妹妹来送点心,叶萧立即搁下书,一副自豪的模样立在魏昭面前:「今天你来的巧,就让你沾沾光。我这个妹妹心灵手巧,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魏昭扯唇一笑,顺着叶萧话道:「如此,便先多谢叶兄了。」 「你还是谢我妹妹吧。」叶萧负手侧身,见妹妹过来了,他几步迎了过去。 虽说是冲着魏昭来的,但却不能让哥哥知道,于是叶榕只能道:「方才听蜜饯说魏家二爷也在,所以,便多带了一盒点心来。」 第8章 魏昭已经踱步走了来,闻声,立即作揖道谢:「多谢大妹妹。」 叶榕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但没走,反而在一旁坐了下来。 见哥哥的书就搁在书案上,她随手捡了一本来看。见状,叶萧打发了下人们道:「你们先外头候着去吧。」 奴仆们出去了,叶榕又寻了个借口打发了叶萧去书架上找书,这才得了个与魏昭独处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三月的天已经回暖了许多,书房门窗开着,外头院子里的桃花探了进来。屋内,更是花香四溢。 望着窗外,叶榕搁下手上书来,目光探向一旁的魏昭。 本来叶榕没开口,魏昭只手捧着书做自己的事儿。余光瞥见人朝他看去后,他这才也抬眸看过来。 叶榕表情颇为严肃:「魏二爷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魏昭唇畔含笑:「大妹妹今儿是特意奔着我来的?」 她始终尊他一声魏二爷,客气疏远。而他却浑然不在意她是怎么称呼他的,一直唤她一声「大妹妹」,颇为亲近。 时间紧迫,叶榕开门见山说:「那日在嬴王府,何故那球突然朝央央妹妹砸去?是不是你暗中动的手脚。」 魏昭坦然:「是。」 叶榕眉心蹙得更深:「为什么?」 魏昭浓黑的眉毛压了压,男人依旧俊颜含笑,但眼底却有些清冷冷的:「我与大妹妹说过,这件事情,我会替你解决。」 叶榕:「为什么是央央妹妹?」而不是别人。 为什么就这么巧呢? 魏昭沉默没吭声。 叶榕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既我不愿嫁去嬴家,央央妹妹未必愿意。就算现在嬴家向徐家提亲了,他们的未来,未必会幸福。」 魏昭却突然抬眸望来,眸子漆黑幽深,带着些许挑逗的笑意。 「他们会不会幸福,大妹妹不知道?」 叶榕一愣,旋即面色更是冷肃几分。她拧眉望着面前的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叶榕生得十分好看,眉目端正,清丽而温婉,皮肤又细又白,眼睛又大又水……再配着通身的书香气,任谁瞧了,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而此刻,魏昭正是如此。 魏昭想的是,叶家这位大妹妹素来以才名扬外,外人倒是忽略了她的美貌。什么京城「双姝」、「双丽」,与叶大妹妹比起来,多少略逊一筹啊。 又想到二人前世破庙中独处的日子来,魏昭不由得心中一暖。待得反应过来后,魏昭不由又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叶榕忽又想起曾经问过他的那个问题,于是又再一次重新问了一遍:「魏二爷……到底为何无故亲近我兄长?」 魏昭轻叹一声,目光轻轻定在叶榕脸上,颇严肃认真的样子:「我不会害你哥哥,你放心。」 「你……」叶榕心里有个疑惑。 可才打算开口问出来,忽然意识到那样荒唐的问题不能堂而皇之问,所以又赶紧收了回去。 恰巧,那边叶萧也找得了书,朝这边走过来了。 叶榕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于是起身接过书,而后道别说:「不打搅你们温习功课,我先回去了。」 说罢,朝着二人欠身福了下身子,转身款款而去。 魏昭静坐不动,目光却紧盯着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默不作声。 叶萧总觉得不对劲,撩袍子在魏昭一旁坐下后,淡问:「你和我妹妹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魏昭回神,又重新捧起书本来,动作自然而闲适。 叶萧说:「如今京城里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你指嬴徐两家结亲的事情?」淡应一声后,魏昭素白大手轻轻翻了一页,依旧从容不迫,俨然一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架势。 不仅叶榕怀疑,叶萧也怀疑。 他拧着眉盯着魏昭看:「魏兄,你是不是对我妹妹起了什么心思。」 魏昭这才郑重看来,面色严肃,语气认真:「叶兄,你想多了。」又说,「你有功夫想这些,不如多看几本书。过完年转眼就到了三月份,时间过得可是很快的。」 转眼到了三月末,也就是薛家母子进京的日子。这日一大早,叶萧就被刑氏打发去城外候着了。差不多是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叶萧才把人接回来。 薛姨母在家行三,与刑氏一样大,生得极为美艳。即便到了如今快四十的年纪了,风姿依旧不减当年。 只是身上的衣裳旧了,一看就是洗了很多回的。头上也没什么首饰,只一支银簪子。 老夫人早知道这薛家母子要来,所以一早便备好了礼物。送给薛护的,无非就是文房四宝,送给薛姨母的,则是整套的头面。 薛姨母十分喜欢,接过礼物后,连声道谢,一旁的刑氏则轻轻蹙了下眉。 好歹也是江南名门,不至于这般没见过世面。刑氏素来知道这庶出的姐姐爱贪图小便宜,但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她也岁数一大把了,竟然还与从前无二样。 当着老太太的面不好说什么,但一离开老人家的百福院,刑氏便说:「你好歹也是刑家的三小姐,当年出嫁的时候,母亲也是拿了自己部分嫁妆来贴补你的。虽则姐夫去得早,但你也不至于落到穷困潦倒的地步……」 瞥了眼薛刑氏,刑氏对她方才的表现,实在不满:「你若是缺什么,与我说。日后再见老太太,也穿得体面些,免得叫叶家的人以为咱们刑家已经落魄了。」 于是薛姨母就抽了帕子擦眼泪,哭诉道:「四妹你有所不知啊。你姐夫家本来就贫寒,我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他不过才是一个举人。后来又连着考了几回,始终不中,便只能回乡随便谋个差事做。」 第9章 「读书赶考要花很多钱的,我的那些嫁妆,一半花在供他读书上。另外一半,就是家里开销。后来护儿大了,也得念书,我……」 薛姨母觉得自己命苦,才说几句,就又哭了起来。 刑氏念着都是自家姐妹,倒也愿意帮扶着:「既是投奔来了,你也放心住着。护哥儿读书的钱,我来出。」 「你们母子暂且先在这里住下,至于日后怎么办,日后再说。」 薛姨母忙去扶着刑氏手,有些奴颜婢膝的姿态,讨好说:「四妹妹,日后你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一声。我没别的本事,就听话。」 叶榕如今有自己的院子,所以,刑氏便将从前女儿住的屋子收拾出来,让薛姨母住。而薛护是外男,给老夫人请了安后,就被叶萧领着去前头了。 薛姨母见自己住的是妹妹主院中的西厢房,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毕竟寄人篱下,人家让她住哪儿她就住哪儿,也不好多问。 倒是刑氏,自己主动说了。 「你放心,这院子我一个人住,清静得很。」 薛姨母的行礼被丫鬟拿去了,她则坐在刑氏身旁,陪着她说话。 「那……妹夫呢?」犹豫挺久,还是问了出来。 刑氏倒也不避讳说这些,她也根本不怕别人笑话她。 再说,一个屋檐下住着,就算此刻自己不说,日后也有人会说。 所以,刑氏道:「我与你妹夫说不到一处去,早分开过了。从前他早上倒是偶尔会过来吃早饭,如今,已经不会踏足我这里半步。」 薛姨母十分震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能尴尬奉承说:「四妹妹你这么好,四妹夫定是……」欣赏水平不好。 只可惜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刑氏打断了。 「这些事情,也不提了。等你住的日子长了,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薛姨母三缄其口,都是刑氏问一句她才回一句,生怕自己再说错话来。 薛护给老夫人请完安后,叶萧便带着他去了前院。但叶世子人却不在府内,叶萧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去了唐家。 叶萧只勾唇无声冷笑一下,没说什么,只带着薛护去了他书房。 父亲早知道今儿薛家母子要来,却偏选在这个时候去唐家,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薛护却心思敏感,方才听表兄说姨父今儿休沐在家,又知道他们母子今儿来……可如今却又避而不见,薛护总觉得姨父并不欢迎他们这样的穷亲戚。 一时有些局促,薛护坐也坐不稳了,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尽量平复心情,笑着说:「姨父是不是很忙?」 叶萧就怕这位表弟多心,所以说:「今儿不在,明儿请安也是一样的。算了,不说这个。」忙扯了话题道,「母亲说了,等到时候你就跟我一起去成贤书院念书。只不过,要再等些日子。」 薛护点头:「一切听从姨母安排。」 叶世子真的就是故意挤兑刑氏的,自从唐氏被老侯爷赶回去后,叶世子只要休沐在家,基本上都是去唐家的。他知道今儿薛家母子要来,可他偏不给刑氏和薛家人面子。 不但一整日人不回家,连晚上都是歇在唐家的。 唐统唐泽都不在家,唐夫人是觉得这样不妥的。可,人家是侯府世子爷,自家姑娘也是愿意的,她又能说什么? 本来老爷十拿九稳是可以升迁的,可年前樊家出了事儿,唐家受了牵连,升迁的机会也没有了。 二月里,西边儿出了一窝反贼,打着先太子的旗号要造反。陛下震怒,立即派兵去围剿。老爷想立功,所以便请命带着他的兵随军队一同前去。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连封家书都没寄回来。 丈夫儿子都走了,唐夫人一个人呆在家里孤零零不说,却还偏偏不让她省心,竟出这些事儿。他们家这姑娘,算是半点礼义廉耻都没了。 从前做人家的妾,好歹有个名分在呢。虽然难听点,但不至于被人指指点点。 可如今,人被赶回来了,她但凡有点骨气,就不该再见那叶世子。可她倒是好,不但见,还心甘情愿继续陪人家睡。 这算什么? 唐夫人这些日子着急上火,嘴里长了好几个泡。 叶世子是次日一大早离开的,天没亮,就爬了起来。唐姨娘舍不得他走,一身红绸睡袍顺着动作起伏滑落下去,露出圆润的肩头来。 才得过雨露的女人水色正好,她媚眼如丝,含情脉脉挽留:「爷就不多留一会儿吗?」 叶世子已经穿戴好,见佳人挽留,他坐回去握住她手:「你放心,我迟早接你回府。」 唐氏浑身都酸软,懒洋洋的:「爷可说话算话。」 「一定。」旋即亲了下她额头,便大步离开了。 回到家,正在吃早饭,院里的小厮来禀告说:「世子爷,薛家的表少爷来请安了。」 叶世子冷哼一声,浑然没放在心上,只说:「让他等着吧。」 薛护便一直就等在外面,叶世子吃完早饭并没有出去,也没有让薛护进来,而是呆在房内继续看书。直到到了正午,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叶世子这才打发人喊薛护进来。 三月末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些辣了,薛护又一文弱书生,被「罚站」一上午,早虚脱了。不过,他倒是耐力好,一直撑着。 等进叶世子这位姨父书房的时候,他整个人白皙的一张脸被晒得泛红。明明人已经有些晕,却不敢丝毫怠慢,依旧强撑着。 「晚辈拜见姨父。」进去后,薛护规矩中透着些卑微。 「嗯。」叶世子淡淡应一声,没有立即看过来,「既是请了安,便回去吧。」 第10章 「是。」薛护应着。 正在这个时候,叶世子随意探过来一眼。目光才收回去,却又猛地探来。 「等等!」他蓦地喊出声来,人也跟着「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薛护却显然被这陡然拔高的音量吓着了,已经直起来的身子,又立即驼了回去。 慌张中带着些卑微:「姨父您有何吩咐?」 叶世子没说话,只是拧着眉一步步慢慢朝薛护走来。直到走到跟前了,才抖着唇问:「你……你是……是三姨姐的儿子?」 薛护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但却老实答了:「回姨父的话……小辈正是。」 叶世子却再次陷入了沉默中,似是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犹记当年,他只身一人下江南,不知是在江南哪位官员家老太太的寿宴上,他看到了一个容貌极为艳丽的女子。她当时不过才十四五的年纪,生得十分好看,连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是生动的。 他被她的活泼美丽深深迷住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朝她走去,问她是哪家的姑娘。他记得,她当时一脸明媚笑意,对他说,她是刑家的四姑娘。 所以回了京后,他立即求母亲托媒人去刑家求亲,母亲答应了。 可当他满心期待的等着自己的新娘子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他被骗了。他觉得真是可笑,他竟然那般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话。 可如今想来,她当时也没有全然说谎。至少,她真的是刑家的姑娘。 只不过,不是四姑娘,而是三姑娘。 但她为何要欺骗自己? 若他知道她是刑三姑娘的话,他求娶的,就是三姑娘了。 出了好一会儿神后,叶世子才看向薛护问:「你在府上的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薛护忙说:「回姨父的话,一应都安排妥当了。等过几日,我便随表兄一起去成贤书院念书。」 叶世子点头,态度变了许多,指了指一旁道:「坐下来说话吧。」 薛护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应着坐了下来。 叶世子望着他说:「既是来投奔,就拿这里当是自己的家。成贤书院是很好的书院,你进去后,好好读书。」 薛护应是。 叶世子又说:「除了你表兄外,你还有一个表弟如今也在书院念书。你表弟成绩优异、态度端正,你日后可以多亲近亲近他。」 「是,晚辈记下了。」 叶世子沉默许久,才犹豫着开口问:「你……母亲如今住在何处?」似是为了掩盖什么,又特意加了一句,「你们远到是客,府上有没有好好招待?」 薛护如实道:「母亲与姨母住在一起,如今住在姨母院子的厢房。府上一应都十分厚待,多谢姨父照应。」 「都是自家人,应当的。」叶世子说,「到了吃饭的点,你便留下来与我一道进食吧。」 薛护小心翼翼陪着叶世子这个姨父吃了午饭后,就回去了。薛护松了口气,但叶世子一颗躁动的心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他原早忘了她的,可她为何又突然出现? 他真想冲过去当面问质问她一句,当初为何要欺骗他说自己是刑四小姐。若不是她的这句谎话,他的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吗? 刑四太过强势,他根本不喜欢她。只要看到她,他就会想到自己处处被老二压。那种感觉,就像是心口压着块巨石,气都难喘。 其实起初刚成亲那会儿,他倒也想过要与她好好过日子。只是,过不到一处去就是过不到一处去,不是有心想好好经营,就能经营得起来的。 好在,后来遇到了唐氏。他第一眼看到唐氏的时候,想到的就是当年于江南某府邸做客,那个笑颜如花的明媚少女。 他喜欢唐氏的明媚娇艳,小鸟依人。跟她在一起,他仿佛做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往事一幕幕涌在眼前,叶世子独自感怀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身来,负着手大步朝后院刑氏的院子去。 刑氏与薛姨母才吃完午饭,正准备各自回屋去歇着,就听院儿里奴仆来禀告说:「夫人,世子爷来了。」 叶世子是长房的一家之主,他来后院,是不需要事先通报的。所以,那嬷嬷前脚才禀告完,后脚,叶世子就已经负着手跨进来了。 刑氏没什么反应,只是好奇:「世子爷不是去了唐家吗?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里。」 刑氏夫妻早已撕破脸闹翻了,所以此刻没长辈在场,刑氏也没必要假惺惺起身请安。刑氏一直坐着,旁边薛姨母倒是赶紧站了起来。 叶世子本来就意不在刑氏,他本能朝薛姨母看去。虽然薛姨母半垂着脑袋,如今也上了年岁,但她容貌其实没有大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世子喉结滚动了下,明显有些激动。 收回目光,撩袍子在刑氏对面坐下来后,这才回说:「怎么,如今整个大房倒是你说了算了?我是一家之主,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刑氏淡笑,随意理了理自己裙衫,倒是愿意与他周旋一二。 「自从唐氏被老侯爷赶了回去,爷一直说要把她再接回府来。怎么,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爷什么时候接她回府?」刑氏语速缓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接了府里来,爷与她怎么造作,都不碍事。可如今算怎么回事?便是做外室,那住的也该是侯府的宅院。哪有住在娘家,却还频频接客的道理?」 「你莫要把话说得太难听!」叶世子脸都气红了,但碍着薛姨母在,他不便动怒,只忍着说,「刑氏!你但凡对我软一点,我也不至于如此!」 刑氏却十分冷漠:「当初是你说要求娶我,如今倒是嫌弃我性子不好了?你若有本事,当初别来我家。」 第11章 说起这个,叶世子不由朝一旁薛姨母探去一眼。但见她丝毫没有反应,于是叶世子道:「早知道刑家的四姑娘是你……」气归气,但他深知跟前的这个女人聪明又阴狠,他不想被她抓住把柄,所以,话到了嘴边又改了,「是你这般模样的,我也不会求娶。」 对他的这样一番话,刑氏倒是不怀疑的。 想当年,她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家中前来求亲的人很多。她名声在外,慕名前来求娶的,不是叶家一家。 想必,是冲着她名声来的吧。可人娶回家后,见性子不合,就又后悔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刑氏也不想再提。 刑氏道:「这是我娘家的三姐,她夫君去得早,如今孤儿寡母投奔上门来,我势必要照拂一二。爷对我不满,与他们母子无关,日后莫要刻意为难。」 叶世子于是又朝薛姨母看去一眼,他也没想过为难。 但在刑氏面前,他又不愿服软顺着她的话说,于是只能狠狠甩了甩袖子故作严肃的样子: 「那得看你的表现。」 说罢,也不愿久留,甩袖走了。 直到叶世子离去,薛姨母提着的那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刑氏看了她一眼,倒是安抚说:「你只管住着,没人会说你什么。我有自己的嫁妆,你们母子也不是吃叶家的,不必低人一等。」 薛姨母面上忙感激应着,心里却是在想。她原多羡慕这个四妹啊,可如今见着,她也未必过得多好。 薛家虽不富裕,但她那死鬼丈夫却是对她极好的。 当然,薛姨母早不记得当年的那个青年了…… 之后几日,叶世子一直呆在军中,忙着处理军中繁杂的事务。二月里西边反贼打着先太子旗号造反后,朝廷已经先后派出两批队伍前去镇压。 前线战况于朝廷十分不利,各军都整装待发,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即刻赶赴前线上阵杀敌。 国难在前,便是一向不着调的叶世子,也是严肃以对,不敢怠慢丝毫。 朝廷打仗,受苦的是百姓。年初开始,从西边战区逃难过来的难民就一批又一批。京城不让难民进,他们只能露宿在城郊。好一点的,可以找个破庙歇脚遮风避雨,情况不好的,就只能睡在荒郊野外。 最重要的是,没有吃食。 难民太多,京城的大门肯定是不能开的。但城门不开不代表朝廷不管,前些日子,嬴王府的嬴凤郡主率先做出表率,亲自带着王府一干家仆,扛着米粮面食出城来,在城外搭了个凉棚,熬粥做饭,分给难民吃。 嬴凤开了头,下面各公侯伯府的千金小姐们,便纷纷效仿之。 施粥施饭,赠衣赠被,但凡能做的,一应都做了。 叶榕身为侯府嫡长女,自然也得带着下头的妹妹们出城去做一些这样的善举。不管是为了博得个好名声,还是说真有心要尽一份力去帮助这些难民,总之这件事情,叶榕是必须要做的。 叶榆身子不好,去不了,所以,在早上给老太太请完安后,叶榕便当着老人家的面提起了此事。这件事情,叶老夫人早有耳闻,所以对长孙女的提议,她自是再赞成不过的。 「只你们几个姑娘去,我也不放心。后日是你们二哥哥休沐的日子,到时候,让苍哥儿陪着你们一道去。」 薛护如今还没去书院,所以也被刑氏这个姨母派了去。一来薛护是男儿,又是表亲,总归会对榕儿照拂几分,二来,刑氏也是希望借这个机会,给薛护挣点好名声,日后,于他仕途前程也有利。 薛护心里也是想去的,正愁着如何开口。但见姨母已经事先替他筹备好了,薛护心中自然万分感激。 「请姨母放心,我一定护得表妹周全。」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叶榕就已经起床了。指挥着家仆们整理好东西后,叶桃叶桐也过来了。 见叶桃穿的是开春新裁做的春衫,水艳艳的浅粉色,明艳动人……叶榕下意识压了压眉。走过去,严肃对叶桃下命令道:「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为什么啊?」叶桃偏不。 叶榕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只说:「你若是不换,今天你就不必去了。」 叶桃美目一瞪,也凶起来:「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叶榕丝毫不退让。 叶桃便搬出老太太来:「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祖母。」说罢,一蹬腿一跺脚,转身真跑了。 叶桐讪讪的:「她肯定会真的去跟祖母打小报告的。她最会撒娇说好听的话,指定哄得祖母偏袒她。」 「不必管她。」叶榕根本不放在心上,「今儿是去施粥施衣的,她穿得那么好算怎么回事?祖母平时再护着她,今天肯定也不会。」 果然,叶桃再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极为普通的衣裳。显然是被老太太骂了的,气焰也不如方才嚣张了,只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叶榕没搭理她,只与叶桐说话:「外面二哥与薛表哥应该等候多时了,我们赶紧去吧。」 大厨房从昨儿下午开始便在蒸馒头、煮米饭,一直到上午出发前,总共蒸做了五百个馒头跟十大桶米饭。另外,还有十木桶的菜,一个肉菜,一个素菜,各五桶。 等叶家兄妹抵达京郊难民营附近的时候,正好是吃午饭的点。露宿荒野的难民们见又有城中的大家小姐出来施舍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都围堵过来。 城中小姐矜贵,难民又多,驻扎在京郊的各军部商量好,轮流派兵过来监护。一旦发现有难民行暴动事件,也好及时镇压。 而恰巧的是,今儿正好轮到顾旭所领的军部前来监护。 顾旭打头,身后还跟着几个兵,几人穿着军装打马晃悠悠过来。老远的,顾旭就瞧见叶家兄妹几个在施饭。 第12章 他一眼望来,最先看到的,就是立在中间、衣着朴素的叶家大姑娘。之后,才看到叶家的另外两个姑娘。 叶家大姑娘与四姑娘是在认真做事的,而三姑娘……顾旭淡瞥了眼,视线便从她身上挪开。之后,又重新落在叶榕身上。 他忽然想起那日他去找魏昭问嬴王府的事,而魏昭言语间暗指是他险些害了叶家大姑娘的事。 思及此,顾旭垂眸敛眉,正好也走得近了,他便翻身下马来。 叶家那边自然也看到了顾旭。 本来坐在一旁歇息的叶桃见状,立即挤到叶榕叶桐中间去,开始认真给难民们发送馒头米饭。 叶桃前后的反差,顾旭自然早已尽收眼底。走得近了,顾旭只与叶苍打招呼。 上回叶桃已经被顾旭冷言「警告」过,所以,今儿再见,她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凑过去。所以,只能用另外的方式引起顾旭注意。 「好累啊,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忙了,到现在连歇会儿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顾旭自然听到了叶桃的抱怨,但浑然没放在心上,只顾着与一旁的叶苍说话。 顾旭与薛护是第一次见面,于是叶苍便介绍道:「这位是薛姨母家的表弟,护哥儿。表弟也参加今年的秋闱考,等过几日,便去成贤书院,与大哥三弟一起读书。」 顾旭颔首,郑重朝薛护打了招呼,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薛护过完年十八岁,容貌似他母亲,身形偏瘦削,皮肤白皙,话也不多。 他的这种话不多,不是像顾旭这种天生的沉默寡言,他话不多,多半是来自于自卑。十几岁父亲就去世,他母亲年纪轻轻就守寡,母子俩日子定然不太好过。 而如今又是寄人篱下,他们母子已经没什么积蓄了,一应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姨母的。所以,薛护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直不起腰来。 他在叶家人跟前尚且自卑,更何况在这位国公府嫡长子面前了。 很多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像是顾旭叶苍这等世家子弟身上得天独厚的天生优越气度,不是谁后天都能学来的。 有些东西,是融入了一个人的骨髓里,一辈子都会跟着。 一个人的出生,基本上确定了一个人的命运。想要改命,又有几人做得到? 薛护言行局促,难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叶苍望在眼里,多少是懂他的处境的,于是倒也帮着解围说: 「表弟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难以适应。等多呆几日,习惯了这里的民俗风情,自然也就好了。」 顾旭也不是那种不给人面子的人,于是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注意力也没有过多放在薛护身上,很快便与叶苍说起别的来了。 「这两日,由西边诸城逃往京城避难的百姓越来越多。施粥施饭,可以解决一时的困境,但终究不能解决根本。如今天气正暖,还好一些。等再过些日子天气炎热起来,再露宿山头,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若到时候真发生暴动事件,对这些逃难的百姓,他们到底是镇压,还是不镇压? 维护京郊秩序、保卫京都安全,是他们行军之人的责任。但其实这些难民,其实才是最可怜的。 叶苍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于是也皱起眉头来。 「我听父亲说,早朝的时候,各部大人已经向陛下提过此事。只是,暂时也还没有应对之策。」叶苍目光忧愁,隆着眉心转身望向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顾旭握在腰间佩剑上的手也紧了几分,目光更是沉重,他也转身看向正排队领取食物的难民,严肃说: 「我与临营的几位将军商议过,打算向陛下请个旨意。」 「什么旨意?」叶苍眼中一亮,「顾兄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顾旭道:「倒也没什么法子。只是马上天热了,山中蚊虫多,一直露宿不是法子。所以,我与几位将军打算领着手上的兵进山砍树,在山中建造房屋。」 叶苍略颔首:「倒也是个法子。」 顾旭与叶苍的对话,薛护插不进去嘴。他也不愿留在那儿杵着徒惹尴尬,所以,见顾叶二人在商议政事,他便过来帮着叶榕姐妹一起做事。 叶桃耍尽各种手段都不能成功引起顾旭注意,她自然也着急。又急又气,不敢对叶榕怎么样,只能把气撒在薛护身上。 于是见薛护来,叶桃一脸嫌弃道:「薛家表哥,这里是我们姐妹呆的地方,你挤过来做什么?我二哥与顾家大哥哥在那边呢,你应该去那边。」 似是故意似的,又意有所指说:「知道你想靠着大姐姐,但现在是在外面,不是家里。你若想在大姐面前谄媚,回去关起门来怎么都行。别在外头丢人现眼,行吗?」 薛护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他当场脸便红透了。 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 叶榕转身对薛护道:「表哥,你站到我这个位置来。」 薛护望了叶榕一眼,走了过去,叶榕又对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转身看向自己的嬷嬷道:「你们两个过来,现在就把三小姐押回去!」 她用的是「押」这个字。 两个嬷嬷都是叶榕院子里的人,自然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 叶榕命令一下,两个立马就过来了。 叶桃慌了,瞪着叶榕:「你想做什么?」 叶榕表情极为严肃认真,拧着秀气的眉,丝毫不给她面子,当众教训:「你可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你若是不想吃这个苦,你可以不来,没人会说你。但你既然来了,你代表的就是叶家,你就得好好做事。」叶榕说,「我告诉你,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本来没想现在就罚你,但你口出狂言,没有半点体面分寸,我是不罚不行了。」 第13章 又转身叮嘱那两个嬷嬷:「你们两个记得,押着她回去,关进祠堂里。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回去会亲自给她老人家解释。但是人,是一定不能放的。」 两个婆子气沉丹田,声音浑厚:「是,大姑娘。」 说罢,已是一左一右押着叶桃走了。 叶桃身边自然也有丫鬟婆子,眼瞧着不对劲要上来拉人,叶榕又道:「你们若是想跟着一起受罚,只管去拉。」 几个婆子讪讪的,互相望望,还是懂形势的,于是不敢再动。 「二哥!二哥,救我啊。」叶桃喊叶苍,但叶苍只皱着眉摇头,也不理她。 于是叶桃又哭着看向顾旭,泪眼汪汪的,好似受了极大委屈一样:「顾大哥哥,你救救我吧。大姐姐说要罚我,她肯定不是说了玩的。我好惨的,被关起来,连饭都没好的吃,我太可怜了。」 「呜呜呜。」 若是搁从前,顾旭自然要帮着说几句话。但是现在,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若说当初梅花庄一事,她还小,有可能是无辜受了牵连……但是方才,他是清楚明白瞧见她的做派的。 出城救济难民,是何等严肃而重要的事情。她若真嫌苦,可以不来,但既然来了,就该多少帮着做些实事,而不是装模作样搞假动作。 朝廷不开城门放这些难民进去,其实早已人心躁动。亏得有嬴王府大郡主牵头做出表率,这才能暂时安抚住部分民心。 这些日子出城来施饭的世家小姐,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万分关切这些难民的。不论如何,这份态度,是好的,是能安抚人心的。 危难当头,最要不得的就是惺惺作态。 顾旭没理会叶桃,只对叶苍道:「快到正午了,叶兄,一道过去帮忙吧。」 「好。」叶苍自然应着。 给难民们分完口粮后,叶家兄妹几个、包括以顾旭为首的几个士兵,午饭吃的也都是同样的馒头跟简单的菜。浓春时节的正午,日头还是挺辣的,顾旭知道不远处有个凉亭,于是提议去亭子里吃饭。 叶桐吃完饭后犯困,歪着身子靠在她奶嬷嬷怀里睡着了。叶榕一个人坐在一边,俯视着山下百花齐放的春景。 顾旭稳步走了过来,他步子太轻,叶榕没察觉到。 直到顾旭开口说了一句话,叶榕这才回过神来。蓦地转头朝身后侧看来,那双眼睛乌澄澄黑亮亮的,还泛着光,又干净又清澈,同时目光中还透着些茫然,似是没想到顾旭会突然来找她一般。 但眼中的茫然之色很快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从容。 幽幽起身,略福身子行一礼后,叶榕道:「顾大爷找小女子,是有何事吗?」 顾旭点头,认真说:「是有一事。」 叶榕道:「是要说三妹妹的事?」她心里是这样认定他的,随口说出来后,心中不免冷哼一声,不待顾旭说话,她又道,「若顾大爷是来替她求情的,就免开尊口吧。毕竟叶家的事情,顾大爷并不清楚。」 顾旭解释说:「叶大姑娘误会了,并不是此事。」他略顿了一下,才说,「我是想来向叶大姑娘道个歉。嬴王府的事情,是我的错。」 叶榕立即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 但叶榕也并没有什么表态,就像她不愿在嬴凤面前说顾家坏话一样,在顾旭面前,她自然也不会说半句嬴王府的不好。 总之,嬴顾两家的事情,与她无关。 于是叶榕道:「嬴王府门第摆在那儿,嬴王世子,也是一等一优秀的郎君。嬴家能有意求娶我为冢妇,是嬴家看得起我。只是,我到底比嬴世子年长些,不太合适。至于顾大爷道歉,我觉得很没有必要。」 「此事,与你无关。」 顾旭来道歉,自然是知道了嬴王府有意向叶家大姑娘提亲的事儿,并且也知道嬴王府为何突然向叶家求亲。 顾家与嬴家水火不容,两家军队也是除了陛下的御林军外,人数最多且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多年来,两家分庭抗礼,互不相让。 嬴家定是知道了顾家私下里有意求娶叶侯府大姑娘,所以,为了与顾家争夺,这才突然也横插一脚,欲抢在顾家正式提亲前先登门提亲。只是,嬴家人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魏国公府的二爷来。 顾旭虽然不知道魏昭不让叶家与嬴王府结亲的原因,但是,他能阻止这门亲事,他是感激他的。如若叶大姑娘真轮为顾嬴两家博弈的牺牲品,他心里会过意不去。 但现在,见这位叶家大姑娘似乎并不愿接受他的道歉,他一时也沉默了。 想着,从最初开始见面,她就对自己各种冷淡,顾旭始终觉得她对自己有成见。起初不明白她的这份敌意是哪里来的,后来也陆续经历一些事情,他有些想明白了。 他与唐统私交好,而她与其母亲兄长的利益,是与唐家对立的。 所以,她便对自己有成见。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但其实心中也隐隐觉得,这个原因,也站不住脚。 他虽与叶大姑娘不熟,仅几面之缘而已,但仅几面的接触,再加上外头人对她的赞誉,他也多少有些了解她的脾性。出身世家,又是嫡长女,见她处理过一些家事,行事稳重妥当,得体合理,就算因着唐统对他有些成见,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 可顾旭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她。以至于让她这样一个体面规矩的时间千金,待他从来没个好脸色。 还有这些日子常常做到的梦…… 顾旭身姿笔挺立在叶榕跟前,眉眼微垂,一脸困惑看着跟前的女子,执着的求个原因。 「在下心中有个疑惑,不知叶大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第14章 叶榕抿了下唇,微侧身,看向别处去。 「顾大爷的疑惑,小女子怕是解不了。」 顾旭却没有退缩,直接问:「除了我与唐家的一点交情外,是否还有别的地方,让姑娘不满?」 叶榕烦他的步步紧逼,于是见只有二人在,索性也不再给他脸面。 他问得直接,她也丝毫不逊色,直接问:「顾大爷既然知道三妹对你倾心,为何不直接求娶三妹,反而想先求娶我?娶我为大妇撑个门面,然后再顺势娶三妹为贵妾吗?顾大爷打的好算盘,倒是会享齐人之福。」 顾旭眉心越皱越深,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认真严肃,「是叶大姑娘误会了。」 叶榕都懒得再与他周旋着说这些,在心里冷笑一声,而后道:「你是忠义名门之后,即便你心里的确这样想过,你嘴上也不会承认。」又说,「你既与那唐统乃生死之交,又明知我们母子兄妹与唐家势不两立,此番还来求娶,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顾大爷是想通过联姻,来化解我们母子兄妹与你那好兄长唐统的矛盾吗?顾大爷以为,在爵位继承面前,这样积怨已久的矛盾,是你一个外人可以化解得了的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榕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不代表她不会说话、不懂这些道理。 其实她本来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纠葛的,前世的种种,她只当过去了……可他偏又凑近来,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一下子就火了。 积压在心中的那些怨愤、不平、委屈……各种情绪自然也都接二连三释放出来。这些话,她压在心里很久了。 但发泄完后,其实叶榕就又后悔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怎样?失了姿态,也是徒让别人起疑心。 平复了下心情,叶榕语气淡漠道:「如今话既说开了,日后,顾大爷莫要再问我这些。你若真能力排众难求娶叶桃,我也敬你是个痴情儿郎。」 顾旭是觉得面前的女子对他误会太深了,她说的那些,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 但他素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若叫他追着一个不熟的女孩子长篇大论解释,他也做不到。所以,只能再问别的。 「姑娘驯马的口技,到底是跟谁学的?」 叶榕手却倏的攥紧几分来,这是她唯一大意的事情。也是那日与樊昕赛马,她实在太想赢了。 心里有些懊恼,但面上却不显,叶榕只淡定道:「我也与顾大爷说了,我从小就会。」 顾旭一双冷漠却又锐利的眸子只盯着叶榕看,似是并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他的那些梦,又怎么解释? 最初只是梦到与她成亲结为夫妻,自从那日他亲眼瞧见她骑马时使用口技这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绝学后,后来再做梦,梦到的竟然是他与她共乘一匹马的情景。 或是她坐在马上,他走在前面牵着马走。或是,她坐在他面前,他拥着她纵马疾驰。 而那匹马,正是那日她所选的那一匹。 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顾旭百思不得其解,可自从开始做了那样的梦后,梦境从不曾断过。 点点滴滴拼凑起来,似是过了一世般。 为防他再多问,见薛护回来后,叶榕立即喊道:「表哥。」唤一声后,她莲步款款走了过去,面上笑意盈盈。 在薛护心里,这个表妹是天上的仙女,是他望尘莫及的。所以,待叶榕这个表妹,他十分尽心尽责。 听叶榕喊他,他立即走了过来。 叶榕问他:「二哥哥回来了吗?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薛护方才与叶苍亲自去探望了那些难民,说些安抚鼓舞的话。薛护先回来的,叶苍还没回来。 薛护道:「二表兄让我告知二位表妹一声,他不上来了,让我们准备休息好就出发。」 「那便回吧。」 薛护与顾旭打招呼告辞,顾旭冲他略颔首,以示回应。 叶家人走了,顾旭依旧立在凉亭之上。俯瞰着叶家众人,目光始终是追随那道纤长高挑的身影的。 直到叶家的马车陆续浩荡走远了,他才平静收回目光来。 是夜,顾旭又做梦了。从前只是梦到一些与她的相处日常,倒没什么,可今日却……从梦中突然惊醒过来,顾旭满头满脸的汗。梦里的情景过于真实,以至于,好像是真切发生过的一样。 除了醒来后她人不在外,其余的,行房之时男人该丢的,都丢了…… 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顾旭面容冷肃得可怕。 独自坐着平复了心情后,顾旭这才喊了外间伺候的丫鬟进来。房中有两个丫鬟是大夫人专门替儿子挑选的,是为通房丫头,专门伺候、解决顾旭房中之事的。 只是顾旭心思一直在城外,而不在闺中,所以,他从没碰过这两个丫头。 顾旭平时常常歇在营里,鲜少回来。就算回来歇息,也是不让丫鬟进内卧伺候的。两个通房丫头都是经过调教懂事了的,所以在收拾床单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相互望了望,没敢当晚就做出阁的事情来,但次日一早,自然是要把这件事情说去告诉大夫人的。 两个丫头红着脸,顾大夫人听后,倒是笑了。 「这么看来,旭儿心中该是有意中人了。」又问那两个丫鬟,「大爷这几日可有找过你们?」 两个丫鬟都摇头。 两个丫鬟不算漂亮,岁数也颇大些,是早两年的时候,顾大夫人替长子挑选的。只是儿子一心扑在军务上,对这些事情不上心。 她本来还为顾家长房的子嗣犯愁呢,如今看来,倒是不必愁。 第15章 「你们先回去吧,好好伺候着就成。记得了,别给爷们添不痛快。」 虽然这两个丫鬟是老实的,但大夫人还是提醒了一句。那些想爬床的,她是万万瞧不上,也留不得。 事后,顾大夫人寻了安泰来问。没说别的,就问爷这几日可见过什么人。 其实顾大夫人也能想明白大概怎么回事,指定是哪家姑娘又出门行善举去了。恰好,被旭儿瞧见,相中了。 她寻安泰来,是想打探下那姑娘的门第出身。若合适,自可以登门说亲去,若不合适,也趁早断了儿子念头。 安泰说:「爷素日里都是呆在军营里的,见的都是营里的兄弟,哪有什么别人。」 顾大夫人问:「那这两日,可有哪家姑娘出门做了善事?」 安泰笑了:「有。昨儿就是叶侯府的姑娘,正好是轮到爷的兵监护。」 「叶侯府?」顾大夫人手蓦地攥紧,「叶家去了几个姑娘?」 安泰如实答:「去了三位姑娘,但叶家的三姑娘中途被叶大姑娘押回去了。之后,就只两位姑娘在。」 顾大夫人面上表情忽然一松,继而笑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安泰不明所以,回去后,自然是要如实汇报给自己主子的。 顾旭拧眉看着安泰,突然想起夜间发生的事情,他脸蓦地一阵发青。当即便训斥安泰:「谁让你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的?」 安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的……没有胡说八道啊?」 顾旭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只将看了一半的兵书往桌上一扔,负手大步踏出了书房的门,朝他母亲院子去了。 叶榕自然不会想到顾旭会在梦里亵渎自己,这些日子,她忙得很。 嬴凤身为京中第一贵女,又是准太子妃,自然义不容辞要组织诸公侯伯府的世家千金们一起想法子,做力所能及的事,去帮扶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从前闺秀们聚在一起是谈论诗词歌赋、比拼马术球技的。 而如今聚在一起,则是谈论国之大事。 有人附和嬴凤,但也有人不满嬴凤的行为,私下里悄悄说:「听我爹说了,当年是嬴王殿下领兵血洗东宫的。东宫乃是正统,嬴王胆敢弑杀正统而辅佐亲王登基,如今先太子旧人举兵造反寻仇,嬴家怕了,自然做这些表面功夫。」 「他们家做他们家的,凭什么拉着我们?到头来,好名声都给她凤郡主占了,我们一群小罗罗得到什么了?」 「嘘~你小声点说话。」有人立马劝着,「嬴家岂是你我可以得罪的?小心有人听到,回头告诉凤郡主去。」 「怕什么,事实本来就是如此。再说了,嬴家不是还有顾家掣肘么?又不是一家独大的。嬴皇后一党干政,陛下早不满了。」 于是之前劝她的人又道:「但是,凤郡主马上就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顾家的顾旻……可没听说要嫁去东宫啊。」 「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做太子妃又如何?也得看受不受太子宠啊。我听说,太子殿下可是瞧中了宋国公府的宋珂。宋家与顾家可是姻亲啊,顾旻不行,宋珂不是也一样?」 宋国公府是顾三夫人的娘家。 「真有此事?」 「当然。」那人得意,「我跟宋珂可是闺友,她近日来正烦愁着呢。」 「为何烦愁?被太子瞧中,多大的福气啊,愁什么?真是矫情。」 「可是……宋珂与顾家的三爷,早定了娃娃亲。如今被太子瞧中,顾家那边怎么交代?一边是东宫,一边是亲戚,伤了哪边都不好。」 「那宋珂自己怎么想的?」 后面两位闺秀再说的什么,叶榕就没听到了。宋珂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是,宋家会怎么选择,她却是知道的。 前世,后来顾家流放,宋家便毁了当初婚约,保了宋珂,舍了庶出的宋玥嫁来。她想,顾家流放不过是个契机,正好寻得一个借口。如果顾家不流放,宋家肯定也还会想别的借口毁掉当初那门婚约的。 不过,宋玥也很好。前世,她与顾家三爷顾晟十分恩爱,生了好几个孩子呢。可能是一起吃过十年苦吧,患难夫妻,感情总能培养的,顾晟倒是十分疼她。 嬴凤把城中闺秀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希望大家能出点钱。顾旭提议的在城外临时搭建屋舍供难民居住,陛下采纳了。所以,就在近期,京郊各部营兵,会轮流帮着工匠一起做这些事。 但因西边在打仗,国库的银子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耗在战事上。并且瞧着架势,这该是一场持久战,后续还会需要花不少钱。 正因此,嬴凤才在皇后跟前提议,由她牵头,组织京中闺秀募捐。捐得来的钱,用于京郊屋舍建造上。 皇后自然同意了。 叶榕凡事不爱冒尖儿,但她也不会让自己沉了底。所以,心里记下别人捐赠的数目后,她心中权衡一番,也琢磨着说了一个数。 既不会抢了谁的风头,又不至于失了侯府体面。 在如何安置城外流民这件事情上,顾嬴两家其实也在打擂台。顾旭刚刚提了城外临时建造屋舍的建议,嬴凤立马不甘落后,提了募捐银钱以充实国库的建议。所以,既得了募捐来的银两,嬴凤不可能不亲自去城外一趟。 不亲自跑这一趟,那些百姓跟流民怎么知道是嬴王府的郡主牵头做的好事呢? 行好事不留名,这不是嬴家人的行事做派。 叶榕自然猜得到嬴凤会亲自去一趟城外,但她没想到,嬴凤会拉着她一起。 诸闺秀散了后,嬴凤唯独留了叶榕下来。 只两个人在的时候,嬴凤放下架子来,倒是亲切。她好一番吩咐了下人端茶倒水拿点心后,才坐下来说: 第16章 「你我虽然无缘结为姑嫂情分,但你不争不抢的处事态度,我却十分喜欢的。」嬴凤端坐,嘴角却噙着笑,小小年纪却颇有些威严在,「如今这世道,最缺的就是愿意低调做实事的人。而姐姐你,恰恰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十分欣赏你。」 聪明人说话,话不会说得直接。所以,意思自然也不会只是表面的意思。 但嬴凤这番话,叶榕却是立即就明白了。 既然是全城的闺秀一起凑的银子,那便不能只她嬴凤一个人领这个好。所以,她必须拎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但这个站在她身边的,却不能抢走她的风头。所以,叶榕便平白落了这个好处。 叶榕虽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但送上门来的好事,她也不会往外推。 所以,在明白了嬴凤的意思后,叶榕文雅笑着道:「我是没什么大见识的人,都是郡主说什么,我再跟着去做。日后,郡主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就好。替百姓做点事情,我也十分乐意。」 「你很聪明,也很乖觉。」嬴凤依旧笑着,但探向叶榕的目光,却渐渐有些变了,「只是……可惜了。」 嬴凤是的确觉得可惜。 若不是上回议亲的时候发生意外,那么现在与鸿弟结亲的,就是这位叶家大姑娘了。那个徐大姑娘她见过,模样倒是顶好的,只是性子不太好,不适合做冢妇,颇有些小家子气,不够稳重,还爱哭鼻子。 这样孩子气的一个人做鸿弟的妻子,日后吃苦的,必然是鸿弟。 嬴凤邀叶榕次日一道去城外,叶榕应下了。 回去后,叶榕与母亲刑氏说了此事。叶榕提此事的时候,薛姨母正好也陪在旁边。听说叶榕可以跟随在嬴王府的郡主身边做事,除了心中羡慕外,少不得又要天花乱坠的把叶榕这个外甥女好好夸一番。 「还是四妹妹有福气,生得榕儿这么好一姑娘。」薛姨母从小嘴巴就甜,人也爱笑,瞧着十分温和可亲。 薛姨母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可能跟她从小成长环境有关吧,她姨娘死得早,父亲又不疼她,主母虽说不曾虐待她,但到底不亲厚。所以,她从小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会拍马须溜,但也会点到而止,不会让人厌烦。 这也是一门生存技巧。 就比如此刻,她虽夸叶榕,但却不是随便乱夸,而是寻摸着刑氏的喜好去夸。也就是说,刑氏喜欢听什么,她就说什么。 刑氏也听得出这个庶出的姐姐在讨好自己母女,想着他们母子如今无依无靠的也可怜,刑氏倒是也会说些安抚她的话。 「护哥儿也很好,等秋天榜上高中了,日后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于是薛姨母只笑着说:「他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就算高中了,那肯定也是沾了萧哥儿的光。」 刑氏说:「你也不必这样说,我瞧护哥儿还是不错的。」 薛姨母也知道,再谦虚推脱贬损自己儿子,这个嫡出的四妹也不会爱听。所以,点到为止就好。 于是薛姨母顺势道:「若秋时护哥儿真高中了,到时候,也可以说门亲事。」有个功名傍身,亲事也好说一些。 刑氏懂这些,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 若护哥儿真有本事走科举之路,那日后便是萧儿的左膀右臂。到时候,护哥儿亲事,她也势必会费几分心思。 薛家门第低,孤儿寡母的人丁也不兴旺,在京城内,更是没有半点根基。若是能得侯府的当家主母照拂,议亲的门槛自然能往上提很多。 薛姨母知道自己这辈子靠男人是没指望了,若想日后富贵,只能靠儿子。 不由得又朝对面叶榕看去一眼,心里暗暗想,若是护儿能娶得叶家这位嫡长女为妻,那该多好啊。 次日叶榕与嬴凤一道骑马去城外,二人都是一身利落的骑马装,头发也只简单梳了个马尾在脑后,清爽干练。两人骑术皆十分的不错,纵马驰骋往顾旭军营去的时候,老远就有站岗的哨兵去禀告顾旭了。 等嬴凤叶榕抵达顾旭营外,顾旭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郡主。」顾旭一身戎装,军姿挺拓,先朝嬴凤打了招呼,之后,才看向叶榕。 他从没瞧见叶家大姑娘这样打扮过,一身骑马劲装,偏男儿扮相,竟十分俊逸。方才跟随嬴凤纵马而来的场景,他也瞧见了,她的英姿,丝毫不输嬴王府里的大郡主。 偏她又眉眼温润,温温柔柔的静立一旁,通身的书香气派。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柔和在一起,不但不怪异,反倒是十分的相得益彰。顾旭突然又想到那日做的亵渎她的那个梦…… 薄唇不自觉抿紧几分,纵然此刻内心澎湃,但面上却依旧冷肃沉静。 「叶大姑娘。」顾旭双手抱拳。 叶榕朝他福身行了个礼,但始终没看他。 顾旭目光在叶榕身上略停顿了片刻,之后是听得嬴凤开口说话了,他这才看向嬴凤,道:「正等郡主过来,好一道进山去。」 又说:「山腰上,工匠们已经开始动工了。郡主若是得闲,可随本将一道去看看。」 嬴凤当然得去,此来目的就是要得民心的。 于是嬴凤道:「那就有劳顾将军前头带路了。」 「请。」顾旭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翻身上马,勒紧马缰后,顾旭侧头看向身后方的嬴凤跟叶榕,「上山的路不好走,两位跟紧一些。」 说罢,一甩鞭子,便绝尘而去。 身后,嬴凤叶榕自然都策马跟上。 一个王府的郡主,一个侯府的贵女,出门来,身后自然浩荡跟了一群护卫家丁。再加上顾旭又带的一支队伍,这般浩浩荡荡的上山,阵势倒是挺大。 第17章 正如顾旭所言,山腰上的工匠们,已经开始在忙碌了。 工匠们都是顾旭亲自找的,自然认得顾旭。看到顾旭领着军队过来后,立即都搁下手中事务过来行礼。 顾旭略抬了抬手,道:「这二位分别是嬴王府的大郡主与叶侯府的大姑娘,今儿来,是送银子来的。你们只管干,银钱方面不必担心。」 嬴凤十分会收买人心,不但人亲自来了,还从家中带了不少应季的水果来。在收买人心这方面,她倒是舍得下血本,这些水果时蔬,都不是普通百姓能吃得到的。 嬴凤亲自指派着家中奴仆分发给大家:「也没多少,就是给大家尝个新鲜。你们都辛苦了,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嬴王府的大门永远都是向你们敞开的。」 王府的千金小姐亲自来探望,又送钱又送吃的,工人们心中万分感激。 「真是好人啊,真是天上下凡的神女娘娘。神女娘娘心中,竟然记挂着我等。这又送钱,又送吃的。您请放心,我等吃完后,指定好好干。」 嬴凤于是这才笑道:「这些钱,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牵了头鼓动城中诸世家小姐一起募捐的。如今天下时局不稳,我们虽为女郎,但却也有一份忠于朝廷报效国家的心。只可惜我们身为女儿身,能做的事情有限。」 「如今凑点银子,也算是为那些流落至此的难民出一份力。」 于是立即有人道:「郡主娘娘可是大好人啊,我们都听说了,娘娘您是第一个出城施粥施饭做善事的。您真是活菩萨,您会有好报的。」 这些话,嬴凤是十分爱听的。而此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自始至终,叶榕只安静站在一旁不说话。这是嬴凤向百姓表功的时候,她若是说话,便是有抢功之意。 既是懂这些,叶榕自然不会这么不识趣。 顾旭看着八面玲珑很会收买人心的嬴凤,忽然想起宫中的那位皇后娘娘,不由得深深蹙起眉心来。这嬴凤是准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嬴凤势必又是一个嬴皇后。 难道大康王朝,要连着两代皇帝都被外戚干政吗? 外戚权大,绝对不是好事,是臣民之祸。 顾旭敛眉垂眸想着自己的事,那边,嬴凤安抚完工匠后,走了过来。 「顾将军地基都勘探过了吗?」嬴凤一副喧宾夺主的姿态。 顾旭抬眸淡淡扫向她,淡道:「这件事情,就不劳郡主殿下操心,本将已经安排好。」 嬴凤点点头,继续在顾旭面前摆着一副主人的姿态,说:「来都来了,也不着急走。我想四周看看,不知顾将军可否带路?」 「当然。」顾旭似笑非笑,一手背负腰后,另外一只手则伸出来,「郡主请。」 「榕姐姐,一道去吧。」嬴凤没忘记叶榕。 两大家族在角逐博弈,叶榕觉得,自己还是多做事少说话的好。于是,默默跟了上去。 嬴凤与顾旭走在前面,叶榕紧随二人其后。再后面,则是两家的护卫家丁跟顾旭的兵。 山上的路难走,坑洼不平不说,还杂草丛生。从草丛中窜出一两条蛇来,是再常见不过的。 叶榕很怕蛇,但不得不努力克服。 叶榕正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路看,前头顾旭忽然扭过头来对她说话:「叶大姑娘可以跟着我的脚步走,我常在山中练兵,对这里的地势熟,也知道怎么避开蛇虫鼠蚁。」突然这样说,是因为他猛然想到,在梦境中,这位叶姑娘似乎很怕这些。 方才他与嬴凤周旋,心思一时没在这叶姑娘身上,倒是忘了。 猛然想到,就立即提醒了一句。 叶榕抬眸看他,目光正好撞进男人深邃幽黑的眼眸里。 但她没接受。 「多谢顾将军好意,不过不必了。」叶榕知道避嫌,尤其是在嬴凤面前,「我跟着郡主脚步走就好。」 嬴凤虽也为女儿身,却与叶榕不同,她是打小就跟着父亲混迹军营的。这些蛇虫鼠蚁,她也根本不怕。 见顾旭被拒绝,嬴凤笑道:「顾将军还真是会怜香惜玉啊。」 顾旭扫了她一眼,淡漠回应:「郡主说笑了。时刻保护臣民,是本将的职责所在。」 「是吗?」嬴凤也笑,「怕顾将军心中不是这样想的吧。」 顾旭并不想在有关叶榕的事上与这位郡主做过多的口舌之争,于是为了避开不答她的话,只能转身吩咐自己的兵将:「都打起精神来,前头有猛虎凶兽出没,记住了,万要护得二位姑娘安全。」 嬴凤瞥了他一眼,嘴角含淡笑,没说话。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叶榕脚下突然踩空。正要摔落矮坡,本能的,叶榕矫捷利落的一个空中旋转翻身,再借力打力踩在一旁的树干上,才算勉强站稳。 但因为她许久没有练习过了,身手有些生疏。勉强站稳了,但脚却扭着了。才站稳,就又摔跌在地上。 嬴凤立即走过来:「你怎么样?可伤着哪里了?」 叶榕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崴着脚了。」 嬴凤扶着她问:「现在能站起来吗?如果严重的话,得赶紧请了大夫来瞧。」 叶榕有感觉,应该是挺严重的,因为她感受到了脚踝处火辣辣的疼,肯定是肿了。 顾旭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回了神后,立即弯腰蹲在叶榕脚边。正要伸手朝叶榕脚探去,叶榕呵斥他:「你干什么?」 顾旭抬眸望过来,严肃说:「叶姑娘脚受了伤,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 叶榕是不可能让他碰自己脚的,于是板着脸严肃说:「顾将军连男女大防都不懂了吗?你是外男,又不是大夫,如何碰得?」 顾旭自然懂,只是眼下情况紧急。 第18章 「当务之急是医治姑娘的脚最重要,至于别的,可以不必在乎。」 其实此番顾旭也大有与她耗上的意思,因为方才情况紧急,她反应如此之快,之后又用一招式免于落下矮坡……而这一招,也是他的招式,是他们顾家的招式。 一次是巧合,那么两次呢? 她到底是谁? 叶榕自然也反应过来了,但她坚决不肯让他碰自己脚,只冷漠道:「那也不用。」 她不愿意,顾旭自然也不会强求,只利落起身吩咐自己的兵道:「即刻去军营,请营里的军医过来。」 「顾将军不必如此麻烦了。」不远处传来一道略慵懒的声音。 很快,那道声音的主人便走近了,是魏昭。 魏昭此刻还是一身书院的院服,颇有几分书生气。先冲嬴凤略颔首打了招呼后,才看向顾旭,懒洋洋的,语气却十分坚定不容拒绝:「叶家大妹妹,由我送回去。」 顾旭拧着眉心,垂立身侧的双手缓缓负至腰后,冷肃道:「魏二爷是以什么身份送人回去?孤男寡女,传出去怕是对叶姑娘名声不好。」 魏昭笑道:「我与叶萧早已结拜为异姓兄弟,自然是以兄长的身份。此番来,也是受了兄弟嘱托,前来照拂叶大妹妹一二的。」 魏昭倒是并不把顾旭放在眼里的,一边说,一边已经于一旁捡了根粗树枝来,递给叶榕:「虽则你我为兄妹,但毕竟都大了,男女大防还是需要的。这根木棍,你先当拐杖拄着。一会儿你坐在马上,我牵着你的马下山去。」 叶榕没说话。 既然不说话,魏昭就当她是默认了,于是冲嬴凤抱手道:「郡主殿下还有要事忙,我不打搅。人我就带走了。」 嬴凤看了眼顾旭,而后冲魏昭笑道:「魏二爷请自便。」 又看向叶榕:「榕姐姐,今儿实在不得空,不能送你,改日我再亲自登门探望你。」 叶榕与嬴凤客套两句,就拄着木棍跟着魏昭走了。 顾旭立在丛林中,本就冷俊的一张脸,此刻更若覆了层寒霜般。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榕坐在马上,当魏昭牵着马下山到山脚的时候,他提前吩咐人去附近村庄里借的骡车也到了。 魏昭指了指骡车道:「乡间没有马车,大妹妹就先将就一下。」 叶榕已经很满意了,于是诚心道谢道:「多谢魏二爷。」 魏昭只扯了下唇,没说话。扶着叶榕下了马后,又扶她坐进骡车里。等叶榕坐稳当了,魏昭这才翻身上马,紧挨在一旁,不急不徐打马往前走。 骡车没有帘子,叶榕一抬眼就能看到他,于是问他:「是哥哥让二爷过来的?」 闻声,魏昭看来,坦然摇头:「不是。」又说,「叶兄在读书,我怕影响他,所以这件事情,我没告诉他。」 叶榕觉得他做得好,于是也点了点头:「多谢。」 但还是怀疑的:「那魏二爷怎么恰巧在这里?」 魏昭说:「嬴家的这位郡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好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想不知道都难。在如何安置难民这件事情上,嬴家顾家都争相表功,我想着,嬴凤来找顾旭,二人必然有一番言语间的较量,我是想着来看戏的。」 他笑得几分讨打。 「结果戏没看成,倒是成了大妹妹的车夫。」 叶榕抿了下唇,心里总归是不好意思的:「多谢你。」 又意味深长看去一眼,叶榕意有所指,认真说:「如此,你我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叶榕是在试探。 上回在叶萧书房中,叶榕就对他有点怀疑的。但当时时间紧迫,她也不能多问什么。此刻,倒是个好机会。 但魏昭何许人也,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叶榕话中试探的意思呢? 他懒散骑在高头大马上,闻声,心中笑了,但面上却不显,只演出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调侃道:「两次可都是我救了大妹妹你啊,怎么到大妹妹这里,倒是成了两不相欠?哦,不对,若是算上嬴家那次,可是三次了。」 叶榕轻轻咬唇,心里也知道,她算是欠上他了。 正如他所言,加上这一次的话,他救了自己三次。 他救了自己三次,若他不是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也是有前世记忆的话,那么这一世便是她欠他的人情,而不是他欠自己。叶榕不爱欠别人人情,总想着,得寻得机会还了这人情才好。 可她深居内宅,平时别说与魏昭了,便是与自己兄长,能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于是叶榕认真道:「魏二爷总能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心中是十分感激的。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既不缺钱,也不缺别的,我除了嘴上浅薄的道一声感激,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叶榕说话总很礼貌得体,声音也是轻轻软软的,十分温柔。 魏昭也不知道为何,每回与这位叶家的大姑娘相处,他脑子里总能想到上一世她救治自己的画面。而每每想到这些,魏昭心中总有一块会软下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何况,前世她是在那样的大雪中送了他可以保命的炭火。 于是敛了放荡的性子,也不忍心再逗她,只认真说:「想报答,也很简单。」他一边策马徐行,一边侧头望来,扯唇浅笑,目光却坚定认真,「我方才在顾旭面前夸了海口,说与你兄长结拜为兄弟了。若是日后大妹妹再客气疏远的只唤我‘魏二爷’,岂不是拆我的台?大妹妹若真为我好,不若唤我一声‘魏二哥’吧。」 叶榕略思忖一番,倒是没拒绝。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不论动机是什么,他到底救了自己一命。所以,不论他接近哥哥的目的是什么,他总归是没做对不起哥哥的事。 第19章 「好。」叶榕应着,「多谢魏二哥。」 魏昭冲她点头。懂她的性子,所以也知道收敛。没再继续缠着她说话,只替她思虑道:「骡车不比马车,走起来慢。从这里进城,路途有些远。大妹妹先闭目安神休息片刻,等到了京城,我再喊你。」 叶榕点点头,果然靠着车壁休息起来。 魏昭一路护送叶榕安全抵达叶侯府,他是在侯府侧门门口与叶榕道别的。叶府的人赶紧回去禀告刑氏,刑氏一边派人去请府医,一边亲自出来接女儿。 府医替叶榕瞧了脚伤后,说:「夫人与大姑娘都请放心,没伤着要害处,休息段时间就会好了。虽然路上耽搁了点时间,但好在姑娘脚上没再吃力,脚伤也就没有恶化。待老夫开个方子,外敷内服,休息十天半个月,也就能完全好了。」 刑氏听后,也就放心了。 方才瞧女儿脚面肿得厉害,她都吓着了,生怕日后落下什么病根来。 「如此就劳烦了。」刑氏吩咐下去,「这几日,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照顾姑娘。」 满屋子丫鬟忙认真应着:「是,夫人。」 交代完一切后,刑氏在女儿床边坐下来,握住她手关切问:「怎么样?疼吗?虽然大夫说无大碍,但娘瞧着这脚面肿得这样高,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的。」 叶榕其实挺疼的,但怕母亲担心,只能笑着摇头道:「起初刚扭着的时候,的确疼。但现在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怎么你与嬴凤大郡主一起进山的,她好好的,单你受了伤?」刑氏关心女儿,想详细了解当时的一切细节,「是否她为了独占功劳,怠慢了你?」 叶榕忙摇头:「不是这样的。山路崎岖难走,当时完全是意外。至于嬴凤大郡主,她虽则着急立功、替王府挣得颜面,但她是聪明豁达之人,不至于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再说,女儿素来低调,也从未起过与她争夺什么的心思。」 刑氏点点头:「你说的倒也对。」又想起门房说,是魏国公府的二爷亲自护送女儿回来的,不由又得关心,「那魏二爷怎么回事?」 于是叶榕便把魏昭与她说的话如实都说与母亲听。刑氏听后,瞄了女儿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魏二爷,该不会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叶榕理解母亲口中「别的意思」的含义,于是忙严肃道:「自然是不可能有的。他与哥哥要好,一再救女儿,也是看在哥哥面子上。」 「再说,这个魏二爷,素来是讲义气的。路遇不平,即便是陌生人他都会管一管闲事,何况女儿是他结拜义兄的妹妹。」 刑氏点点头,叹道:「这可是第二回 了。救了你两次,这个人情,可怎么还是好。」 其实是三回了,嬴王府的那件事情,叶榕没敢跟母亲说。樊英伤人事件,包括这回她扭伤脚他护送回来这件事,都好解释,但他设计暗算嬴、徐两家,可不是小事。 叶榕怕与母亲说了母亲会一再追问,而她……回答不上来。 其实她对他是起了疑心的,今天她故意试探他,但他却把话题绕开了。凭她的直觉,她觉得他是故意绕开的。 只是他聪颖敏锐,知道怎么说既能圆过这个话,又不至于唐突让人起疑心。 叶榕只默默把这个疑虑记在心中,想着,等日后寻得机会,再试探不迟。 叶榕需要在家静养一段时日,暂且不能陪伴嬴凤左右。所以,当天晚上,叶榕便差了自己贴身大丫鬟桂圆亲自去嬴王府递了话。 她是没福分再跟着大郡主沾光了,她的差事,日后只能让别人去做。不过好在她也不是那么愿意跟随嬴凤左右,所以,此番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呢? 叶榕得失心不重,一切随缘。 但她没想到的是,嬴凤似乎特别看重她。次日午后,叶榕才歇了晌午觉起来,桂圆正在替她换药,蜜饯得了消息急匆匆跑回来了。 「姑娘,好消息。」蜜饯气喘吁吁的。 蜜饯素来咋咋呼呼的,不如桂圆稳重,叶榕也见怪不怪了。闻声抬眸淡淡扫去一眼,浅笑着问:「什么好消息?」 蜜饯道:「姑娘可知道外头人都是怎么称赞姑娘的?」 「称赞我?」叶榕眨了眨眼,心中一个念头忽闪而过,「怎么称赞的?」 蜜饯说:「外人都道叶侯府的大姑娘菩萨心肠,为了照拂流民百姓,自己都受伤了。说整个京城的贵女中,除了嬴王府大郡主,便数姑娘您最为仁厚了。」 「姑娘,您这样为百姓歌颂,可不是好事么?」 蜜饯十分高兴,但叶榕却并不十分高兴。所谓枪打出头鸟,嬴凤身份摆在那儿,出头就算了,但她一个普通侯门的贵女,若是越过一众别的贵女冒了尖儿,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的。 桂圆比蜜饯心思沉一些,当即便也跟着担忧问:「也不知道是谁把姑娘您受伤这事儿传扬出去的。嘴巴这么快,这下可害苦了姑娘。」 听了桂圆的话,蜜饯觉得事情或许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好,于是赶紧敛了笑意。 「会不会是魏二爷?」桂圆问。 叶榕摇头:「不会是魏二哥,他瞧着没个正形,其实最是聪慧。你我能想得到的,他肯定也想得到。」 「那会是谁?」桂圆蹙眉,「顾家大爷?」 叶榕还是摇头:「也不是他。」 「那是谁啊。」蜜饯也着急。 叶榕心中有了答案,抿了下唇,淡淡道:「该是嬴王府的那位郡主。」 「凤郡主?」桂圆有些惊讶。 因为据她所知,这位凤郡主,是比较好大喜功的。救济难民这等事,她指定想独占风头的,怎么会愿意分一杯羹出来? 第20章 叶榕却很快想明白了原因,说:「我脚受伤,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不说,她也担心会有别人说。与其别人说,不如她自己亲口说出来,这样的话,既可以彰显她的大度,也免得日后从别人口中传出来后,她有失德行。」 「做出这个决定,她肯定是权衡再三的。不然的话,从昨儿中午到现在,一天过去了,她怎么这个时候才说。」 桂圆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叶榕又道:「若是猜得不错的话,想必她很快就要大张旗鼓的登门来探望了。」 叶榕话才说完,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鬟道:「姑娘,嬴王府大郡主来探望您了。」 「来得真快。」桂圆笑,「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料事如神叶榕可不敢当,只不过多活了十几年,沉沉浮浮的,也见过点世面,心思不至于太单纯。 「大郡主现在人在何处?」叶榕问。 小丫鬟回道:「正往姑娘的院子来呢。」 叶榕吩咐桂圆道:「把镜子拿过来,稍微帮我拾掇一下吧。」既是见客,自然得得体一些。 蓬头垢面的,不像话。 桂圆忙捧了铜镜来,叶榕拿着镜子,桂圆开始替她梳头。 叶榕盯着铜镜看,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陆续还是会从铜镜里看到一些景象,只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比如说,哪家的夫妻人前扮恩爱,人后却经常拌嘴。又比如说,哪家的爷惧内,但却偷偷藏私房钱。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有些是她认识的,但大多数,她都不认识。 看得多了,有时候也懒得看。 叶榕才拾掇妥当,侯在外间的丫鬟便跑进来说:「姑娘,嬴王府的大郡主到了。」 「快请郡主进来。」叶榕脚上有伤,不宜出去迎接。 嬴凤人还没进来,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榕姐姐勿动,莫要再伤了脚。」旋即,身影闪进内室来,一贯的偏儿郎的利落妆扮,只见她面上含笑,十分关心道,「姐姐伤势如何?」 叶榕作势要起身行礼,被嬴凤一把按住了。 「你我之间,已经无需如此客套了。」 叶榕道了谢,也就没再跟她客套。叶榕坐下后,嬴凤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叶榕柔柔笑着:「郡主这么忙,不该来看我的。外头的事情,更需要郡主去打理。」 嬴凤诚恳道:「是我邀请你出城进山的,如今你受了伤,我怎么能不来瞧瞧?」又说,「外头的事儿,一时间也不着急的。等你脚伤好了,我们再一起替百姓做点实事。」 一切都如叶榕所料,叶榕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只能说:「只可惜我不争气,府医说了,脚上的伤得好好将养十天到半个月,我怕耽误了大事。」 嬴凤抬手拍了拍叶榕肩膀,笑着安抚:「姐姐且好好养着吧,不必太操心这些。左右,一切还有我在呢。」 叶榕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在这满地勋贵遍是皇亲的京城,一个侯府其实也不算什么。这差事虽然不是叶榕主动愿意揽下来的,但既然得了这个机会,她也不会往外推。 救济难民,算是大功一件。这事她跟着嬴凤亲力亲为,替陛下分忧,日后于她名声肯定有益无害。 她是才名在外,但于德行上,却没什么表现的机会。这件事情办得好了,她也能博个贤德的名声。日后,也好为叶侯府争脸面,为她母亲跟兄长争取地位。 当然,虽然叶榕心中有这样的利弊权衡,但不代表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利益,她也是真的想做些实事的。若是应了下来,自然会好好认真做事。 还有一方面的考虑,如今于如何安置流民这件事情上,顾嬴两家算是真正在暗中较量了。若是她应了嬴凤,于此事上,也算是与嬴家一个阵营。顾家与嬴家势不两立,就算再有求娶她的心,但见她这样做后,估计那心思也得熄了。 一番权衡下来,叶榕心中自是有了笃定的主意。 嬴凤才走,老夫人便过来探望,叶榕把这件事情说与她老人家听了。 老夫人听后大喜,直握着叶榕手道:「咱们家几位姑娘的名声,全靠你撑着了。你三妹被唐氏那个小妇养坏了,不争气还尽闯祸,你四妹又还小。你二妹倒是与你一样,端庄大方,只可惜她没你的这份福气,她身子不好。」 「咱们叶家,真是多亏了有你啊。」 叶榕不想提叶桃,但她跟老太太说这事儿,主要还是想带着叶桐在身边。一来姐妹一起,也有个商量。二来,叶桐说小其实也不小了,她想带她在身边历练。 一门姐妹,同气连枝,有叶桐在身边帮扶,好过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于是叶榕道:「四妹妹也不小了,等我好了,我想带着她在身边。不过,这事最后还得婶娘做主,若是婶娘怕四妹辛苦,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夫人有一瞬的沉默,她是想到了叶桃。 不过老夫人心里也清楚,此刻就算她提叶桃,这个嫡长孙女也自然有一百个合理的拒绝理由。为了不伤她的心,老夫人只字没提。 「你是心里有桐丫头才愿意带着她的,这事好事,你婶娘怎么可能会不答应。」老夫人一直握着叶榕手,十分慈爱,「这件事情,你便放心吧。」 「只是……」老夫人犹豫挺久,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榕丫头,你最是聪明的,你该知道,此番应下嬴家大郡主,在救济难民这件事情上,便是与顾家处于对立面……那你与顾家大爷的婚事……」 又沉沉叹息:「祖母是心疼你啊。」 叶榕却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她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顾家断了联姻的心思。 第21章 心里这样想,但在老人家面前可不能这样说。漂亮话,叶榕当然会说。 叶榕道:「要想成事,总得有舍有得。在孙女心中,家族利益是高于自身利益的。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孙女不会后悔。」 老夫人被叶榕一番话感动得满眼泪光:「好孩子,好孩子啊。」 嬴凤既是邀了叶榕一道行善举,这件事情,自然会好好宣扬一波。所以,很快顾家人也知道了。 前些日子顾旭梦遗的事情被通房丫鬟告去了大夫人那里,大夫人又知道是因叶家大姑娘的原因后,经过再三思虑,她本来打算放下过往嫌隙再次主动登叶侯府的门去议亲的,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这种事儿。 叶家丫头与嬴家大郡主走得近,顾大夫人自然犹豫了。 顾家与嬴家是死对头,顾家嫡长媳的位置,不可能给一个与嬴家私交好的人。 本来大夫人答应女儿今儿带她去叶侯府探病的,但因得知这事儿,自然不会再去。 顾旻来找母亲,大夫人道:「今儿不去了。」 「为什么啊?」顾旻有些失望,「娘答应我的,怎么能食言呢?」 顾大夫人耐心解释:「不是娘食言,是你还小,有些道理不懂。这叶家姑娘,怕是瞧不上咱们国公府。」 外头一直有个传言,说嬴王府本来要聘这叶大姑娘为嫡长媳的。而年初那场马球赛,也是为了叶家丫头办的。 奈何半道出了差错,最后却与徐侯府联姻。 再回想,这叶大姑娘似乎从第一次议亲开始,态度就不冷不热……当时觉得她可能是矜持,如今想来,或许就是没瞧上旭儿。 既是如此,他们家也不可能硬往上贴。 「夫人,大爷回来了。差了人来,问什么时候出发。」有婆子进来问。 顾大夫人说:「你去前头告诉大爷,就说不去叶家探病了。」 那婆子把话带过去后,顾旭直接亲自过来了。 本来顾大夫人是想带着儿子一道去,是想让他献献殷勤,在叶家母女跟前讨个好。所以一早便打了招呼,让他今儿再忙也务必抽空回来一趟。 但现在,想是不必了。 顾大夫人把原因详细说给儿子听,顾旭听后,反倒是没太放在心上。 「她与嬴家关系如何,和儿子去不去探病,没有关系。」顾旭严肃又认真的样子,「她受了伤,且儿子知道她受了伤,就该去。」 「忠孝。」顾大夫人拧了眉,「这满京城的,不管是世家贵女,还是官家千金,多得数不胜数,未必非叶家不可。既是她瞧不上你,你又何必硬往跟前凑呢?」 「以你的出身才干,找什么样的找不到?」 顾旭面色冷厉,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吓人。到底是从小混迹在军中的,脸冷起来,带着三分肃杀之气,便是大夫人这个亲生母亲瞧着,心中都生出几分寒意来。 「也罢。」最终是顾大夫人妥协,「你若是坚持,那便去吧。不过,提亲的事,你就别指望了。就当正常的走动,她是在你眼皮底下受伤的,你去,倒也合乎情理规矩。」 自始至终,顾旭都没有多说什么。 叶榕以为顾家在听到嬴凤散布出去的消息后,就不会再登门的。她万没想到,顾家大房一门母子兄妹三人,竟然都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叶榕略吃惊了会儿。不过,她没以为顾旭会跟着一道来她屋里探病。她只以为,他会在前头与男眷们呆在一起。 休息了两日,叶榕腿伤好了些。能穿鞋下地了,但却还不能走动。 叶榕由婆子背着到了外间候着,顾家母子兄妹三人,是由刑氏陪着一道过来的。 见人来了,叶榕作势要起身行礼,被顾大夫人按住了。 「你腿上有伤,可得好好注意着些。坐回去吧,无需多礼。」 「多谢夫人。」叶榕恭敬。 打从顾家人进屋来,叶榕就觉得有两道火一样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她能觉察到是谁,但偏不去看,只柔柔笑着与顾旻说话。 刑氏正与顾家母女说话,顾旭突然开口道:「那日的情况十分危急,若不是叶大姑娘身手好,多半是要坠下矮坡。那斜坡说陡不陡,但若真摔落下去,怕就不只是崴脚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盯着叶榕看,目光片刻未曾离开她的脸,轮廓刚毅俊拓的一张脸上,表情严肃: 「叶大姑娘好身手。」 这种场面历过一回两回后,叶榕也淡定了。 于是她浅浅笑着:「我虽不才,但好歹也是侯门之女,祖父与父亲都是习武为将的,有点自保的拳脚功夫,也正常。至于顾大爷夸小女好身手,小女实在不敢当。我这点拳脚与顾大爷您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几番较量下来,叶榕觉得,如今她倒是不怕他的疑虑跟质问了。 抵死不认就行。 只是她万没想到,顾旭会当场直接开口提亲: 「在下想求娶夫人掌上明珠为妻,请夫人割爱成全。」 顾旭一开口,整个外厅瞬间鸦雀无声,安静得近乎可怕。 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叶榕倒还好,含蓄知道收敛,没有惊得失态。而那边的顾大夫人,却是早已黑了脸。 顾大夫人瞪着儿子,面色十分凝重,训斥道:「旭儿!还不给你叶家大妹妹道歉!这种玩笑,是能随意开的吗?」 顾旭负手垂眸,却十分认真:「儿子是认真的,没有说笑。」 又说:「母亲不是也很喜欢叶大姑娘吗?说她端庄贤德,温婉恭淑,是冢妇再适合不过的人选。既然母亲喜欢,如今儿子也喜欢,母亲何不应了?」 顾旻错愕一阵,忙也帮着长兄说话:「娘,我也喜欢榕姐姐。她给我做嫂子,再适合不过了。」 第22章 「你闭嘴!」顾大夫人气极了,转头又训女儿,「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你懂什么?大人在说话,别插嘴。」 顾旻平时在家十分受宠,别说挨骂了,娘对她连句重话都不曾有。可现在,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给她难堪,顾旻委屈得「啪啪」掉眼泪。 顾大夫人却没心思管女儿,只继续严肃瞪着儿子:「大户人家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辈擅自做主了?你在说这话之前,有没有考虑过叶家姑娘的感受?你只图一时嘴快,回头害的却是叶姑娘。」 顾旭并不是图一时嘴快,他说提亲,也是认真的。 只不过,这份认真中,却带着几分斗气的意味。看得出来她不愿意嫁给自己,他就是想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提亲,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做。 顾旭抬眸探向叶榕,面色清冷,态度却诚恳: 「在下与叶姑娘的缘分,早在之前梅花庄的时候便结下了。若不是当时出了意外,此刻怕是已经定了亲。」 「在下知道这样冒失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叶榕想立刻扑过去撕烂他的脸,但到底涵养好,忍住了。她万没想到,顾旭竟然会神来一笔,直接唐突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自己提亲。 过了起初的愤怒,叶榕倒是渐渐镇定下来。 并没理睬顾旭,只是看向一旁的顾大夫人说:「多谢夫人您的厚爱,您能喜欢我,我是受宠若惊的。只是……这辈子怕是没有与夫人您做婆媳的缘分了,我……」叶榕几分犹豫,但最终还是一咬牙,「我已经与别人在议亲。」 「榕姐姐!」 「榕儿!」 「榕丫头?」 叶榕话一出,顾旻,刑氏,还有顾大夫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喊出来。而顾旭,则是眉心拧得更紧,冷厉立在一边,只抿着薄唇看着叶榕。 顾旻很难过:「榕姐姐在与谁家的公子议亲?那公子比我大哥好吗?」 叶榕淡笑,回顾旻的话:「他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书生,外人眼里,自然是比不得你哥哥的。不过,因着他是我的表兄,我总觉得他是最好的。」 刑氏屏住呼吸,脸色十分难看。 但到底碍着顾家人在,她也不好当面驳了女儿的话。所以,只能忍着。 顾大夫人原只以为是叶榕看不上她儿子而随便寻的借口,但见她竟然亲口说了那儿郎的身份,倒是信了几分。 顾大夫人说:「表兄表妹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我虽十分喜欢你,但若是你有了更好的归宿,我也不会强求的。我想,旭儿也是一样。」 又亲昵握住叶榕手:「你是个好孩子,我祝福你。」 「多谢夫人。」叶榕颔首。 顾大夫人又笑着冲刑氏打招呼:「来了也有一阵子了,打搅了你们母子,实在抱歉。榕丫头得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刑氏也笑:「我送送你。」 顾旭没想到叶榕最终会给个这样的回应,就像叶榕没想到顾旭会突然提亲一样。顾旭依旧拧着眉立在一旁,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叶榕。 叶榕能感受到他投落来的目光,但她避开了。 这个时候,顾旭倒是有些后悔了。于提亲这件事情上,他太过冲动。 自从认识她后,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她……他也明显感觉得到她对自己态度十分冷淡,甚至可以说,带着七分清冷三分怨愤。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他五次三番梦中梦到她,从最初的彼此穿着大红嫁衣、他迎娶她过门开始,到后来的日常相伴、携手共进,最后到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件荒唐事。这一切虽是做梦,但却是那样的真实。 真实到每回梦中醒来,他都会觉得是真实与她相处过的。那种感觉,并不像是在做梦。 她会使只有自己才会的驯马绝活--口技,遇到危难的时候,会使顾家的武功路数,她与樊家姑娘赛马挑选的马,也是梦中她最喜欢的马……他不信这一切只是巧合。 梦中的她要多温柔体贴,现实中的她就有多淡漠冷情。 那日她与薛护的相处,他是亲眼瞧见的,并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不信,只短短数日,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旭儿!」见儿子还立在人家闺房内,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顾大夫人侧头喊,「你该走了,别为难你叶家妹妹。」 「你也记住,今儿这事,你就当没有发生。否则的话,怕是会玷污你叶家妹妹的清誉。」 顾旭自然不会多言,也自然不会做有辱叶榕清誉的事情。 既然此事此刻不便谈论,顾旭想,等她脚伤好了,可以出门去城外了,到时候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于是朝叶榕抱手:「告辞。」 叶榕这次回身看他,淡笑,颔首。客气礼貌,却十分疏远。 刑氏匆匆送了顾家母子几人到门口后,忙立即折身回来,脸色差得吓人。叶榕知道母亲回来会找她,所以,也没进内室去休息,就侯在外厅等着。 就方才短暂的功夫,她也想好了。就眼下的局势来说,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薛家表哥很好,若是他也愿意的话,这一世,她倒是愿意与他做夫妻的。若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并不愿意,她自是不会强求。 「你们都退下去!」 送走顾家母子归来后的刑氏,再也没有刻意端着虚假的笑脸,只一脸严肃的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叶榕怕母亲气坏身子,忙说:「娘您先坐下来吧,且听我与您细细说。」 刑氏瞪着女儿,是又生气又心疼。生气她竟然不与自己商量,直接断了她所有后路,擅自把自己许配给薛护。又心疼女儿实在处境艰难,岁数大了,亲事却一直没定下来,她压力也大。 第23章 刑氏是自尊心极强的人,难得着急红了眼圈。 有很多话想跟女儿说,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女儿越是懂事,她越是心疼。 叶榕知道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她笑着安慰道:「薛家表哥挺好的,他踏实勤奋肯上进,秋闱定能榜上有名。姨母是母亲的姐姐,想来日后也不会苛待了女儿。再说,儿时在外祖家,女儿也与表哥见过几回,他的品德才学,皆靠得住。」 刑氏知道薛护还算不错,但他绝对配不上自己女儿。 且先不说薛家门第如何,就单薛护的见识浅薄且性子阴柔没有男儿气概这一点,刑氏就很不满意他。 走仕途,才干是一方面,性子更为重要。没有魄力担当,没有见识远见,怎么能行? 再说,他是三姐亲自教出来的儿子,性子包括各种生活习性,肯定很多陋习。她三姐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所以,她绝对不会同意。 「榕儿,别的事情尚可商量。但这件事情,绝对不行。」刑氏态度坚定,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只冷着脸说,「贵京城里,那么多家世好品貌好的儿郎,娘都没瞧上,觉得人家配不上你……如今更不可能允许你匆匆嫁薛家寒门之户。」 「门不当户不对,日子是过不到一处去的。」 叶榕知道母亲正在气头上,未免她气坏了身子,所以一时也不与她争辩。只等到了晚间,她过了那气性,叶榕才笑着又黏过去,坐在母亲身边。 刑氏虽然没有之前生气了,但心里还是不舒服。见女儿靠过来,她依旧肃着脸: 「休得再提那件事!」 叶榕挨着母亲坐,挽着母亲手,亲昵道:「娘,您为女儿好,女儿心中自是明白的。您总觉得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想替女儿择个最好的夫婿。但很多时候,我们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薛家表哥小地方来的,的确拘谨小心了些,没有大家族儿郎身上那份与身俱来的从容淡定。但表哥岁数也不大,他经历一些事,再磨砺磨砺,或许会比你想象中要好。」 「寒门也无碍,只要他肯上进,肯一心一意只待女儿好,那就是最合适的。」 「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脾性相投互相爱重,更重要。嫁给表哥,总比嫁给世家的纨绔子要好些。」 又拿薛户的优点来说:「表哥念书好,日后定能走仕途。娘若是担心,可以等八月放榜了后再议此事。也就四个月了。」 刑氏冷静下来后细细想了想,倒是没起初那般排斥了。 女儿说的也对,门当户对又如何,主要还是得脾性相投。想当初,母亲替她精挑细选,最后择中了京城里的勋贵世家叶侯府,她嫁的还是叶家世子爷,可这日子又是如何的? 「此事……且先放一放再说。」刑氏表情认真,「即便娘同意,你祖母那儿,也指定不答应。」 叶榕母女接待顾家母子兄妹的时候,屋里侍奉着的婆子丫鬟很多。所以,虽然当时薛姨母并不在场,但事后却探得了些风声。 她本来就有这个心思的,但怕她那个厉害的妹妹会觉得她痴心妄想,所以,暂且没表露出来。她是想着,等护儿八月秋闱高中后,再提不迟。 却没想到,如今那丫头竟然主动提起此事。 这于薛姨母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若能娶得这叶侯府的贵女,护儿日后何愁仕途? 薛姨母心情特别好。 但也沉得住气,心里高兴,却没表现出来。也特意叮嘱了自己的丫鬟,让她们就当作不知道,莫要到处乱说。 她那个妹妹,她素来是了解的。心比天高,眼睛是长在脑袋上的,她指定瞧不上护儿。 所以,她还是当作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得好。这件事情,还是得榕丫头自己说。 薛姨母心中既有了这样的想法,次日姐妹再相见,她当然不会有异常的表现。而刑氏,却是什么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什么都知道的。 这里是她的院子,到处都是她的人。自己这个姐姐打探了什么,自然会有人来告诉她。 不过,出乎刑氏意料的是,这个姐姐倒是沉得住气。 她以为,凭着她的性子,若是得知此事,定然要来旁敲侧击问上一二的。可是却没有。不但没有,她还装着如从前一样,对此事只字不提,连态度都不曾变。 薛姨母越是从容,刑氏越是怀疑她心怀不轨。 大事面前,越是沉得住气的,越是在心中谋了大事。刑氏也猜测得到,她这个姐姐,指定一早就看中了榕丫头。 她也真敢想! 身为亲戚,刑氏自然会对他们母子多加照拂。但是,刑氏也的确是瞧不上他们母子的。在刑氏眼里,这个姐姐从小就一股子小家子气做派,明明是名门的千金,却不好好读书学规矩,尽想着拍马须溜走歪门邪道。 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孩子,眼界能有多宽。 若是搁一年前,刑氏是用脚趾头都瞧不上薛家母子的。可如今…… 如今榕儿岁数大了,又与顾家撕破了脸。若是再厚着脸皮登从前被她拒绝的那些勋贵府第的门,倒不如许了薛护。 拒了亲事再回头,且不说丢不丢颜面,她是怕求着来的亲事,人家肯定也不会拿榕儿当回事。 这件事情,既然连薛姨母都能探得点风声,更肖说老夫人那里了。何况,刑氏也没瞒着。既然迟早要说,不如由着丫头们先去老太太那里透露点风声来。 不过,凭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这事够呛。 果然,隔日刑氏去请安,老人家脸色就不对劲了。直接打发了老二媳妇跟几个姑娘,独留了她下来。 「你怎会有这样的心思!」待得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后,老太太难得对刑氏这个嫡长媳甩脸子,「你想帮扶你娘家姐姐外甥,也不至于拿自己亲闺女铺路。榕丫头什么身份,你那外甥什么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想都不该想!」 第24章 老人家责骂,刑氏也就受着,也没觉得委屈。至少知道,老人家的确是为榕儿好的。 等老太太骂完了,刑氏才说:「母亲,这件事情,儿媳也是无奈之举。榕儿嫁去顾家,是再不可能的了,那日顾大夫人虽来探病了,但是她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不想再与咱们侯府联姻的。」 「榕儿岁数也大了,不比两三年前。您瞧,如今上门来提亲的,都没有了。」 老太太说:「那是因为但凡上门来提亲的,都被你拒绝了。但不管怎样,就算嫁不去顾家,别的公侯府第总有不错的儿郎吧?再不济,嫁个兴旺些的伯府也成。或者,如榆丫头一样,嫁去书香门第呢?」 刑氏有自己的想法:「上赶着不是买卖,人家不来提亲,我们却急吼吼登门去……人家会怎么想?女方家,还是矜持些的好,这样日后对榕丫头也好。」 老太太沉沉叹了口气:「榕丫头就是太好了,挑来拣去的,如今就剩下了。跟她一般大的姑娘,谁不已经定了亲事。」 老太太着急,刑氏更着急。 若不是梅花庄上的意外,女儿如今与顾家,已经成了。 思及此,刑氏心中更是恨叶世子几分。 表情严肃了些,刑氏说:「儿媳有精心替榕儿择婿,若不是世子爷途中阻拦,去年年底的时候,榕儿亲事就能定下了。」 「唐氏那个贱妇!可害了咱们家姑娘!」老太太一拳砸在案几上,恨极了唐氏。 刑氏心中瞧不起唐氏,也懒得去恨她。不过,她却是恨极了叶世子的。 榕儿也是他血脉,他竟然那般厚此薄彼,实在可恨之极。 「唐氏再嚣张,那也是世子爷宠出来的。不过,家风不正,儿媳也有责任。」刑氏又道,「只是一个人总有些资本才会猖狂,唐氏背后的唐家,就是她的资本与靠山。儿媳听说,唐统随讨伐大军西行伐先太子余孽了。朝廷大军不日便会得胜归来,到时候,唐家门第自然也会再涨一涨。」 「儿媳想着,唐家肯定也是在等这个机会。」唐统凯旋之日,便是唐氏回侯府之日。 即便唐统唐泽父子牺牲在疆场上了,那唐家也是英烈之家。到时候,唐氏母子姐弟,指定会更加猖狂。 老太太心中也明白个中厉害,但她还是帮着刑氏这个嫡长媳道:「妾就是妾!贵妾也是妾!她休想去肖想那些不属于她的。」 又安抚刑氏:「你放心,有老侯爷与我在一日,唐氏休想爬到你头上去。」 有老侯爷在,刑氏自然不怕。但,老侯爷百年之后呢? 至于老太太,刑氏就只能笑笑了。 老太太自然是待榕儿萧儿好的,但待叶桃叶千荣也很好。老太太嘴巴说得厉害,耳根子却太软,她是万万靠不住的。 薛护才进成贤书院没几天,就遇到了一次大考。不过虽然他人瞧着文文弱弱的,没什么魄力,但书是念得真不错。 大考中,他名次中上。虽比叶萧落后几名,但却堪堪比叶千荣高了一个名次。 这回不但叶萧压了叶千荣一头,连薛护都压了叶千荣一头,刑氏自然十分高兴。再看薛护的时候,目光比往日要暖一些。 「护哥儿还真是不错。」刑氏也不吝啬赞美之词,夸薛护道,「这成贤书院里的学生,大半是要参加秋闱考的。并且,每次的中榜率很高。若这回的考试就是乡试的话,护哥儿指定就中了。」 又叮嘱:「但不能骄傲,得稳中求升才是。」 薛护立即说:「请姨母放心,护儿定会好好苦读的。」 刑氏点点头。 叶萧也道:「母亲与姨母不必担心,书院里有最好的夫子,他们会对表弟有很大的助益。今儿夫子也夸了表弟,说他早该来成贤念书的。」 薛姨母立即说:「可怜护儿命不好,投身在我肚子里。这若是投身在四妹妹你的肚子里,与萧哥儿是兄弟,指定早跟萧哥儿一样出息了。哪还等得到今日。」 又对薛护说:「护儿,你姨母与表兄待你这般好,日后若你飞黄腾达了,定要好好报答你姨母。待你姨母,要跟待为娘一样孝顺。」 薛护当然会报恩,立即承诺:「护儿一定!」 刑氏懂薛姨母话中意思,瞥眸看了她一眼,却偏不顺着她话说,只对薛护叶萧道:「秋闱在即,万不能掉以轻心。安也请了,你们回去吧。切要记得,好好读书,也就苦这几个月了。」 「是。」叶萧薛护同时抱手告退,「儿子告退。」 叶千荣不是考得不好,他只是考得没有叶萧跟薛护好。当两次考试名次都落了后程后,叶千荣也不淡定了。 毕竟才十三岁,虽然素日里瞧着比同龄人稳重,但接二连三的挫败,也会让他受到沉重的打击。 这次回来后,得知父亲也在家,于是叶千荣亲自来书房找父亲认错。 他考得没叶萧好,姨娘便回不来。身为儿子,竟不能让生母回到父亲身边,这是他的大不孝。 「儿子无能。」站在父亲书桌前,叶千荣主动承认错误。 叶世子倒是没怪他,只说:「一次两次考得不好,也不打紧。为父是知道你的才能的,下次再努力便是。」 父亲越是这样说,叶千荣心中便越是愧疚。 「儿子不孝。」叶千荣面色沉重,的确是非常的自责,「儿子考得不好,姨娘便回不了家。」 叶世子却说:「等你舅舅回京,她迟早也得回来。」 舅舅领兵出门打仗去了,叶千荣是知道的。但是战事厮杀激烈,先太子余孽兵力太强,一时半会这仗肯定打不完。 若是两年打不完,姨娘还得等两年吗? 这不是叶千荣此番前来的目的,他的目的是,想让父亲想别的法子接姨娘回家。 第25章 「父亲,这仗……」 「好了,别说了。」叶世子打断他的话,「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想你姨娘了。但是,眼下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为父不好提。」 「是。」叶千荣没再提。 叶世子道:「好不易休息一日,你回去好好歇着吧。也别着急,离秋闱还有几个月,八月里才是定胜负的时候。」 叶千荣自然应下。 打发了叶千荣后,叶世子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书房内愣了会儿神。之后,他起身离开书房,去了刑氏那里。 刑氏以为这回丈夫还是会像过年那次一样,躲着不肯见人呢。却没想到,他竟然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了。 对此,刑氏着实挺诧异的。 薛姨母看了眼走进门来的叶世子,而后盈盈起身,福身行了一礼后,道别:「四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三姨姐不必避嫌。」刑氏还没说话,叶世子倒是拦下了薛姨母。 刑氏朝叶世子探去一眼,而后看向薛姨母道:「既然世子爷都留姐姐下来,姐姐便给他这个面子吧。」 薛姨母这才应下:「是。」 但叶世子没坐下来,她也就站着。待得叶世子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后,薛姨母这才也缓缓坐下来。 不过她没吭声,只半垂着脑袋,安安静静侯在一旁。连大声喘息都不敢,尽量让自己不存在。 刑氏却是始终坐着没动,嘴角只噙着三分嘲讽的笑意,睇着叶世子问:「今儿太阳倒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世子爷怎么得空,跑我这里来了?」 叶世子不是冲她来的,不过,嘴上自然不能说实话。 刑氏坐上位没动,即便叶世子来了,她也没有挪身子让出位置来的意思。不过,好在叶世子心思不在这上面,今儿来,也不是找她吵架的。 叶世子坐在薛姨母对面,坐下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朝她那里望去过几眼。 刑氏心思细,本来也有些疑虑,所以,注意力都在叶世子身上。但见他打从进来后,目光就不曾离开过自己这位姐姐后,心中一紧,当即便有些会过意来。 虽然叶世子已经瞒得小心翼翼了,但奈何他心在薛姨母身上,所以自然而然会忽略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但其实不是。 其实刑氏曾经也在叶世子身边安排过美女,但失败过两回后,她也就放弃了。她原以为这世子爷对那唐氏是真爱,但万万没想到,如今竟然会瞧上自己这个寡妇庶姐。 这太匪夷所思了。 刑氏又朝薛姨母看去,倒是细细打量起她来。她容貌随她生母,自小就好看,如今虽然上了年岁,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眉眼间风采依旧。 瞧她的样子,还算坦荡,该是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 刑氏心中正思量此事,却听那边叶世子突然开口道:「听说萧儿这次大考成绩依旧不错?」 刑氏回了神,笑着:「是啊,还算不错……难得世子爷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关心萧儿一二。」 叶世子意不在叶萧,方才问一问,不过是起个开头的作用而已。 也没答刑氏的话,问完叶萧后,立即就问起薛护来: 「护哥儿呢?」 听得叶世子问起了儿子情况,薛姨母眼睛一下就亮了,立即本能朝叶世子看去。而此刻,叶世子也正面含三分笑意看着薛姨母。 薛姨母虽说算不上情场老手,但接触过的男人,还是不少的。她夫君死得早,她又生得貌美,孤儿寡母的过日子,其实门前是非很多。 所以,但凡男人投来一个目光,她便很快能读懂。并且,立即给出反应来。 从前的那些臭男人,都是流氓,个个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才瞧不上。可如今,眼前的这位爷,可是侯府的世子爷啊。 不说瞧不瞧得上,就他摆在那里的身份地位,她就必须要屈服于他的。 虽然只是一眼,但薛姨母已经把日后的好日子都想好了。她这辈子过得实在太苦了,如今又是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寄人篱下,若是真有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能对她好,哪怕没名没分,她也愿意。 刑氏把一切尽收眼底,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淡然道:「护哥儿也不错。」 偏又加了一句:「虽然不比萧儿好,但却比老三好。」 叶千荣同辈大排行中行三。 若是搁从前,叶世子指定要与刑氏来一番唇舌之战的。不过,眼下却顾不得这些。 叶世子点头道:「既是好的,便好好培养。日后中了举人、进士,你我脸上也有光。」 刑氏却故意道:「护哥儿是我外甥,若是高中,我自然脸上有光。只是,此事与世子爷何干?」 叶世子正襟危坐道:「你我乃夫妻,既是你的外甥,自然也算我的。今年八月,咱们家有三个孩子要参加秋闱考,若是都能一举得中,自然是值得高兴的。」 刑氏笑着:「世子爷说的是。」 默了一瞬后,叶世子又问:「今儿一早回来,去了母亲那里请安,母亲老人家劈头盖脸就把我骂了一顿。」正欲说叶榕有意嫁薛护的事情,但想着薛姨母在,这话不好说,叶世子便打发了薛姨母: 「护哥儿如今入了成贤书院,日后难得能回来一次。既然今儿回来了,三姨姐不若陪陪去吧。」 薛姨母立即起身告辞,倒是识趣:「那我便不打搅你们了。」 待得薛姨母离开后,叶世子才正色问:「我听母亲说,你要把榕儿许配给薛护?」 「世子爷什么时候关心起榕儿的亲事来了?」刑氏淡漠,「若不是世子爷之前费尽心机得罪了顾家,榕儿如今能十五了还定不下亲事来吗?」 第26章 叶世子拧眉,又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若不是你过于偏心,我能那样做?榕儿桃儿都是我女儿,榕儿婚姻大事有你这个做母亲的筹谋,我自然要替桃儿思虑。若是你把桃儿视为己出,有个做母亲的样子,梅花庄上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是吗?」刑氏淡笑,「世子爷可别装糊涂了。若是顾家能瞧得上三姑娘,世子爷也就不会有那番下策。你也无需给自己再找什么借口,偏心就是偏心,谁都看得出来。」 叶世子按耐住心头的火意,只忍着不快说:「你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刑氏冷漠,「那就说些有意思的。」她问,「世子爷素来对萧儿榕儿的大事是不闻不问的,怎么今儿倒是奇了,关心起榕儿的终身大事来了?」 「榕儿也是我女儿,我关心几句,有错吗?」 刑氏淡淡哼笑一声:「自然是没错的。不过,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 叶世子「嗖的」起身,冷着脸说:「我是来好好与你说话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刑氏自然猜测得到他不是冲自己来的,不过,她一向稳重,没把事情搞清楚之前,她不会乱说。免得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从前十多年,你不曾关心榕儿一句,处处护着叶桃,打压榕儿。如今,又来装什么慈父?」刑氏嘲讽,「莫不是见她如今跟着嬴家大郡主一起做事,知道事成后,少不得要得封赏,就眼红了想提前结个好?」 「未免太迟了些。」 叶榕如今跟着嬴凤一起行善事,在百姓中,名望颇高。事成之后,少不得要得帝后夸赞。这份殊荣,可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 叶世子虽说今儿前来的目的不是这个,但肯定也有这个心思的。长女名望高了,他这个父亲自然也跟着沾光。 只是,如今这些话赤裸裸说出来,他脸上总有些挂不住的。 叶世子再一次被刑氏气得暴跳如雷。 「你!」叶世子抖着手指着刑氏,憋了半日,只憋出两个字来,「悍妇!」 然后怒气冲冲的走了。 刑氏根本懒得搭理他。 叶世子走后,刑氏起身,安安静静立在窗下。她是疑心,为何当初她送了年轻又貌美的女子去他身边,他都不为所动,如今却是把自己这个姐姐放眼里呢? 若说他喜好这种类型的,也不至于一见钟情吧?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唐氏在。 可若不是一见钟情,那便是旧相识。也就是说,很早之前,他就看上三姐了。 那么当年突然求娶她……或许就是个误会?其实他想求娶的人是三姐? 如果他想求娶的是三姐,又为何来向自己提亲。 刑氏又想起新婚之夜他揭开自己红盖头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其实那个时候,她就该怀疑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跟着他一起过了二十来年的糊涂日子。 「姑娘,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想什么呢?」刑氏奶嬷嬷走过来。 刑氏忽然看向奶嬷嬷,问道:「奶娘,你说,我们刑家在江南,又从未与叶侯府打过什么交道,为何当初叶家会千里迢迢去刑家提亲?」 奶嬷嬷笑着:「姑娘你名声在外,求娶的人自然很多。大多数,都是慕着姑娘的名声去的。」 「是吗?」刑氏从前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了,「或许,世子爷当年想求娶的人是三姐。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最后老太太替他求娶了我。」 她记得,老太太在她面前说过,当初是世子爷南下游玩的时候瞧中了她,这才一回家就托她老人家上门提亲的。 她以前只以为是世子爷远远见过她一面,便瞧中了他……可现在想想,或许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奶嬷嬷也是惊着了:「姑娘是说三姑娘?」 刑氏点点头,手扶着案几,撑着身子,缓缓坐了下来。 「奶娘不觉得……自从三姐住进来后,他态度变了很多吗?」刑氏道,「过年的时候,萧儿考了第一,他觉得丢脸,把自己关起来避而不见。这回萧儿依旧考得不错,他却巴巴跑过来了。」 这是大事,奶嬷嬷想都不敢想。 「或许,世子爷真的是把大爷放心里去了。他也知道,咱们大爷能给他争光。」 刑氏却苦笑着摇头:「他此次来,意不在萧儿。坐下来虽没说几句话,但我看得出来,像是冲着他们母子来的。」 奶嬷嬷忙一把握住刑氏手:「我的好姑娘,若你说的是真的,你可被这世子爷坑惨了。」 刑氏沉默,没说话。 忽又提醒奶嬷嬷说:「这件事情目前不过只是我的猜测,你知我知就行,千万别告诉第三个人。榕儿面前,也别说。」 「待我一一查探清楚了,到时候再清算这笔账。」 刑氏眯眼,眸中有狠戾。 事态严重,奶嬷嬷自然会守口如瓶。 之前没有这样的疑虑,刑氏或许会考虑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选择把女儿低嫁给薛护。但如今,既生了这样的疑心,她自是不可能让女儿再嫁薛氏寒门的了。 所以,当叶榕去请安的时候,刑氏就言语暗示: 「自你脚伤好了后,就跟着凤郡主四处跑。这些日子,想必累着了吧?来,坐下来说话。」 叶榕挨着母亲坐下后,说:「能为百姓做点实事,累点女儿也高兴。再说,比起流落荒野的那些难民,女儿吃的这些苦,又算什么呢。」 刑氏一直以有这个女儿而自豪。 她觉得女儿好,所以自然想替她择个配得上她的。 所以,刑氏又说:「等你这件事情做成了,到时候陛下皇后肯定对你大有嘉赏。得了帝后青睐,不管你多大岁数,肯定也有人会上门来提亲。」 第27章 叶榕柔柔笑着:「那到时候,怕冲的是女儿的名声,而不是女儿这个人。」 刑氏说:「娘的意思是,此事不着急,你眼下只跟着凤郡主好好做事便是。至于婚嫁之事,至少待你哥哥考完乡试后再说。」 叶榕不知道薛姨妈那事儿,只以为娘还是最看重薛护是否能高中,便点头:「女儿明白。」 刑氏这边是不可能再满意薛护的了,但薛姨母那边,却反而更加鼓励儿子主动与叶榕这个侯府嫡长女亲近。 薛护心中视叶榕这个表妹为天女,他欣赏她、爱慕她,却从不敢奢想过有一日会娶她为妻。母亲起初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他心里虽欢喜,但面上却严肃一再强调自己对表妹没有非分之想。 但不知道这个消息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后,薛护再遇到叶榕的时候,心境也就变了。 何况这个表妹待人温和,对他跟对阿萧表哥是一样的,从没有露出过半点瞧不起他的意思……久而久之,薛护便也会肖想起来,若是日后真娶了表妹为妻,日子会是如何的温馨而美好。 所以,即便是为了表妹,他也是会加倍努力好好读书的。 如今进了书院,难得休息一日在家。虽则与叶萧这个表兄呆在一起,但薛护脑子里一直浮现的,却是叶榕这个表妹的神态纤影。 心思不在探讨学问上,薛护频频走神,叶萧看不下去了。 将书合上,叶萧看向薛护道:「表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一直心不在焉的。」 被戳穿了心思,薛护立即摇头否认:「没有。」 嘴上说没有,但他的神情欺骗不了叶萧。薛护是个内敛且面皮比较薄的人,被叶萧当场一问,脸早红到了脖子根。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更是不敢再看叶萧一眼。 叶萧心里却是什么都明白的。 那日顾家母子前来探望大妹,顾旭不顾礼数,当场当着两家长辈的面公然求娶大妹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大妹不愿嫁去顾家,但在那种情况下,她被逼得无路可走,只能急中生智说自己已经许了薛表弟。 后来,这件事情叫薛姨母母子知道了。再之后,每回他提到大妹的时候,这位表弟总会有些心不在焉。 且不说日后二人能不能成,但秋闱在即,表弟此刻的心思就不该在男女之情上。若是这点定力都没有,他又怎么能放心将妹妹托付给他呢? 叶萧从前虽然也浑,但自从改邪归正立志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后,整个人想法也比从前更长远一些。一个男人,若想成事、想庇护妻儿,光给些嘴上的甜言蜜语是不够的。男儿必须顶天立地,有权势、有地位,才能护得住自己想护的人。 而此刻薛护这种态度,他是看不上的。 既然瞧不上,叶萧身为表兄,自然会正确引导。 于是叶萧皱着眉严肃道:「秋闱在即,表弟当务之急是好好准备这次的考试。至于别的,等考完后再说。」 叶萧话中有话,薛护更是难为情的很。 叶萧把薛护的自卑、窘迫瞧在眼里,倒是轻轻叹了口气。他是懂薛护这个表弟的心情和处境的。想当初,父亲竭尽全力打压他的时候,他那时候也是敏感而脆弱的。 而这一切的敏感、脆弱,都来自于不自信。 所以,叶萧决定给这个表弟一些自信:「你的学问没有任何问题。但考试,拼的不只是才学,还有运气。所以,从现在开始,到明年的二月,表弟你必须摒弃心中所有杂念,全力以赴应付这次考试。」 叶萧的话,薛护自然听得进去,于是他郑重道:「我明白了。」 正在薛护准备收拾心情好好探讨学问的时候,外面叶榕拎着点心过来了。 每回叶萧回来,叶榕这个做妹妹的,都会送些东西来。或吃的,或用的,或几本书……总之,她就是想关心关心兄长,略尽点心力。 叶萧却是朝薛护瞥了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快把大姑娘请进来吧。」叶萧吩咐丫鬟,等叶榕进来后,叶萧笑着道,「你来得正好,我与阿护学了半天,正饿着呢。」 叶榕礼貌的冲薛护颔首,而后笑着回哥哥的话: 「哥哥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难得回来一次,哪次嫂子不是对你嘘寒问暖的?这回你考试,嫂子担心你吃不好,自己怀着身子呢都不管,非得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哥哥现在倒是好,反倒说自己被饿着了。」 冯氏怀孕了,叶萧要做父亲了,这也是叶萧更加要苦读争气的原因。 放了食盒在桌上,叶榕眨了眨眼睛,低声问兄长:「这些日子……魏家二哥倒是鲜少随哥哥来府上,你们是闹矛盾了?」 叶榕心里一直记挂着魏昭,总想着,若有机会再在哥哥这里见到他的话,她一定会再问一问他。即便不直截了当的问,但旁敲侧击,总能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叶榕不过随口一问,叶萧便皱了眉,面色凝重:「阿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这次书院考试,他都没来考。」说着便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凭他的学问,若是肯考功名,早八百年就考上了。」 「可他偏不走正道,成日混日子。」 叶萧其实心中有些遗憾的,若是这魏昭肯走正途考取个功名,那么他与大妹真是良配。而且他瞧得出,他对自己妹妹是有些心思的。 不然的话,为何每次妹妹遇难,他都总能及时出现? 「那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找哥哥了?」叶榕心中有淡淡的失落。 叶萧却耸肩:「谁知道他呢。说不定,过几日又出现了。」 果然如叶萧所言,过几日,魏昭又出现了。 一见到魏昭,叶萧拳头便砸了过去。不过,魏昭身手远在叶萧之上,叶萧可打不着他。 第28章 截住叶萧招数后,魏昭倒是笑着问:「我这是哪里得罪叶兄了?至于一见面,就拳脚相见?」 叶萧收回招式,愤愤说:「你如今越来越浑了!书院的考试,你都能逃?」 魏昭兀自坐下来倒水喝,一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耸肩:「我已经是举人了,又不必参加秋闱考。所以,书院里的试考不考,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 叶萧却认真:「魏兄,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何就不能安定下来呢?好好考个功名,再娶个媳妇,平平静静过日子,多好?」 魏昭倏的抬眸看去,投来的眼神,猝不及防的凌厉。叶萧骤然瞧见,倒是吓得一时忘了继续数落。 心里也有些毛毛的,总觉得方才那样的眼神,不该是坐在对面的这个浪荡子该有的。 叶萧突然不唠叨了,那边魏昭却缓缓搁下茶盏来,嘴角重新续上笑意,道: 「我知道,叶兄也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叶萧真是咬牙切齿。 魏昭垂眸,轻笑一声,而后点点头。 沉默一瞬,魏昭如实道:「我今天来,是向叶兄道别的,方才也已经跟山长打过招呼了。我搬走了后,就让那个薛护搬来与你同住吧。」 「什么?」叶萧拧着眉心,「你不念书了?」 魏昭难得一本正经起来:「不念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功名于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我与叶兄不一样,我志不在此。」 叶萧就很不明白了:「既然志不在此,那当初为何要来成贤书院念书?既念了,又半途而废,这算怎么回事?」 叶萧实在是生气,说完后,狠狠一甩袖子,别过头去。 想了想,又侧头看过来,说:「亏得我妹妹还关心问,‘魏二哥怎么不来了,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 自从叶榕与顾旭不可能了之后,叶萧一心希望魏昭可以正经点,考个功名,然后再去向他妹妹提亲。 魏昭面上笑容一直未变,闻声只道:「大妹妹真这样说的?」 叶萧又是一甩袖子,没再回答。 魏昭眨了眨眼,眸中依旧攒着笑意,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 最终还是轻轻摇头,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魏昭最终还是离开了书院,不过,虽然不常与叶萧呆在一起了,但叶榕倒是常常能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晃悠。 从四月份开始,叶榕就一直跟在嬴凤后面到处跑。就算天渐渐热起来了,但只要嬴凤在外面,她就不会躲在家里避暑享清福。 跟在嬴凤身边的日子越长,叶榕就越觉得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会收买人心,政治手腕也很有一套。 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她为皇后,势必会比如今的皇后还要厉害三分。 叶榕就老老实实做事情,不争权,不抢功。凡事,只要嬴凤在,她都很自觉的站在嬴凤身后。 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一句废话,但她心中却是明镜似的,什么都非常清楚。 这日叶榕依旧随嬴凤出门来,却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富阳县。回不去,只能暂且先在富阳安顿下来。 因这几日,京郊几座州县在接收流民。所以,嬴凤除了每日打马在京郊外晃悠外,偶尔也会来这些州县看看。 可巧,今儿出了远门,就赶上了大雨。 嬴凤与叶榕都是世家贵女,出门在外,自然有家丁护卫跟着。不过,二人才在客栈里歇下,叶榕主仆就听得楼下一阵铁蹄声响。 桂圆闻声立即走到窗户边去看,见是一身戎装的顾旭正领着一支军队也停在客栈下,桂圆立即说:「姑娘,是顾家大爷。」 而此刻,叶榕主仆所在房间的隔壁间,魏昭也正倚着身子立在窗口。 听到顾旭的名字,叶榕面色如常,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日子,又不是没少见到他。大家在一起共事,碰面是难免的,所以,即便叶榕知道顾旭对她还是有些别有用心,但她也不想往那方面去想。 此时此刻,她心思倒完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有关魏二哥的事情,哥哥都与她说了。哥哥说,魏二哥已经不在书院念书了。而这些日子,她却常常能在城外碰到他。 不过他也没来与自己说话,就是大家各做各的事情,但却知道彼此都在。 这回她随嬴凤前来富阳,他也跟来了,想必,这会儿也是被大雨困在城内了吧。嬴凤应该不知道他在,但她却知道。 凭他的身手,想瞒过嬴凤,应该是很简单的。 叶榕差不多有些能够猜得到他跟着自己的原因,但也不确定。她想确定一下,所以,便打发了桂圆去楼下: 「方才淋了雨,身上很不舒服。你去楼下跟掌柜的说一声,要一桶热水来。」 「是,姑娘。」桂圆也正有此想法,于是立即应下,「奴婢这就去。」 果然,桂圆前脚才走,魏昭后脚就进来了。他没有敲门,但是进门后,只站在门口对叶榕说话: 「大妹妹莫怪,这里人多眼杂,我怕叫人瞧见,所以未经允许,直接进来了。」 叶榕没怪他,只起身说:「魏二哥请坐吧。」 魏昭捡了一个离叶榕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叶榕心思细,正因为心细懂他此举的意思,所以,对他印象倒是又好了不少。 这个人,瞧着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其实最是聪慧。他处处藏拙,想必是有藏拙的道理。又联想起前世魏家的下场,叶榕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坐下后,魏昭笑着直言:「知道我来找你?还把丫鬟打发走了……」 魏昭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口这么一说的。不过,叶榕脸面薄,又心思敏感,这样惹人误会的话听在耳朵里,她总归是觉得不好意思的。 第29章 面上微微一热,叶榕倒是镇定,只回说:「魏二哥一路跟随从城郊到富阳,半途中还故意露了下脸,让我知道你在。不知道,魏二哥是何意?」 魏昭倒是坦然:「我的确是故意让你看到的。」 「为何?」 魏昭面上始终含着笑,看向叶榕的目光也十分温柔。不过,这份温柔,就像是哥哥对妹妹的宠溺,倒是不掺杂任何非分之想的亵渎之情。 「听你哥说你问起过我,所以我就来了。」 给的理由简单直接,这也正中叶榕下怀。 于是叶榕说:「那既然魏二哥来了,想必是知道我为何向哥哥问起过二哥吧?」 魏昭点头:「知道。」正待叶榕以为他会顺着自己的话继续说的时候,没想到,魏昭话锋一转,却把话拐到了别处去,「听你哥哥说,你打算把自己下嫁给薛护?」 叶榕一愣,继而轻轻咬唇。 「是的。」她大大方方承认,「薛表哥挺好的,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魏昭却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虽然与薛护只有几面之缘,但却把薛护看得透透的。这位薛公子,没什么不好,但却过于平庸,配不上叶家这位大妹妹。 他的确有些才学,但为人却很不自信。不自信的人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一辈子窝窝囊囊,做个妻管严。要么,日后被压制得久了,会性情大变。 如今有多窝囊,日后便有多残暴、冷血。 叶家大房的情况他如今多半也摸清楚了,叶大夫人能言善辩,行事也万分周全。而那位世子爷,较于叶大夫人,却平庸许多。 而薛护,很有可能成为叶世子第二。 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其实就适合找一个平庸且对他们百依百顺的,供着他们,捧着他们。同辈中找不到自信,可以从女人中把这份自信找回来。 但若是娶了个聪明厉害的,自己心思再阴暗点,往后就尽是一出悲剧了。 于是魏昭说:「你也不必太着急,等你跟着嬴家大郡主办好了这件差事,得了帝后赏识,总有名门公子哥儿会再登门提亲的。到时候,你再在诸多才俊中选一个就是。」 叶榕不愿与他探讨这些,于是忽略他的话,只问自己感兴趣的: 「你突然离开书院,是因为觉得哥哥秋闱有望榜上登名吗?」 她在套他的话,他何尝没听明白。 于是他笑着说:「你哥哥本来就是从小才名在外的,秋闱登科,迟早的事情。至于我为何突然离开书院,是因为别的原因……」 「魏二哥这些日子常常呆在城外,依我看,也没有别的什么正经事做。」叶榕截断他的话,她今天势必是要搞清楚缘由的,于是问得更直接了些,「魏二哥……是在保护我吗?」 魏昭看来,面上敛去笑容的时候,他是十分冷俊严肃的。 「有些事情,还是不挑破了的好。」魏昭倒也没再狡辩,「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就拿我当你亲哥一样,不要见外就好。」 又说:「你也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们兄妹的事情。魏家……也定不会连累你们叶家。」 叶榕攥紧的手一点点松开,目光郑重看着魏昭。良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想到什么,又说:「只因我曾经救过你一命,所以你一直在报恩。我想,你进成贤书院接近哥哥,也是想帮助哥哥吧。你为我们兄妹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们之间,早已两清。日后,你也不必再跟着我。」 魏昭说话永远是出其不意的,他只笑问:「怎么会两清呢?如今明明是大妹妹你欠我的恩情。」 叶榕方才心中的确真情实感感动了一把,还想着感激他的呢。此番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忽然心态就变了。 叶榕倒不是真以为他是要自己向他报恩,只是觉得,他说话太噎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人惹得跳脚。 当然,就算她心里不爽他,也不会跳脚的……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跳起来炸毛的性子。 魏昭想着,既然自己都已经向她摊牌了,总能问一问她跟顾旭之间的事情了吧? 叶榕面上不显,魏昭也就没以为她生气了,所以好奇问道:「你跟顾旭是怎么回事?」他皱着浓眉,「我记得,你们夫妻感情挺好的……为何如今却不愿再嫁给他?」 叶榕心中本来就对顾旭非常有成见,方才又有些生他的气的,此番他又偏提顾旭。两罪并罚,叶榕也火了。 「我与他的事情,与魏二哥有什么关系?你非要问这些。」 叶榕天生是温柔沉静的性子,即便发起火来,也是柔柔的,底气不是很足的样子。狠话放完之后,又似是有些后悔,犹犹豫豫的,目光有些闪躲,也不看魏昭。 魏昭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说:「谁都有脾气,你若是心中不好受,就发泄出来吧。心思都藏在心里,迟早得生病。」 叶榕已经冷静下来了,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于是贝齿轻轻咬着唇瓣,道歉说:「方才……对不起。」 魏昭却负手起身,目光轻垂,睥睨叶榕道:「你既不想说,我也不多问。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找我都行。」 「我想,这个世上,有些话你也只能对我说。」 他的意思,叶榕明白,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是别人没有经历过、也根本不知道的。 见他起身,叶榕也站起身子来。 魏昭耳朵轻微动了下,他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但他目光倒是没从叶榕面上离开,只说:「只是你想逃避,某些人却未必肯。顾旭的能耐,你是知道的。如何应付,你得想好了才是。」 「我知道。」叶榕颔首,这会儿倒是礼貌得很,「多谢魏二哥提醒。」 第30章 顾旭的能耐她当然知道了,前世他是戴罪之身,都能护得叶千荣百般周全。如今,他有顾家为后盾,自己又有权势地位,他什么事做不来? 正因为如此,叶榕才更烦他。 话都说清楚了,各自安好不好吗?这样一再纠缠,有意思吗? 「你的婢女回来了,先告辞。」魏昭话才说完,人影就不见了。速度之快,不过就是叶榕眨眼的功夫。 很快,桂圆回来了。 「姑娘,奴婢已经交代了。掌柜的说,让姑娘且等等,热水一会儿就差人送来。」这些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桂圆也打探了顾旭的情况。 桂圆知道自己主子跟顾家大爷之间的纠葛,虽然上回主子亲口拒绝了顾大爷的求亲,但,这顾大爷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之前姑娘随嬴凤郡主出城,总能瞧见顾大爷。如今倒是好,他还跟着来富阳了。 桂圆认真说:「奴婢打探了情况,顾将军及其部下,今晚也歇在此处。方才奴婢上楼来,看到嬴凤郡主的婢女下楼去了。想来,是找顾将军说话的。」 叶榕点点头:「左右与咱们无关,我们安安静静呆在屋里就好。」 桂圆犹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了:「奴婢觉得……顾将军是冲着姑娘您来的。」桂圆十分担忧,「从前咱们在京里,顾将军即便有想法,也不敢怎么样,毕竟咱们叶侯府他也不敢惹。」 「可如今,远在富阳,万一顾将军想起之前姑娘您当众拒绝他提亲的事情,他起了歹念,对姑娘您……那可怎么是好。」 叶榕觉得顾旭不至于那么无耻,倒是不担心这些。 于是叶榕宽慰桂圆说:「我只是不想嫁给他,但他也不是这种无赖的小人。所以,我们只要安安分分的,不掺和到顾家与嬴家的争斗中去,就没事。」 「可奴婢还是担心。」桂圆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叶榕安抚她:「别多想了,想得太多,也是自己吓唬自己。一会儿咱们不下楼去吃,到了饭点,你只端了饭菜上来,咱们一起吃。」 叶榕以为自己安安分分的不惹事,就可以逃避嬴顾两家的争斗风波。她虽然心中怨恨顾旭,但也认可顾旭的人品的。 他不是无赖,他是正人君子。 傍晚的时候她还在安慰桂圆的呢,她万万没想到,一直自诩正人君子的顾家大爷顾旭,也有会走上无赖之路的这一天。叶榕心事多,睡眠一向浅,梦中忽然醒来,就瞧见昏暗的房间里,靠着窗户的位置,正负手站着一个人。 她心猛地「突突」两下,倒是还算镇定,没有惊叫出声音来。 立即扭头四下看,见桂圆睡得很熟,并没有什么事,她这才稍稍放些心来。继而,又重新将目光朝窗边探去。 这个时候,负手立在窗边的男人,已经转过身子来了。 没错,这个人就是「正人君子」顾旭。 叶榕气得面色泛白,手死死攥着被角。她瞪着顾旭,目光阴森狠辣。 当然,顾旭不是来拉仇恨的,他就是想单独与她好好说几句。他知道这样做非常不合规矩,是唐突了佳人,但除了此举外,他也实在没有别的机会可以与她单独说几句。 于是,顾旭先跟她解释:「唐突了叶大姑娘,我感到十分抱歉。不过叶大姑娘请放心,我今夜来过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叶榕实在烦他,也实在不明白,两人分明早已没有任何瓜葛了,为何他还这般执着? 若是为着驯马口技跟上回山腰上她应急情况下本能使出的几招,那么她也已经正面回应过了。此番半夜闯进来,还迷晕了桂圆,他到底意欲何为? 「顾将军可真是够执着的。」即便心中再厌烦他,叶榕也不可能朝着他歇斯底里,所以只能文邹邹骂他,「你有这份执着的劲儿,上战场去杀敌不好吗?为何偏用在这样的歪门左道上,岂不是大材小用?」 顾旭忽略她话中嘲讽之意,只认真望着人问:「叶大姑娘近来可常做梦?」 叶榕一愣,潜意识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她没抓住。 「顾将军什么意思?」叶榕拧着眉问。 顾旭选择实话与她说:「自从梅花庄一见后,这几个月来,我时常梦见姑娘。」既然梦见佳人的话都说出来了,且他也当着两家长辈的面向她提过亲,所以,顾旭对梦中梦到迎娶她过门的事情,倒直言不讳: 「起初只是梦见你穿着大红嫁衣,乘坐喜轿,我穿着红色蟒袍,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从叶侯府一路迎娶你进荣国公府的大门。迎亲的路上,很多人都在祝福我们,说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但也不知为何,我心中当时却并不高兴。」 「虽不高兴,但却不是针对你。对你,我是喜欢的。」 「再后来,梦中的画面,却不是在国公府内,而是另外一个地方。」顾旭回忆着梦中点滴,娓娓道来说与她听,「顾家好像蒙难了,受了流放之罪,去了偏远苦寒之地。而在那个地方,你我夫妻二人携手共度艰难岁月。我教你骑马射箭,你替我缝补衣裳。我们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大的叫辰哥儿,小的叫灵姐儿……」 「你最喜欢的那匹马,就是年前祖母过寿时,你与樊昕赛马时挑的那匹。而你使的驯马口技,险些滑下矮坡时本能的招数……这些,在我的梦里,我都教过你。」 「所以,你到底是谁?」 叶榕越听下去,越是惶恐不安。难道,前世的那个顾旭也要回来了吗? 叶榕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曾经对顾旭,自然是有感情的。正是因为太有感情,所以才会失望,才会难过,最后母亲兄长双双离世后,她才会抑郁而亡。 但叶榕早就说过了,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交集。 第31章 少年时期的顾旭如此,中年时期的顾旭,更是如此。少年的他,或许无辜,但若那个中年的顾旭真的回来了,那么,他便就是真正的间接杀害母亲兄长的刽子手。 她更不会原谅他。 心情有剧烈的波荡,但还好,叶榕总有法子自己平复好。 待她平复好心情后,才幽幽道:「外人都说顾将军乃是正人君子,是诸世家贵子的典范。依我看,这话倒是虚言。」 「若是正人君子,又怎会半夜闯女子闺阁,又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叶榕冷静得很,目光阴寒,「还请顾将军出去。」 顾旭鹰眸虚眯了下,严肃道:「姑娘方才的反应瞒不过我。」 叶榕说:「你是要逼得我自尽以保清白名声吗?」她气道,「亏得我心气不高,但凡我有一点想不开,很可能就一条白绫吊死自己了……顾将军只顾要解自己的疑惑,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顾旭忙道:「此事并未有第三人知道,你莫要想不开。」 叶榕冷笑一声,别过了头去。 顾旭目光认真凝视着她,继续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情,人死了后,忘了喝孟婆汤,再投胎转世,便带着前世的记忆?我原只是猜疑,但看了你的反应后,我更加笃定,我梦中梦到的这些,或许你也梦到过。」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恨我。」 叶榕面色沉静,今儿正是月半月圆之夜,满满的月光洒落进来。即便屋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可借着月光,彼此依旧能看清对方脸上表情。 叶榕神色沉静淡漠,只轻声说:「你既然会做梦,想知道答案,再多做几回就是。至于我,给不了你答案。」 顾旭沉默着不说话,床上的桂圆忽然翻了个身。顾旭下的迷药很轻,眼瞧着桂圆要醒过来了,而他此行目的也算达到,所以,就走了。 顾旭是一军统领,从武的同龄人中,他的军职是最高的。所以他身手,自然也十分非凡。 来无影,去无踪,桂圆怎么可能会有察觉。 桂圆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闷闷的疼,翻个身坐起来后,见自家主子也坐着,忙吓得脑壳清醒。 「姑娘怎么了?」 叶榕说:「没什么,就是认床,睡不着而已。」 桂圆不疑有他,劝着说:「睡不着也得睡,明儿姑娘还得跟着凤郡主到处跑呢。不养足了精神头,怎么行?」 叶榕便握着桂圆手:「桂圆,倒是辛苦你了。」 桂圆以为主子说的是她这些日子跟着四处跑的事儿,所以忙说自己不辛苦,是应该的。其实,叶榕说的是前世的事情。 前世顾家流放抄家,这些奴仆,自然也得发卖掉。而桂圆蜜饯两个,被母亲买回去后,誓死也要跟随她左右。 所以,没选择留在叶家过好日子,而是都自愿悄悄尾随跟着去南境。 十年流放,也耽误了这两个丫头,误到三十多,都没嫁人。后来,二人索性说不嫁了,一辈子跟着她,伺候在她身边。 她是感动又感激的,所以早在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决定,这辈子,定然好好待她们。 次日,叶榕自然还是跟在嬴凤身边。嬴凤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出门办事,自然免不了要与顾旭碰面,不过,叶榕除了象征性的礼节外,也不爱搭理他。 顾旭也识趣,外人面前,他待嬴凤与叶榕都是一样的。天气越来越热,顾旭考虑到两个女孩子毕竟娇贵,于是提议让她们不必事事亲为。 叶榕的确身子不舒服,有些中暑的迹象。但嬴凤还好,坚持要跟随一道去慰问那些灾民。 顾旭等人一走,魏昭便现身了。 乍一瞧见魏昭,桂圆吓得魂不附体。 「魏……魏二爷,您怎么也来了?」 魏昭朝卧躺在床上的叶榕看去一眼,然后严肃对桂圆道:「天气热,你们家姑娘不比某些人家的姑娘,皮糙肉厚。你们家姑娘矜贵,还是及时送医的好。」 「再这样耽误下去,怕会伤了身子。」 说罢,也不容叶榕主仆拒绝,直接说:「外头马车一应都准备好了,富阳有家齐氏医馆,里面有位齐夫人,医术高明。去她那里医治,保证一副药便能好。」 对魏昭的话,桂圆还是听得进去的,立即说:「那便走吧。」 叶榕倒也没反对。 顾旭很快回了客栈,没见到叶榕,便打听了她的去向。得知叶榕病倒、被一年轻男子送去了齐氏医馆后,顾旭便歇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立即转身打马往齐氏医馆去。 嬴凤身边的婢女问:「郡主,这顾将军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嬴凤只淡笑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只是没想到,天之骄子顾旭,竟然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六月天气已经渐渐炎热,叶榕虽说自从跟着老侯爷学了马术后,每日都有锻炼。但,这具身子始终娇弱了些,吃不得苦。 这些日子来,她跟着嬴凤东奔西走,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克服了。但有些困难不是她想克服就能克服得了的,最终还是中了暑热,病倒了。 好在魏昭给她找的这家医馆里有位神医,及时替她针灸,又抓药熬药喂她喝下,叶榕倒是没遭什么罪。很快,人也精神起来。 叶榕让桂圆付了诊金跟医药费,之后,又向那大夫道谢:「神医医术之高,实在令小女钦佩。小女,在此谢过。」 叶榕口中的这位神医,是一位女大夫,也是这家齐氏医馆的东家。不到三十的年纪,穿着身利落的布裙衫,容颜姣好,眉眼透着几分精明与干练。 闻声,也没顾得上瞧叶榕一眼,只一边继续替馆里的病人号脉瞧病,一边回叶榕的话:「姑娘客气了。你付了钱的,倒是不必再言谢。」 第32章 又说:「虽然我替你针灸你又喝了药,但如今天气炎热,姑娘又是娇贵之人,这些日子,还是多多注意身子的好。」 「我这里忙,没空招待你。隔壁耳房是供病人休息的雅卧,那位魏公子已经包下了,你进去坐着歇一歇,好好养养精神吧。」 叶榕见她实在忙,便也不再打搅。 回了雅卧后,见魏昭正坐在圆桌边上喝茶,叶榕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齐氏医馆很忙,叶榕打发了桂圆去帮忙,此番只有叶榕与魏昭二人在,叶榕便说: 「我以为魏二哥早走了呢,没想到,你一直都在。」 她的确是以为魏昭昨儿傍晚找过她之后就走了的,不然的话,夜间顾旭破门入她房间,又与她周旋了一番,他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夜里,魏昭一直都在隔壁,他也知道顾旭闯了人家姑娘闺房。不过,那顾旭行事还算小心,也顾及了人家姑娘的闺誉,他便没有及时出手。后来,他就坐在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听,竟然听到了顾旭说出那样一番话。 「大妹妹先别怪我。」魏昭解释说,「夜间顾旭闯你闺房这事,我的确知道。但我见他还算晓得分寸,就没有动手。」 又说:「当时若他但凡有半分不轨之心,我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叶榕倒是没怪他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以为他走了的,却没想到,她依然还留在富阳内。 「魏二哥言重了,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叶榕面上从容,但心中此刻却是愁上了天。的确如魏昭昨天傍晚说的那样,有些话,她只能对他说。 于是叶榕淡淡开口道:「既然魏二哥一直都在,想必顾大爷说的话,二哥都听到了吧?他或许有一天也会跟你我一样,彻底变成从前的那个顾旭。」 魏昭:「你不愿再嫁他为妻,所以你担心从前的那个他回来后,会一再纠缠于你?」 叶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其实她心里明白,若是从前的那个顾旭真正彻底回来了,他反而不会再纠缠自己。如今一再纠缠,不过是因为他做的梦不全,他梦中有自己,所以他想从自己身上寻求答案。 等他真正完全想起了一切,或许就直接冲叶桃去了吧。 毕竟,叶桃是他藏在心中半辈子的人。前世他悔恨自己没能护得她周全,如今好不易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他自然会牢牢抓住。 顾旭这个人娶不娶叶桃,她不甚在意。但顾家的长子嫡孙顾大爷娶不娶叶桃,她就十分在意了。 若顾旭回来了,叶桃真嫁了顾旭,那么唐家更是得鸡犬升天。到时候,母亲与哥哥怎么办? 叶榕想,若她肩上没有这些担子,若父亲不宠妾灭妻,她真觉得薛表哥会是良配。简简单单的过些温馨的小日子,这也是她期待和向往的生活。 可愿望与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当真立于这样的处境后,她就完全能够明白昨天魏二那番话的意思了。薛表哥没什么不好,只是他的出身,注定不能给自己撑起一片天来。 见叶榕一直不说话,魏昭也就没一再追着问。其实,就算叶榕不说,魏昭也差不多是有些明白的。 她一再拒绝不肯嫁顾旭,加上之前梅花庄上发生的事情,还有顾旭与那唐统的交情……其实他都根本不必暗中调查,心下稍稍一琢磨,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一再问她,只是想听她亲口告诉自己罢了。 只是遗憾他身份特殊,怕日后会给她带来灾难。否则的话,他倒是愿意把她娶回去。这个念头,他也不是没有动过。 叶萧一再暗示过他很多次,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敢给承诺,便只装作没听明白,笑笑糊弄过去。 魏昭垂眸思虑再三,倒是给承诺说:「我的本事,大妹妹或许还不太了解。不是我吹,别的不谈,但是护住你们母子兄妹三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不管顾旭是谁,也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跟手段,我自都有办法对付他。」 他语气闲闲,看似是随口一说的,但却字字句句都落在叶榕心上。 「所以,大妹妹只管去做一切你想做的、喜欢做的事情。那些不开心的,都不重要,总有我这个哥哥给你撑腰。以后出去,甭管黑道白道,只说是我魏昭的义妹就成。」 叶榕抿了下嘴,没接话。 魏昭一愣,继而笑问:「怎么……有我这样玩世不恭的义兄,大妹妹觉得丢人?」 「当然不是。」叶榕忙解释,「只是你欠我的,早还清了,如今也没有必要再管我们家的这摊子烂事。而我,也不愿再给你添麻烦。」 魏昭眸中蓄着光,目光又渐渐温柔起来,他说得真心实意: 「比起你从黑水河畔把已经是半死人的我救下来,我如今为你做的这些,又算得什么?可以说,没有你,就没有我魏昭的今天。所以,大妹妹不必客气,可以随意使唤我。」 叶榕觉得他言重了。 「我救你,那是多年后的事情。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与我无关。」 魏昭笑说:「凡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若不是大妹妹救我一命,我没死得晚几年。如今,说不定也没这个机会重新活回来。」 叶榕觉得自己嘴巴说不过他,也就老老实实沉默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听他说了这些话后,叶榕心情倒是的确好了不少。万一真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也有这么个人愿意帮扶你一二,至少,是个倚仗。 魏昭突然目光一动,朝外面瞥了眼,然后放下杯盏说:「顾旭来了,我并不想与他打照面,所以,先走一步。」 又交代:「不过大妹妹放心,你若是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魏二……」那个「哥」字还没出来,魏昭已经翻窗而出。叶榕轻轻呼出口气,眉心也渐渐蹙起,有些不耐烦的意思。 第33章 很快,桂圆撩帘子进来了。 「姑娘,顾将军来接您回去。」目光一瞥,见魏昭不在,忙问,「魏二爷呢?」 「他走了。」叶榕起身,「我们也回去吧。」 叶榕撩帘子出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一身戎装的顾旭正愣神盯着方才的齐氏大夫瞧。叶榕轻轻皱眉,便也顺着顾旭的目光,看向齐氏大夫。 但还没待她瞧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顾旭已经朝她走过来了。 「听说你中了暑气生病了?」顾旭语气低沉,透着关心。 叶榕待他始终淡漠疏远,闻声只略颔首,后退一步,避开些距离道:「齐大夫医术高超,我已经好了。」 顾旭道:「魏昭送你来的?」 叶榕抬眸淡瞥了他一眼,没回他的话,只说:「回客栈吧,免得郡主担心。」 叶榕正要举步朝门口走,就迎面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都只才六七岁的样子,一个特别活泼,长得也十分明艳,而另外一个,则相对文静一些,长得也是清秀可人。 望着两个小美女,叶榕冲她们二人笑了笑。 见叶榕笑,那个长得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则十分俏皮的朝叶榕吐吐舌头。那个文静的,则老实了下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没再乱跑了。 叶榕想,可能她是看出来她与顾旭身份不凡吧,所以不敢乱跑了吧。尤其是顾旭,此刻穿着一身戎装。 「明茹,小芙,你们两个别冲撞了贵人。」齐氏大夫说话了,并且也朝这边走来了,一手牵着一个,然后对顾旭叶榕说,「小女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还望见谅。」 叶榕忙说:「并没有冲撞,她们很好。」 叶榕始终觉得这两个小姑娘瞧着眼熟,好似哪里见过,尤其是那个长得明艳一些的姑娘。但没多想,直到快要踏出门去了,叶榕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柳芙?! 叶榕猛地回过头去,再次打量那个长相明艳的小女孩。她可以确定,这个小女孩,就是前世顾晏的夫人,也就是她儿子女儿的四婶。 细细算来,她如今的确该是这么大。 前世,顾家受流放之罪,只因为顾老夫人大长公主的身份,所以陛下格外开恩,准许顾老夫人带着三爷顾晟四爷顾晏留在京郊富阳生活。而顾晏的妻子柳氏,便就是在流放的时候娶的。 来富阳的时候,她倒是没往这方面想过。这富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今突然碰着,叶榕只觉得是缘分。 不过,叶榕也没有说什么、没有做什么,只是冲着两个小姑娘笑了笑。 顾旭将叶榕的表现尽收眼底,他自己也觉得那位齐氏大夫眼熟,所以问叶榕:「叶姑娘之前认识她们?」 「不认识。」叶榕否定得特别快。 但顾旭却是不信的。她刚刚的反应,怎么可能不认识? 不过,顾旭倒也没再追着不放,只说:「回吧。」 若是没遇到柳芙与齐家母女也就罢了,但如今遇到了,于是叶榕又回忆起许多从前的事情来。 她前世因着母亲兄长的事情病危的时候,这个叫齐明茹的小女孩还给她瞧过病。而这位齐氏大夫……她好似有一层并不简单的身份。 前世她倒是从顾旭那里听来几嘴,只是当时她病倒了,且心中又担心母亲,所以并没在意这些。再结合着方才顾旭一进门就盯着这齐夫人看,叶榕想,或许这个齐夫人真有不简单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不由得怀疑起来,魏昭此举,是不是故意引顾旭去齐氏医馆的? 而这个齐夫人,又到底是什么重要的身份呢? 天气越来越热,叶榕身子受不住。所以,从富阳回来后,她便让叶桐一个人跟着嬴凤跑,她好好呆在家中休息了两日。 叶桐虽然小,但行事认真稳重。每天回来,都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与叶榕这个长姐一一道来。 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叶榕也给她出主意。 叶桐干劲十足,越跑越欢。几天下来,人整个晒黑了一层。不过,她浑然不在意这些,依旧高高兴兴与叶榕说起外面的事情。 「大姐姐,我跟在凤郡主身后,学到不少东西呢。」叶桐眼睛黑亮亮的,炯炯有神,晒黑了些后,倒是越发精神了,「大郡主也夸我,说我跟她一样,是个家里呆不住的。她还说,邀我下回去她家玩呢。」 叶榕替她高兴:「大郡主是女中豪杰,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她能夸你,想必是你真的做得很好。你好好跟着大郡主做事,不但是替你自己挣些名声,也是为咱们叶侯府挣名声。」 这些道理叶桐都懂,于是她郑重点头:「大姐姐放心吧,有我在,你好好在家休息养身子吧。」 叶榕:「我身子也养了几日,好得差不多了。哪能一直呆在家中,明儿与你们一道出门去。」 「那太好了。」叶桐跳起来抱住叶榕,「大郡主虽然好,但毕竟不是我亲姐。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很多。」 叶榕笑着捏她晒得微黑的脸颊,叶桐也不躲,憨憨笑着只往叶榕怀里钻。 安置城郊难民这份差事,由嬴凤牵头、叶榕叶桐姐妹佐助,诸世家贵女配合,此事从头至尾都进展得十分顺利。既提供了屋舍,又稳住了民心,加上西边也连连传来捷报……帝后十分开心。 到了八月初,皇后在宫中举办了赏荷宴,邀请京中权贵之女、高官千金入宫赏荷。于救助难民这件事情上,但凡出钱出力的,全部都得到了皇后的邀请。 叶榕叶桐,自然也在其列。 叶榕身为侯府嫡长女,自然不是头一回进宫。但叶桐不一样,她是二房的次女,又还年纪小,从前最多也只是跟着祖母在诸勋贵人家做做客,最了不得的一回,就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去顾家吃明阳大长公主的寿宴。 第34章 如今突然得召进宫,叶桐又兴奋又害怕,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安稳了。 临进宫前一天晚上,她直接跑到叶榕院子里来了。叶榕知道明儿进宫,她今儿是怕了,所以便安排桂圆去铺床。 「你今天晚上就跟我一起睡吧,正好明天一起进宫。」 叶桐向叶榕取经:「大姐,皇后娘娘严厉吗?我怕自己做错事说错话,到时候如果我真说错话了,大姐可一定要帮我。」 叶榕替她掖好被角,安慰说:「放心吧,你是立了功去受赏的。皇后娘娘心情好,不会为难你。」 「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叶桐两天没睡好,此番心安了些,很快就睡着了。 正如叶榕说的那样,皇后举办赏荷宴,就是邀她们去受赏的。只要出钱出力的,人人都有赏,皇后不偏心,谁也不落下。 嬴凤自然是头功,叶榕姐妹因跟着嬴凤风吹日晒跑了几个月,念着这份苦劳,皇后另外多赏赐了她们姐妹一人一支宫中司珍局精心打制的珠钗。皇后说,这两支珠钗是一对,她给取了名字叫「花开并蒂」,姐妹一人一支,说是就当提前送她们的新婚礼物。 这算是大赏了,叶榕叶桐连忙起身离席,跪下来谢恩。 叶榕跟嬴鸿的事儿,皇后自然也是知道点的。虽然她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既然鸿儿已经与徐家那丫头定亲了,自然不可能再聘叶氏女。 这份礼物,也算是皇后替嬴家表示的一点歉意。 叶榕正因为懂这份礼物的含义,所以才格外愧疚。嬴家的那门亲事她不想要,是魏二哥暗中使了手脚搞黄掉的。 如今,却又得皇后这样的赏赐,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但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把所有的羞愧之意只全部咽进肚子里去。 叶榕叶桐因为得了皇后额外赏赐的「花开并蒂」珠钗,所以与诸位其她贵女比起来,恩赏又是厚了一层的,自然不一样。所以,叶榕叶桐姐妹,身份自然提了提,连带着叶侯府阖府都得了脸面。 上门提亲的,自然也陆续接踵而来。 就是冲着叶家姑娘名声来的,也没说是看中大姑娘还是四姑娘,就说大姑娘四姑娘都好。唯独,没提三姑娘一句。 刑氏估摸着的意思是,大部分还是相中了她的榕儿的。只是她榕儿身为侯府嫡长女,又有才名贤德,怕聘不着,这才没明确说。 若是大姑娘聘不着,四姑娘也很好。 刑氏这几日与二夫人日日见面,妯娌二人一起选未来的女婿。叶榕见着自己母亲,总会说:「那日女儿当着顾家人的面,已经说了与薛表哥在议亲。如果如今却又择了别人,外面人怎么看?」 刑氏全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说:「那只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再说,只是议亲,又不一定能成,黄了也极有可能。而且你的身份嫁薛护,实在委屈。你自己不委屈,娘也舍不得。」 「那娘择中了哪家的公子?」叶榕无奈。 刑氏便说:「徐侯府三房的长子徐彦,也就是你那小姐妹央央的长兄。他虽然今年也才十五,但却稳重老成。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不说,如今跟着他父亲在军营历练,也是有些威望的。」 「徐三夫人没什么城府算计,徐三老爷后宅也干净。你若能嫁了去,也算是一门不错的姻缘。唯一可惜的是,日后前程只能靠他自己拼,没有爵位可以承袭。」 这也是刑氏最为耿耿于怀的。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事,女儿已经拖到十五了,不能再拖下去了。这徐彦,算是诸多提亲者中条件最好的了。 年龄也还算合适。 叶榕却说:「徐家上门来提亲,怕不是这位徐公子自己的意思吧?多半是徐三夫人,或者是央央的主意。」 「不管是谁的主意,总之条件好就行。」又严肃说,「榕儿,你的亲事必须定下来了。」 叶榕却说:「娘,您不要把条件好的都往女儿面前推。这徐公子十五,桐儿十二,我看他们俩倒是正合适。」 刑氏:「你二婶说了,桐丫头还小,倒是不着急,再等一两年也没事。主要是你……你不能再等了。」 叶榕:「再等两年,桐儿也有我这么大了。再说,我既然已经剩下来了,也不在乎剩几年。但桐儿不一样,她现在正是议亲的好年纪,还是趁这个好时机先把她的亲事定下来才是。」 刑氏拧眉:「你就真看中了薛护?非他不可了?」 叶榕严肃:「也没有非谁不可。只是,当初为了拒绝顾家,是女儿主动把表哥拉出来的。如今见有了更好的亲事,却又推开他,岂不是过河拆桥?」 「再说,没两日表哥便要参加秋闱考了,女儿这个时候去议亲,也会影响他考试。凡事,等过了八月再说。」 刑氏更严肃:「为了不耽误他考试,娘依你一回,过了八月再说。徐家的三房的大门,若是桐儿能进得去,娘也高兴。只不过,你想嫁薛护,这是万不可能的。」 「你可知道,你的这位薛姨母,她是什么样的人?」 「表里不一,阴险歹毒,会装会演……而且她这个人,嫉妒心特别强。若是日后她成了你婆婆,有你好日子过!」 从前刑氏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庶姐,但到底觉得她有些可怜,故而也多会谦让于她。她巴结自己,想跟着自己一起出门做客,她也应了。 只是不彻底查一番,她都不知道,这个薛刑氏表面跟她十分要好似的,背地里却做尽缺德之事。极度虚荣,出门做客,对不认识的人,到处说她是刑家嫡出的四姑娘。 若不是她当时的虚荣,她又怎么会嫁来叶家。 还有自从三姐夫死后,她的那些苟且破烂事儿,她也查探清楚了。虽没闹出丑事来,但左右邻居的闲言碎语,总是有的。 第35章 但女儿还是姑娘家,有些话,是不能对她说的。所以,刑氏暂且也只能说一半留一半。 魏国公府二房,魏昭书房内。 魏昭书房的灯不亮,不过,他书房内有个暗室。黑影闪进书房后,轻轻叩击了暗室的门三下,两长一短,很快,暗门开了。 暗门被拉开,一道修长挺拓的身影立在门前,这人正是魏昭。 「进来。」言简意赅,未多言半个字。 待得黑影进去后,魏昭则又将暗门关上。 这间暗室才是魏昭的书房,而外面的那间,不过是幌子。魏昭站了回去后,黑影立即弯腰抱手朝魏昭行礼请安:「主公。」 魏昭立在书架前,一边找书一边问:「什么事?」 那黑影道:「主公让属下暗中保护叶大姑娘母女,属下探得,那叶大夫人,好像又选中了徐侯府的徐彦公子配与叶大姑娘。但是,叶大姑娘似乎没瞧得上徐彦,坚持要嫁给薛护。」 魏昭突然扭过头来,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 正当黑影以为主子要指挥他该如何做的时候,却听主子略严厉的声音传来: 「你竟然扒人家姑娘门口听私房话?」 黑影瞬间就懵逼了,他想答「是」,但总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于是黑影说:「是主公您……」 「我让你扒人家闺门了?」魏昭已经找到了书,拿在手上,步伐轻缓,一脸冷肃。即便只说了一句话,但黑影已经懵得两腿发软背部冒汗。 魏昭冷瞥了他一眼,倒没再怪罪,只语气闲闲说着责罚的话: 「该怎么领罚,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黑影倒是松了口气。 魏昭坐下来后,语气倒是稍稍好了些,但表情还是严肃的。 「别仗着自己轻功好,就不拿叶侯府当回事。你是替我做事的,不是来给我惹麻烦的,让叶侯府的护卫发现不好。这是其一。」魏昭始终严肃,与平时外面浪荡子的形象大相径庭,「其二,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是十七八的汉子。躲在人家门外偷窥,你自己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黑影觉得自己被冤枉了,立即解释:「属下没有躲在门外偷窥,属下是趴在屋顶偷……窥……」 再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底气明显不足。 魏昭默着,等他自己识趣闭嘴了,这才又继续:「我的话,听明白了?」 黑影立即单膝跪地:「是!属下明白!」 「先下去吧。」魏昭打发了人走。 黑影走了后,魏昭倒是没再继续伏案忙公务。而是起身,走出暗室,去了外面房间的窗下站着。 孤影被月光拉长,月光惨白,也衬得月光下的人颇有肃杀凌冽之气。 在富阳县,引顾旭去齐氏医馆,他是故意的。这件事情,多多少少也有利用她的成分在,日后她必然会知道真相。她那么聪明,说不定,也已经有所怀疑了。 他怕寒了她的心,所以,一再思量后,决定还是向她坦白。 次日一早,魏昭去母亲魏二夫人那边请安,恰好遇到妹妹。 魏昭去的时候,魏三正在跟母亲咬耳朵。见哥哥来了,她更是当着哥哥的面说:「很多人都去叶家提亲,二哥也到了适婚年纪了,怎么不知道去?二哥于榕姐姐有恩,若是去了,榕姐姐指定答应嫁给你。」 魏二夫人倒是也有这个心,但还没到跟儿子说这一关,就被二老爷拒绝了。 昭儿成日这么混日子,老爷从不管。不过这一点她倒是理解,树大招风,魏家一门已经有三位朝廷要员,若是昭儿再得器重,难免要惹人嫉恨。 但,功业都荒废了,难道,连娶妻生子都不行了吗? 自从儿子十六后,她每回与老爷提起此事,老爷都说再等等。这都十八了,还要等到何时去。 魏昭却笑回:「你榕姐姐那么好,你二哥可配不上她。」 魏三便皱眉嫌弃:「二哥你若是出息点,早日考个功名回来,榕姐姐就瞧得上你了。」 魏昭倒不生气,只笑指着魏三:「她是你亲姐,还是我是你亲哥?」 「我是帮理不帮亲。」魏三撅嘴。 兄妹二人一道从二夫人院里出来,魏三依旧拉着她二哥,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你就是喜欢榕姐姐,可你为什么不能为了她好好考取个功名呢?」魏三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都懂,「二哥你早就中了举人,之后,为什么不参加春闱考?」 魏昭闲闲笑着,倒是耐心解释:「大哥出息就成,我就是负责吃喝玩乐的命。」 二哥话中意思,魏三也懂,不就是树大招风嘛。可正因为懂,她才更着急。 「那怎么办?那二哥你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魏三才吐槽完,脑袋便被魏昭敲了下,魏昭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你二哥这样怎么了?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朋友也多,外头谁不夸我一句好。」 魏三气得跺脚:「二哥你就强词夺理吧!」越想越气,「你要不是我亲哥,我才懒得管你呢。」 说完「哼」了一声就要走,魏昭喊了一声:「回来。」 魏三话说得狠,但最听兄长的话。兄长喊他,她又乖乖回去了,只是嘴巴还鼓着。 魏昭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魏三倏的眼睛亮起来,面上表情也是阴雨转晴。 「这件事情,你别跟娘说。」魏昭叮嘱。 魏三拍胸脯保证:「我做事,你就放心吧。」 走远了,又折回来,好奇问:「可是二哥怎么能保证那天榕姐姐一定会去?」 魏昭笑道:「她与叶兄兄妹情深,叶兄参加秋闱考,何等大事,她自然会亲自送行。」 从叶萧口中得知,这个叶家大妹妹,对她兄长学业特别关心。前世的叶萧,是个纨绔子,既然她是重生回来的,他想,肯定是希望她哥哥能够功成名就的吧。 第36章 果然不出魏昭所料,秋闱考开考前一天,叶榕亲自送哥哥来考场。 目送哥哥进了考场后,叶榕正准备回去,却听不远处一辆马车上有人在喊她。她循声望去,就见魏三半个身子探出来,正冲她挥手: 「榕姐姐,你来啊。」 见是魏三,叶榕倒是笑着走过去了。 「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们上车说。」魏三邀请叶榕上魏国公府的马车。叶榕没想到魏昭也在的,待得进了马车后,才看到魏昭。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既然有外男在,魏三何故还要拉她上车说话?莫非,是魏昭寻她? 叶榕只愣了一会儿,便捡了离魏昭最远的位置坐下,而后打招呼:「魏二哥。」 魏昭冲她略颔首,倒也没说什么,只对她道了句「你们说话,不必管我」后,又重新看起手中的书来。 叶榕倒是更好奇了。 不过,心里好奇归好奇,她也不可能问出来。 魏三拉着叶榕手,关心又急切:「榕姐姐,我听说很多人上门去提亲了。伯娘是不是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了?」 闻声,叶榕略垂眸,抿了下唇,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 如实说:「没有。」 「那就好。」魏三瞬间松了口气。然后,趁叶榕不注意,悄悄在暗中使劲踢她哥一脚。 魏昭严肃着看过来,暗示她不许胡闹。 魏三觉得她被哥哥骗了,于是气鼓鼓的,嘴巴鼓得老高。 「榕姐姐,你放心,叶大哥一定会榜上有名的。」魏三气归气,但心里始终有她二哥的,于是不管说什么话,总能把话又拐到她二哥那里去,「我二哥跟叶大哥之前在成贤书院的时候,是住一间屋舍的。二哥说,叶大哥学问可好了,这次秋闱,一定没问题。」 说完还不忘又踢了踢她哥:「是不是啊?」 魏昭合上书,看过来:「是。」又看向叶榕,郑重道,「叶大妹妹也该回去了,免得你母亲担心。」 叶榕点头:「那告辞。」 魏三一肚子话就要像炮竹似的往外炸,但目光触及到她哥投来的略严肃的目光的时候,她就又把话全都咽回去了。 不管怎么样,得给她哥面子,他们兄妹不能在榕姐姐面前吵架。 榕姐姐是最重礼仪规矩的,若是叫她看到她跟二哥吵架的画面,想必会对二哥印象不好。 魏昭叮嘱妹妹:「你先下车去,扶你榕姐姐一把。」 叶榕忙说:「不必了魏二哥……」不必这么客气。 「让她去吧,她高兴。」魏昭看着叶榕,叶榕立即就明白他此举是何意了。 魏三果然高高兴兴蹦下去了,魏昭立即将一张字条塞塞进叶榕手里。时间紧迫,虽然魏昭一再小心避嫌,但还是碰着了叶榕娇嫩柔软的手指。 她的手又滑又软,短促的一碰,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子如上好玉石一般的滑腻感……魏昭面容越发严肃,忙郑重道歉: 「是在下失礼了。」 叶榕知道他不是故意轻薄的,虽然手指触碰的那一刻她轻蹙起了眉,但,那只是本能反应,她倒是没怪他。 外面魏三喊:「榕姐姐,我下来啦,我扶着你。」 魏昭忙说:「大妹妹看完便烧掉吧。」 叶榕匆匆冲他点了头后,立即掀开帘子下了车。 魏三十分热情:「这边人太多,我送姐姐去叶侯府的马车边吧?」 桂圆就侯在旁边,于是叶榕笑着拒绝:「你送我,我还得再送你回来,岂不是费事?放心,有桂圆在。」 魏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同意了:「那好吧。」又说,「等叶大哥哥高中了,你们家办酒宴,一定要下帖子请我跟我娘啊。」 魏三活泼可爱又知礼懂进退,叶榕喜欢她。 「乡试后面还有会试、殿试,若是哥哥殿试也榜上有名,到时候,一定请伯娘跟三妹妹。」 「那就这么说定了。」魏三开心。 回了自家马车,叶榕攥着字条的手手心一直冒汗。魏二哥想了这个法子来递送字条给她,她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事。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叶榕自然会瞒着所有人,包括她母亲跟两个贴身丫鬟。 等回了家后,叶榕称自己累了要休息,遣退左右的婢女后,这才折开那张字条看起来。看完后,她遵从与魏昭之间的约定,把字条烧了。 烧了字条后,她一个人安安静静靠坐在窗户边,只侧头望着院子里的桂花。 那日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是故意引着顾旭去那家医馆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魏昭竟然会诚恳向她摊牌。 他对她摊牌,自然是信任她。那么,出于礼貌,她肯定也会守口如瓶,坚决不透露出去半个字。 魏昭虽然向叶榕摊牌了,但他自懂得拿捏分寸。不能让她知道的,他一个字也没说。他承认的,只是的确是故意诱顾旭去齐氏医馆的,利用了大妹妹,希望大妹妹可以不要怪他。 至于为何诱顾旭去齐氏医馆,以及齐氏医馆里到底有什么,魏昭一概没说。 但即便魏昭不说,叶榕差不多也能猜出一些东西来。隐约猜得到些什么了,有个模糊朦胧的印象,但印象不深刻。 前世顾旭倒是有与她提过几嘴有关齐氏母女的事,但因当时她母亲与兄长已经定罪下了大狱,她心思都在母亲跟兄长身上,根本无暇管别人的事情。所以,每回顾旭回来与她说的这些,但凡与母兄无关的,她都听不进去。 绝大多数的情况就是,他说他的,她不打断、不吵闹,但,她却一个字未真正听进心里。现在再竭力去回想,只能偶尔猜得着个皮毛。 第37章 叶榕心里有些烦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要出大事。 在窗边坐久了,太阳升得高了,阳光照了进来。她嫌晒,便挪步坐回屋里来。挨着梳妆台,坐在了一面偌大的铜镜前。 自从她得知自己能在镜子里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奇怪画面后,为了看得清晰一些,让人把镜子换成了一个大的。 叶榕不是自恋的人,但如今却常常没事就坐在镜子前发呆。且,她竟然还吩咐了下去,将梳妆镜换成了大的。桂圆蜜饯虽然好奇,但两个丫头素来对叶榕这个主子是言听计从的,自是不会多嘴。 起初叶榕只是在发生重要事情的时候,才能从镜子里预知一些事实真相,比如叶桃自缢、叶桃梅花庄被绑架……之后渐渐的,只要她坐到铜镜前来,都能看到一些画面。但,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起初叶榕从镜子里只能看到画面,后来渐渐的,每当有人物说话的时候,镜子下方,竟还配有字幕。 叶榕权当这是个乐趣。 可能她此刻心中想着的人是魏昭吧,所以,她人才坐过来,铜镜中,便出现了魏国公府宅院的日常。起初只是魏家大院丫鬟们进进出出在做事的画面,但突然的,画面一转,叶榕看到了魏二夫人与魏昭魏三兄妹。 叶榕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大早上魏家兄妹在给母亲请安。 而叶榕看到的,就是前两日魏三催她哥哥魏昭好好考试走仕途的画面,其中,叶榕自然也看到了魏三建议她哥哥也来叶家提亲的事。叶榕倒是从没想过她会跟魏昭结为夫妻的事儿。 所以乍一听到魏三这样说,诧异之余,倒也挺羞涩。 她的确从没考虑过魏昭的,且不说魏昭这个人怎么样,她是怕魏家的事情会牵连叶家。既然知道魏家将有灭门之灾,她又怎么会主动送过去呢? 何况,魏昭对她也根本毫无男女之情。他如今之所以这样帮自己,只是在报答自己的恩情。 不想再知道任何有关魏家的事,也不想再继续偷窥他们母子兄妹说话,叶榕逼迫自己不再想有关魏昭的事。但她此番心思全在富阳齐氏母女身上,不想魏昭,自然想到的就是另外一个与之有关的人,顾旭。 叶榕脑海中才刚刚跳出顾旭这个名字来,铜镜中画面立即切换,切去了荣国公府。 速度之快,叶榕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但她看到的,却是那日顾旭梦遗后两个通房丫头去大夫人那里通风报信的事。画面清晰,字幕完整,叶榕看得脸色发白。 有些生气,一把将铜镜扣上,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总之如今对顾旭,她是彻底死了心的。若今生再与他在一起,她便是对不起母亲兄长。且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叶榕如今的确是怕了顾旭,他能直接当着两家前辈的面提亲、又能不顾礼法直接闯她闺房……那日后,他还有什么疯事做不出来? 叶榕不想再与顾旭有什么瓜葛,所以,当乡试放榜了后,叶榕又与母亲提起了表哥薛护来。 叶萧,薛护,还有叶千荣,三人都榜上有名。乡试中了举人,来年二月便可继续参加会试、殿试。 刑氏心中自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当女儿提起薛护的时候,她便直接拒绝。 刑氏严肃说:「榕儿,如今娘也实话与你说了,娘是绝对不会让你嫁给薛护的。」 叶榕知道母亲瞧不上薛家家境,但她也有自己的担忧顾虑,便蹙眉说:「娘,薛表哥如今中了举人,名次也不低。来年中进士,是迟早的事情。娘之前答应过女儿,怎么如今表哥高中了,娘倒是不答应了。」 刑氏思虑再三,总归不愿玷污女儿的眼睛跟耳朵,所以,不愿告诉她实情。她心中是有了自己的计谋与打算的,且这些肮脏的手段,她不想让女儿知道。 她希望她的双手,是干干净净的。 「榕儿,你也不要再为难娘了。薛护那孩子心思不定,如今憋着气要考好,就是想争口气迎娶你为妻。这个时候,就让他先憋着这口气好好念书吧。至于他能不能过了这一关,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母亲话说得不明不白,叶榕听不懂。 「娘……」 「去你祖母那里吧。」刑氏不欲与女儿多言,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叶榕素来孝顺,只能低头应着。 去了老太太的百福院,刑氏笑着提议说:「咱们家如今风光啊,两位爷都中了举人老爷。」 老太太高兴得很,忙也夸了薛护:「你那个外甥也很好,他不是也中了吗?」 刑氏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儿媳想着,儿郎们这么优秀,总得做些什么表示鼓励才行。但如今只是中了举人,他们三个明年二月还是得参加春闱的,所以,倒也不适合大摆筵席。」 「不过,只咱们自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总是可以的。」 老太太赞同:「你的建议不错。」 同意过后,忽又沉默。老人家想着,荣哥儿也中了举人,怎么着也得给他些鼓励才是。不说即刻接了唐氏回府来,但,若是摆家宴,总得一并请了那唐氏姑嫂两个。 老太太心中有这个想法,但犹犹豫豫的,磨蹭了会儿,才开口小声建议:「那……唐家那边……」 她只点了下意思,话没说完。 刑氏就等着她老人家开口说这话呢。 她办的筵席是鸿门宴,唐氏是她算计的对象之一。只是,凭她的处境立场不好开口,所以,只能引着老人家说话,让老人家开口。 老人家开口后,刑氏一阵沉默,没有立即答应。 老太太便笑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知道我的,我最恨唐氏那狐媚子。只是想着,好歹荣哥儿中了举人,这孩子值得鼓励,所以才这么顺嘴提了一下。你若是觉得不妥,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第38章 等老太太说完这话后,刑氏就立即道:「母亲,儿媳没有不答应。儿媳知道,荣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也替咱们侯府争光了。」 「再说,近几个月来,西边连连传来捷报。想必过不多久,唐统父子也该回来了吧。上过战场打过仗的,都是英雄。与朝廷的英雄相比,儿媳母子的这点恩恩怨怨,又算得什么?」 「所以,自当该是请的。」 老太太感动得不行,一把握住刑氏手: 「我就知道,你最是通情达理的。咱们侯府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侯府的荣幸。好孩子,倒是委屈你了。你放心,有我在,唐氏那贱人就算有她兄长倚仗,我也不会允许她上蹿下跳。」 「日后她若是再敢搅得家宅不宁,直接家法伺候,毫不姑息。」 对于老太太的话,刑氏素来只是听听而已。老人家若是真有这点魄力,唐氏母子何至于嚣张至此? 不过就是老太太纵容的。 「那唐家那边,就劳烦母亲身边的人去说了。」刑氏不可能让自己的人去的。 事发之后惹人疑心不说,若是她的人去,少不得要埃唐氏那贱人羞辱。犯不着。 老太太拍了拍刑氏手:「母亲理解你,这件事儿,你就不必操心了。家宴的日子,你定,定好了,我让荣哥儿桃姐儿自己去。」 似是为了安抚刑氏一般,老太太哼道:「唐氏那贱妇还不配我的人去请。」 刑氏只笑笑,没接这茬话,只说:「那一切依母亲说的办。日子儿媳定了,想着是家宴,随便吃吃饭就行,也不必郑重选什么好日子。就后日吧。简简单单吃个饭,算是给三个孩子办个庆功宴,之后,他们也好安心继续读书。」 从老太太的百福院出来后,刑氏便往自己院子去。 半道上,便有刑氏身边的嬷嬷来回话了: 「夫人您给了钱,让薛姨母母子出门置物之后,世子爷也出门去了。」被刑氏差去办这差事的,都是当年跟着她从娘家过来的死忠老仆,他们还有家人在刑家老夫人身边当差呢,断不会出卖刑氏: 「且世子爷与薛姨母是往一个方向去的,夫人,要不要差人跟上?」 「不必了。」刑氏边走边说,「好戏在后头,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奴婢明白了。」那老奴应着。 刑氏又说:「吩咐你们去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就行,至于别的,不必管。」 「是。」 如今两人正如胶似漆缠在一起,她且先给他们点甜头尝尝。如今越是痴缠,后日东窗事发,越是难舍难分,对唐姨娘的打击也是越大。 她那个姐姐她了解,虚荣了一辈子,如今好不易攀上了侯府的世子爷,她不可能撒手的。只要她不撒手,这世子爷断然会怜惜她。 唐氏已经不新鲜了,如今这薛姨母才正得世子爷欢心。若唐氏知道其实她是薛姨母替身的真相,想必会动用她自己的一切权势打压薛姨母。到时候,她就作壁上观就好,根本不用她出手整治,这二人必然会相互「厮杀」。 狗咬狗的戏码,是再好看不过。 到了家宴那日,唐姨娘摆谱,直到正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才慢吞吞过来。来的时候,穿着身大红的裙衫,头上珠玉翡翠金光闪闪。 一进厅来,就是夺人眼球的存在。 唐氏身为妾氏,是不能穿大红颜色的衣裳的,尤其是这种正式的场合。唐氏自然不是无知,她就是故意的。 如今她哥哥唐统随大军出门打仗,凯旋那是迟早的事情。且她儿子荣哥儿又中了举人老爷,日后高中进士,也是迟早的事情。 刑氏这悍妇的儿子虽然也中了举人,但就凭他那点才学,未必能笑到最后。再说,刑家虽是名门出身,身份尊贵,但如今娘家却无人在京内为官。 刑氏拿什么跟她斗? 今儿穿成这样,唐氏是故意来杀刑氏威风的。她就是要告诉她,她唐氏除了运气不好没能做正头娘子外,其它方面哪儿都不比刑氏差。 她陷害她又怎么样?被赶回去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得巴巴请她回来。 刑氏自然一眼看穿唐氏,不过她不在乎。所以,全然忽略唐氏的挑衅,只说:「既然人齐了,便开席吧。」 老太太见刑氏没有责难唐氏,心下也觉得刑氏受了委屈,于是她冷着脸责备唐氏道:「你怎么回事?吃个饭还能迟到,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在老太太面前,唐氏自然是不敢猖狂的。见老太太责备,忙委屈说: 「是,妾身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 老太太:「若是再有下回,家法伺候。」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唐氏是有望回得来的。 唐氏一听,就很高兴,忙陪着笑脸拍老太太马屁。 薛姨母虽然是第一次见唐姨娘,但,她一直知道有唐氏这个人存在。叶世子那里,她也问过,丫鬟们嘴里,她也听说过。 因为知道这唐氏不过是自己的替身,所以,薛姨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再想着,从前十多年,世子爷竟然一直是独宠于她的,就觉得是她沾了自己的光,于是更不待见她了。 于是,薛姨母悄悄问自己妹妹刑氏: 「她不是被赶回去了吗?如今怎么回来了。」 虽说是悄悄问刑氏的,但薛姨母故意用让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说话。所以,围坐一桌的女眷,全都听到了。 唐姨娘如今横得很,她连刑氏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刑氏的一个亲戚了。 正寻不着出气筒呢,此番见薛姨母自己送上门来,唐姨娘怎么可能放过。于是,立即瞪着眼睛骂起来: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敢非议我?」唐姨娘自然也知道叶家如今来了个薛姨母,又见她是坐在刑氏旁边的,自然猜得着她身份,「你一个克死丈夫的寡妇,如何敢跟我们侯府的人坐在一起吃饭?」 第39章 「这是谁给你的权势?」 刑氏知道她故意想拉自己下水,于是解释说:「今儿办这家宴,是给乡试中榜的三位爷庆贺庆贺的。护哥儿是我外甥,他也榜上有名,三姐是他母亲,自然该坐在这里。」 薛姨母从前一直小心翼翼过日子,那种憋屈的日子她过够了。如今好不易有人给自己撑腰,且儿子又争气,她如何会善罢甘休?于是,毫不示弱,就跟唐姨娘吵了起来。 两个人都仗着自己得宠,有恃无恐,谁也不让谁。老太太实在受够了,拿起一个碗狠狠摔在地上: 「都别吵了!」 薛姨母跟唐姨娘倒是闭嘴了,也住手了。 刑氏率先责备薛姨母,她冷着脸:「三姐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也敢动手。老太太还在呢,你这是故意让我难堪。这顿饭,我看你是不必吃了。」 老太太心中自然也是对薛姨母百般不满,唐氏放肆,好歹她还是荣哥儿桃姐儿生母呢,这薛姨母算什么?说得好听是老大媳妇姐姐,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寡妇。 敢在侯府闹,谁给她的胆子! 但毕竟是亲戚,老太太看在刑氏面子上,倒也没说什么。薛姨母还想赖着不肯走,刑氏却不给她面子,冷着打发人: 「三姐,这顿饭,你回去吃吧。你再留在这里,不合适。」 见大家都不帮自己,薛姨母恨恨跺脚,委屈哒哒的走了。刑氏给自己身边一个嬷嬷使眼色,等薛姨母离开没多久后,那嬷嬷也悄悄暗中离开了。 薛姨母走后,一顿饭吃的倒还算和睦。 饭后,刑氏对唐姨娘道:「如今天儿热,大家都去歇个晌午觉吧。等睡醒了,正好咱们四个凑一起打叶子牌。」 刑氏口中的「四个」,指的是老太太,她自己,唐姨娘,还有二夫人。 叶榕见状,就说:「那女儿带三妹四妹去二妹那里坐着说话,陪陪她。」叶榆马上就要出嫁了,在家呆不了几日。 这正是中了刑氏下怀,一会儿发生的事情,她不想让家中几个姑娘知道。女儿带着几个小的去了二房那边,自然就不会知道大房这边发生了什么。 刑氏叮嘱说:「你二妹妹在家呆不了几天了,你们几个去好好陪她说说话。日后各自嫁了人,再想坐在一起说话,可就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了。」 叶榕自然应着。 叶桃不爱跟着,就只依偎在唐姨娘身边,撅着嘴巴说:「我就不去了,我娘好不易回来的,我要好好陪着她。」 刑氏笑笑,没说话。叶桃去不去,她无所谓。 唐姨娘怎么可能自己歇着,她好不易回来一趟,自然是得找世子爷去。世子爷已经很久没去唐宅找她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鲜少再去唐宅。 她倒是想问问他,是不是外面有别的相好的了,是不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 出了女眷们聚在一起吃饭的云水阁后,唐姨娘直奔叶世子的书房去。没找到人,则又去了平日里他们俩会经常凑一起呆着的地方。 唐姨娘满府在找人的事儿,自然有人报去给刑氏知道。而那边薛姨母委屈哒哒离席后,没有回来,而是去找了叶世子这事儿,刑氏也自然是知道的。这一切,倒是都在她的计划中。 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婆子,着急忙慌附在刑氏耳边说了几句后,刑氏冷着眉眼道:「也该是引着唐姨娘过去了。」 「是。」那婆子应着。 刑氏叮嘱:「千万记得,这件事情,咱们必须脱身干净。所以,引唐氏过去,务必要小心,莫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是,老奴明白。」 差事都安排完后,刑氏就等着看好戏了。她扶着一个丫鬟的手,慢慢往内卧去。一会儿有得吵了,得赶紧趁着这个时间好好休息一会儿。 刑氏才进入梦乡,还没能睡上会儿呢,就被丫头喊醒了。 「夫人,出大事了。」 刑氏立马坐起来问:「什么事?」 「是……是唐姨娘发现……发现了……」知道内幕的人,就几个心腹老嬷嬷,所以前来禀报的丫鬟并不知,所以不敢怎么直说,怕夫人发火,只能吞吞吐吐的。 刑氏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管说。」 那丫鬟跪了下来,才敢说实话:「夫人,唐姨娘如今正跟世子爷闹呢,她也把薛姨母打了。前院儿,现在闹得不可开交。世子爷……世子爷他……他竟然与薛姨母苟到了一起。正……正那个的时候,恰好被唐姨娘撞到了。」 「走,过去瞧瞧。」刑氏立即带着人往前院去。 路上,边走边问:「几位爷可在?」 丫鬟回说:「几位爷都在,但表少爷不在。事发之后,大爷就让人送表少爷回自己屋子去了。如今,唐姨娘跟泼妇似的,追着薛姨母打。世子爷……倒是护着薛姨母,直骂唐姨娘是泼妇。」 「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唐姨娘已经被老侯爷赶回去了,今儿根本不该回来。今儿不该回来,日后也不该回来。言下之意,竟是要彻底打发了唐姨娘。」 刑氏心中冷哼,她就猜得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按着刑氏的计划,就是要让唐姨娘撞破那二人苟且。所以,她早在薛姨母喝的茶水中下了催情的药。 薛姨母以为自己攀了高枝儿正得宠,所以,受了委屈,自然会去找男人。只要二人单独呆着了,必然会行苟且之事。 这招数虽下作,但却好用。刑氏虽行了下三滥的计谋,但心中也是有杆秤的。 比如说,这是家丑,她心中明白得很,闹来闹去,也只能自己家人知道。顾着侯府满门的名声,这人自然是不能丢到外头去的。 第40章 所以,当初才建议只筹办一个家宴。 如今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敢闹出阁去。今儿这事若是闹了出去,但凡走漏半点风声,刚刚秋闱高中的三位爷,于谁都没有好处。 都有短处拿捏在彼此手中,闹来闹去也闹不出花儿来,如今,自然得是刑氏这个主母主持公道。 另外,刑氏手中还有一张牌,就是要揭穿当年世子爷其实并不是想娶她的真相,努力塑造一个她才是最命苦、最无辜的这样一个形象。她要让叶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一双儿女。 叶世子与薛姨母偷情的地方,是偏僻的一处院子。这院子因为离正院远,叶家人丁又不算多,所以便荒废了。 刑氏前脚才踏进院子,就见二夫人扶着老太太也过来了。 于是刑氏忙过去请安:「娘。」 老人家跟二房那儿,自然也是她透露的风声。 这件事情,自然得叫老人家做主。 几人过去的时候,薛姨母衣裳倒是完整的,只不过,头上散乱,脸上也泛着红晕,经过事的人一看就懂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气得抡起拐杖直朝薛姨母打去,叶世子护着人,倒是不让打。 老太太更气:「怎么?你如今倒是敢为着这么个东西,来违逆我?」 叶世子也没料到会这样,只能跪在地上说:「娘,儿子想纳姨姐为贵妾,收在房中。」 「你做梦!」刑氏还没说什么,唐姨娘最先跳起来,「这个贱妇,她哪有脸进这个门。她是什么身份,敢与我平起平坐。」 「她是刑家三小姐。」叶世子压低声音怒吼。 唐姨娘是气疯了,说话根本毫无顾忌:「我连刑家嫡出的小姐都瞧不上,会瞧上一个庶出的?呵~何况这个庶出的,还是一个寡妇。寡妇勾引自己妹夫,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 以前有多宠唐氏,如今就有多厌烦她。也是第一次,叶世子觉得,唐氏这个女人简直泼辣得可怕。 他以前怎么会宠爱这样的女人? 不管基于哪方面的考虑,刑氏都不可能让薛姨母进侯府大门来。这个姐姐,也不是个安分的,留在府里,也是个祸害。 不过,若是她愿意做外室,刑氏就管不着了。 于是刑氏说:「想必世子爷是糊涂了,她是薛家明媒正娶的娘子,与薛家的婚约不除,如何能抬进府里来?岂不是给侯府揽事儿?再说,护哥儿如今正忙着学业,这个节骨眼上,你纳他娘为妾,让他如何自处?」 薛姨母一听会影响自己儿子前程,立马又哭起来:「世子爷,护哥儿是无辜的。」 叶世子冷脸问刑氏:「那你说怎么办?」 刑氏觉得好笑极了:「爷自己闹出的丑事儿来,还敢来问我怎么办?我还没问你呢,我三姐大老远来投奔于我,如何就被你轻薄了?你也太不把我们刑家放在眼里了。」 又引着说:「当初我在闺中之时,上门来说亲的人可不少。若不是你们叶家大张旗鼓跑去江南上门提亲,我娘如何能把我远嫁?母亲常与我说,当初是世子爷您南下游玩时瞧中了我,这才托媒人上门求娶。」 「可我嫁到侯府来,世子爷可给过我一日好日子过?」 「你纳唐氏女为贵妾,我忍了。你宠妾灭妻,嫡庶不分,我也忍了。你暗中算计,毁了榕儿一桩好姻缘,我又说什么了?可如今……你竟然胆敢偷吃到我三姐头上。你当真以为我刑家没人了?」 「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世子爷?你既这般瞧不上我,当初为何又要上门提亲?」 叶世子被问得哑口无言。 薛姨母却弱弱说:「其实……当初世子爷瞧中的人……是我。」 刑氏就等着她说这句话,立即问:「既是三姐与他私定终身,为何提亲的却是我?难道,三姐与他暗中定情的时候,说自己是刑家四小姐吗?」 薛姨母闭嘴了。 老太太一番话听下来,算是彻底明白怎么回事了。 于是又抡起拐杖来,将叶世子跟薛姨母一并打了。 「你这个杀千刀的败家子,你糊涂啊。你竟做出这等丑事来,你日后还怎么有脸在朝为官?叶侯府日后落在你手里,也是日渐衰败的命数。你且等着吧,这件事情,没完!你爹肯定知道了,回头让他把你打死得了。」 「你说你有什么用?你连你弟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当初,你父亲就不该请封你为世子。」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玩意儿,当初你落地的时候就该掐死你。」 发生了这种事情,薛姨母母子自然不可能再留在侯府内。不过,叶世子外头私产多,自然有住处安排他们。 老侯爷得知此事后,没说什么,他知道打骂已经无用,这个儿子是废了。所以,他心中是动了请废世子的念头。 萧儿若是出息,来年再中进士,日后一步步稳扎稳打在朝为官,这自是最好不过。若是萧儿还是差着一口气,再三不中,那么为了侯府的前程考虑,他只能筹谋着将爵位传于二房。 老二从小就出息,苍哥儿也稳重,日后谁继承了爵位,都比那么个东西继承的好。 刑氏这几日病倒了,府医说是急火攻心,气着了。老太太心中总觉得亏欠这个儿媳妇,便叮嘱她好好休息,老人家倒也日日来探望,陪着她说说话。 冯氏怀了身子,如今已有五个月大,不方便侍疾。所以,只能叶榕这个女儿日夜守在母亲身边,衣不解带照顾着。 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长辈们虽然不肯明说,但,叶榕却猜得着一二。薛姨母母子突然搬走了,母亲又病了,唐姨娘自那日回来后就赖在府上不肯再回去……叶榕心中明白,或许她那父亲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第41章 如今薛姨母住在府外,父亲又正宠她,所以,自然鲜少回府来。而唐姨娘如今就算赖着不肯走,也只会更让父亲厌烦。 唐姨娘独得恩宠惯了的,如今忽然失宠,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这个时候,唐姨娘越是胡闹、嚣张,她在父亲那里的印象,便越是大打折扣。 其实只要唐姨娘不得宠,唐家再怎么厉害,也无大碍。毕竟,唐姨娘只是一个贵妾,叶千荣也只是庶子。只要她爹不再嫡庶不分,唐姨娘母子便搅不起什么风浪。 叶榕不由觉得,她母亲这一招,实在厉害得很。不由又想,之前母亲一再严厉说她与表哥不可能,又不肯说原因,可能当时就在筹谋着布下这场局吧。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薛姨母平时在她跟母亲面前谨小慎微的,一副寄人篱下无可奈何的可怜样……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至于她父亲……叶榕对他早彻底失望。他做出这种事情来,她不意外。 「榕儿,娘没什么不好,你去歇着吧。」 刑氏的确没什么不好,病都是装出来的。只是,有些事情既然一开始就瞒着女儿,刑氏便想瞒得彻底一些。 叶榕说:「就让女儿多陪陪您吧。」 娘不说,她也乖觉的不问。她知道娘是怎么想的,娘觉得这种污秽肮脏的事情,不该让她们几个未出阁的姑娘知道,所以,当时直接打发了她们去二叔二婶那边。 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考虑。就像前世的时候,她为了给自己铺一条康庄大道,不惜亲手杀了父亲。而这一切,娘也都紧紧瞒着她。 娘与哥哥为她付出的实在太多,所以这辈子,叶榕坚定一定要护得母兄周全。 刑氏撑着身子卧坐起来,握住女儿手道:「娘知道,你定然是听说了些什么,但你一定别往心里去。护哥儿那孩子,的确是可惜了。但这件事情于他来说,也是一个磨练自己的机会。若是这点坎儿都跨不过去,日后也成不了什么事。」 如今闹成这样,叶榕知道,她与薛护断然是不再可能的了。 之前顾旭莫名其妙突然当着两家长辈提亲,打的她措手不及,当时顾大夫人也在,她必须寻个好的理由拒亲。所以,着急之下,便说自己与薛护在议亲。好女不嫁二夫,既是与别人在议亲,自然不可能再与顾旭。 拎薛护出来对付顾旭,之后事情解决了,她自然不可能再一脚把薛护踢开。再说,虽只短短数月的接触,这位表兄的人品才学,她还是欣赏的。加上又知道前世薛护仕途不错,又怕顾旭之后继续一再纠缠而她无应付之力,便也真起了嫁他的心思。 但当时她并不知道薛姨母竟与父亲勾搭上了。 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她与薛护自然再无可能。叶榕想,父亲与薛姨母的事儿,薛护该是不知情的,如今事情闹成这样,想必对他来年的春闱考有影响。 叶榕欣赏他的才情学问,如今倒是有些为他可惜。只希望他能如母亲说的那样,跨过这道坎儿去。 叶榕彻底熄了嫁薛护的心思,不过,薛姨母自从独得叶世子恩宠后,这样的心思倒是更浓烈了些。每回叶世子去她那里的时候,她都会吹些枕边风,鼓动叶世子说: 「榕姐儿与护儿的亲事,也该提一提了吧?」 叶世子虽然是用下半身考虑的,但这种大事他做不了主,倒也不敢承诺。 只说:「榕姐儿亲事她母亲说了算,你那四妹如今不但恨我,更恨你。我若是提了,她指定追着我一阵辱骂。何必讨那个不痛快去?」 薛姨母便不高兴了:「你是侯府世子爷,是榕儿亲爹。你自己闺女的亲事,难道你这个亲爹做不得主吗?你就是嫌弃我们母子,不肯将你那宝贝女儿嫁给我儿子。」 叶世子如今正宠薛姨母,于是耐着性子解释:「你想想,你我如今的关系,榕儿也不适合嫁薛护。别闹了,簪花坊里新出了一款头饰,我瞧着特别适合你,改日你去瞧瞧。」说罢,执起薛姨母手亲了下。 薛姨母倒明白寄人篱下需懂进退的道理,于是见男人有了点不耐烦的意思,她就识趣闭了嘴。如今能捞点银子与首饰,总比什么都捞不着的好。 至于护儿与榕丫头的亲事,倒不着急。 薛姨母如今住在外头,且叶世子也有军务在身,所以,也并不是常常过来。闲暇之余,薛姨母想着,既然世子爷不帮她,那么,她只能靠自己了。 薛姨母如今不缺钱了,自然有本事外头买几个忠仆回来。有了忠仆,自然好办事。 薛姨母见走叶世子那条路走不通,所以,她便差人暗中散播消息,说叶家的大姑娘早说与她儿子薛护为妻。说当初,叶榕母女可是当着荣国公府顾大夫人母子的面说的,因着早说给了她儿子,所以,连顾家大爷亲自提亲都拒绝了。 又说,叶家是瞧中了她儿子的学问好。只待得她儿子来年高中进士,这婚事便能敲定下来。 总之,薛姨母就是差人四下诋毁叶榕名声,想逼得她最后只能下嫁给她儿子为妻。 有关叶榕的一切,魏昭都关注着。所以这件事情,自然也瞒不过魏昭。 听属下报来消息后,魏昭倒是淡定从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不过,没过几日,京中便传来消息,说是薛护于一酒楼中睡了一良家女子。那良家女子年方十六,外地上京来寻亲的。 奈何亲戚搬走了,没寻得着。亏得酒楼老板慈悲心肠,留她下来生火洗菜,给她一口饭吃。原清白的身子,如今被玷污了,只嚷着要自杀。 恰好,被素来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魏国公府二爷救下。 这女子寻死觅活,薛护也被众人拦着不放行。魏昭悠闲坐在一旁,淡然转眸看向薛护,语气闲闲: 「你既睡了人家,便明媒正娶将人娶回去吧。人家长得不丑,又是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你不亏。」 第42章 薛护是来酒楼买醉浇愁的,喝醉了酒,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他也知道,母亲做了那等丑事,他也不可能再娶得着表妹。 就算表妹还愿意嫁给他,他也是没那个脸迎娶的。如今倒是正好,何不娶了这女子?也省得母亲再四处散播谣言,毁表妹名声。 魏昭忽而瞥见酒楼门口立着一位嬷嬷,这嬷嬷是叶家大夫人身边的,他见过。于是魏昭立即敛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朝嬷嬷走去。 那嬷嬷就是刑氏派人请魏昭一见的:「魏二爷,我家夫人有请。」 魏昭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叶家大夫人会寻他过去说话。 看着刑氏的面子,魏昭待这个嬷嬷,倒也恭敬。点了点头后,应道:「你先去回你们家夫人的话,我一会儿就过去。」 魏昭处理完了薛护的事情后,才去刑氏约他见面的茶楼。刑氏的人就侯在楼下等着,瞧见魏昭过来了,忙请着他去刑氏一早定好的包间。 进了包间,魏昭朝刑氏请礼问安:「晚辈见过夫人。」 「魏二爷请坐。」刑氏人坐着没动,只侧头笑着看向魏昭,而后抬手朝她对面的位置指了指。 魏昭没多言,走了过去,一撩后袍便坐了下来。 刑氏一时没说话,只抬眸安安静静上下打量魏昭。魏昭心中自然已经猜到刑氏此番找他来的原因,又见她毫不避讳打量自己,魏昭笑说:「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晚辈能做的,晚辈一定不推辞。」 薛姨母现在所住的地方,自然有刑氏派混进去的人。所以,这些日子薛姨母四下散播谣言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了。 她一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自然是准备出手。但没想到,竟有人在她之前已经帮她解决了这件事。 薛护酒楼睡了良家女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偶然。 刑氏说:「今儿请魏二爷喝茶,是代小女向魏二爷道谢的。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小女的名声怕是就要被小人给败坏了。」 魏昭点点头:「夫人客气了。晚辈与叶兄既是结拜兄弟,叶兄的妹妹,便也是晚辈的妹妹。晚辈大的本事没有,但对付这等小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魏昭的话,刑氏只信一半。她自然相信魏昭对榕儿好,是有看在萧儿面子上,但,若只因榕儿是萧儿妹妹他便照拂一二,那全京城他魏昭的铁哥们可多得是,怎么不见他一再救人家姐妹于危难中? 这明显,就是暗中时刻盯着她女儿的。 她实在是不明白,既是看中了她的榕儿,凭他的门第又是与榕儿门当户对的,他为何不上门来提亲?别说是提亲了,就是在她面前,也半点没露出对女儿的欣赏爱慕之情。他对榕儿好,只拿「兄妹」当幌子。 刑氏纵是心中思虑再多,面上也依旧含着笑意:「魏二爷话说的没错,只是……魏二爷的速度倒是快。我是在薛家母子身边插了自己人的,竟然还比魏二爷晚了一步。」 刑氏话中暗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但魏昭听后,也只是端起杯盏来,轻轻啜了一口。 之后,方慢条斯理说:「夫人居于内宅,总不比晚辈日日混迹市井消息来得快。」 刑氏:「那个姑娘,可是无辜的?」 刑氏问题问得犀利,魏昭抬眸看去一眼,倒是严肃着如实说:「她是晚辈的人。」又说,「我也已经叮嘱过她,日后便视夫人您为主子。薛家那边但凡有什么情况,她会一一报与夫人知道。」 「魏二爷,你可真是不简单啊。」刑氏这样说,倒没有质问的意思,她只是颇为感慨。 这魏二爷这般手腕,若是能收收心好好考个功名,那该多好。这般想着,刑氏倒也诚恳说:「听萧儿说,你早中了举人老爷了,明年开春,可有继续下场考进士的准备?」 魏昭摇摇头:「晚辈不是读书走仕途的料。」 刑氏心中有些惋惜。若他肯考进士走仕途,他又对女儿有这样的一份爱护之心,想必是女儿夫婿的最佳人选。 魏家门第,其实也不差顾家,而这魏昭,论人品才学样貌,也不比顾旭差。就算不是长房嫡子,日后继承不了家中爵位,但,但凡他有那么点上进心,刑氏都觉得他会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只可惜…… 刑氏还是有些不甘心,便更明说了:「你如今也近弱冠之年了,家中父母可有给你说门亲事?」 魏昭笑:「晚辈混账的名声在外,哪家肯舍得把闺女嫁给晚辈。至于亲事……倒也不着急。」 他身份特殊,万一身份败露,也是连累着无辜与他一起入罪。所以,前世他也是活到二十多一直单着,没有娶妻,也没有未婚妻。 孑然一身,结果还是连累了魏国公府。 满门抄斩…… 魏昭倏的攥紧拳头来,那位陛下,当真是够狠的。对他、对魏家满门,是铁了心要斩尽杀绝。 也难怪,有嬴家这等逆贼、还有顾家那等走狗在,这当今的陛下,自然呼风唤雨。只是如今,魏昭自然不会再让他把这风雨呼唤起来。 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玩弄权术,把顾嬴两家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为了让顾家权势做大,竟然下令让顾家举家流放,好暗中各地培植势力,继续与嬴家抗衡。顾家说的好听是满门忠烈,说的不好听,就是愚忠。 嬴家若是倒台了,以这皇帝的阴毒心思,如何会放任顾家一家独大? 他一早便偷偷换了皇后与宸妃的儿子,打的,就是想皇后母子互相残杀的主意。若他猜得不错,日后但凡有机会,他便会让顺王杀了皇后,之后,再让顺王与嬴王甥舅残杀。他无需出什么力,便可让两大权势互相厮杀、内耗。 这个皇帝陛下,可真是厉害。 不过,魏昭既是探得他的阴谋,自是不会让他得逞。富阳县的那位齐夫人,便是当年宫闱秘辛狸猫换太子的见证人之一,魏昭刻意引顾旭去齐氏医馆,也是希望顾旭可以觉察到蛛丝马迹,从而明白陛下的阴谋。 第43章 顾旭能觉察到最好,若他觉察不到,那么,他暗中便也会推波助澜。 刑氏见魏昭说话滴水不漏,她见好就收,倒也没再试探什么。但她心中,对魏昭其实是起了疑心的。 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也全都涌上心头来。刑氏知道,这个魏国公府的二爷,肯定不简单。至少,他外头浪荡子的名声,是装出来掩人耳目的。 可他为何要装,他的目的是什么,刑氏自然猜不到。 刑氏虽然不喜欢薛护,但她心里也明白,那孩子也是无辜受他母亲牵连的。只要他不打自己榕儿的主意,她对他便也没什么成见。 魏昭算计薛护这件事情,刑氏自然是要告诉自己女儿的,她就是要让女儿知道这位魏二爷的好。 叶榕居于内宅,外面的事情,如果不留心关注的话,自然是不清楚。母亲告诉她了,她才知道薛姨母暗中诋毁她名声的事儿。 刑氏说:「这回,咱们又欠了魏二爷一个人情。那个姑娘,是魏二的人,他是故意将她安排在薛家母子身边的。如今那姑娘听命于我,薛家那边但凡有什么动静,她会来告诉我。」 「只要护儿那孩子一心读书认真做事,日后就算没有大出息,但在京城还是可以混得一席之地的。若是他心术不正,像他母亲一样起了歪心思,我也万容不得他。」 又怕女儿心中愧疚,因为当时是为了拒绝顾家,这才拉他出来挡顾旭提亲一事的,所以,刑氏便道:「那姑娘我见过,品貌都不错,与护儿倒是般配。只要护儿老老实实的,他们二人倒是能过安稳好日子。」 「所以,你大可放心,也不必心怀愧疚。」 刑氏握住女儿手:「其实你姨母早起了那样的心思,即便你当时不主动提,薛姨母也是迟早要作妖的。」 叶榕倒也理解,于是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担心别的,她只是担心母亲,觉得母亲这辈子过得实在太苦了。就因为薛姨母随意的一句话,母亲就远嫁来了京城。 父亲软弱无能,却偏又内心自尊强大,他根本不爱母亲。从前有唐姨娘,如今有薛姨母,她都不敢想母亲心中得有多难过。 哥哥如今中了举人老爷,又要做父亲了,他心中的那份责任感正督促着他努力读书。这辈子,哥哥的前程她不是不必担心的了,她就担心母亲。 母亲以后怎么办? 母亲已经困在这里半辈子了,难道,要之后的半辈子也一直困在这里?她尝过心死的感觉,那种滋味,她知道有多不好受。 叶榕想对母亲好,于是挨得她更近了些说:「娘,等明年哥哥考完试后,女儿陪您去看看外祖母吧?女儿也好久没有去江南了,有些想念那里的风光,也想外祖母了。」 刑氏自然愿意。 她笑着道:「带你去,自然可以。不过,在这之前,你的亲事得先定下来。」 又说:「娘问你,那个魏二爷……他事事暗中护着你,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叶榕一愣,继而尽量装着镇定,点头:「女儿知道。」 「那你可知道为何?」刑氏如今也不想含蓄了,含蓄了没用,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傻孩子,搪塞她的理由一堆一堆的,于是刑氏直接说了,「他对你的心思,娘是看在眼中,明明白白的。但娘不知道你的意思。」 「榕儿,你是不是没看中他?」 因为女儿瞧不上那等浪荡子,所以,这魏二爷便只能暗中护着女儿,也不敢上门来提亲。但其实她知道,这魏二爷,并非纨绔子弟。 叶榕知道母亲误会了,忙解释:「娘您多虑了,这魏二爷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这才对女儿多有照拂的。女儿与他,并没有半分越矩的行为。」 「你们连借口找的都一样,可见是约好的。」刑氏并不信。 叶榕一噎,倒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娘若不信,那女儿也没办法。反正事实就是如此,女儿已经告诉您了。」说罢就要走,故意装着生气的样子。 刑氏如今这段时间心情倒是不错,平时严肃得紧,偶尔倒也会说几句孩子性的话。 见女儿要走,刑氏又与女儿坦白说:「榕儿,娘今天与魏二谈了谈。」 「娘您跟他说什么了?」叶榕直觉不妙。 刑氏道:「娘劝他来年参加会试、殿试,争取考个功名回来。只要他来年能够榜上有名,娘家答应把娘最宝贝的女儿许配给他。」 「娘!」叶榕顿时觉得有些尴尬,面色僵硬,「您怎么能跟魏二爷这么说?」 刑氏以前觉得,女方嘛,就该矜持一些,该端着架子,这样才能显得女儿家矜贵、抢手。可现在历过这么些事后,她的观念稍有些改观了。 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免得好儿郎一转眼功夫就被别人家抢走。 她如今就是看中了魏昭,看中他的手腕、能力,更看中他对女儿的默默付出、小心呵护。她如今就想着,什么顾旭啊,徐彦啊,通通都不考虑了,就想女儿可以跟魏昭定下这门亲事来。 「娘跟你说,他瞧着好似是一副纨绔子的模样,但其实并不是。他有能力护得住你,并且他也心甘情愿那样做。娘也相信,只要他愿意去考,来年一定能榜上有名。」 叶榕倒不是不相信魏昭的本事,叶榕只是着急母亲误会了。 魏昭对她种种庇护,都是要报答她前世的恩情。如今母亲却误会,并让人家来提亲,人家会怎么想? 这种事情,搁谁身上都是尴尬的。 就算魏昭来提亲了,那也是母亲逼的。叶榕知道,魏昭算是重情义的人,若母亲提了,他自然会郑重考虑。 但其实这样一来,于他们两人来说,都不是好事。 叶榕还是担心魏家的前程,怕会累及母兄。而魏昭,他自然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需要费尽心思与陛下周旋,竭力护得魏家阖府周全。 第44章 她也怕自己会成为他的一个拖累。 有很多话叶榕不好与母亲说,但又气母亲这样乱点鸳鸯谱。所以,无话可说后,叶榕直接扭头就走,用行动来表示她很生气。 虽然女儿不太高兴了,但刑氏还是觉得魏昭不错。 叶榕回自己院子后,越想越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思忖再三,她坐去了铜镜前,心里默念着魏昭的名字,想看看能不能看到点什么。 她此刻逼着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魏昭,很快,铜镜上便出现了魏国公府的画面。起初看到的还是一群进进出出的丫鬟,但很快画面一转,转去了一间卧室。 叶榕看着这卧室的归置摆设,瞧得出来是国公府里某位爷的。 她想,很可能就是魏昭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间正是魏昭的寝室。不过……画面再往里走,纵有屏风挡着,她依旧能看到水汽缭绕。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屏风后面的木桶内,倏的站起一个男人来。 速度之快,叶榕眼睛闭都来不及闭上。等她反应过来要闭眼的时候,男人赤落身子的画面像是刻在了脑海中一样,怎么都挥散不去。 越是逼迫自己不去想,那画面便越是清晰。颀长的身形,窄瘦的腰,肌理分明的胸,修长的腿……叶榕觉得尴尬得不行。 叶榕从前从没想过要与魏昭结为夫妻,但今天母亲提了后,她这会儿子便也细细思忖起来。魏昭无疑是很有手腕跟实力的,但她在意的还是魏家的下场。但又觉得,既然他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只要费心周旋,又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呢? 其实他对自己的恩情,早两清了。可如今但凡自己遇到点什么事,他还是会暗中悄悄帮她解决。他虽从没对自己表露出过超出「兄妹之情」的感情,但他们毕竟不是兄妹啊。 这一点,他们彼此心中都清楚。 她也一早跟他说过,说他欠她的已经还清,不必再为她做事。可如今又算怎么回事? 他们都不是懵懂无知的人,好歹前世也都活到了二三十岁的。感情什么的,彼此都懂。一个男人,百般体贴呵护对一个女人好,然后打着「兄妹」的幌子,说出去有人信吗? 之前没静下心来细细想过,加上魏昭他行事有分寸,凡事不落人把柄。所以,外头没人非议他们,他们倒是干干净净的。 如今细细想来,的确实在不妥。叶榕想,或许她该寻个机会好好跟魏昭再谈谈。 「姑娘怎么了?」桂圆进来见主子脸色不对劲,忙伸手朝叶榕额头探去,疑惑,「没有发热啊。」 「要不要请府医来瞧瞧?」 「不用了。」叶榕已经渐渐平息了心情,只说,「只是有点累,我去躺会儿就好了。」 桂圆紧紧跟随,直到侍奉叶榕躺下后,她才轻步退出去。 而魏国公府内,刚从浴桶中出来的魏昭,突然下意识转身看向身后,眼神凌厉精锐,如一柄钢刀。目光缓缓游移,小心却警觉的打量着每一处。但,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觉得奇怪。 迅速穿好衣裳后,走出内卧,站在了主卧门口的廊檐下看。他耳力眼力都特别好,若真有人混进国公府内,瞒不过他的耳朵跟双眼。 但,并没有。 于是,魏昭忽然垂眸轻笑着摇摇头,只当自己是多虑了。 刚刚洗完澡的魏昭,身上只松松垮垮搭了件广袖外袍,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腰后。折身回来后,魏昭侧躺在外间的榻上想着事情。 单手撑着脑袋,睡姿随意。 今儿刑氏与他说的那番话,他是一直牢记在心中的。刑氏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同时他也反思了下自己近段日子来的所作所为,的确,他的行为,太过惹人怀疑。 他不愿继续参加会试,是因为不想参加殿试、不想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倒不是跟母亲说的那样,魏家树大招风,他要藏拙。其实魏家一门,已经有三个朝中要员,倒也不差他一个。 他知道皇帝已经渐渐忌惮魏家,只是如今还腾不开手来整治魏家。 所以,他参加来年的会试,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想着,就算他愿意,她也死活不肯嫁的吧? 他懂她,她把母亲兄长看得很重,她怕会连累她母兄……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她可能心中当真只拿自己当兄长,她每回见自己的时候都十分坦荡,他未从她面上瞧见半分属于女儿家的娇羞之情。 或许,她心中想着的人还是顾旭。只是顾旭负了她,她已心死而已。 思及此,魏昭紧抿了唇,面上也是一脸的严肃。 薛姨母一个跳梁小丑,注定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加上,薛护心中对母亲有怨怼,也烦她暗中耍的那些针对表妹叶榕的肮脏手段,所以,说什么都坚持要迎娶那个进京寻亲的良家女。 薛姨母拗不过儿子,加上外头人对此事也颇多关注,她怕会影响儿子的仕途,所以,只能咬碎了牙和着血水往肚子里咽,吃下这个暗亏。 薛姨母这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侯府嫡长女没有娶着,现在连娶个别家小官之女的机会都没了。如今,只能沦落到娶一个外来寻亲的平民女为妻。 她儿子,这辈子靠妻族走仕途的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 「老四好狠的心啊,这件事情这么蹊跷,指定是你那好姨母暗中算计的。」薛姨母气得胸口疼,当着儿子的面,咬牙切齿,「她断送了你的前程,是你的敌人。」 薛护却耷拉着脑袋,闻声苦笑一声:「母亲做了那等丑事,如今儿子还能有什么前程?」 薛姨母继续咬牙:「本来就该是我做这个世子夫人的,白白便宜了她二十多年。当初,叶侯府世子爷想娶的人可是我!」 第45章 若知道当时她有做世子夫人的命,打死她也不会打着老四的名头到处招摇。 可气!可恨! 薛护却听不进这样的话,只拧着眉问自己母亲:「您就这般瞧不上父亲吗?儿子瞧您从前与父亲过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如今高攀了别人,倒是嫌弃父亲的门第了?」 薛姨母意识到自己在儿子面前说错了话,忙解释:「我与你父亲伉俪情深,我自然不会嫌弃他。母亲恨的是,本来该属于母亲的一切,平白便宜了别人。可那个人还不念着母亲的好,如今竟然这般算计你。」 薛护却道:「姨母很好,是母亲不仁不义在先。是母亲先诋毁表妹,姨母这才出手的。再说,姨母也没有怎么对付儿子,她只是希望儿子赶紧娶个媳妇罢了。绣娘很好,通情达理还略懂诗书,儿子很喜欢她。」 又郑重说:「我与绣娘成亲后,会搬离这里。」说罢,薛护大步走了。 薛姨母冲着儿子背影喊:「你能去哪儿?贵京城里,你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没几个钱。你出去住?你不得饿死。」 薛护没回头。 日渐入冬,嬴凤去了趟叶家,喊着叶榕叶桐姐妹一起,带着食粮米面跟一些冬衣棉絮,又去了城外。只是叶榕没想到,竟然会在城外的难民营看到薛护。 看到薛护的那一刻,叶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哥?」叶榕喊了他一声。 叶榕叶桐跟着嬴凤一起来城外发吃食和一些冬衣给难民,薛护夫妻,如今住在这里,自然也是来领取这些东西的。其实薛护已经躲起来了,但叶榕还是瞧见他了。 既是被瞧见,薛护也就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表妹。」薛护朝叶榕作揖。 旁边他的妻子绣娘见状,也连忙朝叶榕请礼。 「请姑娘安。」 「快起来吧。」叶榕忙扶起绣娘,「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 绣娘望了眼一旁的夫君,倒实话说:「夫君与婆婆闹了矛盾,吵架了。所以,我们便出了城来住。」 又道:「但这只是暂时的,等来年夫君考完试,高中后,我们就可以回京去了。」 叶榕说:「这里条件不太好,马上入冬了,天气冷得很,你们怎么能住在这里?再说,表哥还要复习功课应付来年的考试。」 「考试是大事,若是误了,得再等三年。」 薛护抿着唇,半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叶榕一眼。母亲做了那等丑事,她实在对不起姨母跟表妹,亏得姨母表妹从前待他们母子那么好。 如今,他又有何颜面再见表妹? 母亲现在住的宅院是姨父的产业,他但凡有些骨气,都不可能愿意住在那里。若他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一定会怪他。 虽穷困,但读书人的气节却要有。母亲一日不离开那儿,他便与母亲断绝一日的母子关系。 薛护道:「考试误不了,只要心静,在哪里温习功课都一样。」鼓起勇气抬眸朝叶榕望了眼,薛护说,「表妹不要管我们,赶紧回去吧。」 不远处,正骑着高头大马站在矮坡上的魏昭瞧见了,侧头俯身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听后,立即打马朝这边来。 魏昭自然知道薛护小夫妻搬到了城外来住难民营的事情,但他想,如今绣娘是听刑氏话的,既然他都知道,刑氏自然知道。刑氏没管,所以,他便暂时也没管。 如今见叶榕是这般态度,他自然会帮她处理这件事。 而这,也正中了刑氏的下怀。刑氏不管这事儿,她是想着让魏昭来管。这魏二爷管了,必定是看在榕儿面子上才管的。 这一来二往的,自然交情便又会深厚一些。 其实凭魏昭的心思,刑氏的算盘他未必不知道。只不过,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叶榕没瞧见也就算了,既然瞧见了,也不可能当做没有瞧见。再说,薛家表兄这个时候宁可带着新婚妻子搬出城来住也不肯与姨母住在一起,想必是划清界限了的。 这里环境实在差,勉强能算个落脚歇息的地方。但这么多人挤着住在一起,想好好念书,肯定是困难的。 叶榕也不劝薛护,只看向他旁边的女子,问:「嫂子闺名是什么?」 女子浅笑着:「姑娘便唤我绣娘吧。」 叶榕点点头说:「绣娘,你与表哥成亲,我不知道,也没有随什么礼。我这次出门来办事,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这里有只玉镯子,权当你我初见的礼物。」 说罢,叶榕从手腕上滑下只镯子来,递给绣娘。 绣娘没接,只转头望向一旁自己夫君。 薛护明白表妹的好意,但他不能接受这份好意。 薛护拒绝道:「我们夫妻二人身无长物,表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回送的。所以,这份大礼,不能收。」 绣娘夫唱妇随,见自己夫君拒绝了,她忙也摇头:「姑娘,您的好意绣娘心领了。不过,礼物绣娘不能要。」 叶榕继续说:「这是我送给表哥表嫂的新婚礼物,表哥表嫂不必急于送还回来。若想回礼,还怕日后没有机会吗?」 绣娘又扭头望向薛护,见男人一直抿着唇不发一言,她也只能抱歉的摇摇头。 小夫妻二人倒是恩爱,这个绣娘对表哥,也是百般顺从……叶榕心中倒也替他们二人高兴。虽说绣娘是魏昭安排过来的人,但若是他们二人真能因错结下一段良缘,那也是很好的。 见夫妻二人恩爱,所以叶榕便又劝薛护说:「表哥是男儿,受些冻不怕,但嫂子是女子,身子骨弱。为着嫂子考虑,表哥也该回城去住。」 「你们若是不想欠我的人情,这只镯子,便权当是我先借给你们的。日后等你们夫妻二人有钱了,再赎回来还我不迟。」 第46章 叶榕越是好,薛护心中便越是愧疚。 「表妹,是我们母子对不起你跟姨母。」薛护鼓起勇气来直视面前的女子——这个他曾经心中爱慕如今却再不敢也不会起非分之想的天之娇女,有些话难以启口,但薛护逼着自己面对事实,「我没脸再去见姨母了,劳烦表妹帮我转告一句,是护儿让她失望了。」 薛护这样说,叶榕便立即真诚道:「母亲不会怪你的,长辈们的事情,与你无关。母亲还说,她希望你不要受此事影响,可以好好准备来年的考试。」 「姨母真这样说?」薛护眉心轻蹙,似有不信。 母亲的确真这样说过,叶榕不是骗人,态度十分坦荡。 「母亲是惜才之人,她是看重表哥的。表哥也得看重自己的前程才是。」 薛护又是一阵沉默。 该说的都说了,叶榕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躁动。闻声,三人都转身看去。 「那个是粮记米铺的老板。」绣娘之前是在酒楼做事的,她在的那家酒楼与粮记米铺有生意往来,所以这个梁老板她认识。 粮记米铺的梁老板正好也看到绣娘了,吩咐自己铺子里的长工几句后,朝这边走过来。 「这位一定是叶侯府的大姑娘了,方才郡主还提到姑娘的呢。」梁老板先与叶榕打了招呼。 叶榕自也认识这梁老板,他也常来行善,给这些灾民送过不少吃食。 「梁老板今儿是又来送米粮的?」 梁老板说:「正是,正是。其实我们这些底层的百姓,更能体会民间疾苦,看着这些百姓因为战争而吃不饱肚子,我也很难过,总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尽我所能做些善事,也算是积个功德。」 叶榕点头,称赞道:「梁老板实在是心善之人。」 梁老板笑着朝叶榕抱手作揖回敬她的夸赞,直道:「哪里哪里,其实我也是有些私心的。只希望,日后郡主跟叶大姑娘可以在宫中贵人面前美言几句,于我来说,也算是莫大的恩惠了。」 叶榕道:「此事梁老板倒是放心,郡主殿下心中必然有数。」 梁老板憨笑两声后,忽然看向绣娘说:「阿绣姑娘,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可否答应?」 绣娘忙说:「梁老板客气了,我一个柔弱女子,能有什么本事帮助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便是。」 梁老板便说:「入冬了,马上又要到年底,我米铺里的账房先生跟打杂的伙计都突然辞了差事回老家去了。年底人多事杂,根本忙不过来。找那些不认识的,不是漫天要价,就是做事笨手笨脚。前些日子招个账房,还把账算错了,把我给气的……」 「你素来勤奋又好学,你若是肯进城帮我应付一下,这两个月我出双倍价钱。」 绣娘十分心动,她犹豫着:「打杂我行,但账房我干不来。我虽识些字,但算术不精,怕是……帮不了。」 「你不行,你身边的这位举人老爷可还行?」梁老板十分着急的样子,「包吃包住,双倍薪酬,可好?两位恩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算我求求二位了。」 梁老板可不是装的,他的确需要这二位帮忙。这是主公交给他的差事,若办不好,主公那里可不好交差。 叶榕觉得事情过于巧合,本能想到了魏昭。若是魏昭出手,想必是来帮她的。 所以,叶榕也劝说:「表哥不肯与姨母同住,可以说是文人风骨。但如今有自食其力的机会不抓住,就是迂腐了。你挨饿受冻不要紧,表嫂未必吃得消。这梁老板都求上门来了,希望表哥好好考虑。」 薛护看着叶榕:「梁老板可是表妹……」 「不是。」叶榕诚恳道,「我今儿与梁老板不过是巧合,素日里也无交情。」 绣娘也劝着:「夫君,要不咱们就帮帮梁老板吧。他是好人,曾经也对我多有照拂。」 薛护侧头望了眼自己妻子,念着她身子羸弱,倒是答应了。 「薪酬不必双倍,包吃包住就行。」薛护说。 梁老板特别开心:「好好好!就按薛举人说的办!」 与薛护夫妻二人道别后,叶榕见这梁老板似乎下意识一直在跟着自己、像是在伺机找机会与自己单独说话。见他如此,叶榕心下便越发笃定几分,想来这梁老板就是魏昭的人。而他此举,也是受魏昭的吩咐。 所以,寻了个机会,避开叶桐跟嬴凤,叶榕单独与梁老板见了面。 叶榕开门见山长话短说,直言道:「梁老板长话短说,此地实在不方便。叫人看到了,不妥。」 梁老板明白,于是也立即切入正题,忙说:「正如姑娘心中所想那样,在下的确是奉了魏二爷的命过来的。」 叶榕皱眉,抓住他话中漏洞问:「梁老板如何知晓我心中是怎么想的?」 梁老板当然不知道,这些话,都是魏昭交代他说的。 于是,梁老板笑着说:「主公说,姑娘心中定然会有此疑虑,而他不想姑娘心里猜来猜去。所以,便差了在下找机会与姑娘直言。」 叶榕目光上下打量这个梁老板,到底也存了警惕戒备之心,不敢轻易信了他的话,于是问:「依梁老板所言,你家恩主此刻也在这里了?」 「姑娘,请这边看。」梁老板朝一个方向抬手一指,叶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骑着枣色高大大马立在矮坡上的魏昭。 叶榕垂眸想了想,对梁老板道:「你既是魏二爷的心腹之人,可否帮我带个话?」 「姑娘您请讲。」 叶榕默了一瞬,才继续道:「我想见你们家二爷一面。」 梁老板笑着,心里却想,主公果然说的没错。主公说,叶大姑娘不但会寻他说话探听情况,而且,还很有可能会找他帮忙递话约时间。所以,主公让他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姑娘,以便姑娘想寻他问话的时候,可以立即找到他人。 第47章 「姑娘请放心,在下明白了。」倏的眼睛朝一个放心望去,他语速加快了些,「姑娘快回去吧,有人过来了,在下先告辞。」 叶榕不过一个转头朝身后看去的功夫,再回过头来,这梁老板已经不见了身影。 这般好的身后,叶榕不信他只是一个简单的米铺商人,多半本来就是魏昭身边的人,为了掩人耳目,这才给自己安排了一个米铺商人的身份的。 叶榕正盯着梁老板离去的方向看,身后,叶桐寻了过来。 「长姐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叶桐顺着叶榕目光探去,什么都没看到,「长姐在看什么呢?」 叶榕回过身来,与叶桐并肩一起往回走去:「方才那边有些吵,我过来透会儿气的。」又忙扯了别的话题,「听母亲说,你对那徐公子十分满意。如今,二婶与徐夫人正商议着你们的亲事?」 提起徐彦来,叶桐小脸一红,别过脸去,一副娇羞不好意思的模样。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知道的。反正,都是母亲跟伯娘帮我物色的人选。她们都对我好,帮我选的,自然是可信可靠之人。」 徐彦不错,如今二人婚事定了下来,叶榕也替他们高兴。 但叶桐却担心叶榕亲事。她才十二,亲事都定了,长姐都十五了。马上过完年,长姐就十六了。 二姐还比长姐小一些呢,如今都已经嫁人了。 但母亲交代过她,在长姐面前,别提嫁人的事情。叶桐也觉得长姐亲事颇为坎坷了些,所以怕提了长姐会伤心,也就不敢提。 其实叶榕倒没什么可伤心的,她现在有的只是担心。 因为让梁老板给魏昭带了话,所以,这几日叶榕一直在等魏昭的消息。这几日她都足不出户,就是想看看,魏昭能有什么法子将消息递进来。 叶榕知道他身手很好,也知道,他曾经光天化日之下在侯府来无影去无踪过。她想,若他想给自己消息,必然是有法子的。 而与此同时,魏昭其实也在等。魏昭在等她出门,因为只有她出门上街的时候,递消息约见面,才是最方便的。 虽然叶侯府的护卫于他来说形同虚设,不过,他行事素来谨慎小心,也懂掌握分寸。如非必要,他也不可能暗闯一个堂堂侯府。 但自从梁博文带了消息回来给他后,她那边反而是安安静静宅在家中,足不出户,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如此等了几日,魏昭心中多半也明白了。 她这是在考验他的本事,还是在试探他的底线?或者,她已经猜得到叶侯府里混迹有他的人了? 魏昭忽而严肃起来。 安排自己人暗中混迹在叶侯府,虽然他的初衷是好的,但这种行为……的确,对叶侯府来说,是极大的示威跟挑衅。且,他的人暗藏叶府已有一段时间,叶侯府的护卫竟然未有半点警觉,若是日后事情败露,叫叶家老侯爷知道,想必会伤及老侯爷的自尊心,更会伤及两家情分。 所以,当天夜里,魏昭直接命那些人撤出侯府,只命他们侯在府外。 次日,趁着叶萧在家的时候,魏昭借着送书的名头,又来了叶侯府。叶榕听说魏昭上门来找哥哥了,于是就拎着事先准备好的点心,带着桂圆蜜饯两个丫头,一道去了哥哥前头院子。 每回叶萧回来,叶榕雷打不动,都要送些亲自做的东西来。 或是棉鞋香囊,或是一些吃的……反正多多少少会表达一些关心。兄妹之间,东西无需在乎贵重不贵重,简简单单的,情意到了就好。 叶萧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未觉察到妹妹其实是冲魏昭来的。 他反而在魏昭面前炫耀,颇有些得瑟:「你小子好福气,每回来,都沾我的光。我妹妹的厨艺,可是一顶一好的。不是我吹,她做的点心,连宫里头的御厨都未必比得上。」 叶萧说的是实话,宫里的宴席,他又不是没吃过,的确不比妹妹做的好吃。 叶榕见哥哥说错了话,却赶紧提点:「哥哥慎言。」 叶萧也意识到了,笑着说:「魏兄不是外人,他可不会去陛下面前告我藐视皇权的大罪。」见妹妹一直严肃看着他,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叶萧这才也严肃起来,「你提醒得对,平时不慎言,日后走出去说错了话,麻烦可就大了。」 魏昭却岔开话题说:「大妹妹厨艺的确好,这点心,可是地道的粤菜系。小的时候,府上一定请了名厨家里来教吧?」 叶榕点头,认真说:「小时候母亲请了川淮鲁粤四位大师父家来教过一阵子,这几种菜系,倒都简单会一点。不过没有学到师父们的精髓,只略懂了些皮毛。与宫里侍奉陛下和诸位娘娘的御厨,不能相提并论。」 魏昭说:「妹妹可去桂清楼喝过茶?这样的点心,再配上那里的清茶,倒是极好。」 叶榕当即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是在暗示自己。 于是叶榕道:「去过,但不常去。」又说,「既然魏二哥推荐,那过几日我便去尝尝那里的茶。」 然后魏昭就笑了,倒没再当着叶萧的面与叶榕说话,只从食盒中捏出三块来。 「叶兄,我拿三块带着路上吃,你不会不给吧?」 叶萧忙说:「你若是喜欢,这一整盒都拿走吧。我想,阿榕不会在意的。」 魏昭摇头:「这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魏昭没久留,拿了点心就告辞要离开。 叶萧想着母亲交代给他的任务,于是竭力挽留:「你又没什么事,难得我今天休息在家,你留下了吃顿便饭再走吧。」 魏昭下意识朝叶榕那看去一眼,而后拒绝,严肃说:「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吃?等你来年高中进士,你我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今天,就免了。」 第48章 魏昭一再拒绝,叶萧倒也没强留。 魏昭走后,叶榕告辞说:「我也不打搅哥哥了。」哥哥难得回来一趟,嫂子如今又怀有身孕,自然得让他们夫妻二人多呆在一起,「哥哥好好陪陪嫂子,她一定高兴。」 言罢,叶榕也走了。 叶萧莫名其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榕知道,魏昭那所谓的拿走三块点心,就是暗示她三日后在桂清楼见面吧。所以,到了那日,叶榕寻了个借口,带着桂圆几个出门去了。 理由倒是好找的,因为到了冬天,府上各房都有裁做冬衣的份例。如今冯氏怀孕,刑氏为冯氏母子考虑,没再让她跟着自己打理家务。所以,叶榕这个女儿便又重新开始跟着母亲一起打理这些庶务。 叶榕出门,就说去街上各大铺子瞧瞧,看看外头的新花样。 刑氏应了。 桂圆最为稳重,且上回在富阳的时候,她也瞧见自己与魏昭私下见过面。所以,街上逛了一圈后,叶榕给那些跟着来的婆子丫鬟派了差事后,就带着桂圆来了桂清楼。 叶榕主仆二人一进茶楼来,掌柜的便亲自迎接过来,招待说:「贵客楼上请。」 叶榕没说话,跟着掌柜的上楼顶楼雅间。看到魏昭的时候,桂圆十分诧异,但见主子面上一派沉静从容,她则只低头跟在主子身后,什么话都没说。 魏昭起身迎了过来,对叶榕十分礼遇:「大妹妹请。」 叶榕朝魏昭欠了下身子后,在魏昭对面落座。 桂圆懂事,虽然人没有退出去,但却站到了门口。只远远瞧着自家姑娘,守着她,但主子说的话,她却是听不到的。 在叶榕面前,魏昭态度十分随和。但此刻,却也收敛了平时的玩世不恭,态度很认真。 两人间的案几上正煮着茶,热气缭绕,缕缕清香。 魏昭伸出一双素白的大手来,轻轻握住壶柄,先替叶榕斟了一杯热茶。 「大妹妹尝尝看。」将茶壶又搁回炉子上后,魏昭抬眸向对面看去,「天气冷,喝点茶暖暖身子。」 「多谢。」客气道谢后,叶榕端起杯盏来,浅浅啜了一口。 然后魏昭说:「大妹妹让梁博文带话给我,找我是有何事要谈?」 叶榕目光有些闪躲,没看魏昭。想起母亲那日说的那些话,如今又当着魏昭的面,她总归有些难为情。 不过,她倒是没一开始就提她娘让魏昭考进士提亲的事,只先扯了别的说:「薛家表哥的事情,劳烦魏二哥了。」 魏昭说:「他们夫妻两人也的确是帮了老梁大忙,也说不上劳烦。」 叶榕双手紧握着杯壁,嫩如葱尖的十指十分好看养眼。魏昭目光瞥到,一时间没有挪开。 叶榕继续说:「他若是能与绣娘好好过日子,也挺好。」 魏昭挪开目光,道:「绣娘虽是我的人,但我也跟她说了,若与薛护过得好,便好好过下去。我想,你母亲叶大夫人,也该是这个意思。」 叶榕点头:「我母亲并未迁怒他。」 琢磨了一会儿,叶榕终于还是开口了:「那日母亲与二哥说的事情,二哥还请别往心里去,也别为此有什么负担。母亲不明白,但我懂,我也已经把话跟母亲说清楚了。」 又说:「我今天来,也是想认真与二哥谈一谈的。」 魏昭心里其实差不多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了,但出于礼貌,魏昭还是尊重道:「你想谈什么,但说无妨。」 叶榕道:「你我虽以兄妹相称,但毕竟不是兄妹。魏二哥帮我,其实我心中十分感激。但其实,二哥日后真的不必再帮我,前世的那些债,你已经还清了。」 魏昭却道:「我若不知道你有难也就罢了,若知道,又能帮你解决掉,我也不可能冷眼袖手旁观。」他今天倒是没再如从前一样,说些让她拿自己当哥哥的话,因为他也正视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既不是亲兄妹,又何来纯洁无染的兄妹之情? 即便是亲兄妹,岁数大了,各自嫁娶后,也是得避嫌的。他这样一再救她于危难中,也不怪那刑氏夫人误会。 其实这些日子,魏昭倒是有认真在考虑刑氏的话。唯一可以庇她万全的法子,就是将人娶回家来。 她呆在自己身边,有他日日夜夜守着、瞧着,自然不可能会出事。 如今,就看她的意思了。她若是不愿,他理解,也不会强求。她若是愿意,他自然会万般周旋,竭尽全力护得他们母子三人万无一失。 所以,魏昭便也直言道:「那日叶夫人说的话,我这几日来,倒也认真想过。」 听他这样说,叶榕不由便抬眸望了过来。 魏昭望着她那双漂亮的水眸,一字一句认真说:「来年……我打算与叶兄一道参加会试。虽然这些年比较混账,但书也有带着念,所以,中个二甲进士,倒也不难。你母亲说,只要我中了进士,便可登门提亲。」 叶榕惊于他的直接,握着杯盏的手倏的就紧了几分,无疑是紧张跟难为情的。 他这般直接,让她无处遁逃。既然逃无可逃,她索性也就直接面对了。 他态度这么诚恳,于是叶榕也认真跟他谈:「魏二哥从前只拿我当恩人、当妹妹,对我也从未流露出过别的情意。如今,却突然说这样的话……我知道的,那日母亲对你说的话,你肯定是听进心里去了。」 不但听进去了,肯定还认真考虑权衡过。所以,他今天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只是轻飘飘几个字,但叶榕知道,这背后需要肩负起多么沉重的担子。本来他肩上的担子就不轻,如今再背上叶家的……叶榕总觉得不能过于亏欠他。 魏昭一时没说话,他在等叶榕把话说完。 第49章 叶榕继续道:「我娘是误会了,我会跟她说清楚。至于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有说过。」怕他误会自己只是单纯在意魏家未来满门抄斩的命运,所以叶榕也实话与他说,「我知道魏国公府日后要抄斩,可我也知道,二哥一定会改变国公府的命数。」 「我不是单纯怕跟着一起获罪,我只是觉得,你肩上担子本来就不轻,如今再背上我们母子几个,想必要操劳的更多。」 魏昭却笑了:「都是不相干的事。既然大妹妹与我掏心掏肺说了实话,我便也与你实话说……我可以向你保证,魏家不会出事。」 「至于你们家,就更没什么事了。」魏昭说,「你父亲德行有亏,但只要你兄长来年高中进士,在朝野一步步为官。也无需多厉害,只要能稳扎稳打,再凭着他侯府嫡长孙的出身,日后爵位必然是他的。」 又提点:「你们家老侯爷可不糊涂啊。」 叶榕自然懂这些,可能是前世母兄下场太过凄惨,她有些过分的怕了。 见她一时沉默不说话,魏昭又笑着鼓动说:「我们魏家,未必比不上顾家。你若是与我定了亲事,纵然顾旭再纠缠你,顾家长辈们也是不会允许的。」 又说:「再有,唐家小人得志,胆敢纵容一个妾氏如此放肆。若是你与我成亲,有魏家做你的后盾,唐家再想做跳梁小丑,便也得率先思虑三分。」 说来说去,都是说她嫁来自家的好处,聪颖如魏昭,自然知道这样说不妥。所以,细数完嫁来魏家的种种好处后,又开始说魏家娶得她进府的好处。 「只是大妹妹这般人才品貌,不但才名远播,且德名在外。而我,只是一个纨绔子,我们家这一房也不是长房,大妹妹看不上我,也是可以理解。」 叶榕忙说:「是不是长房嫡孙,我不在乎。我看中的,是人才品貌。」 于是魏昭又笑了起来。 叶榕觉得此事她给不了他答复,且若是此刻直接应了,便是私相授受,日后传出去,也不好听。 所以,叶榕只能说:「魏二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想,二哥的亲事还得二夫人做主,我的亲事,也得母亲做主。此事,日后再议不迟。」 魏昭欣然同意:「大妹妹考虑的是对的。」又说,「待我明年进了进士,再请母亲登门提亲不迟。」 叶榕没说话。 两人一时沉默了,目光都落在案几上煮着茶的小炉子上。 魏昭忽然提了顾旭:「这些日子,顾旭不在京城。」见坐在对面的女子忽然看过来,目光中明显透着不明情绪,魏昭也看向她,认真说,「他只身一人去了南境之地,等再回来的时候,或许他就能什么都想起来了。」 「你们之间或许有误会,若是他记起从前的一切,与你解释清楚……到时候,你若是改变主意,我依旧尊重你的决定。」 「但若是等你嫁了我后,他再记起一切来。那个时候,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放手了。所以,大妹妹需要想清楚啊。」 「没有误会。」叶榕语气轻飘飘的,垂着眼睑,忽而扯唇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颇有自嘲的意味。 事情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叶榕也没什么好再藏着掖着的了。正如魏昭曾经对她说过的一样,有些话,她只能跟他说。 所以,叶榕决定把她跟顾旭的过往全部说出来。 「我父亲宠妾灭妻,十分疼爱唐姨娘母子姐弟三个。不但如此,他还处处压制诋毁我哥哥。当年,顾家大夫人瞧中了我,想聘我为顾家嫡长媳,嫁顾旭为妻。顾旭这个人,其实撇开与唐家的关系不说的话,他的确很好。」 「所以,我当年是愿意的。」 「本来一切都挺好,但叶桃也相中了顾旭,想嫁过去。我只知道顾旭与唐统私交不错,但从不知道,原来他跟叶桃竟然也十分要好。」 「父亲素来十分厌恶母亲,又见在亲事上不肯相让妥协,便更变本加厉。叶桃与唐姨娘二人,更是趁着母亲带我去城外寺庙烧香的时候,演了一出好戏,欲陷害我母亲。可惜,戏演砸了,叶桃真吊死了。」 「叶桃死了,那个他们找来诬陷我娘的嬷嬷也死了。所以,我母亲便百口莫辩。叶桃死后,我父亲更是铁了心要扶持叶千荣。我哥哥叶萧,在父亲多年的言语攻击下,早失了自信,成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因着叶桃的死,父亲十分怨恨我母亲,若是日后侯府落到父亲手中,我母亲与哥哥肯定一个都没好下场。我娘明白其中厉害,她很着急,所以,她直接将父亲杀害了。之后,叶千荣也被哥哥赶出侯府去。」 「那个时候,顾家已经落难了。但顾旭为护得叶千荣周全,即便自己都自身难保,也得暗中差人好好护了他十多年……他就那么怕我母亲再对叶千荣下毒手。」 「十年后,顾家平反回京。没多久,叶千荣也回来了,彼时的他,已经是大将军。他开始彻查当年的事情,我母亲与兄长被打入死牢。我兄长的两个孩子,也被贬为庶民,永远流落民间,不得再踏足京城半步。我曾求过顾旭救我母亲兄长,但他根本试都没试过,直接告诉我,他无能为力。」 想起过往种种,叶榕总还觉得心揪着疼。 她那个时候是很爱顾旭的,所以,对他抱有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哪怕他尝试了,尽力了,回头再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都可能会放下过往,原谅他。 可他没有啊。 怎么救叶千荣的时候,再是艰难险阻,他都能那么有本事。而到自己母兄身上,就是证据确凿无能为力? 她知道,在他心中,一开始根本就认为母亲兄长是错的。所以,母亲兄长被斩首,是罪有应得,不值得救。 可他为什么不想想,母亲无缘无故为何要下毒手?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或许他想了,但因为叶桃死了,他心早偏在叶桃身上,所以,他便觉得叶千荣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既然如此,既然叶桃姐弟那么好,他当初为何还要娶她?直接拒绝这门亲事不好吗? 别人可以骂她母亲恶毒,但顾旭绝对不可以。可别人却有帮她母亲说几句话的,顾旭这个女婿,反而选择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被亲人插刀子更疼的了。 所以,这一世,叶榕即便是死,也不可能再进顾家的大门。 魏昭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且不论对错,但若是当时他站在顾旭的立场,哪怕就算叶夫人要杀人偿命,他也是会暗中做手脚至少把人救下来的。或许,这可能就是「正义之士」与「纨绔子弟」的区别吧。 也可能在魏昭眼里,顾家人就是愚蠢、愚忠,对他们一家没什么太好的印象,所以,再看顾旭也带了几分颜色。 安安静静听完后,魏昭说:「所以,你便救下了那个叶桃?」 叶榕点头。 魏昭却不赞同,摇头说:「救什么救?她不是想死吗,让她死去好了。你只管撇清你母亲的关系就成。只要跟你母亲无关,她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叶榕一愣,倒的确没这样想过。 当时她想的是,只要叶桃不死,他们便害不了母亲。倒没想过,让她死,然后帮母亲撇清干系。 其实当时那样做,不过是费点心思而已,也不是没有条件。 可能叶榕还是心软善良吧,只想着揭穿她们母女的阴谋,没想着要害她们。 见叶榕没说话,魏昭又道:「不过唐姨娘那几个人徒有野心,智力计谋却跟不上,也就是几个跳梁小丑。你不管他们,也是对的,至少手不脏。」 「方才我说的,是跟你开玩笑的。」 叶榕也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因为他每句话都像真的,但每句话又都像假的。 出来也挺长时间的,叶榕不宜久留,起身告辞:「我先走了。」 魏昭也跟着起身,亲自送叶榕到门口后,再次提醒了一句:「那这件事情,我就当大妹妹是答应了的。」 叶榕看了他一眼,沉默一瞬后,郑重点头:「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魏昭心中忽然一软,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有些甜,也有几分雀跃,倒是十分期待的。 从很小的时候他躲在箱子里亲眼瞧见举家被屠杀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将别的都抛在了一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狗皇帝与走狗们的罪行公布于天下,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替亲人报仇。 上辈子活到二十多,一直是这么想的。重活回来,至少在认真考虑叶夫人的话之前,他也是这样坚定认为的。 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如今再做了这样的决定,得到她的答复后,魏昭心中对婚姻、对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总归有些期待。 他不是骗人的,他既说了要护他们母子兄妹周全,就一定会做得到。他有那样的能力,也有那样的人脉。 虽然还没上门提亲,但魏昭对自己来年的会试、殿试都十分有信心。所以,在他眼里,提亲是迟早的事情,叶榕也迟早是他魏昭的妻子。 她是未婚妻,而不再是什么「叶家大妹妹」,正视了自己的身份后,魏昭反而往叶侯府跑的更勤了些。 他虽没有当面给刑氏答复,但却对叶萧说过他要参加来年春闱的话。 叶萧一听,自然高兴得不行。转头魏昭一走,他就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母亲。 刑氏自然也非常高兴,魏昭此举,无疑更是证明了在他心中女儿的地位是很重要的。刑氏不知道他为何之前多年不肯入仕途,但既然如今肯入了,总归是好的。 叶萧过来请安的时候,叶榕跟冯氏也都在。冯氏是自己人,刑氏母子三个商讨的事情,自然不会瞒着冯氏。 所以,听了丈夫的话后,冯氏十分高兴道:「这魏二爷,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母亲与他说了,他就真的听进去了。」 又有些担心:「只是……不知道他明年能不能高中。万一高中不……」 叶萧给妻子使眼色,冯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其实冯氏倒也不算说错话,一家人,不需要说奉承的好听话,而冯氏有此担忧,也正是因为关心小姑。 刑氏倒没觉得儿媳妇说的不对,见她说了一半后不说了,于是她接着她的话说:「这个倒是不必担忧,这个魏二爷……本事的确不小,绝不是你们看到的那种浪荡子。」又望向一旁的女儿,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 「榕儿这门亲事若是说得稳妥了,明年萧儿再中个进士,谋个一官半职,好好做事……娘心里,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刑氏半辈子都是在为一双儿女操心,如今眼见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忽然觉得肩上轻松了不少。 叶榕是最明白母亲良苦用心的,母亲半辈子困在这偌大的侯府,一直隐忍着,为的就是她与哥哥。母亲过得不好,其实只要她愿意书信去南方告诉外祖母舅舅们,外祖母舅舅们定会为她做主。 到时候,和离归家,肯定也是十分顺利的事。 可母亲并没有这样做。 她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心中明白,为母者则刚。一个母亲,为了儿女,是会心甘情愿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就像她那一世病逝的前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一双儿女。尤其是女儿。 重生回来也有一年多了,叶榕心中从不曾忘记过一双儿女。心里记挂着他们,希望他们在那一世一切都好,就怕他们会受委屈。 这一世,是没有母子情缘了。她虽然遗憾,但却不后悔。 第5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与魏昭结为夫妻这件事情,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魏家权大势大,魏昭本人也是个极有手腕的,只要日后魏国公府不再如前世一样获抄斩大罪,嫁给魏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许是从前吃过用情太深的亏吧,所以,如今倒是不敢再轻易把心交出去。但她可以保证的是,若是结为夫妻,定一心一意待他,与他一道共度难关,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至于情爱这种东西…… 其实她从一开始便是错的,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议亲便是结两姓之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来的男欢女爱?婚姻,不过都是以双方的利益为出发点。于两个家族有利的婚姻,便就是一桩好的婚姻。 至于别的,实在不敢奢求。 这些日子,不但魏昭经常登门来与叶萧这个未来大舅兄探讨学问,就连魏二夫人,也是隔三岔五便来走动。久而久之,叶老夫人便也瞧出些端倪来。 寻了个请早安的机会,她直接问刑氏:「近来你可是在帮榕丫头说亲?」 刑氏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且她也没有想瞒,所以此刻老太太问了,她便回了。 「我与魏二夫人都有这个意思,只是魏家人说,如今魏二爷也没个功名在身,不好贸然来求娶。只想着,等来年魏二高中了进士,再正式登门提亲。如今,两家就当提前走动联络感情。」 老太太点点头,心中是很高兴的,频频点头:「魏家不错。」又说,「且不论这魏二自身条件如何,就这魏国公府的门第,也比咱们叶侯府门第高出许多啊。老大媳妇,你能替榕丫头筹谋到这样的一桩好姻缘,实在很不错。」 高兴之余,老太太忽而又有些愁绪涌上眉心来。 如今家中四个丫头,一个已经嫁人,一个已经定亲,如今让她最担心的榕丫头婚事也有了着落,也就只剩下桃儿一个了。 桃儿说起来也是侯府贵女,就算是庶女,那身份也自然比一般的小官之女高很多啊。怎么如今,却没个像样的人家来向她提亲呢? 登门来向桃儿提亲的那些人家,别说奢望像魏、顾、徐这种门第的了,就连跟叶侯府差不离门第的都没有。就算桃儿下嫁,那也不能下得太多啊。再说,那些上门给桃儿说亲的儿郎,也委实太差了些。 她倒是有心替桃儿周旋一二,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她娘家门第不高,当年能嫁来侯府,真的是高高高攀了,就算做了侯夫人,但交际圈子其实不大。 以前没多想,如今再看,就觉得圈子实在太重要了。 老太太心中不是滋味。 刑氏自然猜度出老太太心中想法,她倒是大方,直接问起叶桃婚事来:「三丫头的婚事是母亲做主的,过完年,三丫头也十五了,可再耽误不得。不知道,母亲可给她物色了好人家?」 老太太于是又开始骂唐姨娘:「她一个小妇身边养大的,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但凡当年要是养在你身边,如今提亲的怕是要踏破门槛。」 「桃丫头这辈子,算是被那唐氏贱妇毁了。」 刑氏嘴上没答话,心中却也是这样想的。叶桃一个妾身边养大的姑娘,但凡有些规矩要些脸面的人家,谁会愿意聘她为妇? 庶不庶女的,其实不是怎么要紧。但如果是在一个德行有亏的姨娘身边养大,那便是大忌。 刑氏一早便料到,除非男方全家都眼瞎,不然的话,叶桃是说不到什么好亲事的。 自从那日家宴后,唐姨娘便赖在府上不肯走了。不过,就算她赖在这里也没用,叶世子如今一颗心全扑在薛姨母身上,根本无暇搭理她。 侯府上下也没人管她,唐姨娘又蹦又闹,众人权当是看笑话。 自从横空蹦出个薛姨母来夺宠后,唐姨娘在刑氏面前,倒是收敛不少。不但不再闹事,反而还常常去刑氏那里请安。 刑氏如何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也根本不搭理她。 被说烦了,就只说:「我若是有本事拴住世子爷,当初便也不会叫你独得恩宠。你有本事,你哥哥唐统也是有军务在身的人,你怎么不去薛姨母那里闹?」 「再说,你跟爷是有十多年感情的。我有什么?爷可从没看重过我。」 唐姨娘一再撺掇,咬牙切齿:「我知道,若不是她当年爱慕虚荣跟世子爷扯谎,你如今又怎么会过成这样?你如今过成这样,全是她害的。难道,你就不恨她吗?」 刑氏笑着:「我如今过得怎样?我儿子本事又孝顺,女儿也才德双全,我过得挺好的。至于恨不恨我那个姐姐……自然是恨的。可我如今已经看开了,左右爷不看重我,所以至于他是看中你唐姨娘,还是她薛姨母,又有什么区别?」 唐姨娘自以为聪明,几次三番想撺掇挑拨,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如今的局面,正是刑氏最愿意看到的局面,有薛姨母帮她牵制住唐姨娘,她又怎么可能出手去对付薛姨母。 薛姨母无依无靠,背后也无权势,是再好拿捏不过的了。相反,唐氏才是她忌惮的存在。 唐姨娘自从失了宠后,如今在叶家的地位,大不如前。那些曾经巴结她的奴仆,如今别说巴结了,不给她甩脸子瞧就不错了。 久而久之,唐姨娘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反而是常常往唐家跑了。 叶桃如今也不爱呆在侯府,叶榕叶桐姐妹走得近,她总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从前嚣张跋扈横着走,那是因为有父亲宠着溺着给她撑腰。如今她连父亲面都难见几回,更别说得宠了。 所以,每回唐姨娘回唐家的时候,叶桃也都跟着。 唐樊两家一直走得很近,尤其最近唐姨娘出事了、不再得宠了、在侯府日子不好过了……樊夫人倒是日日登唐家的门。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在,唐统随军去了西边打仗,不日便能凯旋。到时候,唐家门第肯定能再升一升的。 第5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种时候,樊夫人自然更是要与唐家多亲近。但其实因为一年前樊宾那事累得唐宾升不了职,唐夫人心中多少对樊家有些芥蒂在。 虽有介怀,但毕竟两家交好多年,唐夫人待樊夫人,倒还是一如从前。 再说自己夫君儿子都不在家,有人能陪着自己,她心中还是感动的。 其实樊宾原也打算主动请缨,跟随大军往大西北御敌的,是樊夫人竭力阻止了。如今儿子坐了牢前程堪忧,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丈夫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每回樊夫人见着唐夫人,都哭诉说:「我日日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这一年,是我最难捱的一年。好在,如今也是熬过来了。」 「再有几日,英儿便出狱了。他才不到二十岁啊,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前程也是一片光明,可如今……」 曾经唐泽可不如她儿子樊英的,如今她儿子坐了一年牢,那唐泽却去了战场打仗。并且,还立了战功。 等他回京,阿英与他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樊夫人近一年来都要成了怨妇,天天哭,「杀千刀的叶侯府,不但毁了我闺女一桩好姻缘,还毁了我儿子前程。可如今,那母女二人不但没有报应,竟然还攀上了与魏国公府的亲事。」 「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睛,尽是好人遭罪,坏人潇洒快活。」 这些话唐夫人都听得烦死了,但还是得安慰几句:「总会苦尽甘来的,英儿不是就要出来了吗?还有昕儿的亲事,你不是说,那顾家二爷是个铁骨铮铮的好儿郎,坚持非昕儿不娶,这一年来都一直在与家里闹吗?」 这句话,总算是安慰到樊夫人心坎上了。 樊夫人紧紧握住唐夫人手,认真道:「若是桃儿能嫁给顾大爷,昕儿嫁给顾二爷,她们做了妯娌,该多好啊。」 唐夫人不知道樊夫人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反正她听了这话,心里可不怎么舒服。 那顾昶是对樊昕情有独钟,非她不娶,顾旭对桃儿可不是。顾旭从前倒还常来府上,可自从梅花庄那件事后,他就再也没有登门过。 当初樊英出事的时候,她夫君受樊宾那般恳求,都没好意思登顾家门去找顾旭说说情……唐夫人如今怀疑樊夫人在笑话他们一家痴心妄想。 屋内唐夫人几个坐着说话,屋外,叶桃也悄悄拉了樊昕躲在一边咬耳朵。 叶桃说:「阿英哥哥没几日便出来了吧?」不等樊昕回答,叶桃又兀自说,「阿英哥哥被害得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她倒是好,竟然还说上了一门挺好的亲事。就那魏国公府的二爷,你知道吧?当初伙同叶萧一起诬陷英哥哥的那个。」 「听祖母说,那混不吝为了能娶到叶榕,答应好好读书考进士。好人真是没好报啊,叶榕跟她母亲那么恶毒,竟然能攀上魏家那么好的亲事,还有魏昭那纨绔子,竟然为了娶她而改邪归正好好读书。」 「真是气死我了。」 樊昕心中更恨叶榕,是她害了哥哥。哥哥当初虽然有错,但却罪不至吃一年牢饭、且赔了前程。 是他们……是他们钻大康朝律法的空子,一并陷害了哥哥。 「她竟然那么好命!」樊昕攥紧拳头,眼睛都气红了。 叶桃说:「事在人为,反正他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眼睛忽而转了几转,叶桃突然冒出个想法来,于是凑到樊昕耳边去。 叶榕洗完澡从净室出来,她坐在梳妆镜前,桂圆帮她擦拭头发。 忽然镜面一闪,她眼前就立即出现了樊昕叶桃二人。当然,二人苟在一起讨论的那些肮脏事儿,她也是知道了。 她忽然想到那日魏昭说的话来,魏昭问她当时为何不任由叶桃送了命去。 她虽然不至于害了谁的命,但,动些脑子将计就计让她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是可以的。 叶桃凑在樊昕耳边,说着自己的主意,道:「是她害了英哥哥,不但害得英哥哥毁了前程,且原本好好的一桩姻缘,也毁了。她毁了别人,如今凭什么还能过得那么好?依我看,不如让她嫁给英哥哥得了。」 樊昕脑子没叶桃转得快,鬼点子也没有那么多。听叶桃说让叶榕嫁她哥,她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可能」几个字。 叶桃继续道:「等她嫁了你们家去,还不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啊。到时候,樊伯娘是婆母,她是新妇,樊伯娘还不是有的是法子折腾她。」 「好虽好,可……可她怎么可能会嫁给我哥啊?」樊昕费解。 叶桃便说:「学他们一样,背地里搞小动作,陷害呗。」叶桃越说越起劲,鬼点子一出一出的,「她不是一向自诩最是懂规矩守礼节的吗?不是最是瞧不起咱们这种活泼可爱的吗?那好啊,若是英哥哥当众抱了她,毁了她名声,看她还有没有脸嫁去魏家做她的贵夫人。」 樊昕有片刻的迟疑,叶桃却继续煽风点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你可别忘了啊,是她害的英哥哥前程尽毁。」 「她好狠毒的心啊,平时瞧不上你我就算了,可她凭什么毁一个男人的一辈子?就算是英哥哥有意害她在先,但英哥哥不是没得逞么。」 「他们这些权贵,就是欺负你们樊家市井小民出身,无权无势。若当时你跟顾二爷的亲事敲定了,魏昭跟叶萧,还敢这样陷害你大哥吗?」叶桃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樊昕肩膀,「也是你啊,傻乎乎的,竟然还同情那个叶榕?」 「我当然不是同情她。」因为叶榕先后毁了她姻缘、断了哥哥前程,所以,樊昕对她可谓是恨之入骨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是怎么做的?她是钝刀子割肉。 像她这种世家贵女,最是有心计有手腕的。知道怎么掐人七寸,怎么杀人不见血。 第5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犹豫,不过是怕引狼入室。 叶榕,还有她那个母亲,可不是好对付的啊。万一一时心急算计她嫁了哥哥,日后她欺负母亲欺负哥哥,可怎么办? 她是担心这个,所以才犹豫的,没肯一口答应。 「她跟她那个娘一样,最是恶毒心狠。我娘和哥哥都是普通的良善之人,哪里懂那么多阴私。万一算计不成反被她算计了,或者说,日后她嫁来樊家,欺负我娘怎么办?」樊昕难过,「侯府门第,哪是我们这种门第的惹得起的。」 叶桃继续撺掇:「不是还有我吗?」尽量安抚,「至于别的,你不必多想。出嫁从夫,只要她嫁来你们樊家,哪有常回娘家告状的道理?到时候,还不是由着你们磋磨。」 「她们母女素来好个规矩礼仪,常将这些礼义廉耻挂在嘴边。若是日后出嫁女竟然还敢回娘家告状去,我保准有一百种法子对付她。」 叶桃自信得很。 「你让我再想想。」樊昕没有一口答应,「我得回去跟我娘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情,哪能说干就干的,一个不小心,就是累及全家啊。 叶榕母女,她是真的怕了。她跟哥哥都吃了她的暗亏,她是怕了她们母女的。 叶桃又加了一把火:「你啊,就是太较真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子,能入顾二爷的眼,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虽然现在顾家还不肯松口,但你想啊,那顾二爷可是顾家二房的独苗。他一直坚持非你不娶,与家族做斗争,顾家迟早得松口。」 「所以啊,你别整天给他脸色瞧,好好抱住这权爷才是。若是日后他跑了,不再非你不可了,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樊昕虽然出身不高,但自尊心却挺强。她骨子里并不认为自己配顾昶,是高攀了。她觉得,顾昶既然能瞧得上自己,那便是自己够好才瞧不上的。 既然如此,为何要纠结个门第? 难道,小门小户的,就不配做人吗? 不过,这一年来,她的锐气倒是被磨平了不少。这一年来,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得罪了权贵,不但哥哥坐了牢毁了前程,就连爹爹的前程也堪忧。 这让她深刻明白到,门第,的确很重要。 若是以前,顾家瞧不上她,她大不了伤心过后拍拍屁股走人。可如今,为了哥哥,为了父亲,为了整个樊家,她必须要好好拴住顾昶。 所以她也变得有心机了,知道怎么玩欲擒故纵。 她想嫁去顾家,想做顾昶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想那些奸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所以,樊昕不再犹豫,直接应了叶桃: 「好,我们就孤注一掷了。」 叶榕其实不想与谁为敌,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平静小日子。但,如果知道有人想害她,或者害她身边亲人的话,叶榕自然是要还击回去的。 就比如说此刻,叶桃樊昕计划着要毁她清誉下嫁樊英,她想到的,不但是保全自己,还要将这份谋算加倍还回去。可若只是将计就计算计得叶桃嫁去樊家,这个还击的程度,其实有些鸡肋。 若是叶桃嫁了樊英,无疑是加强了樊唐两家的情谊。有着这门姻亲在,更让他们两家拧成了一股绳。 再说樊英那个人,心术虽不正,但本事却是有的。谁也不知道他日后前程如何。就算他坐了牢,前程艰难一些,但谁也不能肯定他会一辈子爬不起来。 若叶桃嫁了他,日后再成日吹枕边风撺掇,加上樊英本来就恨自己,肯定更是一有机会就会害自己。叶榕知道,魏昭肯定会护得她周全,但她不想事事都靠他。 若是自己能解决的事,她想自己解决。 叶榕忽然想到她母亲对付唐姨娘和薛姨母的那一招,若是此刻用在樊昕叶桃身上,也再是合适不过了。她如今有了魏昭这个倚仗,倒也不怕叶桃嫁去顾家。 何况,嫁顾昶跟嫁顾旭,还是完全不一样的。顾昶明显不爱叶桃,他爱的是樊昕。若是他玷污了叶侯府的女儿,就算他不想认,侯府也会逼着他认。 顾家不会答应叶桃做冢妇,但若是跟顾昶,顾家可能为了丑事不外扬,也就答应了。至于樊昕……她肯定也不可能会放弃顾昶的,这是她能攀上的最高的高枝儿了。 到时候,她们姐妹二人到底谁做正妻,谁为贵妾,就让她们自己争去好了。不过,虽然顾昶喜欢的是樊昕,但凭叶桃侯府庶女的身份,以及唐家日渐高涨的权势,多半最后还是叶桃为妻,樊昕为妾。 到时候,妻妾相争,顾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叶榕知道自己这招或许毒辣了些,但她实在烦了叶桃樊昕两个。为了避免下次再被唐樊两家算计,只能狠毒一回,以绝后患。 叶榕安安静静坐在铜镜前,拿着把桃木梳,一边慢慢梳着自己头发,一边心里想着事情。这一坐,便是坐了近两个时辰。 直到夜深了,桂圆觉得主子实在该歇息了,这才过来打搅。 「姑娘,夜深了,该歇了。」 叶榕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窗外。窗上虽糊着窗纸,但叶榕看得到,外面夜幕下一片白茫茫。 于是叶榕忙问:「下雪了?」 一边问,一边已经站了起来。 桂圆立即扶着主子往窗边去,回着话:「是啊,傍晚就开始下了。瞧,像鹅毛一样大,这才多久,便落了厚厚一层。」 叶榕最擅风景画,所以,也很喜欢欣赏这样的自然美。不论是冬天下雪,还是春天开花,只要没什么事,她能安安静静呆着看一天。 桂圆跟在主子身边十年了,最是懂主子的心思。 她劝着:「只是眼下实在太晚了,姑娘明儿一早还得早起去请安呢。今儿便早早歇下吧。反正这是今年头一场雪,日后还有得下呢。」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榕抬头冲桂圆浅浅一笑:「好。」 其实,她最近这段日子倒也没闲情雅致安静呆着画画。反击叶桃樊昕,还要做得漂亮,不是简单的事儿,她必须得一步步好好算计筹谋才行。 叶榕重孝道,日日晨昏定省,一日没落下过。每天早上起来先去母亲那里请安,然后再跟着母亲一起去老太太那里。 叶桃从小娇惯,被宠得无法无天,自然做不到日日给她母亲请安。不过,这几日,倒是乖觉了不少。 刑氏瞧在眼里,只觉得是这丫头又在憋什么坏水,根本不信她。 叶榕就更不信了。 这日在老太太的百福院,叶桃忽然委屈巴巴走到叶榕身边,可怜兮兮拉着她袖子哭:「我从前不好,我姨娘也不好,很多次都惹母亲跟长姐生气。如今父亲不再宠爱姨娘跟我,都是报应。」 「这些日子来,我也想得明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斗来斗去的算什么?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才好。小吵小闹总会有的,但一家人不会记仇的。我知道,我以前实在太混账了,如今想求母亲跟姐姐原谅,已经是迟了。」 「可我真的已经悔过了,这些日子,我日日跪在祠堂里,替母亲跟姐姐抄写经文祈福。我祈祷母亲跟姐姐都长命百岁,以后一辈子一帆风顺。我还求大哥跟荣哥儿春闱都能高中。」 「这样的话,那咱们侯府明年可就是有两位进士了。」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后,感动得不得了,忙也帮着叶桃说:「是啊,这丫头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个囫囵觉了,我让她白天写晚上睡,她都不答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这丫头知道错了,你们便也别再怪她。」 刑氏忙应着道:「母亲这样说,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是当家主母,她是侯府的姑娘,我原就该待她如待榕儿榆儿桐儿几个一样。再说,我一个长辈,如何跟一个小辈计较?别说她如今知道错了,就算还像以前一样娇蛮任性,我也不可能赶她出去啊。」 「说起来,都是叶家的姑娘,同气连枝。日后出嫁了,还得彼此相互照拂呢。」 老太太就特别高兴,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笑声也十分洪亮。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这样,才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刑氏心中冷哼,面上笑容却不变,只对老太太道:「我自己的亲姐姐都能做出那样的事儿来,何况唐姨娘一个名正言顺的贵妾呢?我若是生气,也该生自己姐姐的气,犯不着生育有一子一女的唐氏的气。」 演戏谁不会啊,在刑氏面前,叶桃自然是嫩了许多。 刑氏三言两语一糊弄,叶桃就有些忘了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了。不过,上灯节那日邀着叶榕一道街上赏灯这件大事儿,她可不会忘。 她早跟樊昕盘算好了,打算哄着叶榕上灯那日去街上赏灯。到时候,人挤人的,出点事故,再正常不过。 叶桃继续揪着叶榕袖子,哭唧唧问:「去年灯节的时候,长姐只带了四妹妹一个人去。今年,可不可再带上我?求求你了长姐,我不想被孤立。」 「可是,今年不一定去啊。」叶榕说话始终很温柔,面上笑容也很和煦。 叶榕自然知道她诓自己去灯会的目的,越是轻易答应,她反而可能会起疑心。若是先拒绝,再无奈应下,她自然就掉以轻心了。 叶桃是不可能允许叶榕不去的,于是开始软磨硬泡:「一年一回的灯会,怎么能不去呢?长姐,你去年都带四妹去的,今年你要是不去,肯定是还在生我的气。」 叶榕道:「去年是四妹缠着大哥、要大哥带她去的,我这才也跟着一起。你若是想去,也去找大哥吧。」 刑氏不答应:「萧儿跟荣哥儿两个都不能去,眼下,应付考试为重。」 老太太赞同这话:「老大媳妇说的对。」想了想,就说,「你去问问你二哥,若是他肯最好,若是他不肯,到时候就你们姐妹自己去。」 这正中叶桃下怀。 若有叶萧跟着,事未必能成。但若是只有丫头嬷嬷护卫跟着,指定就好办多了。 于是叶桃十分开心,更加磨起叶榕来:「好不好嘛长姐,祖母都应了,你就答应了吧?我想去,我就想去嘛。」 叶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认真打量起这个庶妹来,总觉得她其实挺可怕的。前世她死得早,她们姐妹没有这么多次较量的机会,这一世她没出意外,短短一年时间,倒是蹦跶了好几回。 装着清纯可爱,扮着无知简单,其实内里,阴毒得很。 于是叶榕颔首:「那好吧。」 叶桃乐得朝叶榕扑去,却险些将叶榕扑倒。她装着知道自己莽撞了的样子,忙讪讪吐了吐舌头,开始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太兴奋了……没伤到你哪里吧?」 叶榕有些懒得与她演姐妹情深的戏,只淡淡说:「无碍。」 叶榕前世救魏昭的时候,魏昭伤得很重,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后来,叶榕凭着自己记忆力强,那几日里,硬是啃下了厚厚的两本本草药医典。然后跟着书上的症状找方子,再去不同的药铺买药。 就这样,才算是救下魏昭。 叶榕从有记忆开始,每天就要学很多东西。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良好的读书习惯,学习的能力,自然也比一般人要高。 从小便牢牢掌握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学习技巧,加上她效率高,所以,即便是前世流放南境那样的环境下,她也能每日带着读书。自从救了魏昭后,她对本草药学起了那么点兴趣,所以,后面的日子,倒是常常会翻看一些医书。 叶榕虽不精,但却略懂些草药。所以,这些日子来,她便关起门来打算自己研制。 那种药实在太过稀缺,又十分惹人注目。为了万无一失,她不敢差心腹出门去买。 第55章 但若是差外院的人,她又信不过那些人……也想过找母亲,但又觉得,凡事总得自己先试一试,不能总靠母亲,若是自己试过,的确不行,再找母亲不迟。 叶榕试过了,发现这件事情单纯只靠自己真的不行,这才丢了手上的活,去找了母亲。 刑氏虽然不知道女儿这些日子具体都在忙些什么,但,女儿这段日子足不出户有些反常,她还是察觉得到的。 叶榕在母亲面前直言道:「叶桃邀我灯节出门赏灯,绝不是什么好事。樊家的那位大公子已经放出来了,女儿想,她跟那樊昕或许憋着什么坏呢。」 「哦?」刑氏其实也是这样想的,「那你既然应下了,自是有了准备的。不知道,你能不能事先跟娘说一下。」 叶榕道:「女儿实在厌烦了樊、唐两家的人,日后也不想再被他们两家人伙在一起算计。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女儿打算……」 话到了嘴边,才忽然意识到,她如今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母亲当时算计薛姨母唐姨娘的时候,百般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就是怕污了她眼睛。 可如今若是这般直白说出自己的计谋,叶榕怕母亲会担心。 「你有什么便说什么,你我母女,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女儿就直说了。」叶榕不打算瞒着,「女儿知道,薛姨母的事情,是母亲一手布的局。母亲一再瞒着女儿,不肯跟女儿说这些腌脏事,其实也是为女儿好。但母亲有没有想过,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不能永远躲在您的双臂下。」 「有些时候,您也该让女儿瞧一瞧这些肮脏的事儿。只有亲自瞧见人家把刀子往身上刺来,才晓得多痛。永远躲在背后,永远都长不大。」 「娘爱我,处处为我好,我心中明白。可娘将来也有渐渐老去的一天,女儿希望那个时候,女儿可以庇您在双臂下。」 刑氏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她疼闺女比疼儿子多些,再加上这个闺女从小就懂事听话又聪明,她就更疼她了。但女儿说的这些,她何尝没有想过? 只是,疼她爱她,便总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看到那些脏的东西,就希望她一辈子快快乐乐简简单单的。就像她看中顾旭一样,选中顾旭做女婿的人选,除了看中顾家的权势地位跟顾旭本身的本事外,其实也是看中顾家家宅干净。 顾家没有那些妻妻妾妾莺莺燕燕的,所以榕儿嫁去,只要好好做分内之事,好好孝敬公婆长辈,敬重夫君,爱护孩子,就够了。 但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想的太过天真。这偌大的贵京城,简单天真,是活不下去的。 于是刑氏点头:「榕儿说的对,是娘欠考虑了。」 叶榕这才继续说出自己的具体计划来。 刑氏听后,眼睛一亮。 「你想叶桃那丫头嫁给顾昶?」刑氏倒还真没这样想过。如今听女儿这样说,脑子便快速转起来,权衡着其中利弊。 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你这一招,倒也的确不错。但,也极有风险。且不说事情败露,便是叫外人知道叶桃失了身子与顾昶,你们姐妹几个,可都完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叶榕自然也想过这一层,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试,「女儿已经细细筹谋过了,局也布好了,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刑氏站起身子来,左右搓着右手,一直在屋内来回徘徊,拿不到主意。 叶榕继续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是难得的一个良机。」 「你又怎么能保证那顾二爷当日一定在?」刑氏转身问。 叶榕想过这么问题:「女儿探得,这一年来,顾昶与家里闹得很厉害,他是认定了樊昕,非她不娶。像灯节这样可以私会的机会,顾昶绝对不会错过。」 「而唐樊两家素来好得像一家,比起叶桃,樊昕兄妹可能更恨我。所以,叶桃想害我,不可能只是她一个人在,至少樊昕肯定也在。」 「只要樊昕也在,寻个机会,将顾昶请到一起,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再伺机下药给叶桃跟顾昶,事后只说是他们喝醉了酒。」 「当然,隐蔽性最重要,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拜托母亲,到那天多派些嬷嬷跟着。另外,我也会去找祖父,让他多派些家丁护卫跟着。顾家、樊家、唐家,到时候跟着的人肯定也不会少。这是丑闻,我想,谁也不愿事情泄露出去。」 「母亲记得那日陪在祖母身边,一旦事成,女儿会立即差人回来。到时候,母亲只管请着祖母去顾家讨说法。而我,也会直接带人去顾家。」 听女儿细细说完,刑氏倒是笑了。 「你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说的对,姑娘大了,总是要自己独当一面。」 「好,这件事,娘配合你。你只管去布这个局,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来找娘。」 到了上灯节这日,果然不出叶榕所料,叶榕叶桃姐妹才寻个酒楼的包厢坐下来,樊昕忽然也出现了。 叶桃像记不得樊昕叶榕有仇一样,立即笑嘻嘻迎过去:「咦,你怎么一个人在啊?那位素来形影不离的顾家二爷呢?」 叶桃装着跟樊昕只是偶遇的样子。 樊昕丧着脸说:「我们刚刚吵了架,我就丢下他,自己上来了。」 叶桃已经请着樊昕坐了过来,抱怨她说:「你怎么这样啊?好端端的,又吵什么架。难得今儿灯节,他可以借机悄悄看你一面,你怎么还这样啊。」 樊昕其实挺不喜欢叶桃总过分打听她跟顾昶之间的事的,总觉得她太过过分关心了。而且,每回她跟顾昶闹矛盾吵架,叶桃总数落她帮着顾昶,这让樊昕心中很不舒服。 所以,叶桃唠叨,樊昕也不说话,只冷着脸喝酒。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榕提议说:「既是顾二爷也在,不若请了上来吧。」 樊昕看了叶榕一眼,想着要算计她的事儿,一时没说话。那边,叶桃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很快,顾昶就来了。 叶榕瞥了眼顾昶,坐着没动。 倒是顾昶看到叶榕也在,着实惊了下。他目光探向樊昕,想寻求个答案,樊昕根本没看他,于是他又看向叶桃,叶桃娇俏笑着冲他眨眨眼睛。 叶榕大度,不计前嫌,只说:「顾二爷既是来了,便坐下喝杯酒水吧。」 顾昶又看了眼叶榕,想着既然昕儿都不介意,他何必介意。于是,撩袍子坐了下来,仰头一饮而尽。 樊昕叶桃很快醉了,叶榕便帮她们要了间雅间。之后,只让婆子丫鬟们侯在门口。 叶榕的婆子丫鬟,叶榕带走了。叶桃樊昕的丫鬟,自然都是「睡着」了。至于顾昶,也有人会引着他去那间房。 一切安排妥当,叶榕便又回去坐在之前的位置,一个人安安静静呆着,居高临下赏着外面的灯火。 叶榕独自饮酒赏灯,却在喝第五杯的时候,酒杯被人一把夺走了。叶榕其实是故意想喝得稍微醉一些的,但她心中有分寸,不至于醉得误事。 杯子被夺走,手中一空,叶榕立即抬眸看去,就看到一袭雪青色锦袍的魏昭。 她虽然没怎么醉,但却也有些小小的微醺。看到魏昭,她便笑起来。 「魏二哥怎么也在。」 魏昭不是往日的和煦笑脸,此刻的他,颇有些严肃。他在叶榕对面坐下后,认真望着她说:「酒冷,喝多了伤胃。你怎么就不晓得热一热再喝?」 叶榕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想过这些。 「那我不喝了。」她倒是乖巧,也愿意听话。 魏昭薄唇一点点压紧,见她小脸微红,明显是微醉了的样子,倒也舍不得数落。 所以,他只说:「为了那些人,倒没必要把自己喝成这样,你这样是自残。我已经定了间房,让你的婢女陪着你去歇着吧。至于顾昶的事儿,我来善后。」 叶榕一惊,瞬间惊得醒了个彻底,她拧着眉心问:「二哥如何知道的?」 见她吓得不轻的样子,魏昭如实道:「你放心,只有我知道。你布局还算严谨,步步都走得严丝合缝,没人看出来。」 魏昭音才落,叶榕身边的一个婆婆急匆匆跑了来:「姑娘,不得了了,顾二爷跟咱们家三姑娘……」她使劲一拍大腿,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哎呦,这可怎么是好啊。那樊家公子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冲进屋里去,什么都瞧见了。」 「那樊家小姐,将顾二爷好一顿打啊。那樊小姐脾气倒是不小,她竟然连咱们家三姑娘都敢打。姑娘,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走,赶紧随我过去看看。」叶榕立即起身,表情非常严肃。 这嬷嬷是叶榕母女的心腹之人,是刑氏的陪嫁,跟着从江南一起嫁过来的。叶榕母女虽然没有跟她明说过,但是,嬷嬷心中明白得很。 紧步跟在叶榕身边,嬷嬷怕小主子第一次做这种事稳不住气场,于是安抚说:「姑娘您放心,在得知消息的时候,老奴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侯府的人死死守住了三姑娘休息的那间房。」 「如今唐家的人跟咱们站在一条船上,都不愿此事张扬出去。至于樊家,也就那位樊大爷有些本事。但他再有本事,如何敌得过咱们两家这么多护卫。」嬷嬷特别冷静。 显然,这种场面,她是见得多了。 叶榕道:「嬷嬷想得周到,有嬷嬷在,我放心多了。」 「姑娘且放宽了心,眼下都吵成了一锅粥,他们没这么快起疑心。就算日后想起来,有几分怀疑,但姑娘您事情做得利落干净,也没留下把柄。此事咱们不怕,一会儿,姑娘就带着三姑娘去国公府便是。」 嬷嬷又说:「老奴已经打发了人回去告知老夫人与夫人,很快,老夫人跟夫人就会来了。」 叶榕倒是不担心,她布的局她心里清楚,不会落人把柄。顾昶樊英,都是冲着樊昕叶桃来的,不是她算计过来的,落不下破绽来。 叶侯府的人,除了她自己身边的几个亲信外,老侯爷老夫人身边都差了人跟着的。如今叶桃出事,若老太太真护短论起她的错来,那老太太首先得打老侯爷跟她自己的脸。有二老在前面,够不着只论她一个小辈的错。 至于那些特殊的药啊香啊,她也早早命人处理干净了。特殊的药跟香都是母亲给的,母亲素来行事稳妥,更不会留下破绽来。 叶榕心中又细细缕了一遍,很快,便走到了屋子门口。走到门口后,也不曾听到什么动静,叶榕踱步进了屋才发现,樊英兄妹二人,包括顾二爷顾昶,都被叶侯府的护卫押住了。 为了防止他们大吵大闹引来看客,所以,嘴巴都被塞了东西。这也是叶榕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她事先交代了母亲给的心腹嬷嬷,一旦闹起来,必须先锁住消息,万不能泄露出去半点风声。 樊英顾昶再厉害,但也敌不过侯府的人多势众。 见叶榕进来,樊英煞红着双眼,使劲挣扎着,似是想要将叶榕活吃了一样。叶榕理都没理他,只走向叶桃。 叶桃衣裳不整,头发凌乱,此刻显然是吓着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叶榕走到叶桃身边,叶桃似是有些怕,哆嗦着身子往后躲。叶榕倒也没对她说什么,只给顾昶甩去一个冷辣的目光,开始扣罪: 「顾二爷喝了点酒,便想与樊姑娘行苟且之事,这是你们二人的事情,谁都管不着。虽说不成体统,但我叶侯府说不着你们一句不好。可如今,你们二人闹脾气,却误伤了叶侯府的姑娘,这笔账,就得慢慢算。」 说罢,叶榕目光淡淡在四周扫了一圈,后又回到顾昶身上,目光凌厉几分,语气也强硬几分: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如今算是怎么回事?顾二爷进错了门,我叶侯府吃了亏,倒还想打我叶侯府的人?」 顾昶眯着眼睛看着叶榕,满脸都写着「恨」这个字。 叶榕却不再理他,只看向叶桃,望着她微肿的半边脸,还有含着血渍的嘴角,她厉声道:「桃儿,但凡你有些骨气,谁打的你,你便给我打回去,别丢侯府的脸面!至于你被顾二爷欺负了的这件事情,你放心,顾家是必须要给叶家一个交代的!」 「否则的话,这件事情没完!」 叶榕气愤,说完,还伸手一挥,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碗。而后,音量又拔高几分,叶榕冲叶桃道:「你不打是吗?你就这么点出息吗?」 「平时你与这位樊姑娘姐妹相称,要好得很。如今你受了委屈,她不怪罪欺辱你的人,反而先动手打你……说明,在她心中,早认定是你勾的顾二爷,她的主意识就认为是咱们侯府的姑娘不贞不洁。」 「你若是连这点还回去的本事都没有,依我看,倒也不必找顾家讨什么说法,你回去后,直接一根白绫吊死算了。」 叶桃是被那句「一根白绫吊死」吓着了,忙「哗哗」淌泪。也是想起方才樊昕对她的大打出手了,所以,她立即跳起来朝樊昕走去,双手左右开弓,打了樊昕好几巴掌。 很快,樊昕两颊都肿了起了,嘴角也渗出血珠来。 樊英顾昶被死死制服住了,根本动弹不得。见樊昕嘴也流血了,叶榕才说:「好了。」又道,「你也别怕,我已经差人回去告诉祖母了,很快,她老人家就会过来。」 叶榕也没想在这个时候刻意整顿樊昕,只是,她胆敢打叶侯府的人,自然也得挨回去。这个威不先立下,侯府这个道德的制高点站不住。 且樊昕什么身份,叶桃什么身份,樊昕胆敢打叶桃,那便是不将叶侯府放在眼里。她不将叶家放眼里,那就只得吃点苦头,否则的话,别说她一个侯府的嫡长女,便是这些嬷嬷护卫,都会跟着没脸。 处理完樊昕,叶榕又看向顾昶:「顾二爷,此事还得去你们国公府找大长公主谈。」 说罢,叶榕示意一边的人将顾昶嘴里的棉布取出来。顾昶「呸」了一声,直直瞪着叶榕,目光如火炬:「这是一场阴谋,我是被陷害的。」 又立即跟樊昕解释:「昕儿你要相信我,是他们算计的我。」 叶榕就知道他会这样说,也知道凭顾家二爷这执着劲儿,肯定不会听自己的话。他空有一身本事,脑子也不比顾家其他三位爷灵光,有些话与他说不通。 所以,叶榕又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去打探打探,看顾家三爷四爷现在何处?立即去请了过来。」 今儿灯节,除了顾旭不在京内外,顾家三位爷都出门赏灯了。顾家的公子走到哪里都是夺目的存在,叶侯府的人稍稍打探一番,便寻着了人。 很快,顾晟顾晏一道来了。 事情经过,路上,叶侯府的人也跟顾家二位爷说了。 顾晟顾晏都是大局为重的人,虽知此事蹊跷,但丢人不能丢在外头。有什么事,回去关起门来细细理论就是。 顾晟顾晏如今虽还小,但却有几分口才。劝顾昶这个榆木脑袋,自绰绰有余。 叶榕提议,送樊家兄妹回去,毕竟此事与樊家无关,但樊昕却赖着不肯走。顾昶见樊昕不肯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立即说既然此事樊家兄妹也牵扯其中,自然是要一道跟去顾家的。 叶榕不反对。 不管几家已经吵成什么样了,但既然约好坐下来细谈,自然都不会露出半点破绽来。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女方自然身败名裂,但男方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尤其是顾家这种一向以「门风清正」标榜自己的忠义之家。 顾家与嬴王府早水火不容,但凡抓住顾家半点错处,嬴王府都能添油加醋大肆宣扬。这个道理顾昶一时想不明白,但顾晟顾晏是肯定懂的。 叶榕叶桃共乘一辆马车,侯府的护卫奴仆都一路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国公府去。 叶桃本来就吓得不轻,加上又被樊昕打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处于极度的恐慌中的。 眼下见那些人不在跟前,她反倒是送了口气来。 望了望一旁的叶榕,叶桃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垂着脑袋不说话,一个人沉默呆着。 她不说,叶榕提点她:「不管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喜不喜欢顾昶。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是必须只能嫁他的。」 这个道理,叶桃心中还是明白的。 虽然她心里一直惦记的人是顾旭哥哥,可旭哥哥不喜欢她,渐渐的,对他的那份热情也就淡了。顾昶虽然不如顾旭,但比起上门提亲的其他人,要好很多。 其实她之前就很不服气了,凭什么樊昕哪儿哪儿不如她,却能有顾昶这样有军职在身的世家子对她一往情深。而自己,却只能跟那些不学无术又门第不高的纨绔子议亲? 凭什么凭什么? 她又没自己好看,出身也没自己高,她凭什么那么好命? 方才是吓着了,叶桃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镇定下来,叶桃想着可以嫁给顾昶,眼睛便一点点亮了起来。 毕竟有求于人,于是叶桃便向叶榕示好,委屈哒哒说:「长姐,我如今还有什么脸要求别的。我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叶榕点头:「你能这样想,是很好的。但是,顾家人都不是傻子,一会儿就算祖母与母亲都来,估计也得有好一番的唇舌之战。所以,你若不想一根白绫吊死,不想后面几十年都青灯古佛,你就必须听我的话。」 叶桃连忙点头,一再保证:「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叶榕问她:「你跟顾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记得吗?」 叶桃不记得了,只模糊记得自己喝多了酒,跟樊昕一起进了房间睡觉。半梦半醒中,她的确觉得很不舒服,但却醉得醒不来。 她彻底醒过来,是被樊昕打巴掌打醒的。 听后,叶榕说:「我明白了,是顾二爷错把你认成了樊昕。桃儿,你这个亏吃得可够冤枉。」 叶桃立即攥紧拳头说:「他们毁了我清白,他们休想一脚踢开我。顾昶害了我,顾家必须明媒正娶迎我进门。」 叶榕颔首:「一会儿去顾家,你必须咬死这一条。你必须记住,是顾昶错把你当成了樊昕,是樊家姑娘跟顾家公子不检点,不是你。咱们叶侯府的姑娘,跟那些小门小户的不一样。」 「可记明白了?」 叶桃自然忙不迭点头:「记住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福嫁》卷一 作者:桂圆 02、《千金福嫁》卷二 作者:桂圆 03、《千金福嫁》卷三 作者:桂圆 04、《千金福嫁》卷四 作者:桂圆 05、《千金福嫁》卷五 作者:桂圆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