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福嫁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立秋以后的一日,正午时分,烈阳高照晴空万里,日头正好。贵京城西城门附近的菜市口,此刻乌泱泱一大群人,正围着斩刑台私下小声议论。 台上捆押着的两名犯人,原是叶侯府的老夫人与侯爷,因犯大罪,大半年前已被贬为庶人。而坐在监斩台正中位置、身着正三品京兆尹官服的府尹大人……则是荣国公府的顾四爷。叶侯府与荣国公府是姻亲关系。 荣国公府大爷的发妻叶氏,正是叶侯府的大姑奶奶,也是如今台上犯妇人刑氏的亲生闺女。对于顾家大奶奶叶氏来说,相当于是小叔子亲自监斩了自己的母亲与胞兄。 但叶氏却不恨顾家人,她知道,这件事情算来算去,也怪不到小叔子头上。如果非得要恨上一个的话,那么她恨的也是自己的夫君。 因为大半年前控告她母亲与兄长的人,正是十多年前她的夫婿顾大爷拼死保护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庶出的弟弟叶千荣,他回来报杀父之仇了。 叶榕知道,这件事情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而站在她的立场,她是对庶出弟弟叶千荣恨之入骨的,也是对自己的夫婿顾旭百般心寒失望的。 其实如果说恨的话,她更恨的是自己。她自责、内疚,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哥哥去死。 明明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弑杀亲夫戕害子嗣为的也只是维护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利益,可到头来,她这个女儿要什么有什么,母亲却不得不偿还那条命。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母亲的,哪怕永世不得超生,她也愿意,只要能让母亲活着。 叶榕坐在离斩刑台不远处的一辆青灰色冠顶的马车里,因为情绪有些激动,猛烈咳了几声。她想伸手撩开侧面的帘子,被坐在身边的贴身侍婢桂圆拦住了。 「大奶奶,咱们能来送一送老夫人,也算是尽了孝心。您身子不好,不适合看那样的场面。」桂圆是跟着主子一起从叶府到顾府的,那台上的老夫人也是她的恩主,她心里也很难过。 但为了主子身子着想,桂圆极力劝着:「您别多想,家里小爷跟姑娘还等着您呢。」 桂圆知道,主子如今能放在心上牵挂的,也就是小爷跟姑娘了。为了他们,主子也会撑过这一劫去。 果然,想到一双儿女来,叶榕放弃了,缓缓收回手来。她精神状态很不好,脸色也十分难看,穿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裙衫,脸色煞白双眼无神,看着似乎是有气进无气出。 但轮廓中依稀看得出是个清丽脱俗的大美人,仪态也好,即便病着,也随处可见其雍容不俗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从小受过很好教养的世家贵女。 叶榕歪头冲桂圆凄凉一笑,没再说话。只是闭了眼睛,安安静静呆着。 外面传来一阵躁动,桂圆知道是已经行刑了,但她不敢伸头去看。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口喘,生怕惊着主子。 她心里也明白,外面的一切动静,主子肯定也听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下起大雨来。已经过了立秋,天气一日比一日凉,雨水夹着冷风见缝插针似的钻进马车来,桂圆歪过身子去,替自己主子挡着风雨。 「大爷,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的已经按着爷的吩咐,替老夫人跟叶老爷收了尸,会好好安葬。」 是爷的长随安泰的声音,桂圆知道是爷过来了,立即下了车去。 外面,一身玄袍皂靴的中年男子正立在雨中。旁边有人替他撑着伞,他则正全神贯注肃容吩咐下人们办事,任雨水打在他脸上身上,也丝毫不在乎。三十多岁的男人啊,历过磨难上过战场,见过风雨受过军功……出身尊贵,历练丰富,或许二十多的时候还有些青涩不成熟,但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大权在握,成熟稳重,正是一个男人最美好的年纪。 叶榕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鹤立鸡群的男人,目光却无神。 当初她刚嫁入顾家没多久,顾家被政敌陷害,举家流放了。她跟着夫家一起流放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平反回来了,原以为以后的日子尽是安和祥乐,没想到母亲兄长却出事了。 顾旭似是感受到了,立即扭头看来。见妻子在看自己,顾旭三言两语吩咐完后,大步跨上马车。 马车晃了下,叶榕回过神来,朝男人看去。顾旭坐进马车,脱了自己披风罩在妻子身上。叶榕咳了一声,虚弱道谢。 扬声冲前头的车夫打了招呼,马车便缓缓行驶起来。顾旭一双燥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沉重似有感慨,却也只简单吐出几个字:「我们回家。」 车内安静,顾旭手轻轻搭在妻子肩上,想揽她入怀。叶榕没肯,轻轻摇了摇头,顾旭迁就她,也就放弃了。 裹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更衬得叶榕形容枯槁,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英挺男人说:「我娘的事情,麻烦你了。」 顾旭握紧她的手,摇头:「你不要这样说。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替她老人家做这点事情,是应该的。」 叶榕却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很感动。如果这样的话是在另外一种场合说的话,或许她会很开心,只可惜不是。 经历了这么多,她跟顾旭,再不可能好好过下去了。她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她对他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他日后续娶了新的美貌娇娘,可以不要太过偏心,不要苛待她的一双儿女。 念及此,纵然叶榕心中对他有百般怨怼,也都忍了。轻轻挪了下身子,主动靠过去:「回家后,叫了辰哥儿灵姐儿一道来青方院吧。因为我生病,咱们一家四口有些日子没一起好好吃过饭了。」 顾旭最怕她打不开心结,见她有释怀的意思,他当然称好。 回了家后,叶榕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后,她甚至还能坐在廊下看辰哥儿打拳、听灵姐儿背书。 虽然刑氏临死前被贬为了庶人,但始终是叶榕母亲,也是辰哥儿灵姐儿的外祖母,整个青方院里,不少奴仆也曾是刑氏的人。所以,青方院忙归忙,却安安静静的,也个个都着素色衣裳,算是替刑氏戴孝。 第2章 饭后,顾旭对妻子道:「安泰那边都安排好了,我先代你去母亲坟前磕个头。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了,我再陪着你去。」 叶榕知道自己身子不允许,也就没逞强,点头说:「那你把辰哥儿带上。」 「娘,我也想去。」灵姐儿弱弱举手。 叶榕舍不得女儿,拉过她手说:「今天已经晚了,你就留下来陪娘。等过几日娘身子好了,亲自带你去。」 灵姐儿最听娘的话,点头同意了。 娘的身子比之前好了些,灵姐儿觉得是城中祈福堂的女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所以她很高兴。但外祖母刚刚过世,娘心情不好,她不敢表现得过于高兴。 叶榕身子其实已经油尽灯枯了,刚刚傍晚那会儿,不过是回光返照。一阵阵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叶榕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忙支走灵姐儿:「娘累了,想休息,你如果还不困,去你四婶屋里玩吧。你四婶快要生了,她肯定喜欢有你陪在身边。」 灵姐儿虽然喜欢四婶,但因为是四叔负责监斩她外祖母的,她有些不高兴。 「我不要去,我就要陪着娘。」 叶榕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还指望日后四房的可以多多照拂灵姐儿呢,所以忙严肃说:「你外祖母跟舅舅的死,与你四叔毫无干系。大人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你四叔四婶待你不薄,你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 灵姐儿其实就是有些生气,倒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四叔四婶了。她也是怕娘记恨四叔,怕惹娘伤心,所以才说不去的。 「那好吧。」灵姐儿鼓着嘴,「那娘好好休息,灵儿明天一大早就过来给您请安。」 叶榕冲女儿温婉一笑,颔首:「去吧。」 灵姐儿却不知道,这一走,跟母亲就是永别。 灵姐儿走后,桂圆扶着主子去内卧梳妆台前梳头更衣。叶榕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面前的铜镜,蹙了下眉:「好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她模模糊糊似乎看到了父亲母亲在争吵。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年轻时候的爹娘她还是认得的。 之前她还看到过一些别的,比如小时候的三妹叶桃见她过去了,故意歪倒在父亲怀里撒娇,完了还一脸得意挑衅的冲她笑。比如父亲出门归家,给三妹带的礼物最多最稀奇,她总会当着自己的面故意炫耀,眼见她一声不吭落寞的离开了,她才高兴。又比如,当年叶桃也想嫁给顾旭,明知她跟顾旭已经定亲,她也还哭着求父亲拆了这门亲事,将她配与顾旭。 父亲答应了。 也正是父亲松口给了唐姨娘母女一个这么荒唐的承诺,才有后来母亲对父亲的彻底失望。再后面,就是叶桃死了,父亲在临近崩溃的边缘,以嫡长子叶萧一无军功二无功名为由,想记庶子叶千荣在嫡母刑氏名下,以便日后他们这一房继承爵位,好立叶千荣为世子。母亲素来不把唐姨娘母亲放在心上,但她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她子女的一切。 所以母亲最后毒杀了父亲。 母亲当时也是想一并解决了叶千荣的,但因有顾旭暗中动用自己的势力拼死相护,这才保了叶千荣一条命。 才有多年后他功绩满满的凯旋而归,然后送他的嫡母下大狱。更是坑害嫡嫂侄儿,让他们有家归不得,有亲不能认,犹如丧家之犬。 「奶奶,大奶奶。」 叶榕垂着脑袋闭了眼睛,桂圆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晃了晃她肩膀。 顾旭父子乘马而归,才在国公府门口翻身下马来,铜环红漆的两扇大门倏地打开,一个小厮匆匆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顾旭面前,声音哽咽沙哑: 「爷,大奶奶没了。」 叶榕觉得挺奇怪的,她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怎么醒来后就真的见到了父母。 才过立秋,暑热还没散去,叶榕站在父亲书房门外,晒得浑身都冒了汗。旁边桂圆要替她撑伞遮阳,叶榕怕一会儿父亲看到后会怪她不懂规矩,所以拒绝了。 父母争吵的内容她也觉得耳熟,就是父亲想让三妹叶桃婚配顾旭,让她另配他人,母亲不肯。两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吵得很凶。 叶榕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晒得头很晕。正好她也想让父母停止争吵,所以灵机一动,就软软倒了下去。 旁边陪着「罚站」的两个婢女桂圆蜜饯见状,吓得忙喊起来:「姑娘晕倒了。」 叶榕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彻底晕过去。当时等在书房外,的确晒得她头晕,身体也很不舒服,所以她想,再不装晕倒下去,可能真的就要中暑生病,秋老虎的暑热余波还是很厉害的。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睡着后就回到了以前,但躺在床上继续听着屏风外面父母的争执声,她可以清楚的确定,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算着日子,应该是回到了十四岁那一年。 十四岁这年的秋天,她跟顾旭定了亲。但叶桃也看上了顾旭,仗着父亲宠爱她,哭闹过好几回了。刚刚父母书房内争吵,就是为了这事儿。 如此算来,叶桃还没死。 没死就好,上辈子他们一家人所有的悲剧,都是从叶桃的死开始的。父亲认定叶桃是母亲派去的人逼死的,母亲起初否认,后来父亲一再提起这事,母亲也就懒得再辩驳了。母亲不再辩驳,父亲以为她默认了,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宠爱唐姨娘母子,更有扶植叶千荣的意思。 真好,娘还在身边,真好。哪怕她现在在跟父亲激烈争吵,她都觉得幸福。 以前她很怕父母吵架,可现在觉得,吵架算什么啊。在生离死别面前,别的事都不算事。 此刻,叶榕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只是,想起辰哥儿灵姐儿来,她会难过。顾旭是长房嫡孙,他的妻子是冢妇,发妻死了后,身为嫡长子的顾旭,肯定要再娶的。其实就算他不是嫡长子,叶榕也不信他会为自己守身如玉,因为他心里喜欢的人始终是叶桃。 第3章 又是叶桃……叶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就算是重活一回,叶榕也活不成像叶桃那样的女子。以前叶榕挺羡慕她的,觉得她得爹爹宠,身为庶女,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学,又有顾旭那样身份地位的男子喜欢她……但现在重活了回来,她的心境也变了。 很多事情强求不来,她拥有的一切别人未必有,又何必去羡慕别人。 上辈子她跟着顾家也算是历经沉浮,共过富贵,同过苦难,立过军功,杀过水匪……如今,倒不至于眼界太低,拘于后宅。 这辈子,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再好不过。 只要叶桃不死,或者说,只要叶桃的死跟她娘无关,只要日后母亲兄长没有牢狱之灾,别的都无所谓。想起叶桃的死来,叶榕猛地睁开眼睛,忽然惊得坐起。 「桂圆,今天是什么日子。」 听到女儿的声音,屏风外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大夫人刑氏到底更关心女儿,立即越过屏风快步走到床前来。 「可是榕儿醒了?」 叶榕已经在两个大丫鬟桂圆蜜饯的帮助下撑坐了起来,听到母亲声音,她侧头看去,就见一身浅紫罗裙的母亲款款而入。原本已经稳住情绪的叶榕,在见到母亲这一刻,忽然就崩溃了。 一头扑过去拦腰抱住母亲,眼泪扑朔朔往下掉。女儿不哭还好,女儿一哭,刑氏也忍不住落泪,她那么刚烈的性格…… 叶世子负手立在一旁,看着叶榕母女俩,有些讪讪的难为情。 他轻轻咳了一声。 蜜饯机灵,立即说:「回老爷夫人的话,姑娘方才是突然惊醒的,想来是梦里梦到什么了。姑娘素来端庄稳重,平时不这样的,想来是受了委屈。」 老爷也在,蜜饯当然要把话说得严重一些,免得老爷还以为她们家姑娘是装晕的呢。 桂圆已经吩咐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去打热水了,交代完后才折身回来,朝着几个主子福身行礼后,桂圆才回叶榕的话:「姑娘,今天是九月初五,您怎么忘了呢?」又意有所指,「明儿九月初六,夫人一早便跟顾家大夫人约好了,明儿一起去城外祈福的。」 桂圆话中有话,叶榕当然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暗示父亲,顾家大夫人看中的是她这个嫡女,而非叶桃。 说是相约烧香拜佛,其实就是变相的相看,顾大夫人也是有心了。 若是从前,凭着她对顾旭的几分情意,当然期待这次的法华寺之旅。只是现在,她不想再跟顾旭有任何瓜葛,自然不会去。 于是叶榕说:「爹,娘,女儿身子实在不舒服,明天怕是去不了了。」 在刑氏心里,自然是女儿身子大于一切。至于别的,都不算大事儿。 「既然身子不舒服,且好好养着。顾家大夫人那里,娘会差人去说。你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好。」刑氏是要强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她的孩子,想起女儿为什么会生病的原因,刑氏少不得又要跟自己丈夫吵起来, 「榕儿病成这样,你现在满意了?」 本来因为女儿病倒,叶世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心疼的,但又见妻子丝毫不给自己脸面劈头盖脸又是一阵指责,叶世子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如果是以前,见爹爹娘亲争吵,她肯定是愣在原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但现在,她倒是平心静气的。 「爹,娘是实在担心女儿身子,所以才着急了些,您千万不要怪娘。」叶榕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虚弱,又病怏怏的,脸色煞白,显得几分娇弱可怜,「女儿病了,暂且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屋里病气重,怕过了爹爹,爹还是先回去,女儿好了再去给您请安。」 叶世子明显是把叶榕这个女儿的话舒舒服服听进去了,也就不那么在意刑氏刚刚说了什么。 叶世子冲女儿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为父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目光触及到女儿苍白的脸,叶世子也有心想说几句关心的话。但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在这样的氛围中,面对着妻子和这个女儿,他素来做不到轻松自在。 最后,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刑氏也不想把夫妻关系搞得那么僵,既然女儿有心维护,她自然不会说什么。 见母亲也没说什么,叶榕忽然有些感慨。如果她早知道从中缓和父母关系,上辈子,父母亲也不至于沦落到那样凄惨的地步。 叶榕其实没什么病,不过就是热了一下,刚刚休息了会儿,已经好了。只是,她不敢跟母亲说。 母亲重规矩,待自己虽好,却也严厉,叶榕还是有些不敢轻易说。何况,她装病是为了不想去法华寺见顾旭,母亲聪慧,让她知道自己目的,肯定会追问原因,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怕了叶桃母女,想跟她们妥协呢。 唐姨娘得宠,母亲不是十分在乎,也不会自降身份去跟一个妾争宠。对叶桃姐弟,母亲也没刻意为难。但若叶桃姐弟想要觊觎她跟哥哥的一切,那母亲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回之所以动怒,也是因为唐姨娘母女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娘,您为什么那么喜欢顾家大公子啊。」很久没有跟母亲谈心了,叶榕十分珍惜这样的时光,「满贵京城那么多世家子,您怎么就偏偏相中了他?」 以前没问过,叶榕很想知道。 刑氏也有温柔的一面,比如跟女儿在一起的时候。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议论别的男子,害臊不害臊?」语气虽有些严肃,但也宠溺,知道这是闺中,就母女两个,也没什么不能说,「顾家一门忠烈,是难得的忠义世家。顾大夫人为人明理和善,是个好想与的。至于顾旭……」 「小小年纪就晓得出去历练,文采武功都不错,是个有出息的……主要是,他也相中了你,日后定会待你好。」 第4章 叶榕心里却笑,他相中的可不是自己这个人,是外人口中的「门当户对,品貌相当」。或者说,相中的是自己是叶桃嫡姐的身份。 毕竟以顾旭的人才品貌,顾大夫人怎么也不会让他娶一个侯府的庶女的。娶了她,身为庶妹的叶桃,能进府的可能性才大。 既然叶榕对外称病,老夫人那里的安,自然免了。隔日,老夫人差来慰问的人前脚才走,后脚叶桃就来了。 还把二房的叶桐也拉了来。 叶桃探病是假,炫耀是真。才来将坐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在叶榕面前炫耀了好几拨。 一会儿说这个镯子是爹爹特意命人在簪花坊打制来送她的,一会儿又说头上的粉蝶流苏步摇是爹爹送给她姨娘,她看着好看,从姨娘那里要来的,又说,荣哥儿功课全优,爹爹大喜,奖励了他一匹宝马……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但不管叶桃说什么,叶榕始终淡淡笑应着,既不羡慕,也不难过。偶尔的,也会礼貌性配合夸几句,然后就没了。 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叶桃有些不开心,鼓起嘴巴来。 叶榕瞥了她一眼,也不想再与她浪费时间了,只说:「我喝了药身子好多了,三妹四妹且回吧。天还有些热,你们需得保重身子才是。」 叶桐有些怕叶榕这个堂姐,听得这话,立即站起身子来: 「是。」 刚好叶桃也觉得继续呆下去没趣,说了些场面话后就走了。 叶桃走后,叶榕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些。 今日九月初六,如果一切轨迹没变的话,那么叶桃就是在今天晚上吊死的。而上辈子的今天,叶桃死的时候,她与母亲都在法华寺中。 等闻声匆忙赶回来的时候,叶桃已经浑身冰凉彻底僵硬了。而那个当着叶家所有人的面称是受母亲指使的仆人,也早撞柱自杀身亡。 从此死无对证。 她还记得那个仆人的身份,的确是母亲院里的二等仆妇……夫家姓赵。 叶榕不信就当前情况下,母亲真会对叶桃痛下杀手。但如果不是母亲,叶桃又是谁害的? 叶榕喊来桂圆,让她暂且先丢下手上的活,亲自去盯着那个赵嬷嬷。差不多傍晚黄昏时分的时候,桂圆回来复命。 「奴婢按着姑娘的吩咐,这大半日都盯着赵嬷嬷,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桂圆是从小跟着自己主子一起长大的,对主子十分信任和忠心,就算主子行为异常,但主子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多问。 桂圆不问,叶榕倒是直接说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盯着赵嬷嬷吗?」 桂圆摇头:「奴婢不知道。」 叶榕说:「因为我做梦了,梦到她背叛了母亲。她这一背叛,害我母亲不轻。梦里的事情或许不可信,但事关母亲,我也不能大意。你就不必亲自去盯着了,差个可靠的丫头去。千万记着,不要打草惊蛇,有什么事,立即回来告诉我。」 事关夫人,桂圆觉得事态严重。 「奴婢知道了。」犹豫一瞬,桂圆又问,「赵嬷嬷毕竟是夫人院里的,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夫人?」 「暂时不必。」叶榕也是怕母亲担心,「这个赵嬷嬷如果没做对不起母亲的事,那是我多虑了,没必要这个时候告诉母亲,让她分神操劳。如果真做了,我们就拿着她的错处到母亲跟前,也免得她耍滑抵赖。」 桂圆明白主子的用心后,立即听吩咐继续出门交代事情去了。 晚饭喝了点绿豆羹,吃完晚饭又歇了会儿,天才一点点黑下来。坐在窗边纳凉,望着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叶榕掐算着时间,她打算梳洗一番,亲自去叶桃屋里坐坐。 前世,她跟母亲得到消息赶回来后,她也有私下让桂圆去打探过情况。差不多算着时间,能算出叶桃是什么时辰出事的。 叶榕才刚刚喊了蜜饯来帮自己梳头更衣,外边,桂圆一脸急切之色匆匆赶到了内室来。 「姑娘,赵嬷嬷偷偷摸摸往三姑娘院里去了。」 果然…… 叶榕立即冷下脸来,催促蜜饯:「动作快点,随便梳个头就行。」 蜜饯虽然不知道主子跟桂圆之间有什么秘密,但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立即麻利照吩咐做事。 蜜饯帮叶榕梳头,叶榕则望着面前铜镜里的自己。忽然的,镜面一点点模糊起来,最后,铜镜里不再有自己的脸,而是呈现的一个房间的格局。 叶榕懵了会儿,闭了眼睛后又再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一间闺房。 且这闺房的陈设布置,她瞧着颇为有些眼熟。直到叶桃的身影出现在镜面中,她才恍然想起来,这是叶桃的房间。 粉色的帷幔,到处都是风铃跟珠帘,梳妆镜梳妆柜都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首饰多得箱柜都放不下,最后堆在内卧的书架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 几天前,她快死的时候,也能迷迷糊糊从镜子里看到很多过去的事儿。后来她弥留之际,最后一次看到的是父亲母亲在书房内吵架的画面,所以她死后,就回到了父母为了她跟叶桃的亲事激烈争吵的那日。 可见,并不是偶然。 那么今天忽然又看到这些,是什么意思? 是只有自己能看到吗? 快病死的时候看到这些,和脑袋异常清醒的时候看到这些的心情,自然不一样。叶榕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尽量平静问左右的桂圆蜜饯: 「镜子里有什么,你们看得到吗?」 桂圆蜜饯看到的,当然只有自家姑娘那张雪白的鹅蛋脸。 蜜饯嘴甜,立即说:「当然是姑娘您绝代倾城的容颜啊。」 果然,她们看不到。 第5章 叶榕挑眼嗔了蜜饯一下,没说话。而此刻铜镜里,叶桃的贴身丫鬟正抱着条白绫往房梁上系,叶桃奶嬷嬷则鬼鬼祟祟往门外张望。 内卧里就三个人,白绫往房梁上系好后,丫头又搬了张凳子搁在下面。自己踩着凳子够着脚吊了吊脖子,调整了下位置后,方才下来。 看到这里,再笨的人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何况叶榕。 原来前世叶桃的死,是个意外。她……或者说她们母女,一早掐住赵嬷嬷软肋,又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想行苦肉计陷害母亲,只要赵嬷嬷死了,就死无对证。 加上叶桃得宠,又吃了苦头,父亲总会偏向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叶桃原本只是想演苦肉戏,结果力度没把控好,真搭了一条命进去。她死后,唐姨娘就疯了,估计唐姨娘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女儿,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又不敢说,就疯了。 她疯了不要紧,最后一切罪名,都得母亲扛着,还逼得母亲走上那条不归路。 叶榕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发生。 从叶榕住处去叶桃院子,途中恰好经过父亲叶世子的书房。叶榕心里掐算着时间,就先去了父亲书房请安。 这么晚了长女还过来请安,叶世子挺诧异的。将女儿叫到跟前去,关心了几句后,就让她回去好好歇着。 叶榕略垂着脑袋说:「晚饭吃得多了,想多走走消消食。方才进来,听父亲身边的人说,三妹也着了暑气不舒服?我正好过去坐坐,瞧瞧她。」 他晚饭是在唐姨娘那里用的,吃饭的时候听唐姨娘说了一嘴。用完饭回来后,想着次女平时最喜欢簪花坊的首饰,为了一会儿哄她开心,他特意命人打马趁着宵禁前去买首饰。 原打算带着首饰过去的,现在长女突然过来,但礼物只有一份…… 叶世子暗中权衡一番,打算礼物改日再送。 「既然你也去,不如随为父一道过去吧。」 正中叶榕下怀,叶榕恭敬应着。叶世子负手走在最前面,叶榕落后半步,安安静静陪在父亲身边,后面丫鬟提着灯笼。 走了好一会儿,父女两个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叶世子平时跟唐姨娘生的两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嫡长子叶萧次之,与这个嫡出的长女,相处时间反而是最少的。而像现在这样独处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有。 叶榕倒还好,心思不在这儿,也就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劲。但叶世子,总想找些话来说。 他待长女不如待次女好,这不代表他心里一点都不喜欢长女。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偏心,也只是一个喜欢的多一些,一个喜欢的少一些罢了。 再说,长女端庄贤惠才貌双全,在贵京城里,也算是有名气的。外人提起长女来,谁不夸赞几句。她是侯府的脸面,多少为侯府争了些光,身为父亲,他心里自然欣慰。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偏疼桃儿多一些。榕儿什么都有,日后不愁寻不到一门好的亲事,既然桃儿相中了顾旭,他又觉得顾旭平时待桃儿也不错,日后必不会因为她是庶出的而亏待了她,所以,能为桃儿争取的,他一定会去争取。 桃儿若以侯门庶女的身份嫁去国公府,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他就提议将桃儿记在嫡母名下。这样以嫡女的身份嫁过去,也算是能给顾家交代。 顾家既然能上门来求取,如果都是嫡女身份的话,那么榕儿与桃儿又有何区别? 刑氏自私要强,既然在她那里说不通,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单独与长女说一说。她是好孩子,会明白自己这个为父的的一片苦心的。 「为父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能叶世子心中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愧于长女,所以,真要开口,必须得好好做一番心里建树,不可能生硬的直接开口,「昨儿你病了,你妹妹今儿一早就去探望你。现在你得知你妹妹病了,又不管多晚都去探望她……见你们姐妹情深,为父心里也高兴。」 叶榕知道,前面说的这些都是铺垫,重点在后面,所以,她也就安静听着,暂时没开口。 果然,就听自己父亲又说:「你是嫡女,又有些名声在外,贵京城里想求娶你的人家,还是很多的。但你妹妹不一样,她没你的福分,没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日后说亲,总比不得你。顾家的这门亲事,你不如让一让你妹妹。」 叶榕不知道父亲是真糊涂了,还是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显顾大夫人上门来提亲,看中的就是她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和教养,看中的是她这个人。换了她,让叶桃嫁过去,他就不怕顾家翻脸吗? 父亲不是糊涂的人,不可能不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很可能就是为了叶桃豁出去、厚着脸皮装糊涂罢了。 既然他装糊涂,叶榕也就装糊涂。 叶榕只笑笑,说:「怎么会没人上门提亲,女儿记得,前些日子唐家的夫人还上门说亲了呢。只是,姨娘瞧不上自己侄儿,这才没肯答应。」 唐家是唐姨娘娘家,这些年靠着跟侯府的关系,也算混得不错。唐姨娘亲兄长唐统,如今大小还算个武官,日后也还有晋升的可能。 只是,唐姨娘母女现在一门心思想攀上顾旭这高枝儿,自然瞧不上唐家公子。 这事叶世子知道,他当时也是没肯的。桃儿是他掌上明珠,他怎么可能让她嫁去唐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你妹妹好歹也是侯府贵女,再低嫁,也不能嫁得太低。唐家……这亲事,你祖母也不会答应。」 叶榕立即又问:「那三妹想嫁顾家的事儿,祖母老人家知道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敢开口告诉她老人家吗?还不得被骂个三丈远,谁也不是傻子。 人唐家公子高攀不起叶家,叶家一个庶女就可以妄想嫁入国公府了?何况这国公府还不是一般的国公府,如今的老国公爷,尚的可是明阳大长公主,换言之,人家是皇亲国戚,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呢。 第6章 别说叶桃,就是她叶榕,能嫁去,都是高攀的。 叶榕话说得委婉,但她知道父亲心里明白。叶世子的确心中有数,被女儿三言两语堵了后,有些讪讪的,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好在,很快到了叶桃所住院落的门口。 父女两人正准备从正门进去,旁边耳门突然的窜出一个身影来。叶世子是习武之人,十分警觉,立即厉声问:「谁?」 那人听到声音后,好像想逃。但她越想逃,叶世子越怀疑她,一扬手,身后的一个小厮立即就过去将人拿下了。 见状,叶榕立即给桂圆还有蜜饯两个使眼色。去请安前叶榕就跟两个大丫鬟说好了,等来了叶桃院里,她们要分别快速利落的制服叶桃身边的一个婢女和她的奶嬷嬷。 叶桃这招苦肉计,实属兵行险招,肯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叶榕笃定,除了那贴身婢女跟奶嬷嬷,没别人知道。 拿住知情人,免得她们俩通风报信。 叶世子的人拿住的老嬷嬷,正是在刑氏房中伺候的赵嬷嬷,叶世子认得这个老妇。前几日,他去刑氏房中,夫妻俩又吵了架,他怒气冲冲从房里出来,正好被这老妇撞上。他记得,当时他还踹了她一脚。也就前几天的事儿,他记性没那么差,所以也就记住了。 「是你?」认清楚人后,叶世子心中顿起不祥之感来,厉声质问,「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赵嬷嬷被钳制住,动都动不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叶世子立即转头朝院子里看,忽然想到什么,立即拔腿就大步往院里去。叶榕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上。叶世子关心女儿,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往女儿闺房去。 侧头见长女也跟上来了,叶世子一边走一边冷笑:「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是替你母亲把风来的。你们母女真是恶毒心肠,你母亲可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桃儿但凡若有半点不好,我拿她试问。」 叶榕没说话。 原守在叶桃门外随时准备通风报信的两个人被叶榕的人弄走了,房内只有叶桃一人。听到门外有动静,叶桃立即压着声音问:「是爹爹来了吗?」 虽然压着声音,但外面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叶桃又说:「粉蝶你们可要盯紧啦,爹爹快进门的时候再告诉我。不然我吊了脖子爹爹却没来,那我可就真的死喽。」 叶世子欲要推门的手僵在门外,叶榕见状,直接推了门。 突然听到推门声,叶桃始料未及,吓得手足无措。一不小心,真踢倒了脚下的凳子,脖子吊进白色绸缎里,挂在房梁上,整个人脸都憋红了,手脚乱挥。 叶榕立即说:「赶紧将三姑娘放下来。」 突然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几个都没缓过神来。好在叶榕临危不乱,立即指使了两个婆子将人放了下来。 叶桃没事,就是吓着了。拼命咳了一阵后,叶桃突然红着眼圈扑倒在自己父亲跟前。 「爹爹,有人害我!爹爹救我啊!」叶桃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显然不知道,方才自己父亲就站在门外边,什么都听到了。 叶世子尴尬立在原处,扭头朝长女望了眼。 叶榕却问:「三妹何故这样说?谁要害你?」 究竟怎么回事,叶世子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最好,揪着不放,于谁来说都十分尴尬。 碍着长女在,叶世子当然也知道要训斥次女几句,免得彻底寒了长女的心。再说,这件事情,也是不能让刑氏知道的。 教训桃儿几句,只当她今儿是在胡闹,于长女这里,也算是有个交代。 「桃儿,你也太过胡闹了。」叶世子沉着张脸,原本慈祥的眉眼此刻冷厉又阴沉,「平时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今天实在是太过放肆。」 叶桃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事。扭头看了看叶榕,突然意识到她是跟父亲一起来的,叶桃认定是她在父亲跟前搬弄是非了,于是更加拼命要痛踩刑氏母女一脚。 「不,不是的,爹爹,不是这样的。」叶桃别的本事也有,但哭功第一,眼泪说来就来,「爹爹冤枉我了,我不是在玩儿,是真的有人害我。一个人影,有个人拼命按着我脑袋将我吊上去的。」说着,跪扑到叶世子脚下,继续哭,「还好爹爹来的及时,不然……不然您就永远见不到您可爱又懂事的闺女啦。」 这一套如果搁在以前,绝对管用。但是现在,叶世子不为所动。 碍着长女在,他不得不心狠一些,用力抽回了自己脚。叶桃借着力,顺势摔倒在地上。 她可怜极了,泪眼汪汪盯着自己父亲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爹爹不喜欢桃儿了吗?」叶桃这回是真的怕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毫无形象可言,「爹爹烦桃儿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桃儿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说罢就要撞墙,叶榕让人拦住了。 事情已经解决,她与母亲的这一劫难,算是过去。不过,叶榕没打算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叶榕严肃看着父亲,此刻心里除了松了口气外,竟然还有些得意。她也期待着想看看,知道真相的父亲,到底会如何做。 「三妹还小,又单纯可爱,这种阴毒的招数,怕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叶榕严肃,「敢耍这样肮脏的手段陷害嫡母,这种人,就算不处死,也得赶出府去。」 叶世子没吭声。叶桃突然不哭了,呆呆望着父亲,心里有些慌。 这才反应过来,粉蝶呢?奶娘呢? 叶世子沉默一会儿,才给叶榕答复:「既然是家丑,不宜外扬。桃儿想必是受了下人唆使,这才一时糊涂。不过,唆使她的人,的确是心肠恶毒。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我看都得换。」 第7章 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伺候唐姨娘母女,这些丫头婆子也是够冤枉的。 叶榕:「事态严重,丫鬟婆子哪里来的胆子。女儿怕只怕……有贼人混入了咱们侯府,想以此挑拨父亲母亲的关系。父亲您想想,今儿若您没能及时赶到,而三妹真出了事儿,又有赵嬷嬷那个当场被抓获的人证在……母亲就是长了一百张嘴,怕也得摊个戕害子嗣的恶名啊。」 叶世子忽然觉得,长女这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她母亲……他辩不过妻子,在长女这里也没什么威严,忽然有些心累。 叶榕是故意的,有些道理,必须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不然他总是装糊涂。 目的已达到,于是叶榕说:「三妹院里的人,爹爹看着处置吧,我不管。但那赵嬷嬷是母亲院里的人,我必须带走。她是生是死,总得母亲做主。」 带走那老妇,妻子肯定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他不愿妻子知道这事儿。 叶世子拦住长女,肃着张脸说:「那老妇交给我处置,你母亲那里,你什么都别说。到时候,我会给你母亲一个说法。」 这说法肯定是赵嬷嬷死因的说法,而不是唐姨娘母女恶行的说法。 既然做父亲的脸都不要了,叶榕也懒得再周旋。人她肯定得带走,于是做了最后的「让步」: 「姨娘母女算计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算计了顾家那门亲事。我在这里答应爹爹,顾家的那门亲事我不要了,但赵嬷嬷我必须带走,也请爹爹给我娘一个体面。她是一家主母,她的人,必须她亲自解决。」 叶世子:「你娘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若她知道缘由,她们母女……」 叶榕:「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做错了事情,就得要挨罚,这样才能长记性。如今姨娘母女做错了事,左不过就是罚一顿,有爹护着,娘还能赶她们走吗?」 叶世子再次沉默。 叶榕朝着父亲行了一礼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叶桃缩在角落,吓得一声不敢吭。叶世子有心训斥几句,但目光触及女儿那张吓得苍白的小脸后,严厉的话说不出口,只吩咐人将她关起来。 没他的允许,不准她出门。然后又让人传话去唐姨娘屋里,也是同样的关禁闭惩罚。 他如果没惩罚没动静,刑氏那里肯定不依不饶,他这也算是以退为进。 天晚了,叶世子笃定就算妻子晚上就知道真相,以她大局为重的行事做派,也必然不会大晚上闹出动静来。毕竟是大房的丑事,谁也不想闹得满府皆知,对谁都不好。 当天晚上没去刑氏房里,第二天一大早,叶世子就去了刑氏那里吃早饭。一夜没睡,叶世子显得有些憔悴,见长女没在妻子屋里候着,叶世子倒是好奇,问妻子: 「怎么……榕儿没来请安?」 叶榕恐夜长梦多,所以昨天晚上直接押着赵嬷嬷去了母亲院里。母女俩都算准了叶世子今天一大早会过来,所以商量后,刑氏让女儿早上不必露面。 这件事情,刑氏自己会解决。 「榕儿自己身子还没好透呢,就忙着要去给你这个父亲请安。她昨天晚上是跟老爷呆在一起的,女儿受了惊吓又吹了夜风,老爷竟忘了?」 对叶世子这个丈夫说话,刑氏素来夹枪带棒,叶世子都习惯了。再说,他今天来,也不是想跟她吵架的,唐姨娘母女理亏,又有把柄攥在她们母女手中,叶世子眼下只想好好安抚她们母女。 「榕儿受苦了。」叶世子双手一撩后袍,在桌边坐下,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态度诚恳,语气认真,「吃完饭,我去看看她。」 「不必了,你去了她还得下床来给你请安,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叶世子点头:「也好。」望着满桌子早点,他没有一点胃口,原已经做好了受她冷语奚落的准备,但她态度在自己意料之外,叶世子忽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不说也得说,毕竟他想解决事情。 「昨天晚上桃儿在自己屋里胡闹的事情,榕儿跟你说了吗?」他问。 刑氏倒是爽快:「说了。」 叶世子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就回答两个字,没了?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刑氏说:「老爷不是已经惩罚了她们母女吗?你罚的时候没告诉我,事后才来问我,是觉得自己罚得轻了,想我重新惩罚她们吗?」 叶世子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刑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扯了另一个话头:「这件事情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敌人不可怕,最可怕得是吃里扒外的家贼。我待那老妇不错,她竟然为了些银钱出卖我这个主子。好在这回是有惊无险,但保不齐还有下回呢。」 「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得好好整顿一下。」刑氏说,「回头老爷也去前头好好清查一下,免得日后没被外人挤兑死,却被家里奴才出卖,何苦来着。」 今天的妻子有些反常的明事理,叶世子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信,她真的就这样放过桃儿母女了? 「桃儿母女那里,你……」叶世子一再试探。 刑氏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老爷什么意思,是暗示我要惩罚她们吗?如果老爷有这个意思,好啊,我成全你。」 「不……不是。」叶世子再次否认,他难得的伸出手去,握住妻子手,一脸情深的样子,「你懂事又明事理的样子,我觉得很美。」 刑里胃里一阵犯恶,险些吐了。 叶世子胃口倒是很好,吃了不少。吃完饭后,跟妻子道别,他出门去了营里。 刑氏让人把早点撤了,确定丈夫已经出门离家后,她则吩咐自己的陪嫁王田家的带人去了唐姨娘母女院子。 第8章 叶榕在自己院里吃了早饭后,没先去母亲院里请安,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叶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最喜欢孙辈们围在自己膝下玩闹凑趣。瞧见叶榕来了,老人家立即关切问: 「你身子可大好了?需得好好养着才是,不必着急来我这儿请安。」 前世若说心疼,其实叶榕也挺心疼祖母老人家的。到了晚年,先是得知长子死因真相,后又眼睁睁瞧着孙儿们互相残害、曾孙流落街头……死的死贬的贬,晚年不但没能享受天伦,反而是受那样的打击刺激,想必心里很不好受吧。 重活一世,叶榕也挺想好好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的。 「吃了药已经大好了,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来,你坐这儿来。」老夫人拍了拍自己旁边,叶榕坐了过去,老人家笑着说,「到底还是你娘有本事,替你说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嫁去后,定要好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好好与顾家人相处。」 叶榕垂下脑袋说:「顾家还没正式上门提亲呢,这亲事,不一定能成。」 叶榕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想要成这门亲事,但老人家却以为她是害羞了。 老人家乐呵呵笑着说:「没什么好羞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迟早的事儿。你的亲事定了,后面桃儿桐儿也就快了。」 老人家有些感慨,提起叶桃来,她忽然问:「你们姐妹怎么没一起来?」 老夫人才问完叶榕,外头就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附在老人家耳边说了几句。老人家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刑氏可没那么心慈手软,她虽然不在乎唐姨娘母女得宠,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唐姨娘母女踩到她跟榕儿头上去。她们母女如果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她这个做嫡母的,日后肯定也会给三姑娘寻个不错的亲事,而唐姨娘,她育有一子,也算是有些功劳,只要她不过分的作妖闹事,她不会亏待。 怪就怪她们母女心太大,胆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今天眼馋嫡姐的婚事,明天是不是就要眼馋嫡兄的爵位? 对付这种心里没数的人,刑氏不需要明事理。 不是想搞事情吗?那就陪着他们一起好好大闹一场,不给点厉害,她唐姨娘还真以为背地里耍那点小聪明、晚上吹吹枕边风,就能麻雀变凤凰了? 做她的春秋大梦。 所以,早晨吃饭的时候,刑氏借机提了整顿家风的事儿。既然要整顿,唐姨娘母女院子也不能落下。 刑氏的人去「抄家」,唐姨娘肯定反抗。她反抗了,王田家的毫不客气,直接将人按住了打脸。 唐姨娘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老爷不在家,只能老夫人替她做主了。王田家的故意放水,让她的人去老太太屋里告状。 叶榕扶着老人家匆匆赶来唐姨娘院子的时候,刑氏也在。 唐姨娘母女原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但见老太太来了,母女俩跟约好了似的,同时软着身子倒在地上,摆出一副即将要断气的可怜模样。刑氏顾及着老人家喜欢孙辈,所以没动叶桃,只是打了唐姨娘的脸。 老太太心软脾气好,见唐姨娘被打成这样,立即质问刑氏:「到底怎么回事?」 刑氏说:「家里出了内贼,儿媳早上与世子爷商量后,决定清肃内宅。唐姨娘不但不配合,还以下犯上,儿媳不得已才打了她。」 「什么内贼?家里出了贼,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禀告您。」对这个婆婆,刑氏十分恭敬。 唐姨娘觉得自己占理,跪着爬到老人家跟前来,哭着说:「什么贼人不贼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夫人就是见不得妾身好,这才故意来寻事。老夫人,您定要替妾身做主啊。」 「妾身贱命一条,别说挨打,死了也没事。但……可怜了桃姐儿荣哥儿姐弟俩。桃姐儿才十三岁,日后亲事都攥在夫人手里呢。还有荣哥儿……他那么本事,书念得那么好,可惜……托生在了姨娘肚子里……他们姐弟惨啊。」 唐姨娘惯会撒娇卖惨,叶榕母女见怪不怪。 叶榕怕祖母累着,喊人搬了椅子来,扶着她坐下后才说:「母亲行事一向有分寸,平日里待姨娘三妹也多宽厚。今儿动手,还是头一回,想来是谁真惹着母亲生气了。」 唐姨娘继续卖惨:「大姑娘是夫人生的,自然向着夫人说话。姑娘也请瞧瞧妾身这张脸,妾身虽只是世子爷的妾,但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有人疼的。妾身虽命贱,好歹也给侯府生了哥儿姐儿,看在荣哥儿面子上,夫人也不能这样打我。」 唐姨娘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嚣张,除了得宠外,也是因为娘家地位越来越高。再有就是,嫡长子叶萧是个混不吝,而她的儿子叶千荣,念书武功样样好。 她开始有些不甘心只为妾氏了。 刑氏自始至终都不把唐姨娘放在眼里的,面对唐姨娘的质问威胁,只笑笑:「那我打都打了,你想如何?」 唐姨娘不理刑氏,只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不掌大权已经很久了,但看到唐姨娘那张脸,她还是于心不忍:「请府医来,替姨娘瞧瞧伤,务必要治好了。」又对刑氏说,「老大媳妇,你来。」 刑氏跟了过去。 婆媳俩单独说话,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大偏疼唐姨娘,让你受委屈了。老大不好,我也骂过他。只是,她毕竟生了两个孩子,唐家如今也是将门之家……你打了她,若是让唐家知道,闹起来也不好看。」 「毕竟是家丑。」 刑氏点点头:「儿媳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儿媳起初也是想忍了的。」 「但儿媳毕竟是一家主母,若是任一个妾欺负到头上却不敢反抗,闹出去,也是一桩笑话,丢的是咱们侯府的脸。」 第9章 老夫人听出了不对劲:「怎么,可是你受了什么委屈?」 刑氏一时没说话,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后,她才说:「这件事情媳妇答应过世子爷不说,若是说了,怕世子爷回来又得找媳妇吵架。榕姐儿正在跟顾家大爷说亲,这个节骨眼上,媳妇最怕出事儿了。」微一顿,又说,「说起来,恐怕这事儿还跟顾家有点关系。」 「怎么又跟顾家有关系?你说,说清楚了。老大回来敢找你吵,我替你做主。」 唐姨娘的人下午开始就侯在侯府门口,等傍晚叶世子一回来,立即就痛诉唐姨娘的惨状。叶世子立即去了唐姨娘院子,看到人后,更是火冒三丈。 刑氏这个心狠手辣又不守信用的女人,说好了就此翻篇儿的。 叶世子怒气冲冲去了刑氏院子,正要发火,老夫人也由叶榕这个孙女扶着过去了。不但老夫人在刑氏院儿里,叶桃的奶妈子跟侍婢粉蝶也都在。但凡跟诬陷嫡母有关的人,都在,刑氏雷霆手腕,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看到这些人,叶世子更加恼火。 他拧着眉看向妻子:「你什么意思?早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结果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不但出尔反尔,还转头就私自动刑打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吗?」 叶世子暴跳如雷,刑氏满不在乎。 她不急不徐道:「早晨爷是准了妾身清肃家风的,难道忘了?妾身还提醒爷,前头也要好好查查。」 叶世子深知刑氏不好惹,恐防她言语有诈,只狠狠甩了甩并不存在的袖袍,缄默不言。 刑氏不管他言不言的,反正她是全都言了。 老夫人难得摆出威严来,冷着脸坐到上位去,然后指着长子怒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如今那唐氏胆敢那般胡闹,你也打算纵容了?你当我跟你爹是死的吗!」 叶世子最怕老侯爷,忙说:「儿子不敢。」 老夫人这回却不打算护着长子,决心要好好罚一罚他,否则他真以为叶府已经是他这个世子爷说了算呢。平时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唐氏胆子越来越大,她若再不主持公道,寒的就是刑氏的心。 「我问你,昨儿晚上你去桃儿屋里,听到了什么?」 叶世子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道妻子到底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但看得明白,这件事情,他想护也护不住了。 「桃儿还小,不懂事,她是闹着玩的。而且,儿子也罚了她。」 「十三岁了,还小?」老夫人都要气笑了,「既然你说她还小,为何又急着给她定亲?既然还小,何不再留家里几年,等十七八二十了再说亲,也不迟啊。」 叶世子知道,妻子这是连桃儿想嫁顾旭的事情也一并说了,不由冷冷剜去一眼。 「你少那样看你媳妇。」老夫人言辞冷厉,「我告诉你,胆敢设计诬陷嫡母这事儿,就算你媳妇不追究,我也得严惩。今儿敢害嫡母,是不是明儿就敢害我这个祖母?等我们死了,以后是不是整个侯府都是她唐氏说了算?」 「母亲言重了,唐氏她绝对不敢。」 「我看她没有什么不敢的,仗着自己娘家势力越来越大,她也不甘心再做侯府的小妾。不甘心我也不拦着,侯府可以放她回唐家,她另行别嫁。别又想做正妻,又不愿离开侯府这富贵之地。你告诉她,唐家势大了,但叶家跟刑家可也不是吃软饭的,她再敢放肆,到时候就算她赖着不走,我也得赶她出去,免得带坏了桃儿。」 「是,儿子一定一字不漏转告唐氏。」 老夫人又说:「你再告诉她,榕儿跟顾家的亲事若是黄了,我一样饶不了她。」 「儿子明白。」 「还有。」老夫人又想起一件事,「唐氏不过一个妾,她不适合住那么大的院子。也没资格用那么多仆人,这事我已经说过你媳妇,也是她太过纵着唐氏了。院子得换,奴仆丫鬟撤走一半。这种内宅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你媳妇去做就行。」 「唐姨娘罚关禁闭三个月,这三个月,让她好好反思反思。你也好好反思,你爹晚上回来,你最好在他回来前,主动去请罪。这一回,娘也护不了你。」 「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事已至此,叶世子知道,多言无益。 老夫人走后,刑氏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该打的打,该卖的卖,个个严惩不贷。等人都打发完了,叶世子才冷眼看着妻子:「你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刑氏拍了拍手,折腾一天有些累,她坐下来跟他说话。 「爷也知道我占理?」刑氏有些挑衅,「有本事,爷也拿个我的错处占个理去。到时候,我倒要好好瞧瞧,爷是不是也会像我这样,得理不饶人。」 叶世子年轻的时候就轻狂傲慢,上了点年岁后,虽然有所收敛,但也不见得多稳重。他早看不惯刑氏的铁血手腕和目中无人,现在又被刑氏挑衅,他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你别忘了,榕儿是叶家孙女,桃儿也是。母亲疼榕儿,也一样疼爱桃儿。叶家在意的是有没有联上顾家这门姻亲,至于是谁联上的,除了你在意,别人也不在乎。」 「榕儿虽是嫡女,但耐不住顾旭看中的是桃儿。」 叶世子说这话的时候,叶榕这个女儿就站在一边角落里。听到这样过分诛心的话,叶榕只是轻轻垂下眉眼,依旧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受太大的打击。 因为早看得明白,也不再对这个父亲抱有什么奢望,所以,就不存在失望。既然他只拿自己当可以撑侯府门面的一个工具,那么,她就当他是可以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工具好了。 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他对自己没多少心,自己也就不必自作多情巴巴去祈求那点可怜的父爱。 这辈子只要娘跟哥哥好好的,她也就别无他求了。 第10章 叶榕不在乎,但刑氏疼女儿,她不可能容忍丈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混账话。刑氏有意要与丈夫算账,不想女儿夹在其中尴尬,只撇头对叶榕道:「榕儿,你先回去歇着,不必侯在这里。」 叶榕这才抬眸朝父亲看去,见他眼神躲闪,也猜得着想必他是知道说错了话。 「是,母亲。」朝着母亲福身行礼后,又朝父亲行礼,「女儿先告退。」 叶世子面露尴尬之色,只淡淡冲女儿点头,却有些不敢正面看女儿眼睛。女儿的懂事大度知礼节,更无形衬得他这个父亲很不称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莫名有股子压迫感。这种感觉,就跟妻子给她的感觉一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避。 叶世子真是受够了,也不想继续留下来挨骂。叶榕才走,他一甩手也要走,被刑氏喊住了。 「莫非世子爷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不敢独自面对我?」成亲这么多年,刑氏早摸清他的脾性,知道怎么对付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爷知道错了,道个歉就行。你是榕儿的父亲,自然没有父亲向子女道歉的规矩……爷可以与我道歉,我替榕儿受着。」 叶世子暗骂她痴人说梦。果然急了,转身跳脚指着刑氏:「你这个毒妇!想我在你面前低一头,别痴心妄想了。」 「到底谁痴心妄想,我想爷心里清楚得很。」论打嘴仗上,刑氏对付叶世子,实属绰绰有余,面对叶世子此刻的狂躁,她淡定得很,继续言语上极尽羞辱,「唐氏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也敢妄想跟我的女儿争?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我早说了,当初桃儿那丫头就该养在我的名下、听我的教诲,再不济,至少也得教得规规矩矩的懂些礼数。哪像现在,一点世家女该有的规矩都没有,成日里跟着爷一个大男人满大街的跑。」 「说好听了是可爱洒脱,说得难听,那就是没家教。她没家教不打紧,咱们侯府可是要脸面的。」 刑氏骂人不吐脏字,但句句都是锥心的狠。叶世子句句都懂,却憋红脸愣在一处,反驳不了一句。 但刑氏越是这样说,叶世子就越偏宠唐姨娘母女。 「你以为你多厉害吗?你若厉害,怎么萧儿那般不成器?」终于寻到妻子的一处软肋,叶世子紧紧抓住不放,尽可能羞辱,「萧哥儿都二十了,连个举人都不是。荣哥儿才十二,明年都要下场考举了。别回头弟弟都中了举,哥哥还什么都不是。」 他笑话她:「呵~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偏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怪到没娶媳妇头上,现在媳妇也娶了,不还是一样?」 刑氏觉得他简直可笑之极:「怎么哥儿考不中举,也得怪到我头上?世子爷就不自己检讨检讨吗?我们女人可不需要科考。爷若是如二爷一样本事,萧哥儿早出息了。」 「你!」叶世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二是他不愿承认的痛。 叶世子吵不过妻子,开始放狠话:「刑氏你等着,你想榕儿嫁去顾家,我偏要桃儿嫁过去。至于最后到底谁能嫁,各凭本事。」 撂完这句狠话后,叶世子怒气冲冲走了,刑氏却皱起了眉头来。 叶榕其实一直没走,先是假装走了,但后来又悄悄折了回来。她担心父母吵得太厉害,想留下来听听看父母都说了什么。万一吵得过分了,她好及时想法子劝开二人。 等父亲走了后,叶榕才又重新往外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哥哥。 前世的哥哥,活到三四十岁,一直都碌碌无为。她记得哥哥小时候念书挺上进挺聪明的,他也是打小上家塾开始就被夫子夸,也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越来越混账。不肯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在外头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娘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内宅妇人,手伸不到前头去,有心无力,管不着哥哥。而爹爹则只把哥哥当成他对付、羞辱娘的工具,每次看到哥哥就骂,骂完他爽了,就继续放任哥哥不管。叶榕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不是她跟哥哥的好父亲。 或许,在他心里,巴不得哥哥不成器呢。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娘面前挺直腰板了。 在他潜意识里,叶千荣才是他亲儿子,而哥哥只是娘的亲儿子。 叶榕不想哥哥继续上辈子的悲剧,她想哥哥成为国之栋梁。哥哥其实是聪明的,他堕落,肯定有堕落的原因。 这几日,叶榕除了早晚去给母亲跟祖母请安外,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好好休息。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陡然就凉快了下来,没了暑热,日子也好过很多。 这两天叶榕也常常一个人呆坐着,对着铜镜看。她是希望能再看到一些东西的,但可惜的是,那次之后,什么都没再看到过。 她到现在都觉得荒唐,这是给她开了天眼了吗?为什么只她一个能从镜子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又会想,连死掉不投胎重活一回这样的事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荒唐的? 镜子的事儿她倒也没多想,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想的最多的,还是哥哥的事儿。 明年又是三年一次考科举的日子,她希望哥哥可以高中。 但哥哥现在在京郊的成贤书院念书,很少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一趟,他也是呆在前院的时间多。回后院来,不过就是给祖母母亲请个安,略坐坐的功夫。 如今她想见哥哥一面都难,更别说督促他好好念书了。 叶榕正一脸愁容,桂圆走进来说:「姑娘,顾家大夫人来了,正在夫人院里坐着。夫人差了人来,喊姑娘过去。」 对顾大夫人的造访,叶榕倒是不意外的。只是叶榕现在比较头疼的是,怎么婉拒了这门亲事才好。 第11章 很明显她娘跟顾家大夫人是非常想撮合成这门亲事的,她如果这个时候跟她娘说不肯,多半没什么用。而顾大夫人那里,她更是不好说什么。 叶榕心里其实也有个拒婚的法子,但总归是下策。如果有更好的法子,她也不想行下策。 叶榕换了身衣裳去母亲院子,恰好在门外遇到了自己嫂子冯氏。冯氏的娘这些日子病了,刑氏让她回家侍疾去了,所以这些日子都不在。 远远瞧见小姑也过来了,冯氏就驻足站在院门口等。见小姑走得近了,她便笑着迎了几步: 「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可大好了?」 叶榕笑着道:「早好了。也没有病,就是受了点暑热而已,多谢嫂子挂心。」又关心她娘家情况,「嫂子怎么不在家多陪陪伯娘?伯娘身子如何?」 冯氏似是没料到一向严肃板正的小姑会对她说这么多话,且今儿还对着她笑,她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姑娘关心,我娘已经大好了。」 其实她母亲没有好全,但出嫁的女儿哪有一直呆在娘家的道理,婆婆能准她回去陪着几日,就算是很明理了。她不能得寸进尺,所以,在家呆了几日就被母亲「赶」回来了。 好在娘亲的病是老毛病了,就是每逢换季的时候就会腿疼,没什么大事儿,她这才能放心回来。 姑嫂俩简单絮了几句家常后,一并去了刑氏屋里。刑氏问了两句冯氏母亲身体的情况,冯氏一一答了后,见婆婆没再说话,她则安安静静站在婆婆身边。 顾大夫人眼里则只有叶榕,拉着她手好生瞧了一圈后,方才说:「你娘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我听后吓了一跳。好在没什么大事,否则别说你娘了,我也心疼。」 叶榕恭恭敬敬朝着顾大夫人行了一礼,方说:「让夫人劳心记挂着了,榕儿给您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顾大夫人就是喜欢叶家这个大姑娘,觉得她端惠贤能,知书达理,与她那长子正是天生一对。若是他们俩成了,当真是佳偶天成。 顾大夫人之所以这般着急定下来,也是怕叶榕被别人家聘走。其实早两年,来叶家替叶榕说亲的就络绎不绝,只是刑氏大多没看上,直到如今的顾家上门来。 见叶榕来了,顾大夫人才说出今儿来的真正目的: 「这场秋雨过后,也算是真正凉快了。我今儿来,除了瞧瞧大姑娘,也是有心想请你们去城外我一处庄子上游玩。也没别人,就我带着我家旻丫头,你们就当是去陪陪我。」顾大夫人还怕叶家母女不肯去,怕她们认为这还没上门提亲就去男方家庄子住不好,又恳切道,「旻丫头闹腾的,非说要她榕姐姐一起去,也怪我平日宠坏了她。」 刑氏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她也想去,只是,毕竟是女方,总得矜持一些。 于是刑氏笑说:「你也知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我操心,我怕一时走不开。」 冯氏还算机灵,立即站出来说:「母亲若不嫌儿媳愚笨,这几日,就让儿媳替您操心吧。也正好,给儿媳一个历练的机会。」 「你?」刑氏上下打量冯氏,「你是新妇,我还没教过你这些,怕你累着。」 冯氏说:「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儿媳的娘也指点过媳妇一二。儿媳虽然愚笨,但定会尽心去做的。若有不懂拿不到主意的,定派人快马加鞭去问母亲您。」 刑氏还在犹豫,顾大夫人接话:「正好给孩子一个机会,我瞧你这儿媳妇挺机灵的,未必打理不好。」又调侃,「你如今也是做婆母的人了,何必再抓着掌家大权不放?让孩子历练历练,你也偷个闲享享福,多好。」 「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小家子气了。」刑氏顺坡下驴。 顾大夫人说的这庄子,叫梅花庄,是她的一处陪嫁,因为景色优美,在整个京郊,小有些名气。前世的时候,叶榕去过,知道这庄子正好坐落在成贤书院后面。 既是来了梅花庄,想必娘会派人去书院给哥哥递个信。只要哥哥来请安了,她就有机会单独与哥哥说几句话。 这也是叶榕愿意过来的原因之一。 秋日的梅花庄很美,遍野的菊花开得灿烂。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合出游,打从出了城开始,叶榕心情也好了很多。 梅花庄离京城也不远,就在京郊。起早出发,正好到庄子上用午饭。 顾旻非要与叶榕挤一辆车上,刑氏则去了另外一辆车上与顾大夫人说话。马车行至庄子口的时候,叶榕忽然听到一阵铁蹄声由远及近。 原没多想,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略低沉的男声,她才反应过来,顾旭也来了。 顾旻听到哥哥声音,立即撩开帘子伸出头去打招呼:「大哥,我跟榕姐姐在这里。」 透过车窗,外面骑在枣色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一身戎装。笔挺的背,修长的腿,深邃的背影,以及沉默不苟言笑的一张脸…… 叶榕忽然想到前世母亲被斩首的那一日。 那日男人稳成老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乍一瞧见年轻了十多岁的他,叶榕总觉得恍惚。 但叶榕也只是冲他略一颔首,尽了礼数后,别开头,看向了别处。 顾旭,这辈子,最好不要再有交集。 顾旭之前有见过叶榕几回,不是在宫中举办的宫宴上匆匆瞥过一眼,就是在哪家夫人举办的花宴上远远照过面。叶家大姑娘名声在外,他不可能没听过。 既是听过,再有机会见的时候,自然也会多注意几分。 倒是没动过什么心思,就是大家都说好,他也想看看到底多好。直到这回母亲同他说,有意聘叶家大姑娘给他做媳妇,他才第一次觉得那叶大姑娘离自己这么近。 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心里也是隐隐期待的。这么好的姑娘,能做他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第12章 从前都是远远瞧上一眼,今儿离得近,顾旭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瞧清楚了女孩子的长相。很标志,细眉杏眼,眉目端正,即便坐着,也瞧得出身量高挑。同龄人中,她个头应该算是高的。 他曾与叶府唐姨娘的亲哥哥一起共事过,常常去唐府的时候,叶三姑娘也在。所以,他与叶家三姑娘还算熟一些。姐妹俩相比,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一个活泼,一个娴静。 顾旭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只看向妹妹道:「知道你们要在这里住上几日,所以我来看看。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来安排。」 在来之前顾旭不知道叶家母女也在,母亲没说,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对母亲的事先隐瞒也不反感,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他跟母亲也是一个意思,只要叶家同意这门亲事,他也会同意。 「忠孝,先让你两位妹妹进庄子去,有什么话,等安置好歇下来再说不迟。」 忠孝是顾旭的字。 母亲发话了,顾旭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于是立即勒了马缰靠在路边,让马车先过去。 见一向稳重又得母亲喜欢的长兄出了丑,顾旻有些幸灾乐祸。俏皮冲兄长眨了眨眼睛后,顾旻这才撂下车帘,然后就手捧着脸盯着叶榕看,故意说: 「我大哥好笨哦,让榕姐姐笑话了。」 前世,叶榕与顾家一家都相处和睦,待小姑也像是待亲妹一样。顾家三房共四位爷,除了很多年后三房又添了一位姑娘外,很长一段时间,顾旻都是国公府三房里同辈中唯一的女孩子。顾旻很得宠,性子自然也骄纵些,有时候说话会有些越矩,但叶榕全然不在乎。 尤其想到前世后来她过得凄惨,她更是于心不忍,所以再面对她,本能就带着包容跟宠溺。 「你这样说你大哥,小心叫伯娘听见,回头罚你。」 顾旻讪讪的,倒真有些吓着了。 虽然娘平时很疼她,但眼下是特殊时期。来前娘也耳提面命特意叮嘱过她,要给大哥说媳妇呢,让她一定要在叶家大姑娘面前说大哥好话。 娘交代要说好话的,她怎么能说大哥笨呢? 反应过来,顾旻立即说:「榕姐姐,我说错话了,我大哥不笨的。大哥很厉害,十二岁就被我爹扔到军营里吃苦历练去了。但大哥不觉得苦,他完全不靠家里只靠自己,他现在的功名,都是自己挣来的,半分没靠家里。」 「真的,我大哥就是这么好。」 顾旻花式夸自己大哥,半点不害臊,就差说「你嫁给我大哥一定会幸福」这样的话了。 这时候的顾旻才九岁,叶榕只拿她当孩子看。不论她说什么,叶榕都笑着,等她说完了,叶榕才道:「你别怕,我不会在顾伯娘跟前打小报告的。」 顾旻更急了:「我大哥是真的很好,榕姐姐你……」 「你看那边。」叶榕并不想继续听任何有关顾旭的事,无奈这丫头急于替她哥说好话,她只能无情打断她了。 好在她也单纯,被叶榕打个岔,她就全然忘了她哥,只开心欣赏起庄子里的美景来。 「这里有鱼塘,榕姐姐,我们一会儿去钓鱼吧。」 叶榕跟顾旻约好了吃完饭睡了晌午觉再去钓鱼,但吃了饭后,叶榕一直在等哥哥,没心情午休。她知道母亲已经派人去书院给哥哥递消息了,下了课,哥哥就会来。 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下课,就怕错过,所以一直等着。 见女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刑氏正好问她:「跟那顾家大爷照过面了?」 叶榕就知道,躲过顾旻,也躲不过她娘去。所幸叶榕早有准备,反正不管她娘怎么问,她只要坚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行。 能糊弄就糊弄,等她寻个机会私下找顾旭说清楚就行。 顾旭这个人,她算是了解的,不会强人所难。再说,前世一起过了十多年,他心中都没能完全装得下自己,何况眼下才开始相看而已。 顾旭对她没什么所谓,若是知道她不愿结成这门亲事,定会想法子终止。至于他怎么劝说他母亲,就跟她无关了。他一个男人,能想的法子总比自己多。 之后,他跟叶桃再怎么纠缠,也不关她的事。他若是真有那个本事跟魄力力排众难求娶得叶桃,她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也不着急,咱们慢慢相看。」刑氏虽想促成这门亲事,但上赶着不是买卖,这定亲前,她势必要矜持住的。否则的话,将来女儿嫁去了,也是叫人家轻看一眼。 「顾大夫人倒是不错的,对你也十分有心,依娘看,她倒是真喜欢你。」 叶榕就舔着脸玩笑说:「女儿被娘教养得这么好,满京城里,哪家夫人不喜欢女儿?」顺便拍了马屁哄了她娘高兴后,叶榕又说,「只是,成亲后毕竟是两个人过日子的,与婆母之间的相处固然重要,但夫妻相处更重要。娘,若是顾大爷瞧不上我,我也不愿上赶着。」 刑氏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她跟世子爷就是盲婚哑嫁。嫁了来才知道,日子有多不痛快。 疼女儿自然就不愿女儿过自己这种日子,但刑氏莫名相信这个顾家大郎,总觉得他很是不错。若真错过了这门亲事,她会遗憾。 虽说女儿好,但显然目前为止,顾家是她们所能攀附的最好的亲事,且难得顾大夫人如此不错。 除了希望女儿好外,她也是有别的私心的。萧儿不争气,日后若有顾家这门姻亲在,凡事也能多有照拂,不至于将来爵位真被贱人之子夺走。 想起儿子,刑氏就有些提不上神。又不想女儿看出自己的失落,只能打发女儿走。 「顾大姑娘午休去了,你也去吧,不是约好了一起钓鱼吗?也赶了一上午车,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娘不需要你陪着,去吧。」 第13章 叶榕不肯:「有些日子没见哥哥了,女儿也想趁这个机会见一见。」 知道她娘的心结是什么,其实她娘的心结也是她的心结,都担心哥哥的前程。面对母亲,叶榕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明年又是下场考科举的日子,女儿相信,这次哥哥会高中的。」 刑氏倒没那么乐观:「希望吧。」 读书这种事儿,靠的是日积月累,一旦心散了、那口气松懈了,就很难了。儿子虽然早早便中了秀才,但已经连着两次考举不中。 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前两次一次比一次差,谁又知道明年会怎样? 像他们这种世家子弟,倒也可以蒙祖荫,但吃老本的能有什么出息?能吃一代,能吃世世代代吗?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勋爵府第,不争气,也就只有没落一条路可走。 要么从小扔军营里历练走武官出路,要么,就考科举,将来走仕途。儿子从小聪慧爱读书,她觉得走仕途文雅,总比成日舞刀弄枪要好,所以,武学这块,儿子是不行的。 如今萧儿已弱冠之年,再开始习武,显然来不及了。 这就有些进退两难,她不着急才怪。 「夫人,大公子来请安了。」一个丫鬟进来汇报。 「这么快。」刑氏嘴里念叨一句后,立即让叫进来。 没一会儿,叶萧就大剌剌走了进来。外头再怎么混,母亲跟前总是恭恭敬敬的。 叶萧一身院服没来得及脱,显然是得了消息就趁着午休的时间立即赶过来的,身上还带着些风尘。 「儿子见过母亲。」叶萧规规矩矩抱手弯腰行一礼,后又跟叶榕打招呼,「大妹妹好。」 等哥哥给母亲请完安后,叶榕朝哥哥福身:「哥哥。」 「萧儿坐吧。」刑氏关切,但待儿子却比待女儿严厉客套许多。 例行问了功课后,刑氏难免又要叮嘱:「好好收收心,先咬牙熬过这两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将来你的子女好,为了你妹妹,你也该好好拼一场。」 一提科考叶萧就紧张,还没说几句话呢,他脑袋上就冒汗了。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说来说去,一个就是空洞的打鸡血,一个也只是附和着敷衍,怎么能行呢。以前或许叶榕没有注意到这些,但她也是当母亲有儿子的人,她跟辰哥儿的相处,绝不是这样的。 叶榕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哥哥虽出身尊贵,但却爹不疼娘不爱。爹是真的不疼,但娘可能是无奈吧,毕竟后院的女人手就那么长,儿子大了天地宽阔了,她伸不到那么远。 这样一对比,叶榕倒是要感激顾旭的。至少,顾旭有十分用心去好好教养辰哥儿。 叶萧母子相处比较客套,说不了贴心的话。刑氏又怕耽误他下午上课,所以,叮嘱几句后,就让他回去了。 正好,叶榕掐准了这个机会说:「我送送哥哥吧。」 叶榕叶萧兄妹并不亲近,叶萧大妹妹六岁,叶榕能记事起,叶萧就已经搬去前院一个人住了。后来兄妹虽也常见面,但叶榕从小就被母亲严格教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男女大防,所以就算见到哥哥,她也是远远躲在母亲身边,只板着一张小脸严肃看着哥哥。 哥哥喜欢她,要抱她,她也不肯。不但不肯,还会拿从教养嬷嬷那里学到的规矩训哥哥,说他这是不规矩。 起初叶萧只当妹妹童言无忌,浑然不在意。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了妹妹的严肃冷漠。 越长越大后,兄妹二人也是越来越客气。就像方才照面一样,客气得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叶榕现在知道了,这样不好,亲人之间,就算顾着规矩,但总该有些温暖在。父亲显然丝毫不在意哥哥,如果她跟母亲还对哥哥漠不关心的话,那哥哥也实在太可怜了。 她希望现在一切还来得及,希望跟哥哥可以像正常兄妹一样,可以相互关心。可以再见面的时候,兄妹二人也能寒暄几句,而不是只简单的互相点头问个好。 她知道这一切都怪她,她现在知道错了,她会尽全力去弥补。 见妹妹也跟了出来,叶萧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搜肠刮肚很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妹妹从小严肃,最是守规矩的,他在她跟前说话一向谨慎小心,生怕说错一句话。 还是叶榕先开的口,兄妹二人一前一后跨过门槛后,叶榕关心问:「最近天凉了许多,前几日娘命人给哥哥送的秋衣,你收到了吗?」 原以为妹妹特意跟出来,是娘派来的呢,娘派她来紧盯自己课业的。已经连着两次没考中了,明年是第三次,如果再不中的话,不仅他,整个叶侯府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早年他聪慧好学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名声大了,如果名不副实的话,他就是笑柄。 不但娘着急,他也着急。越是着急越念不好书,所以,后来他渐渐放纵了。 好像只要浪荡一些,他就可以不背负那些名声一样。他这个嫡长子彻底放纵了,没希望了,父亲才不会一直拿他跟荣哥儿比。 荣哥儿比他小八岁,却跟他在一个班念书,一起准备明年的秋闱考。说实话,他压力特别大。他都可以想象得到,明年若是荣哥儿中了他依旧没中,父亲肯定会指着他鼻子责骂。骂他蠢,骂他不成器,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身为嫡长子,身为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他却半点用处没有。 文不成,武不就,将来侯府迟早败送在他手上。 只要想起这些,叶萧就一身冷汗。 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还没回答妹妹的话,叶萧立即说:「收到了,方才忘了谢过母亲。劳烦妹妹带个话,替我给母亲道个谢。」 第14章 叶榕不愿他跟母亲妹妹还这么客气疏远,于是笑着道:「哥哥这样说就见外了,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以后肯定也有劳烦哥哥的时候,难道也要客气说谢谢吗?」 叶萧惊于妹妹说的话,立即扭头望来。对上的,是妹妹笑意盈盈的一张脸。 他从没见妹妹这样笑过,一时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叶榕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拿过身后桂圆怀里抱着的包裹来,递了过去,「这两天我在家闲着没什么事,就给哥哥做了两对护膝。等天再冷一些,夜里念书的时候就用得上了。」 「真给我做的?」叶萧不敢相信。 叶榕说:「哥哥腿怕冷,又常需要熬夜看书。我想着,或许这护膝有点用处,就做了带来了。赶得有些着急,做工不是特别好,哥哥别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叶萧怎么可能会嫌弃呢,他是没想到妹妹会忽然这么关心自己,「正用得着,夜里看书套在膝盖上,正合适。」 「哥哥喜欢就好。」叶榕也挺心酸的,不过就两对护膝而已,哥哥竟然感动成这样。 哥哥的腿有些毛病,她是知道的。是当年他跟着父亲大冬天去城外狩猎,父亲没在意他,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当时父亲也带了叶千荣去,叶千荣那时候还很小,父亲自然只顾着照顾叶千荣。哥哥也是怕母亲知道了回来找父亲吵架吧,所以,一个人默不吭声把这件事情瞒了下来。 等腿伤严重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哥哥腿一到秋冬就疼得厉害,必须好好护着。 叶萧感动的不是两对护膝,而是妹妹竟然记得自己腿上的那点毛病。他以前竟然还觉得妹妹不喜欢自己、看不上自己这个哥哥、嫌自己丢人,现在想想,他真是混蛋。 「喜欢,我很喜欢。」叶萧嘴里一直碎碎念着。 叶榕一路送哥哥到门外,正要道别,就瞧见顾旭兄妹往这边来。顾旻似乎着急见她,一直想跑过来,被她哥哥抓着肩膀按住了。 于是顾旻只能老远冲她吐吐舌头扮鬼脸,以此表达自己的无奈。 叶萧自然也看到顾旭了。 叶萧又不傻,自然一早就看得出顾家大夫人跟自己母亲的用意。妹妹早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两年,母亲一直在挑选,看来这回是真的打算定下顾家了。 「顾忠孝不错。」顾旭兄妹还没走近的时候,叶萧悄悄跟妹妹说,「比从前上门提亲的那些都好。」 若是搁在以前,叶榕肯定不答话。但是现在,叶榕浅浅笑着,小声说:「是吗?我没看出哪里好,我觉得哥哥比他好。」 叶萧怪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如何能跟荣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比?怕是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走近了后,顾旻立即站到叶榕身后去,控告她哥哥:「榕姐姐,你方才也瞧见了吧?我大哥凶我呢。他怕我在榕姐姐面前丢了他的脸,不肯让我跑过来。」 顾旻也是个聪明的丫头,这番话看着是指责兄长,实则是在帮兄长。若不是看中了叶家大姑娘,又何来怕丢脸一说? 往心里去了,才会在乎。 叶榕自然回味过来了顾旻的话,但她却没往心里去。 叶榕是信顾旭这个时候心里有些看中她的,毕竟她的出身不差,名声也在外,是再适合不过的冢妇人选。但他看上的,也只是自己的身份和存在的利用价值而已,而不是自己这个人。前世她想得简单,觉得夫妻间凑合着也过得下去。 可现在,她不那么想。 如果可以自己选,她会选一个全心全意只待她一个人好的。哪怕那个人是寒门出身,她也愿意。 叶榕没忙着先跟顾旻拉家常,而是先朝顾旭见了一礼,之后,才对顾旻说话: 「旻姐儿刚醒?脸还红扑扑的。渴吗?要不要进屋去喝杯茶水?」明显不接顾旻的话。 顾旻急了,还要继续说,被顾旭制止了。 顾旭第一次光明正大看着叶榕,十分规矩的道:「小妹不懂事,让叶大姑娘见笑了。」 叶榕忙说:「旻姐儿通情达理又对我十分照拂,怎么会不懂规矩呢?顾大爷言重了。倒是我们一家,打搅你们了。」 顾旭觉得她声音特别好听,轻轻软软的。声音软,但底气却十足。面对他一个陌生的外男,没有半点失态,既不娇羞也不莽撞,一看,就是个受过高等教养、又十分自信的女人。 眼前的女子跟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十分不同,他颇为欣赏。 难怪母亲这么喜欢她。 顾旭也愿意跟她多说几句:「听下人说叶大公子来了,我过来见一见。」又看向叶萧,顾旭扬手朝他肩上轻轻一拍,以示友好,「如果书院里下午没课的话,不如留下来多坐一坐。」 别说下午有课,就算没课,叶萧也是不想留下来的。 顾旭这么优秀,他呆在他身边压力会很大。比起呆在顾家的梅花庄,叶萧更愿意回书院去。 「不了,课程紧,我也是赶着中午午休的时间过来的。」说完抱手,朝顾旭告辞,「家母与舍妹,劳烦顾大爷照拂了。」 「叶兄客气了。」几句话功夫,顾旭已经称呼叶萧为兄长了。 叶萧眼皮一抖,立即朝妹妹看去。叶榕装作没听到,只规规矩矩立在一边。 「顾大哥哥。」顾旭正准备送叶萧一程,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甜腻的女声。回过身去,就见一身浅绯色裙衫的叶三姑娘正如一只轻盈的蝴蝶,飞扑过来。 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穿着浅绿色裙子的姑娘,顾旭不认识。 他目光越过二人,只跟背手踱步走来的叶世子打招呼。顾旭快步迎了过去,抱手弯腰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晚辈见过叶世伯。」 第15章 不但刑氏特别满意顾旭,叶世子也是特别满意顾旭的。所以当顾旭来见礼的时候,他十分热情一把扶住顾旭:「贤侄客气了,不必行如此大礼。」 又含笑解释说:「没经你母亲同意,擅自带了家里两个丫头来叨扰,实在是失礼了。」 原来他也知道这样是失礼的,叶榕暗暗想,面上却不显。先斩后奏,如今人来都来了,人顾家能怎么说?自然是欢迎的。 果然,顾旭特别真诚道:「世伯哪里的话,什么叨扰不叨扰,见外了。若知三姑娘和……」停顿一下,目光落在绿裙少女身上。 叶世子忙介绍道:「这是桐丫头,我们家四姑娘。」 叶桐不过是过来凑数的,是叶桃非要拉着她来的。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人家都没邀请她来,巴巴上赶着,显得很掉价耶。 何况,大姐姐也在。大姐姐最是严厉不苟言笑了,她怕她。这下好了,肯定时时提心吊胆的,玩也玩不好。 「见过顾大爷,大姑娘。」比起叶桃的跳脱,叶桐安静规矩不少,也没怎么高兴,但也没不高兴。 顾旭道:「叶四姑娘无需多礼。」 叶萧最怕见到父亲,此番瞧见父亲也来了,顿生逃离的念头。叶世子也早看到长子了,就等着训他呢。叶萧一开口提回书院,叶世子立即板着脸摆出严父的架子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 叶萧头皮一阵发麻,条件反射似的弓了腰,立即说:「来给母亲请安。」 叶世子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早有话等着他:「既然去了书院,就好好念书。请安?要请安什么时候不能请?非得这空当巴巴跑来请安?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不愿读书。」 一训起儿子,叶世子就滔滔不绝。偏有句古话叫「当面训子,背后训妻」,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儿子,不但不丢脸,反而显得这家规矩好。 于是,叶世子更是卯足了劲来训儿子,丝毫情面不留。 每次逮着机会训完后,总得旧话重提戳脊梁骨:「你二十了,不是荣哥儿,才十二。你也落过两次榜了,明年秋闱若再不中,就是第三次落榜。到时候,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们叶侯府可丢不起这个人。你看看人家顾大爷,岁数比你小,本事比你大。」 「你还好意思跟人家称兄道弟的?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出来瞎晃荡。」 「还不快滚?杵在这里等着人家请你吃晚饭?」 叶萧难为情的很,若在站的都是长辈,他或许无所谓,挨骂也就挨骂了,可这里都是平辈啊。而且,除了顾旭外,别的都是女孩子。 叶萧有心替自己辩驳几句,奈何嘴笨,怕说错话更惹来一顿骂,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也憋不出一句来。 叶萧难为情,顾旭也下不来台。想说几句,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和辈分开不了口。 叶榕以前只知道父亲对哥哥不好,但没想到对哥哥这么不好。关起门来骂几句也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毫不留情辱骂算怎么回事? 她心里有个阴暗的猜测,父亲多半是故意的,他知道怎么对付哥哥才能让他不击而溃。 羞辱他,打击他的自信,让他彻底自我瓦解。好狠! 叶榕决定从此刻开始,要好好保护哥哥,帮他重新一点点拾回自信。 「父亲错怪哥哥了,是哥哥得知女儿前些日子病了,挂念女儿,这才匆匆赶来探病的。」叶榕不急不徐,说的慢条斯理娓娓道来,「前些日子,娘差人去书院给哥哥跟荣哥儿送秋衣,想必是送衣裳的仆人说的。何况,哥哥是赶着午休过来的,也不耽误下午的课业。」 提到生病,叶世子就怕顾家人会多嘴问缘由,一时间倒是不敢说话。 叶榕却是故意提的。 一个回合下来,叶榕占了上风,但叶榕却没有就此了事的意思,继续说:「哥哥午饭都没吃,赶紧回去垫吧几口吧。也跟荣哥儿说一声,学业为重,他来不来探病看我,都无碍。让他好好念书,明年一定要高中才是。」 叶榕虽没明说,但却几句话把叶千荣打成了只亲功名不近人情的薄情寡义之人。 念书走仕途的人,名声最重要,叶世子立即替幼子挽回名声:「心里有你这个长姐也是一样的,中午来傍晚来都一样。为父想,荣哥儿会来探病的。」 叶榕意味深长睇了眼父亲,不知道他是真着急大意了,还是根本无所谓外人怎么看他不平等对待俩儿子。顾家兄妹都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没再纠缠这破事儿,只顺着她爹说:「女儿矫情了,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中了点暑热,已经早好了。哥哥回去跟荣哥儿说我身子无大碍,让他专心念书,不必挂念。」 「好。」叶萧心里轻松许多,他暗暗吐了口气,抱手告辞。 转身离开的时候,手偷偷摸了摸藏在阔袖里的护膝,面上一喜,连步伐都是轻松的。 叶桃暗恨叶榕摆了她弟一道,也让她在顾大哥哥跟前没脸。叶桃早恨上叶榕了,加上她也想当着顾家人的面看她出丑,于是冷不丁就跑去一把抱住叶榕胳膊。 据她对这个姐姐的了解,她素来是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别说让人碰,她连让人靠近都不愿意。 她就是要叶榕当着顾大哥哥的面推开她,她要撕开她虚伪的假脸,让顾大哥哥好好瞧瞧她的真面目。 可惜叶榕早不是从前的叶榕,叶桃的愿望落空了。 叶榕没有失礼的推开叶桃,只是安安静静让她抱会儿自己手臂,然后轻蹙起眉心,以长姐的口吻教导她:「这么不懂规矩,回头小心我罚你。」 叶桃的确是没规矩,叶榕身为长姐,这样说没毛病。任何一个勋贵世家,若是主母不在,长姐都是有资格代母教训底下的妹妹的。 第16章 教训她们是为了她们好,任由她们胡作非为,反而是害了她们。 叶榕这种反应,顾旭兄妹是再认可不过的。而叶榕,则是真的想惩罚叶桃,并不是随便说说吓唬她玩的。她身为长姐,抓到了庶妹的错处,又是当着外人的面,自当该更加严厉一些。 严厉是对她好。 叶桃脑袋瓜子不笨,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被暗算了。她暗暗咬牙,只能将委屈咽进肚子里去,转而开始撒娇卖萌讨好叶榕: 「好姐姐,桃儿知道错了,你便饶了桃儿这一回吧。桃儿好不易求了爹爹带桃儿来这里玩的,听说梅花庄秋景最美,桃儿慕名已久,就想好好欣赏欣赏这里的美景。姐姐若想责罚桃儿,等回家了,加倍责罚桃儿都无怨言。」 叶桃故意提慕名梅花庄,就是想顾家兄妹出面替自己求情。顾旭心下权衡思量一番,倒是开了口: 「叶三姑娘素来这般脾性,也无碍,这里没有外人,叶大姑娘无需计较太多。」顾旭是以为叶榕怕叶桃冲撞顾家,故而想当着顾家面责罚以示家威,所以,身为东道主,他自然得出面和解,免得伤了两家和气。 但叶榕不是因为顾家,自然不听顾旭的。 「顾大爷一片好心,小女子心领了。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桃儿也大了,再由不得她像小时候一样胡来。我训她是为了她好。今儿这事,别说顾大爷,就是我父亲,也管不了的。」 一下子,就堵了叶世子的口,叶世子气得双眼冒烟,偏真的不好帮小女儿说话。 他方才已经着了她一回道了,在她的激将下,帮荣哥儿说了话。事后才回味过来,先责骂了萧哥儿,很快又替荣哥儿辩解,的确不妥。 这回,他不能再帮桃儿,帮她就是害了她。 叶榕不会放过叶桃,但也不会真罚得多重。罚得重了,反倒是显得她借机故意针对庶妹似的。 叶榕只说:「你去母亲跟前呆着,把《女德》默写两遍,写完了才能出来玩。」 叶桃见罚得不重,又怕继续纠缠,会败了自己在顾大哥哥跟前的好感,所以,只能委屈巴巴受了。只是她好生气啊,明明十拿九稳的算计,叶榕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她跟以前不一样了,自从前几天病了一场后,她就变了。 叶桃去受罚了,顾旭也请着叶世子满庄子上逛了起来。而叶榕,则先带着堂妹叶桐去了顾大夫人那里请安。 请完安后,叶桐弱弱提议:「长姐,不如我也去陪着三姐姐一起抄书吧?」 叶榕道:「你没有错,不需要受罚。既然来了,就好好玩。旻姐儿说鱼塘里有鱼,我们多钓一些,晚上还能尝个鲜。」 叶桐心动。 谁不想玩儿啊,谁愿意没事呆在屋里抄书啊。 顾旻不怎么喜欢叶桃,但对叶桐还是蛮有好感的。 于是顾旻也极力邀请:「桐姐姐,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躲屋里抄书有什么好玩的,钓鱼多好玩啊。你要是不喜欢钓鱼,我们去山上看菊花,我娘的庄子里,有很多珍品呢,是别人花天价都买不来的。」顾旻特别自豪。 她母亲的这个庄子,在整个京城,都是有名气的。不是谁都有这个好福气,能得她母亲招待。 其实叶桐一来就被这里的美景吸引住了,她方才推脱,只是有些怕长姐。但现在见长姐跟顾家大姑娘都竭力邀请自己,她立马就动摇了。 叶榕看出了堂妹的心思,也不拆穿,只帮着给台阶下,道:「一会儿你累了就说一声,我陪你回来休息。」 「多谢长姐。」叶桐心里高兴。 叶桐忽然觉得,其实长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厉。从小她只跟三姐一块玩儿,不但因为两人年龄最接近,也因为二姐从小体弱多病,而长姐又瞧着严厉不爱笑,所以,她只能跟三姐一起玩儿。 三姐常常跟她说,长姐比看起来还要严厉可怕,让她没事不要总想着去长姐那里讨好卖乖。或许是有关长姐的「可怕」事情听多了,久而久之,叶桐更不敢靠近长姐。 能躲则躲,躲不过去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呆着不说话,免得挨骂受罚。 以前她总听三姐说长姐如何如何罚她,如何如何不近人情,使唤她当使唤奴婢一样,她那时候就觉得三姐好可怜啊。那时候还庆幸,还好长姐只是堂姐,不是亲姐姐,否则的话,长姐那么严厉,规矩那么多,在她手下讨生活,她日子肯定也好不了。 长姐从小不跟她们姐妹一起念家塾,都是大伯母亲自外头请的夫子家来单独教长姐。她听说,从小教长姐规矩的教养嬷嬷,是当年呆皇宫里教过妃嫔们规矩的。 皇宫里放出来的嬷嬷耶,她光是听着都头皮发麻,能不怕吗? 叶榕以前跟家里几个堂妹走得都不亲,她从小被教育要端庄贤淑,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样都不能落了后程。成日里,除了早晚请安,别的时间都是呆在闺阁里各种苦练,别说四处走动培养姐妹感情,就是自己闷了想去花园里散步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 以前她虽然为人称赞,又名声在外,但其实她活得并不太开心。每个孩子都有童趣,她也是想玩的。但她理解母亲,母亲这般教养她,都是为了她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想得名声,又想舒服自在,其实没这么好的事情的。 想到母亲,叶榕目光又黯淡了些。 值得,什么是值得?真心喜欢的,才是值得的。 已经放弃了的,不再喜欢的,都不值得再争取。而顾旭,如今就是那个不值得。 叶榕知道叶桃叶桐平时走得近,也猜得到,叶桃平时在叶桐面前,没少装模作样说她坏话。叶榕也不是说见叶桃叶桐走得近,故意要横插一脚,她只是希望尽一个长姐该尽的责任,至少婶娘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要好好照顾妹妹。 第17章 她付诸了真心了,若是叶桐还能听得进叶桃的挑唆,那她也没必要刻意亲近叶桐。 毕竟愿意亲谁近谁,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力,别人左右不了。就像她爹天生愿意亲近唐姨娘母子一样,也像顾旭天生心里偏爱叶桃、日后十多年都忘不了一样…… 她改变不了任何人,她能改变的,就只有自己。 叶榕三人坐在鱼塘边钓了几条鱼后,就去花圃里赏菊去了。顾大夫人是个雅士,花圃里收藏的的确都是名贵品种,各色菊花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叶榕也算半个雅士吧,对这些名品也颇有研究。所以顾旻叶桐赏了会儿菊后无聊,两人又去别地儿玩去了,就只有叶榕还留在花圃里。 顾大夫人请了人专门照料这些名品,每日都需要浇水除草。叶榕略懂一些,就帮着花圃里的花匠一起浇水。 顾旭陪了会儿叶世子,又亲自将他送走后再折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景。脚下步子一收,只驻足安静观赏。 叶榕总觉得有人看她,突然猛地回头去,就见少年顾旭正负手立在花圃外面。 叶榕面容平静,只将洒水壶递给一旁的娘子,她则直起腰来。顾旭见状,忙踱步走来。 叶榕等着他走近,待他近了,她福身行了一礼后,说:「今儿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父亲会带着三妹四妹来。多有叨扰,还请顾大爷见谅。」 这么点事情,顾旭根本没放在心上。 「叶大姑娘客气了。」有心想与她多说几句话,所以平日一向沉默寡言的顾旭,此番也是搜肠刮肚找话说,跟叶榕解释起来,「顾家三房,就旻丫头一个女孩,母亲与婶娘们都稀罕得很,母亲喜欢大姑娘,自然也爱屋及乌,喜欢三姑娘四姑娘。」 叶榕感慨,原来成亲前的顾旭,还挺会说话的,方才这一席话,分明就是在讨她欢心。可为什么,成亲后的顾旭,却变得那般冷漠不苟言笑呢? 高冷,深沉,说话从来简洁,一个字都不爱多说。他人那时候也远不比现在阳光健朗,气质带着阴沉,虽说从未亏待过她,但他也从未让自己觉得可以亲近。 叶榕想,可能情况不一样吧。前世她嫁顾旭的时候,叶桃已经死了,所以他才变得那般冷沉阴厉的吧?而如今的叶桃还好好活着,健康活泼,想见随时可以见到。 他心情好,气质自然就不一样。 「我娘跟你娘的意思,想必顾大爷心里明白的吧?」叶榕懒得拐弯抹角,既然有机会单独相处了,她打算直截了当点。 顾旭惊讶于她的直接。 他真的是看不透她。 原以为像她这种重规矩守礼数的世家贵女,能私下单独与他攀谈几句已算很不错了,万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二人的亲事来。她不该这么主动这么大胆的,可这些话,偏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既然她一个女孩子都不羞于提这事,顾旭堂堂男儿,更不可能畏缩。 「知道。」他心里很是好奇,也有那么点紧张,背在腰后的手下意识轻轻攥成拳头后,顾旭喉结滚动了下,方继续说,「不知道叶大姑娘是怎么想的?」 叶榕没答他的问题,反而问:「爷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顾旭更是愣住。 这个问题别说是直接,更是胆大妄为,也是有疑心顾家诚意的意思……但顾旭偏一点不生气。 顾旭心里自然是没有别人的,但他不知道叶榕为何这样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娶一切由家中父母做主。」顾旭回答得含蓄。 他不是个热情奔放的人,自然不可能直言说想娶叶大姑娘这么唐突的话,所以只是委婉说了。叶榕虽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但叶榕却不想顺着这一茬说下去。 她也含蓄说:「叶家若与顾家结亲,实属叶家高攀了。顾大爷人才品貌皆是一流,或许,我没有这个福气。」 顾旭更是愣住,转而心下也明白了,原来她这是压根没看上自己。 二人正沉默僵持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叶桃的惨叫声。 顾旭扭头望去,见是叶桃摔倒了,他回身朝叶榕略颔了颔首,或许是为了逃避尴尬吧,直接忽略叶榕这个长姐的存在,顾旭丢下叶榕,转身大步朝叶桃去。 叶桃是故意摔倒的,她是看到了叶榕与顾旭独处,心里有些慌了。 她原以为顾家舅舅不会喜欢长姐这样的女子的,难道她错了吗?她以为,就算自己是庶出,以顾舅舅那样的为人见地,他也是不会在意的。原来,她一早就错了,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也是只看嫡庶不看人品才情的。 她好难过啊,她看错了人了,她真的要错过他了。怎么办。 顾旭与叶桃亲舅舅唐统曾一起共事过几年,他在唐统身边干过副手,二人关系不错。顾旭每回去唐家,几乎都能看到这叶侯府的三姑娘。 叶三姑娘活泼好动,有些古灵精怪。又勤奋好学,虽则娇弱,却愿意吃苦习武,顾旭对她颇为赏识。看在唐统面子上,他倒是愿意提点一二的。 顾旭与唐统乃是忘年交,所以,叶桃小时候,都是喊顾旭舅舅的。 后来大了,才改了口,唤他一声大哥哥。 此番正委屈着的叶桃,看到顾旭走近了,眼眶更是红起来。她是故意摔倒的,但不代表不疼。相反,她摔得刻意了些,反倒是伤着脚了,现在脚踝都肿了,她只感觉到脚踝处火辣辣的疼。 「顾舅舅。」叶桃委屈极了,小声唤了句。 许是顾旭很久没听她这样称呼过自己了,抬眸看了眼人。但到底也没多想,走得近了,只拿她当小辈关怀问:「摔到哪里了?」 顾旭不过简单的关怀,一下子让叶桃情绪溃不成堤。 叶桃眼泪哗哗往外淌。 第18章 顾旭只以为她是疼得厉害,并没有多想。 但到底顾及着男女大防,并没有肢体接触。顾旭欲转身喊叶榕来,才扭过头去,就见叶榕已经安安静静站在了他身后。 两人目光相撞,一个带着瞧好戏似的戏谑,一个则是理解不了她眼中戏谑近乎嘲讽的含义、而满眼的疑惑。 叶榕率先挪开目光,看向叶桃说:「三妹妹走路也不好好走,这么平坦的路,怎么能摔倒呢?」 若是只有姐妹二人在,叶桃肯定与她「对骂」起来,但现在顾旭在,她肯定是装委屈扮小白兔的。先是摔倒,再是长姐的责骂,叶桃哭得双肩直颤,一双蜜牙紧紧咬着贝齿,一副柔弱无所依靠的模样。 「长姐,我错了,求你不要再罚我。」 「桃儿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叶榕懒得看她在这里假惺惺的演戏,直接转身吩咐自己的丫头:「想来庄子上没有大夫,好在这里离成贤书院不远,蜜饯,你跑一趟,请了书院里的大夫来替三姑娘医治。」 顾旭忙扬手制止道:「成贤书院在山上,还是不劳蜜饯姑娘跑这一趟。」侧头吩咐自己的随从,「安泰,你亲自去。」 「是,大爷。」安泰精炼抱手听吩咐,转身就走了。 叶榕也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争,既然他愿意派人去请,那就他去好了。叶榕让桂圆蜜饯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叶桃,先送她回屋了。 顾旻叶桐得知消息后,也忙赶来探望。 顾旭是外男,不便入女子闺阁,就只外院候着。很快,安泰便请了书院的大夫来了。 同时跟来的,还有叶桃的胞出弟弟叶千荣。 叶榕料到叶千荣会来,所以看到他并不惊讶。只不过,前世最后那一段岁月实在让她刻骨铭心,即便知道眼前的叶千荣并非前世那个,她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叶千荣十二,生得儒雅斯文,虽年纪小,行事做派却颇为老成。 抬眸看到叶榕,先是抱手作揖行一礼后,才越过叶榕看向卧坐在床边的叶桃:「三姐可还好?」 叶桃却着急:「荣哥儿怎么来了?我没什么事的,你赶紧回书院读书去,别为了我分神。」不知是炫耀,还是真的关心弟弟学业,只听她小嘴叭叭叭,「你明年就下场考试了,时间紧,可得好好念书。这是你头回参加秋闱考,一定要一鼓作气中了才行。」 叶千荣话不太多,叶桃说了一堆废话后,他才不紧不慢道:「学业的事,三姐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的。眼下是三姐的伤势比较重要,这是书院的程大夫,先请他给三姐瞧瞧伤吧。」 见终于提到自己了,程大夫忙上前作揖:「姑娘伤到哪里了?」 顾大夫人没来,便是顾旻这个大姑娘行东道主礼仪,忙回大夫的话:「走路摔着了,该是伤了脚,您给瞧瞧。」 那大夫抱手道了句「失礼了」,而后替叶桃检查起腿伤来。 「脚崴着了,好在没有伤到筋骨。这两日需得好好歇着,不能过于劳累,休息两日就好了。」 「也就是没什么大碍?」顾旻说,「要不要开点药膏抹一抹?我看脚踝肿了,抹点药膏子或许能少受点疼。」 程大夫:「我那里有活血化瘀的膏药,姑娘一会儿差人随我去拿。」 「那就多谢老先生您了。」顾旻客气大方,母亲不在,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风范,亲自付了大夫诊金,又唤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送老先生出去。 叶千荣不好意思总劳烦顾家人,见姐姐并无大碍,他也算放心了,就说:「程大夫,我随您去拿。」 「荣哥儿,你等等。」叶桃不愿自己胞弟劳累,叶家有家仆在,凭什么轮着他一个主子干这些劳累活啊,于是叶桃故意说给叶榕听,「有家仆在呢,你何必劳累跑这一趟?你我姐弟好些日子没见面了,既然来了,坐下陪我说说话吧,姨娘也想你了。」 叶千荣垂眸略思忖一番,而后朝叶榕抱手:「劳烦长姐了。」 叶榕并不计较这些琐碎的小事,转身吩咐自己的侍婢道:「跟着老先生跑一趟吧。」她知道,以顾家好客的做派,以顾旭的责任心,一会儿肯定还是顾旭的人跑这一趟。 所以兜一个圈子又兜回来了,有什么用呢?要她说,她这个兄弟就是假。 说难听点是假,说好听的,是他会做人吧。不管最后劳烦谁跑这一趟,总之他全了礼数,谁也不会背后说他一句嘴。 才十二,就有这样深沉的心思与圆滑的手腕,说实话,叶榕觉得,若他真有觊觎嫡兄爵位的心思,他将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存在。 「既然荣兄弟与三妹有些日子没见了,便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叶榕一贯大度,「三妹伤了腿,心情可能也不太好,正好荣兄弟陪陪她。我先出去,若有需求,荣兄弟只管来找我。」 叶千荣立即又朝叶榕弯腰抱手作揖,尽全了礼数:「多谢长姐体恤。」 「自家姐弟,你就别客气了。」既然他虚伪,叶榕也不排斥陪着他一起在外人面前演一场姐弟情深举家和睦的戏码,抬手虚扶了一把,而后叫上叶桐,「桐姐儿,我们去母亲那里请安。」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叶桐已经渐渐喜欢跟堂姐叶榕呆在一起了。所以,当叶榕喊她一起走的时候,她也十分愿意。 「三姐,你好好休息吧。」叶桐关心一句。 叶桃却死死盯着叶桐看,可惜叶桐没在意到。 等人都走了后,叶桃依旧死死盯着叶桐远离的背影,十分气愤:「不过才一个下午,她就捡着高枝儿攀去了。也不看看,人家是不是看得上她。」 「亏我平时待她那么好,我都伤着了,她一点都不伤心。」 想起背叛了她的叶桐,难免又要想起同样「背叛」了她的顾旭来,叶桃又是一阵心酸,眼泪哗哗掉。 第19章 「我跟他那么好,他现在怎么可以喜欢长姐。我从小就跟他好,他也待我好,他怎么可以突然就变了……我怎么办啊。」 三姐素来好哭,叶千荣也没有办法。他自然没联想到顾旭,只以为就是姐妹间的那点事情,也就没问没管。 等叶桃哭够了,他才递了帕子过去,然后问起自己姨娘的事儿。 提起娘来,叶桃更是痛恨叶榕母女,然后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说了。说完叶桃紧紧握住叶千荣手:「荣哥儿,你定要好好念书出人头地,否则的话,咱们娘就要被欺负死了。」 「等明年你高中了,他还没高中,气死他们。」 又说:「荣哥儿,姐姐跟娘的好日子,就全仰仗你了。」只要荣哥儿中了进士做了官儿,她身份也会跟着涨一涨。 她痛恨刑氏,那个所谓的嫡母。都是爹的孩子,凭什么她的女儿高贵,她就低贱?爹都让她记自己在她名下了,她凭什么不愿意? 还不是怕自己跟荣哥儿出了风头,会抢了她一双儿女的光。爹说的对,她就是个心肠歹毒的恶妇,恶人有恶报,怪不得她儿子迟迟不中。 没有大局观,心眼儿小,见不得别人好!尤其见不得她娘得宠。 叶桃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顾旭哥哥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叶榕叶桐顾旻三人陪着顾大夫人跟刑氏一起吃了晚饭后,各自回屋去了。等刑氏也回去了后,顾大夫人这才命人将长子叫了过来。 正好顾旭也有话与母亲说,一早便侯在外面。所以,顾旭很快便来了。 顾大夫人今儿个挺高兴的,她很喜欢叶榕,且瞧得出来,自己儿子对这个叶家大姑娘也是满意的。虽然她一直呆在屋里只与叶夫人说话,但私下是派了人打探外面的情况的。 丫头回来汇报说,儿子寻了机会与叶大姑娘独处了会儿,想必是相中了。 「今儿个怎么样?」看到儿子来了,顾大夫人乐呵呵的,「娘事先没跟你打招呼,你不会生娘的气吧?」 顾旭当然不会,忙说:「儿子怎么敢。」 顾大夫人又笑了两声,方说:「叶夫人很是喜欢你,娘也喜欢榕丫头。娘想好了,等这回从庄子上回去,娘就求你祖母,请她出面寻个有身份有脸面的老人保媒,正式上门下聘提亲,将你跟榕丫头这事儿赶紧定下来。娘找了人合了你们的八字,十分般配。」 顾家老夫人是明阳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母。 顾大夫人一腔情热,顾旭却犹豫不决,因为他一直记得下午的时候叶榕对他说的话。 她虽没明说,但意思却表达的明白,她不想嫁给他。 顾旭不知道她不想嫁给自己的原因,或许,他也没资格没立场知道。他只知道,既然人家姑娘不愿意,他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强娶回家,日后几十年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所以,顾旭自己拒绝:「这门亲事,未必就是最好的选择。」顾旭当然不会跟自己母亲说叶家姑娘不想嫁,他只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或许有更适合的人选。」 顾大夫人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人家姑娘还配不上你了?那你自己说,是想尚公主,还是郡主?」 「儿子不敢。」顾旭知道母亲生气了,于是解释说,「这叶大姑娘,或许过于严厉了些。日后姑嫂相处起来,或许会有嫌隙。」 他想到的是叶榕待叶桃的态度,起初罚抄书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叶桃摔跤伤着了,她一上来不是关切安慰,反倒是指责,这让他有些担心。 当然,这些顾大夫人都是知道的。 顾大夫人好生说:「她在家中是嫡长女,我听她娘那意思,也是从小按着大族冢妇的标准培养的。日后做冢妇的人,自然该严厉一些的好。我不在,巴不得有个人帮我管教旻儿呢。」 她明白儿子的意思:「你妹妹也不小了,不能成日再贪玩儿,该约束收敛一些。」 顾旭说:「娘若是不好意思跟叶家夫人讲,儿子可以替娘去。」 「你混账!」顾大夫人真生气了,却又说不得什么,只能拿他爹吓唬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为你当真自己做得了主啊?你敢顶撞为娘,小心回去告诉你爹。」 顾旭还是不想强人所难:「那儿子先退下,娘您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顾旭行了礼便转身大步走了,顾大夫人连着喊了两句「忠孝」也没应,顾大夫人气死了。 是她先向叶家抛橄榄枝的,如果现在她又去说这亲事结不成,叶夫人会怎么想?所以,顾夫人决定不说,就先耗着。 顾旭后面连着两日没来庄子上,不过刑氏问起来,顾大夫人倒也应付得过去,只说他军务繁重,怕是脱不开身。面上这么回刑氏,私下里却又派了人去顾旭所在营地,给他发了最后通牒。 无非就是说,再不来,就要告诉他爹了。 刑氏是通透人,不管顾大夫人怎么说,她心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约来庄子上,说是游玩儿,其实就是相看的。这看都看过了,顾家那边也没个准话,不但如此,这顾旭还连着两日不来。 顾旭的态度,想必是明显了。 刑氏心凉了一大截。 母女独处的时候,刑氏便试探女儿的意思:「你对顾家大爷印象如何?」 叶榕也把什么都看得透,顾旭连着两日没来庄子上,想必是把她那日的话听进去了。 于是叶榕回说:「也就这样。」 「没看上?」刑氏继续小心翼翼问。 这种婚嫁大事,可不得小心翼翼的,动辄一个不小心,就是毁了女儿清誉。 就算最后这门亲事成不了,也不能让外人知道两家议过亲。男方自然没多大影响,回头吃苦的还是她闺女。 第20章 「嗯,没看上。」叶榕承认。 刑氏就不明白了:「为什么?」 叶榕:「就是大家都说他好,可见着了,我也没觉得多好……还比不上我哥呢。」 一句话,就把刑氏逗乐了。 「萧儿要是听到你这句话,还不得臊死。」刑氏自然希望儿子好,但也有自知之明,萧儿哪能跟顾旭比。 叶榕就不乐意了,皱眉严肃说:「怎么娘也这样说哥哥?我哥哥年少成名,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后来只是差了些运气而已,但我相信,他迟早能高中。」 刑氏觉得女儿有些失态了,又怕是自己说错了话,又怕女儿因为亲事没论成而受什么刺激想不开,于是忙一把搂着人说:「萧儿也是娘的孩子,娘还能巴他不好吗?娘也相信,萧儿明年会高中。」 于是叶榕又顺着这个话题说:「如今咱们离得近,女儿打算一会儿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让人送去。若哥哥吃到女儿亲手做的菜,他一定会很开心。哥哥开心了,说不定能多读下两本书。」 这个节骨眼,刑氏自然一切顺着女儿,就怕婚事不成她受刺激。 「榕儿真是想得周到,娘怎么就没想到呢?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叶榕心里叹息,虽然她娘性子强了些,但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的。只可惜,她爹什么都不懂。 叶榕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呆在厨房里,做了晚餐派人送去书院后,又做了点心汤羹,打算做完再派人送去,给哥哥当夜宵。叶榕一下午都呆在厨房,外面的事情,也都知道,顾旭又来庄上了。 桂圆是知道唐姨娘母女心思的人,所以很是有些不高兴:「姑娘呆在厨房里闭门不出,三姑娘倒是好,一直缠着顾大公子哥哥长哥哥短的。偏顾大公子也不烦她,对她倒是挺有耐心的。姑娘,你倒是说句话,你怎么想的啊?」 叶榕也没怎么想,她就是不想嫁顾旭罢了。 不想听桂圆唠叨,叶榕说:「剩下来的活你干,干完了,送去书院。」 桂圆一肚子话憋在心里,只能「哦」。 叶榕从厨房走出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没想着立即回屋去,就随便走走。 突然瞧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叶榕没看得清。没看得清,叶榕只当自己厨房呆得久眼花了。毕竟是庄子,不安全,叶榕没敢再继续一个人走,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才呆了一会儿,突然蜜饯急匆匆跑了来:「姑娘,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急躁躁的。」 蜜饯一脸凝重:「三姑娘不见了,有人看见……好像被人劫走了。」 「你说什么?」显然叶榕也懵了。 叶桃被人劫走了……她忽然想到从厨房出来去散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一个人影。 那也就是说,不是她眼花,当时是真的有个人快速从她眼前飞掠而过的。可是谁人这么大胆,敢在满是顾府护卫的庄子上掳人。 当时事发的时候,叶桃身边也该有丫鬟跟着的。怎么被掳走的时候,竟然一点动静没有呢? 劫匪的功夫到底得多高,才能瞒过顾旭、在他眼皮底下将人劫走?劫匪是熟人吗?作案这么顺利,肯定是熟悉庄子上的地形的。 目的又是什么呢?劫走叶桃,能捞着什么好处。如果是为了钱财的话,明显她这个侯府嫡女跟顾旻这个国公府嫡女更有价值……为何放着她们不掳,反倒是掳叶桃? 难道是采花盗吗? 可近来京里京郊都没听说过有采花盗出没,再说,不管什么盗,轻易都不敢侵犯顾家。莫非,是顾家的政敌干的事? 对,有可能的。前世的时候,顾家与嬴王府是死对头。 莫非,是嬴王府的人? 很显然,顾叶两府有意结亲的事被嬴王府知道了,嬴府想阻止两家结亲,故而从中作梗。劫走叶家姑娘,毁其名声,正好使顾叶两府结仇。 这个倒是说得通,但叶榕还是那一个疑惑。此事与叶桃无关,何必劫叶桃而不是她呢? 或许,嬴家人也知道,在顾旭心里,叶桃的地位更重?又或者说,知道在他爹心里,叶桃更重要。 一时间,叶榕脑子里闪过很多的念头。 「我娘呢?我娘知道这个消息了吗?」叶榕还算理智。 桂圆一脸急切之色:「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会儿去了顾大夫人那里。顾大爷已经安排人暗中去找了,奴婢方才来的时候,好像顾大爷也要亲自去找。」 事情严重,顾旭肯定得亲自去找。而且,这事情还不能声张。 前面就是成贤书院,书院里念书的都是勋贵子弟。勋贵人家多嫌隙,一旦露了风声出去,让与叶家有仇的人知道了,不但叶桃名声毁尽,她们这几个叶家姑娘,只怕这辈子都得毁了。 叶榕已经准备歇下了,所以,此刻只穿着中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叶榕不可能继续呆这里歇着,她得赶紧去她母亲那里。 若是叶桃出了事,最难辞其咎的,就是她母亲。 「快,替我梳头穿衣。」叶榕立即坐去梳妆镜前。 就在她坐过去的时候,铜镜忽然模糊许多。紧接着,便是又呈现出一些画面。 如今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叶榕已经不奇怪了。她知道,肯定又是上天想告诉她一些隐情。 叶榕安安静静坐着,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叶榕看到叶桃偷偷与一陌生男子私会。那男子叶榕瞧着眼熟,想了会儿才想起来,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唐姨娘娘家的侄儿,叫唐泽。 叶榕脑子拐个弯,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什么政敌采花贼,这不过就是叶桃自己排的一出戏罢了。那么,目的是什么呢?叶榕忽然想到了顾旭。或许,她让唐泽掳走自己,目的就是想顾旭英雄救美,从而好将错就错,抢了这门亲事去。 第21章 叶榕不得不承认,叶桃跟她姨娘一样,胆子特别大,特别能豁得出去。只要能攀附权贵,什么面子里子的,她们母女二人是不在乎的。 只是她们母女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点,顾家人看不上叶桃。就算叶桃此举得逞,顾家迫于无奈不得不容下她,也只会让她给顾旭做个贵妾。 嫡长子正妻的位置,顾家不可能让。 或许,叶桃是愿意做妾的?只要能跟了顾旭,她宁可放着外头的正头娘子不做。 看清楚事实真相,叶榕忽然一身轻松。这样一来,她跟顾旭的亲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掰了,也免得她再费力周旋。 叶榕去顾大夫人屋里,正巧碰上匆匆出来的顾旭。 两人迎面撞个正着,目光对视了有一会儿。而后,叶榕上前去关切问:「顾大爷是要亲自去找吗?」 顾旭一身玄色夜行衣,更衬得面若冠玉。原本还算健朗阳光的少年,此刻一脸冷肃阴沉,不苟言笑的冷漠样子,像极了前世的那个顾旭。 看看,叶桃一出事,他就变了副模样。 「是。」顾旭言简意赅。因事关重大,他要急着找人,所以也没空跟叶榕闲谈。回了一个字后,他快速朝叶榕略抱了抱手,然后快速从叶榕身边越过。 离去的时候,带过一阵劲风,叶榕感觉到一阵凉意。 叶榕知道现在顾家也都很着急,她也有心想提点顾旭几句,但却不知道怎么说。她没有证据,说了顾旭也不会信。 所以,叶榕也就没管顾旭。 叶榕赶去顾大夫人屋里的时候,除了她娘在外,顾旻跟叶桐也都在了。刑氏与顾大夫人倒还好,虽然心里急,但面上稳得住。 但叶桐顾旻就不行了,到底还小,一想到事情的后果,都吓得哭了。尤其是叶桐。 叶榕行了礼后,坐在叶桐身边,轻轻握住了她手。也难怪,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婶娘又不在,她心里没着没落的,肯定害怕。 「四妹别担心,事情未必就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说给叶桐听,其实也是说给大家听的,「劫匪肯定走不远,此番就在附近。顾大爷已经亲自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有消息。如今咱们需要做的,就是定要死守着消息,不能透出风声去。」 「榕丫头说得对。」顾大夫人发了话,「各处都守好了,万不能透露出去半点消息。若我知道谁敢外头碎嘴子,小心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顾大夫人自有威严在,一番话吩咐下去,个个都老实应着。 叶榕不知道叶桃的这番谋划中,是不是他爹也参与其中了。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千万不能把她娘牵扯进去。 别有好事的时候轮不到她娘,到了这等子龌龊事情的时候,却把她娘绑在一条船上。 于是叶榕有意无意提醒:「若知有今日这事儿,爹爹就不该把三妹送来。若三妹没来这儿,或许就没今天的事儿了。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想的,偏送三妹来。」 叶榕知道,以叶桐的秉性,她未必肯来。肯定是叶桃怕自己一个人来会惹闲话,所以故意硬拉着叶桐来的,叶榕就是希望叶桐说出真相。 果然,叶桐说:「是三姐姐非要来的。那天顾大夫人来府上,叫三姐知道了夫人您要邀大伯母跟长姐出去玩后,三姐就一直在我面前念叨,说也想去。」 「起初我只以为她说了玩儿的,后来她求了大伯又喊了我,我才知道,三姐是真的想来。」 叶桐觉得好烦哦,心里乱糟糟的。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她本来也不想来的。 顾大夫人心里忽然隐约有个猜测,但没说,只问叶桐:「你三姐姐就这么喜欢我的梅花庄?为何这么想来。」又说,「本是该邀请你们家几个姑娘一起来的,只是,这次情况特殊,也就忽略了你们。」 叶桐:「我知道,是长姐在说亲。」她皱着眉,想起三姐曾多次在她面前提过顾家大爷对她如何好,她就明白三姐此行的意图了,「可是三姐也想嫁给顾家。」 「桐儿!」刑氏冷着脸斥责,「不许胡说。」 刑氏倒不是惺惺作态,只是这件事情说来是家丑,她不愿外扬。与顾家这门亲怕是说不成了,那日后想必也不会走得太近,平白让人家拿捏一个笑柄在手中,这是丢脸的事。 叶桃觊觎嫡姐亲事这事儿,她也不好与顾大夫人说。毕竟如今顾家是外人,叶桃却姓叶,是叶侯府的人,不管内宅怎么斗,外人眼里,叶家都是一体的。叶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说些自家姑娘的闲话,没得让顾家听笑话。 何况,顾旭与唐家交好,她也得掂量掂量,万一说了叶桃几句不好,人家是不是能听得进去。说不定没听进去她的话,却反过来怪她这个嫡母碎嘴恶毒呢。 刑氏凡事看得长远,心中也自有自己的利弊权衡。 不过,叶桐这么一说,顾大夫人这下完全明白了。她是觉得可笑,叶家一个庶女算什么东西,唐家攀着点跟旭儿的交情,就想送叶桃来做嫡长媳? 这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会敢有这样的念头吗?唐家小门小户没规矩,这叶家也没规矩? 不过顾大夫人心里只这样想,并没说出来。 「只希望她没事,可以平安归来。否则的话,顾家真是对不住你们叶家。」 叶榕说:「有顾大爷在,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有忠孝在,她肯定没事。」顾大夫人这样安慰自己。只是脑子突然一突突,猛然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坏的可能性。 若是忠孝救了她回来,孤男寡女的,这又算怎么回事?这叶桃看上了忠孝,难不成要就此赖上她儿子? 不!她休想!叶家休想! 这个念头没冒出来也就算了,一旦冒了出来,顾大夫人更是惴惴不安。 第22章 但顾夫人怕什么来什么,次日一大早,叶世子就赶过来了。不但他来了,还偷偷把正在被罚关禁闭的唐姨娘一并带了来。 一脸的厉色,先是将刑氏臭骂了一顿,然后问顾大夫人要女儿。 顾大夫人理亏,自然陪着笑脸安抚:「叶世子且先别急,旭儿带人去找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是我女儿横死荒野的消息吗?」叶世子怒不可遏。 唐姨娘也配合着哭:「我桃儿,我那苦命的女儿,她才十三岁啊。」又要撒泼伸手去抓顾大夫人,被大夫人跟前的嬷嬷拦住了,于是唐姨娘只能哭,「顾大夫人,您是体面人,您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多闺秀在,偏偏掳走的是我的闺女?」 这问题顾大夫人回答不上来。 毕竟理亏,所以就算顾大夫人百般看不上这唐氏的做派,也得小心陪着笑脸:「唐姨娘,我明白你担心女儿的心情,但此刻担心也没用,你别过于着急,小心气坏了身子。」 唐姨娘本来还有些心虚害怕,但见顾大夫人这般陪着小心,她便壮了胆子。 已经豁出去了,回不了头,所以,她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我只要我的女儿……我只要我的女儿!」唐姨娘满脸的泪水,鬓发沾了泪水贴在脸上,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就算我女儿活着回来了,可她的清誉呢?这件事情传出去,要她以后怎么活?」 瞧,已经开始谈条件了。 叶榕置身事外看着如跳梁小丑般的唐姨娘,再看看她爹,最后看向顾大夫人……她忽然觉得顾大夫人很可怜。 这什么世道啊,如顾家这般门第的人家,如顾大夫人这样体面的人,如今也得被唐姨娘这样的耍着走了。 顾大夫人笑容略僵了些,显然十分厌烦了唐姨娘。 但因为她涵养好,且的确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她的庄子上,她需要负责。所以,顾大夫人只能尽全力安抚:「你匆匆赶来,想必是累了。这样,先去洗把脸,再换身衣裳,一切事情等忠孝回来再说。」 唐姨娘还欲闹,被叶世子拦住了。叶世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唐姨娘就老实了许多。 唐姨娘不再闹,顾大夫人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整个厅堂顿时安静下来。 叶榕望着自己父亲问:「父亲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从昨儿晚上出事到现在,不过才一夜的功夫,消息是封锁的,怎么您这么快就来了。」 叶世子脸色一僵,显然被问得猝不及防。 旁边唐姨娘恨恨咬牙切齿说:「桃儿是我女儿,我们母女心灵相通。从昨儿晚上开始我就心绞痛,猜着是桃儿出事的,所以今儿一早求着老爷带我来。」 「怎么,大姑娘是在质疑什么?」 叶榕:「唐姨娘言重了,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此事事关重大,顾家大夫人早下了命令,封锁住消息,免得闹得人尽皆知毁了三妹清誉。如今父亲与姨娘赶来得急,我是怕庄子上出了内奸。」 唐姨娘冷哼:「桃儿出事了,你这般冷静。不但不担心桃儿,还反过来质疑我跟老爷,你是不是巴不得桃儿出事?」 叶榕原不欲与她争这一时口舌之快的,但毕竟顾家人也在,她怕唐姨娘的刻意诋毁会坏了她名声,所以也就说了几句: 「姨娘想必是气糊涂了,三妹若真出事,于我有什么好处?我们叶家的姑娘如今都是站在一艘船上,三妹若坏了清誉,我们姐妹几个都得跟着遭殃,我怎么可能巴望三妹不好。」 「你果然自私,凡事都只替自己着想。」唐姨娘在家横惯了,出来也不知道收敛,以为这是在叶侯府大房院儿里呢,「瞧瞧大姑娘自己说的话,你不担心你妹妹的生死安危,只一味害怕她连累你清誉。你们都听听,这是身为长姐该说的话吗?」 叶榕也算是故意引着唐姨娘说这些,就是为了给顾大夫人看。 唐姨娘这时候横得越凶,越不把她跟母亲放在眼里,一会儿顾旭带着人回来,他们谈条件的时候,顾家才会相信此事与母亲无关。是叶桃觊觎长姐亲事,是唐姨娘手段阴毒,是她父亲纵容无度。左右,她们母女是无辜受牵连的。 如叶榕所料,顾旭果然在天彻底大亮前带着叶桃回来了。 因为一旦天亮了,就更不方便寻人。叶桃母女肯定也怕事情传出去,到时候说得难听,所以,计划中肯定是要在天亮前回来。 这样的话,也不会惊扰了前面书院里的学生。 叶桃没什么事,据顾旭称,他很快就发现了劫匪的行踪。救下叶桃的时候,她衣裳完好,一看就是劫匪并没得逞。 但因为救人要紧,且此事特殊不便张扬,所以,顾旭并没有铁了心一定要抓贼人回来。 他伤了那个人,他跑不远。他让自己手下的人暗中搜查去了,自己先带了叶桃回来。 他原以为将叶家女儿完好无损带了回来这事情就算了了,却没想到,叶家是讹上了他们家。当听到叶世子说要换叶桃嫁来顾家的时候,他眼皮子一跳,第一反应是转头朝叶榕看去。 叶榕没搭理他,余光瞥见了他投来的目光,但却忽略了。 如今叶桃好生回来了,顾大夫人理也直气也壮了,闻声立即一巴掌拍在案几上:「你们叶家可不要欺人太甚了!」 到底素养好,难听的话都没说。哪里来的脸,一个侯府的庶女,也想嫁来顾家做冢妇? 叶世子不着急,慢慢谈条件:「我知道,桃儿是庶出,夫人您定瞧不上。但这不是问题,只要夫人同意了这门亲事,桃儿会记在嫡母名下、以嫡女出嫁。」 又说:「夫人求娶的就是叶家嫡女,那么是榕儿还是桃儿,又有何区别?」 顾大夫人觉得好笑极了,她看向叶世子说:「叶世子,你当真以为我们顾家是非你们家女儿不可吗?想聘你们家大姑娘做冢妇,除了因为她是嫡女外,更是看中她的人品才情……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大族冢妇的。」 第23章 唐姨娘立即说:「我桃儿也有人品才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也是样样精通的。夫人您可能不了解她,但你多多接触了她后,你会发现,其实她很好。」 过了起初的气性,顾大夫人反倒是心平气和了。 「这满贵京城里,精通诗词歌赋的大家闺秀多的是,但如你们家大姑娘一样性情温和人品端重的,却不多。叶夫人,便是你瞧不上我们家,舍不得把嫡女嫁来,也不能随便拿个庶出的、还是姨娘身边长大的玩意儿来搪塞我。」 顾大夫人说话已经非常不客气了。 「凡事好商量,这亲事能结就结,结不成也不耽误两家交好。你们叶家忽然逼人娶庶女,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刑氏可真是冤枉死了:「好姐姐,你若这样说,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其中规矩,我能不懂吗?我是疯了才会这般得罪你们顾家。」 「那眼下是怎么回事?」顾大夫人说,「你一个正头夫人在,若与他们不是一伙的,轮得到一个姨娘跟我说话吗?」 唐姨娘早把脸豁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计已出,人是必须嫁的。 「顾夫人,您便可怜可怜桃儿,她还是个孩子啊。她这与你们家大爷不清不楚的呆了一晚上,你们若不要她,传出去了,往后叫她怎么嫁人?您最是心善的菩萨,我求您了,您就准了这门亲事吧。我给您磕头了。」 唐姨娘还没磕下,被叶世子一把拎了起来。 叶世子又瞪了她一眼。 转过脸去,叶世子陪着笑脸说:「顾夫人,桃儿一条命,就握在您手里了。她日后怎么活,就看您的决定。」 顾夫人算是领教了叶家这群泼皮的无赖样,本来还有心聘叶大姑娘的,看到有这么个爹,那心思也早熄了。 「若我做决定,既然你们家姑娘不清不白跟了男人一晚上,为保家风,就该送去家庙去。这辈子,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 「顾夫人,您这话可没良心啊。」唐姨娘觉得好好说是不行了,只能来横的,「事情是在你们地盘出的,人是跟你家哥儿呆一晚上的,你若不肯,那我们也不依不饶,我们可不是好随意应付的。」 「旭儿,你是怎么想的?」顾大夫人问儿子。 顾旭也颇为厌烦唐姨娘的无赖行径,但到底顾及唐统的面子,于是话也没说得太绝:「婚姻大事母亲也不全做得了主,儿子的婚事,乃是祖母老人家做主。」 唐姨娘不信:「如何聘大姑娘的时候做得主,聘三姑娘就做不得主了?顾大爷,你别好事占尽了却翻脸不认人啊。我们桃儿,可是你看着长这么大的,你就这么狠心逼她去死?」 顾旭冷肃:「今儿的事情,只要你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唐姨娘冷笑:「你们爷儿们自然不怕,可姑娘家不一样。那贼人又没抓得着,保不齐他去外头乱说呢?」 「你跟我兄长是忘年交,两人是多年的情分了。如今,你就这样对他的亲外甥?」 顾旭垂眸,沉默不言。 叶桃一直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但一番听下来,眼瞧着都这样了顾旭哥哥还不愿接纳自己,她便又哭了。 只捂着嘴巴默默哭,也不说话,哭得十分伤心。 听到了动静,顾旭抬眼望去。 看了眼叶桃,顾旭又朝叶榕看去。忽然的,想到了那日花圃间她对自己说的话。 「我想听听叶大姑娘的意思。」顾旭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般就问出了这句话来。他想知道她会怎么说。 叶榕本来置身事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忽然被点了名,她有种上课走神突然被先生抓包提问的感觉,于是赶紧收敛心思,好好思虑一瞬后,才说:「我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那日都与顾大爷说清了。」 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叶世子,一脸为难委屈的样子:「爹,女儿答应您的做到了。女儿说过,姐妹间不能为了一桩婚事而毁了情分,既是三妹想嫁,我便退出。既您不愿女儿嫁顾大爷,那女儿不能不孝,所以一早便与顾家大爷说清了。至于顾叶两府是否能结成亲家,看的是缘分,您别太过执着,从而毁了两家交情。」 顾旭一瞬间恍然明白,只拧眉:「你不愿嫁,是因为这个?」 叶榕没再理他。 顾旭又朝叶桃看去,再看叶世子与唐姨娘,凭着他的敏锐警觉,不难明白,这或许是个圈套。他跟他母亲,被算计了。 若是算计,那那个劫走她的人,便是同谋。 事情不难查明真相,只要抓住那个劫匪便什么都大白了。 双方正僵持着,一个嬷嬷突然疾步走了进来:「夫人,外头有个自称是魏国公府二公子的人求见。魏公子说,他抓住了劫匪。」 「快,快请进来。」 魏二公子魏昭吗?叶榕也惊了下,她与这个魏昭,也有些交情在。 只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她记得,在闺中的时候,与他从无交集。 他现在突然出现,她是十分意外的。 这魏国公府的二爷魏昭,与叶榕颇有些渊源。 前世的时候,叶榕随夫家顾家一起流放南境,那时候,她在南境之地救过魏昭。那时候,她不知道魏家犯了什么罪,满门被斩了,而魏昭,是唯一逃出来的生还者。 即便逃去了南境,朝中依然不肯放过他,下死手也要对他斩草除根。 叶榕原没想过要多管闲事,毕竟那时候她自己也是自顾不暇的。当时顾家的处境,很是不好。万一一个不小心,就能招来灭门之罪,她不在乎自己的一条命,却不能不在乎整个顾家跟叶家。 但放在眼前的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她到底心善,已经走远了,又折了回去,从黑水河边将人救下。她救下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 第24章 她将他藏在一处破庙中,也是他命大,那破陋不堪的寺庙里竟然有机关,她把他藏进了地下室。后来,每隔一日去送些水,送些吃的,再按着他的症状查看医书到不同的药铺去抓不同的草药,再凑一副送去,给他熬药,喂他喝下。 她是谨慎小心的,就怕事情败露,从而连累自己的亲人。 好在他身体底子好,已经是活死人了,结果硬是撑了过来。 见他活了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那里。其实期间,他们并没说过几句话。 但她知道,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年轻的时候,都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谁还不认识谁啊。 即便没说过话,那也是各种宴会上见过面,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的。 叶榕一番走神间,顾家的仆人已经请着魏昭进来了。魏昭不过也才十七八的年纪,身上穿着的是成贤书院的院服,走路带风,目不斜视,直到走进了厅堂后,他才意思着朝顾大夫人抱了抱手,就算是行了礼了。 要说这魏国公府,也是人才济济、纯良府第。府中两位老爷与魏大爷,都是身居要职,手握各部实权,偏这魏二爷,名声颇有争议。 倒也不是说他不好,他也是从小才名在外的,只是他交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朋友多,类型杂,他是介于纨绔子弟和国之栋梁之间的一个存在。魏国公府与荣国公府至少五代以内是没有姻亲关系的,两家素无交情,顾旭这种忠义之士,又不可能会跟魏昭这样的人做朋友…… 所以,叶榕也在疑虑,魏昭怎么就愿意插手顾家的事儿了? 他绝对是个聪明的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浪荡。明知是会得罪人的事,他为什么还要亲自出面?就算真想插手此事,也可以直接暗中送了人来,而他本人可以不出面。 他也绝对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老好人性格。 前世魏家满门抄斩,肯定是摄政触了陛下逆鳞。他们这种玩弄政权的,没几个是单纯的傻子。 魏昭尤甚。 「魏二公子,你说你抓住了劫匪,可是真的?」顾大夫人对他十分礼遇,吩咐人给他搬了椅子坐下后,才问。 魏昭目光始终没看任何人,只看向顾大夫人道:「正是。」 「那现在劫匪在哪里?」 「这个先不急。」魏昭十分淡定从容,回答完顾大夫人后,才看向顾旭问,「我想先问顾大爷几个问题,先确定是不是你们顾家正在抓获的劫匪,免得送错了人,我也难堪。」 顾旭:「魏二公子请问。」 「我的问题很简单。」魏昭说,「你若与劫匪交了手,想必知道他的体貌特征,是胖是瘦,身高多高,伤了他几处,每处都伤在哪里……想必,顾大爷没忘记吧。」 魏昭问的这些,顾旭都一一答了出来。魏昭扬唇一笑,这才拍了拍手说: 「带进来吧。」 魏府奴仆拖着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身夜行衣还没脱,头上包着黑色布巾子,脸上也还罩着黑布。但明显是受了伤,而且伤得颇严重的样子,身上好几处都血迹斑斑。 顾旭只眯了下眼,就十分确定的说:「与我交手的人,正是此人。」 如今劫匪就在眼前,可叶家人却十分安静,顾大夫人觉得可疑。她目光淡淡瞥了眼叶世子跟唐姨娘,但见二人都脸色煞白双目无神,心下也算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真是没想到,他们家堂堂国公府,皇亲国戚,竟然被一个侯府的妾氏暗算成这样。若传出去,还不是沦为笑柄。 顾大夫人明事理好涵养,并不代表她好欺负。这回顾叶两家结亲自然是结不成的了,那么既然叶家不仁在前,就别怪他们家不义。 于是顾大夫人说:「既然劫匪已经确认无误,忠孝,你便押送他去京兆府衙,请府尹做主。」 「且慢!」唐姨娘阻止,「这件事情,不能声张,毕竟是关乎我家桃儿名誉的大事。夫人,您若是就这样扭送去官府了,那我家桃儿名声可就毁了。」 顾大夫人好笑:「你家姑娘名声毁不毁,与我何干?」 唐姨娘还在垂死挣扎:「可我家姑娘是在你们庄子上出事的,你们需要负责任。」 顾大夫人随意理了理并不乱的裙衫,再抬眸看唐姨娘时,目光就变了。 「那依唐姨娘的意思,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 唐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办,人明明已经逃了,怎么又被抓回来了?还有,顾叶两府的事,与魏家什么相干,真是多管闲事。 「这个人……这个人,不如这个人交给我来处置吧。」唐姨娘强作镇定解释说,「人在我手里,我要好好惩罚他,看他日后还敢不敢犯法。」 顾大夫人已经懒得与唐姨娘这个疯妇闲扯了,在她眼里,唐姨娘就是上不得台面、没有任何涵养的市井小妇。 「忠孝,揭开他脸上的黑布,让大家都看清楚他的脸。」 「不行!」唐姨娘阻止,却又给不出理由来,只能一口咬死,「不能摘。」见自己没辙了,又指望叶世子,「老爷,老爷你说句话啊。」 叶世子从没这样丢脸过,他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最后结果是这样,打死他他都不会点头同意。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叶世子再次瞪唐姨娘,「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顾大夫人给身边婆子使个眼色,那婆子受命走下去,一把扯了劫匪脸上的黑布。 「唐泽?」刑氏都诧异,「怎么是他?」 她最多以为是自家老爷身边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没想到,竟是唐家的大公子唐泽。这下可好了,唐家也得罪了顾家,唐统跟顾旭的那点交情,也算是彻底玩完了。 刑氏忽然心情特别特别好。 第25章 唐泽是个仗义的,只把罪往自己身上揽。他先给顾夫人磕了个头,然后说:「这件事情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姑母无关,更与表妹无关。顾夫人想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那就先关起来,等回了京,押送官府。」 顾夫人说一不二,既然不想再与叶家人闲扯,就直接板脸送客:「人我押了,你们叶侯府的人我招惹不起,都请回吧。至于两府结亲的事情,就此作罢,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刑氏此行不算亏,有得有失吧。虽然女儿跟顾家的亲事黄了,但这门亲事也不可能落到叶桃头上去,且唐姨娘并唐府彻底得罪了顾家,不但日后不可再靠顾家,老侯爷老太太那里,她也无法交代。 亲事黄就黄了,礼数不能亏,刑氏素来端庄稳重,可以说在外头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 出了门,她寻了顾大夫人,说了几句贴心话:「今儿这一出,我也实在没想到的。说来都是家丑,我本不想说的。」她沉沉叹了口气,「我虽在外风光,但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唐氏嚣张的样子,想必夫人你看到了,她在外头都这样,在家里……」 顾大老爷成亲前有过通房,但那通房无子嗣,平时也是老老实实的。另外两房,也都无妾氏,顾家日子比较清净和睦。 就算她娘家父亲叔伯有妾氏,但也没哪个妾氏敢横成唐氏这样的,顾大夫人觉得简直荒唐。 别的也安慰不了什么,只能说:「我心里清楚,此事与你们母女无关。但既然事情闹成这样,亲也是不必结了。你家大姑娘是好的,日后定能觅得如意郎君。」 「承夫人吉言了。」刑氏道别,「这些日子多有打搅,等回了京,我定亲自设宴款待夫人。」 顾大夫人点点头,只虚于礼貌客套:「京城见。」 唐姨娘得罪顾家的事情瞒不住,一回去,老侯爷老夫人包括二房的,就全都知道了。老侯爷气得不轻,当即命人拿了藤条来,要动用家法。 这回老夫人没拦着,不打一顿,不长记性。 老侯爷是连着唐姨娘一起打的,下了狠手,打得二人遍体鳞伤。唐姨娘当场昏死了过去,老侯爷才罢手不打她,但叶世子却是继续挨揍。 藤条打断了好几根。 气归气,但老夫人也怕真闹出人命,所以悄悄遣了府医去瞧。唐姨娘伤势轻一些,但叶世子伤得很重,伤筋动骨了。 不过叶世子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受的住。老侯爷心里有数,打的时候,既要他们受了皮肉之苦,又没伤及性命。 很快,唐家人也闻风赶了来,但老侯爷做主,直接打发一个奴才将唐家人赶走了。 刑氏自从回来后,就一直称病不外出,这两日,连老夫人那里的安都没请。但老夫人体谅这个儿媳妇,知道她病倒的根源在哪里,免她晨昏定省,这还是老夫人提出来的。 都怪那个孽障,得罪顾家,毁了榕丫头亲事。 本来好好的一门亲事,都已经是到嘴的肥肉了,可惜说没就没了。 也怪唐氏那个贱人,半点礼数没有,如今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打她一顿都是轻的,若不是顾及唐家如今是有些身份的人家,她早扔去一根白绫将她吊死了。 好好一个三姑娘,也是让她毁了。 这几日,老太太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可惜。原本好好的一门亲事啊。 这个唐氏是不能再留府里了,简直就是个祸害。已经害了榕丫头桃丫头,日后指不定还得害了荣哥儿。正好抓着这个错处,老太太想把唐氏扔回唐家去。 如今唐氏还伤着,任唐家人上门怎么软磨硬泡,叶府都闭门不见。唐家理亏,不敢大闹,几次来都碰壁见不到人,也就灰溜溜回去了。 但唐家打的是持久仗,就是隔两日登门一次,时不时来骚扰一下。也算是提醒叶家,唐家还在,还好好的,还是会给他们家姑娘撑腰的。 这几日府里府外都乱糟糟的,但叶榕跟着母亲一起呆屋里闭门不出躲清闲。每日,蜜饯都会打听了外头的事情来回禀她,叶榕也算时刻掌握着最新情报。 「这几日,咱们老太太舍了老脸亲自登顾家的门两次。第一次没见着顾家的主人,第二次倒是见着了,只不过,被顾家三言两语给打发回来了。」 「老太太越想越气,听说,已经盘算着把唐姨娘扔回唐家去了。」 母亲生病,叶榕为了侍疾方便,这几日都是住在母亲院里。嫂子冯氏在的时候,她就出来做点自己的事情,嫂子忙去了,她才又折回去陪在母亲身边。 蜜饯打探消息回来禀告的时候,叶榕正闲适坐在窗边纳鞋,闻声眼都没抬一下,只说:「你怎么知道的?」 蜜饯立即就高兴起来:「我跟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姐姐关系好啊,我问了,她们倒也没瞒着。姑娘,若唐姨娘被遣送回去了,那咱们院里可就安静许多了。」 叶榕摇摇头:「她不会走的。」 她有叶千荣这个儿子在,她还仗着自己儿子比嫡长子优秀,巴望着扶他儿子当未来世子爷呢。父亲明显偏爱叶千荣,祖父百年后,就是父亲当家作主,到时候的境况,恐怕不会太好。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哥哥亲人的温暖,帮他一点点找回信心,争取走上正轨。哥哥出息了,日后就算父亲有意请封叶千荣为世子,陛下那里也不会答应。 「姑娘,这才几日功夫,你就做了三双鞋了,你也不怕伤着手。」蜜饯注意力终于转到了叶榕手上。 「今天哥哥回来,明天又走,我打算做好了送去。」 蜜饯捧脸:「姑娘现在怎么这么关心大公子?以前姑娘都说男女大防,亲兄妹亦如是。」 「哥哥这不是要秋闱考了吗?夜里看书冷,我做的鞋子夹了三层棉,比外面买的好多了。」叶榕说,「你有功夫在这里扯闲篇,不如去前头打探打探,看哥哥回来没有。」 第26章 「已经回来了呀。」蜜饯说,「我刚刚还看到的。」 做好鞋后,叶榕带着鞋跟明眼清神的香囊去了前头叶萧书房。书房伺候的奴仆说大爷被大奶奶叫去了,暂时不在,叶榕直接进屋里坐着。 屋里坐了会儿,突然听到书架后面有脚步声。叶榕以为是哥哥,便起身迎着走了去,边走边说:「不是说去大嫂那里了吗?哥哥怎么还在……」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撞入眼帘的一个高大身影惊着了。 这不是哥哥,是魏昭。 叶榕不知道,原来哥哥与魏昭还有私交。 魏昭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单独碰到叶萧的妹妹,他是听到了声音,自觉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的。 出来后,魏昭只瞥了叶榕一眼,便忽略了她,先去门边将门打开。蜜饯就侯在门外,突然看到开门的是陌生男子,也是吓了一跳。 叶榕已经镇定了,甩了个眼神给蜜饯,让她不要慌张,更不要声张。 「我哥哥知道你来?」这话问得可以说毫不客气了,叶萧若不知道他来,他便是光天化日私闯民宅。论罪,当下大狱。 魏昭扬了扬手上的书说:「听叶兄说他这里有珍藏的王叙阳的字帖,我借来临摹观赏。」 叶榕瞄了眼他手中字帖,却说:「哥哥这里的不是真品。」王叙阳真品流传至今千于年,留存的也没有几份,哥哥书房里的书她大多读过,看过这个赝品。 「嗯,我知道。」魏昭并不惊讶。 叶榕却十分好奇:「既魏公子知道是赝品,又何故来借?而且,还让哥哥瞒着府里上下带你进来,这样实在不合规矩。」 哥哥与这魏二素来无甚交情,怎么魏二突然就插手顾叶两府的事了,事后,还又随哥哥登叶家大门,叶榕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既然前世魏家在几年后被抄斩,那么,现在肯定也是暗中谋算什么了,叶榕怕魏昭引哥哥入党争的局,所以才有方才的质问。 面对叶榕言语间的不客气,魏昭倒不甚在意,只说:「王叙阳的真品,恐怕世间已没有。晋时高熙因临摹王老最像,他的作品也十分受追捧……这便是高熙之作。」 叶榕对是不是真品其实并没多少兴趣,她只想弄清楚魏昭的目的。 「那日在顾夫人的梅花庄,你押了唐家大公子送去,我父亲对你肯定没多少好印象。你现在随哥哥登门来,若叫我父亲知道了,对哥哥少不得一顿训骂。你若真与哥哥交好,就不该这样做。」 「所以,你哥并没有打算让你父亲知道。」魏昭有些无奈了,轻嘘一口气,抬眸看去,「叶大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许是在气头上,叶榕说话也相当不客气:「我并不认识魏二公子,又何来成见一说?」 魏昭目光在叶榕面上停留,算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认真打量叶榕。但他懂得拿捏分寸,目光并未在叶榕面上停留太久。 「叶大姑娘似乎与外面传的并不一样,不知是外面传言有假,还是叶大姑娘只对我一人这般。」魏昭双手缓缓交握,置于腹前,背挺直了些,高大挺秀得犹如仙鹤一般。 叶榕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虽然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但那是前世的事情。一切都已经从头来过了,他也不欠自己什么。 她可以对他算计哥哥感到厌恶,但在事情真相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她没有资格指责这个人。 见叶榕一时没说话,魏昭倒是又开口道:「正是因为与你哥哥私交好,才插手管了这闲事。如今顾家虽对你们叶家诸多成见,但顾旭母女对大姑娘还是有好感的。顾家一家都是聪明人,他们分得清是非黑白。等过了这风口,你与顾旭的亲事还是能成。」 叶榕觉得他好生奇怪,她与顾旭成不成,关他什么事? 魏昭却侧头扬唇一笑:「叶兄来了。」 叶萧回来听说妹妹来了,人已经在书房,他吓了一跳。怕妹妹发现魏昭在,又怕孤男寡女独处书房传出去会对妹妹名声不好……叶萧脚下生风,几乎是一路「飞」过来的。 蜜饯就侯在门外,看到叶萧,福身请安:「大爷。」 脸色却有些不太好。 大爷行事也太不稳重了,放了这么个陌生男子在书房里,险些害了她家姑娘。 叶萧却理都没理蜜饯,直接冲进了书房。见妹妹与魏昭相隔甚远,且两人看起来面色都如常,叶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魏昭不宜停留太久,见叶萧回来了,于是举了举握在手中的字帖,道别:「找到了,先告辞。」 说罢就朝门外走去,一会儿就没人影了。 叶萧嘘了口气,抬眉悄悄看妹妹,见她秀眉轻拧,叶萧心中暗叫大事不妙。 叶萧挺惨一爷们,从小怕爹怕娘也就罢了,竟然还怕亲生妹妹。妹妹从小严肃规矩,最重礼仪,这回叫她抓个现行,估计不会口下留情。一套规矩理论,怕是又得如排山倒海之势朝他砸来。 叶萧已经做好挨训的准备了,却听叶榕说:「我给哥哥做了三双鞋子,这回去书院,哥哥一并带去吧。」 「什、什么?」叶萧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榕已经把鞋子跟香囊拿了来,递过去:「这几只香囊是我亲自调制缝补的,里面装的是可以醒神明目的药材,哥哥夜间读书的时候,可以带在身边。这鞋子一会儿你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脚,若是不合脚,正好趁今天晚上改一改。」 叶萧又高兴又觉得十分难为情:「这些活,你嫂子会给我做,你又何必费这个心?」 「嫂子做是嫂子的心意,这是我做妹妹的一片心意。」叶榕看着面前的兄长,还记挂着方才的魏昭,她实在不记得前世的时候哥哥跟这魏昭有什么交情,于是旁敲侧击问,「哥哥怎么跟魏家二公子走得这么近,他还来家里借书。」 第27章 叶萧:「一个书院的,走得近很正常。」又有些怕,眨了眨眼,犹豫着恳求说,「他来这事,你千万不要告诉爹,否则的话……」 「哥哥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说。」叶榕保证,「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他。」 叶萧脸上立即多云转晴:「那就好,那就好。」望着妹妹,想起她跟顾旭的亲事算是完了,又气又急,又怕妹妹伤心难过,偏他嘴笨,不如魏昭那厮会说话,就只能笨拙的安慰,「你这么好的姑娘,娘会替你再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叶榕却笑起来:「哥哥就不必担心我了,我好得很。」 见妹妹的确不像很伤心的样子,叶萧总归放心了些。 「听说娘病了,我去看看娘,妹妹要一起去吗?」 叶榕有别的事情:「我刚从娘那里过来,现在要去祖母那里,哥哥先去吧。」 叶榕心里还记挂着魏昭的事,青天白日的,魏昭竟然能来无影去无踪,除了他本身武功高外,也是叶府的护卫玩忽职守。今天有魏昭如此,明天自然还有别人,她需得去祖父跟前敲个边提个醒。 从老侯爷书房出来后,又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老太太本来就疼叶榕,出了亲事黄掉的那件事后,老太太更是觉得愧对这个孙女。几次抹开面子登门顾宅,除了是为叶府考虑外,也是真心希望这个孙女可以嫁给顾家嫡长子为妻的。 不论顾家的门第,还是顾旭的人品才干,在适婚少年中,都是个顶个的。 「你娘身子好些没?也亏得你坚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能常来我这里请安。」老太太搂叶榕在怀里,「你爹对不起你啊。」 叶榕说:「缘分自有天定,强求不来。或许,是我自己跟顾家大爷没缘分,也怪不得旁人。」 「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格局大眼界宽,遇事稳重……是你娘教的好。」难免又想起叶桃来,「可怜你三妹,从小在姨娘身边长大,身上一股子小家子气。小的时候不觉得,只觉得她活泼淘气颇为可爱,如今大了,就看出差别来了。」 「小妇养的,也难成什么大气候。日后,择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也就算了,别想嫁什么高门。依我看,不如嫁回唐家去,也省得他们一家子出来祸害人。」 叶榕知道,祖母是在气头上才这么说的,若日后叶桃真过得不好,她肯定比谁都心疼。 所以对叶桃的事情,她不予评价。 老太太说了一通,又搂着叶榕道:「这些日子你闷在家里,想来是闷坏了。如今秋高气爽的,正适合出门走走。祖母让你二哥哥打探到,城中的兴荣书肆最近新来了一批古玩字画。你若是愿意,咱们祖孙二人明儿就去走走。」 祖母有心想要逗她开心,叶榕当然愿意。再说,她也的确非常喜好古玩字画。 回去后,叶榕把这件事情与母亲说了声,刑氏倒也乐见女儿出去走走。 刑氏虽然这几日不太舒服,但也没大病,不过就是在闹气。世子爷这回做得实在太过分,她当然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闹一闹。 次日一早,叶榕给母亲请了安后,便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那里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见叶榕来,她老人家笑着道:「咱们不在家里吃早饭,咱们外头吃去。今儿祖母带你好好逛逛,喜欢什么就买,祖母出钱。」 叶榕知道她老人家是因为愧疚才这么极力哄她开心,若她拒绝,反倒会让老人家心里不好过,所以便笑着应下来:「那孙女便不客气了。」 老太太闻声笑容洪亮:「你尽管不客气。」 又转身看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随意挑了几个跟着:「你们今天跟着出门吃香的喝辣的,可都是沾了榕丫头的光。」 被点了名的丫头们立即谢恩:「多谢老太太,多谢大姑娘。」 早饭叶榕提议吃路边摊,路边摊未必不干净,但却很好吃。现在才十四岁、身为侯府嫡长女的她,自然可能吃不惯,但她是吃过苦的人。 前世随顾家流放南境,过的就是普通百姓的日子,吃的东西根本不讲究。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摆在路边的不起眼的小面摊,也能是人间美味。叶榕叫的馄饨面,酸辣爽口,虽吃得慢,但却一点不剩的吃完了。 见她胃口好,老太太更是欣慰。 吃完早饭,直接奔了兴荣书肆去,却还是迟了一步。 老太太进了书肆直接问张秋水的字画到没到,那掌柜的亲自接待的,闻声抱歉的笑:「实在对不住,张老的字画到是到了,只不过,有人昨晚先付了定金,约好了今天一早来拿的……您老迟来了一步。」 老太太前几日便让二爷叶苍来城中各大书肆打听这事儿,叶苍知道大妹最是喜好张秋水的字画,得知兴荣书肆近来会到一幅张老的画后,立即回去禀告了祖母。却不想,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叶榕本来不知道是张老的画,所以倒是不甚在意。但听说是张老的画后,便有些意难平了。 「我们出双倍的价钱。」 那掌柜的还是为难:「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哪能失信于人。这样吧,那位爷一会儿就来,你们且等等看,或许那位爷愿意出让呢。」 叶榕却不抱希望。 能掐着时间先付定金的,肯定也是张老的追崇者,怎么可能转让。 「那位爷来了。」掌柜的喊了一声,迎了出去。 叶榕也转身,透过罩在头上的帷帽朝门口看去,就见一身轻甲腰间配剑的顾旭正跨过门槛,稳步走了进来。 买主竟然是顾旭,叶榕十分意外。前世夫妻十多年,她竟然不知道,顾旭还有收藏字画的喜好。 顾旭也看到了叶榕,虽然叶榕头上戴着帷帽,但顾旭能认出人来。 第28章 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管内心戏如何丰富多彩,顾旭面上依旧平静无波,是什么都瞧不出来的。 那掌柜的已经滔滔不绝说明了情况:「这位姑娘也瞧中了张老的那幅画,我说有人先付了定金了,不能失信于人。但这位姑娘……似乎十分喜欢张老的画。既然爷您是买主,我就不掺和这件事了,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掌柜的是人精,双方都是贵人,他一个都得罪不起。所以,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原来是顾家大爷。」叶老夫人率先开口,一脸慈爱的笑,明显是高兴的。 京城这么大,可巧在这里遇上,说明是缘分。 顾旭立即朝叶老夫人作揖行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行礼间,叶榕也朝着顾旭福身请了一安。顾旭向叶老夫人行礼后,又朝叶榕看了眼,略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叶榕头上戴着帷帽,老太太怕顾旭认错人,于是特意点名说:「这是我家榕丫头。说来也是巧了,竟然与顾大爷瞧上了同一幅画。」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顾大爷先买到了,我们便下次再来。」 叶榕也是这样想的,既是顾旭买到了,她自然不会与他抢。叶榕过去扶住老太太说:「祖母,我们走吧。」 叶老夫人又主动与顾旭说了一句话道别,然后祖孙俩就走了。顾旭习武之人其实并不喜好字画,之所以掐着时间付定金来买,是因为他胞出的弟弟顾晏喜欢。 他买了来,是打算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弟弟的。 但没了字画,生辰礼物可以送别的,既然瞧得出来人家姑娘喜欢,他又何必小家子气夺人所好。所以,就在叶榕祖孙要跨过门槛出去的时候,顾旭喊住了人: 「老夫人请留步。」 祖孙俩同时回头。 顾旭腿长,两步便走了过去:「我虽付了定金,但却是叶大姑娘先到的书肆,这画该归姑娘所有。」 叶榕诧异,她倒是没想到顾旭会让。 但叶榕不接受,摇摇头:「多谢顾大爷的好意,只是,我不能接受。规矩我是懂的,顾大爷先付了定金,这便是算是您的。」 顾旭是真心想让,今儿就算不是叶家大姑娘,是别人,只要遇到了相同的处境,他或许都会选择做出成全别人的举动来。于他来说,一幅画不过一份礼物而已,但别人却是真心喜欢。 见叶榕不接受,顾旭解释道:「我乃习武之人,并不懂字画。之所以想买,也是打算送别人。看得出来叶大姑娘是真心喜欢,我不夺人所好。礼物我可以送别的,并非一定买下此画不可。」 叶榕也记得顾旭并不好字画,他是习武之人,好的是宝马兵书。 但即便是这样,叶榕也不想欠他人情。 「顾大爷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只是规矩就是规矩,既是我迟来了一步,便该顾大爷得到此画。」 顾旭目光再次淡扫过叶榕,忽而想起那日梅花庄上她与自己说的话。或许,她态度冷淡对二人的议亲之事并不热衷,也不全是因为叶桃的有意横插一脚。 顾旭素来不愿强人所难,让也让了,至少面子上的情分他顾及到了。至于她接不接受,那是她的事情。 顾旭正要妥协放弃相让,那边叶老夫人立即说:「这榕丫头过于迂腐古板了些,顾大爷不要见怪,她对谁都是如此。」又少不得要有意无意夸自己孙女几句,「她在家是嫡长孙女,下头好几个妹妹。平时,她素来大度,从不与妹妹们相争。」 「其实,她心里是很喜欢这画的,只是怕为难你。」 「祖母!」看出老人家的意图来,叶榕着急。 但老人家却并不搭理她,只顾着与顾旭说:「你让了这画,我们可是欠了你老大人情呢,不知怎么报答的好。」 顾旭行事素来不求报答,他颇谦卑恭敬的答叶老太太的话,道:「老人家言重了,一幅画而已,谈不上报答不报答。晚辈还赶着时间去营里,就不多打搅老太太与叶姑娘赏画的雅兴,告辞。」 人家已经谈妥了,叶榕总不能当街拦着顾旭不让走,所以也只能默不吭声妥协。只是,心里有些不太高兴,她根本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相反,老太太却十分高兴,至少通过这件事情她可以看得出来,这顾家大爷并没因为叶家做过的事情而恨上叶家。相反,他还能成全榕丫头的喜好,可见对榕丫头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既让了画,改明儿她就有由头上门道谢了。一来二往,两家关系总会慢慢修葺好。 老太太一把扯了罩在叶榕头上的帷帽:「外头罩着也就算了,进了屋来也不知道揭掉。方才一直戴着帷帽跟顾家大公子说话,多不礼貌?」 叶榕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宠辱不惊,今儿难得把不高兴挂出来。 她有些埋怨:「欠了他人情,可怎么好?这画我可以不要的。」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欠他人情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他挺愿意。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死板。该规矩的时候规矩,该灵活点的时候就要灵活点。」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不愿那样。她不想跟顾旭再有什么交集。 不过这画,肯定还是买下来了。顾旭让都让了,若是她再不买,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人情受了,画还没得到,她更亏! 她又不傻! 傍晚顾旭从城外军营骑马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澡更衣呢,就被随从安泰告知:「四爷来了,书房里候着呢。」 顾旭脑壳一突,忽然想起那画的事情来。 早晨兴荣书肆让画的时候,他没多想别的,就想着自己不能与一女子相争,让也就让了。但他那时候,是自动忽略了四弟爱画的程度。 现在突然要必须给个交代,顾旭想起弟弟平时孤冷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心里本能是有些退缩不想面对的。不过,这事是他引起的,必须给弟弟一个交代,他也不可能逃避退缩。 第29章 走进书房后,顾旭开门见山解释说:「澄之,张秋水那幅画的事情,我想与你解释一下。」 坐侯在屋里的少年,不过才十一二的年纪,静着端坐看书的样子,却瞧得出稳重老成。一身玄色的缎面锦袍,玉簪束发,气质沉静内敛。 兄弟俩轮廓眉眼极为相似,只是一个偏文,一个好武,气质不尽相同罢了。 少年本来手执书卷在认真看书的,闻声,便蓦地转过头来。目光一转,少年将书轻轻扣在案几上,起身,先朝兄长抱手作揖。 而后,才问:「大哥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声音冷静自持,有不符年纪的稳成,更是让顾旭觉得头皮发麻。 「画被别人买走了。」顾旭言简意赅,终于鼓足勇气来面对弟弟,他认真说,「生辰礼物,大哥再送你别的。」 少年却十分生气,但他极能忍,即便心里气极,面上也不显露。 「被谁买走了?」顾晏面色清冷,若腊月寒霜,「就怕今早被人抢先一步,所以昨儿才先付了定金,那书肆的老板也是亲口承诺的。怎么今天又反悔了?」 顾晏喜好字画,所以这画的事情,顾晏一早便得了消息。本来他是打算等来了后自己买的,但兄长却说要送他做生辰礼物。他想着是兄长的一片好意,也就没有拒绝。 兄长行事素来稳妥可靠,他怎么能想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还能办砸了。 顾旭不好提叶榕,只能把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虽然付了定金,但有人一早便去候着了。人家到的早,原该是她得。」 顾晏尽量心平气和:「好,那大哥告诉我画是谁买走的,我愿意花多倍价钱再买回来。」 早上才一副大度的样子把画让给人家,如果晚上就被找上门去要,顾旭自己都能预想到那种尴尬的场面。且凭他对弟弟的了解,这种事情他干得出来。 所以顾旭还是不愿说出画的去处,只承诺说:「这回是哥哥办事不利,等下回再有张老先生的画,为兄一定替你争取到。」 顾晏越听越觉得事情不对劲,索性不与他哥打口舌仗,只问安泰:「你说!」 安泰陪着笑,却说想起来要去做别的事情,两脚抹油就跑了。 顾晏眯眼:「就算大哥现在不说,明儿我去书肆打探,一样能知道。」 顾旭嘘出一口气来,这才说了:「是叶侯府的姑娘。」 顾晏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叶三姑娘?」 「不是。」顾旭严肃许多,「是叶大姑娘。」 怕弟弟误会,又解释说:「梅花庄上发生的事情,旁人不知情,你却是知道。这件事情,最无辜的就是叶大姑娘。好在娘大度,不与叶家计较,否则的话,她的名声是会受到拖累的。当初说来也怪我,是我没看好梅花庄,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若是别人,我定不让。但是她,我总觉得亏欠,心里过意不去。」 叶唐两家的那点肮脏手段,二房三房的或许不清楚,但身为大房的一员,顾晏还是清楚的。母亲从梅花庄回来,是押着那唐家大公子一起回来的,后来还是唐统亲自上门又道歉又承诺,母亲这才放了人。且这事若真闹起来也是大事,怕是会毁了叶家所有的姑娘的清白,母亲不想结仇,又想着他们也并未得逞,事情算是过去了。 顾晏却说:「这件事情与兄长何干?是贼人起了歹心。那唐统,我看未必没有让叶三姑娘嫁大哥你的心思。」 顾旭冷肃:「我与唐将军兄弟相称,视叶三亦为晚辈,又何来婚嫁之说。」 顾晏:「那待叶大姑娘呢?」 顾旭沉默一瞬,才说:「与叶家议亲的事情,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从今往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顾晏:「那我那幅画就算是白让了?」 顾旭:「画是要不回来了,别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什么都行。」 顾晏这才算是露出点笑来,毫不客气道:「那就大哥你的那匹汗血宝马吧。」 顾旭嘴角狠狠抽了一下,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是夜,顾旭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最后到底还是娶了叶家大姑娘为妻。但是,迎亲娶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似乎并不开心,但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最后他从梦里惊醒。或许是这个梦太过真实了,以至于醒来后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那种无奈的自责感,刻苦铭心。 叶榕却不知道,顾旭为了让她一幅画,赔了他最爱的一匹马。 不过就算她知道,最多也就是把画让回去,才不会领他的情。于她来说,这门亲事好不易黄了,她不可能再往上面撞。 这两日叶榕也没干别的事情,就呆在屋里临摹张秋水的这幅《农家秋收图》。已经很久没有提笔作画了,叶榕手法生疏了不少。 前世嫁去顾家后,没过多久好日子,很快就流放去了南境。南境的日子清苦得很,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哪来闲情雅致作画啊。后来回了京城,又出了很多事情,她既要帮着婆母一起操持家务,又要跟着夫君一起操心朝堂,还要教养两个孩子…… 总之,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很少很少。那时候过的日子,哪有现在这般闲适自得。 「这就是你祖母说的那幅画?」 突然听见母亲的声音,叶榕立即搁下笔站了起来。她就知道,祖母回来肯定会跟母亲提这事儿。 「祖母是怎么跟母亲说的?」叶榕要扶母亲坐下,却被刑氏拂开了。 刑氏似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我身子已经大好了,不需要你扶着。」说罢转身坐下后,又朝女儿指了指一边,「你也坐吧。」 叶榕老老实实坐下来。 刑氏笑着道:「该说的老太太都说了,没想到,你与那顾旭,还算有些缘分。你祖母说得对,既然他肯让你,说明对你是满意的。」 第30章 「这孩子,还真的是不错。」 叶榕可不这样认为。顾旭让她,可并不因为顾旭看上了她,只是他的性格使然。今天就算换成别的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她太了解他了。 不管自己娘怎么夸,反正叶榕就那一句话:「女儿没看出来他哪里好,比哥哥差远了。」 这种话听一次两次还好,听得次数多了,刑氏都觉得假,也不想敷衍:「哎呀!这能一样吗?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你未来夫婿的人选……别老拿你哥哥说事。」 叶榕忽然不想理她娘,起身说:「我去祖母那里请安。」 刑氏不拦着,只说:「这幅画原就是人顾家大爷的,你也赏了几日,等过几天,还是得送回去。人家出于礼貌让给你,你也得懂得礼尚往来才是。」 叶榕知道母亲心里打的主意,她自己心里也有主意了。所以,面上应得好好的,私下里,直接寻了个机会让桂圆把画送去了。 依她母亲的意思,肯定是寻个好日子带着画(说不定还得拖着她)大摇大摆去顾家还画,估计还会明里暗里再提一提两人议亲的事情。叶榕不愿意她母亲这样做,只能先下手为强。她直接吩咐自己婢女把画送回去,断了她母亲的念想。 等刑氏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刑氏气得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要打女儿,叶榕不在意,躲都不躲。刑氏哪里舍得,直将鸡毛掸子扔了,一个人捂着心口不说话。 叶榕这才过去安慰母亲:「您别生气,您知道的,女儿心气高,跟叶桃有纠葛的,女儿宁可不要也不愿日后姐妹共侍一夫。顾家是好,但或许并不是女儿最好的归属,娘您就断了这个念头吧。」 「那贱人的女儿做了那等丑事,顾家如何能容下她?」 叶榕分析给她听:「若唐家是贱籍,或者只是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但娘您看,唐大公子那般算计顾大爷,最后顾家不还是算了吗?顾家看的,还不是唐统的面子。」 这是刑氏最大的痛。 若非唐家有权在手,唐姨娘母女何至于嚣张到这种地步。 她虽然也出身名门,但娘家不在京内。就算想要给她撑腰,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近些年来,娘家兄弟子侄仕途走得并不算太好,竟没有一个在京为官。 念及此,刑氏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前些日子你薛姨母来了信,说你护表哥明年也要参加科考,等过完年,他们母子会来投奔。」 薛刑氏是她庶出的姐姐,闺中的时候也并没有很好,后来各自嫁了人,更是鲜少联系。所以,对于他们母子的投奔,刑氏原也没表现得过于热情。 但她那姐夫于三年前去世了,孝守完了,又是母子一起来京,想必若是薛护高中,日后母子会定居京内。不管以前亲不亲,但好歹是亲戚,关键时刻是会相互帮扶的。 若萧儿明年再不中,这护哥儿能中的话,也是她的一个希望。 「护表哥?」叶榕不熟,但知道这个人,也见过。 小的时候,她随母亲去外祖母家里小住的时候,有在外祖家见过。前世可能因为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并没有薛家母子投奔的说法,后来她从南境回了京城,倒是得过消息,说是这位姨表兄外放做了州官。 三十出头的年纪做了四品官,前程肯定是不错的。 那说明,他书念的不错。 很快,叶榕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母亲是着急了,所以想随意押个宝,她能理解。但,她们还有哥哥啊。 所以,叶榕提点母亲道:「也好,薛表兄若是来了,正好与哥哥做个伴。等明年秋闱,一起高中了,也是双喜临门。」 刑氏:「你对你哥哥倒是十分有信心。」 叶榕:「他是我亲哥,若是连我都不相信他,就没人相信他了。娘,女儿明白您的一番苦心,但就算表哥来了,您也不能放弃哥哥。」 刑氏笑起来,抬手抚摸女儿额头:「你哥哥有你这个妹妹,真是他的好福气。」 叶榕立即说:「女儿这辈子能有娘跟哥哥,也是女儿的福气。女儿别的不求,只求娘跟哥哥好好的。」 刑氏心一软:「这孩子,越大越活回去了,如今越发嘴甜爱撒娇。」 叶世子与唐姨娘的伤养了大半月渐好后,叶家这才愿意开门接待唐家人。唐家自知这事理亏,见了面,姿态放得特别低。 叶老太太原在气头上的时候,是铁了心要打发唐姨娘回去的。后来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到底还是怕影响叶桃姐弟的前程,所以忍了。 又想着,唐姨娘挨了一顿打,也算是给了刑氏母女一个交代。万事以和为贵,既然顾家都不再计较,他们叶家也没必要一直拎着不放。 加上唐泽也被打了一顿,被拎着过来磕头道歉的时候,一条腿还是瘸的……所以,叶老太太就只嘴巴上说得狠了些,倒也没再怎么样。 这一切都在刑氏母女意料之中,二人倒是并不意外。 唐姨娘虽然能起床走动了,但毕竟是柔弱女子,想要痊愈,还得好好休养。但叶桃却不同,从梅花庄回来后,倒是发了烧,之后一段日子也是蔫蔫的,老老实实呆屋里不出门,可如今她见家里祖母总算肯见唐家人了、且并没如何为难后,突然的就犹如脱缰的野马,更是一蹦三尺高。 娘说得对,只要有舅舅在,祖母不敢如何,顾家也不能如何。 她本来还担心祖母会发难于她,会真的把她赶去观里做姑子。可现在,这些疑虑全都没了。 心里没了担忧,叶桃的那股子活泼劲儿又回来了。从此更是眼睛长到头顶上,只是还算知道收敛,只敢背地里搞些小动作,不敢在长辈面前横,尤其是祖父。 第31章 这日,姐妹几个一并从老太太处请安出来,叶桃似是向叶榕示威一般,立即挽住叶桐手说:「四妹,阳光正好,我们一起去马场骑马吧。」 本来这说法倒是没什么的,可偏又加了一句:「咱们侯府是勋贵门第,祖父父亲都是武将,二叔虽然走的科举之路,但马上功夫也是一顶一好的,二堂兄更是不必说了……」提了侯府一遭人,却偏不提叶萧兄妹,甚至想故意通过对比来对叶萧兄妹进行羞辱,「那些不会骑马的,怎么配做叶家人呢?」 「你说是不是,四妹妹。」叶桃眨巴眼睛,一脸单纯无害的模样。 经过梅花庄一事,叶桐也算是看透了这个三姐。长姐没那么不好,三姐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再说,娘提醒过她,大房的事情,让她不要掺和。 所以,叶桐道:「骑马我就不去了,有些乏,想回去眯会儿睡个回笼觉。三姐跟大姐去吧。」她装作没听懂叶桃话中讽刺的样子。 叶桃忽然就失了兴致的样子:「真扫兴,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一个人骑马有什么意思啊。」 若搁以前,叶榕多半是懒得搭理她,可现在,叶榕偏要「骂」回去。 唐家权势日渐高涨,叶桃母女也越发有恃无恐,若对叶桃的挑衅她一再回避不搭理,势必更会壮她的胆。她以前觉得,逞口舌之快是泼妇行为,她无需计较,但现在不这样想了。 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很明显对方以羞辱你为乐趣的时候,也就没必要彰显自己的大度了。免得便宜了别人,气坏了自己。 于是叶榕说:「三妹妹是没听见四妹妹提了我吗?」 以前叶桃在叶榕面前还算收敛,虽然会时不时耍些阴招,比如故意在父亲面前撒娇来气她……但总也忌惮着她,不敢太过。可自从经过梅花庄一事后,姐妹算彻底翻脸了,加上唐家如今得势,叶桃见自己连梅花庄上那样的事情都做了,不也没事么?于是更是不把叶榕放在眼里。 她就知道,只要有舅舅在,怎样都会没事的。 「咦?大姐姐会骑马吗?我怎么不知道。」叶桃毫不客气。 叶榕淡笑,虽则说要打唇舌战,但也不会失了大家身份,她只说:「会不会骑马也不妨碍三妹妹尊重人,想来是没有嬷嬷教过你这些?也是,姨娘身边养大的,不懂规矩也不打紧,小门小户的人家,不需要规矩。」 叶桃上下打量叶榕,似是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个长姐,素来自命高人一等,从小都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冷漠轻狂,从不屑与她们几个小的多亲近。 她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仗着父亲宠她,经常故意当着她的面跟父亲撒娇故意气她。每次看她明明很失落很在乎、却装得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就觉得心里好爽啊。 尝到甜头后,她更是变本加厉用这种方式挤兑她。反正每次只要她落寞的离开了,她就高兴。 这一挤兑就挤兑了好些年,她从来没有失手过。反正她摸清楚她脾性了,她这种爱端架子又爱把规矩挂嘴边的人,宁可心里憋屈死也是不会扯了那张高贵的脸向她低头的。可她就是不得不承认,爹爹喜欢她这种活泼可爱的,最厌恶她那种成日摆着张死人脸的。 她真是愚蠢,没看到她娘都失宠成什么样子了吗?还跟她娘一样无趣。 活该不得宠。 只是叶桃万没想到,这叶榕什么时候变了性子,竟然回应她的故意挤兑了? 不过叶桃根本不在怕的,她有爹爹宠爱,有舅舅撑腰,她在叶榕面前不必谨小慎微低声下气。她有什么能耐的?不就会点诗词书画么,谁还不会啊。 叶桃最近特别得意,尤其是在叶榕跟前。 她跟顾舅舅的亲事被自己搅黄了又怎么样啊,她跟她娘不照样一声不敢吭么?她若有本事,也得个好舅舅去啊。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小门小户。 「我舅舅家是小门小户,我娘也是小户出身。可又怎么样?如今我舅舅是在陛下那里都有姓名的,姐姐的舅舅呢?」叶桃一贯说话爱眨眼睛,她觉得这样显得她清纯又可爱。 叶榕瞥了她一眼,淡淡回道:「唐家权势的确日益高涨,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唐姨娘只是父亲的小妾,也是事实。母亲宽厚,这才让三妹养在姨娘身边,但不代表三妹可以目无尊长。三妹是我母亲的孩子,外祖家也是刑氏家族,与唐家并无关系。」 「呵~又来跟我说这些大规矩是吧?」叶桃觉得她挺可笑的,事实就摆在她面前,她怎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承认我舅舅比你舅舅厉害,就这么难吗?也是,你从小自傲惯了的,从不把我们这些妹妹放在眼里,现在忽然发现其实我的身份并不比你低、更有可能日后超越你,你就怕了?」 「你怕也很正常的,我可以理解。」叶桃又眨眼睛,「姐姐,我现在要走了哦,改日等你练好骑术后,再来与我较量吧。」 叶榕没拦着叶桃的去路,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又叮嘱一句:「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出了门,三妹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免得叫外面的人笑话。以为咱们侯府已经没有规矩到这般田地,要以妾为妻,嫡亲的舅爷不认,要认一个姨娘的兄长为舅爷。」 「祖父一生军功无数,父亲与二叔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他们都是体面人,日后还需要在官场上与别的大人将军们共处的。没由得叫人家背地里取笑,以为咱们侯府已经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需要惧怕仰仗一个姨娘的兄长。」 「往后在家里三妹可以横着走,我也不会管。但若是出了门三妹还是这般嚣张狂妄,为了咱们侯府的颜面,我是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的。」 叶桃呵呵笑:「那你就不客气好啦,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嘛。」 说罢,叶桃飘走了。 第32章 叶榕叶桃口舌之争的时候,叶桐呆在一旁没吭声。等叶桃走了,叶桐这才看向叶榕:「三姐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长姐明明教训的是对的。」 叶榕却不提叶桃了,只关心叶榆的情况:「二妹妹身子好些了吗?近日胃口如何?」 叶榆是二房的,是叶桐的嫡姐。叶榆从小身子就不好,常年吃药。她跟叶榕同岁,只比叶榕小几个月,今年也十四岁。 去年的时候,二夫人替她定下了亲事,男方是二夫人娘家的侄儿,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叶榕听说,那位表哥等不及要娶二妹回去,日子已经定了,就是明年秋天的时候,正好是二妹过完及笄。 「二姐还是老样子的,不过有药吊着,也无碍。」 叶榕说:「我去给婶娘请个安,正好看看二妹。」 叶桐就很高兴:「二姐看到你,肯定会开心。」又絮叨起来,「二姐还说呢,要向长姐请教书画,她老说她字写得丑……可我明明觉得很好看了啊。」 叶桐小嘴喋喋不休,姐妹二人经过百福院门口的时候,叶榕余光朝门内瞥了眼。见那抹青灰色的衣角不见了后,她才稍稍抿了下嘴角,神色依旧如常。 方才她与叶桃争论的时候,余光瞥到了祖母身边的金嬷嬷。不过,就算没看到金嬷嬷在,她也是会训叶桃的,但可能不会像刚刚那样故意引着她说话。 祖母素来重规矩,更是看重侯府的脸面。叶榕方才故意那样说,就是打算借金嬷嬷的口提点祖母,凭侯府如今的权势地位,需要一再给唐家脸面吗? 就算唐家如今能跻身新贵的行列,也就算唐统能在天子那里拥有姓名,但如何能与侯府比? 叶侯府的祖上,可是开国元勋。就算式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果然不出叶榕所料,金嬷嬷回去后,把事情经过一字不漏的说给了老夫人听。 「桃丫头真这样嚣张?」老夫人当即就冷了脸。 金嬷嬷不敢夸大事实,却也没有忽略任何一个细节:「三姑娘故意拉着四姑娘一起挤兑大姑娘,笑她不懂骑射之术。后来,大姑娘说了三姑娘几句,三姑娘便搬出了唐家来。大姑娘又训三姑娘,让她懂点规矩,免得日后出门做客丢侯府的脸,三姑娘并不在意。」 老夫人狠狠一掌拍在了案几上:「榕丫头训得没错,偌大侯府,还由不得一个姨娘上蹿下跳。桃丫头借的是谁的胆子?还不是唐姨娘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眼皮子浅。唐统一人得道,鸡犬都跟着升天。唐统也不想想,他能有今日,当初借的是谁的光。」 金嬷嬷不好多论主子们的是非,只能说:「大姑娘也说了,家里头三姑娘如何,她都能忍。但是外头……总归是一气连枝的,三姑娘丢脸,便是大姑娘丢脸。」 金嬷嬷也知道老太太宠孙辈们,所以,每回三姑娘犯错,老太太都只把罪责往唐姨娘身上推。殊不知,越是纵容越是祸害,叶家可不只她一个姑娘。 为了她一个赔上所有的姑娘,可不值得。 老太太也是又想到了梅花庄的那件事,虽说桃丫头不是主谋,但她也参与其中了。之前她受了惊吓,又连着烧了几日,她心疼,便没舍得罚她。 却没想到,她之前那个样子全是装出来的。现在眼见风浪过去了,她更变本加厉了。 「榕丫头说得对,她实在太没规矩了。唐氏不过一个小妇,唐家算她哪门子舅舅?」老夫人意识到了严重性,一脸冷肃,「从小惯着她宠着她,却惯出一身毛病来。眼下大了,更是没有规矩。不行,得给她找个教养嬷嬷,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早该如此。」金嬷嬷附和。 嫡庶有别,她虽宠叶桃,但也不可能让叶桃爬到叶榕这个嫡长女头上去。宠爱归宠爱,但规矩就是规矩,谁也别想觊觎不该想的,谁也别想丢侯府的脸面。 桃丫头不是得意自己一身骑术受承于唐家吗?那她就请老侯爷教榕丫头骑射之术。 等晚上老侯爷回来,老太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倒没提白天的事儿,老侯爷是爆裂脾气,她怕自己若是说了桃儿不好,老侯爷会罚她。 老侯爷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榕丫头不怕吃苦,就让她过来。」 老太太说:「咱们侯府的几个孙儿孙女,谁有她的福气,能得侯爷亲自指点啊。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怕吃苦。再说榕丫头也不是那娇气之人。我是想着,她毕竟大了,再从外头请武师父回来教,也不太好。」 「这不,就求到了侯爷跟前。」 老侯爷对这个嫡长孙女的印象不错,觉得她知礼数懂规矩,又才情横溢,全京城都是有名的,给侯府长了不少脸面。唯一不好的,就是她不擅骑射之术。 这也可能跟老大媳妇的教养有关吧,老大媳妇一心把她按着世家冢妇的标准培养,便忽略了骑射这一块。只是他们侯府毕竟是勋贵世家,不是那等书香门第,祖上也是靠马背上功夫匡扶太祖,才得到今天的荣耀。 出身勋贵,不懂马上功夫,多少说不过去些。 也不要求她能多好,差不多过得去就行。 念及此,老侯爷倒真把这事儿当成个正经事儿了:「那从明儿开始,我早上出门前腾出半个时辰来,让她早早在马场候着。晚上回来后,会再抽出一个时辰的功夫教她。」 得了老侯爷的准话后,老太太立即差人去把刑氏母女叫了来。 刑氏以前没认真请武师父教女儿骑射之术、甚至只让女儿学了一段时间就辞退人家,主要也是因为刑氏觉得,女儿将来是要做世家冢妇的,学好了琴棋书画跟算术管理女红厨艺等,比学马上功夫好。加上学骑射实在浪费时间精力,她也心疼女儿,怕她累着,所以就没在意。 但现在,老侯爷肯亲自教女儿,刑氏当然举双手赞成。 第33章 刑氏对婆婆说:「榕丫头何德何能,满侯府就她一个有这样的福气。」 老侯爷军务繁忙,从来不教家中孙辈马上功夫。她记得,以前世子爷求过老侯爷亲自教叶桃姐弟骑术,被老侯爷拒绝了。 现在老侯爷肯教榕丫头,的确是她真入了老侯爷的眼。 叶榕心里也很高兴,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闺中的时候,她的确不善骑射,但后来在南境呆了十年,她跟着顾家人学会不少马上功夫,早练得一身本领。 而她自己,其实也是十分享受那种驰骋草原的快感的。正愁着一身的骑术没法子施展呢,这下好了,有了这个由头,她日后骑马射箭,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老侯爷说一不二,次日一早叶榕按时去马场的时候,老侯爷已经到了。看到祖父挺直硬朗的背影,叶榕立即快走几步过去请安: 「孙女来迟了,请祖父责罚。」 马场空旷,此刻天才蒙蒙亮,秋风有些萧瑟。老侯爷耳顺之年,却依旧精神烁烁威风抖擞,负手立在那里,稳厚如山一般。 其实不是叶榕来得迟了,而是老侯爷来得早了。老侯爷其实也想看看叶榕的态度,想考验一下这个孙女是不是真心愿意吃这个苦。 「不是你来得迟了,是老夫来得早了。」老侯爷声音粗犷浑厚,没批评,也没说要责罚,但很快话锋又一转,「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全心全意去对待。你岁数不小了,现在才开始学骑射马术,肯定不比小时候快。你心里应该清楚,这种时候,要比别人更努力才是。」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老夫不勉强。但一旦应了下来,跟着我学了,就必须吃得了苦。」 「老夫教出来的学生,必须是个顶个优秀。」 叶榕立即说:「孙女是真的想学,也吃得了苦。今儿是孙女做错了,明儿必不敢再叫祖父等着。」 「那便开始吧。」 经过老侯爷一番敲打,叶榕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此事。从此之后,一直跟着祖父苦练,有时候手都磨破皮了,她也不会喊一声辛苦。 起初还有些生疏,毕竟现在这具身子不是前世的那一具,技巧她都有,只是暂且体力跟不上。叶榕意识到原因后,便暂且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倒是有七八个时辰是在马场度过的。 祖父只是清晨跟傍晚抽出点时间来指点她,其余时间,叶榕都是自己一点点练。 骑马、射箭、投壶……甚至偶尔的时候,还会一个人练习马球。起初几天的时候,她不太适应得了强度,每天都很疲惫,后来习惯了,虽然也累,但却享受其中。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自有其妙不可言的地方,但骑马射箭给自己带来的愉悦感,绝不亚于前者。 虽然老侯爷夸她进步快有天赋,但其实叶榕还是藏拙了。毕竟前世十年的磨练,哪能一下全部释放出来啊,怎么着也得一点点慢慢的展现才比较自然。 叶家两房,孙辈也有好几个,但也就叶榕有这个福气,能得老侯爷亲自指点。其他子孙,都是外头请了武师父回来教的。 刑氏虽然心疼女儿吃苦受累,但见家宴上老侯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女儿,她心里也是欣慰的。榕儿争气,得了他祖父肯定,连带着萧儿也能在他祖父面前得几句鼓励关心。 见叶榕得老侯爷关心,老太太心里不免又有些偏向叶桃。她始终认为是唐姨娘害了叶桃。 小妇身边养大的,的确没规矩了些,老太太一直有心给叶桃请个嬷嬷家里来教她规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曾经教过叶榕的嬷嬷最好,她想请那个嬷嬷家里来教叶桃。 但教叶榕规矩的嬷嬷,是刑氏四处奔走又托关系结识的,想请她,还得刑氏出面,老太太有些开不了这个口。 见老太太欲言又止的,还是刑氏主动开口问了:「母亲是有什么事情要跟儿媳说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才说:「倒的确是有件事,只是,有些不大好开口。」 刑氏忙道:「母亲您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儿媳能办得到的,一定办。」 老太太对这个嫡长媳是十分满意的,当初老大远游回来,突然说想聘刑家四姑娘为妻,她派人去打听了情况后,都说这四姑娘才貌双全端肃贤良,她也是十分高兴,当即便同意了。这个媳妇毕竟是老大自己选的,原以为他们夫妻会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可谁知道,打从二人成亲开始,竟没一日是不吵架的。 后来有了唐氏,倒是不吵了,但老大宠妻灭妾的程度也实在过分。 好在老大媳妇大度,能容得下唐姨娘。这些年来,不但没有为难唐氏,更是没有亏待她的一双儿女。 唐氏的一双儿女,她也是大度的答应让唐氏自己养,没有让他们母子母女分离。真真可恨了那个唐氏,瞧她把桃丫头养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说:「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刑氏眨了下眼,多半能猜出老太太后面要说什么了,她笑了笑:「母亲您这样说儿媳可不敢担,您待我跟亲闺女似的,我哪里委屈?母亲您给我脸面,我出门做客去,谁不羡慕我啊。」 老太太点头:「不愧是刑家的姑娘,气度就是与旁人不一样。榕丫头你教得好,我也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这桃丫头……她是姨娘身边养大的,小时候没规矩就算了,如今……」 「唉,可如何是好。」 刑氏道:「母亲思虑得是对的,但好在三姑娘还没出阁,一切来得及。」 老太太说:「我有心请个好嬷嬷回来教她,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当初教榕丫头的那个嬷嬷好。我打探到,眼下她就在京城内。若是能请到她来府上教三丫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刑氏心下已经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她出面去请呢。 第34章 「好是好。」刑氏没有拒绝,「只不过,那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规矩大,为人也是十分严厉。榕儿从小吃的苦,我是瞧在眼里的,但三姑娘素来散漫惯了,我怕……她回头受不得这个苦。」 「而人又是我请回来的,万一三姑娘受了委屈,世子爷那里,儿媳也不好交代。」 老太太立即严肃起来:「你只管请了人家里来,我倒是要看谁敢说你半句不是。老大说不着你,他要是敢犯浑,这回轮不到侯爷,就我都得打他一顿。」 「有母亲担保,那儿媳放心了。」又说,「老嬷嬷如今在威武将军府当差教将军府姑娘规矩,我明儿去一趟,与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隔两日来咱们家一趟。」 「我的面子,将军夫人应该也会给。」 老太太欣慰,握住刑氏手:「就知道你有办法。」 刑氏自然有办法,正如她所说,威武将军夫人还是会给她这个面子的。只是请了嬷嬷来家后,唐姨娘得知教养嬷嬷是刑氏请来的,死活不答应。 有老太太做主,还轮不到唐姨娘说话,当即以「以下犯上,目无主母」为由罚她去祠堂跪着抄经书去了。 叶榕闲暇之余,常会听蜜饯在她耳边叨唠,说三姑娘又被老嬷嬷罚了。 蜜饯还唠叨说,老嬷嬷对三姑娘十分不满意,常拿三姑娘与大姑娘对比,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姑娘本就不服,听到这样的话,更是闹脾气,有一回没忍住还骂了老嬷嬷。 老嬷嬷给忍了,说是看在大夫人跟大姑娘面子上,不与她计较。 这些都在叶榕意料之内,叶桃素来嚣张蛮横,又是从小没规矩惯了的。骤然请了这么严厉的嬷嬷来教她规矩,她能受得了才怪。 叶榕也明白她母亲答应老太太出面请老嬷嬷进府的原因,因为如果不答应,老太太想必心里会不舒服,觉得母亲自私偏心,不能一视同仁。答应也无妨,叶桃的脾气谁不清楚,迟早是要作妖的。 「她还敢骂嬷嬷?」叶榕冷着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三妹真是好大的胆子。」 蜜饯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不是嘛。」又鼓嘴抱怨,「她都害姑娘您丢了门好亲事,怎么夫人还愿意帮她啊,奴婢都生气。」 叶榕提醒:「这些话我听听也就算了,跨出这个屋门,就不许说。」 蜜饯又不傻,自然应着:「奴婢明白了。」 叶桃的事情,连叶榕都知道,刑氏自然也知道。只不过,她暂且没管罢了。 既然母亲不管,叶榕也就没怎么做。这些日子,继续辛苦练马术。 叶榕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与顾家有什么牵扯(至少年前这段时间不会)的时候,她娘忽然笑嘻嘻带了个消息回来给她:「下个月荣国公府老夫人寿诞,娘收到了请帖,你到时候随娘一起去。」 前世的这个时候,顾老夫人自然也有办寿宴,但因为那时候叶桃才死没多久,府上有丧事怕冲撞人家喜宴,就没去。而这一世,顾叶两家因为议亲的事情,都闹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能收到请帖? 叶榕不信。 「娘诓我。」 刑氏心情好,不与女儿计较,只说:「你也没想到吧?为娘也没想到。不过的确是事实,娘没诓你。」 叶榕眨了下眼睛,忽然就想起前世顾老夫人对自己的种种好来……她其实也有点想老人家了。 其实跟着母亲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顾老夫人是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母,到那天,肯定很多皇亲贵胄都来。她不过一个小罗罗,谁会在意她啊。她到时候就跟着母亲去给老人家磕个头,也算是尽点心。 这样一想后,叶榕就说:「我也没时间准备别的礼物,这几日,就写一幅‘百寿图’当礼物。」 应下十一月要跟母亲一起去顾家拜寿后,这些日子,叶榕除了跟着祖父学骑射马术外,还要熬夜练习书法。她虽说最擅书画,但,毕竟很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在给老人家写「百寿」做贺礼的时候,自然不能随意马虎。字得好好写,每一个字都得好好写。 这不仅是代表自己的心意,更是代表侯府的脸面。叶榕虽说重活一回后看淡了许多,但很多东西是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存在了,她从小被教育要事事以家族为重,所以每行一步、每说一句话,她都会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丢了侯府的脸。 送贺礼,说的是送心意,但那么多贵女在,其实比的就是才学跟本事。叶榕其实压力挺大,她名声在外,总得想出点心意来,才能在众贵女中脱颖而出。 她不想比,但身为侯府嫡长女,她不得不去比。 荣国公府既然都给刑氏下了请帖,自然也要给叶老太太下。叶桃知道此事后,更是吵着闹着要跟去顾家。叶老太太是想着要带她一起去的,却不料教规矩的老嬷嬷却建议说: 「三姑娘这般没规矩没教养,去了荣国公府做客,也是丢侯府的脸面。老夫人若是顾及侯府脸面,便暂且不要带三姑娘出门,等什么时候三姑娘学好了规矩了,再带她出门做客不迟。」 叶老太太虽然敬重这个教养嬷嬷,也希望她严厉管教叶桃。但,此番老嬷嬷说话不客气,叶老太太心里是不高兴的。 她的孙女怎么样,只能她说,轮不到外人置喙。但到底碍着老嬷嬷面子,老太太虽冷了脸,但到底没说什么。只让叶桃跟着好好学,别淘气,然后就走了。 叶桃哪里能放弃这个跟着一起去顾家的机会,又见祖母本来是答应的,就因为老嬷嬷说了几句,祖母便不答应了。叶桃哪里能忍,早怀恨在心了。 又过了几日,便传出消息来,说老嬷嬷仗着自己资格老、又是大夫人亲自请来的,竟然敢对三姑娘动用私刑。不但克扣三姑娘口粮,不给饭吃,且竟然还敢瞒着老太太动用私刑。 第35章 三姑娘饿晕了过去,请了府医来瞧,才发现,身上竟然有多处伤口。 蜜饯打探了确切消息,急匆匆跑了回来:「姑娘,老太太已经过去了。听说,一脸严肃气势汹汹的,一副要给三姑娘做主的架势啊。」 「这可怎么办?那嬷嬷是夫人请回来的,夫人怕是要受牵连吧。」 叶榕倒是淡定,目光从铜镜上缓缓挪开,起身对蜜饯道:「走吧,我们也去。」 叶榕现在已经对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些事实真相不惊讶了,既然她能看到,那便是要伸张正义还嬷嬷一个公道的。 叶榕才出院门,就有刑氏身边伺候的嬷嬷跑来说:「夫人说,大姑娘不必去了。夫人说姑娘这些日子累了,得好好休息,不要为这些事情操心。」 「母亲已经过去了?」叶榕问。 那嬷嬷叹息道:「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亲自过来了,叫了夫人过去,说是……说是老太太要替三姑娘讨个公道。」 「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去。」叶榕跨过门槛,继续向那个嬷嬷打探情况,「三姑娘现在伤情如何,可知道?」 那嬷嬷道:「听说已经醒了,老太太亲自喂她喝了点米粥,这会子正扑在老太太怀里哭呢。唉,咱们夫人这回,当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咱们夫人一向行事稳妥,从没有过把柄在人家手里。这回好不易抓着了夫人的把柄,那唐姨娘就不说了,连世子爷也已经怒气冲冲从营里赶了回来。奴婢听说,世子爷看了三姑娘的情况后,当下便发火训了那嬷嬷一顿。」 「咱们夫人身边的人有在场的,都吃了他好几个窝心脚。若不是奴仆们拼命拦着,世子爷怕是……怕是能动手打咱们夫人。」 叶榕缩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心更是狠狠抽了下。 爹竟然要打她娘? 黄昏下,叶榕脸色冷厉沉静,只淡淡说:「好,人齐了就好。」 叶榕才踏足叶桃的院子,就听见她父亲的怒吼声传来:「悍妇!我要休妻!我受够你了。」然后紧接着传来的,是唐姨娘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声。 喊什么呢?左不过就是我命苦啊,我桃儿命苦啊,险些送了性命去。 于是她爹更加愤怒:「今天谁劝都没用,这个妻,我是休定了。」 叶榕提着裙子踏进去,声音冷静淡然:「爹爹跟姨娘都别激动,就算休了母亲,也轮不到一个妾为妻。休了母亲,姨娘还是姨娘,爹爹总要再娶的。」 「到时候,续弦夫人是不是能有我母亲这般大度好想与,可就不好说了。」 叶榕一边说,一边已经朝老夫人请了安,目光一扫,见二夫人也在,叶榕依旧从容行礼:「婶娘安。」 事情闹大了,瞒不住,二房的也惊动了。 二夫人说:「大姑娘不必拘礼了,快,把你娘扶起来。」 叶世子立即道:「我看谁敢扶这个悍妇。」 二夫人闭嘴,没再说话。 叶榕看了眼她娘,见她娘面色还算好,她也就放心了些。然后转身看向父亲,目光冷淡疏离:「我就不扶了,一会儿还是爹爹亲自扶娘起来比较好。」 叶世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女儿的这个眼神,让他打心眼里发怵。 叶榕却瞥开目光,没再看她父亲,只问老夫人:「祖母,您也觉得是我母亲伙同嬷嬷一起苛待了三妹妹吗?当初,可是祖母您让母亲请了嬷嬷来教三妹礼仪的。」 「这……」老太太一时答不上话来。 叶桃见状,虚弱的咳了两声,更是呜呜咽咽哭起来。看着叶桃这副虚弱的模样,老太太只说:「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榕丫头,你自己过来瞧瞧看,你三妹妹都成什么样了?」 叶榕看都没看叶桃一眼,只转过身子去,在老嬷嬷跟前跪了下来。 「嬷嬷原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这才应了这差事的。可如今,却叫您受累了。嬷嬷曾经也教过我礼仪规矩,虽则严厉,但我心里清楚,嬷嬷行事素来光明磊落。」 「我相信嬷嬷为了三妹好,会待她严厉些,但绝对不相信嬷嬷会私下用私刑苛待三妹。今日,小女一定替您讨回公道,还嬷嬷清白。」 叶世子见女儿句句向着外人,又是公道又是清白的,他很不愿意听,立即斥责起来:「照你这么说,倒成你三妹无理取闹了?」 「三妹是不是无理取闹哗众取宠,父亲一会儿便知。」叶榕抿了下唇,顺了口气后,才又道,「嬷嬷苛责三妹,又是私刑又是克扣口粮的,她图什么?父亲有没有想过?」 叶世子狠狠甩袖子,都懒得再看妻子一眼,只说:「当然是得了你娘的意思,她与你娘私交好,一早便串通好了。」 叶榕觉得可笑:「一个侯府的主母,一个德高望重的嬷嬷,合谋串通,就为了整治一个小女子吗?整治了她,于我母亲什么好处?于嬷嬷又有什么好处?」 叶世子冷眼睥睨叶榕:「你娘早看你三妹不顺眼,所以,但凡逮着机会便要惩罚一二。」 「这是爹的臆想,还是爹有证据?」 「桃儿身上的伤便是证据。」叶世子振振有词。 叶榕也据理力争,丝毫没有退让服输的意思:「那爹是亲眼看到了嬷嬷虐待三妹,还是亲眼看到了嬷嬷不给三妹饭吃?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伺候的婆子丫鬟,都是瞎了吗?」 叶世子冷笑:「从前桃儿身边伺候的,都被你母亲赶走了。如今她身边伺候的人,是你母亲的眼线。她们都是同伙,又怎么会通风报信?」 叶榕点点头:「那父亲跟祖母赶来的可真是巧,早不来晚不来,偏三妹被‘折磨’得晕倒的时候,就都来了。」 老太太倒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会想说儿子休妻。只是这件事情上,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桃儿的确身上有伤。 第36章 于是老太太说:「榕丫头,知道你疼你母亲,可你三妹身上的伤,不是假的,府医可都验过了。」 叶榕:「三妹身上有伤的确不假,但却不能证明是嬷嬷弄的。祖母难道忘了?当初,唐姨娘母女两个,可是有心设计栽赃陷害主母。之前可以自缢,现在何尝不能自残?总之左不过就是那一招,苦肉计罢了。」 唐姨娘叫:「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你说是我们母女干的,你拿出证据来。大姑娘,你今儿要是拿不出证据来,你也得受罚。」 叶榕回怼:「那姨娘说是嬷嬷虐待的三妹,有证据吗?」 唐姨娘指了指一边的托盘:「这就是证据。看到了吧?那么长的针啊,扎在了我桃儿身上。老毒妇,你好狠的心啊。说!背后谁指使你干的。」 老嬷嬷到底是见多了风雨的,始终态度淡然:「这些东西不是老身的,老身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府上三姑娘的事。」 「我有人证的。」唐姨娘立即让人带人证来。 是大厨房的一个烧火丫头,进来后跪着说:「奴婢是给三姑娘屋里送饭的,就是这个嬷嬷,私下叮嘱奴婢,说不让给三姑娘送饭。奴婢本来不肯,但她说是夫人的主意,奴婢就……」 「她还说,说自己能来府上,是老夫人的意思。所以,不给三姑娘饭吃,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胡说八道!老身何时说过不给桃丫头饭吃?」老夫人厉声厉色。 「你叫什么名字?」叶榕问一声,但还没待丫鬟答,叶榕自顾自说,「叫秋花吧?三天前,唐姨娘私下给了你二十两银子,让你这样说的,是不是?」 「没、没,不是。」秋花说,「大姑娘莫要冤枉奴婢。」 「是不是冤枉,一会儿派人去搜便知。」叶榕又看向府医,「三妹情况严重吗?还请您如实回答。」 那府医自始至终不过说了两句话,正要如实说的时候,就被冲进来的唐姨娘打断了。再后面,就是看了这样好大的一出戏,他意识到不对劲,便没说话。 但现在大姑娘问了,他必然要如实说:「三姑娘手臂上的针眼,的确是绣花针扎出来的。不过……经老夫查看,扎得不深,抹点膏药,两日便能好。」 「你眼睛瞎了吗?」唐姨娘又开始吼起来,「什么叫休息两日便好,那么多针眼留下的疤痕。」 叶榕直接走过去,随意拿起托盘上的一根针来,撸起袖子往自己手臂上轻轻扎了下。顿时,血珠冒了出来,她轻轻抹了血珠后,手臂上也留下一个针孔来。 她走过去与叶桃对比:「祖母您看,孙女手上的伤,是不是跟三妹的一样。」 叶老夫人当真细细看了一番,沉默了。 叶榕又在叶桃屋里翻箱倒柜,然后分别从衣柜里、妆奁盒里、书架后……等多个地方找出各种糕点。一一端了出来,摆在众人面前。 「嬷嬷虐待她,不给她饭吃,她倒是能偷着藏这么多点心。我就想问,这些点心都是哪里来的?」 唐姨娘彻底懵逼了,她觉得不可能,怎么能一下子找得这么准?这不可能的啊。 「姨娘你说说看?」叶榕点名问。 唐姨娘说不出来,但心下很慌。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急中生智,扑在叶世子脚下,然后抱着叶世子腿开始哭嚎: 「世子爷,您替桃儿做主啊,妾身跟桃儿可怜啊。夫人跟大姑娘只手遮天,想毒害妾身跟桃儿的命。妾身死了不要紧,桃儿荣儿可是您的子嗣啊。」 「够了!」老夫人怒吼一声,唐姨娘哭声戛然而止。 「一而再!再而三!看你们干的好事!」老夫人推开叶桃,朝叶榕母女走来,亲自去扶刑氏。 「祖母。」叶榕喊,「是谁让我娘跪的,就得谁来扶。」然后又转身看向自己父亲,「爹刚刚是不是要动手打娘的吗?现在事情弄清楚了,您该打谁?」 「您今儿若是不打,不还我娘跟嬷嬷一个公道,咱们就在这儿耗着,等祖父回来,请他老人家做主。」叶榕今天是下了决心定要耗着。 今儿这件事情,休息再不痛不痒蒙混过关去。 「之前丢人已经丢去了荣国公府跟魏国公府,也不差再丢去威武将军府。天黑前,将军府来接嬷嬷的马车就要到了。到时候,又要如何交代?」 叶榕的一番话,说的叶世子脸都绿了,但他却还固执己见,坚持认为就是唐姨娘母女受了苦。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就希望是唐姨娘母女受了苦,希望是刑氏犯了错。这样的话,他便有理由休了这个悍妇。这些年来,刑氏手腕强硬,为人狡猾,又很会算计人心。 别说家里父母兄弟,就是外面的人,也都道她贤良淑德,是大家风范。比较起来,更衬得他这个丈夫一无是处,上不得台面。 她很会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哄得大家都认为她好。其实只有他知道,她是那么的不堪。 叶世子坚持相信唐姨娘母女,他垂眸睥睨着叶榕:「这么几盒子糕点,能证明什么?我说是你提前放过去的,也解释得通。桃儿身上的伤口虽不严重,但却不是假的,难道非得要她伤得遍体鳞伤,才算是虐待吗?」 叶榕说:「好,既然我与父亲各执一词,那女儿便差人去京兆府报案,请府尹大人来定夺。」 「大胆!」叶世子难得的怒吼,脖子都气红了,「你是要把这种丑事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吗?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真是侯府的好姑娘。」 叶榕觉得很奇怪,蹙了下眉,却尽量心平气和讲道理:「怎么会是丑闻呢?难道不该是命案吗?嬷嬷毒害侯府三姑娘,险些致其丧命,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该官府介入?好好往深处查一查,说不准,威武将军府也能牵扯进来。嬷嬷近来不只是有三妹一个学生,将军府里的姑娘,同样是她学生。」 第37章 「说不定,将军府姑娘也受了与三妹同样的待遇。」 叶榕故意这样说,句句都是嘲讽之意,虽还端着大家贵女的范儿,却是已经丝毫不给这个父亲半点脸面了,说得有些难听。 「你……你强词夺理。」叶世子抬手指着自己的长女,细白面皮涨得通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跟你母亲一样,都是心狠手辣的东西。」 叶榕垂着脑袋,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场的都能听见:「我与母亲心狠手辣,姨娘跟三妹心地善良。所以,最后便是姨娘母女设计诬陷嫡母,也是姨娘母女与唐家人勾结,毁了我一桩婚事。若心地善良的都是这样的人,我宁可不做良善之人。」 「至少我与母亲,行得正坐得端,没干过亏心缺德的事,也不怕官府登门。」 叶世子理亏,自然辩不过女儿。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觉得被女儿这番训斥没面子,一时气极,扬手就要打。 外头却传来老侯爷的声音:「榕丫头说的句句在理,你敢动这个手。」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身戎装的老侯爷负手踱着方步走了进来。一脸的冷肃,目光又凶又厉,似是能吃人一般。 唐姨娘本能害怕,下意识朝叶世子身后躲去。 叶世子又何尝不怕?早哆哆嗦嗦抱手弯腰请安了:「父亲什么时候来的?」 「老夫早过来了。」老侯爷目光冷厉越过众人,最后落在儿子身上,「老夫不怕丢这个人,既然你们各执一词,便由官府定夺吧。到时候,该下狱的下狱,该挨板子的挨板子,老夫不会替任何人求情,也不准任何人替她们求情。」 刑氏立即说:「一切全凭公爹做主。」 「你呢?」老侯爷垂眸望向瘫坐在地上的唐姨娘。 唐姨娘没想走官府啊,万一被查出真相来,她跟桃儿怎么办?老侯爷说一不二,到时候,就算有哥哥想求情,老侯爷肯定也是不准的。 老侯爷没一再逼问,瞥了眼唐姨娘后,重重哼了一声。 转身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后,才一一发落道:「一个坦荡,一个心虚,我看,这件事情再清楚不过。唐氏不知悔改,依着与唐家之前的约定,她自然是不能再留府里了。来人,立即送唐氏回唐家去。」 「父亲!」 叶世子才喊一声,老侯爷一个冷厉眼神送过去后,他就闭嘴了。 老侯爷继续说:「三姑娘品行不正,目无尊长,也是一再死不悔改。从今日起,关叶氏祠堂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至于那个收了钱冤枉主母的丫鬟,拖出去打五十板子,再发卖掉。」 送唐氏回去,叶老夫人没意见,只是罚桃丫头跪祠堂,实在有些严厉,她还病着呢。 于是老夫人弱弱建议:「侯爷,桃儿她……」 「她不小了,你若想侯府名声日后尽数毁在她手里,便只管继续宠着。」老侯爷瞥了眼老夫人,根本不给她求情的机会,老夫人不敢再说话。 老侯爷又看向叶世子:「我既能进宫请封你为世子,自然也能请陛下夺去你的世子之位。我们叶家百年声誉,可不能毁在你手里。」 叶世子一张脸瞬间煞白。 他与老二乃是双生子,他只比老二早出生一会儿。从小他就被老二比着,压着,压得他真是喘不过气来。老二念书比他强,马上功夫比他强,他身为侯府嫡长子,却处处不如老二这个嫡次子。 从前,只要有老二在,没人会看到他,他处处被老二压着。如今,难道连世子之位都要拱手相送了吗? 若将来是老二继承侯府,他便真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出了这么一场闹剧,老嬷嬷肯定不会留下再教叶桃的。从叶桃院落出来后,叶榕母女请了老人家过去坐坐,三人说了会儿体己话。等将军府的马车来了,母女俩又把人亲自送上车。 她心里十分喜欢叶榕,自然也是怕叶桃的德行会连累叶榕,毕竟一府的姐妹,都是同气连枝的。若不是亲眼瞧见,又怎么会想得到,外头人人羡慕的叶侯府世子爷,竟然会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 若日后真是这世子爷继承侯府,想必侯府是要一步步没落了。 但这些话,老嬷嬷只藏在心里,没说。 送走了嬷嬷,叶榕跟着母亲去了她屋里。 「不是差了人叮嘱你,让你不要管这事的吗?你怎么还是跑去了。」刑氏转身坐下,有些疲惫的样子,「我与你爹的事情,你不该插手管的。虽说你爹对不起你,但毕竟是你父亲,你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他面子,岂不是算是结仇了?」 「身为子女,不敬父母,不守孝道,就是原罪。一会儿,你自己去你祖父祖母那里主动请个罪。」 叶榕是听到了那句父亲要打母亲,一时气糊涂了,才忽略了这一层。父亲再不好,她心里再委屈、再替母亲不值,其实也没有资格斥责父亲。只因为他是父,她是女。以女责父,实为大不孝。 今儿发生的事情多,或许祖父祖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日后反应过来了,想必也会问罪。 母亲说得对,与其日后祖父祖母过来问罪,倒不如她自己主动去承认错误。大不了就说,见母亲被冤枉,她是气糊涂了,愿意受任何责罚。 「女儿是担心母亲,一时糊涂了。娘放心,女儿就陪您呆会儿,一会儿就去请罪。」 刑氏摸着女儿脑袋,温柔慈爱,脸上看不出半点难过的样子:「你还小,偶尔犯点错也不打紧。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心里记着就行。日后再遇到同样的处境,可别再犯同样的错。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莫要自己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女儿记得了。」叶榕见母亲始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忙问,「今儿女儿不去,母亲也能解决?」 第38章 刑氏说:「不然你以为你祖父是谁派人去请的?傻孩子,你不必担心娘。若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娘又怎么在偌大的侯府立足。」 母亲聪明睿智,叶榕是知道的。其实母亲也很善良,根本不是父亲口中说的毒妇。 母亲行事,是有原则的,只要别人不侵犯她的底线,她是懒得计较的。但若是有人觊觎了属于她的,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行事果敢,绝不拖泥带水。 但弑杀亲夫毕竟不是好事,杀人犯法,叶榕也绝对不会让母亲走到这一步。 唐氏是当晚就被送回唐府的,送唐氏回去的,是老侯爷身边的人,还特意向唐家人解释了一下原因。因为当时天色太晚,唐老夫人没说什么,也没让儿子说什么,只让女儿先去休息。 唐氏哪里睡得着,一夜都辗转反侧的。她被赶回来了,可怎么办?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唐氏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不管她犯了什么错,至少她替叶家生了一双儿女的,她于叶家是有功劳的,叶家不能这么对她。何况,她兄长如今是有军职在身的,唐家不是无名小卒,他们不能这么羞辱唐家。 思及此,唐氏穿了衣裳便去找自己兄长。 但唐统天没亮就去营里当值了,只有她嫂子唐夫人在。 「你哥一大早就走了,不过他让我给你留个话,让你不必担心。」唐夫人如实跟小姑说,「你哥近来有升迁的可能,等他升上去了,再带你去叶家找说法。只是这段日子,得委屈你呆在这里了。」 唐氏听不得「委屈」二字,一听就抹眼泪。 「那个毒妇,她先害我桃儿的。」唐氏哭诉,「她找了个厉害的嬷嬷来,说是教桃儿规矩礼仪,可私下却各自怠慢桃儿。桃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岂能放任不管。」 「夫人,樊家夫人和小姐来了。」 唐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些安慰的话,一个丫鬟进来禀告。 「快请进来。」 唐统跟樊宾,都是市井出身,然后一点点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唐家跟樊家走得很近,唐夫人与樊夫人关系也十分要好。 两家但凡哪家出了点事,另外一家都会过来,帮着一起想办法。 樊夫人之所以一早就过来,是因为唐夫人差人去请的,说是小姑被叶家赶了回来,请她来一起商量大事。樊夫人听后,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情,早饭没吃就过来了。 樊家有位小姐,叫樊昕,今年十三岁,跟叶桃一般大。叶桃从前常常会往舅舅家跑,而唐家樊家两家又交情深厚,樊昕也常来唐家玩儿。所以,叶桃跟樊昕关系十分要好。 叶桃平时没少在樊昕面前说她嫡母嫡姐的坏话,加上樊昕平时偶尔与母亲出门参加宴会的时候,也时常会遭受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的嫌弃,所以,樊昕心里其实也特别不喜欢那种世家大小姐。一个个端着,人前笑得端庄大方,人后却甩各种脸色,着实假的很,她看到她们就嫌恶心。 樊昕平时偶然一两回也有与叶榕母女碰面的机会,母女俩一样,端着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拿鼻孔看人。不就会几句酸诗么,天天人前卖弄,觉得自己多风雅似的。 还嫌弃她这种将门出身的人。 樊昕性子直,不愿看那些人脸色,那种赏花喝茶的宴会去了两回后觉得没意思,就没再去。 于是叶桃再跟她抱怨嫡母嫡姐如何不好的时候,她就更深有体会了。所以唐姨娘说什么,她也都信。 「她们竟然敢合起火来这么欺负桃儿?」樊昕一拍桌子,气得半死。 有人呼应,于是唐姨娘哭得更凶,也把自己说得更可怜。 「你们都没看到,那么粗的一根针啊,全扎在我桃儿手臂上。那老嬷嬷得了刑氏指令,百般苛责虐待我桃儿。桃儿晕倒的时候,已经好几天没进一粒米了。」 她哭得特别伤心,跟真有这回事一样:「可怜我们母女势单力薄,荣哥儿又不在家,尽是叫她们母女欺辱去了。如今,竟还有老侯爷替她们撑腰。」 「我又不在府上,日后我桃儿可怎么是好啊?」 唐姨娘伙同侄子唐泽一起算计顾家大爷的事儿,唐夫人是后来事情败露后才知道的。对小姑利用自己儿子这事,其实她挺耿耿于怀的。 不过,唐家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多亏了小姑。有些话,唐夫人并不好说。 不管小姑说的是不是真话,唐夫人都是会选择相信的。她摇头,叹息道:「都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外人瞧着觉得我们家姑娘威风,竟进了侯府大门。可她受的苦,又有谁知道呢。」抽帕子抹眼泪,「偏又遇到一个这么厉害的主母,好在素日里世子爷还能护着几分。」 「否则的话,尽是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樊夫人忙附和着:「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平时瞧着端方娴雅,其实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都是笑面虎。」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哥儿姐儿都生了,再说这些,已然来不及啊。」 樊昕说:「要我说,离了那虎穴之地才好。唐家又不是没有门第,离开侯府,唐姨又还年轻,另外婚配何尝不可?」 过惯了侯府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又习惯了世子爷那清风雅月般的贵公子哥的独宠,她又有儿子傍身,唐姨娘怎么可能会离开侯府。 只哭着说:「我死了都无所谓,我桃儿荣哥儿怎么办?他们还小。我在的时候,他们都得这样的迫害,我若是不在了,他们还不被毒妇吃了啊。」 「我若另嫁,于荣哥儿名声总归不好。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也得被人取笑。」 瞄了眼樊昕,想起嫂子说的顾家二爷瞧上她的事儿,唐氏心里不免有些嫉妒。樊家算什么,樊昕又算什么,可她偏有那样的福气,竟能叫顾二那个傻子看上了。 第39章 「还是昕姐儿好福气,听说,已经在跟顾家二爷议亲了?若是成了,日后可就是顾家二奶奶了。」 樊昕却不爱听这样的话:「有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看上的是他这个人。只要他人好,便是一穷二白,我也愿意。」 唐姨娘只觉得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尽说风凉话。 唐姨娘是怎么想樊昕的,樊昕不知道。不过,她心里却再次把叶榕母女恨上了。 十一月初六这日,明阳大长公主寿诞,因为顾二爷顾昶看中了樊昕,所以顾家也破例给樊家下了请帖。樊昕自然是跟着母亲一起来了,却正好在顾家碰上叶榕母女。 顾家原是给叶老夫人跟大夫人刑氏都下了帖子的,但最终却只有刑氏来了。前些日子侯府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老夫人又不问青红皂白站在叶桃母女那边,之后事情弄清楚了,她总有些难为情。 觉得自己莽撞了,实在对不起榕丫头母女。 所以,之后好些日子,老夫人都对外佯称是病了,想以此逃避一些尴尬。但刑氏是通透人,婆母心里在想什么,她不会不清楚。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做得比从前还要好。婆母病了,她嘘寒问暖衣不解带照顾,绝口不提当日之事。 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如此,更是臊得老夫人不好意思再提一句「放桃姐儿从祠堂出来」这样的话。 索性,这会子连顾家老夫人的寿宴她都不来了。还亲自叮嘱刑氏,让她千万要寻个机会跟顾老夫人解释一下,说她病了下不来床,免得人家误会。 刑氏有什么不肯的,自然一一都应了下来。不但如此,还说要带着二房的桐丫头一道去,让她在大长公主面前露个脸,也让众夫人们知道,叶家四姑娘也大了,方便日后有人看中叶桐,好上门提亲。 刑氏这个侯府冢妇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而且考虑得十分周全。她不仅待自己女儿好,待侄女儿们也好,任谁都挑不出一个错来。 但刑氏越好、处事越周全,老夫人就越觉得自己愧对她们母女。 刑氏提了隔房的叶桐,却偏不提长房的叶桃,老夫人心里就明白了。她也没脸开口替叶桃向刑氏求情,只说自己累了,想休息,让刑氏不必日日来请安。 看得出来婆母这不是在跟自己假客气,或许是真的不太想看到自己,于是刑氏也就不来她面前给她添堵,就应了。 初六这日,刑氏带着叶榕叶桐一道来顾家,才下马车,就见旁边马车上下来的姑娘朝自己翻了个白眼。她目光掠到了旁边马车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的「樊府」二字,笑着问自己的嬷嬷: 「樊府……哪个樊府?」 于是王田家的立即去打听,回来后回禀了刑氏。见果然是与唐家交好的那个樊府,刑氏倒是挺好奇的: 「怎么顾老夫人寿辰,也给樊家那等小户下了请帖?」 方才打探消息的时候,王田家的已经一并打探来了。此番见主子问,她小声回道:「奴婢打探得,说是顾家二爷瞧中了樊家的姑娘。这些日子,两家正有走动议亲的意思呢。所以,这回顾老夫人寿诞,破例给樊家下了请帖。」 刑氏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顾家二爷……瞧中了樊家的姑娘?」 王田家的也觉得十分荒唐,这顾家什么门第,那樊家又什么门第。这顾二爷是顾家二房的独子,虽说日后没有爵位承袭,但二老爷本身军职很高,顾二爷也是出色的儿郎。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竟然就议上了。 但王田家的不好说,只能委婉道:「天下无奇不有,夫人也无需见怪。」 刑氏却恍然悟过来:「怪不得那唐姨娘一心想三丫头嫁给顾家大爷,原是瞧樊家攀上了高枝儿,眼红了。」 王田家的是百般瞧不上唐姨娘母女的,又想着这回顾家给自家夫人下了请帖,或许自家姑娘与顾家大爷的亲事还有转机,于是说:「顾二爷不是嫡长子,他选妻或许不那么严格。但顾大爷将来是要继承顾家爵位的,他日后的妻子,不是谁都能做。」 刑氏没答这话,只说:「进去吧。」 刑氏与王田家的的一番对话,旁人没听见,但叶榕叶桐就站在跟前,自然听见了。等刑氏往府里走去后,跟在后面的叶桐则悄悄朝叶榕眨眼睛,凑过去小声说: 「长姐,我觉得你肯定能嫁来顾家做冢妇。顾大夫人喜欢你,顾家给伯娘下帖子,就是还想撮合这门亲事。」 这也正是叶榕发愁的地方。 「在家怎么跟你说的?来了后,千万要小心说话。」叶榕严肃着,摆了长姐的架子来,「这里人多耳杂,随便一句话叫人听了去,都得传得人人皆知。到时候,丢脸的可是咱们。」 叶桐意识到严重性,立马闭嘴,一本正经冲叶榕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话。 四妹性子平时也活泼,但叶榕知道,她毕竟是在婶娘跟前长大的,规矩肯定都懂,不会出格到哪里去。所以对叶桐,叶榕是放心的。 她年纪还小,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明阳大长公主是同辈中唯一的公主了,又是陛下的亲姑母,陛下自然非常重视。所以,每年大长公主寿辰,都过得非常体面热闹。 寿诞是在初六这日,但提前很多天的时候,顾家的一些远亲就已经住上门来。加上初六这日宫里的陛下娘娘皇子们都会来,所以顾家的阵仗排场非常大。 叶桐平时也有跟着自己母亲去过一些宴会,但像这种排场的,还是头回来。也不是叶榕小题大做爱摆架子,的确是今儿贵人多,一个不小心就能得罪人,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叶家与樊家是同时到国公府的,所以,也是同时由国公府的奴仆引着去老寿星那里请安。叶榕送的是那幅「百寿图」,大长公主收了后,听说是叶侯府的嫡长女,她立即让身边的嬷嬷展开给她看。 第40章 自家老大媳妇有意给忠孝说叶侯府嫡长女这事儿,她是知道的。所以,这回寿辰,亲自嘱咐了,要给叶侯府大夫人下帖子,就是想瞧瞧这姑娘。 顾家三房虽没分府,但平时都是分开过的。顾家府邸很大,三房各自都有自己独立的大院子,隔得远。若顾大夫人不想声张开来,梅花庄的事情,除了大房的,别人也不会知道。 老人家见那樊家都下了帖子,若叶家不下,说不过去。 卷轴一撑开,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立即说:「呦,叶大姑娘这字,相当不错呢。老夫人您瞧,是不是有几分字圣王叙阳的风骨?」 「快,凑近了来,我瞧瞧。」 前世叶榕在顾家呆了十多年,老夫人喜好什么,她还是知道的。今儿这寿礼,也是故意迁就了老夫人喜好,倒不是想老夫人能对自己留下多好的印象,叶榕只是希望可以借这个机会给侯府挣得一点面子。 说是来贺寿的,其实就是来拼才艺的,若今儿她献上的贺礼平平无奇,保证明儿就能被有心人传遍全京城,说她这个才女的称号是浪得虚名。 贵女圈的交际圈子不就这样,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博得一个好名声。何况,今儿还有宫里的贵人到访。 不过,叶榕也没想刻意夺了谁的风头,她只是不想被比下去。既知顾老夫人喜好王叙阳的字,便就投其所好了。 就是一幅字,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也出不了头彩。 叶榕心灵手巧,又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老夫人打心眼里十分喜欢。认真欣赏一番后,老夫人吩咐下去说:「先收起来,过了今日,寻个工匠,给好好裱起来。」 「多谢老夫人厚爱。」叶榕忙福身道谢。 老夫人让她起身,后又对坐在一旁的顾家三个夫人说:「咱们家的四个小子,两个大的善武,字是丑了点。但老三跟老四两个,可也是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啊。尤其是老四,他也是从小临摹字圣的字帖的。我原觉得他写的就很好,可今儿瞧见叶家大姑娘的字,就不觉得他的字好了。」 顾大夫人忙说:「母亲您说得是,叶大姑娘才名在外,从小就写得一手好字。这满贵京的,怕也没几个比得上吧。」 老夫人认可这个话,看向刑氏说:「还是你教得好。」 刑氏最擅社交,面对这样的场面,她自然话说得圆。既能哄得老人家开心,又能不落了在座诸位的面子,最后,还能暗中再夸她女儿一把。 既突出了她女儿的好,也谁都不得罪。 刑氏母女会做人,谁都挑不出错来,又会暖场子,自然哄得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但樊昕却看不惯刑氏母女这种假惺惺的行为,加上前些日子又得知她们母女迫害了桃儿,樊昕更是恨上了。 她原就是直性子,看不惯别人逢场作戏,也见不得叶榕母女出风头。 但见叶榕母女只因一幅字便得大家赏识,她忍不住道:「今儿叶家三姑娘怎么没来?怎么只大姑娘跟四姑娘来了?」 原大家有说有笑,好好的,突然樊昕插入这样的话,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刑氏不屑跟一个小辈说话,权当没听见,只继续与旁边的夫人低声交谈。倒是叶榕,涵养十分好的笑着回答说:「三妹妹偶感风寒,近几日身子颇为不适,所以今儿就没来。」回了樊昕的话,又看向上位的老夫人,「近来天气骤然冷了许多,不但三妹不舒服,祖母老人家也病了几日。」 「今儿我与母亲来,祖母特意叮嘱了,说定要替她向您请罪才是。」 顾老夫人忙说:「生病了自然该好好养身子,身子养好才是大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人家病了,总得有些表示,于是老夫人说,「我那儿正好有颗近百年的参,等改日,我命人亲自送到你们府上去。」 叶榕忙说:「祖母喝了药,躺了几日,已经大好了。」 顾老夫人乐呵呵道:「我与你祖母还算有些交情,既知道她病了,送点东西过去也是应该的。」 如此,叶榕只能谢恩。 樊昕这个时候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叶桃,她是想发难叶榕母女的,眼见着叶榕三言两语不但把话圆了过去,且还得了老夫人的赏,樊昕心里更气。 「叶大姑娘,怎么只三姑娘病了,你跟四姑娘却好好的?」樊昕故意挑事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叶榕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实在愚蠢。 前世,她与这樊家小姐是妯娌,两人分别嫁的是顾家大爷与二爷。做了十多年的妯娌,哪怕一起被流放去南境过,一起共过苦,她们关系也是一直都很不好。 樊家与唐家交情深厚,前世樊家怀疑是她母亲害死了叶桃,樊昕恨她,她可以理解。只是如今叶桃好好的,她不知道她的这些恨意哪里来的。 但转念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唐姨娘被送回了唐家,肯定是唐姨娘在背后诋毁她们母女。 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樊家与唐家交情深,樊昕替叶桃抱不平,她是可以理解的。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樊昕公然发难,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辄可能就是败了她们母女名声,所以,叶榕自然会好好待之。 方才已经绕开了话去,偏她非抓着不放,叶榕也懒得再好意给她什么面子和台阶。 叶榕笑容端庄:「樊小姐与三妹交情好,担心她身子,我可以理解。只是樊小姐这样逼问,好像是希望我与四妹病倒、只三妹一人能跟着来一样。」 樊昕素来喜欢直来直往,最恨最恨最恨这种说话下圈套的,一下子更火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叶桃怎么了,你别假惺惺的了。你担心她?你才不担心呢,你巴不得她不好。」 「不得无礼。」顾大夫人蹙眉,一脸的嫌弃。 顾二夫人也觉得很没面子,叹息着摇头。樊夫人见状,立即押着女儿跪了下来,忙岔开话题说:「老寿星,我带着小女给您贺寿了……」 第41章 叶榕却是故意的。 虽然侯府后来发生的事情顾大夫人不知道,但就凭叶桃在梅花庄的时候做了那等算计顾家的事儿,她今天也是不可能来的。别人或许不知道缘由,但顾大夫人肯定知道。或许顾大夫人本来没跟家里别人说,但出了今儿这一茬,想必是要说的了。 若顾二夫人知道叶桃做了那种事,而樊昕却还不顾礼数在老夫人寿辰这样的大日子闹场子,想必不会再松口答应儿子去樊家提亲。 顾昶与樊昕,如今不过与她跟顾旭之前一样,只是还在说和,没到下聘那一步。只要没下聘,这亲事就不算数。 叶榕原没打算干预顾昶与樊昕的姻缘,但无奈樊昕自己非要作,她也不愿受那个委屈再做老好人。 至于日后顾樊二人还能不能有缘走下去,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顾老夫人虽然也不喜樊昕刚刚的一顿无理取闹,但毕竟是老人家,包容心大,并未计较。倒是在座的不少夫人,私下里对樊昕指指点点的,多半是说她没规矩,小家子气。 叶榕才请完安没多久,外头顾旻就匆匆走了进来,拉着叶榕叶桐说:「别闷在这里了,祖母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外头才热闹呢。榕姐姐桐姐姐,哥哥们在马场呢,走啊,我们一起去。」 顾旻与叶榕叶桐熟,她不认识樊昕。所以,这才一时忽略了樊昕的。 她不是故意的。 但,樊昕却记在了心里,觉得这顾家小姐也是与叶家姐妹一样,都特别假。 还是顾老夫人圆了话说:「还有你樊姐姐呢,你今儿第一次见,可能不认识。但今后多处一处,也就认识了。」 「你们几个孩子都去吧,别闷在我这里,都去玩儿吧。今儿高兴,马球投壶也好,吟诗作对也好,什么都行,去吧。」 顾旻这才发现边上还站着个小姐姐,忙也拉了樊昕:「樊姐姐,一起去吧。」 樊昕跟着去了,但脸色还有些白,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顾旻一路拉着几人去了马场,顾家马场特别大,几人到的时候,马场上正有人组队在打马球。顾家的老三老四上场陪客了,老大老二没上去,正立在一边与左右的公子交谈。 顾旻一跑得近了,就立即挥手喊起来:「大哥二哥,叶家姐姐樊家姐姐都来啦。」 顾旭顾昶闻声,立即扭头看过来。 顾昶瞧见樊昕,立即就笑着跑来了。顾旭到底稳重一些,是郑重与左右人打了招呼道了「失陪」后,这才稳步走过来的。 樊昕见顾昶来,给了他好大一个脸色瞧。然后别开头,看向了别处去,一脸的不高兴。顾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她了。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朝妹妹顾旻探去,顾旻也莫名其妙呢,摇摇头。 正僵持间,顾旭也来了。 樊昕与顾旭也相识,她是很早前在唐家就认识顾旭了。以前她去唐家找叶桃玩,偶尔会在唐家见到这位顾家大爷。 虽不熟,却是有点头之交的。 于是顾旭才走近,樊昕立即就对他说:「桃儿病了,顾大爷可知道?」 顾旭目光却朝叶榕那儿探了眼,才说:「并不知。」 樊昕又说:「那你现在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她从小便听你的话,你去看她了,说不定她能好得快一些。」 顾旻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叶桃,梅花庄的事情,她是全都知道的。虽然娘不让她再提那事,但她心里可一直都记着呢。 「樊姐姐慎言,叶家三姑娘病了而已,我大哥凭什么要去看她?叶三姑娘如今也不小了,樊姐姐与她是什么仇怨,为什么要背后诋毁她的名声?」顾旻平时活泼骄纵有些不着调,但说起道理来可是一套一套的: 「樊姐姐这样说,好像我大哥跟她很好似的。不过是看在唐将军的面子上,我大哥才对她稍有照拂了些。但以前她小,无碍,如今大了,可不得避嫌?什么是男女大防,樊姐姐难道不知道吗?」 「旻姐儿,怎么能这样对樊姑娘说话。」顾昶不乐意了。 同时也觉得奇怪,旻丫头嚣张欺负人,怎么大哥也不管管。大哥可是知道他在跟樊昕议亲的,这种时候怎么也不帮帮他。 顾旻正说到兴头上,才不管二哥乐意不乐意。叶桃不是正经好姑娘,这樊家姑娘又与叶桃交好,指定也不是正经好姑娘,最好二哥能断了娶她的念头才好。 免得顾家的名声,倒是要败在她手里了。 「我为什么这样对她说话,二哥问大哥啊。」顾旻很生气,觉得这樊姑娘虽然没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却是有狐媚子的本事,还没议上亲事呢,就已经把她二哥治得服服帖帖了,若真娶进来了,日后还得了啊? 她可真有些同情二叔二婶。 于是顾旻越想越生气,更是理直气壮梗着脖子怼她二哥:「方才她说的那些话,二哥又不是没有听到,她说的像话吗?她有什么资格让大哥去看叶桃,大哥跟叶桃很熟吗?跟她很熟吗?」 妹妹说话口不留情,顾昶都要急疯了。 「大哥,你说句话啊。」顾昶跺脚,就怕樊昕一不高兴了,直接跑掉。或者说,一个不高兴,不肯嫁给他了。 事实是,他猜对了,樊昕转头就走了。 顾昶恨恨的跺了跺脚,巴巴追了上去。 「你满意了?」顾旭沉着张脸,一脸的严肃,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锁在妹妹脸上,似是在压制着怒火,「把人气跑了,得罪你二哥,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旻平时骄纵,但长兄真的生气的时候,她还是怕的。 往叶榕身后躲了躲,顾旻只探出脑袋来,弱弱道:「是她先出言不逊嘛。二哥也真是的,看上了她什么啊。她什么规矩都不懂,还自以为多厉害似的。这样的人真娶进家门来,也是给咱们家丢脸的。」 第42章 顾旭沉着脸:「你出来。」 顾旻:「我偏不。我就躲在榕姐姐身后,有本事,你就打我啊。」 顾旭是真的想要训斥她几句的,但碍着叶家的两个姑娘在,他不方便。但妹妹方才一番话,实在有失礼数,顾旭是必须要好好跟她说教说教的,于是见妹妹躲,他就动作迅猛伸手去捞。 但顾旻身姿也十分矫捷,他一下没捞得着。再想捞的时候,顾旻就存了防备心。 于是顾旻更加嘻嘻哈哈高兴得不得了:「没抓到我吧?」又挑衅说,「我躲在榕姐姐后面呢,你想抓我,得先抓榕姐姐。可你敢吗?你要是敢不小心碰到榕姐姐一下,我就去告诉娘哦。」 顾旭看了叶榕一眼,倒是挺在意她此刻的反应。叶榕余光扫到了,没理他。 顾旭有时候也挺敏感的,他总觉得这位叶家大姑娘对他十分有成见。叶榕淡漠冷肃起来的时候,连顾旭也不敢越矩放肆,生怕会冒犯了她。 叶榕夹在他们兄妹之间,也挺为难的。恰好不远处叶萧走了来,看到兄长,叶榕眼睛一亮,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即喊: 「哥哥。」 顾旭兄妹也都转身看去。 叶萧三两步便走得近了,他身边还跟着魏家的二爷。叶榕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哥哥如今就跟魏昭形影不离呢? 按着时间线来推的话,她重活回来的时候,哥哥与魏昭应该就已经好上了。可前世的时候,哥哥的朋友中根本没有这个魏昭啊,到底会是什么契机导致他们关系这么好的。 叶榕一直牢记着以后魏国公府抄斩的事,她始终怕哥哥会被这个狡猾的魏狐狸骗,所以,每回看到他跟哥哥在一起,叶榕就没来由升起一股子忧虑。 但忧虑归忧虑,礼数还是必须有的,于是叶榕福了身行礼。 魏昭的朋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他素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但别人对他以礼待之,他自然也会回敬之。于是,便唇角含笑冲叶榕略颔首。 叶萧是跟着老侯爷来的。 其实叶千荣今儿也在家,但老侯爷没提带他一起来,只带了嫡长孙叶萧一人。叶萧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高兴。 这说明祖父重视他,认可他。 叶榕心里是十分感激祖父的,哥哥连续两次落榜后,自信心受了重创。如今能让哥哥重新振作起来的法子,便是帮着他一点点重拾自信。 哥哥的学问是没有问题的,她始终相信。只是爹爹一直骂他,说他不好,他就真的打内心认为自己不好。 方才叶榕几人的僵持,魏昭是看在眼里的。大概发生了什么,魏昭心里也清楚。此番来,不过是帮着叶家这个「厉害」的妹妹救个场子,免得她夹在顾家兄妹间尴尬。 于是魏昭对顾旭说:「顾兄不上场打一局吗?」 顾旭摇头:「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 魏昭本来也没有真的诚心邀请顾旭,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既然他不愿,魏昭自然又对叶萧道:「那叶兄我们继续上吧?方才你我联手,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很是畅快。趁胜追击,再来一局如何?」 魏昭虽也出身名门,但却素来不是个正经人。尤其与顾旭这种忠义之士比起来,他更显得有些轻佻不正经。在京城内,他算半个混不吝。 不过,可能因为为人仗义又长得一张好脸吧,京城里爱慕他的闺秀倒是不少。叶榕平时出门会客,没少听人私下议论这位魏二爷。觉得他为人风雅知情趣,虽年十八尚未中榜走仕途,但不是因为他才情学问不好,而是他中了举后,压根没有下场参加来年的春闱考。 这些年,一直晃荡在外,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再加上这张脸,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所以,闺秀们爱慕归爱慕,但择婿的话,肯定还是都会选顾旭这样的。 以前叶榕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找个人过日子嘛,一定要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顾旭这样的就很好。虽然现在也还是这样想,只不过,却再不会把目光放在顾旭身上。 既然知道他心里没有自己,叶榕也就不会再犯傻了。 从今往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于是见哥哥要走了,叶榕立即说:「我与四妹妹一起去看哥哥比赛吧。」 话音才落,就见魏昭立即侧头瞄过来。 叶榕觉得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好像是故意的。但没搭理他,她回避了目光。 同时,她越来越觉得魏昭可疑。接近哥哥,目的不纯。不行,她得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提点一下哥哥才行。 叶萧从小擅文,马上功夫略差一些。但身为侯门子弟,虽然习武不精,但肯定从小都是学过骑马射箭的。 叶萧武学略逊色,但耐不住魏昭厉害。魏昭不但打马球厉害,球杆传球的本领也十分厉害。只要抢着球就朝叶萧打去,然后由叶萧将球打进门洞里。二人联手,堪称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连赢了好几场。 一时间,叶萧成了整个球场最瞩目的人物。 樊昕没真的走,顾昶追到她后,好声好气说了好些动听的话。樊昕也是怕就这样走了于顾家不好交代,于是就顺势留了下来。 方才的马球赛,她也一直坐在旁边看。 见大家都捧着叶萧,她冷哼一声道:「就叶家这个纨绔子,如果不是有那个姓魏的暗中帮他,他能打成这样吗?谁看不出来,他还真以为自己厉害了。」 顾昶看了她一眼,有自己的见解:「虽然魏昭的确有意传球给他,但其实他的马上功夫也不差。」 樊昕见不得顾昶夸叶萧,立即冷了脸来:「你到底站在哪一头的?」 见樊昕生气了,顾昶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于是改口说:「你说的都是对的。」 第43章 樊昕又想起方才在顾老夫人那里自己被叶榕算计的事情。不想还好,一想就更上火。叶家兄妹,没一个好东西。 樊昕性子冲动,越想越气,大脑控制不住身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冲到了叶萧跟前。 「叶大公子,你这么厉害,你我打一场如何?」樊昕语气颇为挑衅,瞥了眼「仙气飘飘」立在旁边的魏昭,刻意加了一句,「你我一对一单打,谁也不许外人帮忙。」 魏昭只垂头笑了笑,一时没说话。 樊昕高抬下巴,声音又大了点:「是个爷们,就爽快应了我。」 叶萧不愿意,但一时又没有想到好的措辞拒绝。贵族圈的马球赛,都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的,既是拔了头筹,有人发起挑战,必须迎战。 若是男儿还好,可一个女人……他怎么能跟女人打。赢了不是,输了也不是,左右他是为难的。 而樊昕打的就是这个让他进退两难的主意,她就是见不得叶家兄妹得意。 樊昕穷追不舍,魏昭脸上笑意渐渐敛去一些,他抬眸再看向樊昕的时候,眸子里有冷意:「樊姑娘似乎十分豪放豁达。不知道是姑娘素日好强心重,还是单纯看上我们叶兄了。」 他声音幽幽的,用轻飘飘的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诋毁人名声的话:「不过有言在先,叶兄已娶家事,怕是要让樊姑娘失望了。当然,你若是不在意什么正妻妾室的名分,倒是可以做叶兄的贵妾。我想,以姑娘的门第,正妻做不了,贵妾总能有份吧?至于姑娘的长相……」魏昭拖着尾音,只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显然,他是在骂她丑的。 「你!」樊昕气得满脸涨红,「你羞辱我!」 魏昭却敛尽面上笑意:「怎么会?明明是姑娘你自己上门来找羞辱的。」又扯了下唇,语气轻佻道,「或者,我倒是没有成亲……」 「魏二爷。」顾昶冷着脸走来了,一把将樊昕护在身后,目光凶悍能吃人,「还请魏二爷自重。」 魏昭耸肩,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好生无趣,既开不得玩笑,就莫要主动送上门来。」魏昭懒洋洋的,「顾二爷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只问魏某之责,就不问问根源在哪儿吗?还是说,只要是这位樊姑娘做的事,顾二爷都觉得对。」 整件事情经过顾昶都看在眼里,他的确觉得昕儿莫名寻叶萧比球不太妥当。但,方才魏二爷那番话,根本就是羞辱。 顾昶自知理亏,也不愿再与魏昭这种不学无术之徒多做纠缠,于是只对樊昕道:「我们去别处吧,旻姐儿在那儿,你与她比赛去。」 樊昕怎么能肯,只说:「叶萧,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应战,别只晓得躲在人家背后。」 「我哥哥是男儿,同你比赛,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叶榕徐徐踱步走了来,声音清肃冷静,「若樊姑娘真想比,我与你比。」 「你?」樊昕上下打量叶榕,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叶大小姐不是素来嫌弃马脏的吗?怎么今儿却不嫌弃了?」 叶榕面上划过一丝淡漠的笑意,声音一如往常,清冷中夹着些高贵:「我与樊小姐素来不熟,何故樊小姐自认为这般了解我?方才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樊昕自然不会供出叶桃来,只挑挑眉说:「我与你比,是有欺负你之意。」 叶榕:「樊小姐也太过自信了些,我虽不才,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祖上,也是跟随太祖一起马背上滚打过。我马上功夫与自家兄弟姐妹们比起来自然算逊色,但赢樊小姐,绰绰有余。」 樊昕最经不住激,叶榕几句话,就把她说得暴躁了。 「打便打。」樊昕道,「一会儿若是输了,可别没有输不起的本事。」 叶榕却说:「一场马球比下来,总得耗费些时间,眼瞧着快要到开席的时间。我看,我们还是赛马就好。」 樊昕从小就是长在马背上的,她怎么可能怕文邹邹的叶家大小姐。 「好!就依你。」樊昕应下。 于是叶榕转头,看向顾旭:「顾大爷,听说你有爱马一匹,名为疾风,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顾旭有宝马一匹,是当年老国公爷北上讨伐突厥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老国公爷带回来好几匹北方的战马献与陛下,顾旭的这匹马,是陛下赏赐。宝马虽有多匹,但这疾风却最有灵性。速度也快,所以顾旭给它取名疾风。 疾风通人性,但也只有会驯马的人才能驾驭得了它。 疾风名气大,樊昕也是知道的。所以,樊昕逮着机会便嘲讽道:「嘴巴上说得多厉害似的,其实也不过如此。顾家大爷的爱马,远近闻名,你借此马,不就是想讨这个便宜吗?」 「若你不敢与我比,在我面前认个输,就不比了。」 叶榕大方道:「那便樊小姐骑疾风,我再选别的马。」 樊昕摇头:「我自然也不会占你的便宜,既是比赛,就该公平一些。」又扭头对顾昶说,「不如,我去你们家马厩里选一匹马吧?」 其实叶榕意不在疾风,故意这样说,也是想激樊昕提议去马厩选马。她中意的,是另外一匹马。若是顾家马奴随意牵马来,肯定牵不到那一匹,亲自去选,她就知道怎么选了。 顾昶欣然答应:「我帮你选。」 这边,顾旭自然也过来邀请叶榕:「叶大姑娘请。」 顾家马厩里这些马,叶榕大多知道来历,也摸得清它们的脾性。前世顾家被抄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但有几匹马却是带着一起去南境之地的。 后来在南境,偶尔闲暇之余,顾旭也会手把手教她武艺、教她骑术。所以怎么驯马,每一匹马以什么样的方式可以更快建立感情,她都是知道的。 去了马厩后,叶榕立即选了自己中意的那一匹。 第44章 等樊昕也选好后,则又一道回了球场。而此刻,球场边上已经围坐满了人,都是听说叶榕樊昕要赛马,赶着来看热闹的。 叶榕与樊昕都想着速战速决,所以,简单定了输赢的标准后,便皆翻身上马。只等顾家的一个仆人手中小旗子一挥,二人便纵马疾驰而去。 球场很大,一来一回,谁先回到最初的起点,谁便赢了。 叶榕这些日子一直跟着祖父练习骑术,马上功夫未必比樊昕逊色。加上又选了一匹与自己十分契合的马,自然更顺利一些。从两人纵马冲出去那刻起,叶榕便一直领先。樊昕着急,但却怎么都追不上。 眼瞧着赛途过半,樊昕也着急了,取下袖中暗藏的匕首便一刀扎在马屁股上。马受了伤,疼得乱嘶,速度自然提了上来。 叶榕侧头探去,眼见樊昕要追上来。她心一横,也使出了绝招来。 这一招,是当年顾旭教她的防身之术。若纵马而逃,却快要被敌人追上的时候,可使口技。 樊昕胯下之马本来就受了伤,叶榕以口技误之,马儿更是嘶吼狂躁起来。樊昕死扯着马缰想要继续往前冲,但马受了伤流了血,过了之前那股子蛮横冲劲儿后,彻底倒了下去。鲜血汩汩流出,樊昕也摔下了马来。 而前面,叶榕已经赢了。 这马不是樊家的,樊昕不过是借来一骑而已。却因想赢得比赛而故意伤害……这么多人看着,就算顾家不追究责任,但围观的人却是要好好说上一说。 叶榕翻身下马回头看樊昕,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其实也是有些瞧不上她的。这位樊家大小姐自诩正义,但其实她的正义,从来都是以她的标准来的。 她看谁不爽,必然是那个让她不爽的人的错。她方才那般宣战哥哥,不就是以为哥哥马术不行,她想赢哥哥,从而好让哥哥丢尽脸面、以出她心口恶气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自己心术不正,现在闹了这么个大笑话。叶榕倒是想看看,她不但输了比赛,且还输了体面,她到底会怎样做才圆这个场? 如果她能大大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向她认个错,她倒是敬佩她的。显然,樊昕没这种魄力。 顾昶见她摔马了,立即去扶,却被樊昕甩手抡开。樊昕自己也知道丢了脸,于是不敢看任何人,自己闷着头跑了。 顾昶自然是追了上去。 叶榕看着那匹倒在血泊中的马,有些替它不值。死肯定死不掉,毕竟没有伤到重要位置,但因为伤残了,日后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正在叶榕失神的时候,顾旭稳步走到了她身边来,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她。 「叶大姑娘的口技是跟谁学的?」 惊闻顾旭的声音,叶榕侧头看了他一眼,随便扯了个谎道:「我从小便会一些,其实不值一提,让顾大爷见笑了。」 顾旭却拧眉垂眸望着她,显然不太相信。 叶榕却不给他再次质问的机会,只继续看向那匹马说:「好好的一匹马,如今残废了,倒是可惜了。」 顾旭这才也看向那匹倒下的马。 的确可惜。顾家的马,都是上等良品,就算这马没有性命之忧,但肯定也残废了。日后再不能当坐骑,只能好好圈养着。顾家不是养不起一匹马,只是心中替这战马惋惜罢了。 顾旭正盯着马走神,想自己的心思。那边,叶榕已经悄悄欠了下身子,然后带着妹妹叶桐一道离开了。 等顾旭心内感慨完再回神找人的时候,叶榕已经走远了。顾旭没有再追过去,只负手立在原处盯着叶榕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看,眉心打了个结。 那日的梦境,至今还历历在目,梦里的那种感受,他还非常深刻。他实在不明白,他与这叶家大姑娘不过才见几回面,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对叶大姑娘并无遐想与亵渎之心,为何就能梦到娶她为妻。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压迫得他快喘不过气来的感受,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并非偶然,但暂且也探不出究竟来。其实很多地方都很奇怪,比如说,叶大姑娘对他态度始终特别冷淡,甚至根本不愿见他。又比如说,方才她与樊家小姐赛马,紧急关头,竟使口技。 这口技,是他的绝学,也是他悟出来的一个扰乱敌兵的有效法子。而这个法子,虽则在军营里与将士们试练过,但绝对不会传出来。 饭后,顾旻去招待别的女眷姑娘们了,叶桐也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叶榕因心中还想着哥哥的事情,所以只与平时走得近的闺友们闲说了几句,便一个人离开了。 叶萧平时在成贤书院苦读,平时难得回来一趟。且叶榕不知道哥哥是今儿吃完席就回书院,还是明儿一早再回,若是今天晚上就回,那她再想见哥哥一面,便又得好些日子。叶榕找哥哥有要事,所以既然今天碰到了,肯定是要兄妹寻个僻静之处说些话的。 叶榕正找着哥哥叶萧,却不想,半道被樊昕劫了下来。 见又是这个蛮横惹人厌的樊家小姐,蜜饯立即冲上前两步,拧着眉骂:「好狗不挡道,让开!」 叶榕训斥蜜饯:「不得无礼。」徐徐走了两步,绕到蜜饯前面去,叶榕礼貌问,「樊姑娘找我有事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樊昕也不废话,直入正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桃儿今天之所以没来,就是你跟你娘欺负的。」 叶榕可以接受她辱骂诋毁自己,却听不得她诋毁自己母亲半个字。 于是叶榕怒道:「樊姑娘,别把没脑子当率真,也别把没礼貌当真性情。你在替别人打抱不平前,好歹也得先打探清楚情况。你就这么肯定,唐姨娘母女说的都是真的?你替她们冲锋陷阵到处得罪人,说不定人家还在背后笑你傻。」 唐姨娘是什么人,叶榕再清楚不过的。这些年来,她花招手腕使出过不少,成日里在府上上蹿下跳。会哭会演,比那戏班子里唱的还要精彩。 第45章 叶榕想,这樊昕的确不讨喜,但至少她们母女与樊家没有正面的恩怨。樊昕如今对她们母女怨气这么重,想必是从唐姨娘那里听来了什么。 叶榕也算是好心提点,但樊昕根本听不进去:「我与桃儿的交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厚,你也不要在这里挑拨。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会耍点心计,就多了不得似的。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迟早要得报应的。」 樊昕的警告对叶榕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叶榕平心静气听完她的警告后,只回了一句说:「樊姑娘的话,我记着了。善恶终有报,是句真理。」 只是叶榕的「报应」还没来,樊昕的报应就来了。 午饭后,顾二夫人寻了个机会,让身边的嬷嬷去请了樊夫人到她屋里去。樊夫人原以为是有好消息呢,可去了才知道,顾二夫人喊她来,不是说提亲的事儿的,而是在婉约回绝这门亲事。 顾二夫人没有绕弯子,只笑着开门见山道:「我们家二哥儿为人莽撞,不如他兄长跟两个弟弟心细,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心细温婉的姑娘给他做媳妇。你们家昕姐儿豪气干云,实为爽利,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 「只不过,性子与我家哥儿不和。日后做个异姓兄妹还成,做夫妻……怕是不那么合适。」顾二夫人根本不给樊夫人任何插嘴的机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人家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就是嫌弃她家昕丫头不够端庄大气,直接给拒绝了。樊夫人其实很想说几句挽回一下,但一时心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左右已经丢了人,免得既丢人又得罪人,所以,樊夫人最后也就没说什么。 樊夫人笑容僵硬:「夫人说得对,顾二爷英年才俊,是我们家姐儿高攀不上。」 顾二夫人又说:「也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们樊家好歹也是将门府第。只是,的确是不太般配,我家哥儿性子急躁,他适合娶个心细温良的贤妻。马上功夫好不好无所谓,能做贤内助就好。」 球场上的事情,早有人当笑料一样告诉顾二夫人了。本来早上在老太太那里的时候顾二夫人就对樊昕不满,加上樊昕球场上竟然又出了那么大一个笑话,顾二夫人实在忍不住了。 索性也没与儿子商量,直接自己做主断了这门亲事。 之前虽然对樊家这样的小户不满,但想着若是儿子真心喜欢,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只是没想到,这樊家姑娘如此不知规矩不懂礼数,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天高地厚。若是娶她回来做儿媳妇,日后她都没脸出门做客去。 从顾二夫人院里出来后,樊夫人也没脸再呆在顾家,只拉着女儿就带她走了。樊家母女突然就走了,少不得要有人猜疑,很快就有人猜到,怕是顾二夫人没看上樊家姑娘。 消息传到叶榕耳朵里的时候,叶榕也是挺吃惊的。她虽然猜得到顾二夫人可能会对樊昕不满,但没想到,今儿老夫人寿诞日,二夫人直接打发了樊家人。 且若她没猜错的话,梅花庄上的事情,顾大夫人肯定是还没告诉二夫人的。如此看来,怕是顾二夫人原本就对樊昕不满,今天的事情,不过是加了把火而已。 顾二夫人把樊家母女「赶走」的事情被顾昶知道了,于是顾昶跟母亲闹了起来。不但闹了,还要去追樊家母女,被二房院里的护卫拦了下来。 顾旭得到消息立即匆匆赶过去的时候,顾昶正跟院里的几个护卫打得热火朝天。而顾二夫人站在一旁,简直气得要死。 如此,对樊昕更是没了好感。 那个樊家丫头,没长一张狐媚子的脸,倒是有一身狐媚子的好本事。她儿子本来好好的,孝顺得很,眼下竟然为了她一个泼皮敢在院里大打出手。 见顾旭来了,二夫人立即喊:「忠孝,快制住他。」 顾昶论武虽不如顾旭,但身上有股子蛮劲儿。加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更是不服任何人,顾旭与他打了好一会儿才将其制服住。 「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顾旭摆出长兄的架子来,冷厉,「小心回头二叔知道,罚你一顿。」 「罚就罚!我还怕这个吗?」顾昶虽被钳制住了,但仍然想挣脱。他在变声期,嗓音特别难听,跟公鸭叫似的,只冲顾旭喊:「我娘把昕儿赶走了,你可知道?」 顾二夫人立即冲过来指着儿子说:「你想迎娶樊家女入门,除非我死!」 顾旭道:「二婶,今天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我与仁义说说话,外头还有不少夫人在等着您,二婶先去吧。」 顾二夫人也知道今儿有些失态了,于是好声说:「那你劝劝这个死脑筋的,让他不要再犯浑。」 「婶娘放心。」 等顾二夫人走了,顾旭这才松开顾昶。顾昶恨恨瞪着顾旭,眼睛都红了:「大哥知道吗?昕儿之所以会被母亲赶出去,是因为她帮叶家三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叶家大姑娘素来是个有心机的,昕儿哪里是她的对手,自然几句话便把昕儿给算计了。」 「后来球场上的事儿,虽然昕儿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她出丑,不能说跟叶大姑娘没有一点关系。叶大姑娘心思深沉,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也是她算计了昕儿,让她出丑的。」 顾旭严肃说:「球场上的事情,你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为兄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因为替樊姑娘抱不平而随意诋毁另外一个。樊家的事情,过了今日再说。今儿是祖母寿宴,你不许胡闹。」 都说长兄似父,虽然顾昶只比堂兄小两岁,但却能把堂兄的话听进去。 今儿不闹,改日还是要闹的。 叶榕觉得这事儿其实跟她没多少关系,她没主动挑事,是樊昕自己挑起来的事儿。但凭着前世她对这个小叔子宠妻程度的了解,多半是能猜到顾昶心里会记上她一笔。叶榕倒不在乎顾昶怎么想的,不过,为了避免尴尬,她也没必要与他撞上。 第46章 所以得知哥哥晚上歇在家里后,叶榕便回了母亲那里。 顾二夫人「赶走」樊家母女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说。等晚上散了席后,这才三五成群凑一起私下议论起来。 刑氏母女外头从不论人是非,嘴巴比较紧。马车上又有叶桐在,母女俩也不好说什么。等回了家后,叶榕才去找母亲说这事儿: 「说来倒也与我有些干系,只是我也没有想到,顾二夫人会当时便发作,完全不给樊家面子。」 其实就算不满意,可以过两天再说。今天就说,就是变相的赶人走。 可见二夫人对樊昕是十分不满的。 其实前世的时候,顾二夫人头两年也一直对樊昕这个儿媳妇不满。后来是因为顾家流放了,日子不好过了,而樊昕却能每日开开心心伺候在她身边,二夫人这才渐渐接纳樊昕。 可眼下顾家没有流放,也没有一个考验樊昕的机会,加上今天樊昕的表现的确十分失礼,二夫人就发作了。 刑氏却全然不在意这件事情:「樊家的事情,算不到你头上去,你也无需自责。」然后把话拐到顾旭身上,刑氏面上含笑说,「顾家老夫人对你十分满意,顾家大夫人今儿也找我单独说了些体己话。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却是明白的,她还是喜欢你的。」 一听是这件事情,叶榕就十分头疼:「好马不吃回头草,既是错过了,我不想再要这门亲。上次相看就发生那么晦气的事儿,说明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这叫好事多磨。」刑氏还是对顾旭满意的。 叶榕懒得呆在这里听这些,只起身说:「我找哥哥有要事商议,我先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 「榕儿。」刑氏喊了一声,见女儿并不回头,她心中疑惑,「这孩子,怎么了。」 嬷嬷端了茶水来递上,因是跟刑氏从刑家嫁来的,于是倒会笑着插句嘴说:「姑娘大了,她又素来面皮薄。这种事情,肯定得逃。夫人您放心,这亲事就是咱们姑娘的,别人休想抢了去。 刑氏自然是赞同这话的。 且不论嫡出庶出,就论品德才学,那叶桃如何能与她的榕儿相提并论。榕儿从小就是她精心调教的,满京城里,也没几个比得上她。 那日那幅画也还得恰到好处,原是顾家四爷喜好张秋水的话,顾大爷是要买回去送顾四爷的。可巧榕儿画还得及时,否则的话,岂不是平白叫人家俩兄弟生了嫌隙? 今儿顾家老夫人也拉着她提了这事儿,直夸榕儿好。 虽然今儿书院里休假,但马上就要年底考了,所以叶萧半点不敢松懈。所以,就算难得一日歇在家里,也是得看书到深更半夜。 叶榕去的时候,正好冯氏也在。冯氏念着自己夫君读书辛苦,所以,亲自下厨做了些汤羹点心送来。 瞧见小姑来了,冯氏立即说:「姑娘来得正好,我做了银耳燕窝羹,你也尝尝吧。」 叶榕平时一日三餐十分规律,多一顿都不食的。在自己兄长嫂子面前,她也无需客气,就直接说了:「等明儿再尝嫂子的手艺吧,我晚上吃东西,胃会不舒服。」 冯氏忙说:「倒是我疏忽了。」又道,「你若爱吃什么,且告诉我,我亲自做给你吃。」 叶榕笑着握住冯氏手:「多谢嫂子。」 冯氏倒是识趣得很,看了看小姑,又转身看了看夫君,而后道:「姑娘找夫君是有事商议吧?那你们兄妹说话,正好我那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叶榕说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让嫂子知道的,于是拦下人说:「我也没别的事情,来,嫂子你先坐下。」冯氏又坐了下来后,叶榕才说,「哥哥不是要年底考了吗?我这些日子闲着无事,所以,特意选了几本书出来。」 「我虽没有出门去书院念过书,但好歹也有夫子家来教过一些四书五经。平时上课的时候,偶也会跟着夫子一起谈论国政、百姓,论见地,倒也有一点点。这些试题都是我从前上课的时候夫子出的,或许有点用,哥哥若不嫌弃,可以借给你看。」 叶萧近来跟妹妹关系好,见妹妹受累整理出这些试题来,忙说:「你放心,你从小念书就好,既是你拿来的,我一定一题不落全部看了,指定能用得上。」 叶榕就是想让哥哥一题不落的全部认真做一遍,因为前世哥哥书院的这次年底考,大部分试题就在其中。 前世这一年的秋冬发生很多事情,叶桃突然死了,她又顺利跟顾旭订了亲。所以,父亲更是变本加厉与母亲作对。而哥哥夹在其中,很为难。 那年的年底考,哥哥考得很差,好像是院里倒数,而叶千荣考得却很好。那个时候,父亲想扶植叶千荣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所以过年走亲访友,到处变本加厉明着暗着说哥哥不好,想更进一步败坏哥哥形象,以便日后叶千荣可以顺利请封世子。 因为那年事情多,所以叶榕对这些事情印象特别深刻。而很巧的是,那年哥哥书院的年考试题,回来她看过。 或许是冥冥之中老天也在帮哥哥吧,可巧就用上了。 但叶榕心思缜密,警惕性也重,她没有直接给题,而是把所有文考的试题都融合了。但只要哥哥能用心钻研,其实跟直接给题也是一样的。 掰开了揉碎了,问题的本质就是那些。 妹妹给的东西,叶萧素来当宝贝。第二天回了书院,只要一有空,叶萧就窝在屋里看卷题。 魏昭推门进来,见叶萧又伏案看书,他说:「从前也不见你这般用功,怎么这两天意外的出息?」 书院的学生都是两人住一间,魏昭叶萧二人关系好,所以住在了一起。 叶萧倒也不藏私,直接说:「这些都是我妹妹整理出来给我的,她说是她以前念书时候的夫子给她出的题。」不由感慨,「你还别说,这夫子出的卷题,还真挺有深度的。」 第47章 「你妹妹?」魏昭倒是来了兴致,在叶萧对面坐下,「就是那日在你书房看到的那个妹妹?」 叶萧道:「是她。」 魏昭目光闪了一下,继而笑着伸出手去:「可不可以给我也看看?」 叶萧不吝啬,大度的递了过去,但却叮嘱:「你注意些,别弄坏了。」 魏昭没说话,只是专注看起来。他目光扫得很快,可以说是一目十行,一页页的翻,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后,魏昭平静的把卷题递了回去,没说话。 叶萧不满他这种态度:「夸我妹妹几句,就这么难吗?」 魏昭这才重新看向叶萧,扯了下嘴角,夸起叶榕来:「叶兄,你有个这么好的妹妹,是你的福气。你这份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叶萧自得:「那是自然。」 魏昭略沉默一瞬,又重新从叶萧手中拿过那份卷题,一边执笔蘸了点墨水埋首在卷题上划起来,一边说:「我重新给你划一下范围,你也能少看几题。但我给你划的,你务必要琢磨透了。」 很快,魏昭便划好了范围。搁下笔,抬眸严肃道:「这份卷题,你知我知,这书院里的别人,就无需知道了。」加了句,「尤其你那个兄弟叶千荣。」 虽然叶萧一直呆在书院里念书,但家中内宅的一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唐氏先是毁了妹妹一桩亲事,后又是耍计欲陷害母亲,一而再再而三使卑劣手段,后来事情败露,还是祖父出面主持了公道,这才赶了唐氏回去。 他与叶千荣虽然没有闹出明显的矛盾来,但其实彼此心中都清楚,他们这一房嫡庶间的争斗,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这,也是他为何要争一口气的原因。 他若考好了,母亲妹妹脸上也有光,家中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他若是没考好,会连累母亲妹妹遭人白眼。 打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母亲就一直不和,他夹在其中十分为难。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娘,他帮谁都不是。索性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再激化父母的矛盾,他是有心想撮合父母的关系的。 所以,当年随父亲狩猎回来,明明腿伤严重,他为了怕母亲知道后跟父亲吵,一个人隐瞒下来了。也是因此,腿上伤势恶化,导致他从此有了腿疾。 他原以为父亲会因为此事而内疚的,但其实,是他想多了。父亲……不过简单安抚了他几句,事后,就当作忘了这事儿。 其实他一直都很不明白,母亲那么好,为何父亲却那般厌恶母亲呢? 厌恶得……连一点面子情都不给,更是荒唐得睁着眼睛说瞎话。不但帮扶唐氏母女一起抢阿榕的婚事,还在得知唐氏母女是刻意陷害母亲的事后,确凿的证据面前,他竟然依旧理直气壮的说唐氏没错。 这一连串事情发生下来,对这个父亲,他可以说是彻底失望了。 同时也渐渐醒悟过来,他才是母亲妹妹最坚强的后盾。若他继续一事无成,高兴的,就是父亲与唐氏母子。 对,他不成器,父亲也会高兴。这些年,父亲常常动辄辱骂、言语攻击,他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好,或许,他渐渐也发现,他越是骂自己这个儿子不争气,自己果然就真的不争气。而他根本就是希望自己不争气,所以这些年来,就一再变本加厉辱骂责难,丝毫不给他半点尊严。 他的心早偏了,他就不该对他抱有希望。可笑他曾还奢望过,奢望有一天父亲母亲可以如二叔二婶一般恩爱。 他以前也挺混账的,在母亲妹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在逃避。他被骂得怀疑了自己,所以他便不再认真读书,成日流连烟花之地,结交三教九流。他从小得志,太在乎自己的面子了,以为混出个不成器的名声来,就不会再有人议论他。 殊不知,真正能证明自己的,就是榜上有名。 也是这些日子父亲一再过分,他才渐渐醒悟过来的。所以,如今倒是越发认真读书。明年的秋闱,他势在必得。 日后不管父亲再如何辱骂他、诋毁他、算计他,他都无需理会。其实很早开始,他跟父亲就已经是敌对的关系,他救不了父亲,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可以肯定,日后父亲成了侯爷,自然是希望立叶千荣为世子。而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为日后打基础。 他不敢想象,若他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而叶千荣却一路顺风顺水,日后母亲与妹妹的日子将会多难熬。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好好走仕途,争功名。 叶千荣好,就是他不好。 所以,对魏昭的提醒,他自然十分重视:「我家的事情魏兄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这个庶弟可谓是水火不容了,我怎么会给他看。」 叶家的家务事,魏昭的确略知一二。其实他也很迷惑,虽然说京中不乏宠爱小妾的世家子弟,但能做到像叶家那位世子爷那样的,还真是头回见。 魏昭倒是没过分参与到别人的家务事中去,只笑着问:「怎么样?明年的秋闱,有信心吗?」 叶萧也笑,倒是诚实:「没有十成的把握,但,我一定会尽全力争取。」又说,「其实既然考了,自然想中一甲,不说状元榜眼,弄个探花,也很有面子啊。」 魏昭说:「叶兄打小才名在外,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想必学识渊博。基础打得好,只要这九个月辛苦些,不说一甲,二甲肯定没问题。」 叶萧也是这样想的,说中一甲是开玩笑,其实能高中二甲,就很不错了。 想了想,叶萧倒是也关心起魏昭来:「论才名,魏兄可不输我,这些年也一直糊涂过日子,到底为何?」不等魏昭作答,他又说,「明年若是你我皆能榜上有名,那该多好啊。」 「我?」魏昭摇头,漫不经心道,「我与叶兄不一样,叶兄乃长房长子,日后是要撑起整个家的,所以,你不得不走这条路。我们家,我这一房可没爵位要继承。重担落不到我肩上,我浑一些,也无事。」 第48章 叶萧:「虽是这个理,但身为男儿,总得挣些功名傍身才是。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你日后的妻儿着想啊。」 「男儿嘛,当顶天立地。再说,魏兄你又不是没这个才学,你就是不考。」 不由得又好奇:「你说你又不参加科举考,你进书院念个什么劲?」魏昭只是前三四个月才进成贤书院来,之前可一直浪着,「每年进成贤都是有名额的,你不考,白瞎了一个名额。」 成贤书院是贵族书院,每年只有较少的几个名额会给那些念书好的平民百姓之子。一般能进来的,都是世家子弟或者高官之后。等勋贵子弟全招满了,剩下来的名额,才轮得到市井小民之子,或商户之子。 魏昭若不进,势必多出一个名额来。 魏昭却嫌叶萧有些啰嗦,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皱眉:「你浑了那些年,不过才有些醒悟过来立志要好好读书。可这还没高中呢,就来说教我了?」 叶萧可没有要说教他的意思,一来是真心希望他好,二来,也是忽然想到了妹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魏兄……你……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得罪过我妹妹?」 听提到叶榕,魏昭忽而抬眸看来:「这话怎么说?」 叶萧思忖了一下,想着凭这几个月的相处,魏昭为人坦荡热情,他的品性,他还是信得过的。再说,之前顾家梅花庄上那件事情,也是亏得他抓了贼人唐泽押送去,这才破了父亲与唐氏的奸计。所以,叶萧也以诚心相待,不瞒着他,实话说: 「这些日子,我妹妹总提起魏兄来,问我何时与魏兄私交好了。」其实妹妹还提醒他离魏昭远一些,但叶萧没说这话,「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她?」 魏昭笑道:「你那妹妹素来规矩严,又是大家贵女的典范。而我是个混不吝。不是一路人,自然入不了她的眼。我哪能得罪她?我这种名声的,怕最是惹她厌恶了,哪能有机会去做得罪她的事情。」 魏昭这番话,倒是说得过去。 妹妹素来规矩严,想必是觉得魏昭这样的人混账了些,名声不好。劝他离魏昭远些,也是为了他前程好,她怕魏昭会带着他瞎混,耽误他念书。 如此,叶萧倒是豪气,爽快道:「我妹妹不了解魏兄的品性,是她误会了你。我在这里,替她给魏兄赔个不是。」 魏昭一点都不生气:「赔不是,言重了。」 只是,心里却是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这位叶家妹妹,瞧着严肃冷漠规矩大,其实,最是心地善良的人。 魏昭忽而扯唇一笑,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忽而又自顾自摇摇头,弄得叶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可别浑来啊。」叶萧怕他会找妹妹麻烦,严肃说,「我妹妹也没说什么,你若心中不服气,大可冲我来。」 魏昭说:「你我如今兄弟相称,她既是你妹妹,便也是我妹妹。日后,多多照拂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浑来?」 叶萧又盯着他看了好会儿,直到见他也拿出书本认真看起书来,这才放心。 很快到了年底,腊月二十六这日,正是成贤书院年考放榜的日子。一大早,已经放假歇在家里好几天准备过年的叶萧叶千荣,就去了书院。 刑氏在家里等着儿子的消息,很紧张。一早上打从起床开始,她就在盼着了。 既盼着儿子归来,又怕儿子归来。 这种焦灼,像是一团火一样,烧得她浑身难受。 叶榕怕母亲伤着身子,劝着说:「娘,您别担心,哥哥这些日子读书很用心,他会考得好的。」 刑氏虽然担心,但多年的素养在,没有怎么表露在脸上,也没有失了风范。只是来来回回在屋里踱步,时不时扭头朝门口看。 叶榕最了解母亲,肯定知道母亲着急。 刑氏坐了下来说:「你哥哥若是考得好一点,咱们这个年也能过得开心。」 叶榕对哥哥有信心,因为那日考完回家后哥哥来找她了。跟她一起讨论了试题,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明显就是答得不错。 「夫人夫人,哥儿回来了。」刑氏身边的嬷嬷急匆匆跑回来,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人呢?」刑氏问。 嬷嬷顺了口气道:「被老侯爷叫去了。」 刑氏心里凉了一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哪成想,那嬷嬷却笑着道:「夫人,咱们哥儿这回考了第一名,山长亲自上门拜访。老侯爷得知后,高兴得不得了,正在书房接待山长呢,所以把哥儿也叫去了。」 「什么?」刑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考第一?这说的是他儿子吗? 那嬷嬷于是又重新回了一遍:「哥儿考了第一,山长来家里拜访,老侯爷亲自接待呢。」 「世子爷呢?」刑氏忙问。 那嬷嬷更是高兴:「听说三哥儿考得不是特别好,差咱们哥儿好些呢,世子爷……就回自己书房去了。」 刑氏心里非常高兴,面上却没怎么显露出来,只说:「赏~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有赏。」 「多谢夫人。多谢姑娘。」一屋子丫鬟婆子早在听得大哥儿考第一的时候就乐翻天了,现在又听说有赏,于是更加高兴,「恭贺大公子。」 此事也出乎了叶榕的意料,她只以为哥哥会考得不错,但却没想到,竟然得了第一。那成贤书院里的学生,都是来年要参加秋闱的,哥哥能脱颖而出一举得第一,想必明年秋闱也会顺利。 叶榕心里想,哥哥其实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些,是他们都低估他了。 叶千荣再厉害,但书院的大考小考中,他也从没有过考第一的情况。这回哥哥得了第一,就连山长都亲自登门造访了,这是对哥哥极大的肯定。 第49章 很快刑氏母女便探得了叶千荣的名次,第十一名。其实这个名次也非常好了,只不过,对比起叶萧这个第一来,就显得逊色很多。 叶萧从祖父书房出来后,直接奔母亲的院子来。这么好的消息,他要跟母亲妹妹一起分享。 其实能考第一,他自己都十分意外。已经很久没有取得过这样的成绩了,他忽然又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总觉得还有些不真实,跟像在梦里一样。 叶萧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母亲跟前,深深弓腰行了大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刑氏高兴极了,忙说:「快快请起,无需这般多礼。来,坐下说话。」 叶萧一旁落座,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妹妹,他说:「母亲,儿子这回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多亏了妹妹。可惜妹妹生为女儿身,若是男儿,定比儿子有出息得多。」 叶榕道:「哥哥过奖了,我哪里帮得上什么忙?哥哥文章写得好,这是你自己的本事。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哥哥要保持下去才好。」 叶萧郑重点头:「请母亲跟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准备来年的科考的。」又想到母亲之前跟他提了一嘴的薛家姨母跟表弟要入京的事儿,不由问了一嘴,「薛姨母与表弟何时抵达京城?」 「表弟来了京城,也是要念咱们书院的吧?」 若不是儿子提,刑氏都要忘了这件事情。总归是以前闺中做姑娘的时候就不亲,所以,刑氏也没怎么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与这个三姐性格不合,她性子沉静温良,而三姐则跳脱活泼。三姐是庶出,她姨娘去得早,她从小就小心翼翼在母亲跟前讨生活。或许是从小就没亲娘吧,而父亲也不是多重视她,所以,她很会须溜拍马,更是从小便刻意亲近她、讨好她。 刑氏虽不太喜欢这个姐姐,但到底也同情她。平日里去哪里,她特意巴巴跑来跟着的时候,她也默许她跟在自己身边。 姐妹二人关系说不上好,但也的确不算差。只是后来二人先后出阁了,又是天南地北的,便再没联系过。 三姐夫没了,还是几年前母亲在给她的家书中提过一嘴,她才知道的。 数月前,忽然收到他们母子的来信,她倒是意外。不过,既是远客,她自会好好招待。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是亲眷,老远来投奔她,自然是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你姨母要在年后开了春才能来,护哥儿到时候在哪里念书,等年后再商议不迟。」刑氏心中自有安排,「从你祖父那儿出来,还没去过你父亲那里吧?你去请个安,顺便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他也高兴高兴。」 叶萧明知道母亲是刻意讥讽,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因为他也很想让父亲「高兴高兴」。 「是,儿子这就去。」叶萧离座起身,朝母亲抱了一拳后转身离开。 自从得知长子考了第一、且连山长都来家中拜访后,他觉得没脸,倒是自觉躲进书房去。他本来已经想好了,也已经与次子荣哥儿商议过,筹谋着等书院年底考成绩出来后,让次子去求老侯爷放唐氏回来过年。 次子发挥一向稳定,本来这回考试成绩也还不错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不成器的竟然考了第一。 他考了第一,自然就衬得荣哥儿的十一名不值一提。 所以,他知道跟去父亲书房也是丢脸,索性直接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躲了起来,长子却又寻上门来。 叶世子这个时候不想见长子,于是随便寻了个理由让院子里的随从打发他走。但没想到,他不见,人家就赖在门口不肯走,好像是跟他耗上了一样。 叶世子更生气了。 奴仆回来说:「大公子一直侯在门外,外面下雪了。人来人往的,叫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那个毒妇!我会怕她吗?」叶世子眉一拧,狠狠甩了袖袍,侧身别过脸去。面部青筋暴露,似是在极力忍者怒火。 那奴仆却道:「爷您自然不可能怕夫人,只是,大公子如今得老侯爷喜爱,小的是怕老侯爷知道了会……」 这句话掐到了叶世子的软肋,他沉默一瞬,才冷着脸不情不愿说:「让他进来。」 叶萧进来了,身上还覆了一层薄雪。进屋后抖了抖身上的雪片,这才抱手弓腰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叶世子却没个好脸色,只怒视着人说:「不是让你回去的吗?你非要进来干什么?不过就考好了这么一次,就这般得意忘形,你弟弟考好了那么多回,也没见他如何得意。你这个做兄长的,倒是不如自己弟弟沉着稳重。」 一贯的辱骂责难,总之对这个儿子,他没有半句好话。 不过,如今的叶萧,已经不在乎了。 于是叶萧只笑着道:「父亲教训得是,儿子谨记教诲。」又说,「儿子这次来,除了给父亲请安外,也是替祖父问一问您,方才父亲何故离开?祖父找了您好久。」 叶世子心中怒火一阵阵往外喷,这个好小子,如今能耐了,胆敢拿他祖父来压他这个父亲。但叶世子的确惧怕老侯爷,而如今明显长子深得老侯爷喜爱,他怕自己管不住嘴说些过分的话,会被这个逆子告到老侯爷那里去。 「萧儿,你如今本事了,在为父面前,倒跟从前不一样了。」叶世子眯眼,显然发现了儿子的异常,「从前你可是不敢这般与为父说话的。」 叶萧始终笑着,面上笑容温暖和煦。在父亲面前,背微驼,以示恭敬,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再没有半点的恭敬: 「儿子再听父亲的话,父亲眼里也只有荣哥儿一个,从没有过儿子。所以儿子后来想了想,何必呢?」 「但父亲您请放心,毕竟您是儿子亲生父亲,儿子会对您百般恭敬。只是,日后不管父亲您再如何责骂儿子,儿子都不会再放在心上,恐怕……要让父亲大人一出计划落空了。」 第50章 叶萧既是看明白了父亲的计谋,自然不会再着他的道。相反,他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叶萧假装没有看到父亲面上那怒气,只自顾自说:「方才祖父说,从前萧儿不争气,他以为是随了父亲您。如今看来,萧儿还是随了咱们叶侯府的。祖父还说,萧儿是侯府的长子嫡孙,身份贵重,谁也别想动萧儿一根手指头。」 「若是有这个心思,这侯府的爵位,不如落到二房头上。不管是叔父,还是二弟苍哥儿,祖父可都是十分满意的。」 老侯爷自然没在叶萧面前说过这样一番话,是叶萧故意说来气自己父亲的。 「你!」叶世子显然是被气到了,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叶萧忙说:「父亲您也别生气,只要您心中有长幼有序嫡庶尊卑,谁也取代不了您。」又提醒,「父亲您是嫡长子,您无大错,所以即便叔父更有前程出息一些,祖父也不好请封叔父为世子爷。」 「儿子也是一样的。」叶萧说的云淡风轻,却字字有力,「儿子也是嫡长子,若无大错,日后您也没有理由放着儿子这个嫡出的不请封,却去请封一个小妇养的。您觉得,陛下会答应吗?」 叶世子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道:「你别忘了,唐家如今如日中天。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叶萧淡笑,全然没放在心上:「可父亲您也别忘了,我外祖乃江南名门,刑氏一族,兴旺了数百上千年,每朝每代都有人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就算如今舅舅表兄们都不在京内任职,但谁知道日后不会调任回京呢?」 「至于唐家……」他冷哼一声,颇有嘲讽之意,「不过仗着侯府的姨娘得了一点权势,就真以为自己成了京中新贵?」 「这样的笑话,怕是父亲您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脸红害臊。」 「你……你个逆子!」叶世子怒骂,抡起一旁砚台就砸了过去,叶萧避开了,「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早知你是这般的忤逆,为父当初就该掐死你。」 叶萧冷着脸,拍了拍自己左腿:「儿子的这条腿,就当是还了父亲您的生恩。从今往后,你我父子,怕是要更生分了。」 说罢,叶萧又抱手弓腰:「儿子告辞。」 被儿子气着了,叶世子发火,把书房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口中也是一口一个「逆子」的喊。但他除了能砸东西来发泄心中怒火外,别的也做不了。他之前对唐氏承诺过,一定能接她回府过年。 现在逆子考得好名次,何等风光,阖府上下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这个时候,更不合适再提接唐氏回府这事儿。 这件事情,只能等年后再与荣哥儿从长计议。 过年前后这几天,如同往常一样,陛下发了取消宵禁的旨意。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整个京城都处于通宵的热闹中。因为马上要过年了,街上卖什么的都有,过年氛围十分浓厚。 叶榕其实不爱凑热闹,她闲暇时喜欢安安静静自己呆着。或临摹字帖,或画一幅冬景图,或偶尔兴致来的时候,坐在屋檐下弹奏一曲……总之,她喜欢看着院子里的丫头们热热闹闹准备过年,而她则闹中取静,躲一份清静。 既有热闹的气氛,又没人来打搅她……她最喜欢这种感觉了。 街上热闹,这几日,她常听叶桐说:「外面很多大家族的哥哥姐姐们带着妹妹出去玩儿,偏就你们喜欢躲清静。给你们做妹妹,我真委屈。」也不知道她哪里探来的消息。 只是叶桐这话,明显是对叶榕叶榆说的。 叶榆其实也想出去,屋里憋久了,总不舒服。只是她身子不好,不能吹风受冻,马上过年了,她不能让家里人担心自己。 咳了一声,叶榆说:「我们姑娘家的,哪有独自往外面跑的规矩。你与其来与我们抱怨,不如去跟哥哥们抱怨。」 叶桐又不傻:「我才不去呢,二哥那么严厉的一个人,我要是巴巴去了,他指定逮着我一番好说歹说。我傻啊。」 「那你去找大哥啊。」叶榕一眼就看出小妮子的心思了,「比起二哥来,大哥还是好说话的。」 叶榕眼睛一亮,抓着叶榕:「我去说,哪比得上长姐去说啊?」又撒娇又卖乖,摇着叶榕袖子,「长姐,我求您了,我真的很想出去玩儿。」 叶榕抬手刮了下她鼻尖,倒是应着了:「那好吧。」 叶榆去不了,叶榕这个堂姐自然要跟着。只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提叶桃。 叶桃祠堂里关了段时间,前两日刚被放出来,整个人都有些关傻了。老夫人到底心疼她,总觉得叶桃如今成这样,都是唐姨娘的错。如今唐姨娘不在府内,她倒是正好趁机把叶桃留在了身边。 老夫人其实对叶家的几个姑娘都不错,只是如今她觉得叶桃最可怜,于是就多疼了些。叶桃想去唐府舅舅家看看姨娘,老夫人瞒着老侯爷,也就自己做主答应了。 叶萧带着两个妹妹出门去酒楼吃酒席,刑氏不放心,前后差了很多人跟着。酒楼是提前一天定好的,到了后才发现,隔壁间竟然是魏国公府的公子姑娘们。 叶萧以为是巧合,其实魏昭是故意的。 叶萧既答应了两个妹妹会带她们出来吃晚饭,自然会妥善安排一番。怕临时出来酒楼里会没有位置,所以,提前一天让随从定了个包间。 叶萧近身随从出入全福楼的时候正好让魏昭看见了,事后他进去打探一番,才知道,是叶侯府的大爷定的包间。不敢肯定叶侯府的大姑娘一定会跟着来,但既然是个机会,他便不会放过。 所以,当下回去后,就诓着家中两个妹妹一起来了。 还特意把包间定在隔壁位置,装成十分巧合的样子。 当听得隔壁包间有了动静,魏昭装模作样过来打招呼:「可巧了叶兄,我与家中二位妹妹就在隔壁。方才瞧着身影觉得像是你,不敢肯定,原来真的是你。」 第51章 魏昭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叶萧没多想,只当是巧合,还十分高兴的样子,还提议说可以两桌并一桌,凑个热闹。这正是中了魏昭下怀,他自然欣然接受。 但叶榕却不信真有这么巧,她始终觉得魏昭刻意接近哥哥心思不单纯,所以拒绝了: 「哥哥,这样不合乎规矩。」叶榕板着脸,十分严肃,「我与四妹都不小了,魏家两位妹妹也大了,两家又无姻亲关系,公然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吃饭,叫人看见了不好。」 叶萧是完全把魏昭当成自己人的,所以忽略了这一点。但经妹妹提醒后,他便也觉得方才的提议不妥。 叶萧抱歉的朝魏昭笑了笑:「我大妹说得对,几个姑娘都不小了,坐在一起吃不合适。」 魏昭早猜得到叶榕会有这样一番说辞,所以倒也没在意。只笑着冲魏昭打了招呼,约好饭后一起出游,然后离开了。 等魏昭走后,叶榕意有所指:「我对哥哥说的话,哥哥就是不听。怎么就这么巧,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碍着叶桐在,叶榕倒没说得特别明白。但她知道,哥哥懂。 叶萧只闷着头吃菜,没说话,叶榕也就没再说了。 魏昭今天带来的,是魏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魏二姑娘十二岁,魏三才九岁,所以,几个姑娘中叶榕是最大的,魏家两位姑娘都唤叶榕一声姐姐。与叶榕叶桐打完招呼后,魏昭又指着叶萧介绍道: 「这是叶侯府的大公子,你们唤他一声叶大哥。」 魏家两个妹妹倒是十分听魏昭的话,闻声都唤了叶萧一声「叶大哥」,叶萧忙作揖还了礼回去。 于是叶萧也学着魏昭的样子跟家里两位妹妹介绍道:「这是魏国公府的魏二爷,你们唤一声魏二哥便是。」 叶桐立即脆生生喊:「魏二哥。」 叶榕则轻拧着眉,只朝魏昭福下身子,唤了声「魏二爷」。 魏昭不在意,礼貌含笑冲叶榕点头,却道:「叶大妹妹无需多礼。我既与你兄长是至交好友,便也拿你当亲妹妹一样。」 叶榕始终觉得他没安好心。 不过,依着叶榕的性子,即便心里早拐了十八弯,也不是那种会做出当面不给人脸面的事情。她怀疑魏昭,却也不得不藏着这份疑虑,因为她没有证据。 包间在二楼,魏昭正好就立在窗沿边,他侧身转向窗外看了眼说:「一年也就这几日宵禁的快活日子,外面街上热闹得很。既是出门了,也别都站在这里了,下去吧。」 叶桐魏三两个岁数小点的特别高兴,立即拍起手来称好。 魏二倒是文文静静的,只呆在自己哥哥身后,好像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叶桐魏三年岁相仿,又都是活泼的性子,所以,很快玩到了一起去。叶榕魏二俩都是安静的性子,只跟在自家兄长身后,也不怎么说话。 街上很热闹,除了街边摆摊子的摊贩外,更多的则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正如魏昭说的,一年其实也就这么几日宵禁的好日子,谁不想出门来快活。 贵人们出门,尤其是有姑娘在的,主子们身后都是有很多婆子护卫跟着。人流大,偶尔的,难免会互相挤到彼此。 而魏昭,正好趁这个机会假装被挤着走到了叶榕身边。 叶榕抬头看了他一眼后,继续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轻声问:「魏二爷今天此举,是不是故意的?」 魏昭笑:「大妹妹就是聪明。」 叶榕既然已经猜得到他是有目的的了,所以当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一点也不奇怪。 「魏二爷如此做,到底为何?」叶榕平静问,「你接近我哥哥,目的是什么?」 魏昭垂眸睇了眼人,眉眼微弯,眸里有笑意,只听他戏谑道:「我今儿明明是来接近大妹妹的,又与你哥哥何干?」 叶榕立即拧着秀气的眉看过去,怒视道:「魏二爷还请慎言。」 魏昭知道这个叶侯府的大姑娘素来规矩教养好,所以,也不敢太过分。见她生气了,魏昭忙道歉: 「方才是我失言了,还希望大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接着又说:「大妹妹给叶兄的那份卷题,我也看了。」 叶榕藏在袖子里的手倏的攥紧,其实本来没什么的,她心细,就怕有人看出来,所以把考题都糅杂在别的题里。只是,魏昭不是一般人,且他这个时候这样问,又百般思虑与自己碰面……肯定是看出些门道来的吧? 心里早转了好几个弯,面上却不显,叶榕依旧沉静道:「我哥哥这回考了第一,那魏二爷考得怎么样?」 魏昭倒是佩服她的临危不乱自持冷静的,他只笑说:「跟叶兄相比,我就不值一提了。说出来,还怕大妹妹笑话。」 又说:「我只是有些好奇,怎生那么巧,这回书院的年底考所有文考的试题,大妹妹都知道?」 叶榕摆出一副「你很奇怪」的表情:「是吗?我并不知道,你们书院的考题,我并没有看过。」 魏昭垂眸凝视着叶榕,嘴角轻挑了下,最后也只道:「妹妹好深的心思啊。」 恰好前头传来魏三的声音:「二哥,我要吃这个。」 叶榕趁机快走了几步,伴在了叶桐魏三身边。 「好,二哥给你们买。」魏昭轻步走过去,问摊贩,「这多少钱一个?来四个。」 魏三吵着要吃的是外面的糖人,叶榕不太爱吃甜的,于是拒绝了:「魏二爷买给妹妹们吃就好,我就不吃了。」 谁知魏昭嘻嘻笑道:「谁说要买给你吃的?我自己吃不行吗?」 叶榕咬了咬唇,别开目光,没搭理他。 叶榕觉得,她跟这个魏二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怕他再来找自己,所以之后叶榕便一直跟叶桐走在一起,没有再单独走了。 第52章 叶桐魏三到底小一些,特别爱玩。不好好走路,看到什么稀奇新鲜的玩意儿,都是用跑的。叶榕一言一行素来规矩,走路从来踱的是标准的莲花步,她不可能满街跑,甚至连快走几步都会克制。 魏昭就落后叶榕几步,徐徐踱步逍遥走着。看到这一幕,自然笑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南境之地的黑水河畔,她已经走远了却又折身回来,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去。 想到这里,魏昭面色颇为凝重了些。 叶萧见魏昭一直盯着自己妹妹看,不由得一拳抡了过去,警告道:「你看什么呢?」 魏昭回身,这才意识到失礼,只摇头说:「没什么。」 叶萧却不信:「你不会是在打我妹妹的主意吧?」 魏昭明白他口中「打主意」的意思,于是笑着道:「我与你大妹倒也郎才女貌,登对得很。魏家与叶家,也是门当户对。叶兄这个提议不错,待我回去与母亲商议一番,改日去你们家提亲。」 魏昭说的半真半假,叶萧却是当真了。 叶萧觉得魏昭很是不错,只是他心里也明白,母亲跟妹妹未必看得上。魏昭一无功名二无军职,又成日混日子,浪荡的名声满京城皆知……母亲替妹妹择婿的标准很严,多半瞧不上魏昭。 叶萧叹息一声:「你若真看上了我妹妹的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未来考虑。你认真读书考个功名,再登门求娶,我娘多半会答应。」 魏昭:「你当初娶嫂子的时候,可也是浪荡子,冯家还不是把好好一姑娘给你祸害了?」 叶萧凑近了些,说得特别认真:「那是我岳母没我娘有手腕,只捡好的说,把我夸的天花乱坠。你娘若是能把我娘糊弄住,那也算你小子有福气。」 不想提的,话到这里,却又不得不提一句:「何况……我娘之前看中的女婿人选,可是顾家的顾旭。」 「顾旭……」魏昭轻笑一声,浑然没放在心上。 魏叶两家所经过的一处酒楼楼上,一个黑衣男子正临窗而立。垂眸目视着楼下,脸色冷辣可怖。 这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樊昕的哥哥樊英。 见哥哥不过是去窗边吹冷风醒酒的,却一直站着不动看楼下,樊昕离席走了过去。 「你看什么呢?」一边问,一边想顺着兄长的目光朝楼下看去,却被樊英拦住了。 樊英说:「没事,就是觉得今天挺热闹的。」 樊昕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说:「是热闹,这些天,哪天不热闹啊。」却显然一副没有多少兴致的样子。 本来她跟荣国公府的二爷就要定亲了,结果不但亲事黄了,她还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骑马比赛输了,还拔刀废了顾家一匹马。 从此往后,她跟顾昶大概真的再无缘分了吧。 她听说,顾昶几次要来见她,都被顾二老爷打了。顾家态度这般强硬,想来是再无可能的了。 自打那事情过后,她便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今天若不是桃儿来探望她,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出来的。 有什么意思呢?出来也是被人看笑话的。 不但樊家兄妹在,叶桃唐泽也在。见樊昕脸色一直不好,她猜度着,肯定是因为跟顾家二爷亲事黄了的事情。不知道为何,樊昕嫁不去顾家了,她心里倒有些隐隐的高兴。就像娘说的,樊昕哪里都不如她,凭什么嫁去顾家做正头娘子? 她都嫁不了顾大哥哥呢。 若是樊昕亲事议得顺利,她指定是要与她生分的。可如今她嫁顾家再没指望,她又把她当作自己好姐妹,特别掏心窝子的说: 「姐姐你别难过了,我早跟你说了,可别招惹她。她那个人面上看起来温润贤德,其实最是会耍肮脏手段的。你为我得罪了她,又落得这样的下场,太不值得了。」 樊昕却不这样认为:「我本来瞧她也不顺眼,并非完全为了你。我只恨自己愚蠢,竟然叫她算计了。」 心里恨,却又不服气,鼓励自己说:「来日方长,谁笑到最后都不一定呢。」 叶桃立马附和着说:「樊姐姐说的对,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轻易放弃,她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对面的樊英一声不吭,却猛灌了一坛子酒。喝完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扔,站了起来。 「你们跟阿泽呆一起别走,我喝得有点多,出去吹吹风醒酒。」 出门后,樊英却钻进了布行,裁了块黑布,然后蒙在了脸上。他穿了身黑衣服,脸上又蒙着黑布,又是一身的酒气醉醺醺的,布行的掌柜的看在眼里,总觉得不对劲。 樊英出了布行,就顺着魏叶两家走的那条街道去了。很快,到处躁动起来,消息也铺天盖地传来。 说是樊将军府的公子醉酒行凶,被魏国公府的二爷当场抓获,现在已经扭送押到京兆府去了。 樊英功夫十分了得,单枪匹马,目标明确,直接就是冲着叶榕去的。 好在有魏昭在,否则单凭叶萧那点功夫,根本不是樊英的对手。魏昭警觉,恰巧注意力又一直在叶榕身上,正好在樊英刚出手时,就把他制住了。 魏昭聪明,且丝毫也不把樊家放在眼里。当场抓获了樊英后,他直接跟叶萧提议,押着樊英去京兆府,再逼着府尹当晚开堂审问此案。 左右樊英出手的时候,街上人多,都可以作证。就算那些人不管闲事,但有魏昭这样身份门第的人作证,也是够了。 此事不能拖,人也不能放,得先发制人在京兆府那里立个案才行。立了案,过了堂,樊家再想动用关系捞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两家护卫仆人各自护送自家姑娘回去,魏昭叶萧二人直接去了官府。 这件事情没过多久,就闹得满京城皆知。当然,樊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第53章 叶榕倒没太伤着哪里,就是当时樊英要抓她的时候,掐住了她两只手臂。樊英习武之人力气大,叶榕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细皮嫩肉的,随便一掐,也得掐出淤青来,何况樊英是起了贼心,有意想从人群中把她掳走的。 刑氏气得发誓要那樊英吃一辈子牢饭,也派了心腹去衙门候着探消息。但凡有樊家人、或者与樊家相关的人去衙门想求情,一律拦住。 拦不住的,动手打也得打住了。 她倒是要瞧瞧,天子脚下,胆敢目无纲纪掳劫侯府之女,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虽受了点皮肉苦,但叶榕还好,没怎么吓着。 被嬷嬷们护着送回来后稍稍休息了会儿,她就好了。 只是想到方才那一幕,她还是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人心可以险恶到如此地步,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她与樊昕的确算有些过节,且不论缘由,不管怎样,樊家好歹也是将军府第,吃皇粮的,就胆敢这样公然掳劫良民,眼里简直没有律法。 她不知道这是樊英一人的谋划,还是樊家所有人都参与了。当时如果不是有魏昭在,或许现在,樊家的计谋已经得逞了。 叶榕不敢想后果。 她如果真被樊英掳走,就算没有失了清白,平白无故消失一个晚上,也是名声不保了。她名声不保,毁的是全家的姐妹。 樊家真的是太恶毒了。 「姑娘,您喝点热水吧。」桂圆红着眼圈递了水来,「您别害怕,已经没事了,是魏二爷救了您。」 蜜饯也站在她床头哭,不敢哭出声来,只偷偷抹眼泪。 叶榕怕她们担心,只安抚说:「我没事。」 刑氏外头吩咐了一遭,回来后,挨着女儿坐下来,紧紧握住她双手:「女儿,你放心,那樊家贱户胆敢要害你,娘一定要他们樊家遭到惩罚。只是苦了你,平白受了这样的惊吓。」 叶榕自己倒还好,就是怕四妹小,受了惊吓。 「四妹妹怎么样?」 刑氏说:「桐丫头多少吓着了些,不过还算好,府医开了点安神的药,她喝了睡下了。你婶娘也是吓着了……好在你们俩都好好的。」 府医开了安神的药,刑氏亲自喂了女儿喝下,叶榕也睡下了。 等女儿睡着后,刑氏亲自替她掖好被角,这才去了外间。 一出去刑氏就问自己的贴身嬷嬷:「世子爷呢?他自己人没过来探望,可打发了人来问一声的?」 贴身伺候的嬷嬷忙说:「倒是打发了人来关心问了一句姑娘的情况,奴婢跟他说,姑娘吓得厉害,已经歇下了。」 刑氏冷哼一声:「自己女儿吃了这样的亏,他倒是坐得住。」 嬷嬷忙说:「爷们或许有别的事情要忙,可能明儿就来了探望姑娘了。」 「别的事情要忙?」刑氏拧眉,「怕不是被唐家人请了去,此番同唐家樊家一起商议怎么救樊英出来吧。」 嬷嬷说:「世子爷倒是没出门,听被派来的小厮说,世子爷在书房研读兵书呢。」 刑氏百般瞧不上这位世子爷,言语间难免也有些不客气:「研读兵书?本事不够,再怎么研读,也不过就管那么点兵。如今不惑之年了,还没什么大出息,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夫人妄议世子爷,嬷嬷虽然心里赞同夫人说的,但却不好开口。 只能捡着高兴的事情说:「好在咱们大爷本事,这回考了全院第一名,下回指定秋闱夺得头名。」 这两日只要一提起叶萧,刑氏就是高兴的。 刑氏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得了消息,说是樊英已经被关押进京兆府大牢,基本上是定了罪。只是立案判书走流程需要些时日,暂且判决文书还没有下来。但京兆尹开堂审理的时候,是打了板子又定了罪的。 看着那意思,怎么着也得吃几个月牢饭的。 叶萧回来把公堂上的细节一一说与母亲听,刑氏听后,倒是心中暗暗钦佩这魏二爷的聪慧与手腕。 公堂上原告呈词,不是告樊英掳劫良家贵女之罪,而是控告樊英为了一点私人恩怨动了杀心。这样的话,一来,可以免了女儿侄女们名声受损的危险,二来,虽则没有真正伤着人,但犯人被当场抓获,又动机明显,钻点律法的空子,的确是够那樊英吃几年牢饭的。 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又把当初荣国公府叶樊两家姑娘赛马的事情说了一遍,细节之处一一说清道明,甚至特意点了樊昕为了赢得比赛,拔刀子伤了顾家一匹马的事。 特意点出这件事情来,也是有目的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府尹,若不是当时有人立即将人救下,或许叶侯府两位姑娘的下场,便是荣国公府那匹马的下场。 如此,也更能坐实樊英意图杀人的目的。 刑氏以前只觉得这魏二不过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又没什么上进心。如今细细品来,只觉得是这孩子藏拙了。 又知道儿子自从与魏二走得近后考试成绩突飞猛进,不由心里又记了他一个好。 「公堂上既是提了顾家,府尹应该是要派人去顾家探问情况的。顾家人怎么说?」 叶萧如实道:「本来是该当堂就差人去问的,只是毕竟是荣国公府,当时已是深更半夜,府尹不敢半夜打搅。所以,应该是今儿早上去。」 刑氏却眼皮一跳,心下有些担心。转身缓缓落座后,才慢悠悠道:「唐樊两家交情深,那唐统跟樊宾可以算是异姓的亲弟兄。这些年,樊家唐家早就拧成了一股绳,如今樊家出了事儿,唐统肯定会帮着筹谋。」 「唐统与顾旭私下有些交情,说不定会早先一步去顾家求情。若顾家的人不肯作证,樊英估计会少判几个月,甚至可能只关几日就放出来……那我榕儿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份罪?」 第54章 叶萧觉得不可能:「樊昕赛马拔刀是事实,顾家怎么可能会睁眼说瞎话?」 刑氏心里想的是,其实这件事情与顾家无关,是为了多判樊英一些罪,硬将顾家拽进来的。相当于是叶家拿顾家做了把刀,朝樊家砍去。樊家与顾家确实也有些关系,如今虽然闹了矛盾,但顾家未必会愿意为了叶家彻底不顾樊家。 刑氏私心上当然是希望顾家站在叶家这边的,但她换位思考了下,若是她如今站在顾家的位置,其实未必会为了一点不相干的事情得罪人。所以,这样一来,刑氏就不确定顾家人的想法了。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顾家二爷对樊家小姐十分上心,若顾昶极力求家中长辈,顾家总归还是会顾及顾昶的情绪的。就算不会睁眼说瞎话,但只要保持中立的态度,表示不掺和进这件事情中来,案子中,这项罪责,估计就成立不了。 刑氏不由得又疑心起魏昭的意图来,毕竟他那么聪明的性子,那么缜密的思维,不可能不会明白这件事情中把顾家拉进来的严重性。他若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 目的是什么。 刑氏正想着魏昭的目的,外面有丫鬟进来禀告说:「魏二爷来了,说是来探望府上两位姑娘的。」 刑氏忙问:「魏二爷现在人在哪里?」 那丫鬟回道:「魏二爷听说老侯爷在家,先去拜访了,说是一会儿再过来探望咱们姑娘。」 刑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打发了那丫鬟,刑氏又看向儿子道: 「你一回来就往我这里跑了,你祖父祖母也在等消息,你也亲自过去一趟吧。」 「是,母亲,儿子这就去。」 魏昭很快从老侯爷那边过来,原该是叶世子接待的,不过,当初在梅花庄的时候,魏昭得罪了叶世子,所以,叶世子只托病称不便接待,所以只能是刑氏这个主母接待。 本来刑氏也没指望叶世子能出来干什么实事,而魏昭过来也不是探叶世子的。所以,他出不出来,其实没所谓,没人在乎。 一见到魏昭,刑氏就非常感激的说:「魏二爷,您于小女有救命之恩。待她好了,我定带着她亲自登门拜谢。」 刑氏十分客气,魏昭直言不敢当。 「叶大姑娘可还好?」既是来探病的,肯定要关心几句。 刑氏招呼魏昭坐下,之后她也坐了下来后,才说:「倒是没有太伤着哪里,只两只手臂被抓得淤青了。不过,也的确吓着了,喝了大夫开的安神药后,睡下还没醒。」 魏昭点点头,说的严肃又认真:「当时晚辈就站在离叶家两位姑娘不远的地方,那樊英刚出手,就被晚辈发现了。所以,夫人不必担心。」 魏昭没明说,但暗示的意思,刑氏是明白的。意思是告诉她,叶家两位姑娘的名声并未受损。 魏昭是聪明人,刑氏也是。所以,两人说起话来纵然有些拐弯抹角没有直言,但彼此也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刑氏依旧十分感激:「京兆府衙门的事情,萧儿都告诉我了。魏二爷当真是百般替我榕儿筹谋,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刑氏面上慈祥,语气温和,态度也十分好,但话锋一转,却意有所指,「你替小女考虑,定死了樊家那畜生的罪,也搬出了荣国公府来,想必那畜生得下狱吃牢饭。」 「樊家这个年,指定是过不好了。」 魏昭垂眸轻笑,徐徐道:「说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话,我魏昭既与叶兄是至交,那他的妹妹,便是我魏昭的妹妹。有人欺负我的妹妹,我自当不会手软。」 魏昭虽混账不务正业,但为人爽朗豪气,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所以,刑氏一时倒是相信他的话。 不管有没有目的,但至少是做了对榕儿好的事情。若是换作她,她当时若是在衙门,定也会为了定死樊家那畜生的罪,而冒着得罪顾家的风险。 刑氏开明,也懂得感恩。没道理人家救了自己闺女,还得反过来质疑人家的用意。 不管是不是别有用意,既然他没说,刑氏都当作是没有。 只是,魏昭沉默一瞬,又道:「晚辈听叶兄说,夫人您十分看重荣国公府的顾大爷。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瞧一瞧,看顾家是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家。」 刑氏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她倒也想看看,顾家最终会怎么选择。 「夫人,二夫人并四姑娘来了。」丫鬟来禀告。 刑氏立即起身迎出去,看到叶桐,她心疼道:「桐丫头怎么也来了?她该好好歇着才是。」又说,「若不是有贵客在,我该去看看桐丫头的。」 二夫人道:「正是听说贵客在,弟媳这才来的。桐儿倒是没事,她从昨晚上开始就愧疚,说如果不是她缠着榕儿出去玩,也不会出这种事情。她过来,想看看她大姐姐。」 「外头冷,快进来说。」 叶桐母女先去了叶榕房里,既然知道魏昭也是来探病的,刑氏便也邀了魏昭一道过去。虽然不太合规矩,但魏昭是两个丫头的恩人,既来探望,总不好拒之门外。 再说,这么多人在呢,说不了闲话。到时候,有屏风隔着,谁也看不到谁。 叶榕刚刚醒,才梳洗好换好衣裳。听说魏昭来了,她又躲进了内卧。 叶桐进内卧与姐姐说话,魏昭则立在屏风外面。刑氏说:「榕儿桐儿,魏二爷来探望你们了。」 叶榕立即起身,朝着屏风福下身子行礼,方说:「榕儿谢过魏二爷救命之恩。」 叶桐也道:「桐儿也多谢魏二哥。」 魏昭一身雪青色锦袍,仙人之姿,高大儒雅,闻声略颔首道:「两位妹妹客气了,昨儿也是我的失误,害两位妹妹受了惊吓。也不必往心里去,更不必担心外头人怎么说。明事理的人,都只会替二位妹妹鸣不平。」 第55章 叶榕又欠身:「多谢二爷宽慰。」 既是已来探望过,全了礼数,魏昭也不便久留,只侧头对刑氏说:「晚辈告辞。」 刑氏亲自送人出去。 屋内,叶桐坐在床边哭:「都怪我不好,是我贪玩的缘故,险些害了长姐。」 叶榕握住叶桐手,安抚她道:「是贼人起了歹心,如何能怪到你头上去?樊家既是想害我,肯定是筹谋已久了的,即便不是昨天,也是日后。所以,你万不要自责。说起来,你还受了我牵连,昨儿吓着你了。」 叶桐胆子小,的确是吓着了。呆在一边,就一个劲哭,叶榕便一直安慰她。 叶桐母女离开后,刑氏进了女儿内卧来,说了衙门里的情况。听后,叶榕有一瞬的沉默。若不是窥得天机知道日后魏家要遭灭满门之罪,她也会十分感激魏昭的。可既然知道天机,她就不会把魏昭想得那么简单了。 拖顾家下水,想来不是为了她,或许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顾家难堪。左右是得罪人,就看顾家怎么选择了。 是选樊唐两家,还是选叶侯府。 叶榕母女是无话不谈的,既然叶榕有想法,自然与母亲说:「自来文臣武将水火不容,魏家一门文臣,顾家满门武将,都是处于权势的中心。魏二爷这样做,可能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女儿,但也不排除想顺带为难一下顾家。」 女儿明白的,母亲自然明白。 刑氏说:「她救了你,又在京兆府据理力争帮你,这个恩情,咱们得领。不管他为的是什么,只要他说的,咱们心里可以不信,嘴上一定要相信。」 叶榕赞同母亲的说法,点头:「女儿知道了。」 刑氏又道:「马上过年了,这些日子你好好歇着。等过完年,寻个日子,娘带你去魏国公府拜年。」 叶榕明白母亲的意思,是要带着她去谢恩的,叶榕应下了。 顾家那边,唐统倒是没去求情,但夜里樊家人知道樊英伤人被抓押送衙门的时候,就求去顾家了。樊宾夫妻带着女儿樊昕,跪在顾府大门口,求顾家开门让他们进去。 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是深夜,顾家怕闹出人命来,于是请了樊家人进去,好好招待。 别人没出来,只顾大夫人露了个面见了樊家三口。樊家什么里子面子全都不要了,只求顾家救救他们家阿英。 樊宾还算好,毕竟是男人,没彻底失去理智。但是樊昕母女俩,已经给顾大夫人下跪好几回了。 今天街上发生的事情闹得大,顾家自然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明白樊家求上门来的原因。不过,顾大夫人给不了他们承诺。 安抚住人后,顾大夫人吩咐了下去,让好好招待樊家一家。之后,她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屋里,此刻顾家大大小小的人都在,皆是等着顾大夫人回来。 顾家与樊家本来也没什么交情,这下顾昶跟樊昕的亲事也掰了,两家更是无交情。何况,也的确是樊英起了歹念,如今的一切,都是樊家人咎由自取,是活该。 本该一口回绝樊家的,只是他们家有个不争气的老二,偏瞧上了人家姑娘,这下日子一直闹着呢。现在知道樊英出了事求上门来了,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到底心疼孙儿,老夫人便犹豫了。 顾大夫人回来后,如实说:「这樊家母女都给我跪下了,我是寻了借口这才得以脱身的。母亲,这事还得您拿主意。」 顾二夫人是万般瞧不上那樊昕的,只是可恨儿子惦念着,她怕刺激得儿子太过,以后儿子会与家里反目成仇。这个死孩子,是头倔驴,死劝都不听。她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关系闹得太僵,她也怕啊。 再说,其实也无需顾家特意做什么,不过保持中立态度、让叶家告不成便行。 于是顾二夫人建议道:「那樊家就樊英一个儿子,若是真敲定文书定了罪,留了案底,这辈子的仕途前程可就毁了。我听说,已经打过他板子了,他也吃了苦头,没必要赶尽杀绝逼人走死路。」 顾三夫人素来心直口快,立即反驳:「二嫂此言差矣。这怎么能说是叶家赶尽杀绝呢?分明是那樊英有错在先。好在叶家姑娘没什么大事,若真出了事,那可是人命。」 顾二夫人狡辩:「可不就是没事嘛?若真有事,我也不会这样说了。」 顾三夫人:「若真出事,那樊英可得受极刑拿命去抵的,岂是吃牢饭可以解决的?」不顾二夫人脸色,三夫人继续道,「我看这事儿完全怪樊家,小门小户出身,眼界窄,心胸也不宽阔。那樊家丫头既输不起,为何还要跟人比?就因为妹妹输了比赛丢了亲事,攀不上高枝儿了,哥哥就把账算在别人头上?」 「竟然还起贼心当街行凶,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说他坏。」 「像这种心术不正的,就该关进去好好治治他,免得危害百姓。」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今天怎么跟我干上了?」二夫人甩脸色。 三夫人根本不在怕的,只说:「二嫂有私心,谁看不出来。你关心你儿子,怎么不替大嫂想想?那叶家姑娘,可是入了母亲跟大嫂的眼的,说不定,就是咱们家未来的嫡长媳。为了一个樊家得罪叶家,可不值当。」 二夫人气得要死,却理亏,根本说不过三夫人。 老夫人懒得理她们俩,直接问大房的:「你们是怎么想的?」 大夫人心里自然是不想管樊家的,这樊唐两家,就是一丘之貉。唐家能算计他们母子想嫁个庶女来做国公府嫡长媳,这樊家又因一点小事怀恨在心公然罔顾律法当街行刺侯府贵女。 这都是些什么人?这简直就是泼皮无赖啊。 到底是小门小户,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法。这样的人家,还不想法子彻底断得一干二净,难道日后还继续走动等着被牵连吗?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大夫人心里是这个想的,但因老夫人在,也知道老夫人心里心疼仁义那孩子,所以,也就没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只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这事咱们小辈都做不得主,母亲您既然在,还是您拿主意吧。」 老夫人沉着一张脸,特别冷肃,一时没说话。 顾二夫人见状,就又说:「儿媳也知道,樊家那小子就是个杀千刀的,儿媳百般瞧不上他那样的行为。只是,仁义这死孩子一根筋,儿媳是怕樊家出了事,他会一蹶不振。甚至……万一跟我母子决裂,可怎么办。」 顾三夫人忽然起身说:「母亲,儿媳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老夫人沉沉叹了一口气。 思虑一番,最终还是说:「咱们不能寒了叶家姑娘的心,你弟妹说的对,樊家咎由自取。等京兆府的人来了,就实话跟人家说。」 老夫人发了话,几位夫人都不敢说别的,只能应下。 等到天微微发白的时候,顾家又出事了。顾二夫人匆匆往老夫人院里跑来,哭着说:「母亲,仁义那个死孩子啊,他竟然割了自己头发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他知道樊家人就在府上,这会儿已经跑去跟樊家人呆一起了。」 「这孩子从小脾气跟牛一样倔,儿媳真怕……」又捂着嘴巴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啊,我但凡要是再有一个儿子,我就不管他是死是活是去是留啦。」 老夫人被吵得头疼:「你先起来。」一脸的不满意,「哭哭啼啼,又是死又是活的,像什么样子?」 二夫人老老实实爬站了起来。 老夫人问身边的人:「京兆府衙门的人来了吗?」 那嬷嬷回话道:「正要禀告老夫人您呢。刚刚来,是府尹大人亲自过来的。」 「可有好好招待着?」 「已经吩咐下去好好招待了。」又说,「府尹大人说了,这一早就上门拜访,搅了您老人家的好梦,先给您赔个罪。说不急,他一个上午都有空。」 老夫人说:「帮我洗漱更衣吧。」 老夫人才洗漱完穿好衣裳,外面又匆匆跑进来一个丫头:「老夫人,二夫人,二老爷回来了。」她一脸的急切之色,「二老爷一回来得知二爷不听长辈的话,正抽着鞭子打二爷呢。老夫人夫人快去瞧瞧吧,二老爷真的是追着二爷打。」 「什么?」二夫人都顾不得礼数了,直接扶着丫鬟的手就匆匆往门外去。 老夫人也过去了。 荣国公府的国公爷跟三位老爷均有很高的军职在身,平时歇在京郊营地,一个月回来几次。昨儿恰巧都不在家,是顾旭觉得事情怕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所以当夜快马加鞭赶去外面挨着见了几位长辈。 老国公发了话,二老爷这才回来的。 几位夫人赶去的时候,二老爷已经追着顾昶跑了近半个国公府。最后,顾昶急中生智,爬去了树上呆着不肯下来。 二老爷直接吩咐下去说:「找斧头来,把树给我砍了。」 家丁们不敢不听,立即寻了斧头来,二老爷一把接过,几斧头砍下去,便把树砍断了,顾昶随着树冠一起掉了下来。正要跑,被二老爷一马鞭抽了过去。 顾昶吃痛,双手捂着屁股嗷嗷叫。 二老爷却又一鞭子挥打过来,顾昶脸上立即受了伤,疼得龇牙咧嘴。 二老爷三下五除二便把人制服住了,然后大喊:「拿绳子来。」 立即有人递上绳子,二老爷把人来了个麻花捆,顾昶再动弹不得。 二老爷拍了拍手,这才过去给自己母亲请安。 老夫人问:「你怎么回来了?」 二老爷说:「父亲叫儿子回来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仁义这个忤逆子糊涂,还好有忠孝在。否则的话,咱们家可就要被魏家给算计了去。」 老夫人虽然是大长公主,见识大,但毕竟内宅呆得久了,很多事情想得不深。但听儿子这么一说,她恍然明白了。 她寿诞那日,两个姑娘球场上赛马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也就是说,就算顾家不肯出面作证,也有很多别人可以作证。 等到时候,顾家不但开罪了叶家,且也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不说魏家会不会想什么心思继续给顾家使绊子,便是顾家的死对头嬴王府,也会逮着机会往死了落井下石。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樊家,顾家不值得这么做。 于是老夫人立即严肃吩咐顾大夫人:「你亲自去见一见府尹大人,那日发生的事情,只要他问的,只要你知道的,都如实说就成。」 「是,母亲。」这也正是顾大夫人的想法。 顾昶嚎叫:「祖母!他是昕儿哥哥,他如果坐牢了,昕儿一家怎么办?」又说,「樊英是有错,可他也挨打了,他受了罚了。如今叶家听着魏家撺掇故意治他莫须有的罪,就是谋害。」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已经半点疼惜怜悯之心都没有了,「你爹打你打得没错,早就该打你一顿。你大哥只比你大两岁,你看看你大哥,再看看你。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你真丢顾家的脸。」 二夫人心里不服,却不敢说什么。 二老爷直接吩咐:「先把这个孽障关进柴房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这回顾家是帮了叶家,跟府尹说了实话。樊家人知道后,樊夫人搂着女儿在顾家哭了一场,然后一家三口回去了。 路上,樊夫人肿着眼睛抱怨:「不是让你去找唐统了吗?他为什么不来?凭他跟顾家大爷的交情,顾大爷会不帮咱们?」 樊宾道:「唐兄帮了忙的,但顾大爷并不承他的情,他也没办法。对方是叶侯府,唐家更不好过多干预,唐兄能为着英儿的事情厚着脸皮去找顾旭,已经算是很对得起咱们家了。」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樊夫人只哭:「叶家……叶家分明欺人太甚!先是毁我昕儿亲事,再又是害我英儿入狱,我与他们家势不两立。」 又说:「那唐家姑娘都被叶家赶回来了,唐家还要顾及什么叶家?」 「桃姐儿荣哥儿可还在叶家,姐弟二人的亲事还捏在那大夫人手里。」 梅花庄的事情唐家捂得紧,连樊家也不知道。唐统是这样跟樊宾说的,樊宾也信了。 唐家也很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樊夫人恨不上唐家,自然又多恨了叶家几分。 樊英很快定了罪,判坐牢一年。军职也被革了,等明年这个时候从大牢出来,也是一介平民。又留了案底,日后仕途前程也不会如从前顺利。 樊英犯罪的当晚,叶桃跟他在一起。后来出了这么一大推事情,叶桃也是吓得不轻。 当即就被唐家人送回来了,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只字不敢提。祖母在气头上,她怕万一祖母知道她当时跟樊家兄妹在一起后,会迁怒她。 其实她当时是故意那样说的,就想伙同樊家兄妹一起骂骂她。可谁想到,樊英胆子那么大,喝了点酒就敢行凶。 她可没让他这样做。 不关她的事。 因为怕樊家的事会牵连自己,所以这段日子,叶桃老实得很。为了讨祖母欢心,她也帮着说了不少樊家的坏话。 立场完全是绝对的,是站在叶侯府这边。 叶榕这个年过得挺好的,因为出了事儿,所以都没跟着长辈走亲串友到处跑,除了跟着母亲去魏家拜年。难得有几日清闲日子可过,叶榕重新提起笔来,作了好几幅画。她最擅景,画的便都是冬日的雪景图。 这日叶榕正坐在窗户边伏案作画,刑氏身边的丫鬟来说:「姑娘,顾家来人了,说是探望姑娘您的。夫人正在接待呢,顾大姑娘在,夫人叫奴婢来唤您过去。」 过年期间,没少人来探望,叶榕就猜得到顾家也会来,都习惯了。 就算心里不想去,但也得应下:「你去跟母亲说,我换身衣裳就来。」 叶榕才换好衣裳,正准备出门呢,自己的丫头蜜饯就探得消息跑回来告诉她。 蜜饯气喘吁吁的,一脸兴奋:「姑……姑娘,嬴王府的两位郡主也来了。带了好些礼物呢,装了一马车,说全是上等补品,生生把荣国公府给比下去了。」 嬴王府? 叶榕倒是没想到,嬴王府的人也会来。叶家与嬴王府,素来无交情的。 那么,嬴王府多半是因为顾家来,才来的。 嬴王府是本朝的第一个异姓王府,嬴家更是皇后的娘家。当初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其实并不出众,帝位原也不该落到他头上的,陛下是皇九子,上头好几个皇兄,当时东宫也是有储君的。 最后诸王夺嫡,相互消耗军力,几方权势均大大削弱。最后,是嬴家外戚力护陛下坐上了那个位置。 陛下登基后,念嬴家军功赫赫,便封嬴家为异姓王府。 但嬴家是外戚,又军功赫赫手握兵权,嬴王心也大不知收敛,渐渐的,陛下开始忌惮了。她记得前世的时候,顾家之所以举家受流放之罪,其实是陛下暗中授予顾家的旨意。顾家并无罪,是陛下的权谋之术,是以退为进。 论兵权,虽然散落在各府勋贵手中,兵权并不集中,但,满贵京城内,论军力,除了陛下的御林军,便是嬴王府的嬴家军与荣国公府的顾家军了。所以,顾家一直都是嬴家的眼中钉,嬴家常与顾家作对。 陛下给顾家下了秘旨,又设计让顾家举家流放。一来,可以让嬴王府放松警惕,二来,也是希望顾家诸爷可以全国各地暗中培植多方势力、财力,以便日后之需。 这些事情她起初当然不会知道,她是真以为顾家犯了罪的。是后来,顾家平反回来后,她从顾旭那里听来了几嘴。 她还知道,嬴皇后并不得宠,陛下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宸妃娘娘。只是宸妃福薄,当年生子的时候死掉了。 宸妃得宠,虽死了,但陛下心中一直挂念着她。所以,皇后便憎恨宸妃之子,也就是如今的顺王殿下。 叶榕还记得,顾旭曾与她说过,陛下怕皇后一党戕害皇嗣,怕皇后一党会对皇嗣赶尽杀绝,所以,当年还有另外一位妃子差不多时间也生得一个皇子,但被陛下藏起来了。而那个皇子,如今还流落在民间,被顾家人暗中护着,在十多年后,他才会被认回去。 怕嬴家会为替太子铺路从而斩草除根杀尽其他皇嗣,所以,陛下才竭尽全力送走一个皇子。万一日后真到了嬴家只手遮天的地步,陛下也还能有个筹码在,至少,顾家可以扶植那个流落民间的皇子登基。 对外称那个三皇子是体弱多病、一直禁闭修养,其实,三皇子早不在京内。 这是陛下与皇后的博弈,也是顾家与嬴家的较量。如今虽然面上看着太平祥和,但暗中其实早已波涛汹涌。 离顾家被贬,也没多少时间了。 叶榕轻轻蹙了蹙眉,其实不太愿意多想这些。但又觉得,如今朝局不稳,外戚干政,像他们家这样的权贵,若日后想繁荣昌盛,势必也是要卷入到这些当中去的。 要么举家一世碌碌无为甘愿衰败,要么,就得立在权势中心,左右周旋。 叶榕想,多想无益,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也躲不了。 嬴王府就是故意的,不然怎么这么巧,顾家前脚登门,嬴家紧接着就来了?不过就是想跟着来,故意挤兑顾家。 樊英伤人事件的起因,是在顾家发生的。所以最近最出名的这桩案子,顾家算是牵涉其中,脱不了干系。 刑氏心中比谁都明白,面上却装着糊涂。既是前后脚一起来的,且都是冲着她闺女来的,怎么可能分开接待,这样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第5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所以刑氏觉得,只能暂且委屈自己一下,夹在中间受点苦周旋一下喽。 前头花厅内,刑氏坐在主位,顾大夫人母女与嬴王府姐妹分开落座两边,刑氏早吩咐了下去,好茶好水招待着。 叶榕进来,左右请了安后,没坐左边也没坐右边,而是选择站在了她母亲身边。 嬴家两位郡主只顾喝茶没说话,顾大夫人先开口说:「你可好些了?原该早些时候就来看你的,可巧过年忙,没腾出空来。」 叶榕欠了下身子,忙说:「多谢夫人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边嬴凤郡主搁下茶盏来,看向叶榕道:「可巧母妃这些日子不舒服,不能亲自来。母妃便叮嘱我代她来瞧瞧你,也带了些补品来,还希望大姑娘收下。」 叶榕又转身朝向嬴家姐妹,依旧一福身子以示感谢道:「多谢王妃娘娘关怀,榕儿何德何能,竟能得娘娘关心。也多谢两位郡主挂念榕儿,还亲自来探望,榕儿在此谢过。」 嬴凤却笑着道:「大姑娘客气了。你我从前虽不多亲厚,但到底是各种宴会上见过多次的。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最擅书画,我一直记得。对你,我十分欣赏,也早就想与你多多亲近一些。」 嬴凤其实比叶榕还小一岁,过完年才十四岁,面上尚有稚气。不过,她气度不凡,说话也老成,稳重得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也难怪,王府里的郡主,贵女圈的第一人,也是未来的太子妃,自然有这等魄力。 叶榕始终礼貌客气,面上含笑,声音也温温柔柔的:「能入郡主的眼,是榕儿的福气。」 嬴凰郡主还很小,才五六岁。嬴凤与顾家打唇舌仗的时候,她只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刑氏母女其实挺惨的,双方较量,难免要朝她们母女抛个话去。这个时候,就很考验说话技巧跟反应能力了,既要两边都不得罪,还得要把话说得漂亮又不失尴尬。 这是门技术活,这差事不好干。 好在刑氏有些真本事,而叶榕也不是吃素的,母女俩脑袋瓜子都灵活,反应能力也不差,更不怯场。 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圈,双方都觉得没意思。 顾大夫人又自恃是长辈,本着不与小辈计较的原则,率先扯开了话题,只笑着对叶榕道:「今日,除了来看看你,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来。」 说罢转身,从身边的嬷嬷手中接过画轴来。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这画,原就该是你的。我家老四虽也有这个喜好,但他也不能做出夺人所好的事情来啊?所以,老四知道我今儿来探望你后,叮嘱我说,定要把这幅画还给你。」 「算是物归原主。」 既然顾家又把画送来了,叶榕没拒收。 一来,这画的确是当初她花重金买回来的,后来送还顾家,也是因为怕如果她不悄悄送还回去,母亲就会带着她去一起送还回去,而她并不想这样。二来,她也的确非常欣赏张老的画。 这三来,也是知道顾家的诚意,又当着嬴王府郡主的面,不好驳顾大夫人面子。 所以,叶榕亲自走了下来。收下后,朝顾大夫人欠身道了谢。 顾大夫人顺势握了握她手,以示友好。 然后顾大夫人起身道别:「既是来了,总该要去叶老夫人那里坐坐。你我姐妹日后有得聚,今儿我便告辞了。」 刑氏起身相送。 因嬴家人还在,她不好离开,这嬴家的大郡主又是冲着女儿来的,也不好叫女儿送,而冷了嬴家。所以,刑氏郑重吩咐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嬷嬷送顾家母女二人过去。 等顾家母女走后,嬴凤又与叶榕说了些话后,才看向刑氏说:「听我母妃说,夫人您绣工一绝,母妃总嫌弃我绣活不够好,正好今儿来,也想向夫人您请教一二,还望夫人指点。」 又说:「小妹顽劣,估计有些呆不住了,不知道大姑娘可否带着小妹去花园走走?」 嬴凤没明说,但刑氏母女显然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嬴凤有话要单独跟刑氏说。 请教绣工肯定是假的,但刑氏一时也猜不出这嬴凤郡主特意避开女儿找她私谈目的是什么。毕竟,嬴王府与叶家,素来没什么交情在。 刑氏吩咐女儿:「你好好招待二郡主。」 叶榕自然应下:「是,女儿知道了。」 嬴凰到底还很小,一出门,便彻底释放了自己的性子。叶榕要请着她去花园里赏梅踏雪,但嬴凰不肯,转身问叶榕: 「姐姐家肯定有好马,不知道可不可以带我去马厩看看?」 嬴凰不过才五六岁,瞧着还是个粉团子一样的女娃。但她人小鬼大,似乎有主意得很,叶榕说什么她都只是听着,听是听着,反正也不应。瞧着样子,是个有主意的。 尤其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明亮亮的,看着叶榕的时候,目光坚定,让人拒绝不了。 叶榕又想到,十多年后的嬴家二郡主,飒爽英姿丝毫不比她姐姐逊色,一袭红装骑马,功夫十分了得。或许,她就不该拿她当真正的小孩子看待。 来者是客,叶榕顺着她,依旧笑容温和。 「既然郡主想去,那我便陪着郡主去。」 嬴凰果然高兴了,开开心心随着叶榕往马厩跑。 「姐姐马上功夫如何?」到了马厩后,嬴凰忽然问。 叶榕笑容浅浅:「只会些皮毛,不值一提。」 嬴凰不信,撅着嘴说:「那日姐姐在荣国公府,我可是瞧见了的。那个人……她马上功夫比不得姐姐,却又不服,最后还耍赖拔刀伤了马……我说的可对?」 那个人,说的是樊昕。 顾嬴两家虽则不对付了很多年,但那不过是军事政治上的对立,军政立场不一样。但至少目前来说,明面上没有什么矛盾。再说,两家都是皇亲国戚,顾老夫人又是陛下的亲姑母,按着辈分,嬴家姐弟兄妹几个还得跟着皇子们唤她一声姑祖母呢。所以,老夫人寿宴,宫里皇后都亲自来了一趟拜寿,嬴家当然也来了。 第5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榕却没有正面回答嬴凰的问题,只拐了个弯说:「我早听闻大郡主巾帼之姿,骑马射箭,都不输男儿的。想来,二郡主也不会逊色多少。」 「我们虽有些马上功夫,但终究比不得二位郡主殿下。」 嬴凰到底还小,就算已经十分聪明了,但论说话的功力,肯定也比不得十多岁的人的。叶榕几句话,便把话题绕开了。 樊家的事,叶榕不愿提。提了樊家,少不得要顺着提到顾家,而叶榕并不愿在顾家死对头面前非议顾家。 他们的恩恩怨怨,左右与她无关。 嬴凰被绕了几句话后,早忘了开始要说的是什么了,只指着一匹马对叶榕喊道:「你我比一比如何?」 叶榕笑着应下:「那郡主还得让让我才行。」 嬴王府跟着的家奴要与嬴凰共骑,被嬴凰黑着脸撵走了。叶榕到底怕嬴凰摔马,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护着。 嬴凰还是个小不点,亏得这姑娘长得还算手长脚长,选的马又不算多高大,一个人竟然也能骑着跑起来。 倒是苦了嬴王府的家奴们,就怕主子摔着,一个个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跟着。 叶榕尽心陪练,嬴凰高兴,二人马场上你追我赶,倒是欢快。嬴凰一袭红衣,身上还披着大红的披风,马儿跑起来后披风迎风飘起来,更显得颜色鲜艳夺目。叶榕素来喜好素雅清淡的颜色,一身素淡,倒是与嬴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人正玩得尽兴,不远处,叶萧领着顾旭来了。 看到顾旭,叶榕面上笑容淡去三分,立即勒了马缰,嘴里「吁」了声,勒马停住了。叶榕翻身下马来,也对嬴凰道:「郡主,咱们过来有会儿了,不若回去吧。」 顾旭自然也看到了叶榕,他忽然想到那日在自家马场上的事情,于是问叶萧:「叶兄,大姑娘的马术,是跟谁学的?」 说起这件事情来,叶萧十分自豪。 「大妹马术,是祖父老人家亲自传授的。」说起妹妹的好来,叶萧滔滔不绝,「大妹从小苦练琴棋书画,于马术这一块,倒是忽略不少。前些日子,大妹忽然想学骑射,由祖母去祖父那里求情,祖父答应了。」 叶萧说话间,叶榕并嬴凰已经过来了。 嬴凰虽小,但却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所以,便是顾旭与叶萧这样的世家嫡长子,看到她,也得客客气气抱个手打声招呼的。 嬴凰抿着嘴巴抬着脑袋,没说话,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有点故作傲慢的样子。 很显然,小小年纪的她,也是受了家里的影响,不待见顾家人的。顾旭只看了她一眼,倒是半点没往心里去。 叶榕朝顾旭一福身后,望向自己兄长道:「母亲在与大郡主说话,也有一会儿了,哥哥陪客,我先带着二郡主过去。」 叶萧自从书院年底考考了第一后,整个人都与从前不太一样。似乎正视了自己侯门长子嫡孙的事实,也不再自卑,一应待人接物,倒是比往前从容大方许多。 既拿出了嫡长子的身份与气派来,肩上有了责任,叶萧也比从前更加拼搏努力。 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不再与外头那些朋友鬼混,每日虽累,却十分充实。 闻声,叶萧点头,目光宠溺:「妹妹去吧。」 「是。」叶榕走前,拘着礼数,又朝顾旭福身道别。顾旭略颔首,回了礼。 叶榕前脚才走,叶桃后脚就过来了。似是带着目的性般,来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是骑马装。 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明媚,一身浅蓝色装束,衬着这初春的萧条枯败景象,显得她更是勃勃生机。 她像是忘了前些日子梅花庄上的事情,看到顾旭依旧像以前一样,脆生生喊了他一声「顾大哥哥」,然后飞扑过来。 笑声清脆,单纯明媚。 只是如今的顾旭,待她倒是淡漠不少。 他十二岁被父亲扔去最底层历练,不像别的世家子弟,家中多少会帮着铺路,他父亲不但没有给他铺好路,恰恰相反,还一再警告那些低层军官,不允许对他有丝毫特殊待遇。所以,他是一路摸爬滚打自己爬到了如今的位置的。 十二岁到十五岁,一路从最底层做到了唐统的副手,同龄人中,他算是军职最高的了。二人虽则年岁差得大,但却相谈甚欢,所以渐渐走得近了。 毕竟是逆境最难捱的时候结下的缘分,总归十分珍惜。所以,就算后来调任去了别处任更高的军职了,他也一直与唐统亲厚。 两个人领的兵经常会聚一起进行军事演练,虽都没有领兵上过战场,但在这一次次的「两军对垒」演习中,更是增进了友情。 其实军中的弟兄大多是底层的百姓,不讲究什么门第身份。他为了更好融入他们,与他们打成一片,自然需要抛去自己从前的那一套。 在军中,除了上级与下级的等级区别外,没有什么公府贵子与平头百姓之分。所以,在军中、或者说在唐家的时候,他素来也不拿自己当什么勋贵子弟。 唐统是他兄长,唐统的外甥,他自然也宽待几分。至于唐家、叶家的家事,他心里知道一二,但人家不说,他也不会多问。 毕竟,那些事情与他无关。 叶桃姐弟,一个活泼英勇,一个内敛老成,他对他们倒也颇有两分欣赏。这个叶家三姑娘天生性子活泼外放,好骑射,素来不拘小节,他只当她是生性爽朗,与旁人不同……倒是没想过别的。 经过梅花庄一事后,他才忽然警醒,她如今大了。 再加上窥得她的确有那些心思,顾旭明白,为了彼此好,他便该对她冷漠疏离些,让她趁早熄了那些心思才好。 所以,如今任叶桃再如何主动单纯,他都冷漠保持着一定距离。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见叶桃生扑过来,顾旭侧身避让,而后只冲叶桃淡淡颔首。叶桃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她到底也收敛了些。 眨了眨眼睛,叶桃终于想起来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于是朝着顾旭行礼。 顾旭道了句「三姑娘不必多礼」后,转身看向叶萧道:「今儿也叨扰多时了,既然老侯爷不在家,我也合该去老夫人那里请个安。」又朝叶萧抱手,「叶兄,改日再见。」 叶萧倒也还算聪明,他看了眼叶桃,就明白过来顾旭此番行为的意图。很明显,他是已经开始知道要避嫌了。 若是他跟着他一道去祖母那里请安,三妹势必会正好逮着这个借口跟着去。若他不去,那么三妹便也没借口跟随一个外男去。 所以,叶萧便也抱手道:「顾兄,今日相谈甚欢,改日若有机会,再约出来好好把酒言欢。」 「一定。」顾旭应下后,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福嫁》卷一 作者:桂圆 02、《千金福嫁》卷二 作者:桂圆 03、《千金福嫁》卷三 作者:桂圆 04、《千金福嫁》卷四 作者:桂圆 05、《千金福嫁》卷五 作者:桂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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