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休夫,禁欲太子夜夜逼嫁东宫》 第一章 宿命 青丝绾正,十里红妆。 沐云歌手持龙凤团扇,身着一袭大红色嫁衣,脚步沉重地迈入晋王府。 她低垂着双眸,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绣着凤求凰的踩堂鞋。 沐云歌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天可怜见,让她重活一次。 可偏偏重活的时机又不对,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嫁入晋王府的宿命。 “王爷,吉时已到!”喜婆那略显刺耳的喊叫让沐云歌有几分愣怔。 前世那段悲惨的记忆中,此刻还让她心中隐隐作痛。 “王妃远嫁而来,舟车劳顿,还是先歇息吧。” 闻少池一袭黑袍,身姿挺拔却透着凌冽,语气也是极为平淡,仿佛今日的婚礼他只是个看客而已。 上一世,他也是说完这番话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沐云歌,便转身离开。 沐云歌望着闻少池的背影,索性放低手中团扇,冷哼一声道:“王爷,看来你并非情愿娶我,那不如将陛下赐的婚书退还沐王府,我也绝不纠缠!” 闻少池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沐云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 不是说沐王府的嫡女,性子软糯,极是好拿捏的吗? 怎么眼瞧着与传言相去甚远啊? “王妃如此心急,那本王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闻少池沉声喝道:“飞鱼!” “属下在!” “去本王书房取陛下的......” 闻少池原本是想让飞鱼去取陛下所赐的婚书来,打发了这位沐王府嫡长女回去。 反正退婚也不是他先提的,陛下要怪罪也只能怪沐王府的嫡女不知进退。 可偏偏下一秒,他的眼睛余光就看到沐云歌那张已经没有遮挡的脸。 闻少池心中一动,变了主意,“呃...去取陛下赐的吉服来,吉时已到,拜堂成亲吧!” 沐云歌闻言有那么一点点恍惚,这么快剧情就改变了吗? 也来不及多想,沐云歌便在丫鬟的搀扶下,随着闻少池走进王府。 一路上,王府的仆人、小厮、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 “咱家王爷,终于娶妃!只可惜老王爷再也看不到咯。” “这就是王妃啊?长得可真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王爷想娶的又不是她。”丫鬟语带讥讽。 “不想娶也不行啊,王爷莫非还敢抗旨不成?只是,这沈姑娘如今还在府中......”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瞧着王妃挺好的,世人都知道沐王府的这位嫡女贤良温淑,极好相处。” “你们看着吧,王爷早晚会娶沈姑娘做侧妃的!到时候,王府的掌事权,还不是会交给沈姑娘手上。” 已是早春,乍暖还寒。 沐云歌心中更觉寒彻入骨,她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整个王府上下,竟无人不知晋王闻少池心中爱的是沈姑娘啊。 可笑她这个正牌王妃,刚嫁进来就已经被人低看一等。 京中早就盛传,晋王闻少池与将军府庶女沈素素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可沈素素的庶女身份,让她在皇帝心中自然是无法与晋王匹配的良人。 而沐王府虽远在云南,近些年来却多出英雄之辈,且藩属之地在沐王爷的治理下,也是极为富庶。 沐王府年年向京城朝贡的金银珠宝都能让当今皇帝叹为观止。 皇帝急于拉拢沐王府,特意下旨将沐王府唯一的嫡女沐云歌赐婚给晋王闻少池。 闻少池也不是没有抗争过,可圣旨已下,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最后,以皇帝默许闻少池大婚后,便可迎娶沈素素做侧妃为条件,闻少池这才勉强应允了娶沐云歌为王妃。 这一切,沐云歌是在嫁入王府后才知道的。 重活一世,正是沐云歌步入晋王府之时。 既然命中注定她还是得嫁给闻少池,沐云歌可不想活得如上辈子那般窝囊。 要知道,上一世她嫁进王府后,闻少池就对她不闻不问。 直到她兄长进京探望那夜,闻少池才在醉酒后勉强和她圆了房。 没想到也就那么一次,她肚子中便开始孕育出新生命。 可当她欣喜若狂地将身怀有孕的消息告诉闻少池时,闻少池眼中的阴郁让她直到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沈素素嫁入王府后,闻少池又以王妃有孕不宜操劳为由,果真把府中的掌事权交给了侧妃沈素素。 至此之后,沐云歌便在偌大的晋王府过着连丫鬟仆人都不如的日子。 沈素素先是安排她搬到了王府中最为偏僻幽静的宜静苑,说是王妃喜爱幽静,便于养胎。 后来又将服侍沐云歌的丫鬟、仆妇统统撤走,只给她留了陪嫁丫鬟星月一人。 理由是,王府削减开支,王妃喜静又在京城并无亲戚朋友走动,所以无需太多人伺候。 直到沐云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时,偏偏又遇到难产,沈素素不光命人将前去求救的星月打了一顿,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陪着闻少池进宫赴宴。 最后,沐云歌在绝望中和她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双双惨死......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任人宰割了! 宜欢苑,红烛摇晃。 沐云歌坐在雕花紫檀的床榻边,双手紧握着的那把团扇遮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 不出意外,闻少池会和前世一样,根本就不会踏进这新婚洞房一步。 听着屋外丫鬟仆妇们走动的声音渐渐少了下来,沐云歌一把扔掉团扇,柔声道:“星月,伺候我梳洗就寝吧。” 星月忙上前帮她卸掉凤冠霞帔,见她眸色仍晦暗未明,又疑惑问道:“小姐,这可是你的洞房花烛,真的不用等王爷了吗?” 沐云歌抬眼望了望这个陪伴自己到死的丫鬟,眼眶泛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星月忙劝慰道:“小姐,你别伤心,王爷如此薄待于你,你大可修书回府,奴婢相信沐王爷自然会为你讨个公道!” “不用等了。”沐云歌松了手,让星月帮她换了身舒服的合欢襟,轻轻说了句,“星月,我定不会让你再受欺辱。” 星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并不知道沐云歌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但小姐说的自然是不会有错。 沐云歌莞尔一笑,“星月,将花烛熄了,睡觉!” “小姐,你就不怕......” “怕?怕这晋王府的丫鬟仆人们笑话吗?”沐云歌眼中浮出些嘲讽,她冷哼一声道:“只怕我还没进府,就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小姐......”星月心中不忍。 沐云歌笑笑,“至于谁才是真正的笑话,明日一早也就知道了!” 第二章 中毒 盛京总爱下雨,不似云南那般天高云淡。 特别是在三、四月间的绵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就没个停的时候。 沐云歌已经换去昨日大婚所穿的朝袍朝褂,改穿了一身吉服坐在婚床上,等着宫里来人接她去行庙见礼。 她的心情,也如这窗外细密绵长的春雨。 湿透了! 大炎朝皇族惯例,凡有皇子娶了新妇,大婚次日便需到皇家的家庙里祭奠祖先,以求得皇族祖先神灵对新妇的接纳。 如果新妇未行此礼,或者说新妇未能完成此礼,那么她是不能真正成为皇家成员的。 生前没有祭祀的资格,死后也不会有被祭祀的资格。 前世,沐云歌正是因为本就自云南远嫁到盛京,一路颠簸、水土不服,加之刚到盛京,次日便是大婚日,她一脚踏入晋王府时,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 新婚夜,沐云歌又心存一点点希望,苦心等候晋王前来洞房花烛而整夜未眠。 于是,大婚次日的庙见礼,沐云歌甚至都没能撑到和晋王一同去拜祭祖先,便先昏死了过去。 沐云歌清醒后才得知,那位早就被晋王迎入府中的沈素素,越俎代庖,替了沐云歌陪着闻少池去行了庙见礼。 礼成后,闻少池一秒钟也未耽搁地便给了沈素素名份,成了晋王侍妾。 当晚,闻少池就和沈素素圆了房。 之后很长时间,沐云歌也常因为此事,而被那些皇族宗亲们诟病,称她本就不算真正的皇族成员,而沈素素才应是晋王正经八百拜祭过祖先,求了皇族祖先神灵庇佑的王妃娘娘。 “小姐,王府负责后院膳食的尹姑姑送了朝食来。”星月见沐云歌一直呆坐在喜床边,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 “小姐可是太过疲累,身子不适?”星月眼中满是紧张。 沐云歌这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往事。” 星月站起身,从外间的圆桌上端来一碗小米粥,几碟小菜。 “小姐,我瞧着王府里的朝食,也都看着可口,不如略进一些,一会儿去庙见礼也好多些体力。” “嗯...也好。”沐云歌伸手接过那碗小粥,忽然柳眉轻轻挑了一下。 她记得,上一世正是喝了这碗看着清新爽口的小米粥后,肚子便是翻江倒海地疼痛难忍。 莫非? 这小米粥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沐云歌猛地将手中的小米粥又放回托盘中。 用力过猛,还溅起了一些粥汁到手上。 吓得星月忙掏出锦帕,赶紧给她擦拭,“小姐,是烫着了吗?” “星月,我没事儿,你将我们从路上吃的干粮取些来吧。” 沐云歌稳了稳心神,浅浅一笑又轻声说道:“这小米粥和小菜取一点点放这里,其他的都悄悄倒掉吧。” “好,奴婢这就去办。”星月瞧着自家小姐精致的面庞上展露出的那抹苦涩,心中便有了些自责。 是啊,做为沐云歌的贴身丫鬟,她本就该早一步想到,小姐本就有些水土不服,此时更是不能随意进食这些看似容易消化的食物。 庙见礼,那可是整整需要祭拜两个多时辰的。 太过容易消化的食物,一不小心反而会让沐云歌殿前失仪。 待星月走出殿外,沐云歌又闭上眼想再养会儿神。 “起床啦!起床啦!” 一阵呱噪。 沐云歌睁开眼,却见殿内的窗棂旁还立着根紫檀木的鹦鹉鸟架,架上站着只翡翠色的鹦鹉。 它正欢快地朝着沐云歌叫唤。 沐云歌心中一动。 她缓缓站起身,将方才星月留下的那一点点小米粥全都倒进了翡翠鹦鹉的食杯中。 翡翠鹦鹉扑棱了两下翅膀,没有半点迟疑便尽情享用起金黄的小米粥来。 “啊!” 须臾,沐云歌便听得那翡翠鹦鹉一声惨叫,又从鹦鹉鸟架上边直直坠落在地。 随着一股恶臭直冲沐云歌脑门,沐云歌这才看清那翡翠鹦鹉的尾部竟喷出好些鸟粪汁儿来。 跌落在地后,翡翠鹦鹉随后又拼命扑棱了几下翅膀。 头一偏、腿儿一蹬,竟死了! 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沐云歌也被骇得小脸惨白,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双眼中还蓄满泪水。 直到星月再次进到房中,她这才低声对星月说了句,“小米粥,有毒!” ...... 晨光微亮时,殿外那些步履匆忙的下人们簇拥着晋王闻少池进了婚房。 “你若身体不适,也可不去参加这庙见礼。” 闻少池瞥了一眼沐云歌那苍白的小脸,忍不住轻叹一声,“还真是孱弱。” 果然,沈素素她说得没错。 沐云歌身子孱弱,又是远嫁而来,她根本受不了这连日来的疲累。 只怕今日她会在庙见礼上失仪,让晋王府被整个盛京的百姓们看笑话。 幸好,还有素素在。 沈素素,甚至主动提出愿意代沐云歌陪晋王去行庙见礼。 只为了顾全晋王府的颜面。 “如此重要的庙见礼,妾怎敢倚仗旁人代替?”沐云歌也不恼,只是轻轻浅浅说了一句。 “沈姑娘那也不算什么旁人,她是心疼你疲累,主动提出愿意代你去行礼的。” 闻少池两日来,已经是第二次在沐云歌这里碰壁,心里有些不快,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妾早已听闻府中有位沈姑娘是王爷的红颜知己,倒真不算是旁的人。” 沐云歌略一挑眉,继续柔声说道:“不过,到底这庙见礼还真不敢麻烦沈姑娘代劳” 沈素素想代替她行庙见礼? 做梦! “既然你执意要强撑行礼,本王也不能勉强。” 闻少池轻轻皱了皱眉,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听说你身子骨弱,万一今日殿前失仪,只怕本王也护不住你!” 沐云歌轻轻点头:“妾,记下了。” 闻少池这才转身走向殿外,“本王与沈姑娘骑马同行,你便坐辇车随行吧。” 新婚夫妇前往宗庙行庙见礼,依礼是需要同乘辇车,以示夫妇同心,大婚和美的。 可闻少池此时偏偏选择骑马与沈素素同行,反而让沐云歌单独乘坐辇车,实在是有很明显的慢待之意。 星月有些不忿,“小姐,晋王也太不在意你的感受了!” 沐云歌却不以为意:“没事儿。” 只要顺顺利利行完庙见礼,沐云歌正式成为皇族宗亲的一员后,晋王府的掌事权便只能交到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王妃手中。 第三章 祭祖 皇子大婚祭祖,阵仗不算小。 整个盛京城中的大小官员,皇族宗亲们全都来到了寿皇殿外。 皇帝、皇后以及诸多的皇子和公主们也都早早地就等候在寿皇殿内。 宫中太监、宫女们也都是步履匆匆。 皇宫中几乎所有人都各自忙碌着,整个宫中显得热闹非凡。 闻少池和沈素素分别骑在一黑一红的两匹高大战马上,从宫门口向皇寿殿奔来。 男的剑眉星目,芝兰玉树;女的艳若桃花,英姿飒爽! “你们看啊,晋王和晋王妃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呢!”道旁一群宫女们看着晋王一行,窃窃私语着。 “嘘!谁告诉你那是晋王妃的?那可是沈大将军家的女儿沈素素,虽说是庶女,也是位女将军呢。” “瞧,他们两人后面跟着的一辆皇家的辇车,晋王妃应该是在辇车内的。” “今儿不是晋王和晋王妃的庙见礼吗?怎地那沈家的姑娘竟和晋王在宫中并头骑行?” “是呢,虽说晋王是被迫娶的晋王妃,他也不该在庙见礼上与沈家姑娘纠缠不休吧,那不是故意让晋王妃难堪吗?” “咳,京中谁人不知晋王和沈姑娘才是一对儿?而且我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允了晋王,只要和晋王妃行完这庙见礼,晋王便可立刻再娶沈姑娘。” “难道晋王妃真如传闻中一般身子孱弱,面目可憎?” “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蛮荒之地的女子哪有我盛京贵女华贵明艳?” “可不是吗?方才晋王府的嬷嬷们还来皇后宫中回话,我听说,昨儿的洞房花烛夜,晋王可是连洞房都没进去的,晋王妃的新娘盖头还是她自己取下来的呢。” “啧啧,那晋王妃也真可怜。本就是从蛮荒之地远嫁而来,偏偏还不得王爷宠爱。” “谁说不是呢?宁嫁有情郎,莫嫁无情王!” ...... 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声音虽并不大,可闻少池和沈素素都是习武之人,倒也听得一清二楚。 辇车内的星月虽未曾听见宫女们的闲言碎语,但她发现身旁的沐云歌面色像是更加苍白了些。 沐云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掀开了辇车上的帷幕往外看去。 不料这一眼却偏偏瞧见,沈素素骑在枣红色的大马上,一双美目正含羞带俏地斜睨了一眼闻少池。 闻少池也是满面春风得意。 只见他对着沈素素眉目含笑,薄唇微微一勾,当真是皇子中最好看的了。 “陛下宣晋王携新妇进寿皇殿!”礼部的太监在扯着嗓子喊。 “陛下宣晋王携新妇进寿皇殿......”辇车旁的随行小太监,小声呼应着。 “小姐,该进殿了。”星月掀开辇车的垂帷,率先下了辇车。 沐云歌弯腰从辇车内走出来,一袭大红色吉服曳地,九翠四凤的礼冠璀璨夺目。 不得不说,沐云歌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明艳贵气,让马背上沈素素一时间也看得有些呆住。 她怎么竟像是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难道是那碗金黄色的小米粥她根本就没有吃? 亦或者是厨娘放的剂量还不够? 沈素素心中正暗自狐疑着,待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闻少池时,竟然又捕捉到闻少池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惊艳! 沐云歌也不顾沈素素那道几乎要冒火的视线,她低垂着头,嘴角扯了扯,又缓缓伸出手腕。 紧跟在身旁的星月忙伸出手,扶住沐云歌的胳膊:“小姐,慢点。” “殿下,该进殿了。”飞鱼疾步走到闻少池马旁,小声提醒他道。 闻少池这才如梦初醒般,纵身一跃便跳下马来。 他正了正金冠,理了理冕服,转身便大步朝着寿皇殿门走去。 星月和飞鱼两人引着沐云歌,紧紧跟随在闻少池身后。 “慢着!”沈素素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晋...晋王妃娘娘,你身子骨没事儿吧?” 沐云歌闻言,脚下一顿,头也不抬,只冷哼一声道:“沈姑娘以为本宫会有什么事儿呢?” “这...我只是好意关心娘娘,并无恶意。”沈素素眼见沐云歌一幅精神头十足的模样,她也不敢再生枝节,只能低声向沐云歌解释道。 沐云歌也不再理会,只是继续低垂着眼眸,紧紧跟在闻少池身后。 几人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两队宫女,一队宫廷的礼仪乐师。 行至寿皇殿前,红毯的道路两旁站满了文武百官们,他们全都随着晋王和晋王妃走过身前,而纷纷拱手弯腰行礼。 登上寿皇殿总共有一百零八级台阶,每一级的台阶左右两旁还分别站立着威风凛凛的皇家御林军,他们个个都是面色肃然。 寿皇殿门口,一个巨大的火盆放在中间,八位太监分列两旁,他们也全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徐徐走来的晋王和晋王妃。 “吉时已到,请晋王和晋王妃,跨过火盆进寿皇殿祭祖!” 殿门口,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李公公佛尘一扬,用尖细的嗓音唱喏,“跨过火盆,趋吉避凶,新人新妇,拜祭祖宗!” 火盆? 沐云歌皱了皱眉,望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火盆犯了难。 上一世,因为她还未到寿皇殿便已经晕死过去,也并未行庙见礼。 所以,她其实并不知道进寿皇殿她还需要跨过这么大一个火盆。 若平日里,跨过这个火盆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要知道,沐云歌到底也是从小跟随师傅在深山习武,她根骨齐佳,尽得师傅真传,武功自然不弱。 可偏偏此时的她一身曳地长裙,要想从那火盆上跨过去,必然得有仆妇们拉起长裙,才好助她跨过去。 否则火盆上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便能让沐云歌瞬间变成火人儿一个。 沐云歌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晋王,不了晋王却仿若未见,自顾自地一撩裙袍,从容地跨过了火盆! 闻少池! 他竟然跨过火盆,独自进到了寿皇殿! 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新娘拖着曳地的长裙站在殿外的火盆边,发呆! “请晋王妃跨过火盆,进寿皇殿拜祭祖先!” 第四章 浴火 见沐云歌有些迟疑,唱喏的太监唇角露出一丝讥讽,他故意将声音提得更高些,“吉时已到,请晋王妃快些跨过火盆,进寿皇殿拜祭祖先!” 迟迟不见沐云歌跨火盆,连等候在寿皇殿门的那群皇室宗亲,此时都不禁将目光全部投向了沐云歌。 当他们看着沐云歌仍呆愣在火盆前的模样,忍不住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啧啧,晋王妃她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难怪晋王不喜,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 “唉,到底是蛮荒之地来的,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这要是误了吉时,罪同欺君啊!” “可不是吗?吉时一过,仍未能行庙见礼,便代表祖宗们并不认可这桩婚事。到时候,只怕是陛下都只能下旨赐他二人和离了。” “可惜了沐王爷一辈子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女儿?” “要我说啊,如果是那沈大将军府的姑娘,只怕轻轻松松就能跨过去了。” “别瞎说!你没看到今日的火盆如此巨大,晋王府又要穿着朝服,别说是沈大将军府的姑娘,就是沈大将军自己也怕是跨不过去的。” “不知道这晋王妃到底得罪了宫里的哪位主子,怎么今天庙见礼,太监们竟弄了个如此大的火盆来?” “谁不知道如今沐王府的财富只怕都要盖过陛下了,你们猜猜在这宫里,会有谁敢让礼部弄个这样的火盆?” “你的意思是......陛下?” “嘘......你还要不要命了?这话是你能说出来的?” “......” 周围皇室宗亲们的每一句议论,都无比清晰地传进了沐云歌的耳朵里。 会武功就是有这样的小烦恼。 周围几十米开外,再小的声音都能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起初她听那些皇室宗亲们说,庙见礼过了吉时,便代表祖宗们对这桩婚姻不喜,就算是皇帝陛下也只能下旨赐和离,她还心生喜悦。 想着陛下真的赐了和离,她会一刻都不耽误地打包回云南去。 那个整日蓝天白云,风光无限的家乡比这虚伪冷漠的盛京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可后来他们议论关于沐王府的那几句话,却彻底提醒了她。 这是在盛京,今日若她跨不过这刻意为难的火盆,那就不光是给沐王府丢了脸,更是给了设计这火盆之人一个怪责的接口! 沐云歌略一沉吟,心中便已有了决定。 “星月。” “奴婢在!” “接着。” “是!” 沐云歌褪红裙,去凤冠,束高发...... 她双足一点,人便从火盆上一跃而过,犹如浴火凤凰般,飞进到了寿皇殿内。 沐云歌的这套动作速度极快,身姿极利落优美,竟让人感觉她像是在表演极华丽的舞蹈般。 众人还未从她这一段即兴的凤凰舞中回过神来,星月又将大红长裙、凤冠凤钗等一一抛进寿皇殿中。 沐云歌竟提气纵身,再起一段凤凰舞...... 舞毕,众人才惊讶地发现,沐云歌已将凤冠霞帔重新穿戴好,稳稳立在殿中,盈盈浅笑。 她绝美的面上,肤色红润,眸子中还隐隐透出一股英气。 寿皇殿外的太监、宫女,以及跪在殿门前的文武百官们,全都看得呆住。 这一幕太过突然,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意犹未尽,纷纷心中惊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更有些胆子大点儿的武官们,忍不住带头鼓起掌来! 一时间,整个寿皇殿外掌声雷动。 “好!好功夫!”身穿明黄龙纹锦袍、面如冠玉的男子从殿内疾步迎了出来,“孤,竟不知晋王妃会武!” 男子眼中满是激赏。 沐云歌微微一怔。 男子自称孤,那便只能是闻少池的嫡长兄,太子闻少城! 可...... “殿下见笑。”沐云歌收回思绪,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忽然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太子闻少城,只能含糊称了声殿下,施了一礼,“妾自幼习武。” 她幼时随父王来过盛京,曾在宫中见过闻少城,但那个时候的闻少城也还是个少年,她只依稀记得他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哥哥。 再看眼前此人,绝不仅仅只是生得好看,完全是入画的皮囊还隐隐裹挟帝王之威。 尤其那双深色的眸子,如夜幕深沉的天际中,凝了一束锐利寒冷的光。 男子望着她手中方才拔下的凤钗,眼底竟似有一丝黯然闪过,凝神片刻后道:“孤,今日代父皇母后主持你夫妇二人的庙见礼。” 沐云歌松了口气,他果然是闻少城,大炎朝的储君! 庙见礼由太子殿下来代替皇帝、皇后主持,自然会少了很多拘束。 她可是记得上一世,沈素素替她完成庙见礼后,整个人都像是累得虚脱了一般,当时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还天真的打心眼里感谢沈素素。 看来,今日的庙见礼会没那么辛苦。 沐云歌缓步跟在闻少城身后,来到大炎朝皇室闻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前。 早已站那里的闻少池此时看着沐云歌的眼神中也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见沐云歌并未乖乖跟到他身后来,闻少池微微皱了眉,转了脸过去。 她竟然会武功!且还不弱! 之前她做出的那幅柔弱的样子,是给谁看? 闻少池冷哼一声,也不回头,“站到你的位置上,误了吉时你担待不起!” 沐云歌垂下眼眸,她知道这是闻少池在表达对她的厌恶之情,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要护住沐王府,要让上一世的悲惨结局不再重现,她必须站到大炎朝权利的中心去,否则不光是她会重蹈覆辙,被闻少池死死的拿捏在王府后院,甚至会亲眼看着沐王府的亲人们,全因她而死! 她轻声应了声是后,便乖顺地站到了闻少池身后。 方才显露自己会武,已经是迫不得已,如今她并不想过早的让闻少池有所警觉。 果然,太子殿下主持的庙见礼,并不太繁琐,刚到巳时便已经结束。 在出宫的辇车上,沐云歌两眼一眯,竟睡着了。 第五章 纳征 宜欢苑,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棂透了进来,双交四椀的棂花温柔地投射在榻上,有些让人慵懒。 沐云歌坐在金丝楠木圈椅上,手中还拿着卷书,那是出嫁临行前,她爹送的本兵书。 一袭浅紫色常服衬得沐云歌肤色更加明艳,如瀑般的长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少女感十足。 她抬眸看了看眼前这个昨日和她行完庙见礼的人。 闻少池全新的青色朝服,头戴翼善冠,长身玉立,一双桃花眼中闪过些许不耐,“沐云歌,你可是忘了你的本份?” “殿下。”沐云歌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朝闻少池施了一礼,疑惑问道:“妾不知殿下所指......” “不知?”闻少池皱了皱眉,双眸中明显已带着一丝微愠,“亦或是不愿啊?” 沐云歌神色平静,双眸低垂,“殿下不妨明说,妾实在不明这盛京中的规矩。” 闻少池眼中愈发不耐,“赐婚旨意已下,本王要迎娶沈姑娘进门!依我朝规矩,你是正妃,今日需备上厚礼,与本王一起到沈大将军府上去纳征!” 沐云歌忍不住唇角勾起一些讥讽,眸中更是满覆冰霜,“殿下就如此着急吗?” 上一世,她可没经历这么一出。 她记得,庙见礼结束后,闻少池便以沈素素代王妃行礼有功,且已获祖宗们恩准为由,当日便令人备了厚礼,他亲自送到了沈大将军府中,算是下了聘。 至于沈素素,原本她就一直住在晋王府,又是将军府庶女,能够嫁给亲王已是天大的福分,大将军府也是乐见其成,并不会阻碍。 因此,沈大将军还特别免了闻少池行请期、亲迎等俗礼。 当天夜里,闻少池和沈素素二人便圆了房。 沈素素的畅春苑内笙歌鼎沸了足足三日。 沐云歌出言讥讽,闻少池虽有些恼火,但也只能耐着性子,“本王与素素,早就情投意合,若非父皇逼我,晋王妃只会是沈姑娘。” 闻言,沐云歌心中冷哼,上一世的赐婚旨意是赐沈素素为侧妃,位同平妻。 而这一世,陛下赐婚的旨意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赐沈大将军府庶女沈素素为晋王府庶妃。 说好听了是庶妃,实则还是个妾。 既然是纳妾,依大炎朝律,就必须要沐云歌同意,且盖上她的正妃印鉴方能算有效。 沐云歌胸口有些发闷,“陛下赐婚,妾也无奈。” 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若非陛下赐婚,她又何尝愿意千里迢迢赶来嫁给一个陌生人? 前世,她起初虽也并不情愿嫁入晋王府,可是大婚那日,她曾偷眼看了看闻少池,结果就是一眼误终身! 重活一次,任他生得如何俊朗非凡,此时看在沐云歌眼中都是极端不适的。 “本王知道这桩婚姻也非你所愿,所以只要你安分后院,本王自然也不会难为你。”他扫了一眼,见沐云歌面上并无任何波澜,顿了顿又说,“如今你已有了晋王府掌事权,又何苦为难她呢?” 说起她,闻少池的眼中温柔缱绻,“沈姑娘本就是极温柔贤淑之人,进门后自然也会以你为尊。你若不喜,本王自然也会让她避着些你。” 闻少池这番话差点把沐云歌气笑了,她可有一句话表达出不愿意沈素素进门的? 谈何为难谁呢? 她只是在想着明日便是她的归宁宴。 因她是从云南远嫁来的,所以归宁宴只能安排在驿站,那里有送亲来的沐王府一队亲兵、还有她的长兄定国将军沐云峰。 一想到他们,沐云歌才是真正心痛。 前世,因为她没有行庙见礼,晋王还特意通知驿馆不办归宁宴,草草地就将送亲的队伍打发回云南。 甚至连足够的休息时间也未给他们,以致在回云南的归途中,亲兵们折损小半,长兄也大病一场。 回到云南后,沐王爷知道女儿在盛京被慢待,悔不当初,一夜之间竟白了满头。 “妾自然会与殿下去沈大将军府下聘,只是妾忧心明日的归宁宴......”沐云歌双眉轻颦,有些犹豫地看向闻少池。 她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闻少池不妥善安排好明日的归宁宴,只想着到沈大将军府下聘? 莫说厚礼,薄礼她也不会去备,他想去便自己去好了。 “归宁宴?”闻少池眼神中微微一愣,“哦,本王定会告诉那驿馆的李大人妥善安排。” 沐云歌不提,他还差点忘了,如今沐云歌行完礼后,已经是身份尊贵的晋王妃,那群送亲的蛮子们,倒也不能敷衍了事。 “李大人?”沐云歌扯了一下嘴角,心中有些愤懑,“他只是驿吏而已,如此重要的归宁宴,只怕还是应该着驿丞陈大人去办更为妥帖吧。” 她只是想提醒闻少池,驿站那些官员她并非全然不知。 这李大人本就是沈素素母家的远亲,靠着沈大将军府的关系,才谋了个驿吏的差事。 而上一世,正是他在沈素素的授意下,刻意慢待沐王府送亲的队伍。 恰恰是沐云歌口中的那位驿丞陈大人,曾将沐王府送亲队伍被晋王慢待一事,专门上了折子给皇帝。 沐云歌感念他前世所为,特意想将办归宁宴这样的肥差交到陈大人手中。 “驿馆的官员,你都熟悉?”闻少池满眼惊诧,一口拒绝,“怎知李大人不如陈大人?李大人可是和晋王府颇有渊源,断不会慢待了你们沐王府送亲的人!” 呸! 渊源? 不就是沈素素的表舅吗? “熟悉倒谈不上,只是认识而已。”沐云歌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坚定,但她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婉一些,“只是,妾刚到盛京在驿馆停留那日,陈大人安排得甚是周到,所以妾斗胆请殿下将妾的归宁宴交予陈大人办。” “至于殿下所说的那位李大人,当日在驿馆,妾便风闻他在驿馆这两年,捞了不少油水......” “那是他办的其他...”闻少池打断沐云歌,“总之,本王相信他绝不会占晋王府的便宜!” 第六章 威胁 沐云歌有些不快,小脸微沉,“那是陛下特许妾办的归宁宴,自然是让妾能接受的人来督办为好!” 声调也明显提高了不少,“妾也不管李大人与晋王府到底有何渊源,归宁宴一事妾心中属意的是陈大人!若殿下不允,那今日......” “你敢!”闻少池眼中寒光一闪,斜睨着她。 听这意思,若是他不让陈大人来督办沐云歌归宁宴,她便不去沈大将军府了? “王妃这是在威胁本王?” 闻少池大概从未想过沐云歌不光敢直接回怼他,还敢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要知道,昨夜他就已经将沈素素送回了大将军府。 他答应过沈素素,今日一早便会去沈大将军府下聘。 若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去下聘,而令沈素素在将军府里被那些嫡子嫡女们嘲笑,他可是心疼得紧! “妾又有何不敢?”沐云歌冷笑一声,反问他,“想必父皇也能体谅妾远嫁而来,水土不服......” 到时,她若是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向陛下请旨延缓些时日再为闻少池纳妾,陛下自然会欣然应允的。 毕竟她是陛下亲自赐婚的正妃,又是行完庙见礼,得了皇族祖宗认可的正牌皇家媳妇。 再则说,沐王府那些送亲的队伍也尚未离开盛京,若此时若传出晋王不顾正妃尚在病中,便急于纳妾的皇族丑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这个道理不光沐云歌懂,闻少池也懂! 他只能妥协,“归宁宴一事,本王依你,但你也需即刻梳妆,一炷香后随我启程去沈大将军府!” 沐云歌看着闻少池有些恼火地拂袖而去,心中只觉痛快! 原来果断拒绝他,真的是会让她心情愉悦一些。 可惜,她前世怯懦胆小,竟从未敢尝试过拒绝那对男女! 拒绝他们逼着她做的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小姐,”星月在旁有些委屈,“王爷竟等不及过了归宁宴,便要逼着小姐去替他纳妾。” “那不是正好?”沐云歌唇角微微上扬,“我也正盼着陪他去沈大将军府走一趟呢!星月,去把我的那身素服取来。” “为何不穿朝服?”星月满眼疑惑,昨日的庙见礼,她也被自家小姐身着王妃朝服的雍容华贵给震惊到。 沐云歌轻笑着扫了她一眼,“纳个妾而已,需要如此庄重吗?” 星月仍有些不解,又问,“小姐就不怕一身素服,会被沈大将军府的人看轻咱们沐王府吗?” “傻丫头,沈家也是武将家族,哪是一身朝服就能让他们看重的?”沐云歌淡淡回道。 “小姐在沐王府那可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疼,到了盛京成了晋王妃却还要受这等委屈。”星月轻轻叹了口气。 星月无意间提起沐王府的人,瞬间就让沐云歌的眼眶中蓄满泪水。 沐王爷忠勇,十四岁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替先帝打下这大炎江山。 十八岁时便被先帝封剽姚校尉,二十岁封大司马骠骑将军,二十六岁又因替当今皇帝平漠北、定西南,而被封了大炎朝唯一的异性王,就藩云南。 就是这样的沐王爷在接到皇帝赐婚沐云歌的圣旨时,铁骨铮铮的他竟哭成个泪人儿! 沐云歌是沐王爷唯一的嫡女,也是他对亡妻最大的愧疚。 那年,沐王妃在生产沐云歌时,恰逢他征战漠北之时,为免扰他心神,沐王妃令所有人不得给他传信。 直到他凯旋归来,才得知爱妻已因难产而死,并给他留下了唯一的女儿。 沐王爷没纳妾,沐王妃在生沐云歌之前便已经替他生了四个儿子。 为了有人照顾尚在襁褓中的沐云歌,他才又娶了侧妃柳氏。 柳氏性情温柔,是真心爱沐王爷,婚后陆续为他又添了两个儿子,却并未生出女儿。 所以沐云歌是独得了沐王府所有人的宠爱,包括侧妃柳氏和她的两个儿子。 在她即将远嫁盛京之时,全府上下出城十里送行,柳氏更是哭得不能自抑,抱着她:“小歌,我虽为后娘,但你远嫁盛京却仍是让我有剜心之痛!” 四位兄长和嫂嫂全都眼眶发红,两个弟弟拉着她的手,一个说,“长姐若是受了委屈,定要写信回府。” 另一个说,“待弘儿长大,便入京谋个差事,日日守护长姐!” 想到这些疼她爱她的家人,沐云歌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上一世,自打沈素素拿到晋王府掌事权后,她便被迫迁到了宜静苑居住。 宜静苑形同冷宫,她和星月在里面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沐王爷,急于救女,竟连续十几个昼夜快马加鞭亲自赶往盛京。 明明他只带了一小队亲兵,却被得知消息的闻少城诬为沐王爷带了数万兵马,无诏回京恐有谋反之意。 陛下震怒,下旨宣沐王爷独自进宫。 岂料当晚便传出沐王爷因疫症暴毙的消息,邸报里还称跟随沐王爷赴京的那一小队亲兵们也全部感染疫症暴亡。 三个月后,沐云歌的长兄沐云峰又因牵连进一桩贪墨大案,全府上下一百多口被押解进京候审。 进京途中,饿死、病死、累死的人数便已过半。 剩下的那些人刚行至盛京郊外又突糟一股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匪袭击,几乎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 只有她二哥和三哥不知所踪。 可怜她的四嫂,即将临盆也落了个一尸两命! 最后,此案经三司会审,皇帝亲自认定为冤假错案,可此时沐王府却已经再无一人! 侧妃沈素素偏偏在沐云歌即将临盆之际,刻意让人将此噩耗告诉了她,以致她情绪崩溃当晚便腹痛难产而亡! 那一晚,雪下得特别大,将整个晋王府都覆盖在一边白茫茫之下。 那一晚,闻少池携着沈素素的手,双双踏入皇宫参加宫宴,整个皇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那一晚,是大年三十! 如今,重活一次,她怎么能不好好地去一趟沈大将军府? 她只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家,才配养出毒如蛇蝎的女儿来? 第七章 见礼 星月取来一套素色常服,道:“小姐,这套常服是您从云南进京时,侧妃娘娘特意替您定制的,里外都是天蚕丝所制,特别的轻薄透气。” “嗯!”沐云歌拿起衣服闻了闻,她甚至嗅到一丝云南阳光中特有的香甜,沐王府的继母都视她如珠如宝,她心中不由一阵梗痛。 星月指着常服旁边的甲衣说,眉眼中露出隐隐担忧,“小姐今日去沈大将军府,将这件软甲穿在里面吧。” 沐云歌知道那是她爹最珍贵的宝物,一件由金蚕丝和千年藤丝混合编织而成的软甲,宝刀宝剑均不能伤它分毫! 而这件软甲最精巧之处是在前胸后背处均做了些倒刺,若是轻轻碰触几乎没有感觉,但若是外力太大作用到这些部位,反而会被软甲所伤。 特别是在护心处的倒刺中,还浸入了云南苗家的蛊毒,被刺中之人非沐王府独门解药则不能解。 沐王爷也正是穿了这件软甲,方能纵横沙场几十年而未受任何致命伤。 沐云歌登时又红了眼眶,亲爹后娘都为她做好一切防护,唯恐她在盛京被人欺凌。 而上一世的她,其实并没有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反而在大婚后不久便将软甲赠与了闻少池! 拿起软甲和素服,沐云歌淡淡说:“星月,从今日起,这件软甲我便轻易不会脱下,我要在盛京好好地活着,活出一番精彩才能不辜负沐王府所有人的真爱。” “小姐!”星月眼泪簌簌往下掉,她爹娘就是沐王府的家奴,只有沐王府好、沐云歌好,她们一家人才能安稳过一世。“你是妻,沈姑娘为妾,奴婢担心......” 身为妾室,唯一能有出头之日的,那便是妻室出意外,或许可以被抬为继室,所以星月担心沈府的人会对沐云歌不利。 若沐云歌出了差错,她也是断不能独活的。 “要不,这一趟还是跟王爷说说,就不去了吧。” 沐云歌眸子微微一黯,她懂星月的意思,“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要多了解下,才好应对的。” 星月眉毛一挑,“小姐想了解什么?” 沐云歌眉眼里蒙上一层寒霜,扯了扯嘴角,“任她再狠毒,总是也有软肋的。” 前一世,她被沈素素害得凄惨,整个沐王府也因为她被害得家破人亡。 这一世,她定要沈素素也尝尝失去挚爱亲人的痛! 殿外有小厮唤了一声,“娘娘,王爷催了。” 星月轻声说道:“这是王爷跟前儿的贴身小厮留归,怕是王爷等得有些不耐。” 沐云歌深呼吸,起身道:“更衣吧。” 春日明媚,微风轻凉。 将军府是当今圣上赐给威武大将军沈奕辰的府邸,如今的沈奕辰正是当朝红人,将军府大门口也是车来车往,热闹得很! 沈奕辰有一妻五妾,却只有嫡妻给他生了个儿子,偏偏还是个纨绔,所以皇帝也并不担心沈奕辰会起反叛之心,如今倒是给了他极高的荣宠。 其他妾室生养的均是女儿,统共竟有二十多个! 沈素素是沈奕辰第三房妾室生的次女,她有亲生的姐妹三人。 沐云歌跟着闻少池来到大将军府门口,沈奕辰竟带着全家三十多口人齐齐跪在门口迎接,见了两人走下马车,都齐呼;“臣等恭迎晋王,晋王妃。” “大将军无需多礼,都赶紧起来吧。”闻少池一看未来丈人这阵仗,忙不迭地快步走上前,扶起沈奕辰。 沐云歌扫视了一圈,发现沈素素跟在沈奕辰最后,有些娇羞又有些期盼地眼神直勾勾盯着闻少池。 闻少池也回望了她一眼,满眼深情爱意。 沈素素身旁有几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笑着簇拥着她。 她们看向沈素素的眼神中,无一不充满了羡慕嫉妒。 “晋王、晋王妃请!”沈奕辰神清气爽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府众人便赶紧让了一条道出来。 闻少池朝着众人略一颔首,微笑着便抬脚跨进了大将军府门槛。 沐云歌也跟在闻少池身后进了沈府。 晋王府的仆人丫鬟们则将带来的聘礼一一从马车上卸下,足足二十八抬! 沐云歌留意看到,此时沈素素那些姐妹和姨娘们,眼中发出毫不掩饰充满艳羡的光来。 刚至前厅,闻少池便对沈奕辰道;“大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奕辰虽有些诧异,却也忙点头道,“不如请晋王随本王到偏殿一叙。” 说完他又转身吩咐沈夫人道:“夫人,你陪着晋王妃到内院里先转转......” 沈夫人忙走上前,含笑向沐云歌福了福,又转头介绍身边的两位年轻女子,“晋王妃娘娘万福,这两位便是将军府的嫡女,沈元春、沈元秋......” 沐云歌微微一笑。 原来将军府还有两位嫡女,待字闺中,这倒是沐云歌没有想到的。 庶女都能嫁给晋王,那嫡女岂非只有嫁给当今太子爷方能符合身份,沐云歌心中一动。 “见过晋王妃娘娘,晋王妃万福金安。”沈元春、沈元秋同沐云歌见了礼。 “好,星月赏!”沐云歌冲两人微微一笑,“当真是一对俏佳人。” “是,小姐。”星月从盒中取出两个硕大的夜明珠,递给沈元春和沈元秋。 “谢晋王妃娘娘赏。”两人再次娇声致谢。 沈夫人见状面上笑得愈发灿烂,身旁跟着的五位妾室面上却如开了染坊,什么颜色都有! 沈素素也苍白着脸跟在其中一位妾室身后,眼睛却像是寻找什么似的,四处张望。 “其他的呢,都是大将军的妾室和庶出的女儿们了。” 沈夫人随意说着,“按说呢,今日她们本是无法来亲迎王爷和王妃娘娘的,托了三姨娘的福,大家也才能到门口来透透气儿,喏,那位便是三姨娘香云。” 听着沈夫人点了自己名儿,三姨娘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沐云歌见礼,“娘娘金安。小女素素,往后还需仰仗娘娘......” 沈夫人神色变得冷淡,似有些不屑地打断三姨娘,“素素虽是你亲生,到底也算是我的女儿,你还怕娘娘欺负她不成?” 第八章 礼册 三姨娘笑容有些勉强,“婢妾失言,还望晋王妃娘娘莫怪。” 沐云歌看着三姨娘那副畏畏缩缩又满脸讨好的笑容,心中明白她素日里定是经常被沈夫人调教的,便又继续拱火道,“素素姑娘即将嫁进晋王府,虽说她位份仍是妾,但毕竟身份尊贵已不同往日。况且这也是陛下赐的婚,本宫自然也不敢薄待了她。” 她这一句话,不光是想提醒将军府这帮女眷,如今的沈素素身份可是不同往日,就算她是妾,那也与将军府的关系,变成了君臣。 包括沈夫人在内的一众女眷,都将以沈素素为尊! 同时她也是想敲打敲打沈素素,就算在将军府身份的比往日尊贵了些,但是回到王府,依然还是妾! 果然,不光是沈夫人和沈素素同时变了脸色,就连身旁看热闹的那些妾室和将军府的众多女儿们,都开始在心中开始计算。 场中的气氛也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王妃娘娘说得不错,今日王爷接了素素过门,归宁日臣妾都要以君臣之礼见她了。”沈夫人这话是笑着说的,可怎么听都有些冷飕飕的。 说完,她还斜睨了身旁的三姨娘一眼,三姨娘瞬间便打了个哆嗦,讨好道:“夫...夫人,素...素素到底是您的女儿,君臣之礼也只是在外面做做样子,进了将军府,还是得依家规行礼的。” “胡说什么?”沈夫人脸一沉,冷哼道:“谁教你君臣之礼只是做做样子的?你眼中还有陛下吗?” 三姨娘一听,吓得立刻就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夫人恕罪,王妃娘娘恕罪......” 一直在心神不宁,焦急等待闻少池赶紧带她走的沈素素这下再也沉不住气了,她从女儿们站的位置中走了出来。 “嫡母莫要吓唬娘亲,她只是怕嫡母不喜,着急解释又忘了带脑子。”沈素素笑着伸手将三姨娘扶了起来,“娘亲也不怕王妃娘娘笑话将军府。” 沈夫人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想说什么,但碍于她如今已是陛下赐婚给晋王的侧妃,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哼了一声便带着众人往后院走去。 沐云歌缓步走在前面,耳朵却支棱着在听那群莺莺燕燕们的私语。 “哟,听见没?如今素素都敢在嫡母跟前出言不逊了呢。” “是啊,谁让人家如今已经攀上晋王府那棵大树了呢?要我说,嫡母的那两个妹妹才是火大吧。” “你俩小声点儿,若被嫡母听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定会好好惩戒你们的。” “媛媛,你大姐嫁了个穷秀才,你二姐如今却要嫁给王爷,以后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我啊,我只想嫁个商户,做个正妻就好!”说这话的,是沈素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沈媛媛。 她两个姐姐都和母亲一样做了人家的妾,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做妾有什么不好?你没看到现在连嫡母都要看你姐姐的脸色吗?” “呸,你们也不想想,现在是姐姐和王妃娘娘都在,嫡母自然是不敢为所欲为。可等姐姐嫁了以后,又有多少时间能回将军府,娘亲不还是得活在嫡母的阴影之下?” 沈媛媛顿了顿又说,“今日送走姐姐后,娘亲还不知会受嫡母如何责难呢。” “前几日嫡母去齐远侯府赴宴时,听到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都嘲笑你姐姐,明知道沐王府的蛮女已经快到盛京,却还赖在晋王府不肯走。” “那些贵妇人明里是嘲笑你姐姐,可暗里还不是借此讥讽嫡母没有管教好这些庶出的女儿?” “那日你去了市集卖绣品,你不知道嫡母回来可是好好拿你娘亲出了顿气的。” “真的?为何娘亲对我只字未提?”沈媛媛惊呼出声。 兴许是声音确实大了些,连沈夫人都不禁皱了皱眉,脚步也缓了下来。 跟在沈夫人身后的沈素素也转身扫了一圈姐妹们,低声警告,“别扰了嫡母清净。” 妾室和庶出的女儿们,这才噤声,都低垂着头,紧紧跟在沈夫人身后。 走在最前面的沐云歌,面上浮出讥讽的笑,相比之下,沐王府可没这么多勾心斗角的事。 此时的她,愈发觉得沐王府的家人们可贵,值得珍惜。 这一世,就算要她粉身碎骨,她也定要护住沐王府的每一个人! 一行人沿着长廊,过了满月拱门便到了后花园。 沈夫人早已经让仆妇们在花园的凉亭中摆上了好些点心、瓜果,她和沐云歌落了座后,两位嫡女也才在沐云歌的右侧席位落了座。 凉亭不大,将军府的妾室和庶出的女儿们又数量庞大,便只能立在几人身后。 “王妃娘娘,这几样点心是昨儿宫里刚赏下来的,你快尝尝。”沈夫人面带近乎浮夸的笑容,将一碟子点心递到沐云歌面前,“还有这几样水果,也是皇后娘娘特意派人送来的。” 沐云歌知道,当今的皇后娘娘是这位沈夫人娘家的表姨,而且眼前摆的这些个水果在刚刚春日的盛京普通人家是吃不到的。 不过沈夫人不知道的是,这些在云南,那可是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沐云歌微笑着点点头,取了一小块桃花酥放进口中,眼睛余光却忽然看到身旁那些妾室和庶女们,瞪大的眼睛中满满都是稀罕的目光。 她心中一动,浅尝了小口道:“沈夫人,本宫看将军府的姐妹们站着也挺辛苦,不如在再摆几张桌椅,大家一起品尝,可好?” 沈夫人有些愣神,她不知道这位晋王妃到底是何用意,也不敢冒然拒绝,只能吩咐下去让仆妇们在亭外摆上几套桌椅。 “你们也不赶紧来谢谢晋王妃娘娘。”吩咐完仆妇,沈夫人又换上幅强装的笑脸,“哦,素素和三姨娘还是进亭内来陪着王妃娘娘用吧。” 妾室和庶女们都欢天喜地的在亭外入了席,沈素素和三姨娘则进了凉亭,在两位嫡女对面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沈夫人刻意换上的假笑,沈家嫡女满脸的不屑,以及沈素素眼神中的焦急和三姨娘有些受宠若惊惶恐。 这一切,沐云歌都看在眼里,“星月,将晋王府下聘的礼册呈上来。” 第九章 下聘 星月取来聘礼册子,双手呈给沐云歌。 沐云歌只是淡淡一笑,示意她转呈沈夫人。 星月会意,转身将聘礼单子呈给沈夫人,“夫人,这是我晋王府的聘礼清单,请夫人点算。” 沈夫人朝着身边的嬷嬷点了点头,嬷嬷接过单子后便捧着聘礼册子,站在她身旁。 沐云歌端起桌上的一盏茶,轻抿了一口,随口问,“沈夫人都不看看聘礼册吗?” 沈夫人闻言一愣,她原想着虽说是晋王府下聘,但毕竟是纳妾,聘礼再多,难道还能超过娶妻的吗? 所以为了显示将军府大气,她并未打算当众翻开礼册。 此时听到沐云歌这么一问,沈夫人以为沐云歌想借着聘礼的微薄来羞辱沈素素一番。 她笑容中带着些尴尬,吩咐身旁的嬷嬷道:“晋王府的聘礼册,念给大家伙儿听听,也好热闹热闹。” 话虽这样说,沈夫人心中还是有些不适,就算晋王妃你想要沈素素难堪,那也不该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吧。 嬷嬷有些迟疑,见沈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这才朗声说道;“夫人让念晋王府的聘礼册,大家都围过来听听吧。” 坐在亭外吃点心、水果的妾室和庶女们,一听这话,都起身围着亭边来。 “嫡母,怎么忽然让嬷嬷念素素的聘礼册?” “该不会是嫡母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她娘俩吧,到底是妾室,能有多少聘礼?” “还是媛媛说的对,就算嫁个商户为妻,也不能嫁给王爷为妾!” “不过真的很好奇,这位正妃娘娘都备了些聘礼给将军府呢?” 庶女们这番议论虽然声音极小,但都不妨碍被一一听进沐云歌耳朵里。 甚至,沈素素也听到了一两句。 她赶紧扶着三姨娘起身,乖乖地站立在沈夫人身后,心中也是早做就好准备,迎接沐云歌的羞辱。 沈素素眼中余光扫了眼沐云歌,心中暗道,待嫁进晋王府,这份羞辱,迟早得在她身上找回来! 许是感觉到了沈素素那怨毒的眼光,沐云歌微眯的眼睛猛地睁开,嘴角隐隐扯出一丝冷笑。 嬷嬷眼看着女眷们都围了过来,便打开聘礼册开始念道:“府翁如面,为纳贵府千金为妾,略备......” 嬷嬷打开礼册,刚念到此就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停住了。 所有人都将奇怪的目光投向那嬷嬷,却看她靠近沈夫人耳边,说了几句,沈夫人登时也满脸震惊转头看向沐云歌,“王妃娘娘......” 围观的庶女们,忍不住再次议论起来。 “天啦,嬷嬷怎么不敢念了?” “难道是份空白的聘礼?” “晋王妃娘娘是要给素素一个下马威吗?” 沈素素眼覆冰霜,三姨娘一脸苍白。 沐云歌自然也听在耳里,她斜睨了沈夫人一眼,淡淡问,“怎么不念了?是夫人对聘礼不满意吗?” 沈夫人面色泛红,只能故意斥嬷嬷,“王妃娘娘让你念,你直接念便是!” 说完,她还用凌厉的眼神狠狠瞪了沈素素一眼,三姨娘见状面色更加苍白。 嬷嬷无奈,只能再次拿起聘礼册,念道:“略备聘金五十两、珍珠十两、花银四百两、苎丝四十匹、大红罗二匹、生纱二匹、绢四十匹、绵胭脂一百个、金花胭脂二两、铅粉二十袋计十两重、北羊四牵、猪二口、鹅二十只、酒八十瓶、圆饼八十个、末茶十袋、果六合、白熟米二石、面四十袋......” 嬷嬷这一口气念完,全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响起,连沈夫人都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怎么可能! 晋王府这份聘礼册哪里是在纳妾,分明是娶妻! 如此厚重的聘礼,这是要逼得大将军府的两个嫡女终身不嫁吗? 沈夫人看向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面如死灰。 如此聘礼,那些媒婆谁还敢登他们大将军府的门? 就算将来为两个女儿求来皇帝赐婚,但出嫁时的聘礼若不能高过这份礼单,那两个女儿依然会成为全盛京贵女们中的笑话。 可又有哪户人家能给出比这份礼单还高的聘礼? “夫人!”嬷嬷又低声提醒,“前面是晋王府纳采的聘礼,后面......” 沈夫人身形一晃,咬牙道:“嬷嬷,你继续念!” 她心中知道,因为晋王今日便要将沈素素带回王府,自然后面还有纳征的聘礼也会一并送了。 “纳征礼清单一份:珠翠燕居冠一顶。(装饰有大珍珠、2只金凤、27个金宝花钿、1对金簪、1副珊瑚凤冠嘴)燕居服四套。(大红苎丝、大红罗、大红素纱、青罗各一件)大带四条。玉带一副。” 周围娇呼一片。 嬷嬷又念:“玉花采结绶一副(有玉绶花一个,玉坠珠六个,金垂头花板四片,金叶六个)。” “玉事件九件,金事件二件。珠面花四副、珠花四枝、金脚四珠环一双、梅花环一双、金光素钏一双、金八宝镯一双、金四百两、花银一千六百两、珍珠二十四两、宝钞五十贯、乘马四匹、苎丝及绫、纱、罗、锦各六十匹,大红罗四匹、北羊三十二只、猪十六口、鹅三十二只、酒二百瓶、圆饼六百个...” 嬷嬷这次一口气念完,后院里几十个女眷站在凉亭周围,凉亭却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沈素素自己。 她想起晋王曾许诺会以厚礼来将军府下聘,但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厚重! 她原以为沐云歌如今执掌王府中馈,定然会在聘礼上羞辱于她,没想到沐云歌非但没有从中手脚,克减聘礼,反而是厚重到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期。 沐云歌见嬷嬷已经念完聘礼册,转头问沈夫人,“这份聘礼,不知夫人可还满意?” “臣妾代将军府谢过晋王、晋王妃。”沈夫人哪敢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扫了眼沈素素,硬挤出些笑容来回道:“晋王府这份厚礼,将军府感怀在心。” 沐云歌这才眼中含笑,站起身扶起沈夫人道:“沈夫人无须多礼,这都是依晋王爷的意思办的。” 沈夫人心中明白沐云歌的意思,哪家妻室愿意拿出如此厚礼替夫君纳妾? 无非是沈素素想在将军府赢得些颜面,刻意让晋王来打脸她这个嫡母的吧! 第十章 进门 沐云歌抬眼望了望天,柔声说道:“到底也是晋王爷想表达对沈姑娘的深情厚爱。如今时辰已到,夫人赶紧让沈姑娘梳妆打扮一番,本宫也该回王府去候着她的那杯进门茶了。” 沈夫人闻言,眼中的怨毒更甚。 两位嫡女也是皱着眉头,一脸苦相。 沈素素眼中虽锁满疑惑,但此时她尚未嫁入晋王府,还只是将军府的庶女,还轮不到她说话。 将军府其他的妾室和淑女们则眼中多是羡慕、嫉妒......甚至还有恨! 只有三姨娘此番觉得沈素素给她挣回来好大的荣耀般,连带着看其他妾室的目光也有些倨傲了起来。 沐云歌回到晋王府,也不过才刚到酉时。 晚霞渐隐,秋风又起。 晋王府各处院子的大红灯笼渐次亮起。 王府内的丫鬟、小厮仆妇们在前院的承运门前跪了一地。 “砰!” 茶盏摔碎于地的声音。 随后承运殿内又传来闻少池怒气冲冲的吼声,“是谁给你的胆子将整个晋王府的所有家底都拿去下聘的?” 沐云歌挺直了腰身跪在殿内,虽然眼眸低垂,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地回话,“是殿下让妾这样做的啊。” 上一世,她可是记得闻少池是将她沐王府陪嫁的十里红妆都拿去做了沈素素的聘礼。 唯一没送去下聘的便是那件软甲,当时闻少池一见便视若珍宝,自己拿去穿了。 偏偏那时候的她既怯懦又对这个玉树临风的晋王一眼沉沦! 所以她也并未太过在意,反倒是星月那丫鬟心痛了好长段时间。 “本王何时让你这样做的?”闻少池被沐云歌气得差点站立不稳。 刚刚王府账房总管李先生急匆匆来禀告他,如今府内除了沐云歌的嫁妆外,其他所有的金银珠宝都被沐云歌装了箱,送到沈大将军府做聘礼了。 “今日清晨啊。”沐云歌笑了笑,“殿下莫非忘记对妾说过的那些话?” 闻少池双眼一闭,这才想起来,早晨他是曾告诉过沐云歌让她准备一份厚礼,要去沈大将军府下聘。 可他是真没想要,这份厚礼,会有如此之厚! “本王确实让你备一份厚礼,但不是让你将整个晋王府的财物都搭上去啊!”闻少池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就你这样不懂规矩,还配执掌晋王府的中馈吗?” 沐云歌双手交叠磕头拜下,“殿下,妾是将近年来其他王爷娶妻的聘礼单拿来对照着办的。” 闻少池口不择言,“沐云歌!本王今日下聘岂能和其他王爷娶妻来攀比?” 他完全要被眼前这个蛮夷之地来的王妃给气疯掉,晋王府刚刚才为了迎娶她这位沐王府千金,已经是花掉了大半积蓄,她可倒好,今日无非是纳个妾,她竟然比照亲王娶妻的礼单来下聘! 沐云歌缓缓抬眸,眼中满是惶恐,“妾听殿下说过,殿下与那沈姑娘早就情投意合,若非陛下赐婚你我,晋王妃便是沈姑娘,所以妾才以为殿下是想以平妻的厚礼去将军府下聘的。” 闻少池一怔,“平妻?你真的会当她是平妻?” 本以为她是传闻中那个怯懦毫无主见的沐王府千金,结果初见面她就敢问他要回婚书。 庙见礼前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晋王妃,结果她以一舞“凤凰浴火”传颂盛京。 今日清晨她提醒他沈素素是庶妃,是妾的时候,他以为她定是后院争宠、拈酸吃醋的正妻而已,结果,她又替他举晋王府所有财力,以妻室的聘礼去纳征! 沐云歌抬眸,满眼竟蓄满泪水,“妾既已嫁入晋王府,自然事事求殿下满意。若殿下不信,便请夺了妾的管事权便是。” 她这句话说得是半真半假,想要保护沐王府的家人,目前她还不能太过违逆晋王。 至于晋王府管事权,她知道就算是沈素素也不愿去当那个无米下炊的巧媳妇儿。 而且闻少池也定不会真的夺了她的管事权,因为现在晋王府现在能动用的财物加一起也抵不上她嫁妆里的那颗夜明珠。 闻少池定是希望接下来她能将自己嫁妆拿出来,贴补晋王府开支的。 闻少池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沐云歌,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绝美姿容的晋王妃了。 恰好门外闻少池的近身侍卫飞鱼传话,“殿下,沈庶妃的轿子已到晋王府大门。门房请殿下示,轿子从哪个门进?” 闻少池道;“自然是从晋王府正大门进。” 沐云歌却抬眸道:“殿下,沈庶妃按理应是从晋王府的西大门进。” 前世,沈素素是以侧妃身份从晋王府正大门被抬进来的,之后每每说道此事,她那种嚣张得意的表情,仍深深刻在沐云歌心里。 这一世,定不能让她如愿!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沐云歌之所以冒着被闻少池责罚的风险,也要举晋王府所有的财力下聘,本就是想让沈素素与大将军府生出嫌隙。 她相信,厚重的聘礼砸过去时,沈夫人已经对沈素素生出怨怼来! 沐云歌刚重生回来,便将上一世她的悲惨命运和沈素素顺风顺水的原因思考过无数次。 要说她原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沐王府嫡女,而沈素素不过是将军府的庶次女,两人的开端原本是天差地别。 可最终的结局竟是她在临产之际冻死后院柴房,一尸两命;而沈素素却携手晋王参加宫廷盛宴。 究其原因,最根本还是两人在嫁入晋王府后她是恋爱脑痴心错付,而沈素素则步步为营,还把将军府和晋王府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 她不死,谁死? 这一世,她不光要护住沐王府,还要让沐王府重回权利中心! 沐王府不倒,她才能不死! 她的孩儿也才能不死! 楚淮州没好气地道:“既然王妃已替本王以平妻下聘,自然要从王府大门进才是!” “殿下差矣,聘礼多少那是全凭各家财力,陛下从未有过明确旨意。而亲王娶妻纳妾进门的礼仪却都需礼部如实记录报备的,若殿下执意将沈姑娘从正大门迎入,妾恐将来或有那些文官将此事写成奏折,污殿下个欺君之罪。” 第十一章 主仆 戌时,晋王府。 大红灯笼在月色如水中,带了些朦胧,畅春苑里丝竹声声,宜欢苑内冷冷清清。 沐云歌坐在正殿里的黄花梨木圈椅中,身穿那件素色的外罩纱袍,梳的?髻上插了只凤钗,脸上看不出喜忧。 “小姐,奴婢刚去门房问了,抬沈庶妃的轿子是从西侧门进的。”星月从苑外回来,走到沐云歌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 沐云歌坐得挺直的腰身,终于柔软了些,“那本就是她该走的路,自然是跪着也要走下去。” 星月面上带着笑意又说,“奴婢听畅春苑的几个丫鬟说,起初沈庶妃知道要从西侧门进晋王府,自己掀了盖头从花轿上下来,就想从正大门走进来,不料却被晋王的贴身侍卫飞鱼给拦下来。” 星月的声音渐渐大些,手上也不停比划,“飞鱼怕误了吉时催她赶紧上花轿,谁知沈庶妃竟然恼羞成怒穿着红嫁衣就和飞鱼动起手来。” “虽说沈庶妃在将军府也学过些拳脚功夫,但她根本不是飞鱼的对手,没几下飞鱼就将她封了穴道,扔进花轿,从西侧门抬到了畅春苑。” 星月说完,捂着嘴乐,“听那几个丫鬟的意思,沈庶妃这样不懂规矩,迟早会遭晋王厌恶。” 星月之所以如此高兴,实在也是这两日过得憋屈,她心里也替沐云歌不值! 沐云歌见星月偷着乐的模样可爱,嘴角也不禁隐隐上扬,“傻丫头,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哪有那么容易失宠的?不过,她太不将殿下身边的人看在眼里,属实也有些不智。” 星月撇了撇嘴,“殿下不也听了小姐的劝说,不许沈庶妃从正大门进吗?奴婢看,那也没多宠爱啊。” 沐云歌伸出手指在星月额头上一点,“殿下那可不是听我的,那是他权衡利弊后不得不做的选择。” 看来所谓的情投意合、情根深种,也不过如此! 星月大眼眨了好几下,隐隐有泪光,“小姐你说的,奴婢不懂,但沈庶妃总算是在晋王那吃了瘪,奴婢就是高兴!” “进门就吃瘪,倒是提醒了她,唉!” 星月抹了抹眼角的泪,笑着说,“不管殿下是为何,反正总算也是替小姐出了口气!” 她想起从云南启程前一夜,几乎所有沐王府的主子们都跟她说了,将来的日子她家小姐能依靠的便只有她了,可是刚到盛京,小姐遭受的一系列不公,早就让她心疼地无以复加。 如今能让欺负小姐的人,受到惩罚,哪怕这个惩罚并不太严重,她也是极高兴的。 沐云歌眸色一黯,“星月,偌大的晋王府,也只有你会为我哭,为我笑了。” 这话一出,星月更加难过,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掉,“奴婢想彩月姐姐了。” 从沐王府出发时,原本沐云歌是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和四位嬷嬷的。 两丫鬟一个就是星月,而另外一个叫彩月。 她俩都是五、六岁便被沐王爷买回府,陪着沐云歌一起长大的。 沐云歌待她俩如姐妹般,主仆三人打小就感情好,她及笄那年,两丫鬟原本是可以被放出府去嫁人的。 两人死活都不肯出府,说要一辈子跟着小姐。 可惜沐云歌远嫁盛京,送嫁的队伍刚出云南府,彩月便水土不服,患了病不宜继续赶路。 再加上路途遥远,沐云歌也担心彩月的身体真的被拖跨了,便将她留在驿馆,只待长兄送嫁完归途中再将她带回沐王府去。 而那四个嬷嬷则被晋王拒绝进晋王府,理由是四个嬷嬷是苗人,因为大炎律亲王府中,不得有异族家仆。 所以她们四人也只能跟着送嫁队伍,归宁日后返回云南。 沐云歌眸色更黯,抱了抱星月,“要在晋王府立足,宜欢苑的奴婢和小厮确实该换一换了。” 上一世,晋王府是沈素素管家,起初是给她指派了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嬷嬷的。 可沐云歌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沈素素安排在她院里的眼线,她们都是沈素素的人! 所以,沐云歌在府中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被沈素素看在眼里的。 她不由想起庙见礼那日王府丫鬟送来的朝食,那碗小米粥...... “嗯,奴婢已经跟畅春苑的管事嬷嬷说了,让她找个牙婆来宜欢苑来。”星月收拾了下脸上的泪痕,轻声说。 “别轻信晋王府的任何人,我们有空去集市上走一圈,自己找的才放心。”沐云歌想着前世自己悲惨时,晋王府那帮奴婢们的嘴脸,牙齿都快咬碎了。 特别是大年三十那晚,她即将临盆却有难产的迹象,星月在雪地里拼命往外跑,她要去求晋王殿下看在孩子份儿上,给她家小姐找个稳婆来。 沐云歌看着星月那娇小的身影,在雪地里跑一段儿摔一段儿的,哭得撕心裂肺! 可宜静苑那帮奴婢们,却嫌她哭得闹心,耽误了他们看皇宫上空不停绽放的烟花,竟将她扔到柴房里去。 任凭她喊破嗓子,也被那一声声烟花炸响的声音给掩盖掉。 她独自在柴房,苦苦撑着的时候,宜静苑的丫鬟雪梅拎了好大一桶热水进了柴房。 那一刻,沐云歌已经有些恍惚,她以为有人进来,她总算得救了。 可是没曾想,雪梅竟用狠毒的语气对瘫坐在墙角的她说,“盛京万家灯火,举国同庆!可偏偏因为你这个贱人,侧妃娘娘不能陪着晋王殿下进宫去参加宫宴!” 雪梅的声音愈发暴戾,“而我!被侧妃娘娘罚到宜静苑,也是因为你!” 说完,雪梅将桶中的热水一点点倒沐云歌的双腿之间,“哦,这是热水,我才你很想喝,是吧?可是,侧妃娘娘让我给你送热水来,可不是喝的哦......” 几乎同时,沐云歌感到下身一热,她的羊水破了! 雪梅的神情变得更加狰狞,她凑到沐云歌耳边,低声说道;“哦,侧妃娘娘还让我来告诉你,沐王府的所有人都死了,就在今天!” “还有,还有,侧妃娘娘让我送的这壶水,你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吗?” 雪梅的笑声中充满邪恶,“哈哈哈,不妨告诉你,侧妃娘娘让我守在这里,待你腹中胎儿快露头的时候,用这桶水来帮帮你。” “不过,可不是帮你孩儿早些出来,而是让他出不来!” “唉,这天也真够冷的,大概也就一盏茶功夫吧,水就冻成了冰,冻得死死的......” ...... 沐云歌浑身颤抖,猛地睁开眼。 门外有丫鬟来传话,“畅春苑那边传话过来,晋王殿下让王妃娘娘不要等今晚那杯茶了。” 第十二章 良宵 “知道了。” 沐云歌神情有些疲惫,方才忽然回忆起上一世的细节,让她心中一片寒冷,“你下去吧。” 门外的丫鬟又说,“晋王殿下还说,明日晨起的那杯请安茶,也让娘娘不用等了。” 声音听着怎么如此熟悉? 和刚才...... 沐云歌刚要闭上的眼睛,忽然瞪起,“等等!” “是谁在外面?”她的声音竟掺杂了丝惊恐,“进来说话!” 星月满眼疑惑地走到门边,“小姐让你进来回话。” “是。”一位年约十六岁的丫鬟,着了身桃红色的纱裙,喜滋滋地掀帘走进屋内。 分来宜欢苑侍候晋王妃娘娘已经三天了,她都还未曾有机会靠近她。 此刻,猛然听到屋内的王妃娘娘让她进屋说话,一下子激动地都有些不会走路了。 她低垂着头,乖巧地走到沐云歌面前,双手交叠磕头拜下,“奴婢雪梅拜见王妃娘娘,娘娘金安。” 果然是她! 沐云歌心头一震,冷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丫鬟这才抬起头,一张脸姿色平平,眉宇间还带着些谄媚,“奴婢雪梅,刚被派来宜欢苑侍候娘娘。” 没错,就是她! 上一世,就是她将沐云歌直接送走,而且还用了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对待她和她腹中的孩儿。 沐云歌记得,在她弥留之际,正是眼前这个叫雪梅的丫鬟,将她的下身浸泡在一桶水中。 大年三十那天,冰冷的柴房里,她被活活冻死,腹中的胎儿尚未完全娩出也被冻成一块...... 沐云歌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淡淡问道;“是谁派你来宜欢苑的呢?” 雪梅含笑说:“回娘娘的话,是王府总管陈公公分派奴婢来侍候娘娘的。” 奇怪? 她为何不提沈素素? 沐云歌依稀记得雪梅在宜静苑时,曾跟那些小丫鬟们炫耀过,她是侧妃娘娘的娘家亲戚。 怎么她此时却成了陈公公分派来的? 陈公公和沈素素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沐云歌前世嫁入晋王府后,从未关心过府中奴仆和主子间的关系与纠葛,以致到最后她只剩星月一人在身边,这一世,她可不会再犯糊涂。 沐云歌换了副清冷的神色,“既然是陈公公分派你来的,那你便去找陈公公派去沈庶妃苑里吧。” 雪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敢直接问原因,只能叩头道;“求娘娘别撵我出去,奴婢能有机会侍候娘娘,可是奴婢天大的福份啊!” 福份吗? 上一世,不是说最倒霉便是被派来侍候沐云歌的吗? 沐云歌冷哼一声,“本宫认为沈庶妃娘娘更适合你去侍候!” 晋王府的管事权还在手上,便不能给这些奸险小人一丁点儿机会! 雪梅并不甘心,“可是娘娘......” 沐云歌左手轻揉眉心,右手挥了挥,“星月,带她出去!” 她甚至都不想再看雪梅一眼,可她明白,雪梅还有用处,此时还不能直接给她一个痛快! 况且,她心中还一直有个疑问,没有弄明白。 说不定,将来雪梅能帮她找出答案。 星月说,“雪梅,你快走吧,别惹恼了娘娘,将你发卖出去。” 雪梅闻言,知道如今王府是沐云歌掌家,她若要将自己发卖出去,那是极稀松平常之事,甚至都不用告诉晋王殿下...... 想到晋王殿下,雪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入夜,隔壁畅春苑的丝竹声终于渐渐停下。 红烛映出对人影在窗棂,慢慢又合成一人。 宜欢苑内,沐云歌倚窗而立,双眼望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小姐,你认识雪梅?”星月很是疑惑,小姐在见到雪梅时,神情极度不适,仿佛像是被那丫鬟欺辱过一般,“方才你为何要急着将她赶出宜欢苑呢?” “不认识。”沐云歌轻轻摇头,声音透着刺骨的寒冷,“可我记得她!” 星月一脸愕然,不认识怎么又能记得?小姐莫非有什么心事瞒着自己? 她问道:“我看小姐像是厌恶极了她,可是她曾欺辱过小姐?” 岂止是欺辱? 那就是谋杀! 她和沈素素,她们一起,杀了星月,杀了她,还杀了她肚子里那可怜的孩子! “是,我是极厌恶她,可现在还不能杀她!”沐云歌说得咬牙切齿。 “当!”星月手中刚端起的茶盏失手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四处喷溅,“奴婢该死!” 这可是她第一次从小姐嘴里听到杀人的话。 星月吓得脱了手,满脸关切紧张地看着沐云歌,“小姐,奴婢有没有伤到你?” 沐云歌心知她是被自己吓倒了,忙出言宽慰,“星月,无碍,不过你记得,在你跟前儿,你家小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刚才那个丫鬟,你定要小心着她,她就是只财狼!” 星月虽然觉得很难理解,但她早已习惯从不质疑自家小姐。 她说的一定有道理! 好好记在心里,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做就行! 星月点点头应了声是,便蹲在地上,开始收拾起那些打碎的茶盏碎片,“小姐,你当心点,奴婢马上收拾好这里。” 沐云歌看着星月躬身收拾碎片的样子,眼前不禁又浮现出最后那个雪夜。 就是这个瘦小的身影,不停滑倒、不停爬起来,再滑倒、再爬起来的星月。 她只想着哪怕是死,她也要去求晋王殿下派人来救小姐的命! 可这个傻丫头啊,她却根本不懂,那本就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一夜。 她们要在那个雪夜里,将沐云歌和她的孩子从晋王府彻底给抹除掉的。 她们哪里又会让她有机会找来稳婆? 星月收拾好碎片,刚抬头却正好碰上沐云歌的视线。 咦? 怎么小姐忽然哭了? 星月有些慌,忙站起身唤来门外的小丫鬟将碎片拿出去扔掉,自己则走到沐云歌身旁,将她扶到梨花木的圈椅上坐下。 重新沏好一盏静心茶,星月躬身问,“小姐是因殿下难过吗?” “不!”沐云歌忽然抱住星月,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往下落。 “星月,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 第十三章 合茶 翌日,清晨。 沐云歌大早就起了身,开始梳洗打扮。 今日是她的归宁日,她要带着星月去驿站与长兄和送亲的队伍聚聚,就算是回了门。 一想着过了今日,再和长兄见面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沐云歌心中有些隐痛。 上一世,没有办成的归宁宴,总算是安排妥当,昨儿就有驿馆的陈大人便捎来口信: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知道,陈大人指的这个东风便是她自己。 虽未归宁宴,无非就是给了她这个远嫁新娘一个辞别送亲队伍的机会。 很快就要见到长兄,沐云歌心中又有些雀跃,“星月,给兄长和亲兵们准备的礼物可曾备好?” 星月也是喜上眉梢,“小姐,早就备好了。” 嫁入晋王府才不过三日,主仆二人却感觉像是过了千年、万年一般。 “四位嬷嬷的礼物呢?”沐云歌问,“她们的可也有准备?” 原本她和四位嬷嬷还算亲近,可惜他们都是苗人,无法随她进入王府侍候,也是可惜。 星月笑道:“也准备好了,小姐大可放心。” 沐云歌的亲娘原本是云南苗王的小女儿,那年随苗王进盛京朝贡,见到了当时的少年将军沐王爷。 两人便一见倾心,沐王爷以自己一身军功求了皇帝赐婚。 那四位嬷嬷正是沐云歌亲娘的四位贴身丫鬟,所以是苗人。 沐云歌正想着即将到来的美好,门帘那有小丫鬟轻声问,“王妃娘娘可起身了?隔壁院子传话来,沈庶妃娘娘马上要过来给王妃娘娘敬茶。” “殿下不是昨儿说她今日不来了吗?”星月走到门边问。 昨晚雪梅走后,沐云歌便让星月告诉宜欢苑的所有丫鬟、仆妇们,非传不得进王妃娘娘寝殿,否则一律发卖出去。 小丫鬟们都听说了王妃娘娘庙见礼上那一身好功夫,又见识到深受殿下宠爱的沈庶妃都只能从西侧门进府,便知如今晋王府掌事的娘娘,不是那么软糯可欺的,便都老老实实地听令行事。 “来传话的小厮说,沈庶妃娘娘本已得殿下特许,不用来敬妾室茶,可沈庶妃娘娘说礼不可废,执意要来给王妃娘娘敬茶呢。”小丫鬟低声回道。 星月抬眸看,沐云歌冲她点点头。 星月掀开帘子,走出寝殿对小丫鬟说道:“那你跟隔壁回话说,让沈庶妃娘娘一盏茶后到正殿敬茶。” “奴婢这就去。”小丫鬟应是后,转身便走去了宜欢苑门口。 沐云歌穿上软甲,又套了件紫色纱裙,便带着星月一起来到宜欢苑正殿。 一盏茶后,果然便听到殿外传,“晋王殿下到!沈庶妃娘娘到” 沐云歌闻言,眉毛一挑,“他怎么也来了?” 按例,沈素素这杯妾室茶,应是她独自来沐云歌苑子里来敬的,闻少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沐云歌忙从正殿的梨花木圈椅上,站起身来,刚走到殿门,便看到闻少池和沈素素进来。 她的目光也不禁被二人十指交缠的手给锁住,脚步也随即定住。 身后的星月见沐云歌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瞪大了双眼! 虽说她主仆二人,是从民风开化的云南远嫁而来,也时常看到异族男女双手十指交缠走在路上,可他们是还真没见过有哪家妾室给正妻敬茶,会和夫君十指交缠一起来的。 沐云歌先向闻少城见过礼后,转身便走回殿内的圈椅前坐下。 沈素素见状,忙放开闻少池的手,小碎步走到沐云歌面前,双膝跪下从身旁丫鬟手中接过第一道“百果桂圆汤”呈给沐云歌,“婢妾给姐姐请安,愿姐姐富贵圆满。” 沐云歌笑笑,却并不接那杯“百果桂圆汤”,反而朝呆站在殿内的闻少池招了招手,“殿下,何不过来一起?” 她知道,闻少池满脸的不耐,定是沈素素苦苦哀求才跟着过来的。 她也知道,沈素素之所以要让闻少池陪着她来敬茶,为的就是想让她看看两人是何等的情意绵绵。 “她敬你茶,你快些喝了便是,何须本王?”闻少池打了个哈欠。 沐云歌却忽然面色一沉道:“殿下既然让她来给妾敬茶,何以却不教教她敬茶的规矩?” “规矩?”闻少池问,“一杯妾室茶而已,还有什么规矩?” “妾是主,她是婢,哪有主子和婢子姐妹相称的?”沐云歌冷哼一声,“况且殿下再看看庶妃一身大红纱裙,偏偏领口大敞,这是正经女子来敬茶的穿着打扮吗?” 沈素素闻言一惊,赶忙将领口的归整。 她原本以为沐云歌是远嫁而来,并不清楚盛京的礼仪,她又想让沐云歌看看自己脖颈处闻少池昨晚留下的痕迹,好让沐云歌知道晋王对她的恩宠! 可惜了,这一世的沐云歌之所以还待在晋王府,根本就不屑晋王那虚假的爱! “咳...素素,既然她不愿与你姐妹相称,你便随她!”闻少城轻咳一声,并示意沈素素赶紧完成这些繁文缛节,回畅春苑去。 沈素素眸中一黯,只能重新将“百果桂圆汤”奉上,“婢妾给主子娘娘敬茶,愿娘娘富贵圆满。” “嗯。”沐云歌示意接过这第一道合茶,“星月赏。” 星月会意,忙从盒子里取出一个香囊,眸中有明显的笑意,“这香囊可是娘娘亲手缝制,当真金贵的很。” 沐云歌原本就不会女红,这香囊还是在远嫁来的途中,让星月教她做的。 做工歪歪扭扭,材料也是相当质朴,原本是准备扔了的,还没来得及,正好今儿用上。 沈素素接过香囊一看,面色便有些发白,“婢妾谢娘娘赏!” 这主子赏的东西,就算不好那也不能扔,还得找个地方贡起,以免主子想起的时候,好看! 丫鬟见第一道茶仪结束,便赶紧将第二道“莲子枣儿汤”,递给她。 沈素素双头端着这碗汤道:“婢妾给主子娘娘敬茶,愿娘娘子嗣繁茂!” 沐云歌这次爽快接过茶,“不错不错,沈庶妃侍候殿下如此勤勉,本宫相信自然会子嗣繁茂的!” 沈素素闻言面色更白了些,听这意思,将来自己生下的所有子嗣都要放到她屋里去养? 第十四章 归宁 最重要的是,这第二道合茶,沐云歌只是对她笑了笑,将嘴唇在茶盏上轻轻碰了碰,就算过了。 沈素素身子微微一晃,忙着将丫鬟递来的第三道真正的茶“雨前龙井”给敬上,“婢妾给主子娘娘敬茶,愿主子娘娘万福金安。” 此时的她,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明明晋王殿下已经金口一开,免了敬妾室茶这道俗礼,可自己为了展示一下昨晚的战绩,偏偏还上杆子来触这个霉头! 更可恨的是,昨晚那个千般万般恣意怜爱的闻少池,此时却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站在旁边发呆。 “好了,妾室茶本宫也喝过,庶妃娘娘看上去也乏了,不如早些回去歇着......”沐云歌接过第三杯茶后,碰也未碰,甚至连赏也没有,便站起身催沈素素赶紧回去。 “婢妾......”沈素素忙不迭起身,她完全不想在这里多待。 “哦,对了......”沐云歌忽然又说,吓得沈素素刚要起身,忙又跪下。 “至于庶妃以后每日的请安茶,便由着庶妃的意思来,愿意来也行,不愿意来也好!” 说完沐云歌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起身退下了。 沈素素这才起身,她神情冷清又狠狠瞪了眼闻少池,“殿下,婢妾告退。” 闻少池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嗯,走,回畅春苑!” 沐云歌略福了福,“妾恭送殿下。”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宜欢苑的大门,临出门时闻少城扭头对沐云歌说,“你的归宁宴,本王就不陪着去了,昨夜实在......” 看到沐云歌眼神清冷,他瞬间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兴趣,转身出了苑门。 “小姐,殿下这是明摆着宠妾灭妻啊!”星月心疼自家小姐被人欺负,说话间都带着哭腔,“待会儿归宁宴,你一定要告诉世子殿下的所作所为!” “别哭。”沐云歌拿出张锦帕给星月拭泪,“归宁宴,只字都不可向世子提!” 前世,她受了委屈,星月也是劝她跟沐王府的人说,她怕亲人们为她担心,所以一直隐忍遮掩。 这一次,她依然选择了不告诉父兄,因为她知道沐王府如今的财富已经多得让宫中的陛下都心动,若父兄因为她的事,而冒然上奏,结局将和上一世相同,甚至还会将灭族之祸提前。 “知道。”星月收住眼泪,挤出了个勉强的笑脸,“小姐,咱们赶紧去驿站吧,只怕世子在那边也等着急了。” “是啊,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也不知道门房那边马车安排好没有?”沐云歌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当闻少池说今日不会陪她去驿站的时候,她的内心并没有一点失望的情绪,反而是有些更加放松的心情,没有闻少池在身边,她能更畅快舒适地与兄长谈天说地。 只是,闻少池说出的那个理由,却让她从心底感觉到下头! 而且,她对沈素素也实在是有些失望,原以为她有多善于隐藏,没想到刚进府第一天便跳了出来。 既然她喜欢让沐云歌看到她和闻少池恩深义重的样子,那沐云歌倒还真要擦亮眼睛看看,这样的日子他们能过多久? 沐云歌换了身大红立领长袍,同色百褶月华裙,头戴九凤冠,雍容华贵。 星月则穿了身鹅黄色的宫装,跟在她身后,两人跨入驿站大门的一瞬,便被乌泱泱跪了一片的亲兵吓了一跳。 “末将参见晋王妃娘娘,娘娘金安!”沐云峰竟跪在首位。 沐云歌一下子就慌了,猩红着双眼道:“诸位请起,今日是我的归宁宴,还请诸位如在沐王府一般。” “谢娘娘!”沐云峰行完礼,站了起来,“大家都起来吧,归宁宴无需太过生分的!” 众亲兵这才谢恩后站起身。 驿馆陈大人说:“诸位沐王府的将士们,驿馆已为大家准备好酒好肉,请大家一起入席开怀畅饮吧!” 众人一阵欢呼,便随着陈大人入席去了。 “小歌。”沐云峰唤了声沐云歌的乳名,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中像是有星子在闪动,“晋王待你可好?” “不好!”沐云歌牵起嘴角,笑了笑,“他待我自然无法跟父兄待我相比,所以不好!” 沐云峰闻言起初是一愣,转瞬明白她只是在调笑,也咧开嘴笑,“哈哈,我早就说过,还是沐王府的人待你好,对吧?” “那是自然,就连这天空都是沐王府更美!”沐云歌站在驿馆内,望着天空,“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看到了!” “小歌,今日一别......”沐云峰有些哽咽,也抬起头望天。 毕竟,只有望望天,眼泪也能够逼回去。 星月看着兄妹两人一模一样的抬头望天,却忍不住低下头,悄悄抹泪。 是啊,今日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云南到盛京这一路三千里,就是快马加鞭,也要至少二十多个日日夜夜方能见上一面。 而且已是沐王府世子的沐云峰,和沐王爷一样,无诏是不得返京的。 所以这一别,大家都知道,再见的可能性连一成都没有! 良久,沐云峰调整好情绪,低下头有些迟疑说道,“小歌,如今你已为人妇,长兄惟愿你早日诞下世子,父母或许能奉旨进京探望。” 说实话,他心中还是不愿承认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 沐云峰可太知道嫁为人妇的难处。 如今已身在其中的沐云歌到底能不能适应那些后院的勾心斗角,前院的夫贵妻荣? 况且,她嫁的还是皇族,里面的盘根错节就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临别之际,沐云峰也只能旁敲侧击提醒她,女子在后院,自然是子嗣为重。 母凭子贵,这一点她可切莫忘记。 “兄长说得是。”沐云歌也不再望天,看着眼前半旧战袍,威风凛凛的大哥,心中虽有些酸楚,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坚毅,“小歌自然会尽力让自己过得顺遂些,父母亲人将来还得长兄多以照顾。” 见沐云峰颔首,她忽然心中一动,“小歌今日还有一事,要求长兄帮助。” 第十五章 绝技 “小歌这才嫁出去三天,怎么就跟长兄如此客气起来?”沐云峰低下头,宠溺的眼神看着沐云歌,笑道:“你我兄妹,有事情尽管吩咐。” 虽说面上带笑,但沐云峰心中却是有些难过,他知道小妹虽自幼在沐王府被千宠万娇的,但她性子也一直较为柔顺、隐忍,并非那种恃宠生娇的小姐。 但今日一见,沐云歌给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她像是有极大的心事,且性子仿佛也变了很多,连带着眼神都是充满坚毅的。 沐云歌微微一笑,“好,小妹就不客气了,望大哥在离开盛京前,替我去人牙子那里选几个可靠些的丫鬟嬷嬷送到晋王府来。” 之所以,她要让沐云峰去帮他联系人牙子,便是不想要那些常和王府有关系的人牙子们得到消息。 若他们知道晋王府的王妃要买丫鬟、婆子,还不知道会给她送些什么样的人来呢! 雪梅那个丫头在沐云歌的记忆里实在太难磨灭,这一世身边必须是自己完全信得过的人才行。 沐云峰笑道:“小妹不说,长兄也已安排好了。” 原来前日,晋王退掉四位嬷嬷后,他便亲自去市场替小妹选了些丫鬟、嬷嬷,现正住在驿馆里,由那四位嬷嬷教习着呢。 只等今日归宁宴,便可让沐云歌看看,选看得上的带回王府去。 “还是长兄疼我。”沐云歌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到底是自己娘家人,才能事事处处替自己想着。 “走。”沐云峰伸出宽大的手,拉起沐云歌就往驿馆后院女眷居住的院子去,“几位嬷嬷早就候着了。” 沐云歌笑着,任他拉着自己走,如同幼时长兄给她带回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意儿急着让她去看一般。 沐云峰步子大,她得几乎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头上环佩叮当,“长兄,慢些!” “哈哈,我倒忘了小妹如今不比以往。”沐云峰慢下脚步,笑着道:“还是以前束着马尾,再快也是不怕的!” 沐云歌也笑,“是啊,首饰多了,束缚也多些。” 如今她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这些极其华贵的物件儿,也许在旁人眼中是艳羡的,但对她来说,却是束缚! 兄妹两到了后院门口,四位嬷嬷和星月早已在候着。 沐云峰不宜进后院,便停住道:“小妹,你且先去看看,若都不满意再告诉为兄,另做选择。” 沐云歌站在门口,粉脸含笑,挥了挥手道:“长兄先去宴席,小妹随后就到。” “小姐!”四位嬷嬷见沐云峰转身离去,一下子都拥上来,这个拉左手,那个拉右手,倒像是分别了好多年一般,仔仔细细把沐云歌看了个遍,“老奴瞧着,小姐竟清减了不少。” “小姐可是盛京的食物并不合口?” “还是水土不服,闹了肚子?” “莫非是晋王府是马屎皮面光?根本就没好东西给小姐用?” “我猜小姐定是想王爷和夫人,想成这样的......” 几位嬷嬷说着说着,就像是沐云歌已经形销骨立了一般,连星月都听不下去了,笑着怼她们:“奴婢怎么觉得小姐气色比在来盛京的途中,还好些了呢?” 沐云歌只是笑,任他们七嘴八舌评论,也不阻止。 四位嬷嬷自幼便对她疼爱有加,再加上是母亲的族人,沐云歌从小便对她们四人会莫名多些亲近。 甚至只有她们在的时候,沐云歌还会同她们讲一些苗语。 可上一世,四位嬷嬷在被晋王府退回后,只能跟着送亲的队伍踏上回云南路。 途中,张嬷嬷便因思念沐云歌过度,而抑郁成疾,回到云南没多久,就离世了。 另外三位嬷嬷回到沐王府后,也是常常念叨沐云歌,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沐王爷回京时,她们也都跟着再一次长途跋涉,准备接沐云歌回云南,没想到竟在到了盛京后与沐王爷一样,全都离奇暴毙。 要知道,这四位嬷嬷可是各怀绝技的人,普通人想要近身都很难。 沐云歌看着四位嬷嬷,想着她们上一世的结局,眼底闪过一抹冰冷。 “云歌知道,四位嬷嬷待云歌那都是极好的。”沐云歌忽然神色一肃,换了苗语说道:“如今,云歌有事相求嬷嬷们!” 四位嬷嬷一听沐云歌用了苗语,便知事关重大,忙不迭点头道:“小姐但说无妨,老奴们自当全力为之。” 沐云歌郑重向四位嬷嬷施了一礼,眼圈微红道,“如今云歌在晋王府颇为艰难,晋王甚至与我尚未圆房,就另娶妾室进门,嬷嬷们也知云歌对大户人家里的妻妾争斗,并不擅长,所以......” 张嬷嬷怒道:“见过宠妾灭妻的,但也没晋王这般无理的!小姐莫怕,老奴便和世子爷说,不跟他回云南了,就在晋王府旁寻个地儿住下,护住小姐!” “对,老奴也不回云南。”黄嬷嬷拉起沐云歌的手道:“老奴四人都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丫鬟,当年王妃娘娘嫁给沐王爷时,奴婢四人便都立誓不嫁。” 李嬷嬷抹了抹眼泪,“小姐是王妃娘娘唯一的女儿,老奴四人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便是守护小姐啊。” 杨嬷嬷素来比其他三人冷静,她蹙眉说,“你我四人终究不能进晋王府,只能在王府周围策应,但依老奴看,我们更应该在买来的那些丫鬟中,各自选出合适的人,将一身所学传给她们,也好让她们代替我们进府去贴身伺候。” 沐云歌原只想着能让四位嬷嬷将那些大户人家妻妾之间的门道,跟她多讲述一些,以后自己也好多加防范,哪知她们四人竟想得如此深远,甚至不惜留在盛京。 星月眼见着四位嬷嬷都表示要留下守护沐云歌,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奴婢替小姐多谢几位嬷嬷了!” 她知道,以后她家小姐再也不是任谁都能随意欺负的了。 “多谢嬷嬷成全。”沐云歌也道:“云歌曾听母妃说过,嬷嬷们都各怀绝技,只是云歌不知......” 上一世,嬷嬷们回云南时,她只道是嬷嬷们回到家乡比留在盛京自由舒适,没曾想结局却依然凄惨。 那这一世,不如和嬷嬷们一起,拼尽全力护住沐王府,护住那个孩子...... 第十六章 重逢 听沐云歌问她们各自的绝技,四位嬷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嬷嬷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锦盒,递给沐云歌,低头回道:“老奴只是会些苗家女子都会的而已。” “李嬷嬷,你那叫只是会吗?”张嬷嬷轻轻一嗤,笑她,“苗疆的十大禁蛊你全都养出来过,况且,不光是蛊毒,世间能见到的毒,只怕你都会制的吧。” “老奴会的这些,都是害人的。”李嬷嬷低垂着头,眸光一黯,“当年王妃娘娘便告诫老奴不可擅用,所以近年来老奴便也没养过。这锦盒里便是留的那些蛊种,只是做个念想。” “唉,估计将来对小姐最无用的便是老奴。” 沐云歌听得暗暗心惊,她知道苗疆的蛊毒有多厉害,更别说传闻中的十大禁蛊! 里面最厉害的癫蛊,都能让人中毒后笑骂无常,且若饮酒后便会彻底毒发,极癫狂状,最后口吐污血而亡! 难怪母妃让李嬷嬷不可擅用,以致沐王府中人都不知她还有这个本事。 “嬷嬷自谦。”她将手中的锦盒交还给李嬷嬷,朝李嬷嬷微微一笑,“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终究还是看用在何处,对谁用。” 闻言,李嬷嬷这才抬眸笑笑,将锦盒收回怀中,“虽说施毒小姐可能不用,但老奴的识毒、辨毒、解毒或许还是能用上一些的。” “李嬷嬷,奴婢曾听闻苗女会用‘心血’养蛊,加以炼化后下在情郎身上后,便可让情郎衷情于己。”星月有些好奇问道:“这是真的吗?” 李嬷嬷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若要用情蛊方能留在自己身边的男子,”沐云歌轻声叹息,“留有何用?” 她摇摇头转身唤,“杨嬷嬷。” 见沐云歌转身看向自己,杨嬷嬷笑道:“禀小姐,老奴自幼在苗王府学习医术,虽未得大成,但寻常的疑难杂症倒也能做到药到病除!” 杨嬷嬷这样说,还是明显过于低调。 要知道,她可是尽得苗疆神医真传的关门弟子。 当年沐王爷征战北临,沐王妃将她派往北临随军,以致在沐王妃难产之际,她未能及时赶回。 沐王妃薨逝后,杨嬷嬷便再也未出沐王府半步,只为守护沐王妃娘娘留下的唯一嫡女沐云歌。 好在沐云歌虽是早产,却一直健健康康长大,所以杨嬷嬷会医术这事儿,反而渐渐被沐王府众人遗忘。 “既是疑难杂症,又可是能轻易做到药到病除的?”沐云歌扶起杨嬷嬷道,“嬷嬷也太谦虚了。” 沐云歌想到前世的那个孩儿,心中一阵绞痛。 倘若是当日自己执意将杨嬷嬷留在盛京,那怎么可能会连个接生的稳婆都没有? 杨嬷嬷身旁站的张嬷嬷也不会抑郁成疾! “老奴会的,小姐全都知道。”张嬷嬷眼看沐云歌走到自己跟前儿,“反正小姐爱吃什么,老奴便做什么!” 张嬷嬷的绝技虽然是最简单的烹制食物,但却是每日都会用上。 沐云歌看向她身旁的黄嬷嬷,四位嬷嬷中,只有她的身型还跟姑娘一般。 黄嬷嬷对沐云歌盈盈一礼道:“当年在苗王府,老奴是学的苗疆女子的秘技,媚术与易容!” 易容? 应该很有用! 媚术? 沐云歌心中一动。 她忽然想到被她撵出宜欢苑的丫鬟,雪梅! 黄嬷嬷见沐云歌有些愣怔,以为她心中不屑,忙道:“老奴知道小姐自然是不屑这个秘技,所以在府中也是从未提过。” “嬷嬷,这些技巧并非一定要用,但是懂的总是好事。”沐云歌安慰她,“或许......还真的能用上!” “如今四位嬷嬷决定留在盛京,便由我的嫁妆里拿出些银两给嬷嬷们置办个院子,以后也好有个地方走动。”沐云歌转身吩咐星月,“切不可委屈了几位嬷嬷。” 星月笑着应了声是,她看着沐云歌,忽然有种错觉。 她家小姐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杨嬷嬷躬身说,“小姐,老奴以为,老奴四人应靠自己各自所学,去谋个营生更为妥当。” “一来,老奴们可以各展所长,替小姐分忧;二来,也可不至引起旁人关注!” 其他几位嬷嬷也纷纷表示赞同。 杨嬷嬷顿了顿,又说,“至于教养小丫鬟一事,老奴四人也可分头行事。” 沐云歌知道,杨嬷嬷心思缜密,考虑得更周全些,便也不再坚持,转身对星月说,“既然嬷嬷们已有打算,你便给四位嬷嬷各拿一万两银子,其他的便随她们。” “至于那些小丫鬟,今儿我便选走两个,其他的或留或放,嬷嬷们看着办吧。” 很快,沐云歌便选了两个小丫鬟,一个取了名叫彩云,另外个叫彩霞。 午时刚到,驿馆陈大人便着人来后院请沐云歌,“启禀王妃娘娘,世子请娘娘过前厅一趟。” 沐云歌心中疑惑,女眷院里刚刚准备开席,而这个时辰正是前厅亲兵们和兄长畅快饮酒之时,怎么会忽然来请她? “嗯,去告诉世子,本宫即刻就到。” “星月,你随我去前厅,彩云和彩霞先跟着嬷嬷们学些礼仪,晚些时候便随我们回府。” 驿馆不大,从后院到前厅也就说话间便到。 这一路,沐云歌心中疑惑愈重,她并未听到想像中兵士们笑声震天的喧闹声,反而是静得有些可怕! 沐云歌不由放慢脚步,希望能有些什么声音传来,她好提前预估到前厅发生到底发生何事。 这是还没开席? 还是已经用过了? 沐云歌心中有些发懵,她根本猜不到为何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晋王妃娘娘到!”门口太监唱道。 奇怪? 驿馆怎么忽然来了太监? 沐云歌静了静,抬脚跨进前厅大门,刚进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蹙了下眉,抬头就想看清眼前的冒失鬼到底是谁? 因为凑得很近,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人宽厚的胸膛,然后是刀削斧砍般线条分明的下颚。 再然后,便是锋利如刀的薄唇,和朗若星辰的双眸。 这张脸怎么瞧着如此好看? 不对? 这人......好像认识? 沐云歌忙退后好几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第十七章 缘起 待沐云歌将视线重新调整好距离,竟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闻少城! 那个传说中清冷至极的太子殿下! 虽说到盛京的时间不长,可沐云歌住在驿馆的那些日子,也是听到了不少关于太子殿下闻少城的传闻。 当今陛下子嗣不丰,一共就只有五位皇子,其中太子殿下闻少城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长子。 秦王闻少华、晋王闻少池是一母同胞,是贤贵妃娘娘所生。 宁王闻少中的生母为丽妃,齐王闻少胜的生母为德妃。 前两年,大炎朝东岸有倭人入侵,烧杀掳掠大炎子民,于是,太子殿下闻少城奉旨带兵征讨倭人。 虽大胜而归,但他也受了极重的伤,足足在东宫躺了好几个月,才在太医院的精心治疗下慢慢得以康复。 以致如今的他,看上去瘦削且面色有些苍白。 如今四海战事已平,秦王、晋王都已大婚,而太子殿下的东宫却依旧没有女主人。 于是坊间便有传言,说是太子殿下因为东征时受伤太重,伤到了根基,只怕已是断了子嗣。 甚至还有更多的传闻说,如今的皇帝陛下私下里曾和亲近的人说过,他要等其他几位皇子,谁先得到子嗣,谁便有可能取代太子地位。 宫中的几位娘娘知道后,便开始蠢蠢欲动,她们都想要为自己所生的皇子求个皇嗣! 这不,一年不到,长兄未婚的情况下,秦、晋二王已先后大婚,另外两位皇子也都在相看人家。 满朝的文武百官中,更是有那些拜高踩低的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在其他几位皇子中左右摇摆了。 不过,几乎所有的官员们都达成一种默契,那便是若其他几位皇子中,有谁先诞下皇嗣,他们便会坚定不移地去支持他夺嫡。 当然,这也是陛下同意晋王娶妻后次日便纳妾的原因之一。 其实,沐云歌心中对这个太子殿下,倒是充满了同情,原本是大败倭寇的英雄,偏偏后继无人! 还有可能因此丢了自己太子之位。 唉! 思及此,沐云歌忍不住抬头,眸中含着些悲悯。 不料,她的目光却刚刚好与闻少城对上。 而且,他看她的那目光,竟如有实质,仿佛像是能将人一眼看穿似的! “臣妾沐云歌,叩见太子殿下。”沐云歌忙双手交叠,叩头跪拜道:“太子殿下金安!” 闻少城躬身扶她起来,声音冷淡,“起来吧,今日是你的归宁宴,晋王妃无须多礼。” 说话间,一直跟在闻少城身后的沐云峰,看着小妹进来,疾走两步,咧着嘴大笑道:“哈哈,小妹,你可还记得他?” 沐云峰与闻少城都领兵打过仗,私下里也颇有交集,所以两人看上去倒像兄弟般亲热。 见沐云歌一脸懵,沐云峰又提示道:“幼时,那年父王曾带你进盛京,初到皇宫的你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便趁着带你的嬷嬷不注意,在宫里到处乱跑,结果还不小心走迷了道。” “等大家发觉时,又遍寻不着,那时父王和陛下可都急坏了。陛下还派出很多宫女、太监在宫里四处寻找,可是一直找到掌灯时分都一无所获,后来,没想到是太子殿下牵着你的手给送回的奉先殿.....” 沐云峰这么一说,沐云歌就全想起来了。 难怪,庙见礼那日,她便觉得闻少城有种特别的熟悉感觉,仿佛竟像是两人早就认识的一般。 她原只记得和这个太子殿下幼时曾见过,而且只留下个印象,太子殿下是一个五官长得极好看的小哥哥。 没想到,原来太子殿下还曾救过她的命! 那次,她在宫中迷路,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御花园里,那里很多的花果树木,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湖。 她看到湖边停着条小船,便自己跑了上去。 那天的太阳暖暖的,她只是想眯一会儿,可没想到等她醒来时,小船已经莫名飘到了湖心。 眼看这天色也有些暗了下来,她开始哭着找爹爹,却始终无人应她。 后来她是怎么被太子殿下救下,并送回奉先殿的,其实她也已经记不太清楚。 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有个胖胖的,长得极好看的哥哥牵着她的手,一直在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 最后,她才终于又见到自己的爹爹,还有那个看上去威严的陛下! 哦,对了,她还记得的是小哥哥的手很厚,很暖! ...... 沐云峰顿了顿,又道:“今日,太子殿下奉旨专程给你送来贺礼,所以为兄特意唤你过来致谢的。” “臣妾谢陛下隆恩。”沐云歌收回思绪,浅笑着又朝闻少城施了一礼道:“臣妾也要多谢太子殿下当年的救命之恩!” “原来是你啊!”闻少城闻言,似才想了起来。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沐云歌,个子不高,脸也特别小,皮肤比盛京的那些贵女们要显得偏黑一些。 但她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让人一眼难忘! 闻少城不禁微微有些愣怔,他怎么会用了难忘这个词? 她可是晋王妃啊! 想到此处,闻少城眸色微微一黯,叹道:“孤倒真的没想到,当年那个哭着找爹爹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嫁做皇家妇。” 那日,他代替父皇母后,替晋王主持庙见礼时,便曾对沐云歌的“浴火凤凰舞”激赞不已,如今又得知沐云歌正是当年自己救下的小姑娘时,原本是惊喜莫名,可转念想到沐云歌的身份,又有些黯然神伤。 他还记得那年他因为做错了些事,被母后责罚,便一个人独自偷偷跑到御花园里的日月湖边去哭。 可没想到,他都还没哭出声来,便被湖心一阵小女娃的惨烈哭声给惊呆了。 那哭声震天,直冲他耳膜,竟让他有种若不立刻去救她,自己便也活不下去的感觉。 好不容易找了条小船划过去,将小姑娘带上岸后,才发现她生得极好,粉嘟嘟的脸和唇,圆圆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给萌化掉。 第十八章 赠鹰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沐云歌低垂了眼眸,轻声说道,“殿下倒是应该庆幸当年您救下的小姑娘还好好活着!” 她这句话,不光是说给太子殿下听,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是啊,既然还活着,那就一定要好好活! 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说得没错!”沐云峰也哈哈一笑道:“你我只管,人生得意须尽欢!” ...... 夕阳似血。 转眼便是分别。 驿站里已经开始陆续挂上宫灯,只是灯光还很微弱。 驿使们来来往往,驿丞也忙着在帮送嫁的队伍整理闻少城带来的皇家回礼。 就在归宁宴快结束时,宫中传来陛下旨意,南境有军情,世子沐云峰需即刻启程回云南。 “慢点儿,碰坏了陛下赐的东西,可是要掉脑袋的!” “哎。”陈大人查验着御赐的回礼,自言自语道:“陛下对沐王府当真是荣宠有加,这里的件件都是宝贝!可容不得一点闪失!” 沐云峰、闻少城两人一同送沐云歌到驿站门口,陈大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到沐云歌耳朵里。 她心中忽然一紧! 前世,有言官弹劾沐王府的罪状之一对陛下不敬,起因便是这些陛下所赐的回礼。 那时,沐云歌深居晋王府内院,身边除了星月,再无其他亲信,所以她也是后来沐王府获罪后,才从晋王嘴里听到几句。 “长兄定要多派些人手,将陛下御赐的礼物看管好,切莫让那些宵小得了逞。”思及此,沐云歌转身对沐云峰说道。 见小妹一脸严肃,沐云峰虽心中奇怪,但他也忙不迭应下,“小妹但请放心,兄长也知其中厉害!” 兄妹俩的神情变化,闻少城看在眼里,“云峰,出了何事?” 沐云峰道:“小妹见御赐的回礼太多、太过贵重,提醒我途中多些留意。” 闻少城本就是七窍玲珑心,一听这话也明白了大概。 如今沐王府太过富庶,已经招了不少人红眼,在陛下跟前已是屡有微词。 可他知道沐王爷秉性耿直,又极忠君爱国,这样的封疆大吏才是大炎朝的顶梁柱石。 “云峰放心。”闻少城幽幽道,“孤会派出东宫侍卫一队,送云峰安全返至南境。” “多谢殿下护送之恩!”沐云峰拱手一礼,“若再有那些不自量力的宵小们,妄图陷害沐王府,自是有来无回!” “妾,多谢殿下。”沐云歌也福了福身,“有殿下眷顾,沐王府幸甚。” 她总算心中安稳了些,有东宫的侍卫,就算途中御赐之物有什么闪失,自然也会有东宫的侍卫为证。 闻少城微微一笑,“晋王妃见外。” “小妹,兄长一走,便留你一人独自在盛京.....”沐云峰声音有些哽咽。 他知道沐云歌此后的路,必定不会好走,孤身一人,娘家又远在千里之外,虽说今日归宁宴,沐云歌向他提出了留下四位嬷嬷在盛京,做些照应。 可是毕竟,四位嬷嬷根本无法进入王府,若沐云歌在王府后院有事,只怕嬷嬷们也是照应不到。 “云歌已非昔日之云歌,长兄但请放心归家。”沐云歌眼眶微红,极力压抑着心中汹涌的不舍。 她知道,长兄此去,便是南境大战。 此战后,沐云峰虽被陛下封为骠骑大将军,但同时也让沐王府更招嫉恨,甚至陛下也因沐王府功高盖主而对沐王爷起了疑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风影!”闻少城忽然轻唤一声。 “属下在。”一条灰黑色人影便瞬间出现在三人面前,“殿下有何吩咐?” 沐云歌和沐云峰的武功已是不弱,两人却都未曾发现来人方才到底隐于何处? 只觉眼前一花,人已至身边,这身功夫,实在如鬼魅般的存在。 “将追风带来。”闻少城沉声道。“孤要将它赠予晋王妃!” “殿下?”风影满脸的不可置信,抬眸看向闻少城,像是要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一般。 要知道,追风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养大,亲自训练的万鹰之神海东青! 而且还是海东青中最为珍贵的玉爪! 它既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准确找到主人需要它找到的,甚至还能在主人危难之际,以性命为主人争取到生还的机会。 如今,太子殿下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要将追风送了? 而且还送的是晋王妃! 太子殿下难道是忘记了晋王曾如何与敌军勾结陷害他的? 甚至连那几个月缠绵病榻的原因也全部忘记掉? “怎么?”闻少城眉峰轻蹙,冷哼一声,“孤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风影垂首,“属下遵命。” 声音中隐隐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无奈! 只听,风影朝天一声响哨,便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苍鹰随即俯冲而下。 眼看着,就快要碰触到风影头顶时,它却忽然翅膀一收,稳稳落在风影伸出的胳膊上。 闻少城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他抬手在风影头上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孤给你找了个新主子,以后你便跟她吧。” 而后转身对沐云歌道:“晋王妃,孤要借你锦帕一用。” 沐云歌从袖中取出一张绣了云朵的锦帕递给闻少城,“不知殿下......” 闻少城示意她别说话,将那锦帕高高扬起,在风影眼前晃动了几下,然后伸出手臂。 风影扑棱了几下翅膀,便又落到闻少城的手臂上。 闻少城摸着风影,轻声道:“追风,此锦帕主人便是你的新主人。” 转身看着沐云歌眼神中仍有些疑惑,他也不解释,只柔声道:“追风忠诚,定能护你!” “小妹还不谢恩?”旁边沐云峰看懂了,忙不迭提醒沐云歌,“殿下可是把他的护身符都送了你!” “妾谢殿下赠鹰之恩!”沐云歌躬身就要行大礼,却被闻少城扶起。 “晋王妃无需多礼。”他眼眸微垂,“风影,送晋王妃。” 风影涩声道:“属下明白。” 追风“啾啾”鸣叫几声后,便振翅飞了出去。 沐云歌登上马车,她甚至都不敢再回头望一眼。 归宁宴,是多日来她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却也是过得最快的一天! 看着前方回晋王府的马路,她心底闪过一丝厌倦...... 第十九章 十五 春雨绵绵。 淅沥的雨珠顺着屋檐“哒哒”地滴落在殿外的青石阶上。 雨珠落地后碎成烟雾,整个晋王府都像是修筑在云端,仙气飘飘。 丫鬟星月眼眶微红站在沐云歌身后,极轻的声音像是怕惊了她,“小姐,你莫要心急,奴婢想世子定能平安回到云南府。” 沐云歌攥紧拳头,眸中罩了一层寒霜。 昨日,她收到追风带回的书信,得知跟随沐云峰送嫁的亲兵队在刚出盛京界时,在云荡山便遇到了一伙莫名其妙的山贼打劫。 山贼人数众多,且功夫都不弱,行动整齐,并不似普通山贼般散乱。 在与那些山贼交手时,沐云峰就发现,他们的招招式式都只是针对着那些御赐的宝贝而去,并没有过多的和送嫁的亲兵们缠斗。 沐云峰既想要保护好那些数目庞大的御赐宝贝,又想要活捉那些山贼,从而挖出幕后主使。 所以,双方打斗得虽很是激烈,但送嫁的亲兵们却并未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开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幸亏,那队暗中护送的东宫侍卫们,及时出手,方能助沐云峰保护好御赐的礼品毫发无损。 可奇怪的是,在审问那些被俘的山贼时,沐云峰竟发现被俘的山贼们自知无法逃走时,便都迅速服毒自尽,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根本不像是普通山贼路匪作恶,更像是权贵之家豢养的死士,进行的一次目的性极强的截杀。 沐云峰只是在这些死掉的山贼身上,均发现了同样的一个鱼形刺青。 他将刺青的纹样绘了下来,跟随书信让追风一起带回给了沐云歌,然她悄悄在盛京查一下,那些刺青到底属于哪个家族。 信的末尾,沐云峰的语气有些凝重,他说返云南府这一路定是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他让沐云歌在盛京一定保护好自己,因为他预感盛京的权贵们,定是有不少人在谋划将沐王府铲除。 沐云歌在拿到刺青纹样后,第一时间便让星月交予晋王府外的四位嬷嬷,刚得到嬷嬷们传回的消息,此刺青纹样竟为沈大将军府的府兵们专有。 刚得知消息时,沐云歌怒不可遏,便想着要去沈大将军府要个说法,可沐云峰最后那句叮嘱她的话,让她冷静下来。 此时去找沈将军,若只有这个刺青为证,那他大可以抵赖是有人刻意栽赃诬陷。 因为任谁都不会让自己家的印记留在现场,可沐云歌知道,他们是千算万算,算漏了有太子殿下的一队近身侍卫在暗中护送。 若无这队亲兵,他们原本的计划本也是弄坏掉御赐之物就行了,所有死士大可以全身而退,所以出发前他们并没有将这刺青之事放在心上。 而且沐云歌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其中的关键,到底沈庶妃是否知情?后面,又有没有晋王的影子? 若要想弄清楚这些,眼下可还不是和沈大将军府翻脸的时候。 思及此,沐云歌抬眸问星月,淡淡问了句:“殿下是否今日过来宜欢苑?” 她是正妃,按理闻少池每月初一、十五是必须到正妃寝殿过夜的,今天正是三月十五。 星月面色有些不忍,“小姐,畅春苑的内侍官小荣子刚来传了话,殿下今晚不过来。” 她以为沐云歌终于想通,这是想要殿下到宜欢苑来,毕竟两人大婚后到现在仍未圆房。 星月顿了顿,又说,“不过,彩云跟奴婢说宜乐苑的那位,这几天正是好日子,所以想来殿下也不会歇在那边,不如小姐准备些吃食,带去畅春苑......” 后面的话,她一个婢女属实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她想着或许沐云歌借此机会,能和闻少池圆了房,那她家小姐便不会整日在王府里郁郁寡欢了。 想到此,星月的面上有了笑意,连语气也轻快了不少。 “好,”沐云歌略一颔首,她确实想和闻少池多接近一些的,不过她不是为了圆房,她是想要知道真相,“对了,跟随张嬷嬷学做糕点的那丫头叫什么?” “小姐赐名叫彩画的。”星月回道。 “近日多阴雨,湿气大,你让彩画做些薏米糕和紫薯山药糕来。”沐云歌半垂眼眸,“晚些你和我带着彩画做的糕点,去一趟畅春苑。” 她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旁敲侧击问问闻少池,有关朝堂上的那些各家族盘根错节的势力和关系。 陛下下旨,让兄长即刻离京的这道旨意,朝堂内到底会有哪些官员能够知道? 从南境军情传入宫中,到沐云峰接到旨意即刻返回云南府,只有短短不过半日时间。 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出如此多的高手去截那些御赐的宝贝,自然那人在朝堂上也是身居高位,他才能及时得到消息再做出安排的。 看来,闻少池的畅春苑,她是必须要去一趟的。 星月喜滋滋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总算沐云歌开了窍,知道要去夺殿下的心了! 掌灯时分,细密的春雨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沐云歌穿了一身素色的纱裙,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带着星月和彩画两个丫鬟便顺着长廊往畅春苑走来。 星月提着一盏不太亮的宫灯,彩画则提着盒紫檀木雕花的食盒。 说话间,主仆三人便到了畅春苑门前。 “王......” 门口的小厮正要行礼,被沐云歌阻止了。 沐云歌淡淡说道:“本宫只是送些糕点给殿下,你莫要惊了他。” 小厮知道如今的晋王府虽然是沈庶妃得宠,但掌事的还是正妃娘娘,所以也只能照沐云歌说的办,他堆上满脸笑意,问:“娘娘可要奴带路?” 沐云歌挥了挥手,示意不用他带路,小厮也只能继续守在畅春苑门口。 “小姐,畅春苑你来过?”星月低声疑惑问道。 她记得自打跟随小姐嫁入晋王府后,沐云歌除了下聘和归宁,几乎都没出过宜欢苑的门! 可此时看着她熟门熟路的走着,倒分明是在晋王府待过好多年一般。 第二十章 听夜 来过? 沐云歌心中冷哼,岂止是来过? 前世,她曾经无数次低着头从畅春苑的大门走进去,然后又无比卑微地跪在闻少池的寝殿门外。 她只是为了求求他! 求求他能够在朝堂上替自己已经获罪的父兄仗义执言! 求求他告诉他父皇,沐王府的所有人是忠君不二的,他们是绝不会谋反的。 可闻少池不仅毫不理会她的声声泣血哀告,甚至在被沐云歌的乞求烦了心时,还会特意将沈素素召来畅春苑。 他们俩会故意让沐云歌在殿外整整跪上一夜。 他们还会刻意让她听夜! 那些夜晚,总是殿内春暖花开,颠鸾倒凤。 殿外涕泪横飞,苦苦哀求。 到后来,两人甚至次次欢愉都要传沐云歌前来听夜,仿佛她在殿外的哭泣声,能给二人助兴一般...... 像是感受到了那些屈辱夜晚的寒冷,沐云歌不禁打了个寒战。 “小姐,你冷吗?”星月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贴心问道:“奴婢回宜欢苑去拿件褂子吧,这春日虽说温暖,但小姐身子弱,还是经不住绵绵细雨,要小心受凉的。” “不用。”沐云歌淡淡回道:“不冷。” 是啊,肌肤的寒冷哪里抵得过心中的寒潭! 不多时,主仆三人便来到寝殿门外,沐云歌看着自己曾经听夜跪倒的地方,眸中覆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彩画,将食盒给我,你和星月暂且退下。”沐云歌从彩画手中接过食盒,努力让自己挤出些笑容,走上台阶。 很奇怪,闻少池的寝殿门竟是虚掩着,沐云歌有些错愕,她想过很多种重回闻少池寝殿会遭遇到的情况。 比如会被拒之门外,又或者被闻少池和沈素素责难,更可能和上一世一样,寻个错处便让她跪在殿外听夜! “妾,求见殿下。”沐云歌站在殿门口,冲着殿内道。 没有人回应,但明明她是听到殿内有响动的。 “殿下,妾进来了。”沐云歌等了一会儿,仍没有人回应,她只能深呼吸后,推门而入。 正在她抬脚跨入殿门时,却被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的人,撞得险些跌倒。 “啊!”来人惊呼一声,赶紧双手交叠,叩头跪下,“奴婢...奴婢见过晋王妃娘娘。” 婢女的声音听在沐云歌耳里,她觉得有些熟悉,柳眉微颦,冷声道:“抬起头来!” “奴婢......”婢女缓缓抬起头,沐云歌仔细一看,雪梅! 只见她一身鹅黄色的纱裙,领口处微微有些褶皱,像是慌乱中穿上的。 再看她精致秀气的脸庞上双颊绯红,几缕未来得及整理的乱发还垂在额间,神情也有些慌乱。 这要是以前的沐云歌,断不会看得如此仔细,重生回来的她变得细心了很多,也警惕了很多。 “殿下在里面吗?”沐云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殿...殿下?哦,不,不在的。”雪梅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慌乱,待她听清沐云歌是再问晋王的行踪后,又像是松了口气,“回王妃娘娘的话,殿下和沈庶妃此时正在书房。” 咦? 闻少池不在殿内? 反而是和沈素素在书房? 不可能! 分明是这丫头说谎! “胡说!”沐云歌眸中一寒,厉声斥道:“殿下若不在殿内,你为何却在殿内?” 想爬床? 凭这丫头的品行,倒还真的是有可能的! 不过看她此时言辞慌张,衣衫不整,若说里面仅她一人,那还真当她沐云歌是瞎子了! “奴...奴婢是奉沈庶妃娘娘命,来寝殿替娘娘熏些易安睡的香。”雪 梅似乎已经没有起初那么慌乱,应答的话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若娘娘不信,大可以进殿里去看看!” “好!”沐云歌冷哼一声,“本宫倒要看看你这熏的是什么香!” 他们还当她是那个软糯可欺,天真到有些傻乎乎的沐云歌吗? 沐云歌抬脚跨过门槛,进到殿内。 可是,让她难以置信的是,殿内竟真的空无一人。 闻少池的床榻边的香炉确实点了沉香,榻上只是有些许凌乱,却并无一人! “娘娘,娘娘......”雪梅竟不管不顾跟着沐云歌也进到了殿内,看清殿内无人后她低垂着头道:“殿下真的和沈庶妃娘娘在书房里议事。” 闻少池和沈素素有什么话不能再寝殿里说? 偏偏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难道长兄遇袭一事,真的和他二人有关? 沐云歌心中暗急,“你,出去!” 雪梅一听,像是被大赦了般,连忙朝沐云歌福了福,“奴婢这就退下。” 沐云歌站在寝殿中,有一些愣神。 不对,明明床榻之间凌乱得让经历过的人一看便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为何偏偏看不到人? 就在沐云歌愣神之际,一丝若有若无极低的呼吸声传入耳中,方向竟像是来自梁顶。 沐云歌知道此时,她不宜叫破,便故意大声说了句,“看来我还真是错怪雪梅这丫头了。” 说完,沐云歌转身走出寝殿,临出门她还贴心地将殿门关上,然后迅速走下台阶在星月耳旁低声吩咐道:“你留在畅春苑,躲在暗处,看看一会儿是谁从寝殿内走出来。” “是。”星月见沐云歌一脸素然,也知此事重要,“小姐放心,里面的人不出来,奴婢是断不会离开的!” 刚才雪梅匆匆从寝殿内小跑着出来,星月就有些奇怪,她不是被小姐罚去沈庶妃的宜欢苑中做了个粗使丫头吗?怎么能随意进入晋王的寝殿? 此时,沐云歌是拎着食盒从殿内出来的,那分明就是殿下并不在里面,可里面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彩画。” “奴婢在。” “你随我去书房一趟吧。”沐云歌又转身吩咐星月,“将你手中的灯给彩画吧。” 星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提着宫灯,又如何隐于暗处? 她尴尬一笑,忙将宫灯递给彩画,“小心点,别让小姐磕着碰着。” 说话间,沐云歌和彩画来到闻少池书房外。 让沐云歌感到意外的是,书房到寝殿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一个王府的侍卫或者内侍。 甚至连个奉茶倒水的丫鬟都未曾见到。 难道是刚才寝殿里那人专门安排的? 沐云歌示意彩画隔得远远的守着便好,她提着食盒靠近书房,正准备敲门时,却听到书房内像有人说话! 她停下脚步,正不知该去该留时,里面的对话却让她差点惊呼出声! 第二十一章 休妻 “少池!”是沈素素撒娇唤闻少池的声音,无人时他俩总是互以名字称呼,以显得亲近。 沐云歌对这个娇滴滴的声音可真是太熟悉不过了,在那些听夜的日子里,她听得最多的便是沈素素这样唤他! 只是唤时音调不同,便是在做不同的事。 此时,沐云歌猜定是沈素素依偎在他胸前唤的,上一世她可是亲眼撞见过两人里亲昵。 “嗯?” 闻少池的声音有些游移,想来正沉浸在一种特殊的美好中。 “少池,你可要替我做主啊。”沈素素祈求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容拒绝。 从沐云歌进入晋王府的那一刻起,沈素素便对这个以前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沐云歌,有了极强的警惕。 特别是在她看到沐云歌一笑倾城的模样时,她心中便警铃大作。 这种勾人的狐媚子,难保哪一天不让晋王日久生情! 而且,不光是容貌,她甚至觉得沐云歌其实并非传闻中那样软糯可欺,反而应是属于城府极深之人,原依偎她会是那种容易轻信人,傻傻的只求夫妻恩爱的后院女子,事实上大婚以来她竟然都没有主动到畅春苑去一次! 再加之,沐云歌在替闻少城去了将军府下聘后,沈素素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沐云歌绝对会是她最大的敌人! “嗯...素素,你是要本王替你做什么主呢?”闻少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挑,沐云歌就算用脚趾猜,也能猜到书房内此时是一种何等旖旎风光。 “就是你那个正妃娘娘沐云歌啊...” “亲亲,”书房内闻少池暧昧的声音让沐云歌瞬间就红了脸,“她啊?她怎么你了呢?” “哼,不亲!”沈素素娇声道,“今日她让丫鬟传话到宜乐苑,说是我这月的月例银子超了,账房不再给我支银子。” “嗯。”闻少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晋王府的那点儿家底都被她拿去给你下聘了,如今府上都是暂借她的陪嫁来开支的。”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沈素素有些恼怒,“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如今将军府的嫡母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掐死!” “对了,素素。”闻少池声音柔和了些,“你的陪嫁应不少,先凑合着用吧。” “我那点陪嫁怎么够?”沈素素的声音愈发娇柔,说出的每个字却像是砸在沐云歌心上,“少池,不如你休妻吧。” 站在门外的沐云歌闻言不禁愣住,这一世,沈素素怎么忽然变得沉不住气了? 要知道,前世的她可是在沐云歌面前扮了好长时间的好姐妹! 那时的沐云歌竟错误的认为,沈侧妃是事事处处为她好的,从未怀疑过她会害她! “休妻?”连闻少池都感到有些愕然,问道:“为何?” “少池,你想啊,若是你休了沐云歌,那她的嫁妆不就全都成了晋王府的财产了吗?” 没错,大炎朝确实有规定,若是被休出夫家的女子,她的嫁妆便只能留在夫家,不得带走。 沐云歌心中冷哼,如此多的嫁妆,就凭你俩,只怕是轻易吃不下去的! 见闻少池并没有立刻反对,沈素素又继续说道:“到那时,不光是晋王府的亏空能够尽快填补上,而且她被休妻,便也无脸再呆在盛京城中,那你和爹爹筹谋的事情,岂非能更快进行?” “不行!”闻少池厉声拒绝,“大婚不足半月,此时就休妻只会让父皇起了疑心!”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沈素素的休妻提议,实则是他也在心里权衡利弊。 很显然,此时休妻定然是弊大于利,虽说可以短时间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能迅速填补晋王府的亏空,可是他闻少池哪里是这一笔嫁妆就能满足的? 之所以娶她,一是顺应陛下,二是沐云歌身后的沐王府! 在他大婚次日,他便接到飞鸽传书,如今的沐家可不仅仅是富可敌国,沐家的儿郎更是个个骁勇善战! 若沐家可为他所用,那自不能休妻;若沐家不为他用,便要及时铲除掉,那更不能休妻! 想清楚了这些,闻少池忽然一改之前温柔的声音,冷声说,“素素,也如大将军府一般,那本王何愁大事不成?” “可现在怎么办啊?”沈素素有些不耐,“少池你也知道,如今王府掌事权在她手里,而且妾身爹爹那边还等着银子安抚那些家属呢。” “为今之计,本王也只能和她缓缓关系。”闻少池叹口气,劝她:“你我就算再恶心,也得要忍着!” 沈素素有些恼怒,“忍,忍,忍!自打陛下赐婚以来,我哪一天不是在忍?可这要忍到何时啊?你知道吗?就是下聘那天,沐云歌她将我娘亲放在火上烤,让我和娘亲几乎是得罪了整个将军府。若非我爹爹还想着在朝中倚靠于你,只怕将军府这会儿早都同我断了联系!” “素素,你乖...待......!” 闻少池的话尚未说完,沐云歌身后忽然传来飞鱼的声音,“王妃娘娘,殿下正在书房忙些公务,只怕此时......” 沐云歌一愣,飞鱼怎么会忽然出现? 原本他是闻少池的近身侍卫,自然就该在书房门口寸步不离地守着。 可是沐云歌过来的时候,并未见到飞鱼。 而她已经偷听了这么长时间后,飞鱼才匆匆赶来。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哦,飞鱼啊,”沐云歌装作刚刚进来的模样,淡淡说道:“春雨绵绵,本宫给殿下做了些祛湿的糕点送来!怎么?殿下此时不在书房?” “殿下此时正在书房!不过......”飞鱼大声答道。 沐云歌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飞鱼为何并未说破她早站在门外偷听书房内两人的对话? 甚至,听飞鱼说话的意思,倒像是他也在故作并未离开过的样子! 难道? 还未等沐云歌理出些头绪,便有听到书房内闻少池冷声问道:“飞鱼!是谁在外面?” “启禀殿下,是王妃娘娘给您送糕点来了。”飞鱼躬身答道。 书房内一阵沉默,半晌里面再次传来闻少池有些不悦的声音,“让她进来!” 第二十二章 甜品 飞鱼赶紧将书房门轻轻推开,躬身对沐云歌道:“王妃娘娘,请!” 他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面色也有些怪异。 细看之下,沐云歌竟发现飞鱼腰间竟也没有佩戴腰牌。 她忽然醒觉。 晋王寝殿中的人,难道是他? 从寝殿过来这一路无人,莫非还真是飞鱼的刻意安排? 沐云歌意有所指的斜睨了飞鱼一眼,方才微微笑了笑道:“有劳。” 飞鱼侧身让她,眼神却开始变得闪躲起来。 他不知道沐云歌刚才进寝殿时,是否有看到他藏于梁上,只觉得沐云歌看他的眼神着实有些怪异。 沐云歌转身从彩画的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食盒,吩咐道:“彩画,你在门口候着。” 彩画福了福身,应声是便与飞鱼一起站在书房门口。 沐云歌抬脚跨进书房的门槛,迎面便看见闻少池坐在正对房门的书案上,身后是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 闻少池身旁,正是庶妃沈素素,她半倚在圈椅上站着。 沐云歌颔首,沈素素却故意扭过头不看她。 待她径直走到闻少池的书案旁时,沈素素才满脸不情不愿地曲了曲身子,算是给她行了个礼。 “你来做什么?”闻少池也不抬头,佯装作继续在看着书案上的文稿。 听起来,他的声音充满了疏离和不耐。 沐云歌也不落座,将那个紫檀雕花的食盒放到书案上,眼角余光又将书房扫视了一周,“妾听闻殿下近日公务繁忙,加之近日又春雨绵绵,恐殿下湿气入身,妾便让彩画做了些薏米糕和紫薯山药糕来。” 上一世,沐云歌于大婚时便被闻少池那异常俊美的外貌所深深吸引。 当她嫁入晋王府后,便整日跟府里的老仆人们各种打听,打听晋王的喜好,打听晋王幼时的兴趣等等...... 后来,她是从闻少池的的乳母徐嬷嬷口里才得知,他最喜欢吃一些精致而又好吃的甜品或糕点。 尤其是薏米糕和紫薯山药糕这两种。 因为这两种糕点是晋王的生母贤贵妃娘娘在他幼时常做给他吃的。 “哦?”果然,闻少池听到这两种糕点后抬起了头,眸中还隐隐藏着一丝欣喜,“没想到王妃的婢女还会做这两种糕点?” 闻少池十五岁时,皇帝便封他为晋王,并赐居晋王府。 离宫开府,他便再也没能吃到贤贵妃娘娘亲手做的糕点。 一是因为开府后,他若是进宫探望也需向陛下请旨,二是贤贵妃娘娘把精力给了自己更疼爱的秦王。 所以,在闻少池心中,吃那两样糕点不光是幼时甜品,吃得更是一份母爱。 如今年岁渐长,母爱渐消,闻少池每每想起也是颇多感慨。 偶尔他实在是想吃这一口时,曾让晋王府内的厨娘们尝试着做过。 但晋王府虽佣人仆妇众多,却都做不出以前他在宫里吃的那种味道,所以他也许久都没有让人再尝试做过。 此时一听沐云歌的婢女竟然会做这两种糕点,他不禁有些喜出望外。 “殿下,妾新买回来的这个婢女,她做的糕点实在让人回味,所以妾特让她做了些给殿下送来。”沐云歌柔声说道。 沐云歌早就让张嬷嬷花钱买通了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将贤贵妃娘娘当年做这两样糕点的配方拿出宫来。 在张嬷嬷多次试做下,才让这两样糕点既保持了贤贵妃做惯的口味,又让特意加的那些物料不易被察觉。 “嗤!”一直倚在闻少池椅子旁的沈素素不由轻哼了声,“一个刚买来的小小婢女,还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糕点来?只怕是她都没见过宫廷里的糕点长什么样呢!” 此时的沈素素心中,真是恨毒了沐云歌! 以前她还以为沐云歌真的软糯,又没有什么和她争宠的意思,要不是觊觎她那笔丰厚的嫁妆,她甚至都想过,只要沐云歌交出晋王府掌事权,就寻个偏僻清幽的院子让她去那里自生自灭算了。 可如今的沐云歌,不仅牢牢把住晋王府的掌事权,还害得自己被整个将军府的人咒骂。 昨儿三姨娘还传信给她,说将军府两位嫡女议亲时,对方知道沈素素的聘礼后,都没了下文。 三姨娘在信中真是好好扬眉吐气了一番,可沈素素她知道,若两位嫡姐再寻不到合适的人家,那她和她娘亲指定会被嫡母想法弄死。 此番她还带着殿下喜欢吃的甜品、糕点来献媚,那不是摆明了要和自己争宠的吗? 沈素素手中的手绢都要被她绞成绳索了。 “唉,素素说得对,刚买回府的小丫头,能做出什么好吃的糕点?”闻少池点点头,表示赞同沈素素的观点,“王妃还是将这些带回去吧,本王就不吃了!” 沐云歌心中冷哼,若非为了让这对狗男女尝到苦果,她哪会费尽心思做这两样糕点? 现在不吃? 只怕以后吃不到的时候,还会哭着求着要吃呢! 沐云歌神色不变,“殿下若是不喜这些,妾拿回宜欢苑便是。” 顿了顿又说,“只是妾,从宜欢苑走到畅春苑,一路走来也是有些渴了,想向殿下讨杯茶喝!” 闻少池这才发现,沐云歌进来书房后,竟没有丫鬟进来奉茶。 这也太没有规矩了! 说到底,沐云歌还是陛下赐婚的正妃娘娘,连他自己明面上都需礼让三分的。 竟然来了畅春苑,没有丫鬟奉茶进来! “素素,让丫鬟给王妃奉杯茶来。”闻少池有些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沈素素。 “殿下,是您说要在书房和妾......”沈素素故意语焉不详,“所以才......” 闻少池这才想起,方才沈素素来时,俩人怕被人听了墙根,他便让飞鱼将丫鬟和内侍们都遣了出去。 “无妨,有素素在,便让她给王妃奉杯茶好了。”闻少池眼神一寒,冷冷说了声。 他是故意的,素素嫁入王府以来,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竟然在沐云歌面前将畅春苑失礼的原因,全归到他身上! 闻少池,在大炎朝,谁不知那可是位正人君子! 沈素素吃惊地看着他,心头也像是被他浇了一盆冷水,“殿下!” 闻少池面色微寒,“还不快去?” 沈素素转过脸去,声音隐隐发哽,“婢妾这就给王妃娘娘奉茶去!” “那就有劳沈庶妃。”沐云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不说破,“说来,妾也有些饿了,既然殿下不喜这些糕点,那妾便代殿下尝尝。” 说完,也不等闻少池说话,沐云歌便赶紧将食盒打开。 一股非常独特的香味随之飘了出来。 第二十三章 投喂 沐云歌将其中一块薏米糕,轻轻放进她的小嘴里,细细咀嚼...... “好好吃!”沐云歌眼睛微微眯起,刻意装出充满欣喜地轻呼出声。 原本她就是绝美的姿容,此刻再加一些略显娇憨的神情,当真是我见犹怜,“殿下,你要不要尝尝?” 闻少池一时看得有些呆住。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沐云歌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双眼中的清澈纯粹,让他的心都不由颤动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隐去眼中的震动,依然保持着冷峻的神情。 闻少池点了点头,淡然道:“本王闻着,倒确实有些香味,那就浅尝一块吧。” 食盒里飘散出来的香味和沐云歌脸上似曾相识的笑容,让闻少池瞬间有些失神! 他忽然想起了幼时在宫中,他的母妃那时还只是贤妃娘娘,她也还没有生下秦王。 母妃的笑容竟和沐云歌方才脸上的笑容如此相似。 纯真、善良! 奇怪的是,沐云歌送来的食盒里那种香气,恰恰也正是当年母亲亲手做出来的糕点香味。 这香味和这笑容,对闻少池来说,已是久违! 看着闻少池片刻失神的模样,沐云歌知道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殿下,妾替你尝过了,当真是好吃极了。”沐云歌的声音娇娇柔柔,她从食盒中小心取出一块,递到闻少池唇边,“妾,侍候你进吧。” 闻少池眼前像是出现了幼时母亲喂他吃薏米糕的画面,也是这般,母亲取出一块薏米糕,怕他手脏又来不及净手,便将薏米糕喂到他唇边。 他的眼神渐渐开始有些迷离,薏米糕入口的那一瞬间,闻少池差点红了眼眶。 确实是他幼时吃到的那个味道,甚至比幼时母亲做的更加软糯鲜甜! “好吃吗?”沐云歌扬起那张绝美的脸,娇声道:“妾再侍候你进一块紫薯山药糕吧,真是好吃到要哭了呢!” 看着闻少池已是微红的双眼,沐云歌心中冷笑。 若非想哄着他吃下这些糕点,她何苦花高价从宫里买来贤贵妃的画像,来模仿她的笑容。 此时的闻少池就算对沈素素再是情意绵绵,也无法拒绝对幼时那种美好的渴望。 沐云歌她就要凭着这一点,让沈素素和闻少池之间渐渐生出隔阂来。 要知道,对付这两个自诩情根深种实则极度自私的人来说,外部的力量往往是微不足道。 反而只能是让两人之间有些小小的误会,日积月累便能摧毁所有的美好! 闻少池用完一块薏米糕后,不禁悄然一笑,“果真是大如芡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 说完,他的目光也如一湖静水般悄然落在身旁的沐云歌身上。 她微微扬起的头,从绝美线条的下颚看上去,既长且细的睫毛卷翘,似轻舞的蝴蝶,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俏皮可爱的阴影。 而她那堪称完美的脸蛋,还泛起丝丝粉红。 不得不说,他的王妃沐云歌着实美丽! 比起沈素素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 正当闻少池陷入遐想之际,一声冰冷的话音传来,“婢妾给娘娘奉茶!” 闻少池和沐云歌原本相交的视线,瞬间被强行扯断,沐云歌脸颊微红,“有劳庶妃。” 沈素素刚进门进撞见两人如胶似漆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心中那股愤恨和酸楚有些不知该如何发泄,她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闻少池,便不再看他。 闻少池也略显些许尴尬地站起身,他柔声对沈素素道:“素素,王妃带来的糕点当真是极好吃的,你也尝尝。” 其实,在闻少池心中,此时的沈素素自然是比沐云歌要重要的多。 还记得,他在初见沈素素时,第一眼也是惊为天人! 沈素素的那种美,是长在心坎上的那种,虽说不如沐云歌那般温柔似水,却热情如火! 而且,沈素素和他在床弟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火热和魅惑在她骨子里完美相融给闻少城带来的的刺激,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如今,两人之间不光有这些割舍不掉的欢愉,还有更大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所以他自然是不会让沈素素过于失望的。 “殿下觉得好吃,便是替婢妾吃过了。”沈素素面色微沉,冷哼一声道:“至于再多的,恐怕婢妾也是吃不下的!” 沈素素早就有预感,貌若天仙的沐云歌迟早会让闻少池心猿意马,她才刚刚离开书房一会儿,两人的目光便如胶似漆,这让她心中梗痛。 看来,她是绝对不能让沐云歌继续在晋王府待下去。 可是,她方才已经提过让晋王休妻,却被晋王一口拒绝,这又让她有些心冷。 虽然,她知道那是晋王在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最有利决定,但她一想到沐云歌还要在晋王跟前不断地晃动,她的心就酸楚到无以复加! “素素说笑了,本王再是如何品尝,也不及素素亲自品尝一块来得真实!”闻少池知她在吃味,便有些刻意的讨好,“来,本王喂你。” 闻少池将食盒里的糕点拿起一块,像沐云歌投喂他那样,去喂沈素素。 “婢妾,不是......”沈素素见闻少池当着沐云歌的面,主动向她示好,便也不再为难,有些娇羞地用嘴接了那块薏米糕,还挑衅地看了沐云歌一眼。 任她是王妃又如何? 任她千般万般来献媚于晋王又如何? 沐云歌怎会知道晋王早已经和她绑在一条船上? “既然殿下和庶妃娘娘都喜欢,本宫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沐云歌浅笑,“妾便不再叨扰两位议事了!” 是的,沐云歌此行的真正目的已经达到,她不用再于闻少池身边扮演那个对他情意绵绵的王妃了! 那只是上一世的沐云歌,绝对不是如今的沐云歌! 薏米糕和紫薯山药糕,看似普普通通的甜品糕点,是集李嬷嬷、杨嬷嬷和张嬷嬷三人所长才做出来。 若非沐云歌提前就吃过解药,否则她也是断不敢碰的。 而且这些糕点,正是沐云歌特意为他二人定制的。 上一世,正是因为眼前这两人,沐云歌才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这一世,她便要让他们连孩子都不配有! 第二十四章 追风 沐云歌转身正要从书房出去,耳边响起闻少池的声音,“且慢!” 心中虽有疑惑,她也只能暂时停下脚步,转过身笑意盈盈地问道:“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今儿是十五,本王原是应去一趟宜欢苑的,只是......”闻少池目光有些闪躲,话也只说了一半,便偷眼向沈素素望去。 沈素素却佯装很认真地在吃那些糕点,并不曾将一丝眼神投向他。 上一世,沈素素还假惺惺每每到初一、十五便会去劝说闻少池,让他雨露均沾。 可事实上,她每次的劝说都会徒劳无功,次日她又会将这些都说给沐云歌听。 沐云歌那会儿,还真当沈素素是一直在帮她说服闻少池。 只是闻少池他自己对沈素素用情极深,这才坚决不同沐云歌圆房的。 没想到,这一世,沈素素直接不装了! 沐云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中冷笑,他们还真当沐云歌每天都盼着和闻少池圆房吗? 不! 若不是想要回那个失去的孩儿,沐云歌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闻少池! 所以,当她听到闻少池期期艾艾着想要解释什么,她忙先主动说道:“殿下,妾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也并不方便侍奉殿下。” 闻少池微微抬眸,偷偷又瞥了一眼沈素素。 沈素素面上的神色有了些和缓,他这才如释重负道:“既然王妃身子不适,那便待你身子好些了,本王再去宜欢苑!” 沐云歌微微颔首,转身出了书房。 临出门时,她听到沈素素在身后对闻少池娇嗔,“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以后你便让她每日都做这些薏米糕送来。” 沐云歌眯了眯眼,唇角微微勾起,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彩画,我们回去。” 主仆二人刚刚回到宜欢苑,沐云歌尚未来得及坐下歇口气,便看到星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气死人了,宜乐苑的奴婢都比主子还难伺候,就欺负我们小姐脾气好!”星月气呼呼地道。 一起随着进来的彩云同样也很生气,“凭什么要我们宜欢苑的小厨房每日给庶妃娘娘做糕点过去?那可是花的我们宜欢苑的银子!” 沐云歌闻言,心头一惊,她这才刚刚从书房回到宜欢苑,沈素素那边的奴婢都知道每日要给那边送糕点了? 看来这王府内院的小厮和内侍们都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每天要给宜乐苑做糕点送去,这虽说原本就是她的目的,可宜乐苑的消息也太过灵通了些。 那些糕点里加料的事情,就沐云歌和三位嬷嬷知道,她并未告诉星月。 倒不是不信任她,只是沐云歌认为星月知道的事情越少,对她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 因为星月的性子比较直,说话做事也时常思虑不周。 甚至连做糕点的彩画也只是知道送去宜乐苑的糕点里,需要加一种特制的增香料。 至于为什么只能给送去宜乐苑的糕点里加这个,小姐没说,她也没问。 “星月,你也别生气了,去和彩画将薏米糕需要的食材都挑拣出来,明日做好便给那边送去。” 星月应了声是,便带着彩画去了小厨房。 虽然是极不情愿,但小姐的吩咐她却还是要做的。 沐云歌缓缓坐下,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又转身对彩云道:“彩云,你去看看追风飞走了吗?” 彩云是当日在归宁宴后便跟着沐云歌回到晋王府的。 沐云歌不让她做任何闲杂琐事,只是让她负责喂养追风,收取和寄送沐云歌交给她的书信。 彩云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头回话。 “回小姐的话,追风是前几日飞走的,大概要明日午时以后方能赶回来。” 做为专职喂养追风的丫鬟,追风的习性和往返周期,彩云已经熟记于心。 只是彩云心中有些惊讶。 她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沐云歌。 小姐这是有很着急的事情需要追风送出去吗? 沐云歌放下手中的茶盏,食指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可知追风回来后,休歇几日方可再飞?” 彩云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 “应该休息两日后,方可再出发。” 说到这里,彩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小姐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自那日被沐云歌选中,跟着她回了晋王府后,彩云深深感到沐云歌对整个宜欢苑奴婢的好。 不光从不责骂、体罚她们,甚至偶有小错,她也一笑置之。 能有幸做沐云歌的贴身婢女,彩云真心觉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如今看着沐云歌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便有些暗暗着急。 追风是太子殿下所赠,沐云歌也不舍得它连续不停地往返传送消息,此时听闻追风回来后,还需再休息几日方可出发,她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也有些忧虑。 算时日,沐云峰他们也该进入了云南府边境,那太子的那队侍卫便会折返京城。 那她刚才在闻少池书案边看到了一张奇怪的地图,地图上云南府的边境上,闻少池竟用朱砂画了好几个圆圈。 那些圆圈上的城市,沐云歌没有能看得清楚,但她算时日便知道沐云峰他们护送御赐回礼的队伍将在两日后进入第一个红色圆圈中。 虽然不知道这些圆圈代表了什么,但她心中总是隐隐感到不安。 前一世,沐云峰他们是进入云南境后,就基本没遇到什么状况,可这一世沐云歌担心会有些她无法预料的意外出现! “彩云,若是想再送一封书信给我兄长,如何能最快?”沐云歌抬眸问道。 “回小姐的话,若小姐在放出追风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带回云南,可以去一趟东宫,那里还有一只海东青,能为小姐送信。”彩云低声回答。 “哦?”沐云歌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怎知东宫还有一只?” “那日奴婢去放追风,结果追风飞起后没多久,一只黑影便紧紧跟随而去。”彩云解释道:“后来风影大哥来给海东青送食时,奴婢曾顺嘴问过,风影大哥说那是追风的媳妇儿!” 沐云歌眼神一亮。 没想到追风还有个媳妇儿! 第二十五章 墨影 沐云歌佯装嗔怪道:“为何你不早告诉我?” 彩云轻声回道:“奴婢也是看小姐一脸忧虑,刚刚才想起来。” 沐云歌微微一笑,“看来,嬷嬷们选人的眼光属实不错!” 翌日凌晨。 沐云歌换了一身月白色束腰劲装,将头发在脑后高高束了个马尾,翻身上马,直奔东宫而去。 大炎朝南境起了战火,东边的那帮倭人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闻少城连日来奔忙于国事,直到凌晨才从奉先殿出来,回到东宫。 上次他征战倭国留下的伤处,近些日子来也总是隐隐作痛。 所以,刚一回到东宫,他便浸入药池中,只有在药水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才渐渐开始变得舒缓起来。 他两只胳膊搭靠在池边,脑子里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闻少城起身穿好衣服,推开窗喊,“风影!” 风影刚走到窗前,便听闻少城在问:“墨影在吗?” “回殿下,墨影前些日子刚从东边飞回来,见它消瘦了不少,属下这几日便再没让它飞过。” 闻少城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下一趟它可要飞得远了,得多喂些好的给它。” 昨日早朝,尚未开始议事,便有紧急军情报上。 大炎朝东边的倭人,知道南境那边突然起了硝烟后,便开始在东边的边境上挑事。 边民们也屡屡受到滋扰,有些不愿受气的,还拿下几个倭人送往官府。 谁知,倭国皇帝竟然以此为借口,向大炎朝宣战,并迅速占了大炎两座城池! 朝中大臣分为两派。 一派主和,他们认为如今大炎能征战东倭的将领,除了太子殿下之外,便只有沈大将军,偏偏沈将军近日来又抱病在家,不能带兵出征! 而大炎便需在南境战火被沐王府领兵扑灭后,方能有足够的兵力和粮草,在东边与倭人对决! 所以,他们奏请陛下,先派使者与倭人谈和,若倭人提出些什么赔偿等条件,就尽量满足。 而另一派主战! 这些大臣认为,东倭灭大炎之心总是不死,若一味的退让隐忍,反而会让他们士气大振,愈加得寸进尺! 所以他们奏请陛下,如今太子殿下身子日渐康复,虽不能上阵杀敌,却能领兵亲征。 大炎也并非只有沈大将军可以出征,只要太子殿下为帅,相信凭大炎朝那帮年轻的将军,依然可以将倭人赶出边境,还边民安宁。 皇帝虽然也非常认同主战一派的言论,但同时他也担心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 若储君有了什么意外,那大炎朝堂必将掀起更大的风浪。 一时之间,皇帝也犹豫不决。 退朝后,更是将闻少城和一班武将都留在了奉先殿。 直到次日凌晨,皇帝才宣布辍朝一日,闻少城也才和一班武将各自回府。 “殿下这是要让墨影飞去哪里?”风影有些小心地问道。 从闻少城回宫,风影便发现他像是有满腹心事,眉宇间还隐隐藏着些不安的情绪。 太子殿下虽一向清冷,可他向来胸有成竹,很少有让人看出他不安的时候。 这算是风影跟随闻少城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闻少城眉峰稍蹙了一下,“去南边!” “南边?”风影想起追风便时常往南边传送书信,有些惋惜道:“追风倒是对南边的路很熟,不知追风有回京城没?要不......” “不必,”闻少城打断他,“她若是没有追风,定然会更加艰难!” “那便只能我家墨影辛苦跑一趟了。”风影想让闻少城轻松些,笑着说,“不过也好,说不定墨影还能再途中遇上他相公,倒可以双宿双飞!” 闻少城很认真的想了想,“你说的没错!或者你可以去晋王府问问她,追风可好?沐兄可好?” 风影飞快地偷偷瞥了一眼闻少城,“那问不问晋王妃好?” “问吧。”闻少城淡淡道,“自然是要都问一遍的。” 风影垂首,“是,属下这就去!” 风影刚跨出门槛,便和一人撞上,“飞流!” “你怎么来了?” “东宫大门前,有一白衣女子求见殿下,她说是太子旧识!”飞流侧身将他让了出来,神秘兮兮说道。 飞流是闻少城的暗卫,平日里都是闻少城到哪里,他就在那附近找个暗处藏身,只有察觉到有对闻少城不利的因素,他才会现身出来。 “求见?”风影有些疑惑,问他,“那不是应该门房小厮来传话吗?怎么反倒是你现身了?” “我说求见,是好听的!”飞流鼻子里冷哼一声,“她是想悄悄潜入东宫,被我发现后拦住,这才说的是求见!” 两人一起走到廊下。 “那你还客气什么,直接将她拿下带进来!”风影挥了挥手道:“再说了,跟随殿下这么久,你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旧识?” 闻少城一向清冷,跟随他的侍卫们也确实从未见过他和谁家的千金来往密切过。 “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谁知她却执意守在东宫门前不走!”飞流挠了挠头,“这不我刚想着还是来问问殿下该如何处置,哪知正巧碰到你出来。” 来人虽被他发现行藏,拦了下来,可是飞流和她交手时便知道若是她硬闯,自己也无十足的把握能将她拦在东宫之外。 于是便让女子稍等,待他问了闻少城,再做决定。 “不对啊!”风影一开口便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忙又压低了声音道:“飞流,你不老实!你指定是和那人交过手!” 飞流只会在和对方交手后,发现并不能制服对方,才会现身来禀告殿下的。 否则,以他的脾气,早就将人捆了直接丢东宫柴房,待闻少城休息好,再做处置! “对,对!”飞流有些不好意思,却仍不愿意说出自己确实不敌那女子,“谁让她说真的是太子殿下旧识!见她不像是撒谎,我又有些不确定,这才来找殿下的。” 闻少城再次推开刚刚关上的窗户,沉声问道:“飞流,她有没有说在哪里与孤相识?” “说了。”飞流一惊,这才知道闻少城还站在窗边,忙答道:“日月湖!” 第二十六章 前夜 翌日午后。 追风果然回了宜欢苑,沐云歌也从东宫要来了追风的媳妇儿墨影。 昨晚她夜闯东宫,被闻少城的一个暗卫发现了行踪,虽有些小小波折,所幸最后她还是如愿见到了闻少城,并从他那里借到了墨影。 不过沐云歌昨晚见闻少城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 莫非京中传闻是真? 闻少城当真是伤得极重? 甚至真是伤到了根基? 就凭他慷慨借鹰这事儿,沐云歌便打算夜里再闯一次东宫,她要带着杨嬷嬷去给他好好瞧瞧。 她相信,凭杨嬷嬷的医术,莫说闻少城表面看起来还是个健康人,就算已经是活死人,她也能妙手回春! 沐云歌将追风腿上绑着的书信取下后,便放了两只鸟去自由玩耍。 回到寝殿,她将书信打开后,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沐云峰来信说,因担心返程中再遇那些觊觎御赐礼品的宵小,他决定日夜兼程,尽快赶回沐王府。 信中,他还安慰沐云歌,说即将进入云南府境,那里有沐王府的上万驻军,御赐之物便再无任何危险。 信尾,沐云峰还特意说请小妹放心,待他南境凯旋后,便会以军功恳请皇帝同意让沐云歌回云南省亲一次。 到那时,沐王府必定连摆七日流水席,还沐云歌一个真正的归宁宴! 沐云歌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心里默默算了算时日,恰好明日便是沐云峰进入第一个红色圆圈之日。 虽说是沐云峰说进入云南府境后,便有沐王府的驻军,但沐云歌知道,那也正是兄长最放松的时刻! 灯下黑! 思及此,沐云歌的眼皮直跳,心中那种不安的情绪也越来越重。 她必须将在晋王书房偷看到的那张地图,赶紧让墨影送去给沐云峰。 她要给长兄警示的同时,也让他好好去查查,这些红色的圆圈内,都是藏着什么秘密? 如今,只希望墨影能不输追风,那兴许还来得及! “彩云!”沐云歌定了定心神,唤来彩云,“赶紧将墨影的食料多准备一些,今日便要放飞出去!” 酉时三刻,暮鼓刚响。 晚霞渐隐,京城的各城门都已关闭。 一只黑色的苍鹰扶摇直上,直飞南方而去。 “墨影已经出发。”风影对站在廊下的闻少城说道:“殿下明日也要披挂出征,不如早些歇息了吧。” 今日一早,闻少城便将自己准备带兵出征东境一事,告诉了风影和飞流。 并让他们在侍卫当中,寻了个身形外形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待他出征后,穿上自己的服饰照常在东宫行走。 那日夜里在奉先殿,皇帝和他以及几位心腹将领便谋划好,此次东征将由那几位心腹将领带兵,闻少城秘密随军指挥。 为防走漏消息,对外太子殿下便称病不上朝。 而出发时间便定在大年初三,待大年初六文武百官们恢复上朝时,东征大军应已到达边境。 闻少城抬头望着天,直到那个黑色的小点再也看不见,薄唇轻抿,眸中隐隐露出一丝期盼,“她若来,不必阻拦!” 昨夜沐云歌来东宫借鹰,临走之际说过,今晚会带个人进宫来见他。 至于带谁来,来做什么,沐云歌没说,他便不问! 只要她来,便是好的。 “是!”风影应是后,便走去宫门侧。 飞流在隐在那边的暗处,他要去知会一声,省的夜里殿下口中的“她”来了,两人又打起来。 虽说他知道飞流定是打不过那个“她”,风影却也不愿意“她”伤了飞流。 风影疾步走到门侧,刚想出声唤出飞流,却见眼前一花,人已经立在自己面前。 “殿下有何吩咐?” 风影伸手将他拉到暗处,低声道:“殿下说,若是她来,不要阻拦。” 飞流疑惑,挠了挠头,“殿下说的是哪个她?” 风影斜睨了飞流一眼,“还能有谁?昨晚那个!” 飞流震惊地抬头看着风影,“你不是说那是晋王妃吗?殿下莫非......” “别瞎说!”风影摇头,眸中有一丝惋惜,“殿下和晋王妃只是幼时相识,因殿下救过晋王妃一命,所以才对她有些特别。” 风影也只知道闻少城曾在宫中的日月湖救过沐云歌,但他无法理解为何仅仅是幼时的一面之缘,竟会让太子殿下对沐云歌生出种特殊的情愫来。 况且,如今的沐云歌早已经嫁做人妇,她的夫君还是太子殿下的三弟。 “或许是殿下想要和沐王府交好吧。” 风影说出这句话,自己都不相信! 太子殿下一直就与沐将军互有书信往来,若非这次归宁宴与晋王妃重逢,只怕他都忘记幼时曾救过的那个小姑娘了。 “你骗我的吧!”飞流轻嗤一声,“殿下素来就与沐将军交好!” 连飞流都明白的道理,太子殿下他自己会不明白吗? 风影叹息,“唉,反正殿下的意思就是,以后不管她何时来,带何人来,暗卫都不可阻拦!” “殿下就不怕她会害他?”飞流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她可是晋王妃......” 此话一出风影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是啊! 飞流说得没错,她毕竟是晋王妃,若她与太子殿下之间出了什么状况。 不光太子殿下的名声有污,甚至连他的储君之位都会动摇! 要知道,最近京中便有传闻,晋王一反常态,连续的娶妻纳妾,在人前他做出一副风流王爷的模样,可在人后他却广交群臣,私下也与其他几位王爷来往甚密。 太子殿下伤重躺在床上那些日子,晋王便成为京中炙手可热人物,群臣多有巴结。 后来,太子殿下伤好回朝后,他又一夜间变成了闲散王爷。 实在有些奇怪! 风影不免想起太子替晋王主持庙见礼那日,晋王看他的眼神就奇怪得很! 而且据东宫安置在晋王府的眼线回报,晋王还未与晋王妃圆房。 难道说晋王要用自己的王妃来换取前程? 风影忽然眼神一黯,晋王的前程? 除了储君之位,还能有什么? 飞流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问,“明日殿下就出征,若她来,要不今晚还是拦下?” “不!”风影摇头,“这是殿下严令!” 第二十七章 鱼毒 戌时三刻。 东宫,寝殿内。 四周的宫灯,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闻少城端坐在圈椅中,旁边一位年长的妇人正替他搭脉,身后还站着个妙龄女子正焦急地望着诊脉的妇人! “殿下的脉象沉滞古怪,应该不仅仅只是旧伤未愈,还有身中剧毒的脉象!”杨嬷嬷替闻少城把完脉之后,站起来朝沐云歌躬身回话。 “剧毒?”沐云歌有些吃惊,“嬷嬷,你确定太子殿下身中剧毒?” 她原以为,闻少城只是旧伤造成身子骨有些虚弱,以致未能娶妻生子。 这才带了杨嬷嬷来替他诊治,好让他能尽快娶妻生子,绵延皇嗣,绝了晋王府那对男女的龙椅梦! 可现在,杨嬷嬷却告诉她,闻少城时中了剧毒! 沐云歌不由再次认真打量起闻少城来。 不像! 他真是一点都不像身中剧毒之人。 “是!”杨嬷嬷回答得非常肯定,“剧毒!” “嬷嬷可知殿下所中何毒?”沐云歌神情肃然问道。 堂堂大炎国储君,竟然被人投了毒! 这要是被其他皇子们知道,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毒应为东境海里的一种早已失传的鱼毒,”杨嬷嬷眼中也满是诧异,“按说,殿下中此剧毒,不出七日,便已经......” 杨嬷嬷顿了顿又说,“可殿下时至今日竟尚未毒发,真的也算是奇迹!” 沐云歌知道杨嬷嬷口中的毒发就是死的意思。 杨嬷嬷之所以犹豫停顿,是因为她不忍当着闻少城的面说那个“死”字! “鱼毒?”沐云歌第一次听说鱼还有毒的,“鱼竟也有毒?” “是的!鱼毒!”杨嬷嬷解释道:“先师云游东海时,便曾见过此毒。” “此鱼主要生长于东境倭国的海域,鱼色艳丽,出水则死。” “鱼毒便藏于此鱼的肝胆之间。” “中此毒后,寻常人便会瞬间经脉倒流,以致成癫狂状,若无解药,中毒者在七日内便会痒痛难忍,力竭而死!” “但此毒却有个好处,那便是它能是中毒之人,于瞬息间提十倍的功力。” “倭国人尚武,所以便总是有些习武之人,专门采集此鱼之毒来修炼武功,以图功力突飞猛进!” “奇怪。”沐云歌心中却满是不解,“难道习武之人中毒后便不会死的吗?” “会!”杨嬷嬷看着沐云歌的眼神有些闪躲,声音也降低了些,“只是那些用此毒练功的人,自然都会在练功前先服用解药,然后再......” “再怎么?”沐云歌好奇问道。 很奇怪! 杨嬷嬷看她的眼神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特别是她替闻少城诊完脉后,便一直有种吞吞吐吐,如鲠在喉的感觉。 杨嬷嬷抬眸,看了看沐云歌一眼,又看了看闻少城,最后像是忽然下定决心般,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修炼完后,他们会于合欢之时将余毒全部泄出。” “合欢?”沐云歌有些懵,稍微想了想后,立刻小脸通红! 合欢不就是指圆房的意思吗? 这世界上还有剧毒是可以通过圆房来肃清的吗? 哎,难怪杨嬷嬷的眼神会如此奇怪...... 莫非......太子殿下便是靠着合欢来压制鱼毒的毒性? 沐云歌不敢想下去。 “嬷嬷果然好医术!”闻少城缓缓站起身,面上表情,毫无波澜地说道:“孤确实是在征战东境时,不慎中了此毒!” 想到刚才杨嬷嬷说过的解毒之法以及沐云歌绯红的双颊,闻少城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顿了顿,又淡淡说道:“这两年来,孤一直是用内力压制毒发,只是近些日子来,时常有感觉内力不济......” 原来他是用内力在压制剧毒! 闻少城声音平静如常,仿佛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实则他的内心却早就掀起了惊天巨浪! 两年多前,那时闻少池正在与东境的倭寇作战。 一名倭人细作潜入了他的营帐,被他发现后,两人便交上了手。 眼看着那细作渐渐不敌,闻少城猛地一剑刺去,细作闪躲不及,被他划破了胸前的衣襟。 闻少城才吃惊地发现,那细作竟是个女子! 没想到,就在闻少城吃惊的一瞬,那细作竟猛地跃起扑到他身上,咬了他一口! 咬完后,那细作还媚笑着告诉他,她的身体便可以为他解毒。 只可惜,闻少城虽惜命,却并不会卖国! 一剑下去,便将她了结。 沐云歌忽然觉得是自己错怪了太子殿下,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忸怩起来,“既然如此,嬷嬷你可会配制解药?” 闻少城幼时对她有救命之恩,近来又有赠鹰之情,她一定要全力救他! “会!”杨嬷嬷双眉紧锁,有些为难道:“只是......” “嬷嬷不用顾虑,孤对所中之毒,心中早有准备,若能治便请嬷嬷放手一试!”闻少城见杨嬷嬷面露难色,只当她是担忧治不好自己所中的剧毒,会获罪牵连到沐云歌,“孤是生是死,都不会牵连旁人!” 他刚听到杨嬷嬷说有解药时,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 两年来,此毒发作时,他便全身痛如蚁噬,恨不得一剑就抹了脖子! 当他用内力去压制毒发时,又会经脉逆流,仿佛随时会有千万只蚂蚁会从他的每一寸肌肤里钻出来般,奇痒难忍! 这样的日子,以前是三、五个月才会有一次。 而如今却几乎到了每隔半月,便会经历一次这样的痛痒交替的折磨! 以致他根本无法上阵杀敌,毒发时,他甚至只能坐在轮椅中苟延度日。 “太子殿下于我有恩,还请嬷嬷尽力救治!”沐云歌也躬身对杨嬷嬷施了一礼道。 “小姐,你这是折煞老奴!”杨嬷嬷一惊,忙对着沐云歌还礼,“殿下之毒,确有解药,只是这解药的制作和使用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明日殿下便要启程,老奴怕是来不及的!” 沐云歌带她刚见到闻少城时,他便将明日启程东征一事告诉了她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闻少城甚至都不愿意向她说一句假话! “那嬷嬷可有其他办法?”沐云歌又问。 “老奴倒开始可以先替殿下做三十丸药,能保太子于三十日内不会毒发。” 第二十八章 药丸 “三十天?”闻少城抬眸,眼中隐隐有一丝喜悦,“三十天足矣!” 他早就制定好对东境的作战计划,三十天若都不能胜利凯旋,那便是他的失败! “妾,这就带杨嬷嬷去将那些药丸子都做出来,明日殿下启程前追风会送到东宫。”沐云歌向闻少城福了福身,抬眸说道:“殿下也请早些歇息。” 很奇怪! 她看着闻少城那有些苍白的面色,瘦削的身姿,心中竟感觉隐隐有些作痛。 前世,她脑子中关于太子的记忆极少。 除了幼时那段被救的经历,她当时并不太懂救她的人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若非此次归宁宴,沐云峰旧事重提,她也是不知道的。 沐云歌能记得的是沐云峰在南境之战中凯旋后,又被皇帝召回到京城领赏。 沐云峰一到盛京,便递了拜帖给晋王府,想要探望沐云歌。 于是,晋王便设下筵席,还邀请了太子殿下和诸王一起到府中为凯旋回京的沐云峰接风洗尘。 而这一切沐云歌始终都是被蒙在鼓里。 直到开席前,晋王府当家掌事的侧妃沈素素才派了丫鬟雪梅到宜静苑来请她。 匆忙之间,她早顾不上梳妆打扮,只是着了一身素色常服便匆匆赶到前殿。 可当她赶到前殿时,才发现长兄沐云峰和太子闻少城都已经醉倒在筵席上。 她进殿时,正巧碰上被王府的内侍们搀扶着准备送往偏殿休息的闻少城。 沐云歌对着闻少城只是匆匆施了一礼,闻少城醉得甚至连眼皮都未抬起,便含糊着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话,然后被几名内侍架着离开筵席。 期间,她曾抬眸看过他一眼。 那是位五官好看到有些让人惊艳的男子,身材略微有些瘦削,个头高高的。 其他诸王眼见着做为筵席主角的沐云峰已醉酒,而太子殿下也已不胜酒力,便都纷纷告辞回了府。 众人散去后,晋王闻少池看着一身素服的她,眼中是有藏不住的厌弃。 他沈素素将她送回宜静苑,熟悉打扮后方才可在晚上家宴时和沐云峰见面。 可当她梳洗打扮后,早早地来到前殿等兄长醒来时,雪梅给她上了一碗茶。 饮过茶,她便觉得全身燥热,脑子却昏昏沉沉。 强忍着不适和沐云峰见了一面,待兄长离开王府后,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那晚,她做了一个极其旖旎的梦。 翌日醒来,她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畅春苑里闻少池的床榻之上。 星月过来接她回宜静苑时,还给她道喜,说晋王终于和小姐圆了房! 也就是那之后月余,沐云歌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好。”闻少城淡声道,“有劳晋王妃。” 闻少城这一声好,才将沐云歌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朝着闻少城浅浅一笑,便带着杨嬷嬷匆匆离开了东宫。 次日午后,杨嬷嬷才将三十颗药丸子制好,交给彩霞送进了晋王府。 王府内安静得有些出奇,只有檐下的那些大红灯笼还沾着些喜气。 彩霞回宜欢苑的路上都没遇到一个丫鬟或者小厮。 她径直走到沐云歌的寝殿门口,掀开帘子便唤了声,“小姐。” “小姐去了书房。”寝殿内星月正在收拾床榻,“小姐说若是你带了杨嬷嬷做的药丸回来,便先带去书房。” “好的。”彩霞正要转身去书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星月道:“星月姐姐,为何王府今日特别安静,别的院子竟然连个下人都看不见?” “昨儿是宜乐苑那位娘亲的生日,殿下大早上就陪着她回去将军府拜寿。今儿清早畅春苑的小厮来说,殿下昨夜是歇在了将军府,可能要今日夜里才会回府,所以其他院子的下人们都放了一天假。”星月回答。 “哪有夫君陪妾室回娘家祝寿的?”彩霞皱了皱眉,恨声说道:“况且做寿的也只是将军府的小妾,这分明是不把我们小姐放在眼里了。” 大炎朝律,凡大户人家有妻妾的,夫君便只能认正妻的娘亲为尊,妾室家的娘亲是不能认亲的,更何况那位娘亲本身也只是将军府的小妾。 妾室若要回娘家拜寿,都还必须先征得正妻的同意才能独自带上一、两个丫鬟回娘家去送个礼,用完娘家的午宴就必须回王府。 并且绝不能在娘家过夜! 现在沈素素不光没有跟沐云歌报备就回了娘家拜寿,更是直接拉着闻少池一起去! 留下远嫁而来的正妃沐云歌,空守着晋王府! 他们甚至连王府的下人们都全部给放了假。 沐云歌若想做些什么吃食,便只能在自己的小厨房,由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们来做。 “可不是嘛,偏偏那些院里的奴才们也都对小姐阴奉阳违的!”星月气呼呼的。 她是没想到这才大婚也才一个多月,王府里的那些奴婢们便开始见风使舵,转而都去巴结晋王最宠爱的庶妃娘娘沈素素了。 而她家小姐,每月为了维持晋王府的开支,还不断地贴补自己的嫁妆进去。 她真是替沐云歌感到不值! 彩霞摇摇头,轻叹一声拿着药丸子,便又径直向沐云歌的书房走去。 说是书房,其实也就是一间略大的厢房,原本是用来做绣房的,偏偏重生回来的沐云歌不再像前世一样,每日里只想着给闻少池绣荷包、绣香囊、绣鞋垫这些,想以此来赢得闻少池的真心。 这一世,她将绣房改成了书房。 将她从云南带来的整整一大车的古籍、话本、兵书等放了上去。 除了寝殿,她呆得时间最多的便是这间书房。 彩霞进来的时候,沐云歌正在翻看一本兵书。 彩霞道:“小姐,杨嬷嬷做的药丸带回来了。” 沐云歌抬眸看去,眼中有喜色,“赶紧让彩云将药丸装入锦带绑在追风腿上,让它送去东宫。” 彩霞躬身道:“奴婢这就去。” “慢着!”沐云歌忽然站起身,将博古架上的黑色锦盒翻了出来,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交给彩霞道:“将这个也一起带去。” 第二十九章 回信 一声尖锐洪亮的鹰叫。 如同利剑划破天际,墨影一个俯冲,停在了宜欢苑那颗六朝松上。 “小姐。”星月从彩云手中接过信笺,兴奋地跑进沐云歌的书房,“世子的书信终于到了。” “快给我!”沐云歌猛地站起身,取出信笺便开始看。 沐云峰信上说,幸而追风及时赶到,他和王府亲兵们分为了两队,一对由他护送着御赐的贡品换了条线路,从成都府入境云南,现已平安到达云南府。 陛下御赐的物品,毫发无损地放入了沐王府的地库。 另一队则由他的副将沐超带队按照原路从安南卫入境云南,那队亲兵在刚到越州卫时便遇了埋伏。 所幸那队亲兵押送的都是赝品,折损了一些士兵,现在也已到了陆凉卫,大概要晚上七天才能回到沐王府。 沐云峰还说,小妹送去的地图上,所有画了红色圆圈的地方都和越州卫一样,短期内进入了不少生面孔的习武之人,想来那些圆圈中确实都是敌人暗中做的埋伏。 而他带领护送御赐之物的亲兵队,便全是绕开了这些画了圆圈的城池,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沐云峰问沐云歌,这张地图从何而来? 最后,沐云峰提到,皇帝已经封他为征南大将军,整肃好队伍后即将出征南吁国。 麓川之乱? 沐云歌看到这里,柳眉轻轻扬了扬。 上一世沐云峰便是先派副将沐超率精兵五万,越过高良贡山,直捣南甸。 攻克南甸后,沐超又回兵奇袭景罕寨。 怎奈敌军占据险要高处坚守,沐超曾一直久攻不下,大炎兵士们也损失不少。 这一仗后来是沐云峰亲率五千轻骑驰援沐超,才得以攻下景罕寨,擒获南吁国大将刀干猛,获得南境大捷。 正因为大炎的将士们在景罕寨伤亡过大,朝中言官也曾集体上奏,弹劾沐云峰。 幸而当时因南吁国国主向大炎称臣岁贡,皇帝才压下言官们的奏折,还下旨让沐云峰回京领赏! 可沐云峰领赏后,尚未返回云南府,便又有言官弹劾沐云峰纵容沐超,在景罕寨一战后,敌军大将刀干猛曾请降大炎朝,却被沐超一刀斩首。 致使南吁国国主虽向大炎称了臣,但南吁国大将军刀干猛手下的士兵却一直在扰乱南境边民。 当时皇帝也是将这些奏折全部留中不发。 直到后来沐王爷在无诏回京后,离奇暴毙后,这每一条都成了沐王府谋反的证据。 沐云歌虽未亲临景罕寨之战,但她重生回来后,曾专门研究过这场大仗的成败。 眼下看着沐云峰的来信,事情也正如前世般在发展。 一想到随后而来的弹劾和罪状,想到沐王府一百多口被押解回京,最后无一活口的惨状,沐云歌心如刀绞! 这一世,她决不能让历史重演! 沐云歌平复了下情绪,开始冷静思考其中的关键。 第一、沐云峰不可派沐超强攻景罕寨,而是要先围住景罕寨,再利用南吁国国主和大将军之间的矛盾,引发南吁国内乱,到时候再一举拿下。 第二、南境之战,沐云峰绝对不能贪功冒进,更不能急于求成,而是要利用南境家族势力众多,人心不齐的弊端,多用攻心之策。 第三、不管收到任何沐云歌在盛京的坏消息,沐王府所有人都不得无诏回京,若陛下诏沐云峰进京领赏,也只管托病,另遣他人代领。 第四、....... 想清楚其中厉害,沐云歌这次回信事无巨细,竟足足写了十页信笺。 待看到墨影再次南飞时,已是掌灯时分。 送走墨影后,沐云歌便回了宜欢苑,她坐在屋里正打算用一些小厨房做的晚食。 屋外星月来报,“小姐,殿下带着沈庶妃朝宜欢苑来了。” 沐云歌头也没抬,低声回了句,“来就来吧,你们照常做事就行。” 星月应声是,便躬身站在她身后,等着沐云歌用完晚膳,好收拾碗筷。 “王妃!”闻少池冰冷的声音传来时,沐云歌皱了皱眉。 抬眸便看到闻少池和沈素素,并肩走进屋来,两人十指紧扣,倒是甜蜜得紧。 沐云歌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向闻少池行了礼,“殿下。” 转身沐云歌便让星月将桌上的碗筷和食物收走,“星月,收了吧,没胃口。” 星月忙唤来彩霞,一起收拾好桌子,又奉了三盏茶上来。 沐云歌让两个丫鬟都出去之后,说:“不知殿下和庶妃,来宜欢苑何事?” 沈素素一身大红色吉服,戴了顶双凤翊笼冠,头上才插了一只凤簪。 沐云歌心中微动,沈素素竟然敢越制,她穿了只有亲王正妃才能穿戴的服饰。 “王妃!”沈素素并未行礼,却先开了口,她直视着眼前这个跟传闻相去甚远,容貌极其秀丽的王妃。 她自认为一身越制的穿着,又并未向沐云歌行礼,她一定会怒不可遏。 没想到沐云歌却双眸清明,面上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怒气,双眼也并未有半点回避。 “沈庶妃有话便直说!”沐云歌道。 “昨日少池陪我回了大将军府,”沈素素双眼挑衅地斜睨了一眼沐云歌,又撒娇般倚在闻少池胸前,“府中设宴款待,少池喝醉了所以我们俩都没有回王府!” 她就想看看沐云歌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 “我知道了。”沐云歌看着她,“所以呢?” 闻少池双颊绯红,一看也是喝了不少,听到沈素素说完,他还配合着拼命点了点头,大着舌头说,“没错!素素说得没错!” 听见闻少池替她说话,沈素素娇笑一声,媚眼如丝地瞥了闻少池一眼,“殿下......你还是让我同她说吧,好不好。” “好!素素...就是好!”闻少池说完,头便低垂了下去。 沐云歌心知他是喝醉了,也懒得说破,只冷冷直视着沈素素。 沈素素转头倨傲地说道:“今日将军府又摆了酒宴,款待我和少池,所以少池的意思是,过几日我们便要在晋王府设宴回请沈大将军和沈夫人!” 沐云歌心中冷哼,不就是沈素素他爹和嫡母吗? 她有些想笑,“然后呢?” 沈素素严厉说:“晋王府账房已经没有多余银子,所以少池让你拿些嫁妆出去变卖,好做宴席的花销。” “哦。”沐云歌竟是笑了,“还有吗?” “有!” 第三十章 不孕 沐云歌刚才那绝美一笑,更是让沈素素心生不快! 可想着昨日请到将军府那位神医说的话,她心中不由一沉。 虽说她是嫁入晋王府没多久,可是她和晋王是早就有过鱼水之欢的。 这么长的时间,沈素素的肚子却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心里也是生出了些不安,便趁着昨日回将军府,让三姨娘花了二十两银子请来了盛京最有名的“送子神医”。 神医在给她诊过脉后,却非常明确地告诉她,她天生不孕体质,是娘胎里带来的! 犹豫片刻后,沈素素下巴抬起,眼睛睨着沐云歌道:“我和少池商量了一下,我同意让他和你圆房。但是,有个条件!” 沐云歌眸色一冷,清丽脱俗的脸上忽然充满厌憎,“闺房之事,庶妃慎言!”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一世的沈素素,竟然可以不装到这种无耻的地步! 沐云歌忽然变了脸,倒让沈素素有些许愣怔。 “听!”旁边酒意正浓的闻少池忽然跌坐在圈椅上,指着沐云歌鼻子说道:“你!必须听素素的!” 闻少池这句话仿佛给了沈素素无穷的力量,她瞥了眼沐云歌,“若你不同意我的条件,这辈子少池都是不会同你圆房的!” 圆你大爷! 沐云歌性子里那点野差点被逼了出来,可是一想到前世自己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儿,她选择了沉默不语。 只是,她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骨节处还泛着白。 见沐云歌沉默,沈素素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微微上扬,她以为沐云歌妥协了。 是啊,她已经嫁给了闻少池,娘家又远在云南府,鞭长莫及! 况且,她也知道如今顶着沐云歌母亲头衔的沐王妃,也不过是她的继母而已! 哪个继母又会为了一个远嫁出去的女儿做主呢? 再说了,就算沐云歌能拉下脸面,进宫去找皇后娘娘来评理,可这种闺房之事,只怕就算是皇后娘娘,她也总不能强行让闻少池同她圆房的吧。 沐云歌微眯了眼睛,冷声问道:“不知沈庶妃,你的条件又是什么呢?” 沈庶妃呵呵娇笑了一声,“圆房之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便需自请出家修行!” 她转头看了看伏在桌上的闻少池,又说,“至于那个孩子嘛,说到底也是王爷亲生的嫡子嫡女,我倒是也不嫌弃,会当亲生的来养着!” 沐云歌这是真的快被气笑了,要她出嫁妆来替晋王府充门面,她忍了。 要她强压着恶心,与闻少池同房,为了前世那个孩儿,她也忍了! 可沈素素她竟然还想逼着沐云歌出家,顺便将沐云歌的孩儿给抢了去。 这,她真的不能忍! 沐云歌看了看已经睡着的闻少池,冷冷一笑,“沈庶妃说完了吧?” 沈素素一听,又有些愣怔。 她原以为沐云歌听她这样说,一定会跟她撕起来,而两人一旦真的闹起来,闻少池肯定是会站到她这边的。 如果沐云歌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更激烈些和闻少池撕扯起来。 那闻少池便可以以七出的“口舌”、“妒忌”这两条将沐云歌休出王府! 结果,沐云歌只是有些冷了冷面色,并无其他。 一时间,沈素素有些呆住,“嗯...说完了。” 沐云歌淡淡说,“若是庶妃娘娘说完了,便带着殿下回宜乐园吧。” 面对眼前恬不知耻的沈庶妃,沐云歌是真的感觉与她多说一个字,都是在为难自己。 沈素素不悦,“我说了,你其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算你进宫去求皇后娘娘,少池也是不会碰你的。还有啊,你别以为你不说话,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少池就会被你迷惑住!我告诉你,少池已经答应我,这一生一世,他都只会有我一个真正的王妃!” 她看着沐云歌那一副事无关己的样子,心中就恼火得很,她就拼命地想挑起沐云歌的怒火。 哪知沐云歌闻言,却依旧是面色如常,只是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庶妃娘娘不妨劝殿下休了我,自然你便成了真正的王妃!” 她知道沈素素做梦都想让闻少池休了她,可她并没犯“七出”任何一条,闻少池要想休她,那便是公然和陛下作对,他还不敢! 何况,她的兄长沐云峰此时还正在南境讨逆,就算陛下允了闻少池休妻,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那些言官们更会不断弹劾晋王! “你!”沈素素有些厉声喝道:“你别以为殿下真的就不敢休妻!殿下跟我说了,若不是看你沐王府对大炎有功,他是根本不会答应陛下娶你的!如今,我们也只是让你替殿下生个一男半女,你还推三阻四起来?就算我说过,让你生下孩子后,便自请出家修行,这不也是让你得了轻松?反正左右在晋王府,你是根本就讨不了少池喜欢的!可是,那孩子却是你亲生的,你若是百年以后还能葬进皇家祖坟里!” 沈素素就差没直接说,她只有抚养了嫡子,才有可能被抬为继妃! 大炎律,凡妾室无所出,均不得抬位份! 她如今被神医确诊患了不孕之症,要想真的摆脱妾室的身份,那只能是凭借抚养嫡子有功,才可向陛下求个特别的恩赏! 沐云歌面色微变,“沈庶妃,若是殿下想要一男半女,不是还有你可以替他生养吗?就算是沈庶妃有个什么与常人不同之处,那殿下自然也可以再纳其他妾室,来替他开枝散叶的。” 沐云歌原本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的,可她偏偏还越说越来劲! 沈素素眼中差点冒出火来,“你别说那些暗戳戳的话,就算我不能生养,少池也会只爱我一个!” 沐云歌这才终于明白沈素素忽然主动提出要闻少池和她圆房的原因了! 沈素素竟然患了不孕! 沐云歌嘴角微微上扬,“爱不爱的,又能如何?” 沈素素问,“你说什么?” 沐云歌抬眸直盯着沈素素,说道:“带着你的少池,给我滚出宜欢苑!” “现在,立刻!” 第三十一章 巴掌 沈素素心头狂震,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沐云歌说:“你竟然敢让我和殿下滚?你以为这里是云南沐王府吗?原本是想着你能为殿下生育子嗣,也不会落个被休后,死了也没香火供奉!看来你还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听她的声音,便知道她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星月!”沐云歌冲着殿外喊,“送客!” “是!小姐。”星月迅速应了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沈庶妃娘娘,奴婢这就送你回宜乐苑。” 星月一直在门外听,好几次都有想进屋撕烂沈素素嘴的冲动。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到理直气壮的! 此刻听到沐云歌叫她,便立刻走了进来。 沈素素不理星月,反而往前一步走到沐云歌面前,厉声威胁道:“沐云歌!你以为把我撵出去,往后殿下还会进你这宜欢苑吗?” 星月这下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冷道:“庶妃娘娘,我家小姐能不能得殿下宠爱,那是她自己的造化,请你别继续在这里糟践我家小姐,还是让奴婢送你回宜乐苑吧” 星月怜惜自家小姐远嫁来到盛京,不光被殿下冷落,还要被一个庶妃爬到头上欺负! 小姐顾着大家闺秀的体面,并不直接说出太过难听的话。 但她不怕! “贱婢!”孙素素斜睨了一眼星月,“滚开!” 星月见沈素素不动,反而像是要对沐云歌出手的样子,忙走到两人中间站着,红着眼继续劝,“庶妃娘娘,就算我这样一个贱婢,也知以下犯上是大罪,你身为晋王殿下的庶妃,竟然敢对我家小姐横眉冷对,妄加指责,如今还想着要动手不成......” “啪!” “大胆!”沈素素满腔的怒火正无处发泄,猛地伸手就打了星月一个巴掌,“贱婢!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她不敢先跟沐云歌动手,但打个不受宠王妃的奴婢她还是有胆子的! 沐云歌急忙扶起被打得跌坐在地的星月,见她半边脸一下子就红肿了起来。 沈素素竟然用了功夫打的星月! “啪!”沐云歌也猛地扬起手狠狠打在沈素素的脸上,怒斥道:“本宫的人,哪里轮到你这个妾室来教训?” 沐云歌! 沐云歌竟然打她! 沐云歌竟然敢出手打她! 沈素素捂着已经现出五根红色指印的半边脸,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她没想到沐云歌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丫鬟,动手打了她! 而且同样也是用了功夫,所以她竟没有能闪避开!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伸手还击时,却被沐云歌狠狠抓住她扬起的手腕,怒斥道:“沈素素以下犯上,你这是大不敬!” 沈素素像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平日里她素以自幼习武为傲,将军府里的那些嫡姐,庶姐们大多也不敢真的动手欺负她。 而今日在晋王府,在宠爱自己的男人身边,被他的王妃狠狠打了一巴掌,想要还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沈素素拼命想从沐云歌的手中抽出手腕,却发现沐云歌的手竟像是一个铁箍子,将她的手腕牢牢钳住! 她有些怕了,“你!放手!” 沐云歌松了手,冷哼一声道:“滚!” 给脸不要,还真的以为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殿下!”沈素素一声娇呼,转身满眼含泪朝闻少池身边跑去,“殿下,醒醒!” 可惜,闻少池已经睡得沉了,她根本唤不醒! “等殿下醒了,要你好看!” 沈素素嘟囔着,狠狠瞪了一眼沐云歌,捂着脸踹开门帘冲了出去。 沐云歌走到星月面前,伸手抚摸了下她红肿的那边脸,“星月,痛吗?” “不。”星月眼中蓄满的泪水,硬生生被她逼了回去,“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她担心,若晋王殿下知道沐云歌为了丫鬟将他的爱妃打了,会不会将小姐禁足。 “不怕,我打了沈素素,他最多也就是罚我禁足而已。”沐云歌扯了扯嘴角,“可是禁足对我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是啊,她根本不会像前世那样,整日整夜的盼着能得到闻少池的宠爱,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被罚禁足,以致会很长时间见不到自己心仪的人! 可如今,她就当他是坨屎般厌弃! 若不是想弥补前世那个孩儿,她早就不管不顾地逃出这牢笼一般的晋王府了! 所以,她也不想再忍! 待南境大捷的消息传来后,她便会进宫求陛下准她与晋王和离。 “星月!”沐云歌拍了拍双手,满眼的嫌恶,“让彩霞去打盆水来,这双手得洗洗了,太脏!” 星月含泪笑道:“奴婢这就去!” “等等!”沐云歌扫了一眼还趴在桌上淌着涎水的闻少池,皱了皱眉道:“让彩云去畅春苑唤几名小厮来,抬回去!” 她都不想称他为殿下了,眼前这人分明就和沈素素是城隍庙的鼓槌! 一对儿! 星月双眼仍有些泛红,却捂了嘴说:“是,立刻抬回去!” 他们要在几日后宴请将军府众人,但将军府的中馈银子却连这个月的基本开支都不够,除了她能拿出嫁妆来贴补,就只能变卖王府所剩不多的那两个庄子和三间铺子了。 所以,她一定要提前将庄子和铺子卖掉,绝不许他们动了自己的嫁妆! 闻少池用他自己的钱请客,那便是多奢侈,她也不会心痛! 第二日,沐云歌将两个庄子和三件铺子的房契签字画押让追风带给四位嬷嬷后,转手从自己的嫁妆中取出和庄子、铺子价值相同的金银来,放在宜欢苑前厅。 足足有一万一千两之多! 果然,刚刚将这些银两放好,彩画便急匆匆走了进来,“王妃娘娘,不好了!” 沐云歌端坐在厅堂中间的黄花梨木的圈椅中,端起一盏茶,吹掉浮沫,抿了一口才问道:“何事慌张?” 彩画回道:“奴婢刚从大厨房领了些食材回来,刚好碰上殿下和庶妃娘娘领着一大帮侍卫们往咱们宜欢苑来了!” 沐云歌淡淡道:“是该来了!” 彩画急道:“奴婢看殿下和庶妃娘娘气势汹汹,身后跟着的侍卫们全都佩戴着刀剑!只怕他们来者不善,娘娘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不用。” 第三十二章 银钱 “沐云歌!”闻少池一脚踹开宜欢苑的大门,直奔堂屋,“你给本王滚出来!” 日上三竿,他终于酒醒,早膳都还没用,庶妃沈素素就哭哭啼啼地来畅春苑将昨日在宜欢苑发生的事情,添了些夸张说给他听了。 闻少池原本就还有些宿醉后的不适,再加上沈素素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样,让他一下子怒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沐云歌,你别敢做不敢当!”沈素素亦步亦趋地跟在闻少池身后,面上神情甚是得意,“我说过,王爷醒了就会要你好看的!”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堂屋,却看见沐云歌正面色如常地坐在正中的圈椅上喝着茶。 闻少池一看沐云歌那幅优哉游哉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翻手就扫落了沐云歌刚刚放下的那盏茶,青白瓷的盖碗“哐当”一声碎了一地! “沐云歌!”闻少池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本王问你!宴请将军府的银子,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沈素素告诉她,沐云歌不光不同意拿嫁妆出来垫付酒宴的花销,甚至还口出狂言,让他俩“滚”出宜欢苑! “星月!”沐云歌站起身,轻声唤来星月,“把这些收拾出去,小心扎了手。我和殿下、庶妃说几句话,你们都不用进来。” 看着地上的碎片,她眼里满是心疼! 那个茶盏还是在沐王府她就用惯的,景德镇游龙穿花的青花瓷茶盏!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茶盏,足足能抵晋王府那几间铺子了。 星月知道茶盏珍贵,也是满眼惋惜地拿来小扫帚,把茶盏碎片都扫在一起,用了个木盒装起来,便出去了。 沐云歌这才抬眸看了看满脸怒气的闻少池,淡淡问道:“谁跟你说我不给银钱的?” 闻少池厉声问道:“莫非还是素素冤枉了你不成?” 沐云歌灿然一笑,绝美的容颜有些晃着闻少池的眼,“妾不知庶妃是如何编排的,自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冤枉妾。” “知道你会装,没想到你能装到睁眼说瞎话!”沈素素一下急了,“昨天,我来问你要些银子,殿下答应过几日便要设宴款待将军府的亲戚们,没曾想,你不光不给银子,反而让妾滚!” “沐云歌!你说,我说的这些可曾有半句是假话?” 她越说越急,“我就知道,若是殿下独自来宜欢苑问罪,你指定会将昨天说的话推得一干二净!哼,可你没想到我也会跟着来与你对质的吧!” 沐云歌斜睨了眼沈素素,唇角一勾,笑道:“偌大的晋王府都是殿下的,殿下要宴请宾客,自然会从晋王府的中馈银子出,我又何必去做那个坏人呢?” “对啊......”闻少池怔了怔,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不对,账房的先生不是说中馈没有银钱了吗?” 他心中暗道,沐云歌说得没错,偌大的晋王府,又有哪样不是他的呢? 沐云歌只是代为掌管财务,委实没有必要为难他和沈素素。 “账房先生说的那是现银吧。”沐云歌微微一笑,重新坐回圈椅上,“今儿一早,妾便将管着的王府闲置的物产卖了点儿,换成现银都给殿下预备好的。” 说着,沐云歌便朝前厅墙角那十几个大箱子处示意,“殿下大可以过去点算点算,宴请宾客可还够用?” 闻少池转头看向墙边,果然那里摆着十几个打开的大箱子,里面满满装的都是一锭锭白银,粗略看上去,至少也有上万两! 这些白银,莫说宴请将军府众人,便是将文武百官都请了来,那也是足够的。 闻少池心中一喜,甚至都忘记了问问沐云歌到底是卖掉了晋王府哪些物产。 他转头笑嘻嘻对沈素素说道:“素素,我就说王妃她没那么大胆子吧,你看!设宴的银两她不都乖乖准备好了吗?” 沈素素满眼狐疑,她走到那些放银锭的大箱子旁边,一个一个逐一检查。 生怕沐云歌做了假! “少池,昨日她真的有让我们俩滚出宜欢苑!”沈素素检查完银锭子,仍有些悻悻说道,“殿下总不会因为她拿出了银子,便恕了她不敬之罪吧!” 她是万万没想到,沐云歌真的愿意拿出银子给闻少池设宴款待将军府。 原本是一定要闻少池来问罪沐云歌的,但现在的感觉却像是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反而显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 闻少池瞥了眼沈素素,“昨夜,本王喝多了些,到底是怎么回的畅春苑,却是不记得了。” 他眼见着沐云歌竟然拿出如此丰厚的银钱去准备宴席,心中的怒火早就消了大半,如今再看着沐云歌笑颜如花,闻少池竟有些不忍罚她了。 “少池!”沈素素娇嗔,“你不会真的就这样算了吧!你忘了沐云歌为个丫鬟还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呢!” “王妃!”闻少池沉声问道:“可有此事啊?” “有!”沐云歌敛了笑容,“殿下为何不问问庶妃,我为何打她?” “你!”沈素素气得只差跳脚,“我不过就是帮你教训了一下多嘴的丫鬟,你竟然就敢打我!” 沐云歌不急不缓,“我也不过就是替殿下教教她的爱妃,什么叫尊卑有序!” 沈素素向前一步,走到闻少池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少池!你看看她有多嚣张!” 见闻少池并没有立刻站出来替她说话,沈素素气得开始口不择言,“沐云歌,我告诉你,就算你拿出了银子办酒宴,我也不会让少池与你圆房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面上都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沈素素怕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沐云歌便会将她患有不孕之症的事说出来。 若闻少池知道她不会生养,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独宠她一人,这个她心中也是有些不确定的! 沐云歌想要回前世那个可怜的孩儿,可看着眼前的闻少池,虽珠玉其外,却败絮其中的模样,她真的很难踏出和闻少池圆房那一步! 可沈素素和沐云歌都没想到的是,闻少池面上的神色却比他们俩更加难看! “放肆!”闻少池沉声喝道:“本王选择同谁圆房,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妇人来置喙!” 第三十三章 茶盏 沈素素深吸一口气,完全不敢置信地望着闻少池。 这还是那个缠绵床榻时,发誓只会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晋王殿下吗? 如今在他的嘴里,她身素素竟然和沐云歌一样,只是一个妇人! “少池!”沈素素依然不愿意相信的耳朵,抬眸不甘道:“不是你说的吗?你只会与我......” “住口!”闻少池虽然确实答应过沈素素,他绝不会与沐云歌圆房。 可那是两人你侬我侬时说的情话而已,她怎么可以当着沐云歌的面,直截了当就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真当他这个男人是不要颜面的吗? 闻少池警告意味很浓地瞪了沈素素一眼,示意她赶紧住嘴,“素素,以后这些话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厌烦和苦闷。 沈素素眼中一寒,手中死死抓住张锦帕不停地绞,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闻少池。 她不明白,明明两人昨日说得好好的,只要她沈素素不点头,闻少池这辈子都不会和沐云歌去圆房的! 怎么现在闻少池不仅不承认,反倒当自己是个小丑般! 沐云歌看了看面前两人,轻声问道:“殿下,不知你找妾可还有别的事?” 说实话,眼前的这两个人,她真是多一眼都不想看的! 沈素素,一个自以为将男人拿捏得死死的蠢妇,却刚刚被那男人打了脸! 闻少池,一个自诩情根深种,实则只会权衡利弊、自私自大的愚夫! 沐云歌都不知道上一世的她,究竟是被什么样的猪油给蒙了心! 竟会被这两个愚蠢的狗男女,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堂屋内无人说话,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沉吟半晌,闻少池才朝着门外唤:“飞鱼!” “属下在!”飞鱼应声从屋外走了进来,“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闻少池皱了皱眉道:“将这些银两通通都搬到宜乐苑去,几日后的宴请便由沈庶妃来筹办!” 他心中知道刚刚完全不给沈素素面子,她也实在有些难堪,而眼下他要想在朝中更有份量,自然又离不开沈大将军的鼎力支持! 所以,闻少池必须给沈素素一些甜头,方能让两人之间不起嫌隙! 沐云歌站起身,上前一步对闻少池道,“殿下,妾还有一事......” “嗯?”闻少池疑惑的看了看她,不耐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他到现在还感觉到有些许头痛,昨儿那酒实在是太烈了些。 腹中粒米未进,就忙着处理这些后院的烂事! “方才殿下将妾陪嫁的那个茶盏摔了......”沐云歌心中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那个茶盏的价值? 闻少池却不屑道:“一个茶盏而已!本王赔你就是!” “殿下所言当真?”沐云歌当即换掉那张苦哈哈的脸,轻声问道:“那可是青花瓷的。” 闻少池道:“本王岂会诓骗你一妇人?” 沐云歌微微一笑,“那不如殿下给妾写个凭据,妾担心日后殿下太忙给忘记了!” 闻少池心中鄙夷,还真是蛮夷之地来的,一个小小青花瓷茶盏竟然也当宝贝来供着! “这玩意儿宫里多的是,日后本王向父皇替你讨一个来便是!” “好,妾记下了。”沐云歌后退到圈椅上坐下,淡淡说道:“那殿下慢走。” 那幅神情,摆明了就是告诉闻少吃和沈素素,没事儿你们就赶紧走吧,宜欢苑并不适合你们! 闻少池冷哼一声,转身拉起沈素素的手,一起走出了宜欢苑。 “唉!”星月进屋,拿出刚才收拾碎片的那个木盒子,心痛极了,“他们可知搬走的那些个箱子加起来都抵不了这小小一个茶盏?” 沐云歌揉了揉眉心,糟心的人看多了,还真是头痛! “星月,将这个木盒子收好,这个茶盏我定是要让他赔与我的!” 星月眼前一亮,“殿下真的会赔?” 沐云歌笑道:“不赔?不赔,我就拿着这盒子进宫找陛下评理去!” 要知道,这个茶盏可是当年沐云歌出生时,当今陛下的御赐之物,极其珍贵! 杯底还刻着沐云歌的名字! 说到进宫,沐云歌便蓦然想起,不知兄长收到她的书信后,到底会如何排兵布将,又是否能从南境平安回到沐王府? 不管如何,兄长和父亲都不可再返盛京! 只要南境大捷的消息传来,她便立刻带着茶盏进宫,向陛下请旨和离! 等待消息的日子实在有些难熬,好在沐云歌每日可以收到京城里那四位嬷嬷的书信。 李嬷嬷来信说她和杨嬷嬷一起开了家名为“百草堂”的医馆,她负责制药,而杨嬷嬷负责问诊断症。 这段时间以来,医馆生意火爆,两位嬷嬷早就把沐云歌给她们的银子十倍之多的给赚了回来。 而且因为是治病救人,百草堂还在京城积累了不少人脉。 张嬷嬷的信中说,她和黄嬷嬷则一起开了家客栈,客栈的名字取的便是“云中歌”。 她在信中没有提云中歌客栈的生意情况,倒是每日都让人往晋王府送些银票进来。 沐云歌并没有将和离的打算告诉四位嬷嬷,她怕她们担心,只是告诉她们兴许不久便会回一趟云南,让她们将赚到的钱别拿去买京中的那些带不走的资产。 每每看到几位嬷嬷信中讲述发生在京城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儿,沐云歌便感觉她是一刻都不想在晋王府待了。 晋王府连着摆了三天的酒席,宴请沈大将军府的老老小小,虽说沈素素满满体验了一把当家主母的威风,可也着实花销了不少。 酒宴结束后,那十几个箱子的银锭子,便只所剩无几。 她派了好几次人来请沐云歌去对账交接,沐云歌知道她还惦记着自己的那些嫁妆,便总是称病不去。 可沈素素也不嫌烦,每日都派人来请那么几次,时间一长,沐云歌烦了! 她便索性向闻少城禀明,自己身子很是不好,实在无法再继续掌管晋王府的中馈,闻少池也正好顺水推舟将王府的掌事权交给了沈素素。 刚巧闻少池又领了这月的俸禄一起交给她,沈素素手中有了些银子,便也就不怎么去烦沐云歌。 第三十四章 孤岛 嫁入晋王府两个多月,沐云歌终于过上了几天安静日子。 交出王府掌家权后,沐云歌便闭门不出,每日除了那几个嬷嬷派来跟她传送书信和银票的人,她是一个都不见。 连晋王府大摆筵席那三天,她也是称病,全程都没露面。 沈素素也乐得沐云歌不出现,她便像个真正的王府主母一般,让沈大将军府的嫡母和嫡姐们的面前,好好地长了一盘威风。 如今沐云歌的宜欢苑里人不多,她只留了自己的陪嫁丫鬟星月和归宁那日带回的四个丫鬟。 之前在宜欢苑服侍的丫鬟、婆子还有小厮、内侍们,她全都送去了畅春苑和宜乐苑。 而宜欢苑里所需要的菜啊、肉啊,还有一些日常用品,也都是张嬷嬷派人送进来的。 所有吃食也是彩画自己在小厨房做了给大家吃。 不出几日,晋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便都开始议论纷纷。 “如今晋王殿下最是厌烦宜欢苑的那位主子,连服侍她的丫鬟都只留了几个!” “你们不知道吧,账房都不给宜欢苑支月例银子了,她们那主子又不舍得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来贴补,自然用不起那么多人的。” “是啊,府里的丫鬟嬷嬷们哪个愿意到连赏赐都没有的院子里做啊。” “晋王殿下独宠沈庶妃,连王府掌事权都给了她!难道他就不怕有人说他宠妾灭妻吗?” “现如今沈庶妃的父亲沈大将军,颇得圣眷,晋王殿下只会对她更加宠爱,自然不会怕那些流言蜚语!” “看来宜欢苑已经是实打实的冷宫!王妃娘娘也成了晋王府的弃妃!” “对,将来大家都要看沈庶妃娘娘的眼色行事才好,至于宜欢苑那边,最好连走都不要走到那边去,怕引了沈庶妃娘娘不喜!” “大家都机灵点吧,跟着晋王殿下宠爱的人,那才是有前途的!” 渐渐这些闲言碎语也慢慢传到了沐云歌耳中,可她依然闭门不出,仿佛晋王府内的宜欢苑成了一座孤岛! ...... “小姐没有交出掌家权时,那帮奴婢、婆子们都舔着脸来巴结,如今小姐交了权,倒让那些小人给宜欢苑甩起了脸子!”星月气呼呼地从屋外走进来。 她大早上的去问账房支宜欢苑的月例银子,没想到却被管事的给哄了出来。 理由是庶妃娘娘专门说了,以后宜欢苑的月例银子都不用给,反正殿下也不去,那里住的娘娘既用不着侍寝,还有自己的嫁妆,饿不死的! “星月,怎么大早上的和谁生气呢?”沐云歌正伏案练着字,听着星月的话,抬起头笑着问道,“也不怕脸上起褶子?” 星月小脸通红,一看就是刚和人吵过架,“就是前院那些瞎了眼的狗奴才,他们不给支宜欢苑这月的月例银子了!” “哦?”沐云歌闻言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后走了出来,“是账房的王先生说的?” 星月气道:“王先生早被宜乐苑的沈庶妃给辞了,现在管账房的是叫许大富,听说是沈庶妃娘家表舅舅!” “是他啊?”沐云歌眼中寒光微闪,“他是怎么说的?” 沐云歌记得,前世就是这个管账房的许大富,一直克扣她院子里的月例,以致她和星月过着连丫鬟、婆子们都不如的生活。 也正是这个许大富,在沐云歌临产之际,星月跑去求他支取些银子好去请个稳婆来,结果他也是直接就将星月从账房里撵了出来! 星月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些茶水递给沐云歌,哼了一声,“许大富说了,宜欢苑的主子有那么多的嫁妆银子,又用不着侍奉殿下,自然是用不上晋王府的银钱!” 沐云歌结果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哎,他们始终是惦记着我那些嫁妆,想逼我补贴进中馈没得逞,便想着用这种下贱法子来。” 星月又说:“更气人的是,许大富说了宜欢苑的主子若想要那些月例银子,便等殿下和她圆了房再说!” 一想起方才在账房,许大富说这句话那种猥琐的表情,星月的小脸又气得通红! 沐云歌皱了皱眉,“我放她一条生路,她偏偏要往死路上挤!” 她一听便知道许大富那些话,都是沈素素教着他说的。 她想让沐云歌替她生出嫡子来的贼心不死! 原本沐云歌想着沈素素这辈子都做不了娘了,自己反正迟早也是要离开晋王府的,便心软将掌家权交了出去。 没想到,沈素素偏偏还贼心不死,还想着让沐云歌替闻少池生下嫡子,好让她自己能够以抚养嫡子有功,破格抬为正妃! 到时候,她不光能摇身一变成为晋王妃,还能裹挟着沐云歌的孩子,让云南沐王府的人都听命于他! 沈素素这计,不可谓不毒! 偏偏她算错的是,重生回来的沐云歌,对闻少池几乎是没有一丝丝好感! 她绝对不会如前世那般恋爱脑,也定不会委屈求全! 只是不知,长兄那边战况如何,若早日凯旋,她和星月便再也不用和这些腌臜人活在一个屋檐下了。 沐云峰那边凯旋的消息没等到,追风却带来了闻少城大败东倭,近日便将班师回朝的消息。 沐云歌算了算,闻少池回到京城,药丸也会所剩无几。 当初杨嬷嬷说过,要彻底清除余毒,还得待太子回京后,杨嬷嬷同李嬷嬷合力才能替他清楚余毒。 沐云歌忙让星月研墨,她给闻少池传了一封书信过去,叮嘱他切莫忘记回京后便要立刻传杨嬷嬷和李嬷嬷一起去东宫替他清除余毒。 “小姐,畅春苑小厮来传殿下急令。”门外丫鬟彩凤轻声通传。 归宁宴那日,嬷嬷们一共给沐云歌选了四位丫鬟带回晋王府。 这四个丫鬟分别取名:彩云、彩霞、彩画、彩凤。 她们闲暇之余也都轮流出王府去跟着四位嬷嬷学习技艺。 其中彩云跟着杨嬷嬷学了医,彩霞学毒,彩画学的是厨艺,彩凤才是跟着黄嬷嬷学的媚术和易容。 “让他进来。”沐云歌道。 须臾,一个模样还算端正的小厮进了书房,见到沐云歌施礼道:“禀王妃娘娘,殿下令娘娘即刻去畅春苑!” “殿下可说是何事?”沐云歌抬眸问道。 她心中疑惑,虽说闻少池一直不喜她,但也从未用过“令”字! 今日竟然用了这个字,只怕真有极要紧的事。 想到这儿,沐云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莫非是有了长兄的消息? 第三十五章 七出 “沐云歌!明日你必须到场,否则......”闻少池面罩寒霜,双眼直直逼视着沐云歌。 沐云歌抬眸,嘴角却泛起一丝冷笑,“妾不到又会如何?” 她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都重生一次了,遇事还是不够冷静。 方才小厮来宜欢苑传话时,她竟然会以为是长兄有了消息,闻少池才用了个“令”字,怕她错过。 所以,她便着急忙慌地就赶到了这个她根本不想踏足的畅春苑! 原来还是她自己太善良! 到了这里沐云歌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闻少池想向即将凯旋归来的太子殿下示好,明日准备设酒宴替太子殿下接风洗尘。 闻少池要求沐云歌到场,陪他在太子殿下面前上演一出夫妻恩爱的好戏! 听到沐云歌反问,闻少池握着椅把的双手已经骨节泛白,“你真当本王不敢休了你?” 若不是近日朝中,有好些个言官在陛下面前说晋王殿下宠妾灭妻,他又何需特意设下这场特殊的“接风宴”? 太子殿下凯旋归来,他其实并无一丝喜悦。 只是,如今朝中唯有太子殿下的话能重于千钧。 若是太子殿下在父皇面前说上一句,晋王夫妻恩爱,晋王并无宠妾灭妻之事,那自然要比他向父皇解释千万遍来得有用! 沐云歌眼中忽然现出一丝嘲讽,“休我?” 此时听到闻少池终于说出休妻的话,沐云歌甚至连自谦的“妾”字都不想称了。 虽然被休,她知道她很可能保不住自己那些嫁妆,可是如今她早已将部分嫁妆换成了盛京里的那些票号银庄! 将来回云南时,那些房屋、田产可能无法带走,但是全国畅行的票号银庄,那才是真正的财富! 闻少池皱着眉,双眸异常冰冷,“对!若非本王怜你自云南府远嫁而来,凭你的所做所为,自然能休了你!” 沐云歌侧了下身子,冷冷问道:“不知殿下要以哪一条休了我?” 夏日的阳光正好,隔着畅春苑前厅的窗棂照了进来,正好映在沐云歌的脸上。 发自内心的寒冷,却让沐云歌看上去肌肤胜雪。 闻少池盯着她:“自然是以无子、口舌、妒忌和恶疾这四条!” “欲加之罪,倒还真的不少!”沐云歌笑了,“说我无子,敢问殿下洞房花烛时,你去了哪里?说我口舌,晋王府只有我和庶妃两人,又有何口舌?说我妒忌,敢问大炎朝可有嫡妻妒忌小妾的?再说恶疾,我无非想要个清闲,这也算恶疾?” 此话一出,闻少池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他是没想到沐云歌会如此抗拒被休! 果然还是沈素素说得没错,沐云歌她就是怕自己的嫁妆带不走而已! 闻少池强词夺理,“七出,你便犯了四条!本王只看结果,不问因由!” 沐云歌冷哼一声道:“不过,既然殿下已经说出了休妻的话,那便请你奏请陛下。当初你我是陛下赐婚,那自然休妻也要陛下首肯方可!” 闻少池有些恼羞成怒,“陛下国事繁忙,岂能为如此儿女之事下旨?沐云歌!你快莫要再伶牙俐齿了,你要清楚的是,若本王休了你,你的那些嫁妆也休想带一分走!” “呵呵。”沐云歌是真的又笑了,“果真是惦记着我那点子嫁妆啊!不过,若是你真的能休了我,那些嫁妆,便当我送给你的!” 跟那些个身外之物的嫁妆相比,沐云歌还是更喜欢云南的蓝天白云! 也喜欢沐王府中那醇厚的亲情! “你!”闻少池气得站起身来,怒道:“给本王将沐云歌带回宜欢苑,未得本王允许,不得出宜欢苑半步!” 闻少池心中也清楚,如今明显不是他休妻的最好时机。 不光是此时朝中本就风言风语,又有言官弹劾他宠妾灭妻,此时休妻,岂不是正落了那些言官的口实。 更因为,沐王府的财富和兵马,甚至连当今陛下都已开始觊觎,何况是他? 若他此时休妻,那不是摆明了要和沐王府那边斩断所有联系?他那些更大的谋划,岂非立时便成为泡影? 休妻,那是一定要休的! 但不是现在! 闻少池又想起,沐云歌刚刚被侍卫们推搡着离开的时候,她眼中那满是鄙夷的神色。 他真是越想越烦闷,越想越恼火,忍不住就抓起身旁的茶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口中还恼火的骂了声,“贱人!” “哎哟!”一声娇呼,闻少池才看清,沐云歌前脚被撵出去,沈素素后脚便走进屋内,刚好被溅起的茶水绽了些在裙上。 “殿下,这又是跟谁在发火呢?”沈素素扭着腰肢走到闻少池身旁,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前些日子,三姨娘来赴宴时,还专门教了她,想要留住殿下的心,必然要随时风情万种才好。 这不,她狠心花了两天时间苦练,终于有了些成效。 如今晋王殿下果真夜夜都宿在她的宜乐苑,甚至连畅春苑都不带回的。 今日沈素素是听了小厮们说,晋王召令沐云歌到了前厅,便赶紧过来瞧瞧。 方才她是亲眼看见沐云歌被侍卫们带走的,此时自然是知道闻少池在对沐云歌发火,她故意那么一问,就是想让闻少池更加厌恶沐云歌。 “还能有谁?”果然,闻少池恨声说道:“宜欢苑那贱人!” 他心中真的很是恼火,沐云歌她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他! 她凭什么? 一个蛮夷之地远嫁而来的女人,竟然还敢看不起他堂堂晋王殿下? “哟,原来是她呀?”沈素素可以将声音变得更娇柔些,“不过,晋王府也确实只有她才会惹殿下发这么大的火了!” “哼!”闻少池咬牙切齿冷哼一声。 “不知她到底是因为何事惹了少池生气?”沈素素站在闻少池身边,开始给他揉捏肩膀和胳膊,“殿下不妨说与我听听,或者妾能给出出主意?” 闻少池屏退左右,气道:“本王赏她明日陪本王一起给太子殿下接风,没曾想那个贱人竟然一口回绝!” 沈素素忽然心中一动。 “妾倒有一计!” 第三十五章 毒计 闻少池一喜,忙问道:“不知爱妃有何良计?” 沈素素娇媚笑着,眼神中透出一股子阴狠,“殿下,附耳过来。” “什么?”闻少池刚听完沈素素在耳边说的几句话,便忍不住重重拍了拍椅把手,猛地站起身来,“爱妃慎言!” 沈素素方才说出的计策,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连他初听到时,都不禁心脏猛地一缩! “少池,若非如此,沐云歌又如何能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嫁妆?”沈素素有些发狠道,“而且还得让她继续死心塌地留在这晋王府?” 她其实还想说,连晋王妃之位,自然也是可以让出来的。 不过,沈素素偷偷看了看闻少池一眼,见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骇,终于忍住没说。 她是担心,闻少池看出她真正的目的! “可是......”闻少池此时满脸肃然,一下子就瘫坐回了圈椅上,“如此以来,本王......” 他心中自然明白,沈素素献出的这个计策,其实是个一箭三雕的好计! 若事成,则晋王府既能名正言顺得到沐云歌所有的嫁妆,还能让沐云歌心甘情愿地苟活在晋王府的冷宫,更可以让沐王府那些儿郎们,全都死心塌地的拥护他,甚至成为他的棋子! 计策虽毒,但属实诱惑! “少城!”沈素素脸上已有些不耐,“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只是牺牲区区一个沐云歌?” 有时候,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闻少池对沐云歌只怕是动了怜惜之心,要不怎么如此优柔寡断? 三姨娘可是教过她,男子一旦对女子起了怜惜,那必然将一发不可收拾!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闻少池对沐云歌生出怜惜来? 想到这,沈素素心中更是急不可耐。 “嗯。”闻少池始终还是有些犹豫,“你让本王再想想。” “还想什么?”沈素素走到闻少池身后,开始给他揉捏肩膀,“是她沐云歌自己不将少池你放在眼里,你又何须再有任何顾忌呢?” 她看到闻少池开始犹豫,便知他内心其实已经有所松动,如今只差在他那里将对沐云歌的怨怼之气再挑高一些,这事儿,就成了! 果然,此话一出,闻少池的脸立时便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他一下子想起,方才沐云歌眼中对他的那种嘲讽、不屑和瞧不起! 沐云歌! 她凭什么? 敢瞧不起他! 闻少池幼时在宫中,便被皇后娘娘用这种眼神瞧过。 所以,那种鄙夷的眼神,便是他的逆鳞! 闻少池旋即点头,“贱人这般可恶,本王实在不能忍!就按爱妃说的去办,至于人选......” 他要让沐云歌知道,这就是看不起他的后果! 沈素素停下手中的动作,偏着头想了想说道:“毕竟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若殿下仍有些怜惜之意,那便将此好事成全了你那些侍卫们,总还是好过送给府里那些个小厮、杂役!” 她担心若事成后,万一闻少池后悔,大可以将小厮、杂役全部杀掉! 可他身边的那些侍卫,是陛下亲赐的。 闻少池不敢杀! 有他们在闻少池身边,就会时时刻刻提醒他,沐云歌曾有多不堪! “嗯!”闻少池终于狠了心,“爱妃如此安排,当真也是有慈悲之心。” 虽是作恶,他还是想在其中找些出口来欺骗自己! 沈素素望着他,眼中流露出释然,“我知你始终是怜香惜玉的,此事只要她不说,我便发誓只有你知我知!” 她心中冷哼,谅她沐云歌也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慢着!”闻少池忽然惊醒一般,“若此事之后,她有了恶果,又该如何是好?” “那岂非更好?”沈素素得意一笑,“真有了恶果,她自然更是要乖乖留在晋王府的!” 闻少池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好好安排,别出纰漏!” 第二天一早,晋王府门前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宜欢苑内,沐云歌心中有些不安,在书房内不停走来走去。 方才杨嬷嬷带信来,太子殿下的药丸想必只剩最后三粒,他需要及时得到新的治疗,否则便会毒发! 杨嬷嬷说,太子殿下若此时毒发,凭内力是根本压制不住的。 她和李嬷嬷已经想到最好的治疗手法,现在需要尽快去东宫给太子用上。 可如今沐云歌被禁足在宜欢苑内,周围又被闻少池加了不少暗卫盯着,如今连追风和墨影都不敢轻易放出,怕被那些暗卫们给捉了去。 此时的宜欢苑只能通过张嬷嬷派人送食材进来的时候,知道外面的情况,但要想往外送出书信,真是难于登天! 沐云歌心中也暗暗有些奇怪,从昨晚开始宜欢苑便堪比大内重地,闻少池不光加了些暗卫,甚至还派出了他的贴身侍卫,将整个宜欢苑围成铁桶一般! 莫非他怕沐云歌会冲到太子殿下跟前告状去? 思及此,沐云歌心中一动。 “星月。”沐云歌听着隔壁畅春苑里,已开始丝竹声不断,问道:“你去畅春苑看看,太子殿下是否已经到晋王府赴宴了?” 沐云歌想着看能不能趁着晋王府宴请之际难免混乱,正好可以派个丫鬟过去想办法给闻少城的递个口信,让他想办法帮自己逃出晋王府。 沐云歌心中隐隐感到,沈素素和闻少池会对她下手了。 前世,闻少池便是在宴请了太子殿下之后,将她彻底丢弃到宜静苑的!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何宴请太子殿下那日,闻少池还因为酒醉闯入她的寝殿和她圆了房,不久却派人将她撵到了宜静苑去。 沐云歌只记得前世那夜,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头昏脑涨,视线也非常模糊。 于是便早早地回了寝殿歇下了。 迷迷糊糊中,像是闻少池赤裸着身子趴在自己身上,当时的她羞得甚至都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一声闷哼后,她也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次日醒来,星月给她道喜,她才知道原来那夜果真是闻少池和她圆了房! 也正因为那仅有的一次圆房后,沐云歌的腹中便孕育了那个可怜的孩儿。 正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星月的一声轻叹打断了她。 “唉。”星月抬眸叹道:“小姐,莫非你忘了,殿下是让整个宜欢苑禁足!” 第三十七章 酒酿 此话一出,沐云歌心中是真的有些不安了。 闻少池和沈素素,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前世,她和星月便是在太子接风酒宴后被丢进宜静苑的。 可那时,在她们被扔去宜静苑之前,闻少池也并没有将她们禁足! 如今,闻少池竟不顾太子殿下即将要到晋王府赴宴,将整个宜欢苑的人都给禁了足!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沉吟半响,沐云歌抬眸吩咐道:“星月,你让彩凤去找守门的侍卫那里打听打听,问问太子殿下到底有没有到晋王府来赴宴?” 星月轻声应了句是后,退下。 许是看出沐云歌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一直在旁研墨的彩云安慰她道:“小姐,太子殿下的药丸应该还能够吃三天,不如坐下来想想,怎么才能让殿下将宜还原的禁足解了比较好。” 沐云歌轻颦着眉,苦笑道:“晋王殿下只怕正忙着太子的接风酒宴,要想让他解了宜欢苑的禁足,只怕现在很难......” 正在沐云歌苦思出宜欢苑的方法之际,星月正好掀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婢女彩凤。 星月说:“小姐,彩凤方才已经从那些守门的侍卫处得知,太子殿下已经到了晋王府。酒宴尚未开始,此时想来他应是与晋王殿下在前厅议事。” 闻言沐云歌转头看着彩凤问,“可还有打探到其他消息?” 她心中暗道,对付门口那些武夫,果真还是媚术比较有用。 彩凤道:“奴婢和那侍卫聊的时候,他说庶妃娘娘吩咐过,掌灯时分宜乐苑的婢女雪梅会到宜欢苑来,到时候值守的侍卫必须要放她进去。” “至于雪梅出来的时候,若是小姐也要跟着出来,便让他们装作没看见。” 星月满眼疑惑地问道:“小姐,莫非晋王殿下这是要解了你的禁足?” “不知道。”沐云歌转身走到书案前,“只能等雪梅来。” 其实,她心中也很是不解,沈素素和闻少池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沈素素让雪梅来宜欢苑,又是做什么? 不过,正如彩云所说,还是要先冷静下来,才好应对。 掌灯时分,雪梅果然来了宜欢苑。 不过,她并非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看起来很面生的小宫女,手中提着食盒。 “禀王妃娘娘,殿下让奴婢给娘娘送来些太子殿下赐的蜜酒酿。”雪梅从小宫女手中接过食盒,呈到沐云歌面前,“若娘娘喝了,便算是接受了殿下的好意,宜欢苑的禁足便解了。” 沐云歌看了看雪梅和那小宫女,冷哼一声道:“这是沈庶妃让你送的,还是晋王殿下让你送的?” “是晋王殿下让奴婢送来的。”雪梅道:“不过这蜜酒酿真的是太子殿下赐给王妃娘娘的。” 见沐云歌仍是一脸怀疑,雪梅朝那小宫女扫了一眼道:“娘娘若是不信,可问问这丫头,她可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东宫宫女。” 小宫女忙朝沐云歌见礼,“奴婢是东宫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珠儿。” 说完还拿出一块玉佩,上书“东宫”二字,“这是奴婢的东宫令牌。” 沐云歌曾在东宫见过,自然识得,“如此,本宫便饮下这杯蜜酒酿,再随你去畅春苑一趟。” 她知道,蜜酒酿肯定是太子所赐,自然不会有毒。 再说,沐云歌也不相信,闻少池会在太子接风宴这日,来毒杀她! 否则他就不会让雪梅带着东宫的小宫女一起来宜欢苑。 “小姐!”彩云用眼神向沐云歌示意,“奴婢请小姐赐酒。” “无妨。”沐云歌知道彩云的意思,她轻轻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赐给本宫的酒,自然是应本宫喝下的。” 说完,沐云歌便端起那碗蜜酒酿一饮而尽,转身就朝宜欢苑外走,星月怔了怔,急忙跟上她。 雪梅和珠儿见状,也忙小碎步地紧紧跟在后面。 一行人刚走出宜欢苑,便见飞鱼疾步朝这边走来。 “王妃娘娘。”飞鱼行礼道,“属下是来接娘娘过畅春苑的。” 沐云歌看了看他,淡淡说道:“去畅春苑的路,本宫认得,无需劳烦你。” 飞鱼道:“殿下此刻正和太子爷在苑内畅饮,他怕娘娘不习惯,便派属下带娘娘到偏殿候着。” 星月脸色有些发白,忙问道:“这位大哥,可知殿下此时让我家小姐去畅春苑,所谓何事?” 飞鱼不看她,继续向沐云歌道:“娘娘,但请安心,是太子爷今日一到晋王府,便指明想要见王妃娘娘一面。殿下说,许是近日朝中有些多事者造谣晋王府夫妻不睦,殿下恐惹太子爷误会,便让属下来接娘娘过畅春苑。” 沐云歌这才有些明白,闻少池能解她禁足,自然是太子殿下给了压力。 反正她也是想要与太子殿下见上一面,将三日内必须清除余毒一事与他说个清楚。 沐云歌道,“那便带路吧。” 飞鱼朝宜欢苑门口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不用守了。 随后又转身对沐云歌拱手道:“王妃娘娘请!” 沐云歌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竟有软轿停在路侧,宜欢苑的宫灯没点多少,所以她起初并未看见。 “星月,你回去告诉她们几个,便说我一个时辰内回宜欢苑。” 她是想告诉星月,若一个时辰内,她仍未回来,便是有古怪,“若彩画能做些适口的小点心,便送来畅春苑,请太子殿下尝尝。” 到时候星月她们几人便可以到畅春苑去找太子殿下,寻求帮助。 前世,她便将所有人都想的非常善良,任何事都不会往坏了想。 重生回来,沐云歌可以说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谨慎,她再也不会让那些想害她的人轻易得逞! 她还要保护沐王府的亲人! 她还要能再要回那个孩儿! “是。”星月明白沐云歌的意思。 “娘娘。”飞鱼提高了些声音,他见沐云歌像似还有些犹豫,便道:“畅春苑并非龙潭虎穴。” “我知道,走吧。”沐云歌颔首,上了路旁的软轿。 第三十八章 软轿 坐上软轿,沐云歌往轿内四处打量了一下。 她发现,坐的垫子和轿子用的帷幔都是正红色的九章纹宫绣。 这确实是东宫太子殿下专用的软轿! 看来飞鱼和那些侍卫都没说谎,太子殿下是真的已经到了畅春苑内。 那闻少池此时让她过去,两人好在太子面前,走走过场,也是极有可能的。 沐云歌这样想着,可是不知为何,心中总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畅春苑本就在宜欢苑隔壁,只因闻少池说他和太子正喝到兴处,要让沐云歌先去偏殿候着,所以才专程用了东宫的软轿过来接她。 不多时,软轿便在畅春苑的偏殿门口停了下来,有宫女走上前来替沐云歌掀开轿帘,“王妃娘娘,晋王殿下请您进屋稍候片刻,他和太子殿下随后就到。” 沐云歌缓步走下软轿,抬头看了看,此地确实是畅春苑的偏殿,她明显松了口气道:“走吧。” 宫女扶着沐云歌进到屋内,侧身向她福了福道:“娘娘请稍坐片刻,奴婢这就去给您去沏壶茶来。” 沐云歌颔首,“嗯。” 宫女退后几步,这才转身走出殿外,临走时她还贴心地替沐云歌将殿门掩上。 嫁入晋王府虽已过几月,但沐云歌其实只踏足过畅春苑一次,而这间偏殿,她更是从未曾来过。 沐云歌走到殿内靠窗的榻边,缓缓地坐了下来。 几案上放了几碟子看上去就很精致的宫廷点心,可沐云歌只是看了看,没动。 殿内陈设简单,除了沐云歌正做着的紫檀木雕花的软榻外,便只有一桌一椅,四个圆凳。 偏殿内的墙上还挂了几幅仕女图,一看就知道定是名家大作。 榻边,就在沐云歌的脚边,还放着个不大不小的宣德炉,里面正熏着香。 丝丝缕缕的异香,不断地钻入沐云歌的鼻中。 这种香味与自己寝殿内日常熏的香并不相同。 香味中有种异域神秘,又像是隐隐藏着足以让人动情的馥郁。 沐云歌初闻便觉得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她对这香味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对! 前世! 她和闻少池圆房的那晚! 沐云歌就好像闻到过这种奇异的香味,很特别,很动情..... 动情? 沐云歌正暗自为自己用了这个词而感觉奇怪时,胸中却忽然涌起一股子躁动,像是被人在腹中点了把邪火,正烧得噼里啪啦。 她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双眼视物也变得模糊起来。 沐云歌刚想站起身,却忽然发现四肢瘫软,力不从心。 沐云歌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将两只手臂死死按住榻上的几案,这才勉勉强强撑着站起了身。 可下一秒,她却又再次跌坐回榻上。 莫非那香中有毒? 可是,明明她早已服下杨嬷嬷专门给她做的“百毒清”,何以还是会中毒? 不对! 这不是毒! 是媚药! 一种沐云歌曾听李嬷嬷说过的媚药。 这种媚药叫“迷情散”,药性极其霸道,服下此药者只能跟异性合欢后方能解毒,否则便会经脉爆裂而亡。 偏殿里的香炉里竟然烧的是“迷情散”! 沐云歌心中大惊。 要知道,她在宜欢苑,还曾饮下一杯蜜酒酿。 那杯蜜酒酿会将“迷情散”的药力加倍催发,这让沐云歌想用功法压制住药力的想法,彻底断绝! 蜜酒酿是太子赐的,确实无毒! 可若是喝了蜜酒酿,再吸入“迷情散”,沐云歌是真的在劫难逃。 好狠毒! “迷情散”那种似曾相识的香味让沐云歌忽然醒觉。 前世,她和闻少池圆房的那夜,定是也曾吸入过“迷情散”! 可前世的她,本就对闻少池痴心一片,何须用药? 除非...... 除非那晚之人,根本就不是闻少池! 沐云歌被自己这个猜测给惊呆了! 闻少池和沈素素,他们竟然会用如此龌龊下流的手段害了她两世! 可笑! 可笑前世的她在得知自己身怀有孕时,还喜不自胜地跑去跟闻少池报喜! 难怪! 难怪闻少池知道她怀孕后,竟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吼:“沐云歌,你就是本王的耻辱!” 想通了前世的一切因由,沐云歌双目猩红,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刻骨仇恨! 她死死咬着牙,忍着体内急剧翻涌的躁动,奋力从榻上站了起来,又一步步艰难地挪到殿门外。 好在这里是畅春苑中最偏僻的一处偏殿,此时,殿门外竟空无一人。 沐云歌想要尽快逃出畅春苑,或许可以让星月将她送去王府外李嬷嬷的“百草堂”。 她心中知道,此刻她服下的媚药“迷情散”,全京城恐怕也只有李嬷嬷能用蛊虫解除。 否则她便只能和其他男子合欢,才能躲过这必死的局! 沐云歌刚刚跨出偏殿的门,便听得远处,像是有几人匆匆朝偏殿走来。 她全身又瘫软无力,便只能藏身在角落的阴影中。 “不好!”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跨进偏殿后,立刻冲了出来,“王妃不见了!” “你说什么?”是沈素素的声音,“不可能!她中了迷情散的毒,根本跑不远,给我搜!” “是!” 眼见着那些侍卫们,就快要搜到沐云歌的藏身之地了,她慌不择路,竟一头躲进了停在路旁的软轿里。 “禀庶妃娘娘,没找到宜欢苑的主子娘娘。”侍卫正向沈素素回禀。 “怎么可能?”沈素素惊声道:“一个大活人,竟然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她知道,若今晚找不到沐云歌,所有的计划都将成为泡影! “我们在偏殿附近的草丛,廊下全部都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王妃娘娘的身影。”是飞鱼的声音。 沈素素怒道:“就算把地全部翻一遍,也要找到那贱人!” “是!” 沐云歌此时已经开始有些眼神迷离,她一直凭自己的内力在让自己控制住腹中的那股躁动。 “不知沈庶妃在这里找什么?”是闻少城冷冰冰的声音! “素素,这是出什么事了吗?”闻少池问。 “妾丢了只凤钗,真让侍卫们帮忙找寻呢。”沈素素娇笑道:“不知两位殿下在此,妾......” “那你继续找吧,孤要回东宫了!” “太子殿下起驾回宫!”又尖又细的声音,是太子身边的吴公公! 沐云歌记得这个声音。 她正拼尽所有力气想要冲出软轿,却撞到一个人身上。 “救我!” 第三十九章 救命 软轿内。 “救我!” 此时的沐云歌,已浑然不顾男子早就僵住的身子,反而像一根藤蔓紧紧缠绕在他身上。 “回!” 好一会儿,男子才从喉咙里艰难地冒出一个字来。 “太子殿下起驾回宫!” ...... 沐云歌的身体,再也无法由她控制。 软轿有些颠簸,她反倒是有些享受。 男子也不再坚持,略显急切,却异常温柔。 在最后的时刻,沐云歌忽然有种回到前世那晚的感觉。 沐云歌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 “小姐!”星月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 沐云歌睁开眼,看着眼前的贴身侍女,恍若隔世。 “星月,我们这是在哪儿?”沐云歌四下里看了看,这里并不是晋王府的宜欢苑! 房间里陈设简单,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药香。 星月擦了擦眼,明显是刚刚哭过,“小姐,这里是百草堂。” 沐云歌撑起身子,想坐起来,腹中却隐隐感觉有些不适。 昨夜发生的事在她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旋转起来,沐云歌微微皱了皱眉,“是谁送我过来的?” “是太子殿下送小姐到百草堂的。”星月红肿着双眼,看上去神色还有一些委屈,“昨晚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跟几位婢女们说好,一直在宜欢苑等着小姐。” “可是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见小姐回来,奴婢五人便开始分头行动。” “奴婢和彩画妹妹去的畅春苑寻小姐,彩凤和彩霞去的宜乐苑,彩云留守在宜欢苑等小姐。” “可等奴婢和彩画到了畅春苑,正巧撞见殿下的侍卫飞鱼急匆匆地从畅春苑出来。” “奴婢上去拦住他,问小姐的下落,没想到他却跟奴婢说,小姐被刺客掳了去!” 沐云歌:“......” 闻少池想把她的失踪归咎到刺客身上,倒是盘算得很好! 晋王府给太子殿下办接风宴,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晋王敢在太子接风宴这个当口上,对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做出什么恶劣的行为。 反倒是,太子殿下刚刚东征凯旋归来,极有可能遇上东倭的刺客。 所以,并非晋王府无能,连个王妃都保护不好,而是东倭刺客太过凶猛,想行刺太子殿下却误伤了晋王妃娘娘。 若朝中议论起此事,大概率也会对晋王府加些同情分的。 将来就算沐王府问起来,闻少池也大不了陪上几滴眼泪,叹一声命运捉弄而已。 星月说着,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奴婢当即被吓得哭晕在地,仿佛天塌了般!彩画和奴婢清醒过来后,忙跑进畅春苑求晋王殿下赶紧带兵去救救小姐。可是庶妃娘娘却让奴婢两人跪在殿外一夜,只说殿下大醉,尚未醒酒......” 沐云歌招了招手,示意星月将她扶起来,问:“后来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在百草堂的?” 星月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侍候沐云歌起了身,这才又说道:“幸亏彩云带着追风的信,让奴婢赶到百草堂,这才见到小姐昏睡在榻上!奴婢问了杨嬷嬷,小姐为何出现在百草堂,杨嬷嬷说是昨儿后半夜,太子殿下派人将小姐送来百草堂。” 沐云歌闻言,心中一动,“杨嬷嬷可有说别的?” 也不知太子殿下的余毒,杨嬷嬷可有帮他清除? 星月扶着沐云歌走到椅子上坐下,端了杯莲子羹给她,“杨嬷嬷只说,若是小姐醒来便去叫她,她会和小姐说明一切。” 沐云歌道:“去请杨嬷嬷来。” 她还有好多事情都不太清楚,看来只有问了杨嬷嬷,才能知道该何去何从。 不多时,杨嬷嬷和李嬷嬷一起进屋。 两人见到沐云歌,立时跪下行了大礼,“小姐受苦了。” 沐云歌起身将两位嬷嬷扶起,“云歌要多谢两位嬷嬷救命之恩!” 昨夜中了迷情散之后,她能记得的只有在慌忙中躲进软轿的画面。 她心中猜想,定是她碰巧上的是太子殿下的软轿,于是便被送到了百草堂。 可是太子殿下如何知道百草堂的? 他又为何不将自己送往宜欢苑? 沐云歌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两位嬷嬷闻言,却都是满脸惊讶,“老奴对小姐何来的救命之恩?” 沐云歌惊讶问道:“昨夜云歌中了迷情散之后,不是两位嬷嬷出手相救的吗?” 杨嬷嬷摇了摇头,疑道:“昨夜太子殿下亲自将你送来的百草堂,一到这里,老奴就立刻为小姐把了脉。小姐的脉象虽细沉无力,却并无中毒的迹象啊。” 旁边李嬷嬷忽然往前一步,将一个锦盒放在沐云歌的口鼻处。 不多时,沐云歌竟看见一只像是黑豆般的小虫子从锦盒里探出头来,直朝着她摇头晃脑的。 李嬷嬷见状,面色大变,“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你曾中过迷情散之毒!” 原来锦盒里的虫子,便是李嬷嬷从云南带来的情花虫。 见沐云歌满眼疑惑,李嬷嬷解释道:“此情花虫是吃情花的雌蕊长大的,而迷情散里最重要的一种成分便是情花的花粉,所以那虫子问道小姐呼吸间有情花的花粉味儿,这才兴奋得从盒子里钻了出来。” 李嬷嬷这番话,把在场所有人就惊得呆住! 沐云歌更是惊得差点合不拢嘴! 她身中迷情散是真的,两位嬷嬷并未替她解毒也是真的,那她为何仍好好地站在这里,并没有经脉寸断而亡? 莫非? 莫非她以为是那场旖旎的梦,竟然是真的? 沐云歌惊问道:“嬷嬷可知,为何我中了迷情散却并没有经脉寸断而亡呢?” 李嬷嬷和杨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看向沐云歌的眼神开始有些闪躲。 “两位嬷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说,是我沐云歌命不久矣?” 第四十章 解毒 “嗯......其实迷情散之毒,从来便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毒。”李嬷嬷看了看沐云歌,眸中闪过一丝犹疑,顿了顿,她才低垂着眼眸道:“那便是要与异性合欢,不知小姐是否明白老奴的意思。” 李嬷嬷天生便对各种剧毒之物感兴趣,又苦心养蛊多年,这才成了当年大炎朝的第一毒师。 特别是她养的各种千奇百怪的蛊虫,几乎能解世间所有剧毒。 如今连她都说了,迷情散的毒只有一种解毒的方法,那一定是错不了的。 所以,李嬷嬷的声音虽然极小,但听在沐云歌耳里,却不啻于扔了个炮仗! 她瞬时呆住。 看来昨夜的那场旖旎,真的不是梦境。 沐云歌的脸颊微微发烫。 只是,梦境中的那个他又是谁呢? 是那个清冷至极的太子殿下闻少池? 不会! 京中一直有传闻太子殿下闻少池因东征后伤重而无法人道,所以,昨夜的决不可能是他! 沐云歌知道多想无益,若真能因为昨夜那个“梦”,她能要回前世那个无辜惨死的孩儿,于她,也算是能有些慰籍。 沐云歌虽然此时心中已经确定了自己昨夜的梦境为真,但她还是想在嬷嬷们的口中得到确认,“两位嬷嬷的意思是,昨夜云歌已经人事?” “小姐早就嫁人晋王府,自然已经人事。”杨嬷嬷唇角微微上扬,轻声提醒道:“只是,昨夜的真相,若小姐心中仍是有些疑虑,自可撩开衣袖来看看便知。” 两位嬷嬷原本就知,沐云歌虽嫁入晋王府已三月,但却一直还保持着处子之身。 很明显,沐云歌昨夜确实已经人事! 两位嬷嬷点头称是,面上却同时露出如释重负。 李、杨二位嬷嬷本就是苗族女子,她们对男欢女爱之事,并非像京城人那般保守,只是到沐王府久了,才略微懂得些汉人女子对此事的态度。 所以两位嬷嬷并未直接说破,而只是隐晦说出了真相。 她们四人曾在沐王妃的灵前发誓,终身不嫁守护沐云歌。 所以四位嬷嬷最在意的,只是沐云歌是否喜乐安康,其它的倒并不太关心。 沐云歌轻颦着眉,终于将自己左臂的衣袖撩了起来。 果然,守宫砂已经不见! 沐云歌心中一动,抬眸问道:“嬷嬷,昨日太子殿下将我送来时,可曾有留下只言片语?” 沐云歌是在疑惑,昨夜她最后的记忆便是逃进了一顶看着像是东宫专属的软轿。 太子殿下为何没将她交给闻少池,反而是将她送来了东宫,甚至还为她解了毒? 难道太子殿下看出了她是被人下毒陷害? 杨嬷嬷抬眸,眼神中也带着些疑惑说道:“太子殿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老奴看着太子殿下的面色红润,便曾主动提出替他诊了诊脉。奇怪的是,老奴发现太子殿下脉象强劲有力,身体中的鱼毒,竟然奇迹般被清除了!” 杨嬷嬷昨夜忙着照料沐云歌,当时她并未将心中疑惑说出,此时沐云歌提起,她才又恍然想起。 她记得,当时诊完脉后,她问过太子殿下,是否有什么奇遇。 结果,太子殿下只是脸庞更红了些,却并没作答,还让她们好好照顾沐云歌,转身便回了东宫。 李嬷嬷也站出来证实道:“不错,老奴之前想为替太子殿下清除余毒,所以还特意为他养了只蛊虫,原本想着待他来时,便用蛊虫将他的余毒吸净。没想到,昨夜太子殿下到百草堂时,老奴拿出蛊虫想试一试,偏偏那虫趴在盒子里根本毫无动静,依老奴看,太子殿下身体内的余毒确实已经是祛除干净了的。” 沐云歌闻言,心中也是感觉有些奇怪,也不知太子殿下到底是有何奇遇? 竟然能将残存在体内达两年之多的余毒都能彻底清除掉! 不过,既然得知太子已经不药而愈,沐云歌自然也是欣喜不已的。 只是,回头一想到晋王府那对糟践她的狗男女,沐云歌便憋了一肚子火! 不行! 晋王府她还必须要回去。 晋王府欠她的终究也是要还回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离去! 兄长沐云峰凯旋的消息还没传到京城,她也必须要回去,只是如何风风光光地回到晋王府,她必须好好想想。 晋王府中,晋王妃离奇消失,已经整整一日一夜。 闻少池端坐在椅中,飞鱼带了几名侍卫走进殿内。 “参见晋王殿下!”几名侍卫有些慌张,见到闻少池便急忙躬身行礼。 闻少池面色微愠地看了看眼前那几名侍卫,问其中那个为首的道:“你们不用害怕,本王叫你们来,只是想问问王妃失踪那晚,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那晚他也不知为何,与太子殿下饮酒时心情便有些闷闷不乐,不知不觉竟然喝到酩酊大醉,直到次日午时过后,才从沈素素嘴里知道,不光他们的计划失败,沐云歌也不知所踪。 起初,他听到计划失败时,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可再听闻沐云歌离奇失踪,他忽然之间勃然大怒,将沈素素也骂哭回了宜乐苑。 为首的侍卫,名叫王城,是晋王府的侍卫队队长。 王城说得吞吞吐吐,“回晋王殿下的话,那晚沈庶妃苑里的丫鬟雪梅姑娘带来娘娘的口训,让卑职等进偏殿......说是殿下体恤,特别赏了个姑娘......” 闻少池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然看不出喜怒,眸中却是隐隐一沉,“那你们进殿了吗?” 王城迟疑了一下,“这个......这个卑职虽然遵命进了偏殿,可那里却空无一人。但......” 闻少池抬手让他坐下再说,“你有话直说,不管涉及到谁,本王都赦你无罪。” 王城并不敢坐,眼神不停闪躲,“但偏殿内却有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种迷香。当时卑职有些害怕中毒,便撕掉些衣角,掩住口鼻在殿内外都找了一遍,并无任何可疑之人。” “你可知庶妃娘娘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第四十一章 离心 王城心中一凉。 其实沈庶妃是告诉过他的,所谓殿内赏给兄弟们的女子,正是如今晋王殿下无比厌弃的正妃沐云歌! 起初,王城刚一听到沈庶妃让他去做的事时,当即便骇得立刻跪伏于地,苦苦向沈庶妃娘娘求饶。 不料,沈庶妃却以王城家中的妻儿威胁于他。 殿下如此信任他,若他还是不愿遵命行事,殿下定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沈庶妃还告诉他,此事本就是经过殿下默许,且殿下承诺事后还会赠他以千两银子。 王城曾在宜欢苑守过门,也曾亲眼见过沐云歌的美貌,利益与欲望之下,他终是点头同意。 此时听闻少池问,他早已吓的浑身直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不敢隐瞒,“殿下,卑职知道。沈庶妃娘娘说,那是宜欢苑的主子!” “大胆!”闻少池怒道:“沈庶妃竟然敢让你去害正妃?你可有凭据?” 王城惶恐道:“那日是庶妃娘娘将卑职传到宜乐苑,当面吩咐的。殿下,卑职实在不敢乱说一个字!” 闻少池眸中冰凉,“那你可有人证?” 王城颤抖着叩头道:“启禀殿下,那日因庶妃娘娘说是有重要事情吩咐,便让卑职独自前往的。卑职到了宜乐苑,庶妃娘娘还特意屏退左右,所以并无人证!” 闻少池哦了一声,随即怒道:“原来既无凭据,又无人证,竟然想凭空诬到庶妃身上。” 他站起身,略顿了一下,又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王城闻言,连声大呼冤枉,“殿下,卑职句句属实,断不敢有任何欺瞒殿下!”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敢欺瞒,那本王再来问你!”闻少池眼罩寒霜,死死地盯住王城的眼睛,“王妃娘娘失踪那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王城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闻少池的意思,“是,是卑职亲眼看见一个刺客,在偏殿中掳走了王妃娘娘!请殿下恕卑职救助不力。” 那晚,他曾听到过宜欢苑的大丫鬟星月,在庶妃娘娘寝殿外哭喊要殿下派高手去捉拿刺客,营救王妃娘娘。 他立刻便明白了,闻少池传他来问话的原因。 那就是要他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是谁来问,都咬死说王妃娘娘是被刺客掳走。 “竟然有如此功力的刺客,那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你!”闻少池面色一松,扬了扬手,飞鱼便递过来几张银票塞进了王城手里。 “殿下,这......”王城偷瞄了一眼,竟然有千两的银票,他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向任何人说出那晚的真相了。 闻少池见王城收了银票,声音也变柔和了些,“至于你手下那些弟兄,你该知道怎么处理的。若有那些喝了酒胡言乱语的人,本王是一概不能忍的!” 王城忙磕了三个响头,谄媚道:“殿下放心,卑职知道告诉兄弟们该怎么说。” 他手下那些兄弟,原本就不知道其中猫腻,大不了他也只需要警告他们,千万别将府中王爷宠妾灭妻的事情说出去就行了。 “去吧!”闻少池敛色道:“晋王府加强戒备,所有任何人胆敢再靠近宜欢苑,格杀勿论!” 还是素素考虑周祥,宜欢苑还有几个沐云歌的奴婢,他不能明着苛待她们,但让她们自生自灭倒也不失一种好方法! 原来所谓的沈素素被晋王责骂禁足,哭着回的宜乐苑,也不过是他和沈素素商量好的。 演了一出离心,给晋王府所有的人看! 自打沈素素说沐云歌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在晋王府消失的事情,闻少池就知道,偌大的晋王府,也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所以,这出离心,他和沈素素就不得不演! 打发走王城后,飞鱼将殿门关上,转身却看到闻少池面上突然换上的狂怒之色。 “殿下,只怕明日早朝,陛下就会过问此事。”飞鱼很是担忧。 今日恰逢陛下不上朝,所以暂无人过问晋王府王妃娘娘失踪一事。 可明日早朝就躲不过去了。 如今虽然已将王妃娘娘是被刺客掳走一事传扬了出去,可是这捉拿刺客,营救王妃这一档子事,又该如何是好? 闻少池额头青筋暴跳,“你再派些暗卫,就算将京城翻个遍,也一定要寻到那贱人的下落!” “是!”飞鱼应是后退下。 闻少池待飞鱼退下后,不由瘫坐在圈椅中,双目微闭,脑子里却不停翻滚着沐云歌怒目而视的脸。 她会去了哪里? 就算她武功再高,中了迷情散的毒,又能跑多远? 莫非,她因毒发,已经经脉寸断而亡? 闻少池心中越发狂乱,他站起身,不由自主地便走向了宜乐苑。 只有沈素素,她才能让他平复下来,她才能治愈他! 幼时在宫中,他的娘亲贤妃娘娘,说到底也是陛下的妾室,所以同为妾室庶出的沈素素,太知道闻少池在想什么了。 进了宜乐苑,不出所料沈素素迎了上来,只是她眸中确实隐隐有泪光,让闻少池一见便心生怜爱。 沈素素低声道:“少池,是我的疏忽,我竟没想到她中了迷情散,还能逃出王府去。” 闻少池虽也有些烦乱,但看着她满脸悔恨,心中不忍道:“到底是我们都低估了那贱人!但凡多加几个暗卫在偏殿守着,也不至于有今天的烦恼。” 沈素素一味认错,垂眸泣道:“是我的错,沐云歌自嫁入晋王府,就和传闻中的她大相径庭。我却认为不过是一时错觉,且她又将掌家之权拱手想让,我便当她是怕了。怎料她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逃出了王府!而且,今日我让人将宜欢苑搜了个遍,竟连她的那些个嫁妆,也都不翼而飞!” “什么?”闻少池惊得差点跳起,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一拍椅把,“那可是十里红妆!” 是啊,大婚那日,十里红妆可是让多少京中贵女晃得眼都睁不开了。 沐云歌怎么能就将如此多的嫁妆给带走了? 她又是何时将这些嫁妆神不知鬼不觉送出晋王府的? 若是寻不回那些嫁妆,那他和沈素素苦心做的局,又有何意义? 第四十二章 招供 十里红妆! 却正是这十里红妆,沈素素明明已尽得闻少池的偏宠,但她仍要置沐云歌死地的原因。 “还有更令殿下恼火的事,妾...妾不敢说。” 沈素素刻意做出委委屈屈的神色,低头垂眸道:“要不,这事我们便就此作罢,若是晋王妃她能平安回来,妾还是将掌家之权交还给她算了。” 闻少池眼底怒火正旺,喝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本王倒要好好听听!” “殿下!”沈素素扑通一声,直接跪下,“昨晚遍寻晋王府不着,妾便做主,今儿一早已将侍候她的丫鬟彩凤给带到了宜乐苑,她说......” 今早沈素素到宜欢苑拿人时,原本是想拿住沐云歌的陪嫁丫鬟星月。 怎奈去得晚了些,宜乐苑的人说,星月和彩画在宜乐苑外跪了一夜,差点昏死过去,后来便让人送到京城的医官去救治了。 宜欢苑便只剩了三个奴婢,彩凤、彩云和彩霞。 偏偏沈素素一看到彩凤那副我见犹怜的妖媚长相,心生烦躁,便将她带到宜乐苑用上了手段。 彩云和彩霞,则被禁足在宜欢苑。 “素素,你起来!”闻少池双眉紧锁,沉声问道:“她的丫鬟到底怎么说?” 沈素素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那小贱人开始死活都说不知,后来府里的嬷嬷上了些手段,这才招了。她说沐云歌归宁宴那日,便和送亲的一位小将军纠缠不休,私定终身。后来,那个小将军并未随沐将军回云南府,反而是在京城中定居下来。所以,昨晚应是那小将军和沐云歌私奔了!” 闻少池听得咬牙切齿,原本他听沈素素的计划,还对沐云歌心中隐隐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之心,但此时听闻她竟然早有相好,还趁着太子殿下的接风宴双双私奔,闻少池恨不能活剐了沐云歌! 不过,他也略有些疑问,若沐云歌早有相好,为何不再归宁那日便私奔,偏偏还要在王府苦苦守了三个月的空闺? 闻少池越想越是疑惑,沉声发令:“将那丫鬟带到畅春苑来,本王要亲自问问她!” 沈素素打发了随她而来的小丫鬟去,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见彩凤被拖着进了殿内。 彩凤已被那些手段折磨得奄奄一息,素色布裙上满是血痕,双手也肿得像萝卜。 看来宜乐苑的手段倒不必诏狱的刑罚差到哪里去! 拖着彩凤来畅春苑的是沈素素身边的婆子许嬷嬷。 进到殿内,许嬷嬷便一巴掌打在彩凤沾满血污的脸上,恶狠狠说道:“晋王殿下要问你的话,但凡你胡说一句,老奴便叫你尝尽手段。” 彩凤趴倒在地上,散乱的长发将她的面容挡了一半,她用肿成萝卜的双手,使劲撑起半个身子。 稍稍适应了殿内的光线后,她将遮蔽眼睛的头发撩开,露出一双像是能说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许嬷嬷,“奴婢...奴婢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那你告诉王爷,王妃是不是早有相好?”许嬷嬷揪住她的头发,厉声喝道:“殿下面前,可不得说半句假话,也不要望了你是怎么跟庶妃娘娘说的!” 彩凤瞪着猩红的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奴婢知道错了,实在是宜了苑的手段太过狠辣,奴婢扛不住,胡言乱语地说了些什么,都完全不记得......只是......只是奴婢敢以性命担保,王妃娘娘并无什么相好,也不可能是与人私奔!”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神色都是巨变! 闻少池神情严肃,眼神有些凶狠地盯着许嬷嬷。 许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凶光,扑通一声跪倒,“殿下,老奴冤枉!这小贱人......小贱人胡言乱语!” 沈素素则佯装难以置信,站起身怒问道:“许嬷嬷,你怎么竟让她屈打成招?” 彩凤又抬头望向闻少池,红肿的双颊也难掩她极美的双眼。 闻少池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失了神,心中暗道:这奴婢的眼睛竟和沐云歌有几分相似! 彩凤见闻少池眼中少了些愤怒,多了一丝怜惜,忙哀哀泣道:“殿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殿下不信,可将宜欢苑的其他婢女唤来问过便知。” 她记得黄嬷嬷曾告诉她,只要男人看她的眼神中有了那么一些怜惜,那他便定然逃不过她的媚术! 果然,闻少池从椅子中站起身,走到彩凤身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将彩凤的下巴抬起,“你最好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彩凤点了点头,美目中蓄满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汹涌而出。 她伸出一只手去擦掉脸上的泪水和血污,待她擦拭干净,一张绝美容颜的脸出现在了闻少池眼前。 加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闻少池有一种瞬间沦陷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甚至在身素素身上都未曾有过! 彩凤身子有些颤抖,轻声应道:“殿下...奴...奴婢不敢欺瞒。” “带下去,将她关在畅春苑西厢房,等王妃有了消息,再决定如何处置!”闻少池站起身发令。 沈素素满脸不甘,“少池!这奴婢忒是狡猾,明明她刚才已经招认!” “素素!”闻少池冷哼一声,“本王看宜乐苑里的奴婢,你是该好好教养一番了。晋王府竟然比诏狱还能屈打成招!” 闻少池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许嬷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沈素素身上。 沈素素暗暗朝她示意,让她不要做声。 转身沈素素便走到闻少池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撒娇,“少池,彩凤这奴婢还是让妾带回宜乐苑,好好审问,至于许嬷嬷屈打成招一事,我看......” 她知道,每次只要她用上这一招,闻少池无不允准的。 “封禁宜欢苑,任何人不得擅入!”闻少池却将衣袖一甩,沉声道:“彩凤必须留在畅春苑,至于宜欢苑剩下的两个奴婢,也一并带到畅春苑来!” “至于你宜乐苑的许嬷嬷,便带回去自行发落!” 第四十一章 侍妾 闻少池这一句话,让沈素素心中不禁到抽一口凉气! 这算是闻少池第一次对她用了如此冰冷的语气,甚至还将如何处置许嬷嬷这事抛回给她! 处置得重了,将来宜乐苑的奴婢们,谁还敢真心实意替她卖命? 若是处置得轻,那便是她不将闻少池的怒气放在眼里。 沈素素有些犯难。 但这还算好的,方才当她看到彩凤那一双勾人的眼睛与闻少池的眼神纠缠在一起时,她就知道坏了! “少池!” 沈素素还有些不甘,想再试试自己用惯了的招数,“殿下,若是放过宜欢苑那几个丫鬟,只怕晋王府那晚的事情,始终还是会泄露出去。这事儿,还得多考虑一二。” 她想以退为进来劝说闻少池,放弃对彩凤的念想。 没曾想闻少池却根本不接她的茬儿,反而是狠狠地瞪了沈素素一眼,将满肚子乱串的怒火发了出来,“晋王府后院出了此等恶事,首先便是应问你这个掌家人的罪!你若是当不好晋王府这个家,我便再娶个庶妃回来,好好管管!” 一怒之下说出如此重的话,连闻少池自己都有些诧异。 只是一想到刚才那娇柔可怜的美人儿,他就忍不住这火。 沈素素心中大惊,两边眼皮子也一阵乱跳,可她了解闻少池的脾气,此刻也并不敢同他硬杠,只能忍气吞声道:“妾,无能,让晋王殿下失望了!” 略顿了顿,她还是尝试劝道:“彩凤始终是沐云歌的人,殿下若是真想再娶,妾身自可为殿下另觅佳人。”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今生只爱她一个。 男人的誓言始终没有那十里红妆的财物来得实在! 闻少池眼光冰冷,盯着沈素素看了很久,“如今你倒是豁达,真的愿意本王再娶?” 闻少池以前真的在心中发过誓,此生定会只爱沈素素一个,所以他才没有与沐云歌圆房。 可就那么一瞬间,他坚持多年的深情挚爱,竟让他感觉自己很可笑。 原本就是亲王,他的使命中自然就有替皇族开枝散叶的任务,可他却自以为今生只会对沈素素动心,只会与她有肌肤之亲。 可就是那么惊鸿一瞥,他竟然毫无抵抗得沦陷了! 沈素素见闻少池已经打定主意,知道此刻并不是再劝的时机,“妾...妾虽不情愿,但也知殿下终究是有再娶的那天,只是......” 闻少池当即打断她,“王妃尚无消息,本王自不会在此时再娶她人,不过,若是庶妃要劝本王将彩凤送去宜乐苑,那还是免开尊口吧。” 沈素素闻言,眼圈微红道:“是。” 说完,她便向闻少池福了福身,带着徐嬷嬷退了出去。 彩凤? 想要嫁入王府,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哼! 待沈素素出了殿门,闻少池的目光再次落在彩凤身上,眼神中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也不理彩凤身上的血污,闻少池便抱着彩凤,脚步匆匆地往西厢房走去。 进到西厢房,闻少池将彩凤抱上床榻,转身吩咐飞鱼,“飞鱼!” “属下在!” “去宜欢苑,将王妃另外那两个婢女带来!” “是!” 不多时,飞鱼便带着彩云和彩霞匆匆进到西厢房。 两个丫鬟一进门便看见床榻上满身血污的彩凤,两人脸上均露出担忧之色。 “奴婢参见殿下。” “起来吧。”闻少池淡淡说道:“今后你二人便在此服饰彩凤姑娘,不得擅自离开。” 想来心直口快的彩云,焦急开口询问,“殿下,王妃娘娘还未有消息吗?” 闻少池皱了皱眉,“王妃娘娘有了消息,自然会告诉你们,如今你二人只管服侍好彩凤便是!” 彩霞忙走到床榻边,将彩凤扶起半个身子,“彩凤,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只是宜乐苑那些婆子给我用了些手段。” 彩凤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吹口气也能将她的话吹散一般。 擦拭过血污的小脸上,更显得苍白无比,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没事的样子。 彩凤努力挤出些微笑,对闻少池道:“奴婢还要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闻少池看她的眼神中那种心疼丝毫不减,还多了一些怜爱。 这丫鬟倒是个忠心护主的,纯净清澈的眼神却还搭了张诱人的樱桃小嘴。 明明是她自己被宜乐苑上了残酷手段,却没有说一句让闻少城替她做主的话,反倒是先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闻少池柔声道:“害你之人,沈庶妃自己会处置她,你且留在畅春苑,好好将养身子。” 彩凤像是有些晕眩,身子轻轻晃了晃,微微抬眸,目光落在闻少池的脸上。 “殿下,奴婢身上之伤,无足挂齿,只是奴婢斗胆恳请王爷能让奴婢回到宜欢苑。奴婢要等王妃娘娘回来。” 彩凤的声音轻柔且坚定,让人根本不舍拒绝她。 闻少池只当她是怕了沈庶妃,忙道:“你无需顾忌庶妃娘娘,将来在本王面前,你也不必再自称奴婢!” 他如今只一门心思,想对彩凤示好! “啊!”彩凤闻言有些慌乱,想挣扎着起来,却又被身上伤痛拉扯得轻哼了一声,“奴婢......” 闻少池心疼得赶紧冲到床榻边,将彩凤轻轻扶住道:“既然你想回宜欢苑,那便依你!本王这就给你一个侍妾的身份,彩云、彩霞也一同回宜欢苑照顾你!” 如此忠心侍主的奴婢,娇柔得让人心疼! “本王这就让人去太医院请个御医来替你瞧瞧,可千万别落下伤痕才好。” 彩凤还想挣扎着起身拒绝,却被彩云用眼神示意,让她顺着闻少池的意思。 彩凤也明白,彩云是想让她魅惑闻少池,这样才能让他不遗余力地去救沐云歌。 于是她也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的肌肤异常娇嫩,向来都是王妃娘娘用特制的药膏替奴婢涂抹......” “本王都说了,让你别再自称奴婢!”闻少池轻声道:“如今你已是本王的侍妾,就让彩云和彩霞服侍你上药好了。只待王妃娘娘有了消息,本王便会和你圆房!” 闻少池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飞鱼禀告。 “启禀殿下,王妃娘娘回府了!” 第四十四章 谎言 闻少池赶到宜乐苑门口的时候,苑内的一幕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沐云歌正左手狠狠揪住沈素素的头发,另外只手正“啪!啪!”地扇着她耳光。 “贱人!”沐云歌一边扇一边口中还叫骂着:“竟然敢对本宫下药!” 沈素素也不甘示弱,双手死死抓住沐云歌的手臂,拼命挣扎躲避的同时,双脚还不停踢向沐云歌的腿部。 只是,沈素素明显是处于下风! 宜乐苑的丫鬟婆子们,都围成一圈,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帮忙。 “住手!”闻少池一声怒喝,“都给本王住手!” 沈素素闻言,面上一喜,手脚便有了须臾停顿,偏偏沐云歌仿佛根本没听到闻少池的呵斥,反而是狠狠地一个耳光正好扇在沈素素那张笑脸上! 前世,沐云歌被冻住全身,身体温度一点点流逝时,她的眼中便浮现过沈素素这张残忍得意的笑脸。 这一张恶毒的嘴脸,即便是重生之后,沐云歌也是深深铭刻在脑子里。 种种前世的记忆,也在她脑海里,重新掀起场腥风血雨。 “啊!”沈素素松开抓住沐云歌的双手,捂着半边脸转身一声娇啼,“少池,救我!” 闻少池又气又急,忙冲进场中,一伸手便接住沐云歌狠狠落下的巴掌,“沐云歌!” 沐云歌这才抬眸看他! 两人眸光相接的那一刻,闻少池眼底全是厌恶,而沐云歌眼底却全是愤恨! “少池!”沈素素趁着沐云歌愣神之际,将头发从她的手中扯出,“沐云歌...王妃她一回到府中便闯入我宜乐苑,见到妾便打......” “住口!”闻少池怒道:“都给我带到畅春苑,听候发落!” 晋王府,一个正妃,一个庶妃,两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厮打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那晋王府指定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 若再传到陛下耳朵里,晋王的王府后院不宁,那他在陛下心中,还能有何位置? 沐云歌稳了稳心绪,抬眸直视闻少池,“本妃整治后院,敢问殿下何错之有?倒是殿下,既不问本妃这两日遭遇,便说什么发落,凭什么?” “你......”闻少池气得脸通红,“那你倒是给本王说说,擅自离开晋王府,又所为何事?” 此时的他恨不得立刻将沐云歌休掉! 可那十里红妆,还不知下落,这口气得先忍着。 沈素素捂着红肿的脸颊,走到闻少池身边,扑通一声跪下道:“殿下,王妃不问青红皂白,进了宜乐苑便叫骂,说妾给她下药迷晕,妾实在是冤枉啊。” 见闻少池满面严肃,四周已经围满晋王府的下人们,沈素素也只能乖乖地跪地解释。 闻少池问:“那本王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给王妃下药?不得有半句虚言!” “没有,妾并未给王妃娘娘下药。”沈素素双手交叠,不停地叩头道:“殿下,妾属实冤枉!那晚得知王妃娘娘被刺客掳走,妾还冒着生命危险,四处找寻娘娘下落。” 闻少池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给沈素素做了证,“那日宴请太子殿下,沈庶妃一直在旁作陪,这事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 沐云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问问你苑里的丫鬟雪梅,是否是她和殿下的侍卫飞鱼带本妃去偏殿的?” 沈素素扭头对着身后那群奴婢唤道,“唤雪梅来!” 再低头时,眸光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雪梅本就在围观的人群中,听着沈素素叫她的名字,忙不迭地跪到沈素素身边,“殿下,那日奴婢只是将太子殿下赐给王妃娘娘的礼物送去宜欢苑,并未带王妃娘娘去畅春苑,也未曾见过飞鱼大哥,还请殿下明察!” 沐云歌闻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贱婢竟然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既然她都如此,飞鱼自然也不必说,定会矢口否认的! 只怕跟着雪梅来宜欢苑那小宫女珠儿,也是他们随意找来骗取自己信任的。 沐云歌道:“胡说!那日我宜欢苑主仆六人,星月等五个丫鬟可都是看到你来的,况且来接我的是飞鱼带来的软轿,还有个小宫女珠儿,这个殿下一查便知!” 她心中知道,这丫鬟绝对是得了沈素素的授意,才敢当面撒谎。 果然,雪梅并不慌张,反而是直视沐云歌道:“王妃娘娘可千万别害奴婢,那日因为太子殿下所赠的礼物太过贵重,庶妃娘娘怕东西摔了,才特意求太子殿下借用软轿抬到宜欢苑去的。这个太子殿下、沈庶妃娘娘和殿下都是知道的啊。” “至于,王妃娘娘说的飞鱼大哥和小宫女珠儿,奴婢实在不知!” 沐云歌这才知道为何那日来接她的软轿,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专用软轿,原来她们早就留着后手。 只要沐云歌出事,她们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推托的干干净净! “对了!”雪梅在人群中四处望了望道:“王妃娘娘宜欢苑里的彩凤和彩云姑娘可都是看到的。” 沈素素原本是想将沐云歌骗到偏殿就好,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还专门带了很多礼物要送给沐云歌,她便趁机向太子殿下求了,借用东宫软轿去送这些礼物。 一来可以增加沐云歌的信任度,二来也可以待沐云歌中计后可以借此机会让太子殿下看到沐云歌的丑态,到时候便再无人相信沐云歌的话了。 “彩凤?彩云?”沐云歌心中一惊,方才她也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留在宜欢苑的三个丫鬟的身影。 莫非,她们三人竟被沈素素灭了口? 要不,雪梅怎么敢如此笃定地撒下弥天大谎? “殿下可以派人去畅春苑将那两个丫鬟唤来与雪梅当面对质!”沈素素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看看雪梅是否是去送太子殿下的礼物,而非去请王妃娘娘到偏殿的。” 沈素素案子庆幸,幸亏那日曾留了一手,她让雪梅去宜欢苑送礼时,故意让其中的两个丫鬟看到,此时彩云、彩凤便可以间接证明雪梅并没撒谎。 沐云歌闻言有些诧异。 畅春苑? 为何三位留下的婢女会在畅春苑? 看沈素素那镇定自若的神情,莫非彩云和彩凤已经被她收买? “嗯!”闻少池点了点头道:“飞鱼!” “属下在!” 闻少池问道:“本王问你,王妃失踪那晚你是否曾带着太子殿下的软轿去接王妃娘娘到偏殿等候?” 飞鱼道:“属下那晚并未曾到过宜欢苑。” 饶是沐云歌早有预料,但飞鱼此言一出,她还是真的心中凉透! 看来那日她去畅春苑碰到雪梅从闻少池寝殿走出来,殿内屋梁上那人,果真是飞鱼! 难怪,畅春苑书房外,竟然连个暗卫都没有。 飞鱼和雪梅有染! 思及此,沐云歌心中有了打算,她冷哼一声道,“既然本妃所言,殿下不信,那便传宜欢苑的奴婢们来问问。” “传软轿,将侍妾彩凤和丫鬟彩云接到宜乐苑来!” 第四十五章 移情 侍妾彩凤? 彩凤,她什么时候竟成了晋王殿下的侍妾? 闻少池此言一出,沐云歌和沈素素都愣住了! 连宜乐苑那些跪了一地的下人们也都是惊呆住,众人面上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特别是沈素素的大丫鬟雪梅,她看向沈素素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殿下?”沈素素不禁惊呼出声,“那贱婢!她什么时候......” “沈庶妃慎言!”闻少池面色一冷,垂眸斥道:“本王收个侍妾,难道还要你恩准不成?” 沈素素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看了看闻少池,又看了看彩凤。 她是完全没想到,曾对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闻少池,变起脸来会如此之快! 昨夜,闻少池可是还对她说过,待将来休了沐云歌,便会抬她的位份,虽说是暂时封不了正妃,至少也能做个侧妃。 可是这才没过几个时辰,竟全都变了! 从沐云歌回府,彩凤又变成侍妾,她真的是打击到。 沈素素的眼神中闪过些许狠毒。 彩凤从软轿下来,一看到沐云歌便忍着痛疾步上前跪下,双眸含泪喊了声:“小姐!” 彩云是跟着软轿走来的,她也是双眼泛红跟在彩凤身后跪下。 沐云歌低头看去,只见彩凤虽是换了身侍妾的锦衣,但面上和双手都还能看到累累伤痕,她心中自然也是明白了个大概,轻声道:“彩凤、彩云你二人受苦了。” 说完她又往彩云身后看了看,却没看到彩霞,“彩霞呢?” 彩云回话:“彩霞因殿下并未传召,所以仍留在畅春苑西厢房内。” 沐云歌当即明白,彩云和彩霞都是被闻少池困在畅春苑的。 “起来吧。”沐云歌平静道:“殿下传你二人过来是要问些话,你二人只需如实说就好。” “奴婢遵命。”彩云和彩凤齐声答道。 “彩凤,你先起来。”闻少池低头看向彩凤,柔声道:“本王问你,宜乐苑的丫鬟雪梅说,王妃娘娘失踪那晚,她去了趟宜欢苑,只是为了给王妃送太子殿下所赐的蜜酒酿,此话可当真?” 彩凤忍着痛缓缓站起身,眼睛却不停看向沐云歌。 沐云歌淡淡说道:“彩凤,你如实回答就好。” 彩凤点了点头,低声回道:“回殿下的话,小姐失踪那晚,雪梅来宜欢苑......” 彩云忽然打断她,“彩凤,如今虽然你已是小主,但断不可忘记王妃娘娘的恩情!” “殿下!”沈素素狠狠瞪了眼彩云,恨声道:“她二人本就是王妃的贴身丫鬟,自然只会说些对王妃有利的话。” 闻少池却似毫不在意,反而将宠溺的目光投向微微颤抖着的彩凤,柔声道:“本王相信彩凤定然会实话实说的。” 彩凤擦了擦眼角的泪,颤声回答:“回殿下,那晚雪梅确实曾送太子殿下赐给小姐的蜜酒酿来宜欢苑,小姐还当场饮下了一杯!” 彩凤这句话不禁让人群中起了些骚动。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当面指认雪梅,因为宜乐苑给她上手段时,雪梅可是其中最狠的那个! 闻少池闻言当即面色一沉,转头又看向沐云歌,冷冷道:“如今彩凤也证实了雪梅所言非虚,王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沐云歌道,“我已经说过了,饮下蜜酒酿后,便坐软轿到了偏殿等候,谁知那殿中竟然有人点了迷香,昏昏沉沉的并不知到底是如何离开王府的。只是苏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身在京中医馆百草堂内。” “百草堂的掌柜并不知我身份,只是帮我解了迷香之毒。待清除完余毒后,我便自行回到了晋王府。” 沐云歌明知,迷情散恳定是闻少池和沈素素合谋害她的,但她并不想因为此事牵扯上太子,所以只是半真半假地说出了那晚的遭遇。 “迷香?”闻少池黑着脸,沉声道:“王妃慎言,何人敢在晋王府使用如此下作之物?本王猜只怕是王妃饮了那蜜酒酿后,不胜酒力这才被刺客掳走的吧。” 其实从沐云歌说出百草堂后,闻少池便已经猜到沐云歌当时定是躲在了太子殿下的软轿内,这才得以逃出晋王府的。 近日朝中多有议论,如今在京城爆火的医馆“百草堂”的幕后东家便是太子殿下。 很多人还说曾亲眼见过太子殿下在百草堂出现过。 所以,闻少池此时根本已不想再问沐云歌为何要离开晋王府,要知道,如果再深究下去,他也怕惊动到太子殿下来过问此事,那晋王府后院之事更会让他沦为京中笑柄! 如今他只希望沐云歌能顺着他的话,将这事就此揭了过去。 待晋王妃被刺客掳走之事慢慢被众人淡忘时,他才好另寻借口来休掉沐云歌,并拿到她那些富可敌国的嫁妆! 况且,眼下他就还有事要求沐云歌。 让他瞬间沦陷的彩凤毕竟还是沐云歌的贴身丫鬟,她的卖身契也还在沐云歌手中。 闻少池真的要抬彩凤为侍妾,还是得问沐云歌拿到卖身契才行的。 “殿下若不信,自可以去查!”沐云歌淡淡回了句,便不再看他。 她当然知道闻少池不会真的去查,这事儿原本就是闻少池和沈素素做的局,总不可能他二人自己将自己查出来吧。 沈素素却轻呼了一声,“殿下!” 眼看着闻少池和沐云歌都想将此事就此作罢,她有些着急。 刚才沐云歌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狠狠打了一顿的! 既然已经证实,她并未给沐云歌下药,那她总要让闻少池替她出头,争回些面子才好。 否则,晋王府的人,以后还能听她差遣吗? 沈素素有些委屈道:“王妃无缘无故打了妾,这事就这么算了?” “住口!”闻少池有些不耐,“她是正妻,你是妾,何况这本就是误会一场!” 闻少池现在看沈素素,越看越觉得寡淡,跟身边的彩凤想比,那可真是野鸡之于凤凰! 此事本就是她先提的,也是她布置的,失败了被打,这不很正常吗? 偏偏她不识相,还想揪着此事不放,当真是要沐云歌去找太子殿下来评理吗? 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太子殿下和沐云歌的关系匪浅吗? 第四十六章 别恋 沐云歌斜睨着曾自诩情深义重的两人,心中冷笑一声:晋王府内,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闻少池的心在哪儿,道理便在哪儿! 不过,她是真的很累,也不想再同这两人废话,“殿下若无其他事,本妃便回宜欢苑了。” 闻少池冷眼扫了一圈在场的仆人,厉声说道:“王妃离府一事,便到此为止!若本王听到还有谁再议论此事,那就别怪本王无情!” 沐云歌甚至都不待他说完,转身便回了宜欢苑,倒头就睡。 梦中,各种各样的面孔在她眼前晃动。 迷情散的药性虽然已完全清除,但自此之后沐云歌的梦中便常出现一个模糊的陌生人影。 他身形高大,却又有些瘦削。 面容虽极其模糊,但仍能感知到他极其俊美! 可每次当沐云歌想要凑近一些看个仔细清楚时,那人却又忽然消失不见。 梦中沐云歌能感受到他的炙热,也能感受到他的怜惜,就是始终无法看清他的容貌。 几次下来,沐云歌便醒过来。 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星月!”沐云歌习惯性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沐云歌才想起星月和彩画此时还留在百草堂。 主仆三人约好,星月和彩画会晚一些回来,因为杨嬷嬷在给沐云歌诊脉时发现,她的气血有些亏损,需要制些补气血的药丸。 药丸做好后,会让星月和彩画两人带回王府给沐云歌服用。 沐云歌刚起身,却见彩霞走了进来,“彩云和彩凤呢?” 彩霞低声道:“她俩还在殿外跪着呢。” 沐云歌心中一惊,这才想起来彩凤已是被闻少池抬为侍妾的。 彩凤应是怕她怪责,这才和彩云一直跪在院中吧。 刚才从宜乐苑出来,她实在太累,竟没注意到那两丫鬟也跟着她回了宜欢苑。 她睡了多久,两个丫鬟便跪了多久。 彩霞沏了壶茶端来。 沐云歌接过茶盏道:“让她们进来。” 彩云搀扶着彩凤走进殿内,见着沐云歌,两个丫鬟又红了眼眶,双双跪下,“小姐,奴婢......” 沐云歌站起身,亲自将二人扶起,“彩凤,委屈你了。” 她在百草堂醒来时,便知道还有三个丫鬟留在了晋王府。 沐云歌清楚,她若是一直没有消息,三个丫鬟指定是要受沈素素凌辱的,但她这会儿看清了彩凤的伤情,才真的是痛心不已。 彩凤原本精致姣好的脸上,被掌嘴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双手虽是清洗过血迹,当仍肿胀得变了形。 沐云歌小心翼翼地捧起彩凤的手,眼眶中一下子就蓄满了眼泪。 在百草堂休养时,黄嬷嬷和张嬷嬷都专程过来探望了她。 黄嬷嬷告诉沐云歌,彩凤已经传信给她,说一定会为小姐讨回个公道。 沐云歌没想到的是,彩凤竟不惜以媚术来迷惑闻少池,以达到报复沈素素的目的。 彩霞给彩凤递来软凳,又端来些热水给她喝。 主仆几人都红了眼眶。 彩凤轻声道:“奴婢只怕小姐误会......” 沐云歌含泪摇摇头,蹲下身子碰触了下彩凤的手,彩凤疼得“嘶”的叫出了声。 “不会,黄嬷嬷都告诉我了。”沐云歌轻声安抚道:“彩凤,只是如此真的太委屈你。” 彩凤缓缓抬头,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双眸中大颗大颗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奴婢......奴婢不委屈,只要能帮上小姐,哪...哪怕是很小,奴婢也不觉得委屈!” “不要说了。”沐云歌站起身,对彩云道:“以后你便专心服侍彩凤吧,你们四人的身契,我都还给你们!” 沐云歌实在不忍彩凤嫁给闻少池做侍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是否要嫁给晋王殿下。” 她心中清楚闻少池是怎样的一个人,情深如沈素素,他也是说放下就放下了。 以前沐云歌还认为闻少池只是会时常权衡利弊,但对心中所喜,还是会有自己的坚持。 可如今看来,闻少池的移情别恋那真的是毫不拖泥带水。 沐云歌只想着尽快能收到云南长兄那边的消息,她便能入宫向陛下提出与晋王和离。 但在那之前,她还必须让宜乐苑那一对主仆得到应有的报应! 几日后,夕阳只剩最后一缕霞光。 畅春苑书房内的宫灯才刚刚点亮,昏黄朦胧。 闻少池坐在书案前,他刚看完炎帝发给他的折子。 全是御史们弹劾他宠妾灭妻的。 这帮吃多了闲着没事干的言官,他是恨毒了他们。 闻少池皱着眉,眼神中满是不忿,看着身旁的飞鱼问道:“这几日王妃在做什么?” 飞鱼恭顺地站在身后,“回殿下,王妃娘娘这几日都将彩凤留在宜欢苑,说是要调教调教。” 飞鱼是闻少池的贴身侍卫,晋王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有人会向他透露。 只是,飞鱼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 偷偷瞥了一眼闻少池,心中暗道,殿下怎么忽然问起王妃? 闻少池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可知她何时放彩凤出来?” 飞鱼略有些迟疑,“如今宜欢苑内,只有主仆六人,并无其他小厮杂役进去,所以......” 所以,宜欢苑内是什么情况,连飞鱼也不得而知。 只是偶尔会派一个小厮过去问问,却总是被宜欢苑的奴婢给打发了出来。 说到这里,飞鱼也不由自主低了头,他明白闻少池之所以问王妃在做什么,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彩凤什么时候可以出宜欢苑内。 虽说已经是侍妾身份,可是毕竟还没拿到身契,也只听任凭沐云歌处置。 闻少池的眉头皱得更紧,已经好几天了,他连日来夜不能寐,都因为脑中全是彩凤的身影。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沉沦如此? 此时见飞鱼说话也是吞吞吐吐,闻少池忙追问,“彩凤怎么了?” “属下也不甚清楚,昨日派过一个暗卫站在大树高处,才能看到宜欢苑内的情况。” “据暗卫回报,王妃娘娘每日都会让彩凤站规矩,抄书之类,几乎是晚膳才会放彩凤回自己房间休息,而且......” 第四十七章 庶妃 沐云歌之所以对彩凤如此苛待,定是想要做给闻少池看的。 她就是想要闻少池心痛,这样才能惩罚到他,报复他! 所以飞鱼从来也没想过,要将此事主动告诉他,只要闻少池不问,他就不说。 闻少池眼皮微跳,“而且什么?” 没想到沐云歌竟然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之前认为她对沈素素,并不严苛,每日的请安茶不要沈素素敬,甚至也从未让沈素素站过规矩! 如今对彩凤却很刻薄。 闻少池心中更加烦闷,“为何不早些告诉本王?” “属下认为,殿下或许不想知道。” “放肆!”闻少池怒道:“什么时候本王的主都由你做了?” 飞鱼有苦难言,“属下知罪!” 晋王府内院的事情,从未见闻少池这般在意过,当初闻少池随口将彩凤抬为侍妾,可却并没有着急让她侍寝,连飞鱼都认为,闻少池只是为了替沈素素掩盖苛待奴婢之事。 毕竟,最近京中都传闻晋王宠妾灭妻,那个受宠的小妾竟然都可以做出随意打杀奴婢之事。 此时,却为了个还未侍寝的侍妾,对他发了火! 沉吟片刻后,闻少池沉声道:“去宜欢苑。” 飞鱼忙疾步走到书房门口,推开书房门,“是,殿下!” 宜欢苑内。 沐云歌斜靠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在看,旁边坐着彩凤。 彩霞正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彩凤的双手上,“彩凤的手,可真好看!” 彩凤笑道:“是小姐赏的药膏好,几乎都看不出痕迹。” 星月端了盏茶给沐云歌,也凑过去看了看彩凤的手,“那是,小姐每日都让你抄写佛经,活动手指筋骨,痊愈起来会更快,将来也不至留下什么病根儿的。” 倒是沐云歌听见几位婢女说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彩凤,“终归还是痛的。” 彩凤刚想宽慰沐云歌,沐云歌如亲姐妹般待她,她早已知足。 门外却传来彩云的声音:“晋王殿下朝宜欢苑来了。” 沐云歌轻轻皱了皱眉,这才几天,彩凤身上的伤还尚未完全好。 彩凤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头便跪下哭道:“奴婢知道小姐心中对我有气,可晋王殿下也是一时兴起,随口给了奴婢侍妾的身份而已。这么多天过去,殿下也并未召奴婢侍寝......” “若是抄写佛经和站规矩依然不能让小姐消气,那便请小姐责打奴婢,也是甘愿的。” 彩凤的声音娇弱无力,听在耳里连沐云歌都有想将她拥入怀中宽慰的冲动。 “晋王府中的人都知道,殿下心中只有宜乐苑的庶妃娘娘,所以奴婢斗胆求小姐还是让殿下撤了奴婢的侍妾位份吧,奴婢就算再苦再累也愿意在宜欢苑侍奉小姐的。” 彩凤还幽幽轻叹,“说不定,殿下早将奴婢忘了。” “谁告诉你的?” 话音刚落,闻少池已迈着大步走进殿内。 主仆几人都起身向他见了礼,但她们心中早就知闻少池在门外,所以都在卖力表演。 星月朝彩云和彩霞递了个颜色,三人便一起悄然退下。 闻少池径直走到软榻边坐下,抬眸看向沐云歌,“本王来宜欢苑不打扰吧。” 沐云歌淡淡回道:“殿下随意,晋王府中每一处都属于殿下,何来打扰一说。” 闻少池脸上抽动了几下,有些尴尬道:“本王想着那日已将彩凤抬为侍妾,不过她到底还是你的丫鬟,所以......” 沐云歌走到软榻的另一边,侧着身子坐了半边,“本妃这几日也正为此事,调教彩凤。” 闻少池转头柔声对彩凤说,“你也坐吧。” 彩凤这才在软凳上也坐了下来。 三人沉默片刻,闻少池漫不经心问,“本王看着宜欢苑旁边的宜喜苑小巧精致,打算将那里赐给彩凤居住,不知王妃有何意见?” 这是闻少池第一次放低身段,主动征询沐云歌的意见。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感觉有些不适,忙低下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沐云歌瞥了一眼闻少池,眼神平静如水,“晋王府本就是殿下的,愿意将哪个院子给谁住,都不必征询本妃的意见。” 彩凤站起身,恭顺道:“奴婢愿留在宜欢苑服侍小姐。” 她的声音极轻,极柔,听在闻少池耳里,竟更多添了些心疼。 是啊! 定是沐云歌将她折磨得怕了,所以她才不敢以侍妾自居,甚至连赏给她的院子,也都不敢要。 特别是,当闻少池看到彩凤微微低垂的眸中,竟然流露出一些黯然,心中更是难受。 他猛地站起身,亲自将彩凤扶到软凳上坐下,“王妃不是说了吗?本王愿意将哪个院子赏给谁,都全凭本王乐意!” 说完,闻少池还向沐云歌投去挑衅的眼神。 沐云歌轻轻皱了下眉,“彩凤,你若执意不肯,倒显得本妃小气。既然殿下赐了宜喜苑给你,你便搬过去住吧,彩云也随你过去。” 闻少池一听此言,不由心中大喜。 看来,沐云歌到底还是知道些进退。 如今沐云歌已经答应让彩凤搬道宜喜苑去,那只剩拿到彩凤的身契,他便可以和心爱之人洞房花烛了! 闻少池目光灼热,“彩凤的卖身契,王妃也一并还给她罢!” 沐云歌闻言,也站起了身,她长叹一声道:“既然殿下执意要纳彩凤为妾,本妃便还彩凤自由!只是,彩凤虽是婢女,却也是良家子,殿下还是应给个位份。” “侍妾毕竟身份太过低微,你让彩凤将来如何在晋王府立足?” “不如本妃将彩凤收为义妹......” 闻少池听懂了沐云歌的意思。 前些日子,彩凤才被沈素素责罚,还上了规矩,若只是给她个侍妾的名份,自然还是会难以在晋王府立足。 沈素素如今仍掌着晋王府的管事权,小小侍妾,自然还是会被她拿捏、欺辱。 闻少池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那日,彩凤被上了规矩后凄惨的模样。 他是真的心痛! “好!本王便明媒正娶彩凤姑娘,册为庶妃!” 第四十八章 东宫 “什么?”沈素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竟然要娶那贱婢为庶妃?” 闻少池若真娶了彩凤,而且还是以庶妃的位份迎娶,那她算什么? 情窦初开时便心仪之人,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刚刚看上的卑贱丫鬟? 沈素素的心沉到了底! 雪梅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她朝沈素素躬身说道:“娘娘,千真万确,听说畅春园那边已经开始布置洞房了。” “畅春园?”沈素素既惊又怒,“殿下竟要在畅春园娶彩凤?” 皇帝赐婚的正妃沐云歌和她这个殿下最宠爱的庶妃,都没能在畅春苑里布置洞房,闻少池如今竟然要将如此殊荣赏给一个贱婢? 沈素素心中一阵绞痛。 这就是她全心全意爱了好多年的人? 他的心中怎么就忽然就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沈素素彻底崩溃了! 雪梅点点头,愤慨道:“娘娘,殿下不光要在畅春苑内娶那个贱婢,还赐了宜喜苑给她,如今王府里的杂役都在宜喜苑修缮。” 宜喜苑! 那可是比肩正妃娘娘规制装饰的院子,殿内的陈设摆件更是堪比皇宫里那些娘娘们的寝宫。 曾经夜里闻少池情深时,便许诺过,将来沈素素若抬了正妃后,会将宜喜苑赐给她居住。 可现在,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沈素素甚至感觉到自己距离正妃的那个位置已经更加遥远,她眼底的恨怨也是浓得无法化开。 “宜欢苑那位会心甘情愿吗?”沈素素犹不死心,抬眸问道。 “听说王妃娘娘已将彩凤收为义妹,所以,如今彩凤的身份也成了云南沐王府的千金小姐!” “还不止呢,王妃娘娘亲自给彩凤赐了名,沐云凤!” “啪!” 沈素素将身旁桌上的点心碟子全部掀翻。 蜜饯果子撒了一地。 皇城内,东宫。 闻少城被书房外的蝉鸣吵得有些心烦,他从书案后站起身走到门边,“风影。” “属下在。” “近日可有追风带来的书信。” 风影抬眸看他,眼神中有些许疑惑,“殿下可是忘了,追风已经被殿下送给了晋王妃。” 在风影的记忆中,太子殿下可从未主动问起是否有书信送来。 莫非,他心中有要事,等待消息? 闻少城抬眸向空中望去,“不知她近日如何?” 风影更加疑惑,“不知殿下问的是......” 闻少城仍抬眸望向空中,“墨影,她可还了回来?” 风影这才明白过来,太子殿下问的正是晋王妃娘娘,“殿下,晋王妃娘娘已经让杨嬷嬷将墨影还回来了。” 自从上次沐云歌问闻少城借了墨影后,那鸟便经常自行飞去晋王府寻追风一起玩耍。 闻少城问墨影和追风,并非问鸟,大概率是想问人。 闻少城哦了一声后,又问:“飞流可在?” 风影躬身答道:“飞流此时应正在训墨影,殿下可是要召飞流过来?” 平日里,追风和墨影都是飞流在饲养、驯教。 如今追风送给了沐云歌,飞流还时常念叨,想要去晋王府看看追风养的到底怎样。 闻少城收回远眺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约莫一刻钟后,风影将飞流带来书房,飞流回话说墨影便往南境放飞出去,做例行的书信传递。 应是今、明两日便会飞回东宫。 闻少城双眉一挑,沉吟片刻后道:“南境那边军情已多日不明,若是墨影带回消息,即刻送到书房。” “是!”风影又试探道:“是否让飞流去一趟晋王府看看追风?” “你让飞流自行决定。”闻少城说着垂下头,“若是...若是她有什么话要带回给孤,可放追风送来。” 风影彻底懂了,太子殿下之所以唤来飞流,想知道的还是沐云歌的消息。 不过那是晋王妃啊,太子殿下这样根本是毫无结果的。 “是。”风影又带着飞流退下。 两人走到廊下,风影这才停住脚步。 飞流有些不安,“风影哥哥,太子殿下不会把墨影也送出去吧。” 风影摇摇头道:“应该不会!” 如今太子殿下可看重墨影,甚至都让飞流将它的吃食换了更好的喂养。 况且,墨影还能经常飞去晋王府。 飞流神秘兮兮问,“不知晋王妃娘娘到底和太子殿下有什么渊源?以前根本没听太子殿下提过啊。” 要知道,东宫养了好多年海东青,就追风和墨影养得最好。 而且还是一对儿! 飞流原本是指望着,替它俩孵一窝小的出来,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将最喜欢的追风送了出去。 这下两只鸟聚少离多,也不知还能不能孵出小鸟来。 风影道:“据说是太子殿下幼时曾在宫中日月湖救过晋王妃娘娘的命。不过,此后两人便远隔千里,并无联系。” 飞流疑惑道:“那为何太子殿下竟然舍得将追风送给晋王妃娘娘?” 风影有些愕然,是啊,按说这不合常理啊。 要知道,太子殿下这些年,出征在外也好,在京城监国也罢,救过的人不上一千,也有几百。 怎么就单单对幼时救过的一个小女孩,会如此慷慨? 平日里,他确实连多余一个字都懒得讲,今日还为了她说了这么多话? “可能是太子殿下想与晋王殿下走得亲近些吧。” “骗小孩儿的吧?”飞流撇了撇嘴,“殿下性子一向清冷,他又怎么会刻意为了亲近晋王而送风影给晋王妃?” 风影笑了,“连这些都知道,你还是小孩儿吗?” “反正我觉得太子殿下最近几个月以来,都怪里怪气的。”飞流夸张地皱了皱眉毛。 “瞎说!”风影拍了拍飞流的肩,“殿下哪里怪了?每日不都是正常上朝、退朝后回宫就待书房到次日凌晨吗?” 飞流吃痛哼唧一声,“别告诉我你心中没数!你日日跟殿下身边,怎么能察觉不到?” 风影抿了抿唇。 他早已察觉到太子殿下跟之前已经判若两人! 特别是那日在晋王府赴宴归来,太子殿下表面的言行举止虽说还和往日差不多。 但他的整个精气神,仿佛都重新焕发了一般。 风影不免又想到了,赴宴归来那日的情景。 太子殿下,他! 该不会是真的吧? 第四十九章 纳新 风影随即立刻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 明明知道太子殿下早就因两年前东征重伤,之后几乎便是从不让任何女子近身的。 他怎么可能会在软轿内和晋王妃娘娘...... 风影赶紧将这种猜想从脑子里迅速抹去。 飞流忽然瞥见了他的表情,又贱兮兮地凑上来问道:“莫非是风影哥哥想到什么了?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神情?” 风影立刻敛色道:“想来是近日朝中的公务繁多,太子殿下他难免心浮气躁,我等属下看了自然就会感觉有些不适。” 闻少城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整个人也尽显冷冷清清。 平日里他连对贴身的侍卫们都很难发脾气。 当然了,两年来,东宫的人也从未再见到他笑过一次。 奇怪的是,自那日他从晋王府赴宴回宫后,在人前太子殿下虽与平常无异,但人后却时常呆坐在书案前,偶尔面上还会浮现出难以自抑的微笑。 又或者便如今日这般,连飞流都能看出他的烦闷来。 飞流闻言,有些不屑道:“朝中从来都事多,那也未曾见过太子殿下露出些忧喜之色,明明是现在的太子殿下已与过去判若两人,风影哥哥却偏偏还说成是自然!” 人小鬼大! 风影瞬间便不想再同他说下去了,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既然知道,那就赶紧跑一趟晋王府吧!” 晋王府门前锣鼓喧天,大红灯笼挂满了整个王府。 今日正式晋王殿下闻少池迎娶云南沐王府义女沐云凤的佳期。 昨日,沐云歌便让彩云陪着沐云凤住进驿馆里。 晨曦微现时,闻少池便身着礼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地前往驿馆去迎亲。 路边的行人,也是纷纷驻足观望。 晋王殿下闻少池迎亲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几乎将晋王府到驿馆这条路全都映成了红色。 待闻少池从驿馆将沐云凤迎出来后,队伍更是庞大! 虽是妾室,沐云凤的嫁妆却堪比寻常亲王正妃的嫁妆,足足是有一百二十抬! 京城里的百姓听闻有如此大的排场,竟都被吸引了来晋王娶亲的路上,人山人海的竟比沐云歌大婚那日还要热闹。 马路两旁全站满了京中百姓,众人也是议论纷纷。 “这才几个月啊,晋王殿下竟然又纳新妃。” “是啊,听说还是纳的云南沐王府的千金,和正妃娘娘是姐妹花。” “什么两姐妹啊,新纳的这位原来只是正妃娘娘的婢女而已!如今成了姐妹,只怕是晋王殿下想给新欢一个名份,这才强迫正妃娘娘认的姐妹吧!” “唉,晋王妃当真可怜!前些日子才被刺客掳了去,如今又要和自己的婢女同侍一夫!” “太子殿下都尚未娶妻,这晋王竟连续娶了三房妻妾,晋王殿下还当真是勇猛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储君无嗣,东宫不稳,莫说晋王,其他几位皇子有哪位不是跃跃欲试?” “嘘,你也不怕被太子殿下的眼线听见!” “怕什么,现在朝中百官都心知肚明,哪位王爷若先诞下子嗣,哪位便最有可能取代太子殿下成为储君!” “难怪晋王连娶三房,听说连秦王殿下也准备纳新了。” “晋王连续纳了两房云南沐王府的千金,不知沈大将军府可会着急?” “沈大将军可是聪明得很,他府中的两位嫡女,一个说给了秦王做侧妃,另一个要嫁与宁王为妃。晋王府那位庶妃只是将军府的庶女而已。” “太子殿下如此英武,竟然无嗣,实在太过可惜!” “唉,若太子殿下真的因为无嗣被废,那大炎朝百姓可就要受苦了!” “事关皇家,你我还是少说几句吧......” 因闻少池带去驿馆迎亲的人数太多,再加之沐云凤的嫁妆也不少,整队人马接近午时才将新娘迎回了晋王府。 到了晋王府后,沐云凤便被抬进了畅春苑专门为她而设置的洞房。 而闻少池则在晋王府大殿内迎接宾客。 沐云歌立在宜欢苑廊下,听着不远处喧闹吵嚷的声音,面上却看不出一丝喜怒。 星月从苑外进来,走到廊下低声道:“小姐,张嬷嬷已经按您的吩咐,给彩凤备下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比当初沈庶妃的六十抬嫁妆整整是多了一倍!” 星月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些兴奋。 沐云歌微微一笑,“四位嬷嬷有心。” 彩凤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并非从沐云歌的嫁妆里分出来的,而是用四位嬷嬷在京城赚取的银两置办下的。 原本嬷嬷们是将这些银钱都带到晋王府交给沐云歌的。 沐云歌却又让人带回了给她们,让她们留着傍身。 几位嬷嬷也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的银钱,便攒下来等沐云歌需要的时候再取出来用。 这次她们在得知沐云歌要给彩凤置办嫁妆后,便立即主动拿出了部分盈利给办了这一百二十抬的丰厚嫁妆。 星月笑得灿烂:“嬷嬷们还说,沐王府出去的小姐和奴婢绝不会比旁人差了去。” “小姐您猜猜,彩凤的喜轿是从哪个门进的?” 沐云歌挑了挑眉,“你这么问的话,那我肯定猜是从正门进的。” 星月又笑:“还是我家小姐,冰雪聪明!” 虽说猜到了闻少池迎娶彩凤的喜轿是从王府正大门进的,但沐云歌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吃惊。 闻少池他竟然为了彩凤,能出格到如此程度,沐云歌是真的没有想到。 只怕今日之后,京城大街小巷都会传遍。 晋王为了讨新娶的庶妃开心,竟然可以完全不顾府中正妃的感受,甚至连祖宗的礼法都甩到脑后去了。 可是现在这些,在沐云歌看来,无非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根本就入不了她的心。 只是隔壁宜乐苑那对主仆的好日子,应该是到头了! 婚宴开始前,畅春苑的小厮过来请沐云歌去大殿,说是晋王殿下让她去喝新妇敬的茶。 沐云歌唇角微微上扬,“星月,走吧,顺路去将宜乐苑的主子也一并请了去。” 第五十章 敬酒 “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殿下不会如此辜负于我!” “砰!” 沐云歌刚抬脚跨进宜乐苑,一个青花瓷花瓶便碎在自己眼前。 溅起的瓷片差点划破她的大红锦衣,沐云歌微微皱了皱眉,停住了脚步。 “滚!”殿内传来沈素素尖锐疯狂的嘶吼声,“都给我滚出去!” 沈素素房中的大丫鬟青柠正劝着她:“娘娘,殿下已经派人来请过两次,若娘娘再不去,只怕殿下会怪罪于你的。” “他是想让我去看那贱婢得意的样子吗?”沈素素恨声道:“告诉那贱婢,她做梦!” 雪梅犹在旁边拱火,“娘娘,听前院的小厮说,那贱婢的轿子竟然还是从晋王府的正大门给抬进来的。” 沈素素没了声音。 晋王府正大门抬进去的只有沐云歌,同样是皇帝赐婚的庶妃,沈素素因为是妾室,所以是从侧门抬进去的。 一个丫鬟出身,同样也是庶妃,是妾室! 她凭什么就可以从正大门抬进去? 青柠也忍不住气道:“如今那些前院的丫鬟婆子们可都在说,殿下这次才是真正娶了正妻!” “娘娘,宜乐苑值钱的花瓶可都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奴婢们给拿到宜喜苑去了。”雪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愤,也有些无奈,“娘娘,您现在砸的可都是您的嫁妆啊。” 此话一出,站在殿外的星月差点笑出了声! 宜乐苑也有今日? 现在连院里的摆件装饰都要收了送到宜喜苑去? 那个曾经被晋王殿下宠上了天的沈素素,如今也是要用自己嫁妆才能撑起宜乐苑了吗? 星月抬眸瞥了眼沐云歌,见沐云歌点了点头,便刻意扯着嗓子向苑内喊道:“沈庶妃娘娘,我家小姐亲自来请你去畅春苑的大殿,一起饮杯新娘子酒呢。” 宜乐苑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却并没有人应声。 前两日,闻少池突然把掌家权收回来,交给了沐云歌,留在宜乐苑服侍沈素素的丫鬟和小厮,也减了一半,整个院子都显得比以前冷清了很多。 以致沐云歌和星月一路进到宜乐苑,竟都没有小厮通传,也没有丫鬟婆子去禀告。 沐云歌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想到闻少池对沈素素也能如此绝情! 这才多长时间啊。 那个曾为了沈素素甚至在大婚当日,拒绝踏入洞房半步的晋王殿下,他怎么就能对自己曾经朝朝暮暮心爱之人,如此冷情? 是彩凤的媚术实在太过霸道? 还是闻少池性情本就如此? 沐云歌不得而知。 不过,她只觉得这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思及此,沐云歌也并没有阻拦,任由星月继续唤,“沈庶妃娘娘,可要小心,千万别砸到了我们家小姐。” 好一会儿,沈素素才带着两个丫鬟雪梅和青柠,从殿内疾步走了出来。 虽然她已经整理好了衣饰和妆容,但是猩红的双眼,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她刚刚才哭过。 “婢妾见过王妃娘娘。” “奴婢参见王妃娘娘!” 主仆三人给沐云歌见了礼。 此时沈素素再看到沐云歌,竟然少了些敌意,多了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她心中暗道,和自己的丫鬟同侍一夫,只怕眼前的王妃娘娘心中也是窝了火的吧。 沐云歌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淡说了句,“起来吧,畅春苑那边还等着呢。” 此时,正值盛夏,畅春苑那边的热闹更是像给府里众人心中烧了把火。 那些丫鬟、婆子们更是挤在一起,说着闲话。 “从未见过殿下面上如此喜色,愿意去宜喜苑伺候凤主子的奴仆,每个人还赏了一两银子。” “啧啧,是啊,在晋王府做了这么多年,殿下何曾如此大气过?可真是托宜喜苑主子的福了。” “唉,早知今日,在宜乐苑时,我就不该听雪梅的对彩凤上了规矩。现在再想去宜喜苑,那也是难于登天的。” “可不是吗?宜欢苑那边根本不要人,宜喜苑咱们又进不去,难道真要去前院做洒扫的粗使丫鬟不成?” “哼!谁让你们当初跟着庶妃娘娘作践凤主儿,该!” 下人们的这些闲话,虽说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被走过来的沐云歌与沈素素全听了去。 雪梅第一个忍不住怒道:“喂!你们这些贱婢,都在那嚼什么舌根子,小心庶妃娘娘也给你们上上规矩!” 青柠也斥道:“见风使舵的下贱坯子,难怪只能混个三等丫鬟!” 听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和几个粗贱下人吵架,沈素素一张脸都快拧出水来。 可当着沐云歌的面,她也只能低声喝止雪梅她们,“别说了,王妃娘娘还在这里呢。” 一行人刚走进畅春苑,扑面而来的凉爽,让她们都惊呆来。 原来,是闻少池心疼新娘子,怕她热着,从宫里要来好多大的冰块来。 而那些刚从宜乐苑调过来的小厮们则专门负责用扇子将冰块上的凉气扇进殿内,供沐云凤纳凉。 婚礼如同当日沐云歌大婚一般,各种繁琐的礼仪和程序,都完整地走了一遍。 还真是和亲王迎娶正妃的的仪式,半点都不差! 大殿内,闻少池和沐云歌端坐在正中的两把梨花木圈椅上,沈素素则和一众大丫鬟们立在沐云歌的右边。 做为晋王府的主子,他们三人此时神色各异。 闻少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沐云歌则有些过分的云淡风轻。 只有沈素素的脸色难看至极。 沐云凤袅袅娜娜站起身,斟满了一杯美酒,双手捧着敬到沐云歌面前,“婢妾沐云凤,新妇进门,给王妃娘娘敬酒,愿娘娘富贵安康!” 沐云歌微微笑了笑,双手接过酒杯,以袖掩面,一饮而尽,“好,星月,赏!” 星月满脸笑着拿出红包放在沐云凤手中。 沐云凤又从身后彩云端着的木盘上取了杯酒,正准备呈给沈素素时,却被闻少池制止了,“沈庶妃和你位份相同,你不必与她敬酒!” 此话一出,沈素素面色变得更加惨白,看向沐云凤的眼神充满了恶毒! 第五十一章 莲子 沐云凤转身向闻少池露出勾魂一笑,娇声说道:“殿下,妾那时在宜乐苑里,可得了沈姐姐的不少好处呢,在妾大喜之时,又怎能不敬敬沈姐姐呢?” “爱妃说得对。”闻少池薄唇微勾,眼中满是宠溺,转身对沐云歌说:“既然是云凤要敬,那便敬吧!” 沐云凤朝沐云歌浅浅一笑,两人眼神交流了片刻,沐云歌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沐云峰这才重新端起那杯酒,躬着身双手递给沈素素,意有所指道:“沈姐姐,妹妹定是不会忘记姐姐那日的提携之恩!” 沈素素心中一紧,并未接过那杯酒,只是沉声问道:“彩凤,你这话又是何意?” 提携之恩? 笑话! 她怎么可能对彩凤有提携之恩? 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谁不知道当沐云峰还是那个贱婢彩凤时,是沈素素在宜乐苑里狠狠地给她上过规矩! 只是沈素素千算万算,没算到闻少池见到这个长得一脸狐媚的婢女时,竟然会痴爱沉迷! 此时沐云凤话中含枪带棒的意思,沈素素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这就是彩凤摆明了要跟她下战书! 沐云凤扬了扬眉,轻声娇笑道:“妹妹还请沈姐姐喝下这杯酒,你我姐妹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沈素素深吸了几口气,稍稍让自己平复了些情绪。 她可是堂堂沈大将军府的女儿,如何能被一个贱婢给压了一头下去。 今日她所受的这些欺辱,日后必当百倍,千倍让贱婢偿还! “好!”沈素素硬挤出了些笑容,“难得彩凤能有此心意,本妃自然也是要领这个情的!” 说完,她一只手接过沐云凤呈上的美酒,爽快地一饮而尽。 见她畅快地喝下整杯酒,沐云歌和沐云凤两人的眉毛都同时轻轻挑了一下。 总算是喝下了! 两人明显有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可端坐在旁的闻少池,却不乐意了! “沈庶妃!慎言!”闻少池敛住笑容,他看向沈素素的目光犹如千年寒潭,“本王的庶妃沐氏,沐云凤!她可不是你嘴里的那个婢女,彩凤!” 当沈素素第一句唤出沐云凤做婢女时的名字,闻少池已经是瞬间笑容就僵在脸上。 只是她并未留意看到。 而等她以贱名再次称呼沐云凤时,闻少池是真的忍无可忍,这才冷声提醒。 其实,在沐云歌听见沈素素唤彩凤这个名字时,她也曾轻轻皱了皱眉。 前世,沐云歌最大的敌人沈素素,她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个只知道吃醋拈酸、妒忌成性的深闺怨妇? 她是真的看不出,在闻少池的心中早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吗? 难道她还真的以为沐云凤仍是那个低贱、任她欺辱的下贱婢女吗? 不! 如今的沐云凤,既是云南沐王府的义女,也是晋王妃的义妹。 更是晋王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啊! 沈素素她又凭什么还敢对沐云凤如此轻视? 当真是愚蠢! 沐云歌冷眼看着殿内薄情寡义的闻少池和失智癫狂的沈素素,她只觉胃里忽然就是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直想吐! 眼看敬酒礼已成,接下来的洞房花烛,自然跟她和沈素素都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她们也都不用强留在畅春苑。 沐云歌强压着胃中极度不适,又用衣袖掩了口鼻,低声道:“殿下,婚礼已成,我回宜欢苑去了。” 说完,她站起身朝闻少池福了福,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畅春苑大殿。 星月赶紧跟上。 回到宜欢苑,彩画笑着端来平日里沐云歌最爱喝的莲子羹,“小姐,只怕今日的宴席你也吃不下,奴婢熬了些莲子羹,你先清清心火。” 大热天的,冰镇过的莲子羹确实最能清心去火,又能解油腻。 可沐云歌眼看着这碗平日里的最爱,却没有一点点食欲,只是怕浪费了彩画的心血,这才端起碗,抿着嘴喝了一口。 可这一口下去,她的胃里却再次翻江倒海起来,让她忍不住作呕。 星月吓了一跳,忙上前替她拍了拍后背,“小姐,你若是心中有气,可千万别憋在心里。” “是啊,小姐。”彩画也在旁劝慰,“奴婢知道,小姐看着殿下如今对彩凤的宠溺,心中自然会有酸楚,但小姐千万别闷在心中,时间长了,会闷出病来的。” 彩画和星月一样,看着沐云歌难受恶心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如今的晋王府,几乎没人不知晋王殿下爱过沈庶妃,如今又宠着彩凤,却从来没有对沐云歌好过! 哪怕是一点点! 两个丫鬟心中替沐云歌很是不值! 沐云歌稍微缓和了下,抬眸看着满眼心疼的星月,露出一丝苦笑:“怎么忽然就不喜欢吃莲子羹了?” 奇怪,明明看着确实是自己喜欢吃的莲子羹,为何一喝进嘴里,便又会出现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 彩画道:“定是小姐这些日子来,心火太旺,又一直郁结于心,口味也有些变了。奴婢重新去换成可口的清粥小菜,小姐用些才好。” 星月笑道,“对,最好是给小姐做些酸口的小菜,口味自然就会打开了。” 沐云歌顿时也开心起来,“多做点,你们叫彩霞进来,咱主仆四人,便一起吃吧。” 两个丫鬟应声退下,各自去忙着准备沐云歌要用的晚膳。 沐云歌却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幕竟像是经历过一般。 她也是恶心想吐,星月忙着去给她做些酸口的小菜开胃,结果等星月做好端来的时候,她却已经晕倒在地! 想起来了! 这一幕在前世也曾发生过! 后来,星月哭着喊着总算请来一位府医时,府医却告诉她,她有喜了! 有喜了? 沐云歌心中一惊! 前世她怀上那个孩儿后,便就是如现在这般,平日里爱吃的东西怎么都吃不下,吃一点点胃里都会翻江倒海地难受,恶心想吐! 而平日里根本不感兴趣的一些食物,却又想吃到直吞口水。 难道,是那个孩儿回来了? 沐云歌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了! 第五十二章 皇嗣 晋王府纳妾,盛况空前,竟直接惊动了当今陛下。 翌日朝堂,便多有言官上奏,斥责晋王殿下宠妾灭妻,又纳新妇,着实放荡不羁! 可朝中也有不同的声音,有朝臣说晋王是急陛下心中所急,在为皇嗣绵延做出贡献。 一时间朝堂上,晋王府的家事竟让朝中官员分为两派。 且两派观点争锋相对! 大炎帝也显得颇为头痛,下朝时,便将太子殿下留在了宣德殿,同时还有几位皇子。 只有晋王因新婚告了假,其他所有皇子都到了场。 “都坐吧。”大炎帝说:“太子殿下近来旧伤可曾痊愈?” 陛下倒是直截了当,上来便从闻少城的旧伤问起,明眼人都知道,大炎帝还对太子的子嗣问题抱有一线希望。 “好些了。”闻少城道。 宫中的御医几乎每半月便要到东宫去给闻少城诊脉,脉案自然都是呈给大炎帝看过,可他仍旧亲口问闻少城,实在是大炎帝心有不甘! 看了看殿内坐着的几个儿子,大炎帝不禁在心中暗叹。 文韬武略,其他几个没有一个能与闻少城相提并论。 可偏偏如此优秀的太子殿下竟然无嗣! 大炎帝越想越是胸闷,连带着看坐着的其他皇子更加不入眼。 炎帝沉声开口:“朕要发皇榜,若能治太子殿下旧疾者,赏黄金千两,赐太医院院判一职!” 闻少城起身恭敬道:“儿臣已访得名医,近来已有些效果。” “如此甚好,只是皇儿也应知身上所负的责任。”停顿下,炎帝又说,“朕决意三个月内,便会为你择一门亲事,到时你便再不能推托!” 大炎帝其实正值盛年,本无需太过忧心此事,可眼看着其他皇子们都已开始蠢蠢欲动,他便有些担心闻少城若再不大婚,朝廷内文武百官总是会游移在几位皇子之间。 到那时,皇子间会兄弟阋墙,百官们会有朋党之争,以致朝纲不稳! 更会引来四邻的强国觊觎! 闻少城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每每炎帝跟他提及赐婚一事,他都以身体尚未痊愈为由给搪塞了过去,可眼下连一向自诩正人君子的晋王,都破天荒接连娶妻纳妾,他便知道文武百官们已经开始暗中站队。 闻少城躬身道:“儿臣谨记。” 晋王府,宜欢苑。 沐云歌次日晨起时,那种恶心想呕的感觉又再一次袭来。 算了算月信,她几乎可以很肯定的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了,只是还未曾让杨嬷嬷把脉确认而已。 “小姐,您可是凉了肠胃?” 星月侍候她梳洗,看着沐云歌小脸有些泛白,又总是恶心想呕,便猜想,是不是昨日婚宴上的吃食有些不太新鲜,递了杯清茶给沐云歌,满眼关切问道:“要不要奴婢让彩霞过来给您切个脉?” “没事儿,给我弄些清口的米粥酸菜来便好。”沐云歌摇了摇头,她不想吓着星月。 这丫头实诚,心中也藏不住事儿,如今云南府长兄那边的家书未到,战况不明,她还不能进宫请旨和离。 星月用手背试了试沐云歌的额头。 不烫! 也没有发烧。 怎么就吃坏了肚子呢? 她和彩霞、彩画也是和小姐吃的一样啊。 “小姐,真的不要彩霞来给你诊下脉吗?你不知道,彩霞跟着杨嬷嬷可是习得很多医术,虽还不能独立开医馆,但基本的坐堂问诊还是足够的。”星月不无担忧地说道。 “不用,”沐云歌若有所思,“倒是不知云凤那边......” 星月捂嘴笑道:“早晨小姐尚未起身,奴婢就去畅春苑打探了一下。说是昨晚那边侍候殿下的贴身小厮,在廊下候了整夜,早晨换值的小厮去了,殿内都还有动静。” 说这话时,星月脸上不禁也飞起几朵红云。 沐云歌一听,便懂了。 定是闻少池昨夜折腾了沐云凤一宿,也不知那丫头能不能受得住。 沐云歌低声吩咐,“星月,你让彩霞过去跟彩云带个话,今儿的妾室茶,便不要来敬了,让云凤好好歇歇。” 她是真的心疼沐云凤,身上的伤还尚未痊愈,又要被闻少池折腾一夜,想想都难受。 “对了,彩云去了宜喜苑,追风现在是谁在侍候?”说道彩云,沐云歌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彩云来禀告说是将追风往南边放去了,也不知道追风什么时候回来,可有人接应? 早些收到南境的战况,她便能早日进宫去请旨和离! 得知已经要回了前世那个孩儿,沐云歌恨不能立刻就能与闻少池和离,她便带着几个丫鬟踏上回云南府的路。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京城! 更不喜欢晋王府! 沐云歌总感觉这里的人,都像是面上戴了个面具,根本看不清他们的真正面目。 沈素素如此,闻少池亦如此! 星月回答:“彩云去宜喜苑之前,已经教会了彩画,如今是彩画负责驯养追风。不过昨儿夜里小姐歇下后,彩画还来回禀,说是东宫太子殿下的侍卫飞流连着几日都带着墨影一起来寻追风,也不知是有何事?” 飞流? 沐云歌想起来了,闻少城身边那个熬鹰的少年! 奇怪,他怎么会来晋王府? 而且还是带着墨影来。 莫非是追风出了什么事儿? 又或者太子殿下有话要带给她? 还没等沐云歌想明白,彩画便在门口低声道:“小姐,追风回来了。” “进来。”沐云歌急声问道,“追风可有带回我兄长的书信?” “有!”彩画福了福,双手呈上一封信笺,“不过是不是沐将军所书,奴婢并不清楚,小姐一看便知。” 沐云歌点了点头,“嗯,你忙去吧。” 彩画退下,沐云歌迅速将信件打开。 追风带回的书信竟然是沐王爷亲书,沐云歌一看见字迹便立时红了双眼。 沐王爷信中说道,沐云峰听了沐云歌的劝说,并未急于拿下景罕寨,而是先将景罕寨围了起来,断了他们的粮食供给,不足半月,南吁国大将刀干猛便打开寨子投了诚。 沐云峰代表朝廷接受了刀干猛的投诚,云南边境上的各大吐司均接受了朝廷的封号,服从云南三司管辖。 而此次出征的云南沐家军和朝廷派来的援军都几乎没有伤亡。 沐云峰真的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看到这里沐云歌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部队军士没有伤亡,朝中那些奸佞便没有了弹劾沐云峰的实证。 可沐王爷接下来说的事,却让沐云歌心中一紧! 第五十三章 有孕 沐王爷信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府中众人对沐云歌的思念之情。 继母汪氏让王爷告诉沐云歌,她日日都在祈求佛祖能够庇佑沐云歌,希望她能与晋王夫妻恩爱,早日诞下子嗣。 若沐云歌果真有了喜讯,定要及时传书回沐王府,她便好替沐云歌的孩儿准备些衣物、礼品。 汪氏还说会求沐王爷,若是沐云歌有孕,她便让沐王爷向陛下奏请,由她赴京来照料沐云歌至满月为止。 看到这里,沐云歌唇角微微上扬,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沐王爷的这位继妃,倒真的对沐云歌视如己出,母女俩感情也一直很好。 而长兄沐云峰则在信中说,多谢小妹的缓兵之计,大炎军中的兵士才得以零伤亡,换取了南境大捷,此后多年,大炎南境的边民们便再不会受战火之苦! 此战,沐云歌献计,属实是功德巨大! 如今的云南府,百姓们均对沐王府感恩戴德,甚至有些受惠的边民们,更是将沐王爷的画像供奉于家中,以表尊崇。 只是他也在信中微微表示了奇怪,问沐云歌是如何能对南境大战了解得如此清楚详细的? 其他的兄长、弟妹也都让沐王爷将自己对沐云歌的祝福写了出来。 沐云歌看着书信上的文字,脑中却将沐王府每个人的语气神态都想了一遍,面上也是悲喜交集。 而沐王爷信中让沐云歌心中一紧的却是最后一句。 “云歌小女,为父与云峰议定,不日出发赴京面圣,到时一定求得圣旨于宫中相见!” 沐王爷和长兄两人竟然要一起赴京面圣? 这不是会让整个沐王府陷入危险之境吗? 沐云歌记得明明在书信中再三提醒父兄,千万别赴京,以免糟奸佞小人陷害,为何父兄二人却偏偏将这最重要的提示,抛诸脑后? 难道云南府还有大事发生? 沐云歌心乱如麻。 足足半盏茶功夫,沐云歌才将纷乱的思绪稳定了下来。 算算时间,此时再给父兄送信,阻止他们赴京已经来不及,只能再次放出追风去找到沐王爷的行踪,希望能在他们踏入京师之前,能将他们劝说回去。 好在,终于等来了南疆大捷的消息,沐云歌可以进宫面圣请求和离。 走出宜欢苑,星月即刻跟了上来,看着沐云歌的面色有些严肃,便没有开口问。 直到上了马车,星月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样急匆匆是要去哪里?” 沐云歌抬眸看向星月,面色平淡说了句,“进宫面圣。” 星月面色大变,“可是沐王府发生了大事?” 沐云歌摇摇头,又点了点头,“长兄南境大捷,此时军报应该也已呈交陛下,趁着陛下高兴,我要去求陛下允准我与晋王殿下和离!” 此话一出,星月吓得差点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小姐!你现在就要去请旨和离?” 她可还从没进过皇宫! 更没见过当今大炎朝皇帝陛下! 原以为沐云歌接受了晋王府的掌事权,定是又要留在晋王府的。 没想到,沐云歌自打有了和离的想法,便无时无刻不在等待南境大捷的消息回来。 “是。”沐云歌淡淡扫了她一眼,“晋王与我并无夫妻之实,和离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况且,如今云凤已经嫁给晋王为妾,难道你真的希望你家小姐将来与云凤为了晋王争风吃醋吗?” 说这话时,沐云歌眸中罩了一层寒霜。 前世,她在大婚当日便真心喜欢上了有着俊朗外貌的闻少池。 他为了沈素素将沐云歌的真心踩在脚下,又为了她的十里红妆不惜对她下药,让她怀上别人的孩子后却甘心情愿留在晋王府被凌辱。 前世的她甚至连自己悲惨的境况都不敢让沐王府的人知道。 最后害的全府上下都被腹黑阴冷的晋王殿下算计,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一世,她会让闻少池和沈素素付出代价,但也绝不会牺牲自己美好的生活! 星月虽不知沐云歌前世的悲苦,但陪着她嫁入晋王府以来,她也眼睁睁看着晋王对沐云歌的欺辱。 宠妾灭妻! 至今仍未圆房,让沐云歌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甚至纵容小妾对正妻下迷情散。 这一桩桩、一件件,也是让星月无比心疼沐云歌。 星月双目微红,低声泣道:“小姐,只是这桩亲事是陛下亲自指婚,他真的会允准你和离吗?” 闻言沐云歌也有些沉默。 是啊,这桩婚姻毕竟是皇帝陛下亲自赐婚的,若要他同意和离,岂非等于告诉全天下百姓,皇帝指婚并不会带去一丝幸福、美满! 而且去面圣请旨和离,沐王爷还不知情,也不知道父亲知道后是不是会很失望? 想到父亲,沐云歌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 父兄征战沙场,换来沐王府的荣华富贵,会不会因为自己执意请旨和离,而触怒了陛下,为他们引来灾祸? 毕竟,没有人知道她前世所遭受的凌虐,也无人知道沐王府即将面临家破人亡的惨状,此刻,只怕连父兄知晓后,也会劝她放弃和离的念头。 盛夏午时,皇宫门口的青石砖都被热气蒸腾的变了形状。 赐婚时,大炎皇帝特别赐给沐云歌可以随时进宫拜见的令牌已经交给了宫门口的侍卫。 可任凭沐云歌和星月顶着烈日,在宫门外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都还未等来宣她进宫的旨意。 星月看着沐云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心疼地说:“小姐,要不,我们改日清凉一些再来。您昨晚就吃坏了肚子,早晨也没有进多少,奴婢怕烈日炎炎,您还等不到陛下召见就晕厥了过去。” “没事!”沐云歌知道自己恶心呕吐的原因所在,更是有一股信念支撑着她。 前世那个孩儿既然已经寻来,她必不会让他再受前世之苦! 她要带他回到云南,回到那个全是蓝天白云的地方去! “小姐,虽然奴婢不知道王爷寄来的家书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奴婢相信若是王爷知道小姐如此受苦,也是会心痛到骨子里去的。”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过些时日,天气凉了再来。” 沐云歌热得通红的脸上,硬挤出个笑来,“等不了一点。” 星月无奈,只能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替沐云歌遮了阴。 主仆二人感觉整个纱裙都快被汗水浸透时,耳边却传来冰冷的声音:“怎么是你?” 第五十四章 进宫 沐云歌抬眸一看,眼前正是那位清冷至极的太子殿下闻少城。 她和星月忙见礼请安,“妾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晋王妃急着进宫?”闻少城淡声问道。 “妾有云南府的消息,需进宫面圣。”沐云歌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闻少城眉毛一挑,面上隐隐露出些喜色,“是南境大捷,对吗?” “是!”沐云歌如实回到:“追风带回了父王的家书,有些要事,需妾进宫面圣禀告。” 她心中疑惑,追风的速度比八百里加急可要快上两天,按说南境大捷的消息应该是今日晚些时候才会送达宫中,何以太子殿下竟然会提前知道? “风影,让晋王妃乘孤的歩辇进宫。”看着沐云歌额头上的汗珠,闻少城轻轻皱了皱眉。 他知道此时正是陛下午膳时间,沐云歌要想进宫,还得等一个多时辰才会有人来带她进去。 所以,他想让沐云歌直接乘坐自己的步辇,跟在身后进去就是。 毕竟太子殿下的步辇,可是无人敢拦的。 “那殿下你......”风影抬头望了望正毒的日头,有些犹豫。 “不妨事。”闻少城知道风影怕他身子弱,受不住这种毒辣的日光,“孤走着进去也是一样。” 沐云歌轻声说道:“妾,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这正午的日光,殿下并不宜久晒,妾再多等会儿,无妨。” 她也看出了风影的担忧,虽然自己确实急着进宫面圣,可要是因此引发太子殿下旧疾,那她也会心有不安。 而且自那日中了迷药之后,她一想到闻少城心中便会有种异样的情愫。 很奇怪,这种情愫还并不受她自己控制。 今日沐云歌再次见到闻少城,心中莫名就怦怦跳个不停! 若非这烈日炎炎的,只怕是无法掩盖她那张已经红透的脸! “晋王妃无需推辞。”闻少城依然是语气平缓,却让人无法拒绝,“正好孤也是要去宁寿宫的。” 宁寿宫正是大炎帝的寝宫所在,午膳过后,炎帝都会在宁寿宫休息,有时候也会在那里召见一些重要的皇室宗亲。 沐云歌道:“那便有劳殿下。” 宁寿宫里,闻少城先进去,让沐云歌在宫门外候着。 须臾,便有陛下身边的李如海来宣沐云歌进宫觐见。 星月在宁寿宫门口等候。 宁寿宫大殿内。 大炎帝立在殿中,太子殿下随侍在旁。 沐云歌进殿后便先行了五拜三叩首礼,她低头垂眸道:“臣媳叩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大婚后,这还是沐云歌第一次觐见皇帝陛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大炎帝神情有些困倦,沉声说道:“起来说话。” 沐云歌缓缓站起身,抬眸看了看炎帝和他身旁的闻少城,似有些犹豫,“父皇,臣媳今日求见,是......” 大炎帝道:“此地并非朝堂,晋王妃有何事,直接说就是。” 他心中隐隐猜到,沐云歌来宫中求见,定是跟晋王宠妾灭妻有关。 可这王府后宅之事,应该去求见皇后娘娘才对,沐云歌怎么直接来宁寿宫求见? 若非她与太子殿下同来,大炎帝早就让李如海带她去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了。 沐云歌双手交叠磕头拜下,“父皇,臣媳求见是想求父皇降旨,允许臣媳与晋王殿下和离。” 晋王妃她竟然要请旨和离? 闻少城嘴角微微上扬,眉眼中竟有丝喜色! “和离?”大炎帝惊问,“你要与晋王和离?” 本以为她是来宫里诉苦的,没想到她确实来求旨和离! 沐云歌抬头望去,皇帝和太子均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平静开口道:“父皇,臣媳是父皇赐婚嫁与晋王殿下的,今日臣媳父兄南境大捷的消息便会传回京城,不日臣媳父兄便会凯旋赴京,所以臣媳特意进宫向父皇求个恩典。” 大炎帝面色阴晴不定,“南境大捷?可是当真?” 虽然南境大捷实实在在是个大好的消息,可朝中却尚未收到一丁点的消息。 何以沐云歌倒是能先一步得知? 难道他们沐王府的实力真的可与朝廷分庭抗礼了? 闻少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父皇,晋王妃所言属实,儿臣急着进宫,也是想将南境大捷之喜禀告父皇,方才在宫门口又碰巧遇见晋王妃时,一时嘴快便先告诉了晋王妃。” “此战的相关战况和战果,已经呈报兵部,不出一个时辰便会送至御书房。” 沐云歌实在太心急了! 由她嘴里说出南境大捷,难免会让陛下生出忌惮。 她如此着急要与晋王和离,莫非是在晋王府受了天大的委屈? 也不知道帮她圆场的这一句,陛下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大炎帝的目光在二人面上来回扫了一圈,面上终于露出无法压制的喜悦,“南境大捷!好,实在是太好了!” “李如海,传朕旨意,封沐王府世子沐云峰为西平候,子孙进封黔国公,世镇云南!” “召沐王府世子沐云峰进京领赏!” 也难怪大炎皇帝欣喜万分,南境一战若胜,不光大炎朝的版图能得到极大的拓展,更重要的是可以带动西南边疆的发展,形成大炎朝新的疆域。 云南府边民也将不再受战乱之苦,朝廷也能尽享西南各族的岁贡! 炎帝太过高兴,一时间差点忘了堂下跪着的沐云歌。 还是太子殿下频频以眼神提示,炎帝这才又将目光投向沐云歌,“云歌,你可知道,若是与晋王和离,你便只能返回沐王府,终身不得再嫁!” 听着炎帝呼她闺名,沐云歌差点泪洒当场。 那年在宫中,她差点落入日月湖。 是太子殿下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宁寿宫的。 当时炎帝惊喜万分地将沐云歌抱起时,便说了句玩笑话,“云歌,是朕的皇子救了你,日后,朕便要将你许配朕的皇子,你可愿意啊?” 沐云歌当时便盯着圆圆胖胖的太子殿下,歪着小脑袋咯咯笑着说:“皇帝伯伯,云歌愿意。” 第五十五章 请旨 炎帝有些感慨,那个甜美可爱、软软糯糯的小女娃,如今却成了深居王府后宅的妇人! 他明明是想将她赐婚给晋王,既能圆了与沐王府成为姻亲的愿望,又能让那可爱的小女娃有个人人羡慕的身份和地位。 炎帝沉声道:“云歌,朕再问你一次,和离的后果,你可真的知道?” “臣媳知道。”沐云歌语气平稳,心中却早已是百转千回,“臣媳与晋王和离,是因臣媳始终无法得到晋王的喜爱,臣媳也自知将来无法替皇家绵延子嗣。” “与其占着晋王妃的位置日日思念家乡、亲人,还不如向父皇请旨和离,回云南沐王府终老。” “那样,晋王与臣媳也才能各自安好。” 这几句半真半假的话,让炎帝也不禁微微愣了一下后脱口而出:“莫非朕的那个逆子,竟尚未与你圆过房?” 沐云歌面颊微红,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重生归来,沐云歌打心眼里就不愿和闻少池圆房,可为了前世那个孩儿,她也曾想过妥协一次。 偏偏沈素素作死,竟然给她下了迷情散,让她知道了前世的真相。 那个孩儿根本就不可能是闻少池的! 至此,就算是将沐云歌打死,她都不会和闻少池圆房的! 之所以故作姿态,让炎帝清楚晋王府后宅里的秘事,也是希望与晋王和离一事不至于太过影响到娘家沐王府! 毕竟是晋王有错在先! 炎帝方才那句话一出,面上也有些尴尬,柔声劝道:“云歌不怕,朕一定会将那逆子好好斥责一番,让你出出气!” 沐云歌依旧淡淡说道:“臣媳断不能因后宅之事,扰了父皇心情。如今,晋王殿下也已有了两位宠爱的庶妃,相信不久也能替皇家开枝散叶。” 略顿了顿,又说“只是云歌心胸不广,宁愿回沐王府清修一世,也不愿在晋王府孤苦终老。” 炎帝本以为沐云歌只是借着请旨和离,来争取一下她在晋王府的地位与权利。 没想到沐云歌的言语之中,却异常坚定。 她是铁了心要和离的!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晋王宠妾灭妻到了让她完全无法忍受了? 炎帝眉头紧皱,心中便开始盘算起来。 南境大捷,云南沐王府居功至伟,而如今因为皇嗣问题,晋王和秦王已有了很明显的取代太子殿下成为皇储的意图。 倘若晋王真的在既有沈大将军的全力支持,又能添上云南沐王府的助力,太子殿下想要稳固皇储之位,便只能尽快大婚并诞下皇嗣。 否则,朝中百官定然会倾向于晋王。 这不是炎帝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此时的炎帝还真心希望晋王与沐王府之间能够解除姻亲关系,只是看着眼前的沐云歌,想着当年他刚登基,沐王爷带着沐云歌来京城朝贺,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被所有人如珠如宝的待着。 炎帝严重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云歌,其实始终你是正妃,就算晋王如今偏宠庶妃,也只是一时新鲜。说到底,你才是我们皇家行了庙见礼,得祖宗认可的媳妇!” “时日一长,晋王自然会懂得你的好,你也委实没必要与他和离。” “若真的和离,你便不能再嫁,岂非要真的孤苦终身。” 劝合不劝离,这是古训。 炎帝就算心中也是希望沐云歌和晋王和离,但嘴上还是要劝的。 沐云歌垂下眸子,轻声道:“父皇,若是将来宝庆公主也嫁与如晋王那般的人,你可还会劝她忍气吞声留在府中,只待那个浪子回头?” “况且,臣媳虽为女子,倒也不想为了个不值得的人蹉跎一生!” 沐云歌提到宝庆公主,炎帝和闻少城都有些动容。 宝庆公主是炎帝最小的女儿,今年方才三岁。 可炎帝却视这个幼女为至宝,她刚出生三个月时,炎帝便亲自为她取名为“宝庆”,寓意这是老天赐予的瑰宝。 而且炎帝还不顾朝堂众臣的非遗,让尚在襁褓之中的宝庆公主,一直住在他的寝宫。 日日夜夜,凡宝庆公主诸事,都由炎帝亲自照料。 炎帝心知,若真是他的宝庆公主嫁到那宠妾灭妻的人家。 和离? 谈不上的! 他只会将诛那户人家九族,再重新替宝庆公主另寻一桩婚事。 若宝庆不愿嫁人,便是永远养在宫中也是好的! 想到这儿,炎帝看向沐云歌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些怜惜,“既然如此,朕便准了!” 略沉吟一番后又道:“只是这事儿朕还是想听听沐王爷的意见,朕便传诏沐王爷与西平侯进京觐见。待朕与你父亲议定后,便会宣旨准许你二人和离。” 沐云歌心中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陛下竟会特意传诏自己的父兄一起进京觐见。 前世,沐王爷是因为无诏回京,而现在是奉诏返京,自然也就算避开了前世的灾祸。 虽然她做梦都盼着早日离开晋王府,但陛下金口已开,自己若再多说一句都有僭越之嫌。 好在,虽然不是立刻能离开晋王府,但总算得了陛下亲口允诺。 她和她腹中的孩儿,总算是有了新的希望! 沐云歌擦了擦眼角的泪,重有拜下,“云歌,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从此刻起,她便不再是炎帝的儿媳,所以她刻意改了称谓。 炎帝有些触动,看来沐王府这个唯一的嫡女,是真的铁了心要和离的。 此时在炎帝眼中,竟忽然出现一些错觉,仿佛那个跪在地上请旨和离的正是他的掌上明珠宝庆公主。 他对沐云歌温声道:“云歌,你且安心暂居晋王府,若那逆子胆敢去骚扰于你,你便进宫来找朕,朕定会还你公道!” “云歌,跪谢陛下隆恩!”沐云歌的声音有些哽咽。 拜别炎帝,沐云歌走出宁寿宫,星月迎了上来,“小姐,陛下可有为难你?” 沐云歌轻轻摇了摇头,“先回晋王府,等父兄到京,我便可与晋王和离了。” 说完这句,沐云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消耗殆尽,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软禁 迷迷糊糊中,沐云歌感觉像是又回到身中迷情散那晚。 软轿有些微的晃动,那个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男子,将她拥入怀中。 沐云歌伸出手撩开他额前的那缕黑发,她想要看看清楚,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眼看着手指穿过黑发,即将露出男子的面容时,耳边却听到星月焦急的呼喊声,“小姐...小姐快醒醒,你别吓奴婢啊!” 沐云歌有些气恼。 这丫头,早不喊,晚不喊,眼看着她就能看清楚男子的样貌时,星月却将她吵醒。 不对啊,她不是清醒的吗? 沐云歌轻轻皱了皱眉,费了点力才睁开眼睛。 星月那焦急的脸庞立时便出现在眼前。 唉,又是一场梦! “星月。”沐云歌轻轻唤了声,“我怎么睡着了?” 星月红着眼泣道:“小姐,您可把奴婢吓坏了。” “方才您刚刚走出宁寿宫,便一头栽倒下去,幸亏太子殿下眼疾手快,接住了您,这才没有受伤。” “太子殿下?”沐云歌有些心慌,忙转头向四处望了望,“我这是在哪儿?” 沐云歌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极为陌生的寝殿。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而她身下躺着的正是六尺宽的沉香阔床。 床边米色鲛绡宝罗帐,账上还绣着洒珠银线的五爪龙纹! 星月抹了抹眼角的泪,低声道:“小姐,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寝宫。” 这是东宫? “什么?”沐云歌惊声坐起,“怎么会来了这里?” 太子殿下闻少城? 方才那个梦中人,竟然会是他? 沐云歌回忆了下闻少城平日里的神态举止,倒还真和梦中那人有多处相似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不能...... 星月含笑道:“小姐,太子殿下见您晕倒,便让软轿将您抬入东宫。” 略停顿下,星月又说,“哦,对了,方才太医院的御医已经替您诊过脉。” 诊过脉? 沐云歌心中暗道不好,只怕身怀有孕这事已经瞒不住。 思及此,她赶紧问星月,“御医可有说些什么?” 星月摇摇头,回道:“御医倒并未说小姐是何原因晕倒的,只是说小姐忧思过重,只需多加休息,便会好转。” “只是,奴婢觉得御医神情有些古怪,太子殿下便带他去殿外开方子去了。” 开方子而已,闻少城何必亲自带着御医去殿外开? 沐云歌知道,定是他看到御医的神情不对,便借口开方子,将御医带出去问话。 如此以来,闻少城肯定能从御医口中得知自己已经身怀有孕的事实。 想着方才她还在宁寿宫内,在陛下和太子跟前默认与晋王殿下从未圆房一事。 沐云歌心中更加慌乱。 “星月,我已经没事儿了,咱们还是赶紧回晋王府吧。太子殿下尚未大婚,却让我留在东宫,只怕会引人口舌。”沐云歌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着赶紧离开东宫,千万别给闻少城惹出什么麻烦来。 星月觉得沐云歌忽然急着离开东宫,甚至都不去向太子殿下致谢,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知道小姐说的没错。 小姐尚未与晋王和离,目前仍是晋王妃的身份,留在东宫,确实容易被人诟病。 只是想着太子殿下临出寝宫前,曾吩咐过她。 星月也只能一边侍候着沐云歌穿戴好衣裙,一边说道:“小姐,太子殿下曾吩咐过,若您醒来,请您务必留在寝宫等他。” 沐云歌一脸愕然,闻少城为何要将她留在东宫? 难道他就不怕宫中传出流言蜚语? 沐云歌问道:“太子殿下可还有说其他?” 星月偏着头想了想道:“殿下还说,若你饿了,便让奴婢去东宫小厨房取些吃食过来。” 沐云歌只想着尽快离开东宫,虽大半日已未进吃食,却并未觉得一丝饥饿。 “我不饿,星月我们还是快走吧。”沐云歌拢了拢发髻,转身就要跨出寝宫的大门。 殊不知刚跨了一只脚出去,风影却闪身出现在她面前,“晋王妃娘娘,太子殿下有令,娘娘还是回寝宫内稍候吧。” 沐云歌愣在当场,闻少城是要将她软禁在东宫吗? 虽说她是身怀有孕,可这事儿说到底,也跟东宫没有关系啊。 再说了,陛下已经亲口答应了她与晋王和离,严格讲她如今已经不再是晋王妃。 那就更与他闻少城没有任何相干啊。 沐云歌冷声问道:“风影,殿下将我留在东宫,所为何事?” 风影拱手说:“晋王妃娘娘,下官不知。” 沐云歌更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不好再东宫与风影动手,毕竟是太子殿下好意将晕倒的她接到东宫,并请御医来诊治。 想到这,沐云歌换了个笑容道,“烦请风大人指点一下,太子殿下要将我关到何时?” 风影依旧肃然回道:“回晋王妃娘娘的话,下官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风影躬身道:“事关晋王妃娘娘,下官均不知。” 沐云歌已经没有力气再问下去,只能缩回跨出去的那只脚,转身回到寝宫榻前。 闻少城! 明明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就算知道有孕一事,也不至于去陛下面前告状吧! 不过想想,幼时他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大差不差也算是互不相欠。 既然互不相欠,他做为晋王殿下的皇长兄,倒是极有可能跑去御前告密,或者直接去晋王府跟闻少池说说。 星月见沐云歌面色有些不虞,神情也有些呆滞,便温言相劝:“小姐,不如奴婢去小厨房给您取些吃食来,天大的事也要吃饱了才能去解决不是?” 沐云歌想想星月说得没错,点了点头道:“取些清粥小菜便好。” 星月点头退下。 果然,她出寝殿门时,风影却并不现身阻拦。 沐云歌坐在榻边,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可还没等她理出头绪来,问外便传来闻少城的声音,“她可醒了?” “晋王妃娘娘已经醒来,她的丫鬟刚刚问了路,去小厨房了。”风影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沐云歌站起身想冲出去,刚到门口却和掀帘进殿的闻少城,撞了个满怀。 第五十七章 慎言 沐云歌微微红了红脸,低头见礼:“臣妾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 闻少城则急往前跨了一步,双手扶起沐云歌道:“晋王妃,请起。切莫动了胎气!” 沐云歌闻言心中一惊,无奈也只能缓缓起身,垂眸问道:“殿下都知道了吧。” 闻少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声说道:“进去说吧。” 进到殿内,闻少城立于窗边,沐云歌便跟着站在他身后。 此时的闻少城已经换下朝服,只穿了件极薄的月白色道袍,头上束着的金冠也已取了下来,一头黑发披散在肩。 略显瘦削的身形,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因为站得近,沐云歌甚至闻出他身上还散发出来一股淡淡的药味。 唉,只怕太子殿下的身体虽然已经康健,但有些功能真的未能复原。 虽然,杨嬷嬷的医术已经是足够精妙绝伦,可总也有些病症,是她并不擅长的。 譬如...... 沐云歌心中轻叹一声,不禁想起在晋王府曾听到过那些关于闻少城的传闻来。 传闻两年多前,东征归来的太子殿下闻少城,因伤重难愈,竟足足躺在病榻之上如活死人般,有数月之久。 原本大炎皇帝是打算待闻少城东征归来,便会为他指一门婚事的。 可闻少池伤重难愈的消息竟然在他回京前,就已经传遍了京中贵女圈。 那段时间,凡是适龄又能与皇家匹配的贵女们,纷纷去找了媒婆,仓促地定亲。 她们和她们的家人,都唯恐被陛下赐婚给已是废人的太子殿下。 说好听是太子殿下,实则已经成了活死人的闻少城! 毕竟,大家心中都清楚,若是太子殿下无法及时醒转,他的太子之位便会落到其他皇子身上。 一个被废了太子位的活死人,无论哪家高门贵女都是不会甘心嫁的! 所以,当陛下挑选京中贵女时才发现竟已无一人适合! 后来,陛下与皇后娘娘便打算寻一门家事稍弱一些的给太子殿下冲喜,没想到,连那些人家的女儿也早早定了亲。 皇帝陛下自然明白这些人家的心思,一气之下,便再不提给太子殿下赐婚之事。 几个月后,太子殿下终于是醒了过来,身子也日渐好转。 偏偏关于太子殿下不能人道的消息,又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连皇帝陛下也有所耳闻,心中自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沐云歌看着闻少城的背影,眼中不自觉竟露出一些同情,轻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将臣妾留在东宫,是有何打算?” 闻少城缓缓转过身来,走到榻边坐下,沐云歌便也乖乖跟着走到他身旁,她总觉得闻少城像是装了满腹的心事。 许是察觉到了沐云歌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闻少城唇角微微一勾问道,“方才你问孤是否知道,不知所指何事啊?” “呃......”沐云歌一时有些语塞,顿了顿硬着头皮道:“臣妾的婢女说,殿下为臣妾传了御医来诊脉,不知......” 沐云歌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她也不知自己脸到底红没红,只感觉烧得紧。 “原来你知道啊?”闻少城忽然咧嘴笑了,神情松弛倒和平日里清冷至极的他大相径庭“孤还正犯愁该如何对你说!” “殿下?”沐云歌略微一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闻少城竟然会笑的? 而且笑得如此好看! 整个寝殿都像是忽然吹进一阵清凉,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晋王妃,孤有事同你讲”闻少城见沐云歌愣住,撇了下嘴,他是真没想到沐云歌竟然会害羞成这样,“孤已知你怀有身孕。” “孤已经告诉那个御医,切莫宣扬出去!” 此话一出,沐云歌彻底呆住,她圆瞪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闻少城表现出来的淡定,便如早就知道一般。 太子殿下此时当面向她挑明,莫非是为了羞辱她的? 她确实是怀孕了,而且怀的还并非晋王的孩子。 可太子殿下又怎知,前世的沐云歌因为晋王的宠妾灭妻,落得个惨死雪夜,连腹中孩儿都保不住呢? 这一世,那个孩子虽然回来,但却是因为被晋王侧妃沈素素下了迷情散啊。 重生回来,她既没有躲过嫁给渣王的命运,更没有躲过渣妃的暗算。 想到这里,沐云歌只觉心中疼痛难忍。 那对始作俑者还未受到应有的惩罚,而她,还有沐王府的亲人,需要守护! 闻少城说完就一直看着她,却发现沐云歌牙关紧咬,双目中蓄满眼泪,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说的不对? 不可能啊,御医明明说沐云歌是有孕在身的,算算时日,也就不过月余。 闻少城忽然有些心慌,他根本不能见到沐云歌的眼泪。 他会心痛! “殿下,臣妾现在可以回晋王府了吗?”沐云歌忽然抬头问。 闻少城眼睛瞪圆,一副难以想象的神情,“你还要回去?” “是的。”沐云歌平复了下心情,淡淡说道:“殿下亲耳听到,陛下让臣妾暂居晋王府,旁人不可打扰。” 不回晋王府,难道继续留在东宫被他羞辱吗? 况且,陛下已答应,只要沐王爷与西平侯进京,便会颁下准许和离的诏书。 如此,沐云歌只需深居内宅,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可安稳等到圣旨一下,她就能随父兄回云南。 至于和离后,终身不许再嫁这事儿,沐云歌完全能够接受。 毕竟已经嫁错一次,她可不想再嫁错! 能守着孩儿,平静过一生,倒也是极好的。 “晋王妃。”闻少城皱了皱眉,沉声道:“孤并不认为你现在回晋王府,是一个好的选择。” 沐云歌闻言却是一愣,太子殿下好像变了! 眼前的闻少池,属实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虽然他的容貌、身型确确实实是大炎朝的储君,太子殿下闻少城! 可他的神态、说话实在有些让人怀疑眼前的人只是闻少城的孪生兄弟,根本不是他本人。 沐云歌轻声提醒,“殿下慎言。”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句话竟让太子殿下闻少城彻底变了脸! 第五十八章 穿越 “慎言!慎言!我来这里听得最多的便是慎言二字!” “沐云歌!”闻少城急得涨红了脸,指着沐云歌气道:“孤告诉你,若你执意此时回晋王府去,只怕你都活不过三天!” 他是真的气! 一个多月前,闻少城上一秒还在私人飞机上看公司年报,下一秒便已经坐在软轿内被媚眼如丝的沐云歌拉着喊:救命! 当他明白过来这是场同名同姓的穿越时,沐云歌已经如八爪鱼般将他缠得死死的。 她的娇媚呢喃与发烫的鼻息,不停地撩拨着闻少城。 闻少城起初有些抗拒,偏偏在与原主的记忆融合时,他才知道了两人当时所处的困境。 那晚,原主本是赴二弟晋王闻少池特意为他所摆下的接风宴。 可是,开宴不久,晋王便显现出不胜酒力,而后甚至瘫在软椅中呼呼大睡过去。 原主见状便准备告辞自行回东宫,谁知他刚走出畅春苑前厅时,晋王府的一个丫鬟却忽然来禀,他的软轿装着蜜酒酿,去了宜欢苑。 蜜酒酿,是他特意送给沐云歌的。 那丫鬟还殷勤地带着原主去偏殿休息,说等软轿回来便去偏殿请他。 而正是在那间偏殿里,原主和沐云歌都先后中了迷情散。 原主体内本来就仍有余毒未清,再加上新中的迷情散,两种剧毒交缠,使原主在上了软轿没多久便毒发身亡。 恰好也就在那一瞬间,闻少城的魂魄穿进了原主的身体。 并在尚未完全与原主的记忆融合时,毫无防备地与沐云歌有了那场旖旎。 结束的一瞬间,闻少城知道,他完了! 事后,闻少城迅速理清当下的处境,这才又凭着原主的记忆,将沐云歌送去了最稳妥的百草堂。 在百草堂时,闻少城还从杨嬷嬷的口中得知,原主那几乎不能痊愈的身子,经过刚才软轿上那场阴差阳错的欢好,竟然奇迹般肃清了余毒! 并且,让困扰原主已久的障碍,得以恢复! 只是,谁也不知,穿书而来的闻少城,其实早已清楚书中每个人的结局,包括他自己! “活不过三天?”沐云歌微微一笑,“莫非太子殿下还能掐会算不成?” 听着闻少城冲口而出说她活不过三天,沐云歌心中并未当真,反而只是觉得素来清冷的太子殿下竟有些孩子气。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在三天内,要了她的命! “唉!”闻少城叹了口气,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茶盏盖儿。 沉默片刻后,又皱着眉道:“孤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只担心你听了会无法接受!” “也许在你看来这太过不可思议,可就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孤身上的事儿!” 沐云歌闻言,不禁莞尔一笑,“殿下不说,又怎知妾不能接受?” 若说不可思议,那自己重活一世,这是不是更加匪夷所思? 沐云歌这一笑,竟让闻少城看得呆住, 一笑倾城! 这个世界竟能有如此绝美容颜的女子? 明眸善睐,明眸皓齿,明媚如花! 说得就是她! 沐云歌见他仍是沉默,只道他是想糊弄她,“殿下若是不愿说,臣妾这便告辞回晋王府去。” 闻少池见她像是有些急了,忙说,“晋王妃,你坐下,孤慢慢说给你听。” 沐云歌瞥了他一眼,看他满脸认真,也忙在软凳上坐了下来,“殿下,请讲。” 闻少池也坐下来,敛色道:“晋王妃,其实孤原非大炎国太子殿下!” “什么?”沐云歌一听,吓得立刻站了起来,“那你是谁?” 她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大喊一声,然后迅速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当沐云歌用警惕的眼神死死盯着闻少池时,却发现闻少城脸上并无一分慌张,更无凶狠的神情。 他没有害她之意! 沐云歌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却早已百转千回。 他不是太子殿下,他又是谁? 难道是敌国的细作? 杀了太子殿下,然后找个容貌相仿的人来冒充的? 天下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晋王妃。”闻少城有些无奈,柔声说道:“你坐下,孤会告诉你一切。” “你放心,孤绝对不会伤害你。” 伤害她? 他怎么可能忍心去伤害她? 沐云歌点了点头,慢慢又坐回到软凳上,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闻少城倒了杯水,放到沐云歌面前,“孤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在极偶然的情况下,才穿越了过来。” “穿越?”沐云歌满眼疑惑,她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闻少城手指轻揉眉心,想了一会儿忽然换了种语气说道:“唉!这么说吧,就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和原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同时嘎了,然后我的魂魄便进入了太子殿下的身体!” 闻少城连比带划跟沐云歌讲述着自己穿越时的离奇遭遇,他尽可能用沐云歌能听懂的语言。 “嘎了?” “就是殁!” “哦。” 闻少城瞥了一眼沐云歌,发现她竟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顿了顿又说:“云歌,其实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他只是个话本子。” 闻少城是穿越过来好几天才发现这个事实的。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穿越回到历史上的某一个朝代,应该是与现代世界处于平行时空。 可通过对原主记忆的整理,加上与他自己所学的那些历史知识做了对比后,闻少城发现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现代世界的平行时空,因为大炎朝并没有在历史中出现过。 后来,他又以为,兴许是浩瀚宇宙中另外一个星球上的世界。 可很快,他发现原主记忆中的人名、地名竟然和他无聊时刷到的小说中名字一模一样。 书中男主,是腹黑、隐忍的晋王闻少池,女主则是为了复仇嫁给闻少池的庶妃沐云凤! 而他,太子殿下闻少城,却是书中男主夺嫡路上的绊脚石男二! 沐云歌更是没活过五万字上架的悲情女配。 闻少城讲得很慢,沐云歌听得很仔细。 甚至在听闻自己都没能活过五万字时,还笑问道:“那在你的话本子里,臣妾是何时殁的?” “明日!” 第五十九章 重生 “哦。”沐云歌愣了很久才开口问道:“怎么殁的?” 虽然她始终觉得闻少城说的话,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但回头想想自己重生的经历,再看到闻少城满脸的认真,沐云歌忽然就信了! 不光信了,她甚至开始好奇,她到底会怎么个死法? “利箭穿心而亡!”闻少城轻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颤抖得有多厉害? 书中,沐云歌怀着他的骨肉,却被一箭穿心的画面,描写得是相当详细。 详细到,闻少城但凡想起,便会不停地在他脑中不断重复、慢放! 沐云歌拔出箭簇时,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慢慢将他的双眼也染得猩红。 利箭穿心而亡? 闻言,沐云歌心中一惊,双手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胸口。 金蚕软甲! 因为近日实在太过炎热,她的金蚕软甲,前两日才脱了下来,此时并未穿在身上。 沐云歌愣住。 如此看来,倒真是有被一箭穿心的可能! 她盯着桌面上闻少城晾着的那盏茶,沉声问道:“臣妾,又会在何地被利箭穿心?” 闻少城猛地抬起头,“晋王府宜欢苑!” 按照书中的原剧情,沐云歌在南境大捷消息传来后次日,便于晋王府的宜欢苑内,遭遇到了刺客。 刺客原本的目标正是书中女主,晋王新纳的庶妃沐云凤! 那日,沐云凤到宜欢苑,拜见沐云歌。 两人正在后花园品茶、赏花,不料却忽然冲进几名刺客。 沐云歌解决掉两个刺客后,转头蓦然发现王府的墙头还藏着弓手,正搭箭往沐云凤射去。 危急关头,沐云歌来不及细想,纵身一跃挡在了沐云凤的身前,挥手打歪了那一箭。 不料,她自己却被藏于屋檐上的另外一个弓手,一箭穿心! 听着闻少城细细述说着自己的最终结局,沐云歌情绪有些低落,垂着头低声道:“竟然还是不能见到父兄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明显有些哽咽。 她心中真正难过的也正是如此,前一世,她被弃于晋王府后院,根本无法得知前朝关于沐王府的任何消息。 所以直到父兄均惨死,她与家人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 闻少城默然。 若是能穿越回去,他定是要找到那作者,问问她,为啥就不能让沐云歌换个圆满的结局? 重生后,沐云歌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为的便是能守护沐王府的周全,可是如今看来,她的悲情结局却依然还是至死都未能见上亲人一面! 沐云歌眼神黯然,“难道注定的,便无法更改?” 不对! 既然她都已经重生了,那闻少城口中的话本子中,她怎么又会有两种不同的境遇? 闻少城注视着她,细密而长的睫毛低垂,在她的眼下留了排好看阴影。 他轻声问:“云歌,你有遗憾吗?” 沐云歌重重地点头,抬眸道:“有!” 她知道闻少城其实想问的是,若你明日便死,心中是否还有遗憾? 只是闻少城他不忍心说出那个死字吧! 遗憾? 当然有! 人生在世,若没有遗憾,那又何来痴男怨女的故事? 前世,沐云歌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保全住沐王府的亲人们。 “若有遗憾,那便要尽力去弥补!”闻少城顿了片刻说:“所以,你还不能放弃!” 沐云歌像是一下子被他叫醒,直视闻少城的眼睛,问道:“殿下,你说你是穿...穿越而来,那么,这里的一切原本就只是个话本子,对吗?” 闻少城避开她清澈的目光,有些迟疑道:“是的。” 会不会太过残忍? 告诉她,她和她身边的一切,人,物,事,其实都只是作者笔下的故事而已! 不料,沐云歌闻言却浅浅一笑,又问,“殿下,那你相信臣妾已经重活一世了吗?” 闻少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点头道:“信!” 若非她是重活一世,她岂会去御前请旨和离? 若非她是重活一世,她又岂能信他半分? “那殿下所看的话本子,到底又是看臣妾的前世?还是今生?” 沐云歌心中一直还有些疑虑。 若闻少城所说的话本子是真的,那为何记忆中,前世她明明是死于大年三十的那个雪夜,如何又变成了明日的一箭穿心? 闻少城唇角微微勾起,笑言:“话说这个原因,我可能还真的知道。” 看到沐云歌笑了,他也莫名就放松了心情。 其实,穿来之前,闻少城刚刷到这本小说的时候,小说的状态是还在连载中。 因为他与小说中的太子殿下同名同姓,闻少城便收藏下来,之后有空也一直追读。 所以他才知道,其实这本小说,作者曾经在十万字时,做过一次非常大的改动。 现在想来,也许这便是沐云歌重活一世的原因! 闻少城简单几句话,将他关于沐云歌为何重生的猜想,告诉了她。 沐云歌站起身,转头望向窗外,淡淡说道:“殿下,既然如此,臣妾倒想试试改命!” 既然作者能改她的命,那她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命运的走向,凭什么她就不能改? “改命?”闻少城一愣,心中堵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下子像是被人拨开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既然他都已经穿越进书里了,那不正是为改命而来的吗? “对啊,既然作...作者放我重生,那便是要我去弥补前世遗憾的吧。”沐云歌轻声笑了起来,眉间那隐隐的忧色也荡然无存。 沐云歌的笑容总会带给闻少城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扬了扬眉毛问:“那你想如何改命?” “自然还是回晋王府去!”沐云歌转身,眼神中充满坚定。 此刻,她已经想到了即将面临的危险,但她总要试试。 若只像之前那样,一味躲避,危险还是会降临,那何不放手一搏? “回晋王府?”闻少城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你就不怕?” 他知道沐云歌身手不错,可她若是回晋王府,面对的同样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啊。 “怕!”沐云歌道:“但,也要让该来的来!” 第六十章 质疑 晋王府的大门在沐云歌身后关上,门外巷口处是闻少城的马车。 闻少城挑开了车帘,往晋王府大门望去。 “殿下,晋王妃娘娘已经进去了。”风影站在车旁,躬身回禀。 闻少城放下帘子,沉声道:“让飞流带着墨影守在这里。” “是!” 闻少城想了想,“东宫的所有暗卫从今晚起,全部调往晋王府,守住宜欢苑。” “是!”风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全部?”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闻少城顿了顿又道:“别让她伤着就行!” 风影皱着眉,往晋王府看了看,又问:“殿下,那东宫?” “东宫撤防!” “......” 晋王府内,星月随着沐云歌走进宜欢苑。 刚进苑内,便看到彩画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沐云歌问道:“彩画,怎么了?” 彩画抬眸看到沐云歌,忙见了礼,“小姐,方才前院小厮来传话,说殿下今晚要到宜欢苑用膳。” “今晚?”沐云歌一怔,“殿下从未曾到宜欢苑用过膳......行,明白了。” 算了算,七月初一,原本就是晋王该到宜欢苑用膳就寝的日子,只是嫁入晋王府几个月来,这倒是闻少池第一次让人传话过来,要到宜欢苑用膳,更别说就寝。 难怪彩画愁眉不展,她只知道小姐喜食辣,晋王殿下爱吃些什么,她却不知。 彩画说:“小姐,不知晚膳准备哪种口味适合晋王殿下?” 沐云歌喜辣,但她知道闻少池喜甜。 前一世,为了讨得闻少池喜欢,她甚至刻意改了自己的口味,让自己院里只做偏甜口的菜,更是再未食过辣。 “不用刻意准备,按平日的做就好。”沐云歌淡淡说道。 重生归来,她知道人生在世,最应该讨好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还有自己的家人! 彩画闻言一喜,“好的,奴婢这就去准备。” 沐云歌进屋后,星月这才想起把御医配好的药拿给彩霞,“小姐从宫里出来时,差点晕倒。太子殿下给小姐请了御医诊治,这是御医给配的药,你赶紧去煎来给小姐服用。” 虽跟杨嬷嬷学医时间不长,但彩霞原本就有些底子,再加上特别用心肯学,如今也有杨嬷嬷八分的医术了。 更重要的是,杨嬷嬷特意叮嘱她,服侍小姐的一汤一药,都必须小心谨慎。 彩霞将药包打开,仔细看了看里面的药材。 只见药包里全是白术、黄芪、苎麻根、枸杞子、菟丝子、砂仁、地黄、红枣、桑寄生、杜仲这些用于安胎的药材。 “星月姐,你确定这些是御医给咱家小姐开的药?”彩霞的声音很轻,唯恐别人听了去。 星月抬眸疑惑道:“是啊,里面所有的药材都是御药房的呢。” “这可确实都是上好的药材,御医说小姐是为何晕倒的吗?”彩霞问道。 “说了,御医说小姐是心中忧思过重,又气血不足,所以才晕倒的。” 彩霞微微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些药材倒确实是补气血的,不过却并非祛心火的。” 星月笑道:“这我倒不知了,反正是对小姐有益的就行。” 彩霞抬眸问,“小姐在东宫已经服用过了?” “是的,小姐在东宫时,东宫的医女已经替她煎过一服,是我亲自侍候小姐服用的。”星月心中有些奇怪,平日里彩霞确实比旁的丫鬟都要小心谨慎,可今日明显是谨慎过了头吧。 “好。”彩霞将药重新包好,“我这就去煎药。” 星月看着彩霞往小厨房走去,眼中充满疑惑。 待她掀帘走进屋内,便立刻将心中的疑惑说给了沐云歌听,“小姐,方才从东宫拿回来的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沐云歌头也没抬问道,“御药房配的药材,能有什么问题?” 她正收拾着陛下赐的布匹,想捡些厚实的,给父王和长兄做身袍子。 算算日子,父王和长兄到达盛京,也是要入秋之后了。 常年居于云南,他们对盛京入秋后的寒冷,定然不适。 “可奴婢瞧着彩霞对那些药,有些犯疑呢?” 沐云歌抬眸道:“星月,唤彩霞来,我有事问她!” 她心中知道,彩霞素来谨慎,定是仔细检查过那些药,怀孕这事儿只怕是瞒不住她的。 彩霞进屋的时候,沐云歌已将做袍子的布料选好放到一边。 “彩霞,从东宫带回的药你看过了?”沐云歌问。 “小姐,奴婢看都是些安胎和补气血的药。”彩霞倒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倒像是不太适合小姐。” 沐云歌笑笑,“你随杨嬷嬷学的时间不长,今日我便试试你,替我诊个脉吧。” 说完,沐云歌就撩起袖子,将右手放于案上。 彩霞点点头,走近沐云歌身边,轻轻抬起她的手腕,将自己的两根手指轻轻放在上面,神情专注。 须臾,彩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将沐云歌的手腕轻轻放回案上,极轻声道:“御医开的药正对小姐的病症。” 沐云歌知她已经切出了喜脉,将衣袖放下,“失踪那日,是中了沈氏下的迷情散。” 彩霞微微点头,眼眶有些泛红,“辛苦小姐。” 彩霞本就是几个婢女中最聪明的,晋王殿下说王妃被刺客掳走时,她便猜到沐云歌定是中了歹人的圈套。 幸好,沐云歌两日后又自行回到王府,彩霞便猜是她武功高强,这才摆脱了歹人的控制。 哪曾想,她竟是中了迷情散! 杨嬷嬷曾跟她讲过迷情散的可怕,也讲过如何解毒。 心中暗自算了下日期,知道小姐如今肚子里的便是那日种下的因。 只是彩霞有些奇怪,为何小姐并未想着去服落胎的药,反而是要保胎? 彩霞想着沐云歌即将承受的痛苦和委屈,心中便不免悲凄。 堂堂晋王正妃,竟然被侧妃下药毒害,只能独自默默咽下苦果。 反观下毒的庶妃沈氏,竟然毫发无损,还好好的在宜乐苑做她的晋王庶妃! “没事。”沐云歌拉过彩霞的手,笑了笑,眼底有些发热,“她做下的孽,迟早是要还的!” 第六十一章 玄色 彩霞抹着泪从屋内走出时,正巧遇上星月端着一碗汤药要进屋去。 “这是......”彩霞红着眼问,“小姐的药?” 刚听沐云歌讲明那晚的遭遇,彩霞只觉全身发冷! 她从未想到平日里看着俊朗非凡,只是性子有些沉闷的晋王殿下竟然会是如此奸险腹黑之人。 她也更没想到,沈庶妃竟然可以用如此下流龌龊的迷情散来害自家小姐! 难怪小姐宁肯终身不嫁,也要进宫请旨和离! “是的。”星月看着彩霞的神情不对,轻声问道:“小姐没有为难你吧?” 星月暗道,莫非是自己说错话,让彩霞被小姐错怪了? “没有。”彩霞望着她,眸色微红,“星月姐姐,只是这药有些苦味的,你服侍小姐服用时,得先准备个蜜饯枣儿。” “嗯。”星月笑笑,“小姐自小便极怕苦味。” 原来彩霞泛红的眼,只是因为怕小姐吃药太苦! 星月想起在沐王府时,那年沐云歌都快及笄,受寒生病后也要沐王爷追着喊着才肯吃药的情形。 不过,嫁入晋王府后,小姐便从未在说过一个苦字! 想来,现在她也已经不怕了吧。 果然,沐云歌痛快地服下汤药后,星月特意备上的蜜饯,她竟连看都没看一眼! 星月收拾桌子上的药碗时,还打趣道:“彩霞还怕小姐的药太苦,让奴婢备些蜜饯呢。” 沐云歌苦笑,“药能有多苦?” 是啊,药能有多苦? 还能苦过前世的沐云歌吗? “星月,将我的金蚕软甲取来吧。”沐云歌站起身便往内屋走去。 她要换下朝服。 穿戴了整日,实在感觉沉重,“再去替我拿套玄色的外衣来。” “玄色?”星月有些吃惊,夜里穿玄色,莫非小姐还要出去? 不是殿下要来宜欢苑吗? 为何小姐不光要穿上金蚕软甲,还要套件玄色的外衣? “去吧。”沐云歌拍了拍星月的胳膊,淡然一笑,“玄色挺好。” 起风了,树影婆娑。 掌灯时分,宜欢苑的宫灯也都亮起来。 轻微摇晃得光影,让整个宜欢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沐云歌端坐在餐桌前,盘算着明日的那一劫该如何去过。 金蚕软甲虽说是坚不可摧,连宝刀、宝剑都无法对其造成丝毫伤害,但金蚕软甲的弱点是只能护住身体,若被弓箭手瞄准的是头部,那也是无用的。 还有,宜欢苑只有她会武功,那几个丫鬟也万万不能被误伤到。 该如何让这场刺杀照常发生,但又能逃过死劫? “小姐,奴婢看到殿下往宜欢苑来了。”门外彩霞低声提醒。 “嗯。”沐云歌站起身,对几位丫鬟说道:“你们退下吧,我亲自侍候殿下用膳。” 闻少池进到屋内,看到满桌子的菜,却只是端坐了沐云歌一个,沉声问道:“宜欢苑都没人侍候了吗?” 沐云歌不卑不亢,“是本妃让她们退下的。” 从中迷情散后,她便再未自称过妾,便是自谦也会用本妃二字。 闻少池看向沐云歌。 看着她走到餐桌前,又慢慢坐到椅子上去。 闻少池想到沈素素派人去畅春苑告诉他,他的王妃沐云歌今日独自进宫,去御前告状,他心中恨不能立刻去写下休书,让她净身出府! 没想到,午后邸报送来,云南沐王府的世子沐云峰,南境大捷! 陛下还特封他做了西平侯,子孙世镇云南! 闻少池强压心火,冰冷的眸光看向沐云歌,“听闻你今日进宫面圣去了?” 沐云歌点头,“是的!” “你是在父皇跟前告我的状了吧?说我宠妾灭妻是吗?” 沐云歌摇摇头,“没有!” “沐云歌!”闻少池黑着脸,沉声道:“你都敢独自进宫告状,却不敢当本王面承认,你可真够阴险。” 沐云歌眉毛轻扬,望着这个前世自己痴爱的晋王殿下,只觉得可笑! 可笑她太过肤浅,仅仅大婚时那惊鸿一瞥,便认定他是她的真命天子! 独守洞房? 没事儿,他早晚会知道她的好! 代行庙见? 无妨,只要是他的正妃就已足够! ...... 前世两人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此时都涌上沐云歌的心头。 闻少池见沐云歌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并不说话,更是气恼,“沐云歌,别仗着你是父皇赐婚,就如此嚣张跋扈!要知道,若本王休你,你便是一文钱都带不走!” 沐云歌垂眸低声道:“不用殿下休妻,我已向父皇请旨与你和离!” “和离?”闻少池惊得跳起,“你竟然敢向父皇请旨与我和离?” 沐云歌! 她竟然敢! 她凭什么? 不就是没和她圆房吗? 不就是从未宿在宜欢苑过吗? 她竟然就敢向父皇请旨和离? 哦,对了! 她定是怨恨自己连续纳了两房妾室吧! 可那是他的错吗? 他和沈素素自幼便是青梅竹马,是父皇赐婚,他才被迫娶的她啊! 再说彩凤不是她的丫鬟吗? 娶她的丫鬟做妾室,她的地位不是能更稳固吗? 沐云歌,她还肖想什么呢? 闻少池心中狂乱,狠狠地盯着沐云歌的脸,像是想要在那张脸上找出答案! “是的。”沐云歌站起身,朝闻少池福了福,“你我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殿下,请回吧。” 回? 回哪里? 难道这宜欢苑就不是晋王府吗? 难道他不是晋王,她也不是晋王妃吗? 沐云歌! 她如此故作姿态,只怕是想借机逼着自己与她圆房吧! 毕竟,她若是想地位稳固,自然要有个一男半女才行啊。 只是,如此拙劣的手段,实在可恨! 可她确实拿住了他的七寸啊! 如今的沐王府,在朝中那是得父皇恩宠至极啊!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休了她,那他还凭什么去与其他几位皇子争夺储君之位? 既然沐云歌要的是与他圆房,与他有个一男半女,那么好! 给她就是! 思及此,闻少池猛地站起身,伸手拉着沐云歌的手腕就往内屋走,“好!你想要的,本王都给你!” 第六十二章 相杀 “殿下!”沐云歌手腕吃痛,不由咬牙斥道:“殿下,慎行!” 若非是猝不及防,她又怎么会让闻少池如此轻易抓住手腕? 闻少池却根本不理会沐云歌的挣扎,将她拖进内屋后,狠狠地扔在床榻之上! “贱人!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闻少池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唇角还挂着无比邪魅的笑意:“或许这样,晋王妃反而会更有兴致?” 床榻之上的沐云歌竟然以完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他,眸中更满是鄙夷! 闻少池恨毒的便是这种鄙夷的目光! 这种目光,他在先皇后那里看到过! 也在当今圣上的眼里看到过! 甚至在他的亲母,贤贵妃娘娘眼中也看到过! 偏偏此时,他明明是要遂了那个贱人的心愿,她却又用这种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闻少池越想心中愈加火大! 这个贱人! 南蛮之地远嫁而来的失贞女子,她凭什么对他用鄙夷的目光? 甚至还私自进宫去请旨和离! 这样的贱人! 她还装什么装? 她不就是想要圆房吗? 她不就是想要子嗣吗? “嗤”闻少池再次猛地伸手去抓沐云歌的手腕,没想到却被她闪身躲开,只是撕扯掉了半截衣袖。 沐云歌半截玉璧便裸呈在闻少池眼前,这让闻少池眼中的更是升起些心思。 “闻少池!”沐云歌目眦欲裂,满面通红喝道:“你敢!!” 她完全没有想到闻少池竟会忽然发难! 原本沐云歌是想跟闻少池说明,自己进宫是请旨和离,而并非他以为的是去告状! 因为他,闻少池根本就不值得沐云歌去陛下面前告状! 她要的只是和离! 如今她也已经得到陛下的恩准,只待沐王爷与西平侯进京时,陛下赐两人和离的圣旨便会送到晋王府中。 到那时,两个各自安好,再无纠葛! 而这段时间内,她则会听从陛下的建议,暂居在宜欢苑内。 晋王府所有的掌家权,她也会交还给闻少池! “贱妇!”闻少池眼中露出狂乱,他没想到沐云歌竟然会反抗,这反而更激发了他隐藏很深的恶! 他瞬间暴怒,丹田一沉,猛地出手想要再次抓住沐云歌的手腕,“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知你如何解毒的吗?” 闻少池用了武功! 眼前这个王妃那种故作清白的姿态、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他就火大! 她真的以为自己完全不懂迷情散的解毒方法? 女人中了迷情散,除了男人,还能用什么来解? 沐云歌再次侧身躲过,双目赤红,沉声喝止,“你若再苦苦相逼,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她刚才不防闻少池的突然而来的伤害,她疼得全身颤抖,被闻少池抓过的手腕,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闻少池掌中有毒! 沐云歌心中一惊,她根本没想到,闻少池竟然身手也并不弱! 平日里,他在世人眼里展示出来的总是温和的谦谦君子,而在王府后院,他展现出来的是个风流不羁的浪荡王爷! 而此时他双目发出凶光,嘴角带着诡秘的笑容,面前的沐云歌便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闻少池可以食用的大餐! 沐云歌眼中闪过惊讶,闻少池却嗤笑一声:“不是沐王府的千金小姐吗?怎么现在变成疯狂的母狗?哦,对了,母狗便是要铁链来拴住了!” 凭什么一只疯狂的母狗,竟然敢反抗他的主人? 他定然要让她知道胆敢反抗他的人,结局有多么悲惨! “今日便让你这贱人知道,晋王府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说完,闻少池从腰间扯出一条长鞭,猛地朝沐云歌罩头打去! 沐云歌双眉紧锁,先是沉身闪过这一鞭,随后快速滚如床榻边从床底下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刃来。 闻少池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刀,便被沐云歌抽刀一个抡劈,“当”的一声将他腰间的晋王令一下子劈成两截,掉落在地! 闻少池愣住了! 沐云歌也愣住了! 闻少池仔细一看,竟然是东宫闻少城手中时常把玩的那把发着清幽蓝光的小刀! “你竟与东宫勾结?”闻少池眼底的怒火像是要将沐云歌给活活烤了一般,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惊声问道:“莫非那日你真是被太子救走的?” 此言一出,沐云歌心中更寒! 原来中迷情散之事,确实并非沈素素一人做的孽! 眼前的闻少池,只怕才是幕后的真凶! 沐云歌银牙咬碎,紧抿薄唇,趁着闻少池愣怔之时,沐云歌飞身跃起,欺身刺向闻少池面门。 闻少池堪堪闪过。 此刻,新仇旧恨立刻全部涌上沐云歌心头。 前世满腔真心于他,她所受的苦难,原以为只是沈素素与她之间的后宅争宠。 原来,沈素素的身后一直都是站着闻少池! “原来晋王殿下才是那个真正要我死的人!”沐云歌双眸寒泪,凄然一笑,“枉我重活一世,竟还以为晋王府的不过都是后宅之争,没想到竟是晋王的朝堂野心!” 说完手腕一翻,手中的匕首再次用力刺出。 闻少池大惊,飞身夺取短刃,可终究是迟了一步。 锋利无比的短刃划过闻少池的的面颊,割下他鬓边的一缕长发,飘落在地! “找死!”闻少池眼中暴寒,飞身跃起,趁着沐云歌转身之际,一掌击中沐云歌胸前! “噗!”沐云歌一口鲜血涌出,咬牙道:“可惜!” 太子殿下闻少城所赠的短刀,果然是好刀! 只可惜她根本没预料到闻少池藏得如此之深,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 幸亏有这把短刀,她才堪堪能与闻少池一搏! 也幸亏她提前穿了金蚕软甲,否则就凭闻少池刚才那掌,此刻只怕她已经受了极重的伤。 眼见闻少池的长鞭第三次扬来,沐云歌只能忍痛挥刀与他接连数招。 短刃从空中划过,不留一点风声。 闻少池的长鞭眼看着就要被沐云歌的短刃削断,谁知空中却忽然“嗖!嗖!”飞进几只利箭。 沐云歌足尖一点,借力从窗户中翻身跃出。 第六十三章 箭簇 “小姐!”守在门外的星月和彩画凄然叫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闻少池来宜欢苑之前,沐云歌便曾肃然吩咐过几位丫鬟,没有她的呼唤,万万不可踏入屋内一步! 因为她知道,闻少池必然还不肯在旁人眼前,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孔来。 而她此时跃出窗外,便是方才那两支冷箭提醒了她! 此地还是晋王府,她还有忠心守着她的丫鬟星月、还有尽力服侍的彩画和彩霞! 她不能将她们三人置于危险之境! 虽然闻少城说过,她会死于“一箭穿心”! 但她知道,方才射入内屋的那两箭定然不是来索她命的。 “星月,我没事!”沐云歌并不想吓着几位丫鬟,站起身若无其事道:“和殿下过过招而已!” “过招?”星月拉着沐云歌裸露半只的手臂,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小姐这是过招玩玩而已吗?” 刚才她和彩画,可是将屋内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的! 可是她们也知道小姐的脾气,根本就不敢进去屋内。 如今见到沐云歌,撕坏了半只衣袖的胳膊,两人都是心疼不已。 “小姐,奴婢去替你寻件红色素服来。”彩画咬着牙,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件玄色的实在太过晦气!” 彩画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便往屋内走去。 果然,屋内闻少池已经收好长鞭,正一脚跨出门槛,抬眸看到沐云歌,他意有所指地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 说罢便拂袖而去。 沐云歌看着闻少池离去的背影,绝美的面容露出些嘲讽,“果真谦谦君子!” “小姐,方才是殿下对你动的手?”星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她要亲口听自家小姐的说法,“那两只冷箭也是殿下的人?” “不,应该不是。”沐云歌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刚才被闻少池抓过的手腕,“嘶!” 手腕处已经青紫一片,着实有些痛! 凭直觉,沐云歌猜想那两支冷箭应该并非是闻少池的人所放,否则就不会只是放了两支。 那两支冷箭,很明显是起到提醒警告之意。 “星月,先进屋去。”沐云歌眸子微寒,“否则还真有可能成了刺客的靶子!”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有刺客来刺杀彩凤? 彩凤明日真的会来宜欢苑吗? 刚才和闻少池的一番打斗,会不会让彩凤受到牵累? 主仆二人搀扶着进到内屋,沐云歌走到榻前坐下,彩画将那两支冷箭递了过来。 沐云歌拿起仔细一看,果然! 那两支弓箭的箭簇确实被磨平后还包了一层软布的三翼箭簇,箭尾处还刻印着“东宫”二字! 这样的弓箭,它根本就不能伤人! 它是来救人的! 沐云歌眸子挑起,“星月,将彩霞唤来。” 手腕处的淤青需要处理一下,彩霞知药理,也知她身怀有孕,将伤交给彩霞来治,最为稳妥! 星月应是后退下。 彩画拿了件大红色的劲装和护腕来,“小姐,换这身吧,虽然热些,总没那么容易受伤。” 沐云歌一笑,这套红色的劲装正是她在云南沐王府最爱穿着的那套。 彩画本是在盛京才新买的丫鬟,她竟然能知她喜好,倒算是极用心了。 刚换好衣衫,将长发高高束起,彩霞和星月便一同走了进来。 “都来了?看来我也是时候跟你们几个说个明白了。”沐云歌神色一敛,轻叹一声道:“都坐下说吧,” 她决定不再瞒着这三个丫头,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 不如早些告诉她们,也好让她们有个准备! “今日我进宫面圣,便是请旨要与晋王殿下和离!”沐云歌缓声道:“星月是自云南沐王府便随我一起长大之人,自不必说。” “彩画和彩霞你二人是于盛京才跟着我的,若是你们都还愿意跟我,过些时日,便同我回云南沐王府去。若是不愿,卖身契早已还给你们,我再给你二人备些银两,也全了主仆一场的情谊。” 沐云歌说着,眼中不由又是晶莹一片。 说来也奇怪,自从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哦,她便常易感怀。 她语气轻柔,却是字字有情。 星月第一个忍不住潸然泪下,“小姐,如今殿下如此待你,早些回云南是最好!” 彩画和彩霞也上前一步,跪在沐云歌跟前,“我二人虽跟随小姐,仅仅数月,但我们却愿侍候小姐一辈子!” 两个丫鬟说的是真心话。 她们卖身牙行时,并未想到会遇到如此明主。 不光让杨嬷嬷和张嬷嬷教会她们一技之长,更是在晋王府从未责骂过她们。 彩霞眼底泛着微红,向沐云歌叩头道:“彩霞不光会服侍小姐,还会陪着小姐迎接小少爷的到来。” 彩霞此话一出,星月和彩画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两人同时转头,满是疑惑的眼光看向彩霞。 什么? 什么小小少爷? 彩霞这是说的什么话? 难道她不知道小姐并未与晋王殿下圆房吗? 哪里来的小少爷? “你们都起来吧。”沐云歌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们,想着前世星月为了去求晋王找个稳婆给她接生,满身是伤的她,竟然在雪地里摔倒,爬起,又摔倒,再爬起的画面来。 沐云歌心头一痛,哽咽道:“起来,此后我们主仆四人都站直了从晋王府离开,纵然沐王府只剩我们四人,也绝不会低人一头!” 她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平安回到沐王府后,便会将三个丫鬟认作妹妹。 反正沐王爷只有她一个女儿,多三个女儿,更热闹! 丫鬟们听了这话,满眼是泪,“奴婢此生定不负小姐!” 她们明白,沐云歌说这话的意思,便是要为他们三人脱了奴籍! 从此便可自由婚嫁,子孙也再不会低人一等。 沐云歌轻轻点头,将她们三人一一扶起,“好了,明日还有一劫,我们早些收拾好物品,只待陛下圣旨一到,便回云南沐王府去!” 三人听得这话,越发欣喜,“好,只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沐云歌望向窗外,喃喃道:“应该很快了!” 第六十四章 守护 宜欢苑的灯熄了。 晋王府的屋顶上,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片刻之后离开。 闻少城足下一点,便从屋顶轻轻跃向晋王府墙外的那颗大树上。 方才沐云歌寝殿内,掌灯后的那一幕他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甚至他还在灯熄后,听到了屋内沐云歌那极低的啜泣声。 原来,她只有在孤身一人时,于黑夜的深处才能微微释放自己的情绪。 闻少城在大树上寻了个最适合的位置,缓缓坐在上面,望着沐云歌寝殿的窗户微微出神。 直到晨曦微现,他看见星月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殿内时,他才匆匆隐入薄雾中。 盛夏已过,秋又至。 早晚时分有了轻微的凉意,晋王府墙外的大树上,有几篇泛黄的叶片飘落下来。 沐云歌站在檐下,看到了那几片飞舞的落叶。 “星月。”沐云歌若有所思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十月初二。”星月望了望天,轻叹道:“小姐嫁入晋王府半年。” 沐云歌心中感慨。 星月只道才嫁入晋王府区区半年,怎知她已过了两世人生。 上一世,刚入秋,她便已经和星月被送到宜静苑清修,不同的是,那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 这一世,虽然同样腹中也有了孩儿,但也不过才月余。 沐云歌默了片刻,转身走回屋内,按照闻少城所说,午膳前沐云峰就该到宜欢苑来了。 “星月,午膳可准备好了?”沐云歌进屋后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 “小姐,早已备好。”星月回答,她心中倒是疑惑得很,为何小姐要让多备些吃食。 昨晚就备了很多,结果被晋王殿下一顿搅和,小姐没吃晚膳不说,连那些吃食小姐也嫌晦气,全部让彩画给倒掉了。 今日,莫非殿下还要再来为难小姐? “准备好了,就传膳吧。”沐云歌放下茶盏,眯了眯眼,“传到后花园中用膳。” 既然闻少城说过,她是在后花园与沐云凤用膳时,被刺客“一箭穿心”! 那便不费劲了,直接让彩画将午膳摆过去就好。 她就坐在宜欢苑的大殿内,等着看沐云凤是否真的会来? 就在星月刚一脚跨出殿门,准备去传膳时,宜欢苑的门口便传来高呼,“沐庶妃娘娘到。” 沐云歌脸色一变,果真来了? 星月顾不得去迎上去,赶紧快步向小厨房走去,“彩画,彩凤来了,小姐让午膳摆到后花园的凉亭中用。” 彩画和彩霞忙应着,两人一起将准备好的午膳端去了后花园的凉亭中,刚摆好便看见沐云歌和沐云凤说说笑笑着从前殿那边走了过来。 星月迎上去,福了福道:“庶妃娘娘安。” 沐云凤笑着说:“星月,都在宜欢苑服侍过小姐,怎么今日反而生分了?” 星月笑了笑,“小姐,午膳已经摆好。” 沐云歌微微抬了抬头,眼角的余光扫了花园围墙一圈。 并无异常! “云凤,用膳吧。”她慢慢一步步走进凉亭,眼睛却不停地扫视着周围,包括大殿的屋顶。 不知那些砖瓦的后面,是否真的隐藏了好几个刺客。 空气中忽然感觉有丝异样,但极轻微又转身即逝。 难道是自己先入为主,有些过分敏感? 昨夜她已经与晋王撕破了脸皮,难道他们的计划有了新的变化? 沐云歌在仿佛静止的花园中,没有看到一个刺客的影子。 “小姐,怎么了?”沐云凤落了座,抬眸问道:“可是还要等什么人?” 她仍旧习惯性地称呼沐云歌小姐,此刻看着沐云歌有些凝重的神情,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等事儿。 “没有,星月她们退下了”沐云歌怔了怔,“你我二人,无需她们在这里服侍。” 沐云歌已经吩咐了几位丫头退下,凉亭中就只剩她和沐云凤两人。 她是怕真的有刺客来,会伤到那几个丫鬟。 而沐云凤只当是她有要紧事说,笑问道:“小姐,你怎知我今日要来宜欢苑?” 沐云歌抬眸看着她,手中端起杯蜜酒酿,低声道:“若我没记错,十月初二是你的生辰吧?” 原本沐云歌并不知九月初二是沐云凤的生辰,是那日在东宫,闻少城告诉过她,彩凤之所以那日会到宜欢苑与她一起用膳,是因为十月初二是彩凤的生辰。 偌大的晋王府,彩凤最喜欢待的地方却还是宜欢苑。 苑内有她做婢女时相依相伴的彩画几人,所以她才会在十月初二那日到宜欢苑去。 沐云凤闻言脸上的笑容散开,倒像是春风拂面,但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没想到小姐竟然知道奴婢的生辰!” 她是想不到,沐云歌竟然知道她真正的生辰。 卖身进牙行时,她的牙牌本就是伪造的,上面刻的生辰八字也并非是她真实的! 可如此隐秘之事,沐云歌又是从何得知? 沐云凤再次望向沐云歌时,心中竟有些微微颤抖。 原本她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切,竟然都被她看在眼里? 沐云歌到底还知道什么? 沐云凤心中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我知你们几个丫鬟当初被卖到牙行,定会被牙婆们在卖身契上将生辰八字改过。” 盛京的牙行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新卖身进来的都会被重新做一份牙牌,所以大多牙婆都会将这些卖身为奴的人重新换一个生辰八字,刻于牙牌上,再填写进卖身契里。 主要是迎合那些购买奴婢的大户人家,他们往往都喜欢挑拣些生辰八字比较好的进府。 所以慢慢也就变成了,卖身为奴的人牙牌上的生辰八字都是篡改过的。 “所以我让黄嬷嬷去牙行打探,想帮你们改回真实的生辰八字,只可惜卖你们的那个牙婆竟然无缘无故在一个月前暴毙。” “幸而星月细致,在那牙婆的居所竟然找到了你们四人卖身前的牙牌,这才得知你是十月初二的生辰。” 沐云歌娓娓道来的几句话,却将身旁的沐云凤惊得浑身湿透。 第六十五章 香消 沐云凤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小姐......” 沐云歌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窈窕?” “彩凤?” “义妹?”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很明显,沐云歌应该已经清楚,那日在她的归宁宴上,被几位嬷嬷选中并送进晋王府的四位丫鬟中,只有彩凤一人身份存疑! 只因她是自愿卖身为奴的。 而彩画、彩云、彩霞三人是幼时便被卖给牙行的掌柜。 牙行掌柜看着这几个小姑娘的模样长得极标致,便又寻了了教习嬷嬷来教会她们很多的技能。 就是图将来把她们卖出个好价钱! 而彩凤,她则是在得知晋王府的王妃正在托牙婆买婢女这个消息时,便立刻将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送给那个牙婆,说是自愿卖身为奴去晋王府做一个婢女。 虽说这一行为是相当的怪异,可牙婆还是答应了。 五十两银子,那可是她要卖掉百十个婢女才能赚到的钱! 百密一疏,刻有彩凤真实身份的牙牌竟然被那牙婆趁彩凤不注意时,给偷了去,悄悄藏进自己屋里。 那牙婆,定是觉得彩凤肯花如此多的银两,却只为将自己卖身进晋王府为奴,定是有所图谋! 牙婆贪心,但也留了一手。 她未免将来彩凤闹出什么大事,将她也牵连了进去,便趁着彩凤换衣服之际,偷偷的藏了彩凤的牙牌。 她是打定主意,日后就算去官府过堂,她也好自证清白。 况且若是彩凤有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她还可以拿着这个牙牌去得些好处! 所以,在闻少池去驿馆迎娶彩凤的前夜,牙婆便顺理成章的离奇暴毙。 牙婆该死! 沐云凤抿了抿薄唇,眼中隐隐浮起些寒霜。 她知道,只怕她再瞒也是瞒不住了! “如今,北临早已归顺大夏多年,两国边民也因此远离战火,得以休养生息。”沐云歌肃然道,“为何偏偏此时,你又费劲心机潜入晋王府是意欲何为?” 闻少城曾经跟她讲述过,所谓的丫鬟彩凤,她原本是大夏朝西北边境上的小国,北临国先王之幼女,名唤窈窕。 北临先王被王弟篡夺了王位后,先王全家被屠戮殆尽。 只有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窈窕小公主由一帮忠仆、亲卫们死死护住,这才得以侥幸逃脱。 后来,窈窕小公主跟着那帮仆人一路流落来到了大夏盛京。 据闻,窈窕小公主逃出北临时,还带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并由北临先王残存的忠仆和亲卫们一路护送。 所以,窈窕小公主一行到达盛京后,他们便买下皇城边上最大的宅院,麓湖苑! 大夏皇帝得知此事后,还曾派了礼部的官员去麓湖苑。 自此窈窕小公主才算是过上了极其富庶、闲适的生活。 闲暇之余,她跟着那些北临王府的教习嬷嬷们,也是学了不少。 琴棋书画,女红刺绣。 都学得有模有样。 加之她本就媚骨天生,一双盈盈秋水般的双瞳更是让见者,无不沉迷。 因此,窈窕小公主刚及笄那年有段时日,盛京的贵公子们还都争相派了媒人去麓湖苑求亲。 只是窈窕小公主一概拒之。 忽有一夜,窈窕小公主所居的麓湖苑竟然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她也不知所踪。 没想到,仅仅数日之后,窈窕摇身一变,又成了跟着黄嬷嬷学习媚术的彩凤! 当沐云歌从闻少城嘴里得知彩凤的真实身份时,也是非常惊讶。 她想像不出,到底到底是出现了多大的变故,会让一个本已没落的公主,放弃平静而富足的生活,反而自愿卖身为奴,只为到晋王府给自己当个婢女! 她到底有何所求? 当时,太子殿下并未言明,沐云歌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小姐,”沐云凤站起身,走到沐云歌身旁垂眸幽幽说道:“奴婢并非有意隐瞒。” “庶妃不必惊慌,今日邀你来花园......” 沐云歌话音未落,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竟从晋王府的高墙处朝沐云凤面门射来! “小心!”沐云歌一声惊呼,将身旁的沐云凤猛地推开,又快速蹲身从凉亭桌下抽出那把寒光乍现的短刀来。 “有刺客!”她大喝一声,又挥刀砍落接着又从围墙处射来的几支羽箭,耳旁听着凉亭柱上响起密密麻麻的“笃笃”声。 沐云歌都不用看,便知那柱上此时定已被羽箭射成了刺猬。 “小姐,你躲去屋内,他们的目标是我!”沐云凤闪身躲在凉亭的立柱之后,只觉得无数枝羽箭从与自己擦肩而过。 高墙上射出的羽箭更多,沐云歌心道一声,不好! 她侧身朝大殿屋檐上看去,果然,那里忽然站起两个弓箭手,正在搭弓射箭。 他们的目标分明就是凉亭立柱后的沐云凤! 刺客竟然是下了血本! 因为那些弓手根本再无遮挡,很明显,他们的唯一目的就是取彩凤的性命! 他们自己也根本无惧生死。 眼看着他们瞄准下的沐云凤,已经是命悬一线,沐云歌来不及细想,竟如闻少城说的那般一样,真的飞身用自己的身体,替沐云凤挡下一箭! “当!” “噗嗤!” 其中一枝羽箭的箭簇也正如闻少城所说的,正中沐云歌前胸! 好在,沐云歌不光穿了金蚕软甲,还在胸口处垫了护心镜! 那枝羽箭“当”的一声,箭簇断落在地。 而另一枝羽箭,却又刚好射中沐云歌,躲在她身旁那根亭柱后面的沐云凤甚至清楚地听到了箭簇入肉的“噗嗤”声! 那一瞬间,沐云歌只觉周围全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一点声音。 她想极力撑住身子不要倒下,却又很清楚地看到自己正在直直向后倒去。 “噗!”沉闷地倒地声,倒是在她耳中显得异常清晰。 有些痛! 又好像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痛! 沐云歌看着眼前的凉亭顶,正一点点消失。 她拼命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渐渐阖上的眼皮撑开。 可是,眼皮却根本不听使唤,慢慢闭上了...... 耳朵里听到的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是:云歌! 第六十六章 箭伤 晨曦微现,给秋色渡了层金。 闻少城拿起几封信笺,却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昨日从晋王府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进去任何东西,现在翻出这些书信,只为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 穿越过来,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沐云歌。 而且,两人还互相救了对方的命! 虽然是那样的一种方式。 但他知道,来到这个世界后,沐云歌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这是事实! 他本想用时间慢慢将这个事实淡化掉,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她将永远是他的牵挂! 再得知她身体里还孕育着他的孩子,闻少城更是无法自抑! 度日如年。 从昨日他不管不顾将身受重伤的沐云歌,于混乱的晋王府中抱回东宫后。 到此时,也不过才几个时辰。 可是,他却感觉渡过万年一般。 沐云歌还没醒! 杨嬷嬷早就被接到东宫,等着替沐云歌治伤。 闻少城知道,就算早已将结局告诉了她,她依然会不顾一切去救沐云凤。 因为她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沐家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闻少城疾步走了出来,风影立刻跟上,他却说:“不必跟着。” 风影只能停下脚步,手在空中扬了扬,暗处的飞流则紧紧跟了上去。 闻少城是往幽兰苑方向去的,昨日他将沐云歌抱回东宫后,就将她安置在那里,杨嬷嬷和东宫的御医正全力救治。 眼看着离幽兰苑越来越近,他又听到追风不安的凄鸣。 闻少城心中一紧,加快脚步,走进院内。 院内廊下,几个御医正紧皱着眉头商量着什么,旁边还有丫鬟不断从屋里端着血水出来。 众人见闻少城进来,立刻便跪了一地。 闻少城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起来,“张院判,她怎样?” 太医院的院判张大人叩头答道:“回殿下,不好!” “王妃娘娘胳膊上中的那一箭,原本就是淬了剧毒在箭簇上的,如今虽有李嬷嬷用蛊虫解了毒,可娘娘却一直高温不退,只怕......” 闻少城顿时呆立当场,他是现代人穿越而来,自然知道沐云歌很可能是因伤口感染发炎,所以造成的高热不退。 但若仅此,他知道凭杨嬷嬷的医术定非难事。 只是,沐云歌所中的箭簇是铁制,她便极有可能被破伤风梭菌所感染,而这种急性感染性疾病在现代世界病死率都高大百分之五十,何况医学相对落后的古代世界? “你们都起来。”闻少城沉声道:“孤进去看看。” 屋内的床榻上,沐云歌正平躺着,面颊通红,杨嬷嬷正用汤匙一点点喂药进她的嘴里。 只是大部分药汁都从沐云歌的唇角漏出。 满面泪水的李嬷嬷用手帕不停地擦干那些淌下的药汁。 见到闻少城进去,两个嬷嬷正打算起身行礼,却被闻少城低声制止,“无需多礼。” 他用眼神示意杨嬷嬷将手中的药碗给他,又摸了摸沐云歌的额头,烫的厉害! 闻少城转身对屋内的嬷嬷和丫鬟们道,“你们都出去,孤陪她待会儿。” 嬷嬷和丫鬟们,含泪点头从屋里退了出去。 她们都知道,沐云歌只怕已经药石无灵。 闻少城见众人退下后,这才坐到榻边,轻声唤道:“云歌,云歌......” 沐云歌仿佛置身火海之中,感觉自己的骨肉都被烧得疼,迷迷糊糊像是有人唤她,云歌。 可她却怎么样努力也无法睁开双眼。 闻少城仔细看着沐云歌,却见她面上似有隐隐约约的苦笑,不时还有全身的痉挛。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是破伤风! 死亡率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 一想到沐云歌会因为全身肌肉疼痛,再因为声门的痉挛引起呼吸道梗阻而猝死。 他的心就仿佛被人撕成千片万片般。 这是他以往从未感受过的痛! “来人!”闻少城大声喊道,声音中甚至能听出一丝绝望。 两位嬷嬷和他的近卫们,一下子全从门外挤了进来,呼啦啦跪一地,“殿下!” 闻少城努力平息自己翻涌的情绪,“飞流,将我的寒冰刃取来。” 飞流双目赤红,“是!” 闻少城转身又吩咐杨嬷嬷,“杨嬷嬷,还请化些糖水和盐水混合在一起,里面加菘蓝之根,继续给她喂服下去。” 杨嬷嬷闻言一惊,眼神中露出继续赞赏。 太子殿下竟然懂医理,还懂药理! 一切准备停当,闻少城只留了杨嬷嬷,其他人又被他赶出门外。 风影和飞流一左一右,站在门外两边,两人面色铁青,眼中充满杀意! 他们自幼随闻少城长大,他的痛苦,两人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这个仇一定要报! 屋内,榻上的沐云歌呼吸越来越急促,面上的苦笑也愈发明显。 闻少城取过发着幽幽蓝光的寒冰刃,在蜡烛上反复烤了烤,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沐云歌胳膊上已经缠好的绷带解开。 直到皮开肉绽的伤口赫然在眼中出现。 果然,伤口已经感染! 不断渗出的血水,还带着股腐肉的臭味。 闻少城咬着牙,用寒冰刃将沐云歌伤口上的腐肉剜去! 沐云歌却如死人一般,已毫无知觉,只是面上的苦笑显得有些渗人。 闻少城知道,那便是破伤风感染后的症状,若在他来之前的现代社会,只需打一针抗破伤风梭菌的药再辅以抗生素和补液便可渐渐好转。 而现在对沐云歌来说,那一针抗破伤风梭菌的针药便只能以闻少城的鲜血来替代! 穿越前不久,他才因为受外伤到医院去注射过破伤风疫苗,所以,他想他的血液中应该还有抗体。 虽然,这并不一定有效,但也是他唯一能想到救沐云歌的方法了。 清理完沐云歌胳膊上的创口后,闻少城几乎毫不犹豫地举起寒冰刃从自己的手腕处划过。 鲜血喷涌而出。 他在杨嬷嬷的目瞪口呆中,将手腕涌出的鲜血灌注进沐云歌已渐渐发白的伤口! 第六十七章 失忆 秋叶渐黄,早晚微凉。 沐云歌幽幽醒来时,已是七日之后。 “小姐!”一直守在沐云歌病榻前的星月,清晨时,忽然梦中惊醒。 待她如往日般看向沐云歌时,却发现她的眼皮开始微微抖动,那只被毒箭射中的右手也像是有了知觉。 “小姐?”星月尝试着继续叫她,见沐云歌果然对自己的呼唤有了反应。 星月喜极而泣,扬声喊道:“彩画,快去告诉杨嬷嬷,小姐动了下!” “是。” 彩画的脚步声远去,星月忙打开门想去找闻少城。 风影和长流正巧走进院子,“星月姑娘,殿下问,你家小姐可好?” 星月回答:“风大哥,小姐刚才似有动过一下,奴婢已经去请杨嬷嬷了。” 风影闻言大喜,忙对飞流道:“快去书房回禀殿下,就说沐王府的小姐就快醒来。” 闻少城自那日将自己的鲜血灌入沐云歌的伤口后,便向陛下告了假,每日除了在书房看看宫中送来的奏折,就是到幽兰苑守着沐云歌。 今日凌晨时分,他才刚刚离开幽兰苑回到书房。 闻少城一回到书房,立刻又让风影和长流到幽兰苑来守着。 “殿下才刚刚离开这里回到书房,这......”飞流有些犹豫,小声问,“再说了,殿下已经几日未曾合眼,此时去?” 飞流看着闻少城才短短数日,便清减了很多,实在有些心疼。 “你忘了来之前殿下怎么说的了?”风影皱了皱眉,沉声叹道:“反正你去禀告就是。” 两人从书房那边到幽兰苑时,闻少城便特意叮嘱,若沐云歌有任何一点点变化,都要及时去书房回禀。 两人对视一眼,飞流无奈,只能点点头:“殿下每日都黑着脸,也怪可怕。” 风影见飞流快速向书房走去,这才松了口气对星月道:“星月姑娘,长流已去向殿下禀告,你还是进屋去守着你家小姐吧,我在门口守着,有任何需要,唤我便是!” “多谢风大哥。”星月点头,转身进到屋内。 等她走近榻前,发现沐云歌的眼皮抖动的速度加快好多,她面上的神情也是不停变化。 紧张、内疚、痛苦...... 终于,沐云歌的眼睛猛地睁开! 她像是在适应屋内的光线,神情倒是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小姐?”星月喜极而泣:“太好了!小姐你终于醒了!” 星月转身朝着窗外,扑通一声跪下地,“谢谢菩萨,菩萨显灵,我家小姐醒了!” 杨嬷嬷前几日就告诉过她,若小姐能尽快醒来,那便有恢复的可能。 若醒不来,多则七日,少则三日,小姐定然会香消玉殒! 如今,眼看着沐云歌幽幽醒来,星月只能以跪谢菩萨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 “我睡了很久?”沐云歌眼神有些茫然,极低的声音问她,“星月,你又在哭什么?” 她分明记得,刚才正和星月一起从皇宫中出来,顶着烈日,实在是太热! 转头醒来时,却是在间极陌生的屋子里。 幸好,身边的人,还是自己那个有些傻傻的丫鬟,星月! 星月泣道:“小姐,前些日子你在晋王府遇刺,奴婢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遇刺? 晋王府? 不是刚刚才从皇宫中走出来吗? 不是才得了皇帝恩准与晋王和离的吗? 怎么就变成遇刺了,星月竟然还说是在晋王府遇刺的! 可这里分明就不是宜欢苑啊? 沐云歌的脑子里是一片混乱,很多看不懂的画面不停在她眼前闪动。 头痛欲裂! 她深吸一口气,又问:“星月,我怎么明明记得我和你刚从宁寿宫行至宫门口啊,怎么就遇刺了呢?” 星月闻言不由有些呆愣,老半天才轻声回道:“小姐,从皇宫回来的次日,你便和彩凤在晋王府的后花园里遇刺!” 顿了顿,又道:“是小姐替彩凤...哦,替沐庶妃挡了两箭。其中一箭是正射中你的护心镜,所以并未伤到你。” “而另外一箭则恰好射中你的右臂。” 她心中时分疑惑,自家小姐怎么看起来,竟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在晋王府后花园遇刺之事了? 星月知道,沐云歌口中宫门口那会儿,是因她中暑后晕倒,恰好遇见太子殿下,这才将她主仆二人带往东宫休憩,并请来御医替沐云歌诊治。 后来,沐云歌好转些,便执意要立刻赶回晋王府,于是太子殿下又让自己的马车将两人送回晋王府的。 结果,当晚便遇上晋王硬闯进宜欢苑,还企图欺辱小姐。 幸亏风影、长流奉太子殿下之命,一路暗中保护,危机时刻更是射出东宫的羽箭,将晋王殿下惊走。 次日午后,沐云歌在晋王府后花园设下午宴,款待沐云凤。 尚未开宴,她和沐云凤便遇刺。 幸亏太子殿下与他的近卫们及时赶到,这才再一次救了她! ...... 一桩桩,一件件,此刻都在星月眼前再次重现。 星月的面色也随着这些画面,阴晴变幻不定。 可是? 沐云歌的言语中,却像是已经完全都不记得的模样? “彩凤?”沐云歌更是困惑,她喃喃问道:“我又怎会和彩凤同时遇刺?” 沐云歌完全不能理解星月说的这些话,因为她能想起的便只有在皇宫门口那会儿。 最后,她好像听到一声呼喊:“云歌!” 星月所说的其他事,她却没了一点印象! 对了。 她的闺名又是谁在叫呢? “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星月试图让沐云歌想起皇宫门口之后的事,“你在皇宫门口晕倒后,也是太子殿下将你带回东宫的。” “太子殿下?”沐云歌摇摇头。 眼前,闻少城抱起一个女子在屋檐上穿梭的画面却一闪而过,“你说,是他救了我两次?” “还有......”星月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晋王殿下还曾到过宜欢苑。“晋王殿下......” “晋王?”沐云歌问,“他又怎么了?” “叩...叩。” “小姐醒了吗?”门外是杨嬷嬷的声音。 第六十八章 清醒 沐云歌一觉醒来,却像是喝醉酒一般,断了片儿。 星月和杨嬷嬷跟她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可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来。 “门外是谁?” 星月躬着身低声说道,“太子殿下身边那个近卫,叫风影的。” 沐云歌见过风影,那是个看上去就很稳重,面容有些硬朗的少年。 “哦,是他啊。”沐云歌撑着从床上做了起来,一不小心手臂拉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皱了眉。 沐云歌看着右臂的伤,她知道星月说的一定是真的。 但她又确实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沐云歌有些沮丧。 “小姐你别乱动,太子殿下说你这叫感染了破伤风,属实是比较危险的。”杨嬷嬷正端着一碗药,准备喂沐云歌喝下,见状忙又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住。 “破伤风?”沐云歌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病症,“是箭簇上有毒吧。” “箭簇上确实有毒,但那种毒,李嬷嬷已用蛊虫解掉。”杨嬷嬷用汤匙取了药,喂到沐云歌嘴边,“可是解毒后,你依然高烧不醒,幸亏太子殿下识得这种病症,他取了自己的血救了你。” “太子殿下用他的血?”沐云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有事吗?” 她很诧异,为何太子殿下竟然懂得医术,甚至还在杨嬷嬷之上? 杨嬷嬷道:“太子殿下没事,只是那日他失血太多,身子骨有些虚弱。” 杨嬷嬷一想起当时太子殿下手腕中血流如注的情形,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若他有个差池,只怕陛下会让整个宜欢苑的人为他殉葬。 知道是太子殿下用自己的血救了他,沐云歌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腹部,抬眸问:“他呢?” 发生过的事情不记得,这不要紧。 沐云歌相信,迟早会一点点想起来。 倒是太子殿下以血相救,这个恩情只怕是今生都无以为报。 而今,还有更要紧的是,她腹中的那个孩儿,到底是否安全? 杨嬷嬷明白沐云歌的意思,忙笑着安慰她,“小姐莫惊,脉象倒是极稳的。” 他还在! 沐云歌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这是她醒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慢慢喝着杨嬷嬷一口一口喂到嘴边的药,沐云歌又在想着心事。 按星月的说法,此时距离那日请旨和离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想必父亲和长兄也快到盛京。 也不知道追风那里有没有带回父亲和长兄的只言片语? 沐云歌想起,她曾答应过皇帝陛下,这些日子会继续留在晋王府,静侯陛下允准和离的圣旨。 没想到,仅仅隔了一日,她就在晋王府遇袭,还被太子殿下给救到了东宫。 陛下那边如今是否知情? 还有,晋王那边是否已经知道陛下答允二人和离之事? ...... 东宫书房内,闻少城手中拿了本奏折,却仍是心神不宁。 “殿下。” 飞流疾步进屋,“幽兰苑的那位,醒了!” “真的?”闻少城喜极,“走,去看看她! 飞流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道:“只是...” 闻少城双眉轻扬,“只是什么?” 飞流道:“听幽兰苑那边的婢女说,晋王......沐王府大小姐像是有些痴了。” 那日闻少城抱着沐云歌回府时,便跟他和风影说过,她已得陛下允准不再是晋王妃了。 他令他们不得再以晋王妃相称。 “痴了?”闻少城眉心轻蹙。 飞流点头,接着说:“星月姐姐说,沐小姐只记得是从宫门出来,之后的事情她都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是的!”飞流一脸笃定,叹了口气,“幽兰苑的婢女、婆子们只怕都是清楚的。” 闻少城思忖了会儿,他明白沐云歌此时的情况,应当是高热引起的短暂失忆。 再多休息几日,便能慢慢想起来。 原本都已经跨出书房的脚,闻少城又收了回来。 “殿下?”飞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去幽兰苑了?” “不去了。”闻少城走到案前坐下,提起笔道:“吩咐下去,东宫最好的滋补品都送到幽兰苑去。” 只要她清醒过来,便是渡过了危险期。 那颗他思终于可以沉下来,近日陛下让人送来的奏折可是堆得像小山一般高了。 沐云歌在幽兰苑又休养了几日。 杨嬷嬷的医术是真的高明,她自己做出的金疮药也很不错。 沐云歌手臂的伤口愈合后,慢慢就变了铜钱大小一块淡淡的瘢痕。 东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都知道太子殿下将遇刺的晋王妃救回了东宫。 虽然他们心中也很奇怪,但偌大的东宫却并无一人议论此事。 甚至,宫里所有人见到沐云歌也都主动换了称呼。 偶尔,沐云歌会在星月的搀扶下,到花园中走走、坐坐,遇上的那些宫女们还笑盈盈与他行礼问好。 仿佛她早已是东宫的主人一般。 这日,沐云歌又和星月到了花园中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一抬头却看到追风从空中急急坠下。 “追风!”沐云歌问星月,“追风怎么到东宫来了?” 星月顺着她的手,也望向天空,果然看到追风朝着东宫西南的一个角落飞去。 “只怕是去找墨影了吧。”星月扶着她到亭中坐下,取了碗燕窝递给她,“太子殿下吩咐了,小姐最好用些燕窝,暂时不宜饮茶。” 沐云歌接过燕窝,“怎么连你都听太子殿下的话了?” 沐王府的下人多是云南府土生土长的苗人,只有星月是沐王府的家生子。 所以她也和沐云歌一般,极爱喝茶。 星月笑着道:“殿下知道小姐爱喝茶,他说待你再好些,他会专门为你做珍珠奶茶喝!” “珍珠奶茶?”沐云歌偏了偏头,“他会做?” 珍珠、奶和茶,分开她都见过,可混合在一起的茶,她却是真没见过! “殿下都说了,那自然是会的。”星月捂着嘴笑。 太子殿下对他们家小姐可上心了,倒并不似他口中只是幼时见过那样的关系。 话音刚落,沐云歌便听到那个熟悉而磁性的声音。 “珍珠奶茶而已,往后还有更多新奇的!” 第六十九章 变故 “殿下。” 这还是沐云歌在清醒后第一次与闻少城相见。 她眼看着他果真是清减了一大圈,本就有些瘦削的脸上,此时更显得菱角分明。 闻少城微微一笑,抬脚踏入亭中。 沐云歌和星月忙躬身向闻少城行礼,“太子殿下金安。” “云歌,你方才大好,无需多礼。”闻少城一撩裙摆,在亭中的软凳上落了座。 他满眼关切地看向沐云歌,柔声问道:“云歌,手臂上的伤口还痛吗?” 星月见状,知他二人或有话要说,忙躬身退下。 “多谢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沐云歌双手交叠,跪下叩拜,“臣妾的伤口已然痊愈,殿下无需挂怀。” 此时的沐云歌,不仅伤口已经痊愈,从皇宫出来后那几日的事情,她也都完完全全想起来了。 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去告诉闻少城。 今日却碰巧在后花园里,与他见上了。 “如此甚好。”闻少城忙站起身,将沐云歌扶起,“以后见孤,云歌无需如此大礼!” 他见沐云歌行了大礼,便还以为她仍失着忆。 沐云歌则见他一身朝服,想必是刚下朝回东宫来。 心念一动,沐云歌抬眸问道:“殿下,不知沐王爷与西平侯是否已到盛京?” 闻少城点了点头道,“驿馆那边传信来,王爷与侯爷今日刚到盛京,应是明日才会进宫觐见陛下。” 果然! 难怪追风也回了东宫。 “殿下是否看到追风?”沐云歌问, “看到。”闻少城忽然起身,走到亭边望向天空,“追风带了你父兄的家书回来,原本想着一会儿让风影给你送去,不想却在花园碰见你。” 闻少城在给沐云歌疗伤之后,连幽兰苑都再未踏足。 不是他不想见到沐云歌,实在是他不想以那点子救命之恩,来刻意获取沐云歌的好感。 穿书进来,沐云歌和她肚子里孩子,本就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 救亲人的命,那不是本能吗? 沐云歌看了眼闻少城,“殿下,臣妾可否这就去拿那封家书?” 闻少城微微颔首,笑着道:“去吧,也省的风影再跑趟幽兰苑。” 沐云歌朝着书房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 其实,现在的她特别想和闻少城聊一聊,将那几日的事情想起来后,她便时常想见到闻少城。 她想告诉他,她已经相信他就是穿越来的。 她还想告诉他,不论今生还是前世,她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她也已经知道。 看出沐云歌的犹疑,闻少城笑着问,“不急看了?” 沐云歌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身看向闻少城。 闻少城到被她忽然变了的眼神吓到了,“云歌,是伤口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破伤风病患最大的特点就是面部经常会痉挛,导致病患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喜忧来! 就像此刻的沐云歌! 沐云歌索性又转会身,走到桌旁,在他对面落座。 面对面看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却又不知第一句该如何开场。 此时,偌大的花园只剩两人独处,他便和那日与他畅聊穿越的闻少城一样开朗健谈。 可每有其他人在场时,他又成了那个清冷至极的太子殿下。 闻少城看向沐云歌的眸光中,隐隐带着些宠溺。 他知道她有话要对他说,可他并不催她,只是随手拿起桌上的甜点品尝。 沐云歌就那样被他看得都有些尴尬了,终于开口道:“殿下曾说是自己是穿越而来,臣妾信了!” “哦?”闻少城噙着笑斜睨她一眼,“是真的被一箭穿心了,才信?” “嗯!”沐云歌倒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道:“起初是觉得有些不太确定。” 她也并非完全是因为中了那一箭穿心,才肯相信闻少城是穿越而来。 重要的是,沐云歌自己便是重活一世,想想闻少城说的穿越,自然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现在确定了?”闻少城眼中的笑意更甚,“其实最初孤自己也不太相信。” 沐云歌转了头,不再看他,反而将目光投向天空,“我就快要回去了。” 既然父兄已经到达盛京,皇帝陛下允准和离的旨意便要颁下。 闻少城这才神色一肃,“嗯,快了!” 他知道沐云歌说这话的意思,陛下允准和离的圣旨一下,她便要随父兄一起回到云南府去,且终身不得再嫁! 那他和她便极有可能是永别。 可他实在不能以救命之恩,来裹挟她! 闻少城不屑! 沐云歌的情绪有些低落,轻抚着腹部,垂着头说:“我想我和他都会思念殿下。” 自打知道两世为人母,腹中胎儿的父亲都是太子殿下时,她便有了极其复杂的情愫。 一方面,她想逃。 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他。 那样的话,兴许时日一长,便会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 而另一方面,她又想留。 她想留在盛京,不是为盛京的繁华而留。 是为了东宫有她腹中孩儿的爹,而留。 闻少城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沐云歌,她细长绵密的睫毛看着有种让人想吻上去的冲动。 他暗哑着声音问,“你就不怕,将来他会怨你替他拿了主意?” 沐云歌一时间被他问住,抬起头看他,“殿下莫非知道什么?” 闻少城他不是曾说过,自己在书中的命运就是被刺客一箭穿心而亡了吗? 闻少城避开沐云歌疑惑的眼神,“若你回云南,能平安富足过一生,倒也是福气,只是......” 沐云歌心中一动,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沐王府有变故,对吗?” 重活一世的沐云歌,还有什么比沐王府众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看着闻少城有些凝重的神情,她已经猜到,一定是沐王府有了变故,所以闻少城才会欲言又止。 因为在沐云歌眼里,太子殿下的这种犹疑,几乎是从未见到过的! 闻少城抬头望向天空,“你真的想知道?” 他实在不忍心将如此残酷的事实亲自说给她听,甚至他希望她这辈子都不会听到那个消息! 第七十章 休夫 沐云歌心中自然明白,能让闻少城如此面色沉重地反问她,那沐王府将来所遇之事一定不会小。 沐云歌又想,原本她是被刺客“一箭穿心”的结局,因有闻少城的提醒,自己虽然仍旧遇险,但最终却得以幸免。 试问,若是闻少城提前将沐王府结局告诉她,是否她仍然可以去逆天改命呢? 因此,沐云歌打定主意,就算结局再残酷,她也要知道! “嗯。”沐云歌抬眸看向闻少城,轻轻点了点头,“殿下但说无妨。” 闻少城收回远眺的目光,面色一凝,沉声说道:“也罢,孤便将知道的都告诉你!” “沐王爷,沐遇春,曾为大炎征战沙场,屡立奇功。先帝便说过,若大炎有沐王爷世代镇守,南境无忧!” “沐王府的世子沐云峰更是骁勇善战,平南境之战,熄西境之火,陛下封西平侯,世镇云南。” “西平侯,武能保家卫国,文能督察百官,实为大炎朝廷栋梁。” “沐王爷与西平侯,此番入京,竟然糟奸人陷害,被污妄图谋反。” “幸而沐王爷得众大臣力挺,又于朝堂上主动交出兵权,这才让陛下尽释心中疑虑。” “故,皇帝下旨,沐王府除沐云峰、沐云复、沐云成三子继续镇守云南外,其余家眷与沐王爷一起均需迁至盛京,颐养天年!” “只可惜,沐王爷在带着家眷们于搬迁至盛京的途中,竟遇敌国大将军设伏,王府所有家眷均惨死于敌将之手。” “沐王爷与幼子战至最后,寡不敌众,身中数十毒箭,惨死当场!” “沐王爷首级被敌军割去领赏,幼子沐云林的尸身则被乱军铁骑践踏入泥!” “......” 闻少城看着沐云歌已经听得面色极度苍白,身子轻晃,像是即将晕倒在地。 闻少城沉默下来。 这字字泣血的惨状,确实就是沐王爷在书中的结局。 可是,这其实还不是最惨的! “殿下,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竟要将我沐王府绞杀殆尽?” 沐云歌声音有些颤抖,她相信闻少城所说的话,绝对是会真实发生的! 但她也想弄清楚,到底是谁要灭了沐王府满门? 闻少城眼中一滞,他不知道该不该将此案真正的元凶告诉沐云歌。 因为那人,即便是他贵为东宫太子,亦是不易撼动的。 压下心中犹疑,闻少城轻叹一声道:“书中曾写,当日诬告沐王爷谋反的人,正是沈大将军!” 他最终还是选择暂时将幕后主使隐瞒下来,所以,他只能告诉沐云歌原书中所提到,第一个公开站出来告沐王爷谋反的便是沈大将军。 闻言,沐云歌眼中的疑惑渐渐被怨恨取代,眸底的温度也如冰天雪地,片刻后才道:“只怕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要我沐王府死的!” 沈大将军自从沈素素嫁入晋王府后,便是牢牢捆绑在一起。 他身后之人,除了晋王,还能有谁? 想着那日在晋王府,差点被晋王玷污一事,沐云歌眼底的火越烧越旺。 闻少城将沐云歌神情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关于晋王,他没有告诉沐云歌的是,书中讲述晋王曾在沐王府被灭之后,上奏将沐云歌休掉。 更是连已葬入皇家陵寝的沐云歌尸身也被他令人挖出,抛去了乱葬岗。 最后他连沐云歌供在王府内的牌位也取下来,砸得粉碎! 闻少城转身将有些柔和的目光投向沐云歌,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晋王确实参与了沐王府冤案。” 沐云歌迎上他的视线,“我要休夫!” 这一句话说出来,停在闻少城耳朵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她要休夫? 不是和离? 只有男子休妻,从未听闻过有女子休夫的,在大炎朝也从无先例! 而且闻少城注意到了沐云歌的用词,她说的是“要”! 不是“想”! 沐云歌说这话时,虽面色有些苍白,但却是眼神坚定。 闻少池知她已经没有半分犹豫,她只是将要做的事告诉他而已。 闻少城双眉紧皱,薄唇轻抿,思忖片刻后才问:“为何想要休夫?” 沐云歌移开眼神,再次望向天空,声音不大却异常地坚硬,“他已不配我以和离与他各自安好!” 是啊,若是依大炎律例,凡和离的夫妻,还尚有一月的犹豫期。 意思是在这一个月中,若夫妻双方中有任一方反悔,便可去官府申请解除和离。 否则,那一纸和离书,就从此作罢。 大炎皇帝定下此例,也是让夫妻两人有冰释前嫌,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和离后的女子,只能拿回一半的嫁妆不说,还终身不得再嫁。 因此,大炎朝很多和离的夫妻,一月内都又重修旧好,撕毁那纸和离书。 而沐云歌并未与晋王协商在先,是去宫中请旨和离! 如今陛下旨意未下,晋王尚有进宫求陛下收回成命的可能,所以沐云歌休夫的想法不可谓不好,但实际大炎朝却并无先例,若真的休夫,那便是沐云歌主动与晋王撕破脸皮! 见她眼神坚定,闻少城也不再沉默,只是温声说了句,“你若想好,那便去做!” 哪怕是早就知道闻少城会帮她,但此时听到他这一句,沐云歌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闻少城来说,晋王再坏,也是他的亲兄弟! 沐王府再好,那也是皇权永远忌惮的存在。 而他,选择了沐王府! 沐云歌离开云南时,沐王爷便反复告诫过她,众皇子间最要避免的便是被牵连进夺嫡之争,所以沐王爷要她进京后,尽量少于皇室中人走动。 也避免跟任何官员家眷们来往过密,这样才能在盛京平安一生。 上一世,她确实如沐王爷所说的那样做了,结果却落得个悲惨死于后宅的结局。 重活这世,她第一天就知道,要想真的护住沐王府周全,那只能真真正正进入到大炎朝的权利核心中去。 回云南? 那只能是天高皇帝远,可得暂时清幽。 但却不知何时,再来一张圣旨,照样能让全府人头落地! 第七十一章 嫁妆 翌日,早朝之后。 大炎帝因沐王爷和西平侯进宫觐见,南境和西境的管治事宜还需商讨,便留了些相关的官员,一同在奉先殿继续议事。 昨日大炎帝便收到南境与西境的塘报,两地边境战乱已平,该如何管治这些向大炎称臣纳贡的边境小国,他还需与沐王爷等一众官员商议。 至于沐王爷和西平侯早朝时呈上的两境边国的岁贡清单,大炎帝看了之后,自是龙心大悦! 御膳房的大太监在光禄寺给众官员安排了朝食。 大炎帝也打算回寿康宫陪着太后娘娘用早膳。 他刚从奉先殿出来,前往寿康宫的路上,便有张如海来报:“启禀陛下,晋王妃...沐王府嫡女沐云歌求见,不知陛下......” 早朝前,大炎帝便让他拟旨,允准了晋王闻少池与晋王妃沐云歌和离的旨意。 只是旨意尚未颁下,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沐云歌。 便将两种称谓都一起叫了出来。 大炎帝听得是沐云歌,便道:“她是进宫来催那道和离旨意的吧,让她进来。” 张如海道:“陛下,沐云歌并未催和离旨意,而是说有要事需当着父兄之面,直呈陛下。” 大炎帝想起早朝是议的重要国事,但关于晋王与沐云歌和离一事,他还尚未有机会告诉沐王爷。 原本他是想在议完国事后,单独留下沐王爷,再将此事告之。 儿女亲家既然做不了,那总是要有新的方法来达到平衡! 可听到张如海竟然说沐云歌并非前来催促和离旨意,心中倒是有了些疑惑。 莫非,沐王府的那个唯一的嫡女后悔了? 想要他撤回允准和离的旨意吗? 大炎帝本不想管自己儿子的这些后宅之事,只是如今这后宅之事还牵扯到前朝的功臣,他就不得不多想一些。 如今沐王爷和西平侯都在宫中,倒不如先处理好家事,至于南境、西境的管治问题,次日早朝再议也罢。 思及此,大炎帝道:“传旨,沐王爷、西平侯、沐云歌、晋王等去御书房候着。其他文武百官用过朝食便散了吧。” 帝王之家,哪有家事? 大炎帝叹了口气,继续往寿康宫去,陪皇太后用膳。 至于臣子们,该等就让他们等着去吧。 盛京的秋季,日上三竿时,还是有些许热气。 大炎帝从寿康宫出来,刚到御书房外,便看见沐云歌站在御书房门口。 她一身大红色的束腰劲装,头上也不再绾着牡丹髻,而是用了根红色发带高高将头发束成了马尾。 沐云歌脸色略显苍白,眉头紧锁,虽是满目微凄,却也并不怯弱。 “皇上驾到!”张如海尖细着嗓子喊。 “臣女叩见陛下!”沐云歌闻言,忙朝着大炎帝走来的方向,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跪拜大礼。 “进去吧。”大炎帝面上有些许笑意,“看着倒是清减了些。” 张如海也笑眯眯看着沐云歌,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沐云歌便站起身跟在大炎帝进了御书房。 “说吧,进宫来找朕,所为何事?”大炎帝坐到椅上,手中端起一盏宫女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口道:“倒也巧,你父兄尚在光禄寺用膳,用完朕便传他二人来。” 大炎帝转头又问张如海,“传他们几人来御书房吧” 张如海应是后退下。 沐云歌道:“臣女今日进宫求见陛下,是为与晋王和离一事而来。” “怎么?”大炎帝微微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可是又后悔了?” 沐云歌点了点头,正欲说,大炎帝却继续说道:“朕已听闻,晋王府前几日竟发生刺客行刺之事,幸亏太子殿下恰好去晋王府探望,这才救了你一命,如今你的伤可有好些?” 大炎帝心想,定是沐云歌因为再次被太子殿下救了,经过太子的规劝,这才后悔请旨和离一事。 所以,他并未再提及下次赐和离一事,反倒是关心起沐云歌的伤势起来。 沐云歌有些诧异,为何陛下会忽然从赐和离一事,说到晋王府遇刺一事。 可既然皇帝问起,她自然也只能先回应遇刺一事,“启禀陛下,臣女已经大好。心中属实对太子殿下充满感激。” 大炎帝抚了抚长须,垂眸道:“说起来,太子殿下倒真是你的福星。那年你父王带着你进宫,没想到你胆子大,走丢了,幸亏是皇儿将你从日月湖中救了回来。否则还不知遇春会如何心痛!”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快。 倒像是家乡的亲戚般,爱说些孩子们年幼时的趣事。 想到年幼在日月湖那段经历,沐云歌的面色也缓和下来,眸光中有了一丝温度。 “臣沐遇春、臣沐云峰求见皇帝陛下。” 御书房门外,忽然传来沐云歌父兄求见的声音,她面上一喜,忙转头看去。 “儿臣参见父皇。” 沐云歌惊讶地发现,与她父兄同来的还有晋王闻少池! “哈哈,好,你们都来了,那正好一家人叙叙!”大炎帝笑着给几人赐了座。 沐遇春和沐云峰这才看见御书房里,还站着沐云歌! 父女二人已是近一年未曾见到,一见之下,两人神情都极为激动。 只是都极力压抑着,所以看着便是双眼泛红,唇间更是微微颤动。 “云歌!”沐王爷惊问,“你为何在此?” 沐云峰则转头看向身旁的晋王,晋王却满脸冰霜。 那日彩凤与沐云歌在后花园同时遇刺,他是亲眼见着太子殿下将受伤的沐云歌抱着就出了晋王府。 他本是想要拦下,却忽然又见彩凤也被一次羽箭射伤。 心下大乱的他,便只顾着将彩凤抱进畅春苑,交给王府的府医救治。 带彩凤伤情稳定下来后,他才接到东宫传来的太子殿下的口谕,说是太子已知沐云歌请旨和离一事,父皇也已同意,所以暂留了沐云歌在东宫治伤。 只待沐王爷进京,便会由陛下亲赐两人和离。 晋王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言! 毕竟,连东宫太子殿下都说了,父皇已经恩准和离,那沐云歌便已与他毫无瓜葛。 他便只待旨意下来时,将沐云歌当时的嫁妆清单拿出,扣下一半的嫁妆来,便是! 第七十二章 觐见 “什么?” 大炎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要休夫?” 沐云歌抬眸,眼神坚定地望向那个大炎朝最高高在上的人,“是的,臣女决定休夫!” 休夫? 御书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沐遇春沉声问道:“云歌?出什么事了?” 他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 近一年未见的女儿,刚第一眼,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沐云歌她面色苍白,双眉轻颦,眉眼中还隐约藏着忧虑。 沐遇春心中知道,沐云歌嫁入晋王府的日子一定是过得极其不好! 否则女儿绝不会轻易在他的面前直接说出休夫的话,而且这话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说出! 闻少池和沐云峰也是用极震惊的目光看向沐云歌,因有大炎帝和沐遇春在场,他二人均未出声。 沐云歌也未回答沐遇春的问话,反而是直接向前一步,跪倒在大炎帝面前,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女自大婚当夜,晋王殿下便留臣女一人独守洞房。” “次日臣女的朝食甚至有人下毒,以致差点未能参加庙见礼。” “大婚次日……” 闻少池一声怒喝:“沐云歌,你住口!” 还没从沐云歌要休夫的震惊中醒过来,他又听着沐云歌竟当着所有人便开始细说大婚后遭遇。 闻少池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愤怒,完全不顾大炎帝已黑着的脸,只狠狠盯住沐云歌,厉声打断道:“沐云歌,你竟妄图用府中后宅的那点私事来污秽父皇耳朵!” 他原是吃定沐云歌,大不了就是真的与他和离,也断不会将王府中那些事公诸于众。 毕竟哪家千金贵妇都不愿自己沦为盛京街头巷尾热议的笑话。 偏偏沐云歌不识相,不光要公诸于众,甚至不惜触怒陛下,也要休了他! 她竟然要休了他? 她怎么敢? 闻少池怒火中烧! 可他也知道,此刻重要的是先要让沐云歌闭嘴,若真让沐王爷和西平侯在父皇跟前得了理,他还如何能占了沐云歌的嫁妆去? 说不定一怒之下,沐王府与已是庶妃的沐云凤也断了恩,这让他的心上人可怎么活? “晋王!”大炎帝冷哼一声,“眹要听她说完!” 虽然大炎帝心中对沐云歌所说要休夫这事,也是极为震怒。 但沐王爷与沐云峰也在当场,他便不可能不让沐云歌将话说完! 沐云歌闻言,稳了稳情绪,继续说道:“大婚次日,晋王殿下更是要臣女几乎搬空了沐王府去沈大将军府下聘,替他求娶沈素素为庶妃!” 沐王爷闻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看向闻少池! 连大炎帝面上也浮现出些许尴尬! 如此肆无忌惮的宠妾灭妻,只怕大炎朝只有他晋王敢! 大炎帝眸中蒙上一层寒霜。 闻少池心中暗骂,明明是沐云歌这贱人拿了所有财物去下聘的,怎么就成了是他让她那样做的? 他只是让她备些厚礼而已! 可闻少池眼瞅着大炎帝那黑沉着的脸,也不敢再贸然开口,只能用恨毒的目光,盯死沐云歌! 沐云歌顿了顿,又说,“更让臣女无法接受的是,太子殿下东征归来,晋王设宴为殿下接风时,竟默许庶妃沈素素给臣女下迷情散之毒!” 沐云歌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均是惊呼出声! “孽子!”大炎帝羞愤难当,双眼喷火,怒斥闻少池,“还不跪下?” 沐遇春双目赤红:“云歌,你此话当真!?” 沐云峰疾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沐云歌身旁,悲声道:“求陛下为臣妹做主!” 除了闻少池外,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晋王府竟然能发生如此腌臜的事儿! 闻少池根本没想到沐云歌竟会将此有损她清誉之事也全盘托出。 无奈,他只能上前一步,跪下叩头道:“父皇,此事只是沈庶妃一人所为,儿臣委实不知情。况且,儿臣在事发后当日,便已将庶妃禁足宜乐苑内!” 沐遇春闻言,立刻同一双子女齐齐跪倒在大炎帝跟前,“陛下,求您为沐王府做主!” “老臣当日将小女许配与晋王,并非攀龙附凤,只因小女幼时曾受太子殿下救命之恩,这才愿意唯一嫡女远嫁盛京!” “若早知小女会有如此遭遇,不如将她送去姑子庵,也能得一个清白!” 沐遇春说得老泪纵横,大炎帝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沐云峰也叩头道:“陛下,当年母亲弥留之际,沐王府所有人均承诺必护小妹一生周全,微臣恳请陛下允准小妹休夫,臣愿用所有军功换取小妹自由之身!” 沐云峰此话让大炎帝也不由动容! 要知道,昔日大炎帝尚为太子,便与沐遇春一起征战南境时,碰巧被云南苗王之女所救。 炎帝与沐遇春那时都是英武俊朗的少年将军,两人也一同爱上了活泼开朗的苗王之女。 只是因为苗王之女更喜有些木讷的沐遇春,大炎帝这才斩断情丝,只将她当做了一生的知己。 而那苗王之女,正是沐遇春的原配,大炎帝亲封的沐王妃。 现在忽然听到沐云峰提起先沐王妃,大炎帝更觉羞愧。 “孽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饶是怀着羞愧之心,大炎帝仍寄一线希望。 他希望晋王痛定思痛,赶紧在沐王爷与西平侯面前承诺,定会善待沐云歌,以求得岳丈原谅! 他也更希望沐云歌能看着闻少池愿意改过,从而放弃休夫的想法。 闻少池却明显并未明白大炎帝的用意,反而是抬眸怨恨地说道:“沐云歌,既然你已说出那晚被沈庶妃下了迷情散,那你可否说说,迷情散之毒,你又是如何解的?” 既然沐云歌她为了休夫,竟然完全不再顾及颜面,甚至将她身中迷情散一事也当众说了出来。 那就不能怪他将沐云歌极有可能已经失贞的事情,也一并掀翻出来给大家看! 他要沐王府也会因沐云歌失贞而放弃对他的诘难! 沐云歌双目含泪,怒道:“晋王无耻!” 话音未落,御书房外又传来张如海的声音:“陛下,太子爷来了!” 第七十三章 三无 猛地听到是太子殿下在御书房门外求见,大炎帝便知定有太子殿下要事与他商议。 转头看看房内几人,大炎帝无奈只能命其他所有人都先移步奉先殿等候。 同时,他还让张如海又传了礼部、吏部与刑部的几位官员到奉先殿一趟。 毕竟,休夫这个事,连大炎皇帝也感觉甚是难办! 首先,因为大炎朝的开国之君,也就是先帝爷,他曾定下律法。 大炎朝的男子可以以“七出”休妻,女子同样也能以“三无”休夫! 即无子,无德,无养! 大炎律:若女子加入夫家,并未与夫家有一男半女;或是所嫁夫婿失了大德;又或是夫家并不给家用与妇人。 那女子便可书写休书一封,交予官府,获得许可后便能离开夫家,另择佳偶! 只是先帝驾崩已经十数载,盛京还无一例休夫的! 如今大炎帝遇到的正是本朝第一例休夫,而且还是皇子亲王被休,那就必然需要让礼部的官员以及皇室宗亲的长辈一起来斟酌商讨了。 大炎帝也不仅摇了摇头。 晋王愚蠢! 待沐王府父子、沐云歌、晋王都走出御书房,前往奉先殿后,张如海这才将闻少城让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闻少城向大炎帝见了礼。 大炎帝看到闻少城进来,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太子请起,朕刚要传诏你入宫商议,正好你来了。” 太子东征归来,大炎帝便有意让他监国,只是朝中多数大臣对太子殿下尚未大婚,且无子嗣颇多非议,大炎帝便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今日又得知,晋王竟要被休,大炎帝只觉头昏脑涨。 此刻他只心中暗下决定,再不会替任何皇子赐婚! 闻少城道:“父皇,儿臣也有事启奏。” 他担心沐云歌进宫觐见,一不小心便会触怒大炎帝,下朝后他先回东宫做了些布置,便又急着来了御书房。 大炎帝有些吃惊,“太子有何事?” 平日里,太子可是从未在下朝后,再次求见的。 莫非东境又起硝烟? 闻少城看了看大炎帝身边的太监张如海,面色有些微微泛红,“父皇......” 大炎帝明白他的意思,便挥了挥手,让张公公退下,“说吧,此地便只有你我父子二人。” 闻少城点点头,问道:“父皇,方才进御书房时,正巧遇见沐王府几位和晋王一起出去,可是沐云歌来请父皇赐下休夫的旨意?” “你知道?”大炎帝有些奇怪,问道:“晋王和你提到过?” 闻少城坦然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那日晋王确曾在晋王府设宴为儿臣接风。” “其实那日,儿臣也不慎中了迷情散......” 闻少城知道,如今只有跟大炎帝说出真相,方能真正帮上沐云歌。 因为即便是大炎帝同意了沐云歌提出休夫的想法,礼部与皇室宗亲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谁也不会愿意看到真的有人休夫,且休的还是皇家的人! 大炎帝眉毛一扬,“太子的意思是?” 闻少城道:“晋王府庶妃用迷情散害人属实,沐云歌中了迷药也属实,至于儿臣,应是误打误撞中的。” “啪!”大炎帝一拍椅把手,大怒道:“贱妇!竟然连东宫太子也敢下毒残害!朕定要将她赐死,以儆效尤!” “父皇万万不可!”闻少城忙阻止道:“晋王府的庶妃沈素素事关沈大将军府,暂时不易轻动,况且儿臣还有些疑问牵扯到这个庶妃。” 他不能直接告诉大炎帝,沈大将军早已被东倭买通,实际上已经沦为东倭的细作。 因为那些都是他在书中看到的,若讲实话定会被大炎帝当做癫狂之语! “哦?”大炎帝冷哼一声,“看来晋王府倒还真的是藏龙卧虎啊。” “那依太子所见,沐云歌求旨休夫一事又该如何处置?”大炎帝一说起休夫这两个字,心中就很是烦躁。 只怕真的让沐云歌休了夫,盛京最大的笑话不是别人,恰恰正是他这个九五之尊! 闻少城忽然跪下叩头道:“父皇,儿臣肯请父皇允许沐云歌休夫!如今她已有了身子!” 闻少城此话像是在惊雷般在大炎帝耳旁炸响。 不是没有和晋王园过房吗? 怎么会有了身子? 哦,对! 太子说他和沐云歌都是中了迷情散,而迷情散则必须是需要男女交好后方能解除毒性的。 大炎帝总算明白了闻少城意思,心中不禁大喜! 太子殿下子嗣有望! 难怪他要恳请自己允许沐云歌休夫,因为也只有休夫,做为皇家媳妇的沐云歌方能再嫁他人! “张如海,摆驾奉先殿!” 大炎帝转身又对闻少城道:“太子也一同去吧。” 奉先殿内。 礼部、吏部和刑部的那几个官员都已巴巴地赶了过来。 抬脚进殿,却看着殿内有沐云歌这个晋王妃在,众人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奉先殿是什么地方? 岂能让晋王的妃子也上殿来议事? 礼部侍郎周大人第一个站出来劝诫道:“陛下,奉先殿不宜女眷进殿,这不合大炎礼法。” 吏部侍郎王大人也附和道:“陛下,我朝并无女子为官,晋王妃入奉先殿,委实不合规矩。” 大炎帝一直自诩谏如流,是以朝堂的文官如今也是越来越爱谏言了! “诸位爱卿,朕今日将你们重新召回奉先殿,便是有事需与你等商议,事关沐王府嫡女沐云歌,所以朕特许她入殿!”大炎帝的声音倒还算温和。 几位官员也从大炎帝的眼神里看出来,他确实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了。 他们的这位皇帝陛下,一向都是颇有主张,并不全听文官谏言的,今日能有如此温和的语气,也是很给官员们面子了。 只是官员们又看见殿内还有沐王府父子、晋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几人,他们明显感觉皇帝所遇难事应是皇家的家事,为何又偏偏要传诏他们几个进殿? 一时间,众官员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等大炎帝先出口。 第七十四章 众议 果然,沉默片刻后,大炎帝抬起头看了看殿内的几位官员,眼神中看不出喜怒,长叹一声道:“爱卿们可知,今日沐王府嫡女沐云歌进宫来,是向朕提出她要休夫!” 略微顿了顿,双眼扫视一圈,又沉声问道:“不知几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休夫?! 殿内的几位官员面上均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沐王府的嫡女她竟然要休夫? 虽说大炎确实有律法,允许女子提出休夫,可沐云歌她这要休的是皇子! 是亲王啊! 若真同意让她休了夫,陛下的颜面何在? 皇家的颜面又何在? 几位官员心中也大概明白,大炎帝之所以要他们回奉先殿的原因了。 礼部的周大人先朝前走了一步,拱手禀道:“陛下,臣以为沐家嫡女此举绝不可为!” 看着大炎帝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继续道:“倘若将来天下女子皆效仿,那大炎国之体统何在?” “况且,本朝虽有律法,却并无先例!臣斗胆肯请陛下,驳回沐家嫡女休夫的请求!” 周大人刚说完,便转头回看了看仍是黑沉着脸的晋王。 他心中暗想,如今的晋王殿下可是取代太子,得到储君之位最有可能的皇子。 今日自己这番有利于他的言论,定然会被他记在心里。 想道这里,周大人不由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吏部的王大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禀道:“臣附议!” “若是晋王殿下确有过错,陛下自可小惩大诫。说到底,晋王府关上门来那还是一家人嘛!” 王大人和周大人想法基本是差不多,甚至他觉得此乃皇帝家事,自然应看做是沐王府教女不严,不光未得夫君喜爱,甚至还敢当堂提出休夫! 也不知沐王府的人是不是再南境大捷后,便不懂得君臣之礼,也不将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说完,王大人还斜睨了一眼沐云歌。 而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侍郎刘大人则道:“陛下,此事虽未皇家家事,但臣以为,那也是国事!陛下当多做斟酌再予决断!” 刘大人此话说了等于没说,不是他不想和周、王两人意见相同,而是他颇为认同女子可以休夫这件事! 大炎帝听了,面上仍是平淡,也并无喜色,“沐云歌,你也听到几位臣子的意见,朕想问问你,休夫之念是否有了变化?” 虽然太子已经将实情私下禀告,为了皇嗣,他定然是要允准沐云歌休夫的。 不过,他仍想知道沐王爷这个唯一的嫡女,是否意志坚定的要休夫? 此事背后,又是否还有其他人在操纵? 沐云歌向前一步,眼神清澈,语气笃定地回答道:“臣女恳请陛下,允准臣女休掉晋王殿下!” 大炎帝故意做出愠怒之色道:“沐云歌,你这不是胡闹吗?你父王未曾到达盛京之时,朕便允了你与晋王和离之事,为何短短十数日,便又变了休夫?” “你当真是不想替我皇家留些颜面?” “亦或是你倚仗父兄的军功,想要让晋王成为众矢之的?” 大炎帝的一番诘问,沐云歌不由滞了滞,迅速整理好情绪,不急不慢地说道:“方才在御书房,臣女已经将为何要休夫的原因,当着父兄直面,直呈陛下。”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假,陛下自可取云歌项上人头!” “但臣女想说的是,休夫晋王,臣女定至死不悔!” “哦?”大炎帝冷哼一声,阴恻恻道:“你当朕便不敢杀你?” “还是你认为朕怕了你云南沐王府?” 大炎帝这话,已经说的是极重了。 在场众人听在耳里,也是神色各异。 沐遇春跪下道:“陛下,沐王府绝无自重之意,只是小女当真可怜,求陛下恩准老臣带小女归隐云南。” 沐遇春这是表明了,宁愿将手中兵权交出,也定是要让沐云歌休掉晋王。 沐云峰也跪在父亲身边道:“微臣愿以多年军功,换取陛下放小妹回云南。” 闻少池唇角微微上扬,他自然知道,大炎帝绝不会让皇家亲王沦为盛京笑柄,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沐云歌,开了大炎朝休夫的首例! 倒不如他这个当事人,大度一些向父皇提出和离便是。 这样虽说只能拿到沐云歌一半的嫁妆,但也是给皇家留了颜面,让陛下对沐王府总算有所交代。 毕竟,虽说和离后要损失掉一半嫁妆,且不可再嫁,但至少沐云歌尚可以平安跟随父兄回到云南。 相信富可敌国的云南沐王府自然不会在意那一半的嫁妆,也绝不可能想再嫁盛京的高门贵户! 再说了,晋王府中,还有个他心尖尖上的人。 那人还是需要沐王府给的名份啊。 可是,沐云歌放着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要,竟然敢蹬鼻子上脸,还想要休掉他这个亲王! 所以,休妻,才是对沐云歌最好的回击! 他主意打定,也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不愿父皇难堪,也不愿皇家清誉受损,儿臣肯请父皇同意儿臣休掉沐云歌,从此不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她的嫁妆也一分都不能带走!” 闻少池此话一出,连大炎帝都自觉面上有些微微泛红。 他英明一世,怎么能生出如此蠢笨如猪的皇子? “晋王!”大炎帝一拍御案,双目之中尽是愤怒与不争,“如今是与群臣商议,如何在礼法和程序上妥善处理沐王府嫡女休夫一事!” 他恨不得直接跟晋王说,你被沐云歌休掉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此时诏来群臣,无非是让礼部想些说辞来,尽量让休夫这事给皇家留些颜面而已。 至于刚才他言辞激烈对沐王府众人,那是他对沐云歌的一个考验而已! 沐云歌肚子里的皇孙,那可是实实在在嫡亲的! “父皇,儿臣早就想将沐云歌休掉,只是顾着沐王府的颜面,这才忍了下来!如今要我接受被她休掉这事,庶儿臣不能从命!”闻少池还以为大炎帝是故意做给群臣和沐王府人看的,他梗着脖颈,满脸的愤怒。 “大胆!” 大炎帝刚想怒斥这个不知进退的儿子几句,便听得张如海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沈大将军有紧急军情,求见陛下!” 第七十五章 惊变 听到沈大将军说有紧急军情禀告,大炎帝也不再想就休夫一事议论下去,他站起身对沐云歌道:“既然你意已决,朕便赐你休夫!” 闻言,沐云歌正待跪下谢恩,却又听大炎帝忽然大喝一声道:“来人,送沐云歌暂居皇觉庵,休夫完成前,不许离开!” 正在堂下众人皆深感迷惑之际,沈成之沈大将军却一脚跨入了奉先殿,他与刚被御前侍卫带着走出奉先殿的沐云歌擦身而过! 沐云歌偷偷瞥了一眼沈成之,见他满面肃然隐隐含有杀气,不由心中一凛。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沐云歌知道,沈成之此番进殿,正是要向大炎帝回奏南境难民涌入一事。 以此弹劾沐王爷有拥兵自重,谋反的嫌隙! 沐云歌回首往殿内看去,正迎上闻少城温和的目光,心中才略安稳了些。 跟在两位御前侍卫身后,出了宫。 大炎西南是以云南府为中心,在云南外围以西,以南的边境之地设有六个宣慰司,这六个宣慰司的宣慰使一直是由边境之地的土司任职,他们接受大炎朝的封号,服从云南三司的管治。 六个宣慰司之外的其他附属小国,因为各族的矛盾与世仇,时常会发生战乱。 特别是其中处于思氏管理的麓川地区,被沐云峰战胜后,虽向大炎称臣,却又将战火烧到其他附属小国,因此麓川地区产生了大量的难民。 此次沐遇春和沐云峰在奉旨回京之前,曾颁发命令,断然拒绝了这些麓川及周边一些附属小国的难民涌入大炎边境。 正因为此,沈成之在得知此事后,将派人寻了一些被拒绝入境的麓川难民,带至京城告御状。 沈成之更是直指,沐王府父子并未向陛下禀明麓川难民请求入境一事,而是直接下令驱逐难民,这样做是完全不将大炎帝放在眼里,更有谋反之意! “陛下。”沈成之跪在殿内,抬首道:“大炎陛下向来以仁厚治天下,更是提出对边境异族的治理,是为以夷治夷!” “可沐王爷沐遇春,西平侯沐云峰却置陛下的治国策略于不顾,擅做主张将请求进入大炎国境的难民予以驱赶,迫使他们再次陷入战乱,很多人也都死于战火之中。” “如今边境仍有数万难民,期盼陛下允准他们入境大炎,重获新生!” “微臣在此跪请陛下诛杀罔顾国策,驱赶难民的沐王爷,沐遇春。并允准边境难民入境,归于我大炎治下。” 大炎帝有些沉默,“以夷治夷”确实是他在登基之后提出的,针对边境异族的治理之策。 当初他登基之时,大炎国正是百废待兴,对于边境异族时常挑起的战乱,往往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他便想出将整个大炎朝的各处边境都设置专属的难民郡,来安置因战争失去家园的异族难民。 这样的“以夷治夷”,便能极大减少大炎朝边境的战争,让各地边民都能得以休养生息 为何沐遇春竟然敢不顾他定下的策略,反而是将难民驱赶? 莫非,沐遇春当真有拥兵自重,在西南称王的打算吗? 大炎帝斜睨了一眼沐遇春,却见他眼神清澈,并无一丝胆怯。 大炎帝轻咳一声,沉声问道:“沐王爷,沈大将军所奏之事,是否属实?” 沐遇春双手一拱,“陛下,沈大将军所说驱赶麓川难民一事,属实!” “沐遇春!”大炎帝斥道,“既然你也说此事属实,那便不怪沈大将军上奏弹劾于你!” 沐遇春沉默了,此事原本在大炎帝派沐云峰南征时,便曾上书大炎帝,在他眼里,“以夷治夷”这种策略本就只是理想状态,实际运用上则南辕北辙,根本毫无用处。 因为,在沐遇春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臣以为,边境难民断不可纵容涌入我大炎国境!” “大胆!”沈成之手指沐遇春怒道:“莫非你认为你比陛下更加高明?” “莫非你想取而代之?” “沈大将军,慎言!”沈成之这句话不啻在众人耳边炸响炮弹,连沐遇春也是面色大变,直接跪拜叩头在地,“陛下明察,臣断无此想法!” 晋王也唇角一低,愤然道:“难怪沐云歌都敢休夫!” “殿下慎言,此乃国事,岂可拿方才小妹休夫一事来挑起沐王府与陛下的矛盾?”沐云峰终于忍不住斥道。 大炎帝皱着眉,眼睛看向殿内的太子闻少城。 闻少城走到大殿中央,也朝着大炎帝叩头道:“父皇,儿臣有话说。” “讲!” 闻少城抬首,目视着大炎帝,声音不急不缓,却显得异常坚定:“儿臣认为沐王爷此举实为正确!” “为何?” 闻少城朗声答道:“父皇自当记得大炎史上的五胡乱华与安史之乱!” 此话一出,让在场所有人心中大惊! 历史上这两起事件,可是真正的惨绝人寰的噩梦,甚至差点让大炎本族人被灭了族! 那些异族难民在中原境内得到休养生息并渐渐将势力发展壮大之后,便开始四处挑起战乱,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甚至大炎本族人被那些异族视为最低贱的人,肆意屠杀。 奉先殿内,针落可闻! 闻少城也红了双眼,怒道:“若明知我大炎族人历史,还将沐王爷的举措视为有谋反之意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大炎帝面带羞愧,起身走进殿中亲自扶起闻少城与沐遇春道:“传朕旨意......” ...... 晨曦微现,皇觉庵外,一人匆匆骑马而来。 “沐姑娘可在?”来人下了马,叩响庵门问道。 庵内出来一位老尼,迎着他一同进门,说:“沐姑娘已到庵内半月有余,盛京还尚无旨意,住持无悔大师便安排她住在修心堂里。” 来人跟着老尼来到修心堂,脱掉身上披着的大氅,却正是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风影。 “沐姑娘,殿下有书信给你。” 第七十六章 逼宫 “风影大哥,烦请门外稍候。” 屋内传来沐云歌略微有些暗哑的声音。 修心堂内住的尽是官宦人家的未嫁女子。 有的是奉旨来此静休,有的则是家中遣来修习佛法的。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在宫中、或者府里犯了些轻微的过失,却因身份尊贵,不宜惩戒。 修心堂内的陈设极其简朴,寝室也不多,但住在这里的女子却不少。 所以,风影实在是不宜进屋内。 须臾,沐云歌一身素色常服,如瀑黑发披散在身后,缓缓走出房门。 风影躬身而立,拱手道:“太子殿下让属下转告沐姑娘,沐王爷和西平侯虽身在诏狱,但却并未受苦,还请沐姑娘放心。” 沐云歌点了点头,虽然这是她早就从闻少城嘴里听到会有如此的经历,但此时耳中猛地听到“诏狱”二字,心中也是有些难受。 眼眶也不由微微泛红。 沐云歌从风影手中接过闻少城递来的书信,急忙打开细看。 那日,沈成之本是欲在奉先殿弹劾沐王爷,说他擅自驱赶南境难民,造成南境难民多有遇难。 没想到大炎帝在听完众人对南境难民问题的意见后,便从龙椅上站起身,径直走到殿中,想要亲手扶起跪倒在地的沐王爷。 不料,大炎帝还尚未说出旨意,便忽然心疾发作,晕倒在奉先殿中。 闻少城欲将晕倒的大炎帝送至太医院诊治时,刚一打开殿门,却赫然发现奉先殿外,此时已尽是沈成之的亲兵卫队! 锦衣卫副指挥使纪洪刚也带领属下们将皇宫的各个出入口都团团围住! 纪洪刚正是沈成之的妻弟! 闻少城眼神一黯,沉声道:“陛下危重,速传太医!” 沈成之斜睨了闻少城一眼道:“陛下突犯心疾,依老臣看,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还是先行各自回府,这里交由老臣处置为好。” “沈成之!”闻少城怒道:“你敢!” “老臣有何不敢?”沈成之傲然立在殿中,从怀中拿出一份圣旨,面上还浮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陛下早有旨意,若他病发,将由老臣驻守皇宫!至于...太子殿下和其他皇子,则需待陛下病情好转后,自会另行传诏!” “大胆!沈成之。”礼部周大人手指着沈成之,厉声斥道:“你岂能对两位殿下发号施令?莫非沈将军是想挟天子以令......” 周大人话音未落,只听“噗嗤!”一声,沈成之竟从袖中抽出把寒光乍现的匕首,猛地刺中周大人左胸。 “你!沈...成之......谋.......” 一招毙命! 周大人最后一句话都未来得及说完。 沈成之杀了周大人后,眼睛又看向另外两位大人,“周羽趁陛下危急时刻,竟有谋反之意,本将军已为大炎除害!两位大人若......” 王、刘两位大人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沈成之大声道:“既然两位大人在殿内,也是亲眼看见周羽意欲谋反,被本将军一刀斩杀,本将军便也不难为两位!” “来人!”沈成之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喝道:“将两位大人带至文楼,请他们暂时留居在文楼中,待陛下病情明朗后再做定夺。” “另送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回府,未得陛下传诏,不得入宫!” “是!” 殿外沈成之的亲兵们,呼啦啦一下子涌进奉先殿。 闻少城无奈,只能轻轻将大炎帝放于龙椅上,转身走出殿门。 临出门时,他转头回望,眼含深意看向跪坐在龙椅旁的张如海。 张如海忙垂下眸子,不易察觉地轻点了下头。 随后,闻少城与闻少池走下奉先殿外的台阶时,正巧撞见拾阶而上的秦王闻少华! “秦王?”闻少池目露惊讶,“你怎么来了?” 闻少华抬首望向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两位兄长这是要被沈大将军送回府中了?” 闻少池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 闻少城嘴角微微一勾,“晋王,你莫非忘了,秦王前几日才刚刚迎娶了沈大将军的嫡长女!” “还是太子哥哥心中时常挂念本王啊!”闻少华笑着拍了拍闻少池的肩膀道:“可不像本王的这位亲哥哥,恨不得大炎朝就没有秦王!” “你!”闻少池总算明白过来,沈成之早就将大将军府的成败荣辱与秦王捆绑在一起了。 至于他,不过是娶了他的一个庶女。 无足轻重! “二哥,成王败寇!”闻少华眼中像是被罩上一层寒霜,“两位兄长,若是愿意做个闲散王爷,本王自会成全。” 见太子与晋王都别过脸去,秦王又道:“本王言尽于此,两位兄长珍重!” 说罢,便步履匆匆朝奉先殿门走去。 目送秦王进殿后,闻少池立时换下刚才茫然无措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隐忍和深沉。 他回头看着闻少城,轻声问道:“皇兄就心甘情愿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吗?” 闻少池心中一直对闻少城在整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淡定感觉有些奇怪,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却不得而知。 莫非真的因为伤重,太子殿下已经不能人道? 所以才对储君之位即将旁落也都显得毫不在乎? 那替沐云歌解毒之人,果真不是太子殿下? “嗯?”闻少城抬眸,眼神中像是有些疑惑,“晋王还有翻盘的计策?” “眼下倒是不能与沈大将军硬刚。”闻少池犹豫片刻,沉声说道:“若是太子能帮沐王爷和西平侯逃离盛京,那么盛京城外的十万沐家军,便足以助太子拿回储君之位!” 晋王竟然知道! 盛京城外有十万沐家军! 闻少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毕竟这二十万沐家军,可是他早就暗中调至盛京城外的。 此事,甚至连大炎帝都未能知晓,晋王又如何得知? “怎么可能?”闻少城惊道:“盛京城外,怎么可能会有十万沐家军?晋王是从何来的消息?可知真假?” 闻少池咬牙道:“殿下不知,盛京城外除十万沐家军外,还有北临十万铁骑、东倭五万忍士!” 第七十七章 调兵 风影来时还有晨曦,去时便是乌云盖顶。 沐云歌站在修心堂廊下,望着皇宫的方向出神。 “小姐,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星月从膳房走来,手中端着些小粥青菜,“庵堂里只有这些,也不知陛下的旨意何时下来?” 她是心疼沐云歌肚中的小娃,每日就这些清粥小菜的,连小姐都是日渐消瘦,那小娃还不得饿得饥肠辘辘。 到修心堂来,是闻少城的主意。 只有沐云歌能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静养,他才能在波诡云谲的宫廷巨变中定下心来。 沐云歌知道,陛下旨意来时,那便是大事已成。 她知道不能让自己成为太子殿下和沐王府的软肋,所以才心甘情愿到这修心堂来静养。 可是,沐云歌心中却恨不得立刻回到盛京去,她想要陪着父兄在一起。 哪怕是诏狱也好! 闻少城来的书信中提到,沐王爷与西平侯已被沈成之与秦王下了诏狱。 沐云歌虽知闻少城必定会安排东宫的人,暗中照拂,但此时东宫式微,只怕有人会骑墙,暗中让父兄吃些苦头。 一想到这里,沐云歌便心急如焚。 “星月,掌灯之后,将我的夜行衣取来。”沐云歌轻轻颦了眉,转头低声吩咐星月,“切莫让里面的人察觉。” 修心堂里的寝室,只有来此修心的主子们才可以居住。 每个主子只能带一个贴身的丫鬟来照顾,而这些丫鬟都歇在庵内专供她们睡觉的厢房里。 那里面就是一个大通铺,不光住着那些丫鬟,还有那些来修心的女子带来的行礼。 不大的厢房里,早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星月要人不知鬼不觉拿出沐云歌的夜行衣,倒也是要费一番功夫。 好在星月平日里与那些丫鬟都相处得不错,沐云歌又取了些银票,交给她。 星月还只当是小姐夜里要偷偷溜出去打打牙祭,心中十分欢喜。 果然,刚入夜,她便带着一个包袱来到沐云歌所居那间寝室的窗下。 沐云歌取了夜行衣穿上,才看见包袱里竟然还有闻少城那把短刃。 到盛京时间长了,连星月也比在沐王府时,多长了好些个心眼子。 夜幕完全降临时,沐云歌悄悄出了皇觉庵,门外那匹枣骝早已被星月栓在角落等她。 翻身上马,沐云歌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诏狱的大牢和大理寺的牢房完全不同。 下了诏狱的犯人,都是要由皇帝亲自下诏定罪的。 里面关的也大多是朝中的高级官员或者是皇亲国戚。 所以里面有比大理寺监牢更为恐怖血腥的刑具与极为恶劣的环境,但也有干净整洁的单间睡房。 也正因为有如此设置,但凡下了诏狱的犯人,意志稍有不坚定者,很快便会招供。 因为,没有人在受到残酷刑罚后,看到那温暖干爽的监房不想去的。 “你是说这一切都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昏暗的光线下,沐云歌仍能从沐遇春的脸上看到震惊。 沐云峰眼中也满是困惑,“小妹,你何时与太子殿下走得如此近了?” 当然,她也看到父亲脸上的伤痕。 果然,闻少城还是没有想到诏狱内有的人,已经有了骑墙的念头。 此番夜探诏狱大牢,沐云歌潜入时,却并未遇到想象中的困难。 甚至,还让她有些奇怪,诏狱大牢的管理怎么会如此疏松? 根据闻少城信中描述的大牢布局,沐云歌很快便找到了关押父兄的那间牢房。 “是的!”沐云歌眼眶微红,镇定道:“父亲与长兄刚到京城,太子殿下便收到线报,有人盗取了父亲的令牌,将沐家军全数调到了盛京百十里外的保定府城郊!” “不可能!”沐遇春急道:“能调齐所有沐家军的飞虎令,只有一块,且正在为父身上啊!” 话虽如此,沐遇春心中也有些迟疑,按理说他已经被下了诏狱,身上的飞虎令肯定会被沈成之给拿走。 偏偏下诏狱这半个月来,除了几日前被锦衣卫副指挥使纪洪刚提去过了一次堂外,他身上的所有物品,并无人动过。 莫非飞虎令有问题? 思及此,沐遇春猛地从腰间扯下那块飞虎令,仔细端详起来。 沐云歌道:“我记得父亲这块令牌是稀有的南境沉香所做,寻常人根本无法仿造出来。” “对啊,这也确实是南境沉香啊!”沐遇春手中的令牌看起来并无异常,“若说是我的飞虎令是被人仿造后用去调兵,那就更不可能!” 沐遇春的飞虎令不光是世间稀有沉香所制,而且要调集所有沐家军,还得有沐家军的兵符才行。 因是陛下召回盛京,所以兵符他也并未随身带着,而是留在了沐王府中。 若非他本人回府,是绝对拿不到兵符的! 沐云歌心中一动,问道:“父亲,若是有人刻意潜入沐王府,成为你的近卫,他有可能拿到你的令牌与兵符吗?” 沐遇春沉默片刻后,答:“除非是跟随本王多年,并出生入死的那几个侍卫。” 沐云歌轻轻皱了皱眉,跟随父亲出生入死的那几个近身侍卫,她可是每个都认识。 想着若是他们中的一位出了问题,父亲的心里得多难受啊。 她犹疑了一下,“父亲,能将你的飞虎令给女儿看看吗?” 她记得十岁那年,一时贪玩曾在父亲的令牌上偷偷刻了个印记。 若此时父亲手中的令牌并无自己做下的那个印记,便是早早就被人掉了包。 沐遇春倒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将手中的飞虎令递给了沐云歌。 果然,沐云歌仔细看过以后,这才确定手中的飞虎令早已不是她曾在父亲腰间偷偷刻过印记的那个。 “父亲,飞虎令只怕早就被人偷梁换柱过了!” “什么?”沐遇春接过沐云歌递回的的飞虎令,反复细看,兀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就是那唯一的一块吗?” 沐云歌将她辨认飞虎令真伪的方法告诉了沐遇春。 她心中却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谁? 如此处心积虑,早早就派人潜入了沐王府! 第七十八章 探监 沐遇春听了沐云歌的解说,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要想连沐遇春都瞒过,而偷换掉他腰间的令牌,第一便是要假的令牌一定要与新的完全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刻意去做旧。 第二,沐遇春只有在后院就寝或者是偶尔在书房小憩时,才会解下令牌。能偷换令牌而不被沐遇春发现的人,只能是他最亲近的那几个贴身亲卫。 可那些亲卫跟着沐遇春最晚的顾烨,也在他身边足足待了六年多。 莫非那人竟是在六年前就开始了对沐王府的布局? 第三,飞虎令是与兵符共同使用时,才能调集所有的沐家军。此人不仅知道沐家军调集的方式,甚至还能让各处的将领都深信不疑。 这一点才是最难做到的! 沐遇春与沐云峰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已经开始将身边人逐一开始甄别。 沐云歌看着父兄二人凝重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父亲,此人是谁?” “为父只是心中有所怀疑,暂时还不能确认。”沐遇春双眉紧锁,“如今之计,只能你拿着为父的亲笔信,再带着太子殿下的东宫令,跑一趟沐家军驻扎之地!” 沐家军,绝不能再往盛京靠近一步! 反而是必须调转头,将那十五万的敌军,想办法合围起来。 沐家军中,他们还能相信谁? 那日与沐遇春一同下了诏狱的还有兵部刘一同、吏部王威两位大人。 他们被关押在沐遇春旁边那间牢房,上过几次堂,两人的身上都带了不轻的伤。 两人都认出了一身夜行衣潜进诏狱大牢的沐云歌,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忍着心中的惊讶忙着向沐云歌招手。 诏狱大牢就点了一处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着墙壁上那些各式刑具。 刑具上还沾了血。 沐遇春心知两人被无辜卷入,有些冤枉,便示意沐云歌过去听听两位大人有何话说。 见沐云歌靠近,王威隔着铁栅栏便给沐云歌跪下了,声音低哑着说:“沐姑娘,下官有一事相求。” 奉先殿内,大炎帝已亲口赐沐云歌休夫,王威也是听在耳里。 如今,便主动变了称呼。 在御书房时,王威虽针对沐云歌休夫一事说出过难听的话,但此时看他一身囚服,上面血迹斑斑,沐云歌便知道定是他尚未对沈成之听命行事。 沐云歌心中不忍,“王大人无需如此大礼,若有事云歌能相助一二的,定然义不容辞。” 王威道:“下官那日进宫后,已半月未有家人消息,可否请沐姑娘替下官带封家书回去?” 下诏狱之后,纪洪刚每每提他过堂,便是以他的家人相威胁,要求他在一份官员任免的名册上盖上吏部的大印。 原本这枚大印是由吏部尚书掌管,可是吏部尚书孙尚文大人不久前丁忧在家,便交给了王威代行尚书之职。 没有王威吏部的大印,沈成之想快速在朝廷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也不是很快就能办到的。 所以王威可算是那日同时下诏狱后,被折磨得最狠的一个。 沐云歌敬他对大炎朝尚有忠诚,便点点头应下了,“王大人,这是纸笔,你尽快写好,我定将书信带到府中交予夫人!” 王威感激涕零,又跪拜三下,便起身去牢房的角落一条凳子上去写家书。 监牢中的兵部侍郎刘一同则满眼警惕地看着沐云歌,在他眼中,沐云歌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眸中深藏的计谋却像是历经沧桑的人。 大炎帝竟然将她送到了修心堂,这事儿一直让刘一同感觉有些匪夷所思。 按理说,一个向皇帝叫板,要休掉他亲儿子的人,皇帝自然应该恨不得将她杀了才是。 为何反而会将她送去修心堂。 偏偏送去后,皇帝便晕了过去? 从那日在御书房,再到一起去了奉先殿,最后又在诏狱相遇。 刘一同完全保持的冷静沉默的态势,可如今他越来越觉得沐云歌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他还没有看得明明白白。 “刘大人!”沐云歌轻声唤他,“不知刘大人是否有需要云歌带家书?” 在沐云歌心里,刘大人从大炎帝说出她请旨休夫开始,便表现得极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冷漠。 “多谢沐姑娘,下官家眷并未在盛京。”刘一同没有直接拒绝沐云歌,淡淡说了句。 沐云歌也不勉强,转身又回了沐遇春那边。 夜深人静,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会有狱丞巡视牢房。 眼看着沐云歌进诏狱大牢已经接近一个时辰,买通的狱卒来催,“王爷,时辰到了,赶紧让小姐回吧。” “云歌,时辰已不早,你且速速离去。”沐遇春明白他父子二人之所以下了诏狱,正是太子殿下对他们的一种保护,而沐云歌身在牢外,反倒是比他和沐云峰危险多几分。 沐云歌红着眼,轻声道:“嗯。父亲与兄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沐云峰点头道:“小妹,回吧。” 从王威那里取过家书后,沐云歌轻手轻脚地走到牢门口观察了片刻,却并未从狱卒提前打开的牢门走出去,反而是转身折回牢房。 拐过转角,有个往下的阶梯。 沐云歌顺着台阶往下,来到诏狱的地牢门口。 侧着耳朵在地牢门口倾听一会儿后,沐云歌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将门上铁链“咔哒”一声打开。 沐云歌轻轻将打开的铁链放在地牢门口地上,缓缓打开牢门,往台阶下的地牢里张望片刻,深吸一口气,朝着诏狱地牢更下层走去。 从诏狱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有些发白。 门外那批枣骢也从隐藏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沐云歌急速翻身上马,一声长嘶后,竟向着东宫的方向跑去。 东宫大门口,沐云歌翻身下马,飞流立刻从宫中出来,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将马牵走。 沐云歌熟门熟路,直接去了闻少城的书房。 门口风影看到沐云歌,躬身拱手:“沐姑娘,殿下在书房里等你。” 沐云歌颔首,“多谢风大哥。” 走进书房,她却被房内的闻少城给吓了一跳。 第七十九章 发热 东宫书房内,灯火通明。 闻少城正伏在书案前,也不知道在画些什么,只能看到他的俊脸通红,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抬眸看到沐云歌进来,他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松缓了下来。 但眼神中却能读出一丝痛楚。 “殿下?”沐云歌心中一惊,忙疾步走上前,伸出手背试了试闻少城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已经断断续续连绵了半个月之久。 天气也是越来越冷。 “前夜,有事出去了一趟,兴许是那会儿受了些凉。”闻少城说着,实在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唇角隐隐能看到呛出丝血色。 “殿...殿下?” 就在沐云歌慌乱无措时,闻少城已飞快地抬起手抹了抹唇角,抬眸看她,“不碍事的,入冬后,旧疾会犯。” 旧疾? 莫非是东征那次中的毒? 不对啊,杨嬷嬷说过,太子殿下的余毒已经肃清。 断不至于受了点凉,就会呛咳出鲜血的! 或者说,是余毒虽已清除,但到底还是在他身体内埋下了病根? 沐云歌一时间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 好端端的,忽然就病得如此重? “殿下,可有召御医来?”沐云歌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盏茶递给闻少城,“发热,要多喝些水的。” 沐云歌记得自己每次受凉发热后,沐遇春都会让她喝很多很多水,然后捂在厚厚的棉被里睡一觉,出一场大汗,第二日便会好转许多。 闻少城唇角微微勾起,看向沐云歌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像是笑,又像是在哭! 他就这样眼神发直,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着靠近沐云歌,低声道:“扶我去榻上。” 沐云歌正有些诧异,猛地却见闻少城身子整个就朝自己倒了过来。 “殿下!” 她有些慌乱地将闻少城扶住,倒像是抱了个火热的炉子在怀中。 沐云歌左手扶在闻少城的后腰上,又将他的右手拉过来,搭在自己的右肩上。 她想要赶紧驮着他去床榻边躺下,却没想到闻少城的身体实在有些沉重,险些将她压倒在地上。 好在,沐云歌也非寻常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自幼跟着沐遇春习武,倒还有些力气。 费了些劲,沐云歌才将闻少城驮到书房门口,朝外喊:“风大哥!殿下晕过去了。” 话音未落,风影已匆忙推门进来,抬眸一看闻少城双目紧闭的模样,满眼都是心痛。 风影道:“沐姑娘,属下先将殿下送至寝宫去,还要烦请沐姑娘代为照顾一下。” 说完,风影也并不等沐云歌回答,便背起闻少城,径直往寝殿去了。 只因闻少城老早便约了要与沐云歌今日在东宫见面,所以他宁愿冒着冻雨,日夜兼程赶回来。 闻少城他是不愿让沐云歌空跑一趟! 没曾想,沐云歌还没到东宫,他自己就先受凉发热起来。 “好,风大哥快去快回。”沐云歌点了点头,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总不能将闻少城扔在床榻之上不管吧,她能看出闻少城定是极力支撑了许久,直到看见她进了书房,这才一下子放松下来,便晕了过去。 他肯定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同她讲吧。 风影出门后,沐云歌便坐在床榻边,不时用手背去试试闻少城的额头。 好烫! 太医院的院判与杨嬷嬷都先后来给闻少城看过。 也都是说太过辛劳后又遭了冻雨,受了些风寒,若是退了烧,休养两天便会好转的。 风影端来熬好的汤药,沐云歌也一勺一勺给闻少城灌了进去。 随后便累得趴在闻少城的榻边睡过去了。 直到黄昏时分,闻少城才从昏睡中慢慢醒了过来。 待他撑着身子,想要从床上起来时,却看见双腿旁边趴着的沐云歌。 一身黑色夜行衣,高高束成马尾的长发,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棂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透亮。 闻少城看得有些痴了。 沐云歌实在是生得极美,细密如鸦羽的睫毛,五官也是极精致秀美。 闻少城只觉心脏忽然开始“怦怦”直跳,他竟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他竟然是害怕自己心跳的声音太大,惊醒了她! 果然,他越是想将那颗乱跳的心给压下去,它却偏偏就跳得更加欢实。 只怕沐云歌也是忽然感觉到了这乱跳的心,忽然就睁开了眼。 沐云歌刚醒来有点懵,梦中她还在诏狱的大牢里和父兄相见,睁开眼去正看见垂眸看她的闻少城! 沐云歌吓得差点大叫出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东宫,正替闻少城侍疾呢! “殿...殿下。”沐云歌也不知为何,忽然面上飞起一朵红云,“你醒了?”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后悔,这不是纯纯的废话吗? 闻少城抿唇一笑,“应该...也许...可能是醒了吧!” 看着沐云歌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他眼中的千年寒冰,像是一下子就被化开了。 “殿下,可要唤风影进来?”沐云歌站起身,垂眸问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听见那个水字,闻少城忽然也有些忸怩起来,他低声道:“孤应该是喝了很多水和汤药,所以......” 沐云歌这才恍然明白,他被她灌了不少水和汤药,虽说也出了一身汗,只怕现在也是内急得慌了。 她忙红着脸,跑到书房门口,“风影大哥,殿下醒了,应是想要出恭!” 闻少城:“......” 这也是可以直接喊出来的? 风影憋着笑,低头进了书房,“属下背你去出恭!” 闻少城皱了皱眉,面色有些狰狞,“孤自己会走!” 走到书房门口时,却见沐云歌仍傻傻呆立在那,闻少城看向她,“你是要一起?” 沐云歌慌忙摇头,有些窘迫又想往屋里去,身后又传来闻少城幽幽叹息,“去书房候着!” “哦!哦!”沐云歌忙不迭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闻少城道。 “嗯?” 又怎么了? 不是内急吗? 不急了? 第八十章 前夜 “守了我几乎整天,还没用膳吧?”闻少城问道。 “对。”沐云歌偏头想了想,“殿下不说,我还忘了,昨日进了诏狱大牢就没吃过一点东西。” 闻少城眼中有些怜惜,叹道:“去吧,先去找飞流带你去用些膳,孤自会到书房等你。” 她是真的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的吗? 她不吃? 小的也不吃? 沐云歌像是被闻少城这番话给觉醒了饥饿一般,肚子竟开始“咕咕”叫起来。 她一下子红了脸,低声应道:“是。” 第二日鸡鸣时,东宫书房内的灯光依然亮着。 沐云歌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本书,在书案前有些犯瞌睡。 却又总是不舍真的睡过去。 昨晚闻少城与她商议了整夜,此时看着仍在奋笔疾书的闻少城,她有些恍惚。 灯光下的闻少城,那张脸更显清绝出尘,微微低垂着眼帘,却也是杀伐果断的人! 沐云歌的心口忽然不正常地跳动了一下,轻抿的薄唇微微颤动着。 她像是有好多话想要同他讲。 天空开始发白时,闻少城终于停了笔,他将一直守在门外的风影唤了进来。 闻少城站起身,将写好的书信全都交给风影,吩咐道:“派人将这些盖了东宫印的书信,一一送出去。” 风影应是,转身出门时,闻少城又叫住了他,“沐姑娘那还有一封王大人的家书,你也一并让人送去。” 闻言,沐云歌心中暗惊。 她并未告诉闻少城,王大人有封家书需要送到他府上的事。 他是如何得知? 难道又是书中写了? 沐云歌跟着也站起身,从怀中掏出那封王大人的家书,双手呈给闻少城,“殿下,原本是昨日就该送去的,结果......” 她并非刻意隐瞒闻少城,而是刚到东宫时便遇上闻少城发热晕倒,一着急,竟然给忘掉了。 闻少城接过家书,看着身旁有些尴尬的沐云歌笑笑,“王大人府上你确实也不太方便去。” 沐云歌点点头,她知道,这封特意被闻少城提到的书信,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京城的大街小巷可都是传遍了她休夫的消息,而做为礼部侍郎的王大人又在她休夫的当天被下了诏狱,这让王家人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所以闻少城是担心这封家书若真的让沐云歌去送,只怕还未到王家主母的手上,便已经被扔了出来。 风影离去后,闻少城又坐回书案前,继续做着推演。 已经做了足足一个多月的准备,他也是时候重返奉先殿了。 这一场秋雨断断续续的,竟下了半个多月,沐云歌站在书房外的檐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奉先殿的方向。 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是稍稍靠得近些,总会身不由己地被卷进去。 不管你是谁! 在那个漩涡中心的每个人都显得身不由己,可那里面的所有人眼中都充满了欲望! 有的人是拼了命想要站到最高处,就算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而有的人则只是想要在那个漩涡中,牢牢牵住某个人,再也不分离。 “又起风了,回屋去吧。”身后传来闻少城略显疲惫的声音。 沐云歌转身看见闻少城已经披上了一件大氅,她轻声问道:“殿下这是要出去?” “嗯,时候到了。”闻少城说:“虽然书中结局早定,但总还是要去走这一趟的。” 是啊,每个人生来便都是一场赴死的结局! 只是所扮演的角色不同,各自的剧情也是千变万化而已。 沐云歌微微红了眼眶,“也好,反正这一趟有我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闻少城曾告诉过她,待他重新跨进奉先殿时,那便是大炎帝驾崩的日子,也是闻少城必须要与秦王做最后对决的时刻! 虽然闻少城并未告诉她,这场对决发生的具体时日。 但此刻,凭直觉沐云歌知道,时候到了! 至于这场对决的结局如何,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好。”闻少城笑笑,伸手轻轻揽了下沐云歌的肩,“不过,你得答应孤,不管剧情如何变化,你都必须带着他好好地活下去!” 闻少城知道,就算是拒绝了她,她也会悄悄随他潜入宫中。 那不如直接带她去,也让她少一些辛苦。 反正,那人已经承诺会让沐云歌活下去! 而听闻少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沐云歌明显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像是有极力压抑着的一点激动,又像是还藏着些许遗憾。 虽然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沐云歌腹中的孩子正是他们互相治愈的产物,却从未面对面直接说破此事。 甚至,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也未曾有过半分逾矩的亲近。 而此时,闻少城突然轻轻的一揽,话里话外都提及到她腹中的孩儿,沐云歌不用想也猜到了书中那个太子殿下的结局。 只是,就在这一瞬间,沐云歌心中也暗暗下了决心,她要护住腹中孩儿,护住沐王府亲人,那第一个便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护住他! 太子殿下闻少城! 沐云歌换了一身暗卫夜行衣,跟着闻少城进了宫。 看着她悄然隐身藏于奉先殿屋顶后,闻少城抬脚跨入了奉先殿中。 殿外满满站了三层沈成之的亲兵卫队,殿内却并没有一个宫女和太监,沈成之和秦王正守在龙榻旁。 见到闻少城进来,沈成之迎了上去,沉声道:“陛下已经药石无灵,还望殿下清醒一些。” 废掉闻少城的太子之位,另立秦王为太子的圣旨,他早就拟好,只等闻少城在皇帝陛下回光返照的时候,说服他盖上自己的玉玺。 沈成之想到这,就是一肚子气。 整整找了一个月,将皇宫上下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大炎帝的玉玺何在? 甚至连后宫中,皇后娘娘及其他妃嫔的宫中也都掘地三尺,依然一无所获! 时间拖得太久,他和亲王也怕生变,商议整夜后决定将今日做为最后的期限。 闻少城刚走到龙榻边的软凳上坐下,大炎帝便睁开了眼。 第八十一章 龙榻 “父皇醒了?”闻少城忙将大炎帝扶着坐起半个身子,转头向秦王道,“传些参汤来吧。” 大炎帝已是形销骨立,也全然吃不下任何东西。 秦王朝着沈成之点了点头,片刻功夫就有宫女端来温好的参汤。 闻少城看着眼前曾经四处征战,威武霸气的父皇,眼中不觉有了星星点点的东西。 他亲自侍候大炎帝进了小半碗参汤,最后喂进去的汤都从大炎帝的嘴角渗出,他这才无奈将参汤碗递还给那个宫女,示意她离开这里。 随后,闻少城又取过一个枕头,放在大炎帝的背后做靠枕。 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大炎帝并未表现出任何愤懑的情绪,反而是神情温和地问闻少城,“她还好吧?” 闻少城知道他问的是沐云歌。 正值壮年的大炎帝,尚未有皇孙诞生,所以沐云歌肚子里的那个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她好!”闻少城点头道:“他们都好。” 他补充了一句,是想让大炎帝心中的遗憾少些。 “告诉沈成之,让他和那个逆子都出去,朕自会交出玉玺。”大炎帝已经昏睡了一个多月,清醒过来竟能马上明白自己的处境,并提出合理的要求。 站立在不远处的秦王和沈成之都是心中暗惊。 幸好他们布局得早,否则凭大炎帝的智慧,只怕想让他患个病躺几天,都难如登天! “他们能听到。”闻少城斜睨了眼秦王与沈成之,心中也是对大炎帝生出些敬佩来。 虽是穿书而来,他心中其实对大炎帝并没有过多的孺慕之情,但慢慢了解到大炎帝的生平后,心中对他倒是极为推崇。 大炎帝刚一出生,便深得皇祖父的宠爱,并在很小时便被立为皇太孙。 自幼又跟着皇祖父南征北战,稍长一些后又得当时文坛的大宗师青睐,时常为他讲经史、增广见识。 后来,父皇因意外,仅仅在位三年便薨逝。 大炎帝刚及弱冠便登皇帝位! 当他即位后,对内,迅速平定皇叔叛乱,与民休养生息;对外,派遣使者多次漂洋过海去与扩展外邦的朝贡体系。 可以说,大炎帝实实在在创造了大炎朝整整十八年的太平盛世。 而眼前已经油尽灯枯的模样,让闻少城也不有些黯然神伤。 眼前的大炎帝,甚至还并不知道,自己身中的慢性奇毒,正是他的三皇子秦王与贤贵妃娘娘合谋所下。 而沈成之本已是全大炎朝最得盛宠的武将,偏偏赌上大将军府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也要助秦王夺嫡。 是因为贤贵妃纪明兰与大将军沈成之,原本就是郎情妾意的一对有情人。 纪明兰及笄那年,本应与沈成之大婚的她,却因沈成之父亲被他人牵连下了大狱。 纪明兰父母当即与沈家退了婚,将纪明兰迷晕送进皇宫,献给大炎帝为妃。 一年多后,纪明兰更是凭着给大炎帝生下二皇子闻少池,而被封为贤妃。 贤妃娘娘本已认命,寂寞深宫之中,她只盼着将闻少池抚养成人。 可是,世事弄人,贤妃娘娘在一次大炎帝特许的回家省亲时,竟在途中巧遇已成了将军的沈成之。 四目相对时,两人再也无法控制心中对彼此的执念。 沈成之更是在贤妃娘娘回到纪府后,深夜无人时悄悄潜入贤妃娘娘当初的闺房。 两人终于圆了昔日绮梦。 纪明兰在娘家住了七日,沈成之也人不知鬼不觉与她成了七天的鸳鸯。 此后,两人明里并没有一丝瓜葛,暗里纪明兰却早已珠胎暗结,买通御医的九个月之后,纪明兰替大炎帝诞下五皇子,闻少华! 纪明兰在闻少华被封秦王那日,被大炎帝封了贤贵妃。 次日,那位一直替纪明兰诊脉的御医暴毙。 从那之后,除了纪明兰之外,并无一人知晓,闻少华的生父并非大炎帝,而是大将军沈成之! 包括沈成之自己! 甚至在纪明兰求沈成之助秦王夺嫡时,都并未告诉他实情。 因为此时的纪明兰,她想做的是皇太后,而并不是将军府的主母! 当然了,这一切自然是无法瞒过穿书而来的闻少城。 而最让闻少城都感觉炸裂的是,纪明兰明知道沈府嫡女与秦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还故意提出让沈府嫡女嫁与秦王为妃! “沈大将军,”闻少城转头望向旁边两人,欲言又止,“秦王......” 大炎帝皱着眉,抬了抬手制止道:“不用求他们,除非他们甘愿做乱臣贼子,被天下人讨伐!” 此话一出,秦王先忍不住了,走到榻边,“儿臣不敢。” 沈成之沉吟片刻,也趋身向前,“微臣这就退出殿外,陛下还请放宽心上路。” 大炎帝朝二人挥了挥手,面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甚至连一丝气愤都没有。 眼瞧着秦王与沈成之一前一后,出了奉先殿。 大炎帝这才朝闻少城又招了招手,示意他靠得近些,“帝王之家,最是凉薄。” 只有看向闻少城时,大炎帝眼里才会露出难得的慈爱,“可惜你命不好,又偏偏生在这帝王之家。” 闻少城亲母正是与大炎帝青梅竹马的先皇后。 当年先皇后生闻少城时,遇上难产,血崩而亡。 此后,大炎帝便从未在后宫女子中用上真心,只是全凭子嗣封赏,这也是贤妃已为人母,仍与沈成之苟合的原因之一。 “儿臣明白。”闻少城低声安慰道:“天各有命,父皇也不用太过忧心。” 他是现代人穿越而来,对这些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利看得极清醒。 现代人,为区区几两碎银都能反目成仇。 如今,眼前的可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不争个你死我活,都愧对他们投生到帝王之家的这趟人间至尊游。 大炎帝闻言,却忽然眼露精光,急道:“幸而朕早有筹谋,皇儿且上榻来。” 上龙榻? 闻少城有些愣怔,这一幕可是原书中并未描写过的。 “快!再不上榻,朕怕真就来不及了!” 第八十二章 血脉 乌云盖顶,将整个皇城压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辰时一刻,皇城东边的天上忽然漏个洞,金红色的霞光从洞中倾泻而出,正照在东华门口。 密集的马蹄声也正从东华门那边传过来。 紧接着便听到奉天门处的宫门被撞击着,发出巨大而沉闷的响声。 “不好!”沈成之忽然面色大变,一把拉过秦王,“进殿!” 两人冲进殿中,却赫然发现龙榻之上只有大炎帝躺在上面,太子殿下闻少城却不见了踪影。 奉先殿虽大,陈设却极简单,一幅巨大的明黄色缎面屏风将龙榻和龙椅子分成了前后两部。 龙椅上空无一人,龙榻上却只有大炎帝平躺在上面,看他胸口还略有些起伏。 只是,整个奉先殿中空空荡荡,再无一个人影! “闻少城呢?”秦王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他疾步冲到龙榻前,揪着大炎帝的胸口,厉声喝问道:“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 必须要将闻少城找到! 他若是逃出皇宫,就算秦王坐上龙椅,那也绝对是坐不稳的! 秦王和沈成之心中都极度后悔,后悔没早一步将闻少城给杀掉。 只怪他们太贪,既想要登临那个位置,还要堵住悠悠众口,坐得名正言顺! 大炎帝低垂着眼眸,面上却并无任何表情,“朕......倒是没有想到平日最是顺从的你,竟有如此野心。” 大炎帝一共五子,自打太子东征归来,朝中屡屡传出他储君之位不稳,晋王、宁王、齐王三人无一不是将夺嫡的野心挂在脸上。 只有秦王,除了总往贤贵妃娘娘宫里去请安外,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在自己王府里练练书法,画些画,完全不和朝中百官来往。 甚至大炎帝曾想让他去户部历练,也被他以各种理由婉拒了。 因此,大炎帝每每去贤贵妃宫里时,还时常抱怨秦王毫无上进心。 秦王闻言,面上浮出些冷笑,“若非平日顺从,又如何让你放下戒心?” 秦王自小便感觉到大炎帝发自内心对他的不喜,甚至都没有像其他兄弟般,请名师大儒教导。 只有贤贵妃娘娘对他是呵护备至,给于他的偏爱也曾让一母同胞的晋王颇多微词! “逆子!”大炎帝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果然非我血脉!” 大炎帝看着眼前无比陌生的秦王,他的眉眼和神情,让大炎帝忽然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贤妃刚刚派人来奉先殿报喜,称自己有了身孕时,钦天监的风大人却满面疑惑,他说曾替贤妃合过八字,贤妃命中只会替大炎帝生养一个皇子,断不会再有喜脉。 那时,大炎帝还笑言,只怕是钦天监也有看错的时候,或者就是贤妃的这一胎,定是个公主。 而此时的秦王,言行举止却分明一点都看不出他或者贤妃的影子。 反而是唇角那时常勾起的冷笑,像极了助他逼宫的沈成之! “哈哈哈.......儿臣不正如父皇一般杀伐果断吗?”秦王忍不住大笑,“怎么就不是父皇的血脉了?” 大炎帝眼睛死死盯着秦王,心中几乎可以肯定秦王并非自己的血脉,定是沈成之与那贱妇的孽种! 他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直溅了秦王满脸,口中仍厉声喝道:“给朕带纪明兰那个贱人来!” “啪!”秦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恼羞成怒道:“死到临头了,还对本王的母妃如此嚣张!你若将闻少城交出来,本王尚能留你一具全尸!” 大炎帝吐出鲜血后,精神反而好了些,他怒道:“逆子,你逼宫夺嫡,就不怕诸王将来反了你?” “怕!”秦王唇角一扯,眼睛眯了下,“本王好怕他们不反,以致本王甚至连诛杀他们的理由都找不到!” 沈成之在殿内四处仔细搜寻了一遍,再次来到龙榻边,对秦王躬身说道:“殿下,殿中确实找不到一丝痕迹,莫非他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说着沈成之的眼神却忽然死死盯在了大炎帝躺着的龙榻之上! 大殿内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他们全都仔细搜过,唯独大炎帝身下躺着的龙榻,他们并未搜过。 看来,除了这里,闻少城也确实再无藏身之地! 秦王顺着沈成之的视线,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老不死的扔下去,搜!” 秦王眼中闪出的疯狂,让沈成之看到也不禁心中一寒,“这......殿下,他毕竟是你父皇!” “父皇?”秦王轻蔑一笑,“你问问他可有一天将本王当儿子般对待?” 他自幼便从大炎帝眼中看到的都是不屑于嫌弃,而且无论贤贵妃如何刻意引导,他始终无法在心中对大炎帝一丝孺慕之情。 甚至,当不如眼前的沈成之,让他时常有种错觉。 认为沈成之应该才是自己心中父亲真正的样子。 沈成之也同样,与秦王时常相处后,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三皇子跟自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秦王说什么,他都非常乐意去做。 沈成之心中也思考过原因,后来认为可能是因为秦王的言行举止中总有贤贵妃的影子,他便爱屋及乌。 “烦请陛下让让,臣奉秦王之命要搜龙榻!”沈成之躬身道,“太子殿下反正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奉先殿外全是臣的亲兵......” 多年为臣的习惯,让沈成之还是不同于秦王翻脸得那么彻底。 大炎朝,他本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算他从龙有功,也总不过就是比如今再多些俸禄、赏赐而已。 之所以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来蹚这趟浑水,全是心中对年少时的那份执念! “别和他啰嗦,直接扛起来扔在地上就是!”秦王冷冷说道,“只怕他还在做美梦,痴想着盛京城外那十万沐家军来救驾吧!” 秦王话音刚落,殿外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然后便是两队人短兵交接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有人中箭后的痛苦大叫声。 “殿下!”沈成之沉声道,“奉天门已破!” 第八十三章 对决 闻少华猛地听到沈成之说奉天门已破,眼中便激起血红一片,他疾步冲到龙榻边,一伸手就狠狠地掐住了大炎帝的脖颈。 “咳...咳!”大炎帝差点没被直接掐晕了过去,“逆...逆子!” “殿外是谁?”闻少华厉声喝问,“说!” 闻少华虽然不知道,此时在奉先殿外与沈家军大战的到底是哪路人马,但他心中也是清楚,除了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便再无人能带人入宫拼死与他一战! 晋王? 还是宁王? 亦或是太子? 不过,对闻少华来说,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早已经没有了后路! 或许拼命一搏,只要能让大炎帝说出闻少城的下落,他便仍可以挟着大炎帝,让奉先殿外的两队人马停止厮杀,他便能矫诏让大炎帝将太子废掉,将储君之位传给他! 若无法登上那个位子,闻少华便只有死路一条。 大炎帝嘶哑着声音斥道:“想...想都别想。” “说!”闻少华的手中用了些力,“闻少城到底被你藏到哪里?” 大炎帝吃痛,抬头望向奉先殿的梁上,然后拼尽最后的气力大喊了一声,“给朕拿下这个逆子!” 闻少华一愣,忽觉脑后冰凉,寒如冰霜的断刃已经从脑后绕到他面前,贴在脖颈上。 “云歌!” “是你!” “是你!” 大炎帝、闻少华和沈成之三人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他们都没想到从奉先殿梁上一跃而下的竟然会是云南府嫡女,沐云歌! 眼前的沐云歌,虽然着的是一身东宫侍卫的夜行衣,但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却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存在。 她不是应该在皇觉庵里修行的吗? 何时又成了东宫的暗卫? “闻少华,放开陛下!”一击得手,沐云歌并没有多少欢喜,反而心中的疑惑却更深。 虽然她手持短刃已经拿住了闻少华,可若是沈成之真的忽然出手,她便只能放过闻少华,转身应付沈成之。 因为,方才大炎帝口谕说的是拿下,并非杀掉! 奇怪的是,沈成之与闻少华竟也像是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这极其不正常,难道他们听不见殿外越来越近的喧嚣吗? 亦或是他们还留有后手? “没想到晋王妃......”闻少华已经稳定住自己狂乱的情绪,松开掐着大炎帝脖子的手,唇角又勾起邪魅的冷笑,“哦不,现在是沐姑娘,竟然有如此好的功夫!” “殿下!”沈成之看着闻少华的脖颈处隐隐浸出一线血珠子,他竟忽然有种心痛的感觉,“你受伤了?” 闻少华满不在乎,“不碍事。” 见闻少华已经松开了大炎帝,沐云歌便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大炎帝身前,手持着短刃,刀尖直指闻少华,“闻少华,赶紧跪下求陛下原谅,或许你还能有一线生机!” 沐云歌知道大炎帝其实对闻少华,还心有不忍。 “愚蠢!”闻少华抬头望奉先殿的梁上看去,冷哼一声道,“你真的以为本王还有退路可言吗?” 闻少话并不知道梁上是否还有其他的暗卫,他只是觉得沐云歌若是被大炎帝安排蹲守在大梁上的,那便绝非只有她一人! 而若是闻少城将沐云歌带进来的,那么闻少城此刻又在何处? “殿下。”沈成之走到殿门处往外看了看,皱着眉又折返到龙榻旁,朝闻少华躬身道:“取了沐云歌性命,殿下自可先行离去,这里便交给臣吧。” 沈成之是看到奉先殿外,自己的沈家军已经处于劣势,逼宫之事只怕已无法善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杀掉沐云歌,让闻少华先逃出宫去。 他还可挟持着大炎帝尽可能的替闻少华多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少废话!”沐云歌厉声喝道:“大势已去,你们两谁也跑不掉!” 沈成之面色微变,瞬间又恢复正常,“殿下,别再犹豫了,赶紧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刚才他是亲眼看到奉先殿外的情况,也知道大势已去。 为今之计,最划算的结局便是,能让闻少华趁着殿外正杀得天昏地暗,便可先悄悄逃出宫去。 若是闻少华,还能去沈府将他的那几个年幼的儿子给带出盛京,沈成之也算于愿足矣! “沈将军!”闻少华心中有些不忍。 丢下沈成之,让他一人独自面对这个死局,他是真的有些犹豫。 一是因为他总觉得莫名与沈成之有种想亲近的感觉。 二来,沈成之只是因为他的母妃是自己年少时的那一点情愫,便肯将身家性命交付与他。 闻少话低哑着嗓子,“将军,你我合力杀掉沐云歌,方能与殿外领军的人谈谈!” 他心中暗想,只要陛下在他手上,殿外那个带兵来勤王的,不管他是晋王还是齐王,他们也都是必须保证陛下安全的! 沈成之叹口气,深深看了闻少华一眼。 哎,到底还是年少了些,一个刚及弱冠的王爷,能想到多深远? 他真的以为那些带兵来勤王的人,只是想要救大炎帝一命的吗? 他们真正要的还是那个储君之位! 他们要的也无非是将来能登临九五之尊啊! “殿下,听臣一言,赶紧先离开奉先殿!”听着殿外的声音,沈成之心中难免有些急躁起来,“殿下若能侥幸逃出皇宫,还请速速前去我将军府,带着臣的那几个逆子一起逃出盛京去!” “不行!”闻少华闭了闭眼,“本王绝不会去做那种苟延残喘的过街老鼠!” 话音未落,闻少华的袖中忽然滑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趁着沐云歌愣神之际,直朝大炎帝面门刺去! “你疯了!闻少华!”沐云歌眼中第一次浮出些杀意来。 她是真心觉得闻少华已经被储君之位给活生生给逼疯了! 就在闻少华与沐云歌两人错身之间,沈成之也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他绝不会让闻少华死在自己眼前,否则他再也无颜面对后宫中的那个人! 大炎帝胸口急剧起伏,大张这嘴,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第八十四章 新皇 疯狂之人,最是没有敬畏之心。 沐云歌同时与两个武功都不弱的人动手,还要在他们每每刺向大炎帝时,及时挡在大炎帝的身前。 渐渐地便开始有些吃力起来。 好几次都险些被沈成之的剑锋所伤。 沐云歌高高束成马尾的长发,也有几缕被闻少华那把锋利的匕首给削断,她的小脸也开始微微发红,额头更是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忽然闻少华又是极凌厉的一招,再次刺向半躺在龙榻之上的大炎帝,沐云歌飞身去挡,眼看着就要被闻少华那无法躲避的一刀刺中。 一声极尖锐的鹰唳刺入在场三人的耳中。 是追风! 这声音沐云歌能听懂。 闻少城已经出了奉先殿? 他不是还藏在陛下躺着的那张龙榻之下吗? 闻少华也被那声鹰唳给吸引了注意力,恍惚之间,手中的匕首便失了准心,堪堪从沐云歌的耳边划过,一只月牙形的翡翠耳坠落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奉先殿被人从殿外强行给撞开! 随后,大群身着铠甲的兵士便随着大门打开的同时,蜂拥而入奉先殿内。 紧接着,他们训练有素地将奉先殿的四周围成了整整三层的圆圈。 “哗”! 趁着闻少华和沈成之不备,五六把钢刀同时架在了他俩的脖子上。 随后晋王闻少池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奉先殿。 果然是他! 奉先殿外仍有零星交手打斗的声音,但很明显,闻少池赢了! 闻少华有些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咬牙道:“原来是你啊。” 所有的线报都曾告诉过他,他的亲哥哥,晋王闻少池不过是个光有野心,却毫无能力的风流王爷。 他不光宠妾灭妻,还妄图用个小小庶妃的位置,就将沈成之与他捆绑在一起。 这样一个被京城权贵都看不上眼的王爷,怎么就能秘密调集了数倍于沈家军的兵力,杀入皇宫勤王的? 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沈成之! 明明他那个庶女每日传回沈府的消息,尽是晋王如何不满陛下赐婚,所以沉沦在后宅与两位庶妃夜夜欢愉之事。 况且,京中无人不知,晋王刚刚被云南府嫡女给休了的啊! 一个被休掉的王爷! 他真的是来救那个休掉他的人吗? 只有沐云歌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惊讶,她见闻少华与沈成之已无法再伤害到大炎帝,这才收好手中那把寒霜短刃,对着闻少池拱手道:“陛下垂危,请速传御医!” 闻少池看向眼前的沐云歌时,眼中明显闪过丝惊诧,可他却依然语气平缓道:“张如海,快请御医!” 一直在他身后的张如海,这才站出来应道:“老奴这就去。” 待张如海出殿,闻少池这才又转过身看向场中被钢刀架在脖子上的两人,“将闻少华与沈成之捆了!押到陛下跟前,听候处置!” “是!” 沐云歌见状转身便退到大炎帝身旁,半蹲下身子将怀中早已备好的一片人参放入他口中。 大炎帝原本已有些空洞的眼神,这才重新又凝聚了些光。 除了没有看到闻少城的身影外,今日奉先殿中发生的一切,沐云歌已听闻少城描述过一番。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闻少池整了整衣帽,也走到龙榻边,跪了下去。 隐忍多年,终于功成。 闻少池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自被沐云歌休夫之后,他便是全盛京的笑话。 可也正因为如此,闻少华将藏在晋王府监视的暗卫们也都撤了回宫中。 闻少池没有想到会在奉先殿这场对决中,会碰上沐云歌! 他原是计划以勤王的理由,将奉先殿内所有人诛杀殆尽的。 当然,也包括那个躺在龙榻之上的人! 只是,进殿后,他发现不光最重要的目标太子殿下闻少城根本不在殿中,偏偏还有那个休掉她的沐云歌在! 要知道,他早已分兵去诏狱,将沐遇春和沐云峰给放出来。 要的就是沐家军感恩于他! 因为他闻少池,不光并不计较被沐云歌休掉的耻辱,反而是拼死救出了沐王爷与西平侯。 这样,云南沐王府只会效忠于他,也会更加死心塌地的为他的江山而战! 至于,沐云歌! 闻少池也想过! 若她愿意,将来便迎她进宫,赐个妃位足矣! 若是她不愿,则让她继续留在皇觉庵里,修行一辈子,也算是她的造化! 如此一来,不管沐云歌做何选择,史官们都只有对他这个新皇歌功颂德的份儿! “传...传贤妃......”大炎帝虽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让闻少池迅速从遐想中醒了过来。 闻少池有些懵,大炎帝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怎么还想着后宫的贵妃? 虽说贤贵妃也是他的亲母,但贤贵妃可是一直都偏爱闻少华的,此时大炎帝为何要传她来? 就算有万般疑问在心,闻少池也不得不从命。 “陛下传贤贵妃娘娘上殿。” “传贤贵妃娘娘上殿!” “传贤贵妃......” 大炎帝听着传令的声音,唇角抽动了几下,扫视了一圈后对沐云歌低声道:“扶朕起来些。” 沐云歌看着眼前这位曾叱咤天下的大帝,如今这幅衰弱的样子,有些心疼,“是。” 闻少池往龙榻前膝行了几步,眼中尽是悲凄之色,小心试探着问,“父皇,是有遗旨?” 大炎帝冷冷看了眼他,“朕自有打算。” 沐云歌知道父子两人都是心知肚明,闻少池眼中的悲凄跟他之前的荒唐,都是他的伪装而已。 深埋在他眼底那种对皇权的欲望,大炎帝如何能看不透? 闻少池站起身,微躬着身子,“父皇,那沈成之与秦王该如何处置?” 大炎帝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道:“沈成之下诏狱,待新皇登基后再做处置!” 新皇? 新皇登基? 大炎帝是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了? 闻少池面上微微抖动了几下,狂乱的心跳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新皇?” 第八十五章 封赏 此话一出,奉先殿内的所有人,全都齐刷刷跪于地上,口中高呼“陛下!” 连被绳索绑住的沈成之与秦王也都瘫坐在地,大喊道:“父皇!” “陛下!” 新皇二字出来,所有人都明白,大炎朝即将变天! 不管是太子殿下,抑或是其他皇子登基,反正眼前的秦王是断不可能的。 奉先殿外的打斗声也已完全平息。 天空中的乌云也不知何时散了去,露出让人炫目的湛蓝。 大炎帝撑起身,伸出手朝着榻前的人挥了挥,沉声道:“除秦王、晋王与沐姑娘外,其余人等全都退下吧!” 此时的大炎帝明显精神也好了很多,甚至他已不需沐云歌的搀扶,便能挺直了腰身,坐于龙榻之上。 往日的威严,又奇迹般地重现在他的脸上,让所有人都无法直视。 沐云歌心知,这是大炎帝的回光返照,忽然就有些难过起来,“陛下还是多歇歇,待御医来......” 大炎帝道:“朕无妨,让他们都退下吧。” 奉先殿内的兵士们最先起身退出奉先殿外。 晋王府的那些侍卫们看了看晋王,也随着退到奉先殿外,把守在台阶上。 有锦衣卫进来,将沈成之押了出去。 奉先殿内便只剩下大炎帝和两位皇子。 沐云歌则随侍在大炎帝身旁。 奉先殿内忽然针落可闻,殿内人都各怀心思。 须臾,大炎帝抬头望了望跪着的秦王和晋王,又从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的御龙令,朝沐云歌招了招手。 他的脸上浮出些慈爱,扬声对沐云歌说道:“沐家女儿,朕今日便将此令赠送于你!见此令者如朕亲临!” 说这话时,大炎帝还刻意再次看向两位皇子。 闻言,闻少池和闻少华都将眼睛死死盯住了沐云歌! 那可是最高等级的黑色御龙令啊! 上可抗昏君,下可杀佞臣的黑御龙令! 全大炎朝,仅此一块! 大炎帝竟然要在临死之际,将此物赠给一个女子? 两位皇子的眼中都满满写着不服! 沐云歌,她凭什么? 沐云歌也不看他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躬身双手接过那块黑色的御龙令,“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大炎帝唇角微微勾起,“朕,既已准你休夫,况且你也在皇觉庵清修过月余,从今日起你便是再世为人,将来的婚嫁自由,不再受限!” 再世为人! 沐云歌听着这四个字,差点当场流泪。 大炎帝可没说错。 她是真的再世为人! 前世的不堪又在她眼前浮现。 所以,她也绝不会再将自己的所有都寄托于某一个人身上! 重活一世,她不光要护住孩儿,护住沐王府的人,她还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沐云歌明白,大炎帝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要在走之前,还给她一个圆满的身份! 她低声应道:“是。” 大炎帝看着眼前的沐云歌,想着她腹中还怀着闻少城的孩子,面上便笑意更甚,“朕,还要封你为尚宫局尚宫,摄六宫事!赐居长春宫。” 此话一出,闻少池与闻少华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大炎帝这是明明白白的要让沐云歌成为宫中品级最高的女官! 不光如此,还要她摄六宫事! 那可完全是等同于皇后的职权啊! 这样的职位,这样的封赏,除了新皇,还有谁配娶她? 闻少池看向沐云歌的眼神便多了些意味深长。 沐云歌面色平静,躬身道:“臣领旨!” 大炎帝眼中含着一丝欣慰,抬头又道:“若你将来嫁做人妇,生子便赐名璋、封亲王;生女便赐名珏、封公主!” 龙榻前跪着的两个皇子都快被大炎帝吓迷糊了! 大炎帝这是病糊涂了? 要知道,她沐云歌可是刚刚才休掉了晋王闻少池的! 这样一位休夫另嫁之人,凭什么她将来生子生女,竟可以被封王,封公主的? 况且,又有谁有资格娶她? 大炎帝想得如此深远,难道是为了替新皇巩固江山? 如此一来,只怕将来大炎朝最尊贵的女子,不再是太后、皇后,而是品级最高的女官了! 沐云歌有些惶恐,她其实并不知闻少城已将她怀有自己骨肉的事告诉了大炎帝。 所以她看向大炎帝的目光中也满是疑惑,“陛下,这......” “不可!” 奉先殿门被再次打开,贤贵妃纪明兰抬脚迈进殿来,大声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 “哦?”大炎帝斜睨了一眼贤贵妃,“既然你来了,那就说说朕此举有何不可?” 贤贵妃虽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可身形却依然如妙龄女子般,她款款走到龙榻前,拜了拜,“臣妾参见陛下!请恕臣妾冒昧阻止。” 大炎帝盯着贤贵妃那张仍是娇媚如花的脸,有些犹豫,难道自己错怪她了? 贤贵妃看着大炎帝,娇声道:“陛下如今身体康健,几位皇子也都已婚配,相信不久的将来定会为陛下诞育龙嗣。” 她是想提醒大炎帝,自己的亲孙子都还没见到,哪能就将别人家的孩子封做亲王,公主的? 更何况,那人还是休掉自己儿子的人! 贤贵妃虽说一直对晋王不喜,甚至晋王大婚,她都并未出席。 但她更不喜欢眼前的沐云歌! 就是她前些日子那个休夫的惊天壮举,害的堂堂贤贵妃娘娘也活成了宫中的笑话。 原本她可是所有妃嫔中最得圣宠的一个,就凭两个儿子傍身,她在宫中可以说与继后都不相上下。 可如今,因为晋王被休一事,却饱受众人的耻笑。 所有人都戏称贤贵妃娘娘是被儿媳妇休掉的婆婆! 最可恨的是,大炎帝的继后,当今的皇后娘娘还将她召到坤宁宫,斥责她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媳妇,让整个皇族都陪着她一起蒙羞! 皇后娘娘甚至说,早知如此,还不如放到中宫去养! 思及此,贤贵妃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沐云歌一眼! “朕康健?”大炎帝原本微笑的脸,忽然就速冻了下来,他冷哼一声,斥道:“就凭你生的那个逆子,朕又如何康健?” 第八十六章 遗旨 不提几个皇子还好,贤妃一提到皇子,大炎帝就有些怒不可遏! 他传贤妃上殿,就是想问问她,秦王闻少华到底是不是沈成之的儿子! 纪明兰和沈成之那段青梅竹马的恋情,起初大炎帝是并不知道的,直到他娶了继后,是继后曾在他耳边提到过一嘴的。 当时他并不以为然,认为是后宫女人互相之间的拈酸吃醋而已。 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倒是相信继后多一些了。 贤妃看着大炎帝神色不对,这才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 闻少华! 她最疼爱的儿子,竟然是被陛下捆住双手跪在殿内的! 贤妃心中一沉! 近一个多月来,传入后宫的消息,除了沐云歌休夫外,便是大炎帝病重,由秦王侍疾,大将军沈成之做护卫! 而秦王和沈成之,不知何故,让亲兵在后宫与前朝只见设了隔断。 前朝与后宫的人都互相无法通传! 后宫所有嫔妃都整整一个多月没见过皇帝,也都是在各自揣测陛下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前朝未明,后宫众人也都只能老老实实遵从秦王的命令,全都留守在自己的宫中,每日除了吃喝拉撒,便是在佛堂替大炎帝祝祷! 只有贤妃,她听闻是秦王与沈成之管控皇宫后,原本还在心中暗怪秦王侍疾月余却并不去后宫给她请安。 此时一看殿中的状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儿子与沈成之终于举事! 她是聪明人,从眼前的一幕也知道了,两人明显是功亏一篑! 只是为何晋王也跪在殿前? 莫非他也帮了秦王? 不! 晋王绝不可能帮他的亲弟弟,做为两兄弟的亲母,贤妃可以太了解他们俩。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破坏秦王举事的,恰恰正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晋王闻少池! 电光火石间,贤贵妃竟然将目前的真实状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垂眸整理了下情绪,眼中隐隐露出些凶狠,下一秒便立刻换成有些无辜的神色,“陛下,你将华儿捆了,是为何?” “为何?”大炎帝气得有些想笑,“你先问问你那宝贝儿子吧!” 贤贵妃见状,泫然欲泣道:“始终是父子俩,真有天大的仇恨吗?” 大炎帝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贤贵妃无奈,只得转身又看向闻少华,泣道:“华儿,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惹得你父王如此生气?” “母妃,莫要求他!”闻少华虽被缚住了两臂,却仍是极力控制住平衡,缓缓站起身来,“成王败寇而已!” “逆子!”大炎帝冷着脸反问贤贵妃道:“朕当真是逆子的父皇吗?” 贤贵妃心中一惊,颤抖着声音问道:“陛下此话是何意?” “纪明兰,朕问你!”大炎帝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问道:“闻少华真的是你与朕的亲生儿子吗?” 殿内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贤贵妃! 两位皇子的眼中都透出一股绝望! 大炎帝竟然怀疑秦王非自己的亲生? 若是贤贵妃认了,不光秦王与贤贵妃是死罪,就连晋王也彻底与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无缘! 只有沐云歌一脸平静。 闻少城曾跟她讲过,原书中贤贵妃与沈成之暗通款曲,生下秦王之事。 贤贵妃扫视了一下在场几人,凄然一笑,“陛下,嫁入皇宫已经二十多载,你竟然怀疑我?” 言下之意,便是肯定地告诉了大炎帝,秦王就是他和她亲生的儿子! 大炎帝并未动容,反而是极冷静地问她,“既然你说他是我的亲生儿子,那这种杀父弑君的逆子,你说是不是该杀?” “杀父弑君?”贤贵妃颤着声音问,“华儿竟如此悖逆?” 贤贵妃心中已是冰凉一片,她知道大炎帝此话一出,那便是他绝对不会放过秦王,就算是真的亲生儿子,他也不会放过! 秦王看来已经是救不回了,若是再牵连到晋王,那大炎帝去后,她便只能冷宫中苟延残喘。 不! 她不要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既然秦王指望不上了,那便只能靠晋王来达成她的梦想! “母妃!”秦王也是自知必死,朝贤妃苦笑道:“都怪那个老东西,明明二哥与我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可他的眼里却从来都只有闻少城那个废人!根本就没有我和二哥!” “就算明明知道闻少城已经不可能替皇家绵延子嗣,他偏偏还让闻少城占着皇储之位!” “难不成是想要闻家的天下,改了姓不成?” “母妃,你也莫要求他,如今闻少城已不知所踪,宁王与齐王也都被我拿住。” “只要他死了,帝位便只能传给二哥!到那时,你依然还是这大炎朝的皇太后!” 闻少华此番话一出,倒果真是让贤贵妃立刻冷静了下来。 闻少池则默不作声,心中其实也开始权衡起利弊。 他知道只有大炎帝殡天,他才有可能登临帝位,但他也不愿直接杀了大炎帝,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臣贼子。 所以,他只能低头不语。 大炎帝被气得重新跌坐回龙榻上,沐云歌急道:“晋王殿下,还是快传御医来吧。” 可殿中几人却置若罔闻,他们根本就没指望大炎帝能好好活下去,怎么可能会真的传御医来? 沐云歌一跺脚就准备推开奉先殿的门,亲自去传御医来。 “不用传御医了!”大炎帝却捂住胸口,闷声唤道:“沐云歌!” 他将殿中几人表现出来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闻少城说的没错,贤贵妃和两位皇子,都是希望他死! 一想到闻少城,大炎帝才又略振作了些精神,他还要为他多争取些时间! 沐云歌躬身,“臣在。” 大炎帝道:“宣张如海、杨士奇、杨容、金又止等进殿!朕要拟遗旨!” 闻少池抬眸看向大炎帝,回道:“儿臣这就传三公来奉先殿!” 他的声音里甚至有无法掩藏的急切:“父皇,儿臣定会让你有个圆满!” 第八十七章 惩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菲薄,获嗣祖宗大位,兢兢夕惕惧,弗克负荷,盖二十三年矣。而德泽未洽于天下,心恒愧之,比着篝疾,日臻弥留。夫死生常理,修短定数,惟不能光承列圣之洪业,中心念之,虽殁弗宁。” “皇长子少城,天性醇厚,仁明刚正,其嗣皇帝位。然皇长子暂无踪,着皇次子少池,暂行监国之权。三年内若迎回太子,则还奉皇长子少城即皇帝位!” “钦此!”张公公手中拂尘一扬道:“晋王殿下,接旨吧!” 闻少池有些吃惊,原以为大炎帝会直接传位于他,没想到只是让他做了监国,还立了个三年之约! 三年内,若是太子闻少城现身,那便是当之无愧的新皇! 他心中不由生出些懊恼,早知如此,就应与闻少池联手,先将沐云歌杀了,再矫诏上位! 可那时,他偏偏有些信不过自己的亲生母亲! 闻少池怕大炎帝真的没留下遗旨就死了,那贤贵妃很有可能扶闻少华上位。 那样才是真正的替他人作嫁! 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是他一时贪心,顺了大炎帝的意,招来的三公九卿,反而将遗旨坐实了! 好在,三年监国期一过,若闻少城仍未现身,他便可真的即皇帝位! 至于闻少城若真的现了身,那便只能狙杀! “臣,领旨谢恩。”打定主意,闻少池又换了幅轻松的面孔,起身问张如海道:“张公公,贤贵妃娘娘与秦王,陛下又是如何处置的?” 方才大炎帝拟遗旨时,只留了那几位重臣在奉先殿里面。 而他和闻少池,贤贵妃娘娘都还跪在奉先殿外候着。 张如海肃然道:“陛下赐秦王殿下一杯鸩酒,贤贵妃娘娘褫夺封号,罚去冷宫。待陛下殡天后,其余众妃嫔一概不许殉葬!” 不过,张如海停顿了一下说道:“陛下下旨,秦王饮毒酒以及沈成之满门抄斩,贤贵妃娘娘必须到场亲眼看着,全程不得闭眼!” 闻少池心中狂震,没想到长年南征北战的大炎帝,竟然会违背祖制,免了嫔妃们殉葬! 但他又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贤贵妃,却是让闻少池也有些胆寒! 至于秦王被赐毒酒,原本就在他意料之内。 但将贤贵妃罚去冷宫,大炎帝这算是在明面上为他这个晋王监国留了些颜面的。 而免除众嫔妃殉葬,身为监国的皇子,便不可能将自己的母妃送去给殉葬,就算是贤贵妃想要自戕,也自然算不得是为陛下殉葬。 大炎帝明显是不要贤贵妃死,而要她活! 但必须让她活得很痛苦! 因为让贤贵妃观刑,那便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大炎帝永不原谅贤贵妃! 又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两个人,因为她的一丝妄念而双双死在她面前! 是大炎帝要让她活在终身的恐惧和悔恨之中! 狠! 他是真的狠! “陛下!” “皇上。” 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奉先殿内传出来。 紧接着,丧钟长鸣,哀号齐吹! 闻少池知道,大炎帝驾崩了! ...... 一连数日,盛京的天空中都有细碎的雪花洒落。 皇宫内也是白幡飘飘,各色的宫灯都换成了白色。 闻少池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他已经足足给大炎帝守灵了六天! “殿下!” 飞鱼从战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报:“殿下,沐家军往盛京方向前进了五十里,北临军往北撤了百里,东倭五万忍士已快到盛京城下!” “什么?”闻少池有些疑惑,“他们未收到本王的信吗?” “回禀殿下,三队人马的信件都已送到,只是线报说,沐王爷与西平侯已经回到沐家军中!” “绝无可能!”闻少池斩钉截铁道:“本王已经派人严守诏狱,任何人不得靠近那父子俩。” 飞鱼顿了顿,“殿下,要不属下跑一趟诏狱!” 闻少池略一沉吟,皱了皱眉道:“也好,你就去跑一趟,看仔细些!至于东边那些,也需尽早再传信过去,告诉他们大局已定,让他们撤回海边去!” 停顿片刻后,又道:“去诏狱时,看看沈成之。” 大炎帝下了遗旨,沈成之判的是满门抄斩,可他明显忘记了,晋王府中还有个庶妃,是沈成之的庶女。 依大炎律,皇帝殡天七日后,便要奉遗旨处置一干要犯。 也就是说,明日便是需要处置闻少池与沈成之等一干宫变要犯的时间。 听闻少池提到沈成之,明白他心中定是有些难以决断! 飞鱼躬身问:“沈庶妃娘娘那边......” 闻少池闭了闭眼,叹口气道:“实话跟她讲,若她选择随将军府去,也由她去!” 他对沈素素心中还是有些许情意的,但是不多! 飞鱼面上露出些惊讶,但很快便低头应声是! 闻少池转身进了奉先殿。 今日是为大炎帝守灵的最后一晚,明日卯时便要送去皇陵安葬。 一切就绪,便是他要处置秦王与沈成之的事了。 夜幕来临时,盛京的天空中又开始飘洒着零星的雪花。 只是一落地,便钻入土里,再也看不见。 沐云歌遵旨住进了长春宫,侍女彩霞、彩画和星月也被接了进来。 大炎帝临终口谕,沐云歌不许为他守灵,更不许送他出殡。 沐云歌知道,那是大炎帝在怜惜他腹中的小皇孙。 虽然她还并不知男女,可当日在奉先殿里,大炎帝却低声和她说,定是个小皇孙! 说那句话的时候,沐云歌清楚地在大炎帝眼中看到了难得的喜悦和希望。 当然了,大炎帝也悄悄告诉了她,闻少城已将所有事情都仔细说与他听了。 所以,当大炎帝知道人既能重生,还能穿越后,他便笑着对沐云歌说:“云歌,莫哭!” 他还告诉沐云歌,他希望能穿越到闻少城来的地方,好好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 如果他能像沐云歌般重活一次,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赐婚给太子殿下闻少城! 第八十八章 午门 雪停了。 午门外,闻少池所领的宫内侍卫们已将整个宫门外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 足足三层! 风却没停,吹了些细小的尘土在青石砖的广场上打着璇儿。 闻少池端坐在一辆紫檀木雕花的马车内,车帘用的是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锦缎。 明黄色的华盖,让人一目了然车内的人是何等身份! 闻少池掀开车帘,对着马车旁近身侍卫飞鱼沉声道:“带上来吧。” 他是一点都不愿意来做这样残忍的事。 可是大炎皇帝的遗命,他不得不尊! 飞鱼应了声是,便翻身上马往宫门里疾驰而去。 冬天的风,总是有缝隙就会钻进去,竟然不知不觉灌了些冰冷的气息进那辆马车内。 闻少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真龙天子,岂会怕这阵子阴风? 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胸膛,侧身又拉起车帘往外看。 不多时,从宫门口处,一辆囚车缓慢驶入午门外侍卫们包成一团的圆圈里。 慢慢行至中间,闻少池可以清晰地看到,囚车内是沈成之! 此时的他身着一套素色的麻布囚服,披散了花白的长发,双眼紧闭盘腿坐在囚车里。 仔细看看,他穿的那身囚服也还算是干净,并不像其他诏狱中出来的囚犯一般有那些污浊的血迹。 只是,沈成之的脸上还是能看到有几处很深的伤痕,想来他也是曾受了诏狱的酷刑。 “沈成之!” 一声厉喝。 让沈成之猛地睁开了眼,他双目呆滞地盯着闻少池的那辆马车,“还等什么?行刑吧。” 囚车旁站着穿大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正是助他宫变的副指挥使吴刚,刚才那声厉喝便是他喊的。 而沈成之猛地看见吴刚此时正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便知道了,自己宫变失败的真正原因。 沈成之的这个妻舅,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晋王府的人! 吴刚看着沈成之,神色略微有丝尴尬。 他能坐上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还是靠了自己的姐夫,沈成之! 当然了,如今晋王已封他为锦衣卫正指挥使。 “姐夫莫要怪我,我吴府几十口人,全被晋王暗中拿住!再说了,你引东边的倭奴进来,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当晋王以纪家几十口人威胁吴刚站队晋王时,他起初是拒绝的。 可后来,晋王告诉他沈成之不光要用沈家军逼宫,替秦王夺下储君之位,甚至为了保证计划成功,不惜与东边的倭人交好! 纪家祖上,曾定居威海卫,长期受倭人之扰,对倭人是痛恨不已。 得知沈成之勾结倭人,吴刚当即便站到了晋王一边。 但因为他与沈成之的特殊关系,晋王让他仍继续与沈成之虚与委蛇,到最关键的时候再给沈成之致命的打击! 沈成之闻言,眼中神色剧变,“谁告诉你我引东倭进京的?” 吴刚冷声道:“姐夫,这还重要吗?如今你就好好上路,姐姐与几位侄女我会想办法从教坊司救出来!” 此话一出,沈成之更是目眦欲裂,“教坊司?” 那可是个让女子生不如死的地方! 吴刚点头道:“先帝判沈大将军谋逆,全府男丁斩首,女眷统统罚入教坊司!我已求了晋王,不过也只能保下长姐与两位嫡侄女!” 沈成之喃喃道:“为了她!我沈府上下全都要陪上性命,临别之际,她竟不来送送?” 下诏狱七日来,无人探视,也无人跟他传递任何消息。 就连对他用刑之人,也只是默不作声,每日打过鞭子,便又将他扔进牢房。 他根本不知道秦王与贤贵妃娘娘,会受何等处罚! 吴刚只当他是在念叨秦王,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屑,“秦王已被先帝赐了毒酒一杯,只待姐夫上路,晋王与我便要去秦王府送他。” 姐夫糊涂,不光站错了队,甚至还不惜引外族入大炎! 沈成之边哭边笑,“她想要做全大炎最尊贵的女人,我便帮她!可她却连要秦王到底是谁,都不曾告诉我!” 吴刚听得皱起了眉头,难不成秦王是沈成之的儿子? 他竟然背着姐姐与贤贵妃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 害得姐姐与两个侄女差点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呸! 沈成之,他活该! “沈将军还不知道吧。”吴刚斜睨了沈成之一眼,“先帝褫夺了纪明兰的封号,打入冷宫,并罚她亲眼看着你与秦王受死。此刻,便是在等禁军去冷宫拿人过来!” 沈成之面色苍白,眼中已是万念俱灰! 见沈成之如一堆烂泥般瘫倒在囚车内,吴刚忽然有些不忍,“沈将军,你看沈府男丁都被押送过来,趁着还没行刑,赶紧都看看,黄泉路上你们也算并不孤单。” 沈成之抬头往远处看去,果然晋王侍卫围成的大圆圈裂出一道口子,一行囚犯带着枷锁,拖着脚镣缓缓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聚了聚神,仔细看过去,竟全是他沈家的子侄! 连他早已告老还乡的叔父也被拘了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竟足足有上百人! 沈成之心神俱裂! 原以为只是要将他的那几个儿子送来陪他上路,没想到竟然是沈家三族以内的所有男丁! 最小的还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那是沈成之的侄孙,他叔父一个月前办的百日宴,他还到场祝贺过! 此时,连这个小侄孙也...... 沈成之将满是怨毒的目光,投向闻少池所乘的那辆马车上。 激得正闭目养神的闻少池,也冷不丁地睁开了眼。 “飞鱼,到时辰了吗?”闻少池心中莫名有些慌乱,耳朵也是通红一片,“贤贵妃......纪氏可带到了?” 关于贤贵妃纪明兰,闻少池是最感头痛。 虽说她是先帝罪人,但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娘。 如何处置,如何对待都像是先帝给他挖的一个大坑。 甚至该如何称呼,他都感觉无比别扭。 原本想着出人头地,就是想得到她的认可! 想出人头地,坐上至尊之位,能再看到她对自己欣赏与宠溺的眼神。 偏偏大炎皇帝,让他的这些想法全都落了空。 “回禀殿下,纪氏已至午门。” 第八十九章 诀别 闻少池紧锁眉心,叹口气,站起身理了理朝服,缓步走下马车。 飞鱼已经躬身抬起手臂,侍候着他往宫门口去,“殿下,准备亲迎?” 闻少池脚下一滞,“就这里候着吧。” 他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是绝不该亲自去迎个先帝罪人的! 大炎帝不杀纪氏,不光是要纪氏痛苦一生,更是要让她来警示闻少池! 要想登临帝位,自然不敢违逆先帝旨意,更不敢逾矩半分! 否则,言官们便都可名正言顺弹劾他这个摄政王! 三年! 他只需忍三年! 这个帝位便可唾手而得! 闻少池站住不动。 见他停了步,飞鱼忙示意马车旁的太监们,将华盖与软椅都移了过来。 纪明兰在几个身强体健的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经过晋王身旁时,纪明兰忽然就冲出人群,直直跪在晋王面前,“殿下,求求你开恩,饶过你弟弟吧!” 闻少池一惊,慌忙也朝着纪明兰跪下,“娘!那是父皇的遗旨,本王也不能违背的。” 身旁的侍卫和周围一圈的宫女、太监见晋王跪下,也“呼啦啦”跪了一片。 遵旨是孝,抗旨也是孝! 可是前者关系着他未来的前程,他不敢也不愿不遵的。 纪明兰眼中浮现出绝望,缓缓站起身,“果然皇位对你最重要,必要时,你会舍弃所有去登上那个位置!” “也罢,如今娘也不再求你。若你弟弟死了,娘也再无生趣!”纪明兰抹了抹眼角的泪,低声说道,“但愿你能真的登上那个位置。” 她的声音虽低,但听在闻少池耳中,确实无比的刺耳。 她是在嘲弄他! 闻少城有些恼火,她最疼爱的儿子很快就要被毒死,她竟然还满心满眼都是他! 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替眼前这个大儿子考虑过吗? 原本,闻少池还打算待秦王与沈成之伏法,过段时间群臣已经渐渐平复下来后,他便会想办法先将纪明兰接出冷宫。 接着在自己登基大喜时,再将纪明兰的封号还给她! 甚至,他还想过,寻个理由便将先帝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继后给废掉,再封纪明兰为皇太后! 让她终于可以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尊荣! 可是! 为了个逆臣,为了个无能的儿子,她便宁肯与他割舍掉母子亲情? 真是愚蠢! 也真是偏心! 闻少池越想越气,也站起身大喊道:“送纪氏观刑!” 飞鱼示意纪明兰身后的宫女们,将她重新架着回到了队伍中去。 纪明兰扭头望向闻少池的眼神中,充满了厌弃与怨恨! 闻少池被这一眼看得眼底燃起熊熊大火,“沈成之及三族男丁!斩!” 传令官捡起他扔在地上的令牌,急匆匆便跟着队伍往行刑台走去。 已近午时,午门外的冷风却越发大了些。 行刑台上,一共九个刽子手,每个刽子手面前都有块铡刀。 沈成之三族以内的男丁们,被分成九列。 每次斩首的便是九人,要将这一百多人全部斩完,刽子手都要拉动十几次铡刀。 怕他们力衰,刑部还专门替他们端来了烈酒,没砍一个人,便得阖上一碗,才足够有力气斩下一个! “斩!” 传令官一声令下,九颗人头瞬间便落到了地上! 鲜血喷溅而出,只一会儿便将午门的青石砖染成血红一片。 整个行刑场血腥味儿夹杂着屎尿味,令人作呕! 剩下那些即将被斩首的沈家人,有瘫倒在地被禁军们强行架起的、也有直接就吓晕过去的;只有两三个骨头硬的,兀自站着大声痛骂沈成之! 他们中的只有零星几个参与过逼宫夺嫡,大部分人都还是在睡梦中便被锦衣卫从家中带走下的诏狱。 很多人,直到上刑场这一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行刑官在下令斩首前,曾读了下先帝的遗旨。 这些人才明白是因为沈成之逼宫夺嫡,惹来的弥天大祸! 随着叫骂声,越来越少,沈家三族以内一百多个男丁都被斩首。 最后便是沈成之! 这也是大炎帝在遗旨中特意安排的。 他就是要沈成之在听完所有沈家人的谩骂与诅咒后,再行赴死! 沈成之被押到行刑台中间时,已经如同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三族内的亲人,就在面前被一个个砍了脑袋! 血红一片! 这便是大炎帝对他的惩罚,黄泉路上亲人都变成仇人! 原本他是不怕死的,可是想到死后在黄泉路上的人,他也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一位体格最是强壮的刽子手,饮下大碗酒后,便朝着他走来。 “阿成!” 他听到有人在唤他。 那个称呼只有她曾如此唤过! 沈成之茫然地转头看向纪明兰的方向。 他的眼中早已是血红一片,只是看了个轮廓。 就是她! 血红慢慢退了些,沈成之眼中的纪明兰越来越清晰起来。 她一身素服,披散着长发,全身也没一个饰品。 纪明兰挺直腰身,面色平静,缓缓地走向行刑台。 四周的宫女想要拦住她,却被她斥道:“先帝遗诏不就是要让本宫亲眼看着沈大将军被斩首吗?站得太远,你们让本宫如何看得清?” 继而又沉声喝道:“莫非,你们想抗旨不成?” 众宫女和侍卫们一听,均再不敢上前阻拦。 只能任她一步步靠近沈成之身边。 纪明兰的每一步,都在地上的血红一片中踩出个足印来! 行至沈成之身边时,她郑重地往地上一跪,双手交叠与额前,想沈成之行了个跪拜大礼!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惊呆,却都不敢上前制止. 纪明兰泣道:“阿成,是我母子二人害了你沈家!” 沈成之原本心中对她还有丝怨怼,可见她不顾血污朝自己跪拜,那丝本就不多的怨怼,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她! “兰儿,起来!”沈成之柔声唤道:“我尚有一事需要弄个清楚明白。” 纪明兰心中明白,沈成之唯一的疑问,那便是秦王闻少华的身世之谜。 她缓缓站起身,贴着沈成之的耳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华儿是你的骨肉,黄泉路上你稍微慢点,我和华儿随后就到。” 第九十章 探望 天气愈发寒冷,长春宫内,沐云歌披了件大氅站一株腊梅树下。 沐王府也有一株同样的腊梅树,只是从未开得除此耀眼。 一阵有些刺骨的寒风掠过,腊梅的香味也变得更加凛冽起来。 “小姐,明日你真的不去驿馆给王爷和西平侯送行吗?” 星月端了个锦盒,里面都已装着满满一盒子的腊梅花,正是刚才沐云歌亲手摘下来的,“这腊梅,可真香!” “嗯,不去了。父亲和兄长他们的目标太大,我去送行反倒会让他们行动不便。” 沐云歌轻声回答,忽然转头又看见一枝腊梅开得尤其好,顺手摘了好几朵放进星月端着的锦盒中,“这些腊梅花你都拿去做进香囊里,晚些时交给追风,让它带到沐家军营地,给父亲和兄长送去。” 明日便是沐王爷和西平侯启程回云南府的日子。 沐云歌也想过,跟着父兄一起回去,可细想之后,还是决定留在皇宫内。 一是,先帝的遗旨在那,轻易她还走不了;二是太子殿下尚杳无音讯,她答应过他,会在宫里等他回来的;三来,晋王留在宫中的眼线实在太多,她也怕,稍有不慎反而父兄惹来麻烦。 她现在只想父兄能安全,迅速的离开京城。 趁着现在晋王对沐云凤的宠爱,并没有强行将父兄二人扣在京中为质。 星月将锦盒里的腊梅花,又压实了些,低声抱怨道:“晋王殿下虽说是遵了先帝遗旨,让我们主仆住进了长春宫,可长春宫里的那些宫女、太监却全是他的人,跟禁足倒也差不多。” 星月说得没错,晋王心中的算计,沐云歌也是很清楚的。 太子殿下未归,但只要他能重新得到沐云歌的青睐,便可以名正言顺,早些登临帝位。 所以,他是决计不会让沐云歌轻松就离开盛京的。 沐云歌侧头看她,天空又开始有小片的雪花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尚宫局那边怎么说?” “尚宫局前任尚宫是贤贵妃娘娘的人,贤贵妃殉了先帝后,便被送到冷宫那边去侍候皇后娘娘了。”星月这些日子来,倒是在长春宫内与那些太监宫女们熟络了很多。 宫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会有意无意地传到她耳朵里。 先帝出殡那日,晋王将沈成之及沈家三族内的男丁全部砍了脑袋。 贤贵妃娘娘是跟着晋王一起观的刑,而后晋王还带着贤贵妃娘娘又去了秦王府。 据说秦王见是贤贵妃娘娘亲自端来的毒酒,倒也不含糊,接过来一口就饮下。 只是不知道这杯毒酒出了什么问题,秦王饮下后,足足在秦王府哀嚎了一夜,到次日天都大亮后,才慢慢死去。 宫中的人都在传,那是晋王殿下刻意将毒酒的毒性弱化了些,目的就是要让秦王饱受折磨而死。 贤贵妃娘娘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如何痛苦地死去的,所以,回宫后不久便悬梁自尽。 晋王对外称是因为贤贵妃娘娘始终不舍先帝离去,终日痛不欲生,这才选择追随而去的。 而他感念贤贵妃主动殉了先帝,所以还特意下令恢复了贤贵妃的封号,并追封贤贵妃为母后皇太后。 朝堂上虽有些言官多次上奏,称此事违逆了先帝遗诏,但这些唱反调的大臣们总是随后就莫名其妙地死去。 此后,朝堂上渐渐变无人再敢反对晋王的决定。 待贤贵妃一事慢慢风平浪静后,便又有宫女从冷宫中翻出封据说是贤贵妃娘娘亲笔书写的遗书。 遗书中,全是说的贤贵妃娘娘曾在皇宫内院,被皇后娘娘多次设计陷害等宫闱秘事。 遗书传到晋王手中,晋王震怒,下旨将先帝的继后送去冷宫,并褫夺了皇太后的封号。 先帝本就妃嫔不多,如此一来,那些无子女的妃嫔纷纷出家去了皇觉庵;有子女的也各种称病随了自己子女去居住。 如今,偌大的皇宫中,除了长春宫还有些人气,其他宫殿早就人去楼空,看上去凄凉无比。 没有主子的皇宫,尚宫局基本也就成了摆设。 沐云歌虽乐得清闲,但眼瞧着如此凄冷的皇宫,心中也是有些难受。 “小姐,这些腊梅花足够做十多个香囊了呢,要都带去吗?”星月看着锦盒里的腊梅花已不少,提醒还在不停摘花的沐云歌。 “多做些吧,兄长带回去也可以送给嫂嫂些。”沐云歌笑道。 她就是这样的,有自己喜欢觉得好的东西,恨不能让所有亲人都能有一份。 “好!”星月眉眼都带着笑,“你看谁来了?” “彩云?你怎么来了?”沐云歌回头一看,正是彩云走进院子。 自打在晋王府与沐云凤遭遇刺客袭击后,沐云歌便再也未曾见到过彩云,今日见她来长春宫探望,心中不由有些惊喜。 彩云走到沐云歌面前,行了跪拜大礼,“奴婢拜见小姐,小姐万福。” 沐云歌忙亲自拉着彩云起了身,笑着问她:“好久不见,你和彩凤过得好吗?” 彩云眼中闪过些不安,随后迅速调整好情绪,“小姐挂心,奴婢与庶妃娘娘都挺好。” 星月上前拉住彩云的手,“彩云妹妹该早些来长春宫看望小姐才是。” 彩云面上有些愧色,“星月姐姐说得没错,奴婢早就该来长春宫拜见小姐的,只是......” 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沐云歌认真的看着她。 彩云眼中一亮,“只是庶妃娘娘如今在晋王府遇上些事儿,让奴婢来问问小姐,明日沐王爷启程回云南府,小姐会不会去驿馆相送?” 沐云歌面上一僵,听彩云的意思,沐云凤如今是要找到借口才能出晋王府了? “小姐说怕给沐王爷他们添麻烦,不打算去送了。”星月倒是快人快语。 “这......”显然彩云是没有想到沐云歌已经决定不去驿馆送行,面上现出失望之色,“奴婢这就回晋王府去跟庶妃娘娘如实回禀。” 沐云歌皱了皱眉,敛色问道:“彩云,你如实跟我说,彩凤是遇到大麻烦了,对吗?” 第九十一章 剧情 “小姐!”彩云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双眼蓄满泪水,抬眸道:“小姐你快想办法救救庶妃娘娘吧,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你且起来,进屋慢慢说与我听。”沐云歌微微蹙着眉,低声吩咐道:“星月,你先将这些腊梅花交于彩画去做,然后带彩云到内屋里来。” 沐云歌知道若非是生死困局,彩凤定然也不会贸然让彩云来长春宫求助于她的。 但是,此时长春宫的院内,四处都是晋王派来的眼线,实在是不适合与彩云说得太过细致,只能让她进到内屋里说去。 星月点点头,伸手去扶起彩云,柔声说:“彩云妹妹,你知道小姐定然会尽力相助!只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用眼神示意着彩云,长春宫里服侍的宫女、太监可全都是晋王的人! 彩云立刻会意,点点头忙站起身,随着星月进去殿内。 长春宫,凤仪殿。 窗外的雪花飘得大片了些,掀开门帘时还能有几片雪花会随着冷风被卷了进来。 星月给沐云歌和彩云奉了茶,又去取了些炭火加到炉子里,整个凤仪殿瞬间便暖和起来。 沐云歌怀着身子,比以往更要畏寒很多。 “星月,再去取张软凳来,让彩云坐下慢慢说吧。”沐云歌端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中,声音冷清,“另外跟殿外的那些奴婢们说,未经允许不得跨入凤仪殿半步!否则别怪我无情。” 星月在圈椅上给垫了个柔软厚实的软垫。 脱下大氅的沐云歌,身着一袭素色的宫装,小腹处已经能看到,有些微微隆起。 “是!”星月忙着搬了张软凳来,让彩云坐下。 转身,又赶紧退出殿外去吩咐那帮长春宫的宫女、太监们。 虽然沐云歌心中知道那些奴婢们的身份,可一直也并未戳破,所以他们也不敢太过肆意妄为。 彩云朝着沐云歌福了福身,便缓缓坐下。 她秀美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小姐,自那日您为了救庶妃娘娘而中箭,又被太子殿下救走之后,庶妃娘娘其实也曾被刺客的箭所伤。” 彩云开始将与沐云歌分别后的情况,仔细说与她听。 “好在庶妃娘娘伤得倒也不重,晋王殿下也及时派了御医救治,没过几日便已大好。” “只是,那段时日里,庶妃娘娘好几次跟晋王求情,说是想要去东宫为小姐侍疾。可每次,却都被晋王给严词拒绝!” “后来不知怎么的,关于庶妃娘娘原本是北临公主的事情,在整个晋王府闹得沸沸扬扬。” “而后,庶妃娘娘又是连续好几次遭遇到那些来自北临的刺客暗杀。” “所幸,她是越来越谨慎小心,也再不出宜喜苑的门。” “有一日,殿下被先帝传诏进了宫,回来后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庶妃娘娘扔到了宜修苑。” “反而是将沈庶妃给放了出来。” 听到这里,沐云歌脸上却并未有太多惊讶。 只因,这一切也是闻少城曾说与她听过的。 都是关于那本书里的故事! 书中的晋王,为了达到夺嫡的目的,最初一直隐忍,装作是风流不羁的浪荡王爷。 后来却不惜出卖自己最爱的人,北临公主窈窕,引来北临的大军。 他暗中写信与北临的新国君,也就是窈窕的叔父花不哈。 闻少池承诺,将来在他顺利登基之后,不光会赐给北临大量的金银与城池,还会将他们的公主窈窕交还给花不哈! 其实沐云歌知道,闻少池之所以将窈窕也就是沐云凤关入宜修苑,又将沈素素给放了出来。 只是为了麻痹当时得势的沈成之与秦王! 他一边利用沈素素不停地往沈大将军府传送消息,称晋王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 一边又与早已勾连好的北临国主花不哈,借来十万精兵。 那些北临士兵先是换了大炎朝的军装,悄悄潜入了盛京城外三百里的地方,只等闻少池举事便会助他一举拿下盛京城! 东倭的五万忍士自然也是他暗中引至盛京城外的。 而在这里大军之外,他又安排了宁王与齐王的亲兵,组成一只朝廷的勤王大军。 为了确保自己顺利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闻少池已经不惜引外族入关。 紧接着,他先是让北临大军和东倭忍士设下埋伏,将太子殿下闻少城和沐王爷沐遇春、以及西平侯沐云峰同时狙杀在盛京城外。 随后,他又刻意让沐家军的将领们知道了沐王爷与西平侯已被北临狙杀一事,派出大炎朝那只勤王大军,会同沐家军与北临军、东倭忍士在河间大战了三天三夜。 期间,勤王大军几乎没有真的出战,而只是用所有兵力将整个河间地带包成了一圈。 最终沐家军鏖战后惨胜北临军和东倭忍士,晋王又立刻出动勤王大军,在河间将获胜后本已不足一万兵力的沐家军全部残忍围杀在河间地区。 沐家军、北临军、东倭一共三十多万兵士,全部埋骨在河间地区! 整整一个月时间,河间地区的泥土都是血红血红的。 至此,晋王闻少池这才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登基那日,他将沈素素赐死,封了沐云凤为后。 所以,沐云歌听彩云说及此事,并未太多吃惊。 她知道,那是晋王对沐云凤的保护,真正的宜修苑外他安排了三层暗卫守护的。 沐云歌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彩云,若你相信我,便回晋王府,好好与彩凤待在宜喜苑,哪里都不要去!” “小...小姐。”彩云闻言,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这是何意?” 沐云歌轻抿了一口茶,安慰她道:“彩云,晋王如此安排,其实是为了保护沐云凤,让她免受刺客的暗杀而已。” “不!”彩云冲口而出,“殿下明晚便要安排男人进宜喜苑,让庶妃娘娘借种!” “什么?”沐云歌吓得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她颤抖着手放下茶杯,急声问道:“彩云,你此话当真!” 第九十二章 夜闯 “小姐,奴婢并无半字虚假。”彩云低声泣道:“前些日子,宫里的御医到晋王府给殿下诊了脉,之后殿下便整日狂躁不已。” 沐云歌半蹲下身子,拍了拍彩云的肩,“不急,慢慢说。” 原来,晋王连续娶了妻妾三房,却始终没有关于子嗣的喜讯传出,皇室宗亲在祭祀大典上,闻氏的一位长辈便话里话外提醒晋王,若是要名正言顺登临帝位,那便必须有子嗣! 否则,还是会被其他皇子以此为由,拒绝晋王继位。 毕竟没有子嗣的皇帝,是绝不可能稳固皇权的。 所以,晋王便请来宫里的御医替自己和两位庶妃诊脉。 御医们诊脉后,集体下的诊断书是,晋王府里的晋王殿下与沈庶妃娘娘都是不孕的体质。 只有庶妃沐氏反而是易孕体质。 晋王病急乱投医,便决意从皇族子弟中暗寻一位男子,悄悄送至沐云凤的寝殿,使两人欢好有孕。 而一旦沐云凤有了身孕,那位皇族子弟便会被晋王悄悄杀掉。 原本,这一切都是晋王瞒着沐云凤筹谋的,没想到那日沈庶妃苑里的丫鬟雪梅奉命去畅春苑找晋王时,正好听到了晋王的这些谋划。 雪梅背着沈庶妃,悄悄跑到宜静苑,将晋王的计划告诉了沐云凤。 沐云凤又惊又怒,可被禁足在宜静苑,她甚至连闻少池都见不上一面,也就无法得知雪梅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偏偏昨日,宜静苑竟然来了两位嬷嬷,细致问了沐云凤的月信情况,还暗示了沐云凤明日有喜事,让她好好梳妆打扮。 沐云凤当即便连系到雪梅所说的话,左思右想还是让彩画寻了个机会,进宫来求沐云歌相助。 沐云歌听完彩画的详细述说,双眉紧皱。 知道晋王对皇位的执念,却没想到已经疯魔成这样。 宁愿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去和别人欢好,只为求个子嗣! 沐云歌仔细想了想当初闻少城在说到书中每个人的结局时,曾说到在晋王登基后,沐云凤母凭子贵被立为后。 看来,所谓的母凭子贵,那便是闻少池早就定下的计划! “彩云,你先回晋王府告诉彩凤,我会想办法帮她的。” 彩云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又朝沐云歌跪拜,“奴婢代彩凤多谢小姐搭救之恩。” ...... 大雪这日,长春宫里早早就熄了灯火。 只是在沐云歌的寝殿外挂了两盏昏黄的宫灯。 宫女、太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晚膳后都忽然有了睡意,整个长春宫里,竟见不到一个宫女、太监走动。 星月奉了杯茶给沐云歌,“小姐,殿下真的要来?” 沐云歌略一颔首,轻抿了口茶,问道:“嗯,那些奴婢都安置好了?” 星月道:“是,奴婢已经都仔细检查过,确实都睡倒在房里。” 沐云歌润了润喉咙,继续说:“宫门打开,让彩画与彩霞也回屋里歇着去吧。” 星月点点头,“奴婢这就去,晚些再给小姐奉碗参汤来。” 沐云歌的身子已经越来越明显,就算她每日都用布条子缠了又缠,脱掉外衣后,也是看得很清楚的。 星月出去后没多久,门口厚厚的棉布帘子,又被人掀了起来。 一股强劲的冷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 沐云歌也不抬头,柔声问,“事情可都安排妥当?” 明明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偏偏只能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轻柔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出一丝悸动。 “云歌!”闻少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已有些时间没见过沐云歌,猛地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便只剩了这深情一唤,“你可一切都好?” 沐云歌抬头,唇角微微一勾,“妾,好。” 她终于再次看到他! 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 皮肤略微显得有些粗糙,却仍然掩盖不住那眉目之间的俊逸。 闻少城星目中有了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他看到了沐云歌已经凸起的小腹,“为何还瘦了?” “你不在,倒是有些食不下咽。”沐云歌轻轻淡淡的一句,让闻少城别过头去。 他哪能听不明白? 她也是在想念他! 只是现在委实不是诉说别后之思的时候。 闻少城此番冒险夜探长春宫,沐云歌将长春宫内的所有奴婢都麻倒这事儿,不出明日,闻少池便会知道情况不妙。 所以如今他们两人只能长话短说。 因为,与闻少池对决这一段,却是原书并没有的剧情。 闻少城和她都无法知道,结局最终如何? 但他俩都知道,不论结局如何,他们一家人总是可以真正团聚在一起。 再也不会分开! “如今朝堂势力大约有三股,一为摄政王闻少池的拥趸;二是皇族宗亲们;三是早已暗中勾连在一起的宁王和齐王。” “因为一直没有东宫的消息,三股势力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闻少池故技重施,又以沐云凤为饵,引来北临大军做为外援,希望尽快能名正言顺登临帝位,而不再只是个摄政王!” “皇室宗亲们则表示要遵先帝遗诏,三年为期,若仍无东宫太子下落,闻少池方能行登基大典。” “而宁王和齐王,早在晋王忽然崛起时,便都生了夺嫡之心。” 沐云歌将朝中的局势细细讲给闻少城听。 她知道那日闻少城从奉先殿的龙榻之下的密道逃出了皇宫。 之后,便迅速到诏狱与沐遇春和沐云峰汇合,三人趁着闻少池与闻少华在宫中对决时,已经快速回到沐家军中。 三人分兵两处,闻少城带兵去悄悄灭了闻少池引来的东倭忍士;而沐云峰则是亲率沐家军暗中将北临的军队包了一圈。 闻少池并不知道盛京城外已经发生巨变,是因为闻少城早早就切断了北临、东倭与闻少池的联系。 闻少池收到的每一条来自盛京城外的消息,都是假的! 上面的内容,无一不是闻少城编撰好,专门送给他看的。 此时闻少城冒险夜探长春宫,便是想要将沐云歌带出皇宫去! 第九十三章 狠毒 一夜无梦,醒来时,盛京已经变得雪白一片。 奉先殿内,吏部王大人额头却有细密的汗珠不停渗出,“沐家军已经距离盛京不足十里,殿下还需尽早做绝断。” “沐家军?”闻少池面色大变,“他们不是已经已经快回到云南府了吗?” “沐家军是绕过大同府,将北临的大军包围在万全都司城外五十里处。”兵部章大人连忙摆手,“北临大军这段时日传回来的军报竟然都是假的!” 另外个大臣忙上前一步,奏道:“如今只能调南大营回盛京设防,否则无人能抵挡住沐家军的铁骑。” “要不,殿下去请长春宫的那位去沐家军游说一番。” “糊涂!”章大人摇头气道:“沐家军已经从盛京的西、北、东三个方向而来,而他们正该的南方,你以为会没有布置?且沐家军正在势上,又岂会因为个女儿放弃一切?” 闻少池听着朝堂上众臣的议论和争吵,眉心紧锁。 盛京已是危在旦夕,而他治下的朝廷,既没有金银粮草,又没有骄兵悍将! 怎么能和沐家军一战? 何况,他甚至都很难理解,为何短短数日,盛京会再次变了天! 沐王爷和西平侯,真的不顾尚被困于长春宫的沐云歌吗? 就在两日前,闻少池原本是寻了皇族中的一个贵公子,打算让他与沐云凤欢好,以便让沐云凤能怀上子嗣。 没曾想,长春宫的宫女来报,沐尚宫像是已身怀六甲。 闻少池是又惊又喜! 他暗中想了想,便立刻明白沐云歌腹中的孩子,定然是那次迷情散结的果! 如此一来,闻少池只需对外称他便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到时候不光子嗣问题得到完美解决,或许还能重新赢回沐云歌的心! 于是,他放弃了将那个准备好的棋子送去宜静苑,而是派了御医前去长春宫给沐云歌诊脉,确认此事。 果然,御医回来复命时说,沐云歌已有六月身孕,且怀的是男胎。 只是闻少池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沐云歌盘算好的。 她解开了布条,刻意让长春宫的宫女看到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沐云歌知道,闻少池要的是什么! “轰!” 炮火轰然砸在城墙上。 盛京城墙上碎石飞溅,巨大的声响也让奉先殿内的官员们瞬间都停下了争吵。 殿内针落可闻。 盛京城外,沐云峰与沐王爷骑在两匹战马上,威风凛凛。 “咳!”沐云峰大吼一声,“太子殿下命人造的这玩意儿,还真是厉害。” 沐遇春点头笑道:“就凭这东西,再试固若金汤的城池,也能给他轰破了!” “小妹能看上的人,自然非常人能比。”沐云峰嘿嘿一笑。 火炮是闻少城亲自画出图纸,沐云峰找来的工匠连夜赶制而成,如今朝着盛京坚固的城墙轰上几炮,伤不到多少人,却能让城里的人迅速明白正确的选择。 沐云峰望着不远处的盛京城的城墙,炮火连续朝好几个点位发射过去,却仍是不见任何兵将站上城墙守城。 莫非宫中出了问题? 或者是闻少池已经放弃争夺皇位了? “闻少池竟然没有派兵布阵守城?可又不开门让沐家军入城,他这是到底要做什么?” 沐遇春问道:“云歌那边可有消息?” 没有亲眼见到女儿安全,沐遇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还没等沐云峰回答,身旁的副将手指着盛京城墙上喊,“王爷,城墙上来人了!” 两人抬眸望去,果然,炮火暂停攻击后,陆陆续续有士兵模样的人走上城墙。 沐云峰大喊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呼啦啦,一排排弓箭手前行几步,搭弓预备! “放!” 沐云峰一声令下,漫天的羽箭簌簌地朝着城墙上射过去,北风呼啸中接连传来有人中箭的惨叫声。 沐遇春凝神仔细听了听,那些惨叫声中似乎还有一些尖细嗓子的哭嚎。 是女人的声音! 不对! “住手!”沐遇春大声喝止,“全部给我停下!” 风声中继续传来的哭喊声更加清晰,确实是女人! 传令兵急速向沐遇春跑来,“王爷,城墙上站着的,全是穿了战士铠甲的女子!” 沐云峰忙策马往城墙下疾驰而去。 须臾,他又调转马头,回到沐遇春身边,禀道:“父亲,城墙上确实都是女子。铠甲之下竟然穿的都是宫装!” 闻少池竟然将皇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们都赶上了城墙上! 沐遇春明白闻少池这样做的意思,他是想提醒沐家军,沐云歌是尚宫局的尚宫大人。 若沐家军继续攻打城墙,死的可就不光是宫中的那些宫女、太监! 最有可能死的,便是他的宝贝女儿沐云歌! 闻少池这招真是歹毒,沐家军是遵先帝遗诏,护送太子殿下进盛京回宫的。 他虽未打开城门,恭迎沐家军,可也并未在城墙上站一兵一卒。 只放那些宫女们上去,将沐家军晾着,为的就是让沐家军停止进攻, 二十万大军虽说是将盛京围得水泄不通,可时间一长,大军粮草不济,沐遇春还是得强行攻打城墙。 到时候闻少池再将盛京的百姓都置于城墙之上,那沐家军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继续进攻,沐云歌会死,盛京的大部分百姓会死! 若不攻,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该如何维系? 要知道若宁王、齐王先做壁上观,等沐家军懈怠之时,便可以假借勤王之名,将进退不得的沐家军给合围吃掉! 到那时,坐收渔人之利的便会转变为闻少池! “闻少池如此狠毒,完全不顾盛京百姓的死活!”沐云峰有些焦躁起来。 “他本就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否则也不会杀父弑母!” 沐遇春在得知闻少池悄悄买通宫人,对先帝长期下毒,以致先帝正值壮年却回天乏术后,实在是被闻少池的狠毒给惊呆了。 可真正让他感到胆寒的,还是闻少池竟然带着贤贵妃去秦王府,让他娘亲亲手毒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最后在闻少池面前自尽而亡! 第九十四章 人质 “爹,现在该怎么办?”沐云峰问。 沐遇春黑沉着脸,他还没有得到沐云歌安全的消息,便不能真的去攻打盛京城墙。 “太子殿下那边有消息吗?”沐遇春问道。 沐云峰侧头看了看沐遇春说,“墨影带了信来,让我们午时一过,便可直接攻打城门。” 闻少城昨日便离开军营,也并没有告诉父子两,他去做什么。 盛京城墙那边,没有受到沐家军的炮击,宫女和太监们也已经撤了下去。 传令兵又来报,说是城墙上有兵部的官员上了城墙,说要见沐王爷。 沐云峰骑马行至阵前,抬头望向盛京城墙。 城墙上除了兵部的章大人外,再无其他一人! 风雪愈发大了些,章令五被风吹得有些迷了眼,他趴在城墙的观察口上对沐云峰喊道:“侯爷,你问问沐王爷到底还顾不顾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性命?” “摄政王说了,若是沐家军退到盛京城三百里以外,便会亲自将沐尚宫送回沐家军!” “若是王爷与侯爷苦苦相逼,那就等着替她们俩收尸吧!” “你疯了?”沐云峰怒道:“沐尚宫是先帝亲封,莫非你们摄政王还想抗旨杀了她不成?” 章令五一张嘴冷风就猛往喉咙灌下去,“你......你们不是要遵先帝遗诏吗?摄政王也是先帝遗诏封的!沐家军若再不退下,我们便从沐尚宫的侍女开始杀!” “若是沐家军仍不愿退后,侍女杀完便该轮到沐尚宫!” 章令五说完,便示意士兵将一个宫女带了上来,“你们好好看看,她是谁?” “狗官,你为虎作伥!”沐云峰仔细一看,不禁咬牙大骂,“你若敢伤星月一分一毫,我定杀你全家!” 被士兵们带上来的,正是沐云歌的贴身丫鬟星月! “侯爷,你无需为奴婢担心,尽管杀进盛京,去救小姐出来!”星月双眼猩红,大声呼喊,“侯爷,别犹豫了!” “啪!”章令五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星月脸上。 星月的小脸瞬间就红肿起来。 “给我再带几个上来!”章令五喝道。 很快,士兵们又押着几位宫装女子走上城墙。 沐云峰看过去,彩画、彩霞还有服侍沐云凤的彩云,另外三个沐云歌最喜欢的贴身丫鬟也被押上了城墙。 “狗官!”沐云峰心神有些慌乱,这几个与小妹最亲近的人都被押上了城墙,小妹还能安全逃离皇宫吗,“你要敢动她们几人,本将军绝对不会放过你!” 章令五目露凶光,狠狠说道:“本官给你们父子一天的时间,若明日此时还未退兵,便每隔两个时辰杀掉一个!最后便会轮到沐云歌!” 风雪渐大,几乎看不清城墙上的人了,沐云峰才调转马头回到沐家军大营内。 “将军,墨影又传来密信!”小兵进营帐内报。 “速速拿来!”沐云峰道。 密信是闻少城写来的,在信中他告诉沐云峰,他已去过长春宫,只是沐云歌不同意与他一起从密道逃出皇宫。 因为沐云歌知道,若是她离开了皇宫,闻少池定然会迁怒宫中所有人,说不定还会用整个经常百姓的性命来为自己的开路。 而依沐云歌的性子,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看着因为她而牺牲如此大。 所以,沐云歌提出她继续留守在长春宫,只待合适的时机,她便能将闻少池拿住! 擒贼先擒王! 闻少城无奈,只能听从沐云歌的计策,他们要用沐云歌腹中的孩子,引闻少池进长春宫。 闻少城信中表示,让沐云峰给沐云歌留出三日的时间。 若三日后,还未收到闻少池就擒的消息,便直接攻打盛京城。 而这三日中,闻少城则负责联络东宫的势力,想办法将城中百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最后,闻少城还说,闻少池定然会将沐云歌身边的贴身丫鬟们,拿去做威胁沐家军的挡箭牌。 所以,沐云歌让兄长想办法,入夜后,调集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潜入盛京城营救星月她们几个丫鬟。 城中几位嬷嬷可以协助沐云峰救人! 沐云峰也正在想一个损失最小的攻下盛京的方法,若真实闻少池狗急跳墙,将盛京的百姓逼上城墙守城,那也确实失去了他们救民于水火的初衷。 天色渐晚,营帐外的风雪更大。 账帘被掀开,沐王爷正大步走进营帐内。 沐云峰惊讶地发现,沐王爷已经换上一身夜行衣。 “云峰,为父仔细思考后认为,今晚可趁敌不备,你我潜入盛京城中,去将云歌的那几个奴婢给救回军中!”沐王爷虽已年过四十,但他一身武功却是绝高。 “爹爹,你的计策倒是和小妹英雄所见!”沐云峰抬眸笑道,“不如你留守大营,儿子带些人手去便是!” “哦?”沐遇春眼中露出些惊喜,“云歌有消息了?” “正是。”沐云峰背着手笑嘻嘻道:“爹爹放心,我与小妹里应外合,足可以救出那几个婢女。你且安心在大营中歇着,明日一早等我回来庆功!” “云峰!”沐遇春心情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说沐云峰神色轻松,可沐遇春知道,此行也是危险至极! 毕竟如此风雪天气,要翻越如此高大的城墙,本就不易。 还要进到城门楼里去救出那几个婢女,那难度不亚于登天。 就算这些都完成了,可如何带着几个婢女出盛京城,那可又是难上加难! “爹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沐云峰取下营帐柱子上挂着一壶老酒,仰头便灌下一口,“丑时一刻在城门处接应就好!” 说完,沐云峰便褪下一身铠甲,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夜行衣! 沐遇春这才明白,他们父子、父女三人,都想到一块儿了! 征战沙场多年,早已看过无数死亡,但他们父子三人的心是一样! 他们绝对不会让无辜的平民百姓们为了皇权的交替而无辜牺牲! 就算是几个身份低微的婢女,那也绝不允许! 第九十五章 宫门 章令五在城墙上叫嚣的,若是沐家军不退,他们便先杀那几个宫女,接下来更会杀盛京的百姓来阻止沐家军进城。 很快,这个消息便在盛京城里传遍。 城中的百姓们纷纷向皇宫处逃去,因为所有人都在传,如今连摄政王也将家眷们从晋王府迁到了皇宫之中。 整个盛京城,风雪交加的夜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去东华门,东华门!”那些家中有人在宫里办差的人,自发组织起百姓准备去东华门那里,求摄政王开门,让百姓们都能躲过一劫! 逃离的人太多,以致到处都是哭喊声及哀求声。 “大家在家中若有密道的,可先藏于密道之中!”风影身着黑色夜行衣正劝导那些往皇宫挤的盛京百姓们。 不多时,东华门已经被逃命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摄政王,打开宫门让百姓们都进去躲躲吧。” 随着这声呼喊,整个人群都被这句话引爆。 “放我们进去!” “开宫门!” “要死一起死!” 皇宫大门的被无数的百姓拍打,大门内的也有很多士兵拼命抵住宫门,防止宫门被人群冲毁。 “开门!” “开门!” 人群里全是大喊开门的声音。 守宫门的士兵眼看着宫门已经经不住这么多百姓的冲击,也是急得大喊,“快去禀告摄政王,宫门危险,赶紧调禁军过来!” 闻少池坐在奉先殿的龙椅上,殿内呆立着不少官员们。 宫门出的喧嚣已经让他和殿内的官员们都有些慌乱。 “禀摄政王,宫门被百姓冲击,不少守门的士兵还被那些百姓给打了!” “禀摄政王,守宫门的蔡将军说,宫门已经不堪冲击,随时有被冲毁的可能,请摄政王赶紧调集城门的守军回援宫门!” “禀摄政王,皇宫东华门已经破损一块大洞,不少百姓从洞中钻进皇宫!” 闻少池一双眼睛猩红,整个面色极为黑沉,“赶紧发信号给章令五,让他火速回援宫门!” “令蔡由将军抓住带头暴动的人,杀!” “杀鸡儆猴!” 东华门群情汹涌,西华门却异常安静。 守宫门的士兵们甚至忍不住跑到角楼上去观望,宫门外就零星几个老百姓在拍打着宫门,祈求摄政王能开宫门。 “听说东门那边宫门都被老百姓弄破了一个大洞!幸好今晚我们守的是西门。” “守哪个门不都一样吗?沐家军迟早打进皇宫,你们没听说太子殿下都现身了吗?” “太子殿下?摄政王不是说太子殿下已经......”说这话的士兵还用手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真的,我大哥就守东门,他说最初到那边想让摄政王开宫门的,便说了太子殿下已下令开宫门,让盛京城边儿的百姓可以暂时进宫避祸的。” “不会吧,太子殿下真的还活着?那摄政王不是做不了皇帝?” “嘘!你不要命了?这些是我们能议论的吗?” “怕什么?反正也快被沐家军攻进来了。” 胆大的士兵垂头叹气道:“唉,要说摄政王这几个月可是没少坑百姓,他做不了皇帝不是更好?” 沐云峰趁着夜色,听着士兵们之间的闲聊,顺着宫墙边满满往角楼移动。 他带来的几个侍卫也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个侍卫不小心脚步重了些,弄出了些响动来。 正在聊天的士兵忽然住了口,“什么声音?” 另外那个胆大的忙用耳朵贴在宫墙上听,“没有人,是你听错了吧。” 胆小的哪个士兵这才放松了下来,转身正准备和身旁那个胆大的士兵继续聊天时,却被人在后勃颈处猛地一击,顺便瘫软了身体。 那个袭击他的人正是沐云峰。 沐云峰从后面将胆小的士兵抱着,缓缓放在地上。 另外个胆大的士兵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伙伴,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人。 大惊之下,胆大的士兵猛地大声喊叫:“有叛军进城!沐家军从西门杀进来了!” “奉太子令入宫!”沐云峰一急,快速冲出来一把将那士兵制住,“你想活命就别动!” 果然那士兵瞪大眼睛,拼命点头。 原来太子殿下真的还活着?! “知道长春宫那几个婢女关在何处吗?”沐云峰压低了声音问,“若是戴罪立功,我定会如实禀告太子殿下。” 那士兵道:“不知大人是?” “我乃先帝亲封的西平侯,沐云峰!” “真的?”士兵有种难以置信的神情,“你当真是西平侯?” 西平侯? 那可是大炎朝的战神啊! 怎么穿着如此普通的夜行衣,还亲自潜入宫中? “我骗你作甚?”沐云峰唇角微微一勾,“你叫个什么?若救出那几个婢女,你自当头功!” “小人王奇,我愿为侯爷带路!”王奇双手一拱,“不过还要委屈侯爷换上士兵的铠甲。” 沐云峰也不犹豫,一把将刚才那个胆小的士兵铠甲扒拉下来,自己套上。 “走,先救人去!”沐云峰道。 王奇看着沐云峰行云流水般的,瞬间就换上了士兵的铠甲,心中当真是佩服得紧。 他往前迈了一步,在沐云峰耳边低语了几句。 沐云峰频频点头。 王奇拱手道:“侯爷,请!” 王奇带着沐云峰在角楼下,抢夺了两匹快马,直接就往东门奔去。 快到东门时,王奇一声大喊:“报!西门有沐家军潜入!请章将军速速去救!” 东门的士兵本就已经疲于应付宫门外的百姓冲击宫门,此时一听西门也有沐家军潜入,不禁都变得慌乱起来。 “什么?”站在宫门后督战的章令五闻言,面色一紧,“快!调些兵力前去西门支援。” 章令五此话一出,果然东门的士兵也都听到西门那边传来杀声一片。 “调午门的守兵前去西门支援!快!” 章令五大吼,“杀敌一人者,赏五十两!” 他知道,只需要撑到天亮,宁王、齐王的救兵就会赶到。 天快些亮吧! 第九十六章 年关 “将军!”只见一个士兵从不远处翻身下马,朝着章令五疾步奔来,“章将军,摄政王令你赶紧撤至太和门!” 章令五正准备翻身上马,闻言瞬间便愣在原地,他紧皱这双眉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神武门、西华门、午门破!沐家军如今闯入皇宫!摄政王急令将军退回太和门。”士兵仓促回答。 章令五抬头望天。 果然,皇宫四处都有火光燃起。 整个皇宫都被照亮了。 章令五道:“退守太和门!” ...... 整夜的风雪,将皇宫变成白茫茫一片。 眼看就要到年关,宫里却仍未挂上大红灯笼。 星月站在长春宫的屋檐下,彩云站在她旁边。 那日她们几个婢女被沐云峰救下,随着闻少城的禁军进的长春宫。 可是,偌大的长春宫,却没有沐云歌的身影。 同时,攻破太和门进入奉先殿的沐家军,也没有找到摄政王闻少池的影子。 闻少城几乎将整个皇宫掘地三尺,仍未能发现沐云歌和闻少池的踪迹! 而章令五在死守太和门时,被乱刀砍死。 尸体还被随着沐家军进入皇宫的百姓们踩成了肉泥! 随后沐家军接管了皇宫的守卫。 闻少城遵先帝遗诏,顺理成章做了大炎朝新皇。 年号,万盛。 文武百官们除罪大恶极之人,其他统统得到了赦免。 摄政王闻少池的两位庶妃,沐云凤被送回了晋王府,沈素素则被丢入诏狱待审。 “星月姐姐,你说小姐现在到底在何处啊?”彩云看着日渐消瘦的星月,有些心疼,“星月姐姐,你可要养好自己的身子,万一小姐回来,还要你服侍呢!” “万一?”星月差点就忍不住眼中早已蓄满的眼泪,“怎么能是万一?” 沐云歌还有月余便要生产,如今确实杳无音信。 闻少城每日都沉浸在失去沐云歌的痛苦之中。 他很后悔,当初就不该听沐云歌的! 将她独自一人留下来应付闻少池! 她那么善良,怎么可能赢得了奸险无比的闻少池? 除了上朝,其他所有时间都是换了便服,亲自在盛京的大街小巷查访沐云歌的下落。 云南府边境又传来有异族骚扰大炎边民的消息,沐王爷不得不带着沐家军返回云南。 只留了沐云峰带了一队亲兵,加上盛京城中的四位嬷嬷也全都在寻找沐云歌。 眼看这就要到年关,可仍旧是没有一星半点她的消息。 “也不知道小姐和她腹中的小公子到底怎样。”彩云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若是小姐在,那有多好。” “我相信小姐一定没事!”星月眼中充满坚定。 沐云歌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自己和独自里的孩子。 那她就一定会做到。 因为小姐答应的事,就没有没做到的! 彩云正待再说些什么,抬眸看到一个人急匆匆进了长春宫门。 她慌忙拉了拉星月的衣袖,“快看!是杨嬷嬷。” 杨嬷嬷许是走得有些急了,额头上冒着汗,头上还蒸腾着热气。 她一边走,一边喊道:“星月,快带我去见陛下!” 星月这才回过神来,福了福,“给嬷嬷请安。” 杨嬷嬷举起袖子,轻轻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眼中有些急切,“星月,快,赶紧带我去见陛下,有要事禀告。” 星月看杨嬷嬷虽是一脸焦急,可眼神中有掩藏不住的喜色,忙上前一步扶住杨嬷嬷问道:“嬷嬷,可是有了小姐的消息?” “正是!”杨嬷嬷道:“我只有一个小姐进宫的令牌,可是凭这块令牌,守宫门的士兵却让我来长春宫,说是陛下退朝后,已经不在宫中!” 杨嬷嬷心中着急,大早上的就有人将一封书信丢到她医馆的门口。 信封上的画的那朵云纹,杨嬷嬷可是不要太熟悉! 那正是沐云歌的印记。 打开书信一看上面却只有两个字,“尚安。” 而这两个字,四位嬷嬷看过后,都认为是沐云歌的亲笔,所以四位嬷嬷赶紧来到皇宫门口。 守宫门的士兵,只放了杨嬷嬷进来,告诉她皇帝陛下已经出宫去了,如今只有长春宫里有几位姑娘,可以去那里问问。 宫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如今既没立后,更无任何嫔妃。 宫中除了长春宫有几位身份特殊的姑娘外,其他便再无一个主子。 星月结果杨嬷嬷手中的信件,仔细看过。 她确信,那两个字一定是沐云歌亲笔书写的。 可是,就这两个字? 小姐到底在哪里? 她为什么可以送信,却不多写几个字? 甚至都不向他们求救? 难道她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登基,成为了大炎朝的新皇? 思忖片刻后,星月道:“嬷嬷,请随我来。” 星月打定主意,闻少城曾告诉她,若有急事,可到乾清宫找风影。 此刻,她也只能带着杨嬷嬷先去乾清宫,看看风影大哥有没有办法与闻少城联系上。 几人刚走到乾清宫门口,正巧撞上从乾清宫出来的风影。 如今风影已是大炎锦衣卫新的指挥使。 他身着一袭大红色的飞鱼服,抬头看是星月带着人在乾清宫门口,忙上前问道:“不知道星月姑娘是有急事吗?” “风大人,这是杨嬷嬷带来小姐的亲笔书信!”星月从怀中取出那封书信递给风影,“我们都看过,确实是小姐亲笔所写。” “什么?”风影大惊,“真是沐尚宫的书信吗?” “风大人,虽说信中只有两个字,但确是小姐亲笔。”星月道。 风影忙将书信展开,尚安? 意思是沐尚宫还是安全的! “星月,我这就发信号给陛下,你和杨嬷嬷先回长春宫候着。”风影说完就从袖中拿出一枚信号,朝着天空放出。 星月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红、黄、兰三色信号弹果然在天空中炸了开。 星月朝着风影福了福,带着杨嬷嬷便准备往长春宫方向走去。 可刚走几步便听见风影在身后喊:“星月姑娘,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