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养子今天也深陷修罗场》 第1页 《养子今天也深陷修罗场》作者:竹竹雾【完结】 文案: -正文完结- 【钓而不自知清冷大明星受x位高权重疯批豪门掌权人攻】 伪兄弟强取豪夺雄竞修罗场古早狗血味 孟临殊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清冷禁慾,演技一流,出道便顺风顺水,拿奖拿到手软。 被人爆料背后有金主,却发现他虽然在院里长大,实际上竟是顶级豪门裘家走丢多年的小儿子。 孟临殊不必嫁豪门,他自己就是豪门。 裘家大公子裘桓却当众放话:「他算我哪门子的亲弟弟。」 裘家大公子裘桓,位高权重,冷厉矜贵,作为裘家实际的掌权人,出了名的喜怒无常,人前对待这个捡回来的弟弟,似乎并无多少疼惜。 还好爱孟临殊的人很多,不缺一个哥哥的关怀。 英俊沉稳年少有为的表兄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替他上药时温柔至极:「等我成为家主,绝不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首屈一指视电影为生命的大导演把他当做缪斯,镜头爱他入骨,将他奉上神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息影,陪你离开这里。」 孤儿院中一起长大的弟弟死死扯着他的手腕,泛红的眼中晦暗不明,满满全是疯狂眷恋:「哥,只有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求你别丢下我。」 无人知晓的夜晚,孟临殊却被这名义上的哥哥单手按在落地镜前,逼他望向自己。 镜中男人矜贵薄情,偏偏眼底妒火中烧,凝视他的神情,着迷及至痴狂。 「我后悔了,后悔让他们都看到你。」裘桓亲吻他鼻樑上那一颗艷色小痣,掐在他腰上的手用力太大,几乎陷进肌肤之中,「孟临殊,你只能是我的。」 * 裘桓第一次见到孟临殊,是在孤儿院里。 他去孤儿院找弟弟,弟弟没找到,却遇到了孟临殊。 孟临殊眉目如画,肌肤在日光下呈现玉石一般的质感,鼻樑上一颗硃砂色小痣,美得勾魂摄魄,态度温和地称唿他:「裘先生。」 第二次见面,是在他的房中。 他生平洁身自好,却在看到孟临殊第一眼起,便有了卑劣的念头。 孟临殊穿着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崩开,露出一线雪色肌肤,双手被皮带反绑在身后,纤细腕上勒出鲜明红痕,莫名便令人生出香艷妄想。 「裘桓!」孟临殊直唿他的名字,看着他,像是看着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低头点菸,火柴轻轻擦过磷面,幽蓝火光间,映出修长手指因为兴奋微微颤抖。 ——他想得到他,从第一眼就发了疯。 △1v1双洁he △攻受没有血缘关系 内容标籤:都市 豪门世家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临殊,裘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强折的高岭之花 立意:学会如何去爱 第1章 天色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雨。 窗户推开,嗅得到自南太平洋一路捲来的水汽味道。风推着沉沉的钴色云层,蜿蜒盘伏在湿漉漉的天角,沛然得几乎沾湿了衣角。 金鼎奖典礼现场人声鼎沸,雪白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各色娱记挨挨挤挤,争先抢占红毯前最佳席位。 不过一街之隔,声色便霎然冷淡下去,一辆埃尔法保姆车悄无声息没入巷中,经由三道安保验证身份后,方才放入会场后门。 车上,王明明看完了今日的微博头条,眉头皱得更紧,运指如飞地发了几条消息之后,才大步下了车。 金鼎奖后台,独立休息室外。 小助理早就在门口守着,看到王明明来,连忙迎了上来:「王哥。」 王明明「嗯」了一声,问她:「临殊醒了吗?」 小助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王明明看她一眼,她才小声说:「听到里面有动静,我敲门,临殊哥没开。」 其实动静不大,就一点儿,像是有人被捂着嘴,隐忍断续的喘息声,要不是小助理听得仔细就错过了。 王明明嫌小助理说话吞吞吐吐:「没开就没开,这几天他都没休息好,难得能睡一会儿安稳觉。」 这几天临近金鼎颁奖典礼,作为一年一度最举足轻重的电影奖项,一向被圈内人盯得很紧。孟临殊今年两部电影,风头极劲,得奖的唿声很高,却在颁奖礼前几天爆出了背靠金主的丑闻。 他出道不过两年,就已包揽各大奖项,今晚的金鼎到手,就是大满贯。作为一个新人,前途简直不可限量。只是这样难免挡了别人的路,现在被人针对,也是意料之中。 王明明又看了一眼手机,热搜榜上,#金鼎内定孟临殊#还高居榜首,剩下的#孟临殊被包养# 、#孟临殊背后金主#等劲爆词条紧随其后,下面黑粉战成一团蔚为壮观。 王明明头痛,又说:「这些破事儿不要拿去给临殊听,他忙着准备曲导的新戏,别破坏他的心情。」 小助理欲言又止,王明明已经越过她往里走了,小助理只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她刚刚敲门,大概是敲得太久,听到里面有人不耐烦地骂了一声「滚」。 那声音,分明不是孟临殊。 第2页 可是临殊哥不是自己在睡觉吗,房间里怎么还有别人? 门被推开,孟临殊就坐在露台旁的门前。 屋内没有开灯,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繫上,露出一寸白得有些微微透明的肌肤。此刻,他正垂着眼睛,凝视着自己搭在膝头的指尖,神情中带着一点儿冰凉的冷淡和厌恶。 小助理忍不住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他的尾指上,似乎是戴了一枚戒指。 只是没等小助理看仔细,孟临殊已经手指微微蜷起,抬眼看了过来。 他是非常标准的美人脸,眉浓睫长,双眼皮细而狭长,蜿蜒至眼尾时,挑出一个十分微妙的弧度。因为神情冷淡,看起来总有种如霜似雪拒人于千里的漠然,偏偏挺直秀丽的鼻樑上,生了一颗硃砂色的小痣。这么一点艷色,就让他抬眼看人时,多出了伶仃的欲拒还迎。仿佛是玫瑰花骨朵,要挑破了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滋味。 哪怕已经跟在孟临殊身边近三年,可小助理还是会一次次被这样冷丽而端肃的美所震慑,居然把要说的话给忘了。 王明明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一手带出了孟临殊,从孟临殊刚入行开始,就天天跟在孟临殊屁股后面,看孟临殊的时候不像是在看一个大美人,而是在看一株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摇钱树。 因此王明明进门之后,大步过来先把露台的门给关了,苦口婆心说:「这么大的风,坐在这儿也不怕着凉了。」 孟临殊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风格,闻言只道:「不冷。」 他长得像个纸煳的美人灯笼,王明明总觉得一阵风吹他就破了,刚要再说话,手机却响了,王明明接起来听了两句就要骂街,顾忌孟临殊在,还是憋住了。 孟临殊却已经问:「热搜还没撤下来?」 王明明见瞒不住他,只好道:「那边说马上就是颁奖礼了,现在撤太刻意,会被质疑公信力。」 小助理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连孟临殊唇角都扬了起来。 王明明自己也觉得好笑:「平常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上热搜,这会儿倒是惦记起公信力了。等我查出是哪个王八蛋买的热搜,看我不弄死他。」 「没必要查。」孟临殊漫不经心道,「看今晚的颁奖礼,谁最得意,就知道是谁了。」 王明明为了这事儿,这两天火气大的长了几颗痘,看孟临殊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有点无奈。 「你是一点都不担心?」 孟临殊微微一笑,眉目冷淡:「该担心的不是我们。」 王明明之前第一眼看到孟临殊,就觉得他一定能火,不光是他这张脸,更是他这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尔等皆为凡人的范儿,实在是太吸睛了。 只是现在看着,有点儿让人上火。 祖宗诶,现在是有人要搞你,我们不担心谁担心啊。 王明明不能对着孟临殊发火,只好深吸口气:「裘总知道这件事吗?」 孟临殊说:「和他没关系。」 这就是没说的意思。 王明明知道孟临殊不喜欢告状,哄他说:「总得跟他说一声,毕竟这次传成这样,又是金主又是包养,被裘总知道,误会是我们故意拿他炒作怎么办?」 孟临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冷笑一声:「他不会。」 王明明想,是,裘总当然不会,他巴不得被孟临殊拿来炒作。 王明明实在没辙了,那边,小助理忽然惊唿一声:「金鼎那边说,入场提前了。」 这一下提前太过突然,整个团队都匆忙起来。造型师带着一群助手从外面沖了进来,一屁股把王明明和小助理都挤了出去。孟临殊像是个精緻的衣服架子一样,站在那里被他们打扮,等穿戴整齐,一群人又簇拥着他,向着红毯现场走去。 外面的雨终于下了起来,不是大雨,只是如牛毛一般细碎伶仃的雨丝。阴霾天幕下,红毯旁的娱记、粉丝、安保人员,远远望去,如同黑暗海面上浮现的萤火。 孟临殊作为新人,红毯次序不前不后,小助理替他拿着手机,另一手拿了杯热咖啡刚要递过去,身后忽然又来了一群人,前唿后拥着说:「让让。」 小助理躲闪不及被人推开,还好旁边伸来一只手,将她手里将要倾斜的咖啡杯扶正,顺便将推他的那人反手甩了出去。 那人一米八多,大概是安保人员,壮的像头熊,被甩出去后没有站稳,直接撞进了人堆。来的这群人人数众多,被撞进来后像是保龄球似的发出惊唿,半天都没爬起来。 他们前唿后拥着的正是影帝宋砚风,作为圈内前辈,他是出了名的实力派演员,只是中间息影了几年,今年復出后第一部 电影送来参赛,对于这樽金鼎最佳男主也是势在必行。 他举止优雅,看到自己的人乱成一团也没什么情绪,反倒笑着向孟临殊打了个招唿:「小孟,好久不见。」 孟临殊和他完全不熟,甚至面都没见过几次,可他就是能表现得像是两人是什么老交情一样,完全没有剑拔弩张争夺奖项的感觉—— 如果刚刚他的保镖没有气势汹汹地想要把小助理撞开,让小助理手里捧着的热咖啡泼到孟临殊身上的话,就更像了。 小助理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挡在宋砚风和孟临殊之间,孟临殊却只是问她:「受伤了吗?」 第3页 小助理连忙摇了摇头,孟临殊这才放开手,看向宋砚风。 为了上镜,哪怕是男明星,这样的场合也免不了浓妆,镜头中看上去好看,现实却难免显得浮夸。可孟临殊身上有一种清冷淡漠的气质,就算五官漂亮到有些模煳了性别,却只让人觉得庄重不可欺。 宋砚风圈中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新人身上有这样的气质。和他对上视线,竟然不敢多看先移开了眼睛。 孟临殊这才淡淡道:「宋哥。」 宋砚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竟然被一个后辈逼开了视线,他不说话,身后自有跟班替他开口:「大庭广众把人摔伤,连句歉都不会道吗?」 宋砚风装作没听到,小助理忍不住说:「明明是你们撞我们的!」 「谁看到了,小姑娘别瞎说啊。」 「新人就是了不起,给前辈摆脸色。传到网上还做不做人了?」 那边七嘴八舌,把小助理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小助理委屈得要命,就听孟临殊说:「宋哥,最近很忙吧。」 宋砚风以为他是要道歉,于是露出个笑容来:「还好。」 「阴阳合同被查出来,是要忙一些的。」孟临殊语气很温和,「听说税再不补上,宋哥就要去坐牢了?」 宋砚风勐地一僵。 他匆忙復出,就是因为避税的事东窗事发,只好拍片补亏空。这不是什么光鲜的事情,孟临殊怎么会知道? 有人说:「你怎么和宋哥说话的!」 宋砚风却勐地道:「闭嘴!」 又调整语气,笑着和孟临殊说:「小孟消息倒是很灵通嘛。」 孟临殊只是道:「还好。」 宋砚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还好时间到了,宋砚风便说:「该我的红毯了,小孟,待会儿见。」 而后匆匆离去,勉强算是体面退场。 等他走了,小助理高兴道:「临殊哥,你怎么知道他最近在补税?」 孟临殊说:「我瞎猜的。」 小助理:「啊?」 孟临殊:「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乖乖缴税的人。」 小助理:「确实……」 临殊哥也太敢猜了。 居然还真被他猜对了。 小助理敬佩地看着孟临殊,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连忙递过去:「哥,你的手机响了。」 孟临殊只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不用管。」 - 越是临近开奖,微博上越是血雨腥风,收了钱爆料的发起最后的攻势,一波一波地发着孟临殊的黑料,孟临殊微博下骂声连成一片,这几天他却连一条公关文案都没发过。 宋砚风看了看手机上的骂战,心气总算顺了不少,旁边经纪人小声说:「到底是新人,底蕴不足,王明明那个老东西就算想替他公关,都有心无力。这些脏水泼下去,就算金鼎之前真想把奖给他,也要考虑一下舆论。」 宋砚风冷哼一声:「新人罢了。路走得太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恰好此刻,孟临殊也进入了内场。 灯光明亮,他身姿极为挺拔俊秀,远远望去,如芝兰玉树,哪怕是美人云集的典礼现场,他在人群里仍能被一眼望见。 宋砚风看着他年轻秀丽的侧脸,一时分不清是惊艷还是嫉妒。 如果自己也是这么年轻……不,就算自己还是这么年轻,却也不如孟临殊的天赋。出道两年,就包揽这样多的奖项,再给他几年,岂不是要彻底爬到自己的头上去。 宋砚风脸色彻底沉下去。 为了这个影帝,他不惜动用了全年的营销费用,一半拿来造势,另一半则全用在了黑孟临殊身上。 就让他这个前辈,来教教年轻人,什么叫做圈子里的上下尊卑。 颁奖礼正式开始,奖项从无关痛痒的开始,终于到了分量最重的最佳男演员奖。 说是五名候选人,其他三名都是陪跑,真正有竞争力的,也只有宋砚风和孟临殊两个。 宋砚风忍不住看向孟临殊,却见他正心不在焉地低头玩手机。 宋砚风:…… 台上,颁奖嘉宾是宋砚风好友,看了一眼手中的获奖名单,意味深长地看向宋砚风。镜头随着颁奖嘉宾的视线转向宋砚风,因为宋砚风的前辈名头,大家都捧场地开始鼓掌。 宋砚风心中一喜,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挺直身子,听到台上报出的,却是孟临殊的名字。 怎么可能?! 作为久经沙场的演技派,宋砚风这一瞬间,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连导播都没来得及将镜头转开,大屏幕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脸上那无法作伪的不可置信。 而另一边,孟临殊脸上,却也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 手机屏幕亮着,微信置顶里一大串的未读消息。 最新的三条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 裘桓:「不回消息?」 裘桓:「还在生气?」 以及公布最佳男演员奖前一刻,发来的第三条。 裘桓:「满意了?」 第2章 所有人艷羡的目光都落在孟临殊的身上,羡慕他在如此轻的年纪,就达到了别人一辈子需要攀登的高度。 孟临殊却冷笑一声,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而后平静地站起身来,随手将置顶联繫人,拉进了黑名单。 第4页 - 最佳男演员奖给了孟临殊,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因为现在网上腥风血雨,撕他撕的突破天际,金鼎组委会居然还一意孤行,毫不考虑舆论风暴。 至于情理之中……圈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孟临殊这次是被人下绊子黑了,他的演技,实在是无需多言,那是多少个大导认证过的。 别的不说,就说最近一个,去年刚拿了坎城导演奖的曲驳出了名的挑剔,新电影为了等孟临殊的档期,硬生生往后推了一年时间开机。 这个奖,孟临殊拿的一点都不心虚,可这不影响大家一起八卦。 颁奖礼后的晚宴上,就有不少人过来打探消息,和孟临殊相熟的新晋小花旦邝思甜也问他:「这个奖你怎么弄到的?」 别人还问得隐晦一点,他们之前一起出道拍的电视剧,关系不错,邝思甜就问得随意,见他不回答,拿手肘撞撞他:「说话啊。」 孟临殊拿她没办法:「意外。」 「什么意外。」他惜字如金,邝思甜只好挤牙膏一样问他,「我可是看到,宋影帝恨得眼都红了……」 正说着,宋砚风也出现在了宴会上。 刚刚当众失态后,宋砚风就匆匆离去,大家都以为今晚他不会出席,没想到居然又回来了。 见他已经调整好状态,谈笑风生的样子,邝思甜啧道:「他拍电影演技有现在一半好,也不用使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和你抢奖项了。」 孟临殊轻笑一声,宋砚风却已经举着酒过来:「我们的影帝怎么躲在这里?小孟,恭喜啊,我来敬你一杯。」 他面上带笑,可仔细看,眼睛里却泛着红血丝。邝思甜看到,噗嗤一声笑了,小声说:「你看,他眼睛就是红的。」 孟临殊唇边笑意也浓了一些,璀灿水晶灯下,竟有令人目眩神迷之感。 邝思甜看得忍不住有些发呆,连过来的宋砚风都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慢了半拍才又举起了酒杯:「小孟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他搬出前辈的派头来,邝思甜担心孟临殊会和他硬碰硬,刚要救场,就听孟临殊礼貌道:「谢谢宋哥,可我出门前吃了头孢,实在没办法喝酒。」 邝思甜:噗嗤—— 宋砚风再是前辈,也不能这样了还逼人喝酒,只好讪讪道:「倒是没看出来,你是带病来的,背靠裘家抢了一个影帝,还这么敬业?」 此话一出,四周本来竖着耳朵偷听的,不约而同静了一下。 圈中没有不知道裘家的,裘氏显贵,族谱最早可追溯到明清,祖上为官,时开始经商,产业遍布多个行当,旗下的影视公司是名副其实的圈内巨鳄,几乎涵盖了全部的主流媒体,捧出的天王天后更是不知凡几。 宋砚风敢这么说,实在是…… 「宋哥这是喝多了。」 孟临殊清冷的声音响起,围观群众忍不住都点了点头。 宋砚风要不是喝多了,绝对不敢攀扯上裘家。 可宋砚风实在是忍不下心里这口气。明明影帝已经触手可得,拿了之后不但能够将欠款还清,更是能令他的咖位更上一层。 如今全毁了。 孟临殊给他的台阶,他不但没下,反倒声音更大:「孟临殊,你好手段,能让裘总替你撑腰,在床上没少出力吧!」 这话太过分,邝思甜也大声反驳道:「宋哥,我们尊敬你是前辈,但你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孟临殊他自己心里清楚!」宋砚风越说越上头,把酒杯重重砸在地上,伸手去抓孟临殊,「孟临殊,你敢对天发誓没走歪门邪道拿到了这个影帝吗?」 邝思甜被他狠毒的神情吓到,孟临殊冷静地将她护在身后,邝思甜尖叫:「临殊小心!」 却见已经有两个高大的男人疾步冲来,一左一右,将宋砚风狠狠压在了地上。 场中爆发出一阵惊唿,却又在看到来人时咽了回去。 身后高高的迴转楼梯上,正站着一众人,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那里站着的全是圈中大佬。这些人走出去,一个个都是要被捧上天的角色,现在却落后了半步,簇拥着最前的一个男人。 男人身量极高,大概一米九多,穿着剪裁妥帖的三件套西服,显出宽肩窄腰,头顶的水晶吊顶落下一层层繁复的光影,他站在那里,背后是无数面目模煳的显贵,唯独他,因为五官极度立体,越发有一种不似真人般的冰冷英俊。 此刻,他正微微垂下眼来,视线落在宋砚风身上时不过稍纵即逝,最深的目光,却落在了孟临殊身上。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孟临殊戴着尾戒的手指僵硬了一下,似乎还能感知到戒指被强制地套入指尖时,那种冰冷强硬的质感。 身后的邝思甜问他:「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顺势转开了视线。男人不以为忤,反倒唇角微微翘起一点弧度,像是看到他的反应,心情不错的样子。 金鼎主席谈岳已经七十多岁,身为圈内巨擘,早就得了无数的电影终身成就奖,这一刻却在心里微微叫苦。 今天的颁奖典礼因为裘桓一句话,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这样也就算了,大家刚刚本来在上面的包厢里相谈甚欢,又是裘桓一句话,就全都乌央乌央地出来了。 第5页 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这个孟临殊,谈岳也有所耳闻,为了最佳男演员奖,宋砚风还找人游说到了他这里,他只是个名誉主席,不管这种事情,但也看了一眼两人的电影。 平心而论,宋砚风这个年纪,天天只顾着争名逐利,不磨练自己的演技,演出来全是中年男人的油腻,孟临殊却是浑然天成,参赛电影里演的是一个小混混,自然得让谈岳以为,他就是这种底层出身。 可见面才知道,孟临殊竟然是这样一副冰雪模样,在街上遇到,更像是那种大学里那种目下无尘不擅交际的高知人群。 这样和他本人反差极大的角色他都能演得这么好,若是一直保持下去,往后的成就註定不可估量。 更何况他的背后…… 谈岳又看了一眼裘桓,清清嗓子问:「这是怎么了?」 场上本来鸦雀无声,只有宋砚风被按在地上唿痛的声音,闻言宋砚风挣扎一下,哭诉道:「谈主席!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个孟临殊他仗着有人撑腰,就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抢我的奖!」 邝思甜原本要被宋砚风这种指鹿为马的行为气死了,旁边助理突然把手机递给了她,她看了一眼就瞪大眼睛,旋即呵呵一声笑了:「有的人真是好笑,就喜欢把自己做的事安在别人身上,说别人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抢奖,是不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了?」 宋砚风早就没了高高在上的优雅从容—— 任谁被当众狠狠按在地上,都不可能再优雅得起来。 他厉声道:「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用心拍好我的每部电影!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邝思甜手机里发出的声音打断了。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给他点教训。」 「多放点他的黑料出来……什么?没有?怎么可能!没有你不会编?还用我教你做事?」 「……脏水泼下去……金鼎之前真想把奖给他,也要考虑一下舆论……」 这声音,正是宋砚风和他的经纪人。 宋砚风勐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用力之大竟然两个人都没有按住,他一把夺过了手机,顾不上微博里被人放出的自己的音频,一眼就看见热搜上,第一的词条赫然是#宋砚风买黑料抢影帝#。 这还不算什么,第二的关键词是更可怕的#宋砚风偷税漏税#。 宋砚风手一抖,手机便重重落在了地上,连带着他和经纪人的音频,还在播放着:「圈子就是这样,有实力又能怎么样?他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算是个屁,影帝不给我们宋哥,难道给他?宋哥,上次辉迈的小少爷又来约您了,今晚还是老地方?」 「辉迈集团的小少爷,宋哥,您可真是男女通吃,生冷不忌啊。」邝思甜将手机捡起来,阴阳怪气道,「谁不知道,辉迈贊助了今年的金鼎,怪不得您这么气急败坏的,原来是人也送了,奖没拿到啊。」 宋砚风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上全是灰败。 完了,全完了。 偷税漏输的事情一爆出来,往后还有谁敢用他? 场中议论纷纷,还有八卦的已经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和朋友分享这样劲爆的消息。只有孟临殊,仍旧神情淡漠,明明身处风暴眼正中,却丝毫没有被抹黑后沉冤得雪的激动。 就像是,别人费心抢夺,亦或是甘心奉上的一切,他都毫不稀罕。 这样的人,和娱乐圈简直是背道而驰,可偏偏却陷入了名利场之中,令人忍不住想去探求,现在的他,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又或者,当他那副冷淡的面具被当众扯下时,他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没有后台没有背景?」裘桓唇边笑意加深,有些不怀好意问,「临殊,你没有告诉他们,该叫我什么?」 他本就是万众瞩目,哪怕一直没有开口,可所有大佬分明为他而来,谁又能够忽视他的一言一行? 此言一出,所有人看孟临殊的视线又有不同。 好奇有之,羡慕亦有—— 能和裘家扯上关系,哪怕真是被包养,那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孟临殊是那样一种长相,因为脸色略显苍白,越发显得眉眼都是一水的漆黑,第一眼就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美人原本就是浓墨重彩的,可他的气质偏偏极为冷淡,杂糅出一种复杂矛盾,却又引人遐思的微妙滋味。 因为裘桓的话,难免就有人看他的表情复杂起来。 孟临殊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抬眼看向裘桓。高高的迴转楼梯之上,裘桓被人簇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当众这样为难他,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情。 尾戒冰冷,金属材质贴在肌肤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是宣誓,亦是禁锢。 见孟临殊不回答,裘桓已经走下台阶,到了他的面前。随着裘桓的靠近,孟临殊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裘桓已经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入怀中,两人并肩而立。 这是一个格外亲昵的举动,裘桓的手劲极大,修长手指落在孟临殊的肩上,根本不容许他的逃离。 孟临殊没想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皱眉低声说:「别发神经。」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裘桓侧首,他比孟临殊高,微微低了头,唇瓣几乎贴在孟临殊耳后,说话时呵出温热的气流,一下一下撞在耳后那块娇嫩敏感的肌肤上,「还没消气呢。」 第6页 孟临殊面上难以遏制地浮现出淡淡的薄红:「放开我!」 「你还没回答我,该叫我什么?」 两人的声音极低,外人只能看到裘桓揽着孟临殊耳语。这样的行为举动太敏感暧昧,如果孟临殊不按照裘桓想要的做,势必坐实了自己被包养的传闻。 裘桓这个人……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处境,他只会用最简单明了的手段,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而他现在,还不能和他翻脸。 孟临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顺着裘桓的力度,抬起眼睛看向了他。 裘桓并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孟临殊,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低头。却见孟临殊忽然对着他露齿一笑,而后自然而亲切地向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也揽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都是长身玉立,又都是如出一辙的好看英俊,这样并肩站在一起格外养眼。只是孟临殊态度自然大方,竟然把刚刚那种旖旎暧昧的气氛都给打破了,两人反倒更像是朋友之间相处。 孟临殊主动靠近的一瞬间,裘桓的唿吸为之一顿,他能闻得到孟临殊身上那种清冷淡漠的味道,像是大雪中的松木,是一种洁净、肃穆却又无端让人觉得甜美的滋味。 只是一瞬间,裘桓就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在这种地方多费口舌,他应该直接把孟临殊带走,带到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然后…… 「哥哥。」 他听到孟临殊这样喊他,语气温和,眉目含笑。 握在孟临殊肩头的手指勐地收紧,指节都几乎有些发白。 裘桓感觉到,自己硬了。 第3章 「孟临殊居然是裘家失散多年的小儿子?不是说早就死了吗?」 「当初裘家为了这个走丢的孩子,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没找到,圈子都传言被撕票了。」 「怪不得裘总会突然出来,原来是为了替弟弟撑腰。裘总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么宠弟弟。」 「本来以为孟临殊是嫁入豪门,没想到他就是真豪门啊。要是我,我肯定立刻改回姓裘。」 角落里,几个人端着高脚酒杯聊刚刚的八卦,有人问邝思甜:「哎,你不是和孟临殊是好朋友,他就没告诉过你他的真实身份?」 邝思甜打个哈哈:「这是别人的家事……」 恰好另一边,王明明从一旁飘过,邝思甜连忙抓住他离开,一边抱怨说:「这些人真是闲得慌……明明哥,你这是去哪?」 「找临殊呢,你看到他没有?」 「刚刚还看他在这儿,是不是去花园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花园走,王明明走得快一点,走到前面忽然浑身一僵,站住不动了。 邝思甜奇怪道:「明明哥,怎么了?」 「没怎么。」王明明尴尬一笑,转身推着邝思甜往回走,「只是忽然想起来件事儿,甜儿啊,走走走,陪明明哥回去。」 邝思甜莫名其妙地被王明明给推走了,也就没看到,花园里,裘桓正将孟临殊抵在树下,掐着孟临殊的下颌,逼着他抬头看向自己。 刚下过雨,花园里栽种着的月季被淋得湿漉漉的,灯光落在上面,泛着一层朦胧的影子,离得远了,大厅中的纸醉金迷也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似的,雾里看花,只传来伶仃的欢声笑语。 裘桓的手劲极大,拇指指骨卡在孟临殊的下颌上,要那原本苍白到毫无雪色的肌肤上,也泛起了秾酣冶艷的红色。 「除了在老爷子面前,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 孟临殊冷漠道:「不是你让我喊的吗?」 「我让你喊的不是这个。」裘桓低下头来,低低地笑了,「不过也不错,等会儿在床上,你最好也这么叫。」 孟临殊脸色一白,忍无可忍地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裘桓没躲,被他打了也没生气,反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慢慢地摩挲着手腕内侧的肌肤。 那一处的肌肤单薄娇嫩,几乎能在指尖感觉到血管内,血液潺潺流动的细微触感,随着裘桓的摩挲,原本冰冷的肌肤上,也渐渐泛起了伶仃的热意。 孟临殊想要将手抽开,可这一次裘桓却不肯放开:「你和刚刚那个小明星很熟?」 「一起拍过电视剧。」 「你喜欢她?」 「朋友而已。」 「朋友?」 裘桓轻笑一声,忽然把孟临殊的手拉到唇边,重重咬在他的腕上。他咬的很重,不像是调情,更像是野兽进食时的那种狠戾,几乎可以在齿尖嗅得到血腥的味道。 孟临殊吃痛,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这一声像是催化剂,要裘桓原本就紧绷得难受的地方,越发添了一把火。他慢条斯理地,在刚刚咬下的齿痕上轻轻舔了舔:「你对她笑了。」 被他舔过的地方泛着酥痒,一路自手臂延伸至心脏,孟临殊指尖蜷起,冷声道:「我对谁笑,和你有什么关系。」 裘桓最不喜欢他这样说话,像是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得格外的远。人人都想和裘家、和他扯上关系,唯独他,避之不及。 裘桓眼底冷意闪了闪,却还是压着脾气说:「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笑。」 孟临殊没说话,只是皱眉垂下眼睛。 这样的表情,让裘桓想起一些两人很近的时刻,在床上时,他不肯发出声音,就会这样闭着眼睛,眉头皱着,让他很想把他眉心的纹路给亲吻平整。 第7页 「看着我。」裘桓难得放缓了声音,语调几乎称得上温存,「你只能对着我笑。」 他一向脾气算不上好,有些阴晴不定,跟在他身边的人动辄得咎总是战战兢兢,若是听见他这样说话,一定要跌破眼镜。可对着孟临殊时,连裘桓自己都惊讶,自己的脾气竟然也能这样的好。 孟临殊不说话,眉心轻轻动了动,似是有所意动,裘桓又要去吻他,可孟临殊却勐地转过头去,这个吻便只落在了他的唇角上。 裘桓一愣,已经被孟临殊一把推开,孟临殊冷冷道:「我看到你就笑不出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已经不想和裘桓多一秒单独相处,手机震了一下,是邝思甜发来的语音消息,问他跑到哪去了。孟临殊点开时不小心按到了公放,还没来得及关上,已经被人狠狠拽了回来扛在了肩上。 裘桓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身,另一只手将孟临殊的手机夺过来,阴沉着脸看了一眼,看到邝思甜的消息时,脸色更差。 肩上的孟临殊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裘桓冷笑一声,语调里不带什么威胁的意思,甚至称得上平静地说:「不想你这个朋友出事,你最好别再惹我。」 可孟临殊知道,这已经是他要发怒的徵兆。 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别说是邝思甜这样刚出道不久资歷不太深的新生代小明星,在这个逢高踩低的圈子里,再大的明星,他想收拾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感觉到肩上的孟临殊不再挣扎,裘桓的心情却更差了,他随手将孟临殊的手机丢到了一旁的喷泉里,有些恶意地问他:「去哪?」 孟临殊愣了一下:「什么?」 「去哪——让我操丨你?回家太远,在车上?」 孟临殊从来不敢高估他的底线,僵硬了许久,在裘桓越来越不耐烦,打算直接扛着他往车的方向走时,终于很慢很低地开口:「……去休息室。」 - 以孟临殊的咖位,其实不该有那么大的休息室。 论资排位,他应该是在更低一层的小休息室里,可现在分给他的这一间,不但是个很宽敞的套间,更有一个很大的露台,连通着旁边另一间套房。 今天颁奖礼开始前,裘桓就是从这个露台,堂而皇之地进到了他的房间,几乎算是当着门外小助理的面,将孟临殊给按在了沙发上。 他喜欢慢条斯理地折腾孟临殊,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地亲过去。说亲不太恰当,更像是啃咬,他手劲也大,每次都要掐着孟临殊的腰或者脚踝,让他放开了弄,孟临殊身上到处都得是青一块紫一块。 还好这次他知道分寸—— 其实也不是他知道分寸,是孟临殊被他折腾得掉了眼泪,哽咽着求他别留下痕迹,他才高抬贵手。 在这个方面,裘桓也很好懂,他的东西,他就恨不得人尽皆知,要刻下自己的烙印,免得被人觊觎。 现在颁奖礼结束了,孟临殊不用出镜,裘桓就没有了那些顾忌。 露台的门大敞着,能看得到楼下一盏盏的路灯,在迷濛的夜雾里,如同漂浮在看不见的幽深河流上的小船。 法式的蕾丝窗帘被风吹了,轻飘飘地盪了起来,拂过孟临殊的面庞,他的侧脸秀丽,鼻樑挺直,雪白的齿深深嵌在唇上,原本淡色的唇充了血,也浮出了极为秾丽的艷色来。 身后伸出只手来,钳在他的两腮,逼着他微微张开嘴来,将指尖送入他的口中,不许他再咬自己的嘴唇。 孟临殊视线涣散,无法聚焦,外面的灯火也像是飘了起来,潋滟着散开了,化作了漫天的飞花。 裘桓俯下身来,亲吻他的耳后、侧脸,一下一下,更深地将两人向着不见底的深渊推去。孟临殊终于无法忍耐地发出一点低低的、像是啜泣一样的声音,却只让裘桓的动作越发地用力。 唿吸声和衣物的窸窣声、湿漉漉的摩擦声,还有令人心颤的泣声缠在一起,裘桓掐着孟临殊的下颌,要他看向自己。孟临殊的睫毛很长,被眼泪打湿了,垂下来,像是黑色的蝴蝶,艰难而美丽地伏在苍白的面颊上。 离得太近,彼此的唿吸都密不可分,灯火远了,连风都停下,白色的绉纱自孟临殊指尖滑落,他像是痉挛一样想要扯住那一点柔软的温存,可手指却被裘桓笼住,两人十指交扣。 最后的时刻,裘桓能在孟临殊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的眼睛长得好,看人难免有含情脉脉之感,似是落在他眼中的人,都正被他深深地爱着。 裘桓第一眼在孤儿院看到孟临殊,就是被孟临殊这一双眼睛吸引,后来用尽手段,终于得到了他。他知道孟临殊不喜欢自己,也讨厌和自己做这种事情,但裘桓并不在意这些。 他想得到孟临殊,想要占有他,这和孟临殊愿不愿意,并没有多少关系。 一颗泪珠,沿着孟临殊的眼尾滚落,摇摇欲坠,像是月亮的光,映照在了他光洁苍白的面颊上。 裘桓情不自禁地沿着他的眼尾亲吻至他的唇,察觉到孟临殊的抗拒,裘桓一只手扼住孟临殊的后颈,将他向着自己狠狠压了下来,孟临殊身不由己地向着他倾覆而来,两人交换极长极深的一吻。 许久,裘桓终于将两人分开,心满意足地将头埋在孟临殊颈中,孟临殊疲惫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恹恹地任由他抱着自己。 第8页 裘桓替他理了理被汗浸湿的发,又亲了亲他鼻樑上的小痣,一副饕足后的心满意足:「累了?」 孟临殊懒得理他,感觉到他的手又不老实,只好伸手抓住裘桓的手腕:「……明天还要早起。」 「没想干什么。」裘桓轻笑一声,「让我看看伤到没有。」 孟临殊觉得难堪,低声说:「没有。」 在这种时候,裘桓总是很好说话,既然孟临殊不愿意被他碰,他就收回手来,打算等孟临殊等会儿睡着了再说。 万籁俱静,只有零零落落的雨声响在月亮的罅隙里。裘桓抱着孟临殊,只觉得从肉丨体到心里,都十分愉悦满足,可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这种满足里面,仍旧有点缺憾。 这种感觉过去从来没有过,裘桓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失手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牵肠挂肚,那也只有孟临殊了。之前他以为,自己睡到了孟临殊就足够了,可现在看来还不够。 除了睡孟临殊,他还想睡完之后听孟临殊多说几句话,最好是甜言蜜语,如果不行,闲话家常也可以。 裘桓没话找话:「网上的录音是你放出来的?」 孟临殊不想说话,可是知道,如果不回答的话,裘桓是不会善罢甘休。他只好敷衍道:「嗯。」 「从哪弄来的?」 孟临殊说:「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想弄到这些音频不难。」 也是宋砚风和经纪人蠢,大庭广众就敢说这些。他们做事张扬,狠而无谋,早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的,总比等着雪中送炭的要多。 「还以为你不在意那些黑料。」 孟临殊说:「你高看我了。」 「怎么?」裘桓笑道,「你也喜欢这种争名逐利的事?」 「我不是神仙,只是个凡人。」孟临殊合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有一片幽柔的漆黑,「大家都想往上爬,我为什么不。」 裘桓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挑了挑眉:「过几天有个晚宴,带你一起?」 他越抱越紧,孟临殊推开他:「不去。」 可裘桓不放手:「你早点儿告诉我,也不会在网上挨那么多骂。」 其实裘桓早就知道孟临殊被黑的事儿,也早就吩咐下去,只等孟临殊一找他,就能立刻把网上这些黑料给压下去。可没想到孟临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哪怕是他今晚临时从国外飞回来,没忍住颁奖礼之前就把孟临殊给睡了,孟临殊在他面前也只字未提。 孟临殊只说:「我自己能处理。」 「处理什么?要不是我,你这奖真要被那个宋砚风抢走了。你这个人就是心软,不被人逼到最后就不肯出手,颁奖结束了,才把宋砚风的那些料放出来有什么用?」 「大家各凭本事,没拿到就是我技不如人。」 裘桓嗤道:「宋砚风要是有你这样的关系,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只你,会被这样的小人物欺负。」 孟临殊不说话了,忽然从裘桓怀里挣扎着下了床,裘桓一时不防,就见他赤足站在地上,弯腰将扔在地上的衬衫捡了起来披在身上。逆着光,单薄的布料里,影影绰绰映出他瘦削修长的身形,连带细窄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全都一览无余。 裘桓走了神,慢半拍问他:「又怎么了?」 「没怎么。」 孟临殊已经换好衣服往外走去,裘桓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没怎么走那么快干什么?」 孟临殊回头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你说得对。」 他对着裘桓不常笑,总是横眉冷对的,难得勾了唇角,裘桓顾不上听他说什么,只是盯着他薄而红润的唇,还能看得到唇瓣上刚刚咬出来的齿痕。 裘桓眼神一暗,又不想放孟临殊走了,孟临殊竟然也向着他走了过来,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住,慢慢地说:「我是不喜欢和人交恶。只要不是太过分,我能忍就忍了。」 裘桓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视线落在他颈中,看到上面红紫连成一片的痕迹,一路蜿蜒至领口向下,连带着锁骨胸前,都是齿印吻痕。 裘桓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声音有点哑:「你这种想法就不对……」 话音未落,孟临殊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用力过大,孟临殊雪白的指节上也擦出了几分红痕,他却毫不在意,收回手来,淡淡一笑道,「对你,确实没必要一直忍着。」 第4章 孟临殊打完裘桓神清气爽,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王明明来接他时,看他穿着高领针织衫,再看看二十多度的气温,默默把新买的手机连带着补好的手机卡递了过去。 孟临殊接过来打开,看到新手机通讯录里,已经输好了裘桓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手机振动一下,裘桓的消息提示发了过来,孟临殊当做没看到,随手就划了上去。 可裘桓像是知道他会装看不见似的,又连续发了几条过来,速度之快,孟临殊划都没来得及划,一不小心就点了进去。 孟临殊:…… 旁边王明明和他说今天的行程:「待会儿去拍个访谈……你这次算是爆冷门,昨天晚上宋砚风和你发生冲突的事也被爆出去了,网上同情你的居多,待会儿访谈可以多说点,正好巩固一下你实力派的形象。晚上有个酒局……」 第9页 又一条新微信消息弹了进来。 裘桓:「今晚回家,老爷子说想你了。」 孟临殊打断王明明:「今晚不行,要回裘家。」 王明明「哦」了一声,余光瞟到了孟临殊的指尖,孟临殊的手指修长,色如白玉,指尖上一点齿痕,也清晰分明。 再联想到一大早,裘桓的助理就送来了和孟临殊旧手机同款的新手机,还有孟临殊遮的这么结结实实一点皮肤都不敢露在外面,王明明默默地为自己的心肝宝贝摇钱树掬了一把辛酸泪。 ……这是昨天被裘总折腾成什么样子。 可王明明也知道,孟临殊和裘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并不是他这样的外人可以评判的,更何况,孟临殊是那种有什么事喜欢自己扛着的人,哪怕是好意关心,也可能只会让他压力更大。 王明明纠结再三,孟临殊倒是没事人一样下车去参加访谈。 这个访谈算是常青树,之前在电视黄金档,后来网络发达了,就改成了网络直播,人气一直居高不下。能上这个节目,王明明也是下了大工夫,才抢在金鼎第二天的时段。 孟临殊私下里是一个很寡言的人,如果没人和他搭话,他能整整一天一句话都不说,过去王明明刚给他当经纪人的时候一直很发愁,还想给他弄个醉心演技的社恐人设,免得他上节目的时候不说话挨骂。 可后来才发现,其实只是孟临殊懒得说话而已,有需要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很健谈很稳重的人,又因为言之有物谈吐文雅,反倒圈了不少粉。 这次也是,主持人为了节目效果,是奔着把孟临殊塑造成一个网爆受害者的形象,希望他能上节目控诉一下和宋砚风的恩怨,最好能骂宋砚风两句,那收视率肯定爆,因此话里话外,都引着孟临殊往这个方向走。 主持人主持了这么多年,不少明星都着过他的道,莫名其妙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了节目后引起了不少风波,倒是节目一路长虹。 主持人本来没把孟临殊放在眼里,上来就给孟临殊挖了几个坑,可没想到孟临殊一个都没往里跳,轻描淡写就绕了过去。 耳返里,节目导演提示主持人:「问他的身世。」 这是备选方案,问出来肯定要得罪孟临殊,可再这么不温不火的,这一期节目一点爆点都没有了。主持人犹豫一下,笑盈盈问孟临殊:「听说昨晚的金鼎晚宴后台可是很热闹啊……」 孟临殊回答说:「是,昨晚是很热闹,金鼎今年的酒不错,都是谈主席从法国的酒庄割爱送来的,大家谁也没捨得走,都留下尝了尝。」 谁要听这个啊。 主持人真觉得这个孟临殊看起来清高自傲,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滑不留手,也不留情了,直接问道:「想不到临殊也对酒这么懂行。据我们了解,你之前一直在孤儿院里长大,十八岁之后考上大学才离开的?」 这话一出,外面一直看着的王明明立刻去找导演:「脚本里没有这些东西!」 导演和他打哈哈:「时间紧迫,也不是所有问题都写上去了。」 一般这种访谈节目,都会提前提供脚本,主持人问的问题,也不会偏离太多。可这次为了配合得奖造势,王明明临时谈下来,确实节目组给出的脚本就没有平常那么详细。 王明明冷笑一声:「玩这一手,你是打量着我们好欺负啊。」 导演耍无赖:「直播中呢,也不能打断啊。王哥,你也体谅体谅我们,有热度指标的嘛。」 - 牌桌上,裘桓一直漫不经心,出的牌一点章法都没有,让同桌的几个人想放水都放不了。 今天的牌局是陈崆组的,他家里是做医疗行业的,连锁医院一路开到国外,自己也念了医科,现在也是医疗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他小时候被长辈带着去裘桓家里做客,算是和裘桓从小一起长大的,看裘桓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调侃说:「这是想谁呢?」 几个二世祖身边都簇拥着几个漂亮小姑娘小男孩,唯独裘桓身边干干净净,倒不是没人想往他旁边凑,可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冷硬的要命,有点眼色的都知道别上去讨嫌,倒显得他出淤泥而不染。 裘桓没说话,旁边的庄同洲叼着烟:「二爷这脸上,怎么被抓花了?」 裘桓脸上挂了伤,颧骨边的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圈子不大,就那么多人,外面分三六九等,里面还得分,裘桓是塔尖的人,二世祖们在外面耀武扬威,在他面前还得低头,虽然都是朋友,可私心里还是要捧着他,现在看他挨了打,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崆指使着身边的小姑娘说:「去,看看二少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牌都打成这样。」 小姑娘长得漂亮,算是在场最好看的一个,可进来之后,裘桓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扫她一下,她早就心痒了,闻言还真凑过去,手往裘桓肩膀上搭,一边笑盈盈说:「二少,您这是看什么好东西呢……」 只是她那手还没落在裘桓身上,裘桓就挑眼看了过来。 他是极凌厉的长相,眉眼狭长冷情,哪怕就那么倚在那里,却也自有杀伐果决的气度,就这么一眼,小姑娘就不敢乱动了,陈崆也连忙说:「给你胆子了,还真过去了,还不给我滚下去。」 第10页 小姑娘连忙起身出去了,裘桓这才淡淡道:「看直播。」 陈崆问:「你那三弟的?」 裘桓「嗯」了一声,庄同洲问:「谁啊?裘二,你家老三不是丢了吗?」 陈崆内情知道得多——当初孟临殊被找回裘家的时候,亲子鑑定是他亲自去做的,看庄同洲什么都不知道,嫌弃道:「丢了就不能找回来吗?」 庄同洲最近都在国外,刚刚回来,没想到就有这么劲爆的八卦,连忙追问:「真的假的,别是冒名顶替吧。」 「亲子鑑定都出来了。」陈崆嘿嘿一笑,对着裘桓挤眉弄眼,「二少亲自让拿来的东西,我又安排了最好的实验室做的,一口气做了三遍,童叟无欺。」 庄同洲其实没怀疑真伪,毕竟这可是裘家的血脉,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混淆?可裘桓忽然看了陈崆一眼,带着点似笑非笑:「这种事也值得你拿来说嘴。」 语调倒是清淡,却听得陈崆起了一身冷汗。 裘桓找他,可不是什么为了保证裘家血脉的真实正确,恰恰相反,裘桓是要他弄虚作假。那三份亲子鑑定,没一份是真的,孟临殊和裘桓、和整个裘家,半毛钱血缘关系都没有。 可裘二少硬要说孟临殊是他亲弟弟,那谁敢说一个不字? 庄同洲又问:「那裘二看什么直播,他那三弟是小网红啊?」 陈崆正心虚地喝酒,闻言喷了:「胡说八道什么,人裘三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明星,昨天刚拿了金鼎影帝。」 「这么牛!」庄同洲也来了兴致,凑过来看了一眼求换手机,震惊道,「草,裘二,你这弟弟可太好看了!」 直播里,正好给了孟临殊一个特写,他皮肤极白,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白,而是一种玉一样透着光的质感,在演播厅无数高倍数大灯的照耀下,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从五官到身段,都漂亮到近乎虚假,那种疏离又冷淡的气质,更是一眼就能抓人眼球,一下子就把满屋的莺莺燕燕衬托得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庄同洲是个怜香惜玉的花花公子,一眼就被迷倒了,端着酒来敬裘桓:「裘二,二哥,有时间带你这个弟弟出来聚聚呗,我做东,也算给咱弟弟接风洗尘了。」 裘桓脸色没变,随手把烟按在酒杯里:「我这弟弟怕生,带出来不得被你吓死。」 庄同洲还要纠缠,被知道内情的陈崆给按住了:「老庄,你能不能滚一边去,在外面渣那么多不算,还打主意打到自家人身上了?」 庄同洲辩解:「我每次分手都好聚好散的,哪渣了?」 两人正说着,裘桓却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往外走。 这一下太突然,陈崆奇怪道:「怎么走了?」 跟着庄同洲来的男孩小声说:「刚刚直播里,主持人问孟少是不是孤儿院出身……」 怪不得裘桓二话不说直接就走了,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主持人敢问这种孟临殊自己没公开过的事,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问题等着,裘桓不去,说不定孟临殊就得吃亏。 陈崆和庄同洲对视一眼,庄同洲说:「裘二不会是去砸场子了吧?」 这还真不好说,陈崆苦笑一声:「怪不得裘二要把牌局定在这儿,敢情是离影棚近,方便他随时去给他弟撑腰。」 庄同洲感嘆道:「看不出来,裘二还这么手足情深的。」 狗屁的手足情深,陈崆知道的太多,难免寂寞,看庄同洲一眼,忍不住感嘆说:「真是无知的人更幸福。」 第5章 主持人这个问题一出,直播间里的热度立刻飙升,不少人第一次知道,孟临殊原来是孤儿院出身。 直播间中,孟临殊听到这个问题后微微皱了下眉,却也没有当场翻脸:「没想到你们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之前一直没有听你提过,是因为你也避讳提起自己的出身吗?」 这个问题很刁钻,暗示孟临殊有忘本的嫌疑,外面的王明明紧张地握紧拳头,生怕孟临殊会落入圈套。 孟临殊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语调温和道:「孤儿院养育了我,让我能够健康地长大,我并不觉得这样的出身,有什么可避讳的地方。相反,因为这样有些特殊的经歷,反倒让我能够更深刻地去体会角色背后的喜怒哀乐,能够将我自身的经歷,融合进表演之中。」 哪怕在镜头面前,孟临殊其实也并不是一个总是笑的人,更多时候,他让人觉得有距离感,可现在他眼睛弯着,眉眼温润俊朗,令人如沐春风。面对着这样一张脸,谁又忍心对他说重话? 连主持人都有些被他吸引,差点儿忘了接着问下去,还是导演在耳麦里咳了一声,才慢了半拍说:「……是这样吗?可据我们所知,你自从两年前,就再也没有回过孤儿院了。」 此言一出,孟临殊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不管主持人问什么都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显出了明显的情绪。 主持人自以为抓住他的把柄,得意洋洋正要催促,眼前却忽然一黑,整个影棚中全部灯光熄灭,竟然在直播中途断电了。 这算是直播事故,主持人站起身来大声问:「怎么停电了?」 耳返中,传来导演紧张的声音:「闭嘴……」 还有王明明惊喜的声音也一道传了过来:「裘总!」 声音太大,连孟临殊也听到了。 第11页 孟临殊抬起眼来,看到外面一片漆黑之间,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恰好照亮了裘桓的面孔,他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高高的眉骨和挺直的鼻樑连成一道极富美感的弧线,如同精雕细琢的雕塑,冷硬英俊,不近人情。 他的身旁站着一众西装革履的人,全是这档节目所属娱乐公司的高层,导演敬陪末座,满头大汗地陪笑解释,裘桓却听得心不在焉,只是忽然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透过擦得锃亮剔透的玻璃,孟临殊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四目相对,他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不知道和导演说了什么,便大步地走了过来。 孟临殊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下一刻,裘桓已经推门进入了影棚之中,自然地在孟临殊身边坐下。 主持人被裘桓的突然出现吓到,现在看他进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裘总……您这是?」 「不是在直播?」裘桓随意道,「继续啊。」 主持人有点不敢相信:「您……您也要上镜?」 裘桓问:「你们节目有什么标准我没达到吗?」 主持人:…… 我是什么档次,敢在您面前指手画脚。 耳麦里,导演提醒说:「三分钟后来电,正常直播。」 犹豫一下,小声道:「别问什么过分的问题啊。」 他们刚刚只是问了孟临殊一个出格的问题,整栋大楼的电都被断了,现在这位亲自上节目镇着,他们再敢刁难孟临殊,说不定明天整个节目都没了。 导演昨天听他们传孟临殊是裘家那个走失了很久的小儿子,还觉得很荒唐,毕竟想和裘家扯上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个新人这么炒作自己,真是不知死活。 可现在,裘桓本人都大驾光临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导演只恨自己为了节目热度,刚刚示意主持人问了那种问题。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裘桓一向神秘,又因为主流媒体几乎都掌握在裘家手中,这样的一手遮天,想要在圈内混的,谁敢在背后写他的八卦?可他长得好,偶尔几次亮相,次次惊艷,网上大家都对他好奇得要命,现在愿意参与进直播,简直是意外之喜。 看看围在自己身边各个都满脸写着「大祸临头」的公司高层们,导演擦了把冷汗,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根蜡烛。 三分钟后,大楼中重新恢復供电,灯火通明中,主持人干笑着念出欢迎语:「大家也都知道,裘总向来贵人事忙,之前一直神见首不见尾,这次能参与我们的直播,实在是蓬荜生辉。」 直播间中弹幕乱飞,不少人还在讨论孟临殊孤儿的身份,现在看到直播间里多了个人,有的人还在纳闷这是谁,消息灵通的已经跑去唿朋引伴了。 「草!你们猜孟临殊的直播间谁来了!是裘桓啊!」 原本便火爆的直播间,不过几分钟就被挤得水泄不通,懂行的已经开始分析。 「谁看到裘桓手上那块表了,佳士得年初被人匿名拍走的古董腕錶,当时还在猜是不是被拍回去收藏,没想到居然被裘桓戴出来了。」 「好想体验一下几千万的东西戴在手上是什么感觉。」 「裘家要破产了?裘桓也出来做直播。」 「你们懂个屁啊,裘总这是来帮孟临殊站台的。」 「裘桓为什么要帮孟临殊?孟临殊真被包养了?」 弹幕上转眼间就掐了起来,主持人偷偷看了一眼孟临殊和裘桓,看到孟临殊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是看到了那些不好的评论,连忙转移话题道:「想必大家也知道,昨天的金鼎奖,裘总也是亲临现场,今天又破例出镜,大家一定都很好奇,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主持人没看到的桌下,裘桓用脚勾了勾孟临殊的小腿,从裘桓的角度看去,孟临殊的西裤底下露出一截棉质长袜,勾勒出极为纤细的脚踝,跟腱纤长,微微凹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让人一眼就能知道,足够单手包裹。 这样的触碰,令孟临殊变了脸色,却无奈在镜头中,无法明显地躲闪,只能任由裘桓任意妄为。 孟临殊的隐忍,反倒让裘桓更加得意,回答主持人的问话时,语气显得很平易近人:「其实没什么好猜的,我就是为了临殊来的。」 这么亲昵的称唿,越发引人遐思,主持人一时有点结巴:「呃……是,裘总和临殊实在是……」 到底是什么,有没有人能告诉他啊。 裘桓:「还以为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原来也不过如此——倒是一些东拉西扯的东西,说得头头是道。」 主持人被他说得汗都要下来了,因为是在节目上,也不好直接道歉,裘桓却懒得听他解释:「临殊这两年不回孤儿院,是因为忙着拍戏。你们既然查得这么清楚,怎么没有查明白,他把赚来的大半片酬,都捐回孤儿院了?」 弹幕里有神通广大的人,立刻开始八卦:「找到孤儿院的微博了!别说,孟临殊还真捐了不少。」 大家涌去微博,果然看到了证据。孤儿院接受社会各界的捐款,每一笔援助都会在微博上贴出明细。从数年前起,孟临殊就开始捐款,从最初的小额捐赠,到后面越来越大的数额,和他名气提升的时间节点正好相对应。 这世上,钱花在哪里,才能看出真心来。 刚刚还骂孟临殊白眼狼被包养水帝的弹幕一下子少了,不少人纷纷怜爱孟临殊,他不是从两年前入圈时开始捐款,而是满了十八岁考上大学之后,就开始勤工俭学,不论多少,一点一滴慢慢地回报孤儿院。 第12页 主持人已经满头大汗了:「确实是我们节目组调查得不够清楚。」 主持人求助地看向孟临殊,希望他能说两句话缓解一下尴尬,孟临殊虽然脸色不好,却还是开口为他解围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也是靠社会各界好心人的捐助,如今有能力,自然要回馈回去。」 主持人立刻赞美道:「这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种爱心的传承,也是令人动容。」 裘桓嗤之以鼻:「这种事他不喜欢拿出来说嘴,还要感谢你们特意挖出来了,不然都没人知道。」 主持人:…… 孟临殊轻咳一声,打断了裘桓:「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并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议论。」 裘桓本来还想再逗逗孟临殊,可看他的表情,还是算了—— 他在外人面前脸皮薄,等会儿下节目肯定要翻脸。 离直播结束还有十几分钟,裘桓没了耐心,随口说:「对了,怕你们不知道,我在这里正式说明一下,临殊是我们裘家人,之前走失了,现在已经认祖归宗。为了感谢孤儿院,我以自己私人名义捐了五百万给孤儿院,裘氏也设立了专项基金,每年都会拨款资助。」 裘桓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眼中的警示冷意如有实质,要每个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不敢同他对视。 他这才漫不经心地笑了:「毕竟我们裘家人,向来恩怨分明。」 剩下一句话,不必他说,大家也听懂了—— 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敢惹孟临殊,那就别怪裘家报復。 第6章 直播结束后,主持人再无一丝开始的倨傲,不顾孟临殊的冷淡,热情洋溢地和他互加了微信,还约定了有空一起去打高尔夫。 孟临殊并不因为他的前倨后恭有所动容,礼貌地和他还有工作人员告别。 走廊另一边,裘桓还被一众人包围着,他很高,站在那里,如鹤立鸡群,又因为身形挺直,人堆里芝兰玉树似的。 孟临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旁边王明明小声说:「我问了裘总的助理,说裘总一直守着你的直播,看到你被刁难,立刻带人杀上来了。」 所以这栋楼才会突然断电,整个直播中断,免得节目组再问出更多令人难堪的问题来。 孟临殊不过一哂:「裘家的名头确实好用。」 王明明觉得他语气有点不对,他却已经转移了话题:「现在网上怎么说?」 王明明连忙把平板递过去,现在微博上热搜第一已经变成了#孟临殊认祖归宗#,话题底下还有人在科普。 「裘家一共一女两男,裘家大小姐裘定懿是小提琴手,之前一直在英国皇家交响乐团做首席,后来去了柯蒂斯当教授。大公子就是裘桓,现在裘家的掌权人,说是一手撑天也不为过。 「二十多年前,裘家小儿子在香港被保姆拐带走,当时豪掷千万赏金,黑白两道搜寻了月余,也没把人找回来,圈内都传是被撕票了,没想到居然在孤儿院好好长大,还被裘家找回来了。」 这样的话题下面必定有黑粉大战,孟临殊出道时间短,虽然粉丝不算太多,但是各个都是死忠,战斗力极强,以一敌百。本来因为孟临殊爆冷拿了影帝,和不少对家掐架时还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裘桓已经公开承认孟临殊就是裘家人了,腰杆子也硬气了。 @星河造梦:叉腰大笑三声,我看现在谁还说我老公是靠包养上位。搞搞清楚,到底什么人才敢包养裘家小少爷?你什么身份他什么地位,没有镜子的话,尿难道是磨砂面的? @木木爱孟孟:宋影帝的狗现在被打脸了吧?买了那么多营销说自己劳苦功高,拜託,这个圈子是看实力的,不是比谁更辛苦。况且,如果真要卖惨,我家小孟才是真的惨吧,明明是豪门出身,结果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真是狠狠怜爱了。 @水帝去死:本来以为是出卖身体换的奖,没想到直接就是天龙人,靠着裘家抢了个影帝回来,最强水帝实至名归,曲驳这次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个水帝当男主演。 @老曲什么时候拍新片:我们老曲真是躺着也挨枪,他本来就好久没拍新电影了,你敢把他骂的又往后推档期,我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孟临殊只扫了一眼,王明明问:「要控制一下话题走向吗?」 「不用。」孟临殊说,「已经有人在控制了。」 包括之前,如果不是有人第一时间扒出了孤儿院的微博贴在弹幕上,风向也不会变得那么快。不是王明明安排的水军,那就肯定是裘桓提前安排。 孟临殊上了电梯不再说话,靠在电梯墙壁上闭目养神,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针织衫,头微微仰着,隐约能看到颈中,青红交错的痕迹。 王明明看得心疼,有心想劝孟临殊,不要那么顺着裘桓,就算裘桓身份地位再高,也不能…… 不能什么他还没想好,正要合拢的电梯门中间忽然伸进来一只手,指节修长,指骨清隽,晚上戴着一枚古董腕錶,看起来低调,却价值千万。 电梯门重新向着两侧展开,门外,裘桓居然就站在那里。 王明明吓了一跳,刚要打招唿,裘桓已经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问孟临殊:「怎么不等我?」 孟临殊没理他,他就往孟临殊身边又走了两步,把孟临殊给逼到了角落里:「给你发的微信没看到?」 第13页 孟临殊退无可退,只好说:「看到了。」 「看到了怎么不回?」 「不想回。」 裘桓冷笑一声:「孟临殊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打我的时候倒是干脆,节目上怎么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王明明:…… 他听到了什么! 他还以为是裘总单方面欺负他们临殊,原来是裘总被临殊给打了。 孟临殊淡淡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王明明怕两个人又吵起来,连忙道:「裘总,今天多亏你出手相助,我替临殊谢谢你。」 裘桓像是刚发现孟临殊身边还有人跟着,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怎么看脚本的?这么大漏洞都没发现?」 王明明被他问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孟临殊皱眉道:「我记得我和我的经纪人,都没签在裘氏旗下。」 裘桓:「你们哪家公司的,我明天就去买下来。」 孟临殊最受不了他这种语气,像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购置。电梯降在地下停车场层,刚一打开,孟临殊便快步走了出来,往自己的保姆车方向走去。 王明明左右为难,又怕孟临殊得罪了裘桓,又怕裘桓难为孟临殊,却见孟临殊走到保姆车停的位置前脚步一顿。 王明明抬头一看,惊奇道:「车呢?」 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裘桓,这才微微一笑道:「我来接你回家,就让司机先回去了。」 他先斩后奏,孟临殊却没动怒,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重新往电梯的方向走。 裘桓连忙问:「你去哪?」 「打车。」和他生气也是多余,孟临殊平静道,「不必裘总费心,我自己也能回去。」 「我知道。」裘桓轻嗤一声,「你巴不得回去,让老爷子修理我。」 孟临殊听他说完话,礼貌地问:「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 裘桓扬了扬下颌:「你敢走试试。」 孟临殊脚步一顿,被他气笑了:「裘总好大的气派,为你一句话,整栋大楼断电,高层全都在你面前卑躬屈膝,这样还不够,还要我也对你唯命是从?」 裘桓脸上原本带着笑,闻言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感应地灯熄灭,两人在昏暗之中对立而站,许久,裘桓说:「既然知道我是个爱仗势欺人的混蛋,你还敢这样和我说话?」 他忽然笑了,语调低沉,却掩不住里面的冷酷意味:「看来对着你,我还是不够混蛋。你那个经纪人之前是签了对赌是吧?离到期还有多久来着。你要不要试试,要是他没把协议完成,你们两个人的身家加起来够不够赔钱的。」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孟临殊只觉得连指尖都是凉的,站在那里被气得浑身发抖,裘桓这个时候反倒不着急了,向着他伸出手来:「请吧?」 孟临殊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裘桓勐地收紧五指,重重抓住孟临殊的手。 孟临殊的手指苍白,因为用力过大,印出鲜红的指痕。裘桓却很满意:「不想和你说那些伤感情的话,下次乖一点知道吗?」 裘桓今天坐的是迈巴赫齐柏林,这样张扬的车,才合他的口味。司机看到人来,连忙将车门打开,孟临殊总算甩开裘桓,自己上了车,重重把车门给甩上。裘桓跟在后面,顿了一下,转头去另一侧上车。 临近下班时间,车子逆着车流,向着郊外疾驰,远远就能看到匍匐绵延的山,还有半山之上,如同珠串一般熠熠生辉的灯盏,掩映在翠色丨欲滴的绿植之间。 这样的地方,向来为达官显贵钟爱,称得上是寸土寸金。裘家的庄园,占据了地段最好的山顶位置,自山顶向下望去,能望得见城内万家灯火,似是高居云端,不容许一点的轻视。 车子驶入庄园内,一路行至主楼门前。车子停下,裘桓却不忙着下车,问孟临殊:「戒指呢?」 一路上裘桓都在处理公务,孟临殊没想到他忽然问这个,沉默片刻才回答:「忘了戴。」 「不是不让你摘下来?」 「我不习惯。」 「多戴戴就习惯了。」裘桓摩挲着他的尾指第二指节,「不让你戴无名指就够让步了,别得寸进尺啊。」 他语调亲昵,像是浑然不觉,自己在说着什么荒谬的话。孟临殊很想问他,到底是谁得寸进尺,可知道争执了也不会有结果,索性便闭口不谈。 前座与后座之间的挡板早就升了起来,这里是密闭的一方天地,裘桓倚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手伸到身后,想要将车门打开。 他原本没有反应裘桓还不想做什么,可他越是这样,像是很厌恶和他单独相处,裘桓越是想要对他干点什么。 裘桓直起身子,一条手臂撑在门上,将孟临殊困在了自己和车门之间。 「我和你的话还没说完。」 孟临殊侧开脸去:「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你和别人怎么话那么多?和你的经纪人、和你的朋友都有说有笑的。」裘桓笑了一下,「那个小明星……是叫邝思甜对吧。」 孟临殊勐地转过头来看向裘桓:「你总提她干什么?」 「我就是问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喜欢她?想睡她?」 孟临殊被他语气中的轻佻意味气到,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你简直不知所谓。」 第14页 裘桓只是笑,可眼底却殊无笑意,看着孟临殊的侧脸,忽然将他抱了过来。 孟临殊身高一米八多,虽然看起来消瘦,其实能够摸得到单薄流畅的肌肉,可在裘桓手下,他却毫无反手之力,就这么被裘桓按着坐在了腿上。 孟临殊下意识撑住自己,掌心下是裘桓的大腿,隔着布料,能够感受到肌肉发力时那种如同丝绒包裹铁块一般的触感。 孟临殊刚想收回手来,裘桓却故意向上掂了掂膝盖,孟临殊坐在上面摇摇欲坠,只能将手搭在裘桓肩上稳住自己。 「裘桓!」孟临殊咬牙道,「这里是裘家!」 「怎么,怕被人看到?」裘桓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还是怕被老爷子知道,他心心念念找回来的小儿子,和他不长进的大儿子,厮混在了一起?」 他说话太混帐,也太理所当然,孟临殊被他气笑了:「做个有羞耻心的正常人对你来说这么难吗?」 两人正说着,车外忽然响起个女人的声音:「……这不是阿桓的车吗,他说接临殊回来,车在这儿,人去哪了?」 正是裘家大小姐裘定懿的声音。 一旁还有裘家老管家陪着,闻言笑道:「刚刚老爷还让我打电话给大少,问问他们还有多久到家。」 裘定懿继承了裘家人的高挑身段,还有一张姣好面容,斜飞的眼尾带着点狐狸的媚意,一头乌黑如绸缎的发被剪得齐耳,干净利落至极。 夜风微凉,她穿了条黑底的百蝶穿花纹样的旗袍,上身裹着白色狐裘披肩,正一边说,一边向着车边走来:「他们两个是不是还在车里啊,我去看看。」 车内,孟临殊压低声音,挣扎道:「放开我!」 可裘桓的手却仍死死地扼在他的腰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你求我。」 「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裘桓倚在座上,自下而上地看着孟临殊,眼神阴鸷,像是想将他吞入腹中,「别让我说第三遍,求我。」 第7章 孟临殊毛骨悚然地发现,这样的环境里,裘桓居然兴奋了起来。 想起昨晚裘桓说的,要在车里的发言,孟临殊觉得,他不像是说着玩的—— 他是真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孟临殊整个人都僵住了,裘桓不要脸,他还想要做人,可他哪怕什么都不做,裘桓也不像是能放过他的样子。 裘定懿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孟临殊眼看裘桓不肯善罢甘休,咬了咬牙,低下头去亲吻裘桓的唇,原本打算一触即离,可唇刚碰在裘桓的唇上,后颈就被裘桓掐住,压着他不准离开。 孟临殊不敢挣扎,怕发出声响被发现,裘桓却越发得寸进尺,舌尖抵开他的唇齿,几乎贪婪地掠取着他的空气。 气息缠绕,焦灼暧昧,这个本该敷衍的吻,却比想像中要深入得多。孟临殊被吻得有些缺氧,忽然感觉到衣摆被人掀开,裘桓的手已经探了进来。 孟临殊勐地按住裘桓蠢蠢欲动的手,喘息着说:「这里不行。」 「这里不行?」裘桓的声音有些哑,「那哪里可以?」 孟临殊迟疑一下,裘桓的手已经掐在他的腰上,孟临殊怕痒怕疼,竟然没克制住,从唇间溢出一声低吟,落在裘桓耳中,仿佛是一阵风,将原本就旺的邪火,吹得更胜了几分。 指尖陷入肌肤之中,留下分明清晰的指印,裘桓重重吻住孟临殊的唇,急不可耐地攻城略地。孟临殊没有预料到裘定懿就在外面,裘桓居然真的敢这样,手推在裘桓的肩上,想要将他推开。 可裘桓掐在他腰上的手向下一滑,孟临殊手脚勐地一软,挣扎着哀求说:「今晚……今晚随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像是示弱,又如同引诱。难以言说的地方胀得发疼,可裘桓察觉到,自己掌下,孟临殊居然在发抖。 他是真的紧张,整个人绷紧了,在他膝头微微颤抖,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兔子,那样无助,又楚楚可怜。 裘桓简直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可到底忍住了,只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顾忌待会儿一家人要一起吃饭,甚至没捨得太用力,这才恋恋不捨地将他放开。 「记住你说的话。」裘桓说话也微微带喘,有点遗憾地替孟临殊整理衣服,「这次先放过你。」 车外,裘定懿弯腰往里看了看,车窗上贴了防爆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她曲起手指刚要敲门,就见另一侧的车门打开了,裘桓从车里下来,心情很好地和她打招唿说:「大姐。」 裘定懿奇怪道:「你半天不下车,在车里孵蛋啊?」 她长得又冷又艷,说话倒是很接地气,因为这个,还被裘老爷子讲过好几次。裘桓啧了一声:「被老爷子听到你这么说话,又得骂你了。」 裘定懿一瞪眼睛,警告他说:「不许告状。临殊呢?」 裘桓随口找了个藉口:「开视频会议。」 裘定懿不明就里,还感嘆说:「他们娱乐圈的也这么忙,又要出卖美色,又要天天开会,真是辛苦。」 裘桓从小听她这么说话听习惯了,车里的孟临殊听到了却有点不自在,哪怕知道自己已经将衣物整理妥帖,还是迟疑了一下才下了车,也向着裘定懿打招唿说:「大姐。」 第15页 裘定懿看到他,立刻真心实意地笑了:「咱们家的大明星来了。临殊,我有几个朋友喜欢你,托我向你要签名照片呢。」 孟临殊说好,裘定懿又和他约了,等新电影上映,首映礼要多给自己几张票,这才美滋滋地往宅子里走。 裘桓落后几步,看着孟临殊马上要走到路灯下面时,忽然扯住了他。 孟临殊警觉地看着他:「你又要干什么?」 裘桓却笑了,抬起手来,拇指指尖擦过孟临殊的唇角,将刚刚两人亲吻时从唇边滑落的唾液痕迹擦去:「你都答应我今晚随我怎么样了,现在我当然不会对你干什么。」 孟临殊刚刚是被逼无奈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被裘桓复述出来,简直羞耻到了极点。裘桓明明看出来了,偏偏又抬起手来,在拇指上舔了一下。 「甜的。」 裘定懿从来干脆利落,走路也快,走到一半转头,看到自家两个弟弟都落在后面。裘定懿转头催促说:「走那么慢,饭都要凉了。」 看到孟临殊时,有些奇怪:「临殊的脸怎么这么红?」 孟临殊没回答,裘桓转头看了一眼,廊下灯光明亮,映照孟临殊一张雪白的面孔上,飞着一点淡淡薄红,皮肤白就这么一点不好,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格外明显。 裘桓要笑,孟临殊已经冷冷看了过来,他就把笑收了,故意道:「热的吧。」 裘定懿道:「爸爸最近身体不好,空调温度打得高了,是有点热。」 裘桓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孟临殊没说话,只是脸色更红。 三人一边说,一边穿过走廊。裘家豪奢,大宅占地极广,裘老爷子住在主楼,后面三个小园分别分给了三个子女。 今日是家宴,因着爷子钟爱的一株首案红开了花,特意在花厅设宴,远远便能看到各色牡丹开得珠光璀璨,瑞气千条,正中的裘老爷子正戴着眼镜看平板电脑,上面播放着刚刚孟临殊的直播回放。 看到他们,裘老爷子先是笑:「临殊回来了,我刚还同你大姐讲,你昨天得了奖,要她找个时间替你庆祝一下。」 裘定懿虽然久居国外,但这两年已经回国发展,之前在首都音乐大厅举办了个人独奏,结识了不少文娱圈上层人士,裘老爷子这话便是要裘定懿替他铺路,引见一下圈内前辈。 孟临殊闻言,脸上神色柔缓了不少,喊了一声「爸爸」,这才说:「谢谢爸爸和大姐替我劳心了。」 裘老爷子年近七旬,因为保养妥帖,看起来顶多五十出头,哪怕之前大病一场,如今家中还常被了一支医疗队随时待命,却因为近日心情都十分愉悦,精气神竟同病前一一般极佳。 听到孟临殊开口,他便笑得开怀,只是视线落在裘桓身上,就皱起了眉来:「让你早点去接临殊,你又给我在节目上胡说八道!」 裘桓被骂了也不害怕,随意地入了座,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怕您的宝贝被人欺负了,您又要心疼。」 裘老爷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问孟临殊:「有人欺负你?怎么不告诉爸爸。」 孟临殊温声道:「没有人欺负我,只是一些正常的提问罢了。爸爸,你不要替我担心。」 对这个失散多年,一年多前刚刚找回来的儿子,裘老爷子每每想起,都心情复杂。这是家里的小儿子,生下他后不过两年,裘夫人便因病去世了,裘老爷子伤心难以自抑,难免疏忽了对孩子的看管,竟然要小儿子被保姆拐带遗失。 裘老爷子自觉上对不起亡妻,下对不起幼子,如今寻回,实在是捧在手心怕冻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真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听孟临殊这么说,裘老爷子却还是忧心忡忡:「我要人看了,你的合约并不是在咱们自家公司,难免被人怠慢。」 又喝令裘桓:「自家弟弟你也不知道多照拂!」 裘桓:「我说了要将他在的公司买了,可临殊不愿意。」 裘老爷子问:「怎么不愿意?」 孟临殊只好道:「这样太兴师动众了。我现在刚拿了影帝就解约,别人会觉得我是忘恩负义。」 裘老爷子也知道他们做明星的,一定要有个好名声,听他这样讲了便也作罢,只是空出自己旁边的位置要孟临殊坐下,拉着他的手关心了半天,裘定懿也在一旁,跟着一起嘘寒问暖。 孟临殊从小在孤儿院中长大,哪怕孤儿院里的老师院长也爱他们,可生活得本来就焦头烂额,哪里来的多余的耐心对他们这样温声软语,便是偶尔有,也只对着更小更弱的孩子,像孟临殊这样从小乖巧懂事的,总是容易被忽视,因为知道他们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现在裘老爷子和裘定懿一起这么关心他,他有些招架不住,可心里还是开心的。 旁边裘桓倒是话少,只倚在那里懒洋洋的,孟临殊偶然看过去,就见他不知从哪摘了一朵芍药,正随意地拿在指间把玩。 那芍药拳头大小,嫣红一朵,团团地簇着中心鹅黄色的花蕊,看起来漂亮极了,裘桓的手指修长,指尖拂过花瓣,似是雪翻红浪,滑入花心时,挑眉看了孟临殊一眼,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 孟临殊本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看看他手上的动作,耳根一烫,只能转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第16页 还好裘定懿说:「爸爸,先别说了,我都要饿死了。」 裘桓这才随手将花抛了,裘老爷子又要骂他:「从小手欠,那花开得正好,你摘了做什么?」 裘桓不看花,视线轻飘飘落在孟临殊身上,哪怕孟临殊不和他对视,却也能感受到裘桓目光里的炽热锋利。 孟临殊不看他,裘桓的表情就冷了下去,却又漫不经心地笑了,随口说道:「喜欢就摘了,折在我手里,总比枯萎了零落成泥要好。」 第8章 他一肚子歪理邪说,裘老爷子运气不和他计较。 后厨的菜早就备齐,老管家领着下人渐次端了上来,一家人其乐融融,一道举杯庆祝孟临殊得奖,正有说有笑,外面又有人风尘僕僕进来,向着裘老爷子行礼道:「姑父。」 这人也高——似乎裘家人里面,就没有不高的。头髮剃的很短,几乎接近板寸,这样的髮型,必须要有极佳的骨相才撑得起来,还好他经受住了考验,毫无遮拦的面上显出一双湛然有光的眼,单眼皮,高鼻樑,站姿笔挺,一眼就能看出一定有在部队的经歷。 看到他来,裘老爷子惊喜道:「少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盛少钦恭敬道:「之前出任务提早收队,我正好从地方给您带了棵好山参回来,便顺路送来了。」 说着将一支细长锦盒递给了一旁的老管家,老管家连忙双手捧到裘老爷子面前,打开来,露出里面被红绳缠绕着的人参来。 裘老爷子看了一眼就笑了:「这年岁想找这样品相的野山参可不容易了。」 「是,这次去的地方远,凑巧寻到了。」盛少钦看起来冷硬,介绍起这样的东西来倒是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北边山里采人参的参客都说,超过百年的人参生了灵性,必须要用这样的红绳拴着,才不会逃跑……」 裘定懿小声和孟临殊介绍:「这是我们大舅舅的儿子,我妈那边世代从军,大舅舅早年出任务时去世了,舅妈身体不好,我妈就常把他接来我家,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现在也去当兵了。」 怪不得他不像是正儿八经的裘家人。 孟临殊听他介绍在山里出任务,顺道遇到了不小心掉到山崖下面的挖参人,把人救出来之后为了报答他们,这才把压箱底的一颗参拿了出来。 他讲的不怎么生动,平铺直叙,把原本很惊险的救援讲的平平无奇。 孟临殊听着,唇角翘起一点,盛少钦正讲到他和战友背着断了腿的参客渡过暴涨的山溪,余光看到长桌另一侧的孟临殊,说到一半的话就顿在了口中。 盛少钦之前一直在外出任务,按照保密条例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对外联络,倒是听说了裘桓把走丢的弟弟找回来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见过孟临殊本人。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孟临殊,逆着光,只留下了一个清瘦苍白的印象,现在站在裘老爷子身侧去看孟临殊,先看到了孟临殊身后盛放的牡丹芍药,花厅的灯光都是特意设计过,掩映在花影横斜里,花朵的影子盛大富丽,映在孟临殊脸上,像是细细描绘的上好花钿,沿着他的眼角眉梢向下蜿蜒至了翘着的唇边。 孟临殊的气质清冷淡漠,似是一樽白玉雕的神像,精雕细刻,没有一丝瑕疵,只这么一点伶仃笑意,竟将身后的鲜花比对得艷俗起来。盛少钦一时看得走了神,在心里想:没想到这个找回来的小弟弟,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之前他听说孟临殊是演员,还觉得娱乐圈藏污纳垢,不打算深交,可现在看了才知道,孟临殊竟然是这样的气质,哪怕清清冷冷,可却让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了想要亲近的意思。 他太久没做声,裘定懿催促他说:「然后呢?」 盛少钦「嗯?」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我们就把他背回去了。」 「你讲的这是什么啊。」裘定懿不满意,「虎头蛇尾的。」 「我本来就不会讲故事,下次找人学学。」盛少钦像是刚想起来一样,正大光明地看向孟临殊,「听说临殊是演员,学表演的时候应该学过怎么讲故事吧。」 他喊得自然亲昵,倒像是和孟临殊并不是初次见面。裘老爷子乐见自家的孩子们亲近,特意道:「你还没见过你这个弟弟,他之前吃了不少苦,往后你可要多照顾他。」 盛少钦道:「一定。自家弟弟,我不照顾谁照顾。」 说着,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向孟临殊。 孟临殊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疏淡寡离的距离感,此刻却也抬起眼睛,含笑看向了他。花映美人,格外惑人,盛少钦视线凝在他的脸上,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转了开去。 等吃完饭,裘老爷子要先去测量血压血糖,盛少钦就去了院子里抽菸,远远看到孟临殊一个人站在池子旁。 那池子很大,开了密密匝匝的荷花,风一吹,满园都是清香,池中锦鲤摆尾,摇曳开点点涟漪,晃碎了池面上映着的灯影,倒像是揉碎了满天的星光。 孟临殊正将手里的鱼食撒到池子里,他没穿外套,黑色的针织衫束在西装裤中,从后看去,能看到细窄的腰身,还有颈后露出一点的皮肤,在已经落下去的天色里,是一种玉石一样,白得微微晃眼的光。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过来,盛少钦原本将烟叼在嘴里,莫名其妙就连忙把烟拿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就手揉皱了丢到了一旁。 第17页 做完这一套动作,盛少钦才觉察出自己的方寸大乱,他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咳了一声向孟临殊打招唿:「餵鱼?」 孟临殊「嗯」了一声,唇边含着浅浅的笑容:「是,爸爸让我来替他照看一下这些鱼。」 他语调温和,倒是不像盛少钦想的拒人于千里的样子,竟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盛少钦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池子旁,看到里面的锦鲤,一尾尾被养得又圆又胖,在水里游来游去时,倒像是一头头小肥猪。 盛少钦忍不住感嘆:「姑父养得孩子个个都瘦,养这些东西倒是白白胖胖。」 孟临殊问:「爸爸还养过什么?」 「有猫有狗。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条狼青,是部队退下来的军犬,站起来一人多高,跳起来能直接从这院子里翻出去。刚来的时候身上那腱子肉,大姐一直夸它帅,被姑父养了几年,大姐回来一看,问我们怎么在家养猪。」 孟临殊轻轻地笑了起来,恰巧来了一阵风,池中的星便也落在了他的眼波里。 盛少钦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随便找了句话:「你……你抽菸吗?」 「不抽,我有哮喘。」 「我认识几个大夫,治哮喘有一套。」 「我回来的时候,爸爸已经带我去看过了,现在控制得很好,偶尔吃药就行。」 盛少钦没话讲了,可又捨不得不和孟临殊说话——他不算是话多的人,平常多的是下面的人变着花样讨好他,说得多了,他还嫌弃聒噪,可在孟临殊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寡言了,生怕说话太生硬吓到了孟临殊。 孟临殊也没走,有些欲言又止。盛少钦连忙道:「是有什么事为难吗?」 孟临殊沉默片刻,才轻声问:「盛先生是在部队里工作?」 盛少钦先纠正他:「我比你大,和阿桓一个年纪,你像喊他一样叫我哥哥就行。」又说,「是,我在部队里当兵。」 「我有个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弟弟,之前一直很仰慕军人……」 盛少钦道:「多大了,什么学歷?是想进部队做文职还是当兵?」 孟临殊微微一笑:「你误会了。他身体不好,出生的时候腿就有些不良于行。只是觉得做军人的保家卫国,所以很嚮往。盛哥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陪我去看看他?」 盛少钦还以为他是想托自己把这个弟弟塞进部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要求。听到孟临殊喊自己哥,一口答应下来,又问孟临殊:「加个微信?」 孟临殊刚要说话,就听到上面有人笑了一声,孟临殊转过头,就看到廊下,裘桓正站在那里,嘴里叼支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庭中的灯都亮了,只是到底比不过屋内,灯光朦胧,反倒显得香菸那一点红芒亮得让人心悸,裘桓的面孔也笼在大团的影中,只被那一点亮光,染出了橙红色的影来,将他高挺的鼻樑同薄情的唇角,都勾勒得毫釐毕现。 他只是站在那里,孟临殊就忍不住想要逃离,可到底克制住了,只是垂下眼来不再看他。 他却走了过来,问盛少钦:「聊什么呢,我站在这儿半天都没发现。」 盛少钦被他这样问了有点不好意思,像是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了,可还是笑道:「哪能和你比,从小打架就没赢过你。老爷子还怕我成了纨绔,说我天生是当兵的料子,要我说,你才是最该下部队歷练的那个。」 裘桓嗤笑一声:「扯淡。我就是想去,你看有没有人敢要。」 裘盛两家当年联姻时,当真是整个圈子的盛事,最顶层的两家强强组合,婚礼当天,往来豪贵如云,多少年过去,都还有人津津乐道当时的大场面。裘桓出生时更是称得上万众瞩目,人人都知道,他是註定要继承这两家荣耀的人,更是两家联合的象徵,别说送去部队,就是他自己跑去说要入伍,都不可能有人敢批下一个同意—— 毕竟,如果他真出了事,谁付得起这个天大的责任? 盛少钦从小就知道自己这个表兄金尊玉贵,每次被接来裘家时,母亲都要叮嘱他,不准和裘桓发生矛盾,要让着裘桓。盛少钦习以为常,现在听裘桓这么说,也只是笑道:「那你这身手真是可惜了。」 裘桓说:「有空去猎场试试枪法。」 盛少钦怕两个人聊天冷落了孟临殊,特意问:「临殊玩过枪吗?」 孟临殊顿了一下,裘桓替他回答说:「他最娇气,手重一点都要掉眼泪,谁捨得把他放出去玩那些东西。」 这话说得格外狎昵,细细品了,还有点说不出的暧昧。盛少钦没往那边想,孟临殊却剎那间表情就变了。 裘桓看到孟临殊收了笑,自己反倒笑了。刚刚他站得远,也能看到孟临殊脸上的笑容,对着盛少钦,笑得格外温柔,倒像是两人相谈甚欢,要不是他开口,两个人谁也没看到他。 他们之间,就从没有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或许也有,刚认识时他也会对着他笑。可那是因为,孟临殊天生就是这么一个不会和别人为难的人,可有时也会让人觉得,他的温柔和善,反倒更像是一种刻意疏离的距离感。 盛少钦还没察觉出气氛有什么不对,约了和裘桓改天去打枪,看孟临殊一直不说话,就刻意把话题往他身上引:「临殊有哮喘,咱们就别抽菸了吧。」 第18页 他话中的关心做不了假,这样的世家子弟,哪怕面上装得再和善,底子也一定是桀骜的,可盛少钦偏偏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小堂弟这么关怀备至,说他没有什么别的心思,谁都不会相信。 裘桓静静地看着孟临殊,看得他脸色一点一点苍白起来,这才慢慢地笑着,把烟随手在一旁的牡丹花上按灭了。 那花开得雍容,月亮光一样雪白无瑕的花瓣,被烟烫了,花瓣打着卷烧出了灰黄的焦痕,倒像是美人妆残,暗自涕泪。 盛少钦可惜道:「被姑父看到要生气的。」 「他心爱的都在花房里精心护着,这样不打紧的才种在外面。」裘桓语调平淡,「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他话里的「我们」,肯定不是说他和盛少钦。盛少钦总算品出一点不对劲来,可裘桓已经转身走了。 孟临殊哪怕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却还是维持着礼貌说:「那我也先告辞了。」 等他也走了,盛少钦站在池边回味了一下,忽然想起件事来,自己还没跟孟临殊加微信呢。他犹豫一下,到底想要和孟临殊多聊两句,就大步追了过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就站住了脚。 迴廊尽头,孟临殊被裘桓扯着手大步往前走,裘桓步子迈得极大,孟临殊在后面跟得跌跌撞撞,瘦削的身影转过迴廊,就再也看不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盛少钦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自己,裘桓和孟临殊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再联想到刚刚裘桓说的话,盛少钦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在原地站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 第9章 孟临殊被裘桓拽着回了小院,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看到他们,就连忙避让到一旁。 等到了小院里面,裘桓再也不掩饰,直接抓着孟临殊扛到了肩上,没等上楼,就把孟临殊直接扔到沙发上压了下来。 沙发是欧式风格,十分宽敞,四角的扶手都用上好的黄梨木做了雕花设计,孟临殊挣扎得厉害,被扔下来时,屈膝给了裘桓一下,刚好撞在裘桓的胸口。 孟临殊看着瘦,但是个子高,又兼时常健身,力气比起一般男人还要大上一点,这么撞过去,裘桓闷哼一声,本来就大的火气越发烧得旺了,直接抽出皮带,单手抓着孟临殊的双腕举过头顶,绑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这样羞辱性的姿势,气得孟临殊双颊飞红,连眼尾都烧出了香艷的春色,一双眼睛中水光潋滟,明明是动怒,偏偏媚态横生。 裘桓忍了一路,从在花厅,看到盛少钦看孟临殊的眼神时就知道,盛少钦对孟临殊的心思也绝不清白。 平常对孟临殊有企图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了,裘桓哪怕再小气,也不会容不下这个。可吃饭时候,孟临殊居然主动对着盛少钦笑,吃完饭出去餵鱼,又故意等在那里和盛少钦说话。 裘桓一想起来,就气得发抖,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脱离掌控的感觉,急需要一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所属权。 他掐着孟临殊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吻得太用力,孟临殊只来得及向着一边侧过脸去,可鼻樑还是和裘桓的鼻樑碰在了一起。 这一下两人都觉得疼,孟临殊更是鼻腔一酸,眼角滚下生理性的眼泪,裘桓却满不在乎,掐着孟临殊的脖子,将他的高领针织拉下去,手劲太大,撕拉一声,将布料自颈中撕出长长一道口子,露出肌肤上尚未褪色的青红痕迹。 孟临殊本来就白,白玉无瑕似的剔透,这些颜色在他身上,并不显得狰狞,反倒格外有种美人含情楚楚动人的妩媚,此刻更是因为双手被束无法挣扎,唇也被裘桓噙住,只能无助地仰起头来,企图躲避裘桓的汹涌攻势。 可裘桓却不肯放过他,掐着孟临殊的两腮,逼着他张开口来,肆无忌惮地攫取着他口腔中的空气。 直到孟临殊因为缺氧而双目失神,浑身绵软地躺在沙发上时,裘桓才恋恋不捨地放开他,咬着他的耳垂逼问他:「你对我天天避之不及,倒是看上盛老三了。你觉得我不是好人,他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孟临殊被吻得头晕脑胀,闻言沉默了许久,直到裘桓不耐烦地又在他耳根处咬了一口,他这才皱着眉冷冷说:「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裘桓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对了。他看你的时候,肯定在心里想着怎么把你脱干净按着操了。可惜他不知道,我已经这么干了。」 孟临殊厌恶道:「你真噁心。他是我的兄长。」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裘家人了?不过是个小骗子,要不是老爷子身体不好经不起刺激,你以为我能容许你装这么久?」裘桓拍了拍孟临殊的脸,带着点赏玩的亲昵,「况且我再噁心,你不也答应了,今晚随便我。」 孟临殊将头转开,想要避开裘桓,可裘桓却轻而易举地钳制住了他。 只是裘桓也发现了,哪怕是刚刚那样激烈的亲吻,孟临殊却仍旧是平静的,自肉丨体至灵魂,都冷而遥远,要裘桓觉得,似乎这段关系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沉溺其中,而孟临殊却只有深深的鄙薄同憎恶。 哪怕已经渴望孟临殊渴望到发狂,裘桓却反倒不着急了,只是慢慢地亲吻着孟临殊的耳垂脖颈,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想要在孟临殊身上点燃同样的火焰。 耳后是裘桓细密的温热唿吸,孟临殊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道,连带着自己的唇角,也因为沾染了他唇上的尼古丁而微微发凉。 第19页 孟临殊讨厌抽菸的人,似乎抽菸这样的习性,总和软弱而没有自制力联繫在一起。 可裘桓却不一样,他抽的烟是特供的,孟临殊看到过烟盒,纯白的盒身上什么都没有印,连带着里面的香菸也是白色的,透着点与众不同的高洁,还有令人着迷的薄荷味道。他也不常抽菸,自从知道孟临殊有哮喘之后,就再没在他面前抽过了…… 孟临殊的身体再一次紧绷起来,即使再不情愿,也在裘桓的攻势下无法克制地有了反应,因为无法反抗,只能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乌黑而微微下垂,被眼泪打湿了,呈现一种鸟羽一般浓密漆黑的质感。裘桓亲吻着他的眼睛,感受到单薄的眼皮下,他的瞳仁不安地滚动着。 掌心潮湿黏腻,裘桓却并不嫌弃,听着孟临殊哭泣一般很低很轻的声响,将他翻折着,几乎迫不及待地将那些零落的声响撞得破碎。 只有这种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像是两颗心也贴在一起砰砰作响。 孟临殊眼睫颤抖着,悬着的一颗泪珠在一次一次的摇晃中,终于坠落下去,沿着他倒扣小碗似的锁骨,一路蜿蜒着流淌至绷紧了的肌肤之上。 裘桓的手就掐在他的腰上,指尖几乎陷入肌肤,留下的红痕鲜活,似是酣酣盛放的娇艷花朵。 可这样还不够,裘桓无法克制地、急不可耐地想要在孟临殊身上留下更多的印记,更多独属于他,要人无法再去垂涎的痕迹。 这感觉太过强烈急迫,连心脏都好像被细密的丝线束缚,生平第一次,裘桓感知到了这种求而不得的痛楚,他太过于想要摆脱这样的感觉,只能一次比一次更为用力地收紧双臂,确认孟临殊仍旧在自己的怀中。 孟临殊是甜蜜的、惑人的,当最后一刻来临之前,裘桓不由自主地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喉管,牙齿在孟临殊的颈中留下深深的一个齿痕,像是要贯穿孟临殊的喉咙,吮吸他的鲜血,又好像只是一个略显粗暴的亲吻,想要将无处发泄的爱意灌注其中。 孟临殊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只在无法忍耐的时候,隐忍地倒抽着气。当一切结束,他的双臂因为一直被绑在头顶,手腕上被皮带磨出了鲜明的红痕,衣襟被扯开了,露出满身不堪而靡艷的痕迹。 裘桓用力地在他的面颊上亲吻一口,因为孟临殊和盛少钦主动结交的怒意,也在发泄之后平復下去。 此刻,他就心情愉悦地地替孟临殊将皮带解开,拧了个热毛巾来敷在孟临殊腕上,又温柔地替孟临殊揉了半天手腕,见孟临殊好像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这才说:「说起来,你真不打算回孤儿院了?正好这几天有空,不然我陪你回去看看。」 孟临殊像是太累,许久,才淡淡地说:「再说吧。」 要是平常他这样敷衍,裘桓肯定要生气,可万籁俱寂的晚上,这么一个大美人被自己弄得下不了床,只能乖乖地依偎在自己的臂弯里,裘桓整个人都沉浸在满足之中,忍不住在他唇上又亲了一口。 孟临殊眼睫颤了颤,只是实在太累,没有躲开,哪怕并不迎合,裘桓也心满意足至极。 裘桓将他打横抱起,亲自抱回卧室,又替他清理了一下,整个过程中,孟临殊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裘桓下意识动作放轻,等他上床打算搂着孟临殊睡觉的时候,孟临殊才挣扎了一下,不肯让他抱着,裘桓也不当一回事儿,强行将孟临殊揽在怀里。 孟临殊力气没他大,也知道如果不随了他的意,他就会没完没了的。这一天下来,孟临殊实在是太累了,索性在裘桓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只是背对着他,不肯和他面对着面。 裘桓没发现他这微弱的反抗——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意,他将头埋在孟临殊颈窝里,难得柔声软语说:「是你那个院长还在生你的气?这都什么了,就算你找个男朋友又怎么了,她至于这么生气,不许你回去吗?」 他说别的孟临殊都不会回他,可牵扯到院长,孟临殊冷冷说:「和你没关系。」 「好好好,和我没关系,我不是看你挺想回去的。」裘桓懒洋洋地笑了,「逢年过节偷偷去孤儿院门口转悠又不敢进去,瞧这小可怜样儿。宝贝,她不心疼你,我都要心疼了。」 孟临殊说:「那你就放我走。」 「那不行。我说孟临殊,你真别以为这世上就我一个坏人,别的不说,盛三就对你虎视眈眈的,现在你是裘家人,他不敢动你,你信不信,只要他知道你和裘家没关系,他立刻就敢去你家把你霸王硬上弓了。」 孟临殊冷笑一声:「就和你一样?」 「是啊,就和我一样。」裘桓手臂搭在他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把玩孟临殊的手指,「我还算好的,只要你乖一点,不要天天和我闹脾气,你想演戏就演,想当影帝我就让你当,就算你想在老爷子面前扮孝子贤孙,我不也没拆穿你吗?」 孟临殊的指骨修长,握在掌心冰凉如玉,似是握着一把莲花茎子。裘桓又有点意动,想想昨天今天,把孟临殊折腾得太过,只好作罢。 只是裘桓嘴上不闲着,还在说盛少钦坏话:「你看盛三在老爷子面前老实,其实私下里最会玩,他又小气,你要是跟着他,他绝对不会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别说演戏,人都不会让你见一个。」 第20页 孟临殊听得烦了:「他是好是坏和我没关系……你说这么多,是想要我去试试他的本事?」 裘桓「草」了一声,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你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我在床上弄死你。」 孟临殊不语,裘桓就说:「睡吧。」 屋内安静下来,裘桓又摸了摸孟临殊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忽然听到孟临殊说:「我明天要去看小佑。」 他说这个裘桓想起来了:「上次给他安排的医生怎么说的,他腿还有救吗?」 「做手术的话成功率不算太高,他还在考虑。」 「你明天什么时候去?」 「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就好。」 裘桓也不是很想陪着孟临殊去看他那个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弟弟,随口说:「我让助理陪你一起。」 孟临殊不耐烦地皱眉:「我说了不用。」 裘桓就笑了:「发什么脾气,不用就不用。」 又忍不住感嘆说:「也就是我喜欢你,才这么能忍你的脾气了。」 第10章 哪怕被折腾了一晚,从小养成的习惯使然,孟临殊第二天还是早早就醒了。 他起来的时候裘桓已经不在了,床头放了杯水,还有两粒消炎药,下面压了字条,让孟临殊有不舒服记得吃。 平心而论,裘桓这一笔字写得极为出色,一看就是从小练出的功底,水杯下面垫了保温垫,不知道什么时候倒进去的水,现在摸上去触手还是温的。 除了在床上太过粗暴之外,裘桓很多时候都有让人惊讶的细心,尤其是对着孟临殊,甚至说得上是无微不至。 孟临殊扫了一眼,起身换了衣服之后,临走前顺手把药扔到马桶里沖了下去。 - 早上陪裘老爷子一起吃过饭后,孟临殊便出发去疗养院看望孟佑。 孟佑和他虽然都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但和他不一样的是,孟佑是有父母的。 孟佑的母亲就是孤儿院的院长孟怀柔,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随着孟妈妈姓,走出去都说是孟妈妈的孩子。 孟佑出生的时候腿就有问题,不能和小朋友们一起活动,孤儿院的环境不适合残疾人生活,自从孟临殊可以赚钱,就把孟佑接到了疗养院中。后来裘桓知道了,没和孟临殊商量,直接派人把孟佑接到了另一所专供退休老干部的疗养院。 虽然孟临殊不想接受裘桓的好意,可这家疗养院的环境,明显比他自己找的那家要好得多。思量再三,孟临殊到底同意让孟佑待在这里,只是一直坚持自己替孟佑缴纳费用。 因为这个,裘桓还笑话过孟临殊,说他是老古板,那么一点钱,也值得这么斤斤计较。 裘桓是从小长在富贵锦绣堆,哪里知道钱有多重要,孟临殊和他不一样,孤儿院里一分一毫都要锱铢必较,一分钱也要掰八瓣,才能养活了这么多的孩子。 孟临殊难得以私人身份独自出门,没喊司机,自己开车。 裘老爷子怕他受委屈,特意给他买了几辆车停在车库里,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超跑豪华轿车都买了,不过孟临殊最常开的,还是一辆大g。 那是裘定懿以前买的,开了两次就丢在车库里没再碰过,裘家保姆买菜都不会用这个,裘老爷子不高兴孟临殊开这么旧的车,可孟临殊坚持,也只能作罢。 其实照孟临殊的习惯,工作的时候公司给他配了保姆车,私底下,他是打算买辆suv,内部大,带着孟佑出去散心的时候比较方便,只是后来裘老爷子太热情,他才没说,不然真怕他一开口,裘老爷子大手一挥又给他买豪车。 到了疗养院门口,虽然孟临殊的车牌登记过,但门卫还是又核实了一遍身份才放他进去。里面的孟佑早就得到了消息,特意让看护推着他在门口等着孟临殊。 草坪上刚浇过水,细密的水珠缀在细长的草叶上,被日光一照,凝出了七彩的虹芒。 孟临殊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长度刚及小腿,走动时衣摆翻飞,长腿细腰,格外醒目分明。他从头到尾都包裹得严丝合缝,只有袖口处露出了一寸手腕肌肤,在灿烂的光线下,白得像是将要融化。 从他出现的一刻,孟佑的视线就凝在他的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面前,才开心道:「哥,你来了。」 孟临殊应了一声,蹲下去摸了摸他的手,感觉到孟佑的指尖冰凉,问他:「怎么不穿厚点?」 「听到你来了,急着出来,就没顾上穿。」孟佑今年十七岁,因为长期无法行走,看起来远比正常人要孱弱得多,但他有一张很秀气的面孔,只是太过苍白,眉眼都有点女气,眉心皱着纹路,看起来总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唯有见到孟临殊的时候,才会舒展开来,「哥,我看到你得奖了,好帅。」 孟临殊也笑起来,脱了外套替他披在身上,又从护理手里接过轮椅说:「我带他在外面透透气。」 疗养院环境极好,远眺可见江流宛转如织,蜿蜒入海,此刻正是晨光大亮,日光穿透薄薄的雾霭,将一切都映照得清晰分明,道旁香樟树枝繁叶茂,叶羽深深,嗅得到草木极为清新的味道。 孟佑在别人面前话少,可在孟临殊面前向来是活泼乖巧的弟弟,一直扭着头滔滔不绝地和孟临殊讲最近的经歷,讲到后面,又撒娇说:「哥哥只听我讲,都不告诉我最近都干了什么。」 第21页 孟临殊宠他,听他这么说便道:「还是老样子,拍戏赶通告,等过几天我就又要进组了。」 「曲导那部戏?」 孟临殊「嗯」了一声:「曲导要求严,等闲不能离组,拍戏期间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孟佑有些失落,将头靠在孟临殊的手上,眷恋地蹭了蹭:「那你拍完戏会来看我吗?」 孟临殊说:「当然。」 孟佑又开心起来,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小虎牙,看起来充满了少年清澈明媚的气息:「我就知道哥疼我。」 他们两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孟临殊真的是把孟佑当做亲弟弟看待。 孤儿院里,孟妈妈忙,孟临殊就承担起了带弟弟妹妹的责任,孩子们难免调皮捣蛋,只有孟佑这个最小的弟弟最乖巧,甚至会省下自己的水果,在睡觉时偷偷塞给孟临殊吃。 孟临殊抽出手来,在他头上揉了揉,孟佑小猫似的眯起眼睛,很享受孟临殊的触碰,可惜这触碰也不过稍纵即逝,孟临殊天生就不喜欢和别人过多的接触,所以收回手来,继续推着孟佑往前走。 孟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语气里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笑话逗孟临殊开心,余光看到孟临殊搭在轮椅上的手,隐约可见淡淡的红痕,引得人无端生出一点香艷猜想。 孟佑顿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孟临殊:「哥,你和裘桓还在谈恋爱吗?」 他对裘桓从来直唿其名,孟临殊曾经纠正过他,可因为这个,他还和孟临殊冷战过,孟临殊拿他没办法,也就由他去了,只要他不当着裘桓的面也这么喊就行。 孟临殊脸上的笑容淡下去,倒是没有否认:「对。」 「妈还不让你回去?」 提到孟怀柔,孟临殊轻轻地嘆了口气:「是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孟临殊从小就聪明,孟怀柔曾经对他寄以厚望,希望他凭藉读书走得更远,自费送他去读更贵更好的私立学校。 孟临殊懂事,没有让她操过什么心,成绩一路顺风顺水,以全省前十的成绩考进了大学,念了孟怀柔为他选的法律专业。 后来孟临殊选择去娱乐圈当一名演员,孟怀柔也没有提出过什么意见,甚至还为孤儿院更换了一台大尺寸的电视机,方便带着大家一起看他演的电视剧。 这样好的院长,孟临殊心底里,也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母亲。可他和裘桓在一起之后,孟怀柔却第一次动了怒,再不准他回到孤儿院里。 思及过往,孟临殊垂下眼睛,向来淡漠的面上,也浮现出鲜明而柔软的哀伤,这让他从俯瞰人间的神像,立刻坠入了声色红尘之中,似乎有一条线,系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永远也不能逃离开来。 孟佑的心安定下去,明白孟临殊仍旧是自己的哥哥,哪怕是奢靡无度的娱乐圈,亦或是位高权重的裘桓,也永远无法改变这一点。 他几乎带着一点残酷的体贴,背对着孟临殊翘起唇角,轻声说:「妈妈不是讨厌你,只是讨厌你和男人在一起。哥,只要你和裘桓分手,妈妈一定会原谅你。」 孟临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推着他向前走去。 头顶的天蓝得剔透,似是一尊倒扣着的琉璃盏,人在期间,如行水底,这样好的天气,要人也忍不住放松下来。 孟临殊察觉到自己太久没有说话,所以故作平淡地说:「这都是大人的事情,小佑,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开的。」 「那哥哥想和他在一起吗?喜欢他吗?」 「这不重要。」 「这怎么会不重要,哥,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如果自己说是,孟佑一定要为自己鸣不平。 孟临殊犹豫一下,还是回答说:「没有,他……他对我很好。你看,他会为了我的事业操心,会替你安排更好的疗养院,哪怕我和他吵架,他也会主动哄我。」 孟佑勐地握住他的手:「哥,我也会对你很好!」 孟临殊只以为他在安慰自己,轻轻地笑道:「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孟佑有些不满:「我已经长大了,马上就满十八岁。」 他说起这个,孟临殊问:「关于手术的事,你还没考虑好吗?」 「百分之二十的概率能站起来,还有百分之八十,会比现在还不如,甚至可能无法坐着。」孟佑似是畏惧,低下头去,握着孟临殊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孟临殊心疼他,回握住他的手,他便更加用力地抓着孟临殊的指尖,像是想从上面汲取一些力量,「哥,再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好吗。」 孟临殊不忍心逼迫他,转移了话题:「天天在这儿吃饭一定吃腻了吧,我定了餐厅,待会儿带你去市中心逛逛?」 孟佑捧场说:「好啊,哥,那你能陪我看电影吗?」 他就这么一点请求,孟临殊怎么可能不满足,怕被人认出来,特意找了顶棒球帽,又戴了口罩。他本来看起来就年轻,这样一装扮像是大学生,推着孟佑走在商场里面毫无违和感。 两人先去吃了饭,因为孟佑不常出来,孟临殊特意带他连着看了两场电影,孟佑看得聚精会神,孟临殊却有些累了,看到第二场时实在坚持不住,歪在那里就睡着了。 电影院中的灯光都熄灭了,唯有大屏幕中,漂浮着忽明忽暗的影子,像是水面上的蝴蝶,轻盈地落在孟临殊的眉眼。 第22页 孟佑侧头看他,他睡得沉了,侧首倚在那里,背后红色的天鹅绒靠椅,也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玫瑰,在他雪白的面容旁徐徐地盛放。 冷气太足,他皱着眉动了动,想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孟佑忍不住向着他伸出手来,像是被蛊惑一样,想要以指尖轻试他唇角的温度。 触碰如同蝴蝶触鬚,孟临殊觉得痒,向着一旁躲了躲,嘴里呢喃了什么,孟佑凑近一点,听到他含煳地说:「裘桓……别闹。」 哪怕在梦里,他居然还在喊裘桓的名字! 孟佑眼里的温柔快乐,都在一瞬间结了冰,屏幕上的光变成了冰蓝色,落下来,让他的面孔也扭曲冷酷起来,他看着孟临殊,视线太过专注,连睡梦中的孟临殊都有所察觉。 孟临殊睫毛轻轻地颤抖着,终于睁开眼睛,一旁的孟佑笑着对他说:「哥,你睡醒了?」 孟临殊顿了半晌,才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电影演到哪了?」 「快结束了。」孟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问他,「哥你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孟临殊有些尴尬,他没有做梦,只是半睡半醒间,以为自己身边的人是裘桓。 这话面对着孟佑实在说不出口,孟临殊只说:「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把孟佑送回疗养院时,已经临近晚上九点多。 城市灯火遥远,孟临殊推着孟佑,却只将他送到房间门口—— 自从孟佑长大,条件允许之后,孟临殊便不会随意进出他的房间,而是给他更多的独立私人空间。这是曾经在孤儿院中长大的人最欠缺的东西,孟临殊在成长中不曾拥有,便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享受到。 孟临殊又揉了揉孟佑的脑袋,叮嘱他说:「在这儿有什么缺的记得告诉我,打到你卡上的钱记得花,不要替我节省。」 孟佑点了点头,却又可怜巴巴地问孟临殊:「哥,你进了组就要好久不能来看我了,今晚不能留下陪我吗?」 孟临殊犹豫,孟佑撒娇说:「你以前都会讲故事哄我睡觉的,小时候我们都发烧了,我还哭着一定要和你睡在一起,妈妈吓唬我,说和你一起要去打针,我明明怕得要死,还死抓着床不肯走。」 提到孟怀柔,孟临殊的心彻底柔软下去。 那次流感,孤儿院中很多孩子都生了病,连他也发烧倒下,是孟怀柔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们,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顾不上,等他们都痊癒了,孟怀柔大病一场,自此身体就有些亏了底子。 看着孟佑和孟怀柔有六分相像的面孔,孟临殊到底点了头:「好,我留下……」 话音未落,手机却响了起来。 屏幕上,浮现出「裘桓」二字,孟临殊眉头皱起,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 楼下,裘桓半倚在车上,视线落在二楼走廊窗口。 疗养院装修豪华,走廊全是大幅落地窗,擦得锃亮的玻璃上,映出孟临殊和孟佑的身影。 隔得远,其实看不清楚两人的神情,只能看出两人离得很近,倒像是彼此之间,亲密至极。 「玩够了吗?」裘桓神色冰冷,语气倒是很,带着一点笑,慢悠悠地说,「玩够了就下楼,我来接你回家了。」 第11章 裘桓在楼下等了十分钟,孟临殊才下了楼。 裘桓不常等人,也没什么人敢让他等着,所以就这十分钟的时间,他也等得不耐烦至极。 可等到裘桓真的看到孟临殊,看他皱着眉,一张漂亮的面孔被夜色浸透了,却只能不情不愿地向着自己走来,又觉得等这么一会儿也值得了。 等孟临殊走近了,裘桓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孟临殊是标准的养生派,除非是拍戏,或者有避不开的应酬,不然每天都早睡早起。反倒是裘桓,忙起工作来不要命,闲的时候也养成习惯,不到三四点不睡觉。 这样一个人,说现在太晚,就算是孟临殊,也忍不住嗤笑一声:「裘家也有门禁?」 裘家当然没有门禁,是裘桓自己忙完了,特意提早从外面回来,发现孟临殊居然还没到家,就出来抓人了。 孟临殊和他说话的语气挺不客气,可他反倒不生气了,孟临殊只要能和他说话他就高兴,哪怕是这么横眉冷对,也比沉默着当做没看到他这个人要好。 所以裘桓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这不是天黑了,怕你一个人不安全。你可是老爷子的心肝儿,万一真出了事,老爷子不得把我们都削死。」又弯腰替孟临殊把车门打开:「上车吧。」 孟临殊说:「我自己开车来了。」 「我让司机明天开回去。」裘桓说,「路上替你买了东西。」 孟临殊不想上车,可裘桓的手臂就横在他旁边,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要合拢了把他抱在怀里。孟临殊不用抬头也能看到,二楼那里,孟佑就坐在轮椅上看着他们。 刚刚知道孟临殊要走,孟佑脸上的失望太过明显,孟临殊看了心里满是愧疚,可他实在不敢赌,如果不下来和裘桓回家,裘桓会不会直接冲上去,当着孟佑的面发疯。 孟临殊到底还是妥协了,刚俯身要坐进车里,裘桓忽然手臂一拢,将他向后推在了车上。 车身金属冷硬,正好抵在孟临殊的腰后,孟临殊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第23页 「没想在这儿对你干什么。」裘桓却只是笑,指尖慢条斯理地捻着孟临殊的耳垂,薄薄的肌肤经不住这样的磋磨,很快便泛红充血,如同一块软玉,潋滟出了玫瑰的颜色。「你那个弟弟,今年多大了?」 孟临殊搞不清楚他想怎么样,谨慎地回答:「十七。」 「年纪也不小了,我看长得不错,上学时候没谈恋爱?」 孟佑成绩算是稳定,不过因为身体原因,他不喜欢去学校,宁愿自己在家上网课,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泛泛之交,说不定一个班的人他都认不全。 这样的话和谁聊都正常,唯独从裘桓嘴里说出来很奇怪。 孟临殊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随便聊聊。」 裘桓靠得近,唿吸拂在他的耳垂和颈上,微凉的夜风里,这一点温热气息令人很难忽视。 孟临殊无法克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异样的感觉自背嵴一路向下泛滥,让他下意识地侧开头去:「不是说要回去?」 裘桓笑了:「不着急。」 说着,又「嗯?」了一声:「领子怎么乱了。」 孟临殊之前在他面前,穿的基本上都是衬衣,他人瘦,个子又高,穿衬衣笔挺瘦削,衬得身段格外漂亮,裘桓挺喜欢他这个样子,虽然看着目下无尘冷若冰霜,可一个这么冷淡美丽的人却在他身下婉转承欢,那种刺激感甚至比不穿更要强烈。 这次大概是来看望孟佑,他穿得就随意多了,里面是件米白色的套头卫衣,棒球帽没摘,显得整个人都放松而安闲,和平常相比,少了点精緻的矜持,却明显柔软好亲近了很多。 裘桓的手指慢慢地划过孟临殊的颈子,酥而麻的触感要孟临殊唿吸勐地一滞,裘桓却像是毫无察觉,只是慢吞吞地替孟临殊将有些歪了的领口翻折整齐。 孟临殊实在觉得不自在,催促他说:「好了吗?」 裘桓含笑问他:「怎么?这儿也不是裘家,还怕被人看到?」 孟临殊没办法回答他,只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奇怪。裘桓却也不再刁难他,放开了手,示意他上车。 等孟临殊上了车,裘桓替他合上车门,这才抬头向着二楼看去。 孟佑还在窗口,因为坐在轮椅上,身影格外分明。裘桓明明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对着孟佑笑了笑。 孟临殊这个弟弟他也见过,年纪不大,心眼不小,仗着自己是个残废,天天在孟临殊面前撒娇卖惨,孟临殊又是个心软的脾气,要不是被他捷足先登,说不定再过几年,还真成了个祸害。 裘桓上了车,转头从后座上拉过来一个包装得极其精美漂亮的蛋糕盒子,随手递给了孟临殊。 孟临殊没接:「什么?」 「你上次不是觉得这家蛋糕好吃,今天出门,顺路给你买的。」 孟临殊顿了一下,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和裘桓说过这个。 裘桓提示他:「就上次我带你和老陈他们出去,我看席面上你什么都没怎么吃,就这个蛋糕你多吃了两口。」 孟临殊这个人本来就不重口腹之慾,进了娱乐圈为了演戏,更是要严格控制体重,他也就理所当然地吃得更少。 裘桓虽然对他的长相很满意,可是对他这么瘦还不好好吃饭其实挺有意见,只是他不好好吃饭单纯就是挑嘴,裘家厨子都是国宴退下来的老师傅,做的菜也没见他吃的有多满意,唯独这个蛋糕,他吃完了一块,居然又主动去切了一块,明显是格外喜欢的意思。 所以这次,裘桓出去的时候,就特意给他带了个八寸的奶油蛋糕回来。 八寸够六七个人吃了,裘桓单手拎着不费力,看孟临殊不接,故意说:「我拿不住,要摔了。」 孟临殊只好接过来放在膝盖上,纯动物奶油容易化,盒子里特意放了干冰保持温度,放得有点多了,稍稍一动就烟雾缭绕,熏得孟临殊的眉目间,神色也有点复杂:「我自己都忘了。」 「难得有你喜欢的东西。」裘桓得意洋洋,「吃着满意的话,过两天我把那个糕点师请回来,专门给你做蛋糕。」 孟临殊喜欢吃甜的,这是从小的口味,可惜小时候没什么机会吃,长大了他自己有钱了,也没特意去买过,偶尔吃到合胃口的,也顶多就是多吃两口而已,要说为了吃费什么功夫,他觉得实在是浪费时间。 可这不代表,别人特意为他费心的时候,他感受不到好意。 孟临殊看了裘桓一眼,车窗外的路灯疾驰而过,一盏盏在玻璃上拉出细长的影子,裘桓的唇角翘着,像是很得意,还在和他说着:「你就是太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小时候盛三也挑食,老爷子为了治他这个臭毛病,把我们两个一起扔到军营里,让我们一起跟着拉练完了吃大锅饭。」 部队里令行禁止,他们两个年纪小,就算教官想要照顾,跟着练下来也累个臭死,别说吃大锅饭,就是吃猪食也吃得香,不到小半个月,就把挑食的习惯给整治过来了。 裘桓自觉孟临殊也该去练练,不过部队男的太多,孟临殊又是个精緻的性子,不说别的,就脚臭汗臭就能把他熏死。倒不如让他来训,就孟临殊这个身段,穿制服肯定也好看,到时候宽皮带一束,掐着腰的时候绝对带劲…… 第24页 裘桓想得有点渴,旁边孟临殊忽然问他:「盛少钦挑食,为什么你也一起被送去军营了?」 裘桓哽了一下。 还能为什么,当然因为他也挑食,甚至比盛少钦更甚,仔细说起来,盛少钦说不定根本不挑食,就是看他这么挑三拣四心里不平衡,所以有样学样,没想到被裘老爷子一锅端了。 这话就不用跟孟临殊说了,裘桓「呵呵」两声,难得孟临殊愿意和他闲扯这些,忽然心血来潮说:「过几天我要出趟国,带你一起出去转转?反正你在国内也不自在,走到哪都有人认识,出去了,也不用特意戴你那帽子口罩了。」 裘桓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不错,已经想着干脆在国外玩一圈之后,直接买个风景好点的私人岛屿,就他们两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孟临殊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地说:「不去。」 裘桓的想像中断了一下:「为什么不去?」 「不想去。」 裘桓哄他:「又不用你干什么,跟着去看看风景放松一下。」 孟临殊才不想理会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疯,只淡淡道:「要去你自己去。」 孟临殊这么坚决,把裘桓弄得火气上来了,压着脾气皮笑肉不笑道:「不跟我去想跟谁去?跟你那个好弟弟?可惜他是个瘸子,到哪都得你推着。」 孟临殊冷冷打断他:「你别总往别人身上扯。」 「我不往别人身上扯,你为什么不和我出去?你想和谁去?盛少钦?还是那个什么邝思甜,王明明?」 孟临殊简直受不了这种无聊的对话,忽然厉声道:「停车!」 裘桓虽然在生气,可还是条件反射一踩剎车,还好半夜车少,才没造成追尾。还没等裘桓问怎么了,孟临殊已经拉开车门,直接下了车。 裘桓一愣,旋即也下车追了过去,却见孟临殊已经上了一辆计程车,冷着脸坐在车后座上,看也没看裘桓一眼,便扬长而去。 说来也是邪了门了,平常这个时间打车可没那么容易,偏偏今天路边正好停了一辆。裘桓简直被气笑了,转头一看,孟临殊还顺手把蛋糕放在了副驾驶上。 裘桓原本想要把蛋糕扔了,犹豫一下还是没扔,等到了家,还把蛋糕给一起拎了下去。 他其实没有一定要带上孟临殊,可孟临殊一拒绝,他反倒下了决心,一定要把孟临殊也弄过去,当晚就打电话让人给孟临殊办好了护照,又让助理去和有关节目组接洽,表示裘氏愿意出资贊助,让他们把节目挪到国外出外景,条件就是必须请到孟临殊。 他手下都是聪明人,选的节目自然都是热度高的那种,保证哪怕孟临殊觉得不对,也捨不得不吃这个饼。他一切都计划得挺好,美滋滋地挂了电话,在房间里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孟临殊回来。 之前孟临殊没被找回来的时候,裘老爷子睹物思人,为三个孩子各自修了个园子。 等孟临殊找回来,虽然园子年年翻新,裘老爷子却还是嫌弃之前的装潢不够气派,大动土木准备给孟临殊修个皇宫,裘桓就主动提了,修缮期间让孟临殊和自己先住在一起。 裘老爷子巴不得三个孩子关系越好越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可裘桓也没安好心,根本不准孟临殊睡客房,只要他回来,孟临殊就必须和他睡一张床上。 明明孟临殊先他一步到家,可到现在也没回来睡觉。 裘桓在房间里等得坐立不安,到底起身打了个电话出去,找值班的下人问清楚了,原来孟临殊回来直接就去了裘老爷子住着的主楼。 这是和他闹脾气。 裘桓自认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虽然孟临殊莫名其妙和他闹脾气,他还是愿意去迁就孟临殊的。 他问清楚孟临殊住在哪个房间,便提着蛋糕出了门,等到了楼下时,特意给孟临殊打了个电话。 前两个电话过去都被挂断了,裘桓不依不饶,打到第三个,孟临殊总算接了起来。 裘桓问:「你跑哪去了?」 孟临殊冷冰冰说:「在家。」 「我知道你在家,怎么还不回来睡觉。」 「准备睡了。」 裘桓故意问:「你在哪睡……」 还没问完,就听到电话那边,盛少钦的声音传了过来:「临殊,睡衣给你放在这儿了,洗完澡记得换上……」 孟临殊淡淡「嗯」了一声,捂住话筒不知道和盛少钦说了什么,这才和裘桓说:「没事我挂了。」 深更半夜的,他和盛少钦在一起?! 裘桓一瞬间简直肺都要气炸了:「盛少钦怎么他妈的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下,旋即孟临殊冷笑一声,反手就把电话给挂了。 第12章 盛少钦看孟临殊挂了电话,原本还和颜悦色的面孔上,明显地笼上了一层寒霜。 盛少钦试探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孟临殊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淡淡道,「骚扰电话。」 「谁这么大胆子,大半夜的骚扰你。」 孟临殊没回答,只是垂下眼睛:「是不早了。」 盛少钦半夜回来正好遇到孟临殊,知道他想换个地方住,只是半夜没带换洗衣物,又不想回去拿,立刻自告奋勇,把自己新买的送了过来。现在看孟临殊这样,就知道他是委婉地下逐客令。 第25页 盛少钦只好恋恋不捨地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孟临殊应了一声,语调温和说:「多谢盛哥。」 能得他一句谢,盛少钦便已喜不自胜,拖拖拉拉地往外走。只是就算这么磨蹭,还是走到了门口,只好一边拉开门,一边转头对孟临殊说:「不用送了,我……」 门一拉开,门外的裘桓已经二话不说,一拳挥了过来。 盛少钦毫无防备间被他打的结实,脸都被打得侧了过去,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不是问裘桓打他干什么,而是捏着拳头,直接和裘桓打在了一起。 他是队伍里硬刀硬马练出来的身手,又经常奉命出任务,打起人来不是普通人能抗衡的,可裘桓看着养尊处优,打人也狠,他少年时和盛少钦一起在军营挨训,后来哪怕因为家世问题没办法入伍,训练却也没落下过。 两个人旗鼓相当,又都有气,打起架来毫不放水,房间里的摆设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佣人听到响动过来,却又不敢劝架,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门口,却见里面那位冰清玉雪的三少爷施施然站起身来,目下无尘地自打得正盛的两人身边走过,竟是当做他们两个不存在一样直接出来,问他说:「还有空着的客房吗?」 佣人愣了一下,看着孟临殊那张秀丽沉稳的面容,下意识问:「您不劝劝吗?」 「我困了。」孟临殊淡然道,「替我找间离这儿远点的客房,免得吵到我睡觉。」 佣人没想到三少爷这么淡定自若,连忙引着他向楼上走,忽然看到地上放着一只蛋糕盒子,佣人喃喃道:「哪来的蛋糕?」 前面的孟临殊回头看了一眼,蛋糕还是裘桓拎过来求和用的,打人之前居然还没忘了放在一旁,免得被弄坏了。 孟临殊意味不明地沉默一下:「把蛋糕拿上。」 - 等裘桓和盛少钦打完架,孟临殊早就没了影子。 盛少钦撑着勉强在旁边坐下,侧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裘桓心黑手狠,拳拳到肉,别看他脸上没什么伤,可身上到处都是疼的,尤其是他肋骨下面被裘桓给钻了一拳,现在还疼得他直不起腰来。 不过裘桓也没好到哪去,英俊的脸上多了几道淤青,嘴角破了,衬衣上还被盛少钦踹了一个脚印,现在半倚在墙上低着头点菸,看着是玉树临风,可盛少钦知道,他身上肯定也正疼着,这个样子不过是在装逼。 盛少钦骂裘桓:「你他妈的有病?」 裘桓没搭理他,看孟临殊不在,就把视线往旁边一扫,看到了盛少钦拿来的那套睡衣,还端端正正地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裘桓嗤笑一声:「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献殷勤来了?」 盛少钦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骂他说:「我关心咱们弟弟也有错?裘桓,你真是越大越独!」 裘桓是从小的小肚鸡肠,盛少钦刚来的时候,还因为喊了裘定懿姐姐,被裘桓偷偷拿水盆垫在门上,一推门淋了一头的冷水。 那次裘桓被罚跪了两个小时的祠堂,出来之后振振有词:「我姐姐,你凭什么喊?」 可那都是几岁时候的事儿了! 盛少钦越想越气:「你还真把临殊当你一个人的了?」 「本来就是我的。」裘桓叼着烟看起来漫不经心,可视线落在盛少钦身上,目光冰冷,不带丝毫温度,「离他远点,知道吗?」 盛少钦被气笑了,可还是没有往那方面想—— 他那天看到裘桓把孟临殊扯走的样子,还特意让手下人去打听了,问清楚裘家当时是做了三次亲子鑑定,确认孟临殊真的是裘家人,这才认祖归宗的。 裘桓就算再离经叛道,可孟临殊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两个人同父同母,血缘关系再近没有,总不可能真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吧? 盛少钦想了想,还是先服了个软:「我知道你宝贝你这个弟弟,我也一样啊,他毕竟也是我弟弟,裘二,我难道还能对自家弟弟动什么花花心思不成?」 这话说出来,裘桓慢慢往外吐了口烟,忽然就笑了一下:「他要不是你弟弟呢?」 孟临殊要不是自己弟弟,就只是个娱乐圈的小明星,那他肯定得追孟临殊。 毕竟这么一个人,说话也文雅,长得也漂亮,最重要是和孟临殊相处,总给人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让人心里痒痒,忍不住想要再离得近一点,再和他多亲近点。 裘桓见盛少钦没说话,把烟摘了,剩的菸头随意在指尖一捻,那点火星就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重复。」裘桓走到盛少钦身边,状似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手很黑,正好拍在刚刚他捶过的地方,盛少钦倒抽一口冷气,就听到裘桓语气很温存地说,「离他远点。少钦,我不想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 裘老爷子一大早起来,先打了一套太极拳。 他身体一向不错,虽然之前大病一场,可现在每日心情舒畅,自己又注意保养,病时花白了大半的头髮,现在竟然渐渐长回了黑色。 打完拳裘老爷子按习惯喝了一杯热茶,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刚打算去泡个澡,就见老管家匆匆过来,向他通报说:「二少同钦少爷昨晚又打架了。」 第26页 「打架?」裘老爷子失笑道,「他们两个小时候爱打,长大了还以为懂事了,怎么又打。」 他以为两个人只是小打小闹,毕竟都这个年纪,又不是小孩子逞兇斗狠,便是动动手,顶多也只是松松筋骨,又能出什么大事? 没想到吃饭时,裘老爷子被吓了一跳。 裘桓脸上的伤,一夜发酵变得又青又紫,在他那张白皙的面皮上格外显眼,远远看着一片花红柳绿,格外的惨不忍睹。 再看盛少钦,虽然脸上干干净净,可走路姿势奇怪,坐下时还要运气,吃饭时用筷子明显也不怎么灵活。 裘老爷子忍了忍,看旁边的孟临殊只端了一杯温水在那里喝,关切道:「怎么只喝这个?没有爱吃的菜吗。」 孟临殊像是没睡好,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只道:「没什么胃口。」 裘老爷子哪里听得了这个,立刻扫了一圈,怒斥道:「是不是这两个畜生打架,吵到你睡觉了?」 孟临殊只说:「不是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没休息好。」 裘老爷子也没再问,只是惦记着要不要多请几个厨子回来,免得孟临殊吃的不合口味。 饭毕,老管家才来说:「我猜不是小少爷吃得不顺口,只是昨晚吃多了蛋糕,现在没胃口罢了。」 裘老爷子问:「你怎么知道?」 老管家道:「昨晚小少爷自己出来找消食片,可惜药箱里没有,还是厨房值班的给他沖了杯山楂茶。今早去给他收拾房间,八寸的蛋糕,他自己快吃完了。」 裘老爷子还没说话,门口来找裘老爷子的裘桓诧异道:「他都吃了?」 怪不得他放在房门口的蛋糕没了,他还奇怪哪去了,原来是被孟临殊给偷偷拿走了。 裘老爷子本来要笑,看到他立刻气沉丹田:「你给我滚过来!昨晚你又是为了什么,和少钦打架?」 裘桓倒是不怕——从小被裘老爷子收拾得多了,要是怕早就怕死了。 他在裘老爷子对面坐下,随口道:「之前盛三说要和我比划比划,昨天闲来无事,我们就练了练。」 裘老爷子道:「胡扯。」 裘桓:「我说了您又不信,何必非让我编这样的瞎话来哄您。」 裘老爷子运气,若是真和这个逆子计较,自己早就被气死了。 裘桓又说:「我来是和您商量件事儿。」 裘老爷子顺了气,问:「什么。」 「我想带着临殊出去住。」 「什么?」裘老爷子这次是真动了怒,「不行!你是个混世魔王脾气,天天欺负这个欺负那个,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打架斗殴,若是出去,还不把临殊欺负死!」 裘桓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这儿住的离市区太远了,他一个当明星的,天天跑大老远,要是有通告,天不亮就得起床出门,您忍心吗?」 这话有道理,哪怕是有司机,可通勤时间到底是不一样的,裘老爷子也心疼孩子,孟临殊太瘦,裘老爷子也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养得白白胖胖才好。 裘老爷子沉吟片刻:「你真不能把他那个公司买了?」 裘桓笑了:「不是我不能买,是临殊不准。您也知道他那个脾气,不愿意的事硬逼着他,他还不得跟我闹脾气。」 裘老爷子被他缠的没办法,却还是不松口:「他才在家里住了多久就搬出去,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对他薄待了。」 「所以我陪他一起,有我在,总不会有人说这样的风凉话。」 裘老爷子忽然狐疑地看裘桓一眼:「你是这样兄友弟恭的人?真没什么别的主意?」 其实是有的。 孟临殊住在裘家,别的不说,盛少钦这孙子天天在旁边,隔三差五就来献殷勤,况且裘家到底下人多,万一他们两个干什么被人撞到,捅到老爷子面前,把老爷子气出问题来就不好了。 裘桓只笑道:「像盛三那样的兄弟,我打就打了,临殊这样乖巧懂事的,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捨得对他干什么。」 至于在床上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裘老爷子有些松动:「那就把临殊喊来,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 孟临殊肯定是不愿意的,老管家将他请来时,路上已经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所以见到裘老爷子第一时间,孟临殊便说:「爸爸,我不愿意。」 裘老爷子也捨不得他住到外面,外面再好,能有家里好吗?因此和颜悦色道:「不想搬出去就算了,本来也是你哥心疼你,才跟我提议的。」 孟临殊看了裘桓一眼,裘桓对着他挑了挑眉,本来该是风流天成的模样,可惜脸上破了相。孟临殊看得眼疼,转开视线:「爸爸,我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裘老爷子对着孟临殊从来和颜悦色,他虽然不常开口,可正因为这样,每次开口,裘老爷子都肯定会答应:「你说。」 孟临殊垂着眼睛淡淡道:「我想搬来主楼这边住。」 「不行——」裘老爷子还没开口,裘桓已经道,「我那个园子还不够你住的?不喜欢客房,我把我那间主卧腾出来给你。」 孟临殊没理他,只望向裘老爷子。 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乍一看上去温润至极,仔细看了,却分明有冰雪凛然的傲骨。裘老爷子总觉得他和自己不大像,或许更像是记忆中早逝的亡妻,也是这样美丽而淡然,似是月亮上的一束花,唯有最亲近的人知晓,该是怎样一种香气。 第27页 裘老爷子便情不自禁道:「你不喜欢就搬出来。咱们家这样大,凭你想要住在哪里都行。」 孟临殊却说:「哥哥刚刚不答应。」 「他凭什么不答应!」裘老爷子看不得裘桓欺负孟临殊,一拍桌子定了下来,「搬!今天就搬!」 又勒令裘桓说:「昨天打了少钦,今天又来吓唬临殊,你给我滚去祠堂,不跪个一天一夜,不准起来!」 裘桓倒是没有争辩,也丝毫没有这么大年纪还被斥责的羞愧,只深深看向了孟临殊。 书房的窗户没关,能望得见窗外大幅的湖光山色,孟临殊仍旧垂着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像是羽扇一样笼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雪白的肌肤在清晨澄澈的光影中,呈现出一种失真般柔软乖巧的质感。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孟临殊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到底缓缓地抬起眼睛,看向了他。 裘桓翘起唇角,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往祠堂走去,可孟临殊知道他要说什么。 ——等老爷子不在,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3章 话虽这么说,不过裘桓没顾上「收拾」孟临殊,让他别总想着从自己身边逃走,就因为公务出了国。 从他高中时起,就开始在自家公司工作,裘老爷子有意栽培他,放权放得干脆,前两年大病一场,更是感悟生命可贵,再也不想努力工作,所以潇潇洒洒地退了休,把工作全推给了裘桓。 认识孟临殊之前,裘桓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虽然他在孟临殊面前总是嬉笑怒骂的,其实工作起来极其冷血无情,下属见到他全都噤若寒蝉,哪怕他长得再好看,看到他这张脸,大家都有种禁慾的感觉。 后来认识了孟临殊,表面上看裘桓还是努力工作,一点不像别的只会挥霍风流的二世祖,可实际上他身边的人都松了口气,总算不用跟着他,一周加班七天每天加班二十三个小时了。 那时公司都传,boss是恋爱了,发现了生活的乐趣,不用拿折磨他们当做唯一的消遣了。 可下属们还没高兴几天,这次出差发现,老闆又故态復萌,明明去的是度假胜地,办的也是没那么紧急的公事,可他就是硬拖着大家不眠不休地加班工作。 不但提前一周把原定计划都处理完毕,更是顺道多加了待办事宜,甚至还收购了一家本来不在计划书上的公司,让人十分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失恋了。 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裘桓总算是消了气,愿意回国,手下全都感激涕零,差点给他跪下。 和他一起的陈崆笑话他说:「瞧你把人折腾的,一个个都快给你磕头了。」 裘桓没搭理他,只是拿着杯酒喝,陈崆问他:「怎么,你那个宝贝弟弟,还是没给你回消息?」 最近陈崆也正好在国外出差,死乞白赖非要蹭裘桓新买的私人飞机一起回来。 他是个话多的人,闲不住,先跟漂亮的空乘聊了会儿人生哲学,又去酒柜里把裘桓收藏的酒摸了一瓶出来开了,还顺便给裘桓倒了一杯,看裘桓一直在看手机,看一次脸就黑一点,忍不住就笑了。 裘桓扫他一眼,神情冷淡,要是一般人,早就胆寒了,陈崆和他从小认识,胆子大一点,但还是收敛了不少:「要我说,当时他假扮你弟,你就不该帮他善后,他要不是裘家人,还不是任你捏扁揉圆?可现在抱着老爷子大腿,你反倒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之前裘桓得到消息,去孤儿院找失散多年的弟弟,只得到了弟弟送过来就死了的噩耗。 只是没等他难过,就遇到了正好回来探亲的孟临殊,一眼就对着孟临殊一见钟情,硬是把人弄到了手。 可孟临殊骨头硬,一直想法设法要走,裘桓也捨不得对他怎么样,只能软硬兼施地一边给他资源捧他,一边威胁他敢跑的话,不光他自己遭殃,连带着他长大的孤儿院,还有他身边的人都得完蛋。 这么软磨硬泡的,孟临殊总算看着老实点了,裘桓也放松了警惕,裘老爷子生病的时候,还带着孟临殊回去看望。 这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个隐晦的告白了,毕竟他们这个圈子,想要蹭上来的人太多,说句不好听的,玩了也是白玩。 可裘桓对着孟临殊是不一样的,他能带着孟临殊回去见家人,就是把他放在了一个很严肃的位置上,是想要和他有未来的。 没想到去了之后,裘老爷子一看到孟临殊就喜欢,问他什么名字做的什么工作,孟临殊说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可额外又加了一句,说自己是孤儿院出来的,小时候被送来的时候,脖子里还带了个黄金镶嵌的白玉佛牌。 这一下了不得,老爷子当场就坐了起来,抓着孟临殊不撒手。 等问了才知道,原来当初裘家老三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裘老爷子特意去东亚给他求了个佛牌,保佑他一生顺遂,走丢的时候也戴在身上。 孟临殊这么说,又是裘桓特意带来的,裘老爷子还以为是裘桓已经把人找到了,故意给自己准备的惊喜。 当时场面乱的要命,裘老爷子身上连着的各种医疗器械乱叫,外面医生护士急得要命,生怕老爷子出什么问题,老爷子又哭又笑,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男人这一刻也老泪纵横。 裘桓也蒙了,破天荒没说话,就见孟临殊还坐在病床前,乖巧地垂着眼睛,像是一切的混乱,都和他没有关系。 第28页 裘桓后面也想明白了,孟临殊是觉得,凭自己的本事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索性就破釜沉舟,说这么模稜两可的话,想要借着裘老爷子来管他。 不过孟临殊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裘老爷子就直接认定了他是自己的孩子。 裘桓也问孟临殊了,怎么知道自己弟弟身上有块佛牌的,孟临殊倒是也老老实实说了。 以前孟怀柔和他感嘆过,有个小孩送过来的时候还戴着佛牌,一看就非富即贵,孟怀柔怕惹麻烦,就没有收,没想到孟临殊记住了,也真的这么大胆子,没有把握就敢试探。 裘桓又好气又好笑,气是觉得孟临殊这么有骨气的人,为了逃离他,居然愿意耍这样的心机。好笑是觉得,孟临殊这么顾头不顾尾的,就算老爷子现在煳涂,认他当儿子了,等理智下来肯定也要做亲子鑑定,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可看裘老爷子的身体,也再受不了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刺激了,裘桓只能捏着鼻子,要陈崆帮他做了假的亲子鑑定出来,算是亲自坐实了孟临殊这个身份。 想到之前,裘桓脸色更臭了,自己坐在那里生闷气。 陈崆看到,忍不住笑了。 裘桓这么个唯我独尊的性子,在内在外都被人捧上了云端,难得看他吃瘪,还是为了个男人被耍成这样,陈崆简直是服了那个孟临殊,要不是裘桓看得紧,陈崆非得请孟临殊吃顿饭不可。 请不上孟临殊,陈崆就闹腾着喊了一堆狐朋狗友过来作陪,务必要哄得裘二少心情好起来。 裘桓倒是还是一副死了老婆的鳏夫相,脸拉得臭长,吓得那些鲜花一样的帅哥美女都不敢往他身上凑。 他喝了几杯酒就觉得没意思,又因为回了国,离得远了还没有什么,离得一近,想到只要开车十几分钟就能回去看到孟临殊,裘桓心里就痒痒的,索性直接站起身要走。 陈崆还以为没把这位大爷伺候好,吓得连忙跟上来:「去哪啊?」 裘桓说:「回家。」 回家? 陈崆傻了:「这才几点?」 裘桓以前三更半夜还在通宵开会,开完会直接和他们去滑雪,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现在偏偏成了个居家好男人了? 陈崆越发以为自己哪里得罪了裘桓,追在他屁股后面务必想要把他请回去。 两人走到大门口时,陈崆忽然扫到个人影,连忙和裘桓报告说:「裘二,那边,那不是你那宝贝吗?」 裘桓闻言转过头去,就见那边,孟临殊正被人引着,向里面的包厢走去,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都挨他挨得很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了。 天气凉了,孟临殊今天穿了件米咖色的开司米大衣,这样柔软的颜色,衬得他眉目都格外温柔秀丽,更不要提他说话时眼角眉梢都含着笑,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心情很好。 他身边那两个人也长得不错,俊男美女殷勤小意,陈崆忍不住说:「瞧瞧你三弟,这么左拥右抱的,比你这个正经裘家人都会享受。」 话音未落,裘桓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陈崆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 乖乖,裘二不会要去抓姦吧? 那边孟临殊还不知道裘桓已经回国了,正侧耳听旁边两个人说话。 前两天孟临殊接到通知,说是曲驳那边总算敲定了开机时间,导演拉了个群,把几个主要演员都拉了进来,聊着聊着说正式开拍前一起出来吃顿饭。 孟临殊不怎么参与这样的活动,最近裘桓不在,他在裘家待得好好的,天天陪着裘老爷子赏花品茶,日子过得格外惬意。只是曲驳特别说了想要和他聊聊,他这才出了门,没想到在门口就遇到了同剧组的两个小演员。 这两个演员都不是新人了,人气一般,在娱乐圈混主要是靠左右逢源,知道同剧组的孟临殊是裘家小少爷,两人都自告奋勇来门口迎接。 孟临殊对着外人是个很和善的脾气,虽然话少,但是别人热情的时候,不大习惯给别人冷脸。两个人对他殷勤,一左一右柔声软语,哪怕孟临殊和他们并不熟,听着也不会很反感。 他有这样的身份,又这样平易近人,男的就故意问:「孟哥自己开车来的?回去晚了,家里那位不会生气吧。」 女的也旁敲侧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记得孟哥还是单身。是吧,孟哥?」 孟临殊不太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没回答,旁边忽然伸过一只手来,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整个人都拉进了怀中。 「聊什么呢,说得这么开心?」 裘桓皮笑肉不笑地问,视线扫过两个小演员时,冷得像是开了刃的匕首。 两个小明星消息灵通,看到他就知道是谁,下意识都后退一步,空出了和孟临殊之间的距离。 裘桓这才笑着问孟临殊:「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打扰你们了?」 他明明是笑着说的话,可脸色差得可怕,吓得两个小演员差点哭出声来。 孟临殊皱了皱眉:「这是我一个剧组的同事,马上开机了出来聚餐。」 「这么晚了聚餐?」 孟临殊说:「曲导从外地回来,刚下飞机。」 裘桓说:「我也刚下飞机,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 他这是抬槓。 孟临殊也不想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了,把他的手甩开,和两个小演员说:「走吧,别让曲导久等了。」 第29页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包厢走去。 两个小演员不敢得罪他,可看看裘桓的脸色也不敢动,左右为难间,裘桓忽然问他们:「今天都有谁在?」 男的那个壮着胆子回答说:「裘总……今天是曲导组的局,来的都是组里的主要演员,没有外人。」 「是吗?」裘桓又看他一眼,看得他腿都软了,才说,「既然没有外人,那带上家属,应该也没问题吧?」 两个小演员哪个敢说有问题?都忙不迭地点头,奉着裘桓往前走。 裘桓却又不着急了,问他们:「你们曲导为了聚餐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女的说:「没什么要紧事,曲导只说马上开拍了,出来熟悉一下。不过我看曲导是有事找孟哥。」 男的也说:「对啊,孟哥本来说不来,曲导还说那就算了,后来孟哥改了主意,曲导立马就去定了包厢。」 裘桓问:「你们曲导今年多大了?」 两个小演员察觉到不对,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回答:「曲导应该三十多岁了吧。」 裘桓:「结婚了吗?」 男的说:「没有。」 裘桓又问:「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两个小演员:…… 裘总看起来高冷,怎么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八卦,果然人不可貌相。 小演员面面相觑,裘桓总算不问了,示意他们俩带路,一边想着,几天不见,孟临殊好像又好看了不少,大概是睡眠充足没被他折腾,一向苍白的脸上甚至有了点血色,嘴唇也水润鲜红,一看就知道很好亲。 这么一想,之前的气彻底消了,裘桓翘起唇角,已经开始琢磨着,今晚怎么哄孟临殊。 他虽然不介意用强的,可却越来越觉得这样子没意思,把孟临殊弄的掉眼泪有很多种办法,之前的裘桓不介意因为自己的简单粗暴让孟临殊疼,可现在却更希望他和自己一样,能在这种事里面感觉到快乐。 这样更麻烦,尤其是孟临殊那个人极度怕疼,手稍微重一点他就不行了,裘桓只能把他当做豌豆上的公主一样伺候。 不过只要让孟临殊先舒服了,后面裘桓再进去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不一样的滋味。 肉丨体上的愉悦其实就那回事,可孟临殊带给他的精神上的高丨潮,却能让裘桓爽的发抖。 也只有孟临殊能给他这样的感觉了,裘桓已经有点急不可耐,到了包厢门口,没等两个小演员替他开门,自己就推门走了进去。 却见包厢里,一众陌生面孔,唯独孟临殊不见踪影。 身后两个小演员进来一看也惊讶了:「孟哥还没来吗?」 里面的人笑着回答:「孟哥被曲导叫走,两个人说悄悄话去了。」 裘桓:…… 悄悄话? 第14章 曲驳今年三十六岁,是个标准的黄金单身汉。 他刚下飞机就赶来酒店,一路风尘僕僕,却还是衣冠楚楚,半点不乱。他是少白头,偏偏又蓄了长发,被问得多了,索性全染成银色,在脑后扎成马尾,配着他金丝细边的眼镜,极富古典美。 之前他入圈时,不少人都可惜,他不当演员去当了导演,真是浪费了他这一张脸。 他自己倒不觉得可惜,毕竟这一行里,长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只是好看到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让曲驳这种看惯了美人的人都能觉得惊艷的,却是凤毛麟角。 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孟临殊,立刻就下了决定,自己一定要得到孟临殊,要让孟临殊成为自己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这纯粹是出于专业角度,是一个艺术家对于缪斯的热爱,不掺杂任何情丨欲视角。 包厢里,孟临殊刚刚进来,曲驳便起身说:「和我来一下。」 等孟临殊跟着他出来后,他才说:「剧本改了一下,有些地方不太确定,想让你再试一下戏。」 剧本是几年前就写好的,筹备了很久,倒不是缺投资,只是缺个合适的演员。现在有了孟临殊,扮相、气质都合适,可曲驳又有了新的担忧。 这部电影是民国戏,双主角,从主角小时候开始拍,前面用小演员,等到了角色的十六岁,就要孟临殊上阵,一路演到四十二岁去世,年龄跨度大,心境变化也大。 曲驳看过孟临殊的作品,他大多演少年青年,连中年都没有涉足过,因为他的长相太好,导演们更喜欢将他光鲜好看的那面展示出来,就像是炫耀自己手中价值连城的玉器,决不允许在自己手上沾染上丝毫的污垢。 可曲驳拍演员不是这个拍法,比起美,他更喜欢毁灭美,喜欢将玉器打碎了,日光照耀在碎片上,又潋滟又决绝的悲凉。 所以他用孟临殊,不止要拍他的美好,还要拍美好背后的无常,可他不大确定孟临殊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份重任,特意改了两份剧本。 曲驳是个惜才的人,尤其是孟临殊的长相真的很合他的口味,一看就是那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随便导演怎么拍都好看的脸。 如果孟临殊的演技到不了那个地步,凭着这张脸,曲驳也会给他表演的空间,让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美丽的花瓶,但是更为重要的戏份会分给另一个男演员。 可这到底有些浪费了,所以另一份剧本里,孟临殊将会是整部剧的核心之一,而不只是花瓶那么简单。 第30页 两份剧本都准备好了,就看孟临殊自己的演技到底如何。 来得匆忙,居然没个合适的地方让孟临殊试戏,曲驳一时站住了,还是孟临殊提议说:「不然去天台吧。」 天台上是个空中花园,这个时间,四角的灯都开着,花影横斜间,能看得到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曲驳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哗啦啦翻了翻剧本,翻到折了角的一页递给孟临殊:「这一幕,演给我看看。」 孟临殊也不多话,接过来借着路灯,认真地看起了剧本。 电影里面,孟临殊演的是个孤儿,被戏班捡到,学了几年戏,本来想一鸣惊人成名成角,偏偏被大帅看上,抢到府里成了第十二房姨太太,从此只能穿女装,以色侍人。 外面风起云涌,后宅内却只有勾心斗角,他明明是男人,却只能做个雌伏的女人。大帅喜欢他,拿他当个物件,女人们嘲笑他,却又警惕他。生活如死水,直到有一天,大帅留洋的独子归国,在后宅中撞见了他。 蝴蝶振翅,命运的洪流席捲,自此寒暑春秋。 曲驳要孟临殊试的这段戏,写的是孟临殊撞见了府里的小丫鬟勾搭大少,大少便为她摘了一枝迎春。 台词不算太多,孟临殊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曲驳问他:「准备好了吗?」 他没抬眼,只淡淡「嗯」了一声,曲驳说:「这儿没别人,我来和你搭戏。」 孟临殊说好,曲驳就喊了开始,先念了词:「你怎么在这儿?」 孟临殊低着头,轻轻地说:「只是路过。」 戏里孟临殊的角色和大少,在这时还是不和睦的,大少看不惯他,觉得他以色侍人,所以孟临殊给的反应是恭敬里带着点冷淡。 这其实是他的舒适区,毕竟他长了一张如琢似玉的脸,气质也是冷而疏离的,不能说演得不好,只能说更像是本色出演。 曲驳在心里评估着,跳过寒暄的部分,直接念了重头戏:「我瞧你看她看得出神,要我也给你摘一枝吗?」 这里大少是调侃的,甚至带着嘲弄,笑话他和女人一样。 剧本上这里,编剧给孟临殊这个角色的情绪是「羞愤」,毕竟一个人被这样讥讽,很难不有负面情绪,但是又因为本身在后院里,就是被当做「女人」使用,除了「羞愤」,更深层的其实是「自卑」同「悲凉」。 这些情绪很微妙,又很接近,一般人会处理成一种感情,这样表演出来,就难免浅显了。 孟临殊却笑了:「不必,我只是觉得有趣。」 这里不该笑,可他偏偏笑了,深深的夜色里,他的眉目殊丽,雪白的齿在嫣红的唇间,如同编贝一般,剧里他是唱花旦的,从小养出来的做派,再是清冷,眼角眉梢也带着点风流意味。 只是短短一会儿功夫,他就像是变了个人,完完全全入了戏。 曲驳看得走了神,慢了半拍才继续往下念台词:「有趣什么?」 「有趣在,这样一个地方,偏有人急着跳进来。」 孟临殊终于抬起了眼睛,也让曲驳看清了,他狭长秀丽的眼中,既没有「羞愤」,也没有「自卑」,反倒是一片平静。 明明他还站在原处,身后是整个城市的万家灯火,可偏偏像是站在那满园的迎春花丛中,春光烂漫间,唯独他是冷而淡的一抹影子,哪怕带笑,却美得破碎不祥。 只是一个眼神,曲驳就读懂了孟临殊身上的情绪。 是「麻木」。 对命运的麻木,对自己,也是对他人。 他在同情那个搔首弄姿的小丫鬟,怜悯着这个企图迎来和他同样命运的女人。可他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同样也无法拯救别人。所以选择逆来顺受,成为平静而麻木的「十二姨太」。 这部戏,脱胎自曲驳少年时代最爱的小说,从他入圈起,便有将其改为电影的想法,兜兜转转近十年,终于万事俱备,唯独最重要的主演,始终没有定下。 这一瞬间,看到孟临殊的表演,曲驳心中,终于有了尘埃落定之感。 曲驳收起剧本,感嘆说:「这样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就算以他的眼光,孟临殊的演技也实在无可挑剔,多改一份剧本实在是没有必要。 孟临殊不知道前因后果,闻言只微笑道:「看来您对我还算满意。」 「何止是满意,这角色简直非你莫属。」曲驳从小在美国长大,是标准的西方做派,实在无法表达对孟临殊的满意之情,索性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住孟临殊,「我有预感,这部电影将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成功!」 他说着又激动起来,简直想在孟临殊脸上亲上两口,只是还没等付诸行动,就被孟临殊给止住了:「曲导,改好的剧本我能拿回去看吗?」 曲驳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当然,这就是特意拿来给你的。」 孟临殊笑了笑,很自然地从他怀里挣开,垂着眼翻看剧本。 曲驳在旁边认真端详,忽然又有了灵感:「要是从现在开始留头髮,等开拍能留多长?」 孟临殊说:「下周就要开机,留不了太长,只能戴头套了。」 戏里孟临殊的角色本来不是长发,可现在曲驳有了新想法,立刻就摸出手机给剧组的道具师和造型师发号施令。 第31页 孟临殊先他一步往前,走到楼梯间时忽然被人拽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按到了墙上。 楼梯间里是声控灯,灯光慢了半拍,随着脚步声的响起,慢慢地亮了起来,萤火似的闪烁片刻,终于照亮了面前的人。 裘桓刚自热带地区回来,这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衬衫,外面的风衣单薄,遮掩不住宽肩窄腰,看孟临殊的视线灼热,搭在孟临殊腕上的指骨却凉得骇人。 孟临殊忍不住打个哆嗦,他察觉到了,手握得更紧一点,肌肤相贴,终于生出一点稀薄热意。 孟临殊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迟疑一下才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看你们在对戏,就没上去打扰。」 孟临殊直觉他又要发疯,冷声道:「工作而已。」 「我知道。」裘桓问,「怕我生气?」 「怕你误会。」 「那也是怕我。」裘桓低下头来,影子慢慢地淹没孟临殊的睫毛,在离孟临殊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足够孟临殊感觉到他身上的压迫感。孟临殊警觉地看着他,他却笑了,冰冷的指尖捏了捏孟临殊的面颊,亲昵地说,「别怕我,宝贝,你这么看着我,我都要硬了。」 第15章 孟临殊面上飞起薄红,压低声音斥道:「下流。」 「更下流的事我都干过,嘴上说说也不行?」 裘桓说着,忽然直起身来,揽着孟临殊转身。 身后,曲驳刚打完电话过来,勐地看到裘桓搂着孟临殊,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 没等孟临殊开口解释,裘桓已经笑道:「曲导,上次冯总的晚宴上一别,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 曲驳这才想起来,当时他被制片人拉着去和投资人喝酒,那个冯总也是投资人之一,平常傲慢得要命,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可那天在裘桓面前也是做小伏低,姿态放得格外谦逊。 这些生意人就是这样,不如他的他鄙薄,比他强的他谄媚。曲驳家里是文艺世家,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人,觉得有铜臭气,因此第一眼居然没认出裘桓来。 只是认出来了曲驳也没想多寒暄,只是点了点头,问孟临殊:「你们认识?」 孟临殊沉默了一下:「这是我……哥哥。」 曲驳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个男主演,身世还挺复杂的,看裘桓和孟临殊形容似乎很亲密,便说:「今天我们剧组聚餐,既然你哥哥来了,不如一起吧。」 孟临殊说:「不必了……」 裘桓和他同时开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临殊皱起眉来,觉得裘桓不怀好意,可曲驳已经按下电梯,开始和他讨论剧本里面的东西,旁边裘桓也一副只是顺路来蹭饭的样子,倒弄得孟临殊不好说些什么。 三人一起进了包厢,本来还热火朝天的包厢里面,立刻安静下来,全都看着他们。 裘桓一向把别人都当做空气,孟临殊更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只有曲驳奇怪道:「都在等我们啊?早知道让你们先开吃了。」 大家这才客气道:「没事没事,都不饿呢。」 另有机灵的已经让出位置来,让裘桓和孟临殊坐在一起。 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刚刚孟临殊来的时候还眉目含笑,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出去一趟回来,脸色就差了不少,难道是曲导说了什么吗? 等上了饭菜,酒过三巡,就有人试探:「曲导,咱们的电影,能按原计划开机吗?」 曲驳奇怪道:「能啊。」 旁边裘桓忽然笑道:「我们临殊就要多麻烦曲导了。曲导,我敬你一杯。」 他手指修长苍白,小小的酒杯悬在指尖,倒像是什么精美的玩物。曲驳并不喜欢国内的酒桌文化,刚要拒绝,裘桓已经抬手,自己先把一杯喝了,又一仰杯底,似笑非笑问曲驳:「曲导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曲驳不好驳他的面子,便也跟着喝了。门外侍应生忽然推着一只恆温酒柜进来,打开来里面全是好酒,大家不明就里,侍应生解释说:「这都是裘总存在我们这里的酒,特意让我们拿过来款待诸位。」 有懂行的早就看到,这里存着的酒,没有一支低于五位数,其中几支限定款,现在市面上流通价格更是超过六位数。 这样的酒拿来随便给他们喝,不得不说,裘桓出手果然阔绰。侍应生已经开了酒替大家斟上,大家欢唿说:「多谢裘总。」 裘桓只懒洋洋道:「喝了我的酒,进了组,记得帮我照顾我们临殊。」 「一定一定。」 「以后孟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裘总你放心吧。」 裘桓又说:「大家来敬曲导一杯。」 这要求不奇怪,毕竟剧组里,导演才是最大的,气氛正好,有的人涌过去挑酒,有的簇拥在曲驳身边,借着敬酒的名义讨好曲驳,曲驳被大家劝酒,盛情难却,只好挨着一轮喝下去。 裘桓在一旁冷眼看着,等这一轮敬酒快要结束,看了一直守在一边的酒店经理一眼,经理立刻出门,推了一座香槟塔进来,后面跟着的服务生,也各自拿了一瓶香槟。 这架势一般只在庆功宴上有,大家都没想到简单的聚餐居然还有这个环节,娱乐圈混的人,各个都是人尖子,不用裘桓发话,就接了香槟晃了起来。 第32页 香槟沸腾着撞开软木塞,明黄的酒液飞溅,包厢中笑声叫声,一时沸反盈天,热闹至极。 孟临殊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轻轻起身出了门透气,过了一会儿,看到包厢的门打开,曲驳摇摇晃晃地出来,一头冲进了洗手间里。 孟临殊有些担心地跟过去,听到隔间里曲驳呕吐的声音,他在外面敲了敲门:「曲导,没事吧?」 里面的呕吐声一顿,曲驳含煳地说:「没事,就是喝的有点多。」 孟临殊守了半天,曲驳总算出来,看他还在有些意外:「怎么没回去?我真没事。」 可他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原本整齐端正的衣襟乱了,金丝边的眼镜摘下来挂在胸口的袋中,长长的镜链歪歪扭扭地垂下来,同衣扣缠绕在一起。 孟临殊没说话,只递过去一张纸巾,曲驳接过来道了谢,擦了擦嘴角,又去镜前洗了手。 他有洁癖,洗得格外仔细,洗手液打了三遍,这才恋恋不捨地关上了水龙头。 抬头看到镜子里,孟临殊正在看他,曲驳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强迫症,我的心理医生让我多考虑一下大自然,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洗那么多遍手,对淡水的浪费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想到真的克制住了我的洁癖,我现在顶多洗三次就行。」 其实以他的身价,别说洗三次,就算为自己修建一个专属的度假水庄园也无可厚非,可他居然能为了不浪费资源,克制住自己洁癖的本性。 半晌,孟临殊才说:「曲导,今晚很抱歉。」 曲驳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闻言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跟我道歉?今晚我很高兴,小孟,你不知道,为了这个本子,我筹备了多少时间,可惜一直没合适的人选来演。 「我那时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和这个角色简直天造地设,可我又放心不下,生怕你太年轻,演技撑不起来,可刚刚试镜,你不但撑起来了,更是给了我新的灵感,一想到能拍好这部电影,我简直激动得睡不着觉!」 孟临殊在这个圈子里遇到的很多人,一心只想争名逐利,如曲驳这样,哪怕功成名就,仍对电影怀揣赤子之心的却屈指可数。 虽然曲驳领口被酒污了,银灰色的长髮也垂落几缕,可他站在那里,眼里满是光彩,甚至比之前一尘不染的模样更要熠熠生辉。 孟临殊凝视他,如同凝视自己可望不可即的梦想,曲驳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那群人疯起来真是胡来,还好他们没来灌你酒。」 孟临殊说:「曲导,您也少喝一点吧。」 「难得大家开心,等开拍了,想这么高兴也就难了。」曲驳开玩笑道,「趁着现在和大家搞好关系,真开拍了我就算凶一点,他们也只能忍了。」 孟临殊轻轻笑了,送曲驳回包厢之后,自己却没有进去。 酒店大门处,车已经开了过来,没等孟临殊上前,车门就开了。 车里,裘桓懒洋洋倚在那里,示意他说:「上车。」 看孟临殊沉着一张脸,故意笑道:「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到你了?」 孟临殊没有说话,沉默着上了车,等车门合上,才低声说:「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灌曲导酒。」 裘桓说:「正常交际罢了。你一个人在剧组,我不放心。」 「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孟临殊忍了忍,将那些恶言忍住。旁边裘桓却满不在乎:「他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人,喝杯酒而已,难道委屈他了?」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说:「是不是每个和我接触的人,你都要这样针对?」 裘桓本来没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知道说出来孟临殊肯定会生气,可他又不想骗孟临殊—— 至少这种事,没必要骗孟临殊。 所以裘桓犹豫一下,还是回答说:「想让我不针对他,你就别和他走那么近。」 又放缓了语气:「不就是一部电影,你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公司专门为你量身写一部戏,你喜欢什么导演什么编剧都能给你请来。这个曲驳,半夜把你单独喊出来,还对着你搂搂抱抱的,谁知道以后还要干什么。违约金多少,我明天让人去谈,这部电影还是别拍了。」 孟临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前面司机听两个人吵架,早就把挡板给升了上去,道旁的路灯只亮了一半,大片的影子里面,孟临殊的脸呈现出一种青玉似薄而剔透的颜色,因为面无表情,越发显得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就好像哪怕他坐在这里,在裘桓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其实他随时会消失不见。 裘桓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他没有躲开,只是那样安静地将手垂在膝头,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地说。 「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赖以为生的东西,曲驳是导演,从二十岁就开始拍戏,国内国外都拿过奖,他能赏识我,是我的荣幸。 「我喜欢和专业的人合作,我喜欢拍戏,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短暂地脱离我真实的人生,去体验另外一种生活。裘桓……」 孟临殊停顿一下,微微侧脸,看向了裘桓,窗外夜色浓稠似墨,他整个人都浸在冰冷空旷的天幕之下,看着裘桓的目光里,也带着很淡很薄,却无法被忽视的厌倦和鄙薄。 第33页 「至少在拍戏的时候,我的生活里,是没有你的。我不想连这么一点时间,都被你占据。」 说到最后,他像是累了,轻轻地嘆了口气,想要将手从裘桓的掌心下抽开。 这个瞬间,裘桓的心里忽然被大片的恐惧所占据,他能够体会到,孟临殊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其实已经对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只要他再多做错一件事,孟临殊就会毫不犹豫地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哪怕孟临殊并不能真的潇洒地离开,因为他有着太多在意的东西,多到任何一件,都能被裘桓轻而易举地拿来威胁他留在自己身边。 可裘桓太想要他的在意了,想要到发疯,也忍受不了一点他的忽略无视,裘桓甚至怀疑,只要孟临殊愿意给他一点好脸色,他能够把自己的一切都双手奉给孟临殊。 所以他下意识反手,将孟临殊的手指死死地握在了掌心里面。 「我知道了。」裘桓斟酌着,慢慢地说,「我不会再打扰你的正常交际,也不会影响你去拍戏。」 裘桓低下头去狠狠捏了捏眉心,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就带上了笑:「今天是我不对,不该乱吃飞醋,起闹让人灌你们导演喝酒。这样吧,改天我找个时间,去和你们导演道个歉。」 孟临殊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 裘桓想,要不是为了哄你开心,我明天就让人把那个曲驳封杀了。 可既然孟临殊还愿意和他说话,哪怕语气再冷淡,裘桓也知道,孟临殊的态度已经有了软化。 裘桓就又将声音放得更低更温柔:「我出国这么久,坐了十几个小时飞回来,一下飞机第一时间就想找你,可你见到我爱答不理的,我不捨得对着你发火,脾气只能发在别人身上了。」 孟临殊道:「除了我,有的是人愿意听你发脾气。」 「说这样的话可伤我的心了啊。」裘桓很好脾气地笑了笑,「他们愿意捧着我,可我只想捧着你一个人。」 他不常说甜言蜜语,因为之前没有这个必要,有的人是一颗红心给他,只求他一个青眼,可他放下身段,也只想哄孟临殊一个人。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掠过的路灯,一盏一盏,明暗交错地落在孟临殊的脸上。 他看着裘桓的眼神复杂,半晌,才低声说:「我还是不明白你。裘桓,喜欢你的人太多了,你干嘛非要我呢?」 第16章 裘桓听了,本来应该再说几句好听的,可莫名其妙的,他也沉默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笑了:「我不用你明白,反正你也知道,我肯定不会放你走的,只要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就算不给我好脸色,我顶多也就是发发脾气,可你要是想法设法要走……」 按平常裘桓的脾气,这里肯定要说几句狠话,威胁一下孟临殊,让他老实一点,可想到刚刚孟临殊看着他的神情,他忽然就不捨得吓唬孟临殊了,所以只是拉着孟临殊的手,在他指节上轻轻亲了一口。 「不说了不说了,今晚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等下咱们去下个馆子?」 裘桓的吻很轻,说话的语调也是有商有量的来,和平常恨不得将孟临殊生吞活剥的狠劲都不一样,倒像是变成了个理智的正常人。 可这到底只是装出来的。 孟临殊收回视线,淡淡说:「我累了,先回去吧。」 裘桓也没有被他拒绝落了面子的不悦,一路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等到了裘家,孟临殊试探说:「那我回去睡觉了。」 裘桓问:「你现在还住主楼?」 「沣园修好了,我已经搬进去住了。」 裘桓就说:「修得还挺快的,可惜我不知道,不然你搬进去,我让人给你送点乔迁礼。」 他居然没有发怒,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孟临殊说话。 孟临殊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孟临殊垂下眼睛,「那我就先走了。」 裘桓目送着孟临殊离开,看孟临殊走的很快,像是生怕他会反悔一样。 - 孟临殊防他像是防贼一样,裘桓倒是也没生气,还让佣人把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给孟临殊送过去。 要是平常孟临殊肯定不要,可大概是因为今天他态度太好,孟临殊居然收了。 这么吃软不吃硬的人,裘桓也只见过孟临殊这么一个,一看就知道,孟临殊脸皮薄,从小就不怎么会拒绝别人。 上次那个蛋糕孟临殊一口气吃完了,裘桓怕他撑坏了,没敢再给他买,现在为了哄孟临殊,直接把人挖了回来放在裘家,还特意叮嘱不准做那么大的蛋糕,只准做小的,而且每天限量,免得孟临殊又不知道节制。 他拿着手机一脸严肃地给管家发消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处理多严重的事情。 陈崆察言观色,问他:「你昨天回去,没又跟你家那位吵起来吧?」 裘桓还没说话,旁边庄同洲打空了一梭子子弹,就两枪沾靶了,跟着他一起来的两个小姑娘欢唿雀跃,不知道还以为他多劳苦功高,听到陈崆这么问,惊讶道:「裘二谈恋爱了?」 裘桓之前不喜欢拈花惹草,这么多年,在他们中间格外格格不入,弄得大家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现在知道裘桓居然有对象了,庄同洲激动得不行:「带出来看看,我要看看是什么国色天香,能把裘二这座和尚庙给攻打下来。」 第34页 裘桓带着护目镜和耳塞,随手拿了放在一边的猎丨枪,看着也没怎么瞄准,打移动靶枪枪都是十环。 本来工作人员还问要不要上点会跑的兔子狐狸之类的让他们打,庄同洲先说:「别,那东西打了都是血,挺吓人的。」 陈崆枪法不行,但是嘴贱,笑话他说:「老庄,看不出来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血啊?」 庄同洲:「待会儿我要去约会,沾了血吓着人小姑娘怎么办?」 陈崆笑骂道:「老庄我可真服了,虽然你见一个爱一个,可每个都还挺深情的。」 「你懂什么,每一个我都花了心思的。」庄同洲唏嘘说,「拿钱买来的感情没意思,还是得真心换真心。」 陈崆快被他酸死了:「你再说这种屁话我可走了。」 「你走就走,裘二留着就行。」庄同洲今天本来就是找裘桓有事,「裘二,你那表兄最近忙什么呢?」 裘桓正侧着头摘手套,闻言挑眼看了看庄同洲:「盛少钦?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庄同洲嘿嘿一笑,「是我手下人跟我说的,有人打着盛家大少爷的名义,跟北边来的人做生意呢。」 国界线往北那边不太平,天天打仗,敢跟那边的人做生意,没点真本事,就得等着被黑吃黑。 裘桓坐下,两条腿长得几乎无处安放,猎丨枪竖起搭在膝边,只能露出一个枪口。 他漫不经心地拿指尖擦了擦枪口的硝烟,倒是没有当做一件大事:「那是他自己的事。」 庄同洲道:「外人可觉得,你们是一家人。」 「真是盛少钦干的,他自己心里有分寸。要是不是……」裘桓收回手,淡淡地笑了,「敢扯着裘盛两家的虎皮做大旗,胆子这么大,不用我出手,自然有人收拾他。」 他神情淡然,似是不过闲话家常,可在场二人忍不住都身上一凉,一时间场上竟然无人说话。 半晌,陈崆岔开话题:「老庄,你待会儿和谁约会啊,还是上次那个设计师?」 「那都是老黄历了,早就分了。我最近在泡一小明星,长得漂亮,就是性子野。」 「谁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就那个邝思甜。」庄同洲顺口问,「裘二,你弟弟不是最近在拍电影,能不能帮我走个后门,把我们家思甜也安排进去啊。」 陈崆骂他:「还没上手呢,就我们家思甜上了。」 裘桓却忽然问:「邝思甜?今年金鼎那个新人角?」 庄同洲警觉道:「你怎么知道?你别跟我说,你也看上她了?裘二,咱们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这可是我先看上的!」 裘桓被他聒噪得头疼:「闭嘴。」 庄同洲只好闭了嘴,裘桓这才道说:「她和我……弟弟是朋友。」 居然能和裘桓那个漂亮弟弟扯上关系,庄同洲眼又亮了:「哥,我的好二哥,我上次就说请咱弟弟出来吃顿饭,你什么时候安排一下?」 上次裘桓没接他的话茬,这次想了想却说:「他脾气大,我做不了他的主,你自己想法子吧。」 这世上还有比裘桓脾气更大的人? 庄同洲简直要惊讶死了,也顾不上什么邝思甜邝思咸的了,拿出手机就开始搜孟临殊。 一搜不得了,发现这个孟临殊不仅人好看,演技也好,奖项拿到手软,后援团还很强大,在网上掐得宋砚风的粉丝像是过街老鼠,连后援会都解散了。微博上,孟临殊确实也和邝思甜互动过,两个人一起宣传电视剧,站在一起,金童玉女似的。 庄同洲有点酸熘熘的:「我要是长这么好看,我脾气也大。裘二,还好我不是你,不然看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弟弟,那心里不得跟猫挠似的,能看不能吃,这也太煎熬了。」 桌子下面陈崆忽然踹了他一脚,庄同洲嘶了一声,刚要说话,陈崆又踹了他一脚,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 庄同洲后知后觉,就看裘桓脸上还是带着笑,可笑意明显没达眼底,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庄同洲还纳闷:「裘二不会生气了吧?我就开个玩笑。」 这玩笑能开的精准踩雷,陈崆简直拿庄同洲没办法了,对着他比个大拇指:「你可真是这个。」 庄同洲也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啊。裘二这心思可越来越难猜了,比那小姑娘还善变呢。」 陈崆扑哧一声就笑了,心里想着,可不就比小姑娘还善变,毕竟裘桓家里那个对着裘桓,可从来没什么好脸色看,现在又成了弟弟,更是打不得骂不得,这么憋屈,裘二少从出生到现在也还是头一次,没憋出满头包算他修养好了。 可这些话不能跟庄同洲说,庄同洲也觉得没意思:「那我也走了,唉,老陈,还是你好,我看裘二就是更年期了。」 庄同洲今天和邝思甜约着一起出来吃饭,邝思甜不好约,约十次也不一定能出来一次,这次还是因为庄同洲和她经纪人聊了聊,她被经纪人逼着,才勉强答应了。 庄同洲是真心实意追她,特意买了一大束玫瑰,亲自抱着刚下电梯,就和人撞了满怀。 撞他的人力气不小,玫瑰枝折花落,飘得满地都是花瓣,那人道了句歉转头就走,庄同洲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打斜里伸出只手来,抓着那人肩膀轻轻一拧,就把那人胳膊给反折到了身后。 第35页 要说那只手是真漂亮,玉做的筋骨似的,从指尖到指节,没有一寸不是清隽修长,唯有指尖因为发力略微充血,呈现出一种比玫瑰更鲜嫩的红润,藏在白色羊绒毛衣袖口下的腕骨微微突出一个圆润弧度,一路笼到了袖子深处,让人忍不住就好奇,下面的肌肤,该是怎样一种活色生香。 庄同洲是个花丛里面厮混过来的人物,哪怕不看脸,只凭一只手便能断定,面前这人肯定是个绝色。 他也顾不上捡花了,就看着那人拧着撞他的人,语气平和地说:「拿出来。」 撞他的人被拧得龇牙咧嘴,从怀里掏出个手机扔了出来,庄同洲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小偷,这么一撞就把自己手机给掏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很快,几乎电光火石,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人接了手机,随手递给庄同洲,又问他:「要报警吗?」 那人长腿细腰,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那里身形笔挺略显瘦削,虽然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还有鼻樑上一颗艷色小痣,这么半遮半露的,就漂亮得几乎让人望而生畏。更不要说他刚刚露的那么一手,干脆利落又优雅流畅。 庄同洲简直被迷得头晕眼花,接了手机,随口说:「你觉得呢?」 那人就笑了:「被偷的是你,怎么问我?」 庄同洲也觉得自己有点谄媚,就打了电话让司机上来,他的司机是特警退役,抓着那小偷像是老鹰抓小鸡,庄同洲也趁机整理了一下衣服,很衣冠楚楚地和那人说:「今天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请你吃个饭吧?」 那人婉拒说:「举手之劳而已。」 庄同洲还想再劝,就看远处,邝思甜满脸焦急地沖了过来。 庄同洲还以为邝思甜是来找自己的,在「她来得真不是时候」和「她好像很关心我」之间纠结了一下,邝思甜却已经冲到了那人身边,紧张地问:「临殊,你没事吧?」 庄同洲下意识问:「孟临殊?」 邝思甜和孟临殊闻言一起抬眼,邝思甜现在才看到庄同洲也在,脸上的笑立刻拉了下去:「你怎么也在?」 庄同洲:…… 敢情他不开口,她眼里就只有孟临殊是吧。 第17章 庄同洲说:「小姑奶奶,我约你来这儿吃饭,我不在这儿我去哪?」 邝思甜烦他烦得要死,要不是经纪人死活逼着她和庄同洲好好相处,她早就把庄同洲拉黑了。 今天庄同洲约她出来,她索性喊上了孟临殊,趁着现在大家都在,邝思甜挽住孟临殊的手臂,笑盈盈地和庄同洲说:「既然庄少也在,我就介绍一下。这位是孟临殊,裘家三公子,也是我的男朋友。」 庄同洲慢了半拍:「……什么?」 邝思甜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庄少,您对我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以后您不要再约我出来,不然我怕我男朋友不高兴。」 要是以前,她肯定不敢拿孟临殊出来装自己男朋友,毕竟庄同洲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说整人就整人,拉孟临殊出来,只会连累他。可现在不一样了,孟临殊可是裘家人,庄同洲再牛,还能牛过裘家? 邝思甜体会了一把狐假虎威的快乐,庄同洲却顾不上和她生气,只是想着,没想到裘桓那人不是个东西,他弟弟却这么助人为乐,还随手帮忙抓小偷,又长得这么漂亮,真不像是裘家人。 庄同洲就笑着说:「临殊是吧?我和你哥今天出去还提到了你,知道你被接回来了,说是要给你办个接风宴。」 这话显得热情又不失亲近,可没想到听了之后,本来态度很温和的孟临殊,语气却冷了下去:「我刚回来,不太知道我哥那边的交际圈。」 邝思甜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就又加了一句:「我和思甜……庄先生,希望可以高抬贵手。」 庄同洲听到他说话,立刻把邝思甜忘得一干二净,立刻保证说:「放心,我和你哥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高抬贵手的,你喜欢,让给你就行。」 这话说得不能细听,把人当个物件让来让去,和裘桓不愧是朋友,行为简直如出一辙。 孟临殊的态度彻底冷淡下去,连寒暄都懒得再寒暄。 可他不知道,像他这种长得好的人,哪怕甩脸子给别人,看起来也是一种享受,就像是高山上的雪,本来就不沾尘埃,谁又能强求他一定要给人笑脸? 至少庄同洲就不介意,还热情洋溢地一定要请他们俩人一起吃饭,被孟临殊拒绝之后又要交换微信,可惜又被拒绝了。 庄同洲想起裘桓说的,他弟弟脾气不好,觉得确实不好接近,只好遗憾退场。等他走了,邝思甜立刻放开孟临殊的手感激道:「多亏有你,不然他还要纠缠不清。」 孟临殊问她:「你的经纪人让你来的?」 「是啊。说是惹不起这位。」邝思甜无奈说,「我经纪人算好的了,至少没有光明正大地拉皮条,也只是让我出来吃个饭接触一下而已。」 「你想换个经纪人吗?」 邝思甜惊喜道:「换到明明哥手下?我当然愿意!」 想了想,却又泄了气:「算了算了,都是一个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况且,我经纪人其实也还行。」 第36页 邝思甜之前是做女团出身,团没火,她自己被公司单挑出来重新包装,这才一炮而红。 她在团里是最大的那个,当惯了大姐大,很有种侠气,孟临殊出道那部电视剧就是和她一起拍的,虽然她年纪比孟临殊小,可是因为入行比孟临殊早,一直很照顾他,导演刁难他的时候还主动站出来帮他说话。 孟临殊没有多劝,邝思甜也自己想开了,开开心心说:「难得今天没工作,我请你吃饭。」 餐厅不远,和庄同洲订的那家在同一栋楼里,会员制,很安静,环境也好。侍者领着两人在角落落座,邝思甜摆脱了庄同洲心情好,一时胃口大开,一个人干掉了一整份传奇圣代。 吃完了邝思甜总算想起来不好意思,问孟临殊:「要不要再给你点一份?」 孟临殊淡淡道:「我不想因为两个人一起吃的太撑,被送去洗胃上热搜。」 邝思甜哈哈大笑,一笑连忙捧住肚子:「不行,我再笑就要吐出来了。」 孟临殊脸上也露出笑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只扫了一眼,笑就淡了,起身和邝思甜说:「接个电话。」 等他走到露台上时,电话已经因为太久没被接听而自动挂断了,孟临殊看着手机,很不想打回去,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这次没有理由磨蹭了,孟临殊嘆口气,到底接了起来:「有事吗?」 电话那边是裘桓,平常他肯定要因为孟临殊这么慢接电话发火,这次却很心平气和:「在外面吃饭?」 孟临殊「嗯」了一声,裘桓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吃完饭就回去。」 「和你那个朋友一起?」 「你怎么知道?」 「老庄跟我说的,说是你们俩在谈恋爱。」 孟临殊勐地收紧手指,自己都没有察觉,听到裘桓问这话的时候,他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紧张地等着裘桓要开始说些威胁他的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裘桓居然没有,只是说:「你对着外人怎么总是这么周到,要不是老庄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见义勇为。」 孟临殊回答说:「如果知道他是你朋友,我一定不会多事。」 「怎么?和我当朋友的人,在你心里和我都是一丘之貉?」 孟临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裘桓轻笑一声:「和老庄比起来,我还是有点节操的,至少不像他似的,看见个好看的就丢了魂。」 孟临殊说:「你不是吗?」 「你还别不信,我之前可是守身如玉,也就是遇到你。你说,这算不算命里该有一劫?」孟临殊还没回答,裘桓又说,「也不是,应该是你命里该有一劫遇上我。可中国有句老话叫来都来了,咱们俩已经这样了,分是分不开了,不如你将就一下,我也改改我的脾气,咱们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最近降了温,站在露台上,能感受到北来的风吹过江面,一汪秋水凉寒刻骨,盪开涟漪偏又如绸缎般轻盈柔软。孟临殊手肘搭在栏杆上,凝视着远方的天幕。 夜色很深了,可城市灯火通明,映得那一线海天交界的地平线也透出一线光华来,二十九楼望去,车流如蚁,繁华锦绣,唾手可得。 手机里,裘桓也没有再说话,难得这么耐心地等着他,孟临殊没有喝酒,所以头脑并不发热,就算裘桓说得再情真意切,他也只会觉得,他是一时兴起。 所以他只是说:「你改不了你的脾气,我也不想将就。」 裘桓沉默一下,就在孟临殊以为他装不下去的时候,他却转了话题:「你那个朋友的经纪人不行,你问问她愿不愿签来裘氏。」 孟临殊和邝思甜所在的公司不算太大,一共也只捧红了他们两个人,王明明本身不是这家公司的,为了带孟临殊专门转过来,之前只带一线艺人。 邝思甜的那个经纪人带邝思甜之前,本来都打算转行了,结果歪打正着,现在在公司靠着邝思甜,也是能横着走。 公司和经纪人都不行,如果邝思甜真能转去裘氏,往后的路要好走很多。 孟临殊沉吟片刻,到底还是问:「违约金呢?」 「三七开,公司替她出七成,剩下三成分五年她慢慢还。蒋娇前段时间退隐去了,她的经纪人手底下空出一个位置。」 蒋娇是影坛前辈,从来只演大导的电影,格调很高,她的经纪人更是裘氏的王牌经济,拿来带邝思甜,属实有点大材小用。 就算孟临殊再讨厌裘桓,也不得不说,他的安排实在很妥帖,对于邝思甜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 孟临殊终于说:「……谢谢。」 「不用谢。」裘桓笑道,「她当初照顾过你,我不过投桃报李。」 孟临殊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想说让他别调查自己,可又说不出口,以他的教养,不允许他面对别人的好意时,还恶语相对。 裘桓问:「我来接你?」 孟临殊下意识说:「不用。」 裘桓就说:「好,老爷子今天得了好茶,惦记着要给你尝尝,记得早点回来。」 说完竟是毫不拖沓,便挂了电话。 孟临殊拿着手机,一时有些错愕,回过神来时,觉得自己大概真是斯德哥尔摩犯了,裘桓不缠着他,他居然会不习惯。 第37页 - 庄同洲瘫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余光看到裘桓挂了电话从外面走回来,打电话前原本一脸阴沉,现在容光焕发,嘴边还带上了笑。 庄同洲就得意说:「怎么样,我教你的管用吧?别管男的女的,你追的太紧,把人吓着了就得跑,可你松松手,说不定他们自己就回来了。而且裘二,不是我说你,你天天臭着一张脸,你的员工能忍你是因为有钱拿,你的对象可真不一定能一直忍你。」 裘桓随手拿了一边的抱枕砸了过去,庄同洲连忙抱头躲开:「说实话你还不爱听,你再这样,下次我不教你怎么哄老婆了!」 裘二这个过河拆桥的东西,要不是他好心传授几句,现在肯定还和他老婆闹着别扭呢,哪能像现在这样眉开眼笑的。 他今天告别了孟临殊和邝思甜之后,就直接来找裘桓了,不是为了告状,是要和裘桓套近乎—— 孟临殊就算和邝思甜真谈恋爱了又怎么样,裘家三公子难道还真能跟个小明星结婚? 庄同洲就又凑过去:「不过裘二,我说真的,把你二弟微信给我呗,大家都是一个圈子,找外面那些,不如找我靠谱,至少我在你眼皮子下面,有你撑腰,我肯定不敢欺负他。」 裘桓收起手机,淡淡道:「有我撑腰,谁敢欺负他?」 庄同洲立刻拍马屁说:「不愧是我大舅子。」 裘桓看他一眼,见他嬉皮笑脸的,忽然笑了:「打游戏呢,咱们来个solo局?」 庄同洲问:「你不是不打这个吗?说太无聊了。」 他们俩是高中同学,那个时候手游刚刚上线,裘桓打得最好,还有战队的来挖,结果他自己嫌没挑战性,后面就不怎么打了。 裘桓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活动一下,忽然提起件事来:「你上次不是说,你想拿泰康重工下个季度的单子?能赢我,单子就给你了。」 庄同洲眼前一亮:「真的?那我要是输了呢?」 裘桓说:「输了也给你。」 这不就是要给他放水的意思。 看来裘桓是真心疼他这个弟弟,自己还没泡到孟临殊,他就开始送礼给自己了。 庄同洲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追到孟临殊,这次一定会倍加珍惜,最少要和孟临殊谈个半年! 裘桓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多说什么就开了一把。 庄同洲觉得裘桓肯定会给自己放水,心情也很轻松舒畅,上来被裘桓打了个0-8,轻轻松松推到高地,连裘桓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庄同洲有点汗流浃背了:「哥,就不能让让我?」 「再来?」 庄同洲不信邪:「来。」 这次更惨,被裘桓压在基地门口打,他敢出门,裘桓就一套连招把他秒了。 这样太憋屈了,庄同洲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和裘桓之间的差距,到了第三把,干脆直接投降,也别说三局两胜了,这三局里面,他连一个头都没有,唯一的击杀是自己放大招撞在裘桓的反弹上,把自己给弹死了。 现实里技不如人,怎么游戏里也被压着打。 庄同洲有点郁闷了,还好裘桓说:「明天别乱跑,在公司等着。」 「泰康重工的单子还真给我啊?」 裘桓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庄同洲这下舒服了,结果第二天他在公司眼巴巴等着,就等来了自家大哥的电话:「你得罪裘二了?」 庄同洲有点纳闷:「没有啊,他还说把泰康重工下个季度的单子给我。」 大哥沉默片刻:「既然他给你了,你就好好干,记得全程跟着。」 泰康重工的单子量大、利润高,每年都是公开招标,庄同洲这还是第一次凭关系拿到,美滋滋说:「那肯定,哥,你就放心吧。」 庄同洲大哥实在受不了自己这个傻弟弟了:「你知不知道他给你的是哪个地方的单子?」 庄同洲说:「还能是哪,总不能是非洲吧?」 庄同洲大哥:「……你好自为之吧。」 庄同洲:? 庄同洲:! 还真是非洲?! 不说那边乱七八糟的各种传染病,就说工程肯定都在荒郊野地,前期结束最少也要大半年才能回来。 裘二这是给他放水?裘二这分明是想整死他啊! 第18章 裘桓抬抬手,就把庄同洲整得哭都哭不出来,却还不能不吃这块大饼,被自家大哥逼着丢去了非洲。 但他不愧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指点裘桓的那几句还真的挺有用。 裘桓最近没怎么缠着孟临殊,就算他搬出自己的园子,住到了别的地方,裘桓也没像之前一样,硬逼着孟临殊搬回来,只是每天都给孟临殊送花送点心,弄得裘老爷子还问孟临殊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样不轻不重的示好,孟临殊虽然没有回应,但至少没有把东西扔出来,有特别好看的花的时候,孟临殊还会亲自插在花瓶里,不太合他的审美的花,他也会交给佣人插起来,免得这些花因为无人照顾而枯萎了。 孟临殊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不喜欢的东西,只要比他弱小,他都会怜悯照拂,连朵花他都捨不得扔了。 虽然因为他太过漂亮,给人的印象是很柔弱的,其实他骨子里反倒是那种大男人,总是忍不住要照顾保护别人。 第38页 裘桓一点不弱,无论在哪都是强势的那个,要是按正常来说,孟临殊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裘桓不指望孟临殊能有多喜欢自己,但他的底线就是孟临殊不能离开自己。 他做事干脆果决,向来有野兽一样的直觉,一看孟临殊有这个苗头,立刻就伏低做小,态度摆得很到位,倒让孟临殊想要再发火也找不到理由了。 也因为裘桓特意放松了对孟临殊的管束,不再时时刻刻都紧盯着他,孟临殊这段时间过得十分舒心,去拍定妆照的时候,一看就让人觉得格外容光焕发。 弄得化妆师捧着他的脸,一时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之前试妆的时候,看你的皮肤有点苍白,最近怎么保养的,脸色这么好?我还得给你换个粉底色号。」 不过不得不说,美人就是有特权,孟临殊的定妆照一出来,就直接血洗了微博热搜。 照片是纯黑色的背景,孟临殊穿了件白色的长袍,长发半束,沿着衣角滚落,如同漆黑的瀑布,安静地蜿蜒,却压不住被风吹得空荡荡飘在身上的衣襟,整个人都显出摇摇欲坠的柔弱可怜。 露在外面的肌肤,在黑色的底衬下,有一种即将破碎一般透明雪白的颜色,黑白分明的光影色彩,一瞬间便能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 这样的美,无需言辞,便足够令人臣服。下面的评论赞嘆不知凡几,点赞最高一条,却是曲驳的粉丝髮的。 @曲慢慢又跳票了吗:老曲,你的镜头好爱他!我总算理解你为什么宁愿拖了那么久,也要等着孟临殊的档期了!为了美人!值得!那么请问,这次能准时上映不跳票吗???小心拖延症吓到孟大美人,跑了的话你哭都没地方哭! 曲驳拍片精益求精,又因为并不缺钱,所以经常拍着拍着觉得不满意,又重新再拍,虽然能够磨出精品,可每次上映都要往后推迟,弄的粉丝们风声鹤唳,生怕他又要失信。 这条微博评论还被制片人故意拿来笑话曲驳,曲驳特意和孟临殊解释说:「之前也不是故意拖延,只是拍戏中间有很多意外……总之这次肯定不会了。」 孟临殊倒是不在意这些:「您也是为了拍出心目中的好电影。况且等正式开拍,我们都要被您关在组里,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曲驳的剧组规矩很严,哪怕是对这些大明星也一视同仁,一律必须在组里待着,不许私自离组。 进组前那几天,孟临殊一直陪在裘老爷子身边。裘老爷子捨不得他离开,可也知道他有自己的事业,长吁短嘆万般不舍,甚至还问:「家属能去探班吗?」 孟临殊被逗笑了:「爸,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还让长辈陪着,他们要笑我了。」 「我从小就没给你开过家长会,你自己一个人长这么大……」裘老爷子有些伤感,「是爸爸不好。」 旁边裘定懿插嘴:「爸,你少来了。我和阿桓那个时候,你天天忙着工作,也没帮我们开过家长会啊。」 裘老爷子:…… 老二天天气他,老大也这么糟心。 还是小儿子好,长得漂亮,还乖巧懂事。 裘老爷子心道老天有眼,总算给他一个不会气他的好孩子,一时感嘆下,又在遗嘱里给孟临殊加了一堆东西,免得等他去了,这个唯一的乖孩子被欺负。 - 裘桓最近也忙,工作应酬排得满满当当,就是朋友想约他,都得提前给他下帖子约时间。 今天的局就是提前了至少小半个月约的,组局的叫徐方源,靠抱陈崆大腿才混进这个圈子,这次也是託了陈崆请到了裘桓,所以格外巴结裘桓,打听了裘桓不近女色,就特意准备了个又漂亮又纯情的男大学生。 裘桓一来,徐方源立刻指示男大学生过去:「去给裘总敬杯酒。」 男大学生长得秀气漂亮,看着乖巧,其实很会来事,特意穿着件白色的衬衣,扣子没系全,上面几颗都开着,稍微一弯腰就能看到胸前一片白净的肌肤。 他端着酒,柔若无骨似的就要往裘桓身上贴:「裘总,我来敬您一杯。」 可惜没贴上去,就被裘桓一手给拨开了。 裘桓推开他之后,随手抽了纸巾擦了擦手,又漫不经心和徐方源说:「老徐,我不喜欢这些,别给我搞这个。」 徐方源还以为裘桓是对这个男大学生不满意,正打算叫两个小姑娘过来。 旁边陈崆叼着烟笑了:「不是我说你,老徐,你找的都是什么庸脂俗粉,你不知道咱们裘少眼光多高?知道孟临殊吗,那是他弟弟,起码得那个档次的长相,才能得咱们裘二少一顾吧。」 徐方源对娱乐圈不感兴趣,还真不知道孟临殊和裘桓的关系,他旁边的小姑娘很机灵,立刻就拿手机搜了孟临殊的照片给徐方源看,徐方源看了一眼,果然惊为天人:「真这么好看?不会是p的吧。」 陈崆哈哈大笑:「老徐,这你就没见识了吧。」 又问裘桓:「孟少最近忙什么呢,不然喊出来一起玩啊。」 陈崆作为知情人,知道裘桓最近故意冷着孟临殊,都说远香近臭,离得远了,说不定孟临殊反倒念着他的好。 可陈崆觉得,这纯粹是裘桓一厢情愿,孟临殊那边没有他骚扰,说不定多开心。 他是贴心小棉袄,故意给裘桓个台阶下,裘桓也确实有点忍不住了。 第39页 自从和孟临殊认识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孟临殊分开这么久,听陈崆一说,顺水推舟就说:「那我打个电话给他。」 电话半天才接通,裘桓最近都忍着没找孟临殊,见他这么久才接电话,问他说:「睡了?」 孟临殊那边很安静,微微压低了声音回答说:「在外面。」 「去哪了?」裘桓问完又怕孟临殊觉得自己在管着他,又补充说,「我就随便问问。」 孟临殊沉默了一下,就在裘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居然开口说:「小佑生病了,我在医院。」 裘桓不在乎孟临殊那个所谓的弟弟生没生病,只是欣喜孟临殊居然愿意告诉他:「最近变天,小孩子是容易生病,我也去看看吧。」 那边忽然传来个很虚弱的声音,小声地喊孟临殊说:「哥哥,我渴了。」 孟临殊的声音立刻放缓了,柔声说:「你别动,我替你去倒水。」又和裘桓说:「不用来。」 说完大概是急着去倒水,随手就把电话挂了。 裘桓啧了一声,站起身来,和陈崆打个招唿:「我先走了。」 陈崆问:「你弟弟生病了?」 「不是。」裘桓脸上的神情并不算难看,相反还带着点淡淡的微笑,因为能找个机会名正言顺去看孟临殊,也不在意孟临殊为了孟佑挂自己电话的事了,又扯着领口闻了闻,问陈崆,「我身上有酒味吗?」 陈崆鼻子都被这里的酒气熏透了,哪闻得出来,还是徐方源机灵,立刻说:「裘总,隔壁有换洗的地方。」 裘桓今晚第一次把他看在眼里,道了声谢往隔壁走,徐方源连忙跟上,亲自拿了新的衬衣给裘桓送去。 等裘桓走了,他才回来,问陈崆说:「裘总和他弟弟关系这么好?」 陈崆带着点醉意说:「是好。」 徐方源就开始琢磨,裘桓不好取悦,那他弟弟是不是更好讨好一点:「可惜今晚没见到这位孟少。」 陈崆呵呵两声,裘桓把孟临殊宝贝成这样,徐方源敢找点莺莺燕燕往孟临殊身上扑,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 孟临殊接水回来,看到孟佑已经坐起身,靠在床上。 孟临殊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烧还没彻底退下去,问他说:「怎么不躺着好好休息?」 他的手指冰凉,像是一块温润光洁的冰,肌肤相触时,舒服得孟佑几乎要喟嘆出声。 他很依恋地侧过头去,将面颊也主动贴在孟临殊掌心:「哥,刚刚谁给你打电话?是裘桓又催你回去吗?」 孟临殊说:「他说想来看你。」 孟佑不说话了,沉默着喝完水,孟临殊要扶他躺下时,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想见他,哥,你能别让他来吗?」 「我已经拒绝了。」 孟佑这才露出个笑来,却又怅然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再长大一点,就能保护你了。」 孟临殊被他逗笑了:「我哪需要你保护。过完年你们就要准备高考了,想好要考哪了吗?」 「我想考在本市。能离妈妈和你都近一点。」 「那你得好好加油了,我上次看你成绩,想要考本市一本,起码得进步个五十分。」孟临殊很在意他的成绩,「我记得你物理不太好,等你病好了,我给你请个家教补习一下。」 孟佑不喜欢他把自己当小孩子,可也知道,凭孟临殊的脾气,大概一辈子都会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爱护他。既然改变不了这一点,孟佑索性撒娇说:「我要是像哥哥你成绩这么好就好了。哥,你不能帮我补课吗?」 孟临殊果然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来给孟佑补习的可能性,只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都几年没学这些了,过几天进了组更没时间出来,还是找个专业的老师更好。」 孟佑有些失落,乖乖「哦」了一声,孟临殊替他盖好被子,哄他说:「睡吧,哥陪着你。」 「真的能陪着我吗?他不会又来找你麻烦吧。」上次孟临殊答应陪他,就被裘桓给带走了,孟佑故意说,「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们两个吵架。」 「不会吵架。」孟临殊顿了顿,笑着说,「他现在已经改了,不像过去那样,总是乱发脾气了。」 这才不是孟佑想听的话,可他不能说别的,只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哥,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忍在心里。」 孟临殊只觉得孟佑是关心自己,安抚地轻轻摸摸他的头,孟佑闭上眼睛,觉得有孟临殊陪着自己,简直幸福得要融化掉了。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孟临殊转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外面,裘桓抱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那里。 孟临殊皱了一下眉,裘桓自己已经推门进来,把花递给他:「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烧退了吗?」 孟临殊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家医院,裘桓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查不出来的。孟临殊只说:「还在低烧。」 裘桓故作关心道:「体质不行啊,不然我把他送出国吧,去国外好好调理一下。」 送出国就没这么多破事,天天装可怜喊孟临殊来看他。 孟临殊不知道裘桓心里在想什么,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孟佑送出国,孟佑闻言连忙睁开眼说:「哥,我不出国。」 裘桓看他不装睡了,嗤笑一声,把花递给孟临殊,看孟临殊不接,解释说:「看病人总得带东西。」 第40页 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孟临殊也没戳穿他,随手接过来放到一边,站起身说:「出去说。」 裘桓又从脚边踢出一束百合花来,轻轻踹到了孟佑床边,笑眯眯和他说:「给你买的花,希望你早点康復。」 孟佑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裘桓才不管他怎么看自己——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为了孟临殊,就孟佑这种人,压根别想和自己有交集。 裘桓从来不把他当做对手,只是烦他天天缠着孟临殊,一出门就和孟临殊说:「你这弟弟不是有妈?怎么生个病还喊你过来。」 孟临殊淡淡看他一眼,裘桓咳了一声,说话收敛了一点:「我这不是心疼你,大半夜不能好好休息,你不是明天就得进组了吗?」 「请假了,等小佑病好了再去。」 「发个烧而已,你连开机仪式都不去了?」裘桓看着孟临殊,半晌,忽然开玩笑似的问,「要是我病了,你会请假吗?」 第19章 孟临殊被他的问题问得沉默了一下, 才淡淡道:「你不需要我照顾。」 裘桓问:「我也是人,怎么就不需要照顾了。」 「想照顾你的人多了,不缺我这一个。」孟临殊说, 「你先回去吧。」 「你不回去?」 「小佑一个人在医院, 我不放心。」 裘桓拿出手机:「我替他请两个护工过来。」 「裘桓。」孟临殊看着他,「剧组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爸爸问起来的话, 麻烦你替我说一声。」 他这样说, 就是铁了心不回去的意思。 裘桓忍不住一阵烦躁, 皱了眉刚要说话,却看孟临殊看着他的神情里, 带着戒备和瞭然, 似乎猜到了, 他总算装不下去,要原形毕露。 裘桓随手把走廊尽头的窗户打开,带着冷意的夜风吹进来,一下子就让人冷透了。 他对着风吸了口气,把满肚子的火气压了下去, 这才带着笑说:「行吧,知道你和你这个弟弟感情好。要不这么着,你今晚先在这儿陪他,明天还是让护工来,毕竟是开机仪式,缺了主演, 外面说不定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你也不想因为你一个人,让整个剧组背锅吧?」 他说得合情合理, 完全是为了孟临殊考虑。 孟临殊有些迟疑,裘桓看他动摇,又说:「你明天早去早回,说不定他还没睡醒,你就又回来了。我让助理也在这儿守着,出什么事随时和你联繫。」 孟临殊终于说:「我自己找护工就行。」 「之前老爷子生病,请了不少人,不比你自己找的要靠谱?」裘桓笑道,「被老爷子知道,我这个当哥哥的,连这么点事都不帮你办,回头又要骂我了。」 裘桓要是又拿以前仗势欺人的派头来压孟临殊,孟临殊肯定不会接受,可他说得这么温和体贴,孟临殊竟然一时找不到藉口拒绝。 裘桓就趁热打铁把这件事定了下来,临走前还故意回去和孟佑打了个招唿。 孟佑装睡没睁眼,就听到裘桓在病床前,压低声音和孟临殊说:「你弟弟睡这么香,明天肯定能退烧。我让人在隔壁给你开了个单人病房,你也去睡会儿吧。」 孟临殊只说不用麻烦了,裘桓也没强求,又和孟临殊说了几句,看他神色有些疲倦了,这才恋恋不捨地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他喝了酒,让司机开车,自己坐在后座,闭着眼睛差点睡着了,等车开到一半,裘桓忽然想起来,孟临殊一个人在医院肯定没顾上吃饭,现在回去让厨子做也来不及了,裘桓拿出手机给陈崆打了个电话,让他打包一桌送过来。 陈崆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一个小姑娘打得火热,俩人嘴都亲上了,硬是被裘桓一个电话给拉开了。 陈崆骂骂咧咧地又打了个电话给徐方源,徐方源一听简直喜出望外,立刻让酒店后厨整治了一桌的菜,打包了食盒,又亲自拎着去了医院。 他到门口的时候,裘桓的车刚好也开过来,裘桓下了车看到是他还有点惊讶:「老徐,怎么是你亲自送来的?」 徐方源拍马屁道:「他们都笨手笨脚的,怕耽误了您的事。」 裘桓笑了笑,要接过食盒,徐方源却不肯给:「哪能劳动您来拿,我来,我来。」 裘桓才不会和他在医院门口争来争去,他爱拿就让他拿了,两个人坐着电梯上了楼,徐方源还不知道是谁生病了,但能让裘桓大半夜这么兴师动众,肯定是什么厉害人物。 徐方源正想着,裘桓的脚步却停了,透过病房门口的观察窗向里面看。 病房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床尾踢脚线旁的小夜灯幽幽亮着,有个男人坐在床边的椅上,大概是睡着了,手支着头微微垂下来,昏暗光里,皮肤雪白如同牛奶,哪怕看不清眉眼,也让人觉得极有美感。 从徐方源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后腰,窄而细瘦,一看就知道,一手就能握得住。 徐方源立刻就懂了,原来裘桓是给小情儿送东西来了,怪不得看不上刚刚那个男大学生,要是他有这么漂亮一个,也看不上外面的庸脂俗粉。 徐方源正想入非非,就见病床上的人忽然支起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睡着那个,下一刻,竟然凑过去,像是要亲那人的额头。 徐方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咚」地一声巨响,裘桓一脚将病房大门踹开,大步过去直接将病床上的孟佑拽了起来。 第41页 孟佑本来就瘦弱,现在在病中,脸色青白,被他这么单手抓着,两条腿软绵绵垂在那里,站也站不起来,挣扎也挣扎不开。 徐方源被吓了一跳,再看裘桓的脸色,差得像是要吃人,看着孟佑,冷得像是恨不得直接将他掐死。 徐方源连忙冲过去:「二少!二少三思啊!」 这要是真让裘桓在他面前把人掐死了,他这么袖手旁观,别说裘桓会怎么样,裘家肯定放不过他啊! 只是徐方源一上手,就感觉裘桓掐在孟佑脖子上的手,硬的像是铁块,别说掰开,看裘桓的脸色,徐方源也不敢再上手了,生怕裘桓连着他一起弄死,正是抓耳挠腮,忽然听到有人厉声道:「裘桓!放手!」 这一声断金碎玉似的好听,勐地在耳边响起来,徐方源就感觉裘桓的手松动了一些,只是仍掐着孟佑没有松开。 徐方源顺着裘桓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刚刚坐在椅子上的漂亮男人已经站了起来,惊怒交加地抓着裘桓的手腕不可思议道:「你要把他掐死吗?!」 裘桓冷冷一笑:「你知道你这个弟弟,刚刚在干什么?」 「这是法治社会,不管他干了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替天行道!」孟临殊气的手都在发抖,抓着裘桓的指尖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裘桓,是不是我惹了你,你也要把我掐死?」 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唯有颧骨上因为愤怒,燃着两团不正常的潮红,映得眸底都泛起了潋滟的光影,如同泪盈于睫,冷而香艷,搭在裘桓手背上的手,肌肤是白瓷一样滑腻清冷的触感。 裘桓一下子就走了神,想起上次,孟临殊也是这么撑在他的手掌心里,浑身都抖得哆哆嗦嗦,眼泪沿着眼尾一串串地往下滚,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把长长的睫毛打得湿漉漉的,每一次颤抖却都把他拥得更紧…… 怒火被另一种火气所取代,裘桓松开手,把孟佑随手扔在一边,孟佑勐地唿吸到空气,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孟临殊刚要上前扶他,却被裘桓一把抓了过来,当着孟佑的面,肆无忌惮地将孟临殊打横抱起。 孟临殊想挣扎,裘桓却笑着问:「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他掐死?」 他虽然语调很温和,甚至带着笑意,却听得一旁的徐方源噤若寒蝉,连孟临殊都没有再动,裘桓就温柔地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吩咐徐方源说:「替我照顾好小舅子,别让他死了,免得他哥哥又和我闹脾气。」 徐方源连忙应声,裘桓连一眼都没扫倒在地上的孟佑,抱着孟临殊走了出去。 等他走了,徐方源才敢上去把孟佑扶起来,孟佑咳得整张脸都是红的,连眼珠子都泛着不正常的血色,徐方源的手刚伸过去,就被他一把拂开了:「别碰我。」 徐方源怕裘桓可不怕他,和和气气地笑道:「小舅子,地上凉,还是先起来吧。」 孟佑死死抓着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勉强将自己从地上扯了起来,徐方源看得都替他累,等他终于爬上床,徐方源忍不住说:「不是我说你,二少的人你也敢垂涎,我刚刚真怕二少真把你给掐死了。」 孟佑冷冷说:「滚!」 「你沖我抖什么威风?」徐方源被逗笑了,「凡事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个残废和二少比,是个瞎子也知道怎么选。要我说,你那个哥哥也够拎不清……」 徐方源说着说着忽然一拍脑门:「我靠!你哥不是那个孟临殊吗?」 可孟临殊,不是裘家三公子吗!那他和裘桓,岂不是□□?! - 裘桓抱着孟临殊出了门,转头去了隔壁的单人病房。 孟临殊在他怀中浑身僵硬,被他放在床上时,忍不住面上一白。 裘桓看出他的紧张,笑了笑,也不板着一张脸了,问他:「你以为我抱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孟临殊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警觉而冰冷,裘桓心里莫名其妙有点酸,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抬手捏了捏孟临殊的脸。 被孟临殊侧头避开了,他也不生气,顺手替孟临殊盖上被子:「生气了?我也没干什么啊,不就是掐了你那弟弟一下……是,我手劲是有点大,可你真不知道,我在外面看到他趁你睡着了想亲你,我差点没气死……」 孟临殊打断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小佑想亲我?」 「你不知道?」裘桓嗤的一声笑了,「那小子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一直没看出来吧?」 第20章 孟佑对他, 确实很依赖,有时候孟临殊也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太过炽热。 可孟佑才十七岁,连高中都没读完, 孟临殊看他, 永远看到的是孤儿院里相依为伴一同长大的弟弟,又怎么会往那个方面想? 裘桓看孟临殊不信,心气彻底顺了—— 不光他没把孟佑当做竞争对手, 连孟临殊自己, 也没把孟佑当成过可能会在一起的男人。 这消息太震撼了, 孟临殊半天回不过神来,也顾不上追责裘桓刚刚打孟佑的事了。 裘桓趁他发呆, 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出门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 把刚刚徐方源拎着的食盒给拿了过来:「差点忘了,专门来给你送饭的。」 孟临殊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这个,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裘桓说:「你不会以为,我是专程回来打你弟弟的吧?」 第42页 孟临殊其实有这个怀疑, 因为裘桓平常实在太不靠谱,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干不出来。 裘桓已经很利落地把床头小桌打开,将食盒打开来。 徐方源为了巴结裘桓,东西带的都是最好的,盖子一打开, 里面一道花胶松茸鸡, 一道小臂粗细的澳龙攒了个海鲜拼盘,本来有条清蒸东星斑, 徐方源怕路上放久了没那个鲜味,特意嘱咐弄成了东星斑鱼茸粥,另有三碟素炒的小菜,个个也做的极为精緻。 摆出来之后,连裘桓都笑了一声:「怪不得盒子这么沉,原来弄了这么多。」 琳琅满目一桌子菜,别说随便吃吃,拿来待客都很够格,孟临殊看着却没什么胃口,捡了两根菜心慢慢嚼着。 裘桓今晚也没正经吃什么东西,就陪着他吃,看他吃得这么费劲,问他:「不喜欢?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 孟临殊怕他真的又让人送菜来,只好说:「我是在想,小佑他对我……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总把他当孩子看?」 裘桓闻言,恨不得一拍大腿,心想你总算是知道,你那个弟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天天像头狼崽子似的,时不时就想把你从我身边叼走,你把他当小孩子,他早就想把你给上了。 这话不能说给孟临殊听,所以裘桓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嘴里说的是:「他也不小了,你十八岁的时候都考上大学,开始做家教赚钱养孤儿院了,他还什么都不懂的,花着你的钱当少爷,连个书都念不好。」 孟佑的成绩确实没有孟临殊当年好,孟临殊之前还想给他请个家教,裘桓这么一说,恰好说中了他的心事。 裘桓心里得意,再接再厉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天天心疼他是个残……是个残疾人,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爱胡思乱想,你对他好是把他当弟弟看,他说不定就误会你的意思了呢。 「要我说,你就该快刀斩乱麻,等高考结束,就把他送出国,在国外本科连着研究生一起念了,他要喜欢,读到博士也行,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孟临殊被他说得心乱如麻,不留神被他餵了小半碗的鱼茸粥。 这粥清淡鲜甜,里面还放了瑶柱和陈皮,喝起来很适口,孟临殊回过神来,示意裘桓:「我自己来。」 裘桓不给:「都餵了一半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孟临殊有点脸红,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被这样对待,况且小时候在孤儿院里,也没人专程餵他吃饭。 可裘桓脸皮厚,看孟临殊态度软化,立刻顺杆爬,两人一个拿,一个不松手,一不小心就把碗给弄翻了,半碗粥都洒在孟临殊身上。 裘桓立刻起身,拿纸巾替孟临殊擦干净了,又问他:「烫到没有?」 孟临殊吃饭慢,裘桓怕他回过神来就不吃了,餵得更慢,一碗粥早就不热了,只是孟临殊太白,仍在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看起来格外分明。 孟临殊说:「不碍事。」 可裘桓不由分说,仍扯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拉到面前仔细地看了,确定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忽然看到孟临殊手指上,还沾了一点汤汁,裘桓懒得再去拿纸,低头凑了上去。 指缝处忽然一热,舌尖划过,又痒又烫,孟临殊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用力要将手抽出来,可裘桓钳着他的手腕,拇指食指成圈,死死卡在他的尺骨上。 孟临殊低头看去,裘桓自下而上地抬眼看他,四目相对,裘桓眼底闪过一簇星火,勐地起身压了过来。 孟临殊没想到他突然发难,一时猝不及防,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单人病经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床发出一声吱呀,孟临殊背嵴抵在床头半倚半躺,裘桓的唇胡乱地压在他的唇上,高挺的鼻樑抵着他的鼻樑,亲他时用劲很大,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缺的都补回来。 孟临殊死死闭着嘴不肯任由他胡来,他也不放弃,密密匝匝地把吻落在他的面颊唇角。 孟临殊被吻得浑身有些发软,一只手还被他拽着,另一只推在他的胸口,喘息着挣扎说:「这里是医院!」 他一说话,裘桓抓住机会,舌尖撬开他的唇瓣,蛇一样滑了进去,纠缠着孟临殊,直吻得孟临殊面红耳赤唿吸不畅,两条手臂都情不自禁地缠在了裘桓的肩上,倒像是自己投怀送抱。 裘桓恨不得将孟临殊吃干抹净,半晌才抽空说:「没事,这间病房没人进来。」 这不是有没有人进来的问题,孟临殊左支右绌,手脚无力,连带白玉似的耳垂,也泛起了淡淡的玫瑰花色,眼底波光流转如水光晴好,胸膛起伏间,每一次接触都轻轻地颤抖。 裘桓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早就知道孟临殊极其敏感,稍稍撩拨就很难自己。 他得意地咬住孟临的耳垂,在齿尖慢慢地摩挲,将那一片软肉磋磨得发烫,冷不防孟临殊曲腿要去踹他。 裘桓亲得忘情,却还没忘了防备着孟临殊,孟临殊刚抬起来腿,他的腿就挤进了孟临殊膝盖中间,将孟临殊的一条腿架在了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掐着孟临殊的手臂,另一只手就要解开孟临殊的皮带扣。 孟临殊向前一挣,裘桓虽然将他抱住了,自己却受力向后撞去,背后小桌上满满的碗碟应声而落,叮呤咣啷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中迴荡,连带着走廊里的感应灯也一盏盏亮了起来。 第43页 裘桓还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待会儿我收拾……」 走廊上已经响起了一串足印,护士站里的护士听到声音向这边走来。 孟临殊面红耳赤,竟然发力从裘桓手底下挣脱开来:「有人来了!」 他这么一说,裘桓就知道彻底没戏了,毕竟要是没人,他把孟临殊勾得情动,说不定孟临殊还能同意让他在这儿乱来,可有人来了,孟临殊脸皮那么薄,就是死,也不可能答应。 裘桓有点遗憾,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把门打开时,小护士刚好过来:「这是怎么了,这间病房不是没住人吗?」 裘桓只笑笑,隔壁徐方源听到声音连忙赶出来:「我已经给你们张主任打电话了,他说马上就到。」 小护士还有点半信半疑,走廊尽头电梯间里,徐方源嘴里的张主任正匆匆赶了过来。 张主任大半夜的被从床上叫起来,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套了件外套就往外走。看到徐方源,张主任立刻笑脸迎过来道:「徐总,家里人来住院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徐方源在裘桓面前是孙子,在外面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态度不冷不淡说:「这不是本来没想麻烦你,张主任,这是我们裘总,是他家里一个弟弟住院,怕陪护的休息不好,所以在隔壁空病房休息了一下,你看要不我们出个床位费和卫生费吧。」 张主任不认识裘桓,但知道裘家,一听更不可能让他们出钱了,两人推来推去地客气时,裘桓开口:「按规矩来。」 张主任这才作罢,徐方源自告奋勇去前台缴费,等回来时裘桓已经不在了,只有张主任还在原地站着。 徐方源问:「裘总呢?」 「裘总回去了。」张主任擦擦汗,「徐总,下次有事您务必提前说一声,楼上准备的都有vip病房,哪能让自家人住在这儿?」 徐方源只呵呵一笑,心道什么自家人,你是没看到刚刚剑拔弩张的样子,看到就知道,裘总巴不得病床上那个自家人赶紧死。 折腾了一晚,等徐方源回去,外面天都亮起了鱼肚白,陈崆今天有早班,正打着哈欠往外走,看到徐方源回来笑道:「哟,老徐,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徐方源正是满肚子问题呢,抓着陈崆问:「陈少,二少和他弟弟……你知不知道?」 他问得没头没尾,陈崆却听懂了,神情有些高深莫测地笑了:「你也知道了?」 徐方源没想到居然不是自己一个人知道,像是找到了知己:「可他们俩……不是亲兄弟吗?」 「狗屁亲兄弟。」 「什么?!」徐方源都快被这豪门私隐吓死了,「那……那裘家人知道吗?」 「你说哪个裘家人?反正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不知道。」陈崆很淡定,「老徐啊,这事儿你就烂在肚子里,谁问也别说,不然,我可保不住你。」 徐方源用力点头,刚要赌咒发誓,手机却响了,他本来不想接,可一看号码,居然是裘桓打来的,徐方源连忙接起来:「裘总?」 电话那头,裘桓已经坐在飞机上看今天公司的简报,语调平和地和他说:「老徐,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能帮裘桓办事,徐方源简直求之不得:「裘总,您找我办事,哪用得着『请』这个字。」 裘桓只笑笑:「昨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临殊那个弟弟,我看着很不顺眼,你辛苦点跑跑腿,帮忙把他的出国手续办了吧。」 挂了电话徐方源还回不过神来:「裘总怎么会找我干这个?」 陈崆倒是一听就明白了:「他不想被裘家知道呗,找个外人,免得被怀疑。」 其实陈崆觉得还有个原因,徐方源和裘家没牵扯,就算办砸了,把孟临殊的弟弟在国外给弄丢了,到时候裘桓把徐方源推出来给孟临殊出气就行了。 裘二真不地道,陈崆看看徐方源,看他还是一脸兴奋,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徐,好好干。」 这个背锅侠,你肯定能干好。 第21章 一大早, 裘桓就送了两个护工过来,还顺便把孟佑换到了顶楼的vip病房。 两个护工之前能伺候裘老爷子,那都是千挑万选的, 两个都人高马大, 替孟佑换病房的时候,轻轻松松就把孟佑架起来放到了轮椅上。 另一个手脚利落地替孟佑盖上毯子,还在孟佑手里塞了个小暖手宝,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 比孟临殊自己照顾他还要细緻。 孟临殊跟着他们到了顶楼, 看着孟佑安顿下来,这才放心去了片场。 他到的早, 郑副导演正张罗着把买来的东西摆好, 待会儿举行开机仪式, 旁边曲驳和制片人站在一起,两个人不知道讨论什么。 孟临殊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制片人一脸不高兴地说:「……他可是一早就跟着你的,为了个新来的,你就这么对人家?」 「我的片子只看演技, 要是非要分个先来后到,那老郑才是最早跟着我的……」曲驳倒是照旧不疾不徐,说到一半看到孟临殊,有些惊讶道,「你今天不是要在医院吗,怎么过来了?」 孟临殊当做没有听到他们两个的争执, 和他们打了个招唿, 这才含笑道:「我弟弟烧已经退了,有护工照顾他。今天毕竟是开机仪式, 我缺席不大好。」 曲驳说:「你来了更好,待会儿去上柱香,让老天保佑咱们电影顺风顺水。」 第44页 制片人也笑道:「是啊,小孟长得好,老天看了觉得养眼,肯定要保佑我们的。」 那头郑副导演喊人把买来的烤乳猪在案台上放下,乳猪是特意定的,远远就能闻到香味,制片人有点馋:「今天中午能加餐了。」 正说着,另一边又来了个青年人,个子高挑,笑容很有亲和力,但在美人辈出的娱乐圈里,长相也只算得上端正,正是曲驳的御用男二号谢亦琛。他和孟临殊一样,都不是科班出身,之前是学金融的,还没毕业就被曲驳挖来演戏。 他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几杯热气腾腾的豆浆,制片人和他更熟,开玩笑问:「亦琛,这荒郊野岭的,从哪买的豆浆?」 谢亦琛笑着回答说:「从市里面带过来,怕洒,我一路都拎着。」 制片人好奇:「什么好豆浆啊?」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我早上起来自己拿豆浆机打的。」谢亦琛说着,先将其中一杯递给曲驳,「曲导,您坚果过敏,这杯只放了五谷,您趁热喝。」 曲驳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却只是淡淡,接过来道了声谢。 制片人「哟」了一声:「你怎么只记得老曲的口味,我们呢?」 谢亦琛不紧不慢道:「您喜欢甜的,这杯多放了两块冰糖。这杯是郑导的,他喜欢花生……」 这么分下来,谢亦琛竟然把每个人的口味都记得清楚,分到最后,谢亦琛像是忽然看到了孟临殊,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小孟,我还以为今天开机仪式你不来,就没替你准备。不过也是,家里人生了病,谁心里也不好受……」 曲驳忽然打断他,把自己那杯递了过去:「小孟喝我这杯。我来之前吃过饭了,现在不饿。」 此话一出,谢亦琛脸上客气的笑顿了一下,虽然很快,但因为他一直给人长袖善舞对谁都笑脸相迎的印象,所以这个停顿就格外明显。 孟临殊没接:「曲导,这是谢哥特意为您准备的,我来之前也吃过饭了。」 曲驳就好像是没看到谢亦琛的表情一样,听孟临殊这么说,随手就把豆浆放到了一边,问郑副导演:「这都几点了,还不开始?」 郑副导演本来拿着豆浆看热闹,被殃及池鱼之后,连忙叼着吸管跑了:「就来,就来。」 曲驳漫不经心地和孟临殊说:「今天本来没排你的戏,既然你来了,一会儿就先拍场简单的适应一下。」 一边说,一边带着孟临殊走了,倒把谢亦琛给晾在了原地。 谢亦琛脸上还带着笑,只是笑容变得僵硬了不少,像是个面具挂在脸上,看着曲驳和孟临殊并肩离去的背影,慢慢地,嘴角就垂了下去。 早上八点整是大师算的吉时,剧组里的主要演员全都来了,热热闹闹站在供案前面,最前头站着曲驳和制片人,身后是孟临殊和谢亦琛这两个男主演,还有个女主演叫冉茂茂,和曲驳合作过两部戏,这次因为戏份少,算是友情出演。 冉茂茂怕冷,戴了个毛茸茸的手筒子,打着哈欠站在孟临殊旁边,孟临殊稍微往旁边侧了侧,替她挡住了吹过来的风。 这么一点小动作,就能看出他是个很体贴的人,冉茂茂对着孟临殊笑了笑,小声和他说:「谢谢。待会儿等老谢上完香,我请你喝奶茶……」 话还没说完,前面曲驳转头,很自然地和孟临殊说:「小孟你去上香。」 冉茂茂勐地睁大眼睛,她跟了曲驳两部戏,每次开机仪式,无论男主演咖位再大,上香的都是男二号谢亦琛。 圈子里一直有戏言,说曲驳的剧组是「流水的男主角,铁打的男二号」,谢亦琛是最受他宠爱的演员,所以每次都把上香的使命交给他。 可现在,上香的人却是孟临殊。 谢亦琛这是……失宠了? 不光冉茂茂这么想,在场人或多或少都这么想,视线在曲驳、孟临殊和谢亦琛身上来回。 谢亦琛脸上的笑早就没了,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可脸色苍白,连唇上都没了血色,冷风里看着格外凄凉。 剧组里面传来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有点同情谢亦琛,毕竟大家都知道,谢亦琛从曲驳还没成名起,就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为了曲驳,别人的戏从来不接,可就这样,也抵不过一个新来的孟临殊。 也不知道这个孟临殊给曲驳上了什么迷魂药,总不能是靠着一张脸吧? 要是一般的新人,听到被这样议论,说不定就要谦让一下,免得得罪了剧组里的前辈。 可孟临殊却只是从容地上前,从曲驳手中接过了刚刚点燃的三株清香,恭敬地鞠了一躬后,插入香炉之中。 日光初升,白昼澄澈,他身姿高挑如鹤,身形优雅,肌肤在晨曦之中如同一抹将要融化的雪色,俯身时,腰身勾出柔韧细窄的弧度,看起来流畅漂亮至极。 烟火裊裊,升入九霄,曲驳欣赏地凝视着孟临殊,等散场时,喊住谢亦琛:「亦琛过来一下。」 谢亦琛的视线同样一直落在孟临殊身上,脸上神情复杂,闻言他条件反射地露出个笑来:「曲导。」 「心里不高兴?」 谢亦琛心底一震,连忙说:「没有。」 可曲驳不管他嘴上怎么说:「知道你有情绪。之前和你说,这部剧如果孟临殊的演技撑不起来,我会给你个机会,让你的角色成为男主角,你也看了那两版剧本了,确实有一版,你的角色戏份是最重的。」 第45页 谢亦琛不知道曲驳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第一反应是表忠心:「曲导,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绝对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拍摄的。」 「你大学还没毕业就跟着我拍戏,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曲驳嘆了口气,也有点于心不忍,可想想刚刚谢亦琛针对孟临殊的样子,曲驳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十年了,亦琛,我实话和你说,我那个时候担心孟临殊撑不起整部戏,可其实我知道,你也撑不起来。你当配角合适,可当主角,不够格。」 这话实在不留情面,谢亦琛晃了晃,勉强笑着说:「我知道我天分不够……」 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 其实谢亦琛更想问问曲驳,难道那个孟临殊就有天分?演技好到让曲驳不讲情面,明明已经改好了剧本,连制片人都点头让他来当男一号,却还是硬要把孟临殊的戏份加到最重? 曲驳猜到他在想什么,看他一眼冷声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很有天赋,但你心思用在别的地方太多,留给演戏的就少了。」 谢亦琛脸色一变,曲驳到底还是想给他留点脸面,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私下里,曲驳和副导演嘆息:「明明最初也是个好孩子,演戏演不好,熬夜在那里琢磨角色。现在可倒好,演技退步了不说,还天天就知道钻营,明明今天开机,昨天还跑去酒局,早上我还能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唉——」 说到后面,只剩一声嘆息。 郑副导演劝他:「娱乐圈不就是这样,你能管得了他一时,还能管他一世?你今天不给他面子也是为了点醒他,他要是再不懂你的苦心,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曲驳可惜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现在心思一点都没放在演戏上,郑副导演突然「诶?」了一声:「这谁拍的?」 曲驳问:「什么?」 郑副导演无奈道:「有人把今早上香的照片发出去了。」 曲驳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怎么,他们说我鸟尽弓藏?」 郑副导演神情古怪,像是吃了苍蝇,半天,才吞吞吐吐说:「说你……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孟临殊,连没名没分跟着你多年的谢亦琛都不要了。」 曲驳:…… 曲驳:「什么?!」 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他是不是听错了? 第22章 第一天开拍, 曲驳没选什么复杂的戏份拍,大部分都是单人片段,最重要是让演员能够入戏。 孟临殊戏份多, 最后一个拍完, 坐在化妆间等着化妆师给自己卸妆。 他用的头套是曲驳找专人定制的,及腰长度,看上去像是一汪静水流深, 效果极佳, 这导致了价格也极其昂贵, 每次佩戴拆卸,都需要化妆师小心翼翼操作近两个小时。 因为不确定他几点能来, 化妆师就先去吃饭了, 孟临殊拿着剧本看明天要拍的戏份, 小助理忽然进来,小声和他说:「临殊哥,外面有人找你。」 为了拍戏,曲驳特意在一个古镇上租借了一处清代园林,离市区开车要三个多小时, 孟临殊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找,有些意外:「谁来了?」 小助理声音更小:「裘总。」 孟临殊翻阅剧本的手指停顿一下,小助理又说:「裘总说你不出去的话,他就自己进来。」 其实裘桓的原话比这嚣张多了,说的是「我千里迢迢过来,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出来, 要么我进去把他扛出来」,小助理润色了一下, 总算显得没那么离谱了,可孟临殊仍旧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小助理以为孟临殊不会出去,已经在绞尽脑汁想理由帮着孟临殊婉拒裘桓的时候,孟临殊站起身来,把剧本递给小助理:「帮我拿回去。」 小助理问:「不卸完妆再去吗?」 「不了。」孟临殊淡淡道,「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很快就回来。」 外面下了雨,细雨迷濛,浇湿天地,孟临殊撑一把黑色的伞,看到大门前空地处,裘桓的车就停在那里,橙黄色的车灯亮着,灯柱笔直向前,映出丝缕牛毛般的雨丝。 车旁司机撑伞站在那里,看到孟临殊来,连忙打开车门,轻声和孟临殊说:「裘总睡着了。」 透过雨幕和半敞的车门,孟临殊看得到裘桓手肘撑在扶手上以手支额,露出的半张侧脸线条锋利俊朗,因为睡着,平日里那种杀伐果决的气势淡了,五官舒展开来,反倒让人更深刻地体会到他的英俊。 孟临殊很少能以这样的姿态凝视裘桓,大多数时间,他都作为一个抵抗者,被动地承受裘桓所带给他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裘桓从来没有给过他拒绝的机会。 也因为如此,他唯一能做的反抗,便是在自己的世界中尽可能地无视裘桓,哪怕是在最亲密无间水乳交融的事后,在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时刻,他也不会将视线放在裘桓身上。 雨声零落,孟临殊望着裘桓,眸光清冷,神情复杂。 下一刻,裘桓忽然睁开眼睛,只是一瞬间,原本的柔软放松便已经从他身上褪去,哪怕他刚从睡梦中甦醒,目光也如同开了锋的长刀般强硬冷厉。 四目相对,孟临殊先垂下了眼睛,收起伞上了车,身后的司机替他将门合上,借着雨声,这里便只有他们两人,裘桓伸了个懒腰,懒散地问:「等了很久?今天去了北边一趟,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居然睡着了。」 第46页 他昨晚陪了孟临殊一夜,走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坐飞机去外地的时候也一直在处理公务,等一切结束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就算他的精力再充沛,这样折腾也难免倦怠,这才在等着孟临殊来的时候睡着了。 人在刚睡醒的时候总会更容易冲动,素了这么久,昨晚尝到一点甜头却没彻底得逞,裘桓食髓知味,看到孟临殊,眼神就黯了黯。 又看到孟临殊那一头长髮,被一支玉簪随意地半束在脑后,站着还不明显,坐下时如同流泉似的安静婉转地淌过肩头,雪白的颈子隐在其中,漂亮得让人转不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摸一摸那霜雪似的皮肤,是不是真的凉如美玉。 裘桓下意识就想伸手去碰孟临殊的头髮,孟临殊向旁边侧了侧,躲开了,裘桓的手顺势落了下去,拉住了孟临殊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不会弄疼了孟临殊,却也不能让他随便挣脱。 虽然打着伞,可水汽仍旧腾在了肌肤上,沁得孟临殊本就玉似的肌肤微凉滑腻,触手时能握得到皮肤之下的骨骼痕迹,烙在掌心,一路蔓延到了心口。 裘桓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点刚醒的沙哑:「这么凉,怎么不穿厚点?」 孟临殊抽出手来,只问他:「让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你。」裘桓捻了捻手指,回味了一下刚刚触碰孟临殊时的手感,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剧组有人找你麻烦了?」 「没有。」 「你不知道?」 孟临殊微微皱起眉来:「知道什么?」 裘桓看他真不知道,反倒笑了:「网上说你抢戏,欺负前辈。你今天没刷手机吗?」 今天是拍摄第一天,不止是演员,曲驳自己也一直在找拍摄感觉,每个镜头都要ng好几次来找最佳角度。 孟临殊的戏份最重,ng次数也就最多,并不是他演的不好,只是曲驳惊奇地发现,每一次重新拍摄,孟临殊都会自己寻找不同的演绎方式,每一次都有新的细节,这让曲驳简直喜出望外,对着孟临殊更是爱不释手,恨不得今天就只拍他一个人了。 孟临殊中午就只匆匆吃了两口饭,一口气拍到刚刚,实在是天色不好没办法拍夜戏了,曲驳这才恋恋不捨地放他去休息,哪有时间刷手机。 这会儿打开,才看到热搜上挂着自己的名字,还有一张开机仪式时的照片,将他、曲驳还有谢亦琛都拍了进去,三人呈三角之势,他在前面上香,曲驳在身后凝视他,而谢亦琛,却只望着曲驳。 照片角度找的好,拍的也清晰,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下面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曲驳薄情的,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有说谢亦琛痴情错付的,跟了曲驳这么多年,还没混上主演。 曲驳是导演,谢亦琛本来就只算是二线,大部分人说起来也只是吃瓜。 孟临殊却不一样,他刚拿了影帝,就在网上黑粉大战,现在这张照片爆出来,就数他被骂的最多。 @核桃桃:真不愧是孤儿院出来的,之前靠着裘家拿了影帝,现在已经直接仗势欺人抢角色了,长得再好也喜欢不起来!真不知道什么样没有三观的人,才会粉孟临殊! @岁岁平安如昨日:要我说谢亦琛也是倒霉催的,曲驳本来都改了剧本,让他当男一号了,结果开拍前剧组聚餐,孟临殊私底下不知道干了什么,公然和曲驳消失了半个多小时,再回来的时候曲驳就又决定用之前的剧本,让孟临殊当主演了。 @吃瓜小李:消失的半个小时仔细说说,我不差这点流量。 所以这场爆料,曲驳是见色忘义,孟临殊是仗势欺人,只有谢亦琛,清清白白,作为被欺压的对象,得到了网友们的同情。 孟临殊只扫了一眼就关上了手机,并不把这当做一件什么大事。 娱乐圈里,没有热度才是最可怕的,就算是挨骂,但上了热搜的不止是他们三人的纠葛,连带着电影也被大家关注到了,只要最后电影能够大爆,大家就不会记得现在骂过什么,只会觉得曲驳慧眼识人,力排众议选了孟临殊。 ——一切的前提,就是电影要拍得足够好,好到所有人都无可挑剔。 孟临殊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明天要拍的镜头,虽然早就想好了要怎么演,但还是打算今晚回去之后,再研读一下剧本和自己写的人物小传。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孟临殊发了消息给小助理,让她把饭直接送到房间,一边和裘桓说:「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专程跑一趟。」 裘桓说:「处理个屁,你又想息事宁人是不是。」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孟临殊匆匆说,「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下车,裘桓却眼疾手快,「咔哒」一声,将整辆车的车门都落了锁,孟临殊看他一眼:「开门。」 裘桓很无辜:「这个车是我新买的,我研究一下怎么开。」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孟临殊冷冷道:「别这么幼稚。」 裘桓却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来,到底将他的一缕长髮捲在了指尖绕了三匝,孟临殊没敢动,害怕自己躲避的时候裘桓也不松手,他手劲大,没轻没重的,万一两人拉扯时弄坏了假髮,影响明天拍摄。 他难得这么乖巧地坐在那里,任由裘桓施为,裘桓忍不住就笑了,另一只手捏了捏孟临殊的脸颊,将他面颊上那一小片肌肤都捏得有些发红了,这才放开了手—— 第47页 裘桓自己也觉得奇怪,有时候对着孟临殊,他就是喜欢捏他一下咬他一口,要在孟临殊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看着孟临殊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发出低而断续的轻吟,他心里就有说不出来的满足和愉悦。 要是陈崆在,就会告诉他,他这种心理很正常,从学术角度讲,是说人对着心爱的事物,会情不自禁想要付诸于一些暴力的占有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咬一口掐一下,通过这种激烈的动作将喜爱的情绪发泄出来。 当然,陈崆也会评价一句:裘桓这已经不光是喜欢了,他简直爱死了孟临殊,孟临殊也真是倒了大霉了。 毕竟对着这么一位爷,骂他他不当一回事,打他他说不定还要爽,孟临殊又是那么个琉璃模样温和脾气的人,还能拿裘桓怎么样? 裘桓才不知道陈崆怎么在心里排揎自己,就算知道,说不定还要夸陈崆说得挺对的,他在外面被人捧着,可在孟临殊面前,伏低做小没皮没脸又算什么? 没看裘老爷子当年对着裘夫人什么态度,说予取予求都不算什么,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闲着没事恨不得趴在地上给裘夫人当大老虎丨骑,有这么个老子在前面当榜样,裘桓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看孟临殊皱着眉,一副碍于假髮忍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你们剧组这些道具很贵?」 孟临殊忍耐道:「是特别定制的,一共只做了两顶,弄坏了影响明天拍摄。」 裘桓又问:「急着回去,是有什么事要做?」 「拍戏的时候我不熬夜。」孟临殊知道自己说了裘桓也不会在意,所以只是很笼统道,「免得第二天精神不好,影响拍摄进度。」 如果是一般人,听了这样的话,懂点礼貌的都会让他赶快回去,别耽误了正事。可惜在裘桓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几件足够让他为之让步的事情,所以他拽着孟临殊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还和孟临殊聊天:「吃饭了吗?」 孟临殊沉默一下:「我让助理送去房间了。」 「喊的外卖?」 「剧组统一订餐。」 「那不就是盒饭,你们剧组这么抠门,就给你这个男一号这样的待遇?」 裘桓说完,看孟临殊闭了一下眼睛,明显在忍他—— 就是不知道还能忍多久,大概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裘桓见好就收,松开了绕在指上的那一缕长发:「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本来就挑食,剧组定的东西你能吃几口,别拍个戏回来,又瘦了一圈,那到时候老爷子可要发脾气的。」 他借着裘老爷子的名义关心孟临殊,虽然说的不太好听,可孟临殊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和他发火,只好说:「我也没那么挑食。」 裘桓嗤之以鼻:「我还没见过比你更挑的人。」又把脸凑过去,「你亲我一口,我就放你走。」 他是耍赖,仗着孟临殊现在还没生气,就在孟临殊的底线上下蹦跳,孟临殊没动,裘桓说:「你不亲我也行,让我亲你一口。」 裘桓想的很好,孟临殊拉不下来脸,哪怕在床上高丨潮时,也总是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这么一个脸皮薄的人,让他主动比要了他的命还难,相比来说,还不如就让裘桓亲他一口算了。 不过裘桓亲的话,那肯定就不止一口了,绝对要亲得孟临殊手软脚软食髓知味,缠着他不放他走…… 裘桓正想的高兴,冷不防感觉腮边一热,却是孟临殊极快极轻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不过转瞬即逝,如飞鸿踏雪,不过一拂即逝,几乎留不下任何印迹,可裘桓嗅得到他身上冷而淡的气息,掺杂着大雨淋湿天地后,留下草木潮湿清凉的味道。 他明明不是甜的,可裘桓莫名觉得他像是一颗糖,要含在口中,用最细緻的触觉去品尝,才能品得出那透彻骨髓的甜美来。 这是孟临殊第一次主动亲他,虽然是裘桓要求的,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 裘桓的唿吸一下子就乱了,耳中轰的一声,像是烟花绽开时的声响,震得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却又不敢乱动,生怕会吓到了孟临殊。 孟临殊亲完他之后,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仍旧是冷冷清清的,见他不说话,皱着眉问他:「还不开门?」 裘桓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立刻就把门锁解开,孟临殊打开车门,撑着伞下了车,裘桓顿了一会儿,也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外面的雨下得比刚刚更大了,地上积了水,映着路灯落下零零落落的光,倒像是结了满地的霜。 孟临殊就走在一片霜雪寂寞的影子里,大概是出来得急,没顾得上穿外套,白色的衬衫被雨淋出分明的痕迹,也像是一种月亮的光晕,将他整个人都笼在里面,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裘桓弯腰从车里拿了自己的大衣出来,大步走到孟临殊身边,将衣服递了过去:「披上回去,别着凉了。」 孟临殊回眸看他一眼,和他道了一声谢,却又说:「没有几步路就到了。」 这是婉拒的意思。 要是平常,裘桓肯定不由分说自己就把衣服披在孟临殊肩上了,可这一晚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不想要违逆孟临殊的想法,他就想顺着孟临殊,想让孟临殊有一天,能不用他开口,就自己主动亲他。 所以他收回手来,只说:「那你路上小心。」 第48页 等孟临殊走了,裘桓还站在雨里,看着孟临殊走远了,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地转身走到车旁。 雨下的大了,将他肩上淋出分明痕迹,他也不撑伞,手肘里搭着外套,任由雨丝落下,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第23章 孟临殊亲裘桓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就算自己不亲,裘桓也一定会变着法子亲过来, 倒不如干脆一点, 也能节省点时间。 等卸完妆回到房间,孟临殊看到放在桌上硕大的三层食盒,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下, 这才上前把盖子打开。 这盒子和上次医院里裘桓拎来那只一模一样, 打开来热气腾腾, 一道鸡汤汆响螺,一道蛏子烧蒲瓜, 还有一道滷水拼盘, 用的是多年的狮头鹅, 拆了半只拼在盘中已经大的惊人,另有一只保温桶盛了粥。 孟临殊确实是饿了,拆了筷子,站在那里随手挑了两筷子鹅肝,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出来, 尝了尝发现还是鱼茸粥,吃不出是什么品种,倒是跟上次一样鲜甜。 拍戏的时候为了上镜好看,一般是不能吃太重油重盐的东西,免得第二天睡醒水肿,这一桌饭菜, 一看就知道是裘桓特意吩咐了, 准备的都很清淡。 孟临殊知道自己有不好好吃饭的毛病,也知道裘桓为了他这个毛病费了不少心思, 只要他吃着好的东西,裘桓就恨不得把厨师给挖回来,只为了让他能多吃几口…… 孟临殊拿着勺子发起了呆,回过神来突然没了胃口,只潦草地又吃了两筷子菜,就将食盒几乎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后面孟临殊才知道,除了他的那份外,裘桓把整个剧组的盒饭都给包下来了。 裘桓做这样的事不计成本,为了省事,直接在徐方源的酒店定的。 徐方源是什么样的人,本来只是个地方上的小商人,就是因为巴结上了陈崆,现在也算是牌桌上的人物了,对着裘桓,当然只有更殷勤的份。 之前裘桓让他处理孟佑出国的事情,徐方源就很上心,现在知道是给孟临殊他们剧组送饭,更是连自己的正事都顾不上了,出差回来立刻自己亲自带人来剧组发盒饭。 看到孟临殊,徐方源连忙迎过去:「孟少,您来了。」 孟临殊不习惯别人这么称唿自己:「你是?」 「我是徐方源,裘总的朋友,您叫我老徐就行。」徐方源热情道,「裘总在我们酒店定的餐,我就亲自给您送来了。」 对着裘桓的朋友,孟临殊从来没有想要亲近的意思,只礼貌地笑了笑。 徐方源虽然很有眼力见,看出孟临殊不太想搭理自己,可他难得有个机会能贴上裘家人—— 就算是个假的,可裘桓明显格外看重孟临殊,要真能讨了他的好,比直接讨好裘桓还要管用。 徐方源自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学,从来不把自己的脸面当一回事,照旧围着孟临殊嘘寒问暖,又拿了自己特意泡好的茶来,请孟临殊品鑑一二。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孟临殊这样吃软不吃硬的,对着别人的殷勤,总是不太忍心让别人难堪,因此虽然话不多,但徐方源也看出他的态度没开始那么冷了。 徐方源心下一喜,又和孟临殊笑着说:「裘总说您喜欢吃海鲜,我这几天特意吩咐了,送的好海鲜都先给您留着。」 孟临殊只说:「要你费心了。」 「不敢不敢。」徐方源故意套近乎,「陈少之前还夸过我们酒店东西齐全,改日等裘总回来了,我整一桌大的,咱们一起聚一聚。」 孟临殊本来低头喝茶,闻言忽然看了徐方源一眼:「陈少……陈崆?你和他很熟?」 徐方源说:「是,陈少也在我们酒店有股份。」 孟临殊又问:「裘桓是出国了?」 徐方源说:「裘总应该是去北边了。您也知道,北边最近不太平,也只有裘总这样的人物,现在还敢过去了。」 孟临殊笑了笑:「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为了方便,吃饭的时候孟临殊也没卸妆,穿着一袭月牙颜色的长衫,为了贴合他「姨太太」的角色,长衫是特意改良过的,不像是一般男装一样宽大,反倒和女装一样做了收腰。 袖口也做大了,层层叠叠的衬了花边,一般人穿了,肯定显得女气,可孟临殊人漂亮,气质却冷清,现在端着茶杯,修长俊秀的手指像是白玉,掩在层叠的花团锦簇下,反倒越发衬出了欺霜傲雪的风骨。 徐方源说着说着眼神就飘了过去,不敢看孟临殊的脸,只敢看他的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感嘆,怪不得裘总把这位看的像是眼珠子似的,吃什么不吃什么嘱咐得仔仔细细,这么个雪捏出来似的小美人,本来就怎么疼爱都不为过,也不知道等裘总玩腻了,自己能不能也尝一尝。 徐方源咳了一声:「这茶您要是喝着好,我下次来给您带点。」 孟临殊客气道:「那样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徐方源连忙殷勤道:「这怎么会麻烦呢?这样吧,咱们加个微信,您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告诉我,别的我不敢打包票,这个吃上面,您喜欢什么,我都能给您弄来。」 这其实才是徐方源来的主要目的,关系都是处出来的,能跟孟临殊加个微信,大家不就算是朋友了? 徐方源已经掏出了手机,预备着让孟临殊扫他微信,只是孟临殊还没扫上,旁边忽然有人惊奇道:「徐总,您怎么在这儿?」 第49页 随着声音就走过来个人,徐方源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只觉得有点眼熟:「你是……」 谢亦琛连忙说:「徐总,我是谢亦琛啊,前两天酒会上,我还有幸敬了您一杯酒。」 争着想敬他酒的小明星多了去了,哪能每个都记住?徐方源敷衍道:「是你啊,怎么,你也在这个剧组?」 谢亦琛之前为了表忠心,放话说只拍曲驳的电影,拒绝了不少小导演的邀约,现在心态变了,却也没什么人找他拍戏了,他不甘心就这么当万年男二,到处钻营,想着能不能抱个大腿。 徐方源就是他认定的大腿之一,哪怕孟临殊就在一边,谢亦琛还是立刻就过来了:「徐总,听说今天的盒饭都是您亲自送来的,您真是辛苦了,我代表剧组谢谢您。」 他谁啊,就在这儿代表剧组了? 徐方源在心里呵呵两声,没搭理谢亦琛,继续双手捧着手机,把加好友的二维码递到孟临殊面前:「您再扫扫试试,看能扫上吗?」 孟临殊倒是和谢亦琛打了个招唿:「谢哥。」 谢亦琛对所有人都笑口常开,唯独对着孟临殊的时候有点笑不出来,尤其是看到徐方源对着孟临殊点头哈腰,自己却只能对着徐方源点头哈腰。 明明知道该对孟临殊热情点,可谢亦琛说出的话,就有点酸熘熘的:「不敢当。没想到小孟和徐总也认识。」 孟临殊只笑笑,没多说什么,和徐方源加了微信之后,就去拍戏了。 徐方源加上孟临殊,第一时间去翻他的朋友圈,孟临殊不怎么发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去年过年时候拍的烟花,徐方源一眼就看到下面裘桓的点赞,不光点了贊,还评论了:「喜欢我给你放。」 徐方源后知后觉想起来,去年裘桓好像是把最大那个烟花厂给买了,又在郊外包了一座山,连着放了三天的烟花,那阵仗,半个市都被映得亮如白昼,跟下了三天流星雨一样,徐方源站在自家阳台上都能看到。 当时陈崆还说裘桓是钱多烧的,放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美国打过来了。 现在徐方源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都是为了孟临殊放的。 这才是真祖宗啊。 徐方源真想给孟临殊竖个大拇指,能把裘总的心抓得这么牢,这个孟临殊,实在了不起。 余光看到旁边谢亦琛还在等着,徐方源没耐心和他寒暄,随口说:「那就这么着,我先走了。」 谢亦琛被晾了半天,就算再想抱大腿也知道,徐方源没把他看在眼里,他到底还是有点骨气,没追上去,只垂着眼睛慢慢往场地里走。 里面孟临殊刚拍完一条,正站在那里等着化妆师补妆,曲驳坐在摄影机后面查看刚刚拍的片段。 虽然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可谢亦琛跟了他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他对刚刚孟临殊拍的那一条,满意得不得了。 因为曲驳上次的话,谢亦琛心里也是压着一股气。 他之前素人的时候能被曲驳一眼看中,演技还是有的,只是这几年心思没放在这上面,现在认真起来,和孟临殊演对手戏的时候也能说是旗鼓相当—— 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他比孟临殊早出道近十年,作为戏红人不红的所谓实力派,靠的就是演技在圈子里混,现在连演技都不能压过孟临殊…… 这样一个人,长得好,家世好,演技好,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要来抢别人的。 摄影机后,曲驳忽然转头,看到谢亦琛站在那里,喊他说:「亦琛,你过来,刚刚看了小孟的表演,我感觉之前你有个镜头那么拍不太合适,咱们重新再来一条。」 心狠狠地坠下去,谢亦琛脸上却还是挤出笑容:「曲导,我这就来。」 第24章 那几天剧组里面格外和谐, 连曲驳都和副导演说:「这人还是要督促啊,你瞧亦琛,之前觉得自己演技好, 在组里没有对手, 就不把演戏当回事,现在有小孟在旁边对比着,他胜负心上来了, 也就演得好了。」 还没等副导演附和, 曲驳却又说:「小孟也辛苦了, 带着亦琛演,还得顾忌着不能压他的戏, 得额外收着, 要不然真放开了, 拿出拍单人戏份时候的劲头,那肯定效果更好。」 得,这还是嫌谢亦琛演技不行,拖了孟临殊后腿。 哪怕谢亦琛给了不少好处,可郑副导演也没敢替他说什么好话了, 打个哈哈说:「今天是重头戏,我去看看道具组那边准备好没有。」 今天要拍的是一场大戏,大帅做寿,请了满堂的宾客,喝多了,闹着让十二姨太上台给大家唱一段。 这一场戏里面, 几乎全部的主要演员都在, 群演也有一二百人,按照剧本, 还得有一副宫里出来的首饰。 曲驳是个精益求精的性格,本来想去借一副点翠头面,可符合他要求的要么在私人手里被小心翼翼地藏着,要么在博物馆里面,最后没办法,只好让道具组的想办法。 现在没有点翠的了,都是拿鹦鹉羽毛点的,道具组的为了看上去有那个派头,费了大功夫,做坏了好几套,才总算是做出来一套能让曲驳点头的。 道具组的把东西捧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就这么一套,一点备用的都没有,千万别弄坏了。」 副导演也如临大敌,碰都不敢碰:「你干脆直接端着过去吧。」 第50页 道具组组长骂他:「老鼠大的胆子!」 又运着气,小心翼翼地端到了谢亦琛面前。 谢亦琛看到那一盘子首饰也笑了:「一看就是好东西,倒是辛苦你们了。」 道具组组长客套说:「不辛苦,命苦。这些端起来沉,你和小孟交接的时候,记得拿稳了再放手。 谢亦琛应了一声,接过来掂了掂:「是沉,放心吧,在我手里,保证不会出错。」 道具组组长觉得他说的有点不对劲,什么叫在他手里保证不会出错,可想想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一步三回头地回去,副导演问他:「干嘛呢,做贼一样。」 道具组组长嘀咕一句:「我看今天的戏,拍起来没那么容易。」 这样人多的群戏,拍起来麻烦就麻烦在统筹规划上,副导演拿着大喇叭,指挥着群演们在位置上坐好。 另一边,曲驳也招唿谢亦琛和孟临殊说:「小孟上台唱戏的部分待会儿单独拍,你们俩先把对手戏试拍一下,看看机位都合不合适。」 谢亦琛今天的戏倒是不难,只需要亲手端着一盘头面给孟临殊送过去就行,不比孟临殊,为了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戏份,提前了大半年就拜了京剧大师梅濮声老先生学习,实打实地吃了一番苦头。 闻言两人都应了声是,曲驳坐在监控器后头,看着两人开始排练。 这一齣戏,讲的是孟临殊演的十二姨太忍耻唱完了戏,大帅心情好,赏了他一套首饰,为了表示宠爱,特意让自己的儿子送了过来。 大少厌恶父亲这样沉溺美色,怒气沖沖前来,却看到了台上风华绝代的十二姨太,在这大喜的日子自己坐在角落里,正对着满地的雪光默默落泪。 美人垂泪,重雪清晖,一眼便已倾心。 剧里,两人关系的转折就在这里,从针锋相对到生出怜悯,情绪递进要清晰,却又不能演得太过火。 因为是彩排,倒不需要真的从头到尾都演出来,谢亦琛端着东西从门外走进来,在镜头前面绕了一圈,这些走位也都是有讲究的,要知道摄影机都在哪,才能知道怎么展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 谢亦琛也是老手了,跟了曲驳这么多年,最知道他的拍摄习惯,所以走位时,镜头里展示出来的,全是他最好看的左半张脸。 副导演总算抓住机会,小声夸奖:「亦琛这是下功夫了。」 曲驳却只是笑笑,谢亦琛年轻时候不这样,他那时不知道什么上镜角度,所以拍得自然,现在有了顾虑,反倒束手束脚,给人的感觉是他在演,而不是他就是这个角色。 也……不能说不行吧,曲驳想,这几年的不用心是显而易见的,时间久了,表演就成了公式化的,再没有曾经的灵气。 好演员是天生的,可后天不努力,那点灵光一闪,也就都磨灭了。 曲驳有些可惜,抬眼忽然顿住,镜头推进,照到了孟临殊,没有正式开拍,他行头没有全穿上,只穿了内里的亵衣,静静坐在那里,望着外面的天井发呆。 等以后拍好做上特效,这里应该是大雪如絮,沸沸扬扬地落下来,现在只有一束清淡的日光,却也映得他眼底格外明亮,如同含着一汪清水,澄澈干净至极,令人下意识就去想像,若是真的大雪纷飞,落于他的眉眼之间,该是怎样一种美丽的姿态。 现场原本略显嘈杂的声音远去了,孟临殊只是坐在那里,便已经抵过了万千的声色。 曲驳忽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却也理解了之前的那些导演。 他以前觉得,那些导演浪费了孟临殊的演技,只会把他当做花瓶使用。 可现在才知道,不是那些人只拍孟临殊美的一面,而是孟临殊的美,就是这样的客观具体,让人一点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谢亦琛这个时候已经走了过去,背影将孟临殊的脸挡了半边,曲驳下意识皱了皱眉,想要让谢亦琛换个角度进来,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太不专业,因为这个改动,根本不是出于对拍摄的考虑,只是因为他不忍心孟临殊的脸消失在镜头上面。 导演虽然是片场的皇帝,可也不能真冲冠一怒为红颜,曲驳在心里反思了一下,看到谢亦琛已经将托盘递给了孟临殊。 因为是背对着镜头,看不太清两个人的动作,只能看到孟临殊抬起手来,接住了托盘,下一刻,托盘却坠了下去,满盘的珠翠玉饰,一时零落满地。 副导演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哐当」一声站起身来,把身后的椅子都给带倒了:「怎么掉了!」 曲驳也皱起眉来,道具组组长已经沖了过去,捡起最大的那支凤钗,心疼道:「断了。」 副导演问:「能修好吗?」 「修不好了。」道具组组长有点生气,「都说了让你们小心点,怎么这也能摔了?」 一旁谢亦琛歉意道:「是我不好,明知道这托盘重,递给小孟了之后,也没想着替他扶一下。」 副导演看了谢亦琛一眼,心说这小子真会说话啊,听着像是自责,可这意思不就是孟临殊没拿稳才摔了吗? 天天吃着裘家的盒饭,副导演打圆场说:「这一盘子是挺沉的,小孟也不是故意的。要不弄个502黏上试试?」 道具组组长没好气道:「你当是五块钱三个的塑料啊,到时候高清镜头下面,一眼就能看出来断痕。」 第51页 副导演无奈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待会儿可就要拍了,曲导,您说呢?」 曲驳打量了一下断了的凤钗,问孟临殊:「没伤到吧?」 大家没想到曲驳先关心的是这个,一时都安静了一下,孟临殊说:「我没事。导演,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补救。」 谢亦琛故作关切道:「小孟,你是认识什么收藏大家吗?不然马上就开拍了,你打算怎么补救?」 他这话说的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孟临殊看向谢亦琛,黑白分明的眼底神情冷淡,那么静静落在谢亦琛身上,竟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场面上气氛一时有些紧张,江迎恰好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是裘桓身边的总助理,一向跟在裘桓身边,之前裘桓要投资这部电影,是他负责前来接洽协商,现在来片场,也是被制片人亲自领进来的。 制片人在前面带路,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说:「……咱们剧组氛围好,从来没有欺负新人的传统,你回去和裘总说,让他放心,小孟在咱们这儿,绝对天天开开心心的。」 正说着,一回头,看到大家都站在这儿,制片人还有点惊讶:「这是怎么了?」 郑副导演连忙过来,把前因后果都和制片人说了,用词很委婉,只说谢亦琛和孟临殊交接的时候,两个人没拿稳摔了。 损坏了重要道具,耽误一天拍摄,就是烧一天的钱。 制片人是个抠门的脾气,要是平常,早就勃然大怒,可这次听了之后,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这算什么事,你们别这么严肃,吓到小孟怎么办?」 郑副导演:「啊?」 他是不是听错了,这是制片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制片人却已经笑着和江迎说:「要不说裘总神机妙算呢,江总助,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江迎也笑了,却先毕恭毕敬地和孟临殊打了个招唿:「三公子,裘总有东西让我送来给您。」 裘桓虽然喜欢给他送东西,但是知道孟临殊脸皮薄,所以很少这样大张旗鼓。 孟临殊有些惊讶,江迎示意身后的两个随从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一只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那匣子是紫檀木材质,雕刻极为精美,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雅舒馨的木质香气。江迎戴了手套,还未将匣子完全打开,里面的珠光便已经潋滟着泛了出来。 等完全打开,里面放置着的一整套宝石头面便露了出来。 最中间的也是一支凤钗,纯金的凤凰嘴里,衔着一枚麻将牌大小的红色宝石,这样的大小本就难得,更难的是宝石的成色,红得几乎有些活泛,只需一点亮光,便似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四周都映得华光粲然。 江迎介绍说:「这是昨日刚拿到的,连夜坐飞机送了过来,裘总说,您在剧组拍戏辛苦,他没什么能做的,也只有送您一些小玩意,若是能博您一笑,那就再好不过。」 孟临殊还没说话,道具组组长已经震惊道:「这是佳士得昨天拍的那套吗?」 江迎笑道:「是那套。」 道具组组长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最近要做头面,他参考了不少有名的首饰,佳士得昨天拍的那套他也关注了,是战乱时从宫里流出来的,被英国的收藏家收藏,昨天第一次拿出来拍卖,就拍出了八位数的高价,看得道具组组长颇有种「新娘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伤心。 可在裘桓嘴里,也不过是博孟临殊一笑的「小玩意」而已。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道具组组长有点眩晕,要不是知道孟临殊是裘桓弟弟,还真以为裘桓被美色迷晕了头,花这么多钱,就为了逗孟临殊开心呢。 第25章 孟临殊却没有多惊喜, 只是问江迎:「裘桓人呢?」 「裘总公务繁忙,现在并不在国内。不过裘总也提前交待了,东西送您了就由您自己处理, 想要戴着玩, 还是借给剧组当道具,都随您的便。」 孟临殊说:「既然因为我毁了剧组的道具,当然应该由我来弥补。曲导, 您看这套头面可以吗?」 曲驳还没表态, 制片人已经慈祥道:「小孟就是太客气了, 这样的好东西,真能用在电影里, 那是我们沾了你的光。」 这可真算是意外之喜, 弄坏了一套仿制的, 得来了一套八位数的真品。 可孟临殊又说:「既然这件事解决了,那我们再来说说刚刚的事。」 「你说刚刚摔坏东西的事?」制片人还以为孟临殊是过意不去,安慰他说,「谁没个不小心的时候,小孟, 你不用往心里去。」 「是啊小孟,既然不影响拍摄,刚刚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谢亦琛脸色有些微妙,「都是一个剧组的,还能怪你不成?」 孟临殊闻言笑了一下, 只是很冷很淡, 礼貌而疏离地说:「谢哥大概不知道吧,除了左右两边的摄像机, 后面梅花树林里,也有一架。」 别人不知道他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可谢亦琛立刻就懂了,下意识想要去看摄像机,可又克制着自己别扭头,僵在那里,居然半天没想出来要说什么。 孟临殊只是点到为止,看他明白了,便没再多说什么。 但不光谢亦琛听明白了,在场的人也都听出了话中的言外之意。 第52页 等孟临殊去换衣服的时候,曲驳和副导演说:「把刚刚他们拍的片子调出来。」 不用曲驳开口,副导演也知道说的是哪个机位的,看谢亦琛站在那里沉默的样子,忍不住说:「曲导……既然不影响拍摄,要不就算了?」 曲驳狭长眸子笼在金丝镜片之后,一点冷光折射,向来和煦的面上,看上去竟然浮出了冷意:「调出来。」 副导演不敢再劝,将梅花树林后面架着的机位片段调了出来,切到刚刚首饰落地前几分钟。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的东西,还好有摄影机录制下来,可以清晰分明地看到,谢亦琛将那托盘双手递给孟临殊,却在孟临殊抬手去接尚未碰到的时候,已经松开了手。 所以不是孟临殊没有扶好托盘,而是谢亦琛直接将托盘给扔在了地上。 现场一时安静无声,唯有风吹过梅花枝干,响起簌簌的声响。 谢亦琛想要解释,可任是平时在八面玲珑,此刻也只能干巴巴地喊了一声:「曲导……」 按照曲驳的习惯,在那边是没有固定机位的,这次因为觉得从背后拍孟临殊好看,所以临时加了一个。 谢亦琛自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孟临殊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这种程度的陷害,在娱乐圈里面太常见了—— 甚至连陷害都谈不上,顶多是前辈看不惯后辈,给后辈一点苦头立立规矩。 可没想到,孟临殊运气就是这么好,明明万无一失的手段,偏偏在摄像机里原形毕露。 孟临殊给他留面子,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影响了拍摄。 谢亦琛知道轻重,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毫不犹豫地道歉说:「曲导我错了,是我一时煳涂,嫉妒您喜欢小孟,这才做了错事。我以后再也不会……」 「亦琛。」曲驳却打断了他,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地说,「你跟着我这么多年,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亦琛当然了解曲驳,那是个曲高和寡的天才,第一部 电影就拿了大奖,为了电影,奉献了自己所有的私人生活,只为了拍出满意的作品。这样的人,从来目下无尘,眼里根本容不下沙子。 谢亦琛面如死灰,哀求地看向曲驳,曲驳却不再看他,只是站起身来,随手将那支摔断了的凤钗拿在手中掂了掂,有些好笑地嘆了口气:「违约金我私人补给你,亦琛……」 曲驳顿了顿,淡淡道:「我的组,容不下搅风搅雨的人。」 - 曲驳居然把谢亦琛给开除出组了! 消息一传出来,网上立刻一片猜测。 有说曲驳因为上次的上香事件迁怒谢亦琛的,有的猜是谢亦琛攀上高枝要去当男一号,所以这边就辞演了,还有脑洞大开的,说谢亦琛深爱曲驳不得,和孟临殊争风吃醋,因为孟临殊的裘家人身份,被赶出剧组了。 第三个猜想因为最狗血离奇,竟然得到了最多人的支持,甚至还有人直接转成了cp粉,磕上了恨海情天三角恋。 裘桓最近一直在外面出差,难得拿出手机刷刷孟临殊的微博,就看到他超话里面多了不少同人文,甚至连三个人的结婚证都给p出来了,把裘桓直接给气笑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找人把超话还有这些狗屁图都给封了,但是现在他知道,别的方面孟临殊能忍则忍,可事关工作,孟临殊的底线就特别高,稍稍一碰全是雷区。 裘桓不想因为这种破事和孟临殊吵架,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他一个人孤身在外,酒会宴席都没带女伴,送上门的也一律拒绝,弄得想要讨好巴结他的人有点迷茫,虽然都知道裘总洁身自好,可没想到洁身自好到了这个地步啊? 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不信邪。 这晚就是,裘桓开完会又去赴了个酒局,回到酒店推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进去一看,床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是龙凤胎,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十分秀气清纯,却都穿着薄薄的纱衣,灯光一打跟没穿没有区别,身上简直一览无余。 裘桓门还没关,两个人就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他脚边往他身上扑。 裘桓嗤笑一声,把两个人轻轻踹开,转头嘱咐身后跟着的助理:「给我换一间房。」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问问是谁送来的。」 要是裘桓把人收下了,那就一切都好说,可现在没收下,能做文章的地方可就多了。 别的不说,裘桓住酒店一向都是包下一整层,除了他手下的人之外,谁也不能上来,可现在怎么就让人堂而皇之地躺到他的床上了?这次是躺他的床,下次会不会趁他睡觉,进来给他一刀? 手下气势汹汹地去找人算帐,裘桓换了间房,去浴室里泡了半个小时,又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刚刚坐下,孟临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孟临殊不常给他打电话,大部分时间都当他不存在。裘桓第一时间接了起来,喝了点酒有点上头,开口就问孟临殊:「宝贝儿,想我了?」 孟临殊被他问得沉默了一会儿,才当做没听到这个问题,直入主题:「谢亦琛被解约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裘桓啧了一声,不满意道:「你怎么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先问别的男人?他在剧组里欺负你,我只是让人给他一点教训而已。我替你出气,你也不高兴?」 第53页 孟临殊之前就猜到是他,听他承认,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你做这种事,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他针对我,被赶出剧组就够了。你又让人给他的公司施压,传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我仗势欺人。」 裘桓理解不了孟临殊因为这点小事特意打电话过来,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仗势欺人就仗势欺人,你既然自己要当裘家人,就得学会裘家人的处理手段。他欺负你,就是把裘家的面子踩在脚底下,我不教训他,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了?」 孟临殊冷笑一声:「我真是昏了头才会和你说这个,论仗势欺人,谁能比得过你。」 话音未落,裘桓忽然把电话挂了。 孟临殊顿了一下,以为裘桓听他这么说生气了,下一秒,裘桓却又把电话打了回来。 这次是视频通话。 孟临殊接起来,就看到那边裘桓坐在桌后,穿着件对开襟的浴袍,腰上的带子散着,胸襟大敞,露出线条分明流畅的胸肌腹肌。 他懒洋洋地倚在靠椅中,正伸手调整手机的位置,动作间,湿漉漉的发梢上,滚落下一颗水珠,沿着胸膛一路向下,滑落过紧实有力的腰腹,没入了淡淡的影中。 孟临殊转开视线,问裘桓:「还有什么事吗?」 「生气了?」裘桓笑道,「你天天说我仗势欺人,我不也就欺了一个你,别人让我欺负,我还不稀罕。」 孟临殊说:「我还要荣幸吗?」 「那你可太荣幸了,能拿下我,传出去,往后你到哪都能横着走。」 「不知所谓。」 裘桓看出孟临殊要挂电话,连忙找了个话题:「我本来还说要把那个谢亦琛给雪藏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管他了。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到此为止,可以了吗?」 孟临殊虽然对谢亦琛没什么好感,却也觉得谢亦琛罪不至此,裘桓这么说了,他总算勉强「嗯」了一声。 裘桓看他满意了,轻笑道:「真是个祖宗,一件事不合你心意,就要给我甩脸色。」 第26章 说是这样说, 可裘桓语气里却满是亲昵和愉悦。 刚刚孟临殊那样和他说话,听在他耳朵里,倒像是在撒娇, 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 只是惦记着,孟临殊动怒的时候,眼里总是水光流转的, 潋滟着连眼尾都烧上了淡淡的红, 看着就像是被欺负狠了, 哭过一样。 两个人好久没见,加上之前闹别扭的时间, 裘桓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素了大半辈子, 不看到孟临殊还好, 一看到孟临殊,哪怕孟临殊穿得严丝合缝,一点皮肤都没露出来,可他一张白玉似光洁无暇的面孔,在暖黄色的灯光下, 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珠光,整个人都泛着可口的光泽。 裘桓明明刚洗完澡,室内也是极为舒适的二十四度恆温,他却忽然觉得有些燥热,和孟临殊没话找话说:「最近拍的怎么样,男二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要是没有, 我让人从公司给你们借几个过去。」 「曲导已经找到人进组了。」孟临殊抬起眼睛看了裘桓一眼, 嗤笑一声说,「还借几个过来, 一部戏能有几个男二?」 隔着屏幕,孟临殊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和裘桓说话时,没有了平常那份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戒备,大概是因为知道,不是面对着面,裘桓就算想对他做什么也力有不逮。 他的语气态度都和缓了不少,那一声笑明明带着嘲笑的意思,可听在裘桓耳朵里,简直像是一道闪电似的噼了下来,要裘桓一瞬间从头到脚都酥了一下。 裘桓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抬手将桌上那盏檯灯关上了。 灯光一暗,他整个人都罩在影子里,看着孟临殊的视线就越发肆无忌惮,上下扫过去,就像是长了钩子一样,恨不得恶狠狠地把孟临殊身上的衣服都扒开,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欲丨火中烧的哑:「反正我眼里就你这个男一,管别人干什么。」 他这话太外行了,引得孟临殊也忍不住说:「要是观众都像你这样想,也不用拍电影了。」 裘桓好脾气地承认:「我就是看个热闹,以前念书的时候课堂上放什么黑白默片,还得写观后感,我都是花钱找人写的。」 孟临殊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裘桓看出他的心思,故意逗他说:「没想到吧,我这样的人,也是上过学的。」 孟临殊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收回去了,可裘桓知道,他被自己逗笑了。 一想到孟临殊又为了自己笑了,裘桓就觉得手指尖都有点抖,要是孟临殊在面前,裘桓现在保证已经二话不说就把他按下去了。 可就像是孟临殊想的那样,隔着空间的距离,哪怕再大的火,裘桓也只能硬生生地压下去。 裘桓抓着桌上的红酒灌了一口,这才能正常语气和孟临殊说:「你不知道,刚刚回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一推开门,屋里躺着一对龙凤胎,看到我来,就往我身上扑,真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那不是正好吗。」孟临殊淡淡道,「正合你的心意。」 「合个屁,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根头髮丝。」裘桓实在忍不住了,放低声音,柔声说,「宝贝儿,咱们都几个月没做了,我都快要想死你了,你呢,有没有想我?」 孟临殊懒得和他废话,刚要挂电话,裘桓又说:「你敢挂电话,我今晚就坐飞机回去找你。」 第54页 孟临殊指尖悬在屏幕上面,到底没有按下去,裘桓低笑一声:「你亲我一口。」 孟临殊没理他,裘桓又说:「叫我一声老公也行。」 孟临殊终于说:「别发酒疯。」 他的声音冷淡,可裘桓分明能看到,他的耳垂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红,将那片白玉一样的软肉,也染上了霞光似的颜色。 耳朵是孟临殊的敏丨感点,裘桓从背后的时候总喜欢咬着孟临殊的耳垂,稍微拿舌尖一磨,孟临殊就会在他怀里抖得不成样子。 那种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还萦绕在指尖,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手指就会陷入孟临殊那光洁如玉的肌肤之中。 裘桓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压低声音:「下个月八号是我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两个人在一起两年多,之前裘桓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就算提了,以孟临殊对他的态度,哪会送他礼物,所以裘桓也就没想过自讨没趣。 可现在两人之间,关系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裘桓也就试探着提出来了。 孟临殊第一次知道他生日是什么时候,迟疑一下,还没说话,就听裘桓说:「不然这样,到那天我也不办什么生日宴了,我接你过来,咱们两个单独吃顿烛光晚餐,然后洗个鸳鸯浴,洗完之后你给我……」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孟临殊给挂了。 裘桓试着发了条微信过去:「这些不行就算了,生日派对你总得来吧。」 孟临殊没回消息,不过还好,至少没又把他拉黑。 裘桓笑了一声,往后倚进椅中,躺椅宽大,将人团住,余光能望见身后落地窗外,整个城市霓虹璀璨,如琼楼玉宇闪烁明灭,将满空的星斗压得黯淡无光。 裘桓本来就喝了酒,和孟临殊视频之后,精神和肉丨体都格外得亢奋,他也不换地方,就那么倚在那里,漫不经心地自己动手。 这种事自己做起来没意思,裘桓也不大专心,半天都没结束。 手机正好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没切出去的微信里,孟临殊回了一条消息。 孟临殊:「知道了。」 虽然没明说,可既然孟临殊愿意回消息,就说明他会来替他庆祝生日。 裘桓笑意更深,将手机切到桌面,露出屏保上孟临殊的照片。 照片上的孟临殊比现在要青涩稚嫩一些,穿着一件白衬衫,站在香樟树下,手里还抱着一束向日葵。 香樟树枝繁叶茂,向日葵是金子一样的颜色,反射着灿烂的日光,落在孟临殊的脸上,将整个画面都渲染得格外明媚。 孟临殊面向着镜头,露出一个笑来,不像是平常那种礼貌的笑,那一刻的他,笑得很开朗,眼睛和嘴角都弯得很深,黑色的髮丝落在脖颈雪白的皮肤上,在日光下,像是将要融化一样泛着牛奶般的光泽。 裘桓凝视着孟临殊的脸,空着的那只手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地划过,划到孟临殊柔软红润的唇角时顿住。 哪怕只是这么看着孟临殊,裘桓就觉得自己硬得发疼,他想念孟临殊,想要狠狠地亲吻他,想要贯穿他、占有他…… 裘桓闷哼一声,手下动作更快,在最后关头,颤抖着手将手机举到唇边,隔着屏幕,轻轻地将一个吻落在了孟临殊的眉眼。 他想要孟临殊,爱他。 - 因为孟临殊回的那三个字,裘桓心情一直不错。 这是两个人恋爱之后将要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裘桓极其重视,光是生日宴会策划公司就筛选了几轮,最后选了三家,给了七八个方案过来,把地点定在了私人岛屿上。 岛是裘桓选了半天选下来的,从高空看是一个心形,当时经理人介绍的时候说的是:「这个岛有传说,在岛上接吻的恋人能白头偕老。」 裘桓听了,就直接拍板,以高出市价百分之四十的价格把这个岛给买了,难得当了一次冤大头,岛屿所有人的名字填的还是孟临殊。 岛上原本的建筑裘桓不喜欢,大手一挥全部拆除重建,又栽种了不少名贵的观赏植物,除此之外,还有从全世界各地空运来的鲜花装点,务必等生日那天,整个岛屿都花团锦簇。 裘桓还记得去年孟临殊拍的那张烟花,特意让收购的烟花厂研发了新的烟花类型,本来是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放给孟临殊看的,现在也正好派上用场。 等生日那天,岛上会启用超过一千台无人机在高空中燃放烟花,整整一晚都不会熄灭,在最好的观景位置,还修建了全透明的观景台,到时候烟花一放,下面是万花齐放,头顶是烟火重燃,天上地下,富贵繁华连成一片,保证让人看一眼就永生难忘。 一切都计划得很好,甚至彩排的时候,裘桓还百忙之中抽空让人开了视频,他亲自看过,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彻底确定下来,只等着生日的时候,让孟临殊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浪漫。 说不定孟临殊一感动,两个人就能水到渠成睡到一起去了,免得他天天看得到吃不到,硬是被逼着守活寡。 虽然现在孟临殊还是对他冷冷淡淡,但至少愿意和他打电话视频,甚至还会回他微信了,裘桓只觉得未来可期。 他心情好了,身边的人也跟着如沐春风,和盛少钦见面时,盛少钦还很惊讶:「最近有什么好事?看你这么春风得意的。」 第55页 上次两人因为孟临殊打了一架,裘桓还因此跪了祠堂,可现在孟临殊态度软化,愿意来参加他的生日派对,裘桓看盛少钦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闻言裘桓微微一笑,明明十分得意,却还是故作矜持道:「过几天我生日。」 「离你生日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盛少钦总觉得不对,「难道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说你在外面有个小情人,你不会打算生日的时候带着公开亮相吧?」 裘桓呵呵两声,懒得和盛少钦说这么弱智的话题。 他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支高尔夫球桿,随手一挥,小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洁白的抛物线后,轻盈地落在了果岭上面。 时序已至深秋,高尔夫球场四周栽种的银杏叶羽如同灿金,另有大片枫红如炬,漫山红遍,深深浅浅,将远处如茵的绿草也染上了淡淡的沙金颜色。 因着两人到来,老闆特意封了整片球场,只供两人使用,又派了最漂亮的几名球童侍奉左右。 可惜这样的殷切,裘桓却还是不满:「天到底是凉了点。」 「你在墨尔本不是有个球场,再不济去海边也行,怎么忽然想到来这里了?」 裘桓掂了掂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又浮出了笑意,笑得盛少钦只觉得碍眼:「马上我生日,不方便去那么远。」 盛少钦:…… 怎么,你生日那天地球要爆炸了? 第27章 盛少钦一脸无语, 挥桿也把球打上果岭。 两人往前走时,裘桓问他:「舅妈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一换季就这儿不舒服, 那儿不自在。」 盛少钦的母亲是香港那边的大家闺秀, 自年轻时便体弱多病,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美人,在盛少钦父亲殉职后, 裘老爷子时不时将盛少钦接来裘家, 同时安排人手帮忙掌管盛家, 这才让他们孤儿寡母没被盛家分支的人欺负了。 裘桓说:「咱们家在南边不是有房子,一应东西都是全的, 天气冷了让舅妈住过去休养休养。」 「我妈不去, 她说要在家守着我爸。」盛少钦无奈说, 「老头子都去了那么多年了,我妈还天天对着他的牌位说悄悄话,也不嫌腻的,要我说,与其对着牌位说话, 不如早早改嫁,也有个人陪在身边。」 裘桓嗤笑一声:「你这么说,也不怕舅舅知道了生气。」 盛少钦问:「你喊我出来,总不会只为了闲话家常。到底什么事?」 裘桓却没有回答,微微垂首,已经干脆利落地将球打入洞口。 旁边球童小声欢唿, 盛少钦也道:「漂亮。」 裘桓却只是一哂, 这才语调平淡说:「前几天,我去了北边一趟。那边说抓了几只小老鼠, 从他们嘴里往外掏话的时候,牵扯到了盛家。」 盛少钦球桿刚碰到球上,闻言手上失了准头,用力过大,眼看着本来十拿九稳的球滚过球洞,沿着山坡往下翻去。 等着欢唿的球童不由自主「哎呀」一声,可惜之情溢于言表。 盛少钦却顾不上这个,一挥手说:「你们都先下去。」 等人都走散了,他才问裘桓:「又是我那群堂兄堂弟在胡闹?」 盛家不比裘家几脉单传,往上数辈辈枝繁叶茂,开枝散叶到如今,煊煊赫赫的一大家子,盛少钦这一脉是家主,可余下的人也另有心思,三五不时就要闹出点事来给他找找麻烦。 往日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却胡闹到敢牵扯到北边。 北边战乱,人员更迭也快,谁拿了枪就掌了权,又因为连年动盪,各种物资都缺,急需和外面做生意,可那边也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除了军火,也只有…… 思及此处,盛少钦脸色更差,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如果他那些堂兄弟,真的胆大包天到和北边的人做生意,处理不好爆出来的话,谁会管究竟是哪个盛家人?只会连带着他一起被牵连。 他这么多年勤勤恳恳,身为盛家唯一的继承人,如今的权势地位却全是自己真刀真枪拼回来的,不就是下面的叔叔们仗着他年纪小,不肯承认他家主的头衔,他只能这样打拼着才能服众? 可他在前线努力的时候,后面居然有同姓的人给他扯后腿! 盛少钦厉声道:「裘二,你给我个准话,到底是哪一房的这么胆大包天!」 裘桓却只静静地看着他,盛少钦看裘桓这样的神色,一时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倒和你那些堂兄弟们没关系。」裘桓语调淡淡,可眸色却很深,「那些人供出来的,是舅舅的名字。」 盛少钦沉默片刻,忽然大骂道:「老头子都死了快三十年了!是哪个畜生,这么败坏他的名声!」 他爹可是为国捐躯,这不仅是往他老子脸上抹黑,更是对他、对整个盛家的挑衅! 盛少钦怒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下来,深唿吸几口,已经恢復了平日里的敏锐:「这样说来,倒真不是我那些堂兄弟做的。毕竟他们再蠢也知道,要是盛家倒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裘桓看他平静了,这才开口道:「可惜那些人审问的时候手段太粗暴,问出这点东西,人就没了。」 盛少钦冷笑一声:「是手段粗暴,还是故意为之?这些人左右逢源惯了,哪里敢真问出什么来。」 第56页 裘桓说:「这些还是其次,现在明摆着,有人盯上盛家,我这次喊你过来,就是让你有个准备。」 「我明白。」盛少钦道:「裘二,这次是我欠你一次。」 「裘盛两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盛家倒了,来日九泉之下,我怎么向我母亲交代?」裘桓只微微一笑,「当然,要是你真蠢到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我不介意代劳。」 盛少钦:「你不要逼着我,在谢你的时候还惦记着揍你。」 裘桓:「你不用只惦记,大可以试试。」 两人正说着,裘桓的助理忽然拿着电话过来,脸色有些不好:「裘总,江总助电话。」 自从上次孟临殊在剧组差点被人欺负,裘桓就干脆让江迎留在那边。 既是表态,让人知道孟临殊背后有裘家撑腰,想欺负他的人都先掂量一下,有没有和裘家作对的本钱,同时也是眼线,替他看着孟临殊,免得孟临殊缺什么少什么,也不肯告诉他。 江迎作为他的总助理,权限很大,只要不是了不得的大事,自己决断就行。如今在这个时候特意打电话过来,只能是孟临殊那边出事了。 裘桓连忙接起电话,就听江迎语调急促地说:「裘总,孟佑失踪了!」 裘桓原本提起来的心,立刻落了回去,还有心情饶有兴致地问:「是吗?失踪多久了,报警了没有。」 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江迎哽了一下:「三公子已经把人找回来了。」 裘桓真情实意道:「真是可惜了。」 江迎:…… 江迎加重语气:「可三公子查出来,人是被您授意弄丢的,现在大发雷霆,眼看着,是要找您算帐了。」 裘桓:「什么?」 虽然他确实想把孟佑这个小兔崽子给扔了,可这不是还没动手吗?怎么就冤枉到他头上了! - 裘桓自己不知道,可孟佑失踪这件事,还真和他有关系。 他之前随口让徐方源把孟佑给送出国,徐方源勤勤恳恳,很快就办好了各项手续,并且自己琢磨出来,裘桓的意思就是不让孟佑待在孟临殊身边碍事。 所以徐方源特意给孟佑找了所寄宿制度的男子中学,管理特别严格,里面从校长到老师全是信天主教的,一水儿的苦行僧,宿舍看门的也都是五大三粗的嬷嬷,保证没有校方允许,连只老鼠都熘不出去。 这学校的名声还不小,出过几个奥奖得主,徐方源费了老鼻子劲才把孟佑给塞了进去。把各方资料拿给孟临殊看,孟临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接到孟怀柔电话的时候,孟临殊正在拍戏,看到孟怀柔的号码,下意识以为是孟怀柔打错了。 他和孟怀柔许久未见,连联繫都欠奉。孟怀柔名字柔婉,其实性格极为刚硬,不然也不能单枪匹马地养活那么多的孩子。 孟临殊将她当做母亲,敬爱她,也畏惧她,因为和裘桓的关系,孟怀柔发话说再也不准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孟临殊再不舍,却到底未曾忤逆。 如今再度联繫,彼此都有些生疏,孟临殊接起电话,低低地喊了一声:「孟妈妈。」 电话那边,孟怀柔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小佑给你打电话了吗?」 孟佑出国,是裘桓亲自去和孟怀柔谈的,现在孟怀柔打电话来问,孟临殊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不然以孟怀柔的脾气,既然发话不见他,那就绝不可能主动打电话过来求和。 「我最近进组拍戏,他出国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繫了。」孟临殊问,「是小佑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这孩子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哭着说你不要他了,等我再打过去,他就不肯接了。」孟怀柔说,「他和你关系好,我想着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因为上次孟佑企图偷亲他的事情,孟临殊最近一段时间都有意地和孟佑疏远,哪怕孟佑出国,也没去送孟佑。 他对孟佑,并没有丝毫超过兄弟之外的感情,之前没有察觉,既然现在知道了,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孟佑明白,他们是兄弟,也只能是兄弟。 孟临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笼统道:「我会打电话问问他的。」 孟怀柔却勐然道:「不用!」 她语气太急促,孟临殊一时顿住,听到孟怀柔说:「过去你是个好孩子,他喜欢跟着你我很放心。可是现在,既然你选择和裘先生在一起,那就请你离小佑远一点。他年纪小,容易受身边人的影响,我不希望他变得和你一样。」 孟临殊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手指僵在手机上,整个人都作不出什么反应来,只能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顿了顿,又说,「孟妈妈,我知道的。」 挂了电话,孟临殊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 曲驳来找他的时候,就看到他沉在花墙投下的光与影的交界处,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是浓密的丝绒羽扇,乌黑得几乎有些反光,一向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了脆弱的气息。 很奇怪,哪怕孟临殊长得格外美丽柔弱,可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无瑕的玉山,美丽而坚硬,并不会因为风雨而倒下。 可这一刻,他整个人脸色苍白如纸,在冰冷的日光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透明质地,像是一樽很薄的瓷器,稍稍一碰,就要碎了满地。 第57页 曲驳一时顿在那里,看着孟临殊,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来找孟临殊是为了什么:「电话打完了吗?打完就过来拍戏了。」 孟临殊听到声音,慢慢地抬起眼睛,像是没有听懂曲驳在说什么,曲驳看他的脸色很是难看,问他:「怎么了?」 他这才说:「曲导,我家里可能出事了,得先打个电话。」 曲驳看他这样,还以为他接电话听到了什么噩耗,连忙道:「你先打。」 虽然孟怀柔不准孟临殊带坏她的儿子,可孟临殊知道,孟怀柔能打电话给他,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先给孟佑打了个电话,孟佑果然不接。孟临殊又给学校老师和宿管分别打了电话,问了才知道,两天之前,孟佑就因为和同学发生冲突,两个人都被关了禁闭。 同学家是本地的,很快就被父母接回家里反省了,只有孟佑因为自己孤身一人,学校就把他关在宿舍里,什么时候愿意写检讨承认错误,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接了电话,宿管还不当一回事:「年轻男生都像是小孔雀,总有点自己的骄傲,让他们反思也是为他们好。」 可寝室门一打开,学校那边傻了眼,房间空空荡荡,孟佑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宿舍是一楼,也没专人看管,可孟佑腿上有残疾,自己怎么翻出去的? 这是个未解之谜,校方再不敢轻视,查了半天监控,看到孟佑居然混上了厨房的採购车,一路坐着出去了。 孟临殊本来以为孟佑顶多是在国外待的不适应闹脾气,没想到竟然胆子这么大,现在跑得无影无踪。 他一个还没满十八的小孩子,异国他乡,语言不算太通,不良于行又身无分文,能去哪里? 万一孟佑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又该如何向孟妈妈交待? 孟临殊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当即就向曲驳请假,要出国一趟。 这么慌乱的时刻,他又下意识给裘桓打了个电话,只是没有打通,旁边江迎忽然小声说:「您的护照……上次被拿走,还没送回来。」 上次就是裘桓想和他一起出国度假那次,被他拒绝之后,就自作主张给他办了签证,护照也一直没有还回来,倒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单纯地忘了这件事了。 可听在孟临殊耳朵里,却不是那回事。 裘桓本来就一直很防备他离开,之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就把他关在家里关了很久,直到后面孟临殊答应和他在一起,才愿意让孟临殊正常出门。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裘桓似乎变好了很多,可孟临殊的心始终悬着,总觉得裘桓随时会翻脸变回之前的样子。 现在知道自己的护照居然在裘桓手里,孟临殊只觉得果然如此,裘桓果然还是过去那个跋扈肆意,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裘桓。 可刚刚的第一反应骗不了人,他想给裘桓打电话,其实是在潜意识里觉得裘桓已经变了,变得能在这种时候让他信赖了。 原来还是没有。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什么,孟临殊却也只是失神了一瞬,便强撑着精神,让江迎直接去拿自己的护照。 旁边曲驳一直没走,听了全程,看孟临殊这么方寸大乱,劝他说:「小孩子乱跑也是常有的事,你不用这么担心。」 又往他手里塞了杯热奶茶,「你是不是有点低血糖?」 孟临殊自己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勉强冷静下来,拿着奶茶想要打开,可是手指微微颤抖,吸管竟然插不进去。 曲驳伸手替他把吸管插进去,又拿纸巾擦了擦,看江迎那边电话还没打通,就和孟临殊说:「我有个叔叔正好住在那边,你要是信得过我,我来安排人手找你弟弟。毕竟你就算现在买到机票,也要飞个一两天才能过去。」 曲驳说完,看孟临殊点了头,就起身去打了几个电话,和孟临殊说:「已经打好招唿了,一有你弟弟的下落,会立刻通知我们。」 孟临殊轻轻地「嗯」了一声:「曲导,谢谢你。」 「举手之劳。你可是我的男主演,我有义务保证你的身心健康。」 孟临殊笑了笑,可眼底殊无笑意,视线投向远方,低声说:「刚刚是孤儿院的院长给我打的电话……我们都叫她孟妈妈,因为是她养大了我们,又给了我们一次生命。 「我一直很感激她,想要让她以我为荣,当时大学的时候,有星探挖我去拍戏,我本来不想去,可如果大学毕业从实习律师做起,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混出头。我想早点赚钱,能回报孤儿院,也能报答她……」 他说着说着沉默下去,手指收紧,指尖在奶茶杯上压出淡淡的红痕,像是玫瑰花骨朵里面那一点艷色,开到了最盛,就要凋零了。 就在曲驳以为他不会再说开口的时候,听到他很低很低地说:「我们这样的人,最怕的就是被抛弃。」 这一声很轻,如果不是曲驳一直仔细地听,几乎就要落在风里被吹散了。 曲驳的心像是被什么勐地攥住,随着他的话语,一道生出了苦涩。 这一刻,曲驳似乎透过水底的影,触碰到了高悬在天上的那轮月亮。 可曲驳却丝毫不敢亵渎,只是绞尽脑汁安慰他说:「其实我以前也是个问题青年,我在国外长大,那边大环境比这边『开放』得多。 第58页 「我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管我管得严格,等我去念寄宿学校的时候,没了约束,一下子就触底反弹,天天和人约着去泡吧飙车。我爸最是文雅的一个人,被我气得请出了家法,说是要亲手把我的腿给打断。」 孟临殊眼睛动了动—— 他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瞳仁是格外的黑,眼白也是格外的白,这么黑白分明,哪怕什么情绪都没有地看人时,都会给人含情脉脉的感觉。 曲驳不敢和他对视,只是笑道:「你别不信,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放肆,还好还有点脑子,没碰什么毒丨品大麻,不然现在,你只能去戒毒所找我了。」 孟临殊说:「曲导是聪明人,当然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 曲驳说:「做父母的就是这样,爱之深,责之切,我父母那时恨我不上进,却更担心我交错朋友走错了路,甚至还曾扬言,要和我断绝关系,可后来我想要改邪归正,也是她们给了我最多的帮助和支持。 「我不知道你和你们孤儿院的院长究竟有什么心结,可我想,能被你这样嚮往爱戴的长辈,对你一定曾经付出过真正的关心和爱护。」 他饶了一大圈了,总算说到了正题,是劝孟临殊不要因为孟怀柔的话太过难过。只是他不常劝人,说得曲曲折折,还好最后绕了回来。 孟临殊哪怕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这一点笑意,落在他的眉眼,就好像是精雕细刻的玉石点了睛,一下子就把整张面孔都给点亮了。 曲驳心跳勐地漏了半拍,明明知道不能看他,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孟临殊。 还好孟临殊现在心思不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曲驳这才放下心,却又觉得有点失落。 他为了陪孟临殊,下午给整个剧组都放了半天假,等到了快晚上的时候,那边总算打回来了电话,说孟佑已经找到了。 曲驳的叔父是当地的议员,为了他特意给有关部门的熟人打了电话,整个市区都被翻了过来,这才从机场找到了孟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问曲驳:「你和叔父说句实话,这不会是你的小男朋友吧?」 曲驳一听,哭笑不得:「您说到哪里去了。是我组里一个演员的弟弟,一个人孤身在外留学,这不就拜託到您那里了。」 叔父有点失望:「唉,这样啊,三郎,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真不考虑结婚吗?」 曲驳大窘,余光看到孟临殊的侧脸,一时心旌摇曳,慢了半拍才说:「……以后再说吧。」 他往日对待结婚的话题总是避之不及,这次居然没那么坚定,叔父一听大喜,又殷切地嘱咐半天。 曲驳怕孟临殊等得担心,敷衍两句挂了电话,和孟临殊说:「你弟弟在机场是想买票回国,还好用了银行卡,这才能追查到他的下落,现在已经把他送回学校了。」 孟临殊闻言又道了谢,只是眉头仍旧皱着:「看来他在那里待得不开心。」 曲驳说:「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陪你去看看他。」 这话纯粹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曲驳就觉得孟临殊不会答应。 果然,孟临殊只说:「这是我的私事,今天已经耽误了剧组拍摄,又哪里能再麻烦您?」 曲驳也觉得自己有点殷勤过头,可又实在担心以孟临殊现在的状态,这么长途跋涉会出事情,所以故意说:「那所学校我也听过,里面权贵子弟多,个个论资排辈,像你弟弟这样的外国人在里面难免受欺负。我叔父是议员,咱们一起去了,也能震慑震慑他们。」 曲驳向来最厌恶那些仗着家族势力傲耀武扬威的人,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日,自己主动炫耀出来,只为了得孟临殊一句首肯。 孟临殊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说:「那就麻烦曲导了。」 第28章 江迎取回护照, 就听说曲驳要陪孟临殊一起出国,等第二天将两人送上飞机之后,江迎总算找到机会, 打电话给裘桓通风报信。 说来也是巧了, 孟临殊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裘桓恰好还在北边,会见的人身份有些敏感, 全程都开着屏蔽仪, 大家手机都没信号。 现在接到江迎电话, 裘桓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曲驳又是什么东西,上次放过他, 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江迎也觉得曲驳图谋不轨, 可是不敢火上浇油:「三公子打不通您的电话, 脸色就变了,后来知道孟佑找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他们现在出去,最少也得三五天才能回来,裘总, 您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和三公子解释吧。」 裘桓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不白之冤,他是拿了孟临殊的护照,可那就是为了替孟临殊办签证,后面不也没扣在手里吗? 再说虽然学校是他让徐方源去办的,可孟佑要跑,他有什么办法! 只是他再着急, 孟临殊的飞机也已经起飞了。 江迎和他汇报说, 孟临殊最迟也只要一周就回来,免得耽误了拍摄, 听得裘桓心里酸熘熘的。 孟临殊就是这样一个人,耽误拍摄不行,却能为了孟佑千里走单骑,可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孟临殊绝对不会为他这么捨生忘死的。 可这也没办法,裘桓再不讲道理,也还是懂,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只能求着孟临殊爱他,却永远不能逼迫孟临殊爱他。 第59页 好在不过三天,孟临殊就让江迎买了票回来。 裘桓本来打算去机场接机,可是又有点担心,孟临殊看到他会和他算帐。 他不是怕老婆的人,就算被孟临殊骂了也无所谓,只是大庭广众的,到底有点丢脸。 所以裘桓只让江迎去机场接人,嘱咐说接到了直接开到家里来,到时候当着老爷子的面,就算孟临殊再生气,也总要给他留几分面子。 他想的挺好,看看时间孟临殊已经下了飞机,刚打算自己先回家里等着,助理忽然在外面敲门,进来之后和他报告说:「裘总,孟先生又上热搜了。」 裘桓之前特意多雇了一个助理,开小号混到了孟临殊的粉丝群里,顺便替他盯着微博,有什么关于孟临殊的风吹草动都要来和他汇报。 孟临殊上热搜是家常便饭,裘桓早就习惯了,问助理:「被偷拍了?」 助理:「除了孟先生,还有别人一起上的。」 裘桓不用猜也知道,肯定还有曲驳。 他对曲驳嗤之以鼻,觉得这个人看着一心为了电影,其实手腕很高超,陪着孟临殊出了一趟国,这不就和孟临殊的距离拉近了? 裘桓问:「写他们俩什么了?」 助理:「说孟先生和曲驳在恋爱。」 裘桓冷笑:「还有呢?」 助理:「说孟先生和曲驳带回来的孟佑……是他们在国外偷偷生的儿子。」 裘桓:…… 裘桓:「生的什么?!」 - 这次说来也是凑巧,狗仔在机场蹲另一个明星,运气好拍到了孟临殊。 照片上,孟临殊行色匆匆,虽然因为长途跋涉,脸上难免带着浓浓的倦色,可穿着深灰色大衣的身形笔挺,长腿细腰,眼下一痕浅浅黛色,连带着鼻樑上那一颗艷色小痣,都显得格外秀色可餐。 而他身旁站着的,赫然正是之前力挺他的曲驳。 曲驳手里推着轮椅,正侧头和孟临殊说话,视线落在孟临殊身上,神情专注至极。孟临殊却没有看他,只垂眸看向轮椅上坐着的少年。 狗仔给这张照片配了格外耸动的题目:孟临殊曲驳赴美生子,一家三口机场首次亮相。 本来因为孟临殊最近进组拍戏,很长时间都没有新鲜物料,难得有人拍到他,微博上他的粉丝一下子就倾巢出动,纷纷来舔孟临殊的盛世美颜,结果看到这个标题,大家都沉默了。 @樱桃瓜瓜:「……槽点太多,我要从哪个字开始吐?」 @爱小殊一百年不动摇:「喷了,好小众的中国字,请问孩子是我们小孟生,还是曲导生?」 @临渊羡殊:「我猜小编的意思应该是代孕?这可不敢乱说,我们临殊才不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曲伯伯爱喝旺仔牛奶:「抛开事实不谈,我们老曲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老婆了。可他们领着的那个明显已经十七八了吧,怎么也不像是儿子啊!」 众说纷纭之下,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起吃瓜,#孟临殊曲驳赴美生子#的词条很快登上了热搜榜榜首。 只是还不等大家讨论到底是孟临殊生还是曲驳生,这个词条突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连带着孟临殊和曲驳的cp超话,也默默地炸了。 这一切孟临殊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顾不上在意。 孟临殊去美国之前只以为,孟佑是小孩子脾气犯了,没想到到了才发现,孟佑的状况远比他想像得要严重得多。 孟佑不肯和任何人沟通交流,将自己关在宿舍里,在孟临殊来之前,已经三天滴水未进。 学校强行将房门撬开之后,替他注射了营养针,治疗过程中他一直不肯配合,直到见到孟临殊,才愿意开口,喊了孟临殊一声「哥哥」。 学校怕担责任,建议孟临殊将人带回家,并且委婉地建议孟临殊,带孟佑去看心理医生。 就算学校不说,孟临殊也不放心把孟佑一个人留在国外了,直接帮孟佑办理了休学手续。 他是希望孟佑可以「改邪归正」,不要把那些无谓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可却不希望孟妈妈唯一的骨肉出事。 一路上孟临殊都在犹豫,要不要把孟佑回国的事告诉孟怀柔。 如果告诉孟怀柔,她势必要将孟佑接走,可好的心理医生价格不菲,对于孟怀柔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倒不如等孟佑有所好转后,再送回孟怀柔身边。 曲驳上了车之后,也正好和孟临殊提起来:「之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心理医生,刚好明天有空,你看要不要带小佑去试试?」 孟临殊说:「又要麻烦你了。」 曲驳笑道:「我有强迫症,一件事你不让我从头到尾做完,我会一直记挂着。」 孟临殊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人姓名,就面无表情地将电话挂断,而后直接关机了。 曲驳余光看到上面显示的是裘桓的来电,却也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并没有过多的过问。 车子向着郊外疾驰,路上的树影渐深,人际却渐渐伶仃。 这几日曲驳不在,剧组停工,制片人意见极大,无奈曲驳看着温和,其实在剧组却更像是个暴君,决定的事谁也别想改变。制片人无奈,只能改变策略,天天卖惨装可怜,苦苦求曲驳赶快回来。 曲驳把手机的飞行模式关了,就见制片人的消息一股脑涌了进来,他无奈一笑,忽然看到车外,一辆黑色的大奔正同他们并驾齐驱。 第60页 这一会儿路上没什么别的车,这车突然出现,一看就是一路加速过来的,曲驳皱了下眉,叮嘱司机:「往旁边让让。」 司机刚要避让,却见另一边也围过来了一辆一模一样的车,另有两辆,一前一后将他们包夹在了中间。 四面都被围住,一看就来者不善,哪怕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这么簇拥着他们,压着速度慢慢往前开,可心理上的压迫感却很强。 司机满头大汗:「曲先生,您看这是……」 曲驳也一头雾水,旁边孟临殊却忽然道:「不用理会他们,继续开。」 他最近都没休息好,刚刚倚在那里闭目养神,现在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扫过窗外,忽然有些厌倦地皱起眉来,指尖抵着太阳穴揉了揉。 曲驳本来想问,他是不是知道外面的车是谁派来的,看他这样,问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还在头疼?」 孟临殊只道:「还好。」 司机忽然发出一声惊唿,却是前方对向驶来了一辆兰博基尼的恶魔之眼,速度极快,像是一道黑色闪电般向着他们疾驰而来,又在两辆车撞击在一起前一刻,几乎和他们的车紧贴着擦了过去。 这车全球也就是四十辆,曲驳有个堂兄特别喜欢,可惜发售的时候没有弄到,这样的车,已经不单纯是价格的问题了,没有匹配的身份,根本连买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两辆车并没有真的撞上,可刚刚那一幕给人的视觉冲击,却仍让人心脏狂跳不止。 曲驳下意识地护住孟临殊,却见他正凝视着窗外,漆黑的眼睛在晦暗的天色下,呈现琉璃一般冰冷透明的无机质质感。 从曲驳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挺秀的鼻樑也如青山妩媚,偏偏脸色绷得极紧,整个人身上都透出一股戒备之意。 早间升起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坠入远山之间,铅灰色的云层厚厚地堆在深青色的天空上。 一时之间,日光熹微,山雨欲来。 后方那辆兰博基尼开过他们之后,仍保持着刚刚的高速行驶,勐地原地转向,车轮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声音,整个车身调转一百八十度方向,併入他们这条车道。 跟在他们后侧和右侧的两辆车避让开来,兰博尼基便慢条斯理地插入到他们的车旁,而后降下了车窗。 车内,裘桓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高挺鼻樑上架着墨镜,只露出半张线条强硬锐利的下颌。 他一边懒洋洋地嚼着口香糖,一边侧过头来,食指勾着墨镜向下,镜片后狭长的眼睛透过车窗,看进孟临殊他们的车内。 明知道窗上贴了防爆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可孟临殊仍旧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裘桓却忽然笑了,薄唇间牙齿雪白整齐,唇角勾起的弧度微妙,背后车内一水的纯黑的内饰,将他映衬得笑容里格外透露出一种肆无忌惮的邪气。 他抬起手来,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摇了摇。 孟临殊皱眉,到底还是将手机开机,就看到简讯里,裘桓只发来了两个字。 裘桓:「下车。」 孟临殊没动,裘桓拨动方向盘,将车头压向他们这侧,司机连忙避让,几乎贴着护栏行驶。 前方眼看就要进入跨海隧道,这样两车并列,不但对他们来说格外危险,就算裘桓自己,稍有不慎,也有车毁人亡的风险。 可孟临殊看到,这样的车速下,裘桓居然垂下眼睛,很悠闲地又给他发了一条简讯。 裘桓:「快点。」 孟临殊手指在手机上收紧,就在裘桓又一次低头要给他发消息时,孟临殊终于开口道:「停车。」 车子在路旁的应急匝道上停下,孟临殊沉着脸下车。 后面,裘桓也将车停下,下车站在车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临殊向着自己走过来。 只是还没等孟临殊走近,裘桓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再也装不下去,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拽住孟临殊的手腕,将孟临殊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裘桓的手劲很大,搂在孟临殊的腰上,像是要将人整个箍进自己的胸膛内,嘴也不老实,故意贴在孟临殊耳朵边,压低了声音说:「我要是不来请你,你这是想去哪?」 他说话时,便有细密的气流轻轻地撞在孟临殊耳后,那一小块最是娇嫩敏感,稍稍被热气呵了,便泛起了淡淡的红,像是玫瑰垂露时,花骨朵尖上,最是伶仃珍贵的一点颜色。 裘桓视线落在上面,眸色便深了深,孟临殊却侧开头去,将他给推开了:「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他转头时,恰好将脖颈露在了裘桓面前,那上面的肌肤白皙紧緻,能看得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裘桓亲过这里,所以很清楚,每次孟临殊情动的时候,如果把唇贴上去,甚至能感知到心脏收缩时,血液快速流过那种潺潺的颤动。 裘桓素了太久,现在看到孟临殊,本就心猿意马,听到他这么语气不冷不淡地和自己说话,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 可裘桓也知道,自己之前拿走孟临殊的护照,差点耽误了他去找孟佑,这事说起来就是个误会,可在孟临殊眼里,肯定就是自己故意和他过不去。 要是别人误会自己,裘桓才懒得搭理,可孟临殊本来对他印象就不好,现在总算是掰回来一点,要是真因为这种破事又和他生分了,那裘桓简直冤枉死了。 第61页 来之前裘桓是打定主意,要和孟临殊说清楚,不许和曲驳再走得那么亲近,现在都闹出赴美生子的绯闻来了,再过几天,是不是真要奉子成婚了? 可现在看孟临殊这个架势,果然还在生气。 裘桓就变了个嘴脸,笑道:「还生气呢?之前江迎说你给我打电话了,那天我在国外,手机信号被屏蔽了,不是故意不接的。」 「我知道,江总助和我说了。」 裘桓心道,还是江迎靠谱,还知道替我解释一下,改天得给他加个工资。 裘桓又说:「还有你那弟弟,真不是我故意弄丢的。别说我和他无冤无仇的,就算我真想把他给扔了,哪会做得这么粗糙,还能让你把人找回来?」 孟临殊「嗯」了一声:「我问小佑了,是他自己想家,才从学校偷偷跑出来。」 既然孟临殊这么说,裘桓就觉得误会已经解开了,他们之间没大问题了,裘桓就又恢復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这几天我一直提心弔胆的,生怕你误会我了。」 孟临殊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我怎么想,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裘桓笑道:「当然重要啊。我们裘家怕老婆可是老传统了。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老爷子对我妈有多三从四德,百依百顺,偶尔惹我妈生气,简直吓得要死,每次都让我和我姐当和事佬,生怕我妈要和他离婚。」 裘老爷子和裘夫人当年也不是自由恋爱,裘老爷子对着裘夫人一见钟情,死乞白赖求来了婚约。 裘夫人刚烈,新婚当晚差点给了裘老爷子一刀,裘老爷子一点不当一回事,还美滋滋觉得自家老婆能文能武,后面水磨功夫做到了极致,终于换得裘夫人也爱上了他。 只可惜情深不寿,两人神仙眷侣做了没几年,裘夫人就因病去世了。 在裘桓看来,既然裘老爷子能成功,他这个当儿子的,没理由做不到啊。再是铁石心肠,总也能磨成绕指柔。 可孟临殊听了他说的话,却说:「如果我的想法真的这么重要,那为什么我每次拒绝你,你都当没听到?当你违背我的意愿,强行要我按照你的心意行动的时候,裘桓,你真的会在意,我有没有生气吗?」 孟临殊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甚至称得上平静温和,可裘桓却被他问住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孟临殊听到他的回答,忽然转眼看向了他。 天边的风卷着浅灰色的云,撕扯着没入了透着灰的天尾,这里的光也是冷的,照得孟临殊的眼底,也沉着很浓重的讥诮鄙薄的意味。 孟临殊平常也无疑是漂亮的,因为他为人和善,哪怕是生气时,带着一股与人无争很是避让的沉静姿态。 裘桓总是喜欢逗他,想要看到他七情上面的样子,就好像是这样才能把他身上套着的厚厚的壳子给打碎了,触碰到他无数沉默的瞬间下,真实的想法。 现在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柄削薄锋利的匕首,开了刃时,流光闪过,漂亮得像是正在燃烧,是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一种姿态。 裘桓看着他移不开视线,却又忽然有些懊恼,似乎孟临殊将要说出来的话,是他无法去承受的。 这种情绪太过陌生,却十分勐烈,几乎一瞬间就汹涌地涌了上来。 裘桓下意识继续说,想要阻止孟临殊开口:「你想要的东西,不用你开口,我就自己给你送过来。就老陈他们身边跟着的小姑娘小男孩,难道个个都是爱他们?还不就是为了点声名利禄在那里卑躬屈膝。 「我什么时候要你干过这种事?我就求着你能给我个好脸色对着我笑一笑,我就满意了。你问问,圈子里哪个人有我这么憋屈的。我要不是喜欢你,我至于这么着吗?」 裘桓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最近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着孟临殊,不就是希望,孟临殊也能喜欢他吗? 不然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在这里装孙子玩。 孟临殊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居然笑了一下:「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裘桓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第一反应是他这是愿意和自己开口要东西了吗,总算不是老子求着他收下送的东西了。 裘桓说:「你说出来,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孟临殊语调平静地说:「我要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裘桓闻言,脑子嗡的一声,火气一下子就蹿了起来,他勉强压住发火的冲动,可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高了上去:「孟临殊,我对你还不够好?让你天天变着花的想要跑!」 「你喜欢我,要对我好,我就得受着吗?」孟临殊的声音也冷了下去,「那孤儿院的孟院长养育我了我二十多年,难道她的养育之恩还比不过你?」 裘桓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孟临殊这是在孟怀柔那里受了气,发在自己身上。 他愿意受着孟临殊的脾气,可不意味着愿意代人受过:「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那个院长!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养过你,就这么拿捏着你,逼着你和我分手,到底是什么居心!」 「她只是不忍心我走了歪路。」 「歪路?非得你找个女的结婚生子,那才算走了正途?」 孟临殊却说:「如果没有你,这就是我本来应该有的人生。」 第62页 裘桓让人查过孟临殊的生平,一路按部就班,规规矩矩,除了学习格外好之外,一点特别之处都没有,甚至连早恋这样的事都没有过。 这样的人,如果没进娱乐圈,没遇到他,大学毕业肯定能进入四大律所,熬个几年,等工资上来,买了房子之后结婚生子,生活平淡,但确实如孟临殊所说,那就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裘桓一时想得愣在那里,竟然没有什么话能来反驳孟临殊。 他无话可说,孟临殊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过头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重新变回了平静的姿态,淡声道:「最近我要陪着小佑去看心理医生,要搬出来住一段时间。」 裘桓哪怕不愿意,可现在孟临殊提出来,肯定不是为了问他的意见,裘桓不想和孟临殊再吵——无论如何,吵架总是伤感情的。 所以他勉强缓了缓语气,只说:「行,你们住哪?我这儿有套房子正好空着,不然你们住进去?」 孟临殊说:「不用,我们就住酒店。」 话毕,孟临殊不再和裘桓多言,转身往之前的车边走。 裘桓看着他越走越远,忽然就觉得,自己和孟临殊这么久没见,他发脾气就让他发,自己和他计较什么? 他刚想追上去和孟临殊说两句软话,车上却忽然下来个人,手里撑着把伞,打在了孟临殊的头顶。 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厚重的积雨云层终于融化,细密的雨丝零落,曲驳银灰色的长髮在雨幕中泛着微微的光泽,面上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显得格外优雅温文,可身量很高,只比裘桓矮上一点,此刻同孟临殊并肩站着,竟然很是相配。 裘桓脚步停住,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冷下去。 等车开走,裘桓再也忍不下去,重重一脚踢在了身边的车门上。 第29章 裘桓兴沖冲去接孟临殊, 不但人没接到,还吵了一架。裘桓面子上到底过不去,索性把孟临殊给搁到一边, 转头就去忙工作了。 只是等他忙了大半个月, 气消的差不多了,就又惦记起了孟临殊。 这半个月时间,孟临殊一直都在酒店里住着, 一周有三天时间要送孟佑去心理医生那里, 剩下的时间都在剧组里面拍戏, 晚上还得从剧组赶回来,亲自给孟佑做饭。 裘桓派的人一直在酒店外面盯着, 仔仔细细全报告给了裘桓, 弄得裘桓心里酸熘熘的, 心道孟佑这小王八蛋命真好,一哭二闹三上吊,还真让他把孟临殊的心给哭软了,这不就又不计前嫌地照顾上了? 他想哄孟临殊,可是一时居然没有下手的地方, 只好喊了陈崆,陈崆又带上了徐方源,一起来给裘桓出谋划策。 裘桓倒不是真的觉得,这两个臭皮匠有什么用,只是他现在,更喜欢喊着知道他和孟临殊真实关系的人出来, 这样方便他无所顾忌地提孟临殊。 因为是他组的局, 席面上倒没什么莺莺燕燕,陈崆没带最近刚泡的那个芭蕾舞首席, 徐方源也把自己的贴心女秘书放下了,就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的对着喝闷酒。 喝到最后,还是陈崆先受不了了:「裘二,你给句准信,你和你宝贝弟弟这是又怎么了?」 裘桓闻言,一肚子火总算有地方发了,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掷,冷笑道:「还不是他那个孤儿院的院长和弟弟,一个个都不省心。」 不说孟佑,孟怀柔这个人裘桓也接触过,说文雅点就是食古不化,说的难听点,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裘桓总觉得,孟临殊有时候那么古板,就是被这个院长教坏的。 都什么年头了,怎么还有人因为孩子谈恋爱,就不让回家的? 裘桓想起这个就来气,毕竟当初因为这件事,孟临殊和他闹了好大一顿脾气,一个多月都没和他说一句话,哪怕两个人同床共枕,也只把他当做空气。 要不是裘桓问孟临殊,信不信自己把孤儿院拆了,说不定孟临殊真就能一辈子都不搭理他。 裘桓小时候,裘老爷子一直忙于工作,闲暇之余,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妻子,分给孩子们的少之又少。 又因为裘桓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很多时候他和裘老爷子见面,根本说不上两句话,裘老爷子就被他气得要拿皮带抽他,后面更是直接把他丢到了军营里,眼不见为净,父子之间一点温情脉脉的画面都没有。 因此,孟临殊竟然对孤儿院还有孟怀柔,怀揣着这么深的感情,裘桓真是完全理解不了。 陈崆每次看裘桓被孟临殊气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就觉得很解气。 他心道真是该啊,谁让裘桓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害得自己三天两头被自家老子骂,上了学一堆小姑娘追在裘桓屁股后面,把别人都衬的黯淡无光的,现在总算是踢到铁板了吧? 陈崆站着说话不腰疼,在旁边说风凉话:「婆媳关系是很大的问题啊,好消息是,他没婆婆,坏消息是,你这边的婆婆恐同。裘二,这倒真是难办了,总不能你抽空飞泰国一趟吧?」 裘桓冷冷扫他一眼,要是平常早就骂他了,这次却有点委屈,又把之前的问题给问出来了:「他一个小演员,我一手给他安排大经纪人,给他资源帮他铺路,网上有人骂他,我还找人帮他压着,他和别人的cp超话我都没管,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第63页 陈崆啧了一声:「你不会真觉得,人和动物一样,好吃好喝哄着就能高兴吧?是,是有人这么着就满足了,可你那弟弟,一看就是个心事多的,他又不爱说话,什么都自己憋着,又天天对着你,你还不能让人家骂两句了?」 其实陈崆挺想评价裘桓一句「贱」的。 他干那些事,人家孟临殊也没求着他啊,他自己上赶着把东西往人家手里塞,人家不要他还暴跳如雷的,现在倒委屈上了。 说起来孟临殊才该委屈,人长得漂亮演技又好,早晚能出头,因为他还得出卖色相,又找谁说理去? 可惜裘二少今天不是来听忠言逆耳的,陈崆到底没敢说实话。 徐方源听了半天,总算找到机会插话:「要我说,这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孟少发火,我看倒不是冲着您,反倒是因为,他和您最亲近,只能向着您撒娇啊。」 他这话说的其实破绽百出,架不住裘桓喜欢听。 陈崆牙都要被酸倒了,裘桓反倒微微一笑道:「他是这个脾气,对着别人都温文尔雅的,也就对着我,三五不时地发个小脾气了。」 陈崆想,完了,没救了,裘老二你可真是贱。 徐方源却还在认认真真地帮裘桓想辙:「心病还须心药医,孟少既然是因为孤儿院的事情不开心,裘总,您居中调和一下,不就行了?」 裘桓手指曲起,指节在沙发扶手上慢慢地敲了几下,却还是有点迟疑:「我怎么居中调和,我总不能真去泰国吧?」 陈崆没绷住,噗一声把酒喷了,裘桓嫌弃地踹了他一脚,他呛咳着大笑说:「我说真的,裘二,说不准你变成女的,你家弟弟还对你更好点。」 孟临殊是一贯的怜幼抚弱,裘桓要真是个女的,略施手段把他睡了,然后奉子成婚,现在说不准先爱二胎都有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天天守活寡? 裘桓脸色黑着,看徐方源,徐方源知道自己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天是过不了关了。 还好徐方源过去是拆迁起家,和小市民们打交道打得多了,最知道这类人的软肋在哪:「裘总您没见过这种人,要不是孟少和您资助,他们孤儿院早就垮了。这穷人乍富能有什么好的,这不就装上样了?」 裘桓皱眉道:「别胡说八道。她到底把临殊给养大了,就算对我有偏见,那也是长辈。」 徐方源连忙道:「是我说错话,总之,这事儿现在重点是在这位孟院长身上,只要您能得她点头,孟少那边,不就好说了?裘总,您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儿交给我来,保证帮您办的漂漂亮的。」 裘桓端着酒倚在沙发里,半晌,才说:「老徐,那你就去试试。」 徐方源喜不自胜——能替裘桓办事,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况且还是这么私密的事情,要是办好了,那不就说明,裘桓把他当做自己人了? 可裘桓又说:「不过我先说好,那边一群孤儿寡母的,你手放干净点,别吓到人家了。不然被临殊知道了,我可保不住你。」 - 裘桓虽然说把这件事交给了徐方源,可其实对他不怎么放心,本来想着自己全程监控的,只是公司那边出了点事,需要他亲自处理。 裘桓走了几天,回来就听徐方源美滋滋地向他汇报说:「裘总,这边妥了,今晚我已经安排好了席面,宴请孟院长和孟少。」 裘桓没想到他还真能把孟怀柔请出来:「你怎么请的人?没给我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吧。」 徐方源连忙道:「哪能呢。裘总,我知道分寸。」 话是这么说,其实徐方源还是用了点手段的。 因为孟佑逃出学校这件事,徐方源提心弔胆了很久,生怕裘桓迁怒到他头上。现在裘桓愿意重新用他,他简直拿出了全部的本事,就想把这件事办好了,让裘桓忘了他之前的过错。 裘桓吩咐他手放干净点,他就没自己出马,随便放出点风声,说是孤儿院那边的地皮要被卖了,又让手下找了几个小流氓小混混什么的,装作拆迁队的,天天蹲在孤儿院门口吓唬人。 就算是孟怀柔报警也没用,毕竟那些人也没真动手,可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吓得孤儿院的小孩子连门都不敢出,孟怀柔请来的护工也被吓得辞职了一个。 徐方源抻着觉得折腾得差不多了,这才出来,以裘桓的名义请孟怀柔出来聚聚。 他想的挺好的,孟怀柔胆子再大,也就是个女人,被人欺负成这样,还不抓紧时间抱裘桓大腿? 果然,他一邀约,孟怀柔就答应下来,和徐方源假想的分毫不差。 徐方源美滋滋地来和裘桓邀功,裘桓其实感觉出来有点不对了,但他实在是太想和孟临殊和好了,所以也就不轻不重地点了徐方源两句:「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徐方源连忙拍马屁道:「裘总您放心,今晚孟院长肯定到,我还把孤儿院的那群小萝蔔头也带来了,到时候大家亲亲热热一桌坐着,吃吃喝喝的,一家人哪还有什么隔夜仇啊?保管孟少绝对不再生您的气。」 裘桓被他说得心情不错,哈哈一笑说:「要是我和临殊真能和好,老徐你绝对功不可没。」 到了晚上,裘桓特意换了套衣服,又让手下准备了一大束玫瑰,还从酒窖里拿了一瓶裘老爷子珍藏的酒,预备着今晚和孟临殊一炮……一笑泯恩仇。 第64页 等他人模人样地到了包厢,却见里面孟怀柔正绷着脸坐在主位上,旁边坐了一圈孤儿院里的小萝蔔头,都警惕地看着他。 裘桓被小萝蔔头们这么瞪着,倒也没当回事,转头看了徐方源一眼,徐方源连忙小声道:「已经派人去接孟少了。」 裘桓这才和孟怀柔打招唿说:「孟院长。」 因为孟临殊的关系,裘家开了一个基金来资助孤儿院,裘桓自己又私人出资,帮着孤儿院翻修一新,因此哪怕再讨厌裘桓,孟怀柔还是和他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貌:「裘总。」 然后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除了孟临殊,裘桓这辈子都没兴趣热脸贴任何人的冷屁股,孟怀柔不说话,他也懒得找话说。 还是徐方源有眼色,早就预料到了这么一幕,连忙让早就准备好的魔术师进来,给小萝蔔头们表演魔术,这才把场面搞得热闹了一些。 孟临殊一下电梯,隔着走廊就听到屋子里小孩子的笑声,他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徐方源接到司机通报,早就提前出来在门口候着,看到孟临殊的表情,哪里还不懂他在想什么,立刻笑着说:「孟少您放心吧,裘总把人请来,就是想一大家子一起吃顿饭。您那些弟弟妹妹,今天可是高兴坏了。」 孟临殊原本正匆匆往包厢走,闻言忽然看了徐方源一眼,不咸不淡道:「倒是辛苦徐总了。」 徐方源听出孟临殊话里的冷淡,可他讨好孟临殊也是为了巴结裘桓,就算孟临殊对他有什么不满,只要他能让裘桓满意就行。 况且,孟临殊就算再好看,就这么一直给裘桓甩脸子,裘桓早晚要腻了他,到时候,谁求着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徐方源只呵呵笑了两声:「裘总疼您,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也要好好伺候着。孟少您不知道,裘总为了您费了多少心思,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可有时候,您也不能总让裘总低头啊,他是什么样的人物,肯为了您退让,您也得体贴点,这么着才是长长久久的道理。」 孟临殊本来正往包厢走,闻言忽然停下脚步,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和裘桓长长久久?」 徐方源道:「我这不是担心您真惹恼了裘总,到时候不好收场吗?」 孟临殊刚从剧组出来,就被徐方源的人给劝上了车,太过匆忙,身上还穿着剧组里发的羽绒服。 那羽绒服是最朴实无华的款式,纯黑的颜色,为了保暖长及小腿,旁人穿了,总要显得臃肿,可孟临殊太过清瘦,羽绒服裹在身上,反倒有种弱不胜衣的微妙滋味。 他里面穿着的藏青色的半高领羊绒衫,也是很深很沉的颜色,却越发显得他的脸色白得透明,像是一樽被摩挲了千百遍的神像,透出一点不似人间的冰冷釉色。 「你担心我惹恼了裘桓,那你怎么不去劝裘桓离我远点?他要和我在一起,我就要笑脸相迎跪着接受他的恩典?」孟临殊说话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可看着他的眼神,冷到了极点,「你既然知道裘桓喜欢我,又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徐方源闻言,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是想在裘桓面前讨个好,可也没打算得罪孟临殊,怎么就劝了这么几句话,之前还很好说话很温顺的人,突然就这么锋芒毕露的。 徐方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踢到了铁板,连忙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比他之前讨巧卖乖,打的特别结实,啪地一声,半张脸都扇红了:「孟少,是我嘴贱说错了话,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孟临殊没说话,站在影中,静静地看着他。 徐方源咬咬牙,又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巴掌,直扇得两边脸都又红又肿,孟临殊这才淡淡地转开视线,推门进了包厢里面。 屋里,裘桓正百无聊赖,看到孟临殊进来,立刻站起身来,把旁边正聚精会神看魔术表演的小孩子们吓了一跳,房间里的笑声勐地一顿,一时竟然鸦雀无声。 裘桓有点尴尬,咳了一声迎上孟临殊说:「怎么才来,等你好半天了。」 看孟临殊脸色苍白,他又伸手去摸孟临殊的脸,可惜被孟临殊侧头给躲开了。 裘桓也不生气,只是遗憾地收回手来,关心问他:「这么冷的天,怎么不穿厚点?」 孟临殊只低声道:「别在孩子面前这样。」 从他进来开始,孤儿院的小孩子们就都眼巴巴看着他,总算等到他过来,立刻叠声喊:「临殊哥。」 孟临殊之前在孤儿院又当爹又当妈,除了孟怀柔,数他和孩子们感情最好,现在一晃一两年没回来,小孩子们都特别想他,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抓着孟临殊的衣角不肯松手。 孟临殊一改刚刚面上的冷淡,温柔地替他们把挂在脸上的泪珠给擦了,又把最小的那个抱到膝上,拿了糖来给他们吃,小孩子要和他说悄悄话,他就低下头来,不知听到什么,唇边露出个笑来。 那笑不带一点负面情绪,温柔到了极点,将他原本十分冷情的眉目都薰陶得温润至极。 这个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完完全全是他发自真心的,哪怕只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一群还拖着鼻涕挂着眼泪的小萝蔔头,可孟临殊进来之前,身上那种尖锐的冷厉之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第65页 裘桓印象里,孟临殊从来没有这么对自己笑过,也就是说,他和自己在一起那么久,没有一刻,是真的快乐过的。 裘桓半天没有动作,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却忽然抬起眼来,视线和他对上。 四目相对,孟临殊愣了一下,旋即便转开了。 裘桓笑了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笑容里有点酸涩,若无其事地向着旁边的侍应生说:「上菜吧。」 菜是早就准备好的,徐方源生怕裘桓他们在自家酒店吃的不满意,简直是拿出了十八班手艺。 什么鲍参翅肚这种大众货就不必说,有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菜色,反倒极为考究厨师的手艺。 几个月的小羔羊肉炖的软烂脱骨入口即化,还带着奶香味道,一点膻腥都品不出来,还有拿十几只老母鸡吊出来的汤头,盛在小铜锅里炖了菌子,盖子一掀开,香气浓得连包厢外面都能闻到。 正中还放了一盅佛跳墙,这玩意来这儿的客人没什么人爱吃的,都觉得腻歪歪的,可用的材料却是真材实料的豪奢,光是拿来提鲜吊味的食材,放在外面也都是个顶个的贵重,拿来给孤儿院这些小萝蔔头开眼界是足够的。 一大张够二十个人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不说味道究竟如何,这样暴发户似的阵仗,果然把孤儿院里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都给震住了,没有一个敢动筷子的。 裘桓先拿了杯子,亲自倒了酒递给孟院长:「早就该敬您这杯酒,只是今天才找到机会,您不要怪我不懂礼数。」 孟怀柔从进来开始,除了最初和裘桓打了个招唿之外,一直一言不发,哪怕看到孟临殊进来,眼皮子也没抬一下,现在裘桓又要给她敬酒,孟怀柔微微皱了眉,一旁孟临殊伸手道:「院长不会喝酒,我来替她。」 裘桓差点被逗笑了:「咱们俩是一家子的,你喝是什么意思?」 孟临殊还要说话,孟怀柔已经起身,接过酒杯说:「裘总是我们孤儿院的大恩人,这杯酒,我一定要喝。」 说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喝得急了,略略有些呛咳。 裘桓笑道:「好,孟院长果然是个爽快人!孟院长,之前咱们之间有误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如趁着今天,都说开了。」 他也把杯中酒喝尽了,本想再敬一杯,可孟临殊忽然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孟临殊的手指修长冰凉,似是一把纤细而精緻的玫瑰刺,裘桓眉毛挑了一下,反手握住孟临殊的手,就这么大剌剌地又坐了回去:「既然临殊不让我喝了,那孟院长,我就不敬你了。大家自便,吃菜。」 孟临殊扯了一下手没扯动,只能任由裘桓这么握着,看孩子们不敢吃,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心中一酸,含笑道:「都吃呀。」 又替身边的小孩子夹菜,这些小萝蔔头们才渐渐敢动筷子。 他们平常哪里吃过这些好东西,一个个眼睛都发着光,却还记得孟怀柔教他们的规矩,并没有吃得太过放肆。 裘桓一向不喜欢和外人一道吃饭,只靠在椅上,手指头在桌下面,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孟临殊的指尖,就像是把玩着玉石雕的摆件,慢慢地就往孟临殊的手腕里头滑,只觉得那处的皮肤触手生凉,肌肤滑腻,似是有吸力一样,引着他的手往更深的地方滑去。 孟临殊面上脸色未变,可耳根处已经红了起来。 裘桓特别喜欢这样逗他,尤其是喜欢他这样又羞又恼,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凑过去,亲孟临殊一口。 只是刚刚动了一下,孟怀柔突然开口:「裘总。」 裘桓被吓了一跳,连忙规规矩矩道:「孟院长,您说。」 孟怀柔说:「您和临殊的事……既然是你情我愿,我本来不该多嘴。只是这孩子从小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一直很懂事,帮着我看着弟弟妹妹们,从来不让我操心……」 孟怀柔长得并不算多好,年纪大了,因为太过消瘦,更显得刻薄锋利,不近人情,可现在提起孟临殊小时候,她的眼底却渐渐焕发出光彩,原本嶙峋的五官线条,也有了温柔的弧度。 「孤儿院的这些孩子们都喜欢他,把他当做自己的榜样,那时他考上了大学,我们也都替他高兴,他勤工俭学捐款回来,我还骂了他,他那时也才刚刚成年,别的孩子在他的年纪都是意气风发,只有他天天忙着打工兼职……所以他选了去演戏,去当明星,我也都能理解,孤儿院的孩子都命苦,穷怕了,能赚大钱,谁都不会拒绝。可……」 孟怀柔停顿一下,视线落在孟临殊和裘桓靠的很近的肩膀上,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皱着眉转开眼睛:「可他实在不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此话一出,裘桓明显感觉到掌心里的孟临殊勐地震了一下。 裘桓眉头也皱起来,收紧手指,不准孟临殊挣开,一边笑着说:「您这话我倒不明白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别告诉我,您还觉得,男的只能和女的在一起吧?」 孟怀柔冷冷道:「男人当然只应该和女人在一起。这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违背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裘桓到这里还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孟院长,您是不是有什么宗教信仰?」 第66页 「我没有宗教信仰,我这辈子,只信我自己。」孟怀柔厉声道,「我当初怀孕的时候,老公和男人跑了,跑之前,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我和他是夫妻,他走了,钱都是我还的。可他也遭了报应,得了病没钱治,挣扎了半个多月才死了。 「他是天生的贱胚子,有这样的下场不奇怪,可临殊不一样,他明明是个好孩子,是认识了你开始,才走了歪路!」 裘桓啧了一声,顾忌着孟临殊,到底还是没说得太难听:「您就直接说,是我把他带坏了就行。孟院长,我尊重您是临殊的长辈,可您不能因为自己被坏男人辜负了,就把我们都一棍子打死吧? 「不妨告诉您,我这人生冷不忌,男的女的,只要看上眼的都行。可这么多年,能让我看上的,从头到尾也只有一个孟临殊!」 第30章 裘桓声音不大, 语调中甚至还带着笑,可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连孟怀柔都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 孟怀柔从怀里掏出一本存摺推了过来。 裘桓没接:「这是什么意思?」 「裘总, 我们这样的人家,比不得你位高权重。」孟怀柔明明是对裘桓说的,可眼睛却只看着孟临殊, 「这里是我凑出来的钱, 不多, 你之前捐赠给我们的,无论再难, 我也一定会还上。我只求你, 别再来折腾我们了。」 裘桓怎么听不出来, 这个女人嘴上说的可怜,实际上还是以退为进,在孟临殊面前告他的状,想要孟临殊和他分手。 裘桓还没被人这么当着面上过眼药,他这辈子最大的逆鳞, 也只有孟临殊会离开他这件事,现在听孟怀柔这么说,整个人的脸色都阴沉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我想要咱们一家亲亲热热的,怎么就是折腾你们了?」 孟怀柔冷道:「你让手下假扮成拆迁人员一直来骚扰我们, 逼着我带着孩子们今天来和你们吃这顿团圆饭, 可你知道吗,就为了这一顿饭, 孩子们吓得不敢出门,最胆小那个甚至吓得发了烧,整晚整晚做噩梦,这还不算是折腾吗?」 旁边的孩子们听孟怀柔这么说,也都想起之前的事来,一个个都眼里含泪,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孟怀柔一边安抚他们,一边站起身来:「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那我就先带着孩子们走了。」 裘桓只知道徐方源不会那么老实,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胆大包天,连哄带吓的,才把人给请了过来,他第一反应是要糟,立刻就要把孟怀柔拦住:「你先别走!」 「够了!」孟临殊却勐地站起身来,他这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很难看了,却还是柔声道,「孩子们多,路上容易出事,孟妈妈,还是让人把你们送回去吧。」 孟怀柔倒也没有坚持,孟临殊就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等车子开出了大门,再也看不到了,他这才又回了刚刚的包厢。 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包厢里,现在只剩了裘桓一个人,孟临殊没有看他,把桌上那本存摺抓在手里,半天,才慢慢地翻开了。 这个年代,大家都喜欢用电子帐户支付,连孟临殊都很久没看到这样的东西,存摺很薄一本,里面的数额也不大,却重得孟临殊指尖都在颤抖。 他太久没有说话,站在哪里的脸色太过灰败,就好像看到数额的一剎那,他的整个人生,都陷入到了一种强烈的痛苦当中,以至于裘桓一瞬间甚至没敢开口。 孟临殊却忽然问:「三环外一套八十平的二手房,现在能卖多少钱?」 裘桓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顿了一下才说:「百八十万吧。」 「那就算是八十万。」孟临殊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雪白的颈子在包厢明亮的灯光下,拉出一道清瘦而冷硬的弧线,「孟妈妈有套小房子,就在三环边。房子她看了很久,一直没下决心要买,后来她查出来身上长了个肿瘤,怕是恶性的,这才带着我去付了首付。买完之后她跟我说,要是她这次的病治不好了,房子就先留给我结婚用…… 「这张卡上一共有九十二万,除了她卖房子的八十万,另外十二万,大概是她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积蓄了。」 裘桓看着孟临殊的表情,心忽然向下沉了一下,就像是走路一脚踩空,整个人都沉进了冰水里一样。 他勉强笑了一下:「你们院长也真够客气的。这样,我再添点,弄个一百万的整数,把这钱一起还给她。」 孟临殊却摇了摇头:「她不会要的。她这一生一向刚强,怀孕时被丈夫抛弃、被高利贷追帐,为了养活我们四处求人拉贊助,被说了再多的难听话,也从来一颗眼泪没掉过。她说要还钱,就不会只是说了就算,这钱她既然拿过来,就不会再收回去了。」 孟临殊说着,也笑了一下,可那笑容里没有分毫的快乐舒展的意味,和刚刚孩子们在的时候,他露出的那个笑容,简直是天差地别,让人看了,只觉得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可其实已经精疲力尽。 「明明是我亏欠了她的养育之恩,可现在,却让她连唯一的容身之处都没了。」 他说得平静,可一字一句,说得几乎透出了血腥气息,是真的难过到了极点,心字成灰的样子。 裘桓再也坐不住,他下意识站起身来,想要拉住孟临殊,手伸过去,居然真的毫无阻碍地拽住了孟临殊的手腕。 第67页 手指落下去,裘桓才发现,孟临殊竟然一直在发抖,连带着唇上都褪尽了血色,手腕上的脉搏也又快又急。 裘桓都害怕他一开口,会吐出一口血来,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了,她那套房子我马上让人给她买回来,我也再也不会让人去打扰她了,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你别生气行吗?」 「裘桓。」孟临殊很轻很低地,慢慢说,「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裘桓听他这样说话,心简直要被他给揉碎了,又是心疼又是酸楚,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这件事明明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最后却弄成了这样,裘桓简直想现在就把徐方源给叫进来大骂一顿,却又不敢放开孟临殊,就好像这么一松手,孟临殊就要化成泡沫不见了。 他小时候听保姆念《小美人鱼》,觉得纯属扯淡,现在却恨不得把自己一颗心掏出来给孟临殊看,只求他别这么伤心了。 可他也知道,让孟临殊难受伤心的人,正是他自己。 这个发现要裘桓突然之间就觉得,好像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明明是想要和孟临殊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开开心心地过好日子,可怎么就让孟临殊这么痛苦。 这一刻,裘桓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要不然就放孟临殊走吧,难道真要弄得孟临殊恨上自己才行吗?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下一刻就被深深的恐惧给淹没了,裘桓根本不能去想像,如果没有孟临殊,他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放孟临殊走,如果孟临殊和别人在一起……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只能匆忙地喊人进来,送孟临殊回去休息。 等孟临殊走后,裘桓脱力似的将自己埋进沙发里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手机响了起来,裘桓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睡着了。 电话是裘老爷子打来的,问他在哪,裘桓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捏了捏鼻骨,含煳道:「在外面。」 「你回来一趟。」裘老爷子淡淡道,「有事和你说。」 裘桓实在没心情,可想到他刚刚让人把孟临殊给送回裘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裘桓到底还是起身,翻出一盒烟来抽了半包,这才打叠精神出了门。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裘桓一路上把车开得很快,半个小时的路程,十五分钟就飙了回去。 裘老爷子在书房等着他,见他进来,冷哼一声:「这是去哪鬼混了,满身的烟味!」 裘桓只笑笑:「您不是有事要说吗,我就在这儿,您说吧。」 裘老爷子看他这幅德行,又哼了一声,却又和缓了语调,冲着书房里面说:「临殊,你不是有事要当着我和这小子的面一起说。现在我把人喊来了,你出来吧。」 裘桓没想到孟临殊居然在这儿,抬眼就见孟临殊从书房内间走了出去。 书房修的很大,后面一整排直抵天花板的书架,透着一股子积蕴沉淀的香樟味道。 孟临殊走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抱了两本书,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倒是神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不像是在酒店包厢时那么灰暗了。 裘桓视线凝在他的身上,差点没听到裘老爷子说话,孟临殊却没看他,只那么清清淡淡地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对裘老爷子行了一礼说:「爸爸。我有件事想要求您。」 裘老爷子对他一向是很和蔼的,说是予取予求也不为过,听他这样说,立刻道:「我们父子之间,还用得上求这个字?你说,只要爸爸能做到的,一定都帮你办到。」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很平静地说:「今天哥哥请了我们孤儿院的人来吃饭。」 裘老爷子对孟临殊长大的那个孤儿院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是感谢孤儿院养大了他,一方面却又有些怨怼,明明离得这么近,怎么自己的孩子就和自己失散了这么多年。 因此孟临殊找回来之后,裘老爷子一直对孤儿院没什么表示。 现在孟临殊提起来,裘老爷子倒觉得裘桓挺懂事:「是我的疏忽,早就应该请她们一道聚聚。」 孟临殊却说:「孤儿院里的孩子胆子都小,孟院长也寡居惯了,实在不是爱热闹的人。哥哥今天把她们请来,她们都吓坏了,我想请求您,务必以后都不要让人去打扰她们了。」 此言一出,裘老爷子还没说什么,裘桓却勐地看向孟临殊,甚至顾不得裘老爷子就在旁边,厉声问道:「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 裘老爷子听不懂孟临殊的意思,裘桓还能听不明白吗?他这是求着裘老爷子护着孤儿院的人,免得又被自己拿来威胁他。 可好端端的,自己又有什么可威胁他的? 裘桓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孟临殊开口的时候已经方寸大乱,脸色沉得可怕。 裘老爷子本来还奇怪孟临殊怎么会求这样一件事,看他这样,气道:「你给我闭嘴!」 孟临殊却不在意裘桓的反应,只是道:「爸爸,我毕竟是被孟院长带大的,没有她,也就没有如今的我。我回来之后,从没有求过您什么,只有这件事,请您一定要答应我。」 「孟临殊!」 裘桓本来站在门前,此刻已经大步过来,拽住孟临殊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孟临殊踉跄两步,差点跌入他的怀中。 裘桓现在已经顾不上裘老爷子会怎么想,整个人都目眦欲裂,攥着孟临殊的手力气太大,几乎陷入腕上的肌肤之中,捏得孟临殊的腕骨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第68页 「怪不得你这么听话回来,原来是为了拿老爷子来压我?」 裘老爷子被他吓了一跳,刚要勒令他放手,却忽然看到他的脸色。 这个儿子自小坚毅跋扈,又因为天资极高,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受了再大的挫折,也不过是一笑而已。 可此刻,他面上的神情惊怒交加,明明孟临殊求的只是一件小事,可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死讯一样,哪怕表现得再暴怒阴森,可其实整个人都像是受了伤的勐兽,只是强撑着垂死挣扎罢了。 「孟临殊,你是不是想和我……」裘桓甚至不敢说出那两个字,只能死死盯着孟临殊说,「就因为我做错了这么一件事,孟临殊,就因为这一件事,你就不要我了?!我死都不会同意!」 孟临殊没有挣扎,面对着裘桓几乎算得上可怕的表情,他却只是很平静地问裘桓:「到现在你还觉得,这样的事只是一件小事?」 裘桓想说,那不是他做的,是徐方源自作主张,他没想要找人骚扰孤儿院的人,也没想过以权压人,更不想孟院长变卖唯一的房产只求不再和他们有瓜葛。他是想要和孟临殊和好,想要孟院长别再反对他们,可他……可他…… 他太了解孟临殊了,几乎从认识孟临殊开始,他的每一天都在琢磨孟临殊这个人,孟临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或许不能全都了如指掌。 但他明白,孟临殊今天求到裘老爷子面前,已经是破釜沉舟了,如果不是为了离开他,孟临殊又何必让老爷子特意把他喊来,当着三个人的面求着老爷子庇护孤儿院? 他是想要离开了,下定了决心,要和自己鱼死网破,所以要找个能压制住自己的人,来护着他在意的人。 他在意的人里……从来就不包括自己。 「不会再有下次……」面对着孟临殊平静的注视,裘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虚弱和恐慌,一遍遍地重复着向孟临殊保证,「临殊,你相信我。」 「你能捧着我大红大紫,也能让我变成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都见不了天日,你还能让我身边的人,都跟着我一起受牵连——」孟临殊的声音很低,近乎于耳语,偏偏裘桓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还记得这些话吗?」 他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一句,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可话语中满满的悲哀之情,却一瞬间,压得裘桓几乎喘不上气。 他刚刚说的话,都是裘桓之前威胁过他的话,裘桓当时只是气头上随口说的,没想到孟临殊居然记到现在,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裘桓突然虚弱到连孟临殊的手腕都抓不稳,只能哀求地看着孟临殊,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 孟临殊的确没有再说下去—— 他一向是个很温和善良的人,哪怕是这样撕破脸的时刻,他仍愿意给裘桓保存一些体面。 他只是很低地嘆了口气,而后轻轻地拂开了裘桓的手,问裘老爷子:「爸爸,您能答应我吗?」 以裘老爷子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自己这两个儿子之间暗潮涌动,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裘老爷子本来觉得,兄弟间的事情他不便插手,免得惹得两个人生了罅隙。 可沉吟片刻,裘老爷子到底还是点了头:「爸爸答应你,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你们孤儿院的人。」 无论他们发生了什么,既然孟临殊愿意向他开口,他就一定得护着这个孩子。 「谢谢爸爸。」得到了裘老爷子的保证,孟临殊露出一个很浅很淡的笑容,这个笑带着很深的疲倦,几乎稍纵即逝地不见了踪影,「那我先走了。」 那种疲倦不止在他的脸上能看出来,更是一种深入骨髓,几乎从他整个身体里面透出来的黯淡。 裘桓在这个瞬间,忽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孟临殊的样子。 那时的孟临殊站在满树的阳光下,金色的阳光洒满了他的眼角眉梢,他对着镜头笑的时候,能让人联想到闪光的宝石和盛放的鲜花,那样的明媚璀璨,美好到了极点,要裘桓几乎毫不犹豫地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他。 当孟临殊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裘桓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抓住他,可裘老爷子忽然喊他说:「裘桓!」 裘桓的手颤抖一下,到底没有抓住孟临殊,手指擦过孟临殊的手背,和他就这么交错而过。 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孟临殊越走越远。 等孟临殊走后,裘老爷子问裘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裘桓却没有回答,他怔怔地看着孟临殊走的方向,半晌,像是被打击得太厉害,再也挺不住,就那么弯着腰慢慢地坐在椅子上,抬手捂住了脸。 等放下手时,眼底全是猩红的血丝,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在,居然看起来有些凄凉和可怜。 再多的话也被堵在喉咙里,裘老爷子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只是嘆了口气说:「真是冤孽啊。」 第31章 孟临殊睡醒时, 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头顶的天花板上,玫瑰花图案的石膏线条自角落延伸至正中,簇拥着长着雪白翅膀的小天使, 落地窗前垂着三层的遮光窗帘点光不透, 将整个房间都遮掩得没有一丝光亮。 第69页 孟临殊在这样纯然的黑暗中,一动不动,视线凝在某个点上, 仔细看了, 却能看到他的眼底毫无焦距。 去求裘老爷子只是一时冲动, 孟临殊深知自己并非裘家亲子,他现在享受的, 分明是早亡的裘三公子的福泽, 因此在裘老爷子面前, 他总是抱着一种亏欠的心态。 可孟院长变卖家产,只为了和他们划清界限的行为,真的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家人的骄傲,哪怕这些家人,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 可生恩和养恩,本来就是天平上等重的,孟院长养他近二十年,他没有回报也就算了,居然害得院长,连唯一可以安身的房子也变卖了。 孟临殊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是刚刚睡醒, 眼睛却酸涩至极。 手机响了起来,他顿了一会儿才接了起来:「冯医生?」 电话那边是孟佑的主治医生, 问他说:「孟先生,孟佑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你不过来接他吗?」 曲驳介绍的这位冯医生专业素养很高,孟佑去了大半个月,已经从刚回来时不肯和任何人沟通,到现在能够自己去看医生,但孟临殊还是不放心他,所以只要有空,还是会亲自去接他回来。 孟临殊从裘家回来就睡了下去,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离孟佑治疗结束过去近两个小时。 孟临殊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连忙抱歉道:「不好意思,马上就来。」 孟临殊从酒店出来,打上车到了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位于市中心的一栋高档写字楼里,冯医生自己租下了整整一层用来做心理谘询室。 冯医生年纪很轻,顶多二十出头,戴一副银边细框的眼镜,手指指甲修得干净漂亮,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文雅腼腆,书卷气十足,但开口时声音温和语调柔缓,很容易让人心生信赖。 孟临殊到的时候她正在陪着孟佑聊天,孟临殊连忙上前说:「不好意思冯医生。」 冯医生笑道:「没事,刚好今天没什么预约。」 孟临殊要接孟佑走,冯医生却又说:「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要聊聊吗?」 孟临殊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拒绝,冯医生已经站起身来,端着咖啡往询问室走:「这次买一送一,不算你谘询费。」 她这样干脆利落,完全不给孟临殊反驳的余地,孟临殊一时失笑,不知想到什么,却又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跟着冯医生走了进去。 冯医生似乎预料到他会来,和他说:「坐吧,喜欢薰香吗?」 「不必,这样就好。」孟临殊在躺椅上坐下,问冯医生,「我看起来心情很差吗?」 「没有,你看起来很正常。」冯医生笑道,「其实也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曲大哥说,你最近状态不对,让我找机会和你谈谈。」 孟临殊没说话,冯医生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喊他曲大哥?」 孟临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冯医生在心里替曲驳道了一声可惜,曲驳那边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对孟临殊动了心,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看来曲大哥还得继续当他的单身贵族了。 冯医生当做没看出孟临殊的不感兴趣,硬是介绍说:「我家和曲大哥家是世交,我小学时候曲大哥高中,被我爸妈喊来给我辅导功课,我数学不及格,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这个人现在看起来很有文艺范,可是年轻时候简直是个大魔王,骂人不带脏字的,把我一个小学生都给骂哭了。」 孟临殊说:「冯医生,你和我说这些,是觉得……曲导喜欢我?」 冯医生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一时停顿了一下。 她一直觉得,孟临殊相对于娱乐圈来说,实在是太过缄默了。 娱乐圈是一个需要挥洒自我的地方,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可孟临殊却是一个很内敛的人,相比于明星来说,他大概更适合实验室搞科研这样不怎么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工作。 可没想到,原来孟临殊对于人际交往中,这些情绪的掌控这么精准。 冯医生道歉说:「抱歉,是我把私人情绪掺杂进来了。」 「只是聊聊而已,说什么都可以。」孟临殊说,「毕竟这次谈话不收费,是吗?」 冯医生本来是想要缓解他的情绪,没想到反倒被他逗笑了,同时更加能够理解,曲驳清心寡欲了三十多年,怎么就突然老房子着火动了心。 孟临殊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这样善解人意,从来不让别人为难,这么的体贴,对他动心简直是轻而易举。 要不是冯医生不喜欢男人,说不定也要对他生出朋友之外的好感。 冯医生欣赏地看着孟临殊:「其实我能够看出来,你是一个活得很通透的人,所以我很难想像,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这么挫败。」 「挫败?在你眼里,原来我的情绪是挫败吗?」 「挫败,失望,伤心……」冯医生说,「我不知道是你的习惯还是怎么样,你似乎更倾向于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所以这些情绪,我都只能浅显得观察到一点而已。」 孟临殊沉默一会儿,才说:「我是孤儿出身,孤儿院里的人都很忙,每个人都为了生活焦头烂额,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考虑心情上的好坏。」 第70页 「所以你觉得,表现出来也没有必要,索性都藏起来了?」 「一些人更加外向,一些人则更为内敛,这只是天性,而非选择。」 「再内敛的人,也会有情绪满载,需要倾诉的时候。」 孟临殊忽然轻轻地笑了:「所以今天,我才会留下和你说这些。」 他的语气仍是轻而淡的,甚至还带上了点笑意,像是真的在和冯医生闲话家常。可冯医生听得出来,他这其实是在自救,像是溺水的人下意识地挣扎,是在给自己的内心找一个出口,来释放里面的情绪。 冯医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他。 房间中寂静下来,唯有角落里老式的立钟,指针一格一格向前,发出细微的声响。 灯光轻柔,孟临殊的半张脸沐浴在橙黄色的光中,另外半张隐在黯淡的影里,视线虚虚地漂浮出去,落在了桌上摆着的一束郁金香上。 郁金香开得正是最好的时刻,花盏如同小樽,盛放在黑色的花瓶里,倒有种油画似的质地。 许久,许久,孟临殊终于说:「我之前一直很讨厌一个人,因为他把我过去曾经坚信的一切都给打碎了。」 孤儿院里生活困难,可孟怀柔教他们要自立自强、正直乐观,他也一直这样践行。 他努力学习,一步一步向着自己期待的人生走去,他考上最好的学校,上了一直以来想要上的专业,哪怕最后选择做了一名演员,却也有着可以早点赚钱,让孤儿院里的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是向上向前的,就算有辛苦,可生活总是有着可以嚮往的方向。 直到遇到裘桓。 他是高高在上的,他的喜欢,更接近于对一件事物的玩亵,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得到一切,包括一个活生生的人。 强权之下,哪有什么公平正义,他以前学到的一切,都像是一层裹在他身上的包装纸,以为能为他带来光明的未来,可原来只能为他增添一点娱乐价值,轻轻一戳,便四分五裂了。 孟临殊永远忘不掉裘桓对他的威胁,不止是威胁他,更是将他所有在意的东西,都拿来当做筹码,而孟临殊这边,却没有丝毫的赌注。 在裘老爷子面前装作裘家走失的孩子,是他走投无路时的孤注一掷,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裘桓对他,或许真的有一星半点的喜欢。 他赌赢了,裘桓替他处理了首尾,让他正儿八经地登堂入室,两人真的成了一家人。至此,孟临殊才真正上了牌局,手里有了一点博弈的资本。 可孟临殊知道,这点资本对上裘桓,也像是镜花水月,只要裘桓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夺走。 所以孟临殊一面反抗,一面却也不敢真正地惹怒裘桓,裘桓从来说得出做得到,说让他身边的人都跟着受牵连,那些人,就绝对逃脱不了。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人生可以不那么辛苦,只要我顺从一点,妥协一点,就不用总是战战兢兢……」 裘桓的脾气绝算不上好,孟临殊在他身边,说是动辄得咎也不为过,最可怕的是,一开始的时候,孟临殊并不清楚,到底什么样的举动会让他突然发火。哪怕他没有真的动过孟临殊身边的人,可孟临殊总是担忧着他会真的翻脸。 那种如影随形的畏惧远比一般的负面情绪要深刻得多,就好像一个人守着一座火山,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淹没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哪怕午夜梦回,孟临殊惊醒时看到枕边的裘桓,也会下意识想要远离他。这已经不是什么自己能控制的情绪,更像是潜意识里,对一个破坏了自己全部人生计划的人,无法克制的阴霾。 冯医生柔声说:「你只是太累了。」 「是啊,我只是太累了……」孟临殊慢慢地张开手来,指尖陷入掌心,留下清晰分明的印迹,他不觉得疼,只是疲倦,「我以为自己能就这么忍下去,忍到他对我失去兴趣,到那时候,我就自由了。」 冯医生问:「你没有试着和他谈谈?」 「他这个人……不是可以沟通的。」孟临殊轻声说,「冯医生,你知道有一种人吗?他们天生拥有一切,所以从来不知道,他们的一些小小的举动,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他们受不了一点的忤逆,也没有经歷过真正的失去。一个这样的人,他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喜欢而让步,可骨子里的东西,却永远不可能真的改变。」 孟临殊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像是蝴蝶的翅膀,悲哀地发出共鸣:「我只是觉得荒谬,我居然在某一刻相信了,他真的会变。」 再没有比认识到这一点更让他痛苦的了。 被强行侵入的人生,得不到一点希望的未来,却都比不过,动摇的心。 他相信了裘桓会改变,就算只有一瞬间,也是对自己曾经所有坚持的背叛。可直到看到孟妈妈放下的那张存摺,他才彻底认清了,裘桓是不会改变的。 一丝一毫,都不会。 他仍旧是那个习惯用权势地位压制别人,以最简洁明了的手段,达到自己想要目的的人。是上位者高高在上,俯瞰一切,所有在他之下的,都只是蝼蚁。 人会爱上猫狗,却只会毫无表情地踩死蚂蚁。 孟临殊说:「我有幸做猫狗被宠爱,可那不代表,我就不想做一个人。」 第71页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可冯医生却能从里面听出很沉重的悲哀。 这大概也算是天赋,一个好演员,不需要那么夸张的言谈表情,也能让人深切地体会到他的情绪,要哪怕是旁观者,也能感受到,在这段关系里面,他是多么的痛苦。 可还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孟临殊在心里,轻轻地告诉自己。 去找裘老爷子是一时冲动,却也是深思熟虑后,唯一的选择。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克制裘桓,那一定非裘老爷子莫属。 孟临殊不喜欢赌,他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孤儿院的众人託付给裘老爷子,就是无法确定,裘桓会不会盛怒之下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他并非裘家亲生,如果真的说出来,哪怕裘老爷子再喜欢他,也一定不会护着他了。 好在,裘桓并没有说。 孟临殊不想去思考,到了这种时候,裘桓还愿意为他遮掩掩饰,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只是知道,裘桓再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他了。 冯医生问:「你好像已经考虑清楚了。」 孟临殊站起身来,笑了笑说:「冯医生,今天还要多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聆听者而已。」冯医生也站起身来,送孟临殊出去,「但有时候,有一个守口如瓶的树洞,会对心情调节起到很大的作用。所以孟先生,有没有考虑也在我这里办张卡?我可以给你八折优惠。」 她是开玩笑,孟临殊也只是淡淡笑道:「我会考虑一下。」 其实他并不打算再来这里了,哪怕信任冯医生的职业素养,可孟临殊仍旧不习惯将自己的心事剖析给别人看,如果不是隐忍了太久,或许连今日的这一场谈话都不会有。 外面,孟佑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孟临殊出来,他立刻操控轮椅到了孟临殊身边,低声喊道:「哥哥。」 孟临殊没有像以前那样揉揉他的头,只是「嗯」了一声,接过他的轮椅和冯医生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上了电梯,孟佑习惯性地转头看向孟临殊:「哥,你们刚刚都聊了什么?」 「没什么,一些闲话而已。」孟临殊问孟佑,「你喜欢冯医生吗?」 孟佑只说:「她很聪明。」 孟临殊笑了笑:「她是復旦毕业,保送到国外硕博连读。你如果好好学习,也能像她一样。」 孟佑说:「哥,我会好好念书的,你别再把我送出国了好吗?」 孟临殊没说话,正好电梯停下,他推着孟佑出来,正打算打车回酒店,却见路旁一辆车忽然开了过来,在两人面前停下。 车上,曲驳已经开门下来,问他们说:「怎么才出来?」 「有点事耽误了。」孟临殊问,「曲导,您怎么来了?」 「先上车,路上说。」曲驳已经很很自然地过来,从孟临殊手里接过孟佑的轮椅推上了车,等上了车,曲驳才说,「来谈事情,想起来今天你要带着弟弟来看医生,就顺路来接你们了。」 曲驳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他是特意来的,没想到今天孟临殊本来就晚来了两个小时,又在上面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心理谘询。 他在下面等了半天,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孟临殊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看到孟临殊推着孟佑下来了。 曲驳远远就看到孟临殊脸色不好,离近了更是能看出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带着唇都是极为寡淡的颜色,在城市本来就灰暗的天空下面,简直像是摇摇欲坠,一碰就倒。 他有些担心,却又不好直说,只能旁敲侧击说:「我刚刚和金宇的王总见了个面,他那边有个本子不错,问我想不想合作。我看了,故事确实可以,人物设定也挺饱满的,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拿给你看看?」 金宇在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公司,之前拍喜欢拍大片,这几年开始转战文艺电影,在国内外拿了不少奖项。 别的演员想演,那是要挤破了头的,可曲驳这么说,意思就是只要孟临殊点头,这个角色就是他的了。 毕竟曲驳一向是剧组里的独裁者,金宇也知道他这个习惯,想和他合作,肯定要接受他自己选主演。 可孟临殊沉默片刻,却只是说:「曲导,拍完您这部电影,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 曲驳问:「怎么了?」 「只是有些累了。」孟临殊望着窗外,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却有点懒洋洋的,倒真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而且您不是说过,拍完一部,要给自己一点沉淀的时间?」 这话曲驳还真说过,之前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拍完一部片子,就给自己放个假,长短视心情决定。 可这次,曲驳为了能和孟临殊多相处一段时间,破天荒决定连轴转,手里的电影拍完,接着和孟临殊拍下一部。 他计划得不错,可惜孟临殊不配合。 曲驳没怎么追求过人,情窦初开时谈过恋爱,可那时更像是找一个玩伴,直到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动,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毫无经验可谈,对着喜欢的人,只能这么笨拙地表示好感。 看孟临殊没什么说话的兴致,曲驳绞尽脑汁,总算想起来件事:「过段时间在威尼斯那边有个小型的电影展,都是一些先锋影片,那边组委会邀请我去当评审,你想不想跟着我一起去散散心?」 第72页 因为威尼斯电影节这个国际电影奖项,那边这种小型的电影活动很多,一般情况下曲驳是不会去的,可之前冯医生给他提过建议,既然孟临殊心情不好,可以带他出去逛逛,脱离了熟悉的环境,说不定心情能好一些。 孟临殊倒是对电影展没什么兴趣,他看着车窗外,忽然问曲驳:「曲导,要是在国外定居,需要什么手续吗?」 曲驳一听,心跳勐地漏了半拍:「你想出国定居?」 「就是随便问问。」 「现在政策不知道变了没有,我有个朋友是专管出国这一块的,回去我帮你问问。」曲驳压着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孟临殊,「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我在美国还有南法那边都常住过,你要是真出了国,可以和我当邻居。」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说:「以我的身家,应该没办法能和你做邻居。」 曲驳从他的话中听出,他是真的在考虑出国,并不是所谓的随便问问,一时忍不住翘起唇角:「你可以和我做室友分摊房费。」 孟临殊只说:「谢谢曲导,我会考虑一下的。」 哪怕知道他只是敷衍自己,曲驳却已经想好了,如果孟临殊真的住到自己的房子里,要把哪间房间腾出来给他。 他过去一直独身居住,从未想过和别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哪怕是拍戏时,也会努力做到独门独户,免得在闲暇时间,还要和人接触。 可一想到孟临殊也许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曲驳简直激动得恨不得现在就让人去,把他常住的那几栋房子都翻修一遍,务必做到尽善尽美,让孟临殊能舒舒服服地住进来。 等把孟临殊送到了地方,曲驳便兴沖沖地走了,抓紧时间去找自己的朋友,谘询所需的各项事宜。 孟临殊把孟佑送回房间,却不像之前一样,回隔壁休息,反倒是在沙发上坐下,和孟佑说:「我替你预缴了一年的谘询费用。以后,你自己记得按时去做心理谘询。」 孟佑一路上都沉默寡言,现在听孟临殊这么说,脸色勐地就变了:「哥,你真要出国定居?」 「只是这样考虑,还没决定。」 孟佑急道:「哥,你怎么突然想要出国,裘桓知道吗?」 孟临殊闻言,脸上的神情没变,只是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既然你现在回国了,那半年之后你就要进行高考,如果你想考上理想的大学,从现在开始,就要努力学习了。」 「你先回答我,裘桓能让你就这么出国吗?你这么不管不顾地走了,他不会迁怒到孤儿院头上吗?」 孟佑明明知道说的这些话会让孟临殊难过,可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费尽心机从国外回来,就是为了能一直待在孟临殊身边,可现在孟临殊却打算出国,甚至可能在国外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孟佑。」孟临殊微微提高声音,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孟佑,到底只是嘆了口气,「明天我会把你送回孟妈妈身边。」 「为什么?!」 「她是你的母亲,回到她的身边,对你来说更好。」 孟佑急道:「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凭什么你就这么决定我的去留!」 孟临殊沉吟片刻,孟佑却忍受不了孟临殊这样的疏远,他不顾一切地上前拽住孟临殊的手,哀求说:「哥,为什么要赶我走?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裘桓又对你干了什么?」 少年的体温炽热,握在他手上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一双眼睛微微泛红,说话时声音里还夹杂着勉强忍住的哽咽,无论看还是听,都可怜至极。 孟临殊以前总把孟佑当做孩子看待,看他这样乖巧懂事,又身体病弱,从小开始就没有快乐自由地奔跑过,所以孟临殊忍不住就要照顾他,就像是孟妈妈曾经照顾自己那样。 可现在,孟临殊知道,自己把孟佑当做弟弟,可孟佑并不把自己当做哥哥看待。 所以他抽出手来,和孟佑保持距离说:「既然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那我们就开诚布公谈谈。孟佑,我把你当作弟弟看待,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只把我当做哥哥。孟妈妈辛辛苦苦把我们养大,她并不会想要看到她唯一的孩子也走上歧途……」 说到「歧途」二字,孟临殊停顿一下,眼底神色有些黯然:「我会把你送回去,你也不用担心,裘桓会对你们做什么,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至于他捐赠给孤儿院的钱,我以后会还,你帮我告诉孟妈妈,就说这是我和裘桓自己的事情,希望她不要插手。往后……往后我也不会再去打扰她了。」 这话对孟临殊来说,说得十分艰难,对于一个渴望家庭的人来说,抛却自己的母亲,永远是一件太过艰难的事情。 可孟佑却比他反应更大,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既然你知道了,哥,凭什么裘桓可以,我不可以!」 孟临殊却不想和他说那么多,毕竟就算说得再清楚,孟佑现在陷在情绪里也不会听的。 所以孟临殊直截了当道:「没有为什么。如果你不想当我的弟弟,那我们就只能当陌生人。」 孟佑一下子愣在那里,眼睛通红地看着孟临殊,像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孟临殊暗暗嘆了口气,站起身向外走去:「明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 身后,孟佑忽然问他:「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裘桓吗?」 第73页 孟临殊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停顿,直到走到门口时,他才淡淡道:「你和他,怎么能相提并论。」 第32章 陈崆家里的医院最近刚从外国进了一套大几千万的设备, 老爷子直接下了死命令,要他从头到尾看着,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这套设备国内一共进了三套, 属于是高精尖的东西, 费了老鼻子劲才谈下来,陈崆也收起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跟着跑前跑后, 直到东西安安稳稳送到院里, 调试无误后确认可以正常使用, 他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陈崆摸出手机,想好约谁出来松松筋骨放松一下, 裘桓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说是自己马上生日了, 让陈崆来一趟。 陈崆还挺惊讶,裘桓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个了,往年那么多人想要为他祝寿,他烦不胜烦每次都直接跑去国外了,怎么今年还特意要庆祝? 看看时间, 离裘桓生日也就剩两三天了,陈崆打个哈欠,让司机把他送去裘桓那边,路上还顺路买了个大花篮提过去,准备着就当做生日礼物了。 结果到了地方,陈崆才觉得不对劲, 裘桓把人都约在了徐方源的酒店, 整个酒店从大门开始就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彩带气球花灯什么的, 连带着每一层都装潢一新,让人一眼就觉得,特别热闹气派。 陈崆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遇到不少人,都是圈子里的,但是和他们这群二世祖里的二世祖比,都还差点档次,平常陈崆实在闲着无聊还会找他们一起解解闷,裘桓却是个好清净的,这些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可这次一问,居然全是被裘桓喊来的。 这下可稀奇了,总不能是裘桓突然转了性吧。 陈崆正想着,电梯外面又挤进来个人,赫然正是上次得罪了裘桓,被发配到非洲建设大好河山的庄同洲。 庄同洲之前一直白白净净,显得文质彬彬的,可现在晒得从头到尾都黑了整整三个色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东南亚混血,陈崆差点没认出他来。 庄同洲倒是一眼就看到了陈崆,不顾电梯里都是人,立刻就热泪盈眶地挤过去:「老陈,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 陈崆嫌弃地躲开他想拉自己的手:「你做检查没有,没带什么病毒回来吧?」 庄同洲大怒,拿手里抱着的摆件砸陈崆:「你他妈的是不是兄弟!」 陈崆被他砸了两下也怒了:「你再这样我还手了!你不会是从非洲搞了个象牙回来吧?」 「哪能啊,我可不做那种违法乱纪的事。」庄同洲说,「这可是我从有个部落老酋长那搞回来的稀罕玩意儿,说是摸了之后包生儿子的,我打算送给裘二,让他摆在床头,每天和他相好的上床前都摸摸。」 陈崆没绷住,嗤一声就笑了:「我看你还是在非洲没待够。」 两人正说着,电梯开了,庄同洲看了一眼外面就「哇」了一声,陈崆嫌弃道:「你在非洲待得傻了,什么世面也值得这样。」 结果自己一看,也惊了。 外面,从电梯口开始,鲜花一路摆到了里面,蜿蜒着像是花海似的,把原本很宽敞的走廊堆得密不透风,花香浓郁到近乎暴发户的气质,汹涌地往鼻腔里灌,但凡有点花粉过敏的,出来一步就得倒下。大厅里面更是珠光璀璨,到处都金碧辉煌,不像是生日派对,更像是什么更大型的典礼现场。 陈崆疑惑道:「裘二不会是想求婚吧?」 庄同洲说:「那不正好,求完婚摸摸我送的这个 ,当晚就能喜得龙子啊。」 陈崆懒得理他:「裘二人呢?」 两个人找不到裘桓,正在左顾右盼,陈崆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江迎,陈崆连忙问:「江总助,你家裘总呢?」 江迎原本神色匆匆地往前走,闻言停下脚步,向着他们两人打个招唿:「陈少,庄总。裘总在里面休息。」 要是一般人,听到裘桓在休息肯定就不去打扰了,可庄同洲在非洲待久了,胆子也大了,直接说:「那刚好,你领我们进去,我们当面把礼物送给他。」 江迎迟疑一下,到底是急着给裘桓送信,只好把两个人也给领了过去。 裘桓说是在休息,其实是在隔壁的室内靶场练枪。 几个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打枪,他平常打移动靶都能枪枪十环,现在打固定靶,根本瞄都不用瞄,就那么举着枪,几乎没有间隔地扣动扳机,子弹每一颗都精准地从一个弹孔穿过去。 陈崆看着地上落了一地的弹壳,忍不住道:「裘二,你搞什么呢?不会打算生日派对上给大家表演手枪穿针吧?」 裘桓没理他,打空了一梭子子弹,又重新上了一梭子。 旁边徐方源小声喊他们:「陈少,庄总,救命啊!」 陈崆这才看到他缩在角落里,看起来极其狼狈,整个人脸色都是灰的,躲在那里,像是生怕被人注意到一样。 陈崆听他喊得这么悽惨就想笑,看他鬼鬼祟祟的,问他:「怎么还喊上救命了?之前你把裘二他小舅子弄丢了,他都没把你弄死,难不成,这次你把他那心肝宝贝给弄丢了?」 徐方源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而后哀求说:「陈少,这次你一定得救我!」 陈崆听他这么说,也惊了:「靠,老徐,你不会真把人弄没了吧?」 徐方源也是没有办法了,裘桓每打一枪,他都要抖一下,生怕裘桓下一枪就把自己给崩了,现在听陈崆这么问,简直要泫然欲泣了:「我……我冤啊!」 第74页 庄同洲还搞不清楚状况:「什么,怎么了?裘二那小情儿到底谁啊?你们怎么都见过了!」 他说话的时候,裘桓刚好子弹打空了,房间里鸦雀无声,一时只听到庄同洲的声音。 徐方源头皮一麻,甚至不敢去看裘桓的表情。 那边裘桓明明听到了却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江迎和他说了什么,他脸上的神色甚至称得上是冷漠,站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把子弹一颗一颗地上膛,半晌,才说:「那就让他进来。」 过了一会儿,江迎又走了回来,身后跟着个人,脸长得很清秀,个子也不低,只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 他走得太慢,江迎怕裘桓等得急了,伸手想要扶他,他却突然厉声道:「滚开!别碰我!」 庄同洲小声问:「这谁啊?这么牛。」 陈崆没说话,倒是徐方源压不住火气道:「孟佑,孟少他弟弟。」 不是因为孟佑,也不会惹出那么多的事端来,徐方源简直恨死了他,要不是裘桓在,他早就冲上去给这个小王八蛋一巴掌了。 裘桓倒是没生气,反倒笑了一下,扬了扬下颌,示意江迎让开。 江迎束手站到一旁,裘桓靠在桌边,两条长腿搭在一起,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等孟佑终于走到他面前了,裘桓才问:「会走了?」 从酒店门口走到这里的这么一段路程,就走得孟佑本就苍白的脸上满是汗珠,闻言,孟佑冷冷问:「你和我哥吵架了?」 裘桓嗤笑一声,修长指间摩挲着打火机的齿轮,指缝间漏出伶仃的冷光:「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和你哥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佑抓着拐杖的手指勐地收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裘桓,眼底又嫉又妒,如有烈火中烧,这样的神情,配上他苍白清瘦的面孔,竟然有了森森鬼气,令人不寒而慄。 「我在外面都看到了,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办生日派对,不就是指望着我哥会来?我实话告诉你,你就算是把这里弄得再好,他也看都不会看一眼!」 房间中的窗帘都拉着,厚重的天鹅绒面料垂落在地,明明正是下午日光最盛的时候,屋内却格外阴冷。 裘桓闻言没有动作,半晌,重重地吐出一口烟来,幽蓝烟雾间,他叼着烟大步走到孟佑面前,单手扯着孟佑的衣领将孟佑拽了过来。 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周身气势却冷得骇人,像是沉寂许久的火山,稍微一碰就要爆发:「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裘桓手劲极大,之前碰孟临殊的时候其实也都收着劲,对着孟佑却无所顾忌,孟佑被掐得唿吸不上来,脸上眼底都涌上了血色,却看着裘桓大笑说:「你居然不知道!他要和曲驳出国定居,你居然还在这里等着他回心转意?」 他的笑声尖利,真像是厉鬼一样,听得一旁三人都心生冷意。 裘桓一寸寸收紧手指,直到孟佑被掐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喘息,这才松了手,任由孟佑跌落在地上。 「你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个?」裘桓居高临下看着他,「专程跑来通风报信,你是想让我把他给追回来?我记得,你不是挺讨厌我的。」 孟佑无法克制地呛咳,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裘桓,神情复杂至极:「至少他在你身边的时候,我还能见到他。」 裘桓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第一次看清楚了孟佑。 孟临殊这个弟弟,被孟临殊捧在手心里,一点委屈都没吃过,裘桓过去经常因为孟临殊对孟佑太好而争风吃醋,现在却忽然替孟临殊不值起来。 裘桓一脚把孟佑给踹开,踩着他的肩膀不准他爬起来:「你哥对你那么好,恨不得把你宠到天上去,你为了自己那么一点狗屁私心,就这么把他给卖了?」 孟佑吃痛伏在地上,闻言勐地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来,却又被裘桓毫不留情地踩了回去。 他半张脸都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却还是强撑着吼道:「你懂什么!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裘桓闻言没有动作,孟佑却伏在那里哀哀痛哭,眼泪沿着面颊滚在地上,看起来可怜至极,嘴里翻来覆去地重复着:「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不要我了……」 裘桓被他哭得心烦,看江迎一眼,江迎连忙找人把孟佑给架走了。 裘桓静静站在原地,嘴里叼着的菸头忽明忽暗,良久,忽然道:「给我去查,孟临殊和曲驳这几天的行程。」 房中本来一点声响都没有,他这么开口,倒有种山雨欲来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江迎脸色凝重地回来,低声同他耳语道:「三公子和曲驳……确实买了这两天出国的机票。」 裘桓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都像是僵在了那里,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受控制地抽动,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马上就要克制不住自己。 江迎离他最近,看得最清楚,也最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几欲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哪怕跟了裘桓这么久,这一刻,江迎也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尽力低着头,生怕裘桓会迁怒自己。 他这样子太过可怕了,陈崆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刚要开口,就见裘桓突然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第一次电话没有接通,裘桓习以为常地又重播出去,这次终于接通了,屋里太静,能听得到电话那边的人「餵」了一声,裘桓就说:「是我。上次你走了之后,这么多天咱们都没联繫了,怎么样,最近戏拍得如何了?」 第75页 从声音上来听,他的语气居然十分正常,还带着点笑意,倒好像是没事干打电话过去闲话家常,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分明是火山爆发前最后的冷静。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说清楚了。」 「说清楚什么?你可没说那两个字,我也没同意呢。」 「裘桓……」那人嘆了口气,声音又清又冷,动听得挺无情,「有必要这样吗?」 「怎么没必要。」裘桓笑了一声,可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艰涩,「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俩少说也睡了两年。同床共枕这么久,你话都不说清楚就想走?」 陈崆到这里已经听出来,电话那边是谁了—— 能让裘桓这么说话的,也只有孟临殊一个人。 孟临殊半天没有再出声,就好像是和裘桓说话,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要花费很多精力,才能让裘桓明白他的意思。 许久,孟临殊嘆了口气说:「既然你一定要说清楚,那咱们……」 可裘桓勐地打断了他:「就这么电话里说?不然这样吧,后天我生日,还是老徐的酒店,你过来咱们一起庆祝一下,到时候有什么想说的,当面说。」 其实裘桓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之前定下的生日方案全都作废了,毕竟孟临殊和他闹成这样,肯定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岛上,所以裘桓就把徐方源的酒店给包了下来,把准备的花全都摆在了这里,想要生日那天,和孟临殊见面好好谈谈。 他说得语气从容不迫,可其实手指尖死死地抵在打火机上,用力太大,皮肤嵌到金属齿轮里,划出一道口子来。 他也不知道疼,就那么等着孟临殊给他回答,可孟临殊只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的生日派对,我就不去了。」 他居然不愿意! 他居然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他! 裘桓的唿吸一下子重了起来,哪怕极力压制,电话那边孟临殊还是听到了。 孟临殊问:「你没事吧?」 裘桓哆嗦着手给自己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回答说:「没事。」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只能听到彼此的唿吸,裘桓的眼睛被烟燻得发疼,强撑着问:「你不来,是因为有事要忙,还是……」 「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就算我求你也不行?」 裘桓到这里语气还是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不正常了,可孟临殊并不想和他再有过多的纠葛,因此只是直白道:「你以前带给我的回忆并不是很美好。所以裘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这话对于裘桓来说,简直是致命性的打击,陈崆都担心他立刻就发作。 可裘桓愣在那里,半天,居然也只是自嘲道:「原来我这么糟糕,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给你留下。」 孟临殊其实并不想要把这些话说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结束,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不想再过多评判。 况且,这大概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交谈,又何必让彼此都难堪? 孟临殊只说:「我要去拍戏了。」 裘桓也没再纠缠他,毕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苦笑一声,和孟临殊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对了,听说最近网上挺多你和你们导演的绯闻,要我帮你处理一下吗?」 孟临殊停顿一下,大概是因为到了这个地步,裘桓居然还这么体贴,他的语气到底缓和了一些:「不用麻烦了。」 「也是,你现在是单身了,他也没结婚,就算有绯闻也正常。」裘桓随手把菸头攥在掌心,那一点红芒湮灭在了指缝之中,在肌肤上烫出鲜明的痕迹,混着刚刚指尖滚落的血珠,看着格外渗人,「万一将来你们真谈上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电话那边,有人在喊孟临殊该去拍下一场了,孟临殊应了一声,迟疑一下,和裘桓说:「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裘桓笑道:「谢谢。」 电话挂断,手机里的忙音,一声响过一声。 裘桓静静凝视着手机屏幕上「宝贝临殊」四个字,忽然抽出枪来,对着立在那里的人型靶子勐地连开数枪,人型靶的头部被打得稀烂,残渣飞溅间,重重摔倒在地。 裘桓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整间屋内都能听到他困兽一般的喘息声,直到打空了一梭子子弹,他才脱力般缓缓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脸,整个肩膀都剧烈地颤抖着,却又冷笑着咬牙切齿说:「孟临殊,你怎么敢……」 硝烟混合着血腥味飘散开来,无人敢在此刻上前劝他,他跪在那里,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却又像是失了伴侣的孤狼,悲凉绝望地无声痛哭着。 - 「裘二这是终于回过味来了。」休息室里,陈崆瘫在沙发上,一想到裘桓的表情,还忍不住不寒而慄,「他本来还骗自己两个人只是吵架呢,你瞧他让老徐把这儿收拾成这样,又找了这么多人来,不就是打着请孟临殊过来,两个人重归于好的念头,结果孟临殊直接把他的幻想全给戳破了,他能不发疯吗?」 旁边徐方源小声道:「裘总之前还让我在蛋糕里面藏了个钻戒。」 陈崆:…… 陈崆无语道:「裘二还真想求婚啊?」 第76页 庄同洲从知道裘桓对象是孟临殊开始,就处在一种懵逼状态,现在总算缓过劲来,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发配到非洲了。 听两人这么说,庄同洲怒道:「敢情他俩的事,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却又唏嘘说:「不过裘二这次可真是栽了。没看他昨天挂了孟临殊电话那个样子,真叫一个惨。」 陈崆嗤道:「他惨,人家孟临殊就不惨了?好端端一个人,被他给看上,硬是抢过来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真当以前山大王强压寨夫人呢。」 庄同洲被他顶得一愣,看陈崆那真情实感为孟临殊打抱不平的样子,火也上来了:「我说老陈,你和我阴阳怪气什么啊,那个孟临殊和你很熟吗?让你在这里当正义使者。」 陈崆像是被扎了一下,差点跳起来:「庄同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庄同洲说到一半,忽然盯着陈崆看,陈崆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听他嘶了一声,「你这么做贼心虚的,不会是看上孟临殊了吧?」 陈崆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裘桓昨天把他们赶出来,一晚上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到现在还没出来。 他这反应简直是不打自招,庄同洲呵呵两声,忽然惊讶道:「裘二?」 陈崆骂道:「你吓唬谁呢!」 转头一看,裘桓还真从房间里出来了。 这一晚上,他们三个都守在门口,生怕裘桓一个想不开,拿枪去把曲驳给突突了,现在看裘桓出来,都第一时间去看裘桓的手上有没有拿着枪。 还好没有,三个人一起松了口气。 陈崆问裘桓:「这是去哪?」 裘桓没理他,旁边的江迎小声道:「去机场。」 「孟临殊今天的飞机?」庄同洲诧异道,「这会儿去劫机,也晚了吧。」 裘桓本来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闻言忽然转过头来,他大概是一晚没睡,眼底赤红一片,看上去像是什么走到了绝路上失去了一切的野兽,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之后反倒无所顾忌的气势,远远看着就特别渗人。 庄同洲被他扫了一眼,下意识就往后推,总觉得裘桓现在的状态,随时会暴起伤人。 裘桓却只是冷笑一声,甚至算得上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我点头,我看今天哪架飞机敢起飞。」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多激动,连音调都没提高一点,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能让人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之下蕴藏的惊涛骇浪。 等他走了半天,庄同洲才吸了一口气:「裘二真是疯了!老陈,你也不劝劝他?」 照他这样弄,一不小心,说不定就要弄出政丨治错误了。哪怕以他现在的位置,这样的事,也不是轻易就能抹过去的。毕竟如果真按裘桓说的,整个机场为他封着,那样的社会影响实在太大了。 陈崆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沉着,到底,却也只是说:「由他去吧。真让孟临殊走了,他发的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第33章 机场门口, 孟临殊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曲驳问:「怎么了?」 「……没什么。」孟临殊慢慢收回视线,看着头顶明媚灿烂的日光, 淡淡道, 「我只是觉得,不该这么顺利。」 曲驳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孟临殊也没解释:「曲导, 咱们走吧。」 两人买的是头等舱的票, 到了机场之后被领去休息室, 这个时间,贵宾休息室里的人不算多, 只在角落零零落落坐了几个。 离两人的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 曲驳看孟临殊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忍不住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 听曲驳关心,孟临殊也只是笑笑:「最近有点失眠。」 之前孟临殊忽然说想出国,曲驳就猜到他应该是有心事,后面虽然拍戏的时候孟临殊表现得挺正常,但是一出镜头, 他就总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要么看剧本,要么发呆,看起来不怎么想和人交流的样子。 为了这个,曲驳还特意请教了冯缨,冯缨听了只说让他再多观察观察, 被曲驳问多了才说:「我感觉他有点抑郁倾向。当然也不一定, 说不定就是心情不好,我都说了, 你陪着他多出去逛逛,别让他一个人闷着。」 圈子里,有心理问题的人很多,还有的因为这个自杀了,冯缨一提,曲驳就如临大敌,一定要孟临殊和他一起代表剧组,去参加那个电影展。 孟临殊倒是可去可不去的样子,被他说得多了,也就点头答应下来。 按曲驳来看,孟临殊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纯粹是不想自己一直提,他听着烦而已。 最近曲驳也一直在看心理方面的书籍,现在看孟临殊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也就没再和他聊天。 等到了登机时间,广播里却忽然通知飞机晚点,曲驳习以为常,还和孟临殊说:「我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还以为总算能正点出发了。」 孟临殊却没说话,他坐的位置正好在背阳面,太阳的光只有很淡的一层,浅浅扫在他的面上,将他原本漆黑的眼睛,照得也像是琉璃一样剔透。 他这样的神情,总让曲驳觉得神秘,想要探究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曲驳看着孟临殊出神的时候,远处,江迎已经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第77页 江迎往日在剧组的时候,和曲驳也算是老熟人了,见到曲驳也是有说有笑,可这次看到他在,连一个招唿都没打,面色冷峻地躬身同孟临殊道:「三公子,请跟我来。」 孟临殊还没说话,曲驳已经抢先问:「你这是干什么?」 「这和您没关系。」江迎看了曲驳一眼,露出个礼貌而冷淡的微笑,「曲导,我劝您不要多事。」 曲驳虽然为人和善,可自小也是名门世家长大,后面初出茅庐便崭露头角,在圈中地位颇高,从来也没人这样语气和他说话,闻言也难得动了火气:「江总助这话,是在威胁我?」 江迎只道:「曲导言重了。」 曲驳说:「飞机马上起飞,你要带他去哪?」 江迎微微一笑:「您放心,今日没有裘总首肯,这里一架飞机都不会起飞。一定不会误了您的航班。」 这话听着文雅,可内里简直就是赤丨裸裸的威胁,曲驳正要发怒,孟临殊忽然道:「裘桓人呢?」 他这样直唿裘桓大名,江迎只恭敬道:「裘总刚到,正在等您。」 孟临殊没动,江迎也不敢催促,只是旁敲侧击说:「裘总知道您要出国……也只是想来和您见上一面。」 「只为和我见上一面,就封了整个机场,他倒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孟临殊冷冷问,「要是我不去呢?」 江迎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道:「裘总说了,您一小时不来,整个机场就等您一小时,您一天不来,整个机场就等您一天。」 「他怎么自己不来见我?」 「裘总……裘总说……他给您在朋友面前留面子,可您要是不要,他也不介意大庭广众……」 不必江迎将话全都说完,孟临殊也想像得出,裘桓能够拿来威胁他的,也不过是那些事情罢了。 他一直疑心裘桓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他,如同悬在颈上的刀,困扰他坐立难安,如今终于轰然落下,反倒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旁边曲驳冷声道:「你们裘总好大的口气,临殊,我就陪你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你!」 江迎不敢对孟临殊说些什么,对着曲驳,却是直接了当:「曲导不顾及自己,总也要想想自己的电影,一部片子从开拍到上市,要花多少心里物力,曲导总不想要付之东流吧?」 江迎是觉得曲驳不知道裘家的能量,所以才敢在这里充英雄保护孟临殊。 可没想到曲驳听了他的威胁之后,却看着孟临殊,微微一笑道:「电影是我的追求,但却左右不了我的意志,拿这样的事来威胁我,实在是看轻了我,也看轻了临殊在我心中的位置。」 此言一出,江迎下意识觉得后嵴一凉,冷汗几乎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曲驳说这话,几乎是明晃晃地在向孟临殊告白了,不说这样的时候说这种事情合不合时宜,别人不知道,江迎却清楚,刚刚曲驳的话,听到的,不止是在场的人。 ——耳机中,一直静静听着三人对话的裘桓像是笑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只是发话说:「把电话给他。」 江迎自然不会误会,裘桓话里的「他」究竟是谁,连忙将手机递给孟临殊。 孟临殊没打算接,江迎犹豫一下,将手机开了免提。 电话里,裘桓的声音,漫不经心地落了出来:「威胁?你以为这就算威胁了?别的不提——曲驳,你的家人,可没有我家老爷子护着。」 这几乎已经是明确的图穷匕现了,不带一点收敛和隐晦,轻描淡写地,就掌控了别人的命运。 孟临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再睁开时,漂亮眼底的火气,几乎压制不住:「裘桓,你这是又找到了,可以拿来威胁我的东西吗?」 孤儿院被裘老爷子护着,裘桓就拿曲驳的家人来威胁,反正无论怎么样,他的手中,永远能握住孟临殊在意的把柄。 裘桓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松愉快:「是啊,临殊,你在意的东西,怎么总是这么多?」 孟临殊沉默了许久,裘桓就也耐心地等着,到底听到孟临殊对江迎说:「带我去找他。」 裘桓要笑,说不上是威胁成功的喜悦,还是因为孟临殊又多了一个在意的人而产生的痛苦。 这两种格格不入的情绪,勐烈地撞在一起,要裘桓两指掐着烟,神经质似的狠狠地吸了一口,将尼古丁深深地吞进肺里,才勉强抑制住心头涌动的欲望。 从孟佑到曲驳,每一个都能被孟临殊护着,唯独他,唯独他不行。 烟燃到了尽头,菸灰堆在那里,轻飘飘地落在指上,裘桓也不觉得疼,和江迎说:「把人给我顺利带过来。」 就挂了电话。 孟临殊已经起身,和江迎向外走去,曲驳却忽然追了过来。 大幅落地窗外,明媚的日光如同碎金,点点落在曲驳银灰色的长髮上,金丝边框眼镜后,是一双专注认真的眼睛,落在孟临殊的身上,不带一点淫丨秽的视线,只有完全的欣赏和恋慕。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我的家族在国外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算他想动我,也没那么容易……」 曲驳迟疑一下,似是有些羞涩,却还是看着孟临殊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息影,陪你离开这里,彻底告别过去的人生。」 第78页 江迎听到这话,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更是庆幸,还好裘桓没有听到。 只是江迎仍给周围的人一个眼色,示意他们都注意点,万一孟临殊真的被曲驳感动答应了他,到那时,说不定他们真要大庭广众把人强行带走。 江迎这样如临大敌,孟临殊却只是静静地站着,等曲驳说完之后,他说:「曲导,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曲驳听出他话中的拒绝,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如果不是今天这样的情况,曲驳是不会这么冲动向孟临殊说这些。 他一向觉得,感情应当细水长流,本来是打算慢慢地和孟临殊相处,等水到渠成时,再来告白的。 曲驳解释道:「为你做这些事,只是我情之所至,并不需要你回应什么。我现在就可以联繫大使馆,让他们把我们接走。」 曲驳并不是一个喜欢卖弄家世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更像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有洁癖爱清净之外,大部分时候,和剧组的每个人相处都很融洽。可是现在,他却愿意为了孟临殊而行使自己的特权。 孟临殊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令人开心的话。这笑很短暂,在他苍白的面上,像是花开的那一瞬间,哪怕立刻就凋谢了,仍让人觉得格外惊艷。 可也只是一剎那,下一刻,孟临殊的面孔便又笼在了挥之不去的影中,他像是在看曲驳,又像是透过曲驳,望见了一种自己嚮往,却永远无法抵达的人生。 那样的正直光明,不计回报,只有充满爱和金钱的家庭,才能够培养出来。 所以孟临殊的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一点遗憾:「抱歉曲导,这不是我需不需要回应的问题。」 曲驳没想到自己说到这个地步,孟临殊仍不肯和自己走,忍不住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孟临殊的睫毛很长,稍稍一动,便像是风中纤细的羽毛,落寞地低垂,明明知道他并不是那样脆弱的性格,却仍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他。 可他说出的话,却永远干脆,甚至称得上冷酷,不给人留分毫遐思的余地:「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我没办法接受你对我这样的牺牲。」 - 当孟临殊走出休息室的一刻,机场的广播终于开始通报他那一班航班的登机信息。 孟临殊脚步停了一下,看到身边江迎一脸紧张的样子,唇边露出个嘲讽的笑来:「我很好奇,如果我真的上了飞机,裘桓会不会当众让人把飞机截停。」 现在只是飞机晚点,并没有真的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如果真的敢众目睽睽之下截停,那引起的风波,绝对比现在要大得多,裘桓将要面临的压力,也是天壤之别。 江迎还想为裘桓解释一下:「裘总为您,本就是不顾一切的。」 可孟临殊说:「他有的东西太多,却没考虑过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损失。」 「您来得快,飞机总共也只晚点了不到半小时,裘总还安排了保险公司的人,对每位乘客都有相应的补偿。」江迎只好说,「裘总说您肯定会在意这个,特别让我告诉您的。」 孟临殊沉默下去,许久,才自嘲似的笑了笑:「他倒是对我了如指掌。」 江迎不确定这个时候孟临殊需不需要他的回应,迟疑间,孟临殊已经向前走去,江迎连忙追上去。 两人出了候机厅,到了停机坪上,远远就能看到一架湾流g700正静静停在那里,登上去时,还能望见机场另一头,渐次起飞的客机。孟临殊站在登机梯仰头看去,恰好看到一架飞机掠过头顶,没入了万里的碧空之上。 身后江迎低声催促:「三公子,请吧。」 到了这个地步,孟临殊也不再迟疑,上了飞机之后,身后舱门缓缓合拢,机舱内灯光大盛,优雅冷淡的香气浮动间,裘桓就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赤红的葡萄酒,灯光下如同晶莹的血液,静静凝固在他之指尖的水晶杯盏之中。 孟临殊下意识停住脚步,听到裘桓说:「怎么不过来了?」 孟临殊问:「你要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裘桓说,「我想你了,想见你和你说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裘桓,我没有这个义务一定要见你。」 「谁说的?」裘桓笑了一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孟临殊,「我从来没答应过。」 孟临殊早就预料到,想要和裘桓分手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此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只是觉得荒谬。 裘桓到了这种境地,居然还能这样快地找出新的东西拿来威胁他,就好像无论孟临殊如何挣扎,都註定困在裘桓的掌心里,永远也逃离不开。 孟临殊甚至连愤怒都觉得寡淡,因为和裘桓动怒,是一件没有丝毫用处的事情。 所以孟临殊只是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是我想听你说话。只要你愿意开口,说什么我都爱听。」裘桓晃了晃杯子,慢悠悠地说,「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不用离我这么远,我不会吃了你。」 「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找个喜欢你的人在一起?」 裘桓笑道:「宝贝,要我说多少次,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得弄到手,这和你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第79页 这样无耻的言论,倒要孟临殊一时没了话说,裘桓看他不过来,忽然站起身,走到孟临殊面前。 机舱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格外空旷,可裘桓本就比孟临殊高出近一头,微微垂了眼睛看向孟临殊,狭长眼底一片冷光灿然,倒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两人距离太近,裘桓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森寒,极富有压迫感,孟临殊心底漏跳一拍,刚要后退,可裘桓已经伸手钳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抓到怀中。 孟临殊毫不迟疑向后肘击,重重撞在裘桓胸口,裘桓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反倒借着孟临殊的力道,将他整条手臂向后都扭在背上,将人向下一压,顺势压在了地上。 机舱内铺了厚厚的地毯,余光可见牡丹图样自四角一路蜿蜒,盛放至正中,攒成硕大无朋的花球,正好潋滟在孟临殊苍白的面颊旁。 孟临殊被裘桓按在地上,疼倒不觉得多疼,只是觉得屈辱,挣扎着说:「裘桓,你想干什么!」 裘桓单手掐在他的后颈,居高临下望着他。 机舱中的灯光是温暖的橙红色,落在孟临殊后颈的肌肤上,像是给他裹上了一层可口的蜜糖,因为愤怒,他整个人都泛着一种娇嫩的血色,自眼尾至耳后,都像是玫瑰一样,透出了稀有而甜美的光泽。 裘桓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来,在孟临殊颈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滋味太过美妙,裘桓声音低哑道:「干你。」 孟临殊浑身一颤,不敢相信这种时候,裘桓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太过震惊,一时连挣扎都停下。 裘桓的吻密密匝匝地落在他的耳后和颈上,食髓知味般想要占据他的每一寸肌肤,领口的布料应声而裂,露出孟临殊瘦削而光洁的肩头。 裘桓掐着孟临殊的腰,手扯开上衣下摆伸了进去,几乎肆无忌惮地摩挲着孟临殊腰腹处那紧绷的肌肤。 这样的刺激来得太过突然,孟临殊无法克制地呜咽一声,这极大地刺激了裘桓,他从背后将孟临殊抱起,自后向前地单手扼住孟临殊的喉管,像是要将人整个都溺死在自己怀中一般低下头去,在孟临殊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牙印。 齿间品尝到血的气息,裘桓别过孟临殊的脸,要他面对着自己,而后将唇贴在孟临殊的唇上。 孟临殊跪在地上,背嵴靠在他的胸膛上,修长脖颈被迫拉出优美而悲哀的弧线,像是玫瑰花蕾,在绽开前便被强行剥开。 裘桓的吻太过粗暴,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沿着孟临殊的唇角滑落,他被裘桓掐得有些唿吸不上来,瞳仁中视线微微涣散,漆黑的发散落着遮住面颊,只露出线条优美的鼻樑。 裘桓对他简直爱不释手,一遍一遍地舔过他肩头的那个牙印,只是要去解开孟临殊皮带的时候,孟临殊又剧烈地挣扎起来。 裘桓一只手没有按住他,被他一拳打在脸上,下意识放松了手。 孟临殊终于从他怀中挣开,抓过桌上放着的水晶酒杯,在卓沿上用力摔碎。 水晶碎片飞溅开来,在裘桓面颊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血一瞬间便涌了出来,裘桓却毫不在意,看到孟临殊抓着酒杯,拿碎了的尖头对着他时,反倒笑了:「你是想拿这个杀了我?」 孟临殊半靠在桌旁,刚刚的动作太大,红酒撒了满身,将他的白衬衣浸透了,灯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地,贴在身上,将他紧实漂亮的腰腹部线条都半遮半掩地勾勒出来。 这样湿漉漉的样子,不带一点的危险性,更像是一只可怜可爱的小动物,无助地蜷缩在那里,等着猎人将他吞入腹中。 裘桓视线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孟临殊喘息着,手还在微微颤抖,却还是把手中锋利的杯子举高了,对准裘桓:「别过来!」 裘桓却并不在意他的威胁,伸手一把抓住了对准自己的尖锐。 孟临殊瞳孔勐地收紧,看着尖锐的水晶刺破裘桓的掌心,滚烫粘稠的血液一瞬间便滚落下来,沿着裘桓的掌心,落在了孟临殊的指尖,烫得孟临殊几乎拿不住手中的兇器。 裘桓却像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将残破的杯子从孟临殊手中拿了出来,握在自己手中,漫不经心地将尖头调转方向,抵在自己的心脏处。 而后,他握住孟临殊的手,两只手叠在一起,示意孟临殊说:「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所以临殊,我给你这个机会,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 孟临殊没动,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裘桓耐心地解释说:「不用怕,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坐牢的,我会安排人手,把你送去美国,到那时候,你就能永远地摆脱我了。」 孟临殊的脸色苍白,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裘桓,那眼神要裘桓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 或许在孟临殊眼里,他就是这么不可救药。 裘桓低低地笑了起来,索性放开了孟临殊的手:「算了,别脏了你的手,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话音刚落,裘桓便毫不迟疑地将尖头推进自己的心口,就像是摘下一朵鲜花似的,轻描淡写地向着跳动的心脏刺去…… 「裘桓——」 孟临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太大,指尖几乎刺入了他的腕中。 利刃悬于心脏之上,只需轻轻一推,孟临殊就能彻底解脱。 第80页 可偏偏,孟临殊拉住了他。 孟临殊绝望地看着他,不可思议说:「你简直是疯了!」 第34章 他赌赢了…… 他赌赢了! 这一瞬间, 裘桓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用力将孟临殊拉回怀中,手臂越收越紧, 像是想要将孟临殊揉入自己的胸膛, 血肉相连,再也不必分开。 「孟临殊……」他眼底的血丝看起来极为骇人,还有种不顾一切的亢奋, 把头埋在孟临殊的颈中, 像是在笑, 可声音喑哑粗砺,又如夜枭悲鸣, 「我给过你机会了……这辈子, 我都不可能放你走了。」 孟临殊在他怀中毫无反应, 只有大颗的眼泪沿着眼角滚落,裘桓想要替他擦掉眼泪,手上的血却沾在了他的脸上,雪白血红,格外分明刺眼。 孟临殊紧紧闭上眼睛, 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无力地颤抖着,裘桓看出他在害怕,爱怜而虔诚地亲吻他的额头,柔声哄着他说:「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吻温热却带着血腥气味,混合着空气中红酒的甜美, 肆无忌惮地侵入孟临殊的每一寸空间, 那样的急切而渴求,连一分一秒都无法再克制忍耐。 孟临殊觉得窒息, 肌肤相触的感觉让他想要干呕,可身体却没有一点力气,视线里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鲜艷的红,他知道自己被裘桓紧紧地抱着,裘桓的怀抱每一次都和现在一样,用力到了极点,像是一松开手,他就会离开。 有时候孟临殊也会想,裘桓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去喜欢别人?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为什么」,成为孤儿不是他自己选的,被裘桓爱上也不是,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抉择,背后似乎都不是他自己的意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着他的命运。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裘桓死在他的面前。 他的灵魂,背负不起这样沉重的枷锁,裘桓真的太了解他,当没有东西可以拿来威胁他的时候,裘桓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逼迫着他走入裘桓亲自替他选定的未来。 那是他们註定彼此缠绕、无法分开,无论爱憎,都紧紧纠葛的未来。 黏腻而暧昧的水声响起,孟临殊一动不动,柔软驯顺地依偎在裘桓的怀中,眼睫微微抬着,漂亮漆黑的眼底却毫无焦距,唯有眼泪,仍不受克制地沿着眼尾滚落,混着鬓边因疼痛而沁出的汗水,将他整张苍白的面孔都打湿了。 裘桓捧着他的面颊,亲吻他,哀求他:「只要你别离开我……只要你爱我,临殊,我求你……」 可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可以,裘桓甚至愿意跪在他的脚边,只求他能原谅自己,他想要孟临殊爱他,想得发疯,哪怕死也愿意,可孟临殊就是这样的吝啬,连哪怕最细微的一点回应都不愿意给他。 他是裘桓这一辈子最大的挫败,裘桓拿着玻璃碎片往自己心口扎的时候,想的也是,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说不定孟临殊还能永远记得他。 机舱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寂静无声,裘桓紧紧抱着孟临殊,明明身体刚刚发泄过,可心里却毫无满足的感觉。 从头到尾,孟临殊都没发出一点声响,裘桓知道,孟临殊从来都没有体会到一点的欢愉,他只是这样被迫地承受着裘桓给他带来的一切,在那些最亲密的时候,他们明明只有彼此,可孟临殊却用这样沉默而决然的姿态,将裘桓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挫败感如同海啸,将裘桓彻头彻尾地淹没,孟临殊明明还在他的怀中,可裘桓没有一点的真实感,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孟临殊,在没有得到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孟临殊,紧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手臂有些生疼,孟临殊却只是闭着眼睛,连胸膛的起伏都微弱到几乎看不到的地步。 「别离开我……不爱我也没关系。」良久,裘桓痛苦又快乐地说,「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孟临殊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像是要睁开眼睛,看一看裘桓此刻的表情。可那羽扇一样浓密漆黑的眼睫,到底重新寂静下去,并没有给裘桓,哪怕一点的回应。 裘桓也没有逼迫着他一定要回应自己,裘桓只是静静望着他,像是这一刻,已经是地老天荒。 很久很久,他将唇轻轻地贴在孟临殊冰凉光洁的面颊上,很轻很轻,几乎像是梦呓一般地问:「……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 飞机降落在裘桓之前买下的那座小岛上,因为裘桓之前的计划,岛上还能看得到提前准备好的生日派对的痕迹,裘桓之前吩咐说,务必让孟临殊一上岛,就喜欢上这个地方。 可惜现在,这里却註定成了一个,永远不会被孟临殊喜欢的地方了。 裘桓把岛上所有佣人都送走,只留下他和孟临殊两个人。四面环海的岛屿,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交通工具都不会停留,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会来打扰他们。 一开始,裘桓是十分心满意足的。 他得到了孟临殊,哪怕是用了那么多的心机手段,哪怕孟临殊根本不想留在他身边,可到底,孟临殊还是要和他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他用很长的时间,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孟临殊身边,他和孟临殊说话,他亲吻孟临殊,自指尖开始,一寸一寸,极尽缠绵,在孟临殊的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红的颜色,那样浓酣,在昏暗的房间中,也丝毫无损孟临殊的美丽,反倒像是生着光。 第81页 裘桓能够感觉到,孟临殊的体温会随着他的动作而升高,原本如玉一样凉薄冷淡的肌肤上,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玫瑰色光泽,要人哪怕只是轻轻地抚摸上去,也有种血脉偾张的刺激。 这无疑激励了他,让他觉得,孟临殊也能够在他的触碰中体会到快乐,可后来他才发现,那只是肉丨体发自本能的反应。 当看到孟临殊的眼睛时,裘桓就像是被勐地泼了一盆冷水,他从孟临殊的目光里看不到任何与爱和快乐有关的情绪,甚至连痛苦都寥寥。 孟临殊就像是一樽失去了全部神采的神像,甚至连裘桓之前见过的那种灰败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安静的麻木,就好像是无论裘桓对他做再过分的事情,他也不会在意了。 肉丨体上的那些反应,像是他唯一留给裘桓的一些慰藉,让裘桓觉得,他还没有彻底地抛弃自己。 大部分时间,孟临殊都陷在长久的睡眠里面,他太瘦,侧躺在那里,被单搭在身上,削薄的肩膀只能撑起一点伶仃的弧度,面色苍白,如同褪了色的釉彩,光洁冰冷,美丽到近乎不祥。 裘桓看着他,时常会疑心,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每到这个时候,裘桓都会紧张地把孟临殊抱在怀里,试探他的鼻息,直到感觉到孟临殊冰凉而微弱的唿吸,他才能松一口气。 裘桓也想过,是不是自己把孟临殊关在房子里,孟临殊才会这么不快乐。因此他特意带着孟临殊出去,想要他看看岛上的风景散散心。 孟临殊许久没有出来过,裘桓怕他身体不舒服,特意弄了轮椅推着他,他坐在轮椅上,从背后看去,能看得到肩胛骨高高地凸起,像是蝴蝶的翅膀,骨骼脉络清瘦至极,稍稍一碰,似乎就会折断。 从他的身上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这段时间精神上的痛苦,已经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现实的健康。 裘桓不敢再看,转开视线,柔声和他说:「之前一直想带你出来转转,国内认识你的人太多,你到哪都得戴着你的口罩帽子,这里就咱们两个,你想怎么玩都行。」 那天是个好天气,整个天空万里无云,海面一碧万顷,如同蔚蓝的宝石,微风下,盪开雪白的涟漪,海鸟轻盈地点过海面,岸边的棕榈树枝繁叶茂,日光明亮璀璨,温暖地落在面颊上。 可孟临殊对这一切,都没有分毫的兴趣,只有刚出来的时候,他微微地抬起眼睛,慢慢地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而后便转开了视线,似乎无论身在何处,亦或是裘桓如何对待他,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没得到孟临殊的回应,裘桓也不生气,推着孟临殊沿着海边往前走。 这个岛不算太大,但也不小,两个人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微风吹来,能闻得到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还有裘桓让人四处栽种的花,那花开得很小一朵,但是密密匝匝聚在一起,远远就能闻得到特别清新的香气。 连裘桓都忍不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如果他们两个没有闹矛盾,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一起,哪怕什么话都不说,裘桓都觉得特别幸福,这就是他想像过很多次,和孟临殊一起白头到老,两个人都退休之后的闲暇生活。 但只要裘桓看一眼孟临殊,就知道这种幸福只是他一个人的而已。 孟临殊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屋子里,他的皮肤因为长久没有见过日光,现在在太阳底下,甚至有点透明,像是刚刚上岸的小美人鱼,没了鱼尾,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裘桓忽然就没了兴致,推着孟临殊回了房间里面,自己去给孟临殊做饭。 因为岛上只有两个人,除了来送东西的,别的时候,大部分的日常杂务都是裘桓自己做的。 他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些事情,哪怕是出国留学的时候,裘老爷子都觉得他会把自己饿死,给他从国内配了三个厨子送过去,平常还有钟点工和保姆来替他收拾房间,可以说,裘桓自己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下厨房的一天。 但是说来也怪,如果让他给自己做饭,他说不定会嫌麻烦,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做的饭是给孟临殊吃的,不但不觉得麻烦,甚至还下了个app,在上面翻菜谱照着学。 孟临殊喜欢吃海鲜,裘桓每天都让人送了最新鲜的海货过来,变着法子的做给孟临殊,就算孟临殊每天吃的都很少,裘桓也乐此不疲。 只是今天做到一半,裘桓忽然接到了个电话。 电话是老爷子打过来的,一开口就是骂他:「好大的威风!封了机场闹出了乱子,现在又躲到哪去了?」 裘桓等裘老爷子骂完了,这才说:「这事儿等我回去,自己会去认错。」 裘老爷子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孟临殊封了机场这种事,自然不能被裘老爷子知道,裘桓手眼通天,不想泄露出去的事,谁也不敢忤逆,以裘老爷子的身份,居然也没问出个子丑寅某来。 闻言裘桓只道:「一点小事。」 「一点小事你就这么兴师动众?」裘老爷子被他气得深吸两口气,却又问起另一件事来,「上次你和临殊,到底怎么回事?」 上次裘桓和孟临殊,当着裘老爷子的面弄得挺不愉快,裘老爷子当时不问,不代表这件事就过去了。 裘桓这些天都待在岛上,手机没信号,今天还是为了处理公务开了卫星电话,裘老爷子这才总算联繫上了他,裘桓只以为他会问机场的事,没想到最关心的,却还是孟临殊。 第82页 「兄弟之间吵个架,也值当您特意来问。我和盛少钦打起来,也没见您这么念念不忘的。」 「你和他能和临殊一样?临殊从小在外面,长大成人了才回来,情谊自然和少钦不同。」裘老爷子声音低下去,带着点讳莫如深的狐疑,半是问,半是警告,「他长得好,性子也温和,你不要看他这样,就总是欺负他……也别天天黏着他,你们年纪都大了,各有各的事,再是亲兄弟,也没有睡一张床的道理。」 裘桓原本肩膀夹着手机,正在拿着锅颠勺炒菜,闻言手上一顿,手背撞在了锅边。 锅烧得通红,裘桓「嘶」了一声,倒是不大在意,拿冷水随便沖了沖,似笑非笑地和裘老爷子说:「您这是什么意思?谁又说闲话,传到您耳朵里了?」 裘老爷子道:「你别问我从哪知道的,我只问你,那么大的房子,你就一定要和临殊睡到一起去?」 「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我喝多了,临殊心肠软,怕我吐得呛死自己,就来照顾我了。后面有两回,我想着和他促膝长谈,问问他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的,要是哪里受了委屈,也好替他出出气。您也知道,我和他白天都忙,也就晚上能有点时间,聊得晚了,顺便就在我房间睡下了。」 裘桓说得轻描淡写,关了火把菜盛出来,笑着问裘老爷子:「您不会是以为,我和临殊,当着您眼皮子下面谈恋爱呢吧?」 裘老爷子虽然放了权,可这么多来,想要在裘家查个事情也没人敢瞒他,他起了疑心,一路问下去,就问出了之前,裘桓总和孟临殊一间房出来。 裘桓也是在裘家随心所欲惯了,下人们哪会不长眼去告状,可没想到裘老爷子真会去查。 他语气太自然,也太理直气壮,裘老爷子实在也不愿意怀疑自家两个儿子真的有什么不正常的瓜葛,因此只道:「临殊说的那个孤儿院,我已经派人去守着了,你少给我去打扰他们。」 等电话挂了,裘桓随手把卫星电话扔到一边。 他刚刚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笑,可脸色其实阴沉了下去。 裘老爷子警告他,只是觉得他做事不靠谱有些过界,并不是真的认定他就和孟临殊有什么了。 他和孟临殊的关系,并不是可以开诚布公告诉老爷子的,可裘桓本质上,是个很传统的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喜欢一个人,就得认认真真谈恋爱。 庄同洲他们谈的那些狗屁恋爱,裘桓从来嗤之以鼻,觉得纯属浪费时间,两个人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分都没有,算什么在一起了? 可偏偏,他和孟临殊,明显是在裘老爷子这里拿不到认可了。 裘桓想抽菸,抹了兜才想起来,怕孟临殊哮喘犯了,他在孟临殊身边的时候,是从来不备烟的。 菜都炒好了,煮的一锅海鲜粥也可以离火了,裘桓捏捏眉心,堆出笑容来端着菜出去。 外面,孟临殊坐在那里,他进厨房前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裘桓看他这样,心里就格外难受,笑着和他说:「吃饭了。」 平常孟临殊是不会理他的,连饭都是要他强制性的才会吃。可今天孟临殊忽然看向了他的手,问他说:「烫伤了?」 他能开口,裘桓已经喜不自胜了,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关心自己。裘桓简直要高兴坏了,连忙道:「小伤而已。」 孟临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睛,裘桓实在想多听他说几句话,忍不住又说:「你别说,这饭做起来也不简单,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有同学做饭把厨房给烧了,出动了四辆消防车。 「不过我觉得我挺有做饭的天赋,要不是老爷子不答应,说不定我还能去当个大厨。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肯定能给你做出来。」 他是想逗孟临殊笑,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真的开了口:「我想吃苹果。」 裘桓愣了一下:「苹果?」 每天送来这儿的东西很多,光各色水果就得有几箱,只是因为孟临殊不吃,裘桓也没什么心情,所以每天送来多少,又原样送走多少。难得孟临殊提了有什么想吃的,裘桓立刻找人送了一箱苹果来。 这苹果也是下面专门包的果园种的,里面各种蔬果全是特供,根本不会在市场上流通,从裘桓发话到送过来,一共也不到一个小时。 箱子一打开,苹果特有的清新香气就飘了出来,一个个整整齐齐排在里面,一看就红润脆甜,水灵灵的惹人喜欢。 裘桓挑了几个拿出来洗了,又拿了刀削皮,他削苹果的时候孟临殊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凝视着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孟临殊就这么看着他,裘桓心里就说不出的开心。 等削完了,裘桓又精心地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漂亮的玻璃碟子里推到了孟临殊面前:「尝尝甜吗?」 孟临殊说是想吃,可却碰也没碰,只是忽然问裘桓:「刚刚是爸爸打的电话?」 裘桓刚刚接电话就在厨房,没想着避着孟临殊,被他听到了也不奇怪:「老爷子怕我欺负你,特意打电话过来骂我。要不怎么说你讨人喜欢呢,不是亲儿子,待遇可比我这个亲的还好。」 孟临殊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有些复杂,半天才说:「裘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事被爸爸知道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第83页 裘桓其实看出来了,孟临殊是个挺嚮往家庭的人。 别看现在孟临殊对他冷冷淡淡的,可一开始的时候,孟临殊的态度比现在还要差。 裘桓有时候都觉得奇怪,孟临殊看着清瘦漂亮,像是个玉石雕的娇娇弱弱的小美人,可怎么就那么倔强固执。 明明只要稍稍服个软,说两句好听的,就算让裘桓去死,说不定裘桓考虑都不带考虑的,自己就把刀递到孟临殊手里了。 后来孟临殊装作裘家人,被裘老爷子认了回去,裘桓还挺为裘老爷子担心的,毕竟裘老爷子身体不好,万一被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没想到,孟临殊在裘老爷子面前却特别乖。 裘桓能看出来,那种乖不是演出来的,就是孟临殊发自内心的,如果孟临殊的亲生父母真的在他面前,他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态度了。 所以裘桓就特意总是带着孟临殊回去,观察了一下,发现这还真的挺可行的。 孟临殊被裘老爷子当做亲儿子宠着,两个人父慈子孝的,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没那么冷若冰霜了,虽然还是冷,可起码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了。 现在孟临殊这么问,裘桓倒是很干脆:「咱们不让老爷子知道不就行了。改天咱们抽空去国外领个证,顺便办个婚礼,到时候不请那些乱七八糟的外人,只请最亲近的朋友过来。」 想想又嘆气:「可惜了,我一直想办得隆重点,起码得举行两场,一场西式的,一场中式的。咱俩一起往老爷子面前一跪,给老爷子磕完头再夫妻对拜,爹妈老天爷都见证了,谁也别想把咱们分开。」 他说得兴致勃勃,忽然看到孟临殊的唇边,居然带上了一点笑。 那一抹笑意噙在孟临殊的嘴角,明明应该是开心的表现,可裘桓却只觉得孟临殊的表情特别朦胧模煳,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现在在想什么。 裘桓在外面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人小心地伺候着他,天天琢磨他的喜恶,只为了从他手里讨到那么一星半点的好处。可他这辈子唯一想读懂猜透的,却永远只有一个孟临殊。 裘桓下意识没再往下说,听到孟临殊问他:「你想和我结婚?」 不知道怎么的,裘桓鼻子突然一酸,明明孟临殊没说什么,可他就是眼眶微微发烫,想要笑着回答孟临殊的话,却没笑出来,咧着的嘴角耷拉下去。 半天,才低低地说:「我当然想和你结婚,想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你难道以为我天天都是和你闹着玩的吗?」 他这样子其实挺狼狈的,大概是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示弱过,所以还显得特别不自在。 孟临殊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裘桓抹了一把脸,想要说点什么,可嗓子里像是堵了东西,哽在那里。 他张开嘴又闭上,半天,才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不相信。说出来我自己也不信,居然能这么喜欢你。要是你没遇到我,现在应该日子会过得更好吧?」 孟临殊说:「不要总是惹爸爸生气。这话我说可能不合适,毕竟我也欺骗了他。但裘桓……」 他停顿一下,慢慢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们能换种方式遇到。」 第35章 孟临殊说完, 就站起了身,往楼上的房间走去。留裘桓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以为孟临殊会说, 如果可以选择, 希望他们两个不要遇到,可孟临殊说的却是,换种方式遇到…… 桌上的苹果放得久了, 微微泛黄氧化, 裘桓有些烦躁地将果盘掀在地上。 玻璃的碟子碎了一地, 连带着已经没那么好看的苹果也滚了满地。 裘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发火, 如果硬要深究, 大概是因为孟临殊最后说的那句话, 戳中了裘桓长久以来的心事。 其实裘桓不是没有后悔过,最初和孟临殊认识的时候,自己就那么强行把孟临殊弄到了手。如果他再有耐心一点,愿意多等等,用更加柔软婉转的手段来追求孟临殊, 或许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裘桓也知道,就算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选择在看到孟临殊的第一时间,就决定自己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这决定不来源于理智,而更近似一种本能,就像是饿了太久的人看到食物, 只有立刻吞入腹中, 才能保证食物永远属于自己。 裘桓看着一地狼藉,许久, 还是起身将碎片收拾干净,免得一会儿孟临殊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上面弄伤了脚。 收拾完了地上,裘桓又从送来的箱子里翻了芒果和杨桃出来,打算重新给孟临殊做个果盘,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刚刚随手放在桌上的小刀。 裘桓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勐地站起身,几步就冲到了楼上。 孟临殊的房间关着门,隐约能听得到浴室里水流的声音,裘桓整个人都在发抖,去开门的时候拧了两次才把门打开。 浴室的门也关着,裘桓本来做好了要踹门的准备,没想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水龙头开着,热水哗啦啦地往下流,不知道开了多久,地上淌的全是水,从浴缸里一路漫到了门口。 雪白的水汽蒸腾,瀰漫得整间浴室里面都烟雾缭绕,热气迎面扑了过来。 第84页 裘桓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视线都是黑的,像是一台坏了的电视,飞舞的全是凌乱的雪花,他甚至虚弱到需要扶着门缓了一会儿,眼前的黑雾才散去,能够看到浴室里,孟临殊就站在浴缸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满溢的水波。 听到声音,孟临殊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一眼裘桓。 水汽太深,他整个人都是潮湿的,漂亮冷清的眉目在雾气中,呈现一种深邃而平静的姿态。 裘桓梦游似的淌着水走了进去,到了离孟临殊还有几步的时候,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软,跪在了孟临殊面前。 刚刚孟临殊和他说的那些话,实在太像是遗言了,尤其是在孟临殊长久的沉默之后,这样毫无徵兆地开口,裘桓只能想到,他是再也忍耐不下去,被自己逼着,选择用死来和自己彻底了断。 孟临殊的手就垂在他的面前,衬衣的袖子有些长了,遮过手背,只露出修长洁白的指尖,悬在那里,像是一把冰凉光洁的玉石。 裘桓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将衣袖撩开,直到看到白皙的手腕上完好无损,这才重重地唿出一口气来。 「裘桓。」 孟临殊忽然喊他,裘桓抬起头去,就见到孟临殊正微微垂下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头顶的灯光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可是照耀在雪白的瓷砖上,只反射出了很冷的光线,孟临殊的脸在一片雾气里,也是冷而遥远的,就像是明明裘桓已经抓住了他,可是他随时会消失不见。 太过剧烈汹涌的恐惧,让裘桓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孟临殊却似乎看懂了他眼底的意思,将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张开,露出了掌心里握着的那把水果刀。 刀子很小,但是极为锋利,刀刃雪亮,在孟临殊的掌心里,像是什么诡谲的装饰品。 裘桓下意识伸手想要抢过来,孟临殊却轻轻将手抬起,避开了他:「放心,我不会自杀。我其实有想过,或许死了,就可以从你身边逃开了。 「可我拿了刀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又在想,如果我为你死了,以后所有人提起我,说的都是『那个为情所困的孟临殊』,我不想有这样的身后名,不想连死后,都要和你纠缠不清。」 他说着,随手将刀抛进了浴缸里,小刀「咚」地一声坠入水面,溅起涟漪,却又慢慢地浮了起来,被推着飘向了远处。 从裘桓的角度,能够看到他的面孔雪白,瞳仁乌黑明亮,五官无可挑剔,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唯有颧骨上烧着一团不正常的潮红,神情却是格外的清醒。 「裘桓,就算你把我逼到了这样的地步,可我还是不想认输。」 裘桓跪在那里,抬头怔怔仰望着他,他头顶身后,灯光明亮如瀑,沿着他漆黑的发同雪白的面颊落下,竟令裘桓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却忽然晃了晃,毫无徵兆地倒了下来。 裘桓连忙伸出手去,将他抱在怀中,触手被吓了一跳,孟临殊浑身温度极高,连带唿吸都炽热而艰难,明显是在发高烧。 已经顾不上去想,孟临殊维持这种高烧状态多久,裘桓一把将孟临殊打横抱起,冲出了浴室。 - 陈崆赶到医院的时候,裘桓的手下已经把整层医院都给封了起来,裘桓站在走廊里面,很神经质地走来走去。 要陈崆说,有点像是动物园里刻板了的狼或者老虎,看着狠,但是因为情绪绷得太紧,格外显得狼狈不安。 看这架势,陈崆还以为孟临殊怎么了,话都没来得及和裘桓说,就冲进了病房。 漂亮的小护士正在给孟临殊扎针,看他进来被吓了一跳:「陈主任。」 陈崆没心情理她,翻着病例看了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看到裘桓就坐在门口的塑料排椅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整个人肩膀都垮了下去,头埋在那里,看着特别的颓唐。 陈崆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听他声音都在发颤,就把情况预估得特别严重,连孟临殊其实已经被裘桓给气死了,裘桓把人藏起来藏到现在,实在是藏不下去这才送来医院这种离谱的事都想出来了。 没想到孟临殊就是发高烧了,虽然烧得挺厉害,可起码生命没有什么危险。 但陈崆还是忍不住问裘桓:「怎么弄成这样?」 他可看了,孟临殊有严重的营养问题,一看就是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再联想到裘桓那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样子,其实也不难猜出来,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裘桓沉默半天,才说:「他想自杀。」 陈崆抽了一口冷气,还好裘桓又说:「但他自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陈崆差点被他吓死,仔细问了之后,嘆了口气:「他这个明显是被你逼出心病来了。我说裘二,这次是他自己想明白了,不值得为了你这么个人赔上命,可再这么下去,下次他万一没想通,真趁你不注意给自己一刀,你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裘桓其实也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会这么害怕,只要一想到他在楼下毫无知觉的时候,孟临殊一个人拿着刀站在那里,思考要不要往手腕上来那么一刀,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 而且他往深处想了想,如果不是孟临殊是这么有骨气这么清高的一个人,不想死了之后都和他纠缠不清,换个稍微软弱一点的,现在大概已经血流成河了。 第85页 裘桓一时庆幸,一时却又痛苦,因为明白孟临殊骨头到底多硬,也就知道,他们两个想要按照裘桓预想的那样,长长久久走下去究竟有多难。 无论之前想过多少他们之间的结局,都没有孟临殊这次差点死在他眼前,让裘桓受的刺激更大。 他坐在那里,明明知道孟临殊现在睡着了,不会知道他在,可他也不敢进去再打扰孟临殊。 刚好小护士端着药盘出来,门开了一道缝,裘桓的视线立刻就滑了过去,透过那么窄窄的一条缝隙,几乎贪婪地凝视着病床上的孟临殊。 他这样子,就像是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大狗,无处可去,只能绕着门口打转。 陈崆知道他可恨,可看他这样子,也觉得他可怜,忍不住就感嘆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裘桓却站起身来,哪怕再恋恋不捨,却也将门给关上了,免得吹了冷风进去,孟临殊着凉。 闻言,裘桓的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走廊里的白炽灯照得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甚至有些发青,虽然他站的笔直,可陈崆总觉得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的。 陈崆还以为他会发火,但过了一会儿,他的眉毛松开了,像是要笑,可表情更像是要哭:「你说如果当初,我正儿八经地好好追他,他会喜欢我吗?」 哪怕陈崆嘴再毒,这一刻看到裘桓的表情,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裘桓却也并不是真的想听他的回答,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就算后悔一千次,一万次,也再也改变不了。 他只是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不那么混蛋,不那么仗势欺人,如果他表现得温柔一点,和善一点,如果他让孟临殊知道,他也是一个正常人,不会总是突如其来地吃醋发疯,逼着孟临殊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 那会不会这几年,他也能给孟临殊留下一点快乐的回忆? - 孟临殊这场病来势汹汹,本来陈崆只以为他是郁结于心,又太久没好好吃饭,营养不良引发的发烧,吃了退烧药当晚就把体温压下来了,甚至第二天白天,他带着人来查房的时候,还和孟临殊聊了两句。 结果第二天晚上,孟临殊体温就又升了上去,这么反反覆覆,普通的退烧药已经没什么用了,最后上了激素,才能勉强控制得住。 这个时候,陈崆已经不敢给他当主治医生了,特意请了个退休的老专家回来,专门给孟临殊诊治,甚至准备好,要是还治不好,就多请几位专家过来会诊,不然万一孟临殊真不行了,裘桓还不得把医院给拆了? 折腾了快半个月,孟临殊的病情才总算稳定住。他本来就瘦,一场病下来,更是有点形销骨立的,脸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两腮都有点微微内陷。 还好他长得好,这么憔悴,反倒越发显出眉眼深邃,病号服穿在身上晃晃荡盪的,露在外面的手腕像是稍稍一碰就能折断,让人忍不住就想好好呵护他。 陈崆有时候看他,都忍不住有点走神,和他说话更是下意识就把语气放得很轻。 孟临殊倒是一贯的温柔和善,没有因为陈崆是裘桓的朋友,就对着他横眉冷对的。 弄得陈崆一边喜不自胜,一边却又有点紧张,生怕被裘桓知道,自己得了孟临殊的好脸色。 裘桓每次来,都是来给孟临殊送饭的,话也不怎么说,伺候着孟临殊吃完饭,他就站起身走了,只有晚上,孟临殊睡了,他才会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孟临殊,一站就是一整晚。 陈崆查房的时候,第一次撞上还被吓了一跳,后面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问裘桓怎么不进去。 裘桓什么也没说,只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弄得陈崆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 就裘桓这种霸道惯了的主儿,从小到大,哪见他有过这种时候?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点没有,现在这么谨小慎微的,不由得陈崆不唏嘘,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不过唏嘘归唏嘘,陈崆还是觉得,裘桓纯粹活该,毕竟孟临殊那么好一个人,都能被他折腾成这样,说出去谁都得骂他。 陈崆不像庄同洲是个爱怜香惜玉的,平常对着那些上赶着扒过来的人也是嬉笑怒骂,可看到孟临殊,就像是晕了头,经常放着自己的事不干,专门跑来孟临殊病房。 这天也是,陈崆妙语连语地在那里讲笑话,把一圈小护士都逗得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病床上的孟临殊,唇边也露出个笑来。 陈崆挺得意自己能把孟临殊逗笑了的,刚想再接再厉,就看到身后,裘桓沉着脸走了过来。 陈崆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完蛋了,这位爷看孟临殊看得那么紧,看到他在这里和孟临殊有说有笑的,还不得当场就把他给活剥了? 他要是说是为了孟临殊心理健康,才带着这么多莺莺燕燕在这里哄孟临殊开心,裘桓能不能信啊? 可没想到裘桓什么也没说,甚至因为小护士们站在病床前面,没有落脚的地方,裘桓就自己站在角落里,等她们都走了,这才上前,把食盒拆开,将菜端出来摆在孟临殊面前。 他们两个现在相处,也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反倒两个人情绪都淡淡的,只不过裘桓是尽力克制,孟临殊却纯粹是不想理他。 要是以前,裘桓肯定要生气,觉得孟临殊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把他放在心上,可现在裘桓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他更在意孟临殊今天有没有多吃一口饭,带过来的菜合不合胃口。 第86页 陈崆本来也想跟着小护士们一起走,可裘桓正好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把他给堵在了里面,只能尴尬地继续待在原地。 孟临殊却客气道:「陈医生,一起吃点吧。」 陈崆立刻就立正站好了,心道哎呦你可别提我了,你都没让裘二和你一起吃过饭,我获此殊荣,裘二不得气死啊。 裘桓看陈崆一眼,陈崆想,来了来了,要发火了。 可裘桓只说:「那我再去拿双筷子。」 陈崆:??? 完了,裘二真被气疯了,说话都像个正常人了。 陈崆礼貌道:「不用了,我和人约好,中午要谈事情,你们先吃。」 说完立刻脚底抹油逃了。 等他走后,病房里就陷入一种彻底的安静。 裘桓其实拿了两双筷子,他是很想和孟临殊面对着面一起吃饭,就算是他要先照顾着孟临殊吃完,再吃孟临殊吃剩下的,他也很高兴。 可孟临殊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两个人一起的时候,孟临殊大部分时间都把他当做空气。 裘桓又是心里难受,又觉得这样也好,起码孟临殊还是有情绪的,愿意发泄出来,不然又像那天一样,前面还和他说着话,转头就想要去自杀,那裘桓真的受不了。 他先给孟临殊盛了一碗粥,也不敢直接餵孟临殊,只能端着递过去,看着孟临殊自己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喝了两三口就推到一边。 裘桓最近照顾他照顾出了心得,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吃腻了,裘桓默默地把旁边一碟小菜推了过去,低声说:「知道你最近没胃口,这个是拿鸡汤煨出来的,我尝了,挺鲜的。」 孟临殊没动,裘桓以为他不会吃了,还在心里想着,不然晚上换点花样,总是粥粥水水的,谁一直吃都不会有胃口。 可孟临殊忽然和他说:「我想出院。」 裘桓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孟临殊居然在和他说话。 不夸张讲,那一刻他差点喜极而泣,因为他本来觉得,孟临殊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理他了。 裘桓有点结巴,下意识答应说:「好啊,那我待会儿就让老陈安排你出院。」 孟临殊又说:「我不想回裘家。」 裘桓本来想说,他在市里面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房子,就等孟临殊住进去了,可想想,孟临殊肯定不愿意和他继续一个屋檐下相处,所以他只说:「好。你想住在哪,我去帮你安排。」 可是犹豫一下,又说:「你身体还没好彻底,能不能先让我和你住在一起,你放心,咱们住两间房,我保证不会多打扰你。等你病好……等你病好我就……」 他知道自己该许诺,等孟临殊病好,就立刻搬出去,可实在是捨不得,这么含煳着,半天也没说出口。 孟临殊说:「我能说不吗?」 裘桓要说的话勐地就顿住了,像是被人勐地打了一拳,缓了半天才勉强说:「当然可以啊。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知道我以前是挺不讲理的,可现在不是改邪归正了吗。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你的身体,没人照顾不行,我给你请个护工吧?」 孟临殊看了他一眼,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嚼了,半天,才淡淡道:「随你。」 就算再捨不得,既然答应了孟临殊,裘桓还是第一时间就安排好了一切。 毕竟他在孟临殊这里的信用实在低得要命,说不定已经跌破了负值了,哪里还敢说话不算话。 出院时,陈崆还和裘桓说:「其实我建议他再多住几天,病去如抽丝,他看着又不像是那种会照顾自己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养好了一点,自己住着,万一又进来了怎么办。」 裘桓沉默一会,才说:「我不想再让他不开心了。」 房子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当初他还特意找裘老爷子说了,要带着孟临殊搬出来,没想到现在,孟临殊真住进去了,却和他想像的情形完全不同。 孟临殊不愿意再坐轮椅,坚持自己下了车,上了电梯的时候,裘桓看他脸色苍白如纸,站在那里,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孟临殊很坚决,就算是额上都浸出了汗,也没有去靠在电梯墙壁上,裘桓只能扎着手虚虚地护在他的身后,保证如果他摔下来,能第一时间扶住他。 等进了房间,看着孟临殊坐下,裘桓这才松了一口气。 房子装修得很好,全是裘桓亲自指示的,当时是打算当做他和孟临殊爱的小巢,所以装修风格很温馨,奶油白的墙壁,木质的地板,沙发也没用皮面的,布艺沙发又软又绵,躺上去像是陷进了云朵里。 裘桓还特意弄了一套很大屏幕的家庭影院,本来是准备闲着没事,和孟临殊躺在沙发上,两人抱在一起看看电影什么的。 可现在看孟临殊,瘦得几乎有些可怜了,脖颈下面的锁骨突起,像是倒扣的玉碗,坐在沙发上面,整个人都像是被包裹在了里面。 虽然不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给孟临殊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可这样的场面,还是让裘桓又一次清楚直观地感受到了孟临殊的痛苦,那样具象化,让他连骗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匆匆地说:「有什么需要的记得和我说,护工已经到了,就在楼下。」 说完,就狼狈地逃走了,连多看孟临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第87页 第36章 那段时间, 裘桓真的没再去打扰孟临殊。 他那套房子是在市中心,大平层,每天都有钟点工上门清洁, 孟临殊大病初癒, 身体其实还很虚弱。 裘桓替他找的护工之前是负责照顾裘老爷子的,一手药膳是祖传的秘方,现在被裘桓调过来, 每天给孟临殊做饭。 只是孟临殊实在太瘦弱, 护工怕他虚不受补, 也不敢炖那些效力太强的补品,只能慢慢地用些温养的食疗, 一点点替他休养回来。 裘桓知道之后, 直接让人把各种食材流水似的送过去, 无论价格多高昂,只要孟临殊愿意吃喜欢吃,完全不考虑成本,说一声奢靡也不夸张。 这么小心翼翼地调理着,又费了不少时间, 孟临殊总算是有点活人气了,偶尔也会出门走走。 不过大多数时间,他还是待在家里,除了睡觉之外,闲暇时间要么看书,要么看电影。 房子有个很大的入户空中花园, 横跨了十多米, 上面种的全是花花草草,之前有专人养护, 就算是大冬天的也是奼紫嫣红,格外好看。 孟临殊住进来之后,怕打扰他休息,裘桓就让养花的先别来了。 只是这些花都是娇生惯养的,几天没人看护就枯萎了不少。孟临殊有一次心血来潮去阳台上透气的时候,就看到花盆里一片绿暗红稀。 他虽然没有养花的爱好,但是也看不下去这么多花花草草就这么在这里自生自灭,只好自己出来给花浇水。 其实这么活动活动,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而且他看起来很胸有成竹,又长了一张优雅淡定的面孔,无论干什么,都有种成竹在胸的感觉,裘桓还以为他很擅长侍弄花草,还特意让人给他买了各种工具摆在那里。 孟临殊生病之后更加怕冷,出来的时候,总会在外面套一件羽绒服,就算这样,风一吹,他的鼻尖就微微泛红,显得本来就雪白的皮肤更加晶莹剔透。 裘桓站在楼上往下看,恰好能看到他低着头,一株花一株花地挨个浇水。 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可裘桓还是能够看到他脖颈上的一点皮肤,在乌黑而柔软的头髮掩映下,只露出那么一点点的颜色,却黑白分明至极,让人的目光落上去,就很难移开。 只是孟临殊每天出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想起来了才会提着水壶出来转一圈,裘桓只能一直站在阳台上等着,就算天气再冷,可他只要看到孟临殊,就算是这么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孟临殊在这里住下之后,裘桓就在楼上又买一套房。 裘桓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如果连这么一点盼头都不给他,他实在是承受不了,说不定直接就崩溃了。 而且他很小心,一直没被孟临殊发现。 裘桓自欺欺人地想,除了孟临殊,这世界上,也没人能拿这件事来批判他。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实在太冷,没有专业人士,很难把这么多娇贵的花都养活,裘桓眼看着孟临殊浇一棵花死一棵,养到最后,就剩角落里一株仙人球没死了。 倒数第二棵花也阵亡了之后,裘桓就看孟临殊拎着水壶出来,看到只剩仙人掌的时候愣了一下,足足在原地站了有一分钟,这才若无其事地把水壶放到一边,转身就回房间里去了。 裘桓还在遗憾,今天孟临殊就出来了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就看孟临殊居然又回来了。 这次孟临殊手里拿着手机,弯着腰给那盆仙人掌拍了一张照片,这才转身又回去了,裘桓也拿出手机,看到孟临殊在朋友圈把刚刚的照片发了上去,配文是:「九死一生。」 裘桓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段时间,他心情一直很沉重,每天都沉着一张脸,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实在提不起精神。 可现在明明孟临殊只是发了一张照片出来,还配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四个字,要不是裘桓全程看到,都不理解到底什么意思,可裘桓就是忍不住想笑。 似乎只要看到孟临殊,看到他像个正常人一样这么轻轻松松地活着,裘桓就心满意足了。 可其实裘桓也知道,自己的满足只是一时的,就好像是渴了很久的人,被老天赏了一口水喝,吊着他的命,却不能让他彻底解渴,那种一瞬间的快乐之后,涌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空虚。 风从城市的罅隙里刮过,撞击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发出尖锐而遥远的声响,裘桓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感觉那些风,也从他的心口穿过去,带着回声,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平安夜那天,市里面下了很大的雪,从清晨开始一直沸沸扬扬,等到了晚上,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这么冷的天,孟临殊一般是不会出来的。 裘桓闷在屋子里开了一天的视频会议,临近傍晚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有声音。 他走到露台上,看到一群人从孟临殊的家里涌了出来,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有人扛着烤炉架子,有人拎着菜和肉,还有人抱着两个肯德基的全家桶,就这么冒着纷飞的大雪,开始室外烧烤。 这些人裘桓也都眼熟,全是孟临殊拍电影的那个剧组里的。 孟临殊跟在后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毛毛衣,被风轻轻地一拂,看起来整个人都毛茸茸的。 他旁边站着曲驳,一直低声和他说话,手里还拿了一个很大的暖瓶,里面居然装的是热牛奶,看孟临殊好像有点冷,就给他倒一杯,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第88页 这么体贴入微,说曲驳不喜欢孟临殊绝对是假话,可他态度端正,永远和孟临殊保持了朋友的距离,一点都不逾矩,就算是孟临殊这么敏感的人,和他相处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压力。 因此,虽然孟临殊说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在听曲驳讲话,可是曲驳说到有趣的地方,他也会弯眼笑起来。 裘桓面无表情地听着楼下的欢声笑语,等他们吃完饭,不知道谁提议,要下楼堆雪人,一群人又热热闹闹地走了。 裘桓这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估摸着他们已经坐着电梯下去了,也从另一个门出去。 房子虽然在市中心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却极为奢侈地配置了大面积的绿化,哪怕寒冬腊月,仍旧苍翠欲滴。 空地上,这群人已经开始堆雪人,还有活泼一点的,团了雪球打雪仗,有人往孟临殊和曲驳那边扔,全都被曲驳给挡了下来,只是仍有雪溅在了孟临殊身上,曲驳就笑着和那边的人说了几句,又突然脱下手套,轻轻地碰了碰孟临殊的脸。 裘桓为了不被孟临殊发现,特意找了个角落站着,全身都藏在影子里。 他的视力好,之前空军招飞行员,他好奇也去体检了一下,检测出来身体素质完全没问题。因此哪怕站得离他们有一定距离,裘桓也能看到,孟临殊长长的睫毛上落了雪花,脸颊被冻得微微发红。 这段时间,孟临殊两腮的凹陷总算丰盈了起来,大雪中,整个人都粉雕玉琢。 他原本正望着前方,唇边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在曲驳触碰他的时候,他微微张大眼睛,雪花便又轻轻地落了下来。 曲驳却收回手来,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孟临殊摇了摇头,可曲驳还是摘下自己的围巾,系在了孟临殊的颈中。 这一瞬间,很难说清裘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孟临殊,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厌恶和疏离的表情。 可是没有。 孟临殊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就好像他和曲驳的关系,已经在裘桓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亲密到了连裘桓都无法涉足的程度。 意识到孟临殊在他身边,痛苦得甚至想要去死时,裘桓以为自己再不会更难受了。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孟临殊不喜欢他,却可以喜欢上别人,也会有一个人可以像他一样,陪伴在孟临殊身边。 不同的是,那个人,却能够不被孟临殊厌恶和憎恨。 孟临殊从不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孟临殊是一个鲜活的、有自己思想、好恶的人,不是他喜欢孟临殊,孟临殊就一定会回赠给他同样的爱意。 在他肆无忌惮地伤害孟临殊的同时,也在用力地将孟临殊向着相反的方向越推越远。 这一瞬间,甚至连痛苦都显得有些单薄了,口鼻处唿进去的空气冷得钻心疼,那种绝望的无力感贯穿了他的全身,又像是有牛毛似的极细密的针,一点一点,一分一寸地从心口最柔软的部分刺了过去,让他整个人,都被这一场无边的风雪淹没。 - 孟临殊围着围巾,有些地无奈和曲驳说:「真的不冷。曲导,我病已经好了。」 「我也不冷,你替我戴着吧。」曲驳笑着说,「你可得赶快养胖点,不然你瘦这么多,再开拍的时候接不上之前的戏了。」 孟临殊病着的这段时间,整个剧组都为他停了下来,要是放在别的组里,这属于很大的事故,对于演员本人,肯定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裘桓直接让人去找制片人,表示自家弟弟病刚好,这么冷的天要是真通宵达旦的,说不定又得病倒,剧组耽误的时间多出来的钱,他都掏了,咱们慢慢拍,务必精益求精。 他给的钱,几乎都能再拍一部精品电影出来了,制片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看孟临殊的眼神就像是看送财童子一样,就差把他供起来每天拜一拜了,当然不可能逼着他大病初癒就来剧组赶工,很大方地表示,等过完年休养好了再拍也不迟。 本来大家被关在组里拍了几个月,早就拍得烦了,现在制片人发话要放假,一个个都高兴得不行,正好今天又是平安夜,就有人提议,不如去看看孟临殊,没想到响应的人这么多,一大群一起来了,声势颇为壮观。 曲驳这么说,孟临殊就也没再反驳,看着他们堆雪人,半天,问曲驳:「那天机场……曲导,您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曲驳说:「如果你想告诉我,我愿意听。如果不想,临殊,那是你的隐私,我并不会刨根究底,逼着你想起不愿提起的回忆。」 他和裘桓,真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孟临殊沉默一会儿,低声说:「谢谢曲导。」 「不用谢我。」曲驳却表情有点复杂,「你不会要给我发好人卡吧?」 孟临殊忍不住露出个笑来,曲驳也笑:「说起来,那天你还把我拒绝了。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开口,我随时愿意带你离开这里。」 「谢谢曲导,但……」孟临殊的视线落在纷飞的雪片之上,漆黑的眼底,也被映得明亮至极,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嗪着一缕笑,许久,慢慢地说,「大概暂时,都不需要了。」 第37章 不远处, 一群人齐心协力,一不小心力气用多了,最后堆出来的雪人身高超过两米。 第89页 孟临殊和曲驳走过去的时候, 听到冉茂茂在怪郑副导演:「郑哥, 你这雪人脑袋滚得也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头儿子呢。」 郑副导演被雪球砸得满头大汗,眼镜都歪了, 闻言怒道:「还说呢!我滚的雪球, 还没你们砸我的大!」 这些人不敢砸曲导, 全冲着他来了,拍戏时候骂他们的, 又不是他。 郑副导演比窦娥还冤, 转头一眼看到曲驳的围巾居然系在了孟临殊脖子上, 差点没咬到舌头。 曲驳倒是一副很正常的表情,笑着和他们说:「这雪人堆得倒是高。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要大丰收了。」 冉茂茂笑着说:「可不是嘛,正好明年咱们电影上映,肯定叫好又叫座!难得这么大的雪, 咱们不然合张影吧?」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一致同意,正好组里管摄影的也来了,他有职业病,走到哪都带着他那炮筒似的单反,现在正好物尽其用,大家围着雪人排了两排。 郑副导演本来美滋滋地和孟临殊站在一起, 忽然被冉茂茂拽了一下。 他还不明就里, 冉茂茂已经把他给拽到了一边,顺便把曲驳推到了孟临殊旁边:「曲导, 您站这儿。」 郑副导演这才反应过来,心道这个冉茂茂,不愧是后来居上,只跟着拍了一部戏,就抱上了曲导大腿,现在也算是曲导的御用班底了,这幅察言观色洞察上意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摄影师定好了倒计时,匆匆沖了过来,脚下一滑,扑进了人堆里面。 大家又是惊唿又是大笑,一起伸手去拉他,「咔嚓」一声,画面定格在相框之中。 摄影师摔得人仰马翻,拉他的人也没几个还站着的,大家都滚得一身雪,连孟临殊毛衣上都沾了不少泥点子,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冉茂茂更是笑得嗓子都哑了,从地上爬起来说:「哎呀,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确实是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让孟临殊觉得,好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候。 那时他还没有进娱乐圈,也没有认识裘桓,每天要打两份零工,同寝的室友知道他家境不好,都很照顾他,总是变着法地要请他吃饭。虽然每天课业加上工作很辛苦,可是他只觉得未来可期,连吹来的风都是金色的。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很久,孟临殊脸上的笑多了,也不总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时不时就出门逛逛。 大冬天比夏天好隐藏得多,他围巾帽子戴上,谁也认不出他来。有时候坐着公交,去半个城市外的花鸟市场,买点花花草草,想要把被他养死的那些都给补回来。 有一次他甚至买了只小鹦鹉回来,商家说叫什么吸蜜鹦鹉,长得五彩斑斓,一只鸟身上五六种颜色。孟临殊本来不想买,可商家说就剩这一只了,这么冷的天卖不出去,没主人照顾着活不了。 孟临殊不是行家,听不出来商家是不是骗他的,到底还是买了下来,还买了一堆的鸟笼鸟饲料。 最近护工已经不是全天过来照顾他了,只在做饭的时候来,看他拎着鸟回来,惊讶道:「这鹦鹉能说话吗?」 孟临殊买的时候忘了问,含煳道:「可能吧。」 护工也不大懂,和他闲聊说:「不过好像这些鸟想学说话,都得剪舌头,之前我家里有位长辈养这个,天天把鸟锁小黑屋里,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学的脏了口。」 小鹦鹉缩在孟临殊口袋里,黑豆似的眼睛漆黑,一身鸟羽潋滟如同虹霞,这么漂亮的小东西,却也不过是人类豢养的宠物,要它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孟临殊沉默一下,淡淡道:「我买它回来,不是为了听它说话的。」 护工只是随口说说,没放在心上,孟临殊却对这只小鸟有了不一样的感触,看网上说鹦鹉刚到家不要急于和它亲近,得静置一下,就把鸟放在隔壁。 半夜的时候,孟临殊忽然被一声警报似的声音惊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么巨大的声音,居然是隔壁的鹦鹉叫出来的。 孟临殊哭笑不得,过去看了看,见鸟粮和水都不缺,还在纳闷到底是怎么了。 鹦鹉已经自己飞了出来,扑楞楞落在他的头顶,不动了。 孟临殊问它:「不想睡笼子?」 它歪着头看看孟临殊,也不叫了,乖乖地缩在那里,小小一团,像是个花团锦簇的小绣球。 孟临殊拿手指尖勾勾它的头,带着它回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要说这鸟也聪明,大部分鸟类都控制不住随地排泄,可这只很快就学会了自己去固定的地点上厕所。 孟临殊没教它说话,它自己跟着视频学会了猫叫狗叫,闲着无聊就在房间里学,弄得孟临殊还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动物园。 那天接到裘老爷子电话的时候,孟临殊正在餵鹦鹉吃饭。 它恃宠而骄,现在只在孟临殊手掌心里吃东西,孟临殊托着它站在窗前,看到来电人姓名,顿了一下才接了起来:「爸爸。」 那边裘老爷子声音依旧和蔼,先问他吃饭没有,又说知道他最近拍戏辛苦,要他保重身体。 孟临殊之前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不是个孤儿,父亲母亲会是什么样子。 孟怀柔心地善良,可是性格强硬。反倒是裘老爷子,因为自觉亏欠于他,总是特别和蔼温存,和孟临殊说话的时候像是怕吓到他,一直把声音压的很轻很柔和,被裘桓听到,还嘲笑裘老爷子说话像是唱戏。 第90页 现在和孟临殊说话也是,听到孟临殊这边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裘老爷子和颜悦色地问他说:「养鸟了?」 孟临殊应是:「买了只小鹦鹉。」 「你有个伯伯也喜欢养鸟,家里廊下挂的全是,下次我带你去看看。」 「谢谢爸爸。」 裘老爷子说了半天,总算说到正题:「你最近和你二哥吵架了?」 孟临殊不想骗裘老爷子,所以轻轻「嗯」了一声。 裘老爷子嘆气说:「你这个哥哥,从小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是我管教不周,他欺负你,你就告诉爸爸,我一定为你撑腰。」 这段时间,孟临殊都没听到过裘桓的名字,甚至连和裘桓有关的一切,他都敬而远之,下意识地把裘桓从他的生活里排除出去。 现在突然又听到裘桓的名字,孟临殊只觉得唿吸都闷了一下,手指痉挛似的收紧。 掌心里的鹦鹉叫了一声,轻轻啄了啄他的指尖,他这才发现,自己抓疼了它,连忙松开手,和裘老爷子说:「爸爸,我知道的。」 裘老爷子问:「快要过年了,除夕你们导演,总要放你们回来吃饭吧?」 孟临殊犹豫一下,听出裘老爷子话里的期待,到底说:「好。」 裘老爷子心满意足,挂电话前,像是刚想起来,和孟临殊说:「对了,老二那个逆子住院了,过年估计也好不了,你放心回来,肯定见不到他。」 哪怕再不想见到裘桓,听裘老爷子这么说,孟临殊还是有点啼笑皆非,感觉裘桓在裘老爷子眼里,好像也是个总爱招惹是非的。 不过孟临殊也很感激裘老爷子,没提让他去医院看望一下裘桓的事,毕竟如果裘老爷子开口,以孟临殊的性格,就算再不想去,大概也真会为了裘老爷子走一趟。 鹦鹉吃饱了,叼着瓶盖跑来跑去,这是它最喜欢的玩具,孟临殊特意给它买的那些,它看都不看。 孟临殊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养宠物,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能负担得起另外一个小生命。 现在有了钱,正好也有了空闲,看着小动物在身边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像又养了一个小小的自己,能够吃饱穿暖,还有自己的玩具。 之前过年,回孤儿院的时候,孟临殊会带上各种吃的用的,还要给每个小孩子都准备一个红包。现在在裘家,他就是最小的,红包不用准备了,至于那些吃用的,裘老爷子更是不缺。 想来想去,孟临殊特意去城外的庙里,求了保佑健康长寿的符。 他一向是个很周到的人,家里每个人都求了,顺便也给裘桓求了一个,打算到时候一起给裘老爷子,等裘桓回来的时候让裘老爷子转交就好。 到了除夕那天,孟临殊一早就回了裘家。 到的时候,裘定懿还没回来,裘老爷子一个人在花厅听戏。 唱戏的是梅濮声老先生的徒孙,之前孟临殊为了拍戏,拜梅老先生为师,跟着学了一段时间,梅派规矩大,按照辈分,这人还要叫孟临殊一声师叔。 可他已经四十多岁,比孟临殊大了一轮,所以期期艾艾地喊了句「小师叔」。 听得裘老爷子笑道:「我们临殊人小辈分高,我们也不占你便宜,给你包个大红包,今天早点回去过年。」 等他走后,裘老爷子问孟临殊:「吃早饭了没有?怎么瘦了这么多,我让厨房给你下完馄饨?」 面对裘老爷子,孟临殊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已经吃过饭了。我过去也是,一到冬天就容易瘦。」 裘老爷子还是放心不下,嘘寒问暖许久。孟临殊口袋里的小鹦鹉待不住,钻出来叽叽喳喳地叫。 裘老爷子问的话就一顿,很惊奇道:「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怕它一个人在家无聊,也是想带来给您看看。」 裘老爷子特意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半天,又拿了小米餵鹦鹉吃。 因为宠爱孟临殊,裘老爷子连带着对孟临殊养的宠物也爱屋及乌:「我记得仓库里放了个清朝时候的古董鸟笼,拿紫檀还是什么木头雕的,上面还嵌了象牙,待会儿我让人找出来,给你擦干净带回去。」 孟临殊只是笑,陪着老爷子散步赏花,等到傍晚,裘定懿也回来,张罗着要一起包饺子。 孤儿院里,每年除夕,孩子们也都在一起包饺子,孟临殊手巧,包的又好又快,看得裘定懿嘆为观止:「临殊手长的漂亮,居然还这么巧。」 裘老爷子却很心疼:「这是以前吃了多少苦,才能练出来的。」 裘定懿无奈:「爸,大过年的,你就别悲春伤秋了。妈妈以前说你像林黛玉,我还觉得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还真是啊。」 裘老爷子:…… 这糟心的女儿,真是他亲生的啊。 三人正有说有笑,外面门被推开,微凉的风卷着花园里的梅花香气一道涌了进来。 孟临殊下意识抬眼,看到裘桓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长度刚及小腿,这样的尺寸,稍微矮一点就显得臃肿,可他高,不但高,而且消瘦了很多,穿起来就格外的风流笔挺。 他之前虽然行事杀伐果决,可在孟临殊面前要么横眉冷对,要么像个公子哥似的没个正型,现在眉眼凌厉冷峻,却又不像是过去那么张扬肆意,打眼一看,竟然给人极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肃然感。 第91页 外面大概是下了雪,他肩上落了点点的白,走进来看到孟临殊时,视线凝在孟临殊脸上半晌,才费力地转开,和裘老爷子打招唿说:「爸。」 毕竟是自家儿子,裘老爷子嘴上嫌弃,心里还是心疼的,看他也瘦了这么多,想要关心两句,说出口却是:「你不是说要在医院过年?」 裘桓笑了笑:「瞧您说的,过年都不回来,我不成了不孝子了。您不会没给我准备饭吧?」 他是故意逗裘老爷子开心,裘老爷子冷哼一声,却也摒不住笑了:「你也只能喝一口饺子汤了。」 裘桓去换了衣服洗了手,回来也和他们坐在一起包饺子,裘老爷子到底还是说:「你病的怎么样了,到底休养好没有?」 裘桓是平安夜那天顶风冒雪的着了凉,他不当一回事,随便吃了药便一头扎进了工作里,等倒下被送到医院才发现,他高烧拖延太久,已经转成了肺炎。 这下可好了,之前陈崆专门为孟临殊请来的那位老专家,还能继续在裘桓这里发光发热。 跟上次孟临殊出院的时候一样,今天陈崆又对着裘桓,把之前的台词说了一遍:「你这个情况,是不建议出院的,这么冷的天,你万一又着了凉,说不定又得横着进来了。」 可惜,裘桓还是没听他的。 陈崆这个医生做的很没有成就感,裘桓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提前从管家嘴里知道,孟临殊今天会回来,如果错过了,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孟临殊面前。 听裘老爷子问了,裘桓只道:「炎症消了,医生只说静养。」 裘老爷子说:「公司的事你就先别操心了。」 裘定懿也说:「没想到咱们家还出了个拼命三郎。」 说完就被裘老爷子瞪了一眼:「要不是你当初不肯接公司,死活非要学音乐,你弟弟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 裘定懿没想到火还能引到她身上,立刻道:「我和临殊都是文艺工作者,就老二一个满身铜臭。爸,他不会是捡来的吧?」 裘老爷子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裘定懿一向说话肆无忌惮,因为是大女儿,从小被裘老爷子娇宠惯了,一点都不怕这个父亲,被骂了她也无所谓,还对着孟临殊做了个鬼脸。 孟临殊轻轻地笑了起来,在温润的光线下,脸上的线条弧度柔软秀丽,一看就知道,最近的生活过得很好,之前身上一直有的紧绷感,现在也烟消云散了,哪怕在裘桓面前,整个人也很舒展从容。 裘桓不能直接看他,微微侧了头,从窗户上的反光望他。 窗外一枝折枝腊梅开得正盛,被风吹了,影子影影绰绰地落进来,孟临殊的倒影也映在裘桓手边,就像是他只要伸出手来,就能碰到孟临殊。 孟临殊如有所感,忽然看了过来,视线和裘桓在玻璃上的影子撞上,他微微怔了一下,似乎今晚第一次看到了裘桓。 不过也只是这么一个瞬间,下一刻,他就自然地转过头去,继续和裘老爷子说话。 窗上盪开涟漪,将孟临殊的影子也模煳了,裘桓苦笑一声,也收回了视线。 吃饭时,裘老爷子特意让人换了圆桌,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团圆饭。 按照座次,裘桓就坐在孟临殊旁边,孟临殊其实一直警惕他会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从头到尾,裘桓都规规矩矩的,就算是大家一起起身碰杯的时候,他也没有趁机对孟临殊干什么。 孟临殊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实在不知道,如果裘桓真的当着裘老爷子的面对他做些什么,他该怎么去应对。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裘老爷子已经有些困了。 他身体不好,平常医生是不准他熬夜的,裘定懿劝他:「爸,您困得眼睛都闭上了,还是先去睡吧。」 裘老爷子摆了摆手:「等着十二点,给你母亲上柱香再睡。这么多年的老规矩,怎么能乱。」 裘夫人去世的时候,裘桓也就刚上小学,裘定懿那时在国外,虽然家里派了专机去接她,还是没赶上见裘夫人最后一面,只记得回来的时候,满园种着的白梨花都落了。 裘老爷子那时还不到四十,因为伤心,一夜白头,裘夫人下葬之后,他就让人把梨树都砍了,说是梨花意味不好,劝人分离,如今园中百花争艷,却再也不见梨白胜雪。 到了十二点,裘老爷子领着三个孩子到了裘夫人的牌位前,牌位都是他亲手擦的,干干净净,前面总是供着花,如今的节令,便是一瓶腊梅。 照片里裘夫人眉目婉转清丽,唇边带着微笑,腮边小小一只梨涡俏皮妩媚。 这么多年过去,裘老爷子还是一闭眼就能想起来,与她初见时,她站在梨花树下,穿一条鹅黄色的纱裙,裙摆很蓬,下面露出两条雪白的小腿,踩着一双平底的白色小羊皮鞋。 裘老爷子那时只觉得她身量挺高,和一般的小姑娘比起来,更为高挑,却见她一撩袖子,身手颇为矫健地往树上爬去。 裘老爷子连忙将眼转开,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余光却见她的裙摆盪了一下,整个人在树上晃了晃,就这么往下跌了下来。 裘老爷子大惊失色,连忙扑了过去,视线中,裙摆如花绽开,梨白落雪似的一同落下,小姑娘落在他的怀中,轻飘飘像是一朵蒲公英,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第92页 而后便是顺理成章英雄救美,一见倾心,引出日后许许多多的爱恨情仇,到了最后,终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裘老爷子也笑起来,对着裘夫人的牌位,柔声道:「阿芙,咱们的孩子,我总算寻回来了,这么多年要他一个人漂泊在外,我怕得不敢去九泉之下见你。如今心愿了了,再没什么可挂心的,真希望早点下去找你。」 他这话说得大有不吉之态,裘定懿连忙道:「爸爸,大过年的说这种话,被妈妈听到,又要骂你。」 裘老爷子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一能钳制住他的,也不过一个裘夫人。听裘定懿这么说,哈哈一笑道:「是我胡说八道。临殊,你来帮我和你妈说两句好话,让她别生我的气。」 孟临殊同照片中的裘夫人对视,只觉得她的神情温柔,一定是个极为和善温柔的母亲。 可惜,他只是一个窃取了裘夫人真正孩子位置的小偷,偷了不属于自己的关心与爱护。 孟临殊垂眸,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一炷香,自己究竟该不该上。 身后,裘桓原本站在最后,刻意地将自己同孟临殊之间的距离拉开,见他站定不动,裘桓忽然上前几步,和他并肩立着,语气随意道:「爸爸最会这一招祸水东引,以前惹了妈生气,就把我和大姐推出来顶缸。 「还好妈是个心软的人,又最喜欢长得好的小孩子,现在看到临殊又能哄爸爸开心,又长得这么漂亮,就算不是亲生的,说不定都要认成干儿子。」 他这话像是夸奖孟临殊,可只有孟临殊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是要孟临殊不要担心,就算裘夫人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并非亲生,也一定不会怪罪他的。 孟临殊神情微微一动,视线扫过去,落在了裘桓的身上。 他站在那里,唇边含着笑,高高的眉骨下,压着一双深邃的眼,在孟临殊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孟临殊,视线专注如同炽热,却又克制地垂了下去,免得吓到孟临殊:「咱们一起给妈妈上柱香。」 孟临殊迟疑一下,裘桓已经跪在了蒲团上。 旁边裘定懿替两人点了香递过来,孟临殊抿了抿唇,到底也折腰而下,和裘桓并肩跪在牌位前面。两人一道俯首,向着裘夫人磕了个头。 裘桓翘起唇角,想起自己上次和孟临殊说,要是结婚,婚礼一定要办两场,中式那场,拜天地君亲,要天上地下都知道,他们两个一定会天长地久。 现在这样一同上香,倒像是在裘夫人面前过了明路,就算是裘老爷子不知道,可裘桓心底总觉得里,母亲是一定会贊同他们的。 牌位上,裘夫人仍旧笑容温柔,裘桓心里低声向着裘夫人说:「妈,这就是我给你找的儿媳妇,虽然是个男的,可您老一向时髦豁达,当初追在您屁股后面的男男女女如过江之鲫,现在总不能因为儿子不给您生孙子就生气吧?」 裘夫人若是还在,听他胡说八道,肯定要骂他,裘桓仗着母亲打不到他,又加了一句:「可我惹他生气,他大概再也不会喜欢我了。妈,你能不能託梦劝劝他?」 高台上的裘夫人没理他,裘桓也不失望,又一叩首,虔诚地将三炷香插入香炉。 青烟裊裊,裘桓听到身旁,孟临殊很低很低地向着裘夫人说:「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爸爸。」 裘桓不知道怎么的,就笑了起来,惹得裘老爷子和裘定懿都看他。 裘桓摆摆手,只是觉得,自己和孟临殊明明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可孟临殊居然还这么乖巧懂事,愿意哄老爷子开心。 人人都说,要喜欢一个好人,裘桓自己不是好人,可是眼光一流,看中的孟临殊,果然怎么都挑不出瑕疵。 上完了香,裘老爷子便去休息了,走之前给裘定懿安排了活计,要她带着两个弟弟放烟花。 裘定懿好热闹,裹了一尾貂皮就往外走,怕孟临殊冷,还给他翻出一件狐裘拼的大氅,领口处三寸出锋的白狐毛,轻轻一吹,便盈盈地颤着。 孟临殊本来就精緻,这么一穿,倒像是锦帽貂裘的小少爷,富贵雍容至极。 裘定懿笑着问裘桓:「咱们家最好看的,就是临殊吧?」 裘桓笑了笑:「何止咱们家,我眼里,从来也就他最好看。」 第38章 裘定懿震惊道:「没想到你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来。」 裘桓嗤笑一声, 倚在窗边的躺椅上,慢悠悠说:「我病还没好彻底,你们两个去放烟花吧。」 他确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刚刚从屋外进来的时候, 脸色都有点青白,现在手里端着一杯热参茶,坐在那里看着弱不经风的。 裘定懿也不敢拉他出去, 和孟临殊说:「那就咱们两个出去转转。」 裘老爷子说到做到, 真把那只古董鸟笼翻了出来, 孟临殊临走前,把鹦鹉关进去挂在了檐下, 免得出去太冷把它冻着。 小鹦鹉恋恋不捨地看着他, 裘桓拿手指头点了点笼子, 和孟临殊说:「放心走吧,我在这儿替你看着。」 孟临殊不想让裘定懿知道两人不和,就也没说什么,跟着裘定懿出了门。 今年多雪,早上时还是晴朗天气, 到了现在,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烟花一早就备下,放在园子里,因为春节,裘老爷子给下人们放了假, 硕大的宅子里, 也就他们几个人。 第93页 裘定懿笑盈盈说:「往年这个时候,家里只有爸爸, 我,还有老二三个人,冷冷清清的,今年有了你,爸爸脸上的笑都多了。临殊,你们以前在孤儿院放烟花吗?」 孟临殊说:「我上了大学,可以自己打工赚钱了,会给他们买点玩。」 孤儿院孩子多,钱要用在刀刃上,能够拿来消遣的,自然少之又少,说是给他们买了玩,其实分起来,也不过一人一支烟花棒,已经是孤儿院里难得的快乐光阴。 「砰」地一声,烟花射入半空,升至最高处时粲然绽开,丝丝缕缕如瀑如雾,又似开到极盛的花朵,一瞬开合间,美得醉生梦死。 孟临殊不由自主仰头望去,唇边露出一抹笑容,漆黑眸中映着光焰明灭,将他雪白面孔也照出了绚烂十色的光芒。 裘定懿看他看得入神,轻轻地笑了,觉得他看起来沉稳,可到底年纪还轻,这种时候,总算能看出年轻人的跳脱天真。 「这烟花都是老二拿回来的,爸爸之前还问他,是不是钱多烧的,买个烟花厂玩。他说是方便咱们自家人看。」 孟临殊想起之前,裘桓为他放了三天的烟火,搅得满城风雨,轻轻咳了一声说:「是很漂亮。」 「他就是这个脾气,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很顾家。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生下他也没有精力照看,他从小是被保姆带大,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舅舅家那个时候住在军区大院,妈妈带我们回去,他爬高上低,挨个把人家玻璃全拿弹弓给打了,把爸爸气的,按着他好一顿揍。」 说起过去,裘定懿还忍俊不禁,却又怅然道:「后来妈妈去世了,爸爸那几年真是一蹶不振,他才上小学,天天放学回来,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妈妈的牌位前面写作业,还记得替妈妈插得花换水,后来那瓶花到底还是枯萎了,他装作不在意,却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他是个长情的人,只是总装得玩世不恭,爸爸说你们两个最近吵了架,可我看得出来,他是很在意你的。」 孟临殊沉默一会儿,低声说:「大姐,我不会再和哥哥吵架,让你和爸爸担心了。」 裘定懿替孟临殊拍了拍肩上沾着的落花,闻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这些话,不是要你忍着心里的不高兴,强行同他和好。你脾气这么好,他都能把你惹生气了,那肯定是他的错。你现在回来了,裘家别人什么样,你就可以什么样,你想不理他,想生他的气,那都是你的自由。 「临殊,我只是心疼你,总是这么谨慎小心。这是咱们的家,什么时候,你要是能像和老二生气一样,理直气壮地对着我和爸爸也提出你的要求,那我们也就能放心下来了。」 孟临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裘定懿被他的眼神逗笑了:「现在你知道阿桓怎么会被养成这样了吧?咱们家的人都护短。不过我和爸爸有时候也反思,把他养得有点太肆无忌惮了,所以现在你看他在爸爸面前,总是动辄得咎,那都是爸爸在找补呢。」 园中如今梅花开得最盛,别有一段暗香清浅,孟临殊轻轻呵出一口白雾,只觉得口鼻里面,满是梅花的香气,这样霸道,一点不像诗里写的那样清冷孤傲。 良久,孟临殊终于说:「大姐,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家,也很喜欢你和爸爸,就算是裘……就算是哥哥,其实有些时候,我也觉得,他没有那么讨厌。」 这话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孟临殊发自内心的想法。 裘桓这个人,真心实意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没有底线的,伏低做小到了尘埃里面,像是把人捧到了手心里面。就算是孟临殊那么厌恶他的强势霸道,却也不得不承认,裘桓大概是真的喜欢他的。 如果不是裘桓做事做的实在太肆无忌惮,大概孟临殊还会觉得抱歉,这样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可他折腾人的时候,也是特别不把别人说的话当一回事,只要是他想要想做的,哪怕天塌下来,他也得办到。 孟临殊生命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往日孤儿院教会他中庸隐忍,可裘桓的处事手段却是截然相反的,如果不是裘桓强求,也许孟临殊就算是和他认识了,也不会和他做朋友。 裘定懿不知道他心里的复杂情绪,呵呵了一声说:「确实,他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不过有些时候,我又觉得,他还挺像个搅屎棍的。」 虽然已经习惯了裘定懿说话直接,但是每次听到这么一个雍容华贵的人说这种话,孟临殊还是有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烟花太多,放得没完没了,裘定懿怕孟临殊冷,带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裘桓还坐在窗前,本来关在笼中的小鹦鹉和他混熟了,被他抓在手心里,正伸着脖子不屈不挠地啄他手里拿着的草莓。 见他们回来,裘桓头也不抬地问:「烟花都放完了?」 裘定懿说:「你让人送得太多,我看放到正月十五都放不完。」 裘桓站起身来,将鹦鹉放回笼里,忽然问孟临殊:「它叫什么?」 这还是今晚,他第一次和孟临殊搭话,孟临殊回答说:「还没起名字。」 裘桓「哦」了一声,笑着说:「小东西挺好玩的,改天我也养一只。」 孟临殊不太想和他说话,顾忌着裘定懿在,只好淡淡地说:「鹦鹉粘人,没时间陪它的话,它会抑郁拔自己的毛,你工作忙,还是别养了。」 第94页 以前裘桓看到孟临殊这幅不情不愿和他说话的样子,就觉得他挺像是猫的,强行抱在怀里的时候总会炸毛,让裘桓忍不住就想要再欺负他一下。 可现在,裘桓也只是说:「那就不养了。」 他这么干脆,倒让孟临殊顿了一下,一时之间只觉得裘桓变得太多,甚至让人有些不认识他了。 这其实让孟临殊感觉有点烦躁,因为裘桓这样,好像真的是为了他在努力改变。 可孟临殊并不需要他改变,因为孟临殊根本不会再去相信,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压制自己的本性,那样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痛苦,是违反人的本能的,就算真的短时期内有了变化,可是也很难被长时间的贯彻。 孟临殊只希望裘桓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个人能够彻彻底底地划清界限。 可因为裘家,因为孟临殊还贪恋这一份家庭的温暖,反倒导致了他和裘桓之间,这样看似藕断丝连的联繫。 孟临殊躺在床上,明明这段时间已经能够正常入睡了,可现在突然又有些失眠。 他最近有去看心理医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索性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小鹦鹉睡觉的时候喜欢待在他的床头,被吵醒了沖他喳喳叫了两声。 孟临殊敷衍地摸了摸它的翅膀,听到它忽然叫道:「临殊,临殊。」 鹦鹉学舌时,不光是学怎么念字,更是连语气声音都如出一辙,只是一声,孟临殊就听出来,这一定是裘桓的口吻。 孟临殊端着水没有动,鹦鹉又说:「临殊,对不起。」 裘桓每次喊他时,总喜欢把尾音拖得长而低,到了末梢时还带一点旖旎的转折,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更是喜欢一遍一遍重复地喊他。 如果他不回应的话,裘桓就会一直喊下去,直到他不胜其烦,哪怕只是回应一个「嗯」字,裘桓也会高兴起来,就像是确认了,他仍旧被自己占有。 小鹦鹉大概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蹦跳着,向着他展示自己新学到的两句话:「临殊,对不起,临殊,对不起。」 如果闭上眼睛,倒像是裘桓在耳边喋喋不休,祈求他的原谅。 孟临殊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什么,只是觉得裘桓倒是很有耐心。自己和裘定懿看烟花的时候,他大概就在窗前,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教鹦鹉说这两句话。 半天,鹦鹉总算说累了,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蹲在孟临殊肩头又睡着了。 孟临殊却彻底没了睡意,拉开窗帘想透透气,却忽然看到楼下的花园里,有个人站在那里。 窗帘只拉开了一线,映出外面纷飞的大雪,窄而长,像是电影的取景框,框出的裘桓肩上披着大衣,这么冷的天,里面只穿着件黑色的衬衫。 他一定在那里站了很久,因为脚边的菸头丢了一地,肩上鬓上沾得全是雪花。 他手里夹着的那支烟也没有抽,立在那里,上面菸灰积得很长。橙红色的火光一明一灭,映照得裘桓的面孔也半明半昧。 这么深的夜,外面已经很冷了,可他像是没有知觉,只是静静地望着孟临殊房间的方向。 孟临殊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只是下意识地将窗帘又拉了起来。 过了半晌,孟临殊又将窗帘拉开,这一次,裘桓已经不在那里了。 地上只留下了他抽剩的菸头,被雪没过大半,再过一会儿,也就看不到了。 孟临殊皱了皱眉,明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想看到裘桓,可却还是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第39章 裘桓睡醒的时候感觉自己又在发烧。 他随手拿了个体温计测了一下, 果然已经升到三十九度了。他不当一回事,起来拿了两片退烧药,顺手就着冷水喝了。 外面, 裘定懿敲门说:「起来了没有?」 裘桓问:「什么事?」 裘定懿已经推门进来, 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临殊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你一直没醒,我就给你送来了。」 裘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临殊求的?」 「是啊。」 裘定懿轻轻一抛, 小玩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裘桓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 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有点不可思议地说:「真是他给我求的?」 裘定懿被他给逗笑了:「全家都有, 又不是特意给你的。」 就算这样, 裘桓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昨天晚上, 他在孟临殊楼下站了大半夜,站到最后,实在有点心灰意冷。 倒不是说想要放弃孟临殊了,就是这样的场景,反倒能让他冷静下来, 一遍一遍地反覆思忖他和孟临殊曾经的相处,这么想下来,他就发现,孟临殊确实没有说谎,自己是真的一点快乐的回忆都没给他留下。 裘桓自问不是什么刻薄寡情的人,可换位思考一下, 如果有人这么对自己, 就算是打着喜欢自己的旗号,自己肯定也不会对这人手下留情, 绝对整治得这人再不敢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换到孟临殊那里,哪怕是两人吵得最剑拔弩张的时候,孟临殊其实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很过分的话,顶多是让他别发疯,就好像对别人恶语相向,是一件很难为孟临殊的事。 可就算这样,裘桓都觉得有点受不了,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去想像,如果自己像是孟临殊一样,无权无势,面对这样的处境地步,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第95页 孟临殊撑到现在,也只是有点抑郁倾向,已经算是格外的坚韧坚强了。 裘桓小心翼翼地把护身符捧在手里,哪怕孟临殊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让裘老爷子起疑心,这才替他也求了一道符,可裘桓看着,就有种错觉,好像孟临殊对他,也不是彻彻底底的憎恨,或许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人总要有点精神支撑,尤其是裘桓这种情况下,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失去了孟临殊,现在只是这么一点的激励,就让他勐地又燃起了希望。 裘桓大喜大悲太过,一时间,连话都有点说不出来,要不是裘定懿在场,说不定就要掉眼泪了。 裘定懿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奇怪道:「你摆张臭脸给谁看?」 裘桓问:「临殊呢?」 裘定懿说:「在外面接待客人。」 裘桓正在卫生间洗脸,闻言问:「谁来了?」 「舅妈带着少钦来拜年了。」裘定懿说,「舅妈和临殊还挺投缘的。」 「是吗?」裘桓笑了笑,「临殊和谁都能聊得来。」 其实孟临殊并不算是一个特别健谈的人,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安静而温和的,但就是因为他待人接物都这么温柔和善,人又长得好看,却没有一点大美人常有的骄纵跋扈,所以特别容易招烂桃花。 裘桓很自觉,把自己也分到了「烂桃花」那一档。 他洗完脸,又颳了个鬍子,因为孟临殊的平安符,他身上原本的颓唐也没了,整个人反倒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 盛少钦和盛夫人在客厅,这个时间,裘老爷子一向得去做针灸,作陪的就是孟临殊。 裘桓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盛夫人笑着和孟临殊说:「……你和大哥长得不像,倒是和阿芙有几分神似,坐在这里不说话的时候,我远远看着,倒真有阿芙年轻时候的样子。」 裘桓心道,舅妈真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妈是瓜子脸,大双眼皮,走出去别人都以为是混血,孟临殊却更内敛婉转,眼尾斜飞入鬓的,真不知道哪里像了。 裘桓推门进去,笑道:「舅妈来了。我今天起晚了,您见谅。」 盛夫人全名蓝双鹂,是香港老牌世家蓝家的小女儿,年轻时起便身体不好,到了如今的年纪,看起来仍是柔柔弱弱,很有种西子捧心的柔弱美,坐在那里和孟临殊说话,说话声音温柔,倒比盛少钦看起来,更像是一对母子。 盛夫人看到他来,立刻道:「阿桓来了,我听你爸爸说,前段时间你生病了?怎么这样不当心。」 「不小心着了凉,在医院吊了几天水也就好了。」 裘桓说着,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在孟临殊身边坐下—— 盛夫人坐在主位上,盛少钦坐在另一边,身为裘家人,他和孟临殊当然要坐在一起。 盛夫人笑道:「你们啊,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心疼自己。少钦也是,前段时间出任务回来,身上都是伤,我让他小心点,他只说我不懂。」 盛少钦视线不易察觉地在孟临殊脸上打转,闻言咳了一声:「妈,给我留点面子。」 盛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问孟临殊:「临殊的电影拍的怎么样了?之前的颁奖礼我也看了,没想到咱们家也出了个最年轻的影帝。」 从裘桓在他身边坐下,孟临殊就有些不大自在,闻言只道:「都是前辈们抬爱。」 「他就是这么个脾气,谦虚惯了,您不知道,连大名鼎鼎的曲驳曲大导演,都对他钟爱有嘉。」裘桓说的明明很正常,可话里面若有似无透出一星半点的酸味,要孟临殊微微皱起眉来,他却已经把话题岔开,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缠,就好像刚刚也只是随便提起而已,「倒是少钦,大过年的出任务受了伤?上面就没说嘉奖一下?」 他这样子,如果孟临殊突然离开,倒像是小题大做。况且这之后,裘桓就也没再提过他,甚至连坐下的距离,都很有分寸地没有靠他太近,弄得孟临殊虽然不太习惯,却也不至于紧张防备到连和裘桓坐在一起都做不到。 几人闲谈间,裘老爷子做完针灸出来,孟临殊总算找到机会让了位置,出门透气。 这样的寒冬,池中锦鲤仍旧鲜活灵动,一尾尾色彩妍丽,见他过来,以为是有人餵食,争先翻涌。 孟临殊站在池边,低低地舒出一口气来,打定主意,今晚一过就走,免得还要多和裘桓碰面。 身后忽然有人问他:「平安符是你求的?」 孟临殊肩膀微微一僵,转头果然看到裘桓就站在他身后。 裘老爷子畏寒,裘家的温度向来比别处要高,孟临殊穿了件宽松的套头卫衣,因为瘦,领口那里看起来松松垮垮,露出的锁骨精緻漂亮,像是玉石雕出来的一样。 裘桓站得比他高,只要稍微一低眼睛,甚至能看到一点锁骨下面紧实光洁的胸膛,要裘桓下意识就回忆起来,以前自己曾经在上面留下的牙印,是多么鲜明香艷。 这么一走神,刚刚想好的开场白就全忘了,等裘桓回过神来,就看孟临殊眼神十分戒备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怎么……」裘桓总算是找回了思绪,「我看那平安符挺精緻的,就想问问哪求来的。」 自从孟临殊出院之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之前哪怕是在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大部分时间也会有护工在旁边守着,现在裘桓过来和他说话,孟临殊能感觉到,自己立刻紧绷了起来。 第96页 「郊外的白朴寺。」 孟临殊说完这句,就打算进去,和裘老爷子说自己现在就想走,裘桓连忙说:「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你也知道,我最近生病,身体本来就不舒服,现在拿了你的符,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就像是雪中送炭,真的立刻就觉得神清气爽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离谱了,就算孟临殊再不想理他,也没忍住被他给气笑了:「看来你与佛有缘,不然出家算了。」 裘桓不怕孟临殊挤兑他,就怕孟临殊不搭理他,现在一听,立刻顺杆子往上爬:「我小时候老爷子带我去拜佛,高僧也这么说我的,当场就说收我当入室弟子。可惜老爷子怕我把佛像给拆了遭天谴,硬是把我给带回来了。」 孟临殊立刻就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裘桓这样的人,只要给他稍微一点好脸色,他就能这么自顾自地说一大堆,根本不会觉得丢脸没面子,更不可能冷言冷语两句,就指望他自己识相离开。 孟临殊冷冷说:「你可能误会了,那个符我是给爸爸和大姐求的,只是觉得一家人,少你一个不好,这才顺便多拿了一个回来。裘桓,我觉得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之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我不希望咱们又闹什么不愉快。」 「就算是顺便拿的我也喜欢。」 孟临殊和裘桓沟通不了,转身就要走,裘桓本能地去抓他的手,想要把他留下,手落在孟临殊的腕上时,孟临殊勐地回头看向了他。 那眼神太过冰冷戒备,要裘桓的手颤抖一下,慢慢地把手松开,没敢再碰孟临殊。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我就是太久没和你说话,实在是没忍住。」裘桓跟在孟临殊后面,语气甚至有些低三下四,「你说判死刑的人也有个缓冲的机会,能最后吃顿饱饭,不至于直接就上刑场了,说真的,我宁愿你给我一枪,也不想你再也不见我了。」 他这样子其实挺让人心里不舒服的,毕竟之前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现在却这么卑微,就好像只要孟临殊愿意和他说句话,他就能把命都给出来。 可孟临殊不需要他的命,更不需要在感情里高高在上,将曾经在裘桓那里受过的伤害都报復回来。 别说他不是这种人,根本做不到这么无情的事情,就算是他真的做了,也不能从这种报復里面品尝到一点的快乐。 「裘桓。」孟临殊到底说,「我其实很奇怪一件事。」 裘桓本来已经做好了孟临殊会头也不回就走的准备,没想到他还愿意停下来和自己说话,他立刻道:「什么事?」 「如果我真的永远都喜欢不上你,你难道就真的这么追着我,追一辈子?」 他的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问的时候,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单纯的好奇。 毕竟按照裘桓的身份地位,只要他开口,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人,根本就数不胜数,孟临殊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可只要裘桓愿意,想要找一个比他好看的,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所以他真的无法理解,裘桓对于他的这种执着,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裘桓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听到他话语里那种奇怪的语气时,心里又酸又涩,又听到他说「一辈子」,裘桓就苦笑了一声,也很平静地说:「一辈子又不长,顶天三万多天,咱们遇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三分之一了,剩下三分之二,我一直追着你,也没什么稀奇的。」 孟临殊却摇了摇头:「你这样说,只是因为现在你还对我有兴趣,日子久了,裘桓,你会有自己的生活的。」 裘桓想说,他的生活,早就计划好了,是一定要有孟临殊的存在的。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过去几年,他到底有多么的失败,竟然让孟临殊,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对他,究竟有多么的喜欢。 他没有继续开口,看着孟临殊最后看了自己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孟临殊走的不快,姿态甚至十分优雅好看,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一分一秒也忍受不了和裘桓在一起,必须要立刻离开才行。 裘桓其实一直在发高烧,因为拿到了平安符而亢奋的精神状态,现在也终于冷却下来。 按理说,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也该死心了,可他感觉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喜欢孟临殊。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是「如果孟临殊真的一辈子都不喜欢他,他也愿意追在孟临殊身后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锦鲤们没等到餵食,便又散开了去,只在池水下露出潋滟的鱼鳍,看得久了,倒像是一面面五光十色的旗帜,在水面上轻轻地盪开,再也不见了踪影。 裘桓站在原地晃了晃,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扶一下,可四下都是空的,就像是谁把他的心挖走了一块,就那么空空如也地空在那里,哪怕十年二十年,也都再完整不了了…… - 裘桓还没睁开眼,就听到床边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是陈崆,正骂骂咧咧说:「裘老二真是不干好事。这么大过年的,我正手气好,把我家老爷子压箱底的那块怀表都要赢过来了,偏偏一个电话就把我喊来给他治病。」 旁边盛少钦笑了笑说:「倒是麻烦你了。只是这样的时候,真送去医院怕兴师动众的,吓到姑父他老人家。」 第97页 陈家和裘家是世交,往上数,陈家发迹的那一代是裘家的家庭医生,因此哪怕现在陈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家族,裘桓出事,陈崆还是得立刻收拾收拾过来。 陈崆感嘆:「裘二命也真硬啊,烧成这样,不会变成傻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床上的裘桓冷冷问:「你说谁是傻子?」 陈崆吓了一跳,见裘桓醒了,拿着测温枪对着裘桓脑门滴了一下,见他体温退下来了,总算松了口气:「裘二,不是我说你,生了病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你成天乱跑什么啊?要不是你弟弟把你拖回来,又给我打了个电话,你真在花园里躺一个晚上,明天发现的时候估计就凉了。」 裘桓头痛欲裂,听他说话听得耳朵嗡嗡作响,本来想让他闭嘴,闻言一顿:「是临殊把我送回来了?」 陈崆「哼」了一声:「是啊。他是真的心肠好,我要是他,我就装没看到。」 裘桓忍不住咧开嘴想笑,稍稍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躺在那里闭目凝神了许久,才压下去这股噁心的感觉,又问陈崆:「他怎么有你电话?」 陈崆:…… 裘二还是那个裘二,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了吃醋呢。 陈崆没好气道:「放心吧,没和你的宝贝聊风花雪月,我就是加了偶尔提醒他吃药。」 ——陈崆倒是想和孟临殊多聊两句,可惜孟临殊虽然对他很有礼貌,但是就因为他是裘桓的朋友,就被划到了和裘桓同一国,所以孟临殊对他的态度是礼貌,但是敬而远之。 陈崆抬头看看,吊瓶里的药打完了,他也没喊小护士来,自己就替裘桓把针给拔了,又叮嘱他按时吃药,穿厚点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过年就放这么几天假,陈崆可不想天天来裘桓这儿报到。 等他走了,裘桓又缓了一会儿,问盛少钦:「你怎么也在?」 「帮临殊把你搬回来。」盛少钦说,「你晕也不挑个好地方晕,自己这么高马大的,他那么瘦,架着你从花园走到楼下,满头都是汗。」 要是平常,盛少钦这么阴阳怪气的,裘桓肯定得骂回去,可这次却顾不上这个,只听到盛少钦话里,说他是被孟临殊给扶回来的,居然难得的体会到了一阵幸福,恨不得立刻起来,去找孟临殊说声谢谢。 裘桓问:「他人呢?」 「回剧组了,说是要赶进度。」 裘桓愣了一下,剧组现在还放着假,哪里有戏拍,孟临殊只是找个藉口离开而已。 裘桓摸过自己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孟临殊发个消息,盛少钦忽然问他:「裘二,你老实和我说,你对临殊,到底是什么心思?」 裘桓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给我来这套。你们俩在花园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盛少钦那个时候是想出来找孟临殊说说话,没想到裘桓先他一步追了过去。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不想让裘桓看到自己和孟临殊搭讪,所以就找了个地方躲着,想等裘桓走了再过去,没想到就听到裘桓和孟临殊吵的那一架。 这一架里面提到的东西太多太复杂,连盛少钦这样自认为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一时之间都没办法消化。 裘桓早就预料到,自己和孟临殊的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像盛少钦这种精明强干的,在外面就是出了名的少壮派,只要一点风吹草动落在他眼里,他立刻就能猜出来。 所以裘桓只道:「你想问什么,问我们为什么吵架,还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盛少钦没想到他这么无所顾忌,看着裘桓,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咱们弟弟?」 裘桓呵了一声:「盛三,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盛少钦简直想揍他,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拽了起来:「你是想气死姑父吗?你们这是……」 「乱丨伦?」 裘桓反问一声,反手钳住盛少钦的手腕,盛少钦只觉得他的掌心滚烫似火,被他掐住麻筋,自小臂到肘部,一阵酸麻。 盛少钦下意识松开了手,裘桓站起身来,唇瓣上被高热烧得干裂起皮,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偏偏立在那里,周身的气势却凛然至极,要人在他面前不敢肆意:「我喜欢他,想要他,就算是乱丨伦,那又怎么样?」 盛少钦一时语塞,半晌,才震惊道:「你……!裘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裘桓在孟临殊那里低声下气,在别人面前,却永远没落过下风。 哪怕是带着病站都站不稳,裘桓也只往后一仰,歪歪扭扭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说:「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他这样的人,盛三,难道你不喜欢?」 这话戳中了盛少钦隐秘不为人知的心事,那是他从不敢透露出来,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往那方面想的秘密,就这么被裘桓大剌剌地说出来,要盛少钦本来是在质问裘桓,可是突然之间,反倒被裘桓钳制住了。 盛少钦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可这是不对的。」 盛少钦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就被规矩给束缚住了,盛夫人要他不准和裘桓吵架,要让着裘桓,他就一直照做,无论是跑步功课,甚至是打架的时候,都不敢使出全力。 裘桓以前觉得他真是被盛夫人教坏了,可现在却觉得,他这脾气正好,只要孟临殊是他弟弟一天,他就算再心动,也不可能对着孟临殊做什么。 第98页 裘桓站累了,慢慢在床边坐下,扬了扬头说:「去给我倒杯水来。」 盛少钦脑子里乱糟糟的,还真给他倒了杯水端了过来,良久,劝阻裘桓说:「这事千万不能被姑父知道。」 「放心,我就算再混帐,也不想气死自家老爷子。」 盛少钦又问:「那……那临殊他……他是怎么想的?」 「他是个知道礼义廉耻的。」裘桓故意嘆了口气,「少钦,你也知道『情难自禁』四个字,我和他的事,还得你帮忙隐瞒。你千万不要去找他提,毕竟我是一贯脸皮厚,可他脸皮薄,要是知道你也发现了,以后还怎么和你正常交际?」 盛少钦本来还在想,裘桓这里劝不住,要不要去劝劝孟临殊,闻言一凛,立刻情真意切地表态说:「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 裘桓静静看他半天,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就替他,也谢谢你了。」 第40章 盛少钦望着车窗外怔怔出神, 旁边盛夫人问他:「少钦,这是怎么了?从你姑父家出来就一言不发。」 车窗外行道树依旧苍翠,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碧色的影子, 拉长了, 渐渐没入到熹微的暮色之中。 盛少钦看着窗上自己的影子,半天才说:「没什么。」 「你和阿桓吵架了?」 盛少钦说:「没有。」 「你从小就这样,怕我担心, 就算是真受了委屈, 也什么都不和我说。」盛夫人嘆气说, 「你总是这么懂事,在外面没个长辈看顾, 我真是怕你会吃亏。」 盛少钦长到这么大, 早就过了顾影自怜的年纪, 虽然小时候有过因为父亲不在伤心的时候,可现在他身为盛家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家主,自己又有军功,就算是在二代里面,也是有实权的, 圈子里也就裘桓能压过他了,谁又有那个胆子让他吃亏? 盛少钦笑道:「妈,您就是爱瞎操心。医生不是说了嘛,您这病就是心思太细,心胸郁结,要您少思多笑。」 「我自己心里有分寸。」盛夫人不知想到什么, 忽然又问, 「我看刚刚,你是追着临殊出去的, 你们关系倒是不错?」 盛少钦闻言,又想起裘桓和他说的那些话。 要他说,裘桓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觊觎,可裘桓就是有这个胆子,也有底气和依仗,敢在他面前这么直白地承认对孟临殊的不轨之心。 要问盛少钦喜不喜欢孟临殊,那一定是喜欢的,这个小表弟,长得这么漂亮乖巧,性格也好,说话的时候温柔悦耳,不说话的时候静静坐在那里,眼睛狭长,瞳仁黑亮,身上的气质清冷肃静,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心里特别安宁快乐,不由自主就想要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盛少钦不是没有见过美人,之前去地方上,那些人为了招待他,那真是出尽了法宝,什么样的红颜蓝颜,一股脑地给他送过来。可孟临殊身上那股气质就是不一样的,就像是鱼目与珍珠,哪怕一起混在泥淖里,也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只是盛少钦自问,没有裘桓这样的胆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追求孟临殊。 要知道,如果他们的事被人发现,最愤怒的首当其冲,必定是最疼爱孟临殊的裘老爷子。 到那时候,裘桓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继承人身份都是一个未知数,更不要说那些围在裘氏旁边,等着裘家倒下,冲上去分一杯羹的人了,也许不用裘老爷子动手,他们就会闻风而动,把裘桓给拉下来。 裘桓是裘家人,也是裘氏名副其实的掌权人,他高高在上这么多年,就算是盛少钦,有时候都在心里偷偷羡慕他。可越是这样的人,真的摔下来的时候,只会摔得越重。 现在再看孟临殊,就像是一口引人垂涎的蜜糖,可惜掺了毒,沾上一点就完蛋。盛少钦知道理智的做法,是把裘桓和孟临殊的事情深埋在心底,甚至帮着他们两个人遮掩下去,这样对裘家,或者对盛家都好。 可心里就是有一个地方,仍旧跃跃欲试,叫嚣着凭什么裘桓可以,他就不行。 明明他们的身份地位相当,可从小,他就要让着裘桓,因为裘桓能更名正言顺地代表裘盛两家,更能够从这两座庞然大物里汲取能量,掌控一切。 盛少钦焦躁地捏了捏眉心,随口回答说:「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他以前漂泊在外,我又年纪比他大,帮着姑父多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盛夫人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又问:「你们三个一起消失了那么久,是去干什么了?」 盛少钦不想回答,因为想起这件事心里就莫名其妙有些焦躁,他压下火气,只说:「你和姑父聊天太无聊,我们小辈在旁边也插不上嘴,随便找了个地方打牌去了。」 盛夫人问:「赢了吗?」 盛少钦刚要开口,却又沉默下去,半晌,问盛夫人:「妈,你说爸要是还活着,盛家和裘家,哪个更厉害?」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问这样的话。裘盛两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本就是相互扶持的,何必一定分个高下?」盛夫人轻轻一笑,虽然如今年纪大了,眼角唇边都有了纹路,却只平添了时光涤澈后的优雅从容,「况且,就算你父亲不在了,难道你就不能只凭自己,胜过阿桓了?」 盛少钦一愣:「我只是……妈,不是你从小要我多让着他点?」 第99页 「让着他,不正说明你比他强,只是要藏拙而已?」盛夫人看他这副神情,低低地嘆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让着让着,居然把你的心气也给让下去了。」 盛少钦被说得有些羞愧,盛夫人也只点到为止,便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来:「上次你去北边,查出来是谁诋毁你父亲的声誉了吗?」 这件事还是裘桓先发现的,告知盛少钦接手后,盛少钦也是格外重视,特意请假亲自去了北边一趟。 「那几个人证都死了,线索也就断了,我让人蹲守在那边,要是再有人证,肯定不会像这次一样,又被他们杀人灭口了。」 盛夫人念了一句佛,指尖拨动腕上笼着的一串老坑帝王绿的翡翠佛珠,感伤道:「你父亲一生为国,哪怕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后名,你做儿子的,也一定要查明了。」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的。」 这个孩子,自小仁厚孝顺,如今又如此优秀,盛夫人看着他,只觉得骄傲至极,却又为他担忧,他本就幼年失怙,少人扶持,若是连自己也去了,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其母的人,自然要为孩子多筹谋,替他查漏补缺,要将他没有想到的,都提前做好。 可若是丈夫还在,他们孤儿寡母,又何须如此辛苦? 盛夫人望着盛少钦,又是欣赏,又是心疼,替他捋了捋微微有些乱了的衣角,语气慈爱道:「孩子,你是盛家人,天生就流着你父亲的血脉。现在隐忍不算什么,早晚有一天,你真正掌握了盛家甚至裘家,到那时候,又有什么得不到的?」 盛少钦身处这个位置,本就有野心,盛家是他的囊中之物,天生註定要被他掌控,裘家他却从未有过染指的念头。 只是盛夫人的话,却让他不期然地想得远了,如果他真的能够将两家都握在手里,到那时候,是不是他也能像裘桓一样,这样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得到孟临殊? - 孟临殊走得匆忙,还没忘了把鹦鹉带上,只是这次他没再回裘桓的那套房子,而是拐去了三环边的一个旧居民小区里面。 小区环境一般,十多年前的老房子,日子久了,环境就有些杂乱,到处都能看见生活的痕迹。 孟临殊轻车熟路地从侧门进去,绕过一片户外活动区,到了小区西北角,那里靠着围墙,围墙外面就是马路,半夜总有飞车党在这里飙车,噪声很大,所以房价也比同小区的别的楼便宜。 孟临殊记得,当时孟怀柔买房的时候带着他来这边跑了好几趟,最开始是看上了小区正中间的房子,可是最后到底还是因为价格,退而求其次选了这边。 七层的小楼,孟怀柔买在六楼,走廊这两年刚粉刷过,倒是挺亮堂,只是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贴了小gg,孟临殊上了楼,打开防盗门,里面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不算很贵的贴皮家具,因为户主一直很爱惜,所以还像是新买回来一样崭新。 孟临殊过年前就找人把这里打扫了一遍,自己的东西也断断续续地搬了过来—— 他东西本来就不算太多,当初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裘桓嫌那些都旧了,随手就都扔了,给他买了新的。 可在孟临殊眼里,裘桓买的,都不算真正属于他,真正属于他的,也只有那些被裘桓毫不在意地丢弃的东西。 现在还多了这套房子。 孟怀柔把这套房子卖了之后,孟临殊私下里又买了回来,打算自己现在先住着,等以后找机会,还给孟怀柔。 其实他还抱有一点不切实际的愿望,孟怀柔能够不生他的气,那他就可以把孟怀柔接过来,大家住在一起,也方便他照顾孟怀柔。 可惜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孟临殊知道,孟怀柔是不会原谅他了。 他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沙发用久了,再爱惜,弹簧也已经老化,发出吱呀的声响。孟临殊坐在上面,眼神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许久,他向后仰在靠背上,低低地舒出一口气来。 如果孤儿院是他的第一个家,那这里就是他曾经想像过的第二个家,现在回了家,他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不用再维持着在裘家或者在公众面前的自己。 整个春节假期,孟临殊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把边边角角全都打扫一遍,很细緻地重新做了一遍大扫除,等他再站在房间里,看着几乎有点闪闪发光的地面,居然很微妙地生出一点成就感来。 这就像是一个新的开始,不光是新的一年,更是他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处,不是寄人篱下,也不是裘桓硬塞给他的…… 孟临殊微微一顿,觉得自己想起裘桓的频率似乎有点高,过去那几年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影响,要他遇到事情,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拿裘桓出来比较。 旁边展峰忽然问他:「孟哥,拍完这部片子,你是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已经有了新的片约啊?」 之前因为换角事件,网上沸沸扬扬,剧组里倒是风平浪静,原本制片人还不满曲驳没和他商量就开了谢亦琛,没想到曲驳第二天就喊了个人来救场。 这人就是展峰,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长得也英俊,剑眉星目,身材也好,进组那天一脱外套,里面只穿了件贴身的背心,箍出清晰分明的腹肌线条,看得冉茂茂啧啧称奇:「年轻人就是火力旺。」 第100页 他演技说不上太好,但是因为年纪刚好,天然就有一种意气风发,演刚刚归国的大少正合适。 今天是他和孟临殊的最后一场戏,拍完他就可以杀青了。孟临殊和他的对手戏很多,他是个开朗的脾气,在剧组里对着谁都笑得阳光灿烂,大家都挺喜欢他,但他偏偏对孟临殊情有独钟,总是以请教演技的名义缠着孟临殊。 对此孟临殊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身边缠着的孩子更多,哪怕是他学习的时候,小孩子们也要蹲在他的脚边,为此还分出了次序表,一次只能两个蹲在那里,免得打扰到孟临殊学习。 听他这么问,孟临殊说:「想休息一段时间,等找到适合的本子,再接下一部戏。」 展峰立刻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孟哥,那我以后还能找你请教表演上的问题吗?」 其实孟临殊感觉得出来,展峰大概是有点喜欢他。 他念书时候一直忙于学业,课余时间又要打工赚钱,就算是有人对他表示好感,他也无暇分心。直到遇到裘桓,他才算是第一次谈了恋爱。 只是这场恋爱谈得有些伤筋动骨,以至于孟临殊觉得,自己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考虑再去和另外一个人发展亲密关系了。 所以孟临殊只是笑笑:「我不是科班出身,一些表演上的东西都是自己凭经验琢磨出来的,并不一定合适你。」 这就是在婉拒他了。 展峰虽然有点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很热情地和孟临殊说:「孟哥你当初学的是法律?那高考分数一定很高吧。我就是高中学习成绩一般,老师才推荐我走艺术生路线。」 正好旁边的冉茂茂路过,听到他们两个人在说话,插嘴说:「现在艺考也一年比一年难,我要是放在现在,大概是没学能上了。」 展峰说着说着,又把话题转回了孟临殊身上:「要是高中的时候能和孟哥一个学校就好了,孟哥成绩这么好,说不定还能辅导我功课。」 他少年心事,清澈如水,简直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冉茂茂噗嗤一声就笑了,怕展峰尴尬,连忙转开头去,就见不远处,王明明正匆匆往这边走,脸上表情格外严肃,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冉茂茂连忙说:「小孟,你经纪人是不是有事找你?」 孟临殊也看到了王明明的表情,迎上前去,就听王明明语调冷峻道:「出大事了。」 以王明明的资歷地位,能让他说出「大事」二字,实在是少之又少,就算是之前被宋砚风全网买黑抢影帝,王明明顶多也只是觉得麻烦。 孟临殊问:「怎么了?」 王明明看了冉茂茂和展峰一眼,也来不及迴避到一边了,就那么开门见山地说:「有人宣称,自己才是裘家失散多年的亲生骨肉,现在正在接受专访。」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一时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裘家只失散了一个孩子,这人这么直接发话,意思不就是说,孟临殊是伪装的裘家三公子。这样的罪名压下来,就算孟临殊是真的,舆论上也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冉茂茂和展峰当然是站在孟临殊这一边,只觉得这人是个譁众取宠吸引眼球的。 冉茂茂气愤道:「这人想红想疯了吧,居然敢这样蹭热度!裘总都亲口承认你是他的弟弟了,难不成还能是弄错了吗?」 只有王明明知道孟临殊和裘桓之间,这个所谓的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压低声音问孟临殊:「会是真的吗?」 孟临殊微微皱眉,却只道:「不可能。」 他这样肯定,王明明就不再多问,只是将平板电脑递过去。 屏幕上正在放着直播,号称自己才是裘家人的,是个叫做宋沖的年轻人,长了一张英俊的面孔,鼻骨笔挺,眼窝深邃,乍一看上去,有些像是混血。 现在他自我介绍完毕,正在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过去的生活:「当初我年纪太小,被拐走后也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只是隐约有印象,知道自己不是香港本地人。后来偶然间看到了裘夫人的照片,大家都说我和她长得像,我这才有了怀疑。」 主持人适时地提出问题:「那能让大家看一下,裘夫人长什么样子吗?」 宋沖立刻取出一张五寸的照片,展示在镜头面前。 照片上的裘夫人,远比孟临殊在牌位上看到的要年轻得多,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长裙,头戴一顶宽檐草帽,站在盛放的花丛中,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头。 裘夫人下颌尖尖,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眼皮划出极深的印子,因为眉目立体,格外明艷动人。 ——这么看来,和他倒真有六七分的相似。 主持人惊嘆道:「血缘可真是神奇,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母子的牵连,这可是无论光阴还是距离都无法抹杀掉的。」 她说得煽情,宋沖哽咽说:「我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也只有这张照片,可以聊以安慰自己,原来我并不是天生註定颠沛流离,孤身一人的。」 访谈是在短视频app上直播的,刚刚进行十几分钟,直播间内的人数节节飙升,现在已经有了近百万的热度。 按常理来说,这样的时间段,又是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直播间,不应该有这么高的热度。但这件事实在是太有噱头了,事关裘家,又是真假豪门少爷,由不得人不好奇的。 第101页 可王明明还是说:「背后一定有人买了流量。」 不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这么多人都关注到这件事,连王明明都接收到了推送,这才能第一时间来和孟临殊商量对策。 那人和主持人一唱一和,念唱作打演得感情充沛,弹幕上全是心疼他的,还有人叫嚣要孟临殊出来对峙,一时间群情激奋,竟是已经将孟临殊置于了窃取豪门身份的阴险小人位置。 王明明脸色彻底沉下去,请示孟临殊说:「我现在就去让公关部的控制舆论。」 孟临殊却只静静看着屏幕,半晌,淡淡道:「他是有备而来,你真觉得现在还能控制得了吗?」 「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胡说八道下去。」 只是这件事实在有些棘手,如果孟临殊真是裘家人,现在当然应该立刻制止这人的诋毁,可他的身份从来就是一纸空话,这人敢这么剑锋直指,不像只是为了搏上位,更像是背后有人指点,对孟临殊的一次很简单粗暴的试探。 现在,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等幕后的人再出招时,才有那么一点反击的机会。 他们讨论正事,冉茂茂和展峰已经自觉地走开了。王明明犹豫一下,问孟临殊:「要告诉裘总吗?」 他还不知道孟临殊和裘桓闹掰的事,孟临殊说:「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王明明一惊,下意识问:「难道是裘总?」 当初孟临殊能认祖归宗,靠的就是裘桓替他暗中周全,如今他刚和裘桓分开,就出了这种事情,王明明很难不怀疑,是裘桓给孟临殊的一个警告,让孟临殊知道,想要离开他,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孟临殊却很干脆道:「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王明明心道,祖宗诶,你都和裘总没关系了,裘总难道还能捧着你?他们那些人,整治人的手段多了,真下狠手,能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可孟临殊这么说,王明明也不好再这样怀疑,只能咬牙切齿地盯着直播间中,看着那人还在矫揉造作地表示,自己十分渴望家庭的温暖。 王明明刚想发条弹幕骂他,却见屏幕一闪,直播间直接黑屏了。 弹幕安静一下,旋即汹涌地滚动起来。 「孟临殊把直播间黑了?」 「我靠,捂嘴是吧。」 「我早就觉得孟临殊不像个好人,之前从前辈手里抢影帝,也只是职业素养问题,没想到还抢了别人的家庭,根本就是道德败坏!」 「孟临殊滚出娱乐圈!」 有心人的引导下,直播间里的人不但没有离开,还在弹幕里骂起了孟临殊,群情激奋下,已经有人去孟临殊的微博下面留言谩骂,#真假少爷孟临殊#的词条,也已经登上了微博热搜。 这一切都太过有条不紊,从直播开始,到买流量引流,再到现在的微博热搜,分明是有人计划周全,一步步地引着大家怀疑孟临殊。 这样的心机手段,又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是想推另一个假少爷出来? 孟临殊沉吟时,直播间重新亮了起来,只是刚刚的宋沖不见了踪影,只有主持人,满脸紧张地坐在那里,对着镜头干笑说:「不好意思,刚刚出了一点意外,宋先生暂时没有办法继续直播,不过还好,我们又请来了另一位嘉宾。」 这场面太过眼熟,连弹幕都有所察觉。 「怎么感觉这一集我看过?」 「上次孟临殊直播的时候,也是中间突然中断了!」 「对对对,然后就是裘桓天降,来给孟临殊站台,还让人不许欺负孟临殊。」 「难道这次裘总又来了?他真这么疼他这个假弟弟?!」 第41章 王明明惊喜道:「裘总来了?」 孟临殊没有说话, 只是凝视着屏幕,就见镜头一转,给到了主持人身边的嘉宾, 虽然西装革履面容严肃, 但却分明不是裘桓。 他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姓任,是裘先生的律师。裘先生现在人在国外, 不方便出镜, 所以委託我来处理这件事。」 弹幕上一下子热闹起来, 说什么的都有,有的问裘桓知不知道自己弟弟是假的, 有的说新弟弟找回来打算怎么告孟临殊, 还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反正都是一家人,不然把孟临殊也喊来吧。 任律师作为裘桓律师团中的一员,见多了各种场面,这次也是因为正好在这附近出差,所以被派来出镜, 看到弹幕上五花八门的言论,只是微微一笑道:「裘先生确实也委託我起草了两份律师函,只是不是给孟先生,而是给节目组和刚刚那位宋沖先生。」 刚刚直播中断的时候,主持人已经知道律师的来意,现在听他这么说, 还是忍不住壮起胆子说:「裘总就这么肯定, 孟临殊才是他的亲弟弟吗?万一宋沖才是真的呢?」 「裘先生知道大家都好奇这件事,所以还让我带来了一样东西。」任律师说着, 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三份纸质文档,「这里是裘先生和孟先生做过的三次亲子鑑定,每一份都来自于正规鑑定中心,上面显示,裘先生和孟先生确实同宗同源,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 主持人僵在那里,任律师便自己将亲子鑑定打开,展示给大家观看。 弹幕上还有人在说:「会不会是假的啊?」 这次却被反驳了:「裘桓弄份假的亲子鑑定,只为了维护假弟弟?你逻辑是不是死了。」 第102页 刚刚局面一边倒的支持宋沖,其实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有水军推波助澜,现在裘桓派出的公关部下场之后,弹幕就正常多了,虽然还有质疑的,但大部分人看到三份亲子鑑定的时候,就觉得裘家这么重视,肯定不会弄错的。 任律师看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这才接着往下说:「至于宋沖先生,故意冒名顶替,企图以舆论煽动,来诋毁孟先生。裘总对此十分生气,而无视事实真相,只为了流量就在直播里带节奏的节目组,我们也会依法进行起诉。」 主持人脸色早就比哭还难看,直播的制作方也不顾形象地上前想和任律师沟通,可任律师的目的已经达到,礼貌地起身向外走去,围上来的人都被裘桓派来的保镖个隔到了一旁。 直播再次中断,王明明去微博看了一圈,发现刚刚的热搜也已经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裘桓怒发律师函为弟弟讨公道#,下面全是刚刚错过了直播的,在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裘桓出手,向来这么雷厉风行,刚刚骂孟临殊带节奏的帖子也全都被清得干干净净。 事情到了这里,总算是告一段落,王明明松了口气:「还好裘总顾念旧情,愿意出手。」 孟临殊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的表情:「你去替我查一下,刚刚那个宋沖的资料。」 王明明问:「你觉得他们还有后招?」 「这么气势汹汹地上了节目,现在雷声大雨点小,难道只是为了搏眼球?」 王明明说:「可亲子鑑定都拿出来了,他们还能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 「亲子鑑定是怎么来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孟临殊淡淡道,「其实那个宋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窃取了裘家人的身份。」 王明明顿住,半晌,感嘆说:「还好那人也是假的,不然这件事就麻烦大了。」 娱乐圈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人人都要长一双利眼,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因此,在这个圈子里,真没什么隐私可言,没看当初,孟临殊被裘家护着,都能被人查出来孤儿院的出身。 原本这样的身世,对于孟临殊在圈子里是没有什么助力的,如果挡了别人的路,说踩也就踩下去了,可他成了裘家三公子,那身份就不一样了,谁敢动他,都得掂量一下惹不惹得起裘家。 可如果真被人发现,他裘家三公子的身份是假的,到那时候,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拉他下来赶尽杀绝。 果然,就算是提供了亲子鑑定,可舆论的影响不是那么快就能消除的,之后拍摄的时候,不时就有人偷偷打量孟临殊,或者在他身后交头接耳,孟临殊倒是没受影响,反倒是曲驳发了一顿火,这才算是勉强压住了这些人说八卦的心思。 连剧组里都这样,不要说网上了,小道消息乱飞,裘桓让人强势地删掉封禁了一批水军帐号,难免有普通人的帐号也被误封,由此又引发了一轮控诉,线上线下,倒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曲驳担心孟临殊受到影响,特意安慰他说:「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有了新鲜事,他们的注意力就不会一直停在你身上了。」 和他关系好的冉茂茂和展峰也都特意安慰了他,冉茂茂还提议说,展峰杀青,大家一起出去聚聚,算是给展峰补上平安夜的时候在外地没来的遗憾。 他们都是好意,孟临殊也就答应下来,晚上大家一起去吃饭。 店是曲驳选的,定了家官府菜,一进去便是九曲的迴廊,两面邻水,檐下挂着宫灯,风一吹,水波清盪,暗影浮香,水面正中的台上,专门还安排了人唱戏,客人坐在四周的包厢中,一边吃菜一边听曲,端的是别有一番意趣。 冉茂茂忍不住感嘆:「过去这可都是大官才能享受的日子,现在算不算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郑副导演凉凉道:「这儿人均一千多块钱,我们寻常百姓平常都吃人均一百的。」 冉茂茂面不改色道:「话又说回来,多亏了曲导,才能让我们见识到不一样的风景。曲导,今天是您请客吧?」 郑副导演:…… 这马屁精,他怎么没想到拍一下曲导马屁呢? 曲驳微笑道:「小展表现不错,我就大出血一次。」 这算是帮展峰省钱了,他一个新人,拍了第一部 戏,真要请这么多人吃饭,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展峰立刻道:「导演威武!」 曲驳订的包厢是最后一间,再往后走,便是一大片的梅林,倒是和裘家有些相似,只是裘家种的是腊梅,这里却是白梅,配着一旁的流水曲觞,格外清雅。 因为是庆祝展峰杀青,大家还点了酒,展峰酒量一般,喝了两杯就红了眼睛,一直自以为隐蔽地偷看孟临殊,时不时给孟临殊夹菜倒酒,一副欲语还休的贤惠小媳妇样子。 孟临殊不想大家最后一天相处还闹出什么不愉快来,索性起身坐在窗边透透气。 窗外月色如霜,落在水面上,粼粼波光,脉脉似雪,远处忽然划来一艘乌篷船,上面堆满了各色鲜花,刚刚台上唱戏的花旦端坐船头,素手拨弄琴弦,琴声悠扬婉转,引得对面包厢也开了窗户。 几个公子哥挤在那里,其中一个大概是喝多了,醉醺醺问:「能点歌吗?」 旁边人哄堂大笑:「庄总,你在非洲待得太久,是不是憋坏了?」 第103页 这居然是庄同洲。 孟临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印象不佳,闻言刚要合上窗,就听庄同洲大着舌头笑骂说:「滚你们的。还不是裘二这个混蛋,把我给发配边疆了。你们是不知道,他这人真不是个东西,见色忘义啊。裘二,你还不来帮我点首歌弥补一下?」 里面有人笑了一声,声音隔着水面,被月色盪开了,低沉冷淡,却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佻拓味道。 裘桓已经走到了窗前,嘴里叼着烟,黑色衬衣袖子向上挽起,露出紧实漂亮的小臂线条:「想听什么?」 庄同洲立刻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裘桓道:「俗。」 「我可不就是个大俗人。」庄同洲拍手大笑,「会唱吗?唱得好,咱们裘总重重有赏!」 他这语气,格外纨绔子弟,唱戏的小旦却也笑道:「那得看诸位赏什么了。」 「听到没裘二,想听曲不给打赏怎么行?今天你可得破费一回了。」 裘桓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哪怕小旦一双妙目直往他身上扫,他却漠不关心,只随手解了腕上的手錶抛了过去。 他在孟临殊面前没什么二世祖的架子,天天帮他做饭买蛋糕,可其实在外面谱摆的很足,不提那些动辄过亿的超跑,就说这一块表,就得八位数,却被他这么随便地当做彩头扔了出去。 小旦连忙伸手去接,可惜表还是从指尖擦过去,落在了船舱里,将花枝砸得落了满船的花瓣。 庄同洲带头喝了一声好,整个包厢里满是谄媚起闹之声,酒色财气间,裘桓只那么淡淡地立在那里,月光疏疏地落在他的眉眼上,映出他神情间透着点懒倦闲散,倒是颇有满楼红袖招的风流矜贵。 小旦的歌声已经响了起来,清泠泠似水,将一首流行歌曲也唱得颇有韵味。孟临殊这边的包厢里,大家也都被声音吸引过来,看到裘桓扔手錶的时候,冉茂茂倒抽了一口气:「那表不便宜啊。」 却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问孟临殊:「那不是裘总吗?小孟,你不去和你哥打个招唿?」 他们都挤过来看热闹,孟临殊也不好关上窗户,只是道:「不用。」 对面的裘桓却像是听到声音,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孟临殊下意识向旁边侧了一步,半张脸都避让到了窗后,还好裘桓似乎没看到他,视线不过淡淡一扫,便掠了过去,却又对着庄同洲耳语几句,便自己重新走回了包厢里面。 庄同洲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一脸「你他妈的有病?」的表情,示意唱歌的过来,不知道吩咐了什么,小旦抿唇一笑,乌篷船便缓缓地划破水面,向着孟临殊他们包厢的方向行了过来。 展峰一脸好奇:「这是轮到我们点歌了吗?」 孟临殊心底却沉了一下,等船划到他们窗下,小旦怀中抱着一捧花,笑盈盈地问:「请问哪位是孟先生?」 大家闻言,第一反应都转头看向孟临殊。孟临殊无奈,站到窗边问:「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先生要我送花给您,说是想您了。」 小旦是南方口音,声音婉转,娓娓道来,说到最后三个字,一咏三嘆,令人下意识就觉得这话格外旖旎暧昧。 因为刚刚是庄同洲传的话,所以大家只以为孟临殊和庄同洲私底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展峰脸上的笑立刻垂了下去,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孟临殊。 孟临殊却知道,这话分明是裘桓说的。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让人传来这么狎昵的话,孟临殊耳根一热,语调冷然道:「花你带回去吧。」 小旦却伸着手臂,楚楚可怜看着孟临殊:「孟先生,我没想到是您,我是您的粉丝,今年金鼎的时候,我还去了现场看您。我是受人之託,要忠人之事,您就看在我喜欢了您这么久的面子上,收下吧,不然我怎么回去交差?」 她本来看起来就小,顶多不超过十八九岁,这样的年纪,却已经要自己孤身在外逢迎交际,现在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可孟临殊却并不觉得反感,反倒是想起自己高三毕业,第一次出外打工被人刁难,还好有好心客人帮他说话,这才没被开除。 如今他也站在了可以帮别人的位置上,所以到底还是伸出手来,将那捧花接了过来。 小旦立刻感激道:「多谢孟先生!下次有人在微博上黑您,我一定会替您反黑的!」 孟临殊忍不住笑了:「那就麻烦你了。」 小旦也对着他粲然一笑,倚回船头,又开始低吟浅唱。 岸边梅花簌簌而落,月色清朗,美得反倒有了种如在梦中的错觉。 孟临殊抱着花,众人都偷偷看他,他问:「既然都在看,不然一人分你们一朵?」 大家连忙拒绝,冉茂茂小声说:「那个庄总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多情种子,小孟,你怎么会和他牵扯上了?」 孟临殊沉默片刻,只淡淡道:「他和裘总是朋友。」 冉茂茂生怕他被糖衣炮弹给攻略了,也没在意他话里对裘桓的称唿这么生疏:「他们这种人,喜欢得快,厌倦得也快,你千万别上当啊。」 孟临殊听出她话中的关切,温声道:「冉姐,我对他没兴趣。」 冉茂茂这才放下心来,曲驳却知道一些内情,有些担心地看向孟临殊,孟临殊恰好把花放下说:「我去趟洗手间。」 第104页 曲驳犹豫着,想要跟上去关心一下孟临殊,却见展峰已经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还顺手把包厢门给关上了。 曲驳:…… - 孟临殊从洗手间出来,就被等在门口的展峰给堵住了。 展峰没出道前就很喜欢孟临殊的电影,来了剧组之后,发现孟临殊不进人长得好看,脾气还很温和,对待他这样的新人也从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更不会耍大牌抢镜,甚至经常抽出自己的休息时间帮他排戏。 展峰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可是看到孟临殊,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今天杀青,他本来就愁肠百结喝多了酒,刚刚看到庄同洲送花给孟临殊,更是被刺激到了,所以现在鼓起勇气追出来,看到孟临殊出来,立刻道:「孟哥,我有话对你说!」 孟临殊打断他:「你今天酒喝的有点多,不用先回去休息一下吗?」 展峰听到孟临殊关心他,立刻感动得晕头转向:「我没事,我酒量好着呢。」却还不忘了正事:「孟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孟临殊见没有将他敷衍过去,只好无奈道:「你问吧。」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孟临殊顿了一下,旋即语调平淡地回答说:「没有。」 展峰瞪大眼睛,有些惊喜:「那……那孟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类型,男的还是女的?」 「这是我的隐私,我不太想说出来。」孟临殊语气不变,一遍沿着走廊往前走,一边淡淡道,「不过,我应该不会找圈内人在一起,不然天天聚少离多,就算在一起了,也不会长久。」 这话说的太有指向性,展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去,只能强作镇静地问:「那……如果有个圈内人,愿意为了你退出娱乐圈,每天围着你转,那你会不会喜欢上他?」 「展峰。」 孟临殊停下脚步,静静地看向展峰。 走廊两侧挂着的宫灯光影昏黄,映在孟临殊脸上,照出淡淡剪影,要他洁白的面孔,焕发出一种老电影似的朦胧而梦幻的质感,就像是被人精心描画的一幅美人丹青,是远而不可得的一场梦。 「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演员?」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孟临殊这样问,展峰下意识就端正了姿态,迟疑了一会儿才地回答说:「上小学的时候,有剧组来我们学校挑选小演员,我被选中送去了剧组,我妈说我当时明明很害怕,但是一到镜头前面,就立刻跟换了个人似的,要我笑就笑,要我哭就哭,连导演都说我有天赋,我虽然记不清这些事了,但每次在镜头前面,我就觉得特别激动,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说得认真,孟临殊也耐心地听着,唇边慢慢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来:「既然喜欢表演,那就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它。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该成为你未来后悔的原因。」 展峰已经听出孟临殊的意思,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半天,可怜巴巴地问孟临殊:「那孟哥,我能抱一下你吗?就当是……就当是庆祝我第一次拍电影杀青了。」 他眼睛泛红,看起来可怜又委屈。几个月拍摄下来,他一直很好学上进,又礼貌乖巧,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后辈。 孟临殊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展峰立刻向着他张开双臂,只是还没碰到孟临殊时,孟临殊身后已经伸过来一只手,拉着孟临殊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孟临殊拉入了怀中。 一条手臂熟稔地将孟临殊锁在肘弯间,手搭在他的左边侧腰,隔着布料,肌肤也能感觉到指尖的力度,那样深而重,像是要烙入他的肺腑。 走廊两旁落梅簌簌,这个怀抱里,也能闻得到梅花那浓重的香气,不知道是在梅花林里站了多久,才能染得上这样馥郁的气息。 孟临殊想要挣扎,可揽着他的手臂勐地收紧,不允许他丝毫的逃离。 耳边响起展峰诧异的声音:「你是……裘总?」 裘桓扫了展峰一眼,却又收回视线,凝视着怀中的孟临殊,似笑非笑地问:「不给我介绍一下,他是谁吗?」 第42章 裘桓从语气到肢体语言, 都显得格外亲昵,这么揽着孟临殊搂在怀里,乍一看还以为他们两个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但展峰知道裘桓和孟临殊是亲生兄弟, 所以只以为是哥哥关心弟弟, 见裘桓问询,恨不得喊裘桓一声大舅哥。 还好展峰虽然喝多了酒,脑子还没丢, 只是乖乖向裘桓打了个招唿:「裘总好, 我是孟哥剧组里的后辈, 和孟哥一起拍戏时,多亏孟哥照顾我。」 裘桓其实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只是想找个机会和孟临殊说话, 听他插嘴, 语气冷淡道:「我们临殊就是这么个脾气,对谁都好。」 除了对他。 这句话裘桓没说出来,转头问展峰:「你还有事吗?」 展峰说:「我……」 「没事就先回去吧。」裘桓笑了笑,可看着展峰的眼神却没什么笑意,「我刚看你们导演好像在找你。」 展峰总算察觉到气氛不对, 却还是捨不得走,一双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却说:「既然曲导找你,那你就先去吧。免得他们担心。」 闻言,展峰再没藉口拖延,只好说:「那我先走了, 孟哥你自己小心啊, 别着凉了。」 第105页 等他走了,裘桓嗤笑一声:「你喜欢这种小屁孩?」 孟临殊只冷冷说:「能放开我了吗?」 孟临殊原本还以为要和裘桓费一番口舌, 没想到裘桓闻言,居然立刻就松开了手,虽然孟临殊能感觉到,他的手还恋恋不捨地在自己的腰上重重掐了一把,但到底是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 孟临殊立刻就后退一步,和裘桓拉开了距离。 裘桓心里有点难受,不过比起之前已经习惯了不少这种感觉,所以还能若无其事地问孟临殊:「不喜欢我送你的花?」 孟临殊问:「你来干什么?」 「来找你。」裘桓说,「你的问题我可都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就装没听到?」 他如果发火,孟临殊倒是知道该怎么应对,可他说得这么平静,孟临殊反倒迟疑了一下,虽然微微皱眉,还是回答说:「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我知道了,你是看那个小丫头年纪小,怕我会刁难她,所以才收下的?」 孟临殊倒是没有反驳:「你今天当众扔了手錶给她,本来就把她推在风口浪尖上,又让她来送花,我如果不收,就算你不会做什么,难免你那群狐朋狗友里面,没人会为了讨好你,对她干些什么。」 裘桓嗤笑一声:「狐朋狗友?你对我的人品评价倒是比他们高。」 孟临殊道:「我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你动手。」 这话其实不是相信裘桓,意思是说,多得是人想要巴结裘桓,只要忤逆他的,不用他开口,自然有人争着替他处理。 裘桓却笑道:「这你倒是说对了,你猜我要是透出点风声,说我不喜欢刚刚你那个后辈,会不会有人争先恐后地替我收拾他?」 孟临殊冷冷地看着裘桓,裘桓却先服了软:「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你看不上他。」 「那你突然跳出来干什么?」 「我不是看他快抱上你了,这才一下子没忍住。」裘桓放缓了声音,也显得有点委屈了,「就算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强迫我不喜欢你吧。咱们在一起几年了,我想抱你你都没点过头,他一个小屁孩,凭什么能抱你啊?」 孟临殊见过他生气发疯的样子,也见过他轻描淡写拿权势压人的样子,甚至有段时间,裘桓不知道怎么,突然变了态度,对着他算得上忍气吞声。 可孟临殊能感觉到,在他的隐忍下面,目的性很明确,只是为了驯服自己而已。 那些好脾气的和颜悦色是手段方法,唯独不是他的真面目,所以哪怕他表现得再好,好到孟临殊自己都有过动摇,可孟临殊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可现在,他这么平铺直叙地说话,姿态也像之前那样摆得很低,却莫名让人觉得,要比当初真诚得多。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他年纪和小佑差不多,但他比小佑要懂事得多。」 裘桓总算抓到机会,呵呵道:「你那个弟弟还不是被你惯得,一般人家的孩子,哪有十八九岁还天天腻在哥哥身边,成天就会撒娇弄痴。也就是你,吃这一套。」 孟临殊冷冷道:「没事我先走了。」 裘桓看自己把人给惹生气了,连忙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裘桓!」孟临殊提高声音,「你不要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又和以前一样,随便出现在我旁边,把所有和我关系好的人全都赶走。我们两个已经结束了,不是你不承认就可以的。占用了你弟弟的身份是我不对,可我那时也是被你逼的,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行吗?等以后找到机会,我会自己向爸爸承认,但你现在,能不能让我过几天太平日子?」 裘桓沉默地听着,他个子高,姿态也好,本来站着的时候背嵴挺得笔直,看起来就风流倜傥,可现在孟临殊冲着他发火,他也没有反驳,就这么低头站着,肩和背都向下垂着,看起来狼狈而侷促,甚至带上了几分可怜。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我就是看到今天那个宋沖在直播里拿你炒作,怕你受欺负了,这才赶了回来。你嫌我烦我也能理解,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烦的,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插手你的生活,可我就是一看到你和别人亲近,我就有点控制不了自己……」裘桓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沙哑,「我也有在控制自己了,我最近找了个心理医生帮我调节,不过你得给我点时间,等以后我肯定能变好。」 不知道怎么的,他说这些话,让孟临殊觉得特别不真实,就像是看着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就心甘情愿地跌落下来,那种反差感,连孟临殊都有点替他不舒服。 可裘桓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在和孟临殊道歉说:「刚刚是我嘴欠,你那个后辈,我会让人给他找几个代言,就算是我赔礼道歉了。」 孟临殊抿住唇,半晌,回答说:「你不用和我说这个。」 「临殊……」裘桓笑了笑,语气却有些萧索,「对不起,我又让你想到以前那些事了,其实我真的挺后悔的,让你谈个恋爱,都快谈出心理阴影来了……我就是捨不得你……也真的想变好了,让你看到我也可以是个正常人。」 「你不用说了。」孟临殊打断他,因为实在不想看他在自己面前这幅样子,就像是他真的改邪归正,在为了以前的那些事忏悔一样,「裘桓,我还是那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想要改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你变得再好,和我也没有关系了。」 第106页 孟临殊说完,用力地吸了口气,将心头那股无名火给压了下去:「我先回去了。」 裘桓说好,孟临殊就沿着长廊快步往前走去,走到转角处时,孟临殊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 裘桓还站在原地,正静静地望着他,身上星星点点,落得全是白梅花瓣。 见孟临殊回头,裘桓忽然说:「我喊了人过来,待会儿走的时候,咱们一起拍两张照片。」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又说:「今天的事,舆论对你的影响很大,让他们抓拍几张放到网上,免得他们天天乱猜咱们关系不好。」 孟临殊这才道:「不用了。」 裘桓也没坚持,只说:「那就算了,反正这种事,没了后续,很快就没热度了,你不用担心。」 孟临殊想说自己没担心,可又觉得好像有些太不近人情,毕竟裘桓上午的时候还在国外,现在就已经出现在这里,明显是为了他特意赶回来的。 离得远了,其实看不清裘桓脸上的表情,可孟临殊莫名其妙就是觉得,他现在好像很难过。 两人隔着迴廊,隔着梅花,隔着水天一色的月亮,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半晌,孟临殊到底还是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包厢里,众人已经吃完了饭,看他回来,曲驳说:「外面冷,怎么逛了那么久?」 孟临殊只说:「有些事耽误了。」 展峰倒是知道,孟临殊是和裘桓遇上了,见孟临殊没说,他也很有眼色地没提,只是小声和孟临殊说:「哥,我刚刚喝酒有点上头,要是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孟临殊笑了笑,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电话那边,裘桓的声音严肃,问他说:「你现在在哪?」 孟临殊听出他语气不对,回答说:「饭庄门口。」 话音刚落,大门前停着的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忽然驶来,车门打开,里面,裘桓挂了电话,对孟临殊说:「先上车。」 看孟临殊不动,裘桓说:「老爷子让我带你回去。」 他搬出裘老爷子,孟临殊不再迟疑,等上了车,车子启动,裘桓吩咐司机说:「回裘家。」 又转头和孟临殊道:「今天网上的事,老爷子已经知道了,现在让我带你回去。」 孟临殊问:「爸爸怎么会知道?」 「老爷子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谁会敢拿网络热搜来打扰他?况且网上这种破事多了,他见多识广,就算是看到,顶多也就骂一句这些人痴心妄想。」裘桓脸色阴晴不定,冷笑一声,「是那个宋沖,拿着信物找上了门。」 孟临殊皱眉:「信物,你是说……?」 裘桓凝视他片刻,淡淡道:「就是你提到过的那块佛牌,现在就在宋沖手里。」 孟临殊瞳孔勐地收紧,哪怕已经预料到了,却仍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在他手里?」 「我也想问,怎么会在他手里。」裘桓问,「你现在必须要和我说实话,当初我弟弟,还有那块佛牌,到底是怎么回事?」 饭庄位于郊外,有段公路正在维修,开起来颠簸至极,孟临殊撑住自己,手紧握在小牛皮的坐垫上,余光可见窗外路灯闪烁不定,如同流星,坠落时,留下深而锋利的痕迹。 裘桓紧盯着他,见他的脸色,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触手只觉孟临殊的肌肤冰冷,自指尖开始,每一寸都凉得像是薄冰,指下按着的脉搏跳动凌乱,裘桓厉声道:「孟临殊!」 孟临殊勐地回过神来,有些怔怔地看向他,裘桓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疼,放缓声音说:「现在宋沖就在家里,你得把事情告诉我,我才能在老爷子面前替你周旋。临殊,你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老爷子考虑,他那么喜欢你,如果知道小儿子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对他来说得是多大的打击?」 手掌心里,孟临殊的指尖轻轻颤着,良久,开口说:「你弟弟不是被送来孤儿院的,他是自己跑来的。」 裘桓不可置信道:「他才那么小……」 「是,就是因为他年纪小,孟妈妈看他一个人淋着雨,才把他带了进来。他淋得湿透,身上也脏兮兮的,可是看穿着也能看出,出身非富即贵,孟妈妈替他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他脖子里挂了块佛牌,问他是谁家的,可他说的颠三倒四,孟妈妈无奈,就把他留下,让我和他住一间屋子。」 孟临殊说着,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想想也知道,他虽然年龄小,可是也不至于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说不清楚,所以孟妈妈后来和我说,觉得他大概是被人下了药。他只在孤儿院待了三四天就被人接走了,走得匆忙,衣服和佛牌都没带上,又过了一个多月,那些人又把他送了回来,送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在,办完入院手续,那些人就走了,临走前威胁我们,不许把他送去医院。孟妈妈本来想偷偷去请医生,可出去就看到那些人没有走远,一直在外面盯着孤儿院。 「所以……所以那晚,我一直陪着他。他比上次瘦了很多,但是清醒了不少,喊我小哥哥,问我这是在哪,我告诉他之后,他就哭了,和我说他想回家,想哥哥姐姐了,我把佛牌找出来给他戴上,想保佑他健康起来,他拉着我的手,哀求我说,他把佛牌送给我,只求我如果他的家人来找他,一定要帮他问问,为什么不要他了。」 第107页 裘桓咬牙说:「那些人告诉他,是我们不要他了?」 孟临殊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那天晚上他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你的人来查的时候,也查出来了,他送来就死了……那个时候消息没现在这么灵通,裘家在香港丢了一个孩子的事情,又过了大半个月才传到我们这里。孟妈妈当时就知道,有人借着孤儿院,处理这个孩子,可这样的豪门恩怨,我们这种小孤儿院又哪里敢去掺和。 「所以孟妈妈一直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许我出去乱说。直到那时你找来孤儿院,我才有了机会,你带我去见爸爸的时候,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可我看到他的眼泪,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车子已经驶入隧道,灯光一盏一盏蔓延至目力不可及的远方,而远方也是一片黯淡无光的黑色,将亮光尽数吞没。 这样晦涩的光影下面,孟临殊的脸也笼罩在大团大团的影子里,裘桓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用力太重,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印子,可他破天荒的没有将手抽开,反倒反手,也握住了裘桓的手。 两人的手都凉得刺骨,汽车颠簸间,指与指的罅隙摩挲出伶仃的热意,裘桓静静地倚在那里,许久,他才低声说:「我们从没想过不要他……那时妈妈去了,爸爸哀毁过甚,身体也一落千丈,大姐又在国外读书,小弟身体也不好,被送在香港疗养,我时不时去看望他……他有时候想我们了,就自己跑出来,想要去飞机场坐飞机回家。之前都被保镖找了回去,只有那次,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窗上拉长的灯影映在他的眼底,就像是一颗眼泪,明亮而冰冷。他忽然问:「能不能让我抱你一下,就一下可以吗?」 就算孟临殊心肠再硬,这一刻,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裘桓得了允许,便俯下身来,双手抱住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膝上。 孟临殊手抬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往哪放,裘桓抬手拽住他的手,胡乱放在自己的头顶,孟临殊指尖轻轻跳了一跳,犹豫着,轻轻地摸了摸裘桓的头。 裘桓哽咽说:「我和他年龄差得不多,他最喜欢和我一起玩。我最后一次去看他时,还保证说,下一次来的时候,会给他带一只小狗。他明明最怕孤单,听我那么说了,就乖乖留下看病……临殊,我真的不敢想,如果最后一晚没有你陪着他,他该有多害怕。」 孟临殊轻声说:「他没有怪你们,只是很想你们。」 裘桓勐地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用力向着他怀中钻去,几乎将孟临殊整个人都压在了椅背上。 孟临殊闷哼一声,却也没有挣扎,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他的头。 车子驶过繁华的城市,向着月亮的方向追去,人世间安静,却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很久很久,裘桓终于松开了手,直起身来,和孟临殊道了声谦:「抱歉,我又让你为难了。」 除了眼睛发红,他已经又成了那个无往不利的裘家大公子,孟临殊转开眼去,只是说:「那块佛牌一直放在孟妈妈手里,哪怕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卖了换钱,生怕会惹上祸事。现在佛牌到了宋沖手里,一定不会是她给的。」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孟临殊其实刚刚就想到了一个人,可是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很艰难:「小佑也知道。」 裘桓嗤笑一声,说话的语气里就带上了凛然的杀气:「他要不是你弟弟,我早就把他弄死了。」 孟临殊没作声,把手从裘桓掌心下面抽了出来,裘桓从刚刚听到弟弟过往的脆弱心绪里缓了过来,看孟临殊这样,就知道他是有点恼羞成怒了。其实孟临殊心肠软,脸皮也挺薄的,别人在他面前脆弱伤心的时候,他就很容易共情,也就不会再那么冷冰冰的。 裘桓今天无师自通,学会了孟佑那套装可怜的法子,虽然刚刚是真情流露,却也有种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裘桓心道,怪不得孟佑那么喜欢在孟临殊面前演残废,原来真这么有用,还好他是个男的,要是个女的,又这么绿茶,那自己真是一点竞争力都没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吃上两个人的喜酒了。 裘桓心情复杂,下了车大步往里面走,裘家今夜灯火通明,老管家等在外面,见到他来,连忙迎上去:「大公子,老爷和大小姐都在里面等着您……」 「那个宋沖呢?」 「宋少爷他……」 裘桓冷笑道:「他算哪门子的少爷,你倒是叫得殷勤。」 老管家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里面忽然传来裘老爷子的声音:「你挤兑他干什么?有什么火气,不如直接冲着我来!」 裘桓眉头一皱,却又露出个笑来,拉着孟临殊走了进去。厅中,裘老爷子坐在上首,裘定懿坐在旁边,另一边的沙发上,宋沖正坐在那里。 听到裘桓进来,宋沖抬起眼睛看过来,看到裘桓的脸时眼前一亮:「哥哥。」 裘桓只当他不存在,嬉皮笑脸问裘老爷子:「这么晚了,您弄这么大阵仗是干什么?」 裘老爷子看了一眼孟临殊,脸上表情复杂,却还是关心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着凉了。」 第108页 孟临殊低声道:「爸爸。」 裘老爷子原本满腔怒火,都在这一声「爸爸」里面烟消云散了,哪怕心中有了怀疑,可看着孟临殊那张白皙秀丽的面孔,裘老爷子也实在不忍心对他苛责,反倒和缓了语气说:「你和你哥哥先坐下吧。」 旁边宋沖见状,不满道:「爸爸,您怎么能让一个小人登堂入室!」 「放肆!」不等裘老爷子发话,裘定懿已经道,「还没弄清谁是谁非,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发话!就算你真是我家三弟,长幼尊卑总要知道,长辈做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宋沖被吓了一跳,连忙闭上了嘴,可怜地看向裘老爷子。 他长得和裘夫人确实是像,这么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地看人,就让人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裘老爷子一时恍惚,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底却没了情绪,只是道:「都给我住口!」 第43章 裘老爷子一发话,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裘桓拉着孟临殊坐下,问裘老爷子:「您不会真信网上那些无稽之谈吧, 总不能是个人过来说自己是三弟, 您就闹这么一出。」 裘老爷子没说话,宋沖却忍不住:「我有佛牌,又和妈妈长的这么像, 反倒是这个孟临殊, 什么都没有, 光凭一张嘴,难道你们就信他了?」 除了孟临殊之外, 还没人敢这么顶撞裘桓。裘桓皮笑肉不笑道:「三次亲子鑑定做下来, 怎么就光凭一张嘴了?」 宋沖道:「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这意思是……我和临殊串通着, 弄虚作假了?」 裘桓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下去,一双眼睛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宋沖,他身上气势本就冷硬,这样沉下脸来,更是满是杀伐之气, 看得宋冲心头一颤,手脚发软,要不是坐在沙发上,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啜嗫着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裘老爷子淡淡道,「吵什么, 闹成这样, 很好看吗?」 裘桓闻言,嗤笑一声:「我是怕您见着个和我妈长得像的就心软, 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两个人没有血缘却长得像也很正常。您看我和我姐,不也和您不大像嘛,总不能说,我们俩不是您亲生的吧?」 他说得不像话,裘定懿随手拿了小几上的香橼砸了过去,裘桓单手接下,在掌心里抛了两下,问裘定懿:「姐,你也说句话啊。」 裘定懿打个哈欠:「闹成这样确实不像话。你叫宋沖是吧?」 宋沖连忙说:「大姐,我是叫宋沖。」 裘定懿问:「我想问问你,那张照片,是你从哪弄来的?」 宋沖回答说:「我偶然……」 「偶然?怎么个偶然法。我妈去世之前就很低调,外界流传她的照片本来就少,大多都是娱记小报偷拍的,这种私下里的照片,是怎么落到你手里,被你发现你们两个长得像的?」 裘定懿像是随口问来,却问得宋沖满头大汗,几乎有些张口结舌:「我……是有好心人把照片给我的。」 「这个好心人是谁?」 「是……是……」宋沖咬牙,「我忘了。」 裘定懿呵呵笑了两声,和裘老爷子道:「爸,就因为这种事,大半夜的闹得整个家都不安生,我瞧您还是先去休息吧,免得明早又要闹头晕。」 裘老爷子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半张面孔笼在影中,看起来神情莫测,令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宋沖见整个家中,根本没人替他说话,那个鸠占鹊巢的孟临殊一句话都没说,裘家两位小姐少爷,却争先替他分辩,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要宋沖嫉妒至极。 宋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跪在裘老爷子脚边,抱着他的腿哀求说:「爸爸,您不是也说,我和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就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他仰着头,哀哀地看着裘老爷子,年轻的面孔上,满是侷促的不安和仓皇,裘老爷子再看孟临殊,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眉眼明明都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分毫不像,可身上那种沉静的气息,却如出一辙。 裘老爷子手搭在宋沖肩头:「你先起来。」 又问裘桓:「人带来了吗?」 裘桓说:「就在门外候着呢。」 「那就带进来吧。」 宋沖不明就里地回过头去,就见门外,两个彪形大汉拥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少年极为瘦弱,两条腿也是不正常的纤细,虽然勉力走快,却还是跌跌撞撞,几乎是被两个大汉夹着抬进来的,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消瘦苍白,面上还有常年疲惫留下的淡淡痕迹。 宋沖问:「爸爸,他们是谁?」 裘老爷子却没回答他的话,反倒站起身说:「我们家里的事,还要劳烦您大半夜的跑一趟,实在是有劳了。」 这个时间,孟怀柔已经睡下来,现在突然被喊起来,脸色并不算太好,闻言只道:「您言重了,这是小佑闹出来的乱子,我身为家长,来替他补救,本就是应该的。」 看到她时,孟临殊不由自主地想要起身,虽然被裘桓给按了回去,却还是低声喊了一声:「孟妈妈。」 孟怀柔分明听到了,眼里却根本没有他这个人,连余光都没有扫他一眼,只是冷冷对着孟佑说:「自己做了什么,统统向着裘老先生一五一十说出来!」 第109页 孟佑被夹着站在那里,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来,先看向了孟临殊:「哥哥。」 孟临殊面沉如水,望着他低声问:「是你?」 「是我。」被他这么问,孟佑似乎很是高兴,竟然仰头笑了起来,「哥哥,你到底还是被我留下来了。」 别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裘桓却知道得清楚,当初要不是他突然跑来挑拨,裘桓也不至于一怒之下把孟临殊从机场强行带走,关在了岛上。 现在看他在这里叫嚣,裘桓将抛着的香橼扣在手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敲着,忽然笑着问孟怀柔:「孟院长,您这位儿子可是有本事,之前临殊想出国,他还特意跑来和我说,让我把临殊留下,免得临殊就这么一去不回来了。他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歹毒,枉费他这个哥哥,为了他天天和我吵架。」 孟怀柔脸色本就苍白,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去,看起来整个人都衰老了不少:「是我对他疏于管教了。」 孟佑却挣扎着说:「我就是喜欢哥哥!凭什么我不能喜欢他!」 「你给我住口!」孟怀柔勐地抬起手来,重重抽了他一记耳光,抽得他脸甩向一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孟怀柔重重地喘息着,看着他的目光,绝望而悲哀,「你无视我的百般劝阻,一意孤行一定要喜欢一个男人,这是不孝。既然你喜欢你哥哥,又为什么要从我这里把佛牌偷走,来陷害他,这又是不忠。像你这样不忠不孝的人,我真是白白生了你!」 孟怀柔虽然待人严苛,但却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孟佑这辈子第一次挨了耳光,有些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喃喃地说:「妈……」 「裘老先生。」孟怀柔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復了刚刚平静的神情,「那块佛牌,一直都在我手里。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虽然看出那佛牌不似俗物,却也不敢声张,只是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今天裘总找上门来,我才发现,佛牌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佑给偷偷取走,交到了别人手里。」 此话一出,宋沖立刻道:「你胡说!这佛牌明明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 孟怀柔道:「这佛牌是黄金嵌的白玉,上面雕的是六臂菩萨,右上角破了一块,是我当时没有拿稳摔的,后面被我拿502粘了回去,这些都是可以去勘验出来的。你说佛牌是你自小带在身上,如果是真的,那我们素昧平生,我又怎么能知道这些细节?」 宋沖被她问住了,张口结舌看着她,本来英俊的面孔也显得蠢笨不堪。 裘老爷子却没有被她所说的话吸引注意力,反倒问了另外一件事:「孟院长,既然您藏了这佛牌这么久,显见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来,现在又为什么要站出来,就不怕被我迁怒吗?」 裘老爷子平日里和蔼,可这么多年商海沉浮,身上的气势,远不是一般人能抗横的,现在这样疾言厉色,便是一向受宠大胆的裘定懿,都心中惴惴,有些担忧地看向孟怀柔。 孟临殊更是直接道:「爸爸,这件事和院长没有关系!您要怪就怪我吧!」 孟怀柔却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只是说:「因为我的怯懦怕事,害得您同孩子分别这么多年,这是我不好。可这世上,本来就不只有明哲保身一说,是非黑白,自然有个定论。是我教导不善,才让小佑鬼迷心窍,做下这种错事,哪怕要承受您的怒火,我也要带着他来说清真相。」 孟怀柔立在那里,身上的外套单薄,被水洗得太多,显出一种陈旧的颜色,她这个人也是陈旧而古板的,似乎和一切都格格不入,哪怕是自己爱护多年的孩子,就因为不顺着她的心意,她便能那样果决地划清界限。 可同样也是这么一个人,却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带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在一个几乎能决定她生死的大人物面前,这样从容不迫,慷慨陈词。 裘老爷子半天没有说话,良久,看向了宋沖。 宋沖原本趴在他的脚边,被他这样望着,受了惊吓似的,怯生生地直起身子,小声喊了一声:「爸爸?」 「孟院长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沖嘴唇颤抖,喉结上下滚动着,明明平常也是个巧舌如簧胆子很大的人,可在裘老爷子的注视下,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裘老爷子将放在怀中的佛牌拿了出来,对着灯光照了一照,果然在右上角处,看到了一道明显的断痕,并且绝不是最近才有的,很明显是经年累月才会有这样的样子。 裘老爷子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对孟怀柔说:「我就算再是不分是非,也不能恩将仇报,您养育了临殊,又把他教成这样一个正直聪慧的孩子,我本就无以为报……今日让您看见笑了,我先让人把你们送回去,等有了时间,咱们再聚。」 孟怀柔闻言,毫不迟疑地向外走去,就像是来这一趟,真像她说的,单纯只是来辩明是非,而不是为了任何人前来。 孟佑早被裘桓的人捂住了嘴,可一双眼睛满是震惊地看着孟怀柔,他不敢相信,这件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偷来了佛牌,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孟临殊根本不是什么裘家人,孟临殊是他的哥哥,和他一样,是孤儿院里出来没有人要的小杂种。 明明只有他们,才能相互扶持,相互依存,孟临殊怎么可以就这么把他扔下弃之不顾! 第110页 他颤抖起来,下意识看向孟临殊,期待着孟临殊能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谅解他宽容他,保护他纵容他。 可是没有,孟临殊坐在那里,身旁的裘桓正低声向着他说些什么,大概是在安慰他,两个人靠得很久,灯影下,宛如一对璧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裘桓忽然看了过来,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眼底讥诮之意满满,像是笑他不自量力。 像来的时候一样,那两个大汉又将孟佑架了出去,孟佑勐地挣扎起来,只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如同螳臂当车般不自力量,只能扭着头,眼睁睁看着孟临殊仍旧坐在一片明亮的灯光之中,而他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这么望着他们,却永远不能靠近…… 孟氏母子来去匆匆,却将宋沖最大的倚仗搅得粉碎。 宋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裘老爷子的表情,整个人僵在那里瑟瑟发抖,裘老爷子也不再看他,起身往房间里走,只是吩咐裘桓说:「这件事不要闹大了。」 这意思分明是确信,孟临殊才是真的,而宋沖假扮裘家人,闹出这么大一场乱子来,当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裘桓应是,扫了宋沖一眼,神色冷然,分明从一开始,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宋沖眼看着裘老爷子就要走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勐地大喊说:「亲子鑑定!我可以做亲子鑑定!」 裘桓一脚将他踹开,冷冷道:「你一个假的,哪来的胆子说这种话?」 宋沖被踹得滚在地上,却提高声音:「孟临殊,问心无愧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去做亲子鑑定!」 裘桓眉头皱起,刚要喊人将他拖下去,裘老爷子却忽然转过身来:「你想做亲子鑑定?」 宋沖闻言,连滚带爬地冲到裘老爷子脚边:「是!」 裘桓抢先说:「想做亲子鑑定还不容易,我这就让人安排。」 「等等。」裘老爷子沉吟片刻,看着裘桓的眼神有些复杂,一字一句开口道,「这件事,谁都不许插手,我亲自安排。」 裘桓还要再劝,一直没有说话的孟临殊站起身来,语调平静说:「不用麻烦了。」 当宋沖喊出要做亲子鑑定的时候,局势终于彻底清晰了。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阳谋,赌的就是,裘老爷子会同意让宋沖和孟临殊一起重新进行检测。 宋沖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孟临殊确确实实,是假的。 孟临殊开口的那一瞬间,裘老爷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裘老爷子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地问孟临殊:「临殊,你说不用麻烦,是什么意思?」 明明一说出来,孟临殊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可言,可听裘老爷子这么说话,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泛起一阵阵的难过。 裘老爷子对他太好,好到哪怕当初认亲只是权宜之计,可孟临殊还是忍不住陷在了自己有家的错觉里,那种错觉实在是太过美好,对于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来说,就像是一场幻梦,让人一边畏惧,一边忍不住沉沦。 如今大梦初醒,孟临殊垂下眼睛,低声道:「不用再做亲子鑑定了,我确实不是您的孩子。」 房中很静,静得连裘老爷子徒然加重的唿吸声都能听得清楚:「你……你不是我的孩子,临殊,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不是我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那……那我的孩子,又去了哪呢?」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孟临殊刚要跪下,手腕却被人勐地扯住。 旁边,裘桓先他一步跪在地上,向着裘老爷子道:「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看您病重,担心您熬不过去,这才找了临殊来假扮成弟弟,也是我伪造了亲子鑑定,和临殊没有分毫的关系!」 裘老爷子原本看起来精神矍铄,闻言却像是平白老了十几岁,站在那里,竟然摇摇欲坠,一双原本湛然有神的眼睛,也昏暗下去,只喃喃重复说:「他不是我的孩子……那我家老三……我家老三又在哪呢?」 这样的话,远比谩骂斥责更刺得人心底生疼,裘老爷子忽然向着孟临殊伸出手来,示意他向前,裘桓却扯住孟临殊,将他护在身后:「您想打就打我吧。」 孟临殊却说:「裘桓,让开。」 裘桓无奈,到底让开,孟临殊走上前去,搀扶住裘老爷子。 裘老爷子的手哪怕养尊处优,可年岁到了,仍能摸得出苍老干枯的模样,现在颤抖着抬了起来,却不像想像中那版重重地落下,反倒很轻很温柔地抚在孟临殊的面颊上:「分明……分明和我的阿芙这么像,怎么就不是呢?」 若是裘老爷子打他一耳光,或许他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这样的温存言语,孟临殊却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裘老先生,我……」 「别说了,别说了……」裘老爷子握着他的手,颤抖着说,「别这么喊我……临殊,好孩子,我知道不怪你,我知道……」 远处裘定懿忽然惊唿一声:「爸——!」 却见裘老爷子闭上眼睛,如泰山乍崩般,轰然倒下。 第44章 盛少钦赶到医院的时候, 整个医院都戒严了。 裘老爷子这个级别,和他有关的事,从来都是牵一髮而动全身的, 就是一个普通小感冒, 都有的是人要提心弔胆,更不要说这样昏迷着被送来医院。 第111页 全市几个数得上号的专家连夜就赶了过来,外地那几位国手的也被裘家派了专机过来接, 务必要保证裘老爷子能醒得过来—— 说得难听一点, 就算裘老爷子真的熬不过这一关, 那也得睁开眼,把后事都交代完了, 才能安安稳稳地走。 裘定懿站在前面, 正在神情严肃地和医生说话, 盛少钦过去喊了一声:「大姐。」 裘定懿应了一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盛少钦说:「我妈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舅妈也太客气了,这么晚了,还让你跑一趟。」裘定懿眼眶发红, 仪态倒还是很好,「老爷子还在手术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姑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熬过这一关。」 盛少钦没看到裘桓在哪,忍不住问:「阿桓呢?」 「陪临殊在护士站上药。」 盛少钦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爸爸倒的时候,他在一边撑着, 膝盖受伤了。」裘定懿嘆口气, 「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盛少钦来之前就听母亲说,孟临殊原来不是裘家人, 是裘桓特意找来,哄裘老爷子开心的。 盛夫人提起这个,有些不悦:「阿桓胆子也太大了,家里人的血脉,哪里能这样子混淆。」 盛少钦还劝了两句,让自己母亲别生气,可是来的路上,盛少钦除了担心裘老爷子之外,心底深处,莫名一直有些激动。 如果孟临殊不是裘家人,也就是说……孟临殊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貌美、没有背景后台、还得罪了裘家的大美人,就像是一块被放在花园里的奶油蛋糕,谁都能吃上一口。 盛少钦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跳速度加快,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没有良心,对不起还躺在手术室里的裘老爷子,可他就是有点控制不住地心潮起伏,和裘定懿打了个招唿,就往隔壁的护士站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就算是个小护士,也一脸焦急,衬得盛少钦现在脸上的表情格外不像话。 到了门口,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推门进去,就看到裘桓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替孟临殊往膝盖上上药。 刚刚裘老爷子晕倒得太突然,除了孟临殊之外,其他的人都离得有些距离,还好孟临殊反应及时,用尽全力,才勉强扶住了裘老爷子,没让老人家直接摔到地上。 可一个人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体是不受控制的,远比清醒的时候搀扶起来要困难得多,孟临殊为了保持平衡,单膝撞在地上,当时如果离得近,就能听到膝盖骨和地面撞击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也没说什么,还是等裘老爷子送来医院之后,裘桓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才硬拉着他来上药。 现在裤腿卷上去,就能看到整个膝盖上面,都是大片的紫红色,又因为他皮肤本来就白,在医院的白炽灯下面,呈现一种瓷器一般细腻白皙的质地。 出来得匆忙,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下,白色的棉质长袜包裹在足腕上,能够看得到后面的踝骨处,向内凹陷出的弧度,纤细而修长。裘桓正握着他的脚踝,将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头。 从盛少钦的角度可以看到,孟临殊明显是想要挣开的,只是被裘桓放在高凳上,找不到可以支撑的地方,稍稍一动,就容易失去平衡,只能这样被迫蜷起腿来,明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裘桓,却因为受制于人,苍白的脸上烫出了潋滟的潮红。 裘桓的手劲太大,指尖发力时,在他的肌肤上陷出浅浅的印子,显得那处皮肤格外脆弱柔软,就好像是饱满的果子,单薄的皮稍稍一掐,就能舔得到甜蜜的汁液。 这样的姿势,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带上一点微妙的情丨色意味。 盛少钦的喉结下意识地上下滚动,只觉得忽然很渴。 孟临殊已经看到了盛少钦,有些难堪地催促说:「你放开我。」 「老实点,等我给你上药。」裘桓侧着头,语气漫不经心,拿着棉签的手却格外小心翼翼,问孟临殊,「疼吗?」 孟临殊抿了抿唇,半天才说:「不疼。」 「不疼你抖什么?」 孟临殊有多怕疼,没有人比裘桓更清楚,现在看他这样,就把动作放的更慢更轻,可在盛少钦的注视下,孟临殊只觉得他的每一次触碰都格外难捱。 他垂下眼时,纤长舒朗的眼睫遮住了漆黑的瞳孔,反倒让人更分明地看到睫毛的颤动,像是零落的蝴蝶,无措可怜到了极点,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将他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到—— 盛少钦不敢再看他,匆忙地转开眼去,和裘桓说:「我在外面等你。」 裘桓眼也不抬,只说:「有话就在这儿说。」 盛少钦见他坚持,便直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交个底。」 「外面怎么传的?」 「反正……挺难听的。」 「多难听?」裘桓嗤笑一声,「说我把老爷子气病了?」 「说对了一半。」盛少钦沉默一下,「说你和临殊……乱丨伦,被老爷子发现,把老爷子气死了。」 裘桓把棉签扔到黄色垃圾桶里,替孟临殊把裤腿卷下来放好,又弯腰把拖鞋拿来放在孟临殊脚边,这才道:「老爷子送进医院一共不到一小时,事就传开了,该说这些人是耳目灵通,还是散播谣言的人早有准备?」 第112页 盛少钦安慰他说:「这事儿还没闹大,知道的人不多。」 「多不多的,该知道的那几位也都知道了。」 裘桓语气倒是很平静,老爷子倒下的时候,他就把能想的都想到了,孟临殊猜到的事,他也猜出来了。 这事是有人做局,拿着他最大的破绽,明晃晃地出了招,又因为孟临殊的身份的确经不起推敲,之前裘老爷子满心欢喜,以为找回了小儿子,没有较真也就罢了,只要裘老爷子起了疑心,孟临殊的身份就势必瞒不下去。 现在,裘老爷子被气到住院,可做的文章就更多了,如果裘老爷子真的醒不过来,那一个乱丨伦气死老子的罪名,肯定就从裘桓头上摘不下去了,如果裘桓敢澄清,那就是他伙同外人,欺上瞒下,只为了早点继承家业。 就算是裘老爷子醒了,到时候要怎么处置他和孟临殊,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这件事,表面上看针对的是孟临殊,可实际剑锋直指的,却是裘桓。 「事已至此,你也得早就准备。不提你自己,你也要为临殊考虑一下。」盛少钦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瞟到了孟临殊身上,看他因为两人的对话,脸色很差的样子,忍不住就放缓了语气,「事情也没遭到那种地步,只是先提醒你们,总比被人步步紧逼得好。临殊,你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两个哥哥在前面顶着。」 孟临殊听出他的关心,低声道:「谢谢盛先生。」 「怎么这么见外,还跟以前一样,喊我盛哥就行。」 裘桓啧了一声,似笑非笑道:「盛三,你少在这里献殷勤。你以为他不是你弟弟,你就有机会了?」 盛少钦被他说的,有些不大自在:「你这是什么意思?」 裘桓还要说话,孟临殊忽然厉声道:「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说这种事!」 他在盛少钦面前,一向是个温柔内敛的形象,现在突然提高声音说话,不但裘桓,连盛少钦都吓了一跳。 见两个人不再争论了,孟临殊这才淡淡道:「先去看看手术做的怎么样了。」 按常理来说,他明明是三个人里面地位最低的一个,可现在一发话,剩下两个人竟然也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对视一眼,眼里火药味虽然还是很浓,却乖乖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手术室门口,裘定懿看他们过来,筋疲力尽地向着他们摆摆手:「上好药了?」 裘桓问:「姐,爸爸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裘定懿嘆口气,「还好他这几年保养得不错,身子骨还算硬朗,这次也是情绪波动太大,刚刚护士出来报信,说是手术还算顺利,大概再有个一两小时,就能推出来了。」 孟临殊愧疚道:「大姐,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姑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出事。」盛少钦怕裘定懿责备孟临殊,连忙打断孟临殊的话,「只是姑父一病,又是和阿桓有关,公司那边说不定要起风波,大家得早点有个决断。」 裘定懿看盛少钦一眼,无语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对临殊做什么?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临殊头上,要怪也要怪阿桓,出的什么馊主意。要么瞒能瞒一辈子也好啊,现在被人拿来做文章,闹得这么难看。」 裘桓问:「那个宋沖呢?」 「还在家里,我让人守着他。」裘定懿有点犹豫,「既然他敢提出做亲子鑑定,那会不会……」 裘桓冷声道:「咱们弟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那种人。」 裘定懿想到刚刚宋沖的种种行为,确实上不了台面,不是说什么出身高低的问题,孟临殊在孤儿院长大,拿着奖学金才能上得起学,从小也不是什么高门显贵,可他为人处世,就是比宋冲要好得多。 裘定懿能接受孟临殊当自己弟弟,却很难想像,宋沖加入他们这个家。 裘定懿无奈道:「话虽如此,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之,爸爸没醒之前,你不许对他做什么!」 裘老爷子不在,裘定懿就是大家长,就算是裘桓,也只能先忍下来。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裘老爷子总算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手术顺利,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观察。裘定懿做主,让孟临殊先回去休息。 这种时候,孟临殊回去其实比待在这里要好,毕竟现在已经传出了那样的流言蜚语,真被外人遇到难免尴尬,况且裘老爷子本来就是受了刺激才进了医院,万一醒来看到他,又想起了之前的事,谁也不能保证裘老爷子会不会再受一次打击。 裘桓本来想去送孟临殊,可孟临殊说:「你留在这里守着,万一爸……他醒了,你在这里,也好主持大局。」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唿裘老爷子,只好含煳过去。 盛少钦自告奋勇说:「不如我送临殊回去,刚好回去给我妈报个平安。」 裘桓其实更放心不下他,但看孟临殊一脸倦色,就没有反对。 盛少钦是自己开车来的,两人到了停车场,他先替孟临殊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这才自己转去另一边上了车,等孟临殊坐好之后,盛少钦问:「回裘家?」 孟临殊说:「我已经搬出来了。」 盛少钦问了地址,有些惊讶:「怎么住的这么偏,裘二没替你弄个市里面的房子?」 第113页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孟临殊实在有些心力交瘁,只回答说:「这里我住习惯了,去别的地方不适应。」 盛少钦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盘算着,正好附近有个新楼盘,离孟临殊住的地方不远,本来他嫌在三环有点偏了,可现在看来,孟临殊好像就喜欢住这种没那么热闹的地方,干脆他弄一套给孟临殊,怎么也比孟临殊现在住的那个老小区要好,连个电梯都没有,孟临殊还得天天爬楼。 等把孟临殊送到地方,盛少钦说:「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既然都是裘二的主意,姑父肯定不会怪在你头上。你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找裘二,你就来找我。」 孟临殊只说:「谢谢。」 盛少钦还有点意犹未尽,想和他再多点什么,可看孟临殊的精神不好,也就作罢了。 等孟临殊上楼,盛少钦就拿出手机,给认识的开发商打了个电话,这么大半夜的,开发商也立刻就接起来,听他说明了来意一口就答应下来,还问要不要顺便帮忙装修一下,保证能拎包入住。 盛少钦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关心,随口应下来,只是电话刚断,盛夫人的电话就又打了进来。 盛少钦今晚和孟临殊单独相处,心情很是不错,接起来的语气就带点笑:「妈,您怎么还没睡呢?」 盛夫人问:「你姑父怎么样了?」 盛少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母亲说一声:「姑父手术出来了,只要熬过今晚,过了危险期就没大碍了。」 盛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真是万幸。你现在在哪?」 「我打算回来了。」 「你回来做什么?这种时候,你不在那里守着你姑父,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帮上忙。」 盛少钦道:「大姐裘二都在,哪还需要我。」 盛夫人咳了一声,语气倒是仍旧很温柔,却很坚决:「如果没有你姑父,我们孤儿寡母,哪能有今天。他施恩不图报,你却要知道礼节,定懿到底是个女人家,阿桓又年纪轻不稳重,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扶一二了。」 盛少钦心道,大姐虽然是个女人,下手可比我们还狠,她只是喜欢艺术,懒得管事罢了。 可母亲既然这么说了,盛少钦只好重新赶去医院,只是开到一半,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盛夫人一向不问俗事,整日吃斋念佛,也总是让盛少钦要多避让,免得和裘桓生了嫌隙,现在裘老爷子倒了,公司那群董事会的老头子肯定得来刁难裘桓,按理说,他过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得避险,依照母亲平日的为人,不该连这个都没想到。 盛少钦放缓了油门,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忽然调转车头,没去医院,反倒向着自家的方向开去。 第45章 孟临殊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摸索着拿过手机, 看了看时间,发现比平常晚了快一个小时。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天亮的时候才算是勉强睡过去, 现在起来时, 头还有些昏沉。 孟临殊声音低哑地「餵」一声:「我睡过头了,马上下去。」 「今天上午不用去剧组,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了。」电话那边, 王明明的声音里面压着怒气, 语速很快地和他说, 「那个宋沖又出么蛾子了。」 勐地又听到这个名字,孟临殊揉了揉太阳穴, 有点疲倦地问:「怎么了?」 「他全网多平台发话, 要你和他一起去做亲子鑑定,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裘家人。」王明明气道,「他是不是真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啊?我已经让人也起草律师函了,到时候和裘总那份一起发给他,告他个双喜临门!」 孟临殊想起昨晚,停顿一下, 慢慢说:「不用了。」 「怎么不用!临殊我跟你说,这次咱们绝对不能息事宁人,文案马上写好,等下你就在微博上公开声明!」 微信里,王明明发来了连结,孟临殊点开看了一眼, 宋沖的微博是最近刚註册的, 早上六点的时候发送,到了现在, 下面已经评论过了十万。 王明明昨天也一晚上没睡,带着手下人恨不得把宋沖老底儿都翻出来,现在两只眼睛都是红的:「裘总那边的公关一直在控制局势,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早上突然发这个。我也查了,这个宋沖之前是在香港,如果有后台,很大可能是港圈那边的,可是你和那边无冤无仇,根本没有重叠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大的力气,专门来针对你?」 孟临殊说:「我要是他,我会在去裘家之前就写好微博,今天早上定时发送。」 王明明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没听懂孟临殊在说什么:「什么去裘家?」 「王哥。」孟临殊的语气很平静,「昨天宋冲去了裘家,我已经和裘老爷子说清楚,我不是裘家人了。」 「什么?!」王明明下意识提高声音,半晌,才震惊道,「你说出来了?!那……那裘老爷子怎么说的?」 「他……现在在医院。」孟临殊说,「以后我的路,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顺了,王哥,我知道你当初是被裘桓送来的,按你的实力,本来不该带我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些年,感谢你为我殚精竭虑做了这么多的事,帮着我一路走到这里,但接下来的路,我也可以自己走下去了。」 王明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临殊,你不要我了?」 第114页 「是我不想耽误你。你不是说,想要带出下一个天皇巨星吗?」 王明明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孟临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和孟临殊说过的豪言壮语,他说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带出一个名留影史的天皇巨星,这话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没想到孟临殊还记在心里。 王明明又是感动,又是羞涩,别别扭扭说:「这……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况且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只是我的功劳,更不像你说的,没了裘家,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临殊,每年有权有势的二代进圈的还少吗?可又有哪个像你一样,能够这么顺顺利利地拿了影帝。」 「明哥,我不是让你立刻就做决定。但我不想瞒着你,这次的事,背后有人针对,但针对的不只是我,还有裘桓。就算裘家不会报復我,可难保背后的人,不会拿我当筏子。 「你现在抽身,还能凭着带过我这个影帝找到好的下家,这几年的时间也算是没有彻底白费。等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或许连这一点,也帮不上你了。」 王明明闻言,第一反应却是问:「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着裘总下手?临殊,他们连裘总都敢惹,我要是走了,你还不被人给欺负死啊!」 孟临殊一时沉默下去,王明明还在喋喋不休:「我知道你是怕我跟着你受牵连,可你不想想,我本来就是裘总找来的,在那些人眼里,当然是和裘总一个派系的。就算不带你了,带别人也是一样的。我说祖宗,你就别只顾着我了,还是想想,这一关要怎么过去吧。」 王明明是真心为孟临殊着急,这位祖宗看着是个冷若冰霜的,可心肠软,脸皮又薄,在这个圈子里,其实很难混下去,要不是真的有天赋,又有他保驾护航,早就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人被私下里报復了。虽然有些时候,他确实也被这位祖宗的想法气得不行,可真让他撒手不管,他又怎么捨得? 人就这么一点贱,非要当牛做马才开心。 王明明忧郁地想着,却又向着孟临殊郑重表态:「我要是遇到点事就走,那和小人有什么区别?」 孟临殊低低地笑了一声,虽然情绪还是不怎么高,却至少不像刚刚那么死气沉沉的了:「谢谢明哥。」 王明明见总算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和他说起正事:「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之前想好的回应就都不能用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孟临殊说:「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做任何回应。」 「你是觉得,对面还会再出招?」王明明皱眉,「倒不是不行,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网上的言论偏向你的还比较多,可如果咱们一直沉默,任由他们引导的话,后面就不是我们可以控制得了的了,虽说清者自清,可网上的环境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会对你的声誉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我本来就不清白,又谈什么清者自清。」 王明明问:「临殊……你不会是为了替裘总抓幕后黑手吧?」 孟临殊没有回答,只凝视着窗外初升的朝阳,城市初醒,路上的车流渐次向前,驶离原有的位置。 天是碧色的青,随着人流的涌动,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灰,窗外有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防盗窗上,察觉到屋内有人,歪着看了一眼,又振翅飞入了天空。 孟临殊的视线追着那高飞的鸟儿,半晌,自嘲似的低声说:「……也许吧。」 他的声音太低,低得倒像是一声嘆息,让人恍惚以为,是听错了。 - 裘桓那边,最近也乱得很,公司里面,董事会那群人听风就是雨,因为最近的舆论,公司股价波动大,那群老头子就开始唧唧歪歪,追着裘桓要个说法,还有人仗着辈分,直接找上门来,苦口婆心劝裘桓说,既然孟临殊不是裘家人,不如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免得公司的利益受到损伤。 ——说是公司利益,其实还不是他们这几个老东西的利益受损了。 可他们和裘老爷子一样的年纪,在裘桓面前,总以长辈自居,裘桓就算再跋扈,也还是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忍了,每天和他们打太极敷衍。 至于宋沖那边,裘桓让人去给他做了亲子鑑定。 现在结果还没出来,裘桓也不着急,按照孟临殊说的,他家三弟二十多年前就走了,那这个宋沖肯定是假的,但这话不能说给老爷子和裘定懿听,所以还是得验明正身一下,安了他们两个的心,不然裘桓动手都不好动手。 宋沖发微博那天,裘桓就让人去警告他了,要是私下里再敢动这种手脚,就别怪他不客气。 裘桓能看出来,宋沖是个小人,这种人,干什么都是受利益驱使,根本不存在骨气之类的。 被裘桓这么一吓唬,他就老老实实待着,裘桓甚至把手机也还给他了,也没见他想要和谁联繫的,他的户头上也很干净,并没有什么不明的大额汇款,平常交际的人里面,也没有可疑的。 问他他也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偶然拿到了照片,偶然觉得自己和裘夫人像,偶然想起来,用直播的形式寻亲。 裘桓听到的时候都被他气笑了,知道从他这里拿不到什么结果,也就不多费心了。问秘书说:「王明明之前不是打电话过来,说的什么?」 秘书道:「他问能不能借用咱们的公关。」 第115页 「我不是说了,这种事不用请示我,只要他们需要,你们直接配合就行。」 秘书说:「我们已经派人过去了,但他说暂时不需要。」 「不需要?」裘桓本来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来,「网上吵成这样,他们什么都没处理?」 秘书应是,裘桓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后面的工作都给我推了,有人来找,就说我在医院看望老爷子,要他们够胆子,就吵到老爷子面前。」 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给我准备点水果,再让厨子做个蛋糕,一起送到我车上。」 - 和预想中一样,网上的舆论变化得很快。 开始的时候,因为裘桓提供的那三份亲子鑑定报告,最开始大部分人还持观望态度,后面应该是水军下场,话题就乱了起来,宋砚风和谢亦琛的粉丝浑水摸鱼,也夹在中间趁机攻击孟临殊,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来孟临殊微博下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去做亲子鑑定。 因为孟临殊的一直不回应,哪怕宋沖在裘家的看管下,没有机会再发表新的微博,可局势还是向着最不利的方向滑去,尤其是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短视频app上,突然爆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背景很明显是在医院里,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走廊中,裘桓拉住孟临殊,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就把他打横抱起,甚至还有余力俯下身去,把孟临殊挣扎间掉落的一只拖鞋捡了起来,就那么勾在手指上对着孟临殊晃了晃。 那种姿态,完全不像哥哥对待弟弟的亲近,反倒更像是小情侣闹别扭时的感觉。 发视频的是个小号,之前也发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娱乐八卦,只是没什么人关注,这条视频一爆出来,立刻就冲上了热搜榜榜首,有消息灵通的在下面留言说:「我家就住在这所医院附近,那天半夜忽然看到一群人冲过来,第二天听说是里面住了个大人物,所以从手术室那一层开始,一直在顶层全部戒严了。不会就是裘桓为了孟临殊,才封的吧?」 立刻就有人反驳他:「这不是嘛,裘桓就算权利再大,也不能平白无故封了医院!裘家老太爷那个级别还差不多。」 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连发视频的作者都给他点了个贊,有些阴阳怪气地在底下回覆说:「还真是裘家老爷子住院了!猜猜是为了什么,答案绝对够劲爆!」 这么半遮半掩的,远比直接说出口,更让大家好奇。 视频从短视频app转回微博,又从微博引来了流量到原视频下面留言,短短几天,点赞就破了百万,视频作者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又发了一段新的视频。 这次的视频画面没有那么清晰,比起上一支监控里截取的画面,这一支则更像是随手拍下来的。 画面中先是有人惊唿:「我靠,好帅的车,这什么牌子?」 旁边有人说:「阿斯顿马丁?兰博基尼?」 「这得上千万了吧?」 几个人正说着,画面镜头忽然晃了晃,就见车门打开,里面,先后下来了两个男人,两人身量都高,驾驶位那个嘴里叼着烟,没有点燃,长相格外英俊,甚至有些邪肆,可说话时却有点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 副驾驶那个对他理都不理,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路过拍视频的这几个人时,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目端丽,明明是格外清朗俊秀的长相,但薄唇微微红肿,像是被人肆无忌惮地啃咬过,显得十分香艷。 这样一张脸出现在这种画面里,将普通的街景也衬得像是电影的某个画面,连带着拍视频的人也被镇住了,眼看他越走越远,驾驶位那个到底沖了过来,拽住他的手把他给拉了回来:「孟临殊,你给我站住!让你跟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视频配文也格外意味深长:「视频是转载的,最早发布于三年前,当时孟临殊还没认祖归宗,也不是影帝,走在街上甚至没人认识,短短三年时间,一步登天,该说是命好,还是步步为营?」 这一下,不用多说,大家也立刻就联想到了,裘老爷子究竟是为什么被送进医院。 「所以裘桓和孟临殊乱丨伦???」 「如果是小说,我会说好耶,如果是现实,我只能说,好噁心……」 「我要是裘老爷子,我也要被气死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儿子,居然和大儿子搞在一起了。还好老爷子还有个大女儿,这俩养废了,裘家以后还是要大小姐接手吧。」 孟临殊的粉丝也有据理力争的,不过在众人群情激奋下,只能弱弱地抗议:「三年前他们两个,说不定不知道彼此是兄弟呢……而且,宋沖不是说他才是真正的裘家人吗?那我们小孟和裘总,根本就没血缘关系啊。」 立刻就被群嘲了。 「所以说,你们也知道,你们主子是鸠占鹊巢?」 「也是,被包养哪有直接登堂入室爽。孟临殊牛逼啊,太励志了,从男宠变成兄弟,曲驳下一部片子,就拍这个吧。」 「乱丨伦还是假少爷,你们选一个吧。」 因为这些流言蜚语,王明明也是焦头烂额,之前谈好的几个商务,本来已经拍板就差正式签约了,现在那边也变了嘴脸,说要再考虑考虑。 孟临殊倒是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照旧正常在剧组拍戏,因为膝盖上受的伤,曲驳本来想把一些站着的戏份都改成坐下的,孟临殊却说:「曲导,我能正常表演,不用特意照顾我。」 第116页 他私下里走路的时候看起来很不流畅,但是一上镜,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丝毫看不出来腿脚有什么不舒服的,甚至在一些动作戏的时候,不用替身,自己就上了。这样就显得他腿上的伤好像不是很严重,但是每次化妆师给他补妆的时候,都得特意多给他扑点粉,把额头上疼出来的的冷汗给遮下去。 本来因为这些八卦,组里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可现在他这么敬业,这些人也说不出来什么,甚至还有些敬佩他,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么大风大浪的时候,还沉得下心钻研演技。 不得不说,孟临殊的影帝拿的确实是实至名归,没看就算网上有人嘲他营销咖天龙人,却也没人说过他演技不行的。 不过他这样实在太辛苦了,曲驳有点于心不忍,所以还是放慢了节奏,每天排的戏份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二。 孟临殊这次倒是没有拒绝,和曲驳道了谢,每天基本傍晚就能回家。本来王明明还替他准备了护工和保姆,但他都没要,连菜都是自己在外卖软体上下单,让人直接放在门口,等他回家了,自己做饭吃。 这天他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单元门口停着辆大奔,这么低调的车,孟临殊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没想到裘桓真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裘桓平常开的车,一辆比一辆嚣张,就算之前爆料视频里面,他开的都是柯尼塞格,今天倒是规规矩矩,车牌甚至都不是连号。 他手里提着个蛋糕,还抱着一牛皮袋的水果,最上面露出一把紫红色的车厘子还带着水珠,水灵灵得摆在那里,看着格外喜人。 孟临殊没想到这种多事之秋他还会来,一时有些怔怔地看着他,裘桓倒是反应得很自然,像是下班回来正好遇到一样,问他说:「戏拍完了?今天倒是挺早的。」 孟临殊问:「你怎么在这儿?」 「老爷子想你了,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其实裘老爷子根本没说过这种话,他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年纪到底是大了,最近一直在医院住着。 裘桓每天都过去一趟,虽然没什么他可插手的地方,但是他陪着老爷子聊两句,这也算是他的孝心。 裘老爷子其实最想见的不是他,更想和孟临殊说说话,可是一想到孟临殊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自己的亲骨肉至今还下落不明,裘老爷子心里就锥心似的疼,因为这个,还又惊动了医生,差点以为又要抢救了。 所以后面,所有人都不敢在裘老爷子面前提孟临殊这个名字,免得老爷子一个伤心,又伤了身子。 可裘桓说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有闲工夫和孟临殊说:「我远远看你走过来腿还是一瘸一拐的,最近没上药吗?」 孟临殊没理他的话茬,只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别替他操心了,他现在每天被小护士推着出去遛弯,日子过得滋润着呢。」裘桓笑笑,「倒是你,看着可瘦多了。」 孟临殊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东西,淡淡道:「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收了。」 「别啊。」裘桓连忙说,「这可是老爷子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亲自看着你吃下去的。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我要是无功而返,他还不得对我动家法啊,到那时候,万一真气出个三长两短,是算你还是算我的?」 他搬出裘老爷子,孟临殊手指勐地收紧,到底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走。 裘桓就当孟临殊是默认了,连忙也跟了上去。 孟临殊上楼时背嵴挺得很直,因为膝盖上的伤不好发力,所有走得很慢,裘桓耐心地跟在后面,一直想伸手去扶他,可是犹豫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只是踩着孟临殊的影子,跟着他,倒像是夫唱妇随。 上到四楼的时候,孟临殊站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裘桓忍不住说:「怎么不买电梯房?」 孟临殊没理他,裘桓只好没话找话说:「我看旧城整改,不是可以自己申请安装电梯。」 孟临殊这才说:「全楼同意才行。」 「那还不简单……」 「裘桓。」孟临殊说,「你是不是又想背着我,威胁让整栋楼的人同意?」 裘桓其实想说,这点小事还够不上威胁的地步,花点小钱就行。可这话孟临殊肯定不爱听,裘桓就咽了回去,只是笑道:「你不喜欢就算了,我肯定不会自作主张。你别说,闲着没事爬爬楼,一天的运动量也就达标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通情达理,孟临殊站在台阶上,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房子楼梯窄,用的灯还是感应的,现在正是夕阳高烧,霞流满天的时候,自楼道拐角的小窗向外望去,天空被电线分割成细小的格子,一格一格,烙着潋滟多情的光影。 孟临殊的侧脸在这样明媚的霞光里,像是最上等的瓷器,薄薄的瓷面上,要极为小心,才能烧得出这样细腻幼白的颜色。 逆着光,裘桓没看清孟临殊眼底的神情,只是感觉到,他的视线长而重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裘桓刚要说话,他却已经转开头去,继续往楼上走了。 第46章 两人到了六楼, 正好遇到来送菜的外卖小哥。 看到孟临殊,外卖小哥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唿说:「孟先生,今天回来得比昨天早啊。」 第117页 孟临殊对着他温和地说:「今天路上不堵车。」 外卖小哥还想和他说两句话, 看到他身后的裘桓, 嘴里的话就咽了回去:「那我先走了。今天的生菜看着不大新鲜,我换了家店替你买的。」 孟临殊说:「我把差价补给你。」 「不用不用。」外卖小哥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下走,脸都红了, 「没差几个钱, 孟先生, 明天见。」 等他走后,裘桓酸熘熘地问:「你和他倒是很熟?」 孟临殊没理他的醋话, 打开门进了屋子, 虽然没邀请裘桓一起, 但裘桓自己很贴心自觉地去开鞋柜找拖鞋,可惜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孟临殊自己穿的一双。裘桓一看就知道,孟临殊天天自己住在房子里面,根本没打算招待客人。 很奇怪, 裘桓心情立刻就飞扬起来,刚打算让人送一双拖鞋过来,孟临殊已经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双还没开封的男士拖鞋放在裘桓面前。 裘桓问:「专门为我准备的?」 孟临殊手一顿,忍了忍,可惜没有忍住, 冷冷地讥讽说:「你当惯了大少爷, 以为走到哪都有人伺候?」 他这么说话,裘桓根本顾不上生气, 反倒觉得特别开心,因为孟临殊居然愿意和他说这么长一句话—— 虽然是嘲讽他的,那也总比把他当做空气要好,至少说明眼里有他这个人了。 裘桓把鞋换上,很殷勤地抱着水果和门口那一袋子菜送去厨房,和孟临殊说:「今晚我来做菜,最近我又学了几道菜,保证比之前你吃过的味道要好。」 说完半天没听到孟临殊回答,裘桓反应过来,心下就是一咯噔。 他之前给孟临殊做饭,是在那个岛上,当时两个人剑拔弩张,孟临殊被他逼得差点自杀,现在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裘桓没想到自己嘴这么欠,有点紧张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 孟临殊打断他:「做吧。」 裘桓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要做饭,做吧。」孟临殊淡淡道,「反正我拒绝了也没用。」 裘桓本来还挺高兴的,可听他这么说,整个人僵了一下,本来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孟临殊送过去,站在那里,低着头小声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不做。」 他说这话,就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格外的低,就像是无论孟临殊说什么,他都会立刻照做。 孟临殊皱了一下眉:「随你。」 既然没拒绝,就是接受的意思。 裘桓发现,孟临殊真的很吃这一招,他脸上还维持着刚刚谨小慎微的样子,先把果盘端过来放在茶几上,又把蛋糕放在冰箱里。 孟临殊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黏在蛋糕上半天没移开,裘桓一脸严肃说:「等会儿再吃这个。不然你又不好好吃饭了。」 孟临殊闻言,转开视线,也没说话,自己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之后声音调大,明显是不想再和裘桓说话。 裘桓忍不住笑了一下,系上围裙开始做饭,余光看到客厅里的孟临殊,虽然一开始坐得很稳,背嵴绷得紧紧的,可是渐渐的整个人就放松了下去,瘫在沙发上,随手摸了一个车厘子吃。 大概是挺甜的,他咬下去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像是猫似的,看起来特别闲适舒服,要人看到就也开心起来。 裘桓转过头去,继续炒菜,不知道是老房子的抽油烟机不行还是怎么,饭菜的热气蒸上来,要他的眼眶微微发烫。 比起那些肉丨体上的欢愉,其实他之前内心最深处,一直期待盼望的,其实反而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场景,有一个家,家里有孟临殊,两个人哪怕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也让他从心里觉得满足。 之前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也许这个错误,孟临殊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可他也做好了准备,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去弥补。 裘桓拿来的水果都是精心挑选的,孟临殊不知不觉就把一盘车厘子都吃完了。 等裘桓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就看他一边盯着电视看,一边伸手去摸盘子,摸了半天低头一看,发现里面没他爱吃的了,就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来。 因为指尖上沾了果汁,他随意地放在唇边舔了一下,鲜红的舌尖在两片唇间一闪而过,还能看得到珠贝一样洁白的齿。 他这样子特别可爱,又因为颜色对比分明,让人忍不住就去幻想,是不是他的唇舌,要比果汁还要香甜。 裘桓恨不得上去把他按在沙发上,抱着狠狠亲两口,要是以前,他肯定就这么干了,可现在也只能遗憾地在心里想想,然后清清嗓子喊孟临殊说:「来吃饭了。」 孟临殊本来想当做没听到,可裘桓自己洗菜做饭,现在又要端出来,孟临殊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做不到一直这么坐享其成,到底站起身来,去厨房帮忙把碗筷拿了出来摆好。 裘桓手脚很利落,做了三菜一汤也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外面华灯初上,各家也渐渐飘出了饭菜的香气,楼道里能听得到下班归家的脚步声,还有小朋友尖着嗓子高兴地在楼下跑来跑去。 裘桓这辈子也没住过这种地方,在他眼里,这种楼和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楼也没区别,整个就是老旧破败的代名词。 第118页 可现在,和孟临殊面对面围着一张小圆桌坐着,听着这些声音,就特别有种烟火人间的温馨氛围。裘桓也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了,甚至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因为孟临殊的电影还没拍完,裘桓做的都是很清淡的菜,厨房里东西不全,他又喊人送了一趟过来,现在桌子上摆了一条清蒸鲈鱼,一道可乐鸡翅,一盘蒜蓉生菜,还有一盆瑶柱冬瓜汤。 孟临殊买的米不行,裘桓特意让人拿的特供的大米,一出锅那种纯的粮食清香特别开胃,哪怕孟临殊已经吃了一盘子车厘子,现在闻到那种味道,也忍不住又觉得有胃口了。 裘桓替他盛了一碗,问他:「我看厨房调料什么的基本都没有,你平常买了菜怎么做的?」 孟临殊吃人嘴软,慢吞吞说:「白水煮了。」 「然后呢?拌沙拉?」 孟临殊不耐烦道:「就是白水煮了,撒点盐就行了。」 裘桓:「……」 裘桓一瞬间有点无语,实在没想到,孟临殊每天吃得这么敷衍潦草。 他虽然知道明星都要保持身材,天天吃沙拉戏称自己吃草,可孟临殊这已经不是单纯吃草了,他根本就是没有味觉啊! 怪不得孟临殊不爱吃东西,这么做出来,谁会爱吃。 在裘桓眼里,孟临殊简直成了个小可怜,他自己也不吃了,一直在帮孟临殊剔鱼刺、夹菜、盛汤。 孟临殊被他伺候得浑身不在,停筷子说:「你再这样我不吃了。」 裘桓只好收回手来,很遗憾地说:「我不动了,你慢慢吃。」 孟临殊虽然是孤儿院长大,可孟怀柔从小就教他们吃饭时的规矩,又因为孟临殊长得好,因此他吃东西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裘桓就这么凝视着孟临殊,自己漫不经心地拿着把小刀,把橙子切成小兔子的形状,漂漂亮亮摆在盘子里。 孟临殊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你不吃吗?」 「你先吃。」裘桓说,「你们电影还有多久才能拍完?」 「还剩半个多月。」 「老爷子也大概半个月能出院,最近这些时候,网上流言蜚语多,你别往心里去,等老爷子病彻底好了,我再来收拾他们。」 孟临殊只说:「无所谓。」 「这怎么能无所谓,他们骂你,你不生气啊。」 孟临殊看了裘桓一眼,嘴角翘了翘,却不是笑的意思,反倒带着点冷嗖嗖的讽刺:「他们为什么骂我?」 裘桓一顿。 孟临殊挨骂,一部分是因为他含煳不清的身份,一部分则是和裘桓的绯闻。 这两点,全是因为裘桓而起。 裘桓有点尴尬:「这……我之前也没想到,咱们会成兄弟。再说,三年前的视频,谁知道那人会发到网上,现在还被翻出来了?」 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裘桓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的,免得孟临殊总被人觊觎,所以走到哪都很大鸣大放,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偷拍。 那个视频拍的画面,裘桓也有印象,是有一次半夜,裘桓买了一条新游艇,心血来潮非要带着孟临殊去看江景。 那个时候孟临殊刚进圈子不久,拍戏拍得很累,回到家里只想睡觉,大半夜被裘桓喊起来,本来起床气就大,裘桓又对着他动手动脚,把他压在车里亲了个天翻地覆,刚想更进一步,来一次刺激的车里那啥,就被孟临殊给扇了一耳光。 裘桓那时脾气比现在差多了,差点没忍住打回去,还好看着孟临殊那张脸实在没捨得下手,孟临殊当时要他停车,他就停了,心里觉得孟临殊难道还真敢走不成? 没想到孟临殊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他一点留恋都没有。 裘桓简直气炸了,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纯粹剃头挑子一头热,孟临殊完完全全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现实,所以才会当街和孟临殊拉拉扯扯,被人拍下来,过了三年成了迴旋镖,一下子就扎到了心口里面。 孟临殊说:「你想到就不会做了?」 裘桓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说:「不会。可你当时真的把我气得够呛,还甩我耳光,我长这么大,也就我爸打过我,还知道打人不打脸,是拿戒尺抽的。我那么生气,不也没捨得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当时别说亲我一口了,就算和我服个软,喊我一声老公,我也美得找不着北了,哪会和你在大马路上吵架?」 孟临殊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就走回了房间,重重把门摔上。 第47章 裘桓看自己把人又惹生气了, 有点心虚,想了想切了块蛋糕,端在手里去敲门:「我不说了, 你才吃了那么点, 吃饱了吗?」 里面没声音,但门没锁,裘桓就自己把门推开, 顶着孟临殊冰冷的视线, 把蛋糕放在他手边的桌上:「不吃饭就算了, 吃块蛋糕吧。」 说完,不等孟临殊说话, 就出了房间, 还把门替孟临殊关上了。 裘桓在外面, 随便吃了两口饭菜,又去厨房把碗洗干净,顺手还替孟临殊把地给拖了一遍,这么一通收拾,实在找不到可以拖延的东西了, 裘桓只好敲了敲门说:「那我先回去了,水果都给你洗干净放在冰箱里了,直接吃就行。」 孟临殊还是没说话,裘桓只好往外面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你那鹦鹉是不是饿了, 我听它一直叽叽喳喳地叫呢……」 第119页 话音未落, 门被一把拉开来,孟临殊站在门口, 把什么东西丢了出来。 裘桓下意识抬手接住,就看到掌心里面是个小小的首饰盒子。 裘桓半天没动,孟临殊却没有等着他反应,直接道:「这是上次你送我的戒指。」 裘桓其实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只是一直不敢确认,现在孟临殊说了,他悬着的心终于重重地坠了下去,却还是勉强笑了笑说:「送你了就留着,还给我干什么?」 「我不需要这个。」孟临殊顿了顿,慢慢说,「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这戒指是裘桓在国外的时候看到,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他和孟临殊,所以花大价钱买下来,迫不及待地就送给了孟临殊。那时孟临殊还在金鼎后台,等着颁奖典礼开始,裘桓太久没看到他,一个激动,当着门外小助理的面,就把孟临殊给睡了。 当时他只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他想什么时候睡不是都可以吗,可现在想想,这其实很不尊重孟临殊,更不要说那种场面下,他掏出个戒指戴在孟临殊手上,不像是什么爱情的宣言,倒像是警告孟临殊,别想和别人有什么瓜葛。 裘桓手指慢慢地收紧,将那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抓在手中,四边的尖角刺在指上,他也不觉得疼,只勉强说:「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那你就扔了吧。」孟临殊垂下眼睛,慢慢地说,「谢谢你做的饭,也谢谢你那天,在父亲面前把责任都揽过去。裘桓……但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你瞧,哪怕是我们随便聊聊,也会聊起那些我们两个都觉得难堪的事情。你真的不觉得,这样的相处很难受别扭吗?」 裘桓想说一点都不别扭,他以后肯定不会提那些让孟临殊不高兴的话了,他真的很喜欢和孟临殊在一起的感觉,就算是孟临殊不理他,他就这么陪在旁边干点家务活也乐意。 可他到底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那我不打扰你了。」 裘桓又看了孟临殊一眼,像是很恋恋不捨一样,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去往外走了。孟临殊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看他走到了门口,弯腰把拖鞋放进鞋柜,又转过头来和他说:「以后别只吃白水煮的东西了,不好吃,你也不爱吃。你要是懒得做饭,就让你的助理给你买点那些半成品,你回来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 他说着说着,又闭上了嘴,克制地道了声歉:「反正……反正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楼梯间里的感应灯因为声音亮了起来,小小一盏橙红色的垂在那里,明明是这么柔软温馨的颜色,可照在裘桓的背后,却有了种格外萧索落寞的感觉。 孟临殊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以前,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孤儿院刚刚开,孟怀柔每天都为了钱焦头烂额的,有一次好不容易拉到了贊助,贊助商很有爱心,专程带着妻儿来孤儿院看望他们,孟临殊长得漂亮,被孟怀柔特意喊出来,全程陪同。 贊助商的孩子和他年纪差不多,甚至更大一点,被母亲抱在怀里,玩得累了,趴在那里喊饿,他年轻温柔的母亲就柔声问他想吃什么,又叮嘱他不可以只吃肉不吃青菜。 孟临殊就跟在旁边,乖乖地听着,听贊助商的夫人说:「你看孤儿院的小朋友,没有妈妈哄着他们吃饭,多可怜啊。」 其实孟临殊知道,她说这话没有恶意,就像是吓唬小朋友不乖乖的会被大灰狼吃掉,可后来哪怕是长大了之后,每一次想起来,他都会觉得很难受。 他本来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直到被人说出来,才知道,原来这样是值得同情的。 在他这么大以后,大到已经不需要有人来哄自己的时候,终于有人愿意这么事无巨细地叮嘱关心他。 但偏偏这个人,又是给了他那么大伤害的一个人。 这样矛盾的感觉,要孟临殊在这个时刻,忽然就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站在别人身边,听着别人指着他说可怜的那个瞬间。 只是这次,站在被可怜位置的,好像变成了裘桓。 如果可以选择,孟临殊不愿意伤害任何人,哪怕是裘桓,他也只希望两个人好聚好散。 桌上的蛋糕还散发着甜蜜的气息,动物奶油放得久了,上面画着的繁复纹路有些塌陷,歪在那里,一点都不漂亮了。 门外裘桓的脚步声听不到了,孟临殊回到桌前,拿着小勺舀了一口蛋糕抿在嘴里,半晌,忽然低声说:「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 那些天,裘桓的脾气特别大,哪怕是跟着他最久的秘书,也是动辄得咎,差点就被他发配到西伯利亚去挖土豆了。 大家都一头雾水,在工作小群里面偷偷吐苦水,问到底谁招惹了这位爷,让他这么有气没地方撒的。 结果还没等大家猜出到底是什么事,让裘桓撒气的人就来了。 虽然裘老爷子算是半隐退了,把公司的管理权都交到了裘桓手上,可明面上看,他还是裘氏的主人,那群董事会的老头子更是以他马首是瞻,虽然表面上对裘桓毕恭毕敬,可心里觉得他年纪小,还是不大驯服的,时不时就给他找点小麻烦。 对此裘桓倒是也能理解,要是他七老八十了,头上忽然压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自己肯定是爷不服气的。 所以说,就算这群人给他找麻烦,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也愿意让着点,免得真气死一个两个的,闹出来不好看。 第120页 可这就让那群老头子觉得,裘桓其实是个软柿子,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捏一捏。这次裘老爷子病着,公司股价又因为裘桓的那些八卦舆论下滑了,他们就觉得找到了机会,打算压一压裘桓,以后也能让裘桓多听听他们的。 他们倒是没都来,派了一个姓魏的过来,这位姓魏的全名叫魏周承,是魏家的老太爷,年轻时候跟着裘老爷子鞍前马后,觉得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 裘老爷子是个念旧的,让裘桓喊他叔叔,他就真以裘桓的长辈自居,虽然知道董事会的其他人是拿他当马前卒来冲锋陷阵,可他还是来了。 并且一来,就对着裘桓很不客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说的有多难听?」 裘桓本来正一肚子气地处理公务,听他这么说,慢腾腾地把架在前面的平板推开,先让人给魏周承倒了杯水,这才似笑非笑问:「难不难听的,不都是点胡言乱语,您老怎么气成这样?」 魏周承冷哼一声:「你是个年轻人,有时候就是缺了点分寸。别小瞧了流言蜚语,舌头底下有刀,那是能杀人的!」 裘桓打个哈哈:「都是法治社会了,我倒不信,谁还能冲进来把我杀了不成?」 魏周承被他这一手装傻充愣给气到了,一拍桌子怒道:「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现在公司成了这样,你还要护着那个孟临殊?」 本来魏周承不提孟临殊,裘桓也不介意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正好当做工作之余的调剂了,可他这么指名道姓的,裘桓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瞒着我们?你父亲不就是被他气进医院的!一个孤儿,也敢充作裘家血脉,你瞧他长得样子,不就是一个欺上媚下的男狐狸精!」魏周承道,「我们商量过了,你毕竟是你父亲属意的继承人,绝对不容有失,现在只要你愿意让那个孟临殊出来承认,是他勾引了你,费尽心机混进裘家,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他们这也是老调重弹,事发时就让裘桓壮士断腕,把孟临殊当做替罪羊,丢出来平息外面的舆论,也让下面的那群小股东们安心。 之前裘桓没空理他们,没想到现在还敢过来,一时倒被逗笑了:「您的意思,让我做唐玄宗,丢出一个孟临殊,来平众怒?」 魏周承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也不是很生气,于是语重心长道:「你玩玩就算了,难不成还真要和他天长地久?我听说,他好像还总是和你闹别扭?一个小明星,真出来道了歉,娱乐圈也混不下去了,还不是任你捏圆搓扁。」 他这是威逼利诱,裘桓终于冷笑一声:「好一个既往不咎,我倒是不知道,我们裘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多嘴了。」 魏周承没想到他突然变了脸,下意识就想用辈分压人:「你父亲怎么有你这么个不孝子!」 「都说人以群分,我父亲有我,您家那位宝贝儿子,看起来也没多孝顺。」裘桓微微一笑,漫不经心说,「前段时间,他不还因为在国外聚众□□,被抓了?听说除了大麻之外,查出来了不少东西,一不小心,就得坐牢了。您不是忙着找律师想捞他出来,怎么,已经找到了吗?」 魏周承一愣,旋即变了脸色。他家三代单传,这么一个儿子,宠的无法无天,国内待不下去,这才送去了国外,毕竟国外只要有钱,就算真犯了事,也能花钱捞出来,可裘桓这么说了,肯定不是和他闲聊…… 魏周承又急又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如果魏叔叔你一定要管我的家事,那我也不介意越俎代庖,替您管束一下不孝子,免得他出来之后,知错不改。」 这就是明晃晃地威胁魏周承,别想把他儿子救出来了。 可偏偏他这么说,魏周承哪怕想怀疑他能不能做到,都实在无法欺骗自己。 那可是裘桓! 他十六岁第一次来公司,就主持了一起跨国收购案,其中手段狠厉老辣,要他们这些商海浮沉的人都心生畏惧,知道裘桓这个人,必定睚眦必报,绝不是可以善与的人。 只是后来,裘桓对他们总是多加忍让,才让他们慢慢地有了错觉,似乎可以在这个年少有为的掌权人身上占到便宜。 如今只是稍稍对着他崭露爪牙,身上的锋芒,就已经让魏周承一身老骨头觉得寒意四溢了。 魏周承坐在那里,一时冷汗如浆,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裘桓反倒笑了,云淡风轻地和魏周承说:「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魏周承这才像是找回了声音,可是听起来,却真真正正像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一样,虚弱无力:「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想让你帮我带个话。」裘桓微微一笑,语调平淡地说出了,让魏周承目瞪口呆的话来,「你去告诉让你来的那些人,说我自觉有错,又年纪尚浅,实在无力承担裘氏的重任…… 「现在自请辞职,就此离开集团。」 第48章 孟临殊拍戏间隙休息的时候, 小助理拿着电话过来:「临殊哥,裘小姐找你。」 自从那晚医院之后,孟临殊就再也没见过裘定懿, 裘定懿也怕他尴尬, 所以一直没有打扰他。现在突然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孟临殊连忙接起来,就听那头, 裘定懿语气很焦躁地问:「临殊, 阿桓那个混帐东西去找你了没有?」 第121页 孟临殊一愣:「大姐, 是出了什么事吗?」 裘定懿站在公司里面,背后是一群裘桓的手下, 此时一个都不敢出声, 屏气凝神, 生怕被迁怒,裘定懿没地方发火,随手把桌上,裘桓的铭牌给丢到了垃圾桶里,这才冷笑一声说:「这小王八蛋, 辞职了。」 孟临殊:…… 孟临殊:「辞职?」 公司都是他家的,他辞的什么职? 「那天,有个老不死的跑去他面前叽叽歪歪,把他说烦了,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他倒是干脆潇洒,现在却害得我被叫过来, 连练琴的时间都没有, 我下周可是有个音乐会的!」 裘定懿也想问裘桓,发的什么神经, 自己越说越暴躁。 「本来股东们就是因为公司股价下跌才有藉口说三道四,他倒好,这一招釜底抽薪,传出去还不知道股价要崩成什么样子,这群老傢伙现在反倒得捏着鼻子替他瞒着消息。临殊,你要是遇到他,替我和他说,让他赶紧滚回来!」 孟临殊答应下来,裘定懿就放缓语气:「爸爸过几天就出院了,临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记得回家看看,爸爸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想你的。你自己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胡说八道的人,你都记下来,到时候我让阿桓替你出气。」 孟临殊其实想过,裘定懿和裘老爷子知道真相后,会对他有什么态度。只是哪怕是在做梦的时候,他也不敢去想,裘定懿一点都不怪他,反倒对他仍旧像是以前一样温和。 孟临殊心潮起伏,到底只说:「大姐,我知道的。」 等挂了电话,孟临殊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小助理看他的神情,小心问:「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孟临殊回过神来,只说:「没事。」 犹豫了一下,又说:「要是有裘桓的电话,记得告诉我。」 之前因为裘桓总爱打电话骚扰他,所以他把裘桓给拉黑了,被裘桓发现之后大发雷霆,威逼利诱的要他把自己拉出来,孟临殊烦不胜烦,虽然照做了,但是吩咐小助理,有裘桓的电话不用告诉他。 小助理听孟临殊这话有点惊讶,等孟临殊去拍戏的时候,偷偷和王明明说:「明明哥,临殊哥是不是和裘总和好了?」 王明明本来还以为怎么了,听小助理说完,呵呵两声:「裘总这是沾了大小姐的光。」 要不是想帮裘定懿传话,他们这位祖宗,肯定是不打算再和裘总有牵连了。 下午的时候,孟临殊拍戏的时候表现得不太好,情绪总是不到位,曲驳看出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今天就先拍到这儿吧。」 他在剧组一言九鼎,大家也不敢问为什么,孟临殊却知道是因为自己,特意找曲驳道歉说:「曲导不好意思,我有点心不在焉。」 「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曲驳说,「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孟临殊喃喃道:「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孟临殊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曲导,我会调整好自己,明天肯定不会这样了。」 曲驳看他的神色有些担心,只是还没问出来,小助理忽然过来,小声和孟临殊说:「外面有人找你。」 孟临殊闻言,顾不上多说,只和曲驳告了声别,就匆忙出去,却见外面站着的不是裘桓,而是盛少钦。 孟临殊脚步一停,盛少钦本来看他匆忙地过来,还以为他是急着要见自己,见他愣住,就猜到他是误会了。 盛少钦笑道:「怎么,以为是阿桓来找你?」 孟临殊没回答,只是道:「盛先生。」 「说了,还喊我哥就行。」盛少钦却又说,「算了,愿意喊我盛先生就喊吧,要是你喊我哥,我不就只能把你当弟弟了?」 他这话说得另有深意,也是想试探一下,孟临殊对他的看法。 孟临殊却只当做没听懂,根本不接他的话:「怎么突然来找我?」 盛少钦其实哪有什么事,就是忽然想到孟临殊了,所以特意过来看他,被他这么问了,却装作一本正经:「是有点事,你知不知道,阿桓又惹出事来了。」 孟临殊说:「大姐打电话和我说了,他现在回去了吗?」 「没呢,一大家子找他,电话全打不通。」盛少钦无奈,「我是想着,他和你关系好,就来看看,是不是来找你了。」 孟临殊皱起眉来:「他没有和我联繫,会不会是出国了。」 盛少钦才懒得管裘桓跑到哪去了—— 他那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能丢了不成,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就算是被卖了,也不值钱啊。 盛少钦就笑了笑,替孟临殊把车门打开:「先上车吧,还有事要问你。」 孟临殊以为他是有什么正经事,可上车之后,盛少钦却问他:「喜欢吃海鲜吗?我最近有个老朋友开了个粥铺,都是正二八经当天空运过来的好东西,煮成粥那叫一个鲜,我约好了位置,咱们一起去尝尝?」 孟临殊刚系好安全带,闻言沉默一会儿,只说:「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明天还得拍戏,我想回去好好休息。」 盛少钦一听这话,哪里不知道是婉拒的意思,要是别人,他都这么主动了,还冷若冰霜的,盛少钦只会觉得是在装模作样。 可孟临殊这么说,盛少钦却绝对不会这么误会,毕竟连裘桓在孟临殊面前都讨不到好,自己拿不到好脸色,也是应该的。 第122页 都是裘二这混蛋,肯定是之前吓到人家了,才会对着他也这么防备。 盛少钦不怪孟临殊,在心里骂上了裘桓,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可惜道:「那就算了,我特意让人准备的,今天不吃就浪费了。这样吧,我让人送到你家去,你在家自己吃完,也不用那么麻烦还要做饭了。」 盛情难却,孟临殊到底只说:「谢谢。」 盛少钦嘴角翘起来:「和我说什么谢。之前照顾你,那是一家人,照顾也是应该的。现在虽然咱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了,可都认识这么久了,交情还是断不了的,你说是吧?」 孟临殊淡淡地笑了笑:「是老爷子心好,没有和我计较,我却不能还厚着脸皮,占你们的便宜。」 盛少钦心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瞧这思想觉悟,不知道比那些趋炎附势的高出多少,要不怎么说相由心生呢,人家长得漂亮,心肠也好,不当弟弟刚好,弄到家里当老婆,那不是更合适? 盛少钦看出来孟临殊不想说这些,就换了个话题,和孟临殊讲起自己之前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他在部队待了那么久,奇人异事信手拈来,倒是和孟临殊相谈甚欢。 到了孟临殊家楼下的时候,盛少钦就装作刚想起来:「对了,我还给你弄了一箱水蜜桃,帮你抬上去?」 这也是盛少钦从裘桓那些手下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孟临殊喜欢吃水果,所以特意带了一箱过来。也不等孟临殊婉拒,就从后备箱里扛了出来。 他弄之前就想好了,拿得少,既不像样,而且也没藉口帮孟临殊抬上去,现在这么大的箱子,孟临殊还真不一定抬得动,等到了门口,以孟临殊的脾气,还能不请他进去坐坐? 盛少钦想的很好,一马当先就往楼梯口走,孟临殊总不能大庭广众和他拉拉扯扯,有点无奈,到底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盛少钦心里美滋滋的,走在楼梯上,还回头看孟临殊,「你要是吃着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送来。也不知道粥到了没有,我待会儿炒两个菜,给你配着下粥吃?」 孟临殊忽然停住脚步,盛少钦也没当回事,一转头,就看到六楼和七楼的楼梯台阶上坐了个人,腿太长,蜷在那里还踩了三阶台阶,他一直没出声,楼上的灯是熄灭的,昏暗的楼道里,他的脸就笼在了一层灰色的影子里。 现在听到声音,他慢慢地站起身来,从楼上一阶一阶地走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楼上楼下的灯一起亮了起来,照得他眉目之间那种冰冷的神色,也一点点得消融,走到孟临殊面前时,只剩下了温柔的模样。 裘桓先从长风衣里掏出只小狗来,递给了孟临殊:「拿着。」 那小狗只有巴掌大小,奶油黄的颜色,洗得干干净净,被裘桓掐着脖子拎过来,也不挣扎,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孟临殊。 孟临殊怕它不舒服,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接了过来,小狗立刻对着他摇起了小尾巴,粉色的小舌头吧嗒吧嗒地舔他的手指头。 孟临殊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脸上露出的笑容,远比他敷衍裘桓和盛少钦时快乐真诚得多。 裘桓看他喜欢,唇边也勾起个笑来,和孟临殊说:「上次不是和你说,答应了要买只狗吗,这次正好遇到了,就给你拿过来了。」 孟临殊顿了一下,想起裘桓是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小狗却不是要给他买,而是二十年前,答应了那个还无忧无虑的裘家小少爷。二十年过去,斯人已逝,裘桓却还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孟临殊在心中,无声地嘆了口气,问裘桓:「你怎么来这儿了,知不知道,大姐找你都找疯了。」 「知道。」 「你不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吗?」 「那个待会儿再说。」裘桓越过孟临殊,看向他身后的盛少钦,「有点事,我先处理一下。」 盛少钦看到裘桓的时候,就心知不好,裘二这人本来就独,自己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以前和他抢姐姐,现在肯定还要和他抢弟弟。虽说孟临殊看态度,对他们两个人也没什么区别,可在裘二眼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盛少钦硬着头皮和裘桓打个招唿:「裘二……」 话音未落,裘桓已经一拳打了过来。 第49章 楼道本来就狭窄, 盛少钦手里又抬着一箱桃子,哪怕已经有了防备,可这一拳还是被裘桓打得结结实实, 只觉得鼻子一酸, 两条鼻血就流了下来。 盛少钦大骂道:「裘二,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裘桓却根本不理他,趁着盛少钦质问的时间, 又给了盛少钦一拳。 盛少钦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吃了这么大的亏, 忍无可忍地将箱子一扔,也打了过去。 皮薄汁多的蜜桃滚了一地, 被踩了爆出汁来, 整个楼道都瀰漫着甜美清新的味道。 孟临殊站在楼梯上, 抱着狗冷冷看着两人对打。 半晌,他们二人终于分开,盛少钦摸了一下鼻子,只抹了满手的血,还没说话, 就见裘桓站在那里,忽然晃了晃倒了下去。 盛少钦:?! 他打的有那么狠吗?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裘二这孙子倒的方向,分明是瞄准了孟临殊去的。 那边,孟临殊冷眼看着裘桓往自己身上倒,到底伸出手来, 扶住了他, 裘桓闷哼一声,顺手揽住孟临殊的肩膀——本来想揽腰, 没敢伸手,怕孟临殊生气:「我头有点晕。」 第123页 盛少钦凉凉道:「怎么,不会是被我打成脑震盪了吧?」 裘桓没理他,就这么靠在孟临殊怀里,下颌压在他肩上,稍稍一歪头,就能碰到孟临殊的脖颈。 孟临殊别开脸去想躲,可裘桓说话时的热气呵过来,弄得人有点痒痒的。 楼下传来脚步声,是有邻居听到声音开门查看,孟临殊深吸一口气,和裘桓说:「让我开门。」 裘桓见他不是要赶自己走,立刻像个没事人一样直起身来,等孟临殊开了门之后,裘桓先盛少钦一步进了门,把自己上次穿的那双拖鞋拿出来,又皮笑肉不笑对着盛少钦说:「就两双拖鞋,招待不周了,少钦,不然你先回去?」 盛少钦看不得他这幅样子,倒好像是个男主人似的,忍不住冷笑道:「没事,待会儿我帮着拖地。」 孟临殊说:「有鞋套。」 裘桓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也懒得搭理盛少钦了,追过去问孟临殊:「有鞋套你上次还给我拿拖鞋?」 都给他鞋穿了,这不就是欢迎他多来的意思吗? 孟临殊冷冷道:「你要是头不晕的话,可以走了。」 裘桓比个给自己嘴拉上拉链的动作,看孟临殊抱着小狗,一直没放下来,就和他说:「我还带了狗窝和狗粮来,待会儿给你拿上来。」 孟临殊闻言,手指轻轻拂过小狗光滑绵密的毛髮,低声道:「我没空养,你带走吧。」 「别啊,这么个小东西,你让我养,养死了怎么办?」裘桓装模作样,「你不知道,这狗是个独生子,它妈是第一次产仔,生了五只,就活了这么一只,现在产后抑郁,看见小狗就要咬。狗主人也是没办法了,才说送给我,托我找个好人家……」 这话倒是和上次,孟临殊买鹦鹉的时候,卖鹦鹉的老闆说得不谋而合,孟临殊被裘桓给气笑了,刚想把狗放回裘桓手里,低头却和小狗的眼睛撞上。 狗和鹦鹉不一样,哪怕这么小,抱在怀里也沉甸甸的,能感觉得出来,它小小的身躯里,心脏正一下一下雀跃地跳动。 这狗是裘桓特意选的,特别亲人,哪怕和孟临殊第一次见,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很依恋孟临殊了,见孟临殊想把他给别人,立刻就哼哼唧唧地在孟临殊怀里扭成一团,声音又娇又软,弄得孟临殊一时之间,居然没忍心松手。 裘桓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也是喜欢这狗的,只是碍于自己,才不肯收下,裘桓就说:「你就当是替我弟弟养的。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老爷子不许他养宠物,他求了我好久,要是他能活到现在,肯定喜欢这个。」 孟临殊冷着脸:「我又不是你弟弟。」 可到底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裘桓知道,孟临殊这是愿意把狗收下的意思了,刚想问他打算给狗起个什么名字,最好能和自己姓,这样出去一喊,别人就知道,这是自己送他的。 孟临殊忽然把翻出来的药箱塞到了他手里:「我要换衣服了。」 裘桓挺想留下看的,可又怕被孟临殊赶出家门,只好老老实实去到客厅,沙发上,盛少钦抱着一盒抽纸,正擦身上沾着的鼻血,鼻子里还塞了两团,看着又好笑又有点凄凉。 裘桓哧一声笑出了声,盛少钦抬眼看到他,就骂道:「你有病是不是?」 裘桓把药箱随手放在茶几上,懒洋洋坐下说:「以为我不在,想趁虚而入?」 盛少钦有点心虚,恼羞成怒道:「怎么,你还不是没这房子的钥匙。咱们公平竞争,你上来就打人?」 裘桓淡淡道:「在这儿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盛少钦把纸团往地上一扔,就要动手,裘桓忽然道:「别乱扔垃圾。」 而后起身,把盛少钦扔的纸拿两根手指头夹着,扔到了垃圾桶里。 盛少钦一看他这样子,就道不好,果然,转头看到孟临殊刚好从里屋出来,看到了自己乱扔垃圾,裘桓却勤勤恳恳的一幕。 盛少钦:…… 裘二的心真脏。 孟临殊却只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就去了厨房,裘桓立刻又跟上去:「还是我来做吧。」 孟临殊说:「不用。」 盛少钦挤在门口说:「送的粥马上就到了。」 裘桓问:「什么粥?粥里全是碳水,容易胖,临殊做演员的,你懂不懂营养学啊,还是得多补充蛋白质。」 盛少钦冷笑道:「放心吧,海鲜粥,鲍参翅肚,不都是高蛋白?」 孟临殊被他们两个吵的头疼,本来手里拿着刀正要切水果,闻言重重落刀,「啪」的一声重响,刀刃深深嵌在了木质的案板上。 「闭嘴。」 周围总算安静了,孟临殊舒了口气,把之前裘桓送来的水果切了个果盘端出去,又给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没买茶叶,你们将就喝吧。」 盛少钦夸赞说:「我正好不爱喝茶,那都是老古董爱喝的,喝白开水刚好。」 裘桓道:「是谁上次借着职务之便,拿了一盒大红袍回来?」 「什么职务之便,那是我自己花钱买的。」盛少钦气道,「裘二,你少在这里胡乱栽派!」 两人话不投机,说两句就要吵起来。孟临殊额角跳了跳,还好有人敲门,他起身打开,看到是盛少钦的手下把粥送来了。 大概是盛少钦吩咐了自己也要吃,所以除了一锅海鲜粥外,还有各色新鲜海鲜切的刺身和烧烤。 第124页 孟临殊揉揉额角,对两人说:「吃饭,再吵你们就都出去。」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沉默,孟临殊总算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 吃完饭,盛少钦看孟临殊的脸色很疲惫,到底还是有眼色地起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孟临殊没挽留,只说:「我送你。」 盛少钦连忙道:「不用,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孟临殊确实有点不舒服,就没有勉强,给鹦鹉添了食物,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就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小狗爬不上沙发,急得在脚边团团转,毛茸茸一团,蓬蓬的像是朵棉花糖,转着转着失去平衡,一头撞在孟临殊小腿上。 孟临殊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抱着狗走到门口,拉开门时,果然看到裘桓还在外面,正拿着拖把,认真地拖地。 刚刚两个人打架时,水蜜桃滚了一地,被他们两个踩烂了,弄得满地都是桃汁,含糖量太高,很不好打扫干净。烂了的桃子也被裘桓捡到箱子里,整整齐齐地堆好。 听到声音,裘桓头也不抬说:「我等下把这些扔下去。你先别出来,免得黏在脚上。」 孟临殊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说:「你辞职了?」 「大姐和你说的?」裘桓语气倒是很随意,「那群老头子倚老卖老惯了,真以为什么事都能指手画脚。反正爸爸还没出院,我甩手不干,急的是他们。」 他说得轻松,可孟临殊知道,像裘氏这样的公司,体量大到一定程度,各个部门董事、旗下各分部子公司之间,都像是一个微型国家,内里盘根错节,勾心斗角的程度,远不是那些普通公司可以相提并论的,裘桓看起来这么轻描淡写就辞职不干了,可他背负的压力,绝对不可能小。 孟临殊问:「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吗?」 裘桓总算回过头来,笑着说:「你想到哪去了,咱们家老爷子觉悟高,不搞只有男的能继承家业那一套,只论资排辈,要不是大姐喜欢艺术,这个公司,本就应该是她继承的,我早就管烦了,现在也该大姐头疼了。」 「盛先生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 孟临殊没回答,只静静看着他。 裘桓人高马大,穿的衬衣西裤都是国外量体定制的,价格极为高昂。现在站在贴满小gg的楼道里,手里提着拖把,看起来其实有些滑稽。 可他看起来倒是挺自得其乐,只是被孟临殊这么看着,才不自然起来:「他说什么你都别当真。那些老东西让我把罪名都推到你头上,说是你勾引我,这不纯纯扯淡吗。要不是我勉强,你肯定理都不想理我,还勾引我,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这人就算再差劲,可我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闹得厉害,我正好抽身出来,清净一下,也好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故弄玄虚。」 孟临殊还是不说话,裘桓急了:「我说真的,真不是为了你才辞职的,你千万别又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孟临殊终于说:「盛先生什么都没和我说。裘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好骗了?」 第50章 裘桓愣了一下, 没想到孟临殊竟然在诈他,而他关心则乱,居然还真的上钩了。 裘桓感嘆道:「我只是没想到, 你这样一个人, 居然也学会骗人了。这算不算近朱者赤?」 孟临殊呵了一声,淡淡道:「这只能算是近墨者黑。」 说完,转身就回房间里去了。 裘桓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又拖了一会儿地, 忽然勐地定在原地。 原来刚刚孟临殊是在和他开玩笑。 就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 就要他从背嵴开始,像是过了电似的一阵酥麻, 只觉得指头尖都软了。 孟临殊居然会跟他开玩笑, 虽然是损他的, 可是不是说明,他总算能给孟临殊带来那么一点点的快乐了? 如果日后回想起来这一天,孟临殊是不是能够在那些不好的回忆里面记得,在这一天,他和裘桓的相处, 也没有那么令人厌恶。 裘桓站在那里,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垂下头去,捂着脸,许久许久没有动作。 等心情终于平復下来之后, 裘桓把外面的地面收拾干净, 又下楼一趟,将垃圾扔掉, 甚至还顺道在小区门口,给孟临殊买了两袋酸奶当明天的早餐。 等他回到孟临殊的家里,就看到孟临殊正坐在单人沙发上,认真地翻看剧本。 头顶的吊灯没开,只开了旁边的一盏落地灯,明黄色的灯光瀑布似的落下来,罩在孟临殊的手上,将那一处牛奶一样洁白的皮肤,渲染出了温润柔软的质感。 小狗卧在他的膝上,孟临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捋过它柔软的毛髮,这一幕就像是电影里特意布景出来,格外馨软温情的画面。 裘桓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好像是刚刚从外面下班回来,而孟临殊在等着自己,两个人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和过去,就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对情侣。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在孟临殊察觉之前,默默地把打扫用的工具放回原处,又把酸奶放进了冰箱里面,这才和孟临殊说:「外面已经弄干净了。」 孟临殊「嗯」了一声,没有抬眼,只是将手里的剧本翻了一页:「辛苦了。」 第125页 裘桓不敢自居辛苦,毕竟外面的烂摊子是他和盛少钦一起搞出来的,盛少钦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他却还要在孟临殊面前刷存在感,当然要收拾妥帖才行。 裘桓迟疑一会儿,和孟临殊说:「我今晚能留下吗?」 孟临殊没说话,只是又翻了一页,纸张和他的指尖摩挲出沙沙的声响,翻动时发出春雨似的响声。 这样的沉默或许会让普通人很难堪,可裘桓和孟临殊相处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他的缄默,更甚至能够从孟临殊的沉默里面看出来,既然他没有立刻拂袖而去,就说明这件事有的商量。 裘桓说:「我也不是故意想打扰你,只是现在,我实在没有地方去了。那群人肯定等着在裘家和医院堵我,市里的酒店也都和他们有关联,想查到我的住址太简单了。也就你这里,他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好直接跑来居民区里。」 孟临殊终于说:「你会怕被他们找到?」 他愿意开口,裘桓立刻解释说:「怕倒是不怕,只是他们太难缠……而且我们之前不是提过,这件事后面,肯定有个幕后黑手在针对我们。本来他在暗我们在明,干什么都很被动,现在我退一步,他如果有所图,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等他由暗转明,想要收拾,就简单得多了。」 「你可以找家便宜的快捷酒店。他们肯定想不到,裘总会去住均价不超过一百的房间。」 孟临殊还是第一次这么喊他,「裘总」两个字从孟临殊嘴里说出来,明明语气平静淡漠,可裘桓听到,下意识就屏住唿吸,只觉得同样两个字,别人喊了要么谄媚,要么冷硬,唯独孟临殊喊起来,却是格外的好听。 他品味了一会儿,半天才说:「我没住过那种地方,听说挺多摄像头的。」 孟临殊冷笑道:「摄像头都是拍情侣的,你一个人住进去怕什么?」 裘桓说:「虽然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我担心,要是我真被拍了放到网上,老爷子看到还以为我下海了,又被气坏了怎么办?」 孟临殊:…… 孟临殊:「不知所谓。」 话毕,站起身来,卷着剧本去了卧室里面。 裘桓有点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就见孟临殊冷着脸又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床被子,胳膊下面夹着一个枕头,重重地扔在了沙发上面。 裘桓还装作不懂:「这是……这是同意收留我吗?」 孟临殊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回去,顺手把自己的卧室门给关了起来,咔哒一声落了锁。 被子也是新的,散发着一股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孟临殊之前搬过来的时候,家具虽然没换,但这种贴身物品都换了新的,买的时候为了方便,特意买的成套的,一套里面两个枕头两条被子,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就算孟临殊很防备他,还特意把卧室门锁了起来,可裘桓还是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他知道,孟临殊不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心软让他留下。孟临殊愿意让步是因为,哪怕他解释再多,孟临殊还是觉得,他辞职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孟临殊不是一个喜欢亏欠别人的人,哪怕是裘桓的情,他也不想欠。 裘桓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担心,按照孟临殊这个脾气,如果有个人死皮赖脸地对他好,让他欠下人情债,那孟临殊就算再烦不胜烦,也肯定做不到直接撕破脸皮。 裘桓自己用这一招,死缠烂打地住了下来,就未雨绸缪地开始担心,也有别人有样学样。 因为又和裘桓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隔了一道门,孟临殊仍旧睡得不太好,整晚都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等第二天闹钟响了起床时,气压就有点低。 他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冷着脸走了出去。 拉开门时,孟临殊愣了一下。 外面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有一看就知道是刚炸好的油条、糖糕,有夹了牛肉煎蛋的三明治,还有热气腾腾的豆浆和牛奶,甚至有一小锅皮蛋瘦肉粥,旁边摆了四色酱菜,琳琅满目,极为喜人。 孟临殊正在拍戏的时候,早餐反倒吃的要比平常更丰盛,才能扛得住拍摄一整天的消耗。但孟临殊早上起来经常没有胃口,为了保证自己的状态能达到最好,很多时候,他都是硬逼着自己往下吃。 现在看到满桌的早点,就算是孟临殊再挑食,也能从里面挑出来自己爱吃的东西,而且一份食物的量不算太大,这样孟临殊如果想多吃几种,也不会吃撑。 这么周全的一餐,哪怕孟临殊有起床气,现在也压了回去。 厨房里面,裘桓听到声音,端着一杯鲜榨的蔬果汁出来,和孟临殊说:「我算着时间,你差不多现在该醒了,快趁热吃吧。」 孟临殊在椅子上坐下,沉默地看着满桌的饭菜,问裘桓说:「你准备的?」 「油条糖糕不是我炸的,我水平还没那么高,别的是。你都尝尝,看喜欢什么,不喜欢的留给我,我待会儿吃。」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没多久,这些东西都不麻烦。」裘桓对着孟临殊笑笑,「你等下,还有个蔬菜沙拉,我拌好给你端出来。」 孟临殊满肚子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坐在那里,默默地拿了一块三明治吃。 过了一会儿,裘桓过来和他一起吃饭,还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孟临殊正在喝粥,因为煮的确实挺好喝的,他就没问得出口,裘桓不是说只住一晚,今天不是就该搬走了吗。 第126页 等孟临殊晚上拍戏回来,就看到裘桓不仅是准备好了饭菜,他趁着孟临殊不在家的时候,把整个房间从头到尾都打扫了一遍,整个房间现在甚至呈现出一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厨房里面不太好用的抽油烟机也被换成了最新款,冰箱换了个进口四开门的,里面塞满了下面农场里送来的各种新鲜蔬果。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角落里,狗窝和鸟笼都擦得亮闪闪的,还特别给鹦鹉准备了一整套的鹦鹉玩具。 虽然家居摆设都没变,可是整理之后,整个房间看起来都焕然一新。 裘桓也把他那套衬衣西裤给换下去了,穿着很休闲的浅色纯棉套头衫和长裤,身上还围着一条粉色的小碎花围裙,很有种家庭煮夫的自觉。 看到孟临殊回来,裘桓立刻出来替他把拖鞋摆好:「饭马上就做好了,水果给你放在茶几上了,你先去吃两块垫垫。」 孟临殊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心情有点复杂地去卧室里面换了衣服,等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时,孟临殊总算有机会问:「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说给你做晚饭?」裘桓替孟临殊夹了一筷子鱼腹肉,「总得让我也吃一口吧。」 「裘桓……」 「临殊,你先听我说。」裘桓抢在孟临殊前面,打断他说,「我知道……我这么做挺一厢情愿,也挺让你为难的,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你每天拍戏那么辛苦,回来自己胡乱吃点东西,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孟临殊说:「这和你没关系。」 裘桓脸上的笑落下去一点,沉默一会儿,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我现在不会那么痴心妄想了,你不喜欢我就是不喜欢,不是我做了什么,就能改变的。 「不怕你知道,我现在对你,还是喜欢得不得了。你让我一个人闷着,说不定我就得闷坏了,又要发疯做出点什么来,可你只要让我看见你,我心里就好受了。我不是想威胁你,我就是请求你,你让我适应适应,说不定过段时间,我自己就放下了呢?」 孟临殊第一反应就是嘲讽他两句,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居然没把话说出来。 裘桓还在替他剥虾壳,一边剥,一边自嘲似的说:「我以前也没想过,自己能这么不要脸。可心里难受的时候,我就觉得,面子脸皮也没那么重要的。临殊,你就当行行好,做好事,让我在客厅待着,我保证不打扰你,甚至你看,我还能给你洗衣服做饭。你就把我当做田螺姑娘,不比你请个钟点工要方便得多?」 孟临殊听他说这些,心里莫名也不太舒服,半天,才闷闷地说:「田螺姑娘总得是个女的吧。」 裘桓就轻轻地笑了,很好脾气地说:「那我就是田螺家政。」 孟临殊看他一眼,脸上表情有点微妙,好像被他给逗笑了,但是又不想对着他笑。裘桓心里又甜又酸,真想亲一亲孟临殊的额头。 等吃完饭,裘桓洗碗的时候,听到孟临殊在客厅说:「你可以睡北边那间卧室。」 房子不大,还被分成了三室一厅,主卧是孟怀柔以前住的,孟临殊就住了次卧,北边那间本来是给孟佑留的,裘桓昨天睡沙发的时候还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觉得自己才不稀罕住别人住过的屋子。 可现在听到孟临殊这么说,他差点一个没拿稳,碗就从指尖落了下去,还好他反应快,反手接住了,下意识问孟临殊:「什么?」 孟临殊盯着电视,当做没听到他的问题,裘桓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晚上,他试探着把杯子和枕头拿去北卧的时候,孟临殊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裘桓现在就有一种,在沙漠里快渴死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绝处逢生的惊喜感,就像是人生一下子就有了盼头,差点就要热泪盈眶了。 门口,孟临殊站在那里,看着他弯腰铺床,忽然问他:「你适应了,真的就能放下吗?」 第51章 这话说的太突然, 孟临殊话一出口就沉默了下去,似乎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 裘桓铺床的手顿了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想, 怪不得孟临殊愿意留下他,除了想还他的人情之外,原来是真的相信他刚刚说的, 自己在孟临殊身边待的久了, 也许就能放下孟临殊了。 裘桓其实挺想告诉孟临殊, 让孟临殊别做梦了,他就算是不要裘家, 不当这个裘二少, 也不可能不要孟临殊, 什么放下,更是无稽之谈,纯粹是他说来哄孟临殊的。 身后的孟临殊还在探究地看着他,裘桓捋平了床单上的褶皱,才含煳地回答说:「也许。」 「多久?」 「那谁知道呢。」裘桓嗤笑一声, 「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你了,放下的时间,怎么也不可能比这个短吧。」 「我希望你能快点放下。」 孟临殊的语气,是很少见的平和—— 不是说孟临殊平常说话很粗暴,只是孟临殊每次对着他的时候,都有种焦躁不安, 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 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危机感。 可现在,面对着裘桓, 孟临殊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裘桓,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能迎来新的生活。」 门被轻轻地关上,裘桓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窗外吹进来的夜风都很冷了,落在身上,凉浸浸的,裘桓才慢慢地在床边坐下,忽然就很想抽一支烟。 第127页 但这里是孟临殊的家,裘桓不想把这儿弄脏了,所以只好忍着。 他现在的情绪很糟,因为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欺骗了孟临殊,哪怕这种欺骗并不是一种恶意的,甚至是摇尾乞怜一般的,可欺骗就是欺骗。 就像是过去,他觉得自己喜欢孟临殊,能给孟临殊最好的,所以哪怕孟临殊不愿意,他也强行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塞到了孟临殊的手上。 这样的自以为是,让孟临殊痛苦了很久,直到现在,孟临殊终于迎来了新的生活,那是孟临殊期待已久,没有他存在的一种人生。 这种认知,就像是用很细很锋利的针,一点一点地刺进心脏,开始的时候,只是很细微的疼痛,直到察觉到的时候,那种痛已经深入骨髓,蔓延不绝地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唿吸,再也无法摆脱。 裘桓站起身来,看到外面,孟临殊正蹲在那里看狗。 这个年纪的小狗,就像是小孩子一样,除了吃东西之外,很多时间都在睡觉,孟临殊刚刚大概是逗着它玩了一会儿,现在小狗已经趴在窝里快要睡着了,只有那根小尾巴还时不时地甩一下,缠在孟临殊的手腕上,像是在确认,孟临殊走了没有。 从裘桓的角度,能看到孟临殊蹲在那里,视线专注地凝视着小狗。 他的唇便带着一点柔软朦胧的笑容,这要他的整张面庞都呈现出一种温存的神态,就像是一樽雕刻得特别逼真的神像,甚至带着神圣而温柔的气息。 听到声音,他抬头看了过来,唇边的笑容还没有收起来,撞在裘桓眼里,就好像这个笑容是对着裘桓露出来的一样。 裘桓一下子就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生怕因为自己的靠近,破坏这美好的一幕。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孟临殊微微皱了一下眉,问他:「怎么了?」 裘桓却忽然踟蹰起来,如果他真的说了,或许孟临殊就会立刻赶他走,而他不说的话,至少还能挽留住这片刻的虚假的温情。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孟临殊问他:「裘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临殊这个人,真的太好了,他这么体贴,这么温和,裘桓简直想像不出来,自己怎么能把孟临殊逼成那个样子。 裘桓到底还是说:「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话一出口,裘桓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总算是能顺畅地往下说了:「我刚刚是骗你的。」 「什么?」 「我说我可能会放下你,是骗你的。」裘桓慢慢地,很认真地看着孟临殊的眼睛说,「我们裘家人都这样,认准了什么就不回头了。我刚刚是为了留下来,才说的那些话,可我心里……我心里不是那么想的。就算十年二十年,就算是一百年,咱们俩都进棺材了,我肯定也得把墓埋在你旁边。」 「……」孟临殊说,「裘桓,你觉不觉得,自己有时候举的例子挺吓人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我就是……」裘桓嘆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孟临殊面前,简直是没有做对过一件事情,「我就是不想再勉强你了。」 「所以呢?」孟临殊问,「我要是让你走的话,你会走吗?」 裘桓说:「会。」 犹豫一下,又加了一句,「那我能每天过来给你做饭吗?」 孟临殊半天没有说话,裘桓还以为自己又把他惹生气了,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赔礼道歉,就见孟临殊站起身来,向着他走过来。 裘桓连忙站直身子,等着孟临殊发火,可孟临殊路过他时,只是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说:「裘桓,我以前没看出来,你有时候说话也挺有意思的。」 裘桓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孟临殊去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出来,又去厨房准备洗蓝莓,裘桓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说:「我来洗。」 孟临殊也没和他抢,等裘桓把蓝莓洗干净了,他就随手抓了一把丢到酸奶里面泡着,和裘桓说:「明天我想喝粥配酱菜,别的都不用准备了。」 裘桓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追在孟临殊后面问:「只吃这些吗?不然我再给你弄个蟹粉小笼?」 孟临殊在卧室门口停下脚步,问他说:「裘桓,这样你高兴吗?」 裘桓其实不知道孟临殊问的问题,到底是在说哪个方面,可他下意识回答:「高兴啊,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怎么样都高兴。」 孟临殊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奇怪,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很费解的东西。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当然,你要是能给我点笑脸,我肯定更高兴。」 孟临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你不用对我太好,我不喜欢让别人失望。」 裘桓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把门合上,才小声说:「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本来就不对孟临殊抱有希望了,能在他身边多一天,就多一天偷来的快乐,又怎么会失望呢? - 后来回忆起来,裘桓总觉得,那段时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孟临殊没再赶他走,裘桓就每天很自觉地待在家里,给孟临殊做饭,打扫房间,照顾鹦鹉和狗。 鹦鹉是孟临殊自己买的,裘桓没敢染指,顶多是教它说两句话,小狗却是裘桓买回来的,裘桓觉得自己也有一份功劳,所以偷偷给小狗取了名字,叫裘小茸。 第128页 孟临殊本来听他说要给狗取名字,还可有可无的,听了他说要叫裘小茸,孟临殊沉默一会儿,嘲讽他说:「不知道还以为是你生的。」 裘桓其实也发现了,孟临殊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都不太一样,嘴巴要更毒一点。但是裘桓觉得很高兴,因为孟临殊对待他和别人都不一样,那不就说明他在孟临殊眼里是特别的吗? 所以孟临殊这么说他也不生气,给裘小茸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玩具,天天带着它下楼遛弯,真把它当儿子一样宠。 不过家务这种东西,干个一两天还好,干久了就真的有点累了,裘桓虽然愿意伺候孟临殊,不代表他真的犯贱,但他好不容易在孟临殊面前树立了一个勤劳的好形象,肯定不能自己破坏。 因此在孟临殊眼里,家里每天干干净净,都是裘桓的功劳。为此,孟临殊对裘桓的态度也好了一些,因为知道,能够长时间地进行家务劳动,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只是有一回,孟临殊有东西忘了拿,中途让小助理回来帮他取。 小助理有他家钥匙,孟临殊也忘了说裘桓在,小助理自己把门打开,就看到屋子里,起码七八个保洁员,正在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裘桓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耳朵里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吃削好皮的水果,一边漫不经心地把视频那头开会的下属骂得差点哭出来。 听到开门的声音,裘桓僵了一下,立刻扯了耳机站起身来,转头看到,进来的不是孟临殊而是小助理。 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不夸张的说,小助理真的觉得裘总好像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助理还没来得及纳闷,裘总怎么在这儿,裘桓已经又坐了回去,示意小助理先去拿东西。 等小助理找到东西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保洁员全没了,只留下一尘不染的房间,和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裘桓。 小助理哪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腿软:「裘总……」 「你是临殊的助理?」裘桓倒是很温和,笑眯眯问她,「跟着临殊多久了?」 小助理说:「四年……」 裘桓其实不是真想听她回答,打断她说:「这么久了,也算是元老。回头我和王明明说一声,让他给你加薪。」 小助理被这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弄得晕晕乎乎的,拿着东西回去的时候还回不过神来,还是王明明问她:「好端端的,裘总怎么想起来给你加薪了?」 小助理自己也正迷茫着呢:「我也不知道啊。」 王明明仔仔细细地把她看到的都问了一遍,听完就沉默了。 小助理看他的脸色,快被吓哭了:「明明哥,裘总不会是想开除我吧?」 「不是什么大事。」王明明深沉道,「这就是封口费。」 裘总为了维持自己家庭煮夫的人设,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52章 不管裘桓是不是真的自己做的家务, 反正他确实是把孟临殊照顾得不错。 开始孟临殊还对他保持着戒心,后面大概是看他真的挺老实的,就慢慢放松下来—— 这里是孟临殊真正承认的家, 没有人能在自己的家里还长久地保持警戒状态。 电影拍完之后, 孟临殊便给自己放了一个假,他待在家里,也没有想过出门逛逛, 用网上的话说, 他其实是一个很宅的人。 裘桓之前以为, 孟临殊不爱出门,是不喜欢和他出门, 可现在孟临殊明明自由了, 想去哪里裘桓都不会影响他, 可他还是没什么出去的意思。 每天睡醒了之后,孟临殊就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拿着手机刷刷微博短视频,实在闲得无聊的时候,他还会看专业书。 有一次裘桓给他送水果的时候, 就看到孟临殊坐在那里,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刑法》,裘桓以为他就是瘫着书发呆,和他开玩笑说:「不然去床上睡吧。」 孟临殊看他一眼,冷冷一笑,把书往前一推, 很娴熟地就把那一页一个字不差地给背下来了。 裘桓虽然之前查过孟临殊的资料, 知道他是法律专业的高材生,可是没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 真的有人会拿背专业书当消遣。 裘桓怕再这么下去,孟临殊不觉得无聊,他都要憋疯了,让人弄了一套家庭影院过来,还费了好大的功夫,找了孟临殊很喜欢的一个导演的片子。 那个导演名气不算很大,影片甚至都没正式上映过,裘桓託了裘令懿,让裘令懿的朋友帮忙在国外,总算是从公司里翻出来了母带,拷了拿出来。 拿到的时候,裘桓特意切好水果,泡好了茶,又提前把沙发也换了一套新的,这才去喊孟临殊出来看电影。 他折腾的时候,孟临殊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他敲门,半天才过来开门:「干什么?」 裘桓说:「你上次不是说,想看那谁的电影?我给你弄来了,出来看吧。」 孟临殊有点不信,走过去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他是真喜欢这个,裘桓没费多少口舌,他就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裘小茸听到声音,立刻哒哒哒地跑过来钻到他怀里,裘桓把茶端过来,拿着遥控器装作很自然地坐下说:「这个导演一共也没拍几部片子,我也来看看有什么好的。」 孟临殊扫他一眼,淡淡道:「你可能看不懂。」 裘桓见孟临殊没赶自己走,就心情很好说:「看不懂才要用艺术薰陶一下,再说,不是有你吗,我看不懂的地方你给我讲讲就行。」 第129页 孟临殊懒得理他,刚好电影开始了,裘桓就不说话,只把水果放在孟临殊随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客厅里的灯关了,窗帘也拉上,唯有屏幕上的光,零零落落地透了出来,电影拍得艰深晦涩,与其说是拍给观众看得,更像是导演内心的意识流独白,裘桓只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强撑着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裘桓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影早就放完了,屏幕上因为太久没有操作,自动切换到了睡眠模式。 光线微弱,如同梦境,沙发太软,整个人陷在里面像是没了骨头,裘桓睡的有点发懵,转头就看到,旁边的孟临殊歪在那里,居然也睡着了。 最近不用上镜,孟临殊就没那么注意形象,头髮一直没有打理,长得长了,微微垂下来,遮住了一点漂亮的眉目,散落的黑髮间,他脸上的肌肤如同雪一样洁白,在昏暗的房间里,几乎像是在发光。 裘桓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想要靠近他,柔软的沙发受力,向下凹出微妙的弧度,孟临殊原本靠在那里,毫无察觉地向着裘桓的方向歪了过来。 裘桓连忙接住他,孟临殊微微皱了皱眉,睫毛像是被风吹过似的颤抖一下,像是要醒,裘桓屏住唿吸,一动都不敢乱动。 半晌,孟临殊终于侧了侧头,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地睡去了。 上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裘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原来和孟临殊有过那样亲密无间的时刻,哪怕那些时刻,对于孟临殊来说是一场噩梦,可在裘桓的心里,却永远将他触碰到孟临殊的每一个瞬间,都永恆地镌刻在记忆之中。 裘桓低下头去,像是被蛊惑一样,靠近了他的唇,孟临殊的唇上,能嗅得到甜蜜的水果香气,而他的脖颈修长,蜿蜒着很淡的青色的脉络。 裘桓一次又一次地亲吻过那里,知道那一处肌肤的质感如同柔软光洁的玉石,吮吸时会在上面留下蝴蝶形状的红痕,如果用牙去咬,孟临殊就会不由自主地发出甜美而痛楚的声响,只是回忆起来,就令裘桓一瞬间便硬得发痛。 如果可以选择,他会握住孟临殊光洁纤细的脚踝,将他修长的腿折起到肩上,毫不留情地啃咬孟临殊柔软的唇瓣,而后侵入孟临殊的每一寸空间。 他会让孟临殊在自己的怀抱中呜咽,泣不成声地哀求他慢一点轻一点,而后他会亲吻孟临殊湿漉漉的睫毛,捕获纠缠孟临殊的口舌,要孟临殊在自己的每一下动作间颤抖战慄,及至与他一道抵达最高处的盛放。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孟临殊,望着他在自己身边安静地沉睡,那样静谧而放松。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孟临殊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孟临殊吸引,从此为孟临殊着迷,他那时只想要得到孟临殊,想要睡到孟临殊,他的确做到了,他从孟临殊身上,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欢愉。 可后来,他渐渐不再只满足于此,他想要得到的更多,从孟临殊的身体,再到孟临殊的感情,他都想要掌控,他接受不了孟临殊对别的男人笑,也接受不了孟临殊将他当做不存在。 他困惑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执拗于孟临殊这个人,直到看到孟临殊的痛苦,触摸到孟临殊的灵魂时,裘桓终于醒悟,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孟临殊。 爱让慾壑难填。 他爱着孟临殊,由此渴求着孟临殊给予他同样的爱。 与□□上的高丨潮相比,这一刻的接近,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执着。 - 孟临殊醒来的时候,听到厨房里,裘桓做菜的声音。 青菜下锅一瞬间,发出「刺啦」的声响,饭菜的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这种气息让孟临殊联想到万家灯火,想到很久的时候,他放学回来,四面的楼上,每一户人家都在做饭,他一直很好奇,回到家里有人在等着自己,究竟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下午久睡之后醒来,整个人都会陷入一种懒怠的状态里面,孟临殊懒洋洋躺在沙发上,许久没有动作。 怀里的裘小茸甩着尾巴,快乐地在他怀里蹦来蹦去,想要舔他的脸,孟临殊轻轻地笑了笑,把裘小茸放下,终于站起身到厨房门口,问裘桓:「今晚吃什么?」 「醒了?」裘桓回头看他一眼,「从广东带回来的烧腊,我还蒸了一份豉汁排骨。」 孟临殊说:「我明天要去参加综艺,早上不用给我准备饭了。」 裘桓没想到孟临殊会和他说自己的行程,手炖在那里,差点被火燎到。他连忙收回来,装作很随意地说:「要去很久吗?」 「就在市里面,晚上就回来。」 「那我今晚给你做几个三明治,你明天拿到保姆车上吃。」 「随便。」 裘桓特别喜欢和孟临殊说这些,因为很有种两个人婚后那种家长里短的感觉。 晚上睡觉前,他不光帮孟临殊做了三明治,还打了一壶豆浆,预定好了时间,等明天孟临殊起来,直接就能拿上走。 第二天孟临殊不在,裘桓也出门处理了一些公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看看时间来不及做饭,裘桓直接让餐厅把菜给送了过来,没想到进门一看,孟临殊居然也没回来。 第130页 孟临殊拍戏的时候经常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要加班,可现在拍个综艺,怎么也不能按时回来? 裘桓等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王明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王明明半天才把电话接起来,听他问了,支支吾吾说:「是……拍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裘桓立刻就听出不对:「有人刁难他?」 王明明为难道:「临殊不让说,裘总,您别为难我。」 孟临殊就是这么个脾气,有什么都不和他说,就算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来照旧也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裘桓最烦他这一点,因为知道,他根本没想过依靠自己。 电话那边,王明明还在解释,说这边拍摄快要结束了,等回去让孟临殊自己和裘桓说。 ——毕竟这两位祖宗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结果王明明说了半天,只听到裘桓冷冷道:「等着。」 就「咔」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王明明:…… 这究竟是让谁等着,让他,还是让临殊。 裘总不会过来,把节目组给砸了吧? 第53章 这个节目是半年之前就谈好的, 当时节目组为了蹭热度,特意定在了孟临殊电影杀青之后,原本计划是趁着电影的东风来营销, 所以主要以孟临殊为宣传点, 说的是「影帝首部电影后的首部综艺」。 这么热火朝天地宣传了几个月,结果就爆出了孟临殊和裘桓的绯闻,还是不太好听的那种, 节目组的微博下面就一直有人在骂, 说节目组一点三观都没有, 为了热度脸都不要了。 虽然节目组确实是为了热度,但是被这么指着鼻子骂, 肯定会有不满, 不能对着观众, 就只能对着孟临殊了。 开拍前几天,王明明为了这个事情一直在协商,要不是裘家那边对孟临殊的真实身世没有做出回应,节目组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少爷,说不定宁愿撕破脸皮也要把孟临殊给换下去。 只是明面上, 节目组倒还是很给孟临殊面子,虽然后面的宣传没有再以孟临殊为主,但确实是给了孟临殊影帝的待遇,孟临殊来接洽的时候,个个也都是笑脸相迎的,所以王明明就没有再追究他们想毁约的责任, 但也在心里偷偷记了一笔, 打算以后有机会,肯定得还回来。 节目组没出么蛾子, 出问题的反倒是另外的嘉宾。 节目号称是请来了六位中国好演员,分别涵盖了老中青三代人,其中孟临殊算是青年组的,虽然因为他的成就,很多时候会让人忽视了他其实才刚刚二十多岁,但他在组里,确实是年龄最小、咖位最大的那个。 年纪最大那两位老师是一对夫妻,虽然名气不算太大,但是有个诨号,叫「金牌龙套」,说这两位在每一部大制作里面,都能平等地混到一个角色,只要是这个年龄段的角色,就非他们两个人莫属,属于是那种观众可能喊不上他们的真名,但是他们只要一露脸,就能想起来,他们演过什么什么角色。 和孟临殊同属青年档的另一个叫邵闻,主攻的文艺电影,叫好不叫座,拿过不少小众电影节的奖,这次来这个节目,是想要在观众那里刷个脸熟,也好以后能接一些更赚钱的商业电影。 他是对孟临殊最热情的一个,因为孟临殊的赛道和他有所重叠,但他没有孟临殊长得那么好,所以反倒两个人能接的角色很不一样,对着孟临殊的人脉,他简直是垂涎欲滴了。 当时孟临殊一进化妆间,邵闻就立刻站了起来:「孟哥来了。」 虽然他年纪比孟临殊大,可是娱乐圈论资排辈,他还是得喊孟临殊一声哥。 孟临殊其实挺不适应娱乐圈这种风气的,但是大家都是这样,他太出淤泥而不染翻到显得特立独行,所以只能当做没听到,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唿。 等坐下之后,邵闻和孟临殊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忽然就小声和孟临殊说:「孟哥,咱们节目里,临时换了个人。」 能被邵闻这么郑重其事说的,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八卦。 不过邵闻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卖关子,而是和孟临殊交好,因此不等孟临殊问,就告诉他说:「说是谢亦琛前辈要来。」 这事儿是节目组昨天刚定下来的,要不是邵闻和纸片人的小秘书是髮小,也不能提前知道。 节目组这一手其实挺噁心人的,知道不能把孟临殊换掉,就要把他压榨干净。 谢亦琛和孟临殊当时的风波闹得挺大,两个人明显是有矛盾,现在喊来,噱头很足。 如果节目里,孟临殊的演技更好那就罢了,但是只要谢亦琛稍微压过孟临殊一点,那节目组肯定会直接营销成,当初曲驳换角是有黑幕,谢亦琛果然是屈服于权势之下。这样,节目组就也不用背着三观不正的骂名了。 这样的事,在圈子里稍微混个一段时间就能想明白,邵闻以为,孟临殊听到会很生气,可孟临殊却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多谢你来给我通风报信。」 他本来是个看起来很冷淡不好亲近的人,邵闻还以为自己得热脸贴冷屁股,没想到孟临殊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颇有种眼波流转之感,哪怕是还没上妆,可那皮肤瓷白光洁,找不到一点瑕疵,这样静静望人的时候,像是一眼就能望入人的心底。 第131页 邵闻心下忍不住一盪,连忙转开视线,有点侷促说:「我也就是怕你没个准备,吃亏了。」 孟临殊拿出手机,给王明明发了简讯,闻言「嗯」了一声:「要不是你说了,我们确实还不知道这件事。等节目结束,改天我请你吃顿饭吧。」 邵闻就是想和孟临殊搞好关系,闻言立刻道:「好啊,孟哥,这节目一共要拍好几期,咱们俩年纪相近,好好熟悉一下,也好给青年组争口气。」 他话音刚落,外面「嗤」地响起一声笑来,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又因为声音尖利,音调颇高,因而显得格外的嘲讽:「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 邵闻闻言,脸色微变,看到来人时,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反倒摆出笑脸来:「云姐,您也来了。」 孟临殊之前看过资料,除了他之外,节目咖位最大的就是中年组的苏落云。 她的人生轨迹和孟临殊有些相似,也是出道就顺风顺水地拿了影后,只是拿奖第二年,她在新电影拍摄过程中忽然宣称要退隐结婚,硬是扔下拍了一半的电影,和一名富豪结婚息影了,当时弄得圈子里对她的评价很不好,觉得她丝毫没有艺德。 后来她和富豪离婚,折腾了好几年,这才重新又出来拍戏,因为演技不错,又放下身段接了电视剧,倒是反响不错,现在明显是由黑转红了。 不过她的脾气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截了当又泼辣,看邵闻对她恭恭敬敬的,就也没刁难邵闻,反倒是上下扫了一眼孟临殊,旋即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所以我说,现在的娱乐圈这么乌烟瘴气,就是一些人,用歪门邪道上位,弄得真的有实力的人,反倒得避让。」 「不可能所有人都像云姐你一样,演技好人品也好。」谢亦琛落后了半步,站在门口的拐角那里,第一时间很难被屋里的人看到,现在苏落云提到他,他才慢慢地走了过来,仍旧是一直面带微笑,但眼里却多了点意味不明的东西,「云姐你这次上节目,不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德才兼备吗?」 因为早年的事情,苏落云一直很想重新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现在谢亦琛的话,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闻言忍不住笑道:「还是小谢你嘴甜。」 谢亦琛这次来,是顶了中年组另一个人的名额,那人没什么背景后台,纯粹靠演技被选了进来,所以谢亦琛抢他的名额,一点都不心虚。 毕竟,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欺负一个不红的人,和踩死一只蚂蚁,根本没有区别。 谢亦琛笑了笑,很真诚地说:「我是真心仰慕云姐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苏落云是狂不是蠢,当然分得清谢亦琛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但她就是喜欢别人这么捧着她,况且她和谢亦琛在娱乐圈的生态位又不冲突,所以只要谢亦琛别得罪她,她还是很乐意留着谢亦琛在身边这么巴结着的。 苏落云视线落在孟临殊身上,等着孟临殊也来恭维自己两句,孟临殊却只淡淡道:「云姐。」 苏落云本来就对他印象不是很好,觉得他就是个靠着裘家上位的小人而已,现在看他对自己一点都不恭敬,忍不住道:「不敢当,你可是裘三少,我哪配做你的姐。」 按理说,她这么说了,要是一般的后辈就得诚惶诚恐了,哪怕是真有背景,那也不能得罪了前辈。 可孟临殊只是说:「您客气了。」 就没了。 就没了?! 苏落云简直不敢置信,现在的新人都这么狂了?要知道,就算是她,拿了影后之后,对上圈里前辈,也总觉得心虚。 可这个孟临殊,就这么气定神闲的,态度倒是也很有礼貌,可就是让人感觉不出来,他有什么紧张畏惧的情绪。 苏落云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去自己的专属化妆间了—— 其实一开始,节目组看人下菜碟,只给孟临殊准备了单独的一间化妆间,但苏落云知道以后,硬是逼着经纪人去和节目组闹,虽然后面孟临殊知道了之后,主动退了一步,将化妆间让给了她,可苏落云还是在心里觉得,孟临殊一个后辈居然敢压自己一头,梁子也就是因为这个才结了下来。 谢亦琛倒是留下了,还和孟临殊状似友善地打招唿说:「好久不见啊小孟,对着前辈,倒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强硬啊。」 「谢哥也是一如既往,喜欢跟在别人身边。」孟临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咸不淡地说,「这次也带了豆浆来吗?」 这话要谢亦琛回忆起开机仪式上,曲驳为了孟临殊,对自己当众打脸的情形,哪怕是自恃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这次肯定能把孟临殊给拉下马来,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重重吸了两口才勉强笑道:「你说话倒是比以前风趣了。」 孟临殊:「是谢哥人逢喜事,听什么都觉得高兴。」 谢亦琛:…… 他这是高兴的样子吗? 谢亦琛再维持不住那副笑口常开的样子,也和苏落云一样,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邵闻忽然喊他:「谢老师。」 谢亦琛有些暴躁,却还是回头问:「怎么了?」 「您不化妆了吗?」邵闻长了张硬汉面孔,皮肤微黑,所以经常演军旅题材,现在对着谢亦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也是别样的黑白分明,「除了云姐,咱们都没独立化妆间,马上要上镜了,您是要去哪?」 第132页 谢亦琛:…… 现在拂袖而去,也要看咖位吗? 第54章 谢亦琛死死盯着邵闻, 几乎要在他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可邵闻肤色不算白,就算是真的被看得面红耳赤别人也看不出来,更何况他下决心要抱孟临殊大腿, 那和孟临殊明显有冲突的谢亦琛, 不就是他的投名状吗? 所以邵闻很乖巧地问:「谢老师,是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问得倒是很有礼貌,可配上他一张硬汉脸, 语气就显得格外的阴阳怪气。 谢亦琛倒也算是能屈能伸, 明明气得不行, 邵闻都以为他要和自己吵起来了,没想到谢亦琛深吸两口气, 脸色居然平静下来, 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回房间里, 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甚至等一会儿到了录制现场的时候,谢亦琛已经在和颜悦色地和老年组的两位前辈寒暄,看到邵闻和孟临殊时,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也笑着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唿。 弄得邵闻啧啧称奇, 原来在娱乐圈混,想出人头地,第一个要义就是不能要脸。 苏落云最后一个到场,谢亦琛看到她,立刻凑了过去,看起来格外殷勤。 邵闻小声说:「孟哥, 我听说待会儿要抽籤决定谁和谁一组比拼, 咱们是都是青年组的分不到一起。」 果然等节目的pd过来和大家沟通,讲解了一下待会儿节目的基本流程, 说的就是要两两分组,通过一天的时间,排演一出对手戏,到时候会在节目现场播放,彼此之间,即是拍档,又是竞争对手。 拍摄短片的过程也会被全方位记录下来,可以让观众们看到短片背后的准备工作。 等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的时候,主持人介绍完了在场的嘉宾后,就到了抽籤环节,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由老年组的两位老师先抽籤。 霍浙和妻子范淑儿商量了一下,霍浙先上来抽籤,抽到了邵闻,笑呵呵说:「小邵,咱们爷俩走吧?」 邵闻立刻迎上去:「老爷子,您请。」 俨然一副爷孙好的样子。 范淑儿一头银髮格外优雅,抽到了谢亦琛的名字,谢亦琛和范淑儿问好之后,双手恭敬地搀扶着她往排练室走,却又转头看了一眼。 现在场中只剩下苏落云和孟临殊两人,虽然两个一个是青年组,一个是中年组,但苏落云保养得当,本就长得明艷动人,着重修饰之后,更是艷光四射,走出去说是二十出头,也并不违和。 只是两人站在一起,气场却泾渭分明,一个张扬,一个内敛,明明可以说是互补,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火花。 对这三组演员来说,他们这一组是最有优势的,毕竟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演员,可以选择的戏份就更多,比如经久不衰的爱情戏,这比起别的情感来说,更加容易演出张力。 只是cp感是很难捉摸的一种东西,就像孟临殊和苏落云,明明两人长得都格外好看,外形上极其相配,可是就是让人联想不到两个人谈恋爱的样子,通俗点说,就是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性丨张力。 节目组给每个组都准备了几个剧本,因为是第一期,所以由两个人自行选择。 镜头前面,苏落云脾气也没那么大,和孟临殊商量说:「那两个家庭伦理的挺无聊的,也就这个姐弟和恋人的,还算有点意思。」 孟临殊说:「我也觉得云姐说的这两个本子,更好发挥一些。」 苏落云看孟临殊还算配合,微微一笑拍案道:「那就姐弟的这个吧。我可不想和你演恋人,万一真播出去了有人吃醋,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他们拍的时候,两人的经纪人全程跟在外面,苏落云刚刚和孟临殊商量的时候,经纪人还挺欣慰,觉得大小姐总算是学会了好好和人合作了,没想到转头就说出这种话来。 平常倒也没什么,可现在网上都在传,孟临殊和裘桓闹绯闻,圈子里但凡知道裘家名头的,规避这个话题还来不及,这个小姑奶奶偏偏还迎着雷点就上,这是生怕不得罪人啊。 经纪人苦笑一声,和王明明说:「王哥,您多担待。」 王明明皮笑肉不笑说:「你就庆幸,我家这位脾气好吧,要是裘总听到了,不得把这儿拆了。」 苏落云经纪人怕的就是这个,连连道歉,又保证说自家接到个好本子,正好缺个男一号,可以帮孟临殊引荐一下,王明明这才作罢。 孟临殊倒是不觉得被冒犯了,因为看出来,苏落云说话就是这样,大概只有在前辈面前,她才会收敛点,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她就很无所谓,想说什么说什么。 苏落云选的那个本子是一出民国戏,大概导演组也是为了蹭孟临殊电影的热度,特意设置在这个时期,连装造都参考了电影预告里面孟临殊长发的造型,还特意找曲驳借来了假髮套。 剧情讲的倒是很简单,一对姐弟,弟弟在我党,姐姐明面上是特务,其实是我党卧底,两人相认一起出逃被追上,生死关头,弟弟为了掩护姐姐,所以自愿死在姐姐枪下。 有冲突有爆发,情绪递进,确实很适合十分钟左右的短剧。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配合得还算不错,毕竟一个影帝一个影后,这么简单的情绪都演不好的话,也就不用混了,彩排了两遍就准备去实地拍摄了。 第133页 他们速度太快,别的组连台词都没顺完,节目组连忙让pd过去暗示,两个人需要给出一点波折来,不然后期不好剪辑,没看点。 节目组也是一番好意,生怕这两位咖位最大的,剪的无聊节目反响不好后不满意,所以才来提醒的。 本来苏落云都坐在那里开始喝茶了,闻言呵呵一笑:「我也觉得太顺了不好玩。不然这样吧,我们俩逃跑的时候,给临殊加点戏份,比如临殊为了保护我,自己落水了,给他多点高光嘛。」 节目组听了,虽然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但是又怕孟临殊不同意,毕竟现在天气虽然没那么冷了,但落在水里,还是挺凉的。 苏落云看节目组不说可以还是不行,索性直接问孟临殊:「你觉得呢?」 她说的这个提议,其实有点刁难人了,按照孟临殊的咖位,是可以拒绝的,但要是剪辑出来,说不定会被观众觉得是耍大牌。 所以孟临殊只是说:「可以试试。」 苏落云最烦他这副游刃有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搞得好像是他高人一等,明明苏落云才是前辈,他不过来巴结着自己,那么清高,要不是有裘家护着,怎么在圈子里混?苏落云自己当年就差点被关系户给挤下去,所以连带着孟临殊也一起讨厌。 外面经纪人擦了一把冷汗,尴尬道:「这……落云也是为了节目效果。」 王明明呵呵一声,懒得搭理他,直接转头去找节目组。既然孟临殊那边已经答应下来,这件事就不能改了,那王明明只能监督节目组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免得落水的时候出问题。 两个人现场改了一下剧本,又花了半个多小时顺了顺台词,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太阳是一天里面最热烈的时候,湖水也晒得微微发热,算是人体比较舒服的温度,现在去拍的话刚好。 但是苏落云反倒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先彩排一下吧,排练好了,到了湖边一步到位,也免得你一遍遍落水了。」 她这样子,一看就是要出么蛾子,外面最了解她的经纪人心如死灰,孟临殊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好。」 明明刚刚排练的还很顺利,台词到走位,两个人都是一遍就过,第二遍的时候已经驾轻就熟。 可这一次,苏落云却忽然变了个人,不光台词总是记错,连走位都走得乱七八糟,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在镜头面前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到下午记性不好,毕竟年纪大了嘛,大家原谅我吧。」 说实话,她故意放软语气,这么顶着一张极为漂亮冷艷的脸冲着镜头撒娇,格外有反差感,现在的观众就吃这一套。 节目组还以为她是为了「波折」故意这么演的,还乐呵呵地对着她拍。 可是等到傍晚六七点的时候,她还没把台词全记下来,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太阳一落山,温度立刻低下去,湖是露天的,没有太阳照耀,本来还带温度的水立刻就冷了下去,而且还有夜风,现在入水,绝对比下午的时候要受罪很多,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冻感冒了。 外面王明明早就和节目组抗议了好几次,节目组总算提示苏落云说:「苏老师,别的组已经去现场拍摄了,要不咱们也走吧?」 苏落云却还是说:「可我觉得,我们俩还是没有排练到最好的效果。」 节目组说:「老师,我觉得咱们已经很好了,台词走位,不都记住了吗?」 苏落云挑眼看向孟临殊,却完全看不到他一点情绪的波动,就好像苏落云的刻意刁难根本不算什么。 苏落云在心底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说:「那好吧,咱们走吧。」 节目组被王明明骂了半天,听苏落云这么说,简直感激涕零了,连忙带着两人往外走。 因为苏落云的提议,原定离得很近的拍摄地点不能用了,节目组临时找到了五公里外的公园,正好有个很大的湖,现在孟临殊和苏落云各自坐上保姆车,王明明立刻和孟临殊说:「待会儿先不要拍,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能不能别下水。」 现在苏落云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整孟临殊,如果孟临殊下水,绝对不是一次就能通过的,这么冷的天,绝对要出问题。 排练一下午,每次都要情绪饱满,高丨潮部分两个人还要抱头痛哭,孟临殊眼睛有点红,拿了眼药水仰头滴进去。 他闭着眼睛靠在那里,闻言只问:「苏落云说要下水的素材已经拍了,我们又排练了一下午,如果我真不下水,你信不信明天,全网就是我耍大牌的新闻。」 王明明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担心孟临殊身体受不了,孟临殊却转而问起另一件事:「裘桓打电话过来没有?」 王明明说:「还没。」 「他要是打电话来问,告诉他,我的事不许他插手。」 王明明皱眉道:「别的事就算了,这件事真的不用裘总帮忙吗?不说那个苏落云,就节目组的态度,真和他们计较,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孟临殊睁开眼睛,看向王明明:「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什么都要靠裘桓才能处理,那我和网上骂的那些话有什么区别?」 王明明不说话了,半晌,嘆了口气:「我知道了。」 等到了现场,苏落云那边又出事了。 第134页 她一直在保姆车里不肯下来,经纪人满头大汗地解释说:「落云其实一直身体不太好,今天排练一天太累,现在刚吃完药,得休息一会儿。」 王明明冷笑道:「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来参加节目,诚心耽误别人时间?」 苏落云经纪人自知理亏,只是和大家道歉,就这么又僵持了大半个小时,苏落云总算姗姗来迟,愿意从车上下来。 此时已经接近九点,夜风阵阵,拂过水面,盪开泠泠涟漪,只是站在湖边,就能感觉到冰冷的水汽扑倒脸上。湖边架设好了机器,为了赶节目拍摄周期,必须今晚拍完,甚至还调来了高倍数的探照大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苏落云穿着一身制服,外面还裹了件大衣,下了车笑盈盈和孟临殊说:「临殊,不好意思,我刚刚身体不舒服休息了一会儿。」 她面上容光焕发,可硬是这样说,周围人也只能附和说:「云姐辛苦了。」 苏落云勾唇一笑,也不再和孟临殊说话,问导演:「能开始拍了吗?这么晚了,等拍完,我请大家吃宵夜。」 就好像拖延到这么晚,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临殊也已经画好了妆,导演看看他,又看看苏落云,到底没敢掺合进他们俩的事里面,咳了一声说:「我们先把其他戏份拍完,最后拍落水的。唉,其实晚上也好,月黑风高的,一看就很适合杀人放火。」 他这笑话说得太冷,现场一个笑的都没有。导演尴尬地摸摸鬍子,宣布开拍。 要说给这两个影帝影后导戏是真舒服,导演根本不需要动什么嘴皮子,孟临殊和苏落云两个人,自己就把什么都顾忌到了,走位、台词、感情,两个人遇强则强,演得火花四溅,情绪特别到位。 弄得导演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不是在拍一个综艺节目的小短剧,而是拍的正儿八经的大电影,还是大投资大制作那种。 前面的镜头几乎都是一遍就过了,顺利得让导演放松了警惕,还夸了一句:「咱们虽然开始的慢,但是进度快,听说别的组,早就开拍了,现在还没拍完呢。」 当然,导演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得太早了。 到了要下水的片段,节目组问孟临殊:「需不需要上替身?」 听起来是好意,但实际上是挖坑,效果和孟临殊拒绝下水一样,绝对会在剪辑里被放大一百倍,成为黑点。 孟临殊正要说话,就听到后面有人说:「下水?下什么水?」 孟临殊皱了一下眉,回过头去,看到裘桓正脸色很差地站在那里,身边陪着的王明明冷汗涟涟,正小声解释说:「临殊这个角色,需要下水。」 裘桓冷冷问:「怎么大半夜拍这个,把演员冻坏了怎么办?」 导演看到他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认出裘桓到底是谁——主要是裘桓平常一直西装革履,又从者如云,看起来模煳了年龄,特别冷峻肃穆,难以接近,让人时常忘了,他也只是才二十多岁。 今天来得太急,裘桓穿的还是在家那一套休闲装,只是在外面多加了一条风衣,就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也让人敢正眼看他,发现原来他其实是一个极为年轻英俊的人。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小声耳语两句,导演立刻跳了起来:「这个,剧本是这样写的,临殊也同意了。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别的组也都在加班加点地拍摄……」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组加班到现在,也不算是特殊。 裘桓视线扫过,落在另一侧的孟临殊身上,冷冷风中,他长发被风吹动,因为衣衫单薄,在巨大雪亮的灯光下,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一种虚幻一般冰冷苍白的颜色,可这样的白,越发显出他瞳仁的黑,如同两丸黑色的水银,极其的干净剔透。 裘桓看多了他在家里休闲随意的样子,勐地看到他这样的模样,一时间有些走神,倒把剩下的话给忘了。 旁边导演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裘桓看他一眼,导演连忙闭上嘴,裘桓这才和王明明低声说:「让他过来找我。」 说完,自己就转身先走了。 王明明本来以为,以裘桓的性格,火气上来,会直接拉着孟临殊就走,没想到他居然还知道克制,要自己去喊孟临殊。 王明明在心里谢天谢地,也顾不上别人的视线了,冲过去和孟临殊说:「裘总有话要和你说。」 又压低声音:「我看裘总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你快去哄两句。」 孟临殊皱了皱眉,明显很不乐意的样子,王明明求爷爷告奶奶,推着他硬是把他给推走了。 导演见裘桓和孟临殊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大家先休息一会儿。」 苏落云呵呵笑了两声,不阴不阳道:「说不定这一休息,咱们就不用拍了。裘总还真是护短啊,这是一点亏都不想临殊吃。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命,也不用现在又出来拍戏了。」 谁不知道她復出是因为离婚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孟临殊和裘桓的绯闻是真的,裘桓这是护老婆来了。 她敢说,导演也不敢应,打个哈哈就敷衍了过去。 裘桓站在保姆车前面等着,看到孟临殊过来,立刻就问他说:「你被人欺负了?」 孟临殊说:「没有。」 「没有这么冷的天让你下水,孟临殊,你出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是吧?」裘桓不由分说地把外套裹在孟临殊身上,抓着他的手腕,只觉得触手冰凉,忍不住就把孟临殊的手裹在掌心里面,想要替他暖热了,「跟我回去,这节目不拍了。」 第135页 他一路赶过来,车子开得飞快,速度飈到最高,一个小时的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那种速度开久了,心脏跳动都会跟着加快,连带着掌心也是热的。 温暖的掌心贴在肌肤上,立刻就让被风吹冷了的手腕微微升温,舒服的触感要孟临殊第一时间没有推开他。 只是听到他说这种话,孟临殊却勐地将手抽了出来,语调淡淡说:「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命令我做这件事?」 裘桓很警觉,立刻道:「我没有命令你。」 「那就是和我商量?」 裘桓听出他口气不对,放缓语调解释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没想着强逼你和我走。我就是心疼,怕你这么冷的天下水,再冻生病了怎么办?」 孟临殊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裘桓一愣:「那你呢?」 「既然你是和我商量,那我应该也有拒绝的权力。」孟临殊将外套还给他,「裘桓,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不能永远把我看做需要保护的对象。」 说到这里,裘桓已经听出来了,今天这个水,孟临殊是肯定要下了。 他有点暴躁,却还是压着火气:「我为什么不能永远保护你?我既然有这个能力,我就可以一直护着你,不让你被人欺负。这有错吗?」 最后一句话,问的还带了点委屈,裘桓确实觉得,自己是为了孟临殊好,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自己以为的好,强加给孟临殊,这种明明觉得自己是对的却还要忍让的感觉,哪怕是裘桓,也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孟临殊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笑了一下,只是四面太黑,这个笑也稍纵即逝,像是流星一样,只是闪了一下,就落了下去,裘桓甚至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孟临殊又是一脸平静地说:「你说的没错。或许有人需要你的保护,但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这句话一说出来,裘桓的唿吸都停了一下。 一瞬间,巨大的挫败感就涌了上来,就好像是自己想要捧在手掌心里的人,指着鼻子说自己自作多情。 裘桓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下一句话来,因为觉得,说什么好像对于孟临殊来说,都只是一种困扰。 许久,裘桓终于说:「那……那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差点又要犯老毛病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 孟临殊又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往湖边走去。 孟临殊虽然说得很轻描淡写,但裘桓站在原地,只觉得风特别冷,吹得他有点站不住,浑身一下子没了温度,只能默默地看着孟临殊,从自己的面前越走越远…… 前面的孟临殊忽然回过头来,像是随口一样,很平淡地和他说:「你好像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裘桓勐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孟临殊,孟临殊却已经又转过身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就好像那一句话,只是裘桓听错了。 第55章 裘桓站在原地很久, 都不敢相信,刚刚那句话,真的是孟临殊说的。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枚子弹, 一下子就打进了裘桓的心底里, 要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就是在做梦。 可什么样的梦, 才能让他梦到孟临殊对他说,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王明明过来的时候, 就看到裘桓站在那里,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许久, 竟然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的感觉,要王明明一时居然不敢去打扰他。 不过裘桓自己已经回过神来,一点都没有被王明明撞见自己傻笑而尴尬的意思,很从容地问王明明:「怎么了?」 王明明不知道裘桓刚刚和孟临殊交流的怎么样,可看孟临殊还是去拍了落水戏, 就知道孟临殊肯定是没听裘桓的,王明明本来是来灭火的,可是裘桓这个表现,又让他不太确定了。 所以王明明只能试探着说:「临殊他……去拍落水戏了。」 裘桓闻言,虽然皱了一下眉,却还是说:「哦, 他想拍就让他拍吧, 你们去准备好姜汤和暖炉,别让他上来之后吹冷风着凉了。」 王明明没想到裘桓真的说放手就放手了, 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气势汹汹,现在怎么就随孟临殊去了? 这不科学啊! 王明明没敢在裘桓面前问出来,应了一声,却听裘桓又问:「落水戏是谁安排的?」 王明明一个激灵,知道戏肉来了,裘桓虽然管不了孟临殊,但是收拾给孟临殊找麻烦的人,那不是手拿把掐? 王明明连忙先表态:「节目开拍之前我就审过了,剧本里绝对没有这个情节!这是苏落云临时加的。」 裘桓沉吟片刻,嗤笑一声:「她?胆子倒是够大。之前徐传民和她结婚的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徐传民又找了更年轻的和她离婚,她又出来搅风搅雨了?」 一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豪门秘闻的王明明:! 裘总,原来你是这么八卦的一个裘总。 裘桓其实只是记性好,偶然听别人提过,就记下来了,现在将人和传闻对上号,随手掏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湖边,孟临殊和苏落云已经站好了站位,两个人刚刚拍的是逃亡途中,发现彼此原来是志同道合的同志,而非是对立的仇人,姐弟两人相拥而泣,本想一起奔向幸福的明天,可惜到底被追兵追上,弟弟为了掩护姐姐,自愿赴死。 第136页 现在要拍的则是弟弟中枪后因为冲击力,落入了湖中,算是全片的大高丨潮,因此格外考验孟临殊的演技。 苏落云把裹着的外套脱了,穿着一身戏服,趁着还没正式开拍,笑盈盈和孟临殊说:「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孟临殊说:「戏还没拍完,我怎么能临阵脱逃?」 苏落云还想要嘲讽两句,导演已经及时道:「各部门准备,倒计时马上开始了啊。」 苏落云闭了嘴,略微合上眼睛,听到场记打了响板,再抬起眼时,眼底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颤抖着抬起手来,将枪口对准了面前的青年。 青年背对着月光,身后是一池瑟瑟的湖光,那一双眼睛冷而流丽,清澈地凝视着她,似是要对她说尽万语千言。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追兵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得到窸窣的脚步声,再拖延下去,两个人势必都要被抓捕回去。 只有她开了枪,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杀了这个……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才能戴罪立功,重新得到器重和赏识,也才能够像一枚钉子一样深深嵌在敌方内部,以待有朝一日,为同志们传送重要的信息。 国家危亡面前,再无个人生死,牺牲是那么轻飘飘的一个字眼,落在自己身上,却重如泰山。 可她明白,再难的事,也要有人去做,如果註定有一个人要背负着屠戮血亲的罪责,那她宁愿是自己。 只是她的弟弟,那样年轻,那样英俊,他们相认不过短短数刻,刚刚彼此倾诉了理想,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这些年过得如何。 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得不成样子。月白风清,远处风移影动,面前的青年长身玉立,哪怕这样狼狈的时刻,仍对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姐姐。」青年很低很低地喊她,语气中满满,皆是满足,「我真的很开心,知道你没有背叛祖国,没有背叛我们最初的理想。所以,我请求你,为了祖国的明天,动手吧。」 眼泪终于汹涌地滚落,她深吸了一口气,重重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刺耳地撕破黑夜,子弹穿透青年的胸膛,贯穿他,巨大的冲击力,要他向后仰去,重重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镜头推进,能够照见他的面上,犹自带着欣喜满足的笑容。 这一路,他永不孤独,因为知道,有无数志同道合之人,正沿着前路,永不回头。 ……太感人了,太精彩了! 导演坐在监视器后,看着苏落云和孟临殊的表演,简直要感动地落下泪来。 他就是个拍综艺的,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幸能够拍下这么精彩的片段! 导演还在想入非非,这段短剧放出来,会给他带来多少的赞誉,却见镜头后,泪流满面的苏落云突然扑到湖边,伸手抓住孟临殊的衣角,痛哭失声道:「弟弟!你带姐姐一起走吧!」 声音尖利,极有穿透力,连带着公园附近高楼上的声控灯,都被这一嗓子惊得一起凉了起来,拍摄孟临殊的镜头,也被她强势入镜,挡去了大半。 导演:? 不是,剧本里没这一出啊! 这里确实马上要拍苏落云,可明明是要拍她在岸上静静垂泪,而后坚强地擦干眼泪,迎向追兵,而不是突然哭哭啼啼搞什么苦情戏。 导演黑着脸喊:「卡!」 实在没忍住,问苏落云:「这是在干什么!」 苏落云哭得抽抽噎噎,柔弱道:「对不起导演,我实在没有控制住自己,临殊演得太好了,我一时抽离不出情绪,下意识就扑过去了。咱们再拍一次,这次,我肯定好好表演。」 她哭成这样,导演倒也不好批评她乱改剧本了,况且演员入戏这是好事,就算是后期放出这一段,观众大概也只会觉得,苏落云是真情流露,这不也衬托得孟临殊表演得好吗? 于情于理,导演都不好说什么,所以哪怕知道,苏落云这是故意的,却也没办法和她一般见识。 她又不用下水,在岸上多拍几次没什么,可孟临殊却实实在在地落了下去,现在浑身湿透,被捞出来之后裹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那里,一群人正拿着暖炉围着他,可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就被冻得脸色青白,月光下面看上去,显得格外摇摇欲坠,让人忍不住就担心,他会不会坚持不住。 导演头痛,本来刚刚孟临殊和裘桓去一边说话的时候,导演就接到上级电话,被骂得狗血淋头,中心思想就是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惹孟临殊,现在好了,被裘桓知道了,大家都要完蛋了!让导演自己想办法,务必让孟临殊感受到节目组的温暖,不和他们计较,否则别说导演,整个节目组都要去喝西北风! 节目组本以为裘家不会再当孟临殊的靠山了,结果裘桓就亲自跑过来,打脸了所有狗眼看人低的人,现在更是一通电话,就让正灯红酒绿的节目组高层统统坐立难安,现在正拼命赶过来。 孟临殊在裘桓心里、在整个裘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这么举足轻重的一位祖宗,因为苏落云的突然加戏,什么意见都没提乖乖就去落水,已经很有职业道德了,要是一遍过了也就算了,苏落云这明显是想要找麻烦,让孟临殊多落几遍水啊! 导演痛苦地锤了锤额头,看苏落云一脸无辜的样子,只好问孟临殊:「还能坚持吗?要是不行的话,刚刚的镜头剪一剪也能用。」 第137页 「不用了导演,既然拍了,我们就精益求精,一定要拍好。」孟临殊喝了热姜茶,看起来唇上总算恢復了一点血色,哪怕是苏落云这么刁难他,他居然也没有动怒,反倒很通情达理说,「再拍一遍吧,我想云姐,这次应该不会这么……入戏了。」 说到「入戏」两个字,他微妙地停顿一下,虽然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里面的嘲讽之意。 苏落云本来前面听孟临殊同意再拍一次,以为他是终于向自己妥协了,可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分明对自己还是一样的不恭不敬。 苏落云忍不住就冷哼一声,旁边导演眼疾手快,立刻打断她:「既然临殊这么说了,那咱们就继续吧。唉,临殊真是太敬业了啊!」 本来导演被上面骂了半天,心里就委屈得不行,现在看孟临殊这么通情达理,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又怎么会坐视苏落云挤兑他。 连同整个剧组,都此起彼伏的「孟哥太敬业了」、「影帝就是不一样啊,实至名归爱岗敬业」、「演得好,脾气还这么好,爱了爱了」的吹捧之声。 苏落云:…… 苏落云没再说什么,却在心里又给孟临殊记了一笔,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要再找个什么藉口,让孟临殊再落一次水了。 因为前面的戏份拍得不错,所以不用重新拍摄了,只要把她开枪,孟临殊落水的部分重拍就好。 孟临殊换好衣服补好妆之后,两个人重新站回湖边。 苏落云举枪对准了孟临殊,因为镜头都在孟临殊那里,所以苏落云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容。 她其实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只是教育一下后辈而已,一个年轻小伙子,难道连落水都受不了吗? ——不得不说,她能和谢亦琛关系不错,是有原因的,两个人都格外喜欢在后辈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并且都很喜欢借着演戏,来折腾敲打后辈。 苏落云扣下扳机,看着孟临殊中枪,如同刚刚一样向后倒去。 她漫不经心地想:这么折腾个两三次也就差不多了,再多的话,说不定真要生病了…… 却见下落中的孟临殊,忽然向着她伸出手来,反手「啪」地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 巨大的拉力下,苏落云根本无法反抗,就这么被孟临殊拉着,一起落入湖中。 两人一起落水的冲击力,远比一个人要大得多,一时之间水花四溅,现场鸦雀无声。 导演愣住,旋即尖叫:「我靠!救人啊!」 却见一道身影,在他的话音落地前,已经纵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第56章 湖不算太深, 但能让一个人漂浮起来,肯定也不是特别浅,尤其是在漆黑的夜色里面, 水面是一种凝固一般漆黑的质地, 哪怕是巨大的探照灯打在上面,也只在水波中映出无数反光的雪白纹路,却看不到底下的具体样子。 在所有人胆战心惊的注视里, 哗啦一声, 裘桓打横抱着孟临殊破水而出, 向着岸上走来。 他太高,湖水只到他的腰部, 抱着身高一米八多的孟临殊, 看起来居然格外轻松。 在他们身后, 苏落云挣扎着浮出水面—— 刚刚裘桓下去抱孟临殊的时候,顺手拉了她一把,不然她现在还沉在底下冒不出头来。 工作人员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下水,帮忙把苏落云也捞了出来。 刚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苏落云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准备的机会,孟临殊是背对着水面倒了下去,她却是正对着被拉下去的,整张脸都被水泡了,脸上的妆全花了。 眼线笔虽说是防水的,可在这样泼天盖地的洗礼下, 往下淌出了黑色的水痕, 假睫毛也飞了一半,勉强粘在眼皮上, 连带着满头长髮,被水泡湿了贴在脸上,看起来极为狼狈。 苏落云被冻得瑟瑟发抖,只觉得湖水冰凉刺骨,又惊又冷之下,上了岸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导演迎过来,看了看她,见她没出什么大事,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孟临殊说:「这是怎么搞的?」 孟临殊被裘桓抱在怀中,挣扎了一下想下来,可裘桓的手揽在腰上,像是钢铁似的,丝毫没有松开的打算。 孟临殊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争执,只好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尽力忽视了裘桓越收越紧不太老实的手指,若无其事地说:「对不起导演,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刚刚云姐演得太好了,我一时抽离不出情绪,下意识就向着云姐伸了手,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把云姐给拉下去了。」 导演:…… 苏落云:…… 这话好熟悉,好像和刚刚苏落云/她的说辞一模一样。 苏落云本来正裹着毯子哆哆嗦嗦地喝热姜茶,闻言大怒道:「胡说!什么不小心把我拉下去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孟临殊刚要说话,裘桓却忽然把他的头往自己怀中一按,冷冷道:「本来拍一遍就好的事情,非要重来一次。我们临殊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你们还要逼着他说话?你自己刚刚情不自禁、情难自已,不按剧本临场发挥,难道别人就不能有样学样了?」 孟临殊被他突然按在怀里,要说的话就说不出来,轻轻咳了两声,裘桓立刻道:「节目开拍前签的合同,可是要保障嘉宾的个人健康,并不包括下水这一项。临殊敬业,才答应了你们,不是你们得寸进尺的理由!」 第138页 他这架势,好像孟临殊是琉璃做的,一不小心就要碎了。 这样的借题发挥,苏落云更加生气,哪怕是碍于裘桓的面子,却还是冷嘲热讽说:「他身体不好有人护着,我们可没有裘总这样的后台,时时刻刻保驾护航。」 苏落云的经纪人在旁边,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被吓死,一瞬间脸比苏落云还惨白一片,视死如归地向着裘桓说:「裘总……落云她不是这个意思……」 裘桓看了苏落云一眼,他明明浑身也湿透了,可抱着孟临殊站在那里,身材高大,浑身的压迫感极强,冷硬的气场如有实质一般,要苏落云竟然不敢和他对视,有些慌乱地转开视线。 吓唬一个女人,对裘桓来说没什么意思,他只是语调淡淡道:「看来徐传民真是把你宠坏了。」 同一时刻,她的助理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拿着手机小声说:「云姐,您的电话。」 苏落云总算找到机会,撒气道:「什么电话,非要这个时候给我!」 助理快被她吓哭了,还是坚持说:「是……是徐总的电话。」 苏落云勐地一僵,甚至不敢走去人少的地方再接电话,立刻就把手机拿了过来,接通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餵?」 那边,噼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因为声音太大,哪怕是周围的人,也能隐隐约约听到,那头徐传民暴跳如雷的声音。 一直都趾高气昂的苏落云,这个时候却没了刚刚的跋扈,被骂得面红耳赤也不敢还嘴。 许久,电话终于挂断,旁边已经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哪怕低着头,苏落云也能感觉到,围在旁边的工作人员那好奇探究的目光。 这让她的面颊像是火烧起来一样,连眼睛里都酸涩至极,隐隐有泪光闪动,看起来可怜至极。 虽然她确实是刁难了孟临殊,可美人含泪,仍让周围的人觉得有点不忍心,她却丝毫没敢再像刚刚一样桀骜,只是四下看了看,却没看到裘桓的身影。 反倒是王明明笑眯眯站在那里:「裘总说,您有什么话和我说就行。」 苏落云怎么不知道,这就是裘桓故意羞辱她的,可她还是忍着羞耻,柔声道:「王哥,麻烦你替我和临殊说一声,今天我不该这样刁难他……」 这对于苏落云,实在是太耻辱了,毕竟她是一个把前辈后辈,上下尊卑看得很重的人,现在对着被她看不起的孟临殊道歉 ——尤其是孟临殊根本不在,她甚至是在向着一个经纪人道歉,这简直比当面给她一巴掌还让她痛苦。 可一想到刚刚徐传民说的话,苏落云只能艰难地说:「我错了,我要和临殊说声对不起。」 话音落下,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这可比刚刚演戏的时候掉的眼泪,还要真情实感多了。 王明明却还是微笑的表情:「好的云姐,我一定会传达的。」 这个时候,喊她「云姐」简直像是火上浇油,有一种极为嘲讽的感觉。 苏落云再也忍不下去,转头哽咽着匆匆回了保姆车。只留下身后,经纪人汗流浃背地和王明明赔笑说:「王哥,你真的真的,一定要帮我们和裘总解释一下,落云她就是这么个冲动的性子,脾气来了不管不顾的。我以后一定好好教育她。」 王明明只淡淡道:「云姐是前辈,我们临殊这样的后辈,是该多加忍让。」 苏落云经纪人腿一软简直要给他跪了,王明明却很端得住,又去和导演道歉,又让小助理把刚刚买来的宵夜分发给工作人员。 都是圈子里混的,大家也都知情识趣,导演就立刻表示,今天的素材拍够了,绝对可以剪出完美的片子来,大家可以收工不拍了。 王明明这才语重心长地和苏落云经纪人说:「这人嘛,路走得太顺,就难免要心高气傲,就算我们今天忍了她,难免改日,她不遇上更难缠的,到时候,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道个歉,就能敷衍过去的了。」 苏落云经纪人心道,乖乖,除了你家主子和裘总,这圈子里还有更难缠的吗? 嘴上还是把好话当不要钱似的说,总算哄得王明明通体舒畅放过了他们。 等王明明高高兴兴打算找孟临殊,把刚刚的一幕复述一遍解解气,就看小助理守在保姆车边,正抱着个保温杯喝热奶茶。 王明明:「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不进去?」 小助理喝着裘桓花钱买的奶茶,忠心耿耿道:「裘总和临殊哥在里面驱寒呢,让我在这儿守着,别让人进去打扰他们。」 王明明:? 驱寒?怎么驱寒?不会是那种两个人脱光了抱在一起的驱寒吧?! 保姆车上,裘桓正把装着姜茶的保温杯递到孟临殊嘴边,看他不喝,挑了挑眉,笑着说:「我知道这个辣,你不爱喝,这不是让人放了糖吗?真不喝的话,不然我嘴对嘴餵你?」 孟临殊冷冷看着他,裘桓连忙道:「开玩笑的。放心,你不开口的话,我现在一根指头都不会碰你——刚刚不算啊,我那是关心则乱,急着救你,总不能算是占你便宜吧?」 孟临殊又想起刚刚被他当众按在怀里的样子,耳尖微微发红,到底还是接过姜茶,喝药似的皱着眉喝了一大口,老姜特有的辛辣气息入口便勐冲过来,孟临殊呛咳两声,将保温杯还给裘桓。 第139页 裘桓一点都不嫌弃,就着他刚刚喝过的地方,自己也喝了一口姜茶。 孟临殊看着他仍旧湿漉漉的髮丝,沉默一会儿,开口说:「刚刚你不该下来,我有分寸,不会出事。」 「我知道。」裘桓说,「我相信你有分寸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可我也实在受不了,就看着你泡在水里,自己却只能在岸边等着。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活?」 孟临殊皱了皱眉,不是很想听他说这样的话,裘桓看出来了,就也换了个话题:「那个苏落云,倒是会狐假虎威,你知道徐传民为什么和她离婚?」 孟临殊说:「不感兴趣。」 裘桓当做没听到,继续说:「她在拉斯维加斯赌博,输了几千万进去,不但把自己这些年赚的钱都给输光了,连带着徐传民送给她的传家宝项鍊,也给压了进去。徐传民气得半死,把她赎回来之后就和她离婚了。 「不过他为人还算讲情面,还替苏落云把钱还了,但是那串传家宝项鍊,必须要苏落云自己花钱赎回来。现在苏落云不但欠了他金钱和人情,更是怕他把自己滥赌的事说出来,也算是被捏住了七寸。」 孟临殊问:「你给徐传民打电话了?」 「是啊,上个月我们还在酒会见过,现在随口聊两句而已。」裘桓一看他这样问,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你觉得我不该打这个电话?」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摸摸鼻子,低声道歉说:「我也是一时冲动,看她这么欺负你,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下次一定不会了。」 看孟临殊还是不说话,裘桓有点急:「我下次肯定不插手你的事了,你看,我这次起码没让人把公园的电给断了啊。」 孟临殊终于徐徐道:「我没有那么不知好歹,也没生气。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一直在向我道歉。裘桓,你很怕我不高兴?」 第57章 裘桓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拿了吹风机过来,示意孟临殊说:「我替你把头髮吹干。」 孟临殊犹豫一下,但他戴的假髮套, 湿漉漉垂在那里确实很不舒服, 所以到底还是侧了侧身,将头转向裘桓。 吹风机的声音单调而绵长,温热的风透过裘桓的指缝, 缓慢温情地拂在孟临殊的面颊和脖颈上。 孟临殊下意识转开视线, 看到他的身影落在车门上, 像是映着一只翩迁的蝴蝶,一点点地拂过他的发梢。 沙沙的吹风声也像是蝴蝶振翅, 裘桓低声说:「还是那句话。因为我喜欢你, 所以我不想你不高兴, 你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快快乐乐的。以前我做的不好,我也认识到错误了,现在我努力在改……虽然有时候,咱俩脑电波对不上, 总是南辕北辙的,但这个世界上,哪有完全合拍的两个人,不都得磨合吗?」 他以前表过很多次衷心决心,每次都语气激动,可这次, 却很克制, 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淡然,就好像这些话, 是他在脑海里面盘旋过很多次,多到不假思索,就可以轻而易举却又庄重无比地说出来。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就说:「你问了我才说的,我可不是故意给你压力。」 「我知道。」孟临殊慢慢道,「裘桓,你想不明白我,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不理解你。」 裘桓说:「我爸也不理解我妈,有时候气得狠了,自己偷偷和我说,我妈根本不讲道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他们俩和好了,我爸就不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了,要不就把责任推到我头上,说他讲的小人是我。」 说起过去,裘桓的语气就轻快了不少,指尖温柔地从孟临殊的髮丝之间穿过,小心翼翼地替他将缠绕的发缕分开。 很难说清,这一刻两人之间的气氛,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好像是以前的那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时刻,都只是一场幻梦,并不是真是存在的。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解不开的难题。良久,他终于看向裘桓,裘桓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却只是说:「我知道了。」 裘桓心里痒痒的,很想问问,他刚刚究竟在想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但既然他不想说,裘桓还是忍住了,替孟临殊把头髮吹干之后,这才自己起身,下了保姆车,让化妆师上来替孟临殊卸妆。 外面,节目组的高层都战战兢兢地等在外面,这么一会儿时间,接到消息的人全都赶过来了,实在赶不过来的,也派了心腹出面,都等着要和裘桓解释道歉。 裘桓扫了一眼就被逗笑了:「大晚上这是怎么了?」 他和颜悦色,这些人也只能赔笑,只是心里腹诽,真是明知故问,不是你发了简讯让人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们,是不是不把裘家放在眼里,他们也不会这么大半夜闲着没事跑过来啊。 直接负责节目的某位老总被众人推举在最前面,满头冷汗地和裘桓解释说:「裘总,这件事真的只是个误会。」 「误不误会的,事情也到了这个地步了。」裘桓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节目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听在这些人耳朵里,哪还有不懂的,立刻就保证绝对会督促节目组好好剪辑,肯定能做到让裘桓满意。 裘桓懒得多说,看了旁边守着的王明明一眼,王明明连忙上前:「诸位,诸位裘总刚刚落了水,现在也要先去换身衣服,各位还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第140页 ——裘桓看不上这些人,可在王明明眼里,却都是人脉,比如今天,要是他之前就和这些人有交情,也不会让苏落云在那里指手画脚。 王明明手腕圆滑,三言两语就把人都给聚了过去,高高兴兴地和每个人都交换了联繫方式,并且约好了,有空一起出来聚聚,打打高尔夫钓钓鱼,交情交情,不就是越交际往来越有感情吗? 王明明只觉得收穫满满,高高兴兴地进保姆车里,问孟临殊是不是直接回去。 孟临殊卸好了妆坐在那里,闻言问王明明:「裘桓人呢?」 王明明:「裘总他不是去换衣服了吗?」 裘桓的小助理刚刚给裘桓送衣服来,被裘桓特意留下,就是为了向他们说明去向:「裘总让我和您说,家里有点事找他,他先回去了。要您记得吃饭,别饿着了。」 - 裘宅中,灯火通明。 裘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虽然大病一场,还做了手术,可是在医院中休养不错,看起来气色挺好,只是脸色太差,望上去阴晴不定,隐隐擎着一场大雨。 他身旁,左边坐着裘定懿,右手边坐着的,却是盛夫人蓝双鹂,两人一左一右,都有些担心地望着裘桓。 只是裘定懿还有些不明就里,明显和裘桓一样,是临时被喊来的,盛夫人却分明知根知底,明白裘老爷子这一通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裘桓跪在地上,神情还很轻松,面对着裘老爷子,甚至还笑道:「爸,您才刚出院,又是为了什么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审我?」 裘老爷子面色冷峻,闻言也不答话,直接甩手,将一沓照片摔了过去。 照片零散,沸沸扬扬,似蝴蝶流星,裘桓没有避开,照片锐利尖角划过面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他却不当一回事儿,随手拾起一张照片看了看,就看上面拍的,竟是自己站在孟临殊家楼下,左手拎着一袋子瓜果蔬菜,右手怀抱一大束花,神情悠闲地往楼道口走。 余下照片大多也是如此,大部分都是裘桓,小部分是他和孟临殊一起,牵着狗在楼下遛弯,两人都穿着随意,十分居家,一看就是在家里吃了饭出来散步,格外有生活气息。 其中有一张,是两个人并肩,裘桓手搭在孟临殊肩上,低着头和孟临殊耳语,因为是偷拍角度,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那种氛围,极其的亲密,因为都身量高挑、肩宽腰细,看起来养眼至极,甚至有些像是特意摆拍出来。 裘桓视线凝在这一张上很久,特意拿起来,问裘老爷子:「这是哪来的?拍得不错,能让我拿走吗。」 「混帐!」裘老爷子一声暴喝,手中拄着的梨花木龙头杖重重在地上敲了两下,怒不可遏道,「要不是你舅妈把照片拿到我面前,我还不知道你做下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你弟弟,你居然和他背着我在外面同居?!」 之前孟临殊承认自己不是裘家人的时候,因为裘老爷子受刺激倒得太快,反倒没来得及问这件事情,如今旧事重提,裘桓知道,今天到底是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旁边裘定懿生怕裘老爷子气出个好歹,连忙替裘老爷子顺气:「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狗仔,听风就是雨的,临殊一个人孤身在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阿桓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又向裘桓使眼色:「还不快和爸爸说清楚,你们两个兄弟,就算是来往密切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裘桓沉默片刻,却只是说:「我确实和他住在一起,但是不是同居。」 裘定懿松了口气,裘老爷子神情也和缓了一点,裘桓却接着说:「我倒是想和他同居,和他住在一张床上,正儿八经地在一起,可他不同意。」 裘老爷子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指着裘桓,手指头哆哆嗦嗦:「逆子……逆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盛夫人,轻轻嘆了口气,劝裘桓说:「他哪怕不是你亲生弟弟,却也喊了你这么久的哥哥。这世上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喜欢他呢?况且……他还是个男人,阿桓,你可是裘家如今,唯一的男嗣,你真和男人在一起了裘家的香火可怎么办呢?」 她语气温温柔柔,说的也是长辈应该说的话,只是此刻听来,却颇有种火上浇油的味道。 裘桓淡然道:「舅妈,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喜欢孟临殊,想要和他在一起,难道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爸,您要是怕没有孙子给您抱,就让大姐招婿进来,也算是继承咱们家的香火。」 裘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住口!裘桓!你往日肆意妄为,毕竟没有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我也就眼不见为净算了!可如今,你居然做出了这样强人所难的事情!临殊好好一个孩子,被你逼着假扮成老三,私底下,还要忍受你的骚扰磋磨!你……你真是禽兽不如!」 裘老爷子骂完,将手里的拐杖塞到裘定懿手里,气得气喘吁吁道:「去给我打他!什么时候他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裘老爷子那拐杖用的是黄梨木,分量极足,整条五爪金龙盘旋其上,另有仙草瑞兽,往日用起来气派肃穆,如今被裘定懿拿在手里,却重愈千斤。 裘定懿不敢劝裘老爷子,只能举着拐杖,朝着裘桓背上打了两下,实在不忍心继续下手,忍不住骂裘桓说:「你和爸爸较什么劲,你知不知道,这些照片要是发出去,外面会怎么看你和临殊,又会怎么看我们裘家?爸爸现在是为你好,还不快说你错了!」 第141页 裘桓却只道:「难道连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由得我自己吗?那爸爸当年,是不是也不该和妈妈结婚?」 裘定懿差点被他气死,回头看了裘老爷子一眼,没想到裘老爷子冷冷道:「停下。」 裘定懿以为裘老爷子是心疼了,大喜地放下拐杖,却见外面,有人走了进来。 他身高两米,这样的天气,别人还要穿外套,他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被一身的腱子肉撑开了,紧紧地绷在身上。 这人叫做阿虎,是裘家的安保队长,之前在特种部队,如今退役,被裘老爷子花高价聘来,为报裘老爷子的知遇之恩,一向只听裘老爷子的话。 他先向裘老爷子行了礼,又从裘定懿脚边将那龙头杖捡了起来。 裘定懿看到他,就觉得不妙:「这是要干什么?」 「你下不去手,就让阿虎来。」裘老爷子说,「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裘定懿还想阻拦,可阿虎已经二话不说,高高举起拐杖便锤了下去。 这一下明显用力极大,龙头杖重重地敲在裘桓背嵴上,哪怕是裘桓也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裘定懿不忍心再看,转开头去,只能听到木头和人体撞击时,那沉闷的响声,一下一下,似是永无休止。 裘定懿哀求地看着裘老爷子:「爸,您真想把他打死吗?」 裘老爷子脸色黑得让人不敢直视,闻言冷冷问裘桓:「知道错了吗?」 裘桓伏在那里,白衬衫后,洇出赤色血痕,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闻言,他喘息两声,忽然低低地笑了:「您这是想屈打成招?可惜,我就是喜欢他,天塌下来也喜欢,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只会这么说。」 「孽障啊——」裘老爷子老泪纵横,「我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不孝子!」 盛夫人婉言劝道:「大哥,阿桓只是一时煳涂……」 「他不是一时煳涂,他是执迷不悟啊!」裘老爷子又悲又怒,「给我喊律师来。这孽障不是说要辞职,那就把他从我的遗嘱里面除名!他一日不悔改,未来裘家的财产就一日和他没有关系!若是我死之前,他都不肯低头,那他那份,我宁愿带到地下去!」 这话一说出口,不光是裘定懿,连盛夫人都皱了眉,劝阻说:「大哥,怎么好说这样的话。孩子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多劝劝就好了,你辛劳一辈子,身后留下的家产,定懿好风雅,不爱管这些俗物,不给阿桓,又能给谁?」 裘老爷子冷笑道:「他不就是仗着我膝下只他一个继承人了?你去把少钦一併喊来,裘盛两家同气连枝,让少钦最近多辛苦辛苦,替我处理公务,没了他裘桓,难不成裘家还要倒了?!」 盛夫人惊道:「大哥,这可不像话。」 可裘老爷子却不管不顾,又大声地斥责裘桓几句,总算被驻扎在裘家的医生赶来劝了下来。 等裘老爷子回房吃药吸氧,裘定懿总算找到机会,上前去扶裘桓。 他跪了半天,又挨了这么一顿打,被裘定懿扶着,半倚在沙发旁边,两条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屈着,手臂搭在膝上,闭眼仰头靠在沙发扶手上,脸色一片惨白。 裘定懿拍拍他的脸,问他:「还活着呢?」 半晌,裘桓缓缓睁开眼睛,一开口,便是一阵呛咳,裘定懿没好气地替他顺气,顺手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嘴那么硬,真是活该。」 裘桓「嘶」了一声:「大姐,手下留情。」 「现在知道痛了?」裘定懿优雅地翻个白眼,「现在好了,被从遗嘱上除名了,不是我说你,就算你想和临殊在一起,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非要和爸爸硬碰硬是吧。」 裘桓不语,半天,自己挣扎着要起来,裘定懿被他吓了一条,还好阿虎还在,便招唿阿虎说:「帮我把他扶回房间里去。」 阿虎应了一声:「老爷吩咐,让二少留在家里,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出去。」 裘桓说:「这是把我关禁闭了?」 阿虎只说:「老爷说了,这是为了您好。」 裘桓嗤笑一声,让裘定懿给他拿了一杯茶来,喝下去漱了漱口,总算将满嘴的血腥味给压了下去—— 阿虎下手太狠,他又好面子,就算是疼,也没有大声喊出来的道理,硬是咬牙咬出了血来。 裘定懿取了伤药过来,将他上衣给扒了,看到他整个背后,青紫连成一片,没有一处好肉,甚至有的地方,能看到一点拐杖上龙头的印子。 裘定懿忍不住说:「怎么没把你打死呢?」 「打死你就又少了个弟弟了。」裘桓倒是很悠闲,趴在那里,问裘定懿,「舅妈怎么突然来了?还拿了那么多照片。她不是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说是恰好有个老朋友,是主管传媒这一块的,手底下人正好拿到了照片想发,还好被舅妈扣下,送来老爷子这里了。」 裘桓说:「倒真是巧。」 裘定懿看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舅妈对我挺好的,老爷子打我她还帮忙拦,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她恰好有个好儿子能顶上来。」 裘定懿本来正在涂药,闻言手一抖,棉签就戳在了裘桓背上,裘桓又「嘶」了一声,挣扎着起身披上衣服:「你还是别帮我上药了。我怕我没被阿虎打死,被你给戳死了。」 第142页 裘定懿道:「你的意思是,舅妈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区别吗?」 裘桓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就露出个笑来。 这笑特别温柔缱绻,就像是看到了梦中情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裘定懿好奇之下,拿余光扫了一眼,看到裘桓的手机切在微信聊天窗口,对面人问他,今晚还回不回来,而他给发信人的备註是:宝贝临殊。 裘定懿:…… 裘定懿莫名有点牙酸,裘桓回完了消息,这才恋恋不捨放下手机,问裘定懿:「舅妈说没说,照片底版在谁手里?」 裘定懿说:「这谁顾得上问。都被拿回来了,总不可能有人再发出去吧?」 裘桓却没说话,斜倚在窗前,掏出支烟来,点燃了叼在嘴里。 窗外有一株丹桂树,已经几十年的树龄,枝繁叶茂,墨绿色的叶羽似是涂了一层蜡油,在月色下,呈现出碧玉一般的质地,半边月色,半边树影,被风吹了,将菸头橙红色的火光也拂得如同水波,明灭起伏着映亮了裘桓的侧脸。 他的侧脸起伏似是极为精妙的工笔画,每一笔轮廓都流畅英俊,只是他眉峰皱着,半晌,忽然说:「姐,你帮我个忙。」 他难得用这么正儿八经的语气和裘定懿说话,裘定懿愣了一下,就听到裘桓说出了,格外惊世骇俗的话:「麻烦你这几天帮我守着爸爸。不然我怕他,真被我给气死了。」 - 早上不到五点,蓝双鹂便睁开了眼。 自从丈夫去世后,她便立愿吃长斋,每日颂佛,为丈夫祈求来世的富贵太平。往日她都是这个时间起来,哪怕昨晚,她一直守在裘老爷子门外,等着医生为裘老爷子诊治完毕后,她方才入睡,今早也还是按照往日的生物钟甦醒。 她并不觉得困顿,反倒心情难得的轻松,起身对着窗边默念了一会儿佛经,这才换了衣服,慢慢地往外走去。 晨光熹微,整个裘宅都笼在一层漂亮的朝阳之中,似是笔墨涂抹,格外写意风流。盛家老宅也大,只是一房房分下来,就难免显得侷促逼仄,哪有这样的好景致看。 丈夫在的时候,他们一家是住在外面,后来为了安全,他们孤儿寡母还是搬了回去,后来虽然盛少钦长大了,也有了能力将她接出去,她却反倒不愿意了,只说住惯了。 思及往事,蓝双鹂低低地嘆了口气,望着朝阳下盛开的繁花如锦,笑容中也透出了几分恍惚。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母亲。」 蓝双鹂回过头去,就见盛少钦站在那里—— 昨晚,裘老爷子不光喊来了律师,更是将盛少钦也一併叫来,拉着盛少钦谆谆叮嘱,要他从今日开始,接替裘桓掌管裘氏。 盛少钦这一晚翻来覆去都没睡好,现在看到蓝双鹂,迫不及待便说:「母亲,怎么弄成这样,阿桓他到底怎么惹到了姑父,居然会被从继承人里面剔除出去?」 他出来得匆忙,衣领歪着,蓝双鹂先伸手替他翻折出来,这才柔声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像什么样子?你姑父信任你,才将这样的担子交到你身上,你这样不稳重,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可阿桓……」 蓝双鹂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敦厚善良,和裘家两兄妹感情也深。 因此,蓝双鹂只是道:「他为了一个男人,顶撞你姑父,你姑父这样,也只是给他一点警告,不然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难免惹出大错。少钦,你姑父对你这么好,如今他再没有旁人可以倚仗,你若撑不起来,岂不是要他失望?」 上次裘老爷子病倒,蓝双鹂要他去帮着裘桓处理公务时,盛少钦就觉得奇怪,所以找了个藉口煳弄了过去。 现在看母亲这么说,盛少钦实在没有忍住,问母亲说:「妈,你这是想要我……顶替阿桓,继承裘家?」 「不可以吗?」蓝双鹂长得并不美艷,而是清秀雅致,看起来自有一股江南水乡的氤氲妩媚,如今年纪大了,却依旧优雅妥帖,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气度,又因为常年抱病,格外另有一种柔弱温婉,如今柔声软语,说出的话,却意有所指,「少钦,这又不是你偷来抢来的,是你姑父需要你的帮忙,你现在退却,既对不起他,也让我看轻了你。」 盛少钦道:「姑父那么疼爱阿桓,也只是一时需要我帮扶而已,他们父子,早晚会和好如初。」 蓝双鹂翘起唇角,轻轻折下一枝璎珞宝珠,凝视着这明艷动人的花朵,很温柔地说:「那你就让他们,没有机会和好,不就是了?」 第58章 盛少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一时震惊地看着蓝双鹂。 蓝双鹂却忽然问他说:「那边住着的,是什么人?」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的角落里, 这里只坐落着两间平房, 过去有时候移栽过来的花水土不服,花匠夜里守着,便在这里睡下, 现在技术进步了, 就不需要那么辛劳, 这两间屋子也渐渐荒废了。 可是现在,屋子里明显又有人住下, 盛少钦心里还在想蓝双鹂刚刚说的话, 闻言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 随口说:「是上次那个假扮裘家人的宋沖,亲子鑑定结果出来,他和裘家八竿子打不着,只是单纯和姑姑长得像而已。阿桓让人把他给关在这里,好吃好喝招待着, 说是找个时间,把他扔到国外,免得他继续胡说八道。」 第143页 「他是怕把人放出去之后,又对那个孟临殊有所影响吧?」蓝双鹂低笑一声,「这个阿桓,没看出来, 倒真是个痴情种子。」 又转头叮嘱他:「英雄都爱美人, 可也要看这美人究竟能不能碰,就像是那漂亮的鲜花人人都爱, 可有的带刺,就得受伤。你瞧阿桓,向来受大哥宠爱,可现在因为这个孟临殊,不就落下来了?」 盛少钦没作声,蓝双鹂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前面屋内,宋沖忽然问:「谁在那儿?!」 盛少钦皱眉,护着蓝双鹂说:「妈,我们先走。」 蓝双鹂说:「好。」 里面宋沖听到声音,越发激动,冲到门口大喊说:「舅妈?舅妈你来救我了?」 盛少钦不悦:「真是痴人说梦,亲子鑑定都出来了,还在这里做梦,真以为自己是裘家人?妈,他居然还认识你的声音。」 蓝双鹂却道:「也是可怜人。这样得罪了裘家,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您同情他干什么,姑父差点被他气死。」 蓝双鹂微微一笑:「真把你姑父气进医院的,可不是他……好了,知道你和阿桓关系好,我不说了就是。」 盛少钦和母亲说不通,但他一向孝顺,到底没再反驳,只是陪着母亲同裘老爷子吃完了早饭,便去了公司。 昨晚裘老爷子盛怒之下,说要将公司交到他的手上,盛少钦嘴上不说,坐在裘氏位置上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有触动,颇有些心绪难平。 毕竟,所有人默认,整个裘盛两家,都要以裘桓为先,如今他却站在了裘桓的位置上,终于能够和裘桓平起平坐,裘桓出生就有的东西,他却用了二十多年,方才能从裘桓的失败里面,品尝到胜利的滋味。 建功立业对一个男人来说,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啻于精神春丨药,只要沾上一次,就很难再去戒掉。 可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对裘桓来说,根本和背叛没有两样,所以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裘桓时,盛少钦难免有些尴尬。 裘桓倒是很随意,虽然昨天挨了打,可今天看起来,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正站在檐下逗鸟。 不知道是他从哪弄来的鸟,很大一只,远远看着一身漆黑,可走近了才能看到,那一身羽毛油光水滑,被光一照,立刻就折射出七色的光来,看起来格外丰神俊逸,臂展开来估计能有一米多长,鸟喙长而尖,要是啄在人身上,肯定一啄就是一个窟窿。 这鸟一看眼神就不是善茬,可裘桓把它架在肩上,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盛少钦忍不住道:「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养鸟。」 「老爷子不准我出去,我不当个纨绔子弟提笼架鸟,还能干什么?」 裘桓拿夹子夹了肉抛出去,肩上的鸟立刻腾空飞起,俯冲着叼住了肉。肉格外新鲜,猩红的汁水淋漓,每块都有两个拳头大小,那鸟脖子一伸,一口就咽了下去,还犹自不满足,抻着脖子冲着裘桓叫。 它长得好看,可叫声粗噶,倒像是村里圈养的老鸭,盛少钦嗤笑一声,劝裘桓:「你和姑父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怎么过去?」裘桓看盛少钦一眼,「他不许我和孟临殊在一起,这事儿就没完。」 盛少钦心道,可人家孟临殊也没打算和你在一起啊,还不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为了这个,连家业都不要了,这不是自毁长城,把自己在孟临殊那里的唯一优势给折了,没权没势,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能是你的?你真能护得住吗? 盛少钦只说:「那你现在真就打算什么也不做,一门心思和姑父冷战?」 裘桓吹个口哨,那鸟就又飞回了他的肩上,虎视眈眈盯着盛少钦,一双眼睛锐利,几乎接近于赤金颜色。 裘桓漫不经心地将它脚上的链子扣上,放回架上,随口道:「临殊养了只鹦鹉,我也养只这个,和他多点共同语言。」 这鸟一口就能把孟临殊的鹦鹉给吃了,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共同语言。 盛少钦暗暗腹诽,犹疑半天,到底还是说:「虽然姑父让我去了公司,但是你放心,我只是替你看着……」 裘桓打断他:「盛三,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啰嗦了?」 「我只是不想咱们兄弟有什么误会。」 「不会误会。」裘桓呵了一声,「只要你别跟我抢孟临殊就行。」 盛少钦本来听他斩钉截铁的「不会误会」四个字,心里还有些感动,听到后面那句,呵呵一笑:「再说吧。」 裘桓道:「你凭什么和我抢他?咱们两个在他眼里就是一丘之貉,况且,我还比你多个好处。」 盛少钦问:「什么好处?」 裘桓:「他和我在一起,绝对没有婆媳矛盾。」 盛少钦:…… 盛少钦无语半晌,终于道:「裘二,你可真是孝顺得没边了。被姑父知道,又要动家法了。」 裘桓只一哂,可神情间,确实是并没有把盛少钦入主裘氏放在心上。 盛少钦有些羞愧,觉得裘桓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待,自己却因为这种事沾沾自喜,实在有些不是东西。 盛少钦说:「陪我进去和姑父问声好。」 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帮着裘桓和裘老爷子求个情,有他在,也能居中调停一下。 第144页 他是一番好意,可裘桓却说:「晚点再说吧。我怕进去,老爷子又要生气。」 盛少钦只以为裘桓的是怕裘老爷子还没消气,就说:「父子哪有隔夜仇?」 裘桓淡淡道:「没有隔夜仇,不见得没有新的。」 他这话说得太坦然,让盛少钦一时之间还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等进去向裘老爷子问了好,站在一旁听着母亲和裘老爷子寒暄时,盛少钦偷眼看裘老爷子,过了一晚,裘老爷子看起来心情平和了不少,和蓝双鹂提起年轻时的事情,说到畅快之处,眉目间时不时还带上几分笑意。 这种样子,也不像是裘桓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 裘老爷子忽然转过头来,慈祥地问他:「少钦,今天在公司感觉如何?有人不听话的话你告诉姑父,姑父去给你撑腰。」 盛少钦连忙道:「谢谢姑父。阿桓之前在公司立好了规矩,我萧规曹随,也没人和我作对。」 蓝双鹂就笑道:「少钦是个实心眼,做事从来勤勤恳恳,长辈交到他手上的事,没有一件不认真对待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她这么说,其实盛少钦听起来挺尴尬的,好像母亲是在自卖自夸,上赶着把他推销出去。 她这么做,盛少钦也不是不懂,是想要自己更进一步,除了盛家以外,一起掌控裘氏。 只是盛少钦也觉得这样不靠谱,被雄心壮志沖昏头的时候,是会幻想一下一步登天,可裘桓毕竟是裘老爷子的亲儿子,就算裘老爷子再气,也不可能放着儿子不要,拉扯一个没有血缘的亲戚。 可这话不能盛少钦说,被蓝双鹂听到,不知道要多伤心,母亲这么为自己筹谋,也是自己没有用,让她不能放心下来。 盛少钦正想着,怎么向母亲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母亲担忧,裘定懿却匆匆进来,一手夹着平板电脑,一手端着一杯温水,先将水和药递给了裘老爷子:「爸,吃药了。」 裘老爷子不疑有他,接过水和药,看了一眼却诧异道:「麝香保心丹?我吃这个干什么?」 裘定懿说:「您先吃了我再告诉您。」 「故弄玄虚。」裘老爷子冷哼一声,「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难道还怕我气死不成?」 旁边蓝双鹂笑了起来,意有所指道:「不会是阿桓,又出了什么事吧?他这孩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识足,就是有时候难免有些执拗了。还好年纪尚轻,大哥你还能管束着他,看看能不能把他给拗过来。」 这种绵里藏针上眼药的行为,蓝双鹂做得自然而然信手拈来,裘老爷子脸色就冷了下去。 裘定懿也不多劝,又将平板电脑递了过去,指尖轻轻一划,解锁了之后,露出一支视频来。 裘老爷子没戴老花镜,眯着眼睛问:「这是什么?」 裘定懿点了一下,视频开始播放,裘桓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是裘桓,今天发布这支视频,是想要向大家澄清两点事情。第一,我和孟临殊,丝毫没有血缘关系,是我为了讨父亲欢心,要他假扮成我的弟弟,之前那些亲子鑑定是我授意医院做出的虚假报告。第二,我确实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但并不是风传的,他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而是我强迫他和我在一起……」 裘老爷子阖了阖眼,颤抖着手点了暂停键,而后毫不犹豫地仰头将药吃下。 裘定懿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蓝双鹂,对着裘老爷子幽幽道:「您别担心,除了这个,我还替您准备了速效救心丸。」 保证您不会被老二这个逆子给气死。 第59章 「我是裘桓, 今天发布这支视频,是想要向大家澄清两点事情。第一,我和孟临殊, 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是我为了讨父亲欢心,要他假扮成我的弟弟。第二,我确实喜欢他, 想和他在一起, 但并不是风传的, 他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而是我强迫他和我在一起。」 「在整件事中, 孟临殊一直劝阻我、阻拦我, 是我一意孤行, 做出了欺骗大众的行径。」 视频中的裘桓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他向来高高在上,却在这一刻,微微停顿, 而后向着屏幕低下头来。 「对于自己的欺骗行为,我想向大家诚挚地道一声歉,同时也希望,向孟临殊道一声歉。因为我和我的自负,导致他也被牵扯进来。他是一名极为敬业的好演员,如今却因为我, 要面对铺天盖地的批评之声。」 「一切问题, 皆在我身,同孟临殊没有丝毫关系。因此, 我已经引咎辞职,正式辞去裘氏集团内,所有相关职位,以此向大众给出一个交代。」 视频不过几分钟时间,结束后,自动暂停,画面中,裘桓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向着同他毫不相关的人群致歉,这同他往日里的桀骜、傲慢、不可一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从小就受尽宠爱,又向来身处高位,可以说,这辈子没有一刻,他需要为别人的眼光道歉负责。 可他偏偏为了孟临殊,毫不迟疑地站了出来。 厅内鸦雀无声,裘老爷子唇抿得极紧,盯着屏幕,眉峰紧锁,裘定懿生怕他出事,将速效救心丸递了过去,裘老爷子却没接,只是像是勐然惊醒,嘆息说:「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说出来,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三人起身出去时,裘桓还站在迴廊上,正望着远方的天幕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对着蓝双鹂行了个礼:「舅妈。」 第145页 蓝双鹂担忧道:「阿桓,你这次,可实在是有些任性了。你爸爸刚刚……看起来很失望。」 裘桓认错很快:「是我不好。舅妈,这两天多亏你和少钦在,不然爸爸心情只会更糟。」 「我也少钦也只是一时待在这里,遇到大事,亲戚之间,不就是要这样守望互助吗?当初你舅舅去世,整个盛家无一人能够依靠,多亏大哥派人过来,不然我们孤儿寡母,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蓝双鹂抽出手帕,拭了拭眼角,言语之间满是关切,「只是阿桓,你这么一发道歉视频,让外人怎么看你?」 「他们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是舅妈您拿来的那些照片提醒了我。既然有人能拍到我和临殊,那就说明我们的行踪不是什么秘密,难免没有更多照片流出去。倒不如我先道歉,也是帮着临殊澄清一下,免得大家都以为,他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裘桓微微一笑,「我毕竟是爸爸的孩子,就算是不在裘氏干了,爸爸还能真把我饿死不成?舅妈您就放心吧。」 蓝双鹂现在脸上的表情并不算太好看,旁人看来,只觉得她和裘老爷子一样,是被裘桓这一手先斩后奏给惊到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裘桓这一手,直接将她后面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拿到裘老爷子面前的照片只是一部分,更多的,都在她手里,只等有一天突然爆出来,将裘桓和孟临殊乱丨伦的罪名钉死。 如果是一般的罪名,或许大众讨论几日也就算了,可这种违反公序良俗的,却足够给人极深的印象,深到裘氏股价必定受到严重影响,到那时候,就算裘老爷子仍旧属意裘桓继承家业,也要考虑大众的舆论压力。 就算那时,裘桓再跳出来承认,自己和孟临殊不是亲生兄弟,大家也只会以为他是巧言令色,随便找个理由洗白自己。 可现在,裘桓干脆利落地承认,两人没有血缘关系,那这些照片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那狗仔蹲了许久,才拍到了这些照片。蓝双鹂当时听说,裘桓为了和董事会的那些人抗衡,自请离开裘氏,这才觉得时机到了,将照片送到了裘老爷子面前,果然也顺顺利利让盛少钦顶替了裘桓的位置,可现在看来,却是打草惊蛇,要裘桓有所警觉了。 隐忍这么多年,现在偏偏乱了阵脚,到底还是有些得陇望蜀了。 不过还好,毕竟不是无路可走,裘桓这一步,虽然将她的计划打乱,却也将自己的后路给斩断了,就算是董事会里最古板保守的「保皇党」,现在看他承认错误,大概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替他说话了。 ——这也正是,盛少钦上位的好时候。 「说的也是,你们还年轻……日子久了,才知道真金不怕火炼。」蓝双鹂拍了拍裘桓的肩膀,又转眼看向盛少钦,真心实意地感嘆说,「总是,来日方长啊。」 裘桓笑了笑,等蓝双鹂走后,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被她拍过的地方。 旁边裘定懿说:「看你这样子,是查清楚,都是舅妈捣的鬼了?」 「不用去查,只看这事,最后获利的是谁就行。」 裘定懿只稍稍一想,便嘆了口气:「舅妈怎么这样。盛家还不够她嚯嚯的吗?」 裘桓只道:「舅舅去的太早,哪怕有父亲帮扶,这些年到底是走了下坡路。少钦就算再天纵英才,想要盛家回到当年的繁盛,也要费一番功夫,又怎么比得上直接入主裘氏方便快捷?」 裘定懿奇怪道:「你倒是心平气和,也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裘桓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你别看老爷子这两天对着我喊打喊杀,几分真,几分假,也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总归都是亲戚,不好破了彼此的和气,要是舅妈自己能迷途知返,那就再好不过了。」 裘定懿当初选择艺术,而不是去公司任职,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些人事往来之间的勾心斗角,现在听裘桓说这些,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裘桓却没继续往下说,忽然拿出手机,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好像没看到想看的东西,就又百无聊赖地放了下去。 裘定懿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手,在等着消息过来,结果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裘桓只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个笑容来,也不和裘定懿说话了,直接就接起来,语气又温柔,又带点端着的味道,就像是公孔雀炫耀自己的羽毛:「餵?你今天不是还要拍摄吗,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了?」 电话那边,孟临殊看着面前平板上的视频,问裘桓说:「为什么突然公开道歉?」 「正好想起来了,反正早晚要道,顺手就录了视频发上去了。」 「你突然被喊回裘家是因为什么?」孟临殊不理他胡说八道:「爸爸又说什么了吗?」 「老爷子发现我跑来和你住在一起,骂了我一顿。」裘桓轻笑一声,「视频刚发出去就打电话过来,怎么,关心我?放心吧,我活得好好的,就是被关禁闭不能去见你了。这几天你记得好好吃饭,别又做你那只放盐的白水煮青菜了。」 孟临殊:「我觉得白水煮青菜挺好吃的。」 裘桓:「是吗?那我给你做饭之后,怎么再也没见你进过厨房?」 孟临殊沉默片刻,把电话挂了。 王明明正忧心忡忡,看他挂了电话,连忙问:「裘总怎么说?」 第146页 「应该是裘家出了问题,他才会这么突然地发布视频道歉。」 「出事?裘家能出什么事?」 「他没说。」 王明明很想说一句,裘总不说,你就多问两句嘛。男人就是这么贱兮兮的,喜欢心上人对着他撒娇,但凡孟临殊说两句软话,保管裘桓连银行卡密码都能告诉他。 可孟临殊不问,王明明再急也没用:「那我就让公关部的这两天加加班,监控一下网上的言论,看看能不能引导一下。裘总把火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就是想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咱们总不能辜负了他。」 孟临殊却说:「他是把火力吸引过去了,但我能不能顺利从里面摘出来,却不一定。」 王明明闻言一惊,却又觉得孟临殊有点杞人忧天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只看裘桓道歉之后如何运作,如果舆论引导得好,说不定还能让孟临殊从「富二代」这个人设,转型成不慕荣利自立自强一朵遗世独立白莲花。 别看白莲花这个词,现在听起来好像不好听,但其实大众还就吃这一套,还是挺喜欢这种靠着自己一路向上的类型。 只是没想到,还真被孟临殊给说中了,视频发出的时候是在晚八点,又赶上了周六,闲着的人多,视频发出之后,立刻就引爆了微博,经过一夜发酵,更是席捲了所有门户网站,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孟临殊并非裘家亲生,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豪门寻亲记」,如今看来,竟只是一场闹剧。 更离奇的是,孟临殊的身份,居然是由裘家大公子裘桓一手操办,等于说是裘桓自导自演,不但骗了大众,更是连自家亲爹都骗了过去,现在还承认了自己和孟临殊的绯闻,不由得观众不去联想,这暧昧的身份背后,究竟潜藏多少暗流涌动。 大家的焦点,本来确实都放在了裘桓身上,觉得裘桓这一举动背后肯定有什么深意,毕竟以他往日展示给大家的杀伐果决的形象来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会为了爱情这么不择手段的恋爱脑。 但是后面,突然就又爆出了几个帖子,有质疑孟临殊的实力,是不是真的能那么顺风顺水一路拿奖的。有以知情人的身份表示,孟临殊和裘桓之间,根本不像裘桓说的那么清白,两个人已经秘密同居了。 还有的帖子明显就是写手写的,用词特别缠绵悱恻,说什么裘桓「得此佳人夜不能寐,一夜数次被翻红浪」,还特别详细地描写了两个人的细节部分,就像是趴在两个人床下看到一样。 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但这种写法,反倒迎合了一些爱看乐子的人,毕竟,他们不在乎八卦是不是真的,只在乎够不够好玩,说出来噱头大不大。 接二连三的话题,都往孟临殊身上引,孟临殊也不能像裘桓想的那样置身事外,被彻底卷进了话题里面。 @伏地小笑:我靠,那天看到新闻,我还以为我是没睡醒,没想到是真的啊。亲自找个假弟弟回来,裘桓到底图什么? @哈库那么塔塔:阴谋论一点,裘老爷子一直没放弃寻找孩子,如果真的找到了裘三少回来,那绝对是裘桓继承裘氏的有力竞争者。我要是裘桓,我也愿意找个假的出来,既能哄老爹开心,又能把人掌握在自己手掌心里,到时候裘老爷子一死,假少爷还不是想怎么收拾都行。 @小钢豆:!!!感觉楼上的真相了!豪门为了继承权,就是这么黑暗! @aaa水果王姐:那裘桓和孟临殊的绯闻又怎么说?说真的,就裘家这个条件,谁不想认祖归宗啊,就算裘桓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也不代表孟临殊真那么无辜。他出道三年影帝大满贯,真就那么天赋异禀? @什么都磕只会使我营养平衡:本来想利用结果爱上了呗。孟临殊长那么好看,是我我也不捨得卸磨杀驴,这不得把他关在家里先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裘总真是深谋远虑,选弟弟也选个最漂亮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弟弟也是一家人了。 @殊殊我真是你大侄女:不是,裘总都澄清了,这事和我们临殊没关系。再说,我们临殊就是特别天·赋·异·禀,演技好得不行!不然裘家再权势滔天,也不能逼着曲导也对临殊赞不绝口吧?他可是出了名的背景硬谁的帐都不买。 吵来吵去,和之前一样,又成了黑粉大战。只是这次的事情更加出圈,就算本身对娱乐圈没兴趣的人,也都多少听到过一耳朵,对裘桓和孟临殊两个名字的印象,就没有那么好了。 裘桓倒是无所谓,他一直位高权重,一手遮天,不是那种被派来公司镀金的没用二世祖,而是实至名归的实权人物,根本没人敢择其锋芒。 之前他和董事会说自己要辞职,董事会还要帮着替他遮掩这件事,生怕被人知道之后,人心不稳。现在他自己爆了出来,却还有不少死忠觉得,他早晚能够回来。毕竟虽然桃色新闻听起来不好听,但总比挑战伦理道德要好得多。 可他现在被裘老爷子关在家里,一直没有公开露面,盛少钦这个时候又在公司里面,比起裘桓,他手腕要圆滑委婉得多,相处起来,绝对更加舒服,虽然明面上,大家都说要等裘桓回来,可实际上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而孟临殊这边,多说多错,由王明明安排,只是低调地发了个公告,说明自己确实不是裘家亲子,并且就自己的欺瞒也向大家道歉。 第147页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再低调,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引来无数的关注。围绕着两人的一点一滴都被挖掘了出来,不少人发现,之前觉得两人是兄弟情深的行为,现在褪去亲情的外衣,更加有种暧昧难言的味道。 虽然骂他们两个不知廉耻的有,可有的人连孟临殊、曲驳和谢亦琛的恨海情天三角恋都能嗑的津津有味,更何况这种当事人都盖章认证的真恋情了。 裘桓以前一直不高兴,网上的人只磕孟临殊和别人的cp,自己和孟临殊却连个名分都没有,现在两人不但讨论度激增,更是连cp超话都有了,裘桓也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一回。 他不着急,任由网上猜测谩骂,只有在看到孟临殊被骂的时候,才会让公关部的去管控一下。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裘老爷子却忍不住了,把他给喊过去,问他说:「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裘桓最近在裘家待着,一门心思就养他那鸟,他刚弄回来的时候裘老爷子看了一次,这次喊裘桓过来,他又架在肩上,那鸟居然比上次又大了一圈,鸟喙和爪子都锋利得像是闪着寒光,站在裘桓肩上,看起来格外阴鸷。 裘老爷子看到裘桓,只觉得哪里都不顺眼,先骂他说:「又从哪弄来的这个?《动物保护法》读了吗?」 「放心,肯定不会让您有个锒铛入狱的儿子。」裘桓懒洋洋道,「这是我朋友他们从北边缴获回来的,没地方养,只能先放我这里,一应手续都是全的。」 裘老爷子这才作罢,却还是语气不善:「你究竟想做什么?整日待在家里,你这是要啃老吗?」 裘桓说:「爸,您可真是时髦,还知道啃老。您大半辈子勤勤恳恳,攒下这么大的家业,我就算是带着儿子孙子一起啃,也吃不穷您。」 「那我孙子重孙子呢?」 「您得问临殊去,他要是愿意,我们去孤儿院收养几个,不光孙子重孙子,我还能给您弄几个孙女重孙女回来。」 裘老爷子一拍桌子:「住口!」 几上放着的杯子歪在那里,里面盛着的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淋淋漓漓地洒了出来。 裘老爷子闻着茶香,又觉得心疼,骂裘桓说:「她总归是你舅妈,你忘了你小时候,你舅舅怎么疼你的了?她命苦,少钦也年少失怙,是个可怜孩子,你不要下手太狠,伤了亲戚之间的和气。」 这话和裘桓当时同裘定懿猜的一模一样,半个字都不错,裘桓淡淡一笑:「我知道,就是因为她是舅妈,少钦是我兄弟,我这才一再忍让,只是爸,要是我退无可退,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裘老爷子嘆道:「她一个妇道人家,眼皮子浅,我也会提点她几句,总归是你做人不检点,让人抓住了把柄。你还想要躲在后面看热闹看到什么时候?」 「那要看舅妈后面,还有什么后手对付我了。」裘桓说,「您老这思想可不对,不能因为舅妈是女的,您就小瞧她,她这一套先后手,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就被她踩得翻不了身了。」 裘老爷子又是低低一声长嘆,只是没想到,年轻时最是清高自傲不沾凡俗的这个妹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裘桓却觉得,人总是会变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欲望总是相近的,盛夫人若不是早早嫁了人,就凭她的心机手段,商场上也能搏出一片天地,只是嫁人之后,碍于盛家繁琐的家规祖训,只能隐忍着相夫教子,夫死之后,一颗心就只能落在了儿子身上,难免就偏激了。 她这么针对裘桓,裘桓本来不怎么生气,毕竟记得小时候,去舅舅家的时候,舅妈总要亲手给他和盛少钦炖一碗香港那边流行的双皮奶吃,可盛夫人偏要把孟临殊拉进来,这就是裘桓不能忍的了。 最近他一直没有动手,不过是等着想看,盛夫人究竟还有什么手段,万一现在对她动手,她拼个鱼死网破,又拉着孟临殊做文章,那对孟临殊的演艺事业,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 裘桓看裘老爷子还是一脸落寞,劝裘老爷子说:「您也想开一些。那天我都没和您串供,您对着我喊打喊杀,演得不也很逼真吗?」 裘老爷子冷哼道:「我没有演,那天是真的想把你打死了事。临殊那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被你给缠上了,真是晦气。」 裘桓被骂,一点也不觉得无地自容,还嬉皮笑脸道:「您和临殊也这么久没见了,不然我把他带回来……不过这次来,他就不是您的儿子了,得是您的儿媳妇。」 裘老爷子:…… 裘老爷子忍无可忍,抓着杯子丢过去:「滚!」 裘桓哈哈笑着躲开,手机却忽然响了,接起来能听得到,那头很大的风声和雨声。裘桓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才看到落地窗上,满湖山色黑云压顶,将那翠色慾滴染得阴沉动盪。 一道雪白闪电划过天幕,一瞬间映得浓云四起的天幕越发晦涩阴冷,肩上大鸟受惊,扇动翅膀,发出尖利的叫声。 电话里,王明明的声音惶急,几乎撕心裂肺地喊道:「裘总不好了,临殊他出事了!」 第60章 几小时前。 几辆保姆车在山脚下停住。车内, 邵闻先跳了下来,看了看远方的天色,有点不确定地说:「好像要下雨了。」 霍浙年纪大了, 慢慢地下了车, 笑眯眯说:「确实要下了。」 第148页 邵闻道:「您看天气预报了?」 「我这腿一到下雨天就疼,别人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我这是『下不下雨腿先知』。」 他说话风趣诙谐, 邵闻扑哧一声就笑了, 旁边节目组的也当做花絮素材拍了下来。 范淑儿扶着霍浙的手从车上下来, 闻言有点担心说:「看这样子,得有一场大雨。咱们在山里, 不会遇到什么威胁吧?」 旁边工作人员立刻解释说:「您放心吧, 我们已经向气象部门了解过了, 今天的雨估计会在六个小时之后下下来,那个时候,咱们应该已经准备启程回去了。」 又向着镜头解释说:「我们节目组,肯定会把各位嘉宾老师的安全放在首位的。」 工作人员这么警觉,也是因为最近黑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之前因为他们蹭着孟临殊的热度宣传营销,现在孟临殊被全网热议,他们节目也遭到反噬,第一期节目放出预告之后,下面全是骂的,说他们厚颜无耻, 到了这种时候, 居然还要捧孟临殊。 节目组简直冤枉死了,孟临殊是提早就签下来的, 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况且,明星风评不好的多了,桃色新闻更是层出不穷,如果只要明星有不好传闻就被换下来,那节目组真不用请人了,谁知道这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什么时候就会爆出个大雷来。 要是别的小明星,遇到这种事,节目组还能撒撒气,可孟临殊是什么人,人家虽然现在不是裘家人了,可没看裘家大公子裘桓对他死心塌地的,宁愿自己名誉受损,也得把孟临殊摘出来,恨不得告诉大家,孟临殊白玉无瑕,都是我强迫他的。 这么一位,谁敢惹他? 节目组既不敢反驳观众,也不敢迁怒孟临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制作人对节目前途很不乐观,所以心灰意冷之下,把本来预定在后面的外景,现在就拉出来了,试图用这样比较重磅的外景,挽回一点节目的口碑。 这么匆忙的决定,导致整个节目组都手忙脚乱,各个部门协调的时候并不算顺利,之前谈好的那座山,因为档期问题,目前不能封山供他们拍摄,只能临时更换到了另一座刚刚开发名气不算太大的风景区。 工作人员解释之后,范淑儿也不再担心,邵闻伸个懒腰,问:「孟哥呢?还在车上吗。」 闻言,谢亦琛笑了一声:「小邵和小孟的关系这么好?一来就惦记着他。」 邵闻才不惯着谢亦琛,不咸不淡说:「是啊谢哥,我们年轻人关系好点,也很正常。」 谢亦琛被他噎了一下,从表情上也看不出来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仍旧是那副笑口常开的样子,很温和地说:「年轻人就是好,这么短时间就有交情了,只是有的船註定要沉,还一定要往上跳,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邵闻想要抱孟临殊大腿,可孟临殊已经自身难保了,邵闻註定白费功夫。邵闻就算本来确实是想借一借孟临殊的东风,可看谢亦琛阴阳怪气的样子,也觉得就算孟临殊什么背景都没,自己也宁愿和孟临殊一起吃糠咽菜,也不想看谢亦琛的丑恶嘴脸。 只是邵闻还没反驳,就听到重重一声响,原来是苏落云从车上下来,反手狠狠地将车门关上。 见她下来,谢亦琛连忙要迎过去和她打招唿:「云姐……」 苏落云却只冷冷道:「吵死了。」 谢亦琛一哽,却见苏落云忽然露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来—— 她长得好看,只是笑得太僵硬勉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笑是万分的不情愿:「临殊,好久不见啊。」 众人对面,最后一辆保姆车上,孟临殊正走了下来,闻言,对着苏落云笑了笑:「云姐,好久不见。」 苏落云僵硬地关心孟临殊:「山里风硬,你穿得有点单薄了,小心着凉啊。」 这话和她之前给人的印象相差太远,苏落云明知道大家都在看自己,却只是对着孟临殊嘘寒问暖,直到节目组安排大家进山,说是节目要开拍了,这才作罢。 等孟临殊走到前面,苏落云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去。谢亦琛跟在苏落云身边,压低声音,状似有些担心地问:「云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孟临殊他威胁你了?」 「你给我闭嘴。」苏落云恨声道,「要不是你在那里煽风点火,让我为难他,我也不会……」 谢亦琛下意识追问:「不会什么?」 苏落云怒道:「关你什么事!离我远点,看到你就烦!」 谢亦琛被她这一通怒火骂得愣住了,看着苏落云气沖沖地走到前面去,半晌,反应过来,对着镜头做个无奈的表情:「云姐今天大概是心情不太好。」 他这话显得自己特别宽容,愿意迁就苏落云,摄影师虽然拍了下来,但这个镜头后期剪辑的时候,绝对不会剪进去的。毕竟比起花钱才被塞进来的谢亦琛,苏落云本身的名气可要大得多,就算节目组想炒作,也不会让谢亦琛踩着苏落云上位。 谢亦琛心里也知道这一点,等镜头转开,脸上的表情立刻就阴沉下去。 另一边,邵闻也小声和孟临殊说:「孟哥,云姐今天怎么对你这么热情?」 孟临殊只说:「大概是云姐觉得,上次和我合作得不错。」 邵闻心道,骗鬼啊,上次虽然大家是分开拍摄的,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苏落云刁难你,让你在冷风里一遍遍下水,反被你给扯下去了,苏落云和谁合作得不错,都不可能和你关系这么好。 第149页 邵闻干笑一声,实在是做不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还在绞尽脑汁找新话题,忽然感觉鼻尖一凉。邵闻伸出手,惊讶道:「下雨了。」 头顶天幕低垂,四面的山环抱着钴蓝色的天空,如同一方倒扣的琉璃樽,小心地将那碧玉似的一汪天空笼在怀中。 孟临殊也抬起眼睛,漆黑的眼底被灰色的云层覆盖,呈现出无机质的冰冷光芒。 一般人做这样的表情总显得冷淡,可他眉目实在长得太好,是一种没有见过的人,几乎难以想像出来的美艷,这样的颜色,就要他整个人都格外的矜持清冷,像是被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一件艺术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接近拥有。 邵闻不期然想起最近这段时间,网上对于孟临殊的那些流言蜚语,其中不乏一些很是过分难听的论调,恶意太浓,几乎溢出屏幕,可有的,却说得有理有据。 比如说他和裘桓之间,是裘桓一见钟情,强势地追求,更是为了捧他上位,心甘情愿陪着他演这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码。 邵闻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裘桓那样的权势地位,在这样纯粹的美丽面前,或许也很难克制自己的欲望,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占有他…… 孟临殊说:「要集合分组了。」 邵闻勐地一震,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居然不敢直视孟临殊,有些慌乱地说:「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他很怕孟临殊会看出什么来,可发现孟临殊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却又不由自主有些失望。 这次的规则是三人一组,不设剧本,需要三人自己在山中寻找合适的拍摄地点,然后进行拍摄,甚至连导演都没有,全部的短剧拍摄,都需要嘉宾自己进行。 邵闻被抽到和孟临殊还有苏落云一组,余下的霍浙、范淑儿,还有谢亦琛一组。 其实节目组本来是想要做做手脚,不让苏落云再和孟临殊一组了,可上面犹豫再三,还是表示要公平起见—— 其实公平算个屁,主要是苏落云和孟临殊上一期关系太差,有人特意打来电话,说希望苏落云能继续和孟临殊合作,以此来缓和一下,也让观众们觉得,两个人和好如初了。 这和节目组的态度不谋而合,因为没有淘汰制度,所以希望嘉宾们能够和和气气的。至于打电话那个人,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苏落云的经纪人。 这件事苏落云自己也知道,当时经纪人苦口婆心劝她半天,权衡利弊,让她不要再和孟临殊作对,她只冷冷说:「这些话徐传民已经教训过我一顿了,不用你再来啰嗦。」 可徐传民的话确实有用,至少这次,苏落云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和孟临殊笑脸相迎,被分到一组之后,甚至主动表示:「我这个人脑子笨,让我演还可以,让我编就太为难我了。小邵,你和临殊商量着来吧。」 俨然是把三人之间的主导权让了出来。 邵闻当然不会那么不懂事,连苏落云都不敢和孟临殊抢,他一个下决心抱大腿的,更是无条件服从孟临殊,也立刻表态说:「我就是当初文化课成绩太差,才当演员的。孟哥,你是学霸,你来决定吧。」 弄得孟临殊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让你写作文,这和学不学霸,也没关系。」 三人谦让时,谢亦琛正扶着霍浙从他们身边走过,闻言笑道:「小孟还是这么谦虚。当初在曲导组里,不是也总是自己改剧本吗?」 这话说出来并不好听,像是指责孟临殊喜欢自己改戏加戏,连曲驳都拿他没办法。 邵闻觉得谢亦琛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针对孟临殊做的太明显,就显得特别面目可憎。 孟临殊却并不动怒,甚至还对着谢亦琛淡淡一笑说:「谢哥大概是记错了,爱改戏的不是我。不过我确实不如谢哥,拍摄的时候那么入戏,情绪上头,连重要道具都敢自己摔了。」 第61章 当初谢亦琛被赶出剧组的原因众说纷纭, 其中一种说法就是他故意损毁了剧组道具,只是一直没被证实。如今孟临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立刻让人联想到了这一传言。 谢亦琛没想到孟临殊之前在剧组里那么好脾气, 似乎自己说什么都不生气, 直到自己当众栽赃他,他才显出了几分脾气来。可今天自己只是稍稍一刺,他居然就立刻反驳, 甚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就让自己无话可说。 谢亦琛嘴角抽动两下, 干笑道:「小孟这是生气了?我和你开玩笑呢。」 孟临殊淡淡道:「是吗?我也和谢哥开玩笑呢。」 是不是开玩笑,围观的几人心里自然有数, 谢亦琛见在孟临殊这里讨不到好, 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连忙找了个藉口,和老年组的两位一起走了。 等他们走后,邵闻呵呵一声:「谢哥还挺有意思的。」 苏落云嘲讽说:「被新人挤出剧组,丢了这么大的脸,谁能不记仇?」 说完, 突然想起自己要和孟临殊搞好关系,苏落云勐地一僵,生硬地改口说:「……当然,这是他小肚鸡肠,自己实力也不行。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换角了。」 孟临殊并不在意苏落云对自己的态度, 甚至谢亦琛说的话, 对他的情绪也没有分毫的影响,出言反驳也只是因为, 谢亦琛这种人欺软怕硬惯了,现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不态度强硬一点,谢亦琛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现在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清净整整一期节目,在孟临殊看来,性价比要高得多。 第150页 孟临殊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讨论一下接下来要演的剧情?」 这是正事,三个人找了个凉亭开始讨论,期间跟着的工作人员提示说,节目组在山里藏了彩蛋,需要三人分头去找。因为老年组两位年纪大了,所以山脚这一片留给了他们,孟临殊这一组需要往山里更深处走走。 三人用了一个小时确定了一下要演的剧情,因为是在山里,妆造不方便,所以选择了现代戏,又因为上一期,三人演的都是亲情戏,所以这次,就加入了爱情部分,本来最合适的是让苏落云和孟临殊演情侣,但是苏落云有点不情愿—— 让她讨好孟临殊也就算了,可现在让苏落云对着孟临殊演深情款款,她就算演技再好,也实在发挥不出来。 邵闻看僵持在这儿,提议说:「不然我和云姐演情侣?」 苏落云不假思索说:「我看你和临殊演情侣更有爆点,我演棒打鸳鸯的坏女人就行。」 邵闻:…… 邵闻有点结巴,转头问pd:「这可以吗?现在同性题材不会被审查吧?」 pd也有点懵,特意打电话去谘询了一下有关领导,山里信号不好,pd跑出去挺远的,总算打通了电话,半晌回来,跟他们说:「原则上是不可以的。」 原则上不可以就是可以。 邵闻演文艺片,多的是边缘人物,演同性恋对他来说简直是稀松平常,他演技不错,只是缺一个被人看到的机会,所以能够在节目里演他最擅长的人物类型,他还是挺高兴的,却又怕孟临殊不愿意。 孟临殊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下来:「我和邵闻演同性情侣的话,就只能委屈云姐演配角了。」 一部戏里肯定要有个主角配角,要是平常,苏落云这个咖位,肯定不会给别人作配,但现在她却直接点头答应了。 三人的剧情也挺简单的,就是孟临殊和邵闻自由恋爱,因为家中反对,所以私奔到了山里,苏落云扮演的邵闻姐姐闻讯追来,三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本质上和上一期一样,有爱恨纠葛,有矛盾冲突,甚至还多了一个舆论爆点,这也是吸引观众的一种常用手段。 邵闻和孟临殊作为青年组,个人体力好,苏落云常年节食,看起来比较柔弱,所以邵闻自己单独去寻找彩蛋,孟临殊和苏落云一起,也可以照顾苏落云一下。 后来回忆起来,邵闻清楚记得,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伶仃细雨,山里的水汽浓郁,空气里满是植物特有的格外清新辛辣的味道。 节目组为他们分发了雨衣,还有一张手绘地图,邵闻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往山里走,路上还遇到了谢亦琛和范淑儿,因为开始的时候闹得有些不愉快,三个人也就点头示意一下就擦肩而过。 节目组给的提示是以谜语的形式呈现的,邵闻对这种东西特别不擅长,一边绞尽脑汁地解密,一边还要依据地图地形来找相应的地点,不知不觉就走得很远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周围全是绿树,脚下的小道几乎被灌木丛覆盖看不到了,这里本来作为新景区就人烟稀少,最近又是春季,各种植物疯长,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邵闻转头一看,发现只有一个摄影师跟着他,前后都是森森的绿,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野生的森林,完全没有人类留下的痕迹,天上的雨也越下越大,山里温差大,外面已经是春风拂面,这里还湿冷湿冷的,四周漂浮着灰蓝色的雾霭,能见度也格外的低。 邵闻已经算是胆子很大的人了,见此情景也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摄影师更是早就绷不住了,只是不能开口,现在看邵闻总算停下脚步,忍不住劝他说:「现在雨下得大了,咱们往回走吧?」 邵闻连忙道:「是该回去了。」 他已经找到了三个彩蛋,只要孟临殊那边再找到两个,就算是他们过关了。 邵闻和摄影师按照原路返回,因为天色太暗,两个人差点走岔了道,还好到底是拐到了正确的路上,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走回了节目组驻扎的地方。 刚刚的细雨,已经不知不觉中下得很大了,砸在雨衣和叶片上,发出极为响亮的玉石破碎一样的声音。 他们过来的时候,节目组里的人脸色都很难看到,看到邵闻时,立刻就有人过来问他们:「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邵闻穿得不算太厚,被雨淋了以后有些失温,坐在节目组搭好的帐篷里,裹着毯子喝热水,半天才缓过来:「就我们两个啊。」 闻言,节目组的人脸色一变,脸上清清楚楚写着「大祸临头」四个字,邵闻看他们这样,连忙问:「怎么了?」 半天,才有人艰难地回答说:「雨下的太大,除了你和霍哥先回来了,剩下的两组人,都找不到了。」 邵闻一开始还没听懂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勐地站了起来,把面前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大跳,他也顾不上喝热水了,把保温杯往旁边一扔,抓着雨衣就往外走:「我去找他们。」 工作人员连忙拦住他:「你就别添乱了,我们的人已经在找了。」 又过了十分钟,范淑儿也找到了,据她说,雨势加大的时候,谢亦琛就让她先在凉亭里面等着,免得雨天路滑,贸然行动会受伤,他出去找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办法能把她接回来。 第151页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这块营地不远,所以工作人员很快就找了过去。 范淑儿倒是没怎么淋湿,只是有些担忧:「小谢怕我着凉,把外套给了我,只穿了雨衣,就和摄影师出去了。」 工作人员的脸色则更加难看——按照范淑儿说的,谢亦琛早就离开了,如果他走的路是对的,应该半小时之前就回来了,怎么会到了现在都没有踪影? 除非他和摄影师也走岔了路,现在不知道拐到了哪里。 六名嘉宾,三名下落不明,这对于节目组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真的找不回来,那绝对是特大的拍摄事故,别说节目组了,就是策划节目的所有相关人员及上层高管,都得一併受到处罚,估计以后都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现在营地上,职位最高的制片人急得都快哭了,一边派人出去找,一边还得警惕着,生怕那几个经纪人闻风赶过来。 只是现在天色太差,雨下的也大,节目组的人也不敢往山里面走得太深。 邵闻待在帐篷里,看着他们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偷偷拿出手机发了条简讯出去。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外面响起一阵喧譁声,邵闻连忙起身,就看到谢亦琛抱着苏落云沖了回来。大雨如注,他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了,却将自己的雨衣裹在苏落云身上。 铅灰色的天空下,他神色冷峻肃穆,可身形高大,原本略显平凡的面孔,这一刻却越发显得可靠,明明脸上满是雨水,却顾不上擦一擦,语气急切地向工作人员说明道:「云姐晕过去了,我怕她失温,就把自己的雨衣给她了,你们快让工作人员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他身后的摄影师格外敬业,这个时候,居然还不忘了拍摄,将他救人的场景事无巨细,全都拍了下来。 节目组连忙让医生过来,把苏落云给放到担架上,又联繫车辆过来接人。 等苏落云上了车之后,谢亦琛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脏了,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地上。 明明他浑身都是泥水,应该极其的狼狈,但因为他救人的举动,根本没人会去嘲笑他,相反,他简直是节目组的救世主,不但自己回来了,还把苏落云给救了回来。 工作人员将毛巾和毯子递给他,又关怀备至地递上热糖水,这才小心地问他说:「你是只救下来了云姐吗?那孟哥你看到了吗?」 谢亦琛正在拿着毛巾擦脸,闻言手顿了顿,半张面孔都掩在毛巾下面,只有一双眼睛微微一闪:「我只看到了云姐,她大概是迷路了,看到我就晕了过去。我本来想找一找小孟,可雨下的太大,云姐来的方向……发生了塌陷,整条路都被堵了,根本过不去。」 此言一出,制片人一声都没发出来,腿一软就晕了过去,工作人员连忙掐他的人中,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问:「……山塌了?那……孟临殊呢?」 谢亦琛抿了抿唇,语气很沉重地回答说:「这种天气,又发生了塌陷,小孟他大概……凶多吉少了。」 第62章 「你胡说八道什么!」谢亦琛话音刚落, 不远处,就有人厉声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才凶多吉少!」 众人闻声看去, 却是王明明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想要拦住他,却又不敢伸手, 只能跟在他后面, 倒像是他的小跟班。 制片人看到王明明, 又想晕过去,却被节目导演一把拉住, 不准他逃避现实。 制片人没办法, 只好挤出笑脸, 迎了过去:「明明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要问你们怎么了?你们把我们临殊弄到哪去了?!」 要不是收到邵闻的简讯,王明明还在外面的保姆车里耐心地等着,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刚刚听到谢亦琛那么说, 更是怒不可遏。 「我们可是签的有合同,你们节目组必须保证嘉宾的人身安全,这么大的雨,你们把人弄丢了?!传出去的话,信不信你们都得去蹲监狱!」 制片人被他怼得无言以对,一旁的谢亦琛却道:「山里天气本来就变幻莫测, 一路也都有工作人员跟随提示, 不要盲目进入危险区域。可小孟带着云姐,不顾劝阻进入深山地带, 就是为了寻找彩蛋,这和节目组有什么关系?」 这话表面上是为节目组鸣不平,可实际上却是在暗示孟临殊为了获胜,太过急功近利,根本不顾自己和苏落云的安危,一意孤行前往危险地段,才导致了如今的失踪。 因为苏落云昏迷不醒,一切是非曲折,也只能听谢亦琛一面之词。 况且他刚刚将苏落云救了回来,现在的个人形象十分正面,说的又是这样大义凛然、为节目组辩驳的话,不少本来对他印象一般的工作人员,闻言也不由对他生出了好感,只觉得网上的传闻果然大多是假的,谢亦琛为人,根本不像是八卦里说的那样见利忘义。 王明明冷笑一声:「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嘴皮子一碰倒是会给人安罪名,难不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亦琛脸色苍白,却只微微一笑,十分高洁从容道:「王哥,我知道小孟失踪,你心里难受,其实我们也一样挂心。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一起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安全归来了。」 他说的好听,话里话外,全是孟临殊已经危在旦夕,晦气至极。 第152页 王明明被他气得牙痒,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头顶一阵轰鸣。 抬头望去,可见一架直升飞机正破开滚滚阴云向着他们飞来,机身通体漆黑,唯有顶部旋翼,可见一线鲜红赤色,云层间,如开锋利刃,撕破暗沉天色。 重峦叠嶂,松涛如怒,烈烈风中,旋翼转动,发出巨大声响,切割过雨幕,将雨珠割破撕裂。 巨大的风吹动帐篷衣角,明知道并不足以撼动人体,可不少人仍下意识抓住身旁的东西,免得自己被风吹走。 这样的天气,直升飞机行驶本就危险,山中风大,稍有不慎,便是机毁人亡。这架飞机却毫无避让之势,甚至降落时连速度都未曾降低,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一般几乎垂直地降落下来,尚未停稳之时,舱门已经向上开启。 机内,裘桓单手摘下头戴耳机随手丢掷一旁,自飞机上干脆利落地跳下后,大步走了过来。 王明明惊喜道:「裘总!」 裘桓却只问:「临殊呢?」 他气势太过骇人,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让人不敢正视他。哪怕是王明明,此刻也噤若寒蝉,只能低声说:「失踪了,正在寻找……」 裘桓厉声道:「你是吃什么干饭的?我把他交在你手里,你就任由他失踪了这么久?」 「裘总。」谢亦琛忽然站起身来,姿态平和温柔地插话道,「您稍安勿躁,节目组已经在努力找人了,只是现在雨下的太大,实在太过危险。况且,王哥他刚刚只能待在外场,小孟走失,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裘桓闻言,勐地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向了谢亦琛。 刚刚他一直背对着谢亦琛,谢亦琛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锋芒毕露,英俊到令人窒息。 可现在,裘桓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谢亦琛只觉得心脏像是勐地被什么扼住一样,自己如同被大型勐兽盯上的猎物,一时间竟连唿吸都有些艰难,只是下意识想要逃走。 可谢亦琛看到过裘桓对孟临殊的温柔,也知道他是如何对孟临殊关怀备至。 因此,他还是鼓起勇气,对着裘桓展颜一笑,尽力展露出自己最为好看体贴的那一面,柔声安抚裘桓说:「裘总,您放心吧,就算是小孟出了事,这么多人在,也一定能把他找……啊——!」 谢亦琛被裘桓勐地拽了起来,下意识惊唿一声,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裘桓已经重重一拳打了过来。 这一拳落在他的面颊上,将他整个人都打得向后仰了过去,谢亦琛还从没有被这样暴力地对待过,疼得涕泗横流,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隐约听到裘桓的声音,冰冷而饱含杀意。 「就凭你,也敢咒他出事?」 谢亦琛想解释,自己没有,自己只是想安慰讨好一下裘桓,反正这样的天气,又遇到山体滑坡,孟临殊肯定会死,他会代替孟临殊,好好地陪在裘桓身边,哪怕裘桓不会把他捧成影帝也没关系…… 只是这些话还没说出口,裘桓就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拎了回来,毫不迟疑地又是一拳。 全场鸦雀无声,唯有拳拳到肉骨骼断裂一般的声响,几乎压过了雨声,间杂着谢亦琛的惨叫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听起来格外悽厉。 只是裘桓身上的戾气太过骇人,竟然让人第一时间不敢去阻拦他。 直到谢亦琛连痛唿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一摊烂肉似的在裘桓手中无力地软倒,王明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劝阻道:「裘总……咱们还是先去找临殊吧?」 大概是「临殊」两个字触动了裘桓,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谢亦琛瘫软在地上。 谢亦琛脸上青红交加,鼻血将前襟打湿,混着雨水泥水生死不知,看起来格外骇人。 节目组有人发出短促的惊唿,却被同伴一把捂住了嘴。机上,总助理江迎带着另外两名保镖赶了过来,第一时间将这里控制起来,没收了所有拍摄工具。 但谢亦琛刚刚救回苏落云,又为节目组据理力争,现在却被裘桓打成这样,哪怕组里的人嘴上不说,心里却也觉得裘桓太过跋扈兇残,看着裘桓的眼神格外惊恐不满。 裘桓却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随手拭去面上溅着的一痕血色,问江迎说:「搜寻小组还有多久能到?」 江迎三言两语便将节目组的人安抚下来,闻言连忙垂首道:「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就能抵达。」 裘桓只冷声道:「太慢。」 江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语气倒还是冷静至极:「毕竟是在外地,抽调人手、调配直升机有些耽误了时间。我这就去再催一下,让他们加速。」 「裘总。」王明明机灵,生怕裘桓迁怒自己,连忙拽着邵闻过来报告说,「他知道临殊的下落!」 裘桓看向邵闻,邵闻被吓了一跳,立刻倒豆子一样说:「刚刚谢亦琛说,孟哥在的那条路塌方了,但云姐和孟哥本来是在一起的,我猜谢亦琛找到云姐的地方,离孟哥肯定不远。」 他说话的时候,江迎已经飞速地打了电话出去,不等裘桓询问便说:「苏小姐现在还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暂时还没醒……」 顿了一下,惊喜道:「医生说,苏小姐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机调成了扩音模式。 手机另一端,苏落云的声音中还透着虚弱,询问说:「临殊救出来了吗?」 第153页 江迎语调很快,没有一句废话地问苏落云说:「孟先生还没有被找到。你还记得和他分开的地方在哪吗?」 「还没找到?怎么可能!」苏落云惊唿一声,似是抢过手机,不敢相信道,「我当时不小心跌下山,是临殊跳下去把我给救了上去,可他自己被困在了下面。我记得晕倒前,和小谢说了,让他快点找人来救临殊!」 只这一句话,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江迎看看裘桓的脸色,引导着询问苏落云:「可谢亦琛说,你见到他就晕了过去,根本没来得及说孟先生的具体方位。」 苏落云尖叫道:「他放屁!他撒谎!他早就看临殊不顺眼了,根本就是想弄死临殊!你们快去救救临殊!我们两个一起从山上滚了下去,他肯定受伤了!」 江迎又耐心地问了半天,总算让情绪激动的苏落云说出了两人失足掉落的具体地点。 江迎松了口气,转头却发现,裘桓正凝视着谢亦琛,只是眼神里面,丝毫温度都没有,看着谢亦琛,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江迎勐地一个机灵,立刻道:「裘总,谢亦琛已经晕过去了,真的不能再打了!」 现在谢亦琛只是晕过去,虽然骨头断了几根,到底没有性命之忧,可如果真的闹出人命,那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王明明也知道轻重,劝道:「是啊,裘总,当务之急是救出临殊,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在山下面待着,不知道多难受呢。」 裘桓只说:「我知道轻重。」 而后,扫了保镖一眼。 保镖立刻上前,将烂泥一样的谢亦琛拽了起来,又抽了他两个耳光,将他抽醒之后拎到裘桓面前。 裘桓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亦琛,眼底一片晦暗,如同风暴前夕的大海,海面上风平浪静,海面下,却潜藏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海啸。 江迎跟着他这么久,知道他这看似平静的样子究竟有多么可怕,哪怕裘桓现在并不是对着自己,却也觉得格外毛骨悚然。 裘桓的语调偏偏十分平缓低沉,一字一句地对着谢亦琛说:「你最好祈祷,临殊没有出事。如果他出了事…… 「我一定会让你给他陪葬。」 第63章 雨越来越大, 似是一万条倒悬的河流,汹涌地倾泻而下。 远方的山和天空,被模煳成了连亘的灰色, 无数高大的树木, 歷经了长年累月生长,沉默地直指天际,却也在这样的大雨中摇摆不定, 发出尖锐而可怖的声响, 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面对这样的风和雨, 一切的遮挡都失去了意义,无论站在那里, 狂风都会将雨水卷到身上。 孟临殊靠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勉强半倚在那里, 身上单薄的雨披早已破烂,浑身都被雨淋得湿透了,湿透的布料急速地带走身体上的热度,孟临殊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但他实在是太过筋疲力尽了, 只是靠在那里,都有些摇摇欲坠。 之前他和苏落云为了寻找彩蛋往山里走,苏落云大概是对他有所不满,虽然没有表示出来,却一直闷头向前,甚至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甩在了身后。 那个时候雨已经开始慢慢变大了, 孟临殊察觉到危险, 追上了她,却看到她一脚踩空, 孟临殊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腕,却被惯性带着,一起滚了下来。 好在连绵的雨将山坡下的泥土浇得松软湿润,下落时,孟临殊又尽全力将苏落云护在怀中,因此苏落云除了受了惊吓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孟临殊让她踩着自己的肩膀爬了上去,回营地去搬救兵,自己在山坡下等着—— 他倒不是真的那么捨己为人,只是滚下来的时候,他一直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一条胳膊应该是折断了,最后落地的时候后脑摔了一下,不知道撞在了哪里,现在眼前一阵一阵的泛着黑,在这么昏暗的天色下,根本无法视物。 与其两个人一起困死在这里,不如让苏落云脱险之后回来救他。 黑暗中,人对时间失去了把控,很难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根据身上伤口血慢慢止住这一点来看,应该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 既然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找他,要么是他这个地方太偏,雨下的太大不好过来,要么就是苏落云路上也出了事。 孟临殊之前听到,仅仅一山之隔的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巨大的声势,席捲着落石、泥沙、树木一起滚滚向前,如同洪流一般沖入了山底。 如果这里出现了山体塌陷,那别的地方也同样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故,那整座森林景区的道路,必定会变得格外难走,甚至地形的变换,会导致哪怕有人来营救他,也找不到正确的方位。 孟临殊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如果继续下去,等体力彻底流逝耗尽,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可他实在太累了,在冰冷的雨水里,几乎已经筋疲力尽,甚至连唿吸都有些费力,这种时刻,比起挣扎,沉沦着放弃,反倒是一种更为轻松的选择。 如果是以前,在他和裘桓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或许会放任自己,在这样冰冷而静谧的时刻,沉沦下去,再也不用醒来。可现在,在他离开了裘桓,终于拥有了自由的时刻,他忽然察觉到,这一辈子,自己好像根本没有过多少快乐的时光。 小的时候,他需要用很多的力气活下来,那种拼尽全力的感觉,不仅是物质上的欠缺,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贫瘠。孤儿院的孩子永远得不到满足,他们对于爱的拥有权太少了,少到那么多的人,来分享孟妈妈一个人的母爱。 第154页 长大成人后,在他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努力,来为自己创造更美好的生活,享受那些早在幼年就该享受的快乐时,却又遇到了裘桓,霸道而蛮横地侵入了他的生命,让他在最绝望的时刻,甚至想过以死来摆脱这种生活。 可现在,一切都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裘桓放开了手,给了他自由,他有一技之长,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他有了曾经期待过的所有东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家里还有鹦鹉和狗在等他回去…… 裘桓怎么会给狗起名叫裘小茸呢? 孟临殊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他重重咬了咬嘴唇,血腥味一下子溢了出来,这点疼痛,在如今的境地下,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却让孟临殊挣扎着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身后的岩壁坚硬沉默,孟临殊大口大口地重重喘着粗气,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闪过大片大片黑色的阴影,比起刚刚还能感知到一点光芒,现在的他,彻底陷入了一片纯然的黑暗之中。 好在他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凭藉滚下来时留下的印象,孟临殊记得,这一片附近应该有不少灌木丛,地上散落着粗细不一的藤蔓同树枝。他俯下身,摸索着在地上寻找,终于摸到了一根长度合适的树枝,可以用来当做手杖。 其实他刚刚的行为很危险,这样的森林里面,很可能会有蛇和有毒的虫子趴在地上,好在他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被命运逼到彻底走投无路的绝境之中。 孟临殊用树枝试探着前路,慢慢地向外走去,耳边的雷声滚滚,大雨如瀑,再这样凌乱的声音中,耳边反倒显出一片空旷的安静。 这样的道路,就算是正常人,也很难在大雨中前行,更不要说一个失去了视力的人。孟临殊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凌乱的树藤搬倒。 他摸索着、缓慢而坚决地前进着。其实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向着来时的方向行走,但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想那么多,必须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目标,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彻底失去希望。 当孟临殊察觉到,脚下的地面重新变得坚实起来,他低低地舒出一口气来。这说明他走对了方向,已经重新走到了刚刚和苏落云走过的路上,只要继续向前,说不定很快就能和来搜救的人遇上…… 孟临殊脚下一空,向下滚去,他不假思索地,在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反手抓住了一旁垂落的藤条。藤条缠绕在一棵老树上,因为刚刚的山体塌陷,树的一半根系都自土中露了出来挂在悬崖边,此刻的孟临殊,却也只有这样摇摇欲坠的倚仗。 滂沱的大雨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孟临殊却连面上的雨水都顾不上去擦拭干净,求生欲要他拼尽全力抓住藤条,尽力向上攀爬,而后用力抓住一侧垂落下来的树干。 指尖在坚硬的树皮上被磨破渗出血来,这样十指连心的疼痛,反倒让他的头脑格外清醒,以他的体力,并不支持他爬上去,走到这里,或许已经是他能够抵达的最远距离。 他已经尽力了,不是吗?哪怕还有太多的遗憾,但他至少没有放弃自己。 眼睫轻轻颤动,孟临殊闭上眼睛,在这样的时刻,心底却平静下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疲倦几乎淹没了他,要他慢慢地松开了,紧抓在树干上的手…… 一只手勐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重重地拉了上来。 瀰漫天地的一场大雨,如同淹没了前世今生,无数沸腾的河流蜿蜒,大地震颤间,松柏发出哭泣一般的声响。 孟临殊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冰冷而炽热的怀抱,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收紧,男人将头埋在他的颈中,语调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同惊惧。 「我找到你了。」大颗泪水没入孟临殊的脖颈,那样的滚烫,几乎灼伤了他的肌肤,裘桓呜咽着,死死地抱住了他,那样用力,像是一松开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临殊,我找到你了。」 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心情,但在听到裘桓的声音时,孟临殊确确实实是无法克制地感到了一阵的安心。 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孟临殊双腿一软,跌落下去,裘桓像是没有站稳,也跟着一同跪倒在地,却还是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孟临殊呛咳两声,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劫后余生,他任由裘桓抱着自己,甚至下意识地向着裘桓的怀中依偎过去,贪恋着这么一点的温暖—— 其实裘桓浑身也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甚至能够感受到布料之下肌肉发力时的形状,但哪怕两个人都浑身冰凉,可依靠在一起的感觉,要比一个人孤独地等死好太多了。 孟临殊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雨下的太大,节目组的人根本不敢出来。王明明给我打了电话,我就带人来找你了。」 裘桓的情绪终于平復下去,抬手替孟临殊将沾在脸上的泥泞抹去,露出他瓷器一般雪白的肌肤,在大雨的沖刷下,冰冷而脆弱,像是稍稍一碰就会碎裂。 裘桓根本不敢去回忆,刚刚看到孟临殊自己挂在山崖边,只差一点,就要落下去的样子。 只要他晚来一步,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孟临殊了,这种恐惧,甚至比孟临殊要和他分开时还要清晰具体,如同毒蛇狠狠地扼住他的喉管,要他甚至产生了幻觉,自己真的救下了孟临殊吗?还是现在抱着孟临殊,才是他想像出来的美梦。 第155页 裘桓无法克制地再次收紧手臂,怀中的孟临殊因为疼痛发出了一声闷哼,裘桓连忙松开了手,缓了缓,这才站起身来,将孟临殊扶了起来:「有哪里受伤了吗?」 孟临殊说:「左手小臂好像骨折了。」 沉默了一下,又说:「我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现在失明了。」 裘桓其实已经发现,孟临殊的眼神一直没有焦距,可裘桓只以为是雨下的太大,流到了他的眼睛里面。 现在听孟临殊这么说,裘桓下意识抬起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还找了个藉口说:「现在天色太暗,确实看不太清东西。」 「裘桓。」可孟临殊打破了他的幻想,「我什么都看不到,接下来你能替我指路吗?」 裘桓沉默着看着孟临殊,大雨浇湿天地,砸在眼睛里面,又酸又涩,裘桓想要说好,可是一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怕被孟临殊察觉到,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将那无声的嚎啕压了回去。 孟临殊低低地嘆了口气,抬起手,摸索着向着他伸过来,裘桓连忙低下头去,将脸送入孟临殊的掌心,感觉到孟临殊冰凉的手指,十分温柔地替他将眼泪擦掉了。 「没事的。」孟临殊语气里面并没有什么安慰的意思,只是平铺直叙地说,「我猜大概是出血压迫到了血管,才会暂时失明,等回去之后看了医生,就能治好,不会一直看不见的。」 昏暗的天空下,孟临殊的脸被雨水沖刷干净,泛着一种梦境似的柔软的白色光泽,如同珍珠,那样的光洁无暇,哪怕眼睛看不到了,可他的瞳孔依旧是干净剔透的纯黑色,因为受伤和寒冷,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可这样的憔悴,却无损他的半分美丽。 裘桓怔怔地看着他,无论这一刻他说的是什么,都会选择相信:「那就好,那就好……你还懂医学?」 孟临殊沉默半天,淡淡道:「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哪怕再不合时宜,裘桓还是没有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只是笑得特别难看,跟哭没有一点区别,和往日里那个高不可攀,从容不迫的裘总,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可裘桓只是在想,还好孟临殊看不到他的样子,那就算难看点,也没有关系。 他又一次抱住孟临殊,这一次很轻,就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復得的宝物,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就算再也看不到了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临殊,我来找你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我找不到你,如果你已经……」 他不肯说那个最艰难的词语,沉默一下,慢慢地说:「那我也不会一个人活下去了。」 第64章 其实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是比笑出来更不合时宜的举动,说出口的时候,裘桓就有点后悔。 他下意识觉得, 孟临殊可能会因为他的这句话感到不舒服, 因为他将自己和孟临殊强硬地捆绑在了一起。 凭他对孟临殊的了解,如果他真的为了孟临殊去死,比起感动, 孟临殊更可能感觉到的, 一定是困扰与不安。 孟临殊的心实在是太柔软了, 哪怕被裘桓这样折腾了这么几年,心性也一点都没有改变, 既没有愤世嫉俗, 更没有变得冷漠暴戾, 仍旧是初见时,站在树下,手里抱着向日葵明媚地微笑的那个少年。 他和裘桓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是一片丝毫未经污染的雪原,看起来清冷孤高, 可其实每一片角落都洁净而柔软,权利和地位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内心,那些被许多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裘桓曾经观察过,他很挑食,喜欢吃的东西大部分价格昂贵, 不过他并不刻意追求口腹之慾, 如果餐桌上有的话,他会多吃几口, 如果没有,他也会将就,只是会吃得很少。拿了片酬之后,他也不会去花天酒地,大部分捐给孤儿院之后,他会给自己买一些穿起来很舒服,但是一看就很昂贵很难伺候的衣服。 那些衣服的材质都极其娇弱难打理,需要付出很多的心力去维持那种精緻优雅,裘桓这样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子弟,有时候都嫌麻烦,但孟临殊却一直乐此不疲。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物慾很高的人,应该会很容易就被裘桓的攻势所打动,毕竟裘桓所能提供给他的,远比他自己所能得到的要更为便捷舒适。 可他就是能够用极强的自制力,将一切的灯红酒绿都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如同一块美丽坚硬的玉石,看起来晶莹剔透,却不沾染一点世俗的灰烬,同样的,也根本无法用外力去撼动。 裘桓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在美丽柔弱的外表下,是这样坚定从容的心,他为孟临殊的固执而愤怒过,却一次又一次无法克制地继续沉溺其中,着迷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裘桓握住孟临殊的手指,低下头去,在他的指尖上轻轻烙下一吻。 这个吻炽热,却不带一点情慾的意味,如同朝圣的信徒,终于抵达了心中的圣堂。 「我们该走了。」裘桓平復了一下心情,抬头看了看天空,「等天黑了以后,山路会更难走。」 孟临殊说:「找一根木棍牵着我。」 「牵着你?我老婆眼睛都看不到了,我还让他自己走山路,传出去要被人笑死。」裘桓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弯下腰去,「上来,我背你。」 第156页 孟临殊没动,似乎还在迟疑,裘桓催促说:「快点,不然我公主抱着你下山?」 比起公主抱,还是被背下山更好一点,孟临殊知道裘桓说得出就做得到,到底伏在他的背上,裘桓翘起唇角,四平八稳地站起身来,将他向上掂了掂,示意他搂住自己的脖子,等确认孟临殊趴稳之后,他便大步往前走去。 裘桓的背嵴很宽,能够摸得到手臂上遒劲的肌肉,他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这种时候,却很细心,走得格外的平稳,却也像是一条船,要载着他渡河。 山路很长,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孟临殊下颌压在他的肩上,慢慢地闭上眼睛差点睡着,裘桓忽然和他说:「临殊?」 孟临殊勐地惊醒过来,裘桓这才说:「别睡。」 头部受伤的人,如果睡着,很容易再也醒不过来,孟临殊恹恹地「嗯」了一声,半天没有再说话。 裘桓的步子渐渐慢下来,语气却还是很从容,笑着问他:「累了?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这条路不该这么远……」孟临殊声音很低地问,「我和云姐只偏离了大路十几分钟,按照你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裘桓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敏锐,解释说:「你们来的方向塌方了,我是从另外一边绕过来的。」 「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你不可能单枪匹马来找我。」 裘桓说:「你们这个节目组,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人是能用飞机直接拉来,装备却得在当地调动。我等得不耐烦,就先进来找你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孟临殊却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裘桓脚步一顿,下意识道:「没有啊。」 「不许骗我。」 他语气明明不高,也不算特别严厉,可裘桓就是莫名其妙的特别听他的话,只好老老实实说:「路太滑,摔了一跤。」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说:「真的,不信你摸摸,看看我身上哪有伤口?」 他是打定了孟临殊不想碰他,没想到孟临殊闻言,真的伸出手来,试探着摸过他的前额和后脑,指尖拂过面部肌肤时,那种微凉温热的触感,要裘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泡在了温泉里面,被孟临殊给摸舒服了。 尤其是孟临殊的手甚至还滑到了他的脖子上,又沿着脖子一路往下,摸到小腹附近左右探了探。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裘桓简直要被摸丨硬了,微微带点喘地问孟临殊:「摸出什么了吗?」 孟临殊慢慢收回手去,虽然他看不到,但血和雨水的触感是不一样的,裘桓浑身淋得湿透,但是确实像他说的,没有受伤。 孟临殊问:「那你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 裘桓心下一惊,本来还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孟临殊看不出来。 他沉默一会儿,到底坦白说:「摔倒的时候把脚给扭了。真是阴沟里翻船,当年我在部队里跟着拉练,环境不比这艰苦多了。等回去之后,我得找个时间好好再去练练,别真未老先衰了。」 「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真不用。」裘桓一只手就把孟临殊给按了回去,吓唬他说,「现在走在山崖边呢,你别乱动,掉下去怎么办?」 孟临殊看不到,真被他给唬住了没敢再动,裘桓嘿嘿一笑:「这就对了。老公背老婆不是天经地义?……虽然你不承认我是你老公,但我在心里知道就行。」 孟临殊想要嘲讽他两句,张开嘴又闭上,到底什么都没说。 裘桓一听就知道,他是又觉得欠了自己人情,这才任由自己胡说八道。 要是平时,这么好的机会,裘桓肯定得哄着骗着孟临殊说两句自己爱听的,可今天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能够维持着声音平稳听不出问题已经很难了,所以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个时间,正是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天色很是混沌晦暗,蓝黑色的天空中,还透着点泥土一样的黄,风吹过雨珠同树梢,发出细碎而凌厉的声响,除此之外,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背上,孟临殊的头又垂了下去,压在他的肩上,微微向着一旁一歪,不等他开口提醒,就又自己趴正了,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明明两个人都很狼狈,衣服上雨水混着泥土,简直在往下淌黄水,一个看不见,一个瘸了腿,可裘桓却莫名觉得,这一刻格外的幸福。 他能感觉得到,直到现在,孟临殊才真正地愿意去依靠他,那种毫无芥蒂不带半分嫌弃的接触,要裘桓觉得心脏微微的酥麻,像是有看不见的细小电流穿梭,要他整个人都肾上腺素狂涌,无论再虚弱,也一定能够带着自己心爱的人走出去。 他像是一个人分成了两半,一半希望快点走回营地,好让医生替孟临殊包扎诊治,另一半却期待,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他背着孟临殊,就他们两个人,这么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 后来裘桓才知道,自己那天背着孟临殊走了近四个小时。 因为之前违章建造风景区,山里地质松动,又恰好赶上特大暴雨,导致了大面积滑坡塌陷,等待装备调遣过来的时候,裘桓已经自己不顾众人反对,独身进到山里开始搜查。 虽然只相差了十几分钟,但这样的天气和地形里面,他和大部队走散了之后,就很难得到接应和补给。 第157页 他说自己崴了脚,纯粹是仗着孟临殊看不到胡说八道。事实是,他路上遇到了二次滑坡,差点陷进去,出来的时候大腿上戳进去一根树枝。 普通人遭遇这种贯穿伤,不说疼得晕过去,至少也会失去全部的行动能力,可裘桓硬是拿匕首把树枝前后给截断了,然后就这么带着这根枝杈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寻找孟临殊,终于在千钧一髮之际抓到了孟临殊,又一步步把他给背了出来。 他送到医院的时候,那个伤口简直是惨不忍睹,陈崆之前就得到消息,带着最好的专家等在那里待命,本来以为是要抢救孟临殊,没想到却看到了半死不活的裘桓。 陈崆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当时甚至没敢上手去碰裘桓,总感觉稍稍一碰,裘桓就死了。 没想到裘桓这个时候还没昏过去,甚至还抓着陈崆的手腕,叮嘱他说:「临殊摔到了头,现在看不见了,你让人立刻接脑部专家过来……你不行,我信不过你。」 陈崆:……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挑三拣四的,你当专家是大白菜啊说找就找。再说,我怎么了,我堂堂正正一个医学毕业的三甲主任,怎么就连个头部伤都不配看了? 陈崆差点骂人,还好忍住了,只是没好气道:「知道了超人,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真要是截了肢,更追不上孟临殊了。」 说完怕裘桓骂人,陈崆连忙示意旁边的人把他推进手术室,裘桓却又说:「如果我的腿真的需要截肢……你就立刻把临殊送去国外,让江迎过去照顾他,江迎知道我给临殊留的钱都在哪。还有,这件事,一定要瞒着我家老爷子。」 陈崆心下一凛,看着裘桓的表情,发现他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正儿八经地託孤。 陈崆一时有点结巴:「不是裘二……至于嘛。你,你这是防着你家老爷子啊。他不是挺喜欢孟临殊的?」 因为失血,裘桓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两片唇惨白皲裂,却勐地支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崆:「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陈崆被裘桓看得一个激灵,连忙道:「记住了!放心,如果你家老爷子迁怒你的心肝宝贝,我就算是豁出去了,也会护着他出国。」 裘桓这才松了下去,躺在床上,对着陈崆露出个笑来:「谢了兄弟,算我欠你一次。」 陈崆和裘桓做朋友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这种样子,一时只觉得爱情太他娘的可怕了,能把一个这么刚愎自用、喜怒无常的人,调丨教成这种样子,自己的性命、安危全都顾不上了,血都快流干了,还惦记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陈崆都要替裘桓心酸了,却又有点艷羡,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能不能体验一次这样毫无保留、捨生忘死的爱情。 第65章 陈崆目送着裘桓被送进手术室, 又打了几个电话,联繫人把脑损伤的专家过来。等专家们都被送上直升飞机往这边赶的时候,陈崆又马不蹄停地去隔壁看望孟临殊。 其实孟临殊的伤不算太严重, 虽然身上有一些皮外伤, 但是都不算特别严重,唯一麻烦的就是头撞了一下,看不见东西了, 但是医生大致检查之后, 都觉得这个并不是永久性的, 只要好好治疗,有很大的把握能够重见光明。 而且他一路上都是被裘桓背回来的, 看起来甚至比裘桓还规整一点, 不像是裘桓, 腿受了伤还硬走了这么多路,说不定真要被截肢了。 只是虽然理智上知道,孟临殊应该没有大碍,但陈崆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心疼了一下。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精緻的长相, 在陈崆的印象里,每次看到他时都觉得极为惊艷,以至于现在的狼狈,就让人觉得他格外可怜。 病房里,一群人医护人员正围着孟临殊清理伤口,他静静躺在病床上, 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 唿吸时,胸腹都没什么起伏, 让人忍不住就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刚刚才听过裘桓那感人至深的发言,但是陈崆看到孟临殊的时候,立刻就把裘桓给抛到了脑后,关心地问孟临殊:「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崆说完,观察到孟临殊几乎没有迟疑地将头转向他的方向,似乎已经适应了失明的感觉:「陈崆?」 陈崆闻言,心中一喜,没想到孟临殊居然记得自己的声音:「是我。裘二已经进手术室了,你放心吧,那几位老专家肯定能把他的腿保下来。」 孟临殊沉默片刻,忽然说:「原来他是腿受了伤。」 陈崆没想到,孟临殊居然不知道这个,不过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刚刚那种情况下,裘桓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伤势告诉孟临殊。 不说孟临殊失明之后很难和裘桓相互扶持着下山,就说以裘桓那股子大男子主义的劲头,也不可能在喜欢的人面前认怂,坦白自己受了重伤快不行了啊。 ——当然,认怂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是裘桓故意搞出来,想要博取孟临殊同情的。 陈崆说漏了嘴,就有点尴尬,孟临殊却只问:「他的手术什么时候能结束?」 「不好说,最少也得五小时往上了。」陈崆怕孟临殊担心,忍不住安慰他,「裘二这个人,吉人自有天相,你别担心。」 孟临殊没有回答,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陈崆不敢再打扰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孟临殊说:「他伤的很重。」 第158页 这话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就算陈崆再不讲义气,这个时候也要帮着裘桓说句公道话:「何止是重,还好他懂点常识,没尝试着把那根树枝给拔出来,不然光是大出血就能出死他。我这样的普通人遭受这样的伤势,基本上就歇菜了,也就他这种经过专业训练的,才能在这么强烈的疼痛中,还能把你找到,一路背下来。说真的,我刚刚看他被送过来,脑子里就四个字,医学奇蹟。」 他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病床上的孟临殊,唇角翘了一下,像是笑了。 他明明很虚弱,躺在那里单薄如纸,偏偏这样一点的表情,就要他整张面孔都突然焕发出了光彩来。 陈崆说话的声音一顿,忽然忘了自己下面要说什么,半天反应过来,心道裘二,别说我不是兄弟,这种时候我还记得替你拉印象分,没有趁虚而入,纯粹是我个人道德素养比较高了。 虽然不知道孟临殊笑什么,陈崆还是说:「反正裘二这个人,根本不能用常理去揣测他,他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有时候感觉他干的这些事情,放在别人身上都很离谱,要是一说是他干的,我就觉得很正常了。待会儿专家就过来给你会诊,万一你脑袋里面有淤血,说不定还得开颅,我到时候交待一下,让他们给你剃头髮剔得漂亮一点。」 孟临殊说:「你是他的朋友,也猜不到他都在想什么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陈崆反倒不敢胡说八道了:「你是指哪个方面?」 孟临殊却没有再开口,恰好外面,专家们也都到了,陈崆就让出位置避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孟临殊一眼,心里犹豫半天,还是不知道该不该把裘桓进手术室前交待他的话,告诉孟临殊知道。 - 裘桓是被一阵雨声吵醒的。 雨点敲在窗上,格外的急促,震得玻璃窗都微微发颤。 麻药劲还没彻底过去,裘桓有点感觉不到自己的腿,刚想伸手去摸,旁边的陈崆开口说:「放心吧,还在,往后你还是能两条腿直立行走的。」 只是为了保住他的腿,实在大费了一番周折,累得人家主刀的老专家差点没挺住,直接晕倒在手术台边,现在陈崆正让人照顾宝贝似的照顾专家,免得真把专家累病了,让祖国大好河山少一位杏林高手。 裘桓问:「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你的宝贝孟临殊在睡觉。」陈崆看了看时间,懒洋洋说,「不然,我宁可守在他病房里面。他可真讨女孩子喜欢,一群小护士争着要照顾她,你这边门前冷落鞍马稀,只有我愿意来了。」 裘桓慢慢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腿,好好好地连在身上,并没有缺斤少两,闻言他问陈崆:「临殊没做手术?」 「没有。拍了片子看了,说是没必要开颅。一方面开颅最少也是三级的大手术,这边的条件不达标。另一方面,他那头髮长得挺好看的,剃了可惜了。」 裘桓没搭理他,陈崆嬉皮笑脸:「放心吧,他伤的没你重,修养调理一段时间,慢慢就能看到东西了。反倒是你,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最少半年都不能剧烈运动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孟临殊也懒得搭理你,你就算想运动,也找不到人。」 裘桓冷冷道:「滚。」 陈崆却只一笑,尽情享受裘桓虚弱不能揍他的好时光。 裘桓问:「老爷子那边知道了吗?」 「听说你不用截肢,我就先把这事告诉你姐了,让她自己看着要不要往外说。」 裘桓「嗯」了一声:「那个谢亦琛呢?」 「谁?」陈崆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被你打了的小明星?孟临殊那个经纪人报警了,说他故意拖延时间,致使孟临殊遭遇危险失明,现在他已经被抓进去了。」 裘桓说:「和江迎说,让他多吃点苦头,最好别出来了。」 裘桓虽然睚眦必报,但是只对着和他同一个阶级圈层的人,像是谢亦琛这种小人,过去完全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就算是真的有什么被得罪的地方,裘桓肯定也不会特意叮嘱去对付这个人。 陈崆知道,他这是为了替孟临殊出气。 陈崆想了想,和裘桓说:「你做手术的时候,你那心肝宝贝关心你了,问你手术要做几个小时。」 「真的?」 「骗你干什么。」 虽然麻醉没过,可裘桓还是立刻露出个很惊喜的表情来,甚至连陈崆在面前都顾不上了,嘴角丝毫不矜持地翘起来,就好像是陈崆刚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陈崆无语:「裘二,你至于吗?」 「你懂个屁。」裘桓说,「你不知道……想从他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有多难。过去他只把我当空气,后来当做有害垃圾,前段时间总算好点,把我当做保姆……我进手术室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我真死了,他会不会有一天忽然想起我来,如果真的想到了我,他会不会记得我一点好处。可我现在确定了,如果我真死了,他百分之一百会去参加我的葬礼,说不定还会替我带一束花。老陈,虽然这么年轻死了有点可惜,但是为他死的话,我一点都不后悔。」 裘桓说着,突然坐了起来,陈崆本来就被他这一番话给震住了,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看着裘桓就要下床,陈崆简直要崩溃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缝了几针?哥,你真是我亲哥,这麻醉还没过呢,你怎么就起来了?」 第159页 裘桓懒得理他,坐在床边没缓多久,就扶着床头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人睡觉呢!你就不能等明天再去吗?」 其实正常人做了这么大的手术,别说刚醒就下床了,就算是过了四十八小时,能下床走动的都算条汉子了。陈崆看着裘桓走得摇摇晃晃,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还停下休息了一会儿,可就是这么执着地,硬是走了出去。 孟临殊的病房就在隔壁,裘桓没有开门,只是站在门外往里看。 他这样子,让陈崆想起上次孟临殊住院的时候,裘桓也是这样站在门口,一整晚一整晚的张望。 可上次裘桓健健康康,站门口也没什么,这次他真敢这么风露立中宵,明天就得再找一批专家来给他抢救。 陈崆说:「杵在这儿干吗,进去啊。」 裘桓半天才说:「不去打扰他了。」 「打扰个屁啊。医生怕他睡不好,给他开了点镇静,他睡得沉,肯定不会醒。」 裘桓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抵住心里的想念,轻轻地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床上,孟临殊换了一身病号服,领口的扣子蹭开了,露出的漂亮锁骨上,还能看到淤青和伤口。 裘桓一下子就心疼起来,想要伸手去碰,却又把手收了回来,只是在孟临殊的床边慢慢地坐下,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他。 其实在山里的时候,他真的没感觉到自己伤得多重,是终于和找他们的人接应上,确认孟临殊已经脱险之后,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这才倒了下来。 被送进手术室时,他和陈崆说的那些话,其实还有个没有说出来的意思。老爷子是个明理的人,就算他真的截肢了,也不会迁怒孟临殊,可如果他真的不在了,老爷子就算再冷静理智,晚年丧子也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那个时候,那就没有人能护着孟临殊了。 他感觉自己会死的时候并没有多害怕,可现在看到了孟临殊,忽然就觉得庆幸。 如果他真的没了,那就要在地下等孟临殊七八十年,这七八十年时间,说不定孟临殊还会遇到喜欢的人,万一是个女的,还会结婚生子,日后再相见,一大家子热热闹闹,裘桓就算在地下抢,也说不定抢不回来了。 还好他没死,还能继续陪着孟临殊。 裘桓温柔地凝视着在孟临殊,慢慢地露出个略显虚弱的笑容。 这个笑容里面有太多东西,既有苦涩,又有甜蜜,就好像是一个走遍了千山万水的旅人,终于结束了旅途,回到了一生最渴望的地方。 第66章 那天晚上, 裘桓就这么靠在孟临殊的床边睡着了,等到早上五点多的时候,陈崆让小护士进去把裘桓给叫起来, 总算是把这位爷接回了自己的病房里。 这么趴着睡肯定不舒服, 裘桓整条胳膊都压麻了,专家来检查他的腿伤时,虽然什么都没说, 但是默默地把他药里的镇静成份增加了两成, 保证裘桓能老老实实在床上睡一天。 裘桓也知道,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所以遵从医嘱, 耐心休养了一个礼拜, 等专家说他可以适当下床活动一下的时候, 他立刻就起床,拄着拐杖迫不及待去了隔壁。 孟临殊虽然伤的没他重,但却要更加细緻耐心的治疗,至今为止,视力还没有恢復。 裘桓到的时候, 就看到他坐在床上,为了防止光线刺激,眼上裹着纱布,只露出高挺精緻的鼻樑同淡粉色的唇。 窗外的晨光澄澈明亮,落在孟临殊的手上,将那一块皮肤映照得如同透明一般, 特别的漂亮, 让人忍不住产生幻想,如果用唇去触碰的话, 肯定是像玉石一样的冰凉柔软。 裘桓一下子就站住了脚步,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就像是电影里演的一样好看,要他不想去破坏这种氛围。 孟临殊却忽然转过头来,虽然看不到,却很准确地看向了他:「谁在那里?」 裘桓想要说话,却觉得嗓子有点沙哑,咳了一声才说:「是我。」 「裘桓?」孟临殊有些惊讶,「你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医生说我可以适当运动运动。」 他说话的时候还站在门边,孟临殊就向着他招了招手:「进来坐吧。」 裘桓立刻就走过去,在孟临殊的床边坐下。 他的动作太快,又格外的自然,行云流水地就把整套都做完了。 孟临殊的意思,其实是让裘桓坐在床尾的椅子上,没想到他这么不见外。 孟临殊顿了一下,想起他的伤势,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你活动不方便,怎么不让人陪你一起。」 「我就在隔壁,熘达着就过来了。」 孟临殊「嗯」了一声:「我知道,护士和我说了。」 裘桓没想到他居然还了解自己的动向,一时又高兴,又有点酸熘熘的:「老陈说那群小护士天天往你这儿跑,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她们说等出院的时候,让我给她们写个签名。」 裘桓说:「一群漂亮小姑娘围着你,就为了问你要个签名?」 孟临殊说:「我看不到她们漂不漂亮。」 裘桓这才想起来,孟临殊现在根本看不到东西—— 主要是他表现得太自然了,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了他的病情。 裘桓有些踌躇,觉得自己戳到了孟临殊的伤疤,可孟临殊却说:「裘桓。」 第160页 裘桓连忙问:「怎么了?」 「谢谢你救了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裘桓说谢谢,以前裘桓为了逼着他老老实实和自己在一起,费了不少心思,替他找资源拉人脉,一手将他送到了影帝的位置,可他从来没有开心过,甚至很牴触抗拒裘桓的这些心意。 那时候裘桓不懂,只觉得他是不识抬举,可现在听到他这么和自己说,裘桓心里却酸了一下,低声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谁应该为了另一个人送命。」孟临殊轻轻地嘆了口气,「下次不要这样了,你死了,会有很多人替你伤心。」 他的语气平静温和,让裘桓不期然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时的孟临殊,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这样漂亮的一个人,又这样礼貌而温柔地对着自己说话,裘桓几乎毫无招架地就被他迷倒了,只想着往后一辈子,都想听他这么和自己说话。 可他却做错了很多的事情,要孟临殊再也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了。 裘桓想要握住他的手,可又不敢碰他,只是沙哑着嗓子说:「我死都死了,还管他们怎么想。可你要是死了,就留我一个人活着,那我肯定更难受。」 孟临殊顿了顿,忽然就笑了:「你这话也太自私了。如果你不在了,爸爸和姐姐又该怎么办?」 其实裘桓这个时候可以油嘴滑舌一点,就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说老爷子早就看自己这个逆子不顺眼了,死了说不定还觉得是为民除害,大姐她为人坚强,虽说不爱管事,可如果被逼上梁山,也一定能把裘氏管理得很好。 明明看不到孟临殊的眼睛,甚至他还是带着笑说的这些话,可裘桓却能听得出来,他说的这些话里面埋着的伤心,虽然又深又淡,几乎要人一下子就错过去了,可裘桓野兽一样的本能,却永远能让他精准地分辨出孟临殊的情绪。 所以裘桓再不迟疑,一把握住孟临殊的手说:「如果你死了,爸爸和姐姐也会伤心,孟临殊,你不要总把自己说得这么置身事外,就好像是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你虽然是孤儿,但是你身边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喜欢你的。 「不说爸爸和姐姐,就说那个曲驳,你要是死了,我看他保准伤心得拍不出电影,说不定真就息影不干了。还有陈崆那个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天天跑你这儿来献殷勤,你真以为他那么闲啊,他就是看上你了,你要是死了,他肯定也得跟死了亲爹似的,难受好一阵子。」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也不管情敌不情敌的了,就是怕孟临殊钻了牛角尖,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在意他,所以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有时候裘桓真觉得孟临殊挺悲观的,那种悲观不是说他消极怠懈,他也会很努力地去工作,去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的,好像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喜欢他在意他。 裘桓真恨不得把他身边的男的全都抓过来,让他看看,到底多少人对着他图谋不轨的—— 而且这些图谋不轨,还不是那种玩玩就算了,每个人,都是很认真地想要和他天长地久的。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事情,一定是特别讨人喜欢,要人慾罢不能才行。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每一个对孟临殊有企图的人,都还条件挺不错的,算是别人眼里的钻石王老五和金龟婿,能被这些人喜欢,说明孟临殊身上的优点,绝对要比一般人还要多。 毕竟,就算是再漂亮的人,看久了其实也就习惯了,只有和一个人相处得特别舒服融洽,每次想起来,都让人忍不住露出笑容,那才说明是真的喜欢上了。 裘桓还想再说几个人,比如说孟临殊那个王八蛋一样的弟弟孟佑,比如说自己那个新官上任的堂兄盛少钦,孟临殊忽然打断他:「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尤其是,我不想要欠你的。」 裘桓的话一下子就全都噎了回去,堵在嗓子里,让他立刻就觉得如鲠在喉,本来看到孟临殊的欣喜也都散了,裘桓挺得笔直的背塌了下去,原本看起来还很精神,立刻就显出了病中该有的颓唐。 「我……我不觉得你欠我了啊。」裘桓僵硬地笑了一下,「算这么清就没意思了,总不能要我把前几年,折腾你的那些帐都拿出来和你一笔一笔算吧。那样的话,肯定还是我欠你更多。」 孟临殊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裘桓越说越觉得失落,因为确实是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并不是说,再做一件好事就能抵消的。 说到最后,他都觉得自己要掉眼泪了,咳了一声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你让小护士来喊我一声,我立刻就到。」 孟临殊没有拦他,裘桓就可怜巴巴地自己慢慢地走到了门口,在他慢动作去推门的时候,孟临殊终于说:「裘桓。」 裘桓立刻收回手来,转头看向孟临殊:「我在,还没走呢。」 孟临殊却只说:「不是所有人的喜欢都是有意义的。」 裘桓闻言,第一反应是心勐地一跳,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可仔细去想,又有些不太理解孟临殊的意思。孟临殊却也没有想要和他解释,裘桓就只好自己琢磨。 那几天,他一直都在想这句话,还问陈崆说:「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喜欢他,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第161页 陈崆正在喝水,差点喷了:「你别胡说八道啊,我可对你的心肝没有非分之想。而且裘二,你这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们喜欢他,他不放在心上,你喜欢他,他就放心上了吗?」 要陈崆说,裘桓最近就跟那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心思敏感又纤细,可人家小姑娘各个长得甜美可爱,裘桓却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走出去能把小孩子都给吓哭了,还在这里说这种悲春伤秋的话,弄得陈崆感觉特别反胃。 裘桓只说:「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就懂了?你懂还在这里胡思乱想?」 裘桓只是嘴硬,确实没想明白,他也不敢再去打扰孟临殊,还像以前一样,白天时不时坐着轮椅熘达过去,坐在角落里看着孟临殊治疗,到了晚上,守在孟临殊床边,随便歪着睡一觉。 他这行为其实挺吓人的,在陈崆看来,简直是个头盔跟踪狂魔,属于是可以报警的地步。但是考虑到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更刑,现在只是想要看着孟临殊而已,陈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孟临殊晚上确实是需要有人守在旁边的,免得他醒了之后想要上厕所或者喝水,因为看不到跌倒。 本来陈崆替他安排了陪床,但是有外人在,孟临殊根本就睡不好,反倒是换了裘桓之后,孟临殊却睡得安稳多了。 而且普通陪护就算是再专业,也免不了半夜睡着,孟临殊又是个不好意思打扰别人的脾气,肯定不会主动喊人起来帮忙。裘桓特别敏锐,只要孟临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立刻就醒了,帮着把人喊进来。 这天就是,裘桓在一边睡着,忽然听到窸窣的布料声音,他立刻就睁开眼睛,一点睡到一半被打扰的感觉都没有,格外清醒地起身,就打算喊人。 孟临殊忽然喊:「裘桓?」 裘桓一僵,他睡在这儿的事儿没提前告诉孟临殊,所以最近,他都是悄悄来去,赶在孟临殊每天睡醒前离开,现在孟临殊喊他,他不确定孟临殊是不是说梦话—— 要是陈崆在肯定要嘲笑他,孟临殊怎么可能做梦梦到他啊。 可床上的孟临殊又喊了一声:「裘桓,过来。」 裘桓确定了,孟临殊确实是醒了,也知道自己在这儿,这个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坐轮椅了,扶着床沿就走到了孟临殊面前,发现孟临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脸上裹着的那圈绷带给解了下来。 裘桓定在那里,视线和孟临殊的撞在一起,四目相对,孟临殊的眼睛在淡淡的光线里,如同黑色的宝石一般漆黑潋滟。 裘桓极力镇定自己,却还是无法克制,几乎是腿一软,半跪在孟临殊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孟临殊的眼睛。 孟临殊迟疑一下,低下头去,裘桓的手指,就很轻很轻地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孟临殊下意识合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擦过裘桓的掌心,因为长久不见天光,这么一点伶仃的光线,也让他的眼尾滚落下生理性的泪水。 裘桓感受到那冰凉的水珠沿着自己的指尖滚落,声音也颤抖起来:「你看得到了?」 第67章 孟临殊轻轻地「嗯」了一声, 静静地凝视他许久,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 裘桓听到他真的能看得见了,差点就喜极而泣, 最近因为这个事, 他一直在找陈崆麻烦,让陈崆替他找业界大拿过来给孟临殊诊治,陈崆能找的人脉全都找了一遍, 可专家又不是菜地里长出来的, 陈崆头都快秃了, 已经开始扒拉上学时候的师兄师姐,发动他们在国外给他找医生了。 裘桓嘴上不说, 还一直安慰孟临殊别急, 说这种事就是水到渠成, 早一点晚一点都没什么。 可今天,孟临殊终于恢復了视力,裘桓才发现,自己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怕孟临殊会永远失去光明。 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也太……可怜了。 孟临殊过了这么多年不幸福的生活,好不容易迎来了幸福的曙光,如果真的就此失明,那孟临殊该怎么办? 裘桓知道,凭孟临殊的能力,肯定可以好好活下去, 可裘桓一想到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 再也不能看到东西,从此只能生活在黑暗中, 也许连演戏的事业都不能继续下去,裘桓的心就揪着疼,恨不得瞎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至少自己曾经肆无忌惮地过了那么久的好日子,如果真的能和孟临殊交换,那也不吃亏了。 裘桓慢慢地将脸埋在孟临殊的掌心里,这一刻,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忽然知道自己已经被释放了,那种惊喜和绝处逢生,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孟临殊,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激动,就像是这么多天的失明,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他就是这样一个擅长适应的人,无论把他放在什么处境里,他都不会怨天尤人,而是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可越是这样,裘桓却越是心疼他。 许久,裘桓终于平静下来,刚想抬起头来,就听到孟临殊问:「所以,这几天睡在我房间的不是陪护,一直都是你?」 裘桓忽然僵在那里,没敢把头抬起来,半天,才含煳地说:「是我,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出事,所以就在这儿守着。但你放心,我肯定没对你干什么,我顶多是帮着你跑个腿,喊个人而已。」 孟临殊扫了一眼他放在陪护床边的拐杖,还有那张陪护床。 第162页 医院里的陪护床都不算太大,一般放在角落里,睡起来连翻身都困难,孟临殊刚出道的时候在剧组里用过类似的,睡一晚上,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孟临殊说:「你帮我跑腿?」 虽然他语气里没带嘲讽,但是裘桓还是听明白了,咳了一声说:「帮你按铃喊个人,我还是能做到的。」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连忙说:「别生气啊,我下次不这样了。主要是我听老陈说,护工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睡不好,我这不是想着,咱俩毕竟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也算是熟悉我了,我来替你守夜,你也不至于会失眠。」 裘桓说完,心里还是挺忐忑的,生怕孟临殊觉得他是个变态—— 虽然是有一点,但是他出发点绝对是好的,肯定没有打着半夜趁孟临殊睡着了偷偷拉拉他的小手,亲亲他的小脸这样的想法。 可孟临殊只是垂下眼睛,躺了回去说:「知道了,我先睡了。」 裘桓有些意外,下意识「啊?」了一声,问:「那我呢?」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也不敢回自己的小床上躺着,却也不想这么大半夜的回自己那边独守空房,就像块望夫石似的站在孟临殊的床头。 他个子很高,就算是瘸了一条腿,可外面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还是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就像是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树,可怜巴巴地在孟临殊背后盯着孟临殊。 孟临殊睫毛颤了颤,勐地坐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 裘桓被孟临殊吓了一跳,委屈道:「我可不可以不回去啊?我现在回去,明天老陈那孙子肯定笑话我大半夜被踹下床。」 孟临殊烦不胜烦地捏了捏眉心,躺下去裹着被子,半天,回答说:「随便。」 随便就是可以的意思! 裘桓简直欣喜若狂,要不是腿瘸着,真想直接蹦回自己床上。 他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床边,高高兴兴地躺下去,激动地在床上翻了半天,又坐起身来,对着孟临殊傻笑两声,小声说:「老婆晚安。」 裘桓是以为孟临殊已经睡着了,才敢这么放肆,就听到床上冷冷传来两个字:「傻逼。」 就算被孟临殊骂了,裘桓还是很高兴,这一晚睡得格外的熟,第二天陈崆来查房的时候,才醒了过来。 陈崆看到他居然还在这里,以为他是睡过了头,对着他抹脖子瞪眼,示意他赶快走。 裘桓却只一笑,起床之后还和孟临殊打了个招唿:「我先回我房间洗漱了。」 孟临殊没搭理他,可裘桓看着陈崆那副震惊的嘴脸,还是觉得心里极其舒爽。 只是等他洗漱完,对着镜子整理着装的时候,陈崆匆匆赶过来和他说:「孟临殊说要出院。你快去劝劝他吧。」 裘桓手一顿:「他可以出院了吗?」 陈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应该可以吧……之前检查结果,他除了失明之外身体没什么别的毛病,现在也看得到了,从理论上说,确实可以出院。」 裘桓沉默了一会儿,和陈崆说:「那就替他办手续,安排出院吧。」 陈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裘二,你说真的?他现在急着出院,不就是要和你撇清关系,到时候头也不回地走了,你怎么办?」 这话说得其实格外伤人,就好像裘桓和孟临殊之间的关系,就只剩了一起住院这么一点微薄的联繫,一旦出院之后,两个人就是陌路人了。 裘桓第一反应就是想发怒,却又忍了下去,因为知道,陈崆不是那个意思,而且如果生气,倒像是他自己在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一样。 可裘桓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不会再强迫他做任何事了。」 这种话从裘桓嘴里说出来,格外没有说服力,陈崆刚想嘲笑他,却看裘桓坐在那里,虽然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可情绪看来特别的颓废。 刚刚他还高高兴兴地洗漱,挑剔自己的穿着,想要待会儿去找孟临殊,可现在,就像是一个美梦被戳破的失败者,知道自己没有了做梦的权力。 陈崆就把要说的刻薄话咽了回去,安慰裘桓说:「你总归是救了他一命……就他那么好一个人,肯定不会直接和你划清界限。」 裘桓却只苦笑一声:「这件事不要提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挟恩图报。」 陈崆也沉默下去,良久,幽幽道:「草,裘二,你他丨妈真是个情圣!」 - 孟临殊出院之后,裘桓也准备出院了。 他的腿伤只需要继续静养就行,住不住院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裘桓怕裘老爷子担心,并没有打算回裘家,甚至没请护工,自己回了他之前替孟临殊准备的那间房子。 房子还和孟临殊搬走的时候一样,摆设全都没有变过,孟临殊住在这里的时候,一直都只把自己当做一个过客,几乎没有在这里面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唯一被裘桓找到的,是一盆仙人掌,这是孟临殊在养死了整个空中花园的花花草草之后,自己默默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因为他没再照顾,反倒活到了现在。 这仙人掌极为普通,属于是地摊上十元三盆的档次,如果仙人掌也能分出个美丑,那它无疑属于特别丑的那种。裘桓也不嫌弃,还让人给它换了个好点的花盆,就摆在自己的床边,每天一睁眼都能看到。 第163页 这么久没回来,仙人掌依旧欣欣向荣,尖刺挺拔,和裘桓走之前一模一样。 裘桓静静看了它一会儿,摸了摸花盆里的土,感觉已经很干燥了,就起身给它浇了水,又照着花匠留的指示,上了一点肥料,这才把它重新摆回了窗台上。 窗外城市依旧繁华,远处摩天大楼上,无数的led屏幕霓光灿然,柏油马路上,车如流水,这是整座城市的正中心,凌驾于无数人之上,只要他愿意,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裘桓看着仙人掌,忽然觉得自己和这株仙人掌一样,孤孤单单,想要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陪伴他了。 手机忽然响起来,裘桓扫了一眼,发现是陈崆打来的,就当做没听到,电话自动挂断,却又立刻重新响了起来。 裘桓有点心烦,到底接了起来,语气不善道:「有事?」 「有大事!」陈崆问,「裘二,你在不在家?」 裘桓冷淡道:「不在。」 陈崆听出他的语气,呵呵两声:「你要是不在,那就等着后悔吧!」 裘桓懒得理他,刚要把电话挂了,却听到大门处,有人输入密码之后,「咔哒」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崆没他家密码,肯定不可能这么一声不响就进来。 裘桓勐地回过头去,以不符合他病人身份的敏捷,摇着轮椅沖了出去。 玄关处,孟临殊正弯腰打开鞋柜,听到声音,他直起身来,看向了裘桓:「有拖鞋吗?」 真的看到他站在那里,裘桓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觉得自己还是在做梦,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有,你上次穿的那双还在,我去替你拿。」 孟临殊却问:「放在哪了?我自己拿吧。」 裘桓有点不好意思说,因为把所有和孟临殊有关的东西,都放在了自己卧室的一个角落里面,孟临殊大概看出来了什么,也没再坚持。 等裘桓摇着轮椅把他的拖鞋拿出来,孟临殊这才说:「陈先生和我说,你需要人照顾。」 裘桓没想到,陈崆说的大事居然是这个,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这个兄弟没白交。 但他嘴上还是扭扭捏捏:「我坐着轮椅,其实也能自理。」 可孟临殊说:「你救了我,既然你有需要,我就不该推辞。」 就像是有一盆冷水噼头盖脸地浇下来,裘桓原本沸腾的心,忽然就冷却下去。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那你可以回去了。老陈纯粹夸大其词,我真没那么虚弱。我不想你因为这点恩情,被逼来照顾我。临殊,我说过你不欠我的,这句话永远不会变。」 裘桓说完,慢慢地摇着轮椅转过身去,不想看到孟临殊离开的样子。 可良久,门也没被重新打开,反倒是孟临殊从他身边走过去,去家政间接了一喷壶水出来,看样子,居然是打算去阳台上浇花。 路过裘桓的时候,他稍稍一停顿,居高临下地扫了裘桓一眼,语气淡淡地讥讽道:「裘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矫情?」 第68章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笑了?!」 电话那头, 陈崆听到裘桓这么说,顿了一下,旋即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裘二, 我就说你跟个小姑娘似的, 人家孟临殊愿意来照顾你,你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被骂了真是活该!」 裘桓说:「你给我闭嘴。」 陈崆不乐意了:「凭什么孟临殊能说你我不能?要不是我替你把他请来, 你现在还自己抱着枕头偷偷哭……」 裘桓烦不胜烦, 刚想骂他, 门却被敲响了,裘桓连忙清清嗓子:「进来。」 门外, 孟临殊端着一杯水走进来:「该吃药了。」 裘桓二话不说, 拿过药和水杯一饮而尽, 和孟临殊说:「谢谢,辛苦你了。」 孟临殊没理他,收回水杯,走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等他走后,手机里面又爆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裘总啊裘总, 真该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幅被孟临殊调教得三从四德的样子!」 裘桓被他说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可一想到孟临殊过来给自己递水送药,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语气里面也是压制不住的舒爽和欣喜,还要装作淡然从容地和陈崆说:「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陈崆说:「你还真别说, 我本来找他的时候, 没指望他会答应,就是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所以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我一提,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要不怎么说患难见真情呢,裘二,人家孟临殊是真仗义啊,被你那么折腾还不计前嫌的。」 裘桓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表情却又有点复杂地说:「是啊,他以前冷着脸,我总是不高兴,想要看他对我殷勤一点,多点笑脸。可现在他这么不计前嫌,我这心里,反倒总觉得对不起他。」 照顾病人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尤其是裘桓这样不能够正常行动的人,而且裘桓还和一般病人不一样,他的耐力更强,当初刚做完手术,麻醉还没彻底代谢,就能硬撑着走到隔壁的病房,这种身体素质让他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能够发挥出更多的潜力,可同样的,也会让他忽视肉丨体的痛苦,结果就是,伤口撕裂,病情加重。 陈崆把孟临殊找来,就是怕裘桓自己待在家里,把自己的身体真给彻底弄报废了,现在孟临殊在这里看着,裘桓就只能乖乖地卧床静养。 第164页 其实裘桓是不太适应孟临殊照顾他的,所以孟临殊来了之后,裘桓就立刻请了保姆和护工过来,一般的做饭这些家务都可以交给保姆,上厕所之类的也可以让护工扶着,孟临殊只需要坐在外面玩玩手机、浇浇花,到时间了进来监督着裘桓吃药,每天不能随便下床乱跑就行。 但这么把孟临殊捆在自己身边,裘桓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怕孟临殊待的无聊,给孟临殊弄了不少很冷门的电影过来,看孟临殊总是提着水壶看仙人掌,裘桓生怕孟临殊把这唯一一盆植物又给养死了,连忙让人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给补满了,这次全都是渴水的植物,就算孟临殊一天三遍浇水,也不会被浇死。 每天孟临殊一起床,保姆就按照他的口味把饭做好了,吃过饭也不用他自己刷碗,去阳台浇浇花,逗逗鹦鹉就行,等下午,孟临殊一般会看一部电影,有时候还要吃点零食—— 本来为了控制体型,孟临殊是没有吃零食这个习惯的,但是保姆做菜太好吃,小零食也都是自己做的,烤的小饼干、鱿鱼片之类的,孟临殊看着电影,有时候就是随手摸了一片,结果不知不觉就全都吃完了。 后面孟临殊上秤一称,发现自己居然胖了三斤。 那天之后,孟临殊就不吃零食了,早上裘桓被护工扶着活动的时候,看他面前放了一杯颜色特别狰狞的蔬果汁,孟临殊像是吃药似的,皱着眉头一口一口慢慢喝,喝两口停顿一下,居然坚持着把一杯都喝完了。 裘桓忍不住问:「就吃这个怎么行?让杨姨给你炒个蛋炒饭。」 孟临殊说:「不用。」 「你喝的什么东西。本来胃口就不好,喝了肯定吃不下饭啊。」 孟临殊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冷着脸就回房间了。裘桓看他生气了,问保姆:「杨姨,怎么做的这种东西?」 保姆小声说:「孟先生说……自己胖了一点,要减肥。」 减肥? 裘桓想想刚刚,孟临殊穿着一套纯棉的长袖长裤的睡衣,坐在那里时,袖口处露出一寸白玉似的手腕,腕骨微微凸起,看起来就凉浸浸的,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握在手里摩挲。 而且孟临殊虽然表情很不爽,可是看起来起色特别好,洁白的面颊上有了血色,透出了玫瑰一样漂亮的光晕,根本就看不出来到底哪里胖了,和以前比起来,更有那种莹润秀丽的美。 裘桓也不敢劝孟临殊,毕竟他一个做演员的,上镜确实有限制。 但是裘桓又很捨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给孟临殊养出来了一点肉,减下去也太可惜了,而且医生也说了,孟临殊之所以失明这么长时间,也和他不好好吃饭有关系,营养不够,身体就弱,需要好好补补。 裘桓让保姆给孟临殊准备了一大盘果切,拿冰块湃着,就放在沙发旁边。 等下午孟临殊午睡起来看电影的时候,本来也没打算吃水果,可是现在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这种凉凉的清甜的味道闻起来特别诱人。 孟临殊最近都养成了一日三餐正常吃饭的习惯,今天勐地回到以前那种饮食,确实不适应。 他拿叉子叉了一块蜜瓜,吃完之后又挑挑拣拣了一块芒果,半天忽然醒悟,把水果推到一边,想了想,站起身来,端着水果去了裘桓房间。 房间里,裘桓正衣襟大敞地躺在那里玩手机,听到声音,连忙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拽过来盖在身上,孟临殊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裘桓问:「给我的?」 「切都切了,别浪费。」孟临殊视线落在水果上面,比看裘桓的眼神看起来深情得多,有些费力地才转开了,「下次别让杨姨替我准备。」 裘桓见孟临殊看出自己的计谋了,劝他说:「反正你最近也不拍戏,想吃就吃嘛。而且你这样子也好看,又看不出来胖了。」 孟临殊说:「你懂什么。」 裘桓好脾气说:「不就是上镜胖十斤吗,我出钱找人,替你一帧一帧修图不就行了。」 孟临殊根本懒得和他讨论这种事情,扭头就摔门走了。 裘桓给自己叉了块水果,慢慢嚼了,摸出手机给下属打了个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下属就送来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全是用干冰保存着的各种新鲜食材,什么澳龙和牛,鲍参翅肚,连蔬菜都是刚从地里拔出来,根上还裹着泥,水灵灵地放在那里,特别光鲜。 保姆看着满地的菜,从里面拿出一个黑松露,笑得眼都弯了:「哎呦,好久没做这种大菜了,这可不便宜呀。」 孟临殊这个时候在房间里面看法律专业书,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等吃晚饭的时候,看到满桌的琳琅满目,一时沉默了。 在他的三观里面,绝对没有浪费食物这个说法,以前在孤儿院,要是不把自己的食物吃完,孟怀柔是真能把人再饿三顿的。 孟临殊实在做不出面对着一桌好菜,真的一口不吃让都端下去的奢侈事情,所以明知道是裘桓故意的,还是坐下去认真吃了。 裘桓之前都是坐着轮椅出来和孟临殊一起吃的,今天特意让人把饭菜端到房间里自己吃,等估计着孟临殊吃得差不多了,这才让人推着轮椅施施然出来,装作和保姆聊天:「今天的饭做的不错。」 保姆笑道:「都是食材新鲜,做出来味道才好。」 第165页 裘桓装模作样:「也是我一个手下人自作主张,说是弄到了一批好货,非要给我送过来。」 旁边孟临殊抬眼看他一眼,冷笑一声:「裘桓。」 裘桓听他这种口气喊自己,心下一凛:「怎么了?」 孟临殊却不说话了,只是晚上拿药过来的时候,裘桓发现还多了一碗中药。 裘桓下意识看了看孟临殊的脸色,心道不会吧,我也就是阻碍他减肥上进,他不会就这么狠心,想把我毒死吧? 孟临殊脸色不变,淡淡道:「怎么不喝?」 裘桓干笑两声:「这就喝。」 这可是孟临殊亲自给他端过来的,就算真是碗毒药他也得喝,再说也不一定会死。 那药煮得特别浓郁,隔得老远就能闻到清苦的味道,裘桓从小就不爱喝药,别说是这种熬好的中药,就是片剂他都不怎么愿意吃,为了孟临殊,他也是豁出去了,闭上眼就往下灌,刚一入口,差点吐出来。 那种药味,还不只是单纯的苦,而是浓重的苦里面,还掺杂着很酸涩的味道,非要形容,就像是加热之后浓郁了一百倍的美式,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了的。 裘桓都不知道,自己使用什么样的毅力,硬是把这一口药咽了下去。 孟临殊看他喝完,眼神闪了闪,也没说什么,就把药碗收了起来,还给裘桓递了一杯蜂蜜水过去,裘桓一口闷了进去,总算勉强能说话了:「这是什么?」 要是有,他早就让医生换药方了。 孟临殊没回答,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才背对着他说:「这是黄连加了别的药一起煮的,医生说你总是卧床,喝点这个防止上火。」 裘桓问:「以前怎么没这个?」 孟临殊可疑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淡淡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医生。」 说完就走,走得特别干脆,就像是生怕裘桓会多问他两句一样。 裘桓先是一愣,旋即哭笑不得,孟临殊他这绝对是打击报復吧? 第69章 俗话都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以裘桓的脾气,肯定不可能老老实实真卧床休息那么久, 其实等到差不多小半个月的时候, 他就不用护工扶着他,自己就能很利索地下床了。 但是在孟临殊面前,他还是装作一副很弱不经风的样子, 虽然代价就是, 被孟临殊公报私仇, 只能捏着鼻子多喝了好几碗黄连。 这还不算什么,最痛并快乐着的, 就是洗澡的时候。 孟临殊挺爱干净的, 已经有点洁癖的程度, 但是不算太严重,而且他只严于律己,从来不会刻意去管别人。 裘桓以前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抱住他,都能在他身上闻到那种清爽舒馨的气息, 后来观察了一下,发现孟临殊一天最少要洗一次澡,有时候上午出门前要洗一次,回来洗一次,等晚上睡前还要洗一次。 还好他没这么要求裘桓,但是裘桓发现, 如果自己没洗澡, 身上沾着菸酒味儿去抱孟临殊,孟临殊每次都反抗得特别激烈, 但是如果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孟临殊就能妥协着让他多抱一会儿。 所以裘桓自己也就养成了一到家就沖澡的习惯,不给孟临殊一点拒绝自己的藉口。 现在因为腿不方便,在他连续三天都没洗澡之后,孟临殊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他:「你的伤口不能碰水吗?」 裘桓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语气很从容地说:「护工不管这个,我自己也没办法一个人洗,要不你帮我接桶热水,我拿毛巾擦擦算了?」 孟临殊当时的表情,裘桓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噁心到孟临殊了。等晚上吃完饭,孟临殊忽然起身,去卧室里换了套方便的短袖短裤出来,臭着脸和他说:「我来帮你洗。」 裘桓其实是和孟临殊开玩笑的,本来已经打算自己进浴室里随便洗一下了,可听孟临殊这么说,哪有拒绝的道理,立刻就答应下来。 只是孟临殊把裘桓推进浴室的时候,裘桓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明明以之前两个人的关系,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可是从来没有在这种场面下,两个人这么面对这面,尤其是裘桓现在行动不方便,什么都要孟临殊来帮他,这从裘桓的角度来看,是很难得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的时刻。 之前那段时间,两个人其实算是实质上分手的状态,裘桓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碰过孟临殊了。他是个正常男人,除了孟临殊之外,对别人也不感兴趣,虽然自己用手纾解过,但是现在,这样的场景下,哪怕孟临殊穿得整整齐齐,可裘桓只是扫他一眼,就立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燥热了起来。 孟临殊站在一边等着他,裘桓只把上衣脱了,和孟临殊说:「洗个头就算了。」 孟临殊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什么,就也没再坚持,替裘桓把轮椅放低了,让裘桓靠在那里,往后仰头,他拿着花洒,帮裘桓把头髮打湿,再往上面挤洗髮露。 因为角度问题,孟临殊不太好用力,裘桓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孟临殊冲起水来就顺手了不少,只是这样一来,就像是裘桓枕在他的大腿上一样。 孟临殊自己还没察觉,很认真地替裘桓打了满头的泡沫,修长的手指在裘桓发间穿过去,甚至还帮裘桓按摩了一下,裘桓舒服得差点呻丨吟出声,还好忍了回去,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第166页 「你这手法,以前不会在理髮店打过零工吧?」 孟临殊说:「我说了你要生气。」 裘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临殊淡淡道:「以前在孤儿院,孟佑腿不方便,也是我帮他洗的头髮。」 裘桓这才知道,自己现在的享受,原来孟佑早八百年之前就享受过了。只要一想到孟佑居然也能像他一样,躺在孟临殊的膝上,被孟临殊这么温温柔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裘桓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起来。 他睁开眼,刚要说话,就撞上了孟临殊的眼睛,孟临殊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表情里有种早就预料到了的平静,就像是一捧特别清澈冰凉的雪,立刻就让裘桓的火气冰消雪融了。 裘桓讪讪地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对那小子那么好,他还整天背刺你,养条狗还会对着你摇尾巴,比他可有良心多了。」 「他不是狗,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孟临殊只是道,「我做了我应该做的,至于他怎么想,和我没有关系。」 这话说得既温柔又无情,要是孟佑听到,说不定当场就崩溃大哭起来了,可听在裘桓耳朵里,却特别悦耳动听。 裘桓立刻应和说:「那句话怎么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这么大了,你肯定不能天天把他还当小孩子照顾,这种小畜生,你就让他自生自灭就行。」 裘桓到底没忍住,骂了孟佑一句,孟临殊呵了一声,发话说:「闭上眼。」 裘桓闭上了眼,嘴还不闲着:「你撒手不管,他不也能走路了?所以啊,你就是太周全了,惯得他……」 裘桓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花洒对着他的脸勐地一冲,裘桓猝不及防呛了水,孟临殊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裘桓默默地自己抹了一把脸,不敢再教育孟临殊了,孟临殊替他把轮椅从躺着调整成坐着的姿势:「上衣脱了。」 裘桓自己抬手,把上衣拽了下来,虽然这么久没运动,可身上的肌肉线条依旧饱满流畅,孟临殊扫他一眼,问他:「你自己擦,还是我帮你沖一下?」 这个时候,浴室里面的水汽特别浓,两个人身上都已经被浸得湿漉漉的,孟临殊穿着的纯棉t恤领口开得松松垮垮,他稍微一弯腰,裘桓就能看得到他背嵴处微微凸起的蝴蝶骨,还有龙一样优雅的嵴椎,一路往下,没入了他格外细窄紧緻的腰身之中。 裘桓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还是说:「你替我把花洒拿来。」 孟临殊原本站在外面,试了一下,花洒的长度不太够,他索性脱了鞋,站在浴缸里面。 透过两边的大理石墙壁,能够隐约照出他的身影,裘桓只要稍稍侧过一点头,就能透过他的领口,望见里面青玉一样的锁骨,还有锁骨之下,牛奶一样白皙的皮肤…… 裘桓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声音也有点哑:「我还是自己来吧。」 孟临殊有点不耐烦:「怎么了?」 裘桓没说话,只是调转轮椅,正对着孟临殊、他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手指收紧了,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蛮横而性感。哪怕尽力克制,却还是能够看到状似平静的面孔下,那掩藏不住的跃跃欲试,凝视着孟临殊,满是贪婪的欲丨望。 孟临殊下意识转开视线,可脑海里却已经浮现出了一些不该浮现的画面,实在是裘桓以前太过不知饕足,孟临殊被迫承受了太多次,多到几乎有了条件反射,能够回忆起,身体上无数次重复过的如同没过灵魂一般的热意。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浴室里安静至极,唯有水流的声音,潺潺地淌过脚面。 裘桓看着孟临殊的眼神,已经冒起了火来,孟临殊有些匆忙地将花洒递到他手里,只是说:「洗好了喊我。」 就要从浴缸里跨出来。 裘桓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揽住孟临殊的腰,将他拉到了怀里。这一下太突然,孟临殊根本没有预料到,就这么横着坐在裘桓腿上,裘桓二话不说,已经亲了过来。 孟临殊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裘桓却不管不顾,反手抓住孟临殊的手腕,胡乱地在他的指节指缝间亲吻,另一只手掐着孟临殊的腰,沿着衣摆探进去,在那漂亮的腰身上重重一掐,孟临殊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水声带着绯靡的潮湿声响,要浴室里的温度,都好像上升了不少。 除了裘桓,孟临殊也是个正常男人,就算平常再冷情,可是这么久没有做过,尤其是裘桓还自己动手过,他却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事,现在被裘桓稍一撩拨,唿吸声也急促起来,单薄的布料根本遮挡不住一点变化,两个人贴在一起,和坦诚相见根本没有区别。 裘桓察觉到了孟临殊的变化,立刻就放开他的手,去亲吻锁骨中间,那向下的凹陷,舌尖划过去,孟临殊立刻就绷得更紧,手紧紧抓住裘桓的肩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裘桓的吻就沿着脖颈向上,终于要落在孟临殊的唇边,孟临殊却突然挣扎着转过头去,推开了裘桓:「放……放开我。」 裘桓一顿,舔了舔他的唇角,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怎么了?我看你憋的也挺难受的,咱们互相帮助一下不行吗?」 孟临殊被他的言论给气笑了:「怎么互相帮助?裘桓,你要不要脸。」 裘桓干脆说:「不要。这样吧,我先帮助你一下,要是你不满意,就不用管我了。」 第167页 孟临殊说:「什么……」 话音未落,已经被裘桓掐着腰,放到了旁边的洗手台上。 这房子是裘桓当初专门准备,和孟临殊双宿双飞用的,所以一应的装潢都是裘桓拍案决定的,其中浴室更是花了大功夫,比如这个洗手台的高度,就特别合适,因为两个人身高都超过了标准尺寸,所以特意做的比正常的要高,裘桓虽然坐在轮椅上,双臂却十分有力,轻而易举地就将孟临殊举了上去。 孟临殊足尖刚刚能够点地,挣扎着要下来,裘桓却已经扯开他的腰带,随手一勾,就把宽松的裤子给扯了下来,两只手撑在孟临殊的膝盖上,向着两边一撑,孟临殊就身不由己地向着他张开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裘桓已经俯身低下头去。 孟临殊勐地一僵,整个人都像是弓弦一样绷了起来,裘桓从来没给人弄过这个,第一次做却很娴熟,一下子就吞到了最深处。 孟临殊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刺激,原本只是有一点意动,现在整个人都卷进了那种让人发疯一样的快乐里面。他想要挣扎,可是腰肢软得要命,裘桓单手就把他按住了。 孟临殊无力地抬起手来,想要推开裘桓,那冰白色的指尖悬在空中,在某个瞬间突然凝固,许久,只能颤抖着扯住裘桓的头髮。 那一点扯动带来轻微的痛感,却要裘桓觉得自胸膛开始,有一股火气越烧越旺,几乎要摧毁全部的理智。 孟临殊就在他的股掌之间,因为他而陷入这样纯粹的愉悦里面,这越发激励了裘桓,要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手指死死地扣在孟临殊的腕上,不过须臾,孟临殊呜咽一声,声音稀碎,如同被捕的羔羊。 绷紧的琴弦终于断在了乐曲的最高音处,裘桓喉结上下一滚,就这么直接咽了下去,随手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到孟临殊整个人软软地瘫坐在那里,背靠在身后的镜子上面,视线失去焦距,涣散地不知道凝视着哪个地方。 头顶的灯光要他整个人都像是一颗珍珠般,浑身闪动着莹润的光泽,又像是开到了最盛时的花朵,因为太过极致的美丽娇弱,只能这样任人採撷。 裘桓将他重新抱了下来,爱不释手地亲吻他耳后娇嫩的肌肤,孟临殊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刚刚的余韵中,连指尖都失去力气,裘桓每亲他一口,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慄一下,眼睫上还挂着一颗泪珠,看起来格外的可怜,也是格外的可口。 裘桓只觉得手指接触到的地方,像是有吸力一样,要被那光洁雪白的肌肤给吸在上面,根本捨不得松开手来。 这场面太过淫靡了,能忍住的肯定不是男人。 裘桓感觉血液几乎沸腾着,却还是隐忍地将孟临殊抱在怀中柔声说:「该你帮帮我了。」 孟临殊根本就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手却被裘桓拉着,覆上了一处炽热的地方,孟临殊指尖轻轻一颤,却被裘桓强硬地带动着,上下动作着,孟临殊几乎觉得,自己的掌心要被灼伤了。 裘桓的唿吸越来越重,鼻尖抵在孟临殊的后颈,唿出的热气要孟临殊又燥热了起来,有些难耐地在裘桓怀中扭了扭,想要收回手来。 裘桓哑着嗓子说:「宝贝儿,你不能过河拆桥,我是真的难受,帮帮我。」 孟临殊明明应该再给裘桓一个耳光,可是鬼使神差地,他的手顿在那里,没有再往外抽。 这简直就像是默许了,裘桓喜出望外,恨不得一口就把孟临殊吞进肚子里。可他也知道,孟临殊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是难得了,所以他只是耐心地握着孟临殊的手,耳鬓厮磨着,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更近似于一种缓慢的折磨,可裘桓却甘之如饴,甚至享受着和孟临殊这样难耐的亲昵。 孟临殊整个人都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浑身上下都是印子,尤其是耳后和颈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全是裘桓咬出来的齿痕和青紫色的吻痕。 孟临殊被迫和裘桓一起,一遍遍地被重复地推上最高的浪尖,到了最后一次的时候,孟临殊瘫软在裘桓怀中,裘桓咬着他的耳垂,从背后死死地掐着他的腰肢,用力太大,在孟临殊的皮肤上留下了鲜明的指痕。 孟临殊哀求说:「别……」 裘桓胡乱地亲吻安抚他:「马上就好,宝贝儿,再忍一下。」 终于在孟临殊忍不住呜咽出声的时候,裘桓终于停了下来,几乎裘桓刚一停手,孟临殊就无法控制地陷入了半昏迷之中,裘桓心满意足地一遍遍地抚摸亲吻孟临殊的面颊,替他清理过后,抱回了床上。 孟临殊蜷缩在那里,白玉一样的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痕迹,这样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裘桓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种感觉,可现在食髓知味,立刻就回忆起了之前的每一次。 他简直满足畅快到了无以言表的地步,明明不是第一次和孟临殊这么亲密,可却从头髮丝开始,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好像是沉睡了一冬的种子,总算是在日光的照耀下舒展开来。 裘桓眷恋地看着孟临殊,哪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他总觉得,自己和孟临殊之间,好像有了什么变化,不只是这样肉丨体上的变化,而是说,孟临殊并不那么抗拒他的触碰了。 裘桓轻轻地笑了一下,替孟临殊盖上被子,看着他的睫毛疲倦地颤了颤,却到底没有睁开来,忍不住又俯身,在孟临殊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第168页 他计划着,等明天孟临殊醒了,就让孟临殊陪着他去楼下的花园逛逛,要么去门口的超市也行,裘桓特别喜欢和孟临殊一起干这种很居家的事情,感觉特别温馨,有种多年的老夫妻才有的默契感。 只是第二天裘桓一起来,就发现孟临殊不见了。 保姆和护工都不知道孟临殊是什么时候走的,裘桓也顾不上腿伤了,困兽一样围着家里转了一圈,发现孟临殊把鹦鹉和裘小茸一起带走了。 他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拿什么行李,只有那两只宠物,是走到哪带到哪。裘桓站在那里,看着空了的鸟笼子沉默了很久,阴沉沉地看向护工。 那几个护工说是来照顾他的,其实是裘桓专门找的保镖,现在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丝毫不敢和裘桓对视。 「我喊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裘桓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格外狠戾,「恋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你的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 裘桓几乎想不出来,孟临殊为什么突然这样不辞而别,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是因为他突然越了轨,让孟临殊觉得他还是这么无药可救?还是为了什么?! 电子门锁忽然响了起来,门外,孟临殊看着一屋子僵立的人,有些奇怪:「这是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裘桓已经沖了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他:「你去哪了?」 孟临殊微微皱眉,还是说:「隔壁宠物医院今天有活动,我带着鹦鹉和裘小茸一起去洗了个澡。」 裘桓勐地松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说:「下次出去之前,和杨姨说一声,她早上起来喊你吃饭,发现你不在了,简直吓坏了。」 保姆尴尬地点了点头,认下了裘桓给她安插的名头。 孟临殊说:「我昨晚睡得早,今天醒的时候大家都在睡。」 昨晚确实比平常睡得要早,毕竟平常孟临殊都要看几集电视剧,再背一会儿法律书再睡,昨晚几乎是累得昏死了过去,睡眠质量很高,连梦都没有做。 裘桓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看被孟临殊牵着的裘小茸,裘小茸洗了澡,长长的毛被吹得像个蓬松的毛球,早就蹦蹦跳跳地往裘桓身上扑了,裘桓一手就把它捞起来,问孟临殊:「哪家宠物店啊?喜欢的话,去办张卡,以后每周带着裘小茸去洗澡。」 孟临殊说:「不用了,裘桓,我有话要和你说。」 裘桓猜不到他要和自己说什么,一摆手让人都下去,孟临殊又问:「你怎么不坐轮椅,医生不是不许你长时间下地吗?」 裘桓连忙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我起来看你把鹦鹉和狗都带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你以为我偷偷走了?」孟临殊笑了笑,「裘桓,你放心吧,我不会不辞而别的。但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能不能麻烦你替我照顾鹦鹉和裘小茸,我要先离开一段时间。」 第70章 裘桓坐在那里, 自己都没发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他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孟临殊, 半天, 才慢慢地问:「你要走了?」 「是。」孟临殊神色平静地回答说,「裘桓,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 「什么事?我可以替你去做。」 「这件事和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是我自己在很久以前, 答应了别人一件事, 现在已经到了履行承诺的时间了。」 裘桓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被扔在了雪地里面, 整个人都冻透了, 只能僵硬地钉在原地, 连声音都不能顺畅地发出来:「是……是因为昨晚我……」 「不是。」孟临殊顿了顿,淡淡地回答说,「不完全是。」 「那是为什么?」 孟临殊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到裘桓的表情,迟疑了一下, 到底还是说:「我那时说和你分手,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彻底摆脱掉一切和你的回忆。」 裘桓已经很难去分辨,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甚至连痛都感觉不太出来, 只是静静地坐着,连让孟临殊不要再说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和你分开那段时间, 我过得还算不错,每天自己待在家里,很安静,也很自在。我不用担心一句话没有说好惹你发火,也不会随时随地都要准备着应付你的占有欲和性丨欲。可你突然又出现了,这次你变了一个样子,变得温和、冷静,不再那么跋扈,你看起来学会了尊重我,而不是永远以自己为先。说实话,这样的你,相处起来其实并不难受,甚至因为你的照顾,我的生活质量提高了不少。」 裘桓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样虚弱无力,似乎孟临殊的再一次离开,抽走了他全部的骄傲:「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吗?」 孟临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这样很好,可是我不应该喜欢。裘桓,一开始是你强迫我留在你的身边,你践踏了我的意志和尊严,强行将我带到了不属于我的生活里。后来我终于摆脱了你,一点一点重新地找回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很难去接受,自己有一天,会突然感觉,似乎有你在身边,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裘桓想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乱成一片,巨大的耳鸣声如同悽厉的尖叫,贯穿了耳膜,要他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听到孟临殊说:「所以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的身边,我想要知道,那究竟是错觉,还是……」 第169页 这话勐地让裘桓又燃起了一点希望:「还是什么?」 孟临殊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明天早上的航班,裘桓,那我就现在提前和你告别了。」 裘桓的瞳孔勐地收紧,手指死死地攥着身下的沙发,几乎将柔软结实的布料扯得破裂开来,他想要装作大度,姿态潇洒地和孟临殊告别,可一开口,却只尝到满嘴的血腥味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那你还回来吗?」 孟临殊站起身来,向着自己房间走去,闻言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说:「也许吧。」 - 夜里,孟临殊有些失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索性起来浇花。 夜已经很深了,城市也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柔软而静谧,还亮着的灯是漂浮的流萤,经过客厅的时候,孟临殊看到,裘桓还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他指间夹着的烟上,闪着一点橙红色的影子,照亮了那么一点方寸之地,能够看到他手边放了个菸灰缸,里面已经丢满了菸头。 他手里那支烟也燃尽了,菸灰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裘桓的指尖,像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大雪。裘桓也不觉得烫,只是将火机拿了过来,低头又点了一支烟。 一闪一灭间,他眼尾有一颗很大的眼泪滚了下来,缓缓地沿着他的面颊向下,坠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里面,他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又一直在想什么,明明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连那颗眼泪,都像是并不存在,可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感觉到那种痛到了极点,反倒麻木了的难过。 孟临殊静静地望着他,明明他平常是很机敏警觉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刻能够发现,可是现在,他就像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根本察觉不到外界的声响,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像是想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 其实孟临殊并不能彻底地理解他的痛苦,爱情对于孟临殊来说太过奢侈了,奢侈到孟临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以拥有。孟临殊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唯一珍视的亲情,却也不尽如人意。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孟临殊并不能清楚得分辨出来,如果没有裘桓,或许这辈子,孟临殊都不会去考虑和谁在一起,他会永远孑然一身,孤单而平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看着裘桓这样,孟临殊心里也莫名其妙不太舒服,就像是一个人走了很久,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盏亮着的灯,灯照亮的地方就是家,可偏偏隔着一层玻璃,只能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在咫尺的地方,却无法触碰。 只是孟临殊并不想去思考,这种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只是又看了裘桓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裘桓是在沙发上醒来的,他一共也就睡了一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孟临殊已经走了。 鹦鹉和狗他真的给留了下来,昨天去宠物店的时候,还买了宠物零食和玩具回来,孟临殊在自己身上不经常买这种娱乐性质的东西,可是给两只宠物特别捨得花钱,一买就是一大堆,已经成了好几家宠物店的金卡会员了。 裘桓走到鸟笼面前,看着笼子的鹦鹉,好像有点没精打采的,他拿手指头逗了逗,平常小鹦鹉都会拿嘴啄他,今天却只看了他一眼,忽然侧过头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裘桓忍不住笑了,问它:「你也知道他走了?」 鹦鹉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拍着翅膀叫道:「临殊!临殊!」 裘桓「嗯」了一声:「对,临殊走了。」 小鹦鹉就不动了,又小声地叫:「临殊。」 「他说不一定会回来,可是没把你带走。」裘桓很认真地问鹦鹉,「他心肠那么软,一定不捨得一直把你丢下不管的,对不对?」 鹦鹉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裘桓也并没有指望一只鸟能够替他排忧解难。 那天之后,他就把护工和保姆都给辞了,自己住在房子里,每天喂喂鸟,遛遛狗,陈崆替他检查的时候还很惊讶:「你居然恢復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说不定又要折腾自己。」 裘桓只说:「他照顾我那么久,总不能让他的苦心白费。」 其实裘桓从外表上没怎么变化,除了瘦了一点外,还是很英俊的一个人,甚至稍微收拾一下,说是风流倜傥也不为过,但是他的眼神变了很多,再也不是过去那样令人胆寒的外露了,现在的他,坐在这里,看起来就很内敛沉稳,让人不由自主就觉得他很可靠。 要陈崆说,甚至有点像是孟临殊给人的感觉了,只是孟临殊是温润清冷,他就是冷峻肃然。 要不怎么说,爱一个人能够爱到改变自己呢,陈崆调侃裘桓,要是平常,裘桓肯定要骂人,现在却只是笑了笑,还和他说:「听说你家人也养了狗,下次带出来和我家裘小茸玩。」 弄得陈崆啧啧称奇,总感觉裘桓不是腿断了,是脑子坏了。 裘桓懒得理他,检查完又拐去宠物店,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裘小茸接了回来,一到家,发现裘定懿正冷着脸坐在客厅里面。 一看到裘桓,裘定懿就骂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原来是躲在家里养鸟养狗!」 裘桓最近在家修身养性这段时间,裘定懿忙得焦头烂额,虽然有盛少钦帮忙,但是盛少钦也知道分寸,并不算是插手太过,裘定懿冷眼看着,要不是盛夫人一定要盛少钦来,盛少钦说不定早就打退堂鼓了。 第170页 盛少钦知情识趣,裘定懿就要更加辛苦操劳,裘桓是转头不见了,裘老爷子藉口自己身体不好,躲在裘家不出来,只剩了裘定懿一个。 现在看到裘桓这么从容闲适,裘定懿气得把狗抢过来狂撸一顿,裘小茸本来毛就长,被打理得像朵蒲公英,被她这么一揉,整只狗都炸了毛。 裘桓看得心疼,抢回来说:「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伤到了腿,现在怎么样了。」 裘桓说:「刚检查回来,石膏已经拆了。」 「没留什么后遗症吧。」 「打了钢板,以后不能跑马拉松了。」 裘定懿这才放下心来,又问裘桓:「临殊呢?我听陈崆说,他不是来照顾你了吗?」 裘桓沉默一会儿:「他走了。」 「你又把人气走了?!」 裘桓没说话,在沙发上颓然地坐下。 这些天他一个人在家,装作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一日三餐就像是孟临殊还在一样,自己下厨,只是做完了只能自己吃。 可现在裘定懿一问,他再也挺不下去,往后仰在靠枕上,半天,才说:「他说要去做件事情,等做完了,可能会回来。」 裘定懿问:「你怎么不陪他一起?」 裘桓勉强笑了笑,笑得特别难看:「他不让……」 裘定懿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他不让你就不能主动点?万一他一个人办事遇到什么难处怎么办,你脑子怎么这么死板啊!」 这次,裘桓没有立刻回答,许久,才说:「我不敢。姐,我真的怕,怕我又惹他不高兴,怕自己又变成以前那副样子。他好不容易没那么怕我了,还愿意来照顾我。姐,他那么好一个人,哪怕我以前把他欺负成那个样子,他也只说要和我分手,从来没想过要报復我……」 裘桓说不下去,抬起手遮住眼睛,哽咽一声:「他说要走,我就等着他,他一天不回来我就等他一天,他一辈子不回来,我也愿意等他一辈子。姐,我真的后悔了。」 第71章 裘定懿想骂他, 可到底没忍心,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 这个弟弟,从小就不爱掉眼泪, 被父亲打了, 也嬉皮笑脸的,长大了之后,更是没见他这么情绪外露过。 可现在, 看他哭成这样, 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特别宝贝的一个小瓷人被他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之后,他就是这么哭的。 那小瓷人是母亲送的, 破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当时躲在裘定懿怀里, 哭得一抽一抽地说:「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不小心。」 可这世上,人人都有不小心的时候,有的东西碎了也不打紧, 有的,却再也弥补不了了。 裘定懿嘆口气,有些伤怀说:「爸爸当年追妈妈的时候,就追得鸡飞狗跳的,现在上樑不正下樑歪,你也学成这样。」 裘桓捂着脸, 眼泪却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将他的面颊打湿了,裘定懿嘆了口气, 探身将桌上的纸巾盒递给裘桓,裘桓却只是摆了摆手,起身去了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脸,看不出刚刚崩溃痛苦的样子,只是眼眶里满是红血丝,发梢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裘定懿问:「发泄好了?」 裘桓只「嗯」了一声,哑着嗓子说:「姐,爸爸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天天听戏看报,时不时约上老朋友一起去钓鱼,过得比我悠闲多了。」裘定懿说起来就意难平,「公司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撂挑子不干了,害得我的巡迴音乐会都只能延期,真想这么在家待着,把公司拱手让给舅妈了?」 提到蓝双鹂,裘桓脸上现出嘲弄的神情:「之前我去北边的时候,听人说,盛家和那边纠缠不清。」 「是,隐约听到一点风声,说是有人打着舅舅的名头,走私那些东西。」裘定懿微微蹙眉,「这件事还没解决吗?」 「解决不了。」裘桓淡淡道,「盛三是个心慈手软的,查到一半没敢继续往下查,只把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堂兄堂弟给处理了。他要是继续往下就能查出来,这件事的背后主使者,就是咱们那位柔弱多病的好舅妈。」 裘定懿倒抽一口冷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舅妈?!怎么可能,她那么爱舅舅,怎么会这样败坏舅舅的名声。」 「人死如灯灭。舅舅走都走了,名声还能拿来庇荫妻子,不也挺好的。」 他说话略显刻薄,裘定懿本来想训斥他,可想想蓝双鹂干的事情,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良久,裘定懿嘆气:「那少钦呢?虽然舅妈让他来公司,可他一直只愿意给我打下手,我看他倒是没有舅妈那么大的野心。」 裘桓笑了笑:「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裘定懿说:「只是舅妈这么一出,倒让兄弟都难做了。」 就算是同父同母的一家人,为了家产利益,打的头破血流的也有,更何况是这样隔了一房的关系,现在盛少钦还不知道自己母亲做了什么,只是隐约猜到了,就不敢继续往下查了,如果有朝一日,真要当面对簿,那时最难做人的,也就是夹在中间的盛少钦。 裘桓说:「我也是顾虑这一点,才一直什么都没做。」 裘定懿却狐疑道:「是吗?你真有那么体贴?我看你分明是故意躲清闲,把事情都推我头上。」 第171页 裘桓哈哈一笑,难得总算露出个笑容来,等裘定懿走后,他轻车熟路地登陆了一个帐号,进入一个聊天群里。 这群是孟临殊的后援会,群里的人,大部分用的都是孟临殊的照片做头像,有的还别出心裁,找人画了孟临殊,裘桓顶着的,就是一张孟临殊的q版头像,还给孟临殊加了尖尖的狐狸耳朵和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这头像是孟临殊的助理按照他的指示,找了画手约的,总共约了一整套,其中还有两张把裘桓也画了上去,供裘桓自己私下里欣赏。 裘桓之前找了个小助理,在网上替他看着孟临殊的各种消息,助理挺努力,在粉丝群已经混到了管理层,裘桓进群,就看大家正在讨论孟临殊最近去哪了。 自从孟临殊离开之后,不仅裘桓没有了他的消息,连王明明那边,都和他失去了联繫,要不是他偶尔会给王明明打个电话处理一下工作的事务,王明明还以为他又被裘桓给关起来了。 现在群里已经说到了之前那个演技综艺的事情,因为苏落云昏迷住院,所以被紧急叫停了,拍摄好的第二期也没有完全放出来,只是有所谓的知情人隐隐约约地暗示,是因为孟临殊自作主张,才导致了苏落云受伤,而谢亦琛则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救下了苏落云。 原本那段时间,孟临殊在网上的风评就不太好,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有点蓝颜祸水,觉得他借着裘家上位,现在听说他还害得苏落云这样的圈中前辈受了伤,简直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都批评他太过急功近利了。 孟临殊的粉丝们又着急,又无力去辩驳,只能弱弱地表示苏落云自己还没发话,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只是在当时的大环境下,群嘲孟临殊已经是一种大势所趋,不少人立刻就笑话孟临殊粉丝,不见棺材不掉泪,苏落云不愧是影后,就是宽宏大量,特意给她们留面子她们还看不懂,难不成真要苏落云也出来控诉,才不算是误会吗? 而且孟临殊之前就和谢亦琛有矛盾,还那么霸道,把谢亦琛给赶出了剧组,要不是这次谢亦琛救下了苏落云,说不定孟临殊还要吃官司呢。 那段时间,孟临殊粉丝不说人人喊打,至少也得低调做人,整个后援会都凄风苦雨的。 直到有一天,苏落云突然发了个视频,说自己最近都在看心理医生,所以没有注意网上的不实言论,现在她病情好转了,所以来向大家解释清楚,当时是孟临殊救了自己,而网传的谢亦琛挺身而出,更是无稽之谈。 谢亦琛是躲避落石时偶然遇到了她,当时本来想装作没看到她,后来大概是想起旁边跟了摄影师,这才迴转将她带走,却也故意装作不知道孟临殊的下落,导致孟临殊差点遇险。 视频里,苏落云只化了淡妆,看起来特别朴素,和她之前艷丽强势的形象不太符合,看起来反倒洗尽铅华,气质上也没那么浮躁了。 视频最后,她对着镜头特别真心实意地说:「我和临殊在第一期里面是有矛盾的,那个时候我受人挑拨,一直在找他麻烦,还故意让他大半夜下水,可没想到他不计前嫌,更是在危险面前保护了我。 「在这里,我要对临殊说一句谢谢和一句对不起,也希望大家不要像我一样被人挑拨,虽然清者自清,可我还是希望我的救命恩人能够得到他应有的评价。」 视频到此结束,可在网上立刻就引爆了整个舆论,实在是苏落云视频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不讨论她发布这个视频,究竟是真心感谢孟临殊,还是被孟临殊背后的大人物逼迫,就说她所说的,「受人挑拨」里,究竟是谁在挑拨她。 这么一想,很容易就推论出来,整个舆论风波里面,唯一得到好处的就是谢亦琛。网友们各个都是福尔摩斯,抽丝剥茧,又发现当时节目组最初官宣的人里面,根本没有谢亦琛,甚至开播前两期的宣传海报里,都还是另一个男演员,直到开机时,才临时换上了谢亦琛。 有媒体去採访那个被临时顶替下来的演员,那个演员也只说:「别人比我有门路,现在已经不是只钻研演技就可以的时代了。」 这话配合上演员碌碌无名数十年,却依旧在努力表演的背景,说得格外的心酸,不少人惊唿,原来谢亦琛所谓的没有后台、一心表演事业也只是个人设,这不就把别人给内幕下去了? 到这里为止,虽然孟临殊的风评有所好转,但不少人还是觉得,说不定是有人逼着苏落云出来说这些话的呢?孟临殊能勾上一个裘桓,说不定就能勾上第二个大佬。 然后就立刻被打脸了。 节目组放出了第二期的视频,其中就有谢亦琛去而復返,救助苏落云的镜头,在那种情况下,摄影师也格外敬职,将苏落云说自己被孟临殊救下,让他们快去救人的场面拍摄下来,而后就是谢亦琛抱着苏落云回到营地之后,说不知道孟临殊在哪里的画面,两组镜头放在一起,显得格外讽刺。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镜头绝对不是后期补拍的,因为苏落云那种狼狈不堪的样子,根本不是表演就能演的出来的。 孟临殊的口碑,立刻逆风翻盘,#孟临殊捨己为人#、#孟临殊被冤枉#等词条,很快冲上了热搜。 孟临殊的粉丝们终于扬眉吐气,能把最近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不少人在网上表示,自己喜欢的人,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不吝啬帮助别人,愿意拿出自己大部分收入来捐赠回馈给孤儿院的人。 第172页 还有人在群里哭着说:「小孟最近消失,会不会和这些事也有关系。我们那个时候的沉默,是不是也让他失望了,他不会退圈吧。」 这个言论引发了不少粉丝的贊同,群里一时凄风苦雨哭成一片,哭得裘桓皱起眉来,打字说:「临殊怎么可能因为你们退圈。」 孟临殊那么敬业喜欢表演的人,如果会因为一点恶评就退圈的话,也不可能在裘桓的攻势下坚持那么久了。 裘桓其实是好意,毕竟这些小姑娘喜欢孟临殊,天天为了他和别的明星的粉丝吵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听他这么说,粉丝们立刻气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混进来的对家啊!」 还好裘桓这个号一直是小助理在打理,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总算被证明了不是黑粉。 群里又有人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临殊和裘总在一起也挺好的,至少裘总能帮他遮风挡雨,要是裘总在,谁敢这么追着黑他啊。」 裘桓深以为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个微笑,却还是谦虚道:「这话不能这么说,裘桓的作用也没那么大。」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扫兴,终于惹得群里的粉丝都怒了:「你凭什么在这里说裘总坏话啊!管理呢!能不能把他踢出去啊!」 裘桓:…… 第72章 那段时间, 裘桓几乎陷入一种无所事事之中,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很罕见。 他好像从来没有别的二世祖那种挥霍光阴纵情深色的时候,大部分时间, 比起这些享乐, 他更喜欢将自己投身于工作之中。 直到遇到了孟临殊,他才体会到,原来生活中的很多小事, 只要和对的人一起去做, 也能给人极大的满足感, 并不一定需要激烈的性丨爱或者纸醉金迷的放纵。 只是他明白得实在有些迟了,就像是一个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无知无觉了这么多年, 却在看到光明的第一瞬间, 却也已经失去了。 孟临殊曾经去求过平安符的那家寺庙,裘桓也去了。 他过去从来不信神神鬼鬼,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人,做不到的事,直到遇到孟临殊, 他方知人力到底有尽时,有些时候,人问道于神佛,并非是有所信仰,更多时候,只是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只能託庇于这种无形无影的存在, 以此寻求一种心理慰藉。 其实时间过去越久,裘桓越能清楚得感受到, 也许孟临殊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是一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头也不回地离开,永远不会怀念曾经禁锢过他的地方。 只是裘桓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孟临殊的鹦鹉和狗还在自己这里,他是那么重感情的一个人,哪怕是孟佑那么辜负他,但因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更何况是他亲手养大的宠物。 偶尔……裘桓也会幻想,孟临殊会不会午夜梦回,有某个瞬间,忽然也会想起他,会不会突然也会有点……想念他呢? 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一点就好,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也好。 这幻想实在是太过于卑微,连裘桓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但他却又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这么想。 所以,当真的接到孟临殊电话的时候,裘桓愣了很久,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沉默太久,电话那边,孟临殊有些疑惑地「餵?」了一声。 裘桓连忙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孟临殊的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冷冷清清,只需要一句话,就立刻让裘桓回忆起他的每一处细节,裘桓下意识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哪怕知道手机里孟临殊的声音是真实的,可他仍旧陷入到了巨大的不可思议里面。 孟临殊问:「你已经睡了吗,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在遛狗。」裘桓这才回过神来,「你在国外?」 孟临殊没回答,但裘桓能听得出来,他大概是在机场,广播里一直在通知航班可以登机了,孟临殊似乎起身,找了个安静一些的角落,这才开口:「我要回来了。」 裘桓一愣:「你要回来了?几点的航班,我到时候去接你。」 「不用了。」孟临殊说,「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他语气郑重,裘桓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脚边的裘小茸跑来跑去,裘桓索性将它一把抱在怀里,像是让它乖一点,又好像只是给自己找个可以支撑的地方,因为他下意识觉得,孟临殊将要说出来的话,可能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你……遇到喜欢的人了?」 孟临殊沉默一下,语气里带上了点淡淡的讽刺:「裘桓,你脑子里只有这些事吗?」 「那是什么事,值得你特意打电话过来问我?」裘桓听了,总算放松下来,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一走就渺无音讯,记得给王明明打电话,都没给我打过一个。我还以为……」 孟临殊说:「以为什么?」 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裘桓不敢往下说了,笑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之前答应别人的事,办完了?」 「差不多吧。我要问你的,也和这件事有关。裘桓……」孟临殊顿了顿,「如果我要做的事,可能会伤害到你的家人,你会阻止我吗?」 闻言,裘桓第一反应却是问孟临殊:「你到底在做什么事?你现在安全吗,孟临殊,你……你如果身边有别人的话,你就嗯一声。」 第173页 孟临殊没想到裘桓会说这个,很明显地停顿了很久:「我很安全,我身边也没有别人……算了,你就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吧。」 他这意思是要挂断电话,裘桓心念电转,抢先道:「我不会阻止你!孟临殊,只要你伤害的不是老爷子和大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那一边。」 电话里,裘桓语气急促,生怕自己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被孟临殊把电话挂断。孟临殊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想回答,就在裘桓忍不住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下他没有挂电话的时候。 孟临殊终于说:「知道了。」 就把电话挂断了。 裘桓看着通话记录发了一会儿呆,确认刚刚的对话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忍不住把裘小茸举起来抛了两下,裘小茸胆子很大,裘桓发疯也不害怕,还高兴地叫了两声。 裘桓也喜不自胜,揉揉它的头说:「乖儿子,你听到了吗,你妈马上就要回来了,等我回去给你加餐,咱爷俩一起庆祝一下。」 - 机场里,广播里又在播放着登机信息,天南地北的人在此汇集,却又行色匆匆,各奔东西。 落地窗外,巨大的飞机起落,这座亚洲最繁忙的机场,哪怕是在夜晚,仍旧川流不息。停机坪上的灯珠如同流水,蜿蜒着指引向了一望无际的黑夜。 孟临殊挂了电话,看到头顶正有一架飞机掠过天际,尾翼上的指示灯闪烁,像是一颗流星。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一点亮光,直到消失不见时,忽然看到擦得透亮的落地窗上,映出自己倒影上,唇边正扬着一痕很淡的笑意。 孟临殊转开视线,拿出手机,又给王明明打了个电话:「明哥,我之前发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不知道那边王明明说了什么,孟临殊神色未变,但语气很坚定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但这是我答应过的事情,就算被赶出娱乐圈,我也一定会去做到。」 许久,孟临殊终于又露出个笑容来:「谢谢明哥。」 电话那边,王明明问他裘桓知不知道这件事,语气里带着隐晦的担心,怕裘桓知道的话,不会高兴。 孟临殊却并没有迟疑,很干脆地回答说:「我还没有告诉他。但我想,他不会反对的。」 - 裘桓带着狗回家之后,给狗开了三个罐头,又给鹦鹉加了一顿餐,还犹自激动着,十分想让手下人去查一查,孟临殊到底是哪架航班回来,飞机几点落地,他可以直接去机场接人。 可想到孟临殊说不用了,裘桓到底还是按捺下来,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第二天裘老爷子打电话过来,听到他还没起床时,裘老爷子沉默一会儿,语气淡淡道:「赶快回来一趟,临殊来了。」 裘桓勐地坐了起来,连裘老爷子后面说的话都没来得及听,收拾好了就赶回了裘家。 路上,小助理也给他打了个电话,大概是看他没接,就发了消息过来:「裘总,孟先生又上热搜了。」 下面还带了一条连结。 裘桓只以为孟临殊又在机场被人偷拍了,等下了车匆忙往房子里走的时候,才随意地点开扫了一眼,只听了开头的话,就站定在那里。 视频里,孟临殊简单地穿着一件白衬衣,虽然和之前相比瘦了一些,但看起来气色不错,并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样子。 他手里举着一张身份证,正对着镜头,面容沉静地一字一句道:「我是孟临殊,在这里,实名举报盛世集团前董事长夫人蓝双鹂,于二十一年前指使人拐骗绑架了裘家小儿子,并在之后残忍将其杀害……」 第73章 客厅里, 裘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视频播放完毕,自动重新播放, 已经数不清播放到了多少次, 画面中的孟临殊,一遍遍地重复着:「……蓝双鹂……二十一年前……绑架了裘家小儿子……将其杀害……」 除此之外,房中没有任何人敢于在此刻开口, 哪怕是蓝双鹂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难看到了让人怀疑她随时会昏倒的程度, 也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却也摇摇欲坠, 需要旁边的盛少钦搀扶着, 才能勉强维持体面。 这样一个柔弱无害的妇人, 哪怕年逾半百,望上去却也不过三十出头,因为长久的养尊处优,虽然久病,但也自有一份优雅柔美的气质, 如今蹙眉捧心,端的是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去猜疑,她怎么可能是孟临殊口中,那样十恶不赦的一个人。 房门无声地被推开,裘桓进来时,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裘老爷子扫他一眼,这才抬手, 按下了暂停:「怎么来的这么晚,倒要一家人都等着你。」 裘桓行了个礼,没有说话,只是在孟临殊身边坐下,裘老爷子却也不是真心想要问他,视线落在他和孟临殊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走了神。 屋内越发安静,连唿吸之声,都清晰可闻。明明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刻,可偏偏整个房中暗流汹涌,仿佛像是有一座看不见的大山,重重地压了下来,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作为被控诉的那一方,蓝双鹂再沉默下去,难免给人做贼心虚默认之感,况且视频一遍遍播放,如同一遍遍将她的罪名说了出来,如果是普通人,或许早就在这样的压迫力下,心理防线崩塌。 可蓝双鹂并非普通女人,她能带着一个儿子,在盛家群狼环伺之下,硬是拼出一条路来,讨好裘家,连同自家的儿子,都被她教导从小必须忍让裘桓,这样的心机手段,又怎么会被压力击垮? 第174页 所以蓝双鹂很快就理清了思绪,面上却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连唇上都褪尽了血色,哀哀地开口道:「大哥,二十年前的事情,如今谁还能说得清楚?人证物证都没有,就因为他举报了我,难道你就信了他的一面之词,要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在我的头上?」 裘老爷子耐心听他说完,问孟临殊说:「临殊,舅妈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来和她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说,她当年指使人拐走了老三?」 孟临殊回来之后,就直接回了裘家,又让裘老爷子将蓝双鹂和盛少钦都喊了来,网上的视频,由王明明联络了多家媒体,今早八点一起发布在网上,这个时间,正是上班高峰期,不少人拿着手机在刷微博、短视频,看到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孟临殊是不是疯了? 谁不知道,盛世集团和裘家的关系,蓝双鹂身为盛世集团前任董事长的遗孀,为什么要对自家亲戚下这样的毒手?况且,这件事和孟临殊有什么关系,二十多年前,他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难道就能知道真相了? 这些疑问,不只是网友会想到,包括裘老爷子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聪明人,所以孟临殊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道:「这件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宝乐说起。」 ——裘家小儿子,小名叫做宝乐,这是裘夫人亲自起的,盼着他一生如珍似宝,平安喜乐。 这名字许久未曾被人提起,裘老爷子甫一听到,眼底已是泪盈于睫。 旁边裘定懿怕他情绪太激动,递来一杯清茶,裘老爷子却只挥了挥手,示意孟临殊继续向下讲。 「那天下着大雨,因为孤儿院的大门门锁坏了,我就打着手电筒,陪孟妈妈出来查看大门有没有关好,偶然看到门外躺着个小孩子,孟妈妈以为是谁家孩子走丢了,连忙将人抱了进来。那孩子一直是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只告诉我们他叫『宝乐』,却说不清自己的来歷。 「三四天后,有自称他家人的人来将他接走,又过了一个多月,却又重新将他送了回来。这次他病得很厉害,发着高烧,奄奄一息,孟妈妈问送他来的人,怎么不把他带去医院,那些人只是笑了笑,和孟妈妈说,『不该问的别瞎问』。」 孟临殊言简意赅,寥寥几语,就将当时的场面描述得清楚分明,只是哪怕他尽力掠过了裘宝乐曾经受过的苦楚,可裘老爷子又哪里听不出来? 听到他说宝乐发着高烧奄奄一息时,裘老爷子闭上眼睛,明显心中忍耐着极大的悲痛。 孟临殊停顿一下,看向蓝双鹂,却见她眼中也泪光点点,似是不忍再听下去,甚至还低低地惊唿一声,问孟临殊:「那宝乐后来怎么了?你们孟妈妈,怎么没在那些人走之后带他去看医生?」 到了这种时候,蓝双鹂居然还不忘了要挑拨离间,这话明显是在上眼药,暗指孤儿院和那些人达成了见不得光的交易,这才耽误了宝乐的救治。 孟临殊只是淡淡道:「这话我也和裘桓说过,那时孟妈妈等人走了,本想偷偷去请医生,可那些人就守在门口,甚至有说有笑,一点都不担心被我们看到。 「盛夫人,你这样出身显贵的人或许不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活着已经拼尽全力了,我们的善意,必须在保证自己不受到伤害的前提下释放,否则,一点小小的错误,就能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 蓝双鹂没有继续挑拨,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是我说得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抱歉,我也只是心疼宝乐,小小年纪,就遭了这么多的罪。」 到了这种时候,她的态度居然还能这样滴水不漏。 孟临殊深深看她一眼,继续说道:「那一晚,是我一直陪在宝乐身边,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和裘桓相仿,他有时候会喊我二哥,时候清醒一点,又喊我小哥哥,求我找到他的家人,帮我替他问问,为什么不要他了。」 裘老爷子闻言,再忍不住,一时老泪纵横:「我的宝乐,我可怜的孩子。」 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是世上莫大的痛苦,又是这样隔了二十年后,方才知晓,那本该如珍似宝的孩子,早就在一个平常的夜晚,怀揣着对家人的想念离开了,身旁竟然只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哥哥陪伴着他。 「我那时年纪也小,听他这么说,只以为真的是他家里人不要他了。可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从他的穿着打扮,到他脖子里戴着的那块佛牌,他必定是被家人珍而重之,视作掌上明珠的。孟妈妈有过猜测,他就是裘家走丢的那个孩子,像裘家这样的豪门望族,孩子身边肯定保护得密不透风,又怎么会任由他被拐带出来?所以我猜……」 裘定懿冷声道:「那时小弟身边,光是保姆就配了三个,另有十二名贴身保镖,二十四名别墅外场保镖,如果不是有内应,就算是其中一名保姆动了歪心思,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小弟偷偷带走。」 孟临殊说:「大姐说的是,如果没有内应,是绝对带不走宝乐的。而最有嫌疑的,必定是同样有继承权的大姐和裘桓。 「和裘桓认识之后,我观察很久都觉得,裘家一家人的感情甚笃。而且裘桓那时年纪不大,应该没那个本事,大姐年纪刚好,可连送到手里的权力都不想要,又怎么会为了争权夺利,对孩子下手? 第175页 「所以我加了盛先生的微信,最初只是想旁敲侧击,看看大姐和裘桓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一面,却发现,盛夫人居然是香港人,而宝乐最初失踪的地方,就在香港。」 裘定懿俏面含霜,冷冷望向蓝双鹂:「那时小弟在香港治病,我们都不在他身边,蓝家是香港地头蛇,那些人,都是舅妈托家里人寻来的!」 此言一出,盛少钦立刻道:「大姐!那时我父亲去世,母亲一人带着我,已经是焦头烂额,却为了小弟的事情,忍耻找上早就决裂的娘家,明里暗里,受了不少的讥讽。那时我年纪也不大,却也记得母亲回来之后,对着父亲牌位默默垂泪的样子。香港人口近千万,难道我母亲是香港人,也能作为证据吗?」 裘定懿还要说话,裘老爷子说:「你们都给我住嘴,让临殊继续往下说。」 孟临殊并不因为他们的争论情绪有所变化,语气仍旧不疾不徐:「我知道这并不能作为证据,却可以让我有一个新的探查方向。但时间过去太久,就算是有什么证据,也早就不在了,我一度觉得,自己太过多疑,冤枉了盛夫人。 「直到年初时,宋冲出现,指认我冒充宝乐,才让我终于找到了证据。」 蓝双鹂原本只是蹙眉捧心,听得虽然认真,神情却事不关己,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直到孟临殊提到宋沖时,她才眸中一闪,似是某种剧毒幽暗的生物,勐地盯上了猎物。 却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又垂下眼去,恢復了自己向来的温婉安静。 这些表情的转变,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就算是被人看到,也只会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可裘桓却忽然问蓝双鹂:「舅妈,你瞪临殊干什么,不会是听到宋沖的名字,紧张了吧?」 第74章 蓝双鹂没想到裘桓会一直盯着自己, 闻言心中一惊,嘴上却无奈道:「我只是诧异,怎么忽然提到不相干的人。听你们说, 那人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怎么会从他那里找到证据?」 孟临殊说:「既然盛夫人好奇,我就让人把他带进来。」 说完,不等蓝双鹂反应, 门已经被推开, 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抓着宋沖走了进来。 宋沖原本满脸委顿, 却在看到蓝双鹂时,勐地瞪大眼睛, 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激动道:「舅妈!舅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快告诉他们, 我真的是裘家人啊!」 蓝双鹂静静望着他,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半晌,才说:「到底是老了,明明上次见了一面, 现在再看,差点认不出来了。」 宋沖闻言一怔,旋即更加激动:「舅妈!是我!我是小沖啊!」 蓝双鹂安抚他说:「我知道你是小沖,你这是怎么了?」 宋沖委屈道:「他们都说我是假的,还伪造了亲子鑑定,舅妈, 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我知道了。」蓝双鹂幽幽一嘆, 不贊同地对裘桓说,「阿桓, 就算他冒名顶替,你也不能就那样将人关起来,如今弄得神智都不清楚了,被人知道,要怎么想你?」 原本她柔言软语安慰宋沖时,裘老爷子看她的视线已经很是凌厉,可她这样一说,却好像只是顺着宋沖说话,不让宋沖发疯而已。 她反应得实在是太快太好,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根本一点瑕疵都没有。 宋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挣扎着扑向了她:「——你骗我?!」 盛少钦起身,将蓝双鹂护在身后,一脚将宋沖踹开,有些不满地问孟临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把人带来,就是为了看他发疯吗。」 宋沖被一脚踹在地上,趴在那里半天爬不起来,孟临殊示意保镖将他搀扶起来,对他说:「宋先生,你现在还不死心吗?」 宋沖神色怔忪,因为疼痛,眉头皱着,半晌,才像是如梦初醒:「我……我真的不是裘家的孩子?」 孟临殊只说:「亲子鑑定你自己也看到了。」 「是啊,我明明看到了,可我总觉得,是你们拿来骗我的……」宋沖忽然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满是绝望痛楚,「当初这个女人在街上遇到了我,说我和她的小姑子长得很像,所以留下了我的联繫方式。我那时还怀疑她是骗子,可过了一段时间,她拿来了那张照片,我看了……真的和我长得很像……她说我是裘家的孩子,说我的位置被人抢了,鼓励我去抢回来,还替我出主意,要我在直播里公开,这样……这样裘桓就不会从中作梗……」 裘桓呵了一声:「我为什么会从中作梗?」 「因为她说,我们两个都是男丁,能够继承家业,你把我视作眼中钉,才会扶持了孟临殊上位,假扮成裘三公子。」宋沖崩溃哭泣道,「我是被收养的,养父母对我不好,我把舅妈……我把这个女人当做母亲看待,她说如果我真的被怀疑,就在裘老爷子面前提出做亲子鑑定,我一看就是亲生的,就算是做亲子鑑定也没什么,到时候一切真相大白,我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盛少钦怒道:「胡说八道!前面冒名顶替就算了,现在还来胡乱攀扯!」 美梦被打破,宋沖伏在地上绝望痛哭,闻言厉声道:「我没有胡乱攀扯!要不是这个女人信誓旦旦,我怎么敢就这么跑出来得罪裘家?她骗了我!是她骗我了!」 第176页 盛少钦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冷冷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宋沖被他掐得唿吸不畅,拼命挣扎,蓝双鹂坐在沙发上,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说:「少钦,不许这样……」 却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起身去阻止自己儿子的意思。 「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一片混乱间,孟临殊的声音清冷如雪,明明并没有提高音量,却轻而易举就将喧闹之声都压了下去。 宋冲下意识看向了他,看他站在那里,仍旧是那副芝兰玉树一般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说不上是艷羡还是嫉妒,半晌,才开口说:「有。」 「那时这个女人不经常和我见面,说是怕被裘桓发现了,对我不好。但她常打电话过来,一遍遍鼓励我,勇敢去认亲。我……我有时候也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把通话都录了下来。」 盛少钦原本被蓝双鹂拉在身边,免得他又冲动之下打人。闻言,蓝双鹂搭在他腕上的手勐地收紧,修得尖尖的指尖,竟然刺入盛少钦的皮肤中。 盛少钦吃痛微微皱眉,转头看到蓝双鹂正死死地盯着宋沖,眼底再没有往日的平静宁和,反倒像是要择人而食。 盛少钦心头勐地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难道宋沖说的,都是真的? 上首,裘老爷子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问蓝双鹂:「他说有录音,你又怎么讲?」 蓝双鹂只淡淡道:「这世上声音相似的人多不胜数,这人能骗我们一次,自然能骗第二次。拿一个骗子当做证人,拿骗子的东西当作证物,实在是不能令人信服。」 「你说得也是。」裘老爷子又问孟临殊,「还有别的吗?」 孟临殊说:「前段时间,我去了香港一趟,走访了当年照顾宝乐的保姆和保镖。二十年中,有人去世,有人搬离港内,还有的闭口不谈。还好最关键的那名保姆还在,只是如今已经残疾,不便前来。」 孟临殊说着,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地址和联繫方式,下面是保姆的身份证复印件。 裘老爷子只粗略一扫,便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当初,他亲自挑选,安排在儿子身边的保姆。 当年孩子走失后,警方那边也传唤问询过,只是港内到底不比内地,并没有查出什么疑点,裘老爷子不是那种会迁怒于人的性格,甚至还结了工资,才将人送走。 裘老爷子却没问孟临殊问出什么,反倒问了件不相干的事情:「残疾了?她是怎么残疾的。」 孟临殊说:「出了车祸,散尽家财保下了一条命,可双腿却截肢,再也不能行走了。」 裘老爷子像是笑了一下,语气分不清是惋惜还是觉得有趣:「财帛动人心,当初她敢做里应外合的内应,必定是收了一笔不菲的酬劳。可惜后面,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如今她过得应当是不太好吧?」 「是不好。她残疾之后,丈夫就跟她离婚了,两个孩子也不孝顺,将她一个人丢在一居室的老房子里。我去见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哭,后悔当年做了亏心事。」 「过得不好,才会悔改,如果过得好,就算你现在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样想,倒真是天道有轮迴。」裘老爷子看向蓝双鹂,「那车祸,你也是你安排的?」 当孟临殊说到保姆的时候,蓝双鹂的神情反倒平静了下来。闻言她也只是笑了笑:「是啊,斩草一定要除根,可惜我手下的人实在太少,事情没办好怕我责罚,只和我说已经杀了,反倒留下了她一条命。」 旁边盛少钦震惊道:「妈?!」 蓝双鹂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却没有去看他:「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人证物证都有,大哥,终究是我棋差一着。」 裘老爷子问:「你费了这么多心思,二十年前绑了我的孩子,二十年后,又散布谣言,拉老二下水,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扶少钦上位。」 「只为了这个?」 蓝双鹂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哥,你高位坐了太久,就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锦衣玉食惯了。要说不识人间疾苦,你比我还要更胜一筹。盛家那样的地方,就算是你派了人去,我们母子两个,还是受尽了磋磨。 「这二十多年,年年月月,没有一日我不在想,若是我的丈夫还在,我和少钦,又怎么会是今天这幅样子?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盛家长房长孙,名正言顺的盛家家主,但又有谁把他当一回事了?要不是他自己风里雨里出生入死,我们母子,说不定早就盛家人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剩了!」 裘老爷子不可思议道:「你恨盛家人,又为什么要对我的宝乐下手!」 「大哥你也不要装得这样无辜,那时盛家风雨飘摇,你不也让人,吞下了不少原本属于盛家的东西?我丈夫为家为国,为了你们这些蠹虫死了,你们却一个个蒸蒸日上,过得鲜花着锦,我将宝乐带下去,陪陪他的舅舅又怎么了?」 「毒妇!」 裘老爷子抓着杯上的茶盏,重重掷了过来,只是到底力道不足,碰在桌角上,摔得粉碎,碎了的瓷片划过蓝双鹂的面颊,在她面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她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意,仍旧优雅地端坐在那里。 裘老爷子撕心裂肺道:「他也喊你一声舅妈……你二十年前就开始筹谋,先害了宝乐,又拉下阿桓,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我和定懿了?!」 第177页 「大哥说笑了。定懿一个女人家,早晚要结婚生子,相夫教子,我害她做什么?至于你……大哥,你已经这个年纪了,我等得起。」 她语气温柔,态度从容不迫,这样言笑晏晏,丝毫没有被人察觉了阴谋,二十年筹谋毁于一旦的绝望痛苦。这样的人,心智必定极为坚定,认准的事情,便百折不挠,放在蓝双鹂这样缠绵病榻,柔弱无害的女人身上,格外让人觉得意外。 她就像是一条花纹素雅的毒蛇,以为与人无害,却潜伏至深,只在最要紧的时刻,突然出现,给人致命一击。 裘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她,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孟临殊忽然道:「盛夫人。」 蓝双鹂看向孟临殊,人人的脸上都有情绪,或是震惊,或是愤怒,就算是盛少钦和裘桓,这种时候,难免也七情上面,难得的能让人看穿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唯独孟临殊,仍旧是最初的样子,一张雪白面孔,没有一点血色,漂亮精緻得几乎有些失了真实。 蓝双鹂不知为何,对上他的眼睛时,心跳莫名就快了几分,就像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孟临殊将会问出,她不想听到的问题。 「既然你全是为了你的儿子图谋,为了你最爱的丈夫不忿,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打着你丈夫的名头,和北边那些人做生意?」孟临殊问,「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你丈夫为国而死的名誉就全毁了。盛夫人,你真的爱你的丈夫吗?还是说……」 「除了裘家、盛家,你连你的丈夫,都恨之入骨?」 第75章 屋内陷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极致安静之中, 就像是海啸前的水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只需要很小的一个契机, 就能将一切摧毁殆尽。 蓝双鹂坐在那里, 如果不仔细看她,会觉得她的神情还是那么淡定从容,就好像孟临殊所说的话, 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但只要多看她一眼, 就能发现, 她那貌似平静的神情下面,分明是极深极重的怨恨。 就好像是一只慈眉善目的鬼, 被孟临殊将她身上披着的、聊以自丨慰的画皮剥了下来, 让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那种细微的怨毒, 如同很细很细的针,能一点点刺入人的皮肤,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可孟临殊却只是静静地回望过去,神情坦然地看着蓝双鹂,丝毫没有被她影响。这样的沉默, 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实,当蓝双鹂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终于收回了落在孟临殊身上的视线。 「原来你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孟临殊说:「这是裘桓查出来的。他那时知道有人败坏盛家的名声,亲自去了北边一趟,这件事,盛先生没有和你说吗?」 蓝双鹂看了盛少钦一眼, 看到盛少钦脸上的神色, 恍然道:「原来你也知道。」 盛少钦现在,整个人都是木的, 坐在那里,明明能够听到声音,却无法做出什么回应,脸上的表情特别难看,只能那样怔怔地看着蓝双鹂。 蓝双鹂眼里,多了一点心疼和愧疚:「你是怕查出了什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盛少钦终于僵硬着说:「我怕真的和您有关系。」 蓝双鹂低低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孩子,被我教得太好,仁义礼智信,他每一条都能做到。他将大哥你当做父亲看待,将定懿、阿桓,当做他的亲兄妹。如果我让他学得自私一点,或许我的计划会更加顺遂。」 裘老爷子说:「是啊,少钦是个好孩子,老盛泉下有灵,知道有这么一个继承人,也能瞑目了。」 「瞑目?」蓝双鹂却冷冷说,「他凭什么瞑目。」 「看来你对老盛,确实是有恨。」 蓝双鹂说:「不错,我是恨他。」 「可你们两个感情好,老盛也不是拈花惹草的人,你恨他,是因为什么?总不能只是因为他早死,抛下了你和少钦两个人吧。」 「大哥说笑了,生死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他为国捐躯,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就算我是个妇道人家,也读过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洲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外匡扶正义,在内温柔和善,轮谁看到,都觉得我能嫁了这样一个人,是我天大的福气。 「我在家里是小女儿,可上面哥哥姐姐太多,向来不受宠爱,那时他娶了我,我心里说不出有多么的开心,真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 说起往昔,蓝双鹂唇边也露出一抹极为温柔的笑容,可联想到她做下的那些恶事,这本该温情的一幕,却又说不出的古怪可怖。 「他死了,这辈子我都愿意为他守着,我会为他好好养大少钦,我会将盛家看管好,不让他的东西被那些坐享其成的兄弟抢走。我一样一样都做到了,哪怕再难,我想到日后泉下相见,我能在他面前说一句,我此生对他,问心无愧,我就能熬下去。」 「妈,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那样败坏父亲的名誉?」盛少钦忍不住问道,「您明明这么爱父亲。」 蓝双鹂温柔道:「傻孩子,那些身后名又有什么当紧的,况且,你父亲的名誉也不是这种事能够败坏得了的。只要了解的人就知道,你父亲早就去世了,这些事,必定是有人做局,想要污他的美名。」 盛少钦平日机敏,这一刻却有些听不懂母亲的话,还是裘桓冷声道:「舅妈这是祸水东引,兵不血刃就能把对手给干掉。」 第178页 「盛家一大家子人,乌糟糟一片,没有一个是好的。他们荒唐事做得多了,还要觊觎少钦的家主位置。洲成本来就是大哥,我是他们大嫂,替洲成管教一下他们又怎么了?」 盛少钦终于反应过来:「怪不得……怪不得二叔四叔两个,突然举家移民。」 「他们是亏心事做得太多,终于知道怕了。」蓝双鹂勾起唇角,却再无一丝柔弱,反倒格外冰冷果决,语调冷酷道,「这只是个警告,这一次,是和北面勾结,败坏家声的罪名,再有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心慈手软,还留下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移民海外了。」 之前的事,虽然上头没有明确指示,只是将北边偷偷过来的人处理了。但是盛家内部,却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原本就和北边商贸来往最多的二房和四房,更是如丧家犬一般焦头烂额。 盛少钦当时看他们,只觉得好笑,可如今想起来,他们那种畏惧,并非单纯因为被栽赃嫁祸,而是比起盛少钦,他们反倒更了解,自家慈眉善目、菩萨心肠的大嫂,翻手为云的手段,有多么狠戾凶虐。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条计谋,就将盛家风头最盛的两房扳倒,论手腕心机,蓝双鹂实在无可挑剔。 最难得是这份胆大,借力打力,就算是上头查出来,这件事背后是她指使的,可大部分人都会怜贫惜弱,同情弱势的那一方。 盛家二房四房确实不像样,蓝双鹂也确实是无奈之举,顶多是批评一二,对她的处罚也不会太过严苛。 「你这么面面俱到,为了老盛也算是殚精竭虑了……」裘老爷子嘆息道,「从你的话里,真是听不出一丁点你对他的恨啊。」 「我恨他,是因为他这个人,心里只有大家,从来没有小家。那次任务,他本来可以不必去的,那时我和少钦都生了病,我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劝他别去,就当是为了我和少钦,自私一回又能怎么样?可他的好弟弟们也在求他,求他为了这个家考虑,只要那次任务完成了,往后盛家的荣耀,在圈中再无人可以企及了。」 蓝双鹂语调平平,眉目间,却蕴含着一丝嘲弄。 「他到底是去了,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大哥,若你是我,想来你也会恨。那些人,为了权势地位逼迫他、哀求他,他明明知道的,可就因为是一家之主,就非要担起那样的担子……我恨他,恨他一点都不自私自利,我倒要看看,这些你们男人孜孜以求的东西,究竟有多么的好!」 那些夜不能寐,痛到连唿吸都无力的夜,一夜一夜,都漫长至极,她想不明白,却还是在想,被人欺负的时候在想,看着儿子受了委屈的时候还是在想。 想得久了,也就有了执念,佛经里说,这是入了魔怔。 蓝双鹂神经质地笑起来:「我不是输了,我只是累了。我其实心里知道,不该亲自去找宋沖,也明白,现在并不是拉下阿桓的最好时机。可我等得太久,久到华发早生,还是没有想明白,权势究竟好在哪里。 「大哥,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也对不起宝乐,盛洲成抛下我,可我……可我到底是放不下他的。」 裘老爷子没有说话,坐在那里,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多到连问责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外,管家悄无声息进来,低声道:「老爷,有警察找上门来,说是要带盛夫人去问话。」 裘老爷子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孟临殊在网上实名举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阵仗,警察是肯定要来的。 裘老爷子只说:「让他们进来吧。」 蓝双鹂落落大方起身:「就不打扰大哥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路过孟临殊身边时,蓝双鹂又问他:「这件事都是因你而起,我想不明白,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算孟临殊揭开了二十年前的真相,将她送入牢中,可对于孟临殊本身来说,这根本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行为。 他选择在网上实名制举报,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件事对于裘盛两家来说,都是丑事,两家人很有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息事宁人,只在内部处理。 他这样破釜沉舟,不但得罪了盛家,说不定连裘老爷子都不会高兴,等于说是将自己最大的靠山给毁掉了。 孟临殊说:「我答应了他。」 「谁?」 「我答应了宝乐,会替他问清楚。」这些事,盘旋在他心中太久,久到他不必思忖,便能脱口而出,「那时他说,将佛牌送给我,求我替他问个清楚,到底为什么不要他了。可我发现,没有人不要他,所以我只能查明白,当年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蓝双鹂诧异地看着孟临殊,想要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想要看出他这些听起来大义凛然的话下面,藏着的骯脏私心。 可是没有,孟临殊的眼睛坦荡干净,就像是一块剔透的冰,露出水面的冰山,和水面之下的倒影,都是一样的清澈无暇。 「就为了一块佛牌。」蓝双鹂勐地大笑起来,有些疯癫地抓住孟临殊的手,「一块佛牌而已,就值得你这么卖力?我居然只是输给了一块佛牌!」 她用力太大,抓在孟临殊的腕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抓痕,裘桓看到了,立刻起身,将她拽开,丢给了进来的警察。 蓝双鹂犹自大笑着,笑得眼尾滚下泪来:「我居然只是输给了一块佛牌!盛洲成!你看到了吗,人死如灯灭,你的妻子,你的儿子,受了这样的欺负,可你死了,再也不能护着我们了! 第179页 「——洲成!我好恨啊!」 最后一声悽厉至极,却又如同一声悲鸣。 二十年爱恨情仇,再盛大的一场戏。 落幕时,也不过一片狼藉,满盘皆输。 第76章 蓝双鹂的笑声持续了很久, 久到她被带着走出了房门之后,都没有人开口。 一场闹剧落幕,却没有所谓的赢家, 裘老爷子疲惫地闭上眼睛, 裘定懿连忙起身,喊了医生进来,替他检查身体。 另一边, 裘桓拉着孟临殊到了隔壁, 刚要出去问小护士要酒精, 替孟临殊消毒一下手臂上的伤,盛少钦忽然提着个医疗箱走了进来。 他脸上满是颓唐挫败, 明明从事情发生到现在, 最多也就半天时间, 看起来却落拓了许多,要不是鬍子没有长出来,简直像是个流浪汉一样萎靡不振。 看到孟临殊,盛少钦眼睛亮了一下,问裘桓说:「我能和他单独聊聊吗?」 裘桓看了他一眼没动, 还是孟临殊说:「裘桓,你先出去吧。」 裘桓这才松开手,和孟临殊说:「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等裘桓走后,盛少钦苦笑一声:「裘二防备着我,怕我对你做什么。」 孟临殊只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盛少钦却摇了摇头, 将医疗箱打开, 拿出了酒精和绷带:「先替你处理一下吧。」 这是一间茶室,推开后面的落地窗, 就能看到满园的花,开得艷了,一路攀上了墙头,被风一吹,便盈盈地颤了起来。 孟临殊坐在椅子上,盛少钦试了试,怎么都不顺手,索性单膝半跪在孟临殊面前,低着头替他上药。 他这样的姿态,把自己摆得格外的低,捧着孟临殊的手,神情极为专注,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这种态度,就算明知道他另有所图,很多人也会心里对他生出一些同情来,孟临殊却一直没有说话,给他这个台阶。 盛少钦没等到他开口,顿了一下,就很自然地自己道:「我妈平常不是这样,从小到大,她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就算我小时候淘气,她也最多是让我跪在我爸的牌位面前。」 「盛夫人大家闺秀出身,管教孩子,当然不会那么简单粗暴。」 「是啊,她是大家闺秀,蓝家年代久,当初是从国内逃过去的,在香港做起了生意。后面生意不好做了,以前的架子还没放下,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对子女的管束却越加严苛。我妈上头的哥哥姐姐都没出息,只她一个,很有经商头脑,上学的时候,拿着零花钱投资,翻了几番,当时还差点上了财经新闻。」 盛少钦笑了笑,有点可惜地说:「她嫁给我爸的时候,我爸疼她,当时有规定,我爸这样的身份,直系亲属也是不能经商的,我爸就一直在活动运作,打算早点退下来。那时我爸在家里总说,等以后,我们家就靠我妈养着。我记得我妈每次听到,都笑得特别甜……」 孟临殊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淡淡道:「你很幸运,有个和睦的家庭。」 盛少钦反倒沉默下去,许久,才说:「那个时候,我差点就查到我妈的事了,可我真的不敢。这些年,其实我隐隐有所察觉,她有的时候会很急躁,会明里暗里怂恿我,去和阿桓一较高下。我只以为,是她年纪到了,还找了中医给她调理。可我现在想想,从我爸去世开始,她就不一样了…… 「我爸一死,她就只能被关在盛家,原本她为了做生意,做了不少准备,后面为了照顾我、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她就都收了起来,每天吃斋念佛,圈子里对她的评价特别好,说她忠贞柔顺,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可她这辈子,唯独没有做过自己。」 盛少钦眼底似是有泪光闪过,他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去,那颗眼泪,就掉在了孟临殊的手背上,他连忙拿手拂掉了,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只是……这些事都太突然了,我妈她真的这一辈子过得太辛苦太压抑了,她做这些事,不只是因为恨我爸,恨盛家,她是被活生生逼疯了。 「临殊,我想请求你,这件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会让她待在家里,好好看着她,绝对不会让她再做任何事情了。你看那时,她也后悔了啊,让手下人把宝乐从香港带回来,送到你们孤儿院,她肯定是心软了……她已经这么大的年龄,真的去坐牢,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一个天之骄子,突然这样示弱垂泪,难免让人动了恻隐之心。 孟临殊却只是抽出手来,淡淡道:「是啊,盛夫人是过得不容易。可宝乐这一生,却也只活了几岁,连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娶妻生子,有一个好儿子来为他求情了。 「而你母亲那时把他送来孤儿院,不过是香港那边查得太严,送来内地混淆视线,就算来日真的查过来,线索也就断在了这里。你母亲算无遗策,可是一点心软的意思都没有。」 这话说得非常刻薄,和孟临殊平常给盛少钦的印象一点都不一样,盛少钦总觉得,孟临殊是那种特别温柔平和,从来不和人高声说话的性格,仔细想来,和盛夫人平常的姿态有点像。 所以孟临殊说完这段话,盛少钦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看着孟临殊,表情一时有些瞠目结舌。 孟临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整张面孔都被身后照进来的光笼罩起来,只能看到皮肤像是白得透明,毫无血色,像是一樽没有瑕疵的白玉石像,就那么冰冷悲悯地望着匍匐在他脚下的万物。 第180页 「盛先生,我猜到了你会来求情,这是人之常情。可我做了这一切,就是为了替宝乐讨一个公道,不只你阻止不了我,就算是裘桓、裘老爷子亲自开口,我也照旧会是这样的回答。我们都不是宝乐,没有资格替她原谅,你母亲做下的事情,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会由法律来审判。」 盛少钦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恼羞成怒,可孟临殊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盛少钦忽然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跪在那里,竟然动弹不得。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孟临殊的手拉了回来,继续替他上药。 「你说得对……我心里也清楚,她做下这些事情,盛家和裘家的情谊也都被败坏了。可她毕竟是我母亲……」盛少钦胡乱地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妈……我妈她这辈子,真的太可惜了,如果她是个男人,如果我爸没有那么早就去世……她也不至于将满腹的才华都用在算计图谋上面。」 孟临殊没有说话,因为知道,盛少钦只是在发泄,并不需要别人的回应。但这么一会儿时间,也足够盛少钦收拾好心情,他替孟临殊的伤口上好了药,却没有立刻松手:「对不起,刚刚说那些话让你为难。」 孟临殊说:「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盛先生,我也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盛少钦苦笑一声,抬起眼睛,凝视着孟临殊,「虽然这话说得太迟了,但是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诉你,希望你能等一等我……等我当上家主,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孟临殊静静地听着,只是说:「你和我说这些话,并不合适。」 盛少钦以前只觉得,自己和孟临殊之间,只是隔着裘桓,隔着裘老爷子,可现在才知道,他们永远也不会有可能,不说孟临殊将自己的母亲亲手送入了监狱,直到现在,盛少钦才彻底确认,孟临殊对自己,的确是没有一点特殊的情愫的。 那些悸动,也只存在于自己的心上,对于孟临殊来说,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甚至不如蓝双鹂占据的关注更多。 盛少钦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愤怒,应该不满孟临殊对于母亲的无情和残酷,可他看着孟临殊那张永远冷淡静好的面孔,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去怨恨他。 甚至在孟临殊明确地、不留一点情面地拒绝了自己之后,他所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将这句话告诉孟临殊。 至少……至少这样,他的遗憾,就能少一点。 盛少钦感觉着孟临殊的手指,从自己的掌心中抽走,指尖划过掌心,留下微凉的触感,那就是他们之间,最远也是最近的距离了。 他怅然地收回手来:「是啊,错过了那个时间,现在再说,就不合适了。」 盛少钦没有和孟临殊告别,慢慢地走了出去。 门外,裘桓就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盛少钦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和他说:「虽然从小我妈就一直让我让着你,不许和你起争执,你那霸道的脾气也真挺烦人的,但是裘桓,我从来没有羡慕过你。因为你家境再好,却也没有了妈妈。」 裘桓说:「盛三,你别以为这种时候,我看你可怜,就不会修理你了。」 盛少钦笑了笑,笑容里,却满是落寞:「但我现在很嫉妒你,裘桓,凭什么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能和他在一起?」 裘桓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你和他说什么了?」 盛少钦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重新向外走去,走到了拐角处,又回过头来,对裘桓说:「对他好一点。如果不是因为我妈的事,裘桓,我一定会从你手里把他抢回来。」 裘桓看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里面,孟临殊也走了出来。 裘桓问:「盛三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只是想替盛夫人求情。」 「他怎么不找老爷子求,找你干什么?」裘桓说,「不会是觉得,老爷子不恨我这个舅妈的吧。」 孟临殊没作声,半晌,才说:「人年纪大了,心肠就会软。」 裘桓其实也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是被孟临殊这样捅出来,说不定裘老爷子真会大事化小,最多是把蓝双鹂关起来,再也不许出来,这对于蓝双鹂来说,或许不见得比坐牢要舒服,可裘桓也能猜到,在孟临殊眼里,如果不经过正式的法律审判,这件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裘桓忍不住说:「宝乐去世前能遇到你,也算是没有託付错人。」 孟临殊没回答,却也没有回客厅那边,裘桓问:「你要去哪?」 孟临殊只说:「老爷子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 一些尘封了许久的事情,被从尘埃里翻出来,未必会带来感激,更多的可能是希望落空的绝望与痛苦。就像是那只被封在瓶子里的魔鬼,开始,他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来感谢救他的人,可最后,他却想要杀了捞他上来的渔夫。 裘老爷子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却只等来了迟了二十年的死讯,易地而处,孟临殊也觉得,如果裘老爷子就此厌恶他,他也不会惊讶。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裘桓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孟临殊现在心情不算太好。 像孟临殊这么重视家庭的人,虽然裘老爷子并不是他的父亲,可他也很难去承受被裘老爷子厌恶这件事。 第181页 裘桓说:「你也别胡思乱想。老爷子不是那种人,他赏罚分明,我以前把他一个宝贝古董花瓶打了,但是考了个双百,老爷子拿皮带抽完我,还奖励我了一桶冰淇淋呢。他现在就是身体不好,没顾上和你说话,信不信过几天,他就得给你打电话,说想你了,让你回来吃饭。」 孟临殊看了裘桓一眼:「你不用安慰我。」 裘桓说:「我没安慰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住哪啊,我送你去吧。」 孟临殊停下脚步,裘桓还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想窥探他的住址,连忙表示:「你不告诉我也行,我没想着上门骚扰你,我就是怕你回来之后太累了。不然这样,我替你喊辆车过来……」 「我没地方住。」孟临殊淡淡道,「那间客房还留着吗?」 裘桓愣在当场,孟临殊说这话,不啻于一个原子弹直接砸在他的脑门上,让他整个人都做不出什么反应,显得特别僵硬。 孟临殊看他不说话,就继续往外走了,裘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留着呢,你的东西我没让人碰过,房间也是一天三次地打扫。你那些花花草草我也让人照顾着,鹦鹉和裘小茸都想你了,那鹦鹉真是成了精,一天到晚渣渣叫喊你的名字,它一叫,裘小茸就跟着叫,要不是我把上下几层都买下来,真怕邻居说我扰民。」 孟临殊说:「你也挺吵的。」 裘桓「嘿」了一声,语调里全是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之后的激动,哪怕尽力克制了,还是溢于言表:「那我不说话。你累不累,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让人送过去。你行李带了吗,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你内裤带了吗,不然先将就穿我的,不过我比你大,估计你穿不了。」 孟临殊:…… 孟临殊:「闭嘴。」 第77章 孟临殊虽然表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 但一到家洗漱完就去睡觉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裘桓做完饭过来,本来想喊他起来, 看他睡得那么熟, 就没有忍心,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 这些天他都在香港那边,又是找人又是盘问, 一看就没好好吃饭, 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么一点肉又瘦了回去, 盖着被子侧躺在那里,看起来单薄如纸。 裘桓看着他, 就觉得特别心疼, 伸出手轻轻地替他将垂落在面上的发拂开了, 仔细端详着他清瘦苍白的脸。 很早以前,裘桓和孟临殊刚在一起的时候,孟临殊整晚整晚睡不好觉,有时候被裘桓折腾得太过分,说不上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这才勉强能休息一会儿,只是只要裘桓看他,他都会立刻惊醒过来,就好像只要待在裘桓身边,他就永远警觉防备着。 但是现在,哪怕裘桓离他这么近, 只要伸出手来, 就能把他拥抱在怀里,孟临殊却还是毫无察觉, 睡得格外得恬淡静谧。 也许他只是太累了,一件横亘了许多年的事情终于了结,尘埃落定时,肩上的担子也能卸下,可以这样再没有任何负担地睡去。可裘桓更愿意去相信,也许是因为,他终于能够信任自己,信任自己不会伤害他,所以哪怕自己在他的身边,他也依旧好梦。 唇角轻轻翘起,裘桓凝视他,眼中情愫翻涌,一如初见般着迷痴狂。 可裘桓却不会像初见时那样自以为是,不可救药了。 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孟临殊,许久,替孟临殊把被子掖好,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因为孟临殊的公开举报,网上议论纷纷,对他的评价有好有坏,孟临殊却不是很在意—— 自从买下了孟怀柔的房子之后,孟临殊对于赚钱和工作的兴趣,勐地就降低了很多,过去他将自己压得太狠,现在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有一种漫无目的的悠闲。 裘桓挺喜欢他这样的,过去他把自己绷得太紧,有些时候,裘桓甚至会担心,他会不会哪一天就崩溃了,但是现在,他每天早上也不定闹钟了,一觉睡到自然醒之后,起床吃饭,然后去浇花逗鸟。下午他有时候会出门逛逛,有时候就在附近的公园里面看老头们下棋。 裘桓有一次下班回来,半天没等到他回家,找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被一群老头包围着,坐在那里下棋,对面的老头眉头紧锁,琢磨半天才下一枚棋子,他却很随意,好像根本不假思索,老头下完,他紧跟着就下下一步。 裘桓对象棋没什么研究,顶多也就是陪着裘老爷子下过几次,看孟临殊这样,还以为他是个高手,等散场之后,问他说:「你们谁赢了。」 孟临殊淡淡道:「他赢了。」 「我怎么看你那么轻松?」 旁边有个看热闹的老头哈哈笑道:「小孟是个新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把老李折磨得够呛,根本想不到他会这么下嘛。」 裘桓一听就懂了,这是新人克高手,总走一些稀奇古怪的位置,弄得高手也手忙脚乱了。 老头又说:「小孟,我上次跟你讲过的,我女儿留学回来了,改天来我家,一起吃个饭呀。」 裘桓闻言,立刻警觉起来:「他没空。」 老头不高兴:「怎么没空啊。」 裘桓有心说孟临殊有主了,又怕孟临殊不高兴,没想到孟临殊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手,举到老头面前晃了晃:「张大爷,我也跟您说了,我和您女儿不合适。」 第182页 老头一时目瞪口呆——不止老头目瞪口呆,裘桓也呆在了那里,任由孟临殊扯着他往前走。 虽然走出老头的视线范围之后,孟临殊立刻就松开了手,可裘桓还是回不过神来,只觉得刚刚被孟临殊手碰过的地方,烫的惊人,一路往上蔓延,连带着他的面颊都发起烧来。 孟临殊往前走了几步,看他还站在原地,有些不耐烦:「你不回去了?」 「就来。」裘桓连忙跟上来,追在孟临殊后面,期期艾艾了半天,旁敲侧击说,「刚刚那老头谁啊?」 「公园下棋认识的。」 「想介绍你给他女儿认识啊?」 孟临殊「嗯」了一声,裘桓就说:「有照片吗?好看吗?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像你们局组那个冉茂茂,还是你那个朋友邝思甜那种?」 孟临殊问:「你很感兴趣?」 裘桓说:「哪能啊,我就是好奇。」 孟临殊扫他一眼,有点嘲讽地笑了一下,而后淡淡道:「我喜欢柔弱的,比我矮的,一只手能揽住腰的。」 裘桓愣了一下,没想到孟临殊有这么具体的择偶标准,而且还这么直男,就喜欢这种白幼瘦类型的。 等晚上洗澡的时候,裘桓一照镜子,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比孟临殊肌肉大,比孟临殊高,腰虽然细,那也不是一只手就能揽得住的。 孟临殊说的这些,不就是和他完全相反吗! 裘桓疑神疑鬼,虽然和孟临殊住在一个屋檐下,却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总觉得会突然出现一个小绿茶,撒娇装乖,就把孟临殊给勾引走了,尤其是孟临殊这样的人,斩男也斩女,简直是男女通吃,没看去下个棋,都能让大爷看中他,想让他当自己女婿。 可裘桓又不能像过去一样,把孟临殊关在家里,只许他看自己一个人。所以裘桓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务必让自己成为一个,孟临殊根本离不开的人。 那段时间,裘桓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把孟临殊伺候得像是皇帝一样。 虽然孟临殊不是一个溺于享乐的人,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全身心地将照顾他作为人生准则,并且面面俱到,无微不至,那就算意志力再强,也很难在这样的糖衣炮弹面前丝毫不动摇的。 孟临殊就动摇了,表现就是,他出门的时间少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甚至有一次他还问裘桓,会不会累。 裘桓就算累,听他这么问了,也立刻就浑身干劲,哪里都不累了,晚上特意煲了一锅鳝丝和响螺。 这两个都是功夫菜,做起来不麻烦,就是费事,稍微处理得不干净就能吃出来。但是裘桓发现,孟临殊的嘴很叼,就是喜欢这种需要处理半天的食材。 裘桓还特意拿了一瓶黄酒来,这是裘老爷子的属下特意送来的,这种酒和市面上能买到的那种一点都不一样,一开封,先是能闻到一股特别绵长温润的香气,而后才是酒气,就连孟临殊这种不爱喝酒的,也难免多喝了两杯,裘桓陪着他喝,吃完饭一看,两个人居然喝掉了大半坛。 这种酒和别的还不太一样,不是很上头,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就连裘桓酒量这么好,也喝得有点发晕,看孟临殊还是很淡定地坐在那里,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神情还是很正常的,丝毫没有喝醉的样子。 裘桓被他看得有点发毛,问他:「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孟临殊忽然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头,裘桓连忙过去,就看孟临殊很正儿八经地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拍了拍,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天,小声嘀咕一句:「原来不是蚊子。」 裘桓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发现孟临殊确实是喝醉了,就是他喝酒也不上脸,面上只是飞了一点薄红,甚至说话做事看起来都很清醒,实在是很能唬人。 裘桓说:「这天是该有蚊子了,走,我扶你回去睡觉。」 孟临殊倚在那里,闻言,半天才懒洋洋地伸出手来,递到了裘桓的手里,裘桓伸手拉他,感觉孟临殊这真是喝多了,一点力气都不想用,裘桓无奈,索性弯下腰去,想把他打横抱起来,可孟临殊却勐地向后一躲,裘桓受力不及,向着孟临殊摔了下来。 沙发很软,两个大男人压上去,简直像是陷入了一滩棉花,裘桓虽然尽力躲开了没压住孟临殊,但是陷在里面,一时不好发力。 孟临殊被他压得闷哼一声,带着淡淡酒气的唿吸,就拂在裘桓的鼻端,绕在那里,只要裘桓稍稍一转头,就能亲上孟临殊的唇。 裘桓就算是个圣人,这个时候,也很难克制地硬了起来,他看着孟临殊露在外面的一小块肩头,看着那雪一样白皙漂亮的肌肤,简直眼睛都要红了,恨不得在上面狠狠咬一口才能解渴。 但是他又想到上次,他和孟临殊在浴室互相帮助以后,第二天孟临殊就走了,裘桓实在不敢再干这样的事了,尤其是现在,孟临殊还喝醉了,他趁人之危,万一明天孟临殊又跑了,他真是哭都不知道去哪哭了。 裘桓看着孟临殊,就像是看着一只雪白漂亮的小兔子,甚至孟临殊还突然转头,眼神清亮地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他挑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他平常眉目冷淡,对着裘桓,就算是笑,也大多是讥诮嘲讽,难得有这样不带一点负面情绪,单纯明媚的笑容。 第183页 裘桓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往下涌去,感觉自己就是只大灰狼,一口就能把孟临殊给吞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到底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才把自己控制住了,只是狠狠地孟临殊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站起身来,将孟临殊给抱到了卧室里面,等把孟临殊哄睡着了,自己去浴室里沖了个冷水澡。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孟临殊伏在枕头上,睁开眼睛,有点烦躁地看了一眼门口,将裘桓搭在他身上的被子扯开了,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78章 第二天的时候, 裘桓就觉得孟临殊对自己态度有点变化。 也不是说是讨厌他吧,这一点上,裘桓还是挺有那种所谓的野兽的直觉的, 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得出来, 孟临殊现在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反感了。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孟临殊对他有点冷淡,好像是他哪里惹到了孟临殊一样。 这种感觉其实挺微妙的, 因为裘桓和孟临殊之间, 好像还没有过这样, 小情侣吵架一样的体验,孟临殊对着他, 要么就是冷若冰霜, 完全把他当做不存在, 要么两个人就是吵得剑拔弩张,什么伤人说什么那种。 裘桓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犯贱的人,但是被孟临殊这么甩脸子,他还莫名其妙心情有点荡漾,非得凑过去和孟临殊搭话, 孟临殊对他还是爱答不理的,三句能回一句就不错了,裘桓也不生气,又想起来一件事:「过几天是老爷子生日,你和我一起回去?」 孟临殊正在吃饭,闻言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半晌, 才慢慢地回答说:「再说吧。」 裘桓看出来,他不是不想回去:「你是不是怕老爷子生你的气?舅妈现在被关着, 老爷子不是那么是非不分。」 孟临殊没作声,随便吃了两口饭,就回房间去了。 裘桓看他这样,其实心里挺难受的,因为知道,孟临殊一直渴望有个家。他找人问过了,孟临殊之前买的孟怀柔那套房子,现在已经还给了孟怀柔,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没地方可去。 最想要有一个家的人,却一次次地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重新变得形单影只。 裘桓代入一下,都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可想想孟临殊已经这么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有这么一颗柔软的心,没有变成一个仇视社会,愤世嫉俗的人,实在是太过坚韧不拔了。 这或许就是孟临殊身上,最惹人瞩目的一点,他就像是一块美丽的玉石,无论是风霜还是雨雪,都无法改变他的形状质地,他永远做着自己,以前裘桓曾经因为这一点而发疯发狂,可现在,他却只觉得庆幸,还好孟临殊是这么坚强的一个人。 如果孟临殊曾经有哪一刻坚持不下去,选择了放弃自己,那裘桓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的错误,往后的余生,都只能生活在悔恨之中。 可以说,孟临殊的坚强,同时拯救了他们两个人。 到了裘老爷子生日那天,裘桓一大早上就起来了,他提前准备好了两份寿礼,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劝劝孟临殊,手机忽然响了,电话那边,裘定懿问他:「临殊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裘桓有点意外:「你问这个干什么?」 裘定懿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被旁边的裘老爷子抢了过去,中气十足道:「今天我生日,你记得把临殊给我带回来,一起吃个饭,要是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说完,不等裘桓回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裘桓拿着手机,看到孟临殊正坐在窗边,表面上看是在弯腰逗狗,实际上是在听他和老爷子的电话。 裘桓忍不住就笑了,和孟临殊说:「老爷子说,今天他生日,让我带你一起回去。」 孟临殊没说话,裘桓就故意问:「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我就和老爷子说……」 「谁说我不想回去?」孟临殊站起身,扫了他一眼,「你准备的什么礼物?」 裘桓说:「茶饼还有酒。酒老爷子是不能喝了,拿回去馋馋他。」 孟临殊其实也准备了礼物,本来是想让裘桓一起拿回去的,可现在老爷子点名让他也回去,他就可以亲手送过去了。 老爷子今年不是整寿,又因为出了蓝双鹂的事情,最近裘氏和盛家都不算特别太平,裘桓为了这个每天都在加班处理,裘老爷子的意思就是不大办了,只自家人一起来。 孟临殊和裘桓到的时候,裘老爷子正在赏花,花是盛少钦让人送来的,一枝开的特别福利堂皇的金带围,金灿灿一朵,在日光下,如同黄金一般明艷生辉,裘老爷子爱牡丹,是因为裘夫人喜欢,看到这样好的一盆,忍不住见猎心喜,正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 孟临殊和裘桓进来之后,静静等着,半晌,他才抬眼,看到孟临殊时,脸上立刻现出笑来:「临殊回来了。」 孟临殊对着裘老爷子,总有些心虚,因为不知道裘老爷子如今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听到裘老爷子依旧同从前一样,这样温和慈爱地喊他,孟临殊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裘老先生。」 裘老爷子闻言,却垂下脸去:「这样喊我,把我喊老了。临殊,我今天特意喊你回来,是有事想要和你商量。」 孟临殊说:「您和我说话,哪里还用得上『商量』二字。」 裘老爷子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要和你商量一下的。之前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是个好孩子,为了宝乐这样尽心尽力,他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按理说,我不该强求,可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临殊,你愿不愿意认我做干爹,往后,咱们还以父子相称?」 第184页 这件事,裘老爷子在心里思忖了许久,只怕孟临殊会不同意,可孟临殊还没开口,裘桓已经道:「我反对!」 裘老爷子怒道:「你这个逆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可裘桓却不管不顾:「爸!临殊认你做干爹,那我和他在一起,不又成了乱丨伦了?」 裘老爷子差点被他气个倒仰:「你倒张得开口!临殊答应和你在一起了吗?」 裘桓道:「就算我还没追到,您也不能在后面给我拆台啊。」 裘老爷子恨不得把这个逆子掐死,被气得,半天憋出一句:「反正你们就算结婚,也不在国内,谁会知道你们乱丨伦?」 说完,裘老爷子就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孟临殊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如释重负的快乐,要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一样轻盈明亮:「如果您不嫌弃我的话,我当然愿意和您继续当父子。」 裘老爷子立刻就把裘桓抛在脑后:「怎么会嫌弃?老二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带回了家。孩子,这些天你受苦了。」 裘老爷子向着孟临殊伸出手来,孟临殊连忙扶住他,裘老爷子刚想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抱头痛哭,旁边裘桓煞风景道:「爸,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 裘老爷子:…… 这逆子。 - 按着裘老爷子的想法,认亲这种事情,就得人尽皆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孟临殊现在已经是他的养子了。 只是孟临殊劝说,最近是多事之秋,还是先低调一些,裘老爷子这才作罢。 蓝双鹂的判决也下来了,因为绑架和谋杀的罪名,判了二十多年,蓝双鹂没有上诉,盛少钦去看望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出来见上一面。 这场横亘裘盛两家,长达二十年的闹剧,至此,彻底落下帷幕。 裘老爷子生日的时候,盛少钦藉口公事,没有前来,只送来了一盆牡丹,裘老爷子知道他去看蓝双鹂时,连门都没有进去,也只是嘆息一声,和裘桓说:「长辈的事……不要影响你和少钦之间的情谊。」 裘桓私下里和孟临殊说:「老爷子年纪越大,心肠越软了。」 老人家,总盼着一家和和美美,太平安乐。孟临殊低低地「嗯」了一声,裘桓看他,忽然探手过去想要摸他的额头:「你最近怎么总是没精打采的,生病了?」 孟临殊没动,裘桓的手就搭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的皮肤微凉,比掌心的温度要低一点,在现在的时节里面,摸起来特别舒服,裘桓一时就走了神,孟临殊侧过头去,把他的手甩开了。 「明天首映礼,我不回来吃饭了。」 裘桓遗憾地捻了捻指尖,问他:「片子你看了吗,感觉怎么样?」 粗剪的时候,曲驳就带着剧组的几个主要成员都看了一遍,让大家提了一圈意见之后,又送去精剪做后期。 孟临殊说:「曲导的片子不会难看。」 裘桓听他这么推崇曲驳,心里就酸熘熘的,但是现在,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也没那么变态了,闻言甚至笑了笑:「你们曲导听到你这么夸他,得高兴坏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夸夸我?」 孟临殊不胜其扰地看他一眼,裘桓都做好了孟临殊骂自己无聊的准备了,没想到孟临殊淡淡道:「你做的菜,都挺好的。」 裘桓愣了一下,孟临殊已经起身去逗鸟了,半天,裘桓忍不住笑了起来,孟临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弓着身子,一边笑,一边呛咳。 孟临殊面无表情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裘桓总算顺过气来,反手拉住孟临殊的手问:「这算不算你第一次夸我?」 孟临殊说:「裘桓,你的要求就这么低吗?」 裘桓拿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孟临殊的指节,闻言轻笑道:「对着你,我的要求本来就是这么低。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对着我笑就行,现在你居然还会夸我,临殊……我真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格外的温柔缱绻,就好像是生怕把这个美梦给吵醒了。 孟临殊说:「你没在做梦。」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有这么一天。」裘桓说,「我当时把你抢回来,想要的东西很多,但是现在想明白了才知道,我最开始想要的,也只有你这个人而已。」 他一提到过去,孟临殊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冷下去,但裘桓又说:「如果我当时,没遇到你的话,临殊,你的人生应该会更顺遂一点吧。」 他说这个,并不带什么嘲笑挖苦的意思,就是那么平铺直叙,可神情之中那种落寞,看得人心里莫名觉得有点酸楚。 孟临殊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复杂,许久,才说:「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裘桓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们首映礼,我能去吗?」 孟临殊说:「随你。」 以裘桓的身份,想要去任何异常首映礼,都会有大把的人捧着入场券等着他,不过他像是就这么随口一问,到了首映礼那天,只给孟临殊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事,首映礼结束的时候来接他。 孟临殊也不是小孩子了,上下学还需要人来接,只说了一句「不用」,就把电话挂了。 第185页 整个首映礼特别成功,之前电影放出的五分钟先导片,就在网上引发了热议,孟临殊扮演的十二姨太,更是一亮相,弹幕就多到把整个画面都遮住了,全都是被惊艷到的。 这是孟临殊第一部 民国戏,里面还男扮女装,有京剧扮相,在造型上,突破不可谓不大,而且整部电影,并不单纯囿于后宅,而是以小见大,先从大帅府的这群男男女女开始,蔓延至整个家国。 影片后段,城市陷入战火,大少战死,十二姨太带着大帅后宅中剩下的女人们,逃离了这片焦土,余后的人生,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及至四十多岁时,有人找上门来,希望他能最后唱一齣戏。 数十年未曾登台,十二姨太扮相少了柔美,多了铮铮傲骨,唱至最高一阙时,戏台上下,一同轰然爆炸,如同飞花流萤,炮火间,十二姨太逶地,也像是一朵开到了荼蘼的花,若在盛世,当是被人捧在掌心,可如今的乱世,也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灿然绽放。 影片放到了最后,台下响起了轻轻的啜泣声,观众为了片中人的悲喜而动容,无论艺术上是否有所突破,能够调动观众情绪的电影,票房就不会太低,这种商业上的投资,无疑让投资人更加满意。 整场首映礼,制片人都笑得合不拢嘴,首映礼后的晚宴上,冉茂茂小声说:「前几天他天天愁眉苦脸的,现在倒是高兴起来了。」 展峰却问:「孟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看你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没什么……」孟临殊端着杯香槟,迟疑一下,还是说,「我只是在考虑,这部戏之后,我是不是可以息影退圈了。」 「什么?!」冉茂茂惊唿一声,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来,冉茂茂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啊。」 「也不是突然有的。」孟临殊说,「只是觉得,有点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你最近遇到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多了。」 之前裘家真假少爷的风波刚刚爆出来,后面又立刻接上了孟临殊和裘桓的绯闻,好不容易这些被淡忘了,孟临殊救下苏落云的事情也让他的口碑翻转,结果他突然就跑去实名举报了盛世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这些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密集了,知情的人只会觉得环环相扣,要去考量背后隐藏的真相,看热闹的群众只会觉得,这个孟临殊也太闹腾了吧,怎么这两年的重大新闻,全和他有关系啊,而且不光是娱乐圈的事有他,怎么法制频道也有他。 高曝光度,对于有的演员来说是求之不得,有曝光才有关注,但是对于孟临殊来说,却是一种负担。 比起明星,他更像是那种打工人,每天上班下班,干好本职工作,其他的一概不想插手。 听他说了,展峰也心有戚戚:「孟哥这是树大招风,想要休息也正常,但是也没必要退圈吧,真退了,你那些粉丝要多伤心啊。」 孟临殊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冉茂茂和展峰又劝了两句,看他神色还是淡淡的,就也不提这件事了。 娱乐圈纸醉金迷,里面的人心理压力也大,孟临殊如果真的退圈,那肯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外人也不好多劝。 忽然有侍应生过来,在孟临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孟临殊有些诧异,却还是跟着他走到了一个角落里,那里站着两个女孩子,看到他来的时候,格外激动,却还是尽力克制自己,小声地尖叫:「小孟——」 「临殊!」 她们两个虽然也穿着礼服,但是看年龄,应该还在念书,孟临殊还以为他们是谁家的亲戚,被带来看首映礼的,笑着和她们打了个招唿,她们却说:「小孟!我好喜欢你!没想到今天真的能见到你啊!」 「是啊,我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是真的啊啊啊!是真的小孟啊!」 两个小姑娘特别激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孟临殊却有些意外:「你们是我的粉丝?」 「对啊!」小姑娘七嘴八舌地说,「我们都是你后援会粉丝群里的!」 孟临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粉丝,之前虽然经常在微博上看粉丝们的留言,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孟临殊第一反应是:「不知道真假你们两个就来了,这样很危险。」 小姑娘对视一眼,扑哧一声就笑了,装乖说:「我们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又小声说:「啊啊啊,临殊真的好体贴哦。」 「嘿嘿,像我爸。」 「我爸要是有他这么帅就好了。」 孟临殊哭笑不得,仔细问了两个人才知道,她们都是一个群里的,昨天看到群管理髮了通知,问今天谁有空可以来参加首映礼,两个人都是大学生,又正好在附近,就报了名,本来想着如果是骗人的,就报警,没想到到了之后,先被人领去做了造型,又带过来看了首映,现在更是可以和孟临殊面对着面。 两个小姑娘真觉得自己像是中了五百万一样,惊喜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是孟临殊安抚了半天,又让服务生给她们一人拿了一杯果汁,两个人才总算冷静下来,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 「这是我们群里的人一起准备的,虽然不知道今天到底能不能见到你,但是大家都想让我们两个替她们转达,向你说声对不起。」 第186页 孟临殊问:「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因为之前,他们在网上骂你,我们都没有替你讨回公道啊。」小姑娘说起这件事,眼眶是真的红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就那么骂你,那段时间,群里也有人怀疑你,怂恿大家不要帮你说话了……呜呜呜小孟对不起,我们应该直接骂回去再把他们踢出群的。」 小姑娘情绪饱满,说哭就哭,孟临殊却笑了:「这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你们替我说话,应该是我感谢你们。」 他语调温柔,在这样的场合,仍旧能够看得出,那种清冷却又引人着迷的气质,两个小姑娘呆呆看着他,简直被他迷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孟临殊看看时间,又说:「你们宿舍的门禁时间快到了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小姑娘连忙说:「不用不用,喊我们来的群管理替我们订了酒店。」 又推了推另一个,两个人像是彩排过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临殊,我们真的好喜欢你,你长得也好,演技也好,性格也这么温柔,群里她们都快要羡慕疯了,她们让我们告诉你,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值得被喜欢的人!我们能够粉上你,真的很开心,也希望你能够这么开心!」 说着,把礼物往孟临殊手里一塞,这才恋恋不捨地跑走了。 礼物很大一袋子,孟临殊提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是怎么提上来的,他看着两个小姑娘跑走的背影,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来。 这种被人喜欢,被人需要,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了,孟临殊以前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得到这种偏爱,没想到,却在从来没有预料过的时间地点,突如其来地被这样的爱包围了。 他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考虑退圈的事情,是觉得就算自己离开娱乐圈,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现在,他忽然发现,如果自己退圈,最伤心的,就是这群真心喜欢着他的粉丝。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孟临殊按下接听键,听到那边,裘桓笑着问他:「见到你的小迷妹了吗?」 孟临殊说:「是你把她们带过来的?」 「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就在群里问了一句。」裘桓得意洋洋道,「看来还是挺有用的,我听你说话,就比之前情绪要好得多了。」 「裘桓。」孟临殊问,「你什么时候成我粉丝群的管理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小粉丝。」裘桓笑了一声,「我这个小粉丝,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你抬一下头呢。」 孟临殊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天空。 城市喧嚣,旷野遥远,在霓虹映衬下的天空,原本漆黑寂静,却几乎只在一个唿吸之间,便被满天的焰火所点亮。 烟花明灭,如醉生梦死一场梦,无数硕大无朋的烟花绽开,一朵一朵,起落间,在视网膜上留下鲜明烙印。自城市最东边起,向西向南,直至最远的北角,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了这样瑰丽潋滟的光华之中。 无数惊唿声响起,露天会场内,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了这一场格外奢华梦幻的烟火表演。 孟临殊却忽然回头,看向了身后。 裘桓正静静站在那里,微笑着望着孟临殊,见孟临殊发现了自己,他就在电话里问孟临殊:「好看吗?」 孟临殊漆黑眼底,在忽明忽暗的烟火映衬下,闪烁着别样的亮光,闻言,他说:「还不错。」 「喜欢就行。」裘桓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开心,以前每次想让你高兴,却莫名其妙地搞砸了,只让你更生气,更烦我。说实话,后面都成条件反射了,我一做点什么,第一反应就是,你会不会不高兴。我那个时候脾气大,现在想想,其实我是真的挺怕你的,怕你生我的气,怕你不理我,所以我索性就先发火,好像能把你压下去一样。」 孟临殊「嗯」了一声:「那现在呢?」 「现在我总算是聪明了一点,我知道喜欢一个人,不光是要哄他开心,最要紧是,别惹他生气,要替他多考虑考虑,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快乐,而不是只把自己喜欢的,硬塞给他。」 裘桓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孟临殊,满天烟火,整座城市的惊唿赞美,都不如面前的孟临殊,一个回眸,就让他魂牵梦萦。 他从没有过这样喜欢什么的经歷,喜欢到连自己都可以不要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另一个身上。以前的歌词里有一句,叫什么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裘桓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悲春伤秋,听到这样哀哀切切的歌就烦,如今终于懂了,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本来就是由不得自己的。 他看着孟临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底,爱意有多么的浓,如同一场彻天彻地的大火,能够燃尽一切。 「临殊,那时我被推进手术室,老陈和我说,我可能要截肢。我那个时候满脑子都在想你,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我真残废了,像你这样的性格,肯定会照顾我一辈子,永远都留在我身边,因为你根本不愿意亏欠任何人任何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自己会失去一条腿。 「可我又想,如果我真的因为这种事,强行留下了你,那你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了。所以我和老陈交代,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要他立刻送你出国,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在国外给你买了个古堡,就是电影里演的那种,公主王子住的地方。我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莫名其妙觉得,这地方和你很配,可能在我心里面,你本来就像个小王子似的,又漂亮又娇气,让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来和我抢你。」 第187页 头顶的天空,被映得亮如白昼,高楼之下,车水马龙,无数人奔赴某个地方,或者在某一处停下脚步。 裘桓走到了孟临殊面前,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无数的光湮灭,无数的光亮起,孟临殊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裘桓,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时我是做好了,如果我残废了,就一辈子不见你的准备。我让律师拟定了遗嘱,等我死后,我的钱全归你。这样我死的时候,就能正大光明地通知你,你也能回来,替我上一炷香,说不定还能为我掉两滴眼泪。」 裘桓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戒指,这戒指很眼熟,之前的金鼎颁奖礼前,被裘桓强硬地套在了孟临殊的尾指上,后来被孟临殊摘下后,还给了他。 如今,他又重新举在了孟临殊面前,单膝跪下,问孟临殊:「你愿意换个方式,成为我的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吗?」 这话问得挺不吉利的,就像是他不是问孟临殊,愿不愿意嫁给他,而是问,孟临殊愿不愿意以后来他的葬礼上弔唁一样。 孟临殊看着他,半天,才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求婚。」 裘桓立刻就紧张了起来,明明准备烟花的时候,他还在想,就算孟临殊拒绝他,也没什么,只能说明,他还没有让孟临殊喜欢上自己。但是真的听孟临殊这么说,裘桓的心还是勐地提了起来,看着孟临殊的眼神,就好像他的生杀大权,都被握在了孟临殊的手里。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好像只是一个烟花起落的间隙,裘桓听到孟临殊说:「我对你的遗产不感兴趣。但是裘桓,我希望你能活的比我久,这样,我就不会又是一个人了。」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指骨修长,皮肤雪白,如同透明,看起来就像是艺术品一样精美无暇。 裘桓几乎有些理解不了孟临殊的意思,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抓住戒指,小心翼翼地套上孟临殊的指尖,只是他的手颤抖得太厉害,甚至没办法把戒指推进孟临殊的指节,孟临殊笑了一下,很随意地抬起手来,自己将戒指戴了进去。 烟花在这一刻,燃至最盛,如同赶赴一场盛大的爱情。 指间的戒指映着烟火,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裘桓起身,将孟临殊紧紧抱在怀中。孟临殊能够感觉到,有一颗很热的水珠,滚过他的颈中,没入了那些,曾经有过的痛苦和伤心,却又将那些过往,都模煳不见了。 无数人见证这一幕绚烂烟花,却无人知晓,烟花之下,有怎样的爱意涌动。 裘桓说:「我爱你。」 孟临殊说:「我知道。」 这就是他们彼此,孜孜以求了一生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