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毒妇的我又遇年少时的白月光》 第1章 克夫 辰时刚过,康王府主院堂屋下人进进出出,打破了清晨宁静。 丫鬟小厮低头干活,手中拿着黑白灵布、寿花,往梁柱牌匾上挂去,不敢像往日一样嬉笑议论。 “她人呢?” “回王妃,昨日是苏家忌日,世子妃上灵光寺祭拜,可傍晚雨势太大,留宿寺中,说是今日归家。” 闻言,康王妃手臂在案几上一扫。 “哗啦——” 瓷杯噼里啪啦在堂中地面上炸裂。 丫鬟立刻跪下俯首,“世子妃说会早早赶回,奴婢这就派人去催。” “她还回来干什么?个丧门星!要不是她,景鸿怎么会出事?” 主座上,康王妃双眼布满血丝,眼泪早已流干。 “本就是见利忘义、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养出来的女儿,害我我大夏国边民、守军惨死数万人还不够,死到临头还要嫁入我康王府,来祸害我儿!” “母亲,府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在……” 一道清亮又略带虚弱的女声响起,身形纤瘦略显单薄,逆着晨光穿过庭院,由侍女扶着跨步进入堂屋。 待人走得近些,卸下披风,才显出一张出尘脱俗的脸,好一张面容,在京中一枝独秀、难寻对手。 只是身着青色素衣发戴素簪,通身气度,不似在座的各位贵妇人,倒像是自在随性、不沾染凡俗的江湖客。 苏洵美俯身行礼,仿佛没看见婆母眼中的滔天恨意。 康王妃看着堂下这张脸,越发咬牙切齿。 若不是这张狐媚子脸,怎么会勾得她儿子,在三年前苏家败落时非要娶她? “你出嫁前家破人亡、克父,出嫁了三年无所出、克子,如今我儿又因你,年纪轻轻殒命、克夫。” “当初,你真不如随了你那千刀万剐的娘家一起被斩首示众,省得祸害旁人!” 婆母言语中对她的奚落、辱骂,三年了,她早已麻木。 苏洵美只听到了一句话。 “母亲说什么?夫君他怎么了?” 康王妃撇过头去,用手掩住脸面低声啜泣,身边的嬷嬷抹着眼泪回话。 “少夫人,世子他在回京途中遭遇山匪,已经……去了。” 苏洵美跪得笔直的身子一僵,转瞬浑身瘫软,“是我害了他。” 泪如雨下。 三年前端午节后,西北礼县突发瘟疫。 苏家有着百年医药传承,又被先祖皇帝钦点为皇商,自然奉旨前往礼县根除时疫。 本以为万无一失,可这次偏偏出了纰漏,导致病情恶化蔓延至周边数个州县,让本该无事的边民、守军惨死数万人。 不巧,她那时刚从蜀地拜名医为师学成归来,没能和族中叔侄兄妹一同前往礼县救治,到底如何出了纰漏,她也不清楚。 只知道举国愤慨、天子一怒,苏家被判灭九族、其余族亲抄家流放,宗族子弟永世不得再行医从商、科举入仕。 当时众人纷纷避之不及,只有康王府世子康景鸿,不顾众人反对求得圣旨,网开一面把她在抄家前娶进了门,让她免于一死。 当时她带走了家里所有能带走的田产、铺子、钱财作为嫁妆,堪堪保住了一部分苏家的药材生意。 这三年,她心绪不宁、身体病弱,医术也丢下了,生意都是康景鸿在帮她打理。 由于近年药材产出奇缺,三个月前,康景鸿决定亲自跑一趟滇蜀等地,寻觅一些新的药材供应地。 没想到,这就出了事。 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愿意维护她的人,也走了。 苏洵美也想不明白,老天爷到底要将她逼到何等境地,才肯放过她。 这些年,她已经逼着自己,再冷心冷情一些,期望再低一些。 然而康景鸿,她的夫君,她的救命稻草,把她拉出泥潭的人。 她的救赎。 就这样走了。 这份儿雪中送炭的情义,她认。 苏洵美拖着已经瘫软的手臂,擦掉眼泪,跪在堂下。 “母亲,夫君的后事,交由我来办吧,我……” “用不着你插手,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得远远地,也不用你守灵,免得克得我儿魂灵不安、难登极乐。” “没让你为我儿陪葬,都算我仁慈!” 康王妃骂得激动,拿起茶壶,扔向苏洵美。 苏洵美也不躲避,硬生生挨了一下。 壶中热水滚烫,撞落在身上,迅速升腾起一股热气,茶水穿透衣衫,像无数根绣花针扎在皮肤上。 “……好,母亲,我……回院中替夫君守孝,劳烦母亲操心。若需要支取银钱,尽管差人来我院中取。” 苏洵美叩头,带着侍女退下。 “夫人,世子就这样走了,他们却连守灵也不让,这……”夏至扶着苏洵美,出言为苏洵美打抱不平。 “夏至,不必再说。” 苏洵美微凉的指尖从夏至手中抽出,“我在院中为他守灵,也是一样的。” “是,夫人,奴婢失言了。” 夏至抿唇,到底没有从小跟在身边的情分,这主子,不领情,也太凉薄了些。 转过回廊,夏至小心搀着摇摇欲坠的苏洵美,就听见下人躲在回廊转角偷偷议论。 “都说医者仁心,可苏家到底黑了心肝,连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心如蛇蝎。” “那样的苏家,有什么好祭拜的?身为医者那般行事,更是罪加一等,死后都是要入地狱的!” “世子也是,当年还不如求娶了关娘子,虽然门第是低了些,但到底心地纯善还会医术,又哪里会出这档子事儿呢?如今连小世子也该有了。” “从前她不是还和世子爷说,‘你若有事,我难独活’吗?枉费咱们世子一片深情,她才舍不得殉情而去呢。” 人走茶凉。 如今,苏洵美在府中唯一的靠山没有了,下人们也就不管不顾了起来。 苏洵美缓步停在几人面前,惊得几人同时愣住,回过神来后跪了一地,低声求饶,不敢抬头。 “世子也是你们能编排的?以前的板子没有吃够是不是?” 夏至出言教训。 苏洵美冷冷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松开夏至的手,甩下一句话,抬步离开。 “二十板子。” 夏至赶紧追上去扶着。 却见院中的传话丫鬟匆匆跑来,还没站稳就回禀:“世子夫人,那人……又派秋红姑娘来了……” 苏洵美冷冷抬眼,头也不回,片刻都没有停留。 “撵出去!” “奴婢撵了,可她已经闯进院中了。”丫鬟急忙解释,“要不您还是见见吧。” 待人都走远,刚被罚的丫鬟们才敢忿忿不平。 “你看看,又派人来了。三天两头的,我听人说,那人是九皇……” “嘘——别说了,且看着吧,这才刚开始,反正往后,她再没好日子了。” 第2章 殉情 芳华苑木棉树下,花期已过,满地散落着残败的木棉花。 秋红双手挽在袖中,思索着如何才能让姑娘听她把话说完,不像前几次来的那些人一样,直接被撵出去。 让她把主子的嘱托带到,也好叫在观里那位安心些。 “秋红姑娘倒不如从前讲礼数,不受邀请、却硬生生地往别人家里闯。” 苏洵美正眼都没瞧秋红,径直走进堂屋。 “姑娘,主子听说康世子出事,担心姑娘,差我赶紧过来瞧瞧。” 秋红早听说这位性情大变,也顾不上什么脸面,自己跟了进去。 “他消息倒快,”苏洵美甩袖在主座坐下,“我夫君死了,他急什么?” “是想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嘛?就这么急不可耐,要将我苏家赶尽杀绝?” 一句话将秋红噎得接不上话。 那位确实担心,担心她想不开,自寻短见。 “姑娘别这么说,姑娘和他,总归是有少时情分在的。” “少时情分?” “哈哈哈哈哈~”苏洵美突然笑起来,眼中含泪,看起来有些癫狂,“少时情分,就是三年前他急着送我苏家去死?” 三年前,参苏家的奏疏是他写的,苏家人人头落地是他监斩的。 这就是他所谓的少时情分?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又出家碧云观修道。 世人都说他情根深种,他真是赚了利又赚了名。 现在回过头来同她讲情分。 “不必,不必来问,你回去告诉他,若康王府世子妃殉情死了,王府必定报丧,届时天下皆知,人人都可拍手称快,不少他一个。” 苏洵美大手一挥,两个粗使婆子就架着秋红往外走,秋红只能回头大喊。 “望姑娘莫慌莫急、静下心来,再等等、再等等事情或许柳暗花明,又有转机,切莫钻了牛角尖!” 柳暗花明?她哪里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苏洵美转身独自走进卧房,等着夏至把丧服拿来换上。 抬眼却见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拿起来瞧了瞧,正反面都没有提字。 于是独自坐在案前,拆开信封。 厚厚的一叠信纸,刚看完第一张,她就皱眉沉思。 信中说,康景鸿和关月白早有私情,养有一子在京郊别院。 且此次康景鸿出事,另有隐情,希望她不要冲动行事,从长计议。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碧云观中的那人,送信的人会是他吗? 不等看第二张,立马起身拉开房门,“夏至,快派人去拦住秋红,问问这封信可是她放的?” 回到桌前继续看信,越看越心惊。 看到后面,苏洵美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信中所说的了。 等不及去询问秋红的下人回来,苏洵美就皱眉开口。 “夏至,备马车,我要去一趟京郊。” 是真是假,她亲自看一看就知道了。 …… 马车刚离府,康王妃就收到了消息,手中还有下人刚呈上来的信件。 “少夫人看了信反应很大,走前还特意锁在匣子里,奴婢觉得信有蹊跷,就偷偷拿过来了。” 康王妃匆匆一扫,只看了个大概,后背就起了一层薄汗,心神震荡。 她只庆幸这个丫鬟大字不识,不然今天就不能留她一条命了。 “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闭紧你的嘴。” 王妃身边的嬷嬷,领着小丫鬟退下,又上前等候。 “嬷嬷,去把信烧了吧。给世子妃炖一盅鸡汤,今天是我太过了些,等她回来,陪我去看看她。” …… 傍晚,苏洵美是被夏至搀扶回府的。 关月白怀中的小儿,眉眼与康景鸿有七八分相似。 关月白,世人口中人美心善的关娘子,也是在苏家寄养了6年的关娘子。 三年前在边城疫病中,独她有功,得了封赏嫁给一个五品小官。奈何小官命薄,不过一年关月白就守了寡。 后来她自请出家,为亡夫守节,又搏了一番美名。 原来两人早就暗通款曲,恐怕这个孩子,那小官家人还不知道呢。 康景鸿一直不同她圆房,对她细心体贴、温柔呵护。 她以为是他体谅自己痛失亲族,又一病不起、身体羸弱,原来是早就在外面过上了逍遥日子。 苏洵美恍惚了一路,很难将那个处处维护她的夫君和养外室私生子的他联系到一起。 想到信中后半部分,所述桩桩件件,皆是当年家中出事的疑点,还有近三年来苏家生意经营上的问题。 一切矛头直指康景鸿。 苏家,是被康景鸿所害。 其实她从不相信,那个从小教导她“医者父母心”、“医者仁心”的苏家,会干出那样天怒人怨、鱼肉百姓的事。 康景鸿。 她们苏家和康王府,素来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样做? 若真如此,那康景鸿于她而言,是仇不是恩,那她这些年,岂不是仇将恩报、认贼作父? “夏至,你去请秋红姑娘再来一趟。说我……算了,先回去吧。” 那个人和她之间,早就隔着万丈深渊。 不论康景鸿谋害苏家是真是假,当年的奏疏和监斩总是那个人做的,他和她,再回不到从前了。 只是康景鸿,若苏家真是被你所害,那她苏洵美拼着这一条命,也要让你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绝不会心慈手软。 …… 芳华苑中,康王妃和身边的嬷嬷,早已坐在堂屋等候多时。 “洵儿,今早是我失态,苛责了你,母亲给你熬了鸡汤,你身子弱熬不住,喝一些吧。” 苏洵美冷冷看着对面的人。 “难为母亲用心良苦,母亲陪我一起喝吧。” 康王妃一愣,随即盛起一碗鸡汤,自己先尝了尝咸淡,然后顺势递过来,紧紧盯着苏洵美。 苏洵美缓缓接过鸡汤拿在手中,没有送到嘴边。 低头看着黄澄澄的鸡汤,冒着热气,很香,还放了党参。 突然,嬷嬷从苏洵美身后甩出一条白绫,从下往上绕过她的脖颈,用膝盖死死抵住她的后背,拼了命往上勒去。 鸡汤哗啦一下砸在地上,洇湿地毯。 一阵窒息袭来,苏洵美这才记起,府中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她的眼线。 所以她知道了,心虚了。 她不是要下毒,是要生生勒死她。 如此狠毒,连一点点与她周旋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她一定要她死。 苏洵美扑腾着双手,怨恨地盯着对面端坐的女人。 他们苏家,终于要彻底死绝了。 一滴泪划过脸颊。 苏洵美觉得她好蠢,家中出事就慌了阵脚,荒废一身绝学,期期艾艾熬到今天,才发现为仇人做了嫁衣裳。 她不甘心,天道为何如此不公? 行医救世的反倒家破人亡,阴损算计的却人人称颂。 她不甘心,把仇人当做恩人,处处体贴忍让,到头来却被赶尽杀绝。 她好不甘心,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苏洵美突然觉得一阵轻松,飘飘呼呼地飞了起来。 她看见康王妃着人报丧,世子夫人殉情而死。 看见三日后,带伤赶回王府的康景鸿,趴在她的灵柩上,哭得好不伤心。 看见…… 第3章 边城急报 “报——” “边城急报——速速退让——” 信使骑着红鬃烈马,从城门疾驰赶往宫门,集市上行人摊贩一片慌乱,紧急避让。 “嘶!——” 苏洵美头猛地磕在车框上,扶额睁开眼睛。 “娘子,可是磕着了?快叫我瞧瞧。”玉竹一脸焦急凑到眼前。 苏洵美迷蒙睡眼瞬间清醒,“玉竹?” 眼前,玉竹手忙脚乱地帮她查看额头,她脸上的毛孔、耳边的呼吸都那样清晰生动,苏洵美狠狠掐了大腿一把。 很疼。 还没等她细想这到底怎么回事,耳边又响起信使的“边关急报——速速退让——” 苏洵美一怔,立马坐直身子。 她想起来了,记忆中六月初六那天,她带着丫鬟玉竹出门,也遇到了边关的急报进京,人群混乱、马车颠簸,她也是这样磕了一下。 这天早上,急报进宫,控诉苏家治疗瘟疫不力,药材以次充好蒙混过关,导致边城病情蔓延恶化。 下午,宫中的圣旨就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周大人负责审理此案,惩奸除恶,给边城军民一个交代。 等到傍晚,苏家府宅就被彻底封禁,官兵把守得水泄不通。案情未查明前,所有人一律不得进出。 她就这样和娘亲、弟弟、一众族人困在府中,担惊受怕地等了近三个月,直到父亲等人被押解回京,最后也只等来了抄家、诛九族的结果。 那时母亲和族亲们都急疯了,只想在刑期前能救一个便是一个,所以康景鸿不顾骂名上门求娶,母亲和婶娘们都喜极而泣。 叫她带着所有能带走的嫁妆,把她塞进了喜轿,只告诉她。 “洵儿,带着我们那份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把苏家的百年传承给守住了。” 康景鸿! 一想到此,苏洵美眼底的恨意就往上翻涌。 玉竹被她突然涌出的杀意吓住,“娘子,怎么了?” “玉竹,出事了,我们不去城西了,赶紧回府。” 上天垂怜,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这一次,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家人,还要让残害他苏家的小人生不如死。 苏洵美闭眼,细细回想着那封信中提及的种种疑点。 前世急报进京时,边城礼县刚出现劣质药材,虽然病情拖延但是还未扩散,并不是不可挽救,若及时调集新的药材运往礼县,后续也就不可能会死去那么多边民、守军。 只可惜,当时府中只剩一些不懂医术的妇孺少小,其余稍微懂一些医理的,早在一个多月前,就随着父亲一起前往边城救治去了。 那时候,她也刚从蜀地拜名医为师学成归来,没赶得上和族中叔侄兄妹一同前往边城,就留在了京城。 当时礼县情况到底如何,她们一概不知,只能被困在府中,回天乏力。 所以现在,想要彻底挽回局势,她需要立刻调集药材运往边关,救治百姓,遏制瘟疫蔓延,不出现后续的死亡,就不会有后续的问罪。 盘点药材、交接、装货、运走……这一趟下来需要不少时间,她必须赶在傍晚封府前做完这一切。 刚理清了思路,马车也停在了苏府门口。 苏洵美立马冲向母亲的桑芜院,大批量调集京中药材,必须要经过族中长辈准许。 “玉竹,你不用跟着我了,你去和半夏列一张单子,把寻常疫病用得上的药材,列一张单子出来,多抄录几份,和半夏在院中等我。” 玉竹连忙点头应和。 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一次见过娘子如此慌张着急,毕竟做大夫的,哪能有这样的急性子。 …… 桑芜院堂屋中,苏洵美拉着母亲和守家的婶娘们一一讲述,唯一的目的就是说明,现在必须立刻调集药材送往礼县。 “不可能!阿洵,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运往礼县的药材,都是我亲自去点货、查验的,你还信不过婶婶我吗?” 一个婶娘开口,皱眉出言反驳,表情有些许不愉快。 苏洵美摇头解释:“不是洵儿信不过婶娘,是药材确实出了问题,我们如果不再送一批新药过去,恐怕……” “阿洵,你刚回来,还不清楚状况,是不是被人蒙骗了?明明前天礼县来信,还说病情稳定,正在好转,再过一个月,等病情稳定,他们就都能回来了。” 另一个婶娘开口,替大家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怎么可能?什么信?”苏洵美疑惑,“谁寄回来的信?” 上一世这个时候,就算没有出事,边城的病情也绝不敢说好转,正是爆发期,怎么就传回这样的信件? “是月白啊,月白每三两天便寄信回来,就是怕我们在家担心。” “说起来,阿月到底是女孩子,心细一些,能体谅我们的心情。这回她出了不少力,也算是学成出师了。” 关月白。 是了,她在家中寄养6年,早已学了一手医术,这次和父亲他们一起去往礼县了。 想到她和康景鸿的那个孩子,苏洵美摇头:“不可信。” “我是说,她的信或许是早就寄出,现下情况已变,边城急报刚进宫门,再晚,我们苏家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大家看苏洵美说得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一个个面面相觑,最终苏母桑氏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阿洵,我们先差人去打听一下,若有半点风声,我们就立刻行动,绝不再拖延。” 无奈,苏洵美只能点头答应,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木棉苑。 现在,说再多也无用,母亲和婶子们已经做出妥协,可是时间经不起这样耽搁。 “玉竹、半夏,单子列好没有?” 半夏立马把手中清单递了过去,“娘子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加的。” 苏洵美回忆着前世出事后,自己了解到的病情症状,删掉了一味药,又加了两味药进去。 “好了,玉竹,你去多誊抄几份,等下我们去各个库房提药。另外,抄完就去收拾我们三人的行李。” 苏洵美的这句吩咐,让两人疑惑。 “娘子,夫人们同意你调那么多的药材出京?” “娘子,我们这是要去礼县?” 第4章 变数 目光从手中单子上抬起,苏洵美看着对面两人。 “药材我有办法。只是,礼县的瘟疫有变,你们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押送药材去礼县救急?” 半夏和玉竹,说是丫鬟,其实从小一同陪她长大,一起学医,算起来是当同门姐妹在相处。 “救死扶伤,义不容辞。”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苏洵美盯着两人轻轻一笑,一瞬间仿佛又看到前世被发卖流放、最终不知所踪的二人,低下头掩饰微红的眼眶。 “快去誊抄吧,半刻钟后,我们出府去调药材。” 半刻钟后,三人都换了男装,从后门偷溜出府。 “娘子,没有夫人的印信,这么多药材,咱们怎么去调出来啊?” 苏洵美勾唇一笑,“走吧,山人自有妙计。” 母亲她们不同意调集药材,可总不能阻拦药铺掌柜正常买卖药材。 若她和半夏、玉竹先以外地药商身份,高价定下药材,出了定金,一旦药材运出仓库,就算那时候发现,也来不及再阻拦了。 三人分头行动,分别去往城中几家药材铺子,不论顺利与否,约定午时在城中那家酒楼汇集。 午时正刻,玉竹和半夏早就等着了,苏洵美姗姗来迟。 “娘子,没想到真能行,掌柜们立马就应下了,已经去仓库点货,就等咱们去拉了。” 玉竹一脸兴奋,大手一挥,不问价格唰唰唰买药材,还是头一回! 苏洵美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也幸亏咱们刚回京,掌柜的不认识咱们。” “只是娘子,我总担心,咱们把这药铺搬空了,若是京城……到时候缺了药材可怎么办?” 半夏向来心思缜密,生怕再出纰漏。 “半夏姐姐,你没发现,咱们这次调走的,都是些治疗寒湿症状的药材吗?”玉竹摆手摇头,不认同半夏的顾虑。 半夏恍然大悟,“也对……说来也奇怪,现下暑气正盛,礼县那干燥暑热,怎么会来了这样一场寒湿症状的瘟疫?” 苏洵美只思索着,下一步该怎样顺利把药材运送出京,没注意两人的闲聊。 京城到礼县,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按照那封信中所说,此时瘟疫已经开始蔓延。 “三天,必须要在三天内运抵药材,方能解困。” “娘子,从京城到礼县,最少要七天,到时候即便药材运到,恐怕……也晚了。” 玉竹曾在西北边城一带做过游医,她熟悉那里的路线。 “那不走陆路,走水路呢?” 苏洵美思索片刻,说出想法。 现下正是夏季,北方河道水量充足。用小货船走水路,货运量大还一路畅通无阻。况且身为皇商,苏家就有自己的商船和商队。 “娘子,礼县是北方,哪里有水……” 玉竹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她反应过来,“娘子是说……” “先从京城走水路到甘州,再从甘州走路运。这样一来……最多三天,快的话两天半便能到礼县的地界。” 苏洵美点头,“只能这样了,只是要用上船队的话,恐怕单靠骗,是行不通了。” “玉竹,你带个小厮去苦力场多找些工人,租些马车去拉药材到码头,我和半夏去码头等你。” …… 康王府书房,康景鸿坐在茶案前,听着底下人汇报。 “世子爷叫我盯着苏家,今天突然动起来了,有三位面生的小公子,分别去各家铺子调了好些药材,奴才留了个心眼,查了查,都是近来礼县急缺的药材,所以赶紧来和爷汇报。” 康景鸿眉头紧锁,不应该啊,按理说现在苏家颓势已定,只差最后临门一脚,怎么会突然反应过来,开始有动作了? “礼县给他们递了消息?” “爷,小的们绝不敢偷懒,苏家收到的信,小的们都提前查看过的,没有问题。” 下人似乎为了将功补过,主动提议。 “爷,可要小人去制造些乱子,不让他们顺利出货?” 康景鸿闭眼思索,折扇轻摇,转头示意,询问身边的幕僚:“先生怎么看?” 左手边的幕僚灰衣长衫,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拱手恭敬回话。 “世子,他们若自己动起来,想必出货很快。不如拦住他们的去路,这才是关键。有药材,运不出去,也白搭。” “那小的即刻派人在京外官道拦截?”下人立马询问意见。 “慢!”幕僚伸手,出言阻止,“世子,恐怕苏家这次,未必走陆路。” 康景鸿睁开双眼,从京城走水路,再到甘州换陆路,确实更省时间。 “去找人通知一声船运使巡察,说今天下午苏家码头,有人不按照报关单装船运货、私自更改线路。” …… 京郊码头,商船进进出出,很是繁华。 苏家以医药起家,慢慢做起了药材生意,后来干脆利用贩运药材的路线,一并做起了其它生意,在嘉平二十五年,被先帝钦点为皇商。 发展至今,已有近三十年,所以苏家的船运,自然发达。 苏洵美找到自家码头,逮着休息闲聊的装货工一番打听。 最近一批可以走的船,是运往楚地的商船。已经开始装货,只等今晚装完,明天一早出发。 转身的功夫,苏洵美看着负责船运的曹管事,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起谎来。 “货错了?”曹管事看着对面的玉面小郎君,感觉不是很靠得住。 苏洵美左手拿出一张盖着东方家印信的出货单,右手还拿着东方家的标准印信。 “是仓库的人不用心,今早盘点才发现,运到码头的的货给错了,这才叫我来赶紧拦住。叫我亲自盯着装好,再把拉错的货带回去。” 曹管事看着手中的清单和印信,确认无误,摇头抱怨。 “真是的,这都快装一半了,叫你的人随我来吧。” 苏洵美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边塞给曹管事边说。 “还请曹大哥抬抬手,先别把这事儿往上报给太太们,饶我们一次。” 等玉竹带着一群帮工赶到,苏洵美刚上下打点完,只是身边不见半夏。 卸货、装货,立马行动起来。 夏日中午,二人热得直冒汗,可一刻也不敢歇息,紧盯着货上船。 货刚装到一半,一道不容忽视的严厉声音响起。 “这是苏家的码头和商船?” 看官服,是船运巡察使,还带着一队人马,停在码头。 第5章 搜查 ““管事的呢?我等奉命抽查货物和线路,看看是否有和报关单不一致的。有没有管事的?” 曹管事早被苏洵美支开,在船上盘货,忙得不可开交。 苏洵美和玉竹对视一眼,心脏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娘子,怎么办?” “不慌,你继续去盯着装货,我来处理。” 苏洵美平复心绪,拿出两个钱袋子,面带微笑,一个递给领头的,一个递给下面的差役。 “啪!” “别嬉皮笑脸的!官府办案,容得你在这儿放肆?” 刚递过去的钱袋子被甩在地上,对面官差显然不吃这一套。 苏洵美立马从中嗅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苏家是皇商,这京城上上下下的官差,哪个不知道苏家、不给几分薄面? 原以为这些巡察使不过是找个由头,来捞点油水,恐怕他们来这一趟,是有人授意而为之。 苏洵美收起笑脸,弯腰捡起钱袋,再次用双手递过去。 “不是不让官爷们查,是现在船上正在上下货,乱得很。这会儿天气又热,不如我请各位爷吃碗凉茶、饮子,等天气凉快些,我们货也理清了,再带官爷来盘查。” 官差掂掂手中的银袋子,看看天空的大太阳,“不行!” 边收起钱袋子,边挥手招呼身后差役。 “兄弟们,盘查仔细点!一个也别放过!” 苏洵美暗自捏紧拳头,也不知道半夏那边怎么样了,赶不赶得及。 不过一刻钟,几个小吏就跑出来汇报。 “大人!就是这艘船有问题!” 玉竹急得团团转,装货工人都被喊停。 曹管事匆匆跑来,被今天乱七八糟的货物搅得脑子发蒙。 “这……官爷,是这么回事……” 曹管事刚想解释装错货的事儿,官差就厉声打断。 “不必多说!把管事的给我带走!所有船只、货物一律扣押!” “慢着!” 苏洵美站出来,挡在曹管事身前,“这艘船是我负责的,有事情找我。” “小……郎君!不行!让我去!” 玉竹伸手拉住苏洵美的衣袖,微微摇头。 “呵、” 对面官差一声轻笑,语气轻佻,“别抢啊,今天你们都得进去!带走——” “慢着——我看谁敢!”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从官差身后传来。 马蹄翻滚带起滚滚尘土,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快速翻身下马,疾步而来。 “半夏!?” “半夏姐姐!” 半夏眼神示意,苏洵美就知道,吩咐她的事情,办妥了。 和半夏一同前来的,是留守府中的白管家。 “官爷!” 白管家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我家下人做事不用心,出了些纰漏,夫人叫我赶紧补了一张报关单送来,请官爷过目。” 巡察使脸色瞬间铁青,这么热的天,辛辛苦苦一下午,就赚了个茶水钱。 他用力抽过白管家递过来的新报关单子,扫了一眼,丢给身后差役。 “告辞!” 曹管事在一边擦干豆大的汗珠,指挥码头继续干活。 苏洵美盯着垂头丧气离开的巡察使,状似无意地开口询问。 “曹管事,巡察使经常这样抽检货物吗?那岂不是太辛苦了?” “哪里,咱们苏家可是皇商。寻常抽检别家的倒是常见,咱们家,难得见一次。” 所以,就是被人盯上了吗? 是康景鸿吗? 苏洵美凑近半夏耳畔,轻声低语,“半夏,你去跟着这些官差,看看……然后直接回府里等我。” 白管家和玉竹一起盯着药材全部装完,才又回到苏洵美身边:“小……郎君,夫人叫你回府一趟。” 回府马车上,玉竹盯着苏洵美欲言又止,又看看在车外赶马车的白管家,把想问的话又都咽回肚子里。 苏洵美知道,她一定是想问,半夏是怎么说服母亲,拿到真正的报关单。 两个时辰前,她带半夏来码头的路上,就想到没有真正的报关单,不可能蒙混过关。 想到关月白按时寄回家的书信,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她立刻让半夏拿着上午偷出来的书信,找家书馆先生,仿着关月白的笔迹,写了一封礼县的告急信,派人送回家中。 等母亲收到信看了,再让半夏掐着点回府,主动请罪,告诉母亲和婶娘她们已经先斩后奏,把药材运到码头。 这个时候,母亲和婶娘们必然不会再怀疑,一定会尽全力调度。 一切水到渠成。 苏洵美唇角微勾,伸手握住玉竹左手,“不必问,回家你就知道了。” …… 康王府书房,康景鸿听着底下人汇报,抬手捏住眉心,脸上是快要压不住的怒意。 “朝廷养着这群小吏,简直就是在吃白饭!这么明显的糊弄,捞了点小油水就混过去了!” 灰衣幕僚在一边垂着眼眸,片刻过后,拱手回话:“世子莫慌,这不正好证明,他们已经有所察觉,开始行动了吗?” 康景鸿手中的折扇摇得“呼呼”作响,“冰呢?!房里冰都化了也不知道添?” “决不能让这批药顺利出京,这批药一旦到了边城,我们又会多出多少麻烦?” 他折扇一收,拳头重重砸向桌案。 “只要拦住这一次,过了今晚,他们苏家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康景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 “他们的船,什么时候发?” “说是明早辰时末。” “世子爷是想派人再去拦一次?”幕僚询问。 康景鸿不回话,在来回踱步中甩出一句。 “先派人去大理寺催一催,无论如何让周大人派一队人先把苏府围了。” 忽然,康景鸿站定,静静地看着窗外,池塘边火红色的美人蕉开得正盛。 又闭眼思索,有些犹豫。 再睁眼,眼中只剩寒光四射。 “拦来拦去,还是容易有疏漏,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永绝后患!” 幕僚皱眉,“世子爷三思,港口码头船只众多,又是晚上,船挨着船,到时候火烧一片,烧几家商户倒不怕,烧了勋贵家的船,那可就……” 康景鸿抬手,打断幕僚的劝阻。 “我意已决,吩咐下去,把我们自家和贵人们的船悄悄挪开,趁今晚,就去把他们的船都烧了。” 今晚一过,一切都不会再有人追究。 第6章 提前离开 酉时初,太阳还未下山。 苏府门口,半夏双手缩在袖口中交缠紧握,来回踱着细步。 远远看见白管家赶着马车回来,立马迎上去,扶住挑开车帘的苏洵美下车。 “怎么样?” 苏洵美等不及半夏开口,主动询问。 “娘子,那伙官差中,果然有一人在半路,和一个小厮交代了什么,最后奴婢跟着小厮,一路跟到了康王府。” 苏洵美轻轻点头。 对康景鸿,信任与怀疑之间,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心里终于有底了,又突然觉得一阵烦乱。 一时间难以形容心中滋味。 原来这时候康王府就盯上了苏府。 不,应该更早才是。 “娘子,夫人和太太们都在堂屋等着了,你快去吧。” 半夏出言提醒,打断苏洵美的出神。 “玉竹,你和半夏先去吃饭,再准备些干粮,拿好行李在木棉苑等我。” 安排完两人,苏洵美深呼一口气,独自向主院堂主走去。 刚一进屋,几个婶娘就迎上来,围住苏洵美。 “阿洵,怎么回事儿?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盘点药材出了纰漏?” 早上信誓旦旦的婶娘,这会儿都快要哭了,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苏洵美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婶娘别急,我这不是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吗?” 没有想到事情会这般严重,女人们小声议论,也有两三个年轻嫂嫂低声啜泣。 苏母觉得今天的女儿,太过反常,开口询问:“洵儿,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幸亏月白又来信了,不然我们还要怪罪你……” 众人也一脸好奇,怎么能比宫中消息还快,苏洵美刚回京,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手段。 苏洵美支支吾吾,她还没有想好借口。 “我……” “是他吗?” 苏母看女儿犹犹豫豫,不好说出口的样子,大胆猜测。 “哦~” 众人心中了然,不再追问。 一脸懂得都懂的表情。 苏洵美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否认。 现在,她没有时间再用来解释,他是皇子,确实是个很好的借口。 苏洵美又转过头,冲大家说:“母亲,婶娘,只要能把这一批药运去礼县,我们苏家就不会有事。” 苏母桑氏是掌家主母,压住场子,安排人事。 “老二家的,你胆子大也外出行走过,明早,就你和白管家一起走一趟吧。” 二婶刚要跨步上前应下,就被苏洵美拦住。 “母亲!这一趟,你们都不能去,我亲自去!” “这怎么行?!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不行不行,不安全。” 不等苏母出声,二婶、婶娘和嫂嫂们就齐齐开口回绝。 苏洵美转身站在堂中,面对众人,开口解释。 “再过一个时辰,咱们苏府,就要被封禁了。所有的生意、铺面都要被查封,你们也都在名册上,只有我,刚回京、几乎无人知晓,我去最合适。” 又一个天大的消息,让众人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听出苏洵美话中的意思,二婶开口询问:“阿洵,你这是准备今晚就走?” 苏洵美点头,“不单是这个,还有今天码头的事,必定有问题,不管到底是谁,他们就是不想这批药材出京。” “这一计不成,恐怕还会有行动。未免夜长梦多,我一定要在今晚带药材离开。” 一时间堂屋中沉默起来,没有人再说话。 苏洵美的计划,确实是目前最周全的安排。 苏洵美看向漏壶,已经酉时末,快要到戌时。 如果她没有记错,前世这天,官兵是戌时三刻来查封府邸的。 她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母亲、婶娘,等会儿官兵来了,你们别怕,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那些人不会拿我们这些女眷怎么样的。” “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也不要有什么动作,只要安心待在府中就行。” 听得出来,苏洵美这是要走了,大家都围上来。 “阿洵……” “洵儿……,吃顿饭再走吧,我叫厨房……” “夫人,太太,出事了!”门房小厮边喊边跑,打断了苏母还没说完的话。 “有官兵,把咱们府给围了。” 侧耳倾听,已经隐约能听见官兵嘈杂的说话吼叫声。 官兵比前世来得早。 “糟了!洵丫头要怎么出府?” 祖母拄着拐杖,重重捶在地上。 “快去后门!看看还能不能走掉!” 苏洵美转身向门口跑去,依依不舍,回头扫视众人,“你们……保重!” 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来什么,顿住脚步,又折回身来,“母亲,小心康王府!” 交代完最后一句,苏洵美不再停留,飞奔向后院的木棉苑。 半夏和玉竹听到动静,已经拿好行李等在院子门口。 三人一路跑到后门,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官兵吩咐:“仔细把守着,只准进不准出!” “娘子,恐怕现在出不去了。” 玉竹和半夏现在才有一点后知后觉,娘子定然是知道了什么,今天才会如此着急又反常。 苏洵美眉头紧锁,深呼一口气。 三年了,不能在现在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她眼睛在院中四处扫视,脑中飞转,忽然想到一处。 “跟我来。” 小时候,她和那个人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两人偷偷在后墙水塘边,挖过一个狗洞。 那面后墙紧挨着一条宽宽的水塘,一时半会儿,官兵应该不会把那里围住。 后墙边,三人弯着身子快速翻找狗洞。 多年不用,不知道被堵住没有。 “娘子、半夏,找到了!”玉竹激动又小心,低声叫两人。 三人爬出洞,顺着水塘边溜进旁边的小巷,算是彻底逃脱出来。 “娘子,别说,这九……这遥公子的狗洞当真是有些用处。” “当年九公子带着小姐那样调皮淘气,气得老爷敢怒不敢言,生怕把小姐带得不像女儿家了。” 苏洵美装作心不在焉、没有听见,“快走吧,今晚必须开船。” …… 暮色已至,黑夜下的京郊码头,像一只准备酣睡的巨兽,三五点火把将熄不熄。 三人从远处骑着快马,摸黑朝苏家码头飞奔。 快靠近码头时,后面匆匆追来两三匹马,看不清是官兵还是小厮。 “喂!前面的——停一停!” “郎君!”半夏警惕提醒。 第7章 招子 “喂!前面的——停一停!” 喊叫声越来越近,三人夹紧马肚,骑得更快了。 苏洵美右手伸向腰间,握在腰间悬挂的匕首上。 “喂!前面的,劳烦问一句,商运码头可是朝这个方向走?” 几匹马追上来,率先开口,竟然是问路的。 “啊、对。”玉竹紧绷了一天,这会儿脑袋发蒙,顺嘴回了一句。 “多谢!” 领头的一拱手,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驱马离开。 奔跑的马蹄带起一阵疾风,浓浓的火油味夹杂其中。 苏洵美刚刚退下去一身虚汗,又立马警觉起来。 “不好,他们要烧船!” “什么?” 玉竹和半夏听到这没来由的一句,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几个人,是来烧咱们船的!” 苏洵美扬手挥鞭,两人立马跟上。 不过半刻,三人就赶到码头,而此刻苏家码头,一片宁静。 苏洵美稍稍松了半口气。 “娘子,看来是想多了。” 半夏也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一天,不知道比过去多少年都要惊险。 “但愿。” 苏洵美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许是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事事怀疑猜忌、小心警惕,很难再完全相信什么了。 苏洵美带着玉竹,绕着码头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才放心。 “走吧,登船。” 看来真是她多心了,等会儿和曹管事说一声,让他今晚多加小心。 一转身,黑暗中一支火把,模模糊糊摸过来三个人影。 “哎?小哥,又见面了,嘿嘿~” 是刚才马上那三个人! 玉竹上前半步,把苏洵美隐隐护在身后。 “劳烦再问你们一下,这苏家码头在哪儿啊?天儿太黑,走迷路了。嘿嘿~” 苏洵美皱眉,还是那三个人,只不过这会儿三人身上的火油味儿,变淡了。 火把的微弱火光中,苏洵美眉头微挑,指向身后的货船。 “这——是康王府的码头,苏家码头,在那边。走过去还要两刻钟。” “相遇是缘,不如我带你们过去?” 苏洵美显得十分热心。 “哎——不不不,我们不急,不劳兄弟了,我们自己摸过去就行,多谢。” 苏洵美冲着三人背影大喊:“各家码头都有自己的招子,记得看招子!” 苏洵美眼眸微眯,看着三人连连转身拱手感谢,消失在夜幕中。 康景鸿,就这么等不及,一次又一次地下死手。 他就这么恨苏家,这么做,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 苏洵美转身,看向玉竹。 “玉竹,你的功夫没有生疏吧?” “当然。” “那走吧,和我去会会这帮毛贼。” 苏洵美从船上揭下几张带着【苏】家标记的招子,留半夏在船上做好准备,和玉竹骑马向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等两人绕路赶到康家码头,那三人还没到。 苏洵美把怀中的招子扔向玉竹。 “看你的了,我给你放风,你去把康家船上的招子都换了。” 玉竹灵巧的身形掩在夜色中,几个闪避就如一条鱼儿滑入漆黑湖水中,轻轻穿梭在康家的几条大船上。 苏洵美悄悄把马牵进旁边的杂草荡,远远看到三个火点走近,吹了一声马哨。 玉竹听到暗号,挂好最后一张招子,躲过几个巡视的船工,又悄悄溜回杂草荡。 两人刚藏好没一会儿,那远远的三个火把已经走近。 正是那三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 “回吧。” …… 足足半个时辰,苏洵美才和玉竹骑马赶回,身上带着一丝火油味。 “曹管事,可以走了,放船吧。” 三人拿好随身行李上船,看着船上的掌舵人指挥船工、水手拉锚扬帆。 大船逐渐离岸,苏洵美冲着岸边的曹管事大喊。 “曹管事,若码头有变,你和工人们莫要反抗,先保护自身安全,切记!” 曹管事站在岸边挥手,没太听懂小郎君的这句话。 大船开得不慢,片刻就离岸半里地远了。 突然远处岸边火光冲天,把漆黑的夜幕撩开一个火红的大口子。 “娘……郎君,火烧起来了。” 玉竹掐着苏洵美的衣袖,半夏远远注视火光没有出声。 冲天大火缩成一团火苗,印在三人的眼眸中。 康景鸿,我对你,对康王府的复仇,正式开始了。 这就当是我送你的,第一份儿大礼。 船上的众人也一下发现了远处的大火。 “快看,是靠岸的船起火了!” “看方向,像是康王府家的船。” 而此时,岸边的曹管事看着远处亮如白昼的码头,火红的商船,又转身看看刚开出港口的商船,才惊觉刚才两个小郎君干嘛去了。 “这……这……什么情况?” 火势迅猛,自家船工凑过来询问:“曹大,咱们去帮忙救火?” 曹管事刚想应下,一挑眉想起刚才小郎君最后的那句交代,连连摇头摆手,“不去不去,先把咱们的船挪开些,才是要紧事。” “另外,通知下去,今晚开始加紧巡防,不要和人起冲突,有事随时报我。” 双手一揣,静静看着康王府码头的冲天火光。 康王府,要变天了。 …… “嘭嘭嘭!” 子时三刻,康王府的府门被砸开。 报信的船工顾不得往日礼仪,大喊着冲向康景鸿的宅院,一路吵醒不少人。 “世子爷!世子爷不好了!码头烧了!船都烧了!您快亲自去看看吧!” 船工扒在门外,声调带着哭腔,腿直打哆嗦地往下跪。 烧了?烧得好啊。 康景鸿压下被吵醒的怒火,沉不住气的狗奴才,事办成了,明早再来邀功领赏也等不及。 他披着单衣一把拉开卧房门,看见面色苍白、一脸惊慌的船工跪在门口,一愣。 “世子爷,咱们的船全烧了,连这些天装船的货一起。” 康景鸿没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垂眼暼着跪在眼前的人。 “什么意思?” 下人满脸冷汗,咽一口口水,又小心翼翼重复了一遍。 康景鸿一把提起面前人,“废物!真他妈的废物!” “你们能干成什么!?” “备马!” 第8章 自食恶果 京郊码头,亮如白昼。 康景鸿打马狂奔,远远看见浓烟裹着火舌,争先恐后向天际够去,像要把天烧破个窟窿。 越走越近,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足见火势凶猛。 这会儿他握着缰绳的手冰凉一片,炎炎夏日披着披风还是觉得冷汗涔涔。 康王府码头管事慌张跑来,双腿一软跪在康景鸿马前。 “世、世子,船、船都烧了,已经在救了,可是这火太大了……我……” 康景鸿翻身下马,腿脚一软,踉跄着差点摔倒。 “世子!” 下人们惊呼着急忙去扶,却被康景鸿拂袖挥开。 “烧了几艘?苏家的码头呢?怎么样了?” “咱们的全……全都烧了……苏家码头,没见出事儿。” 管事看着对面世子爷一瞬间呆滞,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所幸船工们倒是都跳到河里,没……” “货呢?船上的货呢?” 话没说完,康景鸿就急着打断。 “货……都烧了。” 完了……全完了。 这回他要怎么交代。 “我交代的事情你们就是这么办的?啊?是谁干的?给我抓回来!” 康景鸿气到失去理智,冲着手下人嘶吼。 汇报的下人胆战心惊,“世子,一出事儿小的就去找那三个人了,没有找到。” “可能是事发后,那三人反应过来做错了事儿,连夜跑了,小的现在已经派人全城搜捕去了。” 管事不敢再说,抬眼,望向康景鸿身后的灰衣幕僚,对面人轻轻摇了摇头。 康景鸿越过一众人,面庞被火光照得通红。 管事偷偷起身,绕到幕僚身边,低声耳语。 “李先生,旁边永宁侯府、张府、王府的船,也都被烧了几艘。这……” 这位被称作李先生的幕僚点头示意,挥退一干人。 “世子,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苏家运走的那批货怎么办?接下来又该怎么运作弥补?” 康景鸿一怔,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先生说得对,先生有何见解?” “今夜的这场火,明早朝堂上陛下必然会过问一句。与其被他人参奏责问,世子不如先发制人,一箭双雕。” 他凑近康景鸿身侧,低声耳语。 听完,康景鸿转身回到马边交代,“先生先留在这里,把后续事宜安排好,我先回府去了。” 他看似已经收敛心绪,可上马时蹬了两三下才爬上去。 …… 船上的三人,自然是不知道康景鸿此刻的狼狈。 洗漱完,三人躺在一间大通铺上。奔走了一天,这会儿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娘子,咱们就这样把康王府的码头烧了,你就不怕康王府记恨咱们?”玉竹侧枕手臂,看着睡在二人中间的苏洵美。 “那他康王府几次三番给我们使绊子,还派人来烧我们的货船,就不怕得罪苏家?” 这些年的经历证明,一味忍让只会让别人觉得软弱可欺,招来更多、更大的欺辱。 遇见不公、不忿之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反击回去。 这不是睚眦必报,反倒是在告诉别人,这个人并不好惹,叫他们生出敬畏心,此后便会少了许多麻烦。 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如果不第一时间反击,事后再翻旧账,又会被人说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娘子说得对,要不是他派人来烧我们的船,我们又怎么会引人去烧他们的?”半夏随声附和。 玉竹点头,“反正娘子是不会错的,娘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其实我去换招子的时候,感觉比以往做的任何事,都刺激、好玩儿!” 苏洵美伸手一刮玉竹的鼻头,“你呀,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有多兴奋!” 半夏在另一边偷笑,头向苏洵美靠了靠。 “娘子明早想吃什么?咱们还要在这船上呆两天,就当是出来休息游玩了,等到了礼县,还不知道要怎么忙呢。” 吃什么? 葱油饼? 苏洵美想到从前在青城山学医,山上物资没那么丰富,每次她不想吃白面饼,半夏就做葱油饼给她吃。 在康王府的三年,她无数次想要再吃一次半夏做的葱油饼,可是谁都做不出那种味道。 “就葱油饼吧,好久没吃了。” “就葱油饼呀?”半夏半抬起身子给两人掖好被角,才又躺下,“行,看来娘子是真的喜欢,前几天不才吃过,这又想了。” 苏洵美一左一右握住两人的手,“想,特别想。” “还有,这两天的饭,我们自己做吧,不和他们一起了。” 玉竹迷迷糊糊答应着,快要睡着了。 苏洵美勾勾嘴角,也阖眼准备睡去。 这样,就很好,一切都很好。 “娘子,有件事,差点忘了同你讲。”半夏在半睡半醒间突然清醒,小声说。 “今天我送那封伪造的书信回家后,不过一会儿,竟然真有一封关娘子从礼县寄来的书信,也送到家中。信中也说礼县告急,要家中速速送药材来礼县。” 苏洵美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 她记得,上一世,家中并没有收到任何关月白从礼县送来的求救书信,否则哪里还会如此被动? 况且,官府急报有专门的驿站,两三天就能从礼县送到宫中。而寻常家书,从礼县到京城,少说也要七八天,关月白又怎么会那么早、就寄出一封求救的信? “好,我知道了,总之现在药运出来了,就是万幸。” “也不知道礼县现在如何了,爹爹他们,应付不应付得过来。” 半夏伸手,拍拍苏洵美搭在被褥上的手,安慰道:“娘子不用太过担心,我们一定能早早赶到。” 许是真的累了,饶是想着关月白这封奇怪的来信,她不一会儿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只是睡梦中总是出现纷乱的场景,一会儿苏家被抄斩,一会儿又在康王府忍气吞声,一会儿又梦见爹爹在礼县救下了百姓,一会儿又梦见青城山上。 睡得不甚踏实。 然而此刻,本该熄灯安静下来的礼县县衙,却灯火通明,喧闹嘈杂声一片。 “为什么!他们还在看病开药方?还没被衙门抓起来?就凭他们是皇商吗?” “就是!我们老百姓的命不是命吗?” “你们别瞒着我们了,我们都知道了!就是他们,一直给我们吃假药,我们的病才一直好不了,还要让他们看下去,治死更多的人吗?” 第9章 九皇子云遥 礼县县衙,自从时疫爆发,就一直作为每日官员处理公务、接受病情汇报的场所。 苏家医师,每日也在这里研讨病情、交流经验。 七天前,苏家医师们就已经发现,病情迟迟不见好转。 四天前,医师们又发现新送来的药材,品质极差,有的甚至是假药。 这才明白为什么病情会一直拖延。 发现情况那一天,苏湄作为苏家家主,并没有选择隐瞒,而是立马向朱县令说明情况。 朱县令虽然生气,但是当下瘟疫形势严峻,只能协助苏家继续治病救人。 还嘱咐在场所有人,一定不能让百姓知道这件事,以免动摇民心,不利于救治。 然而此刻,礼县县衙,县里为数不多、还没发病的人,把县衙围堵得水泄不通。 “还要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这几天,病的、死的人越来越多,是不是想让我们都死绝了?” “就是,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苏家用假药的事情?怎么还能让这样的大夫给我们看病?” “对!有这样的大夫,用假药治病,能治好什么?” “是不是不想管我们了?朝廷是不要我们礼县百姓了吗?” 群情激愤,时疫爆发已然有月余,在场的人,或多或少, 家中都有人生病、死去。 人群中有些妇人边说边落泪,哭得撕心裂肺。 “我家公已经去了,他当年可是戍边将士。如今我男人又病了,他若再有三长两短,你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讨生活?” “这样的大夫,为什么不抓起来?为什么还好好的?” “抓起来!抓起来!” “今日县衙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自己把苏家人都绑了,押去州府、去京城,让天子来判一判!” 朱县令躲在内堂手足无措,“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时疫救治不力,若再加上百姓暴动。 他已经不去想三年考校的问题了,而是在想这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 而苏湄和一众医师,被人群围堵在其中,推推搡搡中险些受伤。 “老乡们,你们别急,我们医者是最希望病人赶快好起来的,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们不要再聚集了,会染病的。” 朱县令当缩头乌龟,苏湄只能自己站出来解释、安抚。 “你们别着急,我们已经在调整经方了,你们已经在这儿围了半天了,大夫们都没去巡查,那些等着看病的病人又要怎么办?” 可苏湄越解释,百姓越激动。 “你别再哄骗我们!” “我们不相信你!” “大家可认得我?”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来,强撑着放大音量,尝试压过众人的哄闹。 关月白跨步走到人前。 “是关娘子,是人美心善的关娘子!” “关娘子!” “是那个小娘子,医术好,脾气也温和。” 这次苏家带来的医师中,女大夫不算多,关月白就是其中一个。 关月白听到众人议论,温婉一笑。 “看来大家还是记得我的,那大家能否听我说一句?” “七天前,我就已经修书去了京城,想必现在,新药材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所以大家,先回去等消息好吗?” 关月白的几句话,确实让人群安静了几分。 可人群中一位大娘站出来,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关娘子,得罪了!今天谁说都不行!必须要有个说法!” 人群又向前涌来,几步之间,推倒了几位苏家医师。 苏湄只能尽力把人都拦在身后,自己挡在最前面。 “好!别再挤了!”苏湄挥手高呼,“我是苏家家主,我跟你们走!” “你们把我绑起来、关起来,都行!” “让剩下的这些大夫,让他们继续给病人看病,什么时候病情好转,你们什么时候再把我给放了,怎么样?” 听到苏湄的提议,人群一下缓和下来。 “家主!不可!” 大夫纷纷出言阻拦。 他们也觉得委屈啊,全天下没有哪个大夫,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快快好起来。 苏湄抬手阻止众人再劝下去,“老乡们,我跟你们走。” 这时两三个年轻壮汉跳出来,一左一右架住苏湄,往县衙外走去,“苏大夫,得罪了。” “慢着!把人留下!” 县衙外,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驮着一位黑衣披风少年,立在门前,身后还跟着两队骑兵。 “是戍边军!” 人群中有人认出骑兵身上的标记。 “把人松开!” 苏湄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翻身下马走来的少年。 “九……公子?您怎么来了?” 少年面容虽然稍显青涩,可威严的表情和紧随身后的佩刀护卫,吓退一左一右架着苏湄的青年,他们立马松了手。 少年扶住苏湄,“是关娘子给我报的信。苏伯父,有没有受伤?” 苏湄摇摇头,“还请九公子,不要责怪他们。” 少年点点头,转身护在苏湄身前,掏出一块令牌。 “我乃戍边军魏禀德将军的亲外甥,大夏朝九皇子——安平王云遥。” 在边城,可能不是人人都知道九皇子,但一定知道戍边军,这很有威慑力。 身份一出,现场的百姓一片哗然、惶恐,立刻下跪叩首。 “草民参见安平王!” 云遥身长八尺有余,站在人群中,自带一股威压之势。 “礼县的事情,我已听说,早在七天前,我就已经起草奏折呈递给陛下。这件事情,自有陛下定夺。” “若苏家有罪,也必有大夏国国法处置,但,在我大夏国土上,决不容许乱用私刑!” 百姓们连连告罪,不敢再反驳。 “你们的难处,我也知晓,所以我特地带兵前来,今晚就前往周边县、州,为大家寻找药材。” “还望大家稍安勿躁,我云遥在此承诺,大夏国必然不会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躁动的百姓听到九皇子都亲口承诺,连连叩首谢恩。 县衙人群散去,云遥亲自交代诚惶诚恐的朱县令,看护好苏家医师,便带领两队骑兵向城外连夜奔袭而去。 “殿下,咱们先去哪里?” 云遥回望一眼夜幕中的礼县。 “先去周边五县,实在不行,就直接去甘州。” 第10章 面具男人 好香—— 是葱油和麦香味儿~ 苏洵美闭着眼,吧唧吧唧嘴,空嚼了几下空气。 “娘子,起床吃饭了,葱油饼刚出锅,还热乎呢。” 玉竹就在一边等着伺候,看见她眼眶发青,还有些疲惫的样子,开口询问。 “娘子可是住不惯,没睡好?等吃完了再补觉吧。” 睡眼惺忪,苏洵美翻身爬起,看见旁边四方桌上,沾着焦香葱粒儿的面饼,表皮儿微黄还滋滋作响。 “咕嘟”,她不自觉咽下一口口水。 “嗯——” 又像只小懒猫伸个懒腰,“是没睡踏实,做了一晚上梦。” “不过不碍事,索性这两天,咱们都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她翻身下床开始洗漱。 等一口焦香酥软的葱油饼入口,苏洵美觉得,这通身疲惫才开始真正消散。 “嗯——好香啊。半夏,真想一辈子都能吃到你做的葱油饼。” 苏洵美吃得像只餍足的小猫,逗得玉竹和半夏偷笑。 “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要是想吃,半夏姐姐可不就得给你做一辈子吗?” 苏洵美笑看这两人,“那可要一言为定,说话算话。” 半夏给她盛了一小碗米茶,用来解腻润口。 “娘子放心,你要想吃,天天都有。” 苏洵美自幼学医,饮食起居向来都有一套自己的章法,吃饭只吃七分饱,这顿却吃得有些撑了。 饭后,苏洵美带着两人去巡视查看货仓,权当消食散步。 货仓里的货物和昨天装船时一样,几人这才放心,走到甲板上透气散心。 河道水况良好,河面上的微风顺着船身被带到甲板上,消减了一大半暑气,甚是舒爽。 两岸青山绿树、农田屋舍,让人心境又开阔不少。 一时间,她的思绪又飘转到死后魂魄飘荡的时候,那种轻松的感觉,和现在有些相似。 转念间突然想起什么,她立马转头看向身边的玉竹。 “你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喜欢戴面具的人物?” “面具?” 两人疑惑,娘子这又是想到了哪一出。 “金色雕花面具只遮住眉眼,身穿黑色围帽斗篷,是个男子。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吗?” 玉竹思索半天,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苏洵美略显失望,“好吧。” 死后作为鬼魂飘荡的那几个瞬间,她不仅看见虚伪的康王府如何对世人瞒天过海,她还看见,一个戴着面具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他一夜间血洗康王府满门。 她在想,那封神秘信件,是不是这个男人送给她的? 他是谁?和康王府有什么血海深仇?他又为何对着她的墓碑,说出那样的话?他认得她? “娘子,要我找江湖上的朋友去打听打听吗?” 玉竹出言询问,打断了苏洵美的回忆。 “算了,不用了。当下这不是最要紧的事。” 上一世,算起来,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现在,她要自己一点一点,守护她想守护的、报复她所仇恨的。 “呦,你说这家生子就是不一样哈,这都是下人、给苏家干活的,人家可是要自己开小灶的,不跟咱们吃大锅饭。” 半夏正想开口说什么,三人身后就响起这么一句酸味儿十足的调侃。 三人对视,互相交换了眼神,转过身去。 “你说什么呢?你看人家那细皮嫩肉的,得太太们喜欢,自然干的是轻省活计,那能和我们一样吗?” “哈哈哈哈~” 三五个船工哄笑一片。 “大哥们说笑了,郎君只不过会识文断字,能帮主子管货理账罢了,要说苏家最看重倚仗的,其实还是你们。” 半夏三言两语,哄得对面言语收敛了些。 “几位大哥,我们三人今早偷懒起晚了,怕耽误你们吃饭,所以才自己做了。”苏洵美面带微笑,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这位夏小哥,祖上做过厨子,若几位大哥不嫌弃,今天明天都让他掌勺,给大家做饭也换换口味,怎么样?” “那感情好啊。” 见三人姿态放得很低,还算上道,他们嘻嘻哈哈又打趣了几句,就聊别的去了。 不想再在甲板上停留,三人回了卧房。 “娘子,他们也太放肆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打得府里家生子的名头。” 玉竹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忿忿不平。 “确实是太放肆了。” 苏洵美抿了一口茶水,“放肆到根本就不怕苏家这个主子会生气。” 照理说,下人之间也有高低之分,家生子远远比这些在外跑船的船工要更得势,应该是船工哄着家生子才对。 “娘子,是有什么不对吗?”半夏有些担心。 苏洵美看向头顶,“你们多受累,把这两天的伙食操办了,现在只要能安全把药送到甘州码头就行。” “至于他们,最好别多生事端,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头顶甲板上,休息的船工凑在一起,天南地北胡侃。 “嘿,昨晚那个,康王府那船,啧啧啧,真是倒了大霉喽~” “你这话说的,人家是王府,烧几条船算什么?” 烧几条船算什么? 此刻金銮殿外,等着上朝的康景鸿,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康小世子,昨夜定是没有休息好吧?面色这样差?” 康景鸿一转身,是张大人和王大人,还有不远处、时不时往他这边看的永宁侯爷。 心下了然,这是来找他要说法了。 康景鸿主动走到永宁侯身边,躬身行礼,“侯爷、张大人、王大人,晚辈实在有愧,对不住诸位了。” 说着又是一礼。 “昨夜大火,连累了大人们,大人们无需担忧,我已吩咐管家做账核算,造成多大损失,皆有我们康王府作赔。” 康景鸿主动认错赔偿的态度很好,永宁侯爷还算满意。 张大人和王大人立刻笑脸附和。 “康小世子总是比你爹强的,康王府这最后的体面,看来还是要的。只是这码头生意停下一天,就损失不少,康小世子可要吩咐下人快些。” 康景鸿满口答应,“侯爷、大人请放心,管家账一核出来,我就立马派人把银票送到府上。” 永宁侯挥手示意,几人又回到自己的队伍站好,等待上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公公话音刚落,康景鸿便侧身跨步上前,跪得笔直。 “臣有本奏。” 第11章 军令状 “罪臣康景鸿,因王府码头管理失职,造成昨夜京郊码头失火,牵连朝臣,自请圣上责罚。” 龙椅之上的平德帝,手重重在扶手上拍了几下,面上却无喜无忧。 “就只是牵连朝臣吗?你们一个个家大业大,平素做些生意、补贴家用,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把码头都烧了,那些周边的村民百姓可有受到牵连?靠行商讨活路的小商小贩呢?” “臣罪该万死。” “臣等罪该万死。” 康景鸿叩首谢罪。 满殿的大臣低眉垂眼、纷纷下跪谢罪,无缘无故被牵连,还要挨皇帝训斥,一个个在心里把康王府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京畿巡防京兆尹出来回话,“回陛下,京兆尹已连夜排查, 周围百姓并无伤亡,只是码头烧毁严重,修复恐怕需要不少人力物力。” “康景鸿,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康王府愿承担此次大火的所有损失,另,臣听闻礼县瘟疫告急、民不聊生,故自请将功赎罪,立下军令状,带领太医院医师前往礼县、救治百姓,时疫不除,不归京城!” “好!好一个时疫不除,不归京城!” 平德帝威严的面孔终于有些许松动。 “我大夏男儿,理当有此忧国忧民的心胸与壮志!朕便允你戴罪立功。” “下朝后,你到御书房来一趟,朕还有事交代。” 一个时辰后,康景鸿手拿圣旨,从御书房出来向宫门口缓步走去,耳边还回响着刚才平德帝的吩咐。 “此次前往,其一,是要清除时疫、救治百姓;其二,是要顺带查清苏家药材是怎么一回事,不急抓人,到时候带人和证据一并回京,大理寺自有定夺。” “另外,再给你一封密旨,我给苏家一个月时间,若七月初七还不能结束瘟疫……” 康景鸿一瞬间难以压抑心中狂喜,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立马跪下叩首,“罪臣叩谢圣恩——臣定当不负皇命,早日清除礼县时疫,还百姓、国家安宁。” 苏家,他一定要扳倒。 苏家的船,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 苏洵美的这艘船,走得确实挺快,日上三竿时,船行至洛水城,水路已过两成。 和船工有过不愉快的短暂接触后,三人就一直缩在船舱房间里,聊天、补觉,免得再起正面冲突。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半夏警惕地站起来,向玉竹使了个眼色,这才抬步准备开门。 玉竹拦住她,“我来。” “谁呀?”说着,她伸手打开一半门,人堵在门口。 “天气热,班头让我们给几位送壶凉茶来。” 一个年轻小船工笑嘻嘻地拎着一只茶壶,面庞还有些稚嫩。 “送进来吧,麻烦小哥了。”苏洵美开口,玉竹才让开半步。 “这船上想要冰块饮子没有,就是凉茶管够,可好喝了。”小船工主动搭话。 “放着吧,我们等会儿就喝。”半夏接过茶壶,放在案桌上,就转身送人出去。 看三人没有立马去喝,小船工有些急了,“你们要快点喝,不然等会儿占了肚子,午饭就吃不下了。” 苏洵美似笑非笑地盯着这个小孩儿,抬手拿起茶壶倒了一碗,“咕嘟”一口气喝了。 “郎君!”半夏来不及阻止,吓掉半条命。 她又倒了两碗,“还别说,真挺好喝,你们也快喝了,别辜负人家一片好意。” 玉竹和半夏一听,就知道娘子她心里有数,于是爽快地当着小船工的面,也把凉茶喝了。 半夏把人送到门口,“谢谢小哥,来这么一碗,确实解暑。劳烦你和厨房说一声,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做午饭。” 只见小船工逃也似的跑开,后面像是有大虫在追,一转身进了船尾厨房。 “怎么样?” 小船工刚一进去,几个船工和班头就围了上来。 “喝了,喝了。” 班头似乎有些不相信,又确认一遍,“三个人都喝了?当着你的面?” “嗯”,小船工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比划着,“三个人,我亲眼看着喝的。” 班头手托下巴,摸索着胡茬,“看来这几个人,都是生瓜蛋子。” “老卢,怎么样,动手吧?最后干票大的,咱们就撤。” “就是卢头,现在西边最缺的就是这些药,咱们要是把它们倒卖了,后半辈子都能安心回家种地了。” 卢班头清清嗓子,“行,反正东家都要倒了,咱们也给东家干了这么多年,最后捞他一笔也算他对得起我们。” “这样,你们……” 他把人围拢,头凑头低声嘀咕了好一会儿。 “厨房有人吗?还有凉茶吗?郎君说好喝,让我再来要一壶。” 玉竹人未到声先到,抬手撩开门帘走进厨房。 这一声吓得里面的人四散开来。 “呀,你们这是有事儿?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卢班头不自然地摸摸头,“呃……没有没有,快,给郎君再盛一壶。” 玉竹摆手,“我来。” “对了卢班头,夏小哥在收拾了,马上就来厨房做饭。” 玉竹边往壶中倒凉茶,边回头搭话。 只是她一转头,几个盯着她背影看的人,纷纷扭过头去,避开视线。 “嗨,郎君说笑了,那几个船工不懂事儿,开玩笑的,哪能让夏小哥动手给我们做饭吃?” 卢班头佯装生气,挥手去揍那几人。 “不敢劳烦夏小哥,我马上让他们去做饭,一做好就给郎君送到屋里去。” 玉竹也不客气,笑着回了句:“那就劳烦各位了。只是郎君这会儿饿了,只怕得快些。” 说完转身拎着茶壶,回房去了。 “切~~牛什么?!” 卢班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点声。” 听脚步声走远,才又开口:“开干吧。” 殊不知半刻钟前,小船工刚走,半夏关好门就开始数落苏洵美。 “娘子,你也太大胆……” 苏洵美眼珠瞪得溜圆,咂咂嘴,仿佛还在回味入口的凉茶。 “这茶里没毒,放心吧。” “啊?” 玉竹和半夏大眼瞪小眼,那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苏洵美一撇嘴,“不过,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试探了,不还回去,好像显得我们很好欺负。” 对面两人一阵无语。 “玉竹,再去帮我要壶凉茶吧。然后嘛……” 第12章 苏家终究是要败的 午时三刻,小船工再次敲响三人房门。 “郎君,饭做好了,我给你们送来了。” 半夏笑意盈盈打开门,把人往屋里引,“谢谢小哥,都麻烦你几回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吃好了我再来收。” 小船工比刚才放松不少,客气寒暄了几句,就退出来回厨房去了。 厨房里船工围坐了一圈,已经开吃。 “小娃,你也快吃,吃完了就去替工,让上面的也下来吃饭,吃完了好干活。”卢班头大口嚼着馒头交代。 与往日不同,今天大家吃饭很安静。 毕竟以前干的都是正经营生,杀人越货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干,可也没办法了。 吃完喝完,又休息片刻,卢班头像是给大家加油打气,又像在说服自己,又叮嘱了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们四个先把人绑起来,你们去丢到河里。等下午船过了灵宝县,我们就找地方靠岸,然后把药材和船都卖了,分钱回家。” 船工们咬了咬后槽牙,鼓起勇气。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卢班头带着人摸到苏洵美三人房门口。 轻手轻脚别开一条门缝,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倒了,没声儿了,进吧。” 一群人一哄而上。 饭桌边,没人。 床上,也没人。 “人呢?” “快搜,人去哪儿了?” 小小的房间一眼可以望尽,一群大汉走进来变得更加拥挤,根本没地方藏人。 “找什么呢?” “人啊,找啥?还能找啥?” 听到询问,一个船工下意识反驳,才发现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在找我们吗?” 一群人慌里慌张转过身来,发现他们要找的三个人,正笔挺站在房间门口。 “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倒?”一个船工冲着卢班头叫嚷。 苏洵美看着房间里的人,紧张又惊慌,明显是生手。 “你们给苏家跑了这么多年船,都忘了苏家是干什么的了?” “胆子倒是挺大的,吃着苏家的饭还要劫苏家的货,怎么,以后不准备干了?” 苏洵美想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不是受人指使、有人交代的。 难道康景鸿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 “老段,跟他们废狗屁的话,他们三个廋得跟小鸡仔一样,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 说完,就有人先冲了上来。 “郎君,小心!” 瞬间,苏洵美右手一挥,洒出一把白色粉末,四散在空中。 “咳咳咳咳——” 咳嗽声一片,一群壮汉纷纷倒地。 “你……你撒……撒的什么……?” “你们几次三番来试探我们,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怎么,身份一对调,你们就受不了了?” 玉竹居高临下,嘲讽瘫倒在地的众人。 “我早就在凉茶里下了药,你们要是不贪心,原本也没事,就是你们心太野,凉茶加药粉,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浑身使不上劲儿?” “你……原来刚才进厨房你就……” 苏洵美没耐心给他们在这答疑解惑,抬手挥散眼前的粉尘。 “杀人越货,是你们自己想干,还是有人指使?说。” 本就不是干黑活的人,这样被动的局面,也根本没必要硬扛。 “啥指使不指使的,你……” “娘子小心!” 三人注意力全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没注意身后,甲板上的几个船工听到动静,偷偷摸了过来。 手里拿着木棍,抡起来就往三人后脑敲去。 半夏不经意间转头,看到高举的木棒,一把推开面前的苏洵美。 “啊——” 重重一棒落在肩头,半夏痛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苏洵美手伸进衣袖,又摸出一包药粉撒出去。 那几人一头栽倒,躺在地上捧腹痛呼。 这药,比刚才那包要猛。 处理完这些人,苏洵美和玉竹赶忙查看半夏的伤势。 “还好,骨头应该没有断。” “玉竹,你带半夏去隔壁房间处理,接下来的,交给我。” 这会儿,苏洵美的怒火已经顶到了脑门,今天这些人,别想从她手底下讨到好。 “本来给你们下的是蒙汗药,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苏洵美指着另一边门外,像蛆一样疼得死去活来的几人。 “看见了吗,我也送你们体验体验。” 话音刚落,早上在甲板上、和三人叫板的船工便梗着脖子大喊,还是很不服气。 “你牛什么?!苏家的一条狗!苏家就要倒了,我看你还能叫唤几天?!” 苏洵美抬腿上前,捏着他下巴就给他灌了一嘴粉末,立刻,他也蜷缩呼喊起来。 卢班头和小船工不禁吓,哆嗦着连连求饶。 “郎君别、郎君,没人指使,真的,我们也是没办法,都要养家糊口,就想着最后捞笔大的。” “郎君,不是我们说,你们也快走吧,苏家真的要完了。” 苏洵美眼神一扫,锐利如刀。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刚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郎君不知道吗?苏府在礼县犯了错,昨天苏府已经……” 苏洵美不耐烦地打断、反驳。 “这件事情苏府能处理好,这根本不是问题。” “郎君你当真不知道吗?我这么给你说吧,我们走船这么多年,苏府这几年的生意,可不太干净,假药只是其一,有时候我们送药材商走货,明显能感觉到送得不是药材。” “礼县的瘟疫,我们早就猜到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就是,苏府今天不倒,以后总归是要倒的!” 苏洵美冷静下来,他们早就猜到礼县要出事,所以才想最后捞一笔? “不是药材那是什么?” 卢班头艰难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也不想多事儿,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房间里安静下来。 苏洵美一个人静静站在房屋中间,拳头紧握。 所以苏家终究还是要败吗? 现在她的思绪很乱,如果终究要败,那她现在送这批药材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礼县的百姓还有必要救吗? 不如剩最后这几个月时间,想办法把家人从府中、礼县劫出来,从此一家人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礼县,还去不去? 第13章 凌阳公子 “郎君,怎么样了?” 房门口,半夏的一句询问,将苏洵美的意识瞬间拉回现实。 她甩甩脑袋,侧身望去。 玉竹搀着半夏,她手臂用布带吊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看来还很疼。 “你怎么来了?你先去休息吧,留玉竹给我帮忙就行。” 半夏知道她的本事,看现场没啥问题都能控制住,就转身回屋了。 苏洵美扔给玉竹一个小药瓶,“给他们每人喂一颗。” 地上的人惊慌无比,却又无力反抗,“郎君别这样,你还需要我们开船呐!” “少废话,我说,你们做。船到甘州靠岸,我再给你们解药。” 苏洵美拿出笔墨,“卢班头,来,把与苏家来往、做生意又不太干净的客商,写一份名单给我。” 众人刚想反驳,却发现手脚又都能活动了。 “别高兴太早,我能让你们恢复,就能让你们再躺倒。再想不该想的,我直接送你去投胎。” 眼珠滴溜转、想法刚冒头的船工立马老实了。 卢班头老老实实交代了几个名字。 “郎君,我真就只记得这么几个,咱们是船工,有些客商理都不带理的,这几个还算和善愿意和我们搭话,这才记得。” 苏洵美看着未干的墨迹,调侃了一句:“所以你就这么把他们卖了?” 卢班头一阵无语,又不敢回嘴。忽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郎君,我可不敢保证这是他们的真名哈。” 苏洵美挥挥手,示意知道了。 苏家,就算要败,也要败得明明白白。 就算要败,也要败在自己手上,也不要在刑场上身首异处。 指挥人收拾好房间,一切又回到正常轨道上来。 苏洵美手拿药膏,一点一点亲自涂到半夏肩头。 “刚才气晕头了,都忘记给你我配的跌打药,这药你涂上,马上就能消红消肿,再过三两天也就不疼了。” 半夏侧头看着,“得亏有娘子,不然这不还得疼个把月。” 苏洵美擦得仔细,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娘子是在担心,卢班头说的那些话吗?” 苏洵美轻轻点头,这没必要瞒着她俩。 玉竹递过一块手帕,给苏洵美擦手,“娘子你忘了,礼县离戍边军营不远,有九殿下在……” “别提他了!以后……都别再提他了。” 苏洵美直接打断了玉竹的话,说完才发现刚刚语气有点重。 “玉竹,抱歉,我不是生你气。” 玉竹摇摇头,“娘子,我明白的。” 两人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们说,但都没机会说。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情分做不得数。以后别再指望他了,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封他亲笔书写的、告发检举苏家的奏折,那场大雨中、监斩台上他亲自扔出的行刑令。 从那以后,他在她这里,就已经没有一分信任可言了。 “那娘子,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 玉竹接过那方用过的手帕,开口询问。 “一切照旧,礼县的瘟疫仍然是关键。只是,我不能再这样明晃晃地在外行走了,得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 “换什么身份?” 苏洵美秀眉一挑,神秘一笑,“我用二师兄的身份。” “他?” “凌阳公子?” 玉竹眼珠都要瞪掉了,半夏更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玉竹艰难开口:“二师兄的样貌嘛,那自然没得说,绝对不会露馅,就是这嘴……”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哈哈哈哈——” 笑作一团。 …… 船上的三人干着急,礼县的大夫也干着急。 今晚交流汇报,大夫们都挺沉默。 现在病情已经不是最严峻的问题,而是缺药。 病重的喝头遍的药、病轻的喝煮过的药渣再熬的药,一份药几个人分着喝。 这么下去,病情根本控制不住,只会越拖越重。 这种问题,现在礼县的人谁也解决不了,只能等九殿下、等京城。 关月白回到住处的时候,王妈妈已经准备好绿豆沙在等着了。 “娘子忙前忙后这一个多月,清减了不少。”王妈妈满眼心疼,看关月白小口小口喝着糖水。 关月白微微勾唇,“就看九殿下能不能带回来药材了。但愿给府里的求救信,也能早早送到,否则……苏家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王妈妈轻轻揽起关月白耳边碎发,“娘子,您不是说,这次在礼县,只为自己挣个好名声就行吗?” 对苏府的事,娘子向来不多过问,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关月白放下调羹,用帕子擦干净嘴角。 “说起来,苏府收留我们六年,也算给了我们一个庇护所,让我们不至于飘零无依。” “况且没有苏府,我单有好名声,恐怕也难找到好人家。从前我不懂事,只为了一些小事犯傻。以后,我只想找户好人家,和妈妈过安生日子。” 王妈妈很欣慰,“娘子想开了就好。” 但愿九殿下能顺利寻到药材,带回礼县。 …… 阳泉县外官道,云遥和两路骑兵暂时歇脚。 “殿下,这阳泉要是再找不到,咱们真要去甘州?” 这几天,他们一路走了岷县等四个县,要不是没有紧缺药材、要么是不够。 说起来,有的县估计真没有,有的县估计是想自己留着救急,不想拿出来。 日挂中天,喉咙都要干冒烟儿了,云遥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回话。 “真没有的话,只能去甘州了,毕竟是州府,肯定有存货。” “退一步说,甘州有码头,每天码头进进出出那么多艘船,我就不信现在没有药材商想来发一笔横财。” 歇息片刻,躲过了最热的时刻,一行人快马加鞭,在酉时前赶到了阳泉县衙。 “殿下,阳泉现下真的没有您说的药材,礼县都病了一个多月,百姓们早听到消息,把药铺抢购一空了。” 阳泉县县令跪在云遥脚下,看起来颇为无奈。 “你们一个个只顾自己,也不好好想想,礼县要是好不了,你们能逃得了?” 云遥已经听够了这套说辞,气得冒火。 “殿下,正是因为礼县和我们离得近,所以才害怕呀。” 云遥懒得听他狡辩,转身就走。 “你们就是看本殿下好脾气,全都是这些托词。走!去药铺、抢也要抢两车走!” “殿下、殿下、殿下不可呀——” 已经到百姓手中的药,云遥自然不能去抢。 两队人马在阳泉县城药铺搜罗了一遍,才堪堪拿回来十袋药材,刚够装满一小马车。 云遥看着面前这小小的一车,感觉头疼。 “派一个人,先送回礼县。剩下的人,跟我去甘州!” 第14章 又遇白月光 辰时,甘州府衙。 “殿下万安,”陈府门口,管家恭敬迎接,“只是老爷不知您要来,昨天去周边县村巡视夏收情况去了。” 这么明显的托词,傻子也听懂了。 云遥连马都没下,一扯缰绳,打马扭头就要走。 “殿下留步!” 管家伸手去追。 “老爷吩咐小的,给殿下准备了别院歇脚。殿下要是愿意,在甘州行事期间,都可以住在那里,总归宅子住着要比客栈舒适些。” 云遥挑眉,与身旁的魏扬对视一眼,听懂了管家的言外之意。 “带路吧!你家老爷倒挺会做人。” 这陈知府,想必是已经收到云遥来征集药材的消息。 可他这趟行动,严格来说不是官府批准的,完全就是看得戍边军和他九殿下的面子。 陈知府帮他不是,不帮他也不是。但是现在人不在州府又安排了住处,意思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有多大本事弄到药材,全看他自己,陈知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别院安顿好众人,云遥拱手向管家道谢:“代我谢过你家大人。陈知府的这份儿人情,我云遥认了!” 管家惶恐,躬身行礼,“不敢不敢,老奴定会把殿下的话带到。” 片刻休息整顿过后,云遥把两队人马召集到议事厅,商议对策。 “依旧兵分两路,先把药铺和他们背后的老板梳理出来,都问一遍有没有我们要的药材,等酉时回别院汇报、休息。” 云遥手指地图,“以这条城中线为界限,一队负责城西、一队负责城东。” “是!” “魏灵,”云遥转头吩咐,“你单独去跑一趟码头,摸一摸看前后七天,都有哪些装药材的货船进港,已经进港的都是谁的、运去了哪儿?即将进港的,又在什么时候到?” 魏灵手握佩剑,抱拳应下:“是!殿下。” 云遥扫视一眼围在桌边的将领,“这次出来行动,确实不完全算戍边军的公务,算我个人欠大家的人情。” “时间紧迫,所以条件艰苦了些,等事情办完,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那就行动吧!” 可想而知,戍边军此行,碰壁是自然的,可是摸排这一圈并不是没有成果。 消息一汇总,总共摸排出大大小小二十余家药材商户,港口的货基本都流向了这些商户。 “殿下,有些小商户尚且愿意给我们匀一些药材,但是那些财大气粗的,完全不给我们面子,要么说没有、要么价格翻了好几倍。” 云遥脸色不太好看,“不出所料。” “那就按照上午说好的,按各家商户体量大小,强制征用!” “港口码头那边,从今天起七天内所有进来的药材,只要是能用得上的,也一律强制征用!” “是!” 甘州城的变动,苏洵美这里一概不知,只知道自从吃了药,船工和班头都老实了。 “郎君,估计今天下午酉时过,咱们就能到甘州码头了。”卢班头每个时辰汇报一次,不敢懈怠,乖得很。 此时沿岸风光早已和京城不同,河水也不再清澈,而是泥沙滚滚。虽然在河上,还是能够感觉到空气更干燥些。 苏洵美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心里盘算着礼县的瘟疫。 “到时候船一靠岸,你挑几个老实的和玉竹一起,去城里找能跑礼县的车队。” “哎,好。”卢班头乖巧回答,“那……那个……” 他欲言又止,引得苏洵美侧头,上下打量他一番,轻轻一笑,“你放心,等货卸完、装车走了,我自然会给你们解药。” 卢班头连连弯腰拱手感谢,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到底是跑船老手,船准确按照卢班头预估的时间到达码头。 再次站到岸边土地上,苏洵美觉得脚下的地还在晃动,还真有些不习惯。 只是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码头,她心里终于稍稍踏实了一点。 “老卢,动起来吧。” 她一抬下巴,吩咐卢班头赶紧着,毕竟时间紧着呢。说完自己回了船舱,准备等货都下了船、装好车再出来。 船舱房间里,针线在半夏手中翻飞。 “半夏,做好了吗?” 半夏头也不抬,只盯着手中的活计,“好了,就收尾这几针了。” 话音落,一顶白色纱巾帷帽递到苏洵美眼前,“娘子试试。” 帷帽一带,正合适。 “我……” 苏洵美还想和半夏交代几句,就听见甲板上突然传来慌乱脚步声和嘈杂的争执。 “郎君!郎君不好了!有官兵来抢我们的货!” 一个船工慌里慌张跑下来,站在门边大喊。 苏洵美眉头一皱,带着帷帽,“走!让我看看是哪个这么嚣张?光天化日在码头抢货!” 甲板上,已经有几个官兵在翻查货物,各个带刀佩剑,船工们也只敢大吵,用身体强拦着,不敢起冲突。 苏洵美一出现,大家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过来向她询问意见。 “郎君,这该咋办?” 领头官兵看出来真正拿主意的来了,立刻对着她说。 “我等奉命征收药材,你们放心,所有征收的都会一一登记在册,日后按市价补偿。” 苏洵美压低嗓音,“不行,这是要运往礼县的药材,我们……” “你放屁!我还不了解你们这些贩夫走卒,见利忘义!是想运到城里转手高价卖了吧?” 身后一个小兵性子火爆得很,直接骂了起来。 “不是……” 苏洵美刚一开口又被打断。 “头!他们这船货,正好都是我们紧缺的,必须要扣住!” 有几个小兵负责清点,语气非常激动,向领头报告。 一听他们这么说,苏洵美也急了。 “不可能!今天这批货,我必须要拉走,我看谁敢扣住!?” “我敢!你说你们运去礼县,谁能证明?” 一道清亮又有磁性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语气却很是嚣张。 苏洵美怒目圆睁,气愤转身,“就凭我们是苏……” 看到身后人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隔着眼前纱帘,隐隐绰绰的身影,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 第15章 做姐妹 算起来,他们也有六年未见了。 十四岁时,她随爹爹外出游历,她给他说一年就回来,可游历中恰巧遇见想要收她为徒的师傅。 师傅是隐世高手,这机会可遇不可求,于是在青城山,她一学就是三年。 十七岁回京,家里就遭遇变故,一直到她死,她再也没见过他。 今天这一眼,于她而言,隔了整整六年。 他还是那样洒脱随意、却举手投足间通身贵气,只是比三年、不、六年前要成熟一些。 “半夏?” “玉竹?” “你们怎么在这儿?” 云遥惊呼,彻底打断苏洵美的回忆。 完了,她忘记了云遥在礼县这个变数,那她想要隐藏身份,岂不是…… 云遥瞬间反应过来,大跨步站在苏洵美面前。 “阿洵!?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刚回京吗?” 他伸出双臂一把将人搂住,完全忘记了男女大防,忘记了这是在哪里。 苏洵美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可心中杂乱的念头叫她本能地挣脱,一把推开了云遥。 下手有点重,没有防备的云遥一个趔趄,退开半步远。 云遥眼底划过一丝错愕,“呃……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 玉竹和半夏脸色骤变,欲言又止,有些局促。 一个船工悄摸开口:“你们说郎君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啊?” “呜……” 卢班头一记闷拳砸在他肚子上,“闭嘴,不想要解药了?” 气氛尴尬,半夏赶紧出来打圆场,“殿下,我们按娘子吩咐,陪凌阳公子押送药材去礼县救急。”说着还使了一个眼色。 “哦、哦——明白明白。” 云遥认出,眼前人分明就是阿洵,只是不知道她又想出什么鬼点子,现在不方便问,只能配合着演戏。 苏洵美强稳住心神,继续开口:“这批药,是我们送到礼县救急的,不知道能否放行。” “那正好!阿——凌阳公子,我带兵出来,就是为了给礼县征集药材,我亲自护送你去礼县,车队我都找好了!” 云遥自告奋勇,满脸掩饰不住的开心,不似作伪。 “那就……多谢了。” 同来的官兵们一看,便开始卸货装车,一个个也都高兴得很。 药材,终于有着落了。 苏洵美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躲回船舱。 半夏见状,叮嘱玉竹在上面看着,自己也跟了下去。 “娘子,可是不舒服?” 她是很不舒服,也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明明是她恨了三年的人,明明是恨得要死的人,怎么一见到,她心跳得那么快。 苏洵美伸手摘掉帷帽,脸色竟然苍白一片,额头还渗出一层薄汗。 “呀!娘子!怎么回事?快让我瞧瞧!可是发烧了?” 半夏急得团团转,却只能用左手擦汗、试温。 苏洵美一把抓住她忙乱的左手,“半夏,我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很奇怪?” 半夏乖乖被握住,“娘子,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上个月还好好的,还通着书信。” 苏洵美摇摇头,“是我的问题,我现在脑子里很乱,我会注意的,咱们上去吧。” 半夏只能作罢,等娘子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码头边,官兵和装卸工已经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看到苏洵美又回到甲板,云遥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 “殿下眼珠子都要沾到苏娘子身上了。”贴身侍卫魏灵小声吐槽。 “嘀嘀咕咕什么呢?”云遥佯装生气,“少废话,快干活!” 说着头也不回地朝苏洵美走去。 “凌阳公子一路奔波,今晚在甘州休息一宿吧,我让魏扬押着货先走,明早我快马亲自送你过去。” 苏洵美摇头拒绝,又想起来帷帽之下他未必看得见,于是开口解释。 “九……阿遥,不了吧,礼县情况紧急,若不及时控制,恐怕有扩散的风险,我还是尽早去帮忙吧。” “阿遥……” 云遥细细咂么着这两个字。 他偷偷凑近苏洵美,低声说:“阿洵,我都多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你刚刚不理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生气什么?” “自然是你回京我却没在京城等你。当年不是说好的,等你回京的时候,我一定要去城门口接你。” 是啊,当年离京的时候,他依依不舍,说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她为了安慰他,两人在护国寺佛祖面前约定,等她回京只许他在城门口接她,如违誓言,两人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后来阴差阳错,她三年后才回京、他意外接旨去戍边军巡查。 结果就真的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不过你放心,我搜罗了好些礼物给你赔礼道歉,都是你喜欢的。” 苏洵美唇角微勾,“阿遥,我没有生气。刚刚……对不起,太久没见了,我……” 云遥一听,立马咧嘴笑得开心,“阿洵你没生气就好,回去我就把礼物给你送来。” 魏灵和魏扬远远看着自家殿下,啧啧啧,瞅瞅那不值钱的样儿。 等货都装卸完,已经戌时三刻。 卢班头带着一水儿船工,在码头站得笔直,眼巴巴望着苏洵美。 苏洵美轻笑出声,“得了,别看了。现在就给你们解药。” 说着,给玉竹扔了一只小瓷瓶,“还是一人一颗。” 船工们小心接过解药,急忙吞下,生怕晚了又被抢回去。 “谢谢郎君!” “谢谢小郎君!” “谢郎君宽宏大量!” 一个个躬身行礼,甚至准备跪下叩拜。 “唉、唉唉——别哈,别给我磕头,我还没死呢。” 苏洵美出言制止,只是这话让旁边的半夏玉竹、魏灵魏扬一噎,悄悄瞥了一眼云遥,可他本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你们也别太感谢我,”苏洵美咂咂嘴,“这解药有副作用。” “啊?” 卢班头肉眼可见的慌了,“这……” “但是问题不大,就是你们得和自家媳妇儿,做一年姐妹。” “做一年姐妹?”小船工摸摸头,“啥意思?” “咳、”云遥捏拳抵在唇上,强忍笑意。 魏灵和魏扬难以置信地瞪眼对视,苏娘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彪悍…… 苏洵美人畜无害地笑笑,“就,做姐妹!” 第16章 郎君,礼县到了。 是夜,长长的车队押着药材连夜运往礼县。 苏洵美并没有采纳云遥的建议,休息一晚再走,而是和半夏坐在马车中,紧紧跟在车队后面。 她在船上休息了两天,精神早就养足了。 况且,她也不放心这批药离开自己视线。 她要亲眼看见这批药送进库房。 好在西北的夜晚干燥凉爽,倒是比京城舒适多了。 云遥带着魏灵和魏扬在车队前开路,每半个时辰他就策马跑到车队后面,来问问苏洵美有没有什么吩咐。 魏扬只能跟着自家殿下从头跑到尾、再从尾跟到头。 来来回回好几趟了。 同行骑兵见了,心中瞬间对云遥肃然起敬,“殿下真是心系百姓,好不容易寻到的药材,看护得这样紧,真当是我等楷模。” 魏扬来往中听到这样的议论,都会默默在心中翻个白眼。 “哒哒哒哒哒哒——” 熟悉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娘子,殿下怕是又来了。”半夏小心翼翼开口。 苏洵美倚靠在车厢上闭眼小憩,没有搭话,却听见压低到不能再低的气声在车帘边响起。 “半夏?阿洵睡了吗?记得给她盖被。” 半夏,连同跟在身后的魏扬都无语了。 半夏正想回话,苏洵美陡然睁开眼睛,眼神清亮,没有半分睡意。 “是阿遥吗?”她单手掀起一角车帘,向车外的人问:“骑了这么久马,要不要进来坐着歇会儿?” “好!”云遥一口答应下来,没有半点要客气一下的意思。 “娘子,我坐了几天船倒是闷死了,我去车沿上透透气。”半夏找借口出去了。 一时间,马车中只剩下了云遥和苏洵美二人。 这时云遥反倒安静下来,不再开口说话,只静静盯着她。 “在看什么?” “看阿洵这三年,变了没有。” “那变了吗?” “变了,又好像没变。” 听到回答的苏洵美咽了咽口水,不想再问下去。 然而不等她再问,云遥就主动开口了。 “更漂亮了,人也清减了,性子虽然还是有些乖张,但也收敛了不少。就是这双眼睛,看起来没以前开心,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抚摸这双清亮的眉眼。 苏洵美一瞬间有些慌张,躲过对面炽热的眼神,状似随意开口。 “我倒是觉得你没有变,还是那么俊朗好看,只是晒黑了点。就是个头确实蹿得太猛,我都只有肩头高了。” 生怕云遥再接着刚才的话头追问,苏洵美把话题往礼县上转。 “我就是担心礼县。阿遥,谢谢你在礼县替苏家说话,还出来帮忙搜寻药材。” 云遥一听就急了。 “咱们之间还讲这个吗?阿洵,我你不许这么跟我讲话。” “你放心,我已经亲笔手书奏折说明情况,父皇一定会酌情处理的。” 话音落,苏洵美搭在腿上的手瞬间捏紧衣摆,防备的眼神只停留了一瞬间,就被藏了起来。 “阿遥,苏家会没事的,对不对?” 她死盯着云遥的双眼,想从里面找到一个答案。 可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太过诚恳,她找不到半点值得怀疑的东西。 “放心吧阿洵,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云遥,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你? 低头缓了片刻,苏洵美笑笑,“阿遥,反正现在我也静不下心来,你给我说说礼县的情况吧。” 马车缓缓前进,车内人低声细语不曾停歇。 “所以阿洵,我了解的情况就是这些,你当真不必担心,如今药材既然到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听完,苏洵美轻声开口,“阿遥,你这次回去,还要回到戍边军营去吗?你可不可以来礼县陪我?” 云遥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坐直了身子,“没问题!我回去就收拾行李去礼县找你。” “不过父皇还交代了我任务,我可能,不不能一直在礼县陪你。” 见云遥答应得爽快,她顺势提出了第二个请求。 “还有就是,这次我出京是偷溜出来的,所以借了二师兄的名讳在外行走,希望你能帮我一起保密。” 云遥眉头立马收紧,“就是那个凌阳公子?” “是,不过你不用吃二师兄的飞醋,以后有机会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苏洵美安抚解释一句,就开始交代最后一件事情。 “阿遥,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在这西北查一个人,叫匡新年,是个药材商。” 云遥略一思索,“舅舅这里倒有些人脉可用,就是不知道你急不急?” 苏洵美摇头,“不急,在我们离开礼县前能有些消息就行。” 匡新年,那封前世收到的神秘信件中,他是此次礼县瘟疫的关键人物。 纸短言长,到底事关如何,可惜那信中没有具体展开,一切都得她自己去查。 云遥见苏洵美没有再细说,就自觉没有追问。 “对了阿洵,我还没问你呢?那些船工,可是做了什么坏事,能得你这样惩罚?” “就不能是我存心使坏,戏弄他们?”苏洵美调侃道。 “怎么可能?”云遥一脸拒绝接受的表情,“我的阿洵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 坏笑一下僵在脸上,苏洵美撇嘴苦笑,开口解释。 “他们是做错了事,竟然起了杀人越货的念头。” “这杀人的念头一起,以后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况且里面还有小孩子,心有恶念,不惩罚不长记性。” “哈哈哈哈哈” “那确实该罚,叫他们记一辈子。” 云遥听了拍手直叫好。 事实上,那些船工真就记了一辈子。 只是当时的他们,并没有把苏洵美那句“做姐妹”放在心上,只以为这只是玉面小郎君又在吓唬他们。 也是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每当船工半夜被自家婆娘嫌弃、怒骂着踹下床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小郎君真没开玩笑。 最后个个都在心里痛骂,“个死断袖,嫉妒老子做男人!” 车队行得不慢,天光破晓时,一行人就赶到了礼县城外。 半夏掀开车帘,“郎君,礼县到了。” 第17章 再见爹爹 苏家请了人快马加鞭从京城运来药材,这个消息一早就在礼县传开。好消息确实振奋人心,也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太好了,有了药材咱们就都有救了!” “呵,就苏家大夫那草菅人命的本事,还不知道最后怎么样呢。” “听说还请了位大夫一起来,别再是个草包!” 半夏被苏洵美指使开,偷偷去找苏湄说明情况。 而她本人,则是带着帷帽静静听着百姓们议论,独自一人,一眼都不离药材地盯着戍边军卸货入库。 现在她只要药材平平安安不出问题,其他的,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朱县令得到消息立马赶来,远远看见云遥和那位京城来的素衣郎君,差点儿就跪扑在他脚下。 “朱大人,药已入库。我既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劳烦您带我去见见苏家家主吧。” 苏洵美单刀直入,懒得讲什么客气寒暄、相互恭维的废话。 朱县令立马应允,带着几人一会儿就步行到了县衙。 只是近乡情怯,苏洵美的脚步有些迟疑了。 她不知道再次见到父亲,自己会不会失态,能不能把持得住。 “凌阳公子?”朱县令回头。 苏洵美长呼出一口气,看到云遥在一边提醒她。 于是继续快步跟上去,总归是要面对的。 堂中坐了许多苏家的医师,有她认识的,也有脸生的,想必是这几年家中新招来的。 而父亲则是在人群簇拥下坐在正位,离着有些距离。 这样一弄,倒是让苏洵美心情舒缓不少。 苏湄坐在主位正在交代事情,看见走进来的几人,主动从主位上站起、迎了上来。 向云遥行礼,又走近苏洵美,“诸位,这位就是我刚给你们说的凌阳公子。” 苏湄的靠近让苏洵美冷不丁一抖,她勉强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开口道:“晚辈凌阳,见过诸位前辈。晚辈面部受伤,故带着帷帽,还请诸位前辈莫怪。” 苏家医师们却纷纷回礼感谢。 “救急如救火,我们该感谢凌阳公子。” 片刻寒暄过后,苏湄接着安排今日事宜。苏洵美带着半夏在一边听着,也对当前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云遥看他们要忙,俯身凑到她跟前,低声说:“你先忙,我回一趟戍边军,给舅舅说一声后我就来找你。等我。” 一声“等我”,让苏洵美愣神片刻。 不等她反应,云遥就转身向县衙外走去,却正好撞见了匆忙赶来的关月白。 “关娘子,那日匆忙,没和你说一声谢谢。” 云遥站定,拱手行礼。 关月白温婉一笑,“殿下外道了,苏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见云遥未转身,关月白主动询问:“殿下可是有事交代?” 云遥也不客气,干脆回道:“这位新来的凌阳公子,麻烦你多照看一二。” 关月白微微一笑,点头应下。说罢转身向里走去,轻声念叨,“凌阳公子?” …… 那边散会后,苏湄就带着苏洵美单独来到后院书房内,让半夏在外面守着。 “阿洵,这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吃苦?” 刚进屋,苏湄就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个女儿,他已三年未见。 “爹……” 苏洵美一进屋就扯掉了帷帽,哽咽着叫出一个“爹”字。 泪如雨下。 苏湄心疼到无以复加,用手轻轻拭去泪水。 “我的洵儿受苦了,多亏了你胆大,不然咱们苏家这次就完了。都是爹没用……” “爹,”苏洵美摇头,握住这双她等了六年的大手,“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苏家的问题。” 她快速擦干眼泪,“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确保药材不再出问题、根除瘟疫。” 苏湄打住了话头,这个女儿从小就有主意。 苏洵美平复好心情,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既然现在我用凌阳公子的身份行走,那我们就不能频繁见面,所以有些重要的事,我必须今天就告诉您。” “你说。”苏湄给女儿倒了一杯茶润口。 “那批出问题的药材,爹可派人查过?” “查过,就是泡水生霉了,假药是有,却不多。” “那药材是哪家铺子供的?药材商可叫匡新年?” 苏湄摇头,“药材就是我们从自家铺子里调的,掌柜的只说是仓库伙计偷懒,也罚了。至于这个匡新年,我不认识。” 苏洵美眉头紧拧,不认识? “爹,接下来这件事,你一定要照我说的做。” 她拿过手边包袱,拿出来一堆用布包好的物件,低声交代苏湄。 “这件事,你一定要亲自动手,且除了你我和玉竹、半夏,决不能让让第五人知晓。” 事到如今,苏湄心中大概有了几分猜想,轻叹一声,他们的大夫确实不能再出事。 “爹,我想知道,咱们苏府,和康王府,曾经有过过节吗?” “康王府?”苏湄满脸疑惑,这是八竿子都够不着的关系,“没有,为何这样问?” 苏洵美觉得整件事情就像一个巨大的线团,更加难解了。 “爹,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我日后回京再同你一一细说。” 只希望康景鸿在京城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为难苏府被困的妇孺。 不过想来应该不会,毕竟他下一步棋,应该是等苏家破败求娶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玉竹的声音,“郎君,你嘱托的事情都办妥了。” 苏洵美戴好帷帽,拉开房门,“苏家主,您多保重,我先去看病问诊了,有事我就让她们俩过来找您。” …… 甘州码头,康景鸿带着幕僚李先生,还有十几位太医院太医赶到。 同样是为了节省时间,康景鸿也选择了先坐船,再换成陆路。 康景鸿吩咐安排着,“我在客栈定了酒席,诸位大人舟车劳顿,今天我们先在甘州休息一晚,等明早再换马车前往礼县。” 他对这些太医格外客气,毕竟这一趟能不能一箭双雕,就看他们这些太医了。 李先生从一边默默退下,在客栈边小巷中,和几位身手矫健的汉子交代了几句,付了银子,转身便看到牵着快马的信使在客栈门口等候。 他大步上前塞给对方一个银锭,“世子殿下担心礼县民心不稳,烦请您现在快快去休息,今夜子时就赶往礼县,好明日一早就给百姓们吃颗定心丸。” 信使拱手行了谢礼,“世子殿下忧国忧民,我定尽心竭力。” 第18章 她确实很好 这边和苏湄交代完所有事情,苏洵美就带着玉竹和半夏向病坊走去。 病情严重的病人,都收治在病坊中。 三人走在街道上,一路上遇见不少一脸病色的行人。 苏洵美脚步放缓,仔细观察。 百姓们都用布巾围着口鼻,走过身旁还有浓浓的熏醋味儿。 半夏开口解释:“我打听了一下,这些能在外行走的,都算是症状轻的,病重的都收治在病坊,单独隔开了,也难下床行走。” 苏洵美点点头,“等下进了病坊,你们也用布巾围好口鼻,记得吃我给你们的药。” 刚到病坊门口,就听见一道温柔女声响起,“郎君就是凌阳公子吧?我是苏家医师关月白,如果不介意,我带郎君熟悉熟悉?” 苏洵美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关月白。 脑海中那个抱着小儿、挽着妇人髻的关月白不停闪现。 苏洵美强忍心中恶心,出声应允:“那就麻烦关娘子了。” 关月白看起来热情又不失分寸,主动打起招呼:“半夏姐姐和玉竹姐姐可还记得我?” 玉竹和半夏笑笑,“怎么会不记得关娘子?娘子还时常叨念着,这次从蜀中回来,给您也带了礼物呢。” 关月白看起来更开心了,“看见你们俩,我以为姐姐也来了。回头收了礼物,我定向姐姐当面道谢。” “娘子到底年纪大了,不方便在外行走。所以拜托了凌阳公子来帮忙。” 半夏怕说多错多,顺带解释一句,把话头又绕回来。 苏洵美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只默默跟着。 病坊入口有人把守,所有人都要脚下踩生石灰、身上熏醋,方能进出。 苏洵美心中默默念叨,防治措施倒也到位。 关月白倒是尽心,带着三人熟悉了病坊。 一路上,和关月白打招呼的病人很多。 “关娘子,又来看我们了?关娘子辛苦了。” “关娘子关娘子,我新得的糖豆,送给你一个。” 帷帽纱帘遮住苏洵美晦暗的眼眸,她若有所思,“看来关娘子很受欢迎。” 关月白委婉一笑,正准备客套一句,旁边病床的病人倒是来了劲头。 “那是,我们都可喜欢关娘子了。” “您就是苏家新请来的医师吧?我给你说,这苏家不地道,竟然给我们吃假药。” 越说越起劲儿。 “就是啊,看病的水平也不行,这都治了多久了,我们也没见好。” “对对对,就关娘子可以,每天忙前忙后操心我们不说,我们女子的暗病,她也悄悄帮我们看。” 最后这半句她压低声音,像是怕有人听到不体面。 关月白试图阻止让他们说下去,人也不像刚才那么开心,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苏洵美见状,不等她开口解释,就调侃了一句:“那确实,人呐,就怕比。比着比着,就现原形了。” 围着的病人没人听懂苏洵美的言外之意,还纷纷附和。 “就是,这位小郎君说得对。” “看来这位郎君和苏家的不一样,能讲句公道话。” “郎君你可别和那群医师一样,我们可就指望关娘子和你了。” 苏洵美笑笑,和病人们瞎侃,顺带给周围一圈人都把了脉,进一步了解情况。 从病坊出来的时候,关月白默默跟着不好意思再开口,玉竹和半夏脸黑了一路。 苏洵美却轻松随意,“关娘子,我还想看看自病发以来到现在所有的脉案和方剂,不知哪里可以寻得?” “啊,”关月白回过神来,“我马上着人给公子送去。” “多谢。” 三人告别关月白,往住处走去。 “郎君,真叫人寒心!”玉竹气鼓鼓,“咱们的医师都病倒好几位,说得跟咱们苏家要故意害他们一样。” 苏洵美正要开口安慰,就看见街边卖菜的摊位上围着一群人,好奇抬脚凑了过去。 “我们娘子,白天忙病坊的事,晚上还要熬着看脉案,我心疼她,赶紧买只老鸭炖汤给她补补。” “唉?王妈妈,你买这么多,娘子和你两人吃得完吗?” “你说得对,我俩自然吃不完。这不昨日有位孕妇,家中人都病了没人照看,娘子就让我把人接到家中一起照看,虽然我们娘子也不宽裕,但是给孕妇匀一口饭,还是使得的。” “关娘子果真,怎么会有这样纯善的人啊?” “就是……” 半夏和玉竹也跟着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话题的主角又是关月白。 “那是王妈妈。”半夏一眼就认出了。 她刚想上去打招呼,苏洵美赶紧拉着两人走远,“嘘——” “忙正事要紧,赶紧回屋。看脉案、开方子。” 关月白做事果然利索,三人刚到,脉案、方剂一并送到了。 三人围坐在书桌前,一边看、一边讨论。 了解了季节气候、看了脉案、探了脉,至此,苏洵美对这次的病症基本有把握了。 “确实是寒证,”苏洵美与两人分享自己的结论,“不过也确实奇怪啊,这么热的暑气,寒证却来势汹汹。” “我知道你俩还在为刚才病人的一番话置气,可他们也不完全错,这病拖着迟迟不好,我们自己的治疗方法,确实有问题。” “其一没考虑季节,一律当寒证来治;其二没考虑地理环境。这么治下去,也能治好,就是会很慢,可能还要留根,等今年冬天又要来一波。” 经过刚才的讨论,玉竹和半夏知道,自家娘子分析得没错。 “今晚碰头,我就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治疗方子,必须要改。” 玉竹静下心来,“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 苏洵美拍拍怕失落低垂的脑袋,“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拜名医为师。” “只是这关月白,虽然技术一般但对病人确实尽心。”苏洵美玩味开口。 “那王妈妈倒挺会给她家娘子宣扬。”玉竹一听嘟着个嘴,不大高兴。 “那也正常,关娘子是她从月子里带大的,后来家中变故,她们两人来到苏府相依为命,也是可怜。” 半夏解释,只想玉竹放宽心、别置气。 苏洵美轻笑,怪不得前世苏家臭名昭着的时候,她一个寄养在苏家的孤女,还能博得一片好名声,原来是有心经营。 “她倒也聪明。” 苏洵美看着气不过的玉竹,“交给你个任务,继续打听打听王妈妈都是怎么给她家娘子挣名声的。” “别生气啦,气大伤身。这名声,用好了是名声,用坏了是累赘。” 第19章 民心已乱 戌时,县衙内堂,医师们围坐一片,开始汇报今天的情况,讨论接下来的救治方向。 “新药已经用了,只等看效果。就是病人心情急躁,不利于恢复。” 苏湄转头看向苏洵美,想听听她的想法。 “凌阳公子可有新发现?” “确实有发现。”苏洵美直言不讳,跟自家爹爹有什么好客套的。 “现下的治疗思路看起来没问题,但实际上有隐患,还会拖延病程。” “哦?” 听苏洵美说的这样直接,所有人都来了兴趣。 苏洵美接着说:“病人是寒证,开的药方也对症。但是不知诸位前辈,可考虑过季节气候和地域这两个因素?” “哦?怎么说?” “其一,季节气候。现下是小暑,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大暑,正是一年暑气旺盛的时候,体内阳气最旺,若一味使用祛寒药材强冲,阳极生阴、反倒太过,使药性发挥缓慢,还损伤身体根本。” “故而应改用一些温和的热药,再用一两味温药为引子,反倒能更快见效。” 在座的医师们大都纷纷点头,看来这一点他们是认同了,年轻的还赶紧记在手札上。 “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地域。礼县地处西北,气候干燥,最容易肺阴亏损。这点我也找当地大夫问过,这里的医馆,最常接诊肺阴虚的病人。” “寒证是阳虚阴盛,而当地人又多肺阴亏损,症状对冲,病症又是缠绵。” “综合以上两点,在开方子的时候,必须要找到其中平衡,一面补阳、一面润肺阴。” 这看病考虑地域的说法,有些医师根本没听说过,他们常年呆在一个地方看诊,这些真不了解。 抱着探讨的态度,这些医师还是很谨慎。 “不知郎君是否已经开出了方剂?” 他们还是想看一看方剂再下结论。 苏洵美拿出早就誊抄好的方剂,让玉竹和半夏给众人分发。 麻黄去节,六两; 桂枝二两;甘草炙,二两; 杏仁去皮尖,四十粒;石膏如鸡子大,碎;生姜三两; 大枣十二枚,擘。 一时间众人低头研究,小声讨论。 “哎,听说了吗,这位是青城山上来的。” “青城山?你确定?”一位略有资历的医师吃惊反问。 “我听说是,”小医师虎头虎脑,“青城山怎么了?” “那这人的方子,啧、不好说。” 小医师八卦心顿起,“难道青城山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哎,你别乱说,我没这么说。”那医师赶忙解释,“等会儿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关月白站在一边,把这些议论尽收耳中。 一个坐在苏湄左手边的医师开口,话语委婉:“凌阳公子这手法,倒和青城山像,又不像。” 苏洵美微微一笑,“晚辈正是师承青城山李渊,不过师父常治疑难杂症,故用大方子多。寻常百姓用不着,所以我喜欢用小方子。” 那位听到这样的回答,满意点头,“你师父的方子,一般人可扛不住啊。” “不过我们商量了一下,这方子要是全调整了……” 他犹犹豫豫没说下去,苏洵美心领神会。 “我也初到此地,想先负责十位病人,我估量这药吃三天内就会有所好转,那我们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如何?” 苏洵美的建议说到了众人心坎里,一致同意明天就开始给那十位病人换药。 散会后,关月白前后招呼了一通,才回到住处。 “娘子在想什么?”王妈妈看她坐在窗前半天,也不说话。 “凌阳公子来自青城山。” 王妈妈不明白,“怎么了?” 关月白侧头靠在王妈妈怀中,“妈妈可还记得,三年前,苏洵美拜师学艺。她就是去的青城山。” “娘子怎么知道她在青城山学艺?”王妈妈有些疑惑,当年苏湄独自回府,只说苏洵美拜了名师,没说具体在哪里学艺。 “妈妈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说着她抬头笑看王妈妈,“妈妈只需要知道,我们可能又多了一条路。” “只是把宝押在别人身上,始终是不稳妥的。让我再想想,怎么走,才对我们最有利。” …… 夜半三更,整个礼县都静了下来。 苏洵美睡得正香,突然被长街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惊醒。 “走水了——走水了——” “快起来救火——” “仓库走水了——” 听清喊得是什么,苏洵美一咕噜翻下床,急忙穿衣,“快、玉竹、半夏,仓库走水了!” 三人拖着鞋子就往外冲。 “娘子、帷帽!”半夏回身拿起桌上的帷帽就往前追。 赶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仓库,里面烧得人都进不去,更别说救火了。 来了许多百姓,人们边提水往里洒边哭喊。 “呜呜呜——老天爷这是要灭了我们礼县啊——” “老天爷,你开开眼,人都要死完了,你怎么还能这样?” 苏湄和一众医师瘫坐在街边,抱头痛哭。 完了,全完了,刚送到的药材,刚升起来的希望,彻底被烧没了。 苏洵美不忍心看,默默走到其中,和百姓们一起拎起水桶,开始干活。 “是谁守仓库的?都是怎么看得?” “就是,是谁?不知道这仓库现在就是全礼县的命吗!?” “朱县令!朱大人!你一定要把这人给抓起来!” 朱县令直接跪倒在一边,眼神呆滞木讷地看向仓库,“这人抓起来,又有什么用?” 救了一夜火,天亮仓库烧完了才自己熄灭。 现场还有许多百姓静静守着,却不再指责咒骂、无比沉默。 认命了。 “报——京城急报——” 信使骑快马进城,没到县衙,就被仓库百姓拦下。 朱县令整理了下衣冠,强打精神,“请大人把信交给我吧。” 朱县令当众拆开信件,快速扫了一遍,然后略显激动地冲所有人说道。 “陛下派了钦差和太医院太医,来救我们了!” 话音落地,人群回过神来。 “皇上!皇上没有不管我们!朝廷没有不管我们!” “真正救我们的人要来了!” 昨夜大火几近崩溃,这会儿接到圣旨又癫狂起来。 “都怪苏家!都是苏家!不然我们也不会有今天!” “有太医了!有太医我们就不用苏家人看病了!” “对啊,谁知道这药材刚运来就被烧了,是不是他们故意的,就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好!” 民心已乱,失去理智的人们开始疯狂攻击苏家医师,甚至直接上来推搡。 第20章 医者父母心 医师们个个垂头丧气,朱县令赶紧派衙役把人护住,想先把人送走。 可围着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根本走不出去。 推推搡搡,有些失了智的百姓干脆捡起地上石块、杂物向大夫们扔来。 还有些直接伸着手乱抓乱挠、拿着长竹竿乱扫一气。 苏洵美着急,忙挤到苏湄身边护住他。 医师们红了眼眶,攥紧拳头,只抬手护住头,却没有半点还击的想法和行动。 毕竟能做大夫的,哪个不是好脾气。 只是这太屈辱了。 “为什么要害我们?” “我们礼县怎么得罪你们了?” 苏洵美看出来了,这群人已经疯了。 他们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可他们太需要一个发泄口,发泄这聚集了一个多月的恐惧、愤怒、无助…… 官府他们不敢、朱县令他们不敢、只有苏家的大夫最好欺负。 苏洵美一个眼色,玉竹上前三下五除二打掉几根长竹竿。 “咔嚓——”一声,竹竿在众人眼前折断。 人群安静了一瞬。 苏洵美就在这个空档站了出来,厉声呵斥:“你们围攻朝廷派来的医师,这是要造反吗?” 这一提醒,大家才想起来,一个多月前苏家也是被朝廷派来的。 “苏家在这一个多月,难道就没有治好过一位病人?难道苏家就自己没有病倒、累倒的大夫?难道苏家愿意冒着被圣上灭族杀头的风险、也要治你们于死地?那我也想问问,苏家到底和你们礼县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处心积虑害死你们?” 这一连串发问,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他们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现在,要么所有人都回去,剩下的事自有我们和朱县令处理;要么我们苏家立刻撤出礼县、让你们彻底放心。” “如果你们哪条路都不选,只想闹事,那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你们尽管闹,你们的命,我背了。” 苏洵美的话掷地有声,说得决绝而干脆。 关月白见狠话说得差不多了,出来打圆场,“昨日凌阳公子还带着我们商讨出了新方剂,药材也不用担心,苏家药房遍布天下,马上就会有新药调来的。” “大家都先回去吧。” 关月白给了台阶,百姓陆续散去。 衙役赶紧护着医师们离开现场,回到县衙。 看得出来,大家的情绪很低落。 “家主,这病咱们还看吗?” 小医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看得出来心里已经崩溃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苏湄难得严肃、厉声呵斥,“当初你们学医,师傅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苏家家训,谁还记得?” 所有人坐直身子,齐齐回道:“医者父母心。” 苏湄继续说:“父母会因为孩子撒气就扔下孩子不管吗?” 众人沉默。 “学医,第一要吃学习的苦,第二要吃治病救人的苦,第三,这些苦要吃一辈子。当初你们来苏家求学,我便说过,学医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可越是为难处,越是长进时。” 苏湄停顿片刻缓和情绪,语气温和了些:“话已至此,如果有人真的受不了了,我也理解,我会立刻放你离开,毕竟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前途未卜,苏家不会责怪你们。 “若要留下,那现在就立刻去吃早饭,咱后该干嘛干嘛。” 说完他自己先走了,苏洵美也跟着离开。 堂中医师们陆陆续续洗漱、吃饭、开始干活,没人再提一句今晨的闹剧。 …… 礼县外百里戍边军军营。 魏禀德细细看着手中朱县令派人送来的书信,送信衙役有些坐立难安。 片刻,他抬起头来,眉头紧拧,确认道:“药材烧了?民乱?” 那衙役“噌”地一下站起来,抱拳回复:“魏将军,昨夜起火,今晨百姓就有些受不住了,围攻了苏家医师。” “还望将军能借我们些人马,维持城中秩序,不然救治难以继续。” 戍边军本就是保卫边城不受外敌侵犯,若有特殊情况,维持边城安定也在职责范围内。 魏禀徳放下书信,“可以拨些人马给你们,但只能给你们两队五十人。再多,就不合军规了。” 衙役忙拱手回谢礼。 “下官替朱县令和礼县多谢魏将军出手援助。” 魏禀徳遣退衙役,又对身边的小兵说:“去把殿下请来,说我有要事商议。” 云遥昨日傍晚刚赶回戍边军,一回来就开始忙皇帝老爹交代的公务、收拾行李,准备尽早赶回礼县。 “舅舅,你找我何事?” “阿遥,确定要去礼县了吗?”魏禀徳不等他回话,把手中的信件递了过去,“先看看。” 云遥快速扫过信件,“礼县出事了?那我更要快点过去,舅舅你……” 魏禀徳抬手打断,“我已经同意派五十人去协助管理。我只是要问你,确定还要去礼县吗?” “我去。”云遥斩钉截铁,没有片刻犹豫,“我明白舅舅想说什么,苏家不会有事的,舅舅。” “况且我这次去礼县,本就是要查那件事。” 魏禀徳没有出言劝说,反倒点点头,“魏家的人,从来都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无需多言,云遥转身回营帐拿行李,和这两队人马一起出营赶往礼县。 同样赶往礼县的,还有康景鸿一行人。 酉时,他们这一行人从进城门就开始宣扬,到礼县县衙的时候,身后跟了一堆百姓。 “青天大老爷来了。” “是太医,真是太医!” “他们还带有药材,真是有救了。” 康景鸿带着太医从正门走到正堂,一路上众人忙碌,竟没有人专门接待。 他皱眉不悦,“县令何在?苏家家主何在?还不快快出来接旨?” 这时苏家医师们陆续从病坊下值,回县衙做今日汇报,心累县衙怎么又围了这么多的人。 苏洵美、关月白、苏湄、朱县令陆续回到县衙。 见到人群正中间手握圣旨的康景鸿,苏洵美停下脚步。 “怎么是他?” 他就是圣上派下来的钦差? 又看见那张温润端正、看似谦谦君子的脸,苏洵美一阵恶心。 康景鸿高举圣旨,“众人听旨——” 第21章 你说我为何在此? “奉天承运,皇帝奏曰:苏氏抗疫不力,导致礼县病情拖延。朕特派钦差,携太医院医师接管礼县瘟疫一事,望苏氏全权配合,早日清除时疫,还百姓安宁。钦此——” 众人跪听圣旨,每个人都在琢磨圣旨中圣上的心思。 圣上,还是责怪苏家的。 而接下来,一切都得听钦差安排。 康景鸿刚在正位坐下,就开始发号施,“圣上有交代,此次不仅要救治百姓,更要探查清苏家假药一事。来人,立刻将苏家家主和医师关入县牢,待事情查清再行处置。” “苏家主,得罪了。”说着还向苏湄一拱手,看起来也只公事公办,希望苏湄见谅。 “你们看,能收拾他们的人终于来了。” “哎呀,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最开始要是没有苏家,你我都活不了,做人还是要讲良心的。” 远处围观的百姓终于讲了句公道话,周围人也闭了嘴,不好意思再说。 候在一边的朱县令眉头一跳,他要是到现在还弄不明白的话,这官场他就白混了。 这哪里是救治瘟疫的事,这分明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只是一边是康王府世子,一边是能帮他救百姓保官位的苏家,他两头都不想得罪。 他这次真是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排挤。 衙役们只像模像样地围住医师,并没有进一步行动,都等着朱县令开口。 然而康景鸿这时又发话了,“即刻开始,礼县所有病坊,皆由太医院医师接手。” 苏湄和医师们听了,立马皱眉,他们刚来什么都还不了解,就要接手,这不是胡闹吗? 苏湄向前一步,“康世子,万万不可,还请太医和我们熟悉……” 康景鸿还没出声,他身边的一个随从却出言厉声喝道:“放肆!世子殿下全面接管礼县,现下要做什么还需要同你一个罪臣商量?” “我看是你放肆!” 苏洵美跨出一步,站在苏湄身边。 “现在礼县有苏家医师七十余人,而你们只有十几位太医,病坊这么多病人,你们管得过来吗?” “你这是真想救治百姓,还是想来卖弄权势?” “你!” 一句话怼得对面哑口无言,下面听着刚想跟着附和、拍手叫好的百姓也闭嘴了。 确实,太医院的人怎么可能倾巢出动? 带出来的只有一两位医术上佳,其他人都是小喽啰,都想趁着这次机会捞点儿资历,回去好再升一升。 康景鸿看着面前带着帷帽的素衣少年,出言询问:“敢问郎君是何人?” “我是何人康世子日后自会知晓,难道太医院这么多医师,也要由着你不顾百姓死活、草菅人命?” 苏洵美直接转身,直逼太医院众人。 可是众人全都默不作声,这一路来康景鸿好吃好喝招待,有些事情早就心知肚明,大家相互利用、互惠共赢,谁又会在这个时候拆盟友的台呢? “康世子,下官认为苏家各位医师考虑的并没有错。” 就在苏洵美失望转身的时候,太医院一位三十多岁,极为清瘦、有些书卷气的太医站了出来。 “我认为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救治百姓,至于要查苏家假药一事,这并无妨碍啊。” “世子殿下,下官斗胆,认为让苏家戴罪立功更好,况且有下官在,一定严加看管,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走的。” 朱县令适时跳了出来,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或许在往日,他会毫不犹豫巴结康王府,但是现在,他的人头都要不保了,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康景鸿手指紧扣座椅把手,仍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朱县令说的也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这时他身边的李先生轻咳一声,上前献策。 “世子殿下,当下缺医少药,若把所有医师都关起来,确实不妥。但是事关重大,臣认为,只把苏家家主关入县牢即可。” “对啊,这位先生的提议极好,这样又不耽误大夫看病救人,又能查案子。” 远处的百姓随声附和。 苏洵美略一沉思,对半夏说道:“糟了,中计了。” 康景鸿若不是傻子,就知道抓走全部医师必然遭人反对,在这一番推拒后,他再提出把苏湄先抓了,众人就不会再提出反对意见。 好一招以退为进。 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爹爹先抓了。 果然,这会儿除了苏家人,没人再提出反对意见。 康景鸿看时机差不多了,站起来抬手示意安静,一脸为难的样子:“罢了,为了百姓,我就勉为其难,各退一步吧。” “既然世子为难,那不如本殿下替世子想个办法,叫谁都不为难。” 云遥轻佻又略带调侃地说着,大步走入,立在内堂正中,身后的戍边军站在两边,好不威风。 朱县令暗中朝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心领神会撤了出来。 看清来人,众人纷纷行礼叩拜。 “下官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康景鸿心头一跳,这个混世魔王怎么在这儿? “殿下,不知您怎会在此?” 云遥直接绕过康景鸿,自己坐到主位上。 “苏家在此,你说我为何在此?” 康景鸿讪讪一笑,正想再说什么,云遥直接看向朱县令。 “朱县令,我奉魏将军之命,特率兵前来支援礼县,协助维护礼县治安。” 一句话,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从现在开始,礼县的治安,戍边军说了算。 抓人,得他点头同意。 康景鸿心里再气,也不敢在这位面前拿乔,只能试图解释说服。 “殿下,苏家使用假药不说,昨夜还看护不力,烧了新运来的药草,不处理不足以平民愤。” “康世子消息真是灵通呀,刚进城不久,不仅知道昨夜起了大火,还知道民愤难平。” 云遥阴阳怪气,噎得康景鸿再难接话。 “康世子是说,要抓人,主要是因为昨夜大火烧毁药材?” 苏洵美上前一步,追问康景鸿。 他刚要回话,就被李先生一把拽住。 李先生上前正要替他回话,就听见身后那道嚣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凌阳公子问话,康世子为何不回?” “谁家的下人这么不懂规矩,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李先生立马闭嘴退后,康景鸿咬咬后槽牙,又不能发作,只能回答:“对,若昨夜药草无事,那苏家过错尚可弥补,可如今,只能说苏家有心懈怠。”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苏洵美躲在帷帽底下,笑得放肆,当真是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 众人不解。 “谁告诉你说药材被烧了的?” 第22章 老神仙保佑 苏洵美站在堂下,捧腹笑弯了腰,有些站不直。 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这人怕不是给疯了? 苏湄和云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有些担心。 只半夏无奈一笑,宠溺地看着自家娘子。 康景鸿皱眉,虽眼含轻蔑,却还是恭敬发问:“这位郎君,怕不是……,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 苏洵美抬手抹掉眼角泪珠,站直身子,声音洪亮地说:“我说我辛辛苦苦运来的药材,没有被烧毁。” 所有人安静一瞬,然后开始“嗡嗡嗡”地小声议论。 “这怕不是真疯了?” 云遥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近前,“阿、凌阳公子?” 康景鸿唇角微勾,轻轻一笑,“这位郎君,药材烧了就是烧了,我知道您一时间难以接受。药材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但您可千万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苏湄干脆跨步上来,一把握住她手腕,开始把脉。担心她气急攻心。 苏洵美反手握住自家爹爹的手,轻轻一拍以作安抚。 “起火的仓库里装的根本就不是药草,烧毁的也只是麦秆,”苏洵美一顿,接着说:“那天我亲自押送入库的是麦草,真正的药材还没入城。”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康景鸿的假笑僵在脸上,藏在衣袖中的拳头瞬间捏紧,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不喜。 他回头去看李先生,却见李先生自己一脸震惊和惊慌,明显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边,云遥反应过来,“可是真的?我竟不知道?” 苏湄细想女儿从昨晚到今天的反应,回过味儿来,怪不得她这样沉得住气,一天都没来找他商量药材的事。 苏家医师眼睛瞬间一亮,挤上前来,“凌阳公子,可是真的?” “可是真的?凌阳公子?”小医师说着,激动地一把拽住苏洵美手臂,一时难以自控。 云遥脸立马拉下来,抬手拍掉小医师伸出来的手,“哎哎哎,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苏湄笑呵呵拦着围过来的医师,“先回去,先回去。” 苏洵美的一句话犹如一记惊雷,在堂外百姓中炸开。 “什么?没被烧?是假的?” “说是烧的麦秆,那我们忙了一宿这是图什么呀?” “哎呀,怎么,药没被烧你不高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太好了。” “虚惊一场!哈哈哈哈哈——” 苏洵美高举起双手,示意安静。 众人见她有所动作,立马“嘘”声一片,安静下来。 “药材,就存放在礼县五里地外一座废弃的义庄里。” 说着她掌中多出一串钥匙。 “鄙人凌阳,特请诸位大人、医师、百姓,与我一同前往城外义庄,取回药材,不知诸位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愿意!愿意!” “凌阳公子,我们一定要去!” 门外的百姓欢呼一片,门内的医师也跃跃欲试,连一边威武严肃、维护秩序的戍边军,也不禁相互对视笑了起来。 苏洵美一伸手,冲着康景鸿说道:“那康世子,请吧。” 人群让出一条小道,而后熙熙攘攘跟随苏洵美往城外走去,哪怕现在酉时已过,可今夜他们就是要看到个结果。 只可惜有些医师必须要留守照看病坊,否则真想一同前去。 戌时三刻,众人赶到义庄门口,却见玉竹早已候在门口。 苏洵美上前,把钥匙递给她,“把门打开。” 门一开,在众多火把的照亮下,隐约看见有一些麻袋堆在院中。 “这也不多呀?”不知谁小声嘀咕。 苏洵美笑笑,“诸位,药材太多,房中放不下,才放了一些在院中。” 说着众人就想往里挤去。 苏洵美赶忙制止,“想进去可以,但先要把手中火把熄了,只留我手中这把就够用了。” 说着众人陆续走进院中,果然如苏洵美所说,屋中、院中一袋袋药草码放得整整齐齐,还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 苏家医师们急着上前查看,就近拆开几袋,一闻一尝,大喜过望,“这都是上等的药材!” 百姓们人太多,只能扒在矮矮的墙头上,向里面张望。 “你们听,都是好药!快闻闻,就是药铺子里的味儿,一模一样,这回是真的了。” “我就说昨晚哪里怪怪的,原来是烧起来的烟子没有药味儿,我早说不会有大问题的吧。” “呵,你就扯吧,今天早上哭喊得最欢的不就是你吗?” “谁说的,你别诬陷人哈,我一直说苏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康景鸿这会儿气得脸绿,还好光线暗别人看不到,他不用一直强装笑脸。 身边幕僚李先生的头又低下几分,他现在不敢同世子讲话,脑中飞转,只想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凌阳公子,你怎么这样大的神通?你能未卜先知?” 看热闹的百姓似是还不过瘾,非要苏洵美再讲讲。 苏洵美手举火把,转身面向百姓。 “并非是我有神通,而是天佑礼县。”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位白衣白胡子的老神仙,告诉我苏家这次药材出事是小人作祟。但上天有眼,礼县百姓福泽深厚,所以他让我提前提防。” 苏湄和云遥一听就知道,她在胡扯。 虽然他们也好奇,这药是怎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掉包的,但显然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可百姓相信,纷纷跪下叩拜。 “感谢神仙老爷保佑礼县!” “多谢老神仙保佑,瘟疫过后我们一定给您盖一座功德庙,给您供奉香火。” “天老爷保佑,一定要让我们把小人抓到,让他不再祸害礼县百姓!” 康景鸿这会儿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吞。 他向前一步,眼神看似和煦,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接下来苏家,可一定要保管好这些药材,别辜负了老神仙的嘱托,再生事端。” 苏洵美转过身去,站在康景鸿面前,恭敬弯腰行礼:“世子,下官还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应允。” 第23章 骑虎难下 “什么?”康景鸿右眼皮直跳,警惕反问。 苏洵美一指屋中、院中药材说道:“下官认为,这药材还是交由您来看管最为合适。” “您是陛下钦点的钦差,一般的小人定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况且老神仙说了,只有身负皇命之人,方能压得住这小人。” 康景鸿算是明白了,他今天这是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他这会儿只想拿根针把那张一直叭叭叭、叭个不停的嘴给他缝上。 苏洵美看他不说话,又转身冲百姓说:“世子殿下心系礼县百姓,理应当此重任。大家说是不是?” 百姓们还跪着,纷纷磕头附和。 “世子殿下高义!” “老神仙说的一定就是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请一定要帮我们压住小人!” 喊着喊着,话语渐渐变了味儿。 “世子殿下,一定要抓住小人!” “抓住小人!礼县才能得救!” “上次定也是小人作祟,不然好好的药,怎么就生霉了?” 云遥美见状,立马向身后苏家医师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口。 “康世子,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你一定要收下这批药材,救礼县百姓于水火之中。” “另外,父皇交代你彻查,你就一定要查清是哪个小人放的这把火,还礼县百姓安宁!” 苏家医师顺势纷纷出言附和。 现在,康景鸿当真是骑虎难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一抬手,让身边的李先生收下义庄钥匙。 对云遥恭敬回礼,然后冲着众人说:“康某必定不负所托。” 折腾一番,等众人回到住处,已经丑时。 尘埃落定,不想再管其他,苏洵美回屋倒头就睡。 然而跟着熬了半宿的关月白回到屋中洗漱完,却没有睡,反而独自坐在床边。 “娘子,还不睡吗?”王妈妈本想进来熄灯,却看见人还未睡。 “今天发生太多事,我睡不着。”关月白拉着王妈妈一同坐下,“妈妈,一切都变了,我忧心得很,怕苏家撑不住。” 王妈妈轻拍她后背,“月儿别怕,有妈妈在,这条路走不通走那条,不会有事的。”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关月白才又开口。 “妈妈,这两日你见过凌阳公子吗?” “见过一次,就打了个照面,虽然看不见脸,但能隐约看出,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怎么?娘子这是……?” 关月白知道王妈妈这是在打趣她,轻笑一声。 “她恐怕不喜欢女子。” “啊?” 关月白自顾自接着说:“妈妈你说,来自蜀中、能得玉竹和半夏那么忠心,又能受苏湄和九皇子那么照顾,他真是凌阳公子吗?” 她说半句留半句,王妈妈有些听不懂。 “妈妈,这个凌阳公子恐怕是位故人,你最近煲汤都多做两份,我要给她送一份。” 王妈妈知道自家娘子向来想的细,什么事情都要明明白白了才会说出口,只满口答应她交代的事情,“那另外一份呢?” “自然是给九殿下,你送过去就行。” 王妈妈神情严肃起来,“娘子可是看上了九皇子?” 关月白看她突然这样严肃,一下笑了,“妈妈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他?他的心思在哪里,妈妈还不知道吗?” “是,全京城上下没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在哪儿。可他是皇子,未来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子妃,可是……我不想你去给人做妾室,要做就要做正正经经的正头娘子。” 关月白知道,王妈妈这是每一分都替她筹谋考虑过的。 “妈妈多虑了,他是皇帝心尖尖上的皇子,连苏洵美嫁他都算高嫁,我又哪里够得着他呢?我能同他说几句话,也不过是他看在苏洵美的面子上。” “况且我不是说了,以后我想寻一门好亲事,终归还得靠苏家,我哪会想不开去得罪苏洵美?” 王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我就是担心月儿年纪小,看得少,不知女子嫁错人、为人妾室的苦。” “妈妈放心,我说只想寻一门好亲事,和妈妈过安稳日子,是真心话。其他的东西,都是虚的,我已经不在意了。” 王妈妈把关月白揽在怀中,下巴轻抵在她额头,一手轻轻打着扇子。 “你放心,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你的名声、九皇子和你说的那个凌阳公子,妈妈一定帮你打理好。” 关月白闭眼轻声呢喃,眼角泛出点点泪光,“妈妈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这一番谈心,仿佛终于解开了一些心结,她终于有了睡意。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今天有很多人都起晚了,只大夫们照常,早早就到了病坊,苏洵美也不例外。 今天,是那十位病人使用她方剂的第二天,她还要再问诊看看,需不需要再做调整。 “凌阳公子你来了?我今天感觉好多了,也退热了。” 苏洵美在他床位边停下,“来,我再给你号号脉,看看情况。” 看见苏洵美来了,床位边突然围过来不少人,都静静看着不出声打扰。 片刻过后,苏洵美点点头:“确实比昨日好些了,今天药也要按时吃,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找我。” 刚看完这个,另一个就挤了上来,“凌阳公子,昨日才吃一天药,我今天就不咳嗽了,你开的方子真管用。” “我也是!” “我也是!今天才有些力气下床。” 苏洵美很欣慰看到这样的结果,“这都是表症,除得快,看似好了,内里还没好,所以药不能停,还得继续接着喝。” “凌阳公子,听说你昨日还帮我们保住了药材,你真是厉害!”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我给你说,昨日凌阳公子先是……后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和苏洵美攀谈,态度明显比第一天跟关月白来时要热情不少。 巡视一圈,苏洵美又帮着处理了一些病人,到了午饭时间正准备回去。 这时看见一群太医走出来,三三两两,唯独一个人被远远落在身后。 经过身侧时,她听见这些太医小声议论。 “章之恒啊章之恒,要不说他三十多岁了,还只是太医院的小小吏目呢?” 苏洵美看着那道被同僚孤立、独自一人向外走的身影,轻念一句:“章之恒。” 第24章 靠山山会倒 云遥连着忙了许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天一睡醒都已经日上三竿。 打开房门,他好看的桃花眼微眯,阳光照在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得皮肤透亮。 对着守在房门口的魏灵、魏扬说。 “进来,我有事说。” 两人进屋关好房门,就见自家殿下已经倒好两杯茶水放在圆桌上。 “坐。” 云遥一贯就是随性的性子,身边下人早都习惯了,两人自然而然坐下。 “去查一下,半月前苏家假药那事,如何事发的,经手的人都有谁?要查到源头。” 魏扬应下,“殿下,听说苏家已经查过一遍了,要不要和苏家先通下气?” 云遥连连摇头,“不,用我们自己的人查。谁都别说,也先别告诉阿洵。等查到结果,我亲自告诉她。” 交代完,云遥抬眼一看漏刻,午时正,他立马跳起来。 “快快快,去把我给阿洵的礼物拿来,我要去找她吃饭了。” 两人的院子紧挨着,只隔一道院墙。 云遥一溜烟儿跑到隔壁院子的时候,半夏刚摆好饭菜。 “殿下,可要一起用饭?”看他赶着饭点过来,玉竹识趣的询问。 云遥点头,眼神四处寻找,“阿洵呢?还没回来吗?” 苏洵美早在里间听到他的声音,走了出来。 看见她出来,不等她说话,云遥就笑着把手中物件递了过来,“喏,给你的礼物。其他的都在京城,等回京我都给你送过去。” 他长得俊美,皮肤白皙又偏偏生了双桃花眼,一笑起来直晃人眼。 “什么?” 苏洵美接过布包,打开,看到一本有些古旧泛黄的书,封面上写着《诸病源侯论》。 这书乃是前朝太医所着,后失传。 以前她一直说要找全天下古医书,没想到,他真的在帮她做这件事。 她手指轻划过书名,停在病字上不动。 “这本书我见过。”她轻声呢喃。 云遥一下子愣住,有些失落,“你见过?那好吧,没关系,我再为你寻你没见过的。” 苏洵美摇摇头,“可是那本书我也只见过封面,内容没看过。阿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云遥一听又开心起来,“那就好,为何没看内容?” “因为……” 苏洵美不知道该怎么说。 前世她嫁入康王府后,云遥送过她一本一模一样的《诸病源侯论》,她当时直接扔进火堆里烧了。 那时,他的礼物,他送一次,她烧一次。 想必那本书,就是现在她手中的这本。 “因为被烧了。” “阿遥,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其实她是想问,前世为何要一面杀她全家,一面又不停地给她送礼物讨好她。 搞得她现在很糊涂,现在对她这样好的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以后他还会不会再做出相同的事情? 云遥揉揉眼前乌黑的发顶,“因为你本来就是个顶好的人。” 苏洵美一撇嘴,顺势在饭桌边坐下,“可京城人人都说我性子乖张古怪,京城贵女,都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儿。” 云遥不服反驳:“谁说的?那刑部侍郎家的二小姐,不就同你玩儿的很好。” “她?你可真会举例子,她和我那是臭味相投。” 云遥拿起筷子,开始给苏洵美夹菜,“那也没关系,那我们就是狼狈为奸!” 玉竹和半夏听得直起鸡皮疙瘩,默默退出房间,留两人自己吃饭。 “半夏姐姐,你说这两人,就跟以前一样,一会儿气得不许提他,一会儿又哄好了。还巴巴地要殿下来礼县陪她。”玉竹小声八卦。 半夏朝屋里看了一眼,打趣道:“八成娘子就是生气殿下没去接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等两人再进去收拾碗筷,屋里又开始拌嘴了。 “阿洵,你还没跟我道歉呢。”云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嗯?”苏洵美莫名挑眉,“什么?” 他立马不愿意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你偷偷瞒着我换掉药草啊,你连我也不告诉一声,可见是不相信我!” “啊,那件事啊——”苏洵美开始狡辩,“那日你带了那么多人,人多眼杂,我怎么给你说啊?” “你又跳来跳去像只大马猴,连玉竹不见了都没发现,我怎么同你说?” 云遥一想,好像那日确实,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阿洵身上了,还真没注意少了谁。 “那日都是我亲眼看着装车的,你又是什么时候换掉的?”他还是很好奇。 “船上卸货时我就让玉竹去镖局,找了相同数量的马车装满麦草等着,装完车大家都在别院吃饭休整,就快速把车换了。” 苏洵美戴好帷帽,准备出门。 “等我们上路时,他们晚一个时辰出发,远远跟在后边。这样即使突然出了什么状况,我们调头营救也方便。” 苏洵美头一歪,“都问完了?那我去病坊了。” 云遥一个跨步堵在门前,“你要答应我。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同我说,我来帮你做。” “不怕麻烦?” “我特别希望能帮到你。” 苏洵美半仰着头,看着这个在她面前还有些孩子气的少年,郑重地说:“那你答应我,每天按时把我给你的药吃了,还有,不许去病坊乱跑。” “好!” 半夏和玉竹追上苏洵美,脚步轻快。 “郎君这是又和殿下和好了?” 苏洵美遮在帷帽下的清冷眼眸没人看得见,只听帷帽下轻飘飘传出一句。 “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一些。” 玉竹和半夏偷笑,只以为她醋劲儿大。 苏洵美不再做解释,转而交代:“对了,玉竹,让你给家主的东西今天你送去了吗?” 玉竹点头,“郎君放心吧,我每天早上都早早送去的。” 苏洵美放下心来,这会儿街巷前后都没有人,她低声吩咐。 “玉竹,找你江湖上的朋友,在西北,帮我查一个人吧。” “一个叫匡新年的药材商。” 半夏有些惊讶,“娘子那日不是才拖了殿下去查?” 苏洵美停下脚步,轻轻撩开纱帘,看着两人的眼睛,“那日我在船上说的话依旧作数,靠山山会倒。” 两人重重点头,一时间又有些猜不透娘子的心思了。 最近娘子的心思,都有些难猜。 而另一边,康景鸿也觉得,最近苏家的心思,也很难猜。 第25章 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接连失利,康景鸿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加上天热,更是没胃口,干脆直接把人都找来商量对策。 “世子,这不正好药材到手了,那不更好做手脚了吗?” 昨天上蹿下跳的那人第一个开口。 康景鸿一听这话,脑门子直冒火星。 “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没脑子啊?那个什么凌阳公子、他为什么要把药硬塞给我?” 那人不知是真蠢,还是太想表现立功,还在狡辩:“世子,他不是也没点明吗?不明说咱们就装没听懂。我愿意去……” “没直接说?再怎么直接?还要怎么直接?他那话直接得都快要甩在我脸上了。” “咳。” 李先生轻咳一声,赶紧出来打圆场解释。 “世子说得对,他这么做,就是要把这阴的阳的,都直接摊开在桌面上。意思再想拉苏家下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药材上就别想再做手脚了,想其他办法吧。” 康景鸿直接把矛头对准幕僚,“李先生,接连两次了,你的法子都失败了。” “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招揽你的吧?就是要你帮我把苏家……” 李先生依旧一身灰衣,忙跪下请罪。 “世子,李先生是不是五行忌火?要不咱们换个属水的法子。” 那人又插话,彻底激怒康景鸿。 “你给我滚出去!以后议事你都不许进来!” 这下堂中终于安静了,只是也没人再敢出声。 康景鸿丢掉在外人面前的温和好脾气,阴恻恻开口:“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年流年不利。” 李先生忙说:“属下不敢。只是刚才这么一提醒,属下确实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说!” “俗话说缺医少药、缺医少药,药不缺了,那就让他们缺大夫。这些大夫日日接触病患,人食五谷,怎能不生病呢?” “反正现在药材、方剂都有,这时候若他们自己病得七七八八,功劳都落到太医身上,说起来也就是您的功劳。” “到时候再死揪着假药不放,苏家不仅无功反倒有过,不也是一石二鸟?” 康景鸿终于听到了还算靠谱的法子,“法子是好法子,但是实行起来不容易。” 李先生略一思忖,信誓旦旦保证:“世子放心,属下有办法去做。” 康景鸿起身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我只要好消息。” “这件事你即刻着手去办吧,需要什么人力物力就去支取,”接着他又交代一句,“今时不同往日,银子省着点花。” 说完又冲另一边站着的侍卫说:“那个凌阳公子,查到了吗?什么来头?” 侍卫抱拳回话:“回世子,说是苏家大小姐从青城山请来的。” “苏家大小姐?”李先生疑惑,“她一个闺阁娘子,人脉竟然这样广?” 康景鸿奇怪地看他一眼,“她有九皇子,想要什么人脉没有。恐怕这都是苏家的托词,人估计是九皇子请来的。” “为何?”李先生还是疑惑康景鸿为何这样说。 “你不知道?”康景鸿也疑惑,突然又想到什么,“哦对,你以前不在京城,还不知道。” 下面的人见了,忙替康景鸿继续解释。 “李先生,你有所不知,九皇子从小和苏家大小姐青梅竹马,传闻两人感情甚笃,皇上已经默认苏家大小姐是未来的九皇子妃,此事京中无人不知。” “昨天九殿下那么护着凌阳公子,估计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苏家大小姐的朋友,而是他特意请来帮苏家的,只是不方便直接卷入其中,才对外这样说。” 李先生恍然大悟,“多谢赐教,我竟不知其中有这样一段因果。” 康景鸿恨恨道:“苏家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李先生又说:“我原还想着,那小郎君昨日如此嚣张,先从他下手,杀杀他的锐气,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不行!绝对不行!动了他就相当于直接对九皇子动手。” 康景鸿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 “这可是九皇子,十岁就封了安平王,动了他我还有命活吗?康王府还有命享富贵吗?” “那世子,不如我们趁这次机会好好结交九皇子,化敌为友。”李先生提议。 “这个念头你最好想都别想!”康景鸿突然挥挥手止住话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你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其他的我们后面再盘算。” …… 傍晚议事,康景鸿和苏湄都在,今天是康景鸿第一天掌管相关事宜,他肯定得到场。 苏洵美到县衙的时候,云遥竟然也在。 苏洵美走上前,皱眉询问:“你怎么也在这儿?不是说让你少接触病坊和医师吗?” 云遥强词夺理,“我现在负责守备,弟兄们都在此当值,我一个首领怎能躲起来?” 苏洵美无语,不想戳破他的小心思,“放心吧,他们昨天才闹过,今天不会太放肆的。” 云遥继续嘴犟,“我才不是担心你。” 里面已经开始说话,苏洵美不再跟他拌嘴,走了进去。 听了一会儿,原来康景鸿和太医院最后商量出来的方案,就是把苏家医师拆散,分别由太医领队。 康景鸿的意图很明显,到时候想要把苏家的功劳都吞掉,借花献佛送给太医院。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苏洵美觉得无所谓功不功劳,只要接下来能不再找事、安心看诊,不扩大病情就行。 显然苏湄也是这样想的,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 医师们自然明白家主的用心,只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横生枝节。 最后分组一出来,想要抢功劳的心思就更明显了。 苏家稍有资历的医师都被那些排得上辈的太医挑走,而年轻医师则被分到那些看起来无权无势的太医手下,比如章之恒手下全是小医师。 苏洵美轻蔑一笑,“看来他们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嘛。” 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合则聚、不合则散。 看没再说什么大事,苏洵美转身准备回去,早点休息。 “凌阳公子!请留步。”幕僚李先生在身后叫住她,“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洵美默默站定,“那就不该讲。” 李如一噎,讪讪一笑,也不尴尬。 “其实公子并非苏家的人,又何必如此尽心尽力呢?” “先生应该也不姓康,又何必如此尽心尽力呢?” 苏洵美双手交叉在身前,开口道:“我有一位师爷,他竟活了104岁,我有次问他‘师爷啊,您为何如此高寿?’,先生您猜我师公他怎么回答的?” 李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已经猜到,对方大概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他收起了笑脸,“愿闻其详。” “师爷说,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第26章 人在矮檐下 第二日苏洵美一到病坊,就听见有人在争执,循声走去。 “刘太医,这些病人一直是我负责,吃了我的方剂很久了,眼见着好转了,这时候突然换方剂,恐怕不合适吧?” 说话的是苏家的远房堂叔,颇有些资历,他在与领队刘太医据理力争。 “苏大夫,昨日说得明明白白,既然分了组,我是领队,就一切都要听我安排。” “况且你也说了,这都多久了病人还在吃药,我不调整方剂病人何时才能好?我们又有多少药够随意消耗?” 刘太医找了些看似合理的借口,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在抢功劳。 把快要好的病人分揽到自己手底下,把还严重的病人丢给苏家医师。 “你!你分明就是为了为了抢功劳、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远房堂叔气得直接骂了出来。 “你少血口喷人!”刘太医也不甘示弱。 “怎么了?”康景鸿的声音适时响起,“刘太医,还是不要在病坊起争执的好,以免病人看见影响不好。” 双方只能停下争执。 苏洵美走上前,顺手拿起刘太医新开的方剂。 要说这方剂也没什么问题,其实换与不换区别不大,只是治病人突然换药确实需要适应,所以显得换方剂有些多此一举。 “苏大夫,刘太医要换,就让他换吧。”苏洵美劝解,“索性这病人快好了,咱们把重症病人看顾好才是要紧的。” 苏家医师看她出来劝解,知道她是想忍让,可是他们都忍不下这口气。 忽而转念想到那天她提出来的方剂,大声询问:“凌阳公子,那日你开的方剂就很好,如今已是第三日,不知病人效果如何?” 苏洵美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想说的,我的那十位病人,都已好转,再过两日就可出病坊回家了。” “既然要改方剂,那我们不如改成凌阳公子的方剂,这样效果又快又好。” 医师们纷纷附和,气得太医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刘太医是这群太医首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刚才的方剂是针对快好的病人,而我们也研究出了专门针对重症的方剂,效果更好。” 说着又拿起一张方剂,拍在桌案上。 苏洵美拿起一看,“嗯,这张方子确实霸道,病人吃了会见效更快。” 听苏洵美这么一说,太医们更得意了,苏家医师瞬间沉默了,这凌阳公子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这方剂猛地一看没什么问题,可一细看就发现用药太猛。 病人喝了确实可以立竿见影,但是病人身体底子这么弱,这样用药,必定会使身体亏损。 “可是,这样生猛的方剂,太医可考虑过病人的身体是否能承受?日后他们都还要下地干活、讨生活,身子骨亏损了怎么了得?” 苏洵美一下指出这张方子的致命弊端。 “好了!”康景鸿出声,打断又要争执起来的众人,“既然我和太医院奉皇命前来,调度安排都听我的,治病救人都听太医的。” 一锤定音,不容众人反驳,这方子换定了。 “郎君……可要请家主来?”半夏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洵美。 可她却一抬手臂,示意二人不要再说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晚上亲自和苏家主说。还是那句话,现在只要能救治百姓、尽快根除瘟疫,其他的都可以妥协。” 听到凌阳公子都这么说,人群四散开来。 她则带着玉竹和半夏巡视起病坊。 “玉竹,看完这一圈,发现什么了吗?”苏洵美看玉竹一直想说些什么,主动开口询问。 玉竹摇头,“除了接管病人的医师划分变了,其他的,没有什么改变。” 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句话,“郎君,病人我们就真的放任不管了吗?那药性如此凶猛……” 苏洵美轻笑,脚步轻快,“玉竹啊,你观察到了却没发现关键。” “凌阳公子!” 不等玉竹再问,就听一个苏家的一个小医师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苏洵美开口询问。 “是我们那组,现下忙不过来,想请您去帮忙。” “走,去看看。”苏洵美示意边走边说,跟着小医师往重症区走去。 “你的领队叫什么?”苏洵美随口一问。 “章太医,章之恒。” “他?”苏洵美疑惑。 “凌阳公子别误会,虽然刚接触,但是看得出这个章太医为人很好,医术也不错,就是不太受欢迎的样子,我们这组病人又多症状又重,领药、熬药连排队都排不上。”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地方。 “凌阳公子,久仰。”章之恒率先开口。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听说您的方剂效果上佳又药性温和,不知章某能否借来给我的病人一用?” 苏洵美一听就笑了,“章太医,您真是刚瞌睡就来送枕头。” “只是,章太医不怕受责罚?” 章之恒苦涩一笑,“只要病人能好,我无所谓。” “好一句‘我无所谓’,”苏洵美赞叹,“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手书一份儿方剂。” 这边交代好,苏洵美又带着玉竹、半夏出来了。 她接着刚才被中断的话题,继续问说:“所以玉竹,这会儿看明白了吗?” 半夏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试探着回答:“那些稍有地位的太医接手的都是轻症病人,而那些不受重视的太医,反倒分到了许多重症病人。” 苏洵美脸上笑容更深了,“对!” 玉竹眼神瞬间一亮,“所以郎君是想通过那些不受重视的太医,把重症病人接手过来。” 苏洵美双手一拍,“就是这样!” “那几个太医本就和我们不对付,没必要回回都和他们针尖对麦芒,起正面冲突。” “而那些年轻没资历的太医,若我们可以帮他们治好重症病人,功劳都算他们的,他们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玉竹和半夏恍然大悟,原来娘子是这样打算的。 晚间议事,苏洵美就把今天看到的情况都一一说了,想和爹爹与朱县令商议解决方案。 本想再讨论一番方剂的问题,却不知怎么了,太医们迟迟未到县衙。 苏洵美只能悄悄凑到苏湄身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苏湄听了,略一沉思,就点头同意了。 “那你自己做的小心些。” 苏洵美满口答应:“我知道。” 正说着,康景鸿那边的人来报。 “朱县令,世子派我来说一声,今日太医们无法前来议事了。” 众人凝眉,纷纷看向那人。 “为何?” 第27章 太医们都病了 “太医们恐是水土不服,从晚间开始,一个个腹泻不止。”那人如实回答。 大家一听,都觉得是借口,恐怕是不想再因为方剂调整的事再做争执,直接躲起来了。 可是再不相信,也都问了一句。 “可严重?需不需要我们去看看?” 那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太医们已经自己开了方子吃了。” 那人又一顿,接着说:“只是世子说,太医们一时间不适应,以免耽误诊治,所以明天开始,太医们的伙食想单独开个小厨房,费用世子那边出。世子叫我特意给苏家主说一声。” 苏湄点头,“世子思虑周全,我等照办就是。” 这群人,麻烦得很,苏湄也不想操心伺候。 小小的一出闹剧,谁都认为太医这谎扯得也太蹩脚了,可没想到第二天,见一个个果真面色蜡黄,才知道真是病了。 这日苏洵美巡视完自己的病人,就赶去了章之恒那里,见他也是面色蜡黄。 “章太医,可需要回去休息半日?”苏洵美出言询问。 章太医虽稍显疲惫,但精神尚可,摇头拒绝。 苏洵美不再多言,一起帮着给病人看诊。 “凌阳公子可需要打下手的?”云遥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 苏洵美佯装生气,“你还乱跑!嘱托你的事你都忘了?” 云遥摆摆手制止了忙要给他行礼的章之恒,只对着苏洵美说:“我就是把你嘱托的事都安排下去了,这才来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苏洵美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从前就是跟屁虫。 “那你来吧,正好借你的身份用用。”苏洵美带着云遥,去找另几位小太医。 晓之以利、动之以情,外加云遥的身份,说服他们使用自己的方子。 这边只留章之恒独自疑惑,这九殿下怎么天天跟着凌阳公子屁股后头跑,以前在京中不都是追着苏家大小姐不放的吗? 那边两人正说着,不远处一阵哭喊声传来。 苏洵美和云遥对视一眼,“去看看?” 走近,却见一个病床前围满了人,关月白竟然也在。 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扑倒在病床边,哭喊得撕心裂肺。 还没等苏洵美开口,关月白就先发现了她。 “凌阳公子!” 她开口求助:“狗儿父亲病重不见好转,刚才高热惊厥,我实在医术有限,您可以帮帮他吗?” 这时,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听了,想看见救命稻草,转而朝苏洵美脚边扑过来。 “求求郎君了,救救我爹!” 云遥赶紧上前,帮着苏洵美一把扶起小孩儿,苏洵美这才能迈开步子,走到床边。 “负责他的医师呢?” “是刘太医。” “他本就没几个重症病人,怎么不过来?”苏洵美疑惑。 关月白无奈道:“这孩子的父亲病情复杂,不仅有瘟疫,他本身还有痨病,不好治。” “已经去叫了三四趟,可能是忙吧,还没来得及过来。” 可能怕影响不好,她又加了一句苍白的解释。 一听这人还有痨病,周围本是看热闹围观的人一下子四散开了。 “痨病可是会传染的!” “听说这狗儿的爷爷和老娘,都是这个病走了。” 苏洵美却像没有听见众人议论一般,坐在床边给狗儿爹号脉。 “身体底子太虚了。” “狗儿,你爹这次发热,是因为瘟疫,但主要还是因为痨病。” 苏洵美皱眉,这种身体,根本扛不住刘太医的那张方子,他不来掺和一脚也好。 想着,她转头对半夏说:“我来开方子,你来写。” 云遥却一下子挤到旁边,接过半夏手中的纸笔,“我来。” 苏洵美这时候哪有功夫和他斗嘴,直接开始报方子。 不一会儿,一张温补又退热的方子就写好了。 “这张方子主要是治痨病的,附加了几味药,用来治疫病。”苏洵美向狗儿和众人解释。 又转头专门对狗儿说:“狗儿,不用担心,有我在,你爹的病只要慢慢养着,会好的。” 狗儿这时还泪眼斑驳,豆大的泪珠不时划过他黑瘦脸庞。 “郎君,你人真好,也好厉害。” 他抽泣哽咽着,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苏洵美笑笑,“那狗儿以后,想成为我这样厉害的大夫吗?” 狗儿抬手擦掉脸颊的泪水,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想!” 可没等苏洵美夸赞,他又突然摇头,语气也弱了许多,小声说:“不行。” 不仅苏洵美,云遥、关月白也惊讶了,“做医师不好吗?” “不是做大夫不好,”狗儿摇摇头,“我家太穷了,我爷爷和我娘都死了,爹也病着干不了活,只有我和奶奶种地。” “我家太穷了,没有学医的钱,也不会有人愿意收我的。” 听到这里,苏洵美沉默了。 也是,学医,至少需要家底殷实,经得起数年的学习。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学医往往都需要拜师学艺,一般都是家学渊源,比如像他们苏家这样。 而没有家族传承的,则要看门第,也需要极大的机缘遇到愿意收你为徒的老师。 贫苦的底层百姓,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几人都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狗儿,因为他说的就是现实。 关月白拉过他的手,“你说爷爷和娘亲都去世了,也是得了痨病吗?” 狗儿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先是母亲病了,总是咳嗽,后来爷爷也这样了,最后他们都走了。” “爹爹是在他们走后开始咳嗽的,城里大夫太贵,爹也没去看过。” 说到这里,狗儿低头抠着自己手指,“也是到了这里,苏大夫给看了,我们才知道爹还有痨病。” 忽然他抬起头,看向苏洵美,“郎君,痨病很严重吗?我爹爹会不会也要死了?” 他这几日偶尔听到周围人议论他们,听说这是很严重的病。 苏洵美喉头发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痨病是个富贵病,病人要好饭好菜地养着,不能劳累。可是他们这个家境,能怎么办? 她只能先撒谎哄着狗儿:“会好的,就是这病得慢慢养。” 有玉竹去亲自盯着,狗儿爹的药不一会儿就送熬好来了。 云遥见苏洵美心事重重,不似刚才开心,就找个借口带她先离开了。 狗儿轻轻吹着药,等稍稍凉了些,就给他爹喂了几口下去。 “你给他喝的什么?!” 一声怒气冲冲的质问在狗儿身后响起。 狗儿惊恐地回头,是刘太医。 第28章 这就是命吗? 狗儿结结巴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刚才一位郎君给爹爹开了药。”狗儿急忙解释,“我没有给我爹乱喝东西。” 他转头想找关娘子,可是刚才关月白已经去忙别的病人,走开了。 “你爹是我的病人,只能喝我开的药,懂吗?!” “不然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刘太医很是生气,上前一手打翻了还冒着热气的药碗。 这个凌阳公子,到处插手他的病人,要不是出来转这一圈,他还不知道呢。 这让别人怎么看他这个太医? “我的药!” 狗儿看药碗被打翻,急得跳了起来。 他气得失去理智,忘记了面对官家人的惧怕,一把推开刘太医。 “你凭什么打翻我爹的药!?没药我爹喝什么?” “你赔我药钱!” 不怪狗儿会着急,这次疫病虽然是官府主持救治,但是吃药的钱,病人自己是要掏一半的。 刘太医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大声呼喊:“来人呐!造反啦!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维护秩序的戍边军闻声迅速赶来,“怎么了?都散了!都散了!” “他把我爹的药打了!” 狗儿红着眼睛冲戍边军告状,都没注意到这些人是士兵。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正准备询问刘太医是怎么回事,那边刘太医却生气地叫道:“这个小子他闹事,快把他带走!” 周围明白情况的百姓一听,立马出来替狗儿求饶。 “官爷!官爷息怒!小孩子不懂事,这药洒了他着急,你们抬抬手。” 说着几个大爷大娘扯住狗儿,把他往身后拉。 这时狗儿稍稍冷静,才知道害怕,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可他洒了我爹的药,我爹没药喝了。” 两个士兵见状,知道其中肯定另有内情,能住进病坊的病人本就病情严重,肯定不能处置得太粗暴。 “行了!小孩儿,你不许再骂人吵架!这药再去熬一碗就是,账记在我头上。” 说着士兵又转头对刘太医说:“刘太医,病人病中情绪急躁,您多担待。” 见士兵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刘太医也不好再死揪着不放,况且他本就不太占理。 “其他好说,就是这小子给他爹乱喝药,他是我的病人,喝出毛病了算谁的?”刘太医话锋一转,非要在药方上争个高低。 “我……”狗子刚想出言解释,就被身边的大爷大娘推了一下。 刘太医见状,进一步逼问:“那你说吧,你爹的病还要不要看?你要是让别人给你爹看,那你以后都别再找我了!” 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哪懂这些,他又焦急地抬头四处望望,没有看到刚才那个温和的郎君和关娘子。 见他迟迟不说话,刘太医不耐烦了,“你还治不治?不治我走了。” 一边的大爷大娘听了更着急了,“狗儿,这病谁治都一样的。” “对呀,你可别得罪太医,人家平时都是给贵人们看病的,还治不了你爹的病?” 狗儿死揪着破破烂烂的衣摆,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治。” 刘太医一甩衣袖,用一只手捂住口鼻,远远搭手探了探狗儿爹的脉,就开始开方子。 …… 苏洵美跟着云遥,一路回到休息的小院。 “阿洵,别不开心了。”云遥出言安慰,“你放心,狗儿爹看病、养病的钱,都由我来出。” 苏洵美卸下帷帽透气,深呼吸一口。 “可是天底下不止一个狗儿爹,我们帮得了这一个,却帮不了请其他人。” “阿洵,那我就陪你走遍天下,治好这天底下的所有病人。”云遥说得认真,苏洵美此刻也听得认真。 她希望这能是真的。 “阿遥,其实我觉得难过,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如果不是这次疫病,恐怕狗儿爹也会像狗儿娘、狗儿爷爷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去。”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便会认为,这就是命。” “可这就是他们的命吗?为什么我们有这么多医师,却还是有那么多百姓看不起病、不知道自己病了?” 云遥看着她低垂的侧脸,微微一笑。 苏洵美奇怪,“你笑什么?” “我笑,我熟悉的那个阿洵又回来了。”云遥抬手揽起她耳边碎发,“阿洵,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那匡新年……” “嘭嘭嘭——” 苏洵美刚想开口询问他查的怎么样了,院门就被砸响。 云遥立马拿起帷帽给她带上,“谁呀?” “凌阳公子!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病坊看看吧!狗儿爹吃了药吐血了!”关月白在院外急得直跺脚。 院门打开,苏洵美就冲了出来,冲身后跟着的玉竹喊:“玉竹,你去屋里取我银针送来。” 关月白领着几人快速跑回病坊,这里已经围了许多病人。 “哎呦,听说吃了药没一会儿就开始吐血了。” “是凌阳公子开的药方,我亲眼看见的。” “哪儿呀,是刘太医,我也亲眼看见的。” 拨开人群,狗儿爹趴在病床边,还一口一口呕着鲜血,狗儿在一边边哭边擦。 苏洵美冲上前去,用手扶住狗儿爹的头,他的头很重,这就意味着他连自己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转头,见刘太医也在,苏洵美出言询问:“怎么回事?怎么会吐血?” 说话间,狗儿爹又一口血呕出,直接吐在了苏洵美怀里,血点喷溅在她脸上。 “阿……”云遥急得差点喊漏嘴。 “殿下,请回避。”苏洵美转头看向他,“还有周围的百姓,赶紧回避,不要围观,狗儿爹有痨病,会传染的。” 人群一听又后退几步,可还是想看热闹,没有完全散去。 云遥就更不愿意走了,甚至还想跨步上前来帮忙。 苏洵美直接吼了一句,“魏扬、魏灵!还不快带殿下走!” 魏灵和魏扬知道事情轻重,不顾自家殿下的威胁,架着云遥离开了。 说着她又回头去叫刘太医,“刘太医,快来搭把手,帮我扶住病人头,不要让他呛血,我来给他施针。” 刘太医却站在远处,没有走上前来的意思。 “你、你、你别想赖在我身上!他是乱吃了你的药才出事了!我这就去叫康世子主持公道!” 有些刚围上来的病人不明所以。 “听说,这小郎君的药吃死人了?” 第29章 又蠢又坏 “郎君,我来!” 半夏直接扶住狗儿爹的头,恰好这时玉竹的银针也送到了。 苏洵美哪有功夫在这时候和刘太医争辩,理会周围的闲言碎语,她立马开始施针。 劳宫、内关、足三里、合谷……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可苏洵美的针稳稳落下。 “不会真是这小郎君开的药吃死人了吧?” “没准,你没听刘太医说的?看他这样年轻,医术定没有刘太医好。” “还刘太医,刘太医人呢?你们是不长脑子还是不长眼睛?他人呢?一听会传染跑得倒是快!” 刚施完针没一会儿,狗儿爹就不再吐血了。 “血止住了。” 狗儿晦暗的眼眸瞬间燃起希望,苏洵美却一直皱着眉头。 “狗儿爹,能自己抬头吗?”她轻声询问。 狗儿爹耷拉着眼睛,听见苏洵美的询问,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抬起眼皮,头抬得很吃力。 虚弱开口:“谢……谢……” 看见这样,狗儿开心地冲苏洵美大叫:“谢谢郎君!我爹他好了!他不吐血了!” 可苏洵美面色却越发沉重,只转头吩咐玉竹,赶紧回小院再取些备用的血参送过来。 这边苏洵美刚站起身,刘太医就领着康景鸿快步赶来。 “康世子,就是这个苏家请来的什么凌阳公子,他乱给我的病人开方子吃药,这下好了,病人出事了。” 康景鸿一出场,众人纷纷行礼,唯独苏洵美站着没动。 “凌阳公子,”康景鸿看起来很着急,没计较她没有行礼,直接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洵美轻蔑一笑,“康世子怎么不问问刘太医,病人急症为何不赶紧救人,反倒非要在当下争个对错?” 康景鸿闻言眉头一挑,看向刘太医。 刘太医忙解释说:“不争对错难道要百姓认为是太医治死了人?那这样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威严何在?” “呵,”苏洵美差点儿气笑了。 “刘太医惯会避重就轻,拉扯朝廷给你背黑锅。我竟然不知道,我大夏朝威严就能被你一个刘太医给毁了。” 刘太医还想再说,却被康景鸿一个眼神制止。 “我来也只是想给大家一个公正,凌阳公子不必动怒,不妨说说这药方是不是你开的?” “是。” 苏洵美觉得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的方子,经得起查验。 刘太医瞬间支棱了起来,围观人群又开始议论。 “你看,他自己承认了。” “我刚看着,还以为他医术高明,没想到就是他自己惹下的祸。” “你们不清楚就别乱说,是刘太医后来把这小郎君的药给洒了,不让狗儿爹喝,狗儿爹喝得是刘太医开的药。” 人群的议论传到康景鸿耳朵中,他又转头向刘太医求证,“病人们说的可是真的?” 苏洵美皱眉,看狗儿爹的状况,十有八九是真的,她就说,怎么会突然吐血了。 “你给他又开了什么方子?是不是用了生猛的药?!”苏洵美气到头疼,大声质问。 刘太医抵死不认,“你少拿乔,我来时病人已经喝了好几口你的药,定是你的方子出了问题。” 康景鸿脸色不太好看,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凌阳能被请来帮苏家,必然医术超群。 而这个刘太医,一直想在太医院出名,这次出来,处处都想出风头。这次要是不趁机敲打敲打,恐怕要坏他好事。 他转头看着狗儿,“狗儿是吗?你来说。” 狗儿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一群贵人围着他一个,一时间吓得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 “我能作证!” 突然,围观的人群站出来一位病人。 “我能证明凌阳公子的医术绝不会有问题。” 他继续说:“四五天前,我和其他九人一起吃凌阳公子的药,今日他们全都出去回家休养了,只有我身子弱,还要再留一日。” “我们吃了凌阳公子的药,都好得很快,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人群惊讶于他们这么快就好了,能回家休养。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刘太医反驳:“你们是你们,这狗儿爹是另一回事。” “那我呢?” 关月白刚刚看情况不对,转身去请了苏湄来,恰巧遇见这一幕。 “是我向凌阳公子求救,请他来帮狗儿爹看看的,他开的方子我都看过,都是些温补药,绝对没问题。狗儿你说是不是?” 见熟悉的关娘子来了,狗儿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是,可是后来公子的药被刘太医砸了,刘太医又熬了新药给我爹吃,吃了没一会儿,我爹就开始吐血了。” 瞬间,一切明明白白。 “刘太医,可还要狡辩?你为何要给他开这么凶猛的药?你是真想看病救人,还是为了强行挽尊?” 苏洵美这时真想一碗毒药把刘太医送走,这样的庸医,留着只会危害更多的人。 刚才不明情况,瞎说一通的病人彻底不说话了。 今天是狗儿爹、明天就是他们,刘太医这不是想要他们的命吗? 只有一开始就了解情况的人生气地说着。 “看到了吧?你们不知道就别乱说,我刚才都看见了的。” “要我说想早点回家,就得去找凌阳公子。” “你们又不是没看见,刚才要救人那什么太医跑得有多快,这什么人啊!?” “他是太医,咱们能把他怎么样?说起来这群太医来的时候阵仗倒是大,干起活来,还是苏家大夫靠谱儿。” 康景鸿见事情果然朝着自己担忧的方向发展,暗骂刘太医又蠢又坏。 他好不容易搞臭的苏家名声,才这么一下就被他挽回了一些,再放任他瞎搞,只会坏了他的大计划。 “刘太医,小组领队你不必再做了,我会另找苏家医师负责。” 康景鸿难得在外人面前冷脸,刘太医也知道这次自己做得太过了。 他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学学当年的青城山李渊,一剂猛药力挽狂澜,从此名声大噪。 没想到自己功力不够,过了头。 康景鸿无视面带悔色的刘太医,对围观的病人说:“这次是我监督不力,我向大家赔礼道歉。” 他恭恭敬敬行礼,围观的病人瞬间不好意思了,气氛缓和不少。 康景鸿暗自松一口气,这些百姓,就是很吃这一套。 “爹——” 康景鸿刚想再安抚几句,却见狗儿哭喊着扑在病床上。 “我爹头怎么垂下去了?!” 第30章 凌阳公子,康某是不是见过你? 苏洵美刚在帷帽底下翻了一个白眼鄙视康景鸿的做作,就听见狗儿的叫声。 她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狗儿爹的手腕,就开始探脉。 手轻一点,没有。 手重一点,还是没有。 没有……连刚刚虚弱如游丝的脉象都没有了。 她不甘心,又探向脖颈处。 还有脉象! 仔细一探,是鱼翔脉。 鱼翔脉,脉在皮肤中游动,头定尾摇,似有似无,就像鱼在水中游动一样,通常表明阳气已亡于外。 “是鱼翔脉。” 苏洵美垂下手臂,缓了一口气平复情绪,艰难开口:“狗儿,别哭了。和你爹说说话吧,这会儿他还听得见。” 说完她就退了下来,给狗儿让出位子。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狗儿愣愣地,还充满希望地看着苏洵美,“公子,我爹会好的对不对,你对我说过的,我爹会好的。” 说着他跪着向苏洵美爬来,抱住她的双腿,“公子,你救救我爹,你刚才能救他,这会儿也能救他,对不对?” 苏洵美双拳紧握,眼睛紧闭,不忍看脚下的狗儿。 一开口,红了眼眶,哽咽着说出了她最不想说的话,“对不起,我尽力了。” 苏湄在一边轻轻拍了拍她手臂,“狗儿,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狗儿彻底绝望了,转身趴回床边,拉着他爹的手,放声哭喊。 “爹——你别丢下我——” “你走了,奶奶怎么办——爹——” “爹,没有你,村口的大黑狗咬我怎么办?我不敢一个人回去,你别走好不好,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家。” 周围啜泣声一片,谁都说不出话来安慰这个小小的孩子。 “郎君!血参拿来了!” 这时,玉竹气喘吁吁地跑来,却见周围人神色都很不对,再一看病床,举着血参盒子的手放下了。 苏湄再次上前,又去给狗儿爹探了探脖颈处的脉。 “狗儿……你爹已经走了。” 狗儿听了,哭得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关月白抹着眼泪赶紧上前来把孩子抱走,施针救治去了。 康景鸿面色深沉,狠狠瞪了刘太医一眼,然后立刻吩咐手下,要厚葬狗儿爹,当场拿出十两银子赔给狗儿。 苏洵美抬手抹掉眼角泪水,她看多了康景鸿演戏,知道康景鸿很有一套。而他这一番作为,还是想保住刘太医。 “区区十两银子,康世子就想买一条人命吗?”苏洵美反问。 康景鸿自然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继续说:“诸位放心,刘太医的行为,我一定如实在奏折中反映,让陛下知晓。” “那现在呢?还要留他在病坊草菅人命吗?不该即刻入狱吗?”苏洵美穷追不舍。 今天她一定要给狗儿爹讨一个公道,也决不能让他在在外面害人。 “反正我绝不会再吃他开的药了。” “光赔银子算什么?杀人偿命!把他抓起来!” “就是,要不是他非逼着狗儿爹喝他开的药,现在人还好好的呢!” “必须抓起来!” “原来太医也就是这种水平,还是苏家大夫靠谱儿,我不要太医给看了。” 群情激愤,一边喊着要把刘太医抓起来,一边喊着不要太医给看诊了。 康景鸿知道,今天不给出个说法,是不行了。 他向前一步,朝身后侍卫一挥手,“把刘太医给我抓起来,关入大牢,等时疫根除,一起押回京处置!” 刘太医们看着走上前来的侍卫,彻底慌了。 “世子!康世子!世子饶命!” 侍卫拖着他就往外走,刘太医彻底腿软了。 “世子——饶命——” 周围病人个个唾弃辱骂,要不是有戍边军在,恨不得当场把他打死在这里。 康景鸿又向人群走近几步,“各位,你们还在病中,不要这样激动,伤身。还请你们相信其他太医、医师,安心养病。” “什么?还要太医给我们看病?” 这时,已经被安抚住了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叫了起来。 这时众人又立马反应过来,纷纷出言,拒绝再让太医看诊治病。 “不行!绝对不行!” “本来就是个疫病,回头再给我治死了,我找谁说理去?” 康景鸿咬紧后槽牙,后悔刚才没问清楚就跟刘太医过来,现在场面已然失控了。 苏湄这时站了出来,挥手示意安静。 “各位老乡,听我一句公道话。” “并不是所有太医都像刘太医这样,其他人都是很负责的。况且我们现在确实缺人手,多些大夫一起治病,大家早治好早回家,这多好。” 病人们一听,渐渐冷静下来。 苏洵美看时机已到,顺势站了出来。 “康世子,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如您听听?” 康景鸿抬手示意,“请讲。” “这轻症病人,怎么治都不会出差错,苏家没有异议。但是重症病人,必须要用我开的温补方子,当然医师可以根据病人具体调整。您说这样如何?” 周围病人听了连连点头。 “我看行,刚才不有个人说吃过凌阳公子的方子,效果极好吗?” 康景鸿见大势已去,一口答应下来,“好!就这么定了!” 苏洵美倒有些惊讶,他竟然没再争取,就这样让苏家又拿回了治病救人的主动权。 那他先前忙得那一通,岂不是白费了?他会甘心? 可再多疑问,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苏洵美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还是那句话,只要能救治百姓、根除时疫、保住苏家,她现在可以妥协很多事情。 安排好剩下的事,她带着半夏准备回去换身衣服。 “凌阳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康景鸿追上与苏湄并肩而行的苏洵美,看向苏湄问道:“不知能否和凌阳公子单独聊聊?” 苏湄在二人间打量了一眼,只叮嘱一句:“凌阳公子记得早点回去换洗衣物。” 便独自离开了。 \"康世子,找我有何事?”苏洵美双手抱在胸前,主动开口询问。 这好像还是重生后第一次,她和康景鸿单独见面。 “康某想问,我和凌阳公子,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31章 敌意 苏洵美暗暗掐住环抱的手臂,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距离,谨慎开口:“康世子为何这样说?” 康景鸿温和一笑,“不然为何凌阳公子,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听他这样回答,苏洵美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是自己露馅儿了。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对啊,这个时候的康景鸿,恐怕还不知道她苏洵美这号人呢。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 “是苏家大小姐,以前同我说起过。” 康景鸿一脸疑惑,看起来匪夷所思,“苏家……大小姐?是九皇子殿下心心念念的那位?” …… 苏洵美一阵沉默。 看他一脸疑惑不似作假,苏洵美进一步试探,“对,苏家大小姐——苏洵美。” 说完她紧紧盯着康景鸿的神色,生怕有一丝错漏。 可奈何他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完全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果然,这时候他连苏家大小姐叫什么、是谁都不知道? 那他前世装作爱慕自己多年不敢求娶、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再想起来真是让她觉得恶心。 苏洵美更恨了,康景鸿,我苏家、我苏洵美,招你惹你了,何至于让你如此步步紧逼、欺骗? 你等着,等我腾出手来,你的账我要慢慢算。 这边康景鸿不仅没有任何反应,反倒反问苏洵美:“只是她一个闺阁小姐,为何会提起我?” 康景鸿也疑惑,难道是九皇子?不对,九皇子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又怎么会和苏家大小姐提起他一个外男? 苏洵美见对面康景鸿开始起疑,立马补充了一句,“那时我们聊起京中世家子,她说康世子颇有孝名。” 康景鸿素来对母亲很是恭顺,说这一点绝不会出错。 果然,康景鸿微扯嘴角,没再追问下去。 “既有孝名,那凌阳公子又为何处处看不惯我康某人?” “我不是看不惯你,我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向来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懂百姓疾苦。” “拿狗儿来说吧,他本来就是底层最贫苦的百姓,如果有父母在还稍稍好过些,如今无父无母,只有个奶奶相依为命,当真是六亲无靠,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康景鸿静静听着,没有接话,许久念出一句:“六亲无靠。” 苏洵美接着说:“他不像你,回家有母亲送汤送药,关怀备至。而他,想给父母侍奉汤药都再也做不到了。” 说到这里,苏洵美突然没了心情再同他在这里闲扯,她想要的答案已经试探到手,没必要再和他耗在这里浪费时间。 “康世子,我虽不是苏家人,但也想替苏家说一句。苏家行医救世百年,以后也只想行医救世。” “如果可以的话,康世子也大可不必对苏家如此有敌意。” 康景鸿笑笑,“凌阳公子这是哪里的话,一切不过都是公事公办。” 苏洵美没心思跟他在这打太极,“你说是就是吧。” 这说完转身就走。 “凌阳公子!”康景鸿又叫住她,“其实世家子弟,也并非都是你以为的那样。” 苏洵美只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小院泡个热水澡,但愿玉竹已经准备好热水。 康景鸿望着苏洵美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 过了许久,直到看不见苏洵美的背影了,身后的侍卫才出言提醒,“世子?” 康景鸿回过神来,抬脚往住处走去,“走吧。” 刚过了长街,再转入小巷就要到家门口了,却见一个女子刚巧从巷子中走出来。 她面容温婉秀丽,眉似远山、腮若春桃,一身穿青绿色衣裙衬得人温柔中又多了几分清爽。 女子手中还提着食盒,瞧见他好像还有些惊讶,急忙俯身行礼:“民女见过世子殿下。” 康景鸿只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你是……?” 关月白温柔大方一笑,“民女是病坊的医师关月白,不巧与世子有过一面之缘。” 康景鸿想起来,是刚才在病坊跳出来替凌阳公子做证的那位。 说着她抬了抬手中的食盒,“伺候民女的妈妈做了鸡头米羹,清爽滋补。民女想着给凌阳公子和世子送来些,感谢今日……不想门房不收,我就只能拎回去了。” “鸡头米羹?这不是江南的羹汤吗?” 关月白羞涩一笑,“妈妈是江南人,我从小就爱吃她做的江南菜。” “江南菜?”康景鸿和煦一笑,伸手接过食盒,“不错,我拿回去尝尝。” 关月白一脸惊喜,“谢殿下!” 康景鸿挑眉,“谢我做什么?倒是我要谢谢关娘子送我羹汤。” 关月白笑笑,“我是谢殿下今日能为狗儿主持公道。” 康景鸿收敛神色,反问道:“你是不是也想说,若父母俱全,他就不用受这样的苦。” 关月白摇摇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其实有的孩子有父母,也照样受欺负。所以受不受欺负,和有没有父母并没有直接联系。” “只是我和狗儿一样,也无父无母,所以更能感同身受罢了。像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谁都不会有顾虑,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康景鸿神色微变,“关娘子,抱歉。” 关月白却大方笑笑,唇边漾起两朵小梨涡,“世子殿下快回去喝羹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俯身行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康景鸿一个人叨念着,“关月白。” 关月白脚下生风,一路小跑着回住处小院,王妈妈等在门口。 “怎么样?世子可收下了?” 关月白抚着还“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点点头,“收下了。” 王妈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想着门房不会收呢。” 关月白自信一笑,“非亲非故,门房当然不会收,所以我直接交给康世子了。” 王妈妈疑惑,“娘子,我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又要去攀康王府的关系?” 关月白喝了一口茶水,歇了口气,“妈妈,我确定了,凌阳公子就是苏洵美。” “什么?”王妈妈惊讶。 “妈妈就装作不知道就行,还同往日一样行事。” 关月白继续说:“至于为何接近康世子?毕竟我也不能把宝全部押在苏家身上。既然上天给了我机会,那我就要都把握、利用起来,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所以,我现在有了新的计划。” 第32章 招工 病坊门口,后厨管事婆子李婆婆,带着几个干活麻利的嫂子、婶子快步往后堂走。 边走边交代。 “病坊这几日虽然出去了不少病人,可陆陆续续又进来一批,加上医师,每日的活路并不轻松,所以才又招的你们来打下手。” “其实主要就是让你们洗洗碗筷、做做饭,最多是煮药实在忙不过来,去搭把手。也没有特别难的活儿,踏实不偷懒就成。” 说着一行人就进了后堂的厨房。 李婆婆领着挨个给她们介绍。 “这是洗碗筷的地方,这里不同家里,碗筷洗完后都要用沸水煮了才能再用,这一定要记得。” 又走到厨房,接着介绍。 “这里是做饭菜的地方,你们只管洗菜备菜就行,另有厨子做饭。” 说着李婆婆又交代一句:“对了,太医另有小厨房,洗碗、做饭都单出来,如果叫你们去帮忙你们就去,没叫你们就别乱跑。” “是。” 跟着的人都乖乖答应。 婆子停下身来,看着站成一排的几人,“好了,我要交代的也就这些。” 说着她打量起队伍中一个面色白净、有几分机灵劲儿的妇人,走到那妇人面前,问道:“你叫什么?” “婆婆,我夫家姓姜,您叫我姜婶子就行。” 李婆婆看她还算伶俐,点点头说:“这几人你来看着些吧,有什么事你多操心盯着些,拿不准的来找我。” 吩咐完新招进来的这几人,李婆婆就让众人散了。 …… 苏洵美小院中。 玉竹早吩咐好小厮,烧了满满两大桶热水,给苏洵美和半夏洗漱用。 屏退院中其他下人,苏洵美就拉着半夏一起进了浴房,一人一桶,一起泡澡。 “今天倒是难得让玉竹伺候我一回。” 半夏右手掬起一捧热水,轻轻浇在自己左臂上。 玉竹在一边给二人看着添水,收拾换下来的脏衣服,还不忘和半夏斗嘴。 “等下次,我也要半夏姐姐伺候我一回。” 苏洵美安静泡在热水中,水汽氤氲,稍稍消解了几分悲伤。 “可惜了,本来能保他一条命。可能这也就是他的命吧。” 她轻声呢喃一句,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要释怀。 半夏和玉竹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娘子。 “行了,不说这个了,木已成舟。索性对于其他病人来说,改了新方子,他们会有个好结果。” 苏洵美不想大家一直都困在这件事情中,主动结束这个话题。 半夏转过身子趴在浴桶边,下巴抵在手背上,就像以往三人一起泡汤浴那样,八卦起来。 “要说这次,关娘子倒是让我吃惊。以往有事她总躲着的,再有前些时日只听那王妈妈给她造势,还以为她真忘了苏家这些年对她们的照拂,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能顶上来的。” 苏洵美认同地点点头。 她也以为,按照前世的路数,关月白只会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半夏补充,“我还听说,咱们还未到礼县时,有次百姓围攻苏家,还是关娘子给九殿下送的信,请他来营救的呢。” 苏洵美挑眉,“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玉竹和半夏对视一眼,只以为她吃醋了。 玉竹扯过一张凳子坐下,一脸神秘地说:“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都没发现。” 两人看她那样子,都凑过来捧场地问:“发现什么?” 玉竹羞涩地捂脸,小声说:“关娘子喜欢康世子。” “什么!” “什么?” 苏洵美和半夏异口同声,只不过苏洵美是惊讶,半夏是好奇。 “怎么说?”苏洵美开口询问。 “康世子刚来那一日,关娘子第一次见到他,整个人都看痴了。我后来偷偷去城外义庄时,关娘子都还没回过神来呢。” 半夏只跟着捂嘴偷笑,这种小女儿心思实在可爱。 苏洵美听了却若有所思,难不成这二人是天注定的缘分,再来一次也还是要干柴遇烈火? 还是他二人也重生了?不不不,不可能。 苏洵美甩甩头,立马否定了这种想法。若他们也重生了,那自己现在应该已经露馅了。 “只可惜,关娘子若真喜欢他,怕也难有好结果,毕竟门第放在那里。”玉竹惋惜。 苏洵美倒有些惊讶,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活泼的玉竹,能这么细心观察到这些。 “玉竹,上回叫你打听着王妈妈在礼县的所作所为,你都打听到什么了?” 所幸泡澡时间还长,苏洵美继续八卦。 “无非就是宣扬她家娘子人美心善的事迹,这样一来,关娘子在百姓中的口碑确实很好,她完全没受到苏家口碑变差的影响。” 苏洵美在心中暗自忖度,这件事情上,倒是和前世一模一样。 玉竹接着感慨,“不过现在我也想通了,只要不危害到咱们苏家,她求些虚名就求吧。我也懒得再去打听她的事了。” 苏洵美却不赞同地摇头,“不,这事儿你要继续打听着,尤其要把王妈妈宣扬的具体事迹记下来,以后回京,或许我们还有用。” 关月白,始终是个变数,现在看来人畜无害,未来呢? 其实她根本无心计较关月白前世偷情康景鸿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前世苏家的败落,关月白参与其中了没有。 如果连她也早早勾结康景鸿参与其中,那就别怪她不客气。所以她还是要在手中捏足筹码,以备不时之需。 接着她继续说:“你们俩,以后不仅要继续盯着王妈妈,更要盯着关月白,尤其是要注意她和康景鸿的来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我。” 半夏疑惑:“娘子是怕他们二人联手?” 苏洵美点头,“家贼难防。” 她怕没说清楚,继续解释:“其实方才我和康景鸿谈话,已经相当于摊开直说了。我怕接下来康景鸿会想尽办法直接对苏家出手,所以所有可能性我们都要小心。” “明白了。”玉竹答应着,起身又给二人添了一些热水。 “玉竹,匡新年,有消息了吗?”苏洵美筹划着,“既然开始和康景鸿打明牌,我们就必须要掌握主动权,先找到这个人。” 玉竹摇头,“只听打听到甘州好像确实有这么个药材商,但还没找到。不过娘子放心,我去催催,实在不行这两天我亲自去跑一趟。” 苏洵美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也只能先这样了。但是爹爹那边的药粉,你一定记得每天早早送过去。” 玉竹应声,不再说话,让二人好好休息一下。 这时院里突然传来云遥的声音。 “玉竹?半夏?阿洵可歇下了?” 第33章 打草惊蛇 听见院中云遥的询问,玉竹刚想回话说现在不方便,就被苏洵美叫住。 “玉竹,你去说我马上出来。我正好也有话想同他说。” 玉竹开门出去了,半夏和苏洵美纷纷起身收拾。 苏洵美穿戴好、披着半干的头发进屋的时候,云遥一身劲装坐在桌边喝茶。 “你要出门?”苏洵美看着他这一身打扮询问。 云遥起身,帮她系紧披风绑带,“戍边军有些事,舅舅叫我回去一趟。” “你今日……” 云遥看着她还带着水汽的面庞和湿漉漉的眼眸,责备的话说不出口。 苏洵美伸手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一回来就吃药、清洗了,不会有事的。” 云遥抽出手,“礼县的事一日不结束,你就要困在此处一日,我就一日不放心。” 苏洵美凑到云遥眼前,歪头逗他,“那没事,反正有你在。正如你那日天降神兵般护住爹爹。” “呵……” 云遥轻笑一声,“那日若不是关月白送信,我又如何能及时赶到?你真以为我是神人不成?” “你们何时走得这么近了?”苏洵美不动声色,问得随意。 却不知云遥是避重就轻,还是没听出她话中深意,只转过头逗她,“吃醋了?”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苏洵美眼眸一暗,“我才不吃醋。反正你要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对不起我、对不起苏家的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云遥“呵呵”一笑,也不接话,只交代事情。 “我这次回营中,要呆些时日,这边我都交代好了,有什么事去找戍边军领队李荣,他绝对听你的。” “匡新年的事,你别着急,也别操心,都交给我去办,我一定给你个结果。” 苏洵美点头应着,“听你的意思,今夜就赶回去?” “是。” 云遥回话,“早点去,早办完事,早点回。” “那我就不留你了,”苏洵美拿起他刚刚放在桌边的披风,顺手帮他系上穿戴好。 “虽是夏夜,晚上骑马风大、夜风凉,当心别受风寒。” 云遥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苏洵美奇怪,用眼神示意他,还不走吗? 云遥恋恋不舍挪动脚步,“那我走了,等我回来。” “嗯。” 苏洵美跟着送他到门边,这时云遥却突然转身,趁她不备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然后飞也似地跑走了。 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她有些发懵,心脏“咚咚咚”,漏跳了好几拍。 抬手轻抚眉间,仿佛还留有他唇上的温热。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耳根早已一瞬间红透。 候在院中的玉竹和半夏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瞬间瞪大了双眼。 “娘子,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两人转身一溜烟儿跑回房间。 …… 这边,云遥一夜奔袭,却不是去往百里外戍边军营的方向,而是反向去往甘州。 第二日午时,甘州来福客栈。 云遥带着魏灵、魏扬,站在客栈二楼包房窗边,端详着手中匡新年的画像,听手底下人汇报。 “回殿下,这个匡新年,就是甘州地界的药材商。苏家在甘州的药材铺子都从他那里走货,上次苏家往礼县调配的药材,全都是经过他的手买来的。” 云遥紧紧盯着客栈外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苏家就没查到他?” 那人否认:“没有,苏家就只自查到了自家药铺子,但没想到那药铺子掌柜竟然也认下了,罚了一个管仓库的小伙计,就算了事。” “接着说。” “那匡新年,祖籍本是苏州人士,二十年前进京开始做药材生意。十年前开始接触甘州地界的药材生意。现在甘州至少五成药材生意,要经他的手。” 云遥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问身边的魏灵:“上回在甘州梳理出来的药商名单,可还带着?” “不曾,那些都留在军中了。” 云遥点头,表示知道了,“无妨,今天我们先把人带回去,等回军中审问的时候再用那份儿名单也不迟。” “魏扬,人手准备的怎么样了?” “殿下,都准备好了,这人就在家中,就等您发号施令了。” 云遥丢掉手中把玩着的画像,看着远处那座宅子,“那还等什么,开始行动吧。” 不过片刻,云遥就带着一队人马彻底包围住了匡宅。 “只抓匡新年本人,妇孺幼小皆不许惊动。” “是!” 魏灵和魏扬跟在云遥身后,一层层闯进匡宅,手底下人搜了个遍,却不见匡新年本人。 搜查的人急忙进来汇报:“殿下,搜遍了。不见他人,而且……” 云遥坐在堂屋主位,看向来汇报的人,“说。” “而且他家眷也一并不见了。” 云遥拧眉,“不是说人都在家中?” 底下的人汗颜,“恐怕是前几日底下的人蹲守被发现了,已经打草惊蛇了。这几日匡宅下人正常活动,恐怕也是障眼法。” “卑职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云遥摆手,他又不是刑部,他的重点是怎么抓到人。 父皇当初就给了他一个月时间去查,已经半个多月,他才从阿洵这儿摸到匡新年这么一个线索。 再拖,一切都要生变。 “你去周边邻居和街坊问问,看看最近匡新年和匡宅,都有什么异动,说不定会有线索。” “另外,要着重问问,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出入过匡宅。” 魏灵发问:“殿下觉得,是有人刻意通风报信?” 云遥没有否认:“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说着又对底下的人吩咐:“一得到匡新年的消息,你就立刻派人去追。若还在甘州附近,就直接带回军营,若已回了他老家或其他地方,直接把人带回京城交给刑部。” “是!” …… 礼县,自刘太医被处理后,病坊的气氛一时间和谐许多。 第二天一早,苏洵美还是决定和玉竹亲自去一趟甘州,留下半夏打理病坊。 半夏巡视完病坊,又到后堂巡视一圈。 后堂厨房,她见有几个生面孔,于是看向管事婆子李婆婆,开口询问:“这是新招进来的?” “是,半夏姑娘。现下后厨忙,人手不够用,就又找了几个。” 半夏点头,不再询问,只交代一句:“每日碗筷餐具,一定要热水煮沸才能再次使用。” 李婆婆满口答应,刚送走半夏,那边太医小厨房就有人来催。 “婆婆,碗盘可准备好了?小厨房这边要出菜了。” 婆子立马笑脸应着:“快好了、快好了,这煮好了马上让人给你送去。” 心里却腹诽,京城的贵人就是麻烦,催催催,非要分开吃饭,这多出来多少活计? 虽然心里不快,可她手上也不停干着活。 正想着,姜婶子从外面走过来,“婆婆,以后这蒸煮碗筷的活计便让我来吧,我不怕热。” 李婆婆听了高兴,脸上立马笑开了花,“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个喜欢偷懒的。但是天这么热你细皮嫩肉的多受罪?还是我来吧。” “不过现在你帮我盯着些,我去给小厨房送碗筷。” 一不留神,她顺手端起刚要下锅蒸煮的碗筷,亲自送去了小厨房。 第34章 柳子 甘州城,通顺客栈。 苏洵美和玉竹一进城就找到这里,点了一桌酒菜,好吃好喝招待忙了好几天的柳子。 柳子也不客气,边吃喝边说:“郎君让我查的这个人,最近也有人在查他。三天前,我亲眼见到他了,正准备给玉竹去信,结果他连夜消失了。” “第二天我悄悄去他府宅探查了一下,我怀疑他已经被别人带走了,但是我也不确定。” 苏洵美皱眉,“消失……?” 柳子又捻起几颗花生米,嚼着说:“对,连家眷一起,要不就是自己觉察连夜逃了。” “对了,他宅子就在这附近,要不要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玉竹点头,“行,那吃完我们去看一下。” 而通顺客栈两条街外的来福客栈,云遥也刚收到线报。 “殿下,最近有好几拨人都在找他,大部分都是药材商找他麻烦,想来最近他那批货害了不止一个人。” “但是,还有一拨,是个走江湖的,叫柳子,在查他。” 云遥有些着急,催促道:“继续说啊。” “这个柳子,就刚刚,和一男一女,在隔壁通顺客栈见面了,这人应该就是背后让他查匡新年的人。” 线索断了,云遥这时正烦躁没事干,闲得发慌,直接站起来说:“走!我去会会他们。” 说着便带着一行人,向通顺客栈走去。 路过匡宅时,云遥看见府宅四周还守着戍边军,来回百姓议论纷纷。 他转头向魏灵吩咐:“让他们都撤了吧,守着个空宅子也没用。” 另一边,三人吃完饭结了账,就出门向匡宅走去。 玉竹刚跨步客栈走上主街,就一把被柳子拽了过去。 “郎君、玉竹,咱们走小巷直接去匡宅后院,扒在墙上一看就行。走正门咱们怎么看?” 玉竹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还好匡宅离通顺客栈确实不远,不过半刻钟三人就趴在了墙头上。 柳子开口:“看见了吗?都只有下人,不见一个主子进出。我昨天蹲了一天,不会出错的。” 玉竹看着他,不拆穿他的小心思。 “行了,我知道你辛苦了。你放心,郎君大方得很,不会少你赏银的。”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你来京城,我带你吃喝玩乐。” 柳子不好意思了:“这你就外道了不是?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字——义气!” 苏洵美看着他笑笑不说话,翻下墙头,递上一锭银子,“劳烦了柳兄,这算吃酒钱。” 她接着又说:“你回头要是再见着匡新年了,直接找人把他绑了送来礼县,别再传消息耽误工夫了。” 柳子收了银子抱拳告别,转身离开。 玉竹看着西沉的太阳,问了句:“娘子,要不歇一晚再回去?” 苏洵美摇头拒绝,“走,去客栈牵马,礼县还缺人手,我们不能离开太久。” 两人刚骑马出城门走出五里地,就见柳子骑着快马追来。 “玉竹——郎君——等等!” 两人勒马停住,柳子一追上来就说:“郎君,我刚打听到,就在我们吃饭的功夫,有一队官兵搜过匡宅,说不定前几日,匡新年就是被他们带走了。” 苏洵美用缰绳控制住坐下不安分的马儿,冲柳子一抱拳:“多谢柳兄,来日京城再聚!” 说完就带着玉竹扭头往回赶。 快马上,苏洵美冲玉竹大声说:“玉竹,等到了礼县,你不入城,直接去戍边军。” 玉竹边策马扬鞭,边看着前面的路问:“娘子这是怀疑,人是被殿下带走了?” “我怀疑云遥他根本就没有回戍边军,而是偷偷跑来了甘州。”苏洵美解释。 “你去军中,若亲眼见着他人了,就说我忘了给他带药,叫你特意他送过去。若没有亲眼见着他人,那他就不在军中。” 玉竹一口应下,二人不再说话,连夜赶路。 另一边,赶着去通顺客栈的云遥,自然扑了个空。 魏扬拽住一个跑堂的伙计,给他丢了一块碎银,开口询问:“刚才坐在那桌的三人呢?” 伙计开心接过赏钱,立马回话:“不巧,那三人刚走,和你们就前后脚的功夫。” 云遥觉得今天真的点背儿,什么都慢人一步。 魏扬继续问话:“那三人的长相,可还记得?或者可听到了叫什么名字?” “这其中一位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不过另一位小娘子自是很漂亮,”伙计思索着,“好像其中一个叫什么……玉……对了,叫玉竹。” “玉竹?!” 魏灵瞪大双眼,惊呼出声:“那带帷帽的岂不就是……” 他越说声音越小,和魏扬对视了一眼,只敢偷偷打量身边面色已变的云遥。 魏扬打发走客栈伙计,接过话茬,“殿下不是说,是苏娘子拖您查的匡新年吗?怎么她自己……还在查?” 云遥不想说出心中的猜测,“可能她怕我忙,不想再催我。” 魏灵和魏扬知道,自家殿下现在是在自欺欺人。 可是这时候谁都不会没这个眼力见,去戳破这个默认的事实。 “那殿下,接下来……” 不等魏灵说完,云遥转身就往客栈外走,“留一队人继续查,我得立马赶回戍边军,现在就走。” …… 天刚破晓,苏洵美就到了礼县,玉竹没进城,直接去了戍边军。 刚进院门,半夏竟然早早准备了饭,留在厨房里热着。 苏洵美洗漱完,边吃早饭边听半夏汇报昨天的情况。 “昨日第一日换药方,整体来说没有什么遇见什么问题。” 半夏给苏洵美又盛了一碗粥,看着她疲惫的脸色,劝道:“娘子今天就在院中休息吧。” “不了,吃完饭我就去病坊看一圈,他们第一次吃我的方剂,我要亲自去看看、诊几个脉才放心。等确定没问题了,我再回来休息。” 苏洵美知道,自己这会儿面色不光是疲惫,还有些难看。 这会儿半夏欲言又止,定是看出来了。 苏洵美吃好了,放下碗筷,冲她说:“半夏,先别问,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半夏点点头,撤下碗筷就陪着苏洵美巡视病坊去了。 病坊果然如半夏所说,一切正常,一些轻症病人也确实如苏洵美所料,有明显好转。 见没有大事,她再也支撑不住,回院中补眠休息去了。 这一觉睡得,连中午饭都没起来吃。 半睡半醒间,半夏轻轻拍醒苏洵美。 “娘子,醒醒!病坊出事了。” 苏洵美立刻清醒,睁大双眼,“怎么了?” 第35章 病来如山倒 苏洵美勉强恢复一些精力,穿戴好就和半夏又回到病坊。 半夏边走边说:“今天中午,章太医就开始上吐下泻,后来又高热寒战。其他太医一诊脉,就说是染上时疫了。” 苏洵美皱眉,其他太医不都看了,方剂也有,那叫自己来是什么意思? 半夏见状,急忙解释:“郎君别急,我们原以为是章太医手下重症多、又劳累才会这样,可没想到到了半下午,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位太医也开始高热寒战,便知道怕是太医们一起感染了时疫。” 苏洵美这才明白,半夏是担心苏家大夫的安危,要是他们也一起病倒了,那刚好转的局面怕是又要跌入谷底。 “朱县令和康景鸿都去请了吗?”她问道。 “去了。” 说话间,二人就赶到了病坊,康景鸿显然比她们还着急,已经到了病坊围在病倒太医的床前。 “朱县令、康世子,情况如何了?”苏洵美直接开口询问。 康景鸿侧身,立刻让出床边的位置,“凌阳公子,还请您给也给几位太医看看。” 苏洵美搭上脉,心下了然,她又起身给其他病倒的几位太医一一诊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转头冲朱县令说:“就是感染了瘟疫。”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病倒这么多太医?”康景鸿看起来十分担忧,询问身边的太医。 “人食五谷,哪能不生病?”苏洵美回答,“况且这些天他们天天接触病人,被传染很正常。” 苏洵美退后一步,接着说:“既然太医这边已经看诊开了方子,那我和苏家主就先去安排其他医师接手病人,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说着她就和苏湄转身离开。 这会儿康景鸿没时间理会她,开口问其他太医:“他们要想痊愈,还需要几天时间?” 太医忙站出来解释:“今天才病发,还不算最严重的时候,要等病程全部走完,恐怕最少要七到十天。” 等七到十天,苏家就要把这波儿功劳抢完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他还怎么一箭双雕? 康景鸿皱眉,“就不能快点?前几天你们不是研究出个方子,说三天就能好吗?” “这……” 太医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那方剂,药性之凶猛,治病虽快可身子却要被毁了,他们自己是不会喝的。 康景鸿不耐烦了,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温声细语说:“病人们都等着,总不能病人都好了,大夫还躺着吧?” “康世子,”这时躺在病床上的王太医艰难开口:“劳烦您请凌阳公子来为我们开方子吧,以他的医术,我们说不定三天就都能见好了。” “对对对,他的通用方剂都那么管用,若单独给我们开方子,效果肯定更好。” 朱县令也在一边随声附和。 康景鸿思索片刻,应下了:“行,我亲自去请。” 只要能解决当下的问题,叫他去求人又算什么呢? 苏洵美带着苏湄进了病坊后堂,立马开口询问:“咱们的医师有没有出事的?” 苏湄摇头否认:“没有。你给的药粉我每日都按时放在水中,想来不会再出事。” “没有?” 听苏湄这样说,苏洵美却更总觉得这事情有几分古怪,有些放心不下。 “我再开一副预防的方剂,从今天开始给所有医师煮了喝。” 刚说完,就见康景鸿走近。 他也不客套,直接说明来意,请苏洵美出手相助。 其实刚才,苏洵美就想帮他们看诊,说来说去,这些太医总归是个帮手,能帮他们减轻不少负担。 可是他们自己不开口,若他非要帮他们开方子,恐怕他们会心里不快,认为是自己瞧不起他们的医术。 这件事情,非要他们自己亲自开口不可。 所以康景鸿一提,苏洵美二话不说就跟着去了。 等所有事都忙完,天色都暗了。 康景鸿气冲冲地带着李先生走回院落。 刚一进门,就是对李先生劈头盖脸一通骂。 “这就是你给我说的惊喜!你说你去放倒所有苏家医师,结果人家一个没倒,我们自己的倒是放倒一大片。” “李如,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苏家派来害我的?” 李如第一次听见康景鸿直呼自己大名,就知道他一定是气极了,立马跪下请罪解释。 “殿下,病发本就要个过程。我安排的人说了,这两日给他们送去的碗筷都是病人用过且没有蒸煮过的,再过两日,他们一定都会慢慢病倒的。” 康景鸿皱眉,“那太医们怎么回事?为了配合你,明明早就把他们的饭菜都分开了,怎么会这样?” 李先生大胆揣测,说出心中想法:“属下也不知,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苏家在蓄意谋害太医。” 康景鸿摆手,“不可能,就现在的形势,苏家这么做并不会有多大的好处,若一旦被发现反倒会更被动,这么做对他们来说太多此一举。” “行了,太医病了就病了,这无可挽回。重点是你现在怎么保证接下来苏家一定会出事?” 李先生一咬牙,下定决心,“殿下放心,这次,我亲自出马,直接把从匡新年那里拿到的东西下在他们饭菜中,就不信他们不中招。” 听到李先生这样保证,康景鸿情绪稍稍缓和下来,亲自扶起李先生。 “对了,匡新年那边怎么样了?” 李先生回话:“不出所料,最近有好几拨人在查他,还好我们反应够快,我已经在四天前安排他回京了。” “你让他回京?为何不让他躲远些?”康景鸿疑问。 “因为这时候谁都不会想到匡新年敢回到天子脚下。” 李先生停顿一下,又放低声音说:“再者,万一东窗事发,我们到时候也方便处理掉他。” 听到这样周全的安排部署,康景鸿终于高兴了几分。 “好。那这里的事,你尽快。” …… 礼县再如何忙乱,戍边军营每日依旧井然有序。 玉竹快马加鞭,赶在午时,到了西北戍边军营。 她站在军营门口,冲守卫士兵大声说:“我是京城苏家大小姐贴身丫鬟玉竹,特有要事求见九皇子殿下,还请代为通传。” 第36章 殿下没骗你 门口守卫听见玉竹自报家门,没有为难他,只相互对视了一眼。 “请姑娘在此等候,我去给魏将军通传一声。” 守卫交代了一句,就转身进去了。 玉竹猜测恐怕还要等一些时间,然而赶了一夜路到现在,实在是有些疲倦。 于是她左右瞧瞧,牵马转身向军营边一棵大桑树下走去。 抬手把马拴在树上,自己坐在树荫下拿出干粮对付一口,没吃几口,睡意涌了上来就睡着了。 这边守卫进了军营,直奔魏禀德营帐,营帐里还有几位副将在同魏将军议事,他只能先在外等候。 “进来吧!” 片刻过后,营帐中魏禀徳传他进去。 “苏家大娘子的丫鬟要见阿遥?” 听见守卫汇报,魏禀徳疑惑,云遥不是就在礼县吗? 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定是他那个好外甥撒谎骗人家,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个臭小子,撒谎还留尾巴,还得让他来帮忙圆谎,幸好守卫还算机灵,不然早就露馅儿了。 魏禀徳交代:“你去给她回话,就说昨晚殿下公务忙得太晚,现在还睡着没起。如果着急走,就留一封信,如果不急着走,军中给她找个帐子先歇着等。” “是!” 守卫得到回复,立刻转身出去找玉竹。 魏禀徳这话说的有水平,玉竹一个大姑娘,怎么会留宿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呢? 这其实就是在变相的拒绝她。 守卫一出来就看见在旁边树下睡得正香的玉竹。 “姑娘、姑娘、醒醒!” 玉竹突然被叫醒,瞬间警觉,定睛一看,是刚才去通传的守卫。 她这才发觉,刚才这短短的功夫,自己竟然睡着了,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守卫看出了她不好意思,寒暄了一句:“姑娘赶路辛苦了。只是殿下昨晚公务忙得太晚,现在还睡着。” “还睡着?” 玉竹一听就是托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魏将军还有话交代。”那守卫把魏禀徳原话一字不差转述给玉竹。 玉竹自然是摇头拒绝了提议,说着掏出了苏洵美备好的药。 “我家娘子还等着我,劳烦您把这药转交给殿下,就说我家娘子忘了给他,叫他注意身子别染了时疫。” 说完她转身牵马,她得立刻回去把消息告诉娘子,好让娘子早做打算。 “玉竹——等等!” 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云遥的叫喊声。 玉竹转身,又惊又喜,“殿下!?原来你在的!” 只见云遥披散着头发,披着披风、里面似裹着中衣,看起来好像真的刚睡醒追出来的样子。 “玉竹,可是阿洵出了什么事?” 云遥走到跟前主动询问。 玉竹松了一大口气,还真是是刚睡醒。 于是她只得把刚才对守卫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云遥一脸无奈地笑着说:“阿洵就是操心太多,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说:“你和阿洵说,过两三日我便能忙完,一忙完我立刻回去。” 既然人也见到了,玉竹就放心了,更没必要拖着不走,云遥又交代了几句,这回真的翻身上马回礼县去了。 原来,两刻钟前,玉竹在大树下刚睡着,云遥就带着魏灵、魏扬策马扬鞭赶了回来。 只是刚到军营外一里地处,魏扬就叫停了马。 “吁——” “殿下!快停下!你看那树下是谁?” 魏扬眼睛极好,远远就瞧见了军营门口树下,那道熟悉身影。 云瑶、魏灵闻言,也赶紧勒紧缰绳,和魏扬一起躲进旁边杂草荡。 “怎么办?我们现在从正门过去,她一定会瞧见。”魏扬担忧地说。 “我们绕道,从军营后面进去。” 云遥眼珠一转,率先打马往小路上走。 魏灵快言快语:“哎呀殿下,要我说你直接和苏娘子坦白得了,明明她自己也瞒着你在查,怎么到头来弄得我们跟做贼一样了?” “咱们把事情一说,到时候和苏家的事放在一起查,不是更方便?” “你懂什么?”云遥没好气道:“她离家多年,什么都不清楚,所以才不能同她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添烦恼。” 魏灵被训斥了也不往心里去,他家殿下的脾性,他和魏扬最了解。 虽心有成算,但对身边人向来直来直去。 所以云遥一回军营和魏禀徳通了气,就赶紧换了衣服追出来。 这才将将和玉竹打了个照面,算是糊弄过去了。 玉竹骑马狂奔,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脑子哪里还转的动,跟没没有细想刚才在军营发生的一切。 只觉得幸好殿下是在军营中的,不然殿下要是骗了娘子,那两人之间的隔阂,不就更深了? 礼县小院。 给所有太医看诊开完方剂,苏洵美回到小院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她看到半夏担忧的神色,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半夏这才问:“玉竹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她留在甘州了?人抓住了?” 苏洵美叹了一口气:“哪儿那么容易,人没抓到,玉竹去戍边军了。” “戍边军?” 半夏更听不懂了。 “我怀疑云遥根本就没回戍边军,而我们要查的匡新年,也早早就被他给抓走了。” “啊?这……”半夏语塞,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 苏洵美挥挥手,“别想了、别想了,我现在也一团乱麻,只等玉竹带回来消息了,再做打算吧。” 半夏感慨:“只希望剩下的太医别再出事,到时候一个帮手都没有,反倒还得腾出功夫来给他们治病。” 正说着,院门被敲响了。 两人一对视,“是玉竹回来了?” 半夏急忙打开院门。 门外,玉竹风尘仆仆、面色疲倦。 半夏赶紧把人迎了进来,关好院门。 苏洵美也走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包袱。 “先去洗漱一下,半夏给你留了饭菜,吃完饭你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明天你休息好了再说。” 玉竹却倔强地摇头,“不行。我现在就得告诉娘子,娘子也好早早心安。” 听玉竹这样说,两人觉得可能消息不会像想象的那样坏。 “娘子,我在戍边军见到九殿下了。” 两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苏洵美像是在安慰自己。 玉竹紧接着蹦出一句:“放心吧娘子,殿下他没有骗你。” 第37章 祸兮福所倚 半夏欢欢喜喜带玉竹下去洗漱收拾去了,苏洵美又盯着下人安排好一桌饭菜在堂屋等着。 可越想苏洵美却越觉得有些不踏实,还有一些细节,她需要再确认一下。 玉竹清清爽爽在桌边坐下,等她酒足饭饱,苏洵美看着她嘴唇干裂,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玉竹,还有些细节,我得问清楚。” 玉竹这会儿吃饱饭,疲惫涌了上来,可她知道苏洵美着急,还是强忍着困意把事情的整个经过都复述了一遍。 苏洵美皱眉,这其中,疑点颇多。 于是她开口询问:“你是说,那守卫去通传时,说的是‘我去给魏将军通传一声’?” “嗯,对。”玉竹还有些不明白,娘子怎么问得这样细? 苏洵美向二人解释:“你找阿遥,若那时阿遥真在军中,不该说‘我去给殿下通传吗?’” “这……” 玉竹一时语塞,半夏也开始琢磨,只是她俩还是觉得,苏洵美想得未免也太细致了些。 看出来两人心中的想法,苏洵美接着说。 “还有,魏灵、魏扬向来和阿遥形影不离,若他在休息,那他们俩听说玉竹来了,必然出来一个回话,怎么会让守卫来打发她,自己却不露面?” 这话一出,半夏也觉得不太对了,“对啊,据我所知,这两人习武多年,身体很好,一般绝不睡懒觉的。” 玉竹皱眉开始思索,可是她这会儿的脑子,实在是有些转不动了,像一团浆糊,只能听对面两人分析。 “玉竹,那你见到殿下时,殿下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轮不到苏洵美再问,半夏就急着追问。 玉竹回忆着,开口呢喃:“殿下……” “面色如何?精气神怎么样?” 苏洵美看玉竹吃力的样子,急忙给出提示。 “对啊!殿下他面色疲惫,根本不像睡醒了,倒像我一样赶了一夜路。” 玉竹终于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殿下嘴唇干裂,眼下的乌青又那么重,明显是没休息好!” 玉竹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半夏心中一凉,觉得事情恐怕真有些严重。 至此,苏洵美却静静听着,格外平静,好像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在甘州我们没有与他碰面,但是现在看来,他一定是发现我们去过甘州了,为了避免我们起疑,他就连夜赶回戍边军。” 玉竹没好好休息带来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她瞬间变得格外低落。 “娘子,殿下为何要骗你?他明明找到了匡新年却不告诉您,这是为什么啊?” 苏洵美握住玉竹的手说:“那就要看,匡新年对他有什么用处了。” “先不说了,你快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一起商量。” 半夏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回房间。 “哎~” 半夏回到堂屋轻叹一声:“现在我才明白,当日娘子在船上对我和玉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当时还只当娘子耍性子、吃醋呢。没想到殿下他……真的变了,也学会对娘子撒谎了。” 经过世事变幻,苏洵美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他与她之间的感情,现在对他更多是防备与利用。 可没想到等真的确认他骗了她,她心中还是难过的。 她对他,竟然还有期待。 “娘子,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那匡新年现在是苏家假药案的关键人物,若没了他,我们怎么洗脱罪名?” 礼县的百姓要救、苏家的假药案要查清楚,这两个哪一个都很重要。 “既然一个个都等不及,那不如,我就再狠心一点。毕竟,是你们逼我到绝境的。” 苏洵美用手点着眉心,闭目思索。 “但愿大夫别再出事,顺顺利利清除时疫,不然假药案查清了也是白搭。” 这边苏洵美和半夏没有睡意,那边康景鸿的幕僚李先生也没闲着。 戌时末,李如偷偷约出他安排在病坊中的妇人。 他身穿黑色斗篷,把整个人都隐藏在斗篷中,厉声质问。 “我让你把病人的碗筷给苏家医师用,结果太医病倒一片,你就是这么做事的?” 对面妇人熄灭手中的灯笼,卑微解释:“大人,我不敢乱做事去害太医呐。我一听说,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思来想去,我觉得可能是新来的工人,拿错了碗筷。你看这办的糊涂事儿,我……” 李如不耐烦听她解释,挥手打断,右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用布包缠好的药粉。 “这次,直接把它放在苏家的饭菜里。” 对面的人在黑暗中小心接过,还不时张望,怕有人经过。 李如又提醒了一句:“你自己小心点,别事情没办成先把自己放倒了。” “哎,是,大人。”对面的人笑呵呵应着,“那个……” 李如又递过来一锭银元宝,“事成之后,给你一锭金的。” 妇人急忙接过,高兴得正想再恭维几句,却见那黑色斗篷转身离开了。 妇人也赶紧点亮手中灯笼,昏暗烛火下,疾步向家走去。 “李婆婆?是你吗?” 姜婶子才从病坊忙完往家中赶,黑暗中有些认不准前面赶路的身影,看着有些熟悉。 打招呼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惊得那妇人猛一回头。 姜婶子终于看清了脸,就是病坊的管事婆子李婆婆。 “婆婆,是你啊,我当是认错了。” 李婆婆捏了一把冷汗,“嗨,是姜婶子啊?吓我一跳。今天不是忙吗?我也才盯着做完病坊的活计。” “姜婶子,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这几日病坊都忙的。” “哎。”姜婶子应着。 说完两人便分道扬镳,在路口分别朝两边走去。 …… 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去病坊,太医全病倒了。 苏湄拉着康景鸿重新商量救治事宜,苏洵美只能接着给太医看诊开方。 “这样一来,还真是便宜了那刘太医。他关在大牢里,反倒躲过一劫。” 玉竹在一边打下手,还不忘吐槽两句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刘太医。 休息了一晚,她终于又恢复了活力,心情也不再那么沮丧。 就像娘子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 半夏也觉得玉竹说的有几分道理,随口附和:“真不知他是大难临头还是福大命大。康世子带来的太医,就剩他还活蹦乱跳了。” 苏洵美听了,摇头笑着说:“这就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吧!” 忙完太医的事,苏洵美照例巡视病人,然后再看看后堂,有没有纰漏。 病坊后堂,厨房、蒸煮房、小厨房……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郎君?” 突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靠近。 苏洵美抬眼望去,是个皮肤白皙、身材中等的妇人。 “我……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同郎君讲。”姜婶子双手交叉在身前,紧紧搓着。 苏洵美看出对面的局促,温和询问:“什么事?” 第38章 苏家医师也病倒 两刻钟后,苏洵美带着玉竹离开,面色如常。 只留下半夏还在厨房中巡视。 “妈呀!” 半夏检查着锅里的饭菜,突然惊叫出声,“这是什么?好恶心啊!” 她这一呼喊,厨房里忙活的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瞧,大家伙儿也都不吱声了。 “这也太恶心了……” “真膈应……这饭还怎么吃啊?” 半夏瞬间火冒三丈,变了脸色,怒斥道:“这菜谁做的?谁负责的?锅里这么大只老鼠,这菜你吃吗?” 负责这菜的厨师见状,唯唯诺诺地站出来,“这……半夏姑娘,我刚做菜的时候,那可是干干净净的。定是盛菜的人不用心看守……” 那看守的人立马跳了出来,“姑娘,可不是我啊,我没有,我看得可认真了,连个虫子都没进去。” “行了!别互相推卸了!”半夏怒目圆睁,“这还只是今天我发现的,那往日我没发现的是不是问题更大?” “这饭你们自己也是要吃的,若没发现,今天中午的饭,你们是不是打算把这老鼠挑出来,继续送出去叫人吃?” “喔……” 半夏说得周围人都有些恶心。 “半夏姑娘,这饭我们也要吃的,这事谁也不想是不是?” 那厨子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样,我们立马把这锅饭菜都倒了,重新做,花费都算我们的,怎么样?” 他们常年在礼县做席面,不想就这样坏了自己的口碑。况且现在这种状况还能有钱赚,谁也不想丢掉这样的机会。 半夏皱眉思索,看起来很是为难的样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来得及吗?” “半夏姑娘你放心,我们干活麻利,绝不耽误大夫们吃饭。”厨师信誓旦旦保证。 “那行吧,我盯着你们做,花费就算了,苏家不占你们这点便宜。从今以后我日日来检查,若再有这样的问题,我们立马换人!” 见半夏终于松口应下,厨师们马上行动起来。 这样一番折腾,这天中午病坊的饭吃得自然晚了些,然而到了下午,病坊就开始状况百出。 “哎呦,不行,你再等等,我得去趟茅房。”一位小医师面露难色地冲病人说。 “苏大夫,没事吧?” 小大夫边挥手边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到茅房,没想到茅房里里外外排了十几二十人。 个个面露难色,面容扭曲,不停催促。 “里面的快点。” 在外面排着的人纷纷琢磨:“你们说,不会是今天中午饭菜不干净吧?这么多人都……” “呕~” “不行不行,不对,我怎么还有点想吐?不会也染上病了吧?” 其中一人还抱着肚子,又开始干呕,一下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经他这么一提醒,也陆续有其他人觉得想吐。 “不会真病了吧?这么多大夫,这可不得了了。” 消息传回厨房,厨师个个忧心忡忡,“坏了坏了,这可怎么办,这真把人吃出事儿了,这活计是别想在干了。” 纷纷开始大扫除,打老鼠、除害虫,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做出最后一丝挣扎。 半刻钟,消息就传到了苏湄、朱县令和康景鸿那里,三人前后脚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苏湄急了,按理说洵儿那样的防护,他们的医师不会再出事的。 康景鸿看起来也一脸急色、面带愁容,“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底下人立马站出来汇报:“回世子殿下,今天下午开始,苏家的大夫也陆续病了,大约有二十人左右,不知道人数还会不会增加。” “他们大都上吐下泻,症状和病人相似。” 康景鸿扭头吩咐:“快去请凌阳公子来,为诸位医师诊脉。” 可下面的人却没动,继续回话:“刚才已经去请过了,可玉竹大夫说,凌阳公子这会儿也不舒服,恐怕也染上时疫了,出不来。” “什么?”康景鸿一脸惊讶。 苏湄听到那人这么说,却一下子冷静下来。 洵儿也病了? 这不对啊,是不是这丫头又在搞什么事情? 想到这儿,苏湄从容淡定很多,整理了一下衣衫,开口说:“康世子莫慌,我们还有这么多医师顶着,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着手安排。” 康景鸿还是一脸忧愁,一副只能这样办的样子。 周围病人看了,纷纷赞叹。 “难得这世上还有康世子这样,把咱们普通百姓放在心中的贵人了。” “康世子此次负责礼县时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是不容易啊。” 康景鸿就这样在众人的一声声赞叹中,亲自盯着苏湄安排工作,然后才痛心疾首地回到小院。 一进院子,他立马卸掉一身伪装,面色轻快:“李先生呢?” 李先生闻声出来,看见康景鸿红光满面,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世子这样高兴?” 康景鸿仰头瘫坐在座椅中,看起来十分放松。 “先生的计谋起作用了,苏家一下午就病倒了二十人。” 李如皱眉,“可我却听人说,那事还没成。” 康景鸿坐直身子,抬眼询问:“怎么说?” “说是今天半夏姑娘巡视厨房,发现饭锅里有老鼠,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让厨房重做了一锅。所以她下在锅里的药被倒掉了。” “不可能吧?我亲眼看见病倒了一片人。”康景鸿否认。 李如也不再回话,默默思索。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锅没洗干净,所以有药效但是不明显。”康景鸿猜测道。 “肯定是这样,刚才我瞧着这些人,不如那天太医病得重。”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如小声说:“但愿。” 康景鸿啧了一声,接着说:“别但愿了李先生。这说明这药有效果,你赶紧让那人再下一回,争取这次猛一点,把他们全撂倒。” 再晚就来不及了。 若真让这瘟疫在苏家手上被治好,他还怎么按倒苏家? 李如一咬牙,“行,我马上安排,今晚再给她送一次药。” 不过,他得自己留个心眼。 第39章 抓李婆婆现行 一下子病倒二十几位医师,病坊更忙了。 后厨更胆战心惊了,可苏家并没有揪着后厨不放,可能是忙得顾不上找后厨理论。 一来二去,后厨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倒是干活更加仔细卖力。 李婆婆今天忙里偷闲,不断观察着厨房,想再等个没人的空档,好进去办事。 昨晚,那位贵人又给了她两锭银子,说她做得很好,只要今天把这几包药再放进去,就再给她一锭金的。 终于,她瞅到一个机会,备菜的厨娘都出去了,厨子还没进来做饭。 就是现在。 “哎,你们两个,去外间把碗收收回来吧。” 李婆婆开口,支开在院中洗碗的两人。 然后她左右瞧瞧,偷偷溜进厨房,一边盯着窗外看有没有人进来,一边打开药包。 “婆婆,你干什么呢?” 突然,身后传来姜婶子的询问声。 李婆婆吓得手一抖,心脏狂跳。 没来得及倒进锅中的药粉洒了一些在灶台边。 “呃……我……” 李婆婆扯起一张笑脸转身,正准备扯个谎圆过去,却看见姜婶子身边还有一个人,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郎君……?” 苏洵美缓步上前,手心朝上伸到李婆婆面前。 “拿出来。” 李婆婆慌乱中强装镇定,干笑着狡辩:“郎君,您要什么呀?” 苏洵美没有心情和她你来我往的博弈,轻飘飘甩出一句:“婆婆莫不是看我每天治病救人,就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了。” 不等李婆婆想明白苏洵美这话什么意思,她反手就掐住李婆婆的合谷穴。 “啊——” 穴位的刺痛让李婆婆哀嚎出声,声音都变了调子,紧紧攥着药包的左手下意识松开。 苏洵美右手拿过药包,左手上手掐住李婆婆下巴,把药粉洒进了她嘴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看得姜婶子直起鸡皮疙瘩。 意识到自己吃了药粉,李婆婆“呜呜呜”地挣扎着,顺势跪倒在地。 “郎君!郎君救命!我错了!郎君饶我一命吧!” 苏洵美看都没看她,跨步走出厨房。 这时玉竹带着两名戍边军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李婆婆往外走。 苏洵美头也不回地交代:“姜婶子,后堂的事你暂时先管着。” 姜婶子听了,忙点头应和着把人送了出去。 李婆婆被拖出病坊,一路上不少人都看见了,这其中也包括关月白。 关月白心思一动,立马去后厨打听。 后厨院中大家还在议论。 “好像是李婆婆往饭菜里下药,要害苏家大夫。” “啧,这怕是要抓去县衙了。” “肯定是背后有人指使,不然李婆婆她图什么?” 关月白正好听了个七七八八。 不一会儿姜婶子走过来,打发众人别再聚集,赶紧去准备中午的饭菜。 关月白则立刻出了病坊,赶回自己住处。 “王妈妈?中午可煲了什么汤?赶紧给我装一份,我要去一趟康景鸿那里。” 王妈妈从厨房探头出来,“有,我现在就给你装。” 关月白趁这个空档,把听来的事情简要说了。 王妈妈疑惑:“娘子这时去找康世子是要干什么?” “自然是给他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王妈妈惊讶,“莫不是娘子以为,这事儿是康世子找人做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关月白信誓旦旦:“妈妈还没看出来吗?康景鸿来礼县,根本就不是为了疫病,而是来对付苏家的。” “啊?那你怎么还要去给他……你不是说要帮苏家渡过难关吗?” 关月白接过王妈妈递过来的食盒,“现在疫病稳住,苏家相当于已经渡过难关了,不然康景鸿不会狗急跳墙。我去不去通风报信对大局无碍。” 王妈妈不明白:“那你还去做什么?” “我说要帮苏家,又没说事事要顺他们的意。这件事情上,顺着苏洵美已经没有更多的好处了。但我现在去给康景鸿报信,他就会承我的情,我们也就会多一条退路。” “妈妈你记得,康景鸿于我们而言,是一条不亚于苏家的退路。” 解释完,关月白提着食盒就奔向康景鸿住处。 她轻轻敲响院门,对正准备拦住她的门房说:“劳烦您把这个食盒交给世子。就说今天中午病坊后厨的李婆婆下药被抓了,恐怕耽误世子吃饭,关娘子给他提前送来了。” 说完,关月白转身向县衙走去。 县衙正堂上,朱县令高坐主位,底下苏湄和苏家医师围坐了一圈,还有一大堆闻讯而来的百姓。 康景鸿带着李先生等随从姗姗来迟,朱县令忙走下主位迎接。 “我来迟了,听说抓到个在病坊下药的,什么人如此大胆?” 康景鸿也不客气,直接坐上主位,示意继续。 李婆婆正跪在堂下,想到被塞进嘴里的药粉,担心自己会不会也病倒,不停向苏洵美求饶喊救命。 “郎君……呜呜呜……” 苏洵美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李婆婆,冷冷开口:“想我救你?可以啊。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吐出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了。” 闻言,李婆婆十分配合。 她手哆哆嗦嗦从怀中又掏出几包药粉,“郎君,就这些了,就这些了。” 苏洵美拿起这几包药粉,放在鼻下轻嗅,是这个味道没错。 “谁给你的?” “我、我、我……” 听到这个问题,李婆婆犹豫了。 苏洵美立刻转身,作势要走。 看她要走,李婆婆赶紧喊住她。 “郎君!等等,是、是、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每次见面都是晚上,我没见过他的脸。” 苏洵美停下脚步,“黑色斗篷?” 记忆中那个身穿黑斗篷的身影再次浮上苏洵美心头。 会是他吗? 可她又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若是那个黑衣人害苏家,那前世为何要给她送信告密? 这逻辑很矛盾。 “接着说,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李婆婆拼命地想着。 “有!他左手大拇指上,有一道疤。” 朱县令示意座下的主簿赶紧记下来。 “还有呢?那你可曾听见过他叫什么?或者有什么外号?说话口音之类的。”苏洵美接着问。 “听那人口音,好像是外地的。” 李婆婆现在格外配合,努力回想着。 “那让你再次见到这个人,你能认出他的身形吗?”苏洵美紧盯着李婆婆,仿佛她要是敢撒谎,她就敢当场把她毒死。 “能!”李婆婆立刻表态,但是又怕把话说得太死,急忙补充:“应该能,天黑我也看不太清。” 苏洵美递给她一颗药丸,以示嘉奖。 李婆婆赶紧吞了下去。 她吃了药,情绪缓和不少,对着苏洵美说:“郎君,我想起来了。” “那个人好像说漏嘴过,叫什么……新……新年?” “新年?” 闻言,苏洵美和玉竹、半夏都心头一震。 “匡新年?”玉竹抢着问道。 第40章 和云遥杠上了 “你确定叫匡新年,没有听错?”连半夏也忍不住进一步追问。 李婆婆不太确定:“听得不太真切、那个姓好像不太常见,可能是我没听清,但是我确定后面两个字叫新年。” 但苏洵美却觉得,李婆婆没有听错,应该就是匡新年。 莫非匡新年真是早被云遥带到礼县藏了起来,而那有毒的药粉也是…… 想到这种可能性,苏洵美心头冰凉一片。 苏湄听了,隐约记起这个名字,洵儿刚来时问过他这个名字。 而坐在上位的朱县令听不懂了,开口询问:“凌阳公子,这匡新年,又是何人?” 苏洵美回话:“此事说来话长,等下我定会为大人解释清楚。” 说完她回身看向李婆婆,继续问:“你见过他几次?都是在何时?” “我……” “她见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匡新年!” 那道熟悉的少年声响起,语气还是那么飞扬跋扈、自信坚定。 “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座皆惊,众人纷纷跪拜行礼,康景鸿赶紧走下主座,要让位给云遥,却被云遥挥手制止了。 苏洵美惊讶,他怎么回来了?怎么在这时候赶着点儿回来了? 云遥走过来扶起苏洵美,“凌阳公子,我……” 苏洵美下意识退开一步,避过他的手。 打断他想要解释的话,盯着他质问:“殿下怎么知道这人一定不是匡新年?” 云遥收回被避开的手,“因为五天前匡新年在甘州城失踪了。而我现在得到了最新消息,匡新年已经携全家老小,逃出甘州府了。” “所以他不可能出现在礼县。” 云遥这话是对着苏洵美说的,像是知道苏洵美生气了,在向她解释。 苏洵美却撇过头去,避开他看过来的充满歉意的眼神。 “既然人没有抓到,那就还有一种可能。可能是有人声东击西,提前带走了匡新年,就把他藏在了礼县呢?” 云遥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洵美不看他瞬间生气的脸、不接他的话茬,继续冲李婆婆问:“婆婆,我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你见过他几次?都是在何时与他见面的?每次他都交代了什么事情?” “我……” 云遥见苏洵美直接无视了他,脾气上来了,完全不顾场合,又打断了李婆婆的话。 “你是觉得匡新年没有出逃,是被人指使在礼县做下这事?是我在骗你?” 苏洵美的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回怼:“殿下何必这般激动?难道我猜测有这种可能性都不行吗?” “我……” 听到这一句,云瑶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他自知理亏。 “哎哎哎——凌阳公子~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朱县令看着九皇子在堂下气得耳朵都红了,这凌阳公子竟然还敢回嘴硬刚,赶紧出来打圆场。 苏湄也赶紧走下来,皱眉冲苏洵美说:“与案情无关的事私下再说,凌阳,不得对殿下无理!”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这凌阳公子和九殿下之间,一定是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事情。 “不怪她,是我错了。”云遥瓮声瓮气解释,“婆婆,你接着回话吧。” 闻言,关月白嘴角轻笑,暗暗感慨。苏洵美真是好命,不论什么时候,总有男人愿意为她低头。 朱县令一挑眉,这凌阳公子到底是何人?殿下竟对他如此宽容护短? 李婆婆这才缓缓开口。 “第一次见面,大约是在十天前。他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偷偷把没有蒸煮的碗筷拿给苏家大夫用。” 此言一出,全场愣了一秒后,都沸腾了。 百姓听了也在堂外讨论。 “真不是个东西!” “为何要这样做?” “一锭银子啊!” 朱县令也看起来震惊又生气,一拍惊堂木,“肃静!刁妇!说!为何要这样做?” 李婆婆把头埋得很低,畏畏缩缩说:“那人说要让苏家医师都病倒,这样朝廷才会更重视我们礼县,派更多太医来治病,这样我们才有救。我一听也有道理,就答应了。” “蠢妇!” 朱县令恨铁不成钢:“所以现在苏家大夫病了,就是你干的?” 李婆婆忙摇头摆手否认,“不不不。” 片刻她又点点头。 在场的人都看不懂了,一个大夫直接出声:“你就说是不是你就行了,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是干什么?” 李婆婆解释:“可是那个办法没弄成,不知怎的,我明明给苏家大夫用了很多天病人的碗筷,可就是没一个人病倒。” “反倒是有天,我好像不小心拿错了碗筷,给太医送去了,结果第二天开始,就陆续有太医病倒了。” 人群又是一阵议论。 康景鸿暗自握紧座椅把手,心中痛骂:“当真是个蠢的!要是她不失手,不就没有后来这些麻烦事儿了?” 可是很快,苏洵美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当然不会成功。”苏洵美嗤笑:“自来到礼县第一天,我就给了苏家主防护的药,让他给所有医师加在饭菜里服用。为的就是防止医师被传染,避免瘟疫救治受到影响。” 此言一出,康景鸿脸色垂了下来。 搞什么?他和李先生天天绞尽脑汁,结果人家一开始就防着他了。 而坐在堂中的医师们终于放下心来,本来刚才听到李婆婆的所作所为,都担心自己会不会也马上要病倒了,现在看来大可放心。 于是纷纷向苏洵美道谢,还埋怨苏湄这个家主怎么不早说? 苏洵美催促:“接着说。” “第二次见面,是在前天晚上,他又给了我一锭银子和一包药粉,说这次让我直接下在医师的饭菜里。” “这第三次见面,就是昨天晚上,这回他给了我两锭银子和好几包药粉,说我昨天干得不错,让我今天趁乱再来一次。这次事成他会给我一锭金子。然后今天我就被……” 一个苏家的小大夫忍不住了,生气说:“所以昨天我们病了二十几位大夫,又是你干的?” 那婆子点头默认,不敢再多狡辩。 “你!” 坐在堂中的医师们纷纷出言指责怒骂。 “你知不知道这要耽误多少救治百姓的时间?” 苏洵美走过去几步,挡在李婆婆和这些医师中间,阻止这再度混乱的场面。 “诸位,别担心。其实昨天那些大夫并没有感染上瘟疫。”苏洵美出言安抚,“我昨天自然也是装病的。” “什么?” 康景鸿隐隐觉得不妙,怕不是这次,他们又被这凌阳给摆了一道? 第41章 全城搜捕 听苏洵美这样说,众人更是疑惑了,纷纷投来好奇又探究的目光,寻求解答。 “你下药的事,昨天中午被我发现了。”苏洵美巡视在场人的神色,故意轻描淡写道:“不然我会叫半夏演那一出戏整治厨房?” 此时,李婆婆一阵懊悔,她真是蠢,自以为天衣无缝。 而康景鸿更是咬紧牙根,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苏洵美。 说着,苏洵美从怀中拿出昨天那张包药粉的纸,递给朱县令等人传阅。 众人都从这张纸片上,闻到了淡淡的甜香味。 “这张纸上残余的药粉,让我心中有了一种猜测。可当时药粉已经用尽,我无法去确认查证。” “所以为了不让他们察觉好抓李婆婆现行,也为了再次得到药粉留作证据,我将计就计,设了一局。” 苏洵美目光在康景鸿脸上扫过,继续解释。 “我立刻让半夏找理由倒掉已经被下药的饭菜,重新做一锅饭菜,但是在新饭菜中加入了,我自己研制的微量泻药。” “这种泻药无毒无害,本是用来治疗腹痛便秘的。这样一来,等下午医师们开始不舒服,下药的人便会以为得手了。但是效果又不好,一定会让他想要再出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苏湄忍不住开口:“那昨天这些生病的大夫?” 苏洵美笑着说:“自然没事啊。你看今天早上他们是不是又好了,也不腹痛呕吐了?” 众人一想,还真是,这二十几位,今天又正常看诊了,大家都以为是他们不想影响救治,硬扛着来的呢。 这一出听得堂外百姓拍手称快。 “凌阳公子真是好聪明啊!就像上次一样!” “对对对!他上次护住了药草,这次又保护了苏家大夫,真是苏家的贵人!” “这哪是苏家的贵人?分明是我们礼县的贵人。说不定这次那老神仙又给凌阳公子托梦了,公子这是有仙缘啊!” “就是不知道凌阳公子可说亲了,他和我们礼县这样有缘分,不如留下做我们礼县的女婿吧!” 苏洵美听着百姓吹捧,觉得着实是有点太过了。 “那这药粉到底有什么问题?”康景鸿突然开口询问。 苏洵美刚想说出自己的猜测,可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惊得她自己起了一身冷汗。 好险,她差点犯蠢。 苏洵美握紧拳头,缓了片刻,才改口说:“其实这药就是普通的,能引起人腹泻呕吐发热的药罢了。” 听到这,朱县令好奇问:“那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害苏家大夫?莫非是有什么仇怨?” 苏洵美轻笑一声:“那就要问这背后之人了。” “所以,给李婆婆药的人,我们一定要抓住。” 云遥上前一步:“康世子、朱县令,此事事关重大,这个人,必须要抓住。我也会立马写一封奏折,向圣上禀明此事。” 朱县令明白,云遥这是在为苏家给他施压,可他也不傻,这件事查清了对他只有好处,他肯定是要支持的。 康景鸿拱手回话:“殿下所言极是。只是现在这件事都传遍了,不知那人还在不在礼县。” “康世子担心的不无道理,不过既然我要查,那就说明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苏洵美直面康景鸿,一字一句的说。 “昨夜我已经向朱县令秘密调用城门守卫,从子时起,礼县所有出入口戒严,只能进、不能出。所以那人一定还在城内。” 康景鸿闻言,藏在袖中的手深深扣进手心。 “另外,虽然昨夜我怕打草惊蛇,没让人跟踪李婆婆,可是这药的甜香味儿一旦沾染衣物,便久久不能消散。待找到嫌疑人选,我亲自一试便知。” 苏洵美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康景鸿一脸了然,是他又中计了。 他抬手抱拳对云遥说:“殿下,微臣这就立刻派人在城中搜捕。还请殿下能借我戍边军一用。” 云遥眼珠一转,“我可以借人给你。但我倒有个法子,或许能更快找到那人。” 众人齐齐看向他:“殿下,是什么办法?” 云遥似是要证明什么,建议道:“礼县不是什么交通要塞之地,外地人本就不多。既然李婆婆说那人是外地口音,要我说不如我们先从外地人查起。” 苏洵美应和:“现在我们不就是外地人吗?” “苏家、戍边军、康世子一行,我们都是外地人。不如先从我们自己查起,如何?” 康景鸿一听,简直气得要吐血。 这两人,这是明目张胆的针对他。 他暗暗转头看向身后的李先生,可不知什么时候,李先生已经不见了。 而其他在场所有人听了这个主意都觉得很妙,纷纷赞同。 “这比一个一个全城搜捕快多了,如果把外地人都搜完了还是没找到,再去搜查本地人也不迟。” 看大家都同意,云遥立马开始吩咐:“朱县令,先安排衙役从我戍边军查起,等排除戍边军嫌疑,再让他们协助衙役,去一一查看。” “但凡左手有疤的人,都要带到堂中来,让李婆婆一一辨认。” 众人立马行动了起来,纷纷亮出自己的左手,衙役开始查看谁的左手大拇指上有疤。 这一圈转下来,只有三个戍边军左手有疤,可一看就是刀剑伤,李婆婆也说疤的位置不一样,对不上。 等堂中所有人都查验完毕,竟然没再找出一个可疑的人。 众人只能等着,看外出搜寻,还能不能查出什么可疑之人。 苏洵美静静坐着,时不时观察着康景鸿的神色,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怎么没有想象中那么焦急? 难道这次真不是他干的? 那如果不是他干的?又能是谁? 苏洵美又扭头去看云遥,只见他正在发呆出神,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 感受到她的视线,云遥也看向她,眉头深皱,一脸苏洵美负了他一样的表情。 苏洵美收回视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眼中的猜测。 她刚放下茶杯,忽然想起来什么来,立刻眼神凌厉地盯着康景鸿问。 “康世子,刚刚还在你身边的李先生,他去哪儿了?” 第42章 李如自残躲追查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康景鸿,众人眼神中渐渐浮起一抹探究与怀疑。 康景鸿不知道这个凌阳公子怎么就突然发现了不对,他一时间还没想好托词和借口,只能绕着弯儿兜圈子。 “呃……凌阳公子观察得真仔细,看来你很关注康某。” 他确实不知道李先生去哪儿了,可他猜测,李先生应该是去想办法收拾残局了。 “我看见了,刚才有位跟着康世子来的灰衣先生,从我旁边走出去了。” 这时,堂外一个百姓突然喊出声。 人群突然“嗡嗡嗡”一片,都在议论。 康景鸿怕场面失控,急忙开口解释:“刚才李先生身体不适,我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这时,去外面查看的衙役和戍边军赶回来了,还带着几个嫌疑人。 衙役首领汇报:“回九皇子殿下、康世子,外间的苏家大夫、世子随从,连同物证都一一查看了,没有搜到黑色斗篷,只有这几人手上有伤。” 朱县令又叫来李婆子,可这几人还是都一一被否认了。 “你们可曾见过康世子身边的李先生?”苏洵美又问回刚才的话题。 这些人相互对视一眼,“确实不曾看见李先生,所以也未曾查验过。” 一时间,矛头再次对准康景鸿。 云遥跨上前一步,“康景鸿,今天如果不查验他,恐怕难以服众。” “殿下,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休息了,我……” 这会儿康景鸿怕说多错多,等真找到李先生对不上口供,惹出更多麻烦,一时间额头冒出一层急汗。 “九殿下,世子他确实不知我去了哪里。” 突然,李如拨开县衙门口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 只见他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真像是身体不大舒服的样子,一脸病容。 显然康景鸿也注意到了,他立马站起来往外迎了几步:“李先生,你……” 苏洵美皱眉,不知道他们二人又在搞什么鬼,难道她的怀疑错了,这事儿也不是他们干的? 李如冲康景鸿摇摇头,站在众人面前,用右手扶着举起自己的左手。 那左手上缠着白棉布,用一根七彩绳随意扎着。 苏洵美走了过去,心下觉得不好,没好气问:“怎么,这么巧,先生这手是受伤了?” 李如微笑解释:“真是不巧,今早我给世子倒热茶,茶水滚烫,我心太急,不小心烫伤了。” “这儿这么多医师,先生伤得这样严重,怎么不找人好好处理一下伤口、包扎一下?” “一点小伤,不碍事。” 苏洵美看着白棉布上渗出的血渍和脓水,趁其不备一把扯掉了李如缠在左手的白棉布。 “嘶——” 李如疼得直抽冷气。 只见李如左手掌连同大拇指一片血肉模糊,血浆混着血水黏糊在手上,伤口非常新鲜。 “凌阳公子这是做什么?”他面色更苍白了,生气质问。 “我见李先生受伤严重,所以想给你上点药、处理一下伤口。”说着,苏洵美从怀中拿出一小瓶金疮药。 苏洵美亲自抬起他的左手,一边上药一边细细查看,手上全是血泡,根本看不清原有的皮肤是怎样的。 “先生对世子这样好,连壶茶水都要亲自煮,任凭伤口腐烂化脓的话,世子会心疼的。” 李如一把扯过苏洵美手中的白棉布,生气的甩在一边。 那白棉布和七彩线绳恰好落在李婆婆面前。 苏洵美上完药,示意半夏接着包扎。 说完她转头冲康景鸿轻笑着说:“康世子也是的,这人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叫人带着伤来县衙呢?世子真不会心疼人。” 康景鸿:“……” 苏洵美却突然转头对李婆婆发问:“李婆婆,你看这李先生的身形,是不是和那人一样?” 康景鸿没料到她还死揪着不放,突然来这么一下子,顿时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 李先生不顾还没包扎好的手,拦住康景鸿说:“世子,就让李婆婆辨认一下吧。今天不说清楚,我会一直背着嫌疑,一次都问清楚也好。” 说完他主动站到李婆婆面前,开口道:“李婆婆,你且放心大胆的说,是不是我?” 李婆婆这会儿却跟丢了魂儿一样,看起来惴惴不安。 “我……” 云遥也觉察出李婆婆的异样,这人刚才辨认别人的时候后,分明没这么紧张。 于是开口催促:“李婆婆,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照实说就行。” 李婆婆抬起头,面容扭曲地盯着李如。 一字一句说:“不是他。” 话音落,苏洵美心一沉。 真怀疑错了?不可能呀,李如这手分明是刚才弄伤的,这明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不甘心,又追问李婆婆:“你再好好看看,身形可能会因为衣着的变化而变化。” 可李婆婆却越发坚定,摇头否认,“肯定不是他。” 在场众人刚升起的希望又落空了。 这人还是没找到。 朱县令立马走出来,吩咐衙役和戍边军继续在城中扩大搜索。 吩咐完,朱县令走到云遥和康景鸿面前提议。 “殿下,这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依下官看,不如先将李婆婆收监,您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您,您看可好?” 云遥点头应下:“行,都先散了吧。” 苏洵美走到朱县令面前,拿起手中的几包药粉说:“朱县令,这几包药粉,有害无益,那我就带回去处理了。” 朱县令笑呵呵说:“凌阳公子请便。” 人群四散,百姓意犹未尽,都想亲眼看见恶人伏诛,可哪儿那么容易。 苏洵美带着半夏和玉竹率先走出县衙,云遥见状,立马跟了出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上连一句话都没说。 等关上院门,苏洵美立马拿掉帷帽透气,轻轻把帷帽放在院中桌上。 转身看见云遥还在一边站着,仿佛才看见他一般,惊讶道:“有事儿?” 见他这样,云遥气不打一处来,“阿洵,你刚刚是在怀疑我吗?” 第43章 香雪紫 “哦?”苏洵美挑眉,“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有嫌疑,我不止怀疑你,我平等地怀疑每一个人。” “阿洵,我……”云遥心中有事瞒着,有些心虚理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 苏洵美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所以我怀疑你不可以吗?倒是你,我还想问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我……” 云遥语塞,走上前去轻轻握住苏洵美双肩,“我只是刚查到一点匡新年的消息,本想给你个惊喜的,结果却惹来你怀疑,我自然委屈。” 苏洵美微微一笑,右手搭上云遥的手背,薄唇轻启,“在场那么多人,我当然要一一问清楚,才能洗脱你的嫌疑呀。况且我们是什么样的情分?怎么是别人能比的。” 听她这样说,云遥却还是没有就此罢休。 “阿洵,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不是说这一次,我是说最近……” 苏洵美转头,收敛了脸上笑容,“那就要问问你自己骗过我没有了。” 云遥眉头一跳,瞬间明白了,垂下眼眸,一脸愧疚。 “阿洵,对不起,我……你发现了吧,我这次确实先去的甘州抓匡新年,没有回军营。” 苏洵美逼问:“那匡新年呢?他到底是不是你带走的?” “不是我,阿洵,”云遥就这样看着苏洵美,“我向你保证,匡新年不是我带走的。我也一定会帮你找到他。” “你还骗我什么没有?” 云遥摇头:“阿洵,再没有了。” “你和康景鸿,熟吗?”苏洵美继续冷冷地开口。 云遥摇头。 苏洵美不依不饶继续逼问:“那你有没有瞒着我去做不利于苏家的事?” “苏洵美!” 云遥再也忍不住了,气得怒吼了一句。 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再叫她的名字。 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他又有些后悔,上前一把抱住苏洵美,把人紧紧搂在怀中。 苏洵美挣扎,想要挣脱出这个怀抱。 云遥抱得更紧了。 “阿洵,你怎么了?这样的你很不对劲。” “阿洵,自从我在甘州再见到你,你这双眼睛,就装满了事情。” “我看出来了,这双眼睛装满了恐惧和担忧,还有对我的不信任。我没说,不代表我没发现。” “阿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洵美把头埋在这陌生又熟悉的胸膛,眼泪决堤般涌出,打湿他胸前衣襟。 脑海中,他坐在监斩台上扔下行刑令的画面一遍遍地闯入眼前,他欺骗的话语还响在耳边。 泣不成声,她抬手重重地一拳砸在他胸口。 云遥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 “阿洵,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来解决。” 听他这样说,苏洵美泪如雨下,哭得更大声了。 她不想贪恋这个怀抱,但是现在,请允许她再靠一会儿这个胸膛。 因为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靠在这里听他的心跳。 云遥轻叹一口气,用手轻抚她后背,“也好,你哭出来总比憋在心中要好。” 两世来,这是苏洵美第一次,因为云遥的欺骗与背叛而痛哭。 许久,苏洵美才又抬起头来,此刻眼睛已经红得像只兔子、肿成颗桃子,说话带着浓浓鼻音。 “是我太害怕苏家出事了,但是阿遥,你要相信,在心底里,我始终是相信你的。” 看着云遥近在咫尺的眼睛,那清澈眼眸中倒映着自己,苏洵美突然觉得,她这句话太残忍,她不由得再低头把自己埋在他胸膛,不去看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躲在廊下的玉竹半夏,和躲在庭院外的魏灵魏扬终于松了一口气。 魏灵叹气,小声嘀咕:“真搞不懂殿下,为什么不能告诉苏娘子?” “魏灵!”魏扬提醒他别乱说话:“你是不懂,殿下是怕苏娘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哦。” 魏灵讪讪,尴尬撇嘴。 “咚咚咚——” 院门响起,玉竹打开院门。 “家主?”玉竹惊讶,她急忙回头去看院中的两人。 幸好,两人已经分开了。 苏湄看着还堵在门口的玉竹,一挑眉:“怎么?不欢迎?不让进?” 玉竹连忙摆手,让开道路。 苏湄信步走进庭院,看见了守在庭院入口的魏灵和魏扬,开口询问。 “哦?殿下也在?” 魏灵魏扬急忙抱拳行礼:“苏家主。” 苏湄转头,远远看见庭院中站着的两人,径直走过去。 走近些看见苏洵美肿得像核桃的眼睛,他一愣。 “这是……吵架了?” 苏湄皱眉,“洵儿啊,不是我说你……” 苏洵美一扭头,云遥连忙截住话头:“苏伯父,你来找阿洵,是有事要说?” 苏湄知道这两人之间闹了矛盾,只是现在还有正事要问,就顺着云遥的话点了点头。 云遥识趣的说:“刚好我也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说着他便带魏灵和魏扬离开,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苏湄,两人闹矛盾,是他的错,叫苏湄千万别再说苏洵美。 苏湄走进正堂坐下,玉竹和半夏倒好茶水就要退下,却被苏洵美叫住了。 “你们也留下来听听吧,这事儿复杂着呢,还是明白前因后果的好。” 闻言,玉竹和半夏乖巧的立在一边。 苏洵美缕清思绪,便娓娓道来。 “想必爹爹知道,青城山除了擅长治病救人,还擅长解毒制毒。” 苏湄闻言点头。 “师傅当年就是一剂毒药救人一命,因此名扬天下。但也因为这不同寻常的救人手段,青城山在外人眼中褒贬不一,向来神秘。” 苏洵美继续说:“青城山有一栋楼,名叫独楼。这里面装满了青城山研制出来的毒药。其中有一种毒药,就叫香雪紫。” 边说,苏洵美边掏出从李婆婆那里拿到的药粉,给每人递了一包过去。 “香。取其香味悠然甜腻。” “雪。取其性至寒至凉。” “紫。取其色为淡紫,用以表示其不同于正常药品,是毒药要慎用。” 说到这儿,苏洵美停下来,对着玉竹和半夏说:“你们可还记得,昨天刚从姜婶子那儿拿到沾着白色粉末的纸片时,我曾问你们,可觉得这药香味儿熟悉?” 被苏洵美这么一提醒,玉竹突然记了起来,冲几人说:“我想起来了,这股熟悉的味道,就是香雪紫。” 半夏也记起来了一点,开口说:“我隐约记得,当年娘子随二师兄,也就是真正的凌阳公子去独楼里见过这味毒药。” 苏洵美点头,继续说:“这香雪紫,服用会让人体内阴阳失衡,从而诱发难以治愈的寒症,非要青城山的解药才能解其毒性。不过就算治愈也需要再将养数年。” 苏湄打量着手中的药包问:“莫非这药就是香雪紫?” 看着三人求证的目光,苏洵美却摇头否认。 “不,这不是香雪紫。” 第44章 瘟疫背后的秘密 “这些药粉,都是被改良过的,去除了香雪紫的毒性,但依旧保留药性。简单来说,这药,会诱发人得寒症,其症状和这次礼县瘟疫,一模一样。” 听到这,三人的面色开始往下沉,一种不好的猜测在他们心中升起。 苏湄震惊,难以置信的反问:“难道你猜测,礼县的这次瘟疫,不是自然发病,而是被人投毒所致?” 一句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在几人心头炸开。 苏湄的猜测,正是苏洵美这两天所想。 前世,苏家被满门抄斩的诸多罪名中,就有一条是见利忘义、戕害百姓。 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苏家为了利益去坑害百姓? 可是苏家再如何经商,终究是个医者,主业都是行医救世。 所以前世她一直想不通这一点,只觉得是墙倒众人推,一股脑把所有罪名都安在苏家头上。 而那封信神秘信件上也说,苏家在礼县是被人算计了。 当时看到信中这一点,她更稀里糊涂,苏家不过是治病救人,还能如何被人算计? 可是昨天,当她拿到姜婶子递给她的那片纸、闻到这个熟悉的味道、想到那味毒药。 她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 她瞬间把这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礼县瘟疫是人为制造的,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这人先是制造礼县瘟疫,再让苏家接下圣旨来礼县清除瘟疫,接着苏家的药材出现问题救治不力、造成疫病扩散,边民守军惨死激起民愤。最后顺势彻查苏家,再把制造瘟疫的帽子扣在苏家头上。 如此一来,从头到尾形成了一个闭环,在外人看来,苏家那些让人痛恨的行为,看起来都会变得合情合理。 苏家只能百口莫辩,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个制造瘟疫的人,引着苏家一步步走进圈套中。 看着三人难以言说的表情,苏洵美把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 苏湄谨慎的开口:“洵儿,在没有证据之前,这些都只能是猜测。” 苏洵美点头认同:“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找出这证据,不为别的,只为到时候真有人把这盆脏水泼到苏家身上的时候,我们有力自保。” “洵儿,你可是有了怀疑的对象?” 苏湄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没有一点苗头,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康景鸿!” 苏洵美又一顿,“还有……云遥,或者说陛下。” 苏湄瞬间拧紧眉头,低声喃喃:“这康景鸿嘛,一来礼县就在暗里处处与我们作对,可以理解。” “他可不止礼县,”半夏站出来向着苏湄补充道:“家主,娘子还没同您说吧?从我们那天带着药草出京开始,这康景鸿就一直在为难我们。” “还有,刚才在堂中,这康景鸿就试探过我。”苏洵美说出自己的观察。 “这药粉的事,我本想今天一并揭露出来。可就在开口的前一秒,我突然意识到若苏家真是被人算计了,那现在说出来,无异于把自己明晃晃提前暴露在敌人的弓箭之下。还不如我们装不知道,然后暗中做准备。” “只是我一直没想明白,康景鸿他到底图什么?” 想到死前康王妃嚣张地说,不图她那仨瓜俩枣的嫁妆,那他们康王府到底图苏家什么? 苏湄思索着说:“确实,你做得对。这样看来,康景鸿的目的性很明显。” “只是九皇子或陛下,又怎么说?” 玉竹和半夏对视一眼,不再开口,只等苏洵美自己开口。 “父亲,你可知今天我为何要与他争吵?” “为何?” “因为匡新年,他是假药案的重要人物,我要云遥去查,可他却瞒着我想偷偷去把人抓了。” “到现在我都不确定匡新年,到底是不是在他手上。所以我今天逼问他,不是在耍小性子,而是真有一种可能——匡新年在他手上,听他的吩咐行事。” “主要是,瘟疫这事,连皇帝和天下百姓都算计进去了,康景鸿他有这样的能力吗?” 苏湄没有开口,暗自思索着,不敢再接着问下去,可苏洵美还是接着说了。 “康景鸿的背后,一定还有高人,就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云遥,还是陛下了。” “洵儿!” 话音刚落,苏湄立马出声打断,不让她再说下去。反而转头向三人叮嘱。 “这话,可以想、可以猜,但是不可以再说。除了我们四人,决不能再让第五人知晓。” 三人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点头。 静了片刻,苏湄才又再次开口,“呵、不惜用一个县、甚至整个边城的百姓为诱饵,当真是看得起我们苏家!” “现在看来,假药反倒成了小问题。我们得好好查查这瘟疫的来头。” 苏洵美看向苏湄,“爹爹,我之所以会把这些都说出来,就是发现,这事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去处理的了,我需要家里的资源支持。” 苏湄轻叹一口气,“你这孩子,你早该说的,总不能什么都让你一个人扛着吧?你忘了?咱们苏家是一体的。” “来,咱们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洵美压下心中的感动与惆怅,开口说:“关键还是在匡新年,不仅是假药的问题。既然李婆婆能说出匡新年,不论是不是真的匡新年本人,那这药粉,都一定与他有关。” 几人都认可这种推测分析。 玉竹开口建议:“娘子,那我再去找柳子,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再接着查匡新年,看看有没有新线索。” “可以。”苏洵美点头,“多给他些银钱,让他多费心。” 苏湄也对着玉竹交代,“你们以前通信的方式太麻烦,我那里有养着专门传信的飞鸽,你们以后联系用这个,快些。” “另外,告诉你那个朋友,若需要人手帮忙,就去找京远镖局,这个镖局的老板和我是过命的交情,又和我们苏家合作多年,可信。” “好!”玉竹一一记在心里。 半夏在一边,有些着急,“家主、娘子,那我呢?我能做些什么?” 苏洵美笑了,“你别急,你等会儿就去帮我打听件事。那个李婆婆,我觉得她今日辨认李如的时候,很奇怪。待明日,我还要再去见见她。” 第45章 康景鸿崩溃 从县衙回来,康景鸿一直闭门待在小院书房中,谁也不见,也没叫午饭。 直到饭点都过了,下人实在担忧,请了李如过来劝劝世子。 李如单手端了饭菜进屋,下人跟在身后把门又关上。 “世子,该吃饭了。” 李如没有行礼,只自己把饭菜摆好,然后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闭眼躺在躺椅中的康景鸿。 “李先生,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去请太医再看看?” 许久,康景鸿才缓缓开口,他再不说话,李如都以为他睡着了。 李如轻轻抬起左手,自己看了看,“无碍,那凌阳公子给的金疮药挺好的,刚涂上没一会儿,就不疼了。” “其实你今天不必如此,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的。” 康景鸿坐直,眼中没有往日的凌厉,只剩一丝疲惫与担忧,定定看着李先生左手说。 “幸亏是左手,伤得这么重,不然以后连字都写不成了。” 李如勾勾嘴角,“殿下不必为我惋惜,是我自己做事出了纰漏,让人看到伤疤,那我就要承担这个后果。” “所幸斗篷提前处理了,说来也要感谢关娘子好心提醒,不然真来不及。” 康景鸿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李如:“回头,我得亲自感谢她。” “我还没问你,那妇人怎么会知道匡新年?” 康景鸿很是疑惑,按理说,匡新年这个人,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才对。 “是我,是我告诉她的。”李如解释。 “我昨天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就留了一手,假装说漏嘴,让李婆婆认为我是匡新年。” 康景鸿了然:“幸亏你多留了个心眼,不然……今天恐怕我们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可一细想,这样他们不就间接暴露了? 他又皱眉问:“先生不怕他们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 李如回答:“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他有什么证据?况且匡新年现在在我们手中。” 李如停顿片刻,又接着说:“再退一步,大不了到时候我出来认罪就是,只要我死咬是我贪功瞒着你使用小手段、你根本不认识匡新年,他们又能如何?” 闻言,康景鸿立马转过头来,瞪大双眼死盯着李如。 康景鸿咬着牙冲对面人语气不善的说。 “李如你给我记住,我救你一命,不是让你替一个药贩子挡灾用的。” 李如突然喉咙一哽,没有回话。 “你别忘了你给我承诺过的,你会帮我直到目的达成。” 康景鸿一口吞掉手中茶水。 “给京城去封信,让他们做好准备,若这边无异动就算了,若这边一有异动,就立马送匡新年一家上路。” 李如应下了,“还有一事,我们也得处理干净。” “什么?”康景鸿询问。 “那药。” 李如分析:“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匡新年身上,还没发现药粉的问题。我们必须要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那几包处理掉。” “这药粉才是最关键的证据,只要他们没发现这个,就算找到匡新年,也不过是卖些假药的小事。” “可现在那药粉已经被那个凌阳拿走了。”康景鸿懊恼,“我今天真是脑子发昏了,竟然让他拿走了。” 他现在真的很挫败,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最近,他们真是节节败退,本来一开始一切顺利的,就差临门一脚。 然而,就从苏家连夜送药出京开始,就从那一晚开始,局势就完全改变了。 原来他们的一切算计,那个凌阳公子早就有所防备,且步步紧逼,提前布局。等于他来了这么久,其实都是白干。 那他亲自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干什么?难道这次他要空手而归? 想到这儿,康景鸿忍不住发问。 “李先生,你说这凌阳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防着我们?你说他这么做,会不会是九殿下授意的?” 康景鸿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了。 “李先生,你说这次,我是不是要竹篮打水,这一切都要打水漂了。” 李如轻叹一声,“世子,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殿下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一道密旨,而离七月初七也没剩几天了。” “至于这个凌阳,我必须得让人去江湖上查一查了。不过他现在不是很要紧,要紧的是我接下来要跟世子商量的事。” “什么事?” “刘太医,还有利用的价值。” …… 当天下午,李婆婆的事算是暂时处理完了,苏洵美又带着玉竹和半夏,来巡视病坊。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早在病坊中传开,所有病人见到苏洵美的时候,都要凑过来说两句。 “凌阳公子,这李婆婆这是糊涂,怎么能害苏家大夫呢?真是造孽。您可千万别记恨我们礼县百姓啊。” “公子,多亏了你机智,不然不仅大夫要受罪,我们这些病人不也是要跟着吃苦?” 苏洵美面色和善,安抚着病人,并向大家保证不会再出事,耽误大家治疗。 所幸自从改用了她的方剂,病人治疗效果很好,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很多人都回家了。 玉竹感慨:“想来用不了多久,礼县的瘟疫就要结束了。” 半夏也开心地说:“等这事彻底了结,大家也能回京好好休息一下了。” 想到京城,苏洵美说:“但愿京城家中,母亲她们平平安安。” 正说着,却见朱县令和康景鸿也来巡视病坊,这很罕见。 三人拱手行礼,简单汇报了几句病坊情况,正准备离开。 朱县令却突然开口:“凌阳公子,有一事,那李婆婆收到的药粉,恐怕您得交回来。” “哦?”苏洵美疑惑。 朱县令忙解释:“是我考虑不周,这种药粉应该当众销毁的,不然再出事,这谁也说不清啊。” 玉竹和半夏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行?他们还要留作证据的。 苏洵美一脸为难:“不知朱县令可否宽限几天?说来也是我个人爱好,看见没见过的药剂配方,总是心痒想再研究研究。” “这两日忙,等我研究透了,我再交由朱县令销毁,如何?” 说这两句时,她故意盯着康景鸿的脸,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听他这样说,康景鸿立马皱眉,眼中一抹不耐烦浮出。 苏洵美知道,他这是急了。 “凌阳公子,这药危害性太大,你的想法恐是不妥,还是现在就交上来吧。不然我现在就派人跟您去取?” 康景鸿直接开口索要,根本不给苏洵美再拒绝的余地。 第46章 莫非,她也重生了? 苏洵美无奈轻叹,伸手探进胸口,掏出了那几包药。 “喏,今天也忙,这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可惜了。” 苏洵美惋惜,左右看看,走到一个煮药炉子边。 “要我说,不如现在当着大家的面直接销毁得了。” 说着手一松,那几包药就掉进了火盆中。 康景鸿看着掉进火炉中、瞬间燃烧殆尽的药粉,暗暗松了一口气。 康景鸿转头,夕阳西下,晚霞斜斜打在三人离去的背影上,他唇角微弯。 这样一来,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匡新年的小命,暂时可以保住了。 玉竹强压着心中焦急,直到走出病坊,整条街巷前后无人,这才开口抱怨。 “娘子,这可怎么办?定是他们觉察了,急着销毁证据。” 半夏想得更深:“那朱县令会不会也是他的帮手?” 这一系列事情,让她凡事都不敢再想的那般简单。现在,旁人一举一动,她都觉得别有深意,犹如惊弓之鸟。 “朱县令应该只是被他利用了。” 苏洵美边走边说。 “没关系,今天就算他不说,我也会找个机会当众销毁的。” 玉竹不解:“为何?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留作证据?” “朱县令的考虑不无道理。一旦再出事,药在我手上说不清。” 苏洵美坏笑:“况且康景鸿这么着急销毁,不就是怕我们发现其中端倪吗?” “现在我当众销毁了,他便真以为我们还没有发现问题,这可是他自己给我们递上来的机会,我怎能不接呢?” 半夏想明白了,这样更能麻痹对方。 “娘子既然能想到这一层,那想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苏洵美点头表示认可:“那当然。” “对了,娘子。”半夏还有话要说:“我刚才得到消息,最近关娘子和康世子走得很近。” 闻言,苏洵美脚步一顿。 想到前些时日,玉竹说起这两人初见,关月白的反应就不对劲,这才短短半个多月,就熟悉上了? “继续说。” “自上次你吩咐要盯着两人后,我就在城中找些婆子、婶子打听,她们消息最灵通。” “结果刚才就有人来给我说了,最近关娘子和那个王妈妈,经常给世子煲汤送去,偶尔做些小吃。” 半夏顿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才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今天关娘子又去亲自送吃食了。而且算时间,就是在我们抓到李婆婆扭送县衙的时候。你们说巧不巧?” “什么?难不成是她去通风报信了?”玉竹大胆推测。 “呵……” 苏洵美轻哼一声,“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我说呢,这康景鸿怎么行动那么快,把证据都销毁了,原来是有人报信儿。” 玉竹气得咬紧下唇,“呵,还真叫娘子说对了,苏府凭白养出来个吃里扒外的,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半夏也觉不可思议,“平日里关娘子倒是乖巧懂事,大度知进退。不知这次是不是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 苏洵美觉得事情更加严重了,不单是她通风报信这一件事。 而是,自她重生以来,关月白有许多不同于以往的行为,她都没空去细想。 比如,为何这一世关月白会往家中寄去求救信? 为何关月白会主动联系云遥去解救爹爹、解救苏家? 再比如,虽然前世关月白与她相处过三年,但她一直对自己不亲近更不会主动出手帮助,而她现在却已经帮了自己好几次。 前世这时关月白绝对不认识康景鸿,不然不会等到后来颠沛流离成为寡妇再出家,偷偷做康景鸿的外室。 而她现在这样接近康景鸿,还帮他报信儿,难不成她想嫁给康景鸿?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莫非,她也重生了? “她也不想想,苏家若出事了,她能落着什么好?” 玉竹一声气话打断苏洵美思路。 “还真不一定,或许没有苏家,她也有更好的出路呢?康景鸿不就是嘛。”苏洵美说道。 “就她的门第,康王府怎么可能娶她做世子妃?”半夏不认同,康景鸿对关月白来说是一条好出路。 “可她若一开始想的是做妾室、做侧妃呢?”苏洵美补充。 “若是她比别人都更了解康景鸿、能拴住这个男人的心呢?” 三人不知不觉闲聊走到了小院门口,苏洵美觉得,现在关月白也成了一个变数,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半夏,再去让人细细打听一下,他们相识的始末,说过什么话,送过什么东西,越具体越好,这很重要。” 她倒要看看,这关月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半夏答应着,正要去开门,却被苏洵美拦住了。 “先不回去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视了,现在我们就去见一趟李婆婆。” …… 县衙牢房。 半夏给狱卒递过银子和两坛好酒,三人顺利进了牢房。 哪怕是礼县这样干燥的地方,牢房里却也是阴暗潮湿,手臂长的老鼠到处乱窜。 “郎君小心!” 一只老鼠蹿过苏洵美脚边,吓得她跳了起来,要不是怕暴露身份,她早叫起来了。 一抬眼,那大老鼠竟然蹿进牢房,直接跳在了牢房里犯人身上。 把那犯人吓得惊叫出声,他蓬头垢面一转过来,又吓了三人一跳。 “刘太医?” 原来这是被关起来的刘太医,这才没几天,一个体体面面的太医,就变成这副样子。 他见到三人自然恨得牙痒痒,冷哼一声窝回牢房墙角。 “刘太医,”苏洵美想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害死了人,如今也算罪有应得。可狗儿爹本就有病,来日回京你的罪应该不会定得太重。” “狱中难熬,想想京中的家人也就熬过去了,这份儿饭菜就当我送你的。” 说完,她抬眼示意玉竹匀一份儿饭菜出来。 “呵、你不必惺惺作态。”刘太医并不领情。 苏洵美没再说话,领着两人继续朝李婆婆关押处走去。 李婆婆见到她们时,看起来十分懊悔,她真是悔不当初,为了银子做下这事。 现在银子也被收了,人也被抓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连家人也被…… 苏洵美看着满脸忧愁、瑟缩着的李婆婆,开口询问:“李婆婆,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李婆婆嗫嚅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三人无功而返。 “娘子,这个李婆婆,一定知道什么没有说。”玉竹信誓旦旦的说。 苏洵美也疑惑,她明明看到了李婆婆脸上的悔恨,可又看到了纠结犹豫,还有惶惶不安。 她站定脚步,扭头交代半夏:“半夏,你明日一定要去李婆婆家看看。” 三人离开牢房没多久,李如提着酒菜也进了牢房。 第47章 李婆婆死,刘太医失踪 当夜丑时末,朱县令在家睡得正香,却被院中下人砸门叫醒。 他穿好衣服走出家门时,衙役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人,不好了,牢房着火了。” 那人一看见朱县令就赶紧汇报。 “怎么回事?” 朱县令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跟火犯冲,短短半个多月,这都第几回了? “狱卒说,晚上吃酒烛台倒了没注意。” 匆匆赶到牢房,他又救了半夜火。 等火熄灭,早已天光大亮。他这才敢派人去给云遥和康景鸿报信儿。 听到消息,云遥轻叹一声,,“这事凌阳公子知道吗?” 下人赶紧汇报,“回九殿下,小的这就准备去。” 云遥点头表示知道了,“你先别去了,这消息我亲自给她说。” 换了身衣服,云遥带上魏灵、魏扬和一小队戍边军,想先亲自前往牢房查看一番再去找苏洵美。 “咚咚咚” 等云遥再回到小院的时候,苏洵美正在吃早饭。 他有些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和阿洵说这件事情,苏洵美看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阿遥,吃早饭了吗?一起吃点吧。” 云遥松了一口气,顺势坐下,蹭了一顿饭。 直到苏洵美吃好了,他才开口说起这件事。 “阿洵,昨晚县衙着火了。” “什么?” 苏洵美挑眉惊讶,她一下子想到什么,急忙确认:“那李婆婆怎么样了?” 不会吧,她昨天才去见过李婆婆,今天人不会就出事了吧? 云遥撇嘴摇摇头,“人没了,是被火烟呛死的。” 苏洵美一拍筷子砸在桌上,“好好的牢房,怎么会走水?” 康景鸿。 若说康景鸿没鬼,若说这中间没有什么猫腻,她是不相信的。 “这康景鸿,上辈子属蜡烛的吧,怎么走到哪儿点到哪儿?” 云遥凝眉,“你确定这次是他吗?我刚亲自去牢房查了一圈,一点线索都没有。” 苏洵美当然没有证据,“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就是他。” 说着,她不露痕迹地观察云遥的表情,没有反应。 云遥看着一脸憋屈的苏洵美,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阿洵,还有件事,也很蹊跷,你听了先别急。” 苏洵美顿时觉得不妙,“你别告诉我刘太医也死了?” “那倒不是。”云遥否认。 苏洵美松了口气,接着云遥纠结着说道:“阿洵,是刘太医,他失踪不见了。” “失踪?” “他们等火灭了清理牢房,才发现被火烟呛死的犯人中,没有刘太医,只是牢里也有犯人趁乱逃跑,说不定刘太医也在其中。” 苏洵美只觉得莫名其妙,刘太医的罪,朝廷不会判得很重的,她昨天对刘太医说的话,不算是安慰,而是事实。 他为什么要逃?逃跑只会加重他的罪名。 苏洵美还能说什么呢? “逃了也好,这样也算他捡了一条命。但是他家人还在京城,无论如何他都逃不掉陛下的责罚。” 这时苏洵美才注意到云遥疲倦的脸色,开口询问:“一夜没睡?” 云遥摇摇头,“我是早上才知道消息,刚过去查看的。” “阿洵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云遥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苏洵美的手,眼神宠溺地盯着苏洵美。 苏洵美撇嘴一笑,“你睡不好,我自然担心。” “阿遥,吃好了吗?陪我一起去个地方。”苏洵美戴好帷帽,发起邀请。 “哪里?”云遥起身,顺嘴询问。 “李婆婆家。” …… 一刻钟后,一行四人来到李婆婆家小院门前。 这小院坐落在礼县不算偏远的长街上,想来李婆婆家条件不算差。 “当当当——” 叩响院门,过了片刻才见里面人披麻戴孝的来开门。 “这……” 来人一眼就认出了几人的身份,面色有些难堪。 “小嫂子,我们是来吊唁李婆婆的。不论如何,既然人走了,尘归尘、土归土,想给她上炷香,让她一路走好。” 苏洵美一番话情真意切,让来开门的小媳妇动容了,让出一条路。 走进正堂,一口黑漆棺材停在堂屋正中,灵堂刚摆起来的样子。 他们的出现让屋中众人又是一愣,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各个低垂着眼眸,看得出大家的不欢迎和敢怒不敢言。 四人安静上了香,苏洵美悄悄打量着院中布置摆设,再次印证她的推测,这家条件还算可以。 见时机差不多,云遥出声询问:“各位,还有些事情,我们想再问问大家。” 话音落,众人没有任何反应,他一时有些尴尬,苏洵美上前,眼神示意她来。 苏洵美完全不在意众人的无视,直接开口:“昨天李婆婆在县衙时,可有什么人来找过你们?这事关李婆婆背后之人和真正死因。” 果然,此言一出,众人都向她看来。 他们也不傻,知道李婆婆是替人做事,若是能抓住背后之人,也算是为李婆婆报仇了。 可片刻沉默之后,看起来像一家之主的老汉开口了,“不是替人隐瞒什么,真没有任何人来找过。” 看着他们这样平静似接受一切的表情,苏洵美知道,他们没有有撒谎。 四人只能作罢,正准备转身离开,小妇人怀中的孩子却啼哭起来,打破宁静。 “奶奶~我要奶奶~” 小孩手臂挥舞,突然,小孩手腕处的一条七彩绳引起了苏洵美的注意,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条一模一样的七彩绳。 “等等!”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小孩手臂问:“这条绳子,是你家特有的吗?” 小妇人点点头,奇怪她怎么这样问,“这是家婆编的端午绳,只有她会编这种样式的,是她家乡特有的编法。家里所有孩子都有,你看。” 说着,她又拉过脚边另个一稍大的小男孩,举起手腕给苏洵美看。 “咦?虎子,你的端午绳呢?” 那个叫虎子的小孩手腕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被拿走了!”小孩子倒不认生,大声回答。 话音一出,瞬间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老汉首先冲了过来。 “谁拿走了?什么时候?” 第48章 身不由己 虽然所有人都盯着他,可小孩还是口齿清晰的回答:“昨天上午,有个叔叔拿走了,说要救奶奶。” 众人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老汉气得喊了一句:“你个兔崽子!昨天你怎么不说!怎么不告诉大人!” “呜哇——”小孩一下子被吓哭,“他说要救奶奶就不能告诉大人!呜——” 此言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印证了猜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苏洵美转身从人群中退出来,把空间留给这家人。 “安平王殿下、这位小郎君,你们一定要抓住背后之人,为我这糊涂老太婆报仇啊!” 对着四人离开的背影,老汉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四人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却没再回头,大步离开。 四人一路沉默,不消片刻再次回到住处门口。 “阿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洵美侧头询问。 云遥轻叹一口气,抬手刮了苏洵美鼻头一下,“自然是写一封详细的奏折,呈交给父皇。” “礼县瘟疫眼看就要结束,我要把这所有事情经过,都好好告诉父皇,可不能让康景鸿平白捡了这么大个功劳。” 苏洵美直接拉起他衣袖,把人往自己院中带。 “直接去我那儿写吧,我给你研墨。正好中午再一起吃饭。” 吃过午饭,又折腾了一阵子,云遥才写完折子离开。 半夏看着苏洵美袖口的墨迹,开口说:“娘子这是不放心殿下,害怕他在奏折中写对苏家不利的东西?” 从前娘子从来不会在政事上掺和、插手九殿下的事。 苏洵美默默脱下脏衣:“半夏,你一定觉得现在的我,很卑鄙吧。” “这样利用一个少年的拳拳之心。” 半夏接过衣物,轻叹一口气。 “我只是发现娘子虽然这样做,自己却并不开心。” “开不开心的,我现在无暇顾及。” 苏洵美情绪一瞬间低落,她骗不过半夏的眼睛,更骗不了自己。 她可以对其他人使尽千百种手段而不犹豫一秒,唯独对他,她狠着心算计他,可一想起来她对他这样,却又如遭受虫蚁噬咬。 她一直在逃避这种感觉,让自己不去想,只去做。 她一直告诉自己,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只要最后苏家不再出事,那他和她之间,一切就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会有隔阂,也不会有裂痕。 但现在看来,她快要骗不下去自己了。 只要做了,就注定会有裂痕。 两人默默不出声,只有风吹过窗边葡萄架,葡萄叶“沙沙”响声。 “娘子,既然选择了去做,那就不要愧疚。” 半夏低垂眉眼,“我不是责怪娘子,只是想娘子别自己为难自己。” 半夏坐下来,握住苏洵美的手。 炎炎夏日,这手一片冰凉。 苏洵美回握住半夏的手,“我尽量。” 玉竹出去送云遥离开,这时刚好回来,她没注意到屋内静谧的气氛,自顾自说:“娘子,殿下回去了,那咱们现在去病坊?” 苏洵美换好衣服,“嗯。” 这边,魏扬跟着云遥回到隔壁小院,就询问:“殿下,那属下现在就把奏折送去驿馆?” 云遥快步走进书房,在桌案前坐下:“不急,你来给我研墨。” 魏灵魏扬对视一眼,满脸疑问:“殿下这是?” “父皇交代我的事,刚才阿洵在身边,我没写。” 云遥一边解释,一边奋笔疾书。 “当初父皇给我一月之期,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我必须得把调查的最新结果告知父皇,好让父皇在宽限些时日。” “否则按照当初约定,若我不能按时完成,父皇就会另派其他人来查,那苏家岂不是更被动了?” 两人恍然,原来如此。 “对了,”云遥突然抬头,皱眉盘算着些什么,冲两人说:“你们是不是也觉得,阿洵她有事瞒着我?” 听到这个问题,两人眉头一跳。 这个问题,叫他们俩怎么回答? 云遥仿佛也没准备听他们的答案,又低下头,边写边自己嘀咕:“阿洵她一定是有事,我得想办法搞清楚。” “你们两个,也要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扣你们月例银子!” 魏灵魏扬:“……” …… “铛铛铛——” 这是关月白第三次敲响康景鸿小院的院门。 门刚一打开,关月白就递上食盒,“小哥,麻烦你……” “关娘子?” 门房惊讶,侧身让出路来:“您快请,世子吩咐了,若您再来,要请您进院中吃杯茶再走。” 关月白微笑,看起来很是惊喜。 她顺手拿出左手中一方糕点,“小哥,这是我自家妈妈做的,感谢你上次帮我给世子递食盒。” 她这么一说,门房更高兴了,直把她送进会小院凉亭中才离开。 “关娘子,多谢。”康景鸿得了消息,立马赶来凉亭。 关月白温婉一笑,俯身行礼,“一碗汤而已,担不起世子的一句谢。” 康景鸿笑笑没有回话,自己打开食盒,“苏式绿豆汤?” 关月白上前一步解释:“这是金陵一带特有的绿豆汤吃法,不知道世子吃不吃得惯?” “我吃得惯,”康景鸿笑意更盛,“关娘子恐怕不知道,其实我小时候就是在金陵长大的,这么多年了,很是想念这一口。” 说着康景鸿用调羹舀了一勺送入嘴中,轻嚼细品。 “好喝,你妈妈的手艺真是地道。”说着三两口就把绿豆汤喝完,“可惜,这些年都没再能吃到这么地道的金陵口味了。” 听他这样说,关月白惊讶:“没想到竟然这样巧?我原本还怕送来的汤羹口味太淡,不合世子胃口。” 康景鸿摇头否认:“怎么会?不过想必关娘子应该明白,我刚才的道谢,并非只为了几碗羹汤。” 关月白没有接话。 康景鸿继续说:“只是康某不太明白,关娘子是苏家的人,为何要帮我?” 关月白收敛起神色,淡淡道:“我不是要帮谁,只是单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觉得世子不是一个坏人,很多事情恐怕也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不过在我看来,世子如何身不由己,这件事终究还是做错了的。” 关月白话锋一转,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49章 密旨 这样的回答让康景鸿放更好奇了,那为何还要给他递消息? 关月白迎着康景鸿探究的目光继续说:“可是身而为人,谁没做错过事呢?” “曾经我也做错过事,上天垂怜,它又给了我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我不是上天,可也想给世子一个机会。” 说到这,关月白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世子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不过哪怕您笑我傻,我也要说,这次李婆婆还没有酿成大祸,所以我觉得这事可以轻轻揭过。若真酿成了大祸,苏家于我有恩,我也不会轻易妥协的。” 康景鸿若有所思,却突然问出一句:“关娘子怎么知道,这事儿与我有关、要给我来报信呢?” 关月白一愣,是啊,这个关键,她忘了想。 旋即挑眉,转过身去,手中的手帕揪在一起。 “因为眼下在礼县,只有您与苏家有利益冲突。” “哈哈哈哈哈——” 康景鸿笑得爽朗,“关娘子这样直白,到显得我心思弯弯绕绕。” 听他这样说,关月白松了一口气,知道是糊弄过去了。 “既如此,那我作为谢礼,就送给关娘子一句话吧。” 关月白微笑,“洗耳恭听。” “关娘子既不是苏家人,还是早做打算吧。” 关月回家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康景鸿这句话。 直到五天后,七月初五这天,才明白康景鸿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离开后,康景鸿深深叹了一口气,独自在凉亭中站了许久。 轻声呢喃:“身不由己吗?” …… 五天后,七月初五,县衙。 朱县令坐在云遥、康景鸿下首,主持发言。 “今天有一个好消息要公布,据昨日统计,病坊七成病人已经归家,剩下三成里大部分都是轻症,预计再有一周就都能归家了。” 消息一出,满堂的大夫、太医喜笑颜开,纷纷转头相互道喜,大家早已熟悉打成一片。 这疫病结束,就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回京归家了,从端午到立秋,整整两个月呀,不知等回到京城,是不是要改穿秋衣了。 玉竹和半夏虽然昨晚就已得到消息,但是这会儿又听一遍,仍然是兴奋得不得了。 她们和娘子这一个月来的辛酸,外人不会知道,所以外人也不会体会到她们加倍的开心。 朱县令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要说。 “作为礼县县令,我替百姓感谢皇上、殿下、康世子始终记挂着我们,感谢太医院太医、苏家大夫兢兢业业的付出。” “我们打算,在诸位离开前……” “戍边军急报!请殿下领兵速归军营!” 朱县令话还没说完,一个戍边军领队就高举着一封军报冲进来呈给云遥,打断了他的慷慨陈词。 “何事?” 云遥立刻起身,接过军报快速浏览。 “自昨日起,营中将士……陆续染病,怀疑是……瘟疫,特急调回戍边军以加强守备。” “什么!?” “难道……瘟疫扩散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在场所有人心又被悬了起来。 “这、这……不应该啊,这两个月来我都严格控制人员进出礼县,至今仍未放松啊。”朱县令大惊失色。 苏洵美站出来,当机立断道:“朱县令,还请您立马向周边五县发去协查公函,要他们及时注意是否有礼县人员往来、是否有病情出现。” “哎,好,凌阳公子,我马上去。”朱县令立马转身吩咐师爷进内堂书房去了。 苏洵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病情会不会像前世一样,扩散最后失控? 可是这太奇怪了,前世是礼县控制不住了,才导致的病情扩散蔓延,这一世他们控制住了,为什么还会扩散? 云遥看完,对朱县令说:“朱县令,军中若真有瘟疫,那非同小可,现在礼县既已安定,那我就带人回去了。” 朱县令连连点头答应。 云遥刚跨出几步,又纠结停下脚步,反而走向康景鸿。 康景鸿不知他要干什么,微微后退半步,“殿下?” 云遥却一拱手,“康世子,不知库房还剩多少药草,是否有多余的能匀出一些来让我带走?” 康景鸿松开在袖中捏紧的手,抱拳回话:“回殿下,现下药草充足,微臣这就去亲自调配。” “还有,苏伯父,我需要几位医师跟我一同回去,以防军中人手不足。” 说着云遥又问苏湄要人,苏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跟你一起去。”苏洵美站出来说。 云遥正点头答应,康景鸿却又回转过身子,对云遥说:“安平王殿下恕罪,恐怕苏家大夫,不能随您去戍边军。” “为何?” 在场所有人都疑惑看向康景鸿。 康景鸿一脸为难,转头吩咐了身边随从一句:“去请李先生带密旨过来吧。” 接着他才对众人说:“诸位,其实当时陛下派我前来,还给了我一道密旨。” 密旨? 众人凝眉,更疑惑了。但都不约而同觉得,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半盏茶功夫,李先生携密旨前来,当众宣读。 等听完密旨中的内容,所有人都傻了眼。 圣旨说,若七月初七礼县瘟疫进入尾声,且无扩散蔓延势态,则苏家无碍。可若仍不见好转或发生扩散,则立即关押苏家医师,朝廷会另派人手接管。 康景鸿叹息一声,冲众人说道:“我原以为,这封密旨用不上了,可是现在……” “因此殿下,您现在不能带任何一位苏家大夫出城。” 朱县令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世子,眼下军中情况紧急,事急从权,想必到时候陛下不会怪罪的。” 康景鸿一脸严肃,“朱县令这是叫我等抗旨?” “这……” 这句话一出,谁还敢反驳?连云遥也没办法。 “诸位放心,病情扩散实属意外,待回京我一定向陛下说明情况,为苏家求情。只是现在,只能委屈各位了。” 康景鸿看气氛一下太僵,又自己出来打圆场。 苏洵美现在看着康景鸿唱完红莲唱白脸,这副虚伪做作的嘴脸,真小人得志,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个狗东西现在给他们摆这一道,前世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他是谦谦君子。 苏洵美刚想上前争辩,却被苏湄拦了下来。 “康世子,既然是圣上密旨,那我等定然谨遵圣意。”苏湄对着圣旨恭敬回话。 “只是,凌阳公子不是苏家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不用关押、跟九殿下去戍边军?” 第50章 刘太医被追杀 经苏湄这么一提醒,众人反应过来,“对呀,凌阳公子不是我们苏家的,况且有公子去了,病情一定很快就能稳住。” 苏洵美明白,爹爹这既是从大局考虑,也是想把她从中摘出来,不想她跟着一起吃苦受罪。 “只凌阳公子一人去恐怕忙不过来。”章之恒突然站了出来。 “九殿下、康世子,现下礼县并不需要很多人手,我们几位太医愿意一同前往军营看诊。” 说着,又有几位太医跟着站了出来。 “章太医说得对,凌阳公子,我们愿与你一同前往。” 形势走到这个份儿上,康景鸿这个做主的也不能在阻拦。 苏湄看向苏洵美,语重心长地说。 “凌阳公子,当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这疫病真的蔓延到无法控制。这无关乎苏家得救与否,而是军中将士、百姓得救与否,你可明白?” 苏洵美点点头,她当然明白爹爹的医者父母心。 她冲各位医师深深一拜,“还请诸位前辈放心,努力加餐、勿忧勿念,我必定尽心竭力救治病人,让各位早日脱困。” 云遥看着苏洵美恋恋不舍,又无比担忧的样子,出言询问:“康世子,你准备把苏家人关押在哪儿?” 没等康景鸿回话,朱县令率先抢答:“回殿下、世子,下官斗胆献策。现在县牢被烧毁,不如先把苏家人关押在我的别院中,派专人看管,您看如何?” 他好像生怕康景鸿不同意,又急着补充了一句:“若现在真要把苏家大夫关押进牢房,百姓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恐怕不妥、会惹民怨。” 云遥满意点头,这个朱县令很上道。 “如此,甚好。烦请朱县令细心看管,来日回京,这里的一切我都会细细向父皇亲自禀报。” 他根本不给康景鸿做决定的机会,自己吩咐安排好一切,一行人向百里外戍边军奔袭而去。 而就在离戍边军不过十里地的麦积山脚下,刘太医亦舍命狂奔。 他身后三五个红巾蒙面官差,皆骑着高头大马追赶,手中大刀冷箭寒气逼人。 不过片刻,一行人就追至刘太医身前。 自县衙着火那一晚,刘太医出城骑了马就往戍边军营方向赶。 时至今日,已过了五六天,当日李先生准备的干粮早已吃完。 他再也跑不动了。 眼看跑不掉了,刘太医跪地连连求饶:“饶命!” “大侠饶命!” “我我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真的。” 领头人冷哼一声:“奉命行事?” 刘太医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连连点头,讨好说:“只、只要差爷放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们是谁让我干的,真的!” “哈哈哈哈哈” 闻言,那三五人笑起来,为首的那人一把扯下面巾。 “刘太医,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刘太医一愣,忙揉揉双眼,接着“扑通”一下跪倒在马前。 这不正是那天在城外接应他的人吗? “刘太医,你要说是奉命行事的话,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刘太医看情况不对,眼珠一转,转身拔腿就跑。 那几人也不追了,抬手搭弓射箭。 “咻——” 一支飞箭划破空气直扎入刘太医后背。 “呃……” 刘太医觉着右胸口一凉,一低头,一枚箭尖微微戳破衣襟。 一呼吸,一股血腥味儿窜入口鼻,好腥。 可这时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耳边“呼呼”风声,双腿只拼命地跑。 这回他终于有机会立功了,他要活着回去京城。 活着回去,把太医院那些惯会拜高踩低的同僚踩在脚下,让那些喜怒无常的贵人们看看,谁才有真本事。 活着回去,让家里那个总是骂他无用的悍妇瞧瞧,他的医术救国救民、举世无双。 活着回去,再吃一顿那泼妇做的家乡味酱黄瓜,再用我的封赏给小孙女置办几身好料子的衣裳,再…… “扑通——” 突然,他看见四周杂草站了起来,竟然比他还高,天很蓝,云像棉花一样软。 耳边是嘈杂的马蹄声,重重的脚步声,然后一切又变得安静下来…… …… 官道上,云遥苏洵美一行几十人策马赶路。 太医们不会骑马,十几人坐马车远远跟在后面。 行至麦积山脚下,策马狂奔的魏扬突然打马勒紧缰绳,“殿下!这里好像有个人!” 见状,云遥和苏洵美也跟了过来,刚想上前查看,两人却被魏灵一把拦住了。 “殿下,苏娘子,等我查看过后,你们再过去吧。” 说着魏灵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剑,剥开杂草丛,一双人脚露了出来。 看没有什么动静,苏洵美有些心急,凑上前去,“我看看,是不是中暑晕倒的路人,还是……” “刘太医?!” 苏洵美看清躺着的人脸,惊呼出声,“他怎么在这里?” 一低头,浓重的血腥味儿瞬间充斥鼻腔,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听到是刘太医,云遥和玉竹、半夏也都赶忙凑上前来。 魏扬蹲下身,查看情况,他回头,面色沉重:“还有一口气。” 这时,后面跟着的大部队、马车也停下来了。 “殿下、公子,什么事?可需要帮忙?” 苏洵美刚想回话,云遥却开口了:“有人受伤,你们去问问太医们能否腾出一辆马车,我们要把这人一并带回营中救治。” 等人走开,苏洵美剥开草丛,蹲下查看刘太医的伤势。 “是箭伤,在右胸口,应该是从背后射出的。流血太多了。” 不一会儿,其中一辆马车被腾了出来,太医们纷纷上前询问,听说伤者是刘太医,纷纷吃惊感叹。 “怎么会是刘太医?刘太医为何在这里?” 不做多想,众人纷纷出手帮忙,魏灵和魏扬把人抬上马车。 刘太医血流不止,看着他的伤势,苏洵美皱眉说:“就这流血速度,我们得快些了。” 收拾完,大家继续赶路,只是马鞭挥得更勤快了。 傍晚酉时末,一行人就到了戍边军军营。 第51章 福兮祸所依 刚一进军营,云遥就开始吩咐:“快,找间营帐出来,有人受重伤失血过多,凌阳公子要马上给他止血救治。” “是!” 魏灵和魏扬架着刘太医进了其中一个营帐,苏洵美紧随其后,立马开始救治。 “怎么样?”云遥看着苏洵美三人身上都满是血迹,出言询问。 “不太乐观。”半夏把药敷在刘太医伤口上,低声回答。 苏洵美用帕子擦着手上血污,看玉竹做最后的包扎,叹道:“可惜了,我配好的那半瓶金疮药给了李如,不然那个止血效果更好。” 不一会儿,戍边军首领将军魏禀徳闻讯赶来。 一进营帐,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听说你们救了个人?” “魏将军。” “舅舅,就是这人。”云遥回话。 魏禀徳凑上来一看,这张灰白的脸,“这不是刘太医吗?” 几人惊愕:“魏将军认识他?” “舅舅认得他?” 魏禀徳皱眉,深呼一口气,“就是这人,前天最先发现的军中瘟疫,还立马帮军医开出了药方。” “什么?”云遥更吃惊了,“舅舅可知他是何人?又为何会出现在军中?” 魏禀徳回忆着刘太医的说辞。 “他说……他是要回京复命的太医,没想到看见军营才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却发现了军中疫病,于是赶紧报告。” “今天军医本还想向他请教,不想这人却突然不告而别,我还派人出去寻过。” 魏灵否认,“将军恐怕被他给骗了。” 于是三言两语,快速告诉了魏禀徳刘太医在礼县的所作所为。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趁大火那晚跑出来的,他要回京却跑错了方向?”魏禀徳推测。 苏洵美却不认同:“魏将军,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咳、咳、咳——” 几人正说着,躺在床上的刘太医却咳了起来,眼眸微睁,盯着几人似有话要说。 苏洵美赶紧凑到跟前,耳朵贴近刘太医唇边。 果然,她听见刘太医用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军……投毒……怀……杀……口……” 苏洵美把听到的这几个词大声重复看了出来,再一抬眼,刘太医彻底没了声音,眼神空洞,手也从床上垂了下来。 魏扬见状,立马上前向他颈部探去,“他死了。” 众人沉默。 半夏轻叹一口气,“原本以为逃过火灾是他福大命大,没想到他又独自死在了荒郊野外。” “福祸相依,他若能明白这一点,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苏洵美出言安慰。 想到刘太医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说出口的话,苏洵美迅速整理思路,分析起来。 “我猜他这句话,完整的是想说:军中有人投毒,所以要杀他灭口。” 几人听了,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 “只是,这个‘怀’是什么意思?”苏洵美琢磨着这个字,最后一句交代,他不会说废话的。 突然,魏灵上前,开始翻动刘太医的身体,片刻,他从刘太医胸前衣襟处,搜出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小药包。 “他的意思是怀中有重要东西!” 苏洵美眉头一跳,立马不顾血污打开,轻嗅。 虽然血腥味浓重,但她还是一下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甜香味。 又是这个药! 玉竹和半夏站在人后,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药包,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只等看娘子准备怎么说。 云遥也认了出来,“这不是那李婆婆下在医师饭中的药粉吗?” “对。”苏洵美凝眉,想着接下来的说辞。 “可那药粉已经被我销毁,这份儿应该是刘太医新得到的。” 云遥也觉察事情好似越来越严重了,可是他也很不解。 “也就是说,那个背后之人,趁乱放走了刘太医,还让他来军中制造混乱?可这小小药粉,真能制造瘟疫吗?” “有这种可能性。”苏洵美不动声色的解释:“那日李婆婆的药粉,我们是都没有真正试验过,我更是还没来得及研究。那这营中的瘟疫,是刘太医用药人为制造的也未必不可能。” “什么?”魏禀徳不太明白当下的情况,觉得还是有些太荒唐。 苏洵美只能继续说出更多可疑之处,来说服几人,同时一边观察云遥和魏禀徳的表情。 “礼县防控的那样严格,周边五县一直没有听闻有大规模瘟疫爆发,一路来的沿途村落也没有人患病,疫病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百里外的戍边军? “眼看礼县瘟疫即将结束,就在这个档口,刘太医就逃跑失踪了?还偏偏跑错方向来到戍边军?还偏偏是他发现了军中疫病,他现在又偏偏被人追杀灭口,他死前还特意留下这样一句话、一包药。” “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玉竹和半夏在后边听着,现在十分确定,这军中瘟疫一定是那药粉人为制造的。可她们不能明说,只能听苏洵美引导云遥他们,因为当初这事她们是瞒着云遥的。 “对,一定是人为的。那天县牢的大火也一定是人为的。”两人出言附和,“而刘太医这样做,也一定是受人指使。” 至此,云遥和魏禀徳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敢给军中投毒制造瘟疫,这人胆子不小。 “那我立刻将这事禀告陛下。”魏禀徳说着,就要转身出去写奏折。 “魏将军且慢!”苏洵美出声制止。 “苏娘子可是还有什么要说的?”魏禀徳疑惑。 “现在刘太医已死,物证也只有这么一包被损毁的药,背后之人更是了无踪迹,那一切就都只能是猜测,空口无凭。”苏洵美指出问题关键。 “况且当务之急,是先救治军中瘟疫。” 魏禀徳略一思索,觉得苏洵美考虑的很对,他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刘太医,“难道这事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苏洵美观察了几人半天,心中有了结论:这药粉、这瘟疫制造,恐怕真和云遥他们无关,他们也不知情。 想到礼县瘟疫背后的秘密,她决定铤而走险,利用这军中瘟疫,一起查清帮苏家洗脱罪名,预防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 她和云遥一对视,苏洵美瞬间明白,云遥心中也有了打算。 苏洵美轻笑一声,看向魏禀徳说:“魏将军,阿遥脑子转得快,他也有了打算,不妨先听听他的想法吧。说不定,我俩的主意是一样的呢。” 第52章 魏灵的鬼点子 云遥宠溺一笑,“看来阿洵和我心有灵犀。” “咳、嗯——” 魏将军在一边轻咳提醒,见苏洵美也不好意思起来,云遥正色道:“舅舅,我确实有个计划。” 这个计划说了许久,果然和苏洵美想的一样。 听云遥说完,魏禀徳一脸赞赏,“此计可行,阿遥长大了,不再只是苏娘子的跟屁虫了。” “哎呀,舅舅!”云遥顿时不乐意了,“我以前那是故意给阿洵保护我的机会。” 苏洵美一笑,又想到了那个哭着鼻子要她别丢下他的阿遥。 是啊,一转眼,他们都长大了。 “但是这个方法也有风险,你们自己多加小心。”魏禀徳提醒。 “知道了。” 云遥答应的轻快,可心里却在细细盘算着,怎么让这个计划最终达成他们想要的结果。 过了许久,几人才先后从帐子里出来。 云遥对守卫吩咐:“这营帐除了我们几人可以进去送饭送药,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去。” “是!” 接着,几人兵分三路各自忙去了。 苏洵美先是回到自己营帐换了一身衣服,便带着玉竹和半夏向军营的取水处走去。 既然确定瘟疫是刘太医投毒所致,那就要从源头掐断才能阻止瘟疫继续扩散。而诱发瘟疫的药粉,无非就是通过饭菜饮用水下进去,饭菜不可能,那便是水了。 军中本有吃水井,可军营后山有一处天然泉眼,泉水清甜甘冽,若无战事,军士们一般都是在这里取水饮用。 苏洵美用手掬起一捧水,凑近鼻尖轻轻一闻,又用嘴小嘬一口。 “呸……” 苏洵美吐掉这一小口水,对玉竹和半夏说:“回吧,就是这水的问题。” 片刻,三人回到军营,见到主营帐中的魏禀徳。 “魏将军,我们分析的没有错,就是这泉眼被刘太医下了大量诱发瘟疫的药粉。” 闻言,魏禀徳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简直放肆!他们当这戍边军是什么?就由得他们这样随意摆弄?完全不顾边境安危!” “我看现在军中吃水熬药还用这水,这肯定是不行的,请将军立马吩咐人更换水源,否则治病只会徒劳无功,还会有更多人病倒。” 苏洵美提醒。 魏禀徳立刻叫来随从,吩咐了下去。 他看着还有事要说的苏洵美,开口道:“苏娘子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苏洵美闻言开口回话。 “我还想查看核对一下军中药草,看是否足以应对当前的病人,若不够,好立马去礼县再调。” “苏娘子,这恐怕不行。”魏禀徳直接拒绝了,这是苏洵美没想到的。 可她转念一想,军中事事向来都是机密,她这么要求确实不合军规,于是改口道。 “魏将军,那可否派人跟我一起查看,我只是……” 可话还没说完,魏禀徳又再一次严词拒绝了。 “苏娘子,此事不可。我自会派人盘点清楚,再告诉苏娘子的。” 苏洵美没有再坚持,“是晚辈不懂军规,唐突了。那我先去忙了。” 出了营帐,玉竹安慰道:“娘子,我听闻魏将军向来治军严明,你别往心里去。” 苏洵美摇头,这个查看药草的想法,是她故意提出来试探魏禀徳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一般军中药草皆是超额备齐的,为何昨日阿遥还要从礼县调,而且刚才给刘太医用的药材,质量并不好。” “可若不缺药,魏将军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还要人再去清点?” “正如娘子所说,军中规矩森严,我们还是不要多插手的好。”半夏劝道。 苏洵美若有所思,三人各自回营帐休息去了。 另一边,云遥一回到营帐,也立马开始着手他们的计划。 眼前两封信件,墨迹未干,明显刚才写好。 云遥静坐在桌案前计算着时间。 “魏灵,这封给京城我们的人,现在立刻安排人送出去。” 云遥装好其中一封信,递给魏灵。 魏灵立马转身出去安排,不过片刻就办完回来了。 “魏扬,这封信,等后日中午过后再让营中的信使给朱县令送去。” 魏扬接过这封信,塞进怀中放好。 云遥起身,准备洗漱休息,见两人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挑眉问:“还有事儿?” 魏扬表情怪异,伸手指指魏灵,“殿下要的,更了解苏娘子的方法,他想了个馊主意。” “啧,什么叫馊主意?”魏灵不服反驳,“明明那话本中都这么写的。” 魏扬撇嘴挑眉,一脸不屑。 云遥来了兴趣,“什么办法?” 魏灵立马像做贼一样,偷偷凑近云遥耳边,一通输出。 “去去去,你这什么馊主意?”云遥扫兴地挥手撵他。 他就知道魏灵没啥靠谱儿的点子。 “殿下,你这就不懂了,”魏灵看起来是认真的,耐心解释。 “苏娘子和你三年未见,一直都是书信往来。这三年中,她见过谁?发生了什么?你一概不知。” “但我说的这个办法,你就可以从侧面慢慢了解她,还能试一试苏娘子她是不是变心了。” “你才变心了!魏灵,你找抽是不是?”云遥气得拿起手中的外袍就要抽他。 “哎哎哎——” 魏灵灵活闪避开,“殿下不想用就算了,当我没说。” 说着他就拉着魏扬往外走。 云遥站在原地,面露难色,一脸纠结。 “你给我回来!” 云遥叫住魏灵,“你说的那个人,真靠谱儿?” 魏扬一听,就觉得完了,殿下被这小子给蛊惑住了,要坏事儿了。 他正想开口劝,就被魏灵拦住了。 “殿下,我找的人,手艺您绝对放心。” 云遥知道,真办事儿这两人还是靠谱儿的。 “那你尽快把这人带来,我试一试他再说。” 魏灵冲魏扬得意一笑,双手抱臂抢在魏扬前面先出了营帐,像只斗赢的公鸡。 魏扬无奈冷哼一声,回头别给殿下帮倒忙就不错了,若再惹得苏娘子记恨上殿下了,那…… 想到这儿,魏扬打了个冷战。 后来的魏灵也很后悔,就因为他的这个鬼点子,他平白当了殿下多少次出气筒。 第53章 魏将军的怪异 昨日太医们一番洗漱修整,第二日就在主事营帐聚集,立马投入救治。 军中疫病,所有事务自然由军医负责主持。 “各位同僚,昨晚我已经和凌阳公子简单交流,今日还需要各位大人协助,进一步排查病人情况和所有士兵身体状况。” 昨天,苏洵美和军医商量的方案分两步走。 一是确定病人数量及症状轻重,以便确定药材用量。 二是摸排目前还未发病的士兵,提前喝药预防,如果可以,能不发病则最好。 了解完诊治思路,各位太医纷纷起身准备出营帐开始工作。 “凌阳公子,请留步。” 几位太医出言叫住苏洵美。 苏洵美停住脚步,转头看过来,“诸位,可是这样安排有什么不妥?” “凌阳公子,是刘太医。”章之恒听出苏洵美似乎是误解了,急忙解释。 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相处,太医们见识到苏洵美医术后,就对她再生不出半分轻视。 连带着,他们对苏家也比以往高看一眼,所以经常和苏洵美探讨、请教。 “哦,”苏洵美了然,“刘太医……昨晚我就已经为他处理伤口了,他伤得太重,现在还未清醒,至于后续情况,还要看他恢复的如何。” “那日大火,原以为他已经逃回京城了。没想到他……哎……”这个消息立马让几位太医感慨议论。 “凌阳公子,那要不等中午休息,我们先去看一看刘太医?”其中一位太医提议。 虽然他们和刘太医都只是同僚,不过泛泛之交,但是毕竟身处异乡,遇见这样的事,稍有人性的人都不会置之不理。 苏洵美一听,顿时觉得有些难搞,一脸为难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他现在伤重昏迷未醒,你们都知道,这时候不宜人来人往探望。” “再就是,他从大牢逃跑又身受重伤,安平王很是生气,下令对他严加看管,暂时不许人随意探望。” 太医们听了,没有再多说。刘太医自己有很大问题,众人也只能感慨他时运不济,就散开各自忙去了。 一天时间下来,经过摸排,所幸目前真正的病患也不过一百余人。 昨晚在苏洵美授意下,军营早已更换了水源,今天发病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众人商议对一百余人进行划分,重症病人尽数分给了苏洵美三人照看。 而现在药方已经有了,再加上在礼县已经得到充分的试验,现在用起来都更顺手。 这样一来,这军营的疫病治疗速度一定会比礼县快速很多。 当魏禀徳听到军医和苏洵美这样汇报的时候,很是开心,眉头明显比昨天舒展不少。 “将军,这是我们现在计算出来的,需要的药材量。”军医递上一份简报。 魏禀徳看着却皱眉了。 “魏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妥的?”苏洵美灵敏捕捉到了魏禀徳的为难。 “不是说只有一百余人病了吗?为何需要这么多的药草?”魏禀徳发问。 苏洵美站出来解释:“戍边军不同于礼县,我向军医提议,给还未生病的将士们每日也喝一次药,能预防是最好的。” 魏禀徳表情舒缓了,明显是认可的,只是那抹为难依然挂在脸上。 “凌阳公子考虑得很周到,将士们能不生病最好不要生病。” 说着魏禀徳合上简报,轻叹一声:“行,这事我交给阿遥去办,一定保证药材供应。” 这回,连半夏和玉竹都感觉出了魏将军在药草上的奇怪态度。 所以出了营帐,苏洵美直接去找了云遥。 “阿遥,虽然我知道不该多嘴询问军中事务,可是你告诉我,军中药草是否紧缺?” 云遥惊讶她会问得这样直接,“没有,你想多了。只是这其中几味药材不是军中常用的,所以备的少。” 苏洵美盯着他的表情,不似作伪。 可是越听他这么说,她就越知道,军营的药草储备,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且他们并不想要自己知道。 云遥转移话题,“阿洵,一起吃晚饭吧。吃完饭,再去军营外逛逛,这西北虽看似荒凉,其实别有一番风情。” “好啊。”苏洵美也自觉不再追问,说起另一件事。 “对了,今日太医们吵着要见刘太医,我搪塞过去了。可总不能一直不让见吧?他们也会怀疑的,你准备怎么处理?” 云遥给苏洵美夹了一块红烧肉,“你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就是还要再等几天。” “那等你好消息。” …… 这夜,回到营帐中,玉竹偷偷拿出一张字条。 “娘子,柳子来消息了,说他确认匡新年一家,是逃到京城方向去了。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洵美想着现在的情形和局势,看向两人,“你们觉得呢?” 半夏犹豫开口:“殿下如今……娘子,我们还是自己留一手的好。”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苏洵美也点点头,“阿遥和魏将军,一定瞒着我们什么事。” 三人今天都觉察了,关于军中药草,他们没说实话。 “娘子,可要我偷偷去仓库探查一番?”玉竹开口询问。 “不可,”苏洵美坚决拒绝,“军中不比外面,很容易被发现的。” “还能有什么事?苏家身为皇商,军中药草年年都是苏家供应,他们现在遮遮掩掩的态度,结合礼县药草出问题,我猜也猜得到大概。” “那……” 牵涉军中,那这事情就大多了。 三人一阵发愁。 可是事情再大,再让人发愁,都得硬着头皮往下走,想办法一定把苏家摘干净。 苏洵美沉思片刻,开始吩咐交代。 “玉竹,你让柳子立刻去京城,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让他找到匡新年后提前下手把人带走。” 虽说她想利用云遥的人手查清匡新年身上的疑点,可是终究,人在谁手中都不如在自己手中放心。 …… 隔天,云遥交代隔天送出的那封信,终于被信使送了出去,不过半天,信就送到了朱县令手中。 朱县令收到信快速浏览一遍,就赶紧去见康景鸿。 “世子,朱县令求见,说军营来信,有要事相商。” 第54章 县衙大火的真相 礼县的瘟疫事由毕竟是康景鸿主持,信中说的一些事,朱县令做不了主,得康景鸿点头才行。 “世子殿下,这是我刚收到的戍边军来信,请您过目。” 康景鸿接过朱县令呈上来的信件,奇怪的看了一眼李如。 这戍边军有什么事,要和他商量? 信中说,戍边军此次病情来得蹊跷,病势汹涌,营中所备药草不足,希望再从礼县调用二十车。 看到这儿,康景鸿对朱县令说:“戍边军戍卫边疆,药草紧缺我等自然是全力支持。你立马去安排人,直接到库房去拉三十车药材运去。” 朱县令得到命令,立马带人出去办了。 人走后,康景鸿接着往下看信件。 瞬间,他瞪大双眼。 李如马上上前一步,“世子,怎么了?” 康景鸿气得把信纸甩到李如怀中,“你自己看!刘太医还活着,被他们给救了!” “还活着?” 李如手忙脚乱接住怀中的信纸,翻开仔细查看。 “这不可能!” 他边看边否认:“世子,这不可能。” 康景鸿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骂他,明明那天他信誓旦旦保证好的。 “就这么点事儿,就这么点事儿,让你们处理个人都处理不干净!” 李如还看着信纸,摇头否认:“世子,这不可能,我做了双重保险。” “世子,你相信我,这次绝对万无一失,刘太医他必死无疑。” 康景鸿稍稍冷静一点,“李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如只能细细把那日的所有安排都说出来,好让康景鸿信服。 那日,苏洵美她们前脚刚离开牢房,李如后脚就进了牢房。 片刻,他就和刘太医面对面坐在了牢房外的桌椅上。 李如自顾自夹着菜,也不说话。刘太医反倒先坐不住了。 “李先生,烦请您一定要在世子殿下面前替我求求情。我这也是为了给咱们挣功劳,是,我是贪功冒进了,可是……” 李如一抬右手制止了刘太医的喋喋不休。 “刘太医,先吃饭。想必这些天,您也没机会好好吃口饭吧?” 刘太医确实饿了好几天,看见这满桌的好饭好菜,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 其实刚才那个凌阳公子给他的饭菜,他也吃了。只是饿了这么多天,那一点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李如才开口。 “我今天来,就是殿下想起来你还在这里吃苦,让我来看看你。” 说着李如又给刘太医倒了一杯酒,“你与殿下无冤无仇,况且你又有价值,殿下怎么会对你见死不救呢?” 刘太医在宫闱中混了那么久,怎么能听不懂这话中的含义。 “刘某不才,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唉——说什么呢?殿下现在奉旨除疫,一切顺利,马上就要功成身退回京,哪有什么需要你效劳的地方。” 李如摆手,接着说:“是殿下愧疚,当初要不是他把你们这些太医从京城拉来这里,你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刘太医一时有些摸不准李如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先听着。 “刘太医,你想想殿下当时为什么会请旨来礼县?” 刘太医眼珠滴溜溜转,琢磨这话中的意思:“将功赎罪?” 京城的那场大火,谁都听说了。 李如点点头,“虽然世子当时那事是意外,但是刘太医,人呐有时候就要会给自己创造机会。有时候风险越大,最后收益的往往也越大。” 刘太医暗暗点头,仿佛听懂了这话中的含义。 “下官愚钝,不知怎样才能创造机会,还请李先生明示。” 李如拿出一个包裹:“刘太医,这救命的法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干了。干好了不仅无罪,还能升官发财。” “今夜丑时牢中起火,会有人在城外接应你,我已经帮你备好干粮,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人去就行了。” …… 听完李如的讲述,康景鸿心中稍稍安定一些。 “世子,我找的人亲眼看见刘太医右胸中箭,失血过多。”李如解释。 “况且,我给他备的干粮,早就下了慢性毒药。这毒药最晚五六天就会毒发身亡,我就是怕追杀出纰漏,特意留的一手。这我谁都没说,谁也不知道。” 康景鸿彻底冷静下来,“也就是说,这刘太医一定死了?” 李如思索片刻,谨慎的说:“如果在没有其他意外,他必死无疑。” “那戍边军给我们来这样一封信,是什么意思?”康景鸿琢磨着这封信背后的用意。 李如垂眼,“属下认为,有这两种可能。” “说。” “这第一种,就是刘太医已经死了。他们不是说营中疫病蹊跷吗?或许他们已经觉察了什么,想用这件事情来试探我们的态度。” “我们一旦知道刘太医没死,就会急着再派人去暗杀。然后他们就可以引蛇出洞,让我们自乱阵脚送上门去。” 康景鸿点头,刚刚他确实有这种想法。 好险,他差点又着了他们的道。 “那第二种呢?” “这第二种嘛,就是刘太医确实没死。即便刘太医身受重伤还中着毒,可那个凌阳公子医术高超,真把他的命给保下来了也说不定。” 康景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负手在堂中踱步,“那先生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如抱手立在堂中,站得笔直。 “世子,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了。匡新年的命,留不得了。” “继续说。” “不管刘太医现在是死是活,他们都已经开始觉察其中的蹊跷了,他们一定会往下查。李婆婆的事,说不定也会被重新怀疑起来。” “咱们不能再迟疑了,必须当机立断,现在就把他们的线索掐断在匡新年那里。否则等他们查到了再处理,就晚了。” 康景鸿一捏背在身后的手,“那就立马给京中去信一封吧。” “匡新年,杀!” 而远在京城的匡新年,还做着他的黄粱美梦,想着康景鸿答应他的好处。 第55章 匡仕游 京城,城北街巷。 俗话说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城北本就是京中穷人、下九流聚集的街巷。 本就拥挤的街道两边,不仅有些小商小贩摆着摊位,还有些农人拿些自己做的、种的东西来卖。 这里街巷紧挨着住宅,很是嘈杂。 “哇——哇——” 婴孩的啼哭声不断从其中一栋宅子里传出来。 妇人抱怨埋怨着,“老爷,这东躲西躲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咱们自己家呀?宝儿都不习惯,天天哭。” 被叫老爷的男人烦躁的挥手,只是他仿佛听多了这样的抱怨,也不回嘴,自己躲回后院去了。 “爹,您现在可有空?孩儿有事要问您。” 匡新年回过头,看向自己这个今年刚满十五岁的三子。 他轻叹一声,语气却温和:“仕游,什么事?” “父亲,家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子虽然年幼,但是愿意为父亲分担。” 少年面容清秀、目光澄澈,通身清清爽爽、一股扑面而来的书卷气,却没有读书人的骄矜。 见对面的父亲没有回答,他又追问:“可是生意上的事情?我虽不如大哥、二哥懂,可父亲若需要,我马上就去学。” 匡新年欣慰地看着这个儿子,“吾儿仕游,你就乖乖读书就行。家中的事情,有我和你哥哥们操心就行了。” “你那么聪明守礼,不读书可惜了。我们是没办法才经商,你不一样,你不要把心思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说着,他就要推着儿子赶紧回去休息。 “父亲,礼县的瘟疫,你是不是参与进去了?” 匡仕游硬是止住脚步,问出这一句。 他目光清明,直直看着匡新年的眼睛,让匡新年避无可避。 “虽然我没参与过家中生意,但是我知道,苏家在甘州府地界的药材,一直都是我们家供应的。” “可是苏家在礼县却用了假药,如果他们不蠢,是不会在自己身负皇命的时候,用假药坑害自己的。您说对不对?” 匡新年看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就知道瞒不过去了。 “是,苏家的假药,都是我们卖给他们的。所以我们现在才出来躲一躲,等风头过去了,就没事了。” 可匡仕游却没有罢休的意思。 “若当真只是售卖假药材这么简单,翻倍赔了就是,父亲又何必拖家带口躲在这种地方?” “父亲,这是还要瞒着我吗?” “你!” 匡新年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就说,这个儿子这么聪明,如果不能读书科举入仕,真是太可惜了。 “仕游,你来,你想知道事情全貌,父亲给你说便是。” 匡新年无奈,只能拉着这个儿子进了书房,关好门。 “反正父亲和哥哥都没你聪明,你要是卯起劲儿打听,早晚也会知道。与其道听途说,不如父亲全都告诉你,正好你也给父亲拿拿主意。” 足足一个时辰,书房中匡新年的声音才停下来。 匡仕游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父亲,你疯了,这是杀头的死罪。你怎么能这样做?” 看得出来,现在的匡新年也有些后悔,可他还是在狡辩:“可是万一成功了,回报也是丰厚的。” “父亲!你糊涂啊,他们是官,我们是商,再大的回报于我们而言不过一些银钱,可却需要我们拿命去换,这不值当。” 匡新年摇头,“仕游,你不懂。” 他却不再说话。 匡仕游坐正身子,想着怎样才能解除当下的困局,救下父亲,救下匡家。 “父亲,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去报官自首,然后把让你做这事的人供出来,我们再散尽家财,这样或许还能保我们匡家一命。” “那怎么行?”匡新年严词拒绝。 “父亲!钱没了我们都可以再去挣,命没了就真的没了!”匡仕游也急了,他没想到父亲这么放不下钱财。 “仕游,你到底还小,你不懂。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不能在现在功亏一篑。” 匡新年再次拒绝,“你不用再劝我,我意已决。这件事必须做成,我们现在只要听贵人吩咐,老老实实躲好就行。” “你若还知道孝顺父亲,就乖乖听话。” 匡新年拿出杀手锏,匡仕游也没了办法。他深知父亲对他的爱护,也深知父亲的倔强。可如今父亲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这是真的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父亲,你坚持这么做也可以,但是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我们留一条后路。”匡仕游话语软下来,转换了思路。 匡新年一听,挑眉,“我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接下来这件事,您一定要听我。为自己、为匡家留一线生机。” 匡仕游再次开口,低声说出自己的打算。 正如远在京城的人不知道远在千里外的人是什么打算,而远在千里外的人们也不知道京城的人心中都有什么算计。 …… 礼县反应很快,收到信的第二天一早,装着满满药草的三十辆车就向戍边军营出发。 当天傍晚一行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就到了目的地,而派去送信的人也给几人带回了消息。 “殿下,属下蹲守了一晚,可康世子和他身边的李先生都没有动静,属下只能先撤回来,不过也留了人继续盯着。” 云遥和苏洵美几人听着最新消息,做出自己的分析。 “那这匡新年……还真说不好是不是真被他给带走了。” 他们前几日所说的计划,正是和康景鸿和匡新年有关。 现在他们只知道匡新年去往京城方向,却一时找不到他人藏在哪里。于是他们想用刘太医还活着的消息让康景鸿动起来,以便于再次试探康景鸿,或许他们还能让他带着找到匡新年。 另一方面,若康景鸿真派人来刺杀刘太医,那他们的嫌疑就更大了。 可是他们没有动静,又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琢磨着,帐外就传来几位太医的声音,“安平王殿下,臣等有要事求见!” 第56章 刘太医他又活了 听见营帐外的动静,几人对视一眼,云遥开口:“进!” “殿下,可否准允臣等前去探望刘太医?毕竟是同僚,刘太医他……我们只去看一眼。” 太医进门行礼,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云遥。 苏洵美有些担忧看向云遥,不知道他这次准备怎么搪塞过去。 若是还用刘太医是罪犯的借口,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云遥却神色平和,温和回答:“好啊,现在就可以,各位大人随我来吧。” 苏洵美瞪大双眼,疑惑看向一边的魏灵和魏扬。 莫非他已经处理好了?怎么没同她提前说一声,害得她担心好几天。 云遥走在前面,带领众人向刘太医的营帐走去,还一边交代,“只是刘太医这次伤到了右肺,气弱体虚,说话有气无力的,恐怕很难和各位大人久聊。” 几位太医表示明白,他们探望一下,鼓励鼓励这位同僚就离开。 一掀开刘太医营帐的帘子,就看见他面色青黄侧躺在床上,看起来虚弱无比。 跟在后面的苏洵美和玉竹、半夏看见了,立马停住脚步,一时间没敢走进去。 三人对视一眼,不对啊,这人那天她们看着死了的。 云遥轻轻一笑,悄悄拍了一把苏洵美,“别怕,走,进去看看。” 三人这才缓步进入。 太医们见到昔日同僚,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自然是一番感叹唏嘘。 纷纷叮嘱刘太医保重身体,来日方长。 他们也识趣,待了不过半盏茶功夫就走了。 “这刘太医,一步错步步错,可惜啊!” “还好现在命是保住了,总归是有希望的。” 听着太医们的闲聊声远去,苏洵美走到刘太医床榻前,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 可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这人看起来分明就是刘太医。 无果,她才开口询问。 “说罢,你干了什么?竟然看不出一丝破绽,但我肯定这绝不是刘太医。” 话音落,床榻上的刘太医突然站了起来,行动迅捷。 “哎呀!” 这一下吓得半夏惊叫出声,躲在了玉竹身后。 这个刘太医拱手抱拳,向众人行礼。 “末将见过凌阳公子!” 这人一开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确实不是刘太医。 云遥这才笑着解释:“是魏灵,他在江湖上找到一位能人异士,能变换人容貌而不被人觉察。” “我便在军中找了一位身形与刘太医相似的人,他有武功,不怕人偷袭。” 苏洵美赞许的点头。 “聪明啊!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确实方便多了。” 就是不知道康景鸿这个时候还按兵不动,是识破了他们的计谋,还是另有打算? 这个疑惑的念头没有困惑他们许久,第二天中午,礼县又来了飞鸽传信。 “李如在今早派了人出城,往甘州方向去了。” 再次得到消息的几人又聚集在云遥的营帐中。 “看来昨天他们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派人来确认了刘太医是否真的还活着,才决定要不要有所动作。就是不知道他的人是太医,还是昨天来送货的马车夫。” 苏洵美分析,几人也想明白了关键,康景鸿真的不清白。 “看来这次是真逼急了他,恐怕他们这回要杀人灭口了。魏扬,立马给京城飞鸽,叫他们一定盯紧了,一定要活捉匡新年!” 云瑶立马吩咐。 这时苏洵美也偷偷看向玉竹,玉竹瞬间明白她眼神中的深意,微微点了点头。 由于云遥刻意打了时间差,所当京城暗卫收到消息的时候,康景鸿这边的人才刚到甘州,所以这次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京城中某处宅院。 一队训练有素的暗卫,一字在某处宅院中排开,他们正是云遥在京的暗卫。 “殿下有令,这几日严查从西北来的信使。一定要盯紧康王府,一旦有信使入府,即刻汇报、跟踪。” 一位首领站在人前,发布命令。 “是!” 一排人训练有素,回答的干脆利落。 “十一,匡新年的行踪,追查得怎么样了?”首领冲其中一人道。 “属下摸排了近半月所有西北入京的人,发现有三拨人都比较符合特征。已经再去核实了。” 首领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你尽快,今晚就给个结果吧。锁定之后,我们好直接去抓人。” “是!” 再没有一句废话,首领便解散了众人,各自忙去。 而他自己则是骑马向皇宫中走去。 与此同时,一艘从甘州开往京城的商船上,柳子负手而立站在甲板上,看着沿途风光,细细琢磨该怎么完成玉竹这次的嘱托。 按书信中所说,一到京城,他就去京远镖局找人帮忙,而玉竹会提前飞鸽给他们安排好人手,他一去,只要立马开始行动就成。 只要一发现匡新年,就带走藏起来,不通知联系任何人,直到玉竹回京联系他们再现身。 听说这次可能会有杀手,柳子就激动握紧背在身后的手,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湖漂泊这许多年,好久都没有这种刺激的感觉了,又有钱赚又好玩儿,这次合作柳子很满意。 …… 戍边军中,苏洵美带着玉竹和半夏二人正在营帐中探查病人,却见一个传信兵冲他们走来。 “凌阳公子!魏将军有请,说礼县来了信。” 几人不再多停留,向主营帐走去。 他们与礼县也已经有两三天天未联系,不知消息是好是坏。 “舅舅,礼县又出事了吗?” 苏洵美她们刚进营帐的时候,云遥也才刚到,他迫不及待地向魏禀徳询问。 “魏将军!”苏洵美拱手行礼,也焦急等待着魏将军给出答案。 魏禀徳转过身来,把信件递给二人:“没有什么大事,但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你们自己看吧。” 两人接过信件快速低头浏览。 确实不算是坏事,可也不算是好事。 康景鸿要启程回京! 他在信中说礼县瘟疫已除,明天一早就要押送苏家医师回京,托魏禀徳照拂营中太医,等疫病根除,再派人送他们回京。 第57章 囚车押苏家上路 苏洵美皱眉,气急。 “他这是想甩开我们,赶紧回京给父亲定罪。”一股焦灼在她心头升起,“若还是走水路,三天,他们就能回京。” “不止,匡新年还在京中,他一旦掌握主动权,一切局势又会发生变化。”云遥也十分担忧。 魏禀徳看两人的样子,主动出声提醒:“其实现下营中,有军医和太医足矣。其他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苏洵美听懂了魏将军的意思,眼眸瞬间明亮起来:“多谢魏将军体谅!” “阿遥,我决定立马启程,明早跟他们一起回京。” 苏洵美不相信康景鸿的为人,根本不放心爹爹和他们一路回京,更不放心若她不在,回京之后还有什么变故。 “我也跟你一起回去。”云遥急道。 苏洵美皱眉:“那这军中……?还有,你不是说陛下派你来这里,是有要事,你事情都办完了?就这样回京能交差吗?” “我……”云遥看看也在盯着他看的魏禀徳,结巴了。 “苏娘子,你先去收拾吧。我和云遥有几句话要说。”魏禀徳适时打断他们的对话。 苏洵美心中焦急,没有再多言,带人告退离开。 等她走后,魏禀徳叹了一口气:“阿遥,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魏禀徳看着这个英气俊朗的外甥,和他年轻时有些像,开口劝道:“我知道你是想保护她,可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阿遥,你知道吗?苏娘子她很聪明,她已经觉察到军中储备药草有问题了。” 云遥惊讶:“什么?” 他转念一细想,突然想起来,阿洵前几日就亲自问过他军中药草的事,只是那时他以为他搪塞过去了。 突然一阵恐慌袭来,他已经骗了她一次,若这次再被她发现,那…… 魏禀徳看他脸色难看,继续劝说:“苏娘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可是若人心上有了裂痕,恐怕两人就会生出嫌隙。” “上一次你骗她我就想说你了,我劝你还是自己告诉她的好,总比到时候她自己发现你又骗她的强。” 云遥点头,“是,舅舅,我知道了。” “那舅舅,这次我……” 云遥欲言又止。 魏禀徳明了,挥手示意,“你也回去吧,本身你要查的事情也和匡新年有关,是该回京复命了。” 云遥不再停留,也忙回去收拾行李。 两刻钟后,一行人向礼县赶去。 …… 这天一早,李如早就打点好一切,让人准备了十余辆囚车,准备康景鸿吃完早饭后就启程。 苏洵美猜得没错,他们计划,这次从甘州走水路回京,这样虽然中途要换车换船麻烦了些,但更省时间。 朱县令看着四处毫无遮挡的囚车,一脸为难,“世子,这恐怕不妥吧,苏家大夫毕竟有功,虽说现在立秋了,可中午太阳也是毒得很。” 朱县令原计划的庆功宴也没有办成,反倒要把这恩人当囚犯送走,他心里不是滋味。 “那朱县令是要违抗皇命了?” 李如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朱县令立马闭嘴、笑呵呵转身告退。 “李先生,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刘太医,要不我们还是留几个人在这儿,找机会再探探?”康景鸿犹犹豫豫开口。 “世子想说的是找机会再杀他一回吧?” “世子,这刘太医就算活着,他也未必敢张嘴胡说,毕竟戍边军的事,可是他自己亲手做的,这可是实打实的死罪。” 李如看着惴惴不安的康景鸿,再次出言安慰。 “不过世子考虑的也有道理,匡新年没有了是死无对证,可若刘太医也没有了,才叫人证物证俱灭。” “世子,放心吧,我去安排。不过我还是觉得,刘太医早就死了,他们是在诈我们。” 李如给康景鸿又吃了一颗定心丸,他这才安下心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休息了片刻,康景鸿就登上马车吩咐立马启程。 坐上马车,康景鸿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李先生,关娘子是怎么安排的?” “也一并囚车押送。”李如照实回答。 “这不太好吧。”康景鸿深吸一口气,只是现在再去准备一辆马车太耽误事情了,于是开口吩咐:“去把她和那个王妈妈,请来和我一起做马车吧。” 说罢,车队开始向城门口行进。 刚靠近城门口,街道两侧忽然人声鼎沸、嘈杂异常,马车停了下来。 “不许走!” “谁让你们这样关着苏家大夫的?不行!必须换马车!” “我不信陛下会让苏家大夫做囚车,他们救了我们的命!” 关月白掀开车帘,看见熙熙攘攘、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皱眉对康景鸿说:“世子,是百姓在拦路。” 康景鸿不悦,可神情中的一抹厌恶很快被他遮掩下去,他调整好情绪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各位乡亲,康某也不忍心这样让苏家大夫受苦,只是皇命难违。还请各位不要为难我,我相信回京陛下也定会给苏家一个公道!” 康景鸿假惺惺劝解,可现在百姓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放你娘的狗屁!真相就是苏家大夫救了我们!不许这么对我们的恩人!”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少拿皇上压我们,不换马车今天别想出城门!” 关月白在车中听的一清二楚,她知道康景鸿爱面子,赶紧出来帮腔。 “各位老乡,康世子也相信苏家一定会没事的,大家让让路,我们早早回京,苏家早早洗清罪名,你们说对不对?” “关娘子?” 众人惊疑:“你怎么在马车里?我们还以为你也被关在囚车里了呢。” “对啊关娘子,我刚还担心死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娘子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罪。” “关娘子坐得马车,那苏家大夫就坐得!” 关月白顿时觉得她出来有些失策,这种关心的询问她没法回应,只能装作听不见。 “大家多虑了,关娘子自有人怜香惜玉!” 突然,城门口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和一辆马车,那道阴阳怪气的嘲讽正是从马上那人传来。 “凌阳公子!?” 第58章 关月白名声崩裂 没错,来人正是苏洵美一行人。 昨晚得到消息他们立马出发,一行人紧赶慢赶,才在破晓时分赶到礼县。 苏洵美也不下马,就继续冲马车上的关月白和康景鸿说。 “就是怕旁人不清楚康世子怜惜美人的心思,误以为关娘子忘恩负义,独自抛下苏家另攀高枝了呢。” 此言一出,百姓议论纷纷、神色怪异。 “关娘子不是说是苏家从小收留了她吗?那她怎么这样回报苏家?” “嗨,这事情,也就嘴上说说,一到真有难了,你看,这跑得多快,切~” 关月白温婉大方的笑脸再也挂不住了。 不怪百姓多嘴,是关月白自己这几月,让王妈妈到处宣扬她的身世,说自己为报恩苏家特来礼县支援。 现她却抛下苏家,独自坐在马车上,难怪百姓对她另眼相看。 康景鸿冲关月白说:“你先进去吧,别出来了。” 然后独自走下马车,看向苏洵美:“凌阳公子这是……?” “康世子给关娘子送温暖,我来给康世子送温暖。”苏洵美坏笑,“康世子急着回京,想必是想快些查清苏家假药案,为陛下分忧。” “我这正好有一位重要证人,送来给世子一并带回京。” 说完她一挥手,身后马车帘掀开,刘太医苍白着脸被人一左一右扶着,微微探出一个头。 “这……” 康景鸿惊得退后了一步,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太过,他忙收敛心神,看向李如。 一边的李如就显得淡定得多了,“凌阳公子找到并救下刘太医,真是帮了世子大忙。可刘太医并不是苏家案相关人犯。” “依我看,刘太医伤得这样重,不如先留在礼县养伤,托朱县令照管。我们还是先回京解决苏家的事要紧。” 苏洵美冷冷道:“可刘太医说,他知道很多与苏家一案相关,却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他必须现在一同回京。” 一句话让康景鸿心凉了半截,手都凉了,差点儿没站住,还是李如在一边堪堪扶住他,才没露馅儿。 “康世子,此事不必再议,事关重大,我已决定护送你们一同回京。” 云遥不想再与他们做口舌之争,直接堵住了他们所有的借口。 “只是,苏家定不定罪尚未可知,所以这囚车怕是坐不得。” 他进一步提出了明确的要求,不同意苏家人坐囚车回京。 “微臣知道殿下好心,可现在再换马车恐怕耽误行程,索性我们到了甘州都要换船,不如就先将就一下。” 康景鸿狡辩,最近这一个月,他始终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他今天也要撒口气。 “呜呼——来喽——” 朱县令圆滚滚的身体从远处小步跑来。 “殿下、世子,这赶巧,城中客栈正好有二十几辆空马车要去甘州,我就顺道叫来了。”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康景鸿瞬间明白,朱县令这是故意的。 朱县令撇过头去,避开康景鸿充满怒意的眼神。 呵……这堵在城门口的百姓还是他安排的呢。 苏洵美抱拳:“朱县令!多谢!来日若去了京中,相信苏家定会扫榻以待!” 见一切已成定局,康景鸿甩袖回车。 一行人在百姓和朱县令的目送下出了城,云遥和苏洵美几人带着刘太医的马车则远远跟在最后。 …… 路途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一行人到了甘州顺利转船运,这一路格外太平,顺利得让几人有些不安。 “殿下、苏娘子,康世子身边的李先生,非要去探望刘太医。” 一直盯着刘太医的魏扬匆忙来报。 两人闻言,立马起身走到刘太医住处。 门口,魏灵还和李如对峙着,互不相让。 “李先生的手伤可好了?我的金疮药好不好用?”苏洵美出言询问,仿佛没看见两人的冲突对峙。 李如抱手回礼,“李某多谢公子赠药,公子的药果然神效,现下手已恢复大半。” 说着他还抬起左手,向苏洵美展示,他手上果然只包着宝宝一层纱布,可以看见已经长了粉色新肉。 “莫非李先生以前和刘太医有故旧之情?眼下非要见这一面不可?”苏洵美出言,半询问半调侃。 李如只能开口解释:“并不曾相识。只是刘太医终究是世子带出来太医,如今落得这般,世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就叫我来看看。” 这解释合情合理,也说得过去。 云遥在一边听着,拍了拍魏扬说:“魏扬,你怎么能如此不通人情?李先生既然关心刘太医,就让他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走吧,李先生,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说着,云遥率先推开门,领头进去了。 屋中,刘太医依旧一脸病容。 李先生一脸关切,“刘太医,伤可好些了?我那日还劝你安心等待,你怎么如此糊涂?怎么能逃跑?” 刘太医一脸悔恨,干裂的嘴唇嗫嚅着,“罪臣……呜呜呜……” 苏洵美却一挑眉,从李如话中捕捉到一个信息:李如和刘太医在逃跑那天见过面。 但是她不打算现在把这个信息挑明,这个信息以后说不定还有大用。 屋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李如没安好心,可都在这儿安静陪他演戏。 他们知道,李如可比康景鸿聪明多了,他不亲自来看一眼,确认一番,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一刻钟后,李如终于起身离开。 “看来这回这位李先生也急了,坐不住了。”云遥望着李如离开的背影呢喃。 “这还不够,”苏洵美也呆呆望着李如的背影,“我们还要再刺激刺激康景鸿,他才能慌不择路,尽快动手从而露出马脚。” “玉竹、半夏,你们这两天,要时不时去康景鸿面前晃荡,聊一聊刘太医准备向陛下吐露真相,将功赎罪这事儿。” 闻言,云遥冲刘太医吩咐:“接下来你要万分小心,吃的喝的都要注意。他们现在一旦确定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死在审讯前。” 刘太医抱拳向云遥保证:“殿下放心,末将一定捉住人证,不耽误殿下的计划。” 从这一夜开始,一切就要开始不太平了。 第59章 三拨人抓匡新年 而京城此夜,有三拨人在行动。 京中小院,暗卫站成两列等待领队分配任务。 经过排查,以及对康王府的盯梢,他们终于确定匡新年一家的落脚地,准备今夜戌时动手,把人带回来。 “这次低调行动,尽量不要惊动周边邻居,最好连家人也别惊动,我们直接去卧房把人带出来。明白了吗?” “是!” “另外一拨人,留下继续盯着匡家人,以防后续生变。” 对面的两列黑衣暗卫应和,首领接着安排。 “那现在去休息,等酉时末就开始出发!” 另一边,柳子一到京城就找到京远镖局,带着人到处打听、再结合玉竹最新来信的线索,他们今天彻底确定匡新年的藏身处,准备立马动手。 这会儿他在城东酒楼叫了一桌饭菜,正请镖师们吃晚饭,准备吃完就行动。 “各位兄弟,天稍稍擦黑我们就动手,尽量保证一次成功。”柳子交代着,再次强调人员分工和计划。 “行,柳哥。”镖师首领答应着,“只是有一件事,兄弟们都有些担心。你也说了这人抢手,要是我们撞见另外一伙人来抢人怎么办?” 柳子轻咬下唇,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事儿我也考虑过,要是真撞见了……咱们随机应变。能不正面起冲突最好,实在不行也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后手备着。” “好,明白了。” 几句话的功夫,几人吃完饭天色也暗了下来,柳子扫视一圈,“走吧!” 戌时,黑夜中,暗卫正准备行动,却见有几人从小巷另一头向匡家宅院走来。 那一行五六人,身穿寻常短打,一看就是练家子,敲响了院门。 “谁呀?” 院门拉开一条小缝。 “告诉你家老爷,贵人要接他去议事,让他赶紧出来。” 不一会儿,匡新年小心翼翼,何来人对了暗号才出门,很是谨慎。 暗卫焦急地等在屋顶墙头,询问首领:“头儿,这些人一看就是杀手。怎么办?现在出手把人掳走?” 首领摇头:“不能闹出大动静。先跟着他们,等找个人少的地方再动手。” 他一比手势,正准备下命令让其中一队人跟着他走,却见小巷中又有一伙人突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等等!” 暗卫首领压低声音,让众人再次隐藏好。 “这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一波人?”暗卫低声询问。 暗卫首领观察了一会儿,见后面那伙人跟在前面那伙人后面,低声吩咐。 “不像是一伙的,有可能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不管,我们先跟上去再说。” 说着一摆手,一队人跟着他在暗夜中动了起来。 而后面出现这波人,正是柳子一行人。 他们正瞅准小巷无人,准备破门而入带人走,却突然被意外闯出来的人截胡了。 考虑到这里住的人太多,怕再生意外招来官府,柳子决定先跟着这几人,等到人少的地方再动手抢人。 这边,匡新年跟在那几人身后急着询问:“可是事情办妥了?” 那几人含糊搪塞着,带着匡新年一路往京郊走去。 越走越荒凉,匡新年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不愿再往前走。 “贵人到底在哪里?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那几人对视一眼,看这地界也够荒凉了,懒得再哄他继续走。 那几人伸手从怀中掏出匕首。 “老爷交代,让我们送你上路!” 匡新年愣了片刻,反应过来。 坏了,这是事情败露了。 他转身,撒腿就向来时的路跑去。 可匡新年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跑得动,眼看匕首就要从后背扎进他的心口。 “今天你必须上路!” “咻——” 一枚短箭从远处飞来,重重撞开那只匕首。 “谁!” “来抢人的!” 柳子带着几人现身,镖师常年锻炼,走镖实战经验也丰富,手持匕首三下五除二几个来回,就把那几个杀手放倒在地,夺过了匡新年。 此刻匡新年吓得腿软,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了。 镖局首领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和短箭,“柳哥,这短箭……恐怕这附近还有人啊。” 说完他立马警惕扫视周围,柳子也紧张起来,一手提着匡新年,一手伸手摸向怀中。 “匡新年是吧,你自己站稳了!我们是来救你的,你能不能别这副死样子。” 说着柳子还给匡新年屁股上来了一下,叫他别腿软直往下窜,他提溜不住他。 匡新年立马来了劲儿,眼珠一转睁开柳子,转头就跑。 而那些杀手也不是吃素的,趁着镖局镖师不备,一个翻身又窜了起来,一抬脚绊倒了匡新年,伸手又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向匡新年刺去。 柳子眼疾手快,洒出藏在怀中的药粉。 与此同时。 “咻——” 又一枚短箭从远处飞来,再次重重撞开那只匕首。 “咳咳咳咳” 杀手和匡新年顿时咳成一片。 而这次柳子也确认了另一伙人的存在。 “谁!” “来截胡的!” 话音落,周围突然又蹿出来七八个黑衣人。 柳子急了,冲镖师们说:“快,你们两个先带人走!” 说着又从怀中洒出一把药粉,可是这回药粉却没有对这群黑衣人起作用。 这是玉竹给他的药粉,百试百灵,怎么会失效了呢?柳子彻底慌了。 而这些人全程无一句废话,手中刀剑翻飞,三两下就把杀手和镖师、柳子全都撂翻在地。 他们配合默契,有两人上前,扶起惊恐中跌坐在地上的匡新年。 再次经历生死一线的匡新年回过神来,连连道谢:“多谢少侠!多、多谢!” “不用谢,我们主子也要请您回去问个话,”一人冷冷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啊?这、这……” 匡新年突然明白,他这是大难临头,难以逃脱了。 而其余人拿出绳索开始捆绑地上的杀手,却没有对柳子他们动手。 “他们是杀手,我们得带回去。”看着柳子他们疑惑不甘的眼神,这群人的首领开口解释:“至于你们……看你们的身手像是走江湖的……走镖的?” “总之不论你们为何要掺和一脚,匡新年我们得带走。” 第60章 教关月白做人 柳子几人被揍得起不来身,药粉又失效了,只能眼睁睁任人鱼肉,别人能解释这一句都算仁至义尽。 “匡新年!你想清楚!你是要自己活着家破人亡,还是要舍你一人保你全家!” 突然,被捆住的一个杀手突然喊了起来。 “主子说了,你死了的话一切都还作数!想想你儿子的前途!” 这些话,原本是雇主交代,死前说给匡新年让他安心上路的,可现在看来,这些话现在说也很合适。 暗卫一个刀手,敲晕了那几人。 架着匡新年的两人收紧了手臂,以防真的出现不测。 “你别听他瞎说哈,他们这是为了自保。你如实供述,我主子保你不死,保你全家不死。” 匡新年呆呆愣愣,不说话,一路低着头,就这样被架上马,往城内走去。 路上,暗卫首领吩咐身边人:“快去给主子飞鸽一封信,说匡新年抓到了。另外把这两拨人也要汇报了。” “是!” …… 一行人的船还有一天一夜到京的时候,苏洵美、云遥和康景鸿都收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怎么样?人抓到手了吗?” 看见魏灵手中拿着信纸,云遥迫不及待的询问。 “抓到了,那些杀手也抓到了。”魏灵低头看纸条,头也不抬的回答。 “那我去给阿洵说一声。”云遥立马起身,就要开门出去。 “殿下,慢着。”魏灵伸手拦住他,“恐怕苏娘子也已经知道消息了。” 云遥和魏扬疑惑对视一眼,“什么意思?” “殿下您看,”魏灵把小纸条递给云遥,“除了我们的人和杀手,还有一波跑江湖的也在抓匡新年。” 魏扬瞬间明白了,盯着云遥低垂的脸,小声嘀咕:“这时候能顺藤摸瓜找到匡新年的,除了我们几个知情的,还能有谁?” 云遥抿紧嘴唇,阿洵还是不相信他。 他转手把纸条靠近蜡烛烧成灰烬,“这事儿我们就当不知道。我现在去给阿洵说一声。” 苏洵美确实刚从玉竹那里得到消息,就立马做出了判断,“定是阿遥的人,只有他的暗卫才有这样的实力。” “娘子,那我们岂不是就和他们撞上了……那殿下一定会知道的。”半夏担忧。 现在他们还没有和云遥把这些摆在台面上,就这样被发现暗中动手脚的话,那娘子岂不是很难堪? 苏洵美现在没有功夫担心这点,她担心匡新年放在云遥手中是否真的可靠,可是现在已成定局, “咚咚咚——阿洵,” 门房敲响。 “京城有消息了。” 李如推开康景鸿的门,“世子,京城来消息了。” “怎么样?”康景鸿急忙追问。 “他们失手了,自己也被抓了。”李如收纳小纸条摇头,“说是来人像是皇子暗卫,我估计就是九皇子安平王。” 康景鸿夺过纸条细看,李如静静站在一边自顾自分析。 “我们已经中计了,我估计他们之所以能找到匡新年,就是跟着我们的人去的。这是安平王给我们下的套。” “那怎么办?人已经在他们手上了。”康景鸿说话的声音都已经颤抖,“这就要栽了吗?” “刘太医!刘太医不能再活着回去了!”康景鸿看起来有些慌不择路,“必须立马动手!他不能活着回京!” 李如皱眉安抚,“世子,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圈套,我们已经钻了一回,就不能再钻第二回!” “刘太医未必真会说出那事,给军中投毒那可是死罪,不可能将功赎罪的!” 康景鸿根本听不进去,红着眼睛带着哭腔冲李如说:“你没听到那两个跟在凌阳公子身边的小丫鬟闲聊吗?刘太医为了自保,说有见到皇上才能禀报的事,一定是真的!” 这副样子和他平日在外人面前的温良恭谦完全不同,李如知道不能再刺激他,只能慢慢说服。 “世子,他们把那刘太医看守得多严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再去刺杀就是自投罗网。” “总之现在一定不能动,等上岸我立马重新安排,我保证绝不让世子出事。” 李如轻声哄劝终于管了些作用,康景鸿冷静下来,想明白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愚蠢。 “行,一切听李先生安排,等上岸再说。” …… 一船人各有心思,就这样忐忑了一天一夜后,一行人终于登上了京郊码头。 “真快啊,当初走时正是炎炎夏日,现如今竟然都过立秋了。”玉竹感叹。 苏洵美兴致不高,亲自盯着刘太医被担架抬着上了马车。 “安平王殿下、康世子!” 大理寺卿周寅早已带人候在码头,等候交接。 “劳烦殿下了,这苏家人我们恐怕……得先带回大理寺。” 周寅小心翼翼的向云遥回话,京中谁人不知这九殿下和苏家的关系,所以他说这话时格外小心。 云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带着帷帽的苏洵美,轻轻点头,“周大人一切按流程来就是。只是苏家的罪名尚未有定论,所以……” 周寅松了一口气,“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安排好苏家家主和大夫。” 交代完,周寅就转身带人去船舱清点押人。 云遥走到苏洵美身前:“放心吧,我交代了,周大人心里有数,不会亏待苏伯父他们的。你这几天……跟我回王府暂住吧。” 苏洵美略一犹豫,还是点头应下了,云遥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遥,刘太医一定要盯紧了。虽然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动手,可现在匡新年被我们抓住了,他们说不定就狗急跳墙了。” “放心吧。”云遥应声,“我已加强了守备。” 正说着,码头传来争执的声音。 循声望去,是关月白和王妈妈。 “我们娘子不算苏家人……不该算进去的,我们算是来帮忙的。你们可以问问这些苏家大夫,大家都是知道的。”王妈妈笑脸和大理寺衙役解释着。 关月白虽没有说话,可沉默的态度也表明了心意。 “苏大夫?你们说句话呀?”王妈妈对着一个个被押着路过的苏家大夫祈求。 第61章 匡新年死了 不过这些从旁边路过的大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只心中暗暗鄙视,看不出来啊,这关娘子平日倒是和善会做人,只是一遇事就打退堂鼓,好歹也在苏家寄养了六年,到头来却说自己与苏家无关。 “不行!所有相关人员一定要先跟我们回去,查清了自然会秉公处理!”衙役可不吃这一套,严词拒绝。 关月白也有些急了,四处张望着想找救星。 可这会儿康景鸿早就操心他的大事赶紧回府去了,哪儿还记得她? 苏洵美一看关月白的动作,挑眉,瞬间明了,她立马拽起身边的云遥,“我们也快回府吧,看看能不能从匡新年嘴里得到什么新消息。” “哦哦,”云遥被推着离开,把本想上前替关月白说两句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就这样,关月白和王妈妈也不得不跟着苏家一起进了大理寺。 …… 安平王府。 六年前,云遥母妃去世的那一年,皇帝就让魏禀徳把这个最疼爱的皇子带出宫,特封安平王,赐安平王府。 也是从那时起,苏洵美和云遥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苏洵美跟在云遥身后一路走进来直到书房,这里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暗卫首领早已在里面等候,等候汇报他们查到的消息。 “殿下,那雇佣杀手的人,很是谨慎。用的不是官府的银票和银锭子,而是用寻常金饰付的钱,很难找到源头。” 云遥点头,“那这些人就没什么用了,直接扔给大理寺吧。匡新年人呢?问的怎么样了?” “他……” 那暗卫首领犹犹豫豫,不同于以往的行事风格。 云遥皱眉询问:“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我还有事儿交给你去办呢。” “他……匡新年他死了。” “什么!?” “你说什么!?” 苏洵美瞬间瞪大双眼,看向云遥。 魏扬魏灵和玉竹半夏都急得上前一步,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不是说抓到活口了吗?” 云遥更是大惊失色:“那你说这半天有什么用?人都被杀死了,你抓个死人回来我有什么用?” 首领尴尬,“这……人刚抓到时还活着,是我们带回来以后死的。” “刚抓到时没来得及搜身,他在头冠中藏了一颗毒药,半路上就吞药自尽了。” 云遥一听,更生气了。 “这就是我暗卫的水平?我看是这几个月我不在,你们都懈怠了!” “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有我罚你们的时候!现在赶紧去大理寺给我盯紧刘太医,一旦有人向他动手,立马拿下!” “这次再失手,你们全都给我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 暗卫首领第一次见殿下发这么大的火,知道这次事情重大,更加不敢怠慢,立马出去安排。 苏洵美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完了,一切全完了。 她好不容易查出些眉目,可以把苏家从是非中摘出来,现在最关键的人物却没了。 那她查到的线索、查到神似香雪紫的药粉、马上就要露馅的康王府,就都没用了。 苏家一定会被死死按在药材、瘟疫案中出不来。 那她这一切不就是白用功? 苏洵美用牙咬紧下唇,牙齿在薄唇上刻下了深深的印子。 云遥心中一股邪火烧得正旺,却看见失魂落魄的苏洵美,瞬间没了脾气。 “阿洵,对不……”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洵美虽也僵在原地,却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匡新年是自杀的,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看两人有话要说,魏灵魏扬几人悄悄退下了。 云遥想到舅舅在军中的劝告,想到船上得知阿洵也在派人找匡新年。 他闭紧双眼咬紧牙根,酝酿了许久,终于开口。 “阿洵,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苏洵美直愣愣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出声。 云遥磕磕巴巴,似乎有些心虚。 “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苏洵美回过神来,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云遥的面容,却还是没有出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次父皇派我去戍边军,明面上是巡视,其实主要是让我来彻查军中药草一案。” “军中药草是不是也出事了?” 苏洵美终于开口,直接问出重点。 “嗯,”云遥应着,接着解释。 “两个月前,戍边军年中盘点,发现今年苏家供给军中的药草品质极差,这事不能声张,于是舅舅写了密旨给父皇,请求彻查。” 苏洵美了然,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 每年军中、宫中的药材供应都是他们苏家负责,如今连军中的药材都出了问题,再结合当初船工的供述,难道真是他们苏家内部出了大问题? “然后呢?” 苏洵美接着询问。 “我得知此事后,求了父皇,这件事让我亲自来查,父皇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云遥一边解释,一边观察苏洵美的表情。 可惜苏洵美转过了头去,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也就是说,其实你最近,都在瞒着我、瞒着苏家调查苏家,对吗?” 苏洵美冷不丁问出这一句,让云遥一时间猜不透她的态度。 “是,阿洵。对不起,我是在瞒着你调查苏家。” 云遥认错,又急着解释。 “不过在调查中,我也发现匡新年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苏家大概率也是被陷害了。” “虽然事情现在还未完全查明,但是你放心,我早已给父皇去信,向他说明此事,相信他不会不清不楚就定苏家的罪。” 听到这个答案,苏洵美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原来他真的在查苏家,那前世他真的参奏了苏家,这一点上,是不是并没有冤枉他? 可若真是苏家错了,他身为皇子、为人臣参奏苏家,又有什么错呢? 此时的苏洵美格外平静,看来现在,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苏家、阿遥…… 身在局中,形势未曾明了之前,她真得很难像以前一样,那么坚定地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了。 看着在一边期盼又不安的云遥,苏洵美递过去一个 安抚的眼神。 “阿遥,谢谢你主动和我说起这些。其实这些,你不同我说,也是对的。” “阿洵,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云遥急着解释,却又被苏洵美打断。 “阿遥,你有没有想过,若苏家真的没有那么无辜呢?若苏家不是你我想象中的那样呢?” “那个时候,你会不会站在苏家的对立面,站在公正的角度,去处理这一切?” 苏洵美一句假设,让两人都沉默了。 苏洵美没有等云遥给出答案,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这一刻,苏洵美突然觉得,她和云遥,好像再难有以后了。 他没有错,他得维护这个国家的公平与正义。 她也没有错,无论她的家人如何,她享受了家人的庇护,就要承担家族的命运。 可凑在一起,非要做一些违背事实的事情,就会错。 第62章 那个黑衣人出现了 闹成这样的局面,苏洵美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安平王府。 出了安平王府,苏洵美带着半夏和玉竹来到城东明月楼,要了两间客房住下。 这儿离苏府不远,她想看看这几日能不能找机会,溜进府去看一看母亲和弟弟。 苏洵美叫了饭菜,三人就在房间吃,吃完苏洵美撇下两人,独自一个人来到明月楼顶的明月阁。 明月阁是京城中唯二的高处观景阁,阁中四面窗户打开,就可以看见京中四处的繁华景色。 那时候她和云遥经常来这儿吃饭,七夕在这里看牵牛织女星,中秋在这里赏月,正月在这里看烟花,元宵在这里看灯……八宝酱鸭是这里的招牌菜,他们每次都要点。 苏洵美独自一人站在黄昏中,天边晚霞照得她面颊绯红,四面吹来的风却已经夹着秋天的丝丝冷意。 “苏娘子独登高楼,可是在等情郎?” 身后一抹轻佻的声音响起,苏洵美皱眉,没有回头。 好不容易找到个清净的地方,这才不过片刻就又被搅扰,真讨厌。 “郎君怕不是认错了人?” “苏娘子这一身,骗骗别人可以,但骗我嘛,就算了。” 苏洵美掩下眼中的厌恶,低头转身准备离开。 “哎~苏娘子莫不是在等我?” 黑衣人一个闪身,一片黑袍挡住了去路,苏洵美不耐烦抬头。 却瞬间瞪大双眼。 “你……” 面前的人身着黑色斗篷,整个身形藏在斗篷中,看不见他的脸。 这个人,和记忆中那个黑衣人,一模一样。 那个黑衣人他出现了。 “你是谁?” 说着苏洵美就急着伸手去掀他的帽衫,想要确认这人是否也戴着那张金色面具?是否是她曾认识的人? 那黑衣人身形灵活,一个闪避、退开一步。 “啧啧啧——” “我竟不知苏娘子是这般热情的人儿,”那人感叹:“可惜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可是正经人家的郎君。” 苏洵美不在意他的轻浮调侃,继续追问:“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那人撩开衣摆在石桌边坐下,“我是谁?现在还不是告诉苏娘子的时候。” 苏洵美一直盯着他大大的帽衫,想从里面瞧出些什么,可惜,什么也看不清。 “那郎君既然这样清楚我的身份,想必不是只为来找我逗趣儿的。” 苏洵美主动出言询问,想要从言语中再套取更多的信息。 “苏娘子还是那样聪明。”那人终于开始说正事。 “听说匡新年死了?我来,是给苏娘子举荐一个人,他或许能帮苏娘子解除当下的困局。” “谁?” “匡仕游。” 这个陌生的名字,苏洵美第一次听说,前世的那封信中也未曾提及过此人。 只是听这人的姓,就知道一定和匡新年有关。 “这人是匡新年的什么人?” “匡新年的第三子,至于这人到底能如何帮你?帮你到何种程度,那就要看你自己能不能驾驭、利用好他了。” 那人回答得很直白。 苏洵美在那人对面坐下来,“郎君这么帮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 那人又笑起来,“我想要苏娘子。” 苏洵美一愣,轻笑一声,面对这个有些过分的玩笑,却没有发火。 那人也不是完全不着调,正色道:“我想要的,苏娘子一定给得起。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苏娘子愿不愿意给了。” 苏洵美一扯嘴角,“凡我所有,郎君尽可取。” “那……走吧?” 苏洵美示意那人领路,一起去找匡仕游。 那人却不着急,“我却奇怪,苏娘子对九皇子处处猜忌,却为何对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相信?难道不怕我骗你?” 苏洵美又想起前世死后的画面,是这个黑衣人屠尽康王府满门,又站在她的墓碑前…… 她唇角微勾,玩味道:“我、我们苏家,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骗的呢?” 那人不再说话,扔下一个纸条给苏洵美,一个闪身,隐在微暗天色中离开了。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 “城北葫芦巷三十二号” 苏洵美记下地址,转身下楼叫了玉竹往这个地址赶去。 …… “咚咚咚” 玉竹敲响葫芦巷三十二号的院门。 “吱呀——” 片刻,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打开院门。 “苏娘子,请进。”少年仿佛一早就知道来人是谁,准确叫出了苏洵美。他应对尚算稳重,错步把人迎了进来。 小院清净空旷,不像有人居住,应该是为了方便谈话特意找的地方。 “你就是匡仕游?”苏洵美询问,不停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年。 他看起来有些稚气未脱,可面容上的伤心与疲态却显而易见。 “我愿和苏娘子合作,替苏家翻案。”少年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替苏家翻案,我都没有这个把握,你口气倒是不小。” 少年却不露怯,迎着苏洵美审视的目光,坚定开口:“我敢这样说,自然是有我的资本。” “什么资本?” 苏洵美紧盯着少年的眼睛逼问。 “不急,”少年也直直回视苏洵美,“苏娘子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才行。” 苏洵美挑眉,“你说。” “第一,我要苏娘子保我匡家所有人不死。”少年说出自己的第一个条件。 “你父亲犯的是死罪,匡家是一定会被牵连的。”虽然这时候苏洵美也急于寻找出路,可是她也犯不着去欺骗一个少年,这她必须要说清楚。 “被牵连可以是满门抄斩,也可以是全族流放,就看有没有人去操作。” 少年话语落地有声,显然,这件事他早就思量过其中的轻重,有过自己的判断。 见他这样,苏洵美又放心几分,看来这人是个胸中有沟壑的。 “你明白就好,只要你真有本事帮我救下苏家,我也一定尽我所能保下你家人的命。若是不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食言而肥。” 这个条件,苏洵美算是答应下来了,“那第二个条件呢?” 第63章 匡新年的账本 “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这件事情背后的幕后主使死,我要为父亲报仇!” 说到这儿,匡仕游哽咽起来。 苏洵美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志向,匡新年真是歹竹出好笋,他这个儿子真是不错。 她眼中划过一抹赞赏,这个看起来青涩的少年,倒是有胆量,匡家都到这种境地了,他还能定下心神谋划。 苏洵美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片刻,她才开口:“你父亲能这样做,一定是得了好处,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现在还纠结父仇,值得吗?” “不是的!不是他自己想选择死的!我知道!” 听到这一句,少年一直平静的情绪出现了波动。 他眼眶红红,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父亲他根本不想死,他是被他们诓骗了。” “几天前,我劝过父亲去报官,可当时父亲没有听我的。那时我以为父亲是太贪财,现如今我才明白,不是这样的。” “苏家为皇商,应该也是知道的,商贾禁止科举入仕。” “父亲做了这么多,心甘情愿为他人做爪牙,都是对方承诺了,要给我谋一条科举入仕的路子,从让我此摆脱商贾的身份。” “都怪我,怪我当时没听懂父亲的言外之意,父亲都是为了我……” 说到这儿,匡仕游再也忍不住了,不能自控地啜泣起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 苏洵美心中感叹,默默给他递过去一方手帕。 片刻,匡仕游缓和了情绪,继续说道。 “父亲把他们想得太善良了,他不懂,这些人的承诺,从头到尾都是一句空话。” “他一死,这些人更不会愿意再和匡家有半点牵扯,他是做了错事,可也被这些人给坑骗了。” “凭什么我父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些人却可以全身而退甚至坐收渔利?想都别想,所以我一定要把他们也拖下水,为父亲报仇。” 说到这儿,少年的声音发狠,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味道。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苏洵美点头,明白了少年的心思。 “这样看来,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这第二个条件,我也可以答应你。” 苏洵美等了片刻,匡仕游情绪缓和不少,才继续开口:“现在你可告诉我了吧,你的底牌是什么?” 匡仕游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到苏洵美面前。 “这是所有涉及此事之人的名册和账目往来。” 苏洵美震惊盯着这本账册,一时不敢拿手去接,没想到他手中还有这样扎实的证据。她回头看了玉竹和半夏一眼,才接过账册翻看。 匡仕游在一边解释。 “其实那日我没劝动父亲,并没有就此放弃,第二日我就缠着父亲,说服他留了一份儿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这件事情只有我和父亲知晓,连大哥二哥也不知。” 苏洵美快速浏览着手中书册,赞叹道:“可以,这很有用,你真得很聪明。” 想到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苏洵美掩住眼底的满意、兴奋和赞叹,撅起嘴又说:“可是,单就这一本账册,要我答应你那两个条件,啧,这筹码不太够。” 匡仕游一愣,有一瞬间的慌乱在眼中划过。 “这还不够吗?那……那你还想要什么?钱?我可以现在说服大哥二哥把家里的钱都给你,我……” 苏洵美看着这么青涩、几乎没有社会经验的少年,低下头,死死压住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我想要你。” “啊?!” 匡仕游瞬间愣住,不知在脑补什么,脸色瞬间爆红,像只红彤彤的虾子。 玉竹和半夏也愣住了。 “娘子!……你别这么讲话……”两人真觉得娘子怎么行事作风越来越大胆, 说话也越来越不着调。 “匡仕游,你瞎想什么呢?”苏洵美一脸无辜,“嗯?脸红成这样?” “你们都瞎想什么呢?啊?” 玉竹和半夏:“……” “那……那苏娘子还要我做什么?”匡仕游脸更红了,磕磕巴巴说。 “我要你卖身与我,自此只听命于我。”苏洵美脸色瞬间严肃,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匡仕游略显单薄的身体独自站在暗夜中,双手紧握在身侧,纠结挣扎了好一阵。 “可以。” 这两个字有多沉重,在场的人都知道。卖身为奴,成为比商人都不如的奴隶,还是一辈的事。 苏洵美继续补充,“我是商人,要收你为奴,日后你少不了还要在商场里打转。你父亲拼死也想你弃商入仕,而你到头来不仅一辈子都要满身铜臭味儿还要成为奴籍。你想清楚了吗?” 然而此时匡仕游已无比坚定,“若能保下家人、父仇得报,我愿卖身为奴,此生只听命于苏娘子一人。” 如此重的承诺,苏洵美再次高看他一眼。 “好,那一言为定。等帮你救下家人后,这个承诺就开始履行。” …… 等苏洵美回到城中十字路口的时候,街道上已经人烟稀少,快要宵禁了。 “娘子,我们现在回明月楼?”玉竹试探道。 苏洵美想了一路,该怎么用好手上这本账册。 现在苏家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手上这本账册了。她不得不谨慎。 她该自己去查证、核实这张账册中的信息吗?可她哪有这样的人手,更没有时间等她慢慢查证。 那她要把这本账册交给云遥吗?她本以为可以勉强信一信云遥,借他一起找到匡新年,可偏偏匡新年就是在他手上死了。这本账册若到了他手上,又会有什么结果,会被销毁吗? 那她要把这本账册直接呈交大理寺、上报皇帝吗?可皇帝还派云遥秘密调查苏家,让苏家犯了大错却一无所知。皇帝现在对苏家到底是什么态度?康景鸿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皇上? 结合前世发生的事情,苏洵美把这三个选项都排除了。 这三条路哪一条都不合适,她要想一个办法,让账册在一个合适的场合、用一个合适的途径出现,来换苏家和匡家一条生路。 想好了应对之策,苏洵美转头对两人说:“回吧,早点休息,明天我要去找花自怜。” 第64章 康景鸿步步紧逼 隔日,明月楼。 苏洵美起了个大早,早早吃了早饭,就带玉竹和半夏出了门。 她今天要去找一位故人。 在京中,和她玩儿的最好的京城贵女,就是刑部侍郎家的二娘子——花自怜。 自小她们俩就因为爱好稀奇古怪,不受贵女圈欢迎。 可她俩不知是臭味相投,还是抱团取暖,偏偏十分投缘。 小时候其实有很多事,都是她俩和云遥一起做的,最后却要云遥来帮她们顶包。 前世家中出事后,花自怜也上下为她打点,可是奈何苏家的事情太大,不是她一个闺中女子可以左右的。 后来她嫁给康景鸿,花自怜还常来看她。 只是后来花自怜也嫁人了,她夫君门第高贵待她也很不错。可她夫家门风清正,不许她再与自己来往,就这样两人便也断了联系。 但是苏洵美明白,花自怜也有她的为难处,一旦嫁做人妇,很多事情就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想着,三人就到了花府侧门,半夏给门房递了帖子,静静等候。 “阿洵!——” 不一会儿,花自怜的大嗓门就从门里飞了出来。 她一袭红裙,活像一朵盛放的石榴花,就这样生生扑进苏洵美怀中。 “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被关在府中了吗?我几次想偷偷溜进去看你,都被看守的人发现了。” 花自怜一顿吐苦水,言语中却是对她满满的担忧。 “花儿,我好想你。”苏洵美狠狠回抱住花自怜, 花自怜却奇怪地抬头,“苏洵美,你让鬼给附身了。” “噗嗤——” 苏洵美和身边的丫鬟们都笑了。 “阿洵,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有空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花自怜虽然性格大大咧咧,可是到正事的时候,却心细如发。 “你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苏洵美自然不会跟她客气,“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仵作,我要验尸。” “验尸?” 花自怜听了,两眼直冒绿光,“有几具?我来行不行?” 苏洵美:“……” “这人最好是官府里的人,但又不能惊动官府,我们得偷偷验。”苏洵美强调,“要快,最好今晚就能开始。” “那好吧,我替你找找。”花自怜一下子泄气了,“不过你今天得请我吃饭!” 苏洵美一打响指,“没问题!明月楼走起——” …… 而同一时间的金銮殿上。 康景鸿手举奏折,“陛下,臣有本奏。” 这两日,他和李先生意外得知匡新年已死的好消息。 两人好好盘算了一番,匡新年已死、李婆婆也死了、药粉也已焚毁,除了刘太医,人证物证俱灭,他们最大的隐患没有了。 单一个刘太医也没什么大用,所以对刘太医也没必要再动手脚,否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而现如今最好的策略就是,催促大理寺加快审理,快刀斩乱麻,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好好办苏家药材案,顺便把制造瘟疫的事儿糊弄过去就行。 所以他连夜写了一封奏折,推进他们的计划。 云牧谦看着底下跃跃欲试的康景鸿,微微颔首,“爱卿请讲。” “陛下,此次礼县瘟疫根除,是礼县百姓和我大夏的福祉。可臣没能顺利阻止疫情扩散蔓延,以至于危及军中,臣有罪。” 云牧谦微微皱眉,默默猜测康景鸿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但臣斗胆,为此次一同前往礼县的太医们求一份恩赏。若没有他们,事情也不会就这样快速了结。” 云牧谦一挑眉,了然。于是缓缓开口,向群臣解释。 “此事既然已经了结,朕理当论功行赏,可是当前苏家药材案,尚未查清,朕本想缓缓,所以就没提封赏的事。” “是臣心急了。”康景鸿忙跪下谢罪。 “臣等为国尽绵薄之力,理应尽心竭力、不求回报。” 太医院首领也忙着跪下表忠心。 “哎,你们这说的什么话。”云牧谦一挥衣袖,“放心,你们的功劳朕都记得。” “也罢,太医是太医,苏家是苏家。该赏的要尽快赏,该罚的也要尽快罚。” 说着,他思忖片刻,对殿下礼部侍郎道。 “张庆余,这次太医的封赏,你尽快拟个方案出来,然后报过来我批。一定要论功行赏、公平公正,切不可怠慢。” “臣遵旨。” 礼部侍郎领命,太医首领跪谢。 同样站在殿中的云遥,一听康景鸿张嘴,就知道事情不妙。 好一招以退为进。 看似是在为太医讨封赏,实则是在提醒父皇加快审理苏家。 果不其然,刚说完封赏的事,皇帝云牧谦的话音一转,就开始询问苏家的事。 “大理寺卿周寅,苏家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走到哪一步了?” 周寅闻言,出列回话:“回陛下,目前还在搜集证据中,尚未开始审理。” 云牧谦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皱眉刚想说话,就看见云遥站了出来。 “陛下,儿臣手中刚寻到苏家案的重要线索,还需仔细查验,请陛下再宽限些时日。” 云牧谦这次却不吃这一套,直言:“安平王,你当初说一个月时间查清此案,上次来信要朕宽限你半月,朕允了。再拖下去,又要到什么时候?” “就按当初说好的,这事你不必再管,所有证据转交给大理寺。” 云牧谦一言九鼎,云遥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可转圜。 “周寅,三天,朕给你们大理寺三天时间,无论如何三天后都要给朕一个结果。” 云牧谦下了最后通牒,便宣布散朝离去。 一下朝,康景鸿就被一群太医围着,客套寒暄。 “素闻康世子为人宽厚和善,善为人谋,今日算见识了。” “多谢康世子为我等运筹帷幄,请受李某一拜。” “哎哎哎——” 康景鸿忙扶起那人,“这使不得使不得,大家因为我康某在礼县吃了苦,我怎敢忘?要谢应该谢陛下才是。” 云遥路过听了个全乎,一直听说康景鸿人缘颇好、长袖善舞,现在看来他在笼络人心上确实有一套。 无奈,他只能先回去,赶紧派人将这个消息带给阿洵。 第65章 给刘太医验尸 苏洵美今日没有外出,一直在明月楼等花自怜的消息。 昨日本想能顺利找到仵作验尸,可是花自怜找了一圈,这些人不是不合适,就是推脱不愿意。 于是她们只能放弃昨晚验尸的计划,等今天花自怜再找找看。 苏洵美打算,实在不行,就让花自怜亲自来得了。 可是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刑部侍郎花老爷非灭了苏家满门不可,谁愿意自家好好一个贵女,传出喜欢验尸这样的癖好,以后还怎么说人家? 况且,花自怜不是官府中的人,验尸的结果到时候未必会被认可采纳。 “铛铛铛——” 房门被敲响。 “我去开门,估计是花娘子来了。”半夏一个起身,就拉开了房门。 “阿洵,走吧,我找到了。” 花自怜冲进来就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气喘吁吁说。 不做耽搁,几人立马锁了房门往楼下走去。 “只是,我给你找的这个人,他虽是官府里的人,但不算正经仵作,他还没有被正式认可,平时也只打个下手。” 苏洵美直言:“那他的技术……?” 花自怜立马拍胸脯保证,“你放心,他的技术绝对过关,他从小在死人堆里长大,我了解的。” “他以前在楚地县衙、州府都做过仵作,后来他师傅走了举荐他来京,他刚来举目无亲,所以在官府中的地位才这样尴尬。” “哦,原来是这样。”苏洵美放心了,花自怜在验尸这件事情上,是不会胡说的。 …… 京郊义庄。 堂屋中停放着一口棺材,棺材里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味,而棺材中的人,已经有些面目全非。 苏洵美饶是见识的多,也有些忍不住作呕。 而花自怜却换好了衣服,主动站在王勉身边,给他打下手。 “这人死了得有十天以上了吧?” 花自怜站在一边,皱眉说道。 王勉只“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自顾自先检查着尸体体表的伤口。 “算起来,有十二三天了。” 听王勉这样说,苏洵美暗自惊叹,这人果然厉害。 不等苏洵美开口,王冕这边又接着说:“左胸口一处箭伤,伤口不大却很深,虽然蛆虫已经腐蚀伤口,但看得出来,伤口还被人上药处理过。” “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伤口,就目前看来这处伤口就是致命伤,很可能死于失血过多。” 王勉口述,花自怜在一边挥笔记录。 没错,此时他们验的正是刘太医的尸体。 “只是我还需要再深入查验一下,看看这人的死,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出于严谨,王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要验尸,他就要排除一切可能性,尽可能找到最准确的答案。 这想法与苏洵美不谋而合,否则她又何必验尸? “王大人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见她同意,王勉进一步说:“可这需要刨开尸体胸腹,才能进一步查验。你看……?” “可以。” 苏洵美转头,看向表情已经扭曲的玉竹和半夏。 “我们去院中等吧,接下来的画面,恐怕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一个时辰过去,房门再次打开,更加浓烈的尸臭味儿冲出来,直接让三人干呕起来。 王勉已经换掉外衣,等三人缓过劲儿来,才说道。 “苏娘子,此人,其实死于中毒。” 对于刘太医真正的死因,苏洵美也是在知道匡新年死后,才开始怀疑的。 他们这么喜欢用毒药,刘太医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证人,他们会漏掉吗? 又想到康景鸿和李如,回京这一路上,反复确认刘太医是否真的被救回来了,这行为就更加可疑了。 “看来,我的怀疑真的没错。” 苏洵美感叹了一句,又接着问王勉:“那王大人能否认出,此人中的是什么毒?” 王勉摇头,“我只知道大部分毒药都具有肝毒性,此人中的毒药就是这样。” “而且这毒应该是通过食物下进去的,至于具体的毒药,我实在不擅长。恐怕苏娘子得另请高明了。” 苏洵美有些失望,却又突然自嘲一笑,“我真是忙昏了头!” 毒药方面她虽然不精,但好歹也跟二师兄学过一些,她自己就可以去看看呀。 说着她又和王勉、花自怜进了堂屋,片刻就出来了。 半夏和玉竹走上前,齐声询问:“娘子,怎么样?” 苏洵美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这毒药,我认得。” 可她却没有细说,又转头对王勉说:“劳烦王大人,可否再跟我去验一具尸体。” 王勉没有立刻答应,只看了花自怜一眼。 “王勉,你再辛苦辛苦?我让阿洵多给你一份儿工钱。”花自怜搞怪,装作可怜兮兮地请求。 王勉收回眼眸,“苏娘子,我再强调一遍,违背律法的事情我不干。” 苏洵美勾唇一笑,“王大人想干我这儿也没有啊。” 几人没走多远,依旧在城北绕过几条小巷,径直来到一户人家。 院中黑白布高挂,想来屋主人正在发丧。 苏洵美先领着人进去吊唁,和匡仕游交代了一番。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才又从小院出来,回明月楼去了。 回来后,苏洵美没让王勉直接离开,而是叫了一桌酒菜答谢。 王勉性子看起来清冷,也不想占别人便宜,可他看在花自怜的面子上,还是留下了。 “苏娘子,恕我多嘴,若我猜的没错,今天娘子托我验的人,恐怕都和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苏家药材案有关吧?” 王勉没有遮遮掩掩、旁敲侧击,反而直接询问。 苏洵美也干脆大方承认,“不瞒王大人,正是这案子疑点颇多,所以我才尽力在外周旋。” “那苏娘子为何不干脆将这证据直接提交给官府?” 苏洵美解释:“并非不信任大理寺,而是这也是刚有的猜测,我想等确定了再说。” 幸亏当初她叫人偷偷把刘太医的尸体,托人走陆运运回来了。 本来只是发发善心不想他尸埋异乡,不想这个举动却为她带来转机。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只是到时候,恐怕还需要王大人在审讯时,能够为我等作证,证明这证据来路正当。” 王勉明了,点头应下,没有再过多询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洵美刚要起身送两人离开,魏灵却突然来了。 “苏娘子,出事了。陛下要大理寺三天内审完苏家。” 第66章 大理寺开审 七月二十二这天,大理寺开审苏家礼县假药案。 大理寺正堂。 大理寺卿周寅正坐高位,康景鸿、戍边军主事、云遥也在一边听审。 因军中假药案与礼县假药案并案审理,故戍边军也派出一位主事旁听。 苏父、苏家药铺掌柜在下方一字排开,跪在堂下。 周寅陈列完罪证,开始讯问。 “苏湄,你们苏家可知罪?” “回大人,这些药材确实是苏家提供,”苏湄不紧不慢回话,“所以苏家在假药材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苏家在西北的一应药材,皆是一个叫匡新年的药材商供应。” “是他利欲熏心,利用和苏家合作多年获取的信任,偷偷以次充好,把劣质药材卖苏家,以至于苏家不察把药用在礼县、送进军中,拖延病情,戕害百姓,还望大人明查。” “哦?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周寅吩咐:“传匡新年——” 虽然知道匡新年已经死了,可是听见这句话,康景鸿的身上还是微微一抖,缓了片刻才恢复。 正如康景鸿预料,匡新年不可能再出现在大理寺的正堂上。 “大人!匡新年已死。”苏洵美依旧带着帷帽,手中拿着什么,以凌阳公子的身份出席。 她递上一张状纸,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苏家发现假药材之后,对匡新年追踪调查的所有经过。 “所以他自知罪孽深重,已于三日前自尽了。” 周寅眉头深皱,“那也就是说,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苏洵美微微点头,表示默认。 “周大人,既然如此,这事是不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康景鸿突然在一边出声提醒。 周寅看向康景鸿,“世子请说。” “我可不可以猜测,是苏家买通了匡家,把罪名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去。” 康景鸿这盆脏水泼得有几分水平,因为在外人看来这说法确实说得过去。 “不是的,大人明查,”苏湄急忙解释:“在此事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不认识匡新年此人,到现在,我都没见过匡新年本人。” 周寅反驳:“你不认识,不代表你们苏家的下人、管事不认识。你可以把这事儿交给下人去办呀。” 苏湄无奈,这种质疑也很合理。 康景鸿稳住心神,步步紧逼,“周大人,依我看,现在案情就十分明了。” 周寅也点点头认可,“确实。这样看来案情再清晰不过了,就是苏家为了贪图蝇头小利、以次充好,却没想到礼县突发疫情,导致事情败露。” “现在这小商贩一看出事了,吓得自尽了。你们苏家就干脆把罪名全都推到死人身上。” 越想越生气,周寅一拍惊堂木,似乎就要开始给苏家下结论定罪了。 苏洵美看着康景鸿放松下来的神情,冷哼出声。每每一到关键处,康景鸿就开口牵引周寅的思路,看起来他什么也没做,可实际却暗中把控着案件审理。 不同于前世的是,礼县瘟疫背后出现了纰漏,他们不敢再在瘟疫上大做文章,看来他们是打算赶紧给苏家定罪,草草掩盖过那件事。 可惜了,她不会叫他们如愿的。 “周大人!且慢!”苏洵美站出来,“草民这里还有关于此案的重要线索,还请大人听完再做决断。” 康景鸿眉头深皱,顿时觉得事情不太妙。 只见苏洵美又递上一份状纸,缓缓开口:“其实在礼县期间,还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或许和苏家假药案有关。” 周寅拿过呈上来状纸,低头扫了一眼,开口道:“说来听听。” 苏洵美却不急着开口,只是上前一步,“周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屏退所有下人。” 周寅惊讶看向这个跟着九皇子一起进来的人,只是他带着帷帽,看不清脸。他又看向云遥,见云遥也点头,就打发走了所有无关人员。 一时间,堂中只剩下云遥、苏洵美、周寅、康景鸿、戍边军主事、苏湄。 “细说起来,有三件事最奇怪。”苏洵美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礼县李婆婆受人指使下药谋害苏家医师,而她用的药粉正好可以诱发疫病。指使她的人当时没有抓到,本想再审可她却在一场离奇县衙大火中丧命了。” “这案子当时礼县县令不是查了?什么诱发疫病?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周寅很会抓关键词,这几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 听到凌阳公子提到诱发疫病,康景鸿自己都没觉察,他差点瘫软在椅子中。他不敢再开口,打算看看对方怎么说再说。 苏洵美只能细细把李婆婆投毒事件前后经过、包括审讯过程细细说出来,让周寅明白前因后果。 “你说药粉能诱发疫病,可有证据?”周寅盯着苏洵美,表情严肃。 苏洵美立马从怀中掏出了小心用布包裹好的几包药粉,“周大人,这就是那李婆婆的药粉。” 康景鸿一眼就认出了那几包药粉,“不……这不可能,这……你不是那天就烧了吗?” 不等周寅上前查看,康景鸿就惊呼出声,看到众人有些惊讶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解释。 “我是想说,这些药粉当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凌阳公子明明当着我和朱县令的面烧掉了,怎么还会在公子手中呢?” 苏洵美耐心回答:“康世子,请恕草民那天当着你和朱县令的面做了假。不为别的,只是怕打草惊蛇,还望世子莫要怪罪。” 康景鸿此刻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耳边尽是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深刻体会了老祖宗说的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见康景鸿这样问,周寅和戍边军主事纷纷出言求证:“哦?那就是说这药粉康世子是见过的?这样看来,康世子是可以作为人证的,药粉可信?” 康景鸿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不过我不确定现在凌阳公子手中的这几包药粉,还是不是当初那几包。” 这句话又再次拉低了药粉的真实性,不过周寅还是接过药粉收作证据。 周寅再次开口询问:“照你的说法,那场大火和李婆婆的死,也很可疑?” 第67章 制造瘟疫,终于被揭露 苏洵美拿出那天问李婆婆儿媳要的七彩绳,继续回答。 “当日李婆婆在县衙突然改口,不再配合讯问,是因为被人用家人性命威胁,所以她背后之人一定是被逼急了。只可惜最后我们还是没有抓到那个幕后之人。” “至于那场大火嘛,就更有说头了。不仅刚好让李婆婆丧命,还牵扯到我要说的第二件事。” 周寅坐在堂中,越听越觉得事情复杂,一边在脑海中细细梳理,一边示意苏洵美继续。 “这第二件事,是军中瘟疫案。” 话音落,康景鸿心中“咯噔”一下,他喉头发紧,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军中瘟疫,是刘太医制造的。” 苏洵美言简意赅,满座皆惊。康景鸿听到这一句,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好想上去把他的嘴给缝上。 “这你可不能胡说!这事关军务!”戍边军主事和周寅对视一眼,严肃说道。 云遥看向两人,解释道:“这事我可以证明。周大人,听听凌阳公子怎么解释吧。” 苏洵美递上第三张状纸,再次开口。 “刘太医在礼县误诊错伤人命,被暂时关押礼县县牢,不巧他在大火那一晚成功出逃。 又不巧他想回京却刚好跑到了相反方向的戍边军军营,发现瘟疫爆发及时上报救下戍边军里立下大功。 又是很不巧他却在立功后被人追杀身受重伤,直到被我们救下,为保一条性命,他要坚持带病回京。” 不等苏洵美再说,周寅目露精光,率先开口,“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 “来人!把刘太医从大牢里提出来!我要现场审问!” 衙役在外面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抱拳回话转身去提审刘太医。 康景鸿此刻坐在椅子中,轻咽口水,神情慌乱,有些六神无主,不由自主把手放在嘴边,牙齿轻咬手指,时不时张望着大理寺正堂门口。 片刻功夫,身戴镣铐的刘太医就拖着步子走了进来。 “刘太医,你……” 周寅刚开口,苏洵美就直接说出了他们布局已久的事实。 “周大人不必费心了,刘太医,其实已经死了。此刻站在这儿的刘太医,是我们找人易容假扮的。这一点,九殿下和魏将军都可以作证。” 他这边说着,旁边假刘太医立马扒掉了脸上的伪装,一张年轻硬朗的面容露了出来。 “陈副将!?竟然是你!” 戍边军主事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那假扮刘太医的陈副将急忙行礼。 康景鸿差点惊叫出声,不敢相信,盯着刘太医上下打量。等确认,他心中狂喜,嘴角忍不住想上扬。 转瞬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被他们搜罗到一起用起来? 周寅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不明白这人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为何这么做?” “自然是因为刘太医制造军中瘟疫是受人指使,背后之人想要灭口所以刘太医死的不明不白。我们为了引诱敌人再次刺杀刘太医好得到确凿证据,才选择这样做。然而这次他们好像变聪明了,一直没出手。” 听到苏洵美的解释,康景鸿又是一身冷,汗他一阵后怕。也对李先生彻底心服口服,李先生简直完全猜准了他们的心思,幸亏当初听从了他的建议,否则他们不是暴露的更快了。 周寅一拍惊堂木,再次直逼重点,“你说刘太医是因为投毒才死的蹊跷,又有何证据?” 至此,苏洵美更加自信从容,将第四份儿状纸呈上,不徐不疾地开口。 “这就要说到我要讲的第三件事。匡新年自尽身亡的秘密。” “匡新年虽是自尽身亡,可自尽所吞服的毒药,却和毒死刘太医的罕见毒药,一模一样。” 在场除了康景鸿,其他所有人都被这扑朔迷离的案情所吸引,大脑飞速旋转,不断思索、推理。 “这事儿,想必你也准备了证据吧?呈上来吧。”周寅这次开口很是爽快。 苏洵美唇角微勾,拱手请求,“请周大人召大理寺仵作王勉,上堂作证!” 王勉今天一身官服,立于堂中,仔仔细细把前两日验尸经过和结果都讲了出来。 最后,他给出结论,“所以大人,下官敢肯定,这两人均死于同一种致命毒药,是毒发身亡。” 周寅面色凝重,缓缓开口:“王勉,你职位太低,这验尸结果我会再找人去确认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冲身旁坐着的戍边军主事、康景鸿说道:“可这并不耽误我们现在对案情做进一步推理,我们姑且认为这验尸结果是可靠的。” 戍边军主事立马点头同意,“刘太医和匡新年,他们两人相隔千里却死于同一种罕见毒药,难不成这两人以前相识?” 苏洵美立马摇头回答,“非也,这二人绝不相识。” 那主事瞬间得出了结论,“那他们之间唯一有交集的事情,就只有瘟疫了。” 周寅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思索许久,才开口,“也就是说,你认为,从礼县瘟疫到军中瘟疫,都是人为制造,而他们已经在杀人灭口了。而这背后自有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苏家只是被牵扯其中。” 苏洵美攥紧双拳,点了点头,“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引导至此,苏洵美想说的也已经全部说完,这就是她现在想要大理寺去调查的方向。 康景鸿此刻坐在座位上快要疯了,这个凌阳公子,他太恐怖了,他推测的和他们的计划几乎完全一致。他们是不是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周大人,这案子……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审?”康景鸿出声询问,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他想要最后试探一番大理寺的态度。 周寅看来心中已经有了主张,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兹事体大,此事下官还需呈报陛下,才能进一步行动。” 康景鸿的心,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彻底死了。 完了,这事儿终究还是闹大了! 没注意到康景鸿的异样,周寅接着开口,“各位大人,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各位。” 第68章 康景鸿抖了三抖 “周大人,请讲。” 戍边军主事一脸严肃看向周寅,康景鸿也努力平复心绪,侧耳倾听。 “人为制造瘟疫一事,想必这位凌阳公子也是第一次公开说起吧?”说着,周寅还看向苏洵美,寻求答案。 苏洵美立马点点头,“今天之前,此事只有我和苏湄苏家主知晓。” 周寅点点头,继续说:“这事情有多严重想必诸位心中都清楚,若消息外露,民众百姓一旦知晓,不知又会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所以我希望这瘟疫案,在未查清之前,诸位能守口如瓶,我相信陛下也一定赞同我这样安排。” 周寅这两句话点得很明白了,在场众人齐声回话:“周大人思虑周全,我等定守口如瓶。” 审讯暂时结束,苏湄依旧被押回牢房,假刘太医则被带回牢房走流程等释放,其余众人各回各家。 而周寅不敢耽搁片刻,连午饭都没敢吃,立马收拾好状纸向皇宫走去,向皇帝云牧谦禀告此事。 …… 御书房,云牧谦听到这事,面沉如水。 “嘭!” 他平静地砸掉手边的茶水,周寅吓得跪地不敢再说话。 良久,云牧谦开口:“说吧,把你的对整件事的猜测,给朕说一遍。” 周寅轻轻挪动有些跪麻了的双腿,整理好语言,缓缓开口。 “微臣和几位大人大胆猜测,这件事的背后情况,可能有两种。这第一种,就是按照现在苏家呈上的证据推断而出的。” “首先,这个背后之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决定用栽赃陷害的手段扳倒苏家,于是制定了一套计划——第一步先利用匡新年这个药材商给苏家提供劣质药材,导致劣质药材流入戍边军和礼县。” “但是苏家家大业大,不是区区假药材就能击垮的,于是第二步,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主动制造瘟疫让苏家接手礼县,从而顺势诱发苏家假药案,如果一旦瘟疫没有被控制住,蔓延扩散,陛下必定追究苏家的责任。” “然而,此事到这儿还不算完,他们还有第三步,就是在陛下追责苏家的时候,再适时把制造瘟疫的罪名按到苏家头上,这样苏家就会被彻底按死。” 听到这个近乎完美的连环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云牧谦不禁感叹,这事如果是真的,扣到谁头上都逃不掉。 这人真是又敢想又敢干,把整个天下玩弄在股掌之间,就为了他们不可见人的私欲。 见云牧谦还在思索消化这些信息,周寅没有急着开口说第二种猜测,只静静等着。 “那你的第二种猜测呢?” 周寅听见皇帝询问,立马开口。 “第二种,就是苏家为了脱罪,早在礼县准备好了这一套完整的说辞与证据,只等审讯时拿出来,况且这匡新年的死……” 说到这儿他迟疑了,纠结该怎么说才不会触怒皇帝,得罪九皇子。 “说!你担心什么?” 周寅不再迟疑,还是冒着风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匡新年是死在九皇子安平王手中,以九皇子和苏家的情分,他完全有可能帮苏家杀人灭口。” “放肆!” 话音落,皇帝云牧谦脸色震怒,周寅立马叩首伏地不起。 他看不懂皇帝的心思,不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猜测生气,还是为着九皇子有可能参与其中而生气。 许久,他才听见皇帝缓缓开口,“行了,你起来吧。” 周寅起身,跪直身体,战战兢兢地询问:“陛下,这事儿,还要查下去吗?” 云牧谦冷冷瞥他一眼,对身边侍候的大太监说:“去把安平王叫来。” 结果大太监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陛下,王爷现在正在殿外候着呢。” 说着,云遥就跟在身后进来了。 云牧谦直切主题,询问云遥:“匡新年此人,是你授意杀死的吗?” 云遥吃惊,抱拳回答:“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本想活捉此人为苏家作证,可他……匡新年确实是自杀。” 听到儿子这样说,云牧谦神色立马缓和,点点头继续问:“所以这就是你在礼县一拖再拖的原因?” 云遥回话:“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怕出纰漏。” 云牧谦点点头,“瘟疫,这事必须要彻查到底,只是苏家现在也不能一直晾着。” 皇帝的意思,周寅立马明白了,他心中暗暗感叹,这安平王不愧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他一句话皇帝就相信了,直接排除了苏家的嫌疑。 于是他立马拱手回话:“臣遵旨。微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云牧谦挥手制止,“周寅,今天下午朕微服去大理寺亲自听审此案,你去安排。” 不一会儿周寅退了出来,独留云遥在御书房。 …… 这边,康景鸿出了大理寺就飞奔回府,急召李先生到书房议事。 “世子,此事可当真?” 李如难以置信,反复确认。 见康景鸿紧张得连他的询问仿佛都没听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就知道,这回他们是真得栽大了。 康景鸿双手冰凉,说话声音都微微颤抖:“哪里是他们没察觉,他们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只觉得可怕,他们的计划就这样明晃晃地被人发现了。 “世子莫慌,”李如赶紧安慰:“幸好最后刺杀刘太医这下我们没有上当,暂时还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真的吗?”康景鸿有些六神无主。 李如又反复向康景鸿询问了一些细节,才又开口:“世子放心,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也只能证明瘟疫这件事是人为的,其他什么也证明不了。” “反正一开始接触,我只和匡新年接触过,其他人都是别人去接触的。我们只要按兵不动,自己先稳住,他们一定查不到我们头上。” 听到这儿,康景鸿稍稍冷静下来了。 “真的吗?你确定你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他们一点儿也查不到我们吗?” 李如坚定的眼神终于说服了康景鸿。 “只是世子,还有一事,我们眼下要提早防备。” 康景鸿看向李如,“什么?” 第69章 皇帝亲审,新证据! 李如凑近康景鸿,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船运。” 康景鸿突然想起来,又是一阵心惊,“那你赶紧吩咐下面的人,最近船运方面,也要低调小心一点。” 康景鸿是真被吓到了,“贵人那里,我会去亲自解释清楚。” “还有,李先生,今天大理寺的事一定不能传扬出去,周寅最后交代的,消息从我们这儿外传,就露馅儿了。” 两人还在书房低声商量着,就听见书房外有人报。 “世子,大理寺来报,今天下午未时正刻,苏家案继续审讯,问您可要去?” 康景鸿慌忙看向李如,只见李如略一思索,点点头。 “给周大人回话,康某准时到场。” 李如交代:“世子,快些用午饭吧,下午属下和您一同前往。” …… 未时,大理寺。 不过几个时辰,一群人又回到大理寺堂中,只不过此时比早上多了两人——皇帝云牧谦和随侍大太监。 大理寺里里外外也早让羽林卫把守得严严实实,不能随意进出。 本以为能跟着康景鸿一起听审的李如,当然没能进得来,只能在外候着。 皇帝云牧谦走上主位坐下,“朕今天急着微服到此,是为了什么想必你们都很清楚。制造瘟疫,很好,胆子很大。我今天就要来听一听,你们这些人,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皇帝的语气虽然平静,可是其中的威压与怒气却准确的传递到了在场所有人身上。 苏洵美咽了一口口水,脑中一遍遍过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康景鸿手不受他控制抖得停不下来,他只能抓住座椅扶手,掩饰自己的紧张。 “周寅,你来接着审吧。” 皇帝发话,周寅坐回主位开审。 话题依旧是上午这些,不过是又梳理了一遍状纸、证言与证物。周寅还特意吩咐资深仵作中午加紧验尸,确定了王勉的验尸证据可信。 话题又回到关键点——瘟疫。 “也就是说,要想确定瘟疫是人为制造、找出幕后黑手,就还需要深度调查,有新证据才行?” 听到这儿,皇帝云牧谦开口了。 “回陛下,正是。”周寅恭敬回话。 “陛下!草民有新证据递交,或可协助大理寺进一步理清此案!” 苏洵美上前一步,大声报告,这一声“新证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牧谦盯着堂下这位白纱遮面的年轻人,严肃开口:“说!” 苏洵美抱拳回复,“陛下!周大人,这还需要宣一位重要证人携证物进场。” 云牧谦点点头,旁边的大太监立马发话,“宣证人证物进场——” 片刻功夫,经过羽林卫的搜查后,证人终于走了进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打量,这是一位样貌平平的少年,他手捧着什么东西,缓缓跪在堂前。 康景鸿一刻也不挪眼的盯着他看了很久,可是却对这人完全没有丝毫印象,他不认识这人,可是他却更惊慌了,这又是谁? 他还在拼命思索着,却听这少年开口了。 “草民见过陛下,草民是匡新年第三子匡仕游,今日特携重要证物前来,替父自首!” “哗——” 堂中无人不惊,连云遥都看向了苏洵美,用眼神示意询问。 云牧谦也心神一震,却没有把这些直接显露出来,只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纱遮面的苏洵美一眼。 而康景鸿再一次听到匡新年这个名字,还有证物,康景鸿心中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满手汗水,扶手都被打湿了。 他的异样太过明显,身边的戍边军主事轻皱眉头,微微侧身询问:“康世子?可是身子不适?” “啊?”康景鸿一惊,知道自己太过了,立马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呵呵,多谢关心,就是有些太热了。” 他把手放在大腿上,暗暗掐住自己大腿,告诉自己没事的,不会被发现的,说服自己再次冷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匡仕游身上,只听皇帝云牧谦缓缓开口:“什么证据?” 匡仕游深呼一口气,开始陈述。 “臣父有罪,利欲熏心,利用和苏家合作多年获取的信任,偷偷以次充好,把劣质药材卖苏家,以至于苏家不察把药用在礼县、送进军中,拖延病情,戕害百姓。” 他先是这一句话,把事情前因后果交代的清清楚楚,也把苏家摘得干干净净。 “苏家发现后父亲便带着我们一家外出躲避。我虽从不插手家中生意,可几日前我觉察不对。逼问下家父亲口告诉我,他这么做,完全是有旁人指使,那背后之人的目的,就是整垮苏家。” 匡仕游一步一步抛出信息,引导众人思考。 此言一出,康景鸿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抖。 他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供出来了。 匡仕游继续说:“那人曾向父亲承诺除了银钱,还会为我谋一条科举入仕的路子,家父就是因此承诺才会选择自尽。能把手伸到朝堂上,那人的实力我不敢想象。” 一句话直指要害。 苏家医药传家,近二十几年才做了皇商,说来说去,没有那个能耐插手朝政。 周寅一拍惊堂木:“那你说说,这背后之人,是谁?” 听到这一句,康景鸿的心脏“咚咚咚”直跳,像是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一样。。 他死死盯着匡仕游的嘴。 匡仕游薄唇清启,“恕草民愚钝,尚未得知家父的身后之人是谁。” 他确实不知,更没有直接去问苏洵美。 不过就算他问,苏洵美现在也不会说的。 因为她现在也没有明确的证据,什么都只是她根据前世信息猜测得来的,稍有不慎还会被扣上随意攀咬的帽子。 这次让匡仕游以身入局,就是为了真正引出这个背后的人。 听到他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康景鸿差点大声叫出来,此刻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又冒了出来,他快受不了了,嘴巴比脑子快,不受控制的出言反驳。 “照你这么说的话,在我看来你这很像是在为苏家开脱,随意编造的谎言。” 康景鸿突然出声打断匡仕游的讲述,所有人都好奇望了他一眼,不过众人觉得他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啪!” 周寅又一拍惊堂木。 “堂下小儿!我劝你如实供述,可是苏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竟然让你们敢在大理寺颠倒黑白?你如果现在如实禀告,本官可以不追究你的罪名,否则……” 匡仕游抬头,目光坚定,“陛下,周大人,我知道空口无凭必遭人怀疑,所以我的口供只是其一,而今天最重要的,是物证。” 第70章 一个阳谋 匡仕游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书册高举头顶,示意奉上。 “这是什么?” 大理寺侍卫上前,拿过账册先是呈给了皇帝云牧谦。 “这是此事中,所有与父亲有过利益往来之人的名单与账册。” 一句解释,掷地有声。 云牧谦正拿着手中账册浏览,听到匡仕游这样说,瞬间瞪大双眼,一道威严的目光盯着匡仕游的双眼,想要看看他是不是在说谎。 可是少年清澈又无所畏惧的眼神,让他知道这是真的。 皇帝云牧谦收回视线,没有作声,把账册递回给周寅,自己作壁上观。 周寅快速浏览完,就把账册递给一边的戍边军主事和康景鸿查看。 康景鸿拿到账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一遍,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手又颤抖了起来,账册在他手中哗哗作响,他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账册吸引了,根本没法控制自己。 这么大的动静,这次终于引起了皇帝云牧谦和周寅的注意,云牧谦皱眉,身边的大太监立马出言询问: 康景鸿没有听见一般,还是低头认真翻看着,他身边的戍边军主事立马推了推他提醒。 “啊?” 康景鸿这才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自己这是暴露了?他差点没腿一软跪下去。 “康世子,这账册可是有什么不妥?”见状,大太监又问了一遍。 “呃……”康景鸿拼命想借口,“微臣只是深感愧疚,在礼县这么久都没有注意到此事,不能为皇上分忧。” “嗯,”云牧谦不咸不淡回了一声,“康景鸿,这次礼县,你的问题确实不小,我们后面再说。” 康景鸿赶紧说:“臣有罪,只是……这账册如何就能确定真假?陛下、周大人,微臣以为,还当慎重啊。” 看到康景鸿这颠倒黑白的能力,苏洵美鄙视又佩服。 “切~” 她微不可查的轻蔑嗤笑,“康世子可真是忧国忧民啊,当初在礼县我竟眼拙没看出来。” 她这小的不屑却被身边匡仕游和上位云牧谦看在眼中。 听康景鸿有意带偏思路,匡仕游立马出言反驳:“陛下、周大人,如今父亲因此丧命、全家身陷囹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如何敢在陛下面前说谎?” 康景鸿抓住机会再次逼问:“好,那你既然早几日就得到了这账册,知道大理寺审理此案,为何不那时就交给大理寺?偏偏现在跟着苏家的人上堂作证,你不是早与苏家勾结又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抓住机会给这证据泼脏水,今天出了这门这证据就会成为勒死他的白绫、赐死他的毒酒。 匡仕游恶狠狠瞪着康景鸿,丝毫不惧怕,一字一句吐出来:“因为我不相信大理寺。” “大胆!” 周寅一拍惊堂木,偷偷瞄了一眼皇帝,生怕他生气了要直接砍了少年的头。 云牧谦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说!” “准确的说,我不相信任何人。”匡仕游继续开口。 “我刚才说过,能做这样大一个局、能随口允诺父亲让我科举入仕插手朝堂的人,必然位高权重。” “父亲在这样的压力下,为了保护我们都选择了自尽,若让那人知道我手中还有这样一本账册,那匡家全家岂不是要灭门?” “这人权势滔天我却不知他是谁,他会不会在大理寺中也有人?我不敢赌,所以我只能找到苏家,找到凌阳公子,小心试探,然后决定与他合作。” “陛下、周大人,其实今天之前凌阳公子都不知道我手中竟有账册这样的证据,因为我也不相信苏家。而我出庭作证的条件,就是要亲自在陛下面前呈上证据,这样我才放心,我也只相信陛下!” “还请陛下一定查清此事,为礼县百姓讨回公道!” 匡仕游越说越激动,这解释逻辑上毫无漏洞。 “那你怎知朕今天一定会来听审呢?”云牧谦开口,他很好奇。 匡仕游却摇摇头,“草民也不知,只是草民与凌阳公子约定,若能见到陛下,我才会作证拿出手中证据,若不能,那我也不会露面的。” “嗯?”云牧谦一挑眉又看向苏洵美,苏洵美赶紧抱拳回话。 “陛下恕罪,周大人恕罪,草民上午撒了谎。其实那时草民也不敢确定是否真有制造瘟疫这事,草民递上的四张状纸,证据虽不假可也只能作为旁证。 人为制造瘟疫一开始都只是草民和苏家主的猜测,可草民为了绕过大理寺直接引起陛下注意,才不得已信誓旦旦那样说。其实直到今日看见这账册,草民才十分确定,这事一定是真的。” “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戏耍朕、戏耍朝廷命官。”云牧谦愠怒,却没有真的发作。 “不过看在你们确实提供了有力证据的份儿上,朕就不追究你们的欺君之罪了。” 一波三折,云牧谦的这句话算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信号,这证据,他信了。 康景鸿噤声,他不能再说,今天已经有些引人怀疑了。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苏洵美眼中含笑,暗暗和匡仕游对视了一眼。 没错,下午二人这一番说辞,都是苏洵美和匡仕游提前设计好的。 当日拿到账册,苏洵美思索再三,觉得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她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账册直接交到皇帝手中才行。 这样一来,不论瘟疫背后是康景鸿、还是皇帝本人、甚至是阿遥,就都不能再做手脚坑害苏家,反倒要必须查清楚,给大家一个说法。 不论最后处理结果他们是否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作重罚,他们都不能再找苏家的麻烦。 这是她的阳谋。 一个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却不得不照做的阳谋。 她就要把这计谋明明白白的摆上台面来,把苏家放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后叫他们明白——苏家,动不得。 况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匡仕游可以趁机为匡家博得好感,那这样她从皇帝手下保住匡家就轻松多了,匡仕游的条件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完成。 真是一箭双雕。 “父皇,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苏家假药案也该有个了结了?总不能一直把人关着,直到瘟疫案也查清吧?” 云遥突然开口,想要父皇今日松口,给苏家一个结果。 第71章 皇商资格被剥夺 云牧谦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他的心思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朕今日前来,就是假药案拖了太久,要亲自给这件事情一个了结。” 他缓了一下,又接着说。 “假药案背后牵涉出的瘟疫案,性质有多恶劣不需要我再强调,这事儿一定会继续查下去。” “假药案本身,事实清楚、证据明了,苏家确实也不能一直就这样关着。今天就给个结果,瘟疫案另案去查。” 云牧谦一句话,彻底给事情定了性。 几家欢喜几家愁。 苏洵美有些紧张,不知道苏家会得个什么结果。 云牧谦坐在上位,“苏湄,不论这瘟疫怎么一回事,你苏家失察的责任是逃脱不了的,众爱卿说说朕该怎么罚?” 苏湄忙请罪谢恩:“陛下,怎么罚苏家都是应该的。” 周寅默不作声不表态,康景鸿顺势站了出来。 “回陛下,臣认为,应该按律继续羁押苏家家主苏湄、封禁苏府、关停苏家所有生意,待查清案件所有始末再行处置。” “父皇,此法不妥。”云遥反驳:“这件事中,苏家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就算要查,也不应该把人继续关押、圈禁起来。” “况且苏家在各地有那么多药铺医馆,一下子全部关停,那百姓就医又当如何?” 康景鸿立马反驳:“安平王,难道我大夏国,就只能靠苏家看病?” 云牧谦出言:“康世子有太医随时侍候,自然想不到百姓的难处。此法确实不妥。” “陛下,草民斗胆,自认为有一个合适的处罚方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洵美上前一步,抱拳回话。 “哦?凌阳公子?”云牧谦想起云遥给他说过这个人,看向他说:“你说来看看。” 苏洵美瞄了一眼苏湄,气定神闲的说:“草民认为,可以释放苏家主和苏府被圈禁的人。但要派人看管,瘟疫案未查明之前,苏家家主和主要亲族都不得出京。” “另外,还要罚苏家三万两白银。其中两万两给礼县做朝廷拨款,算是弥补礼县百姓的损失;另一万两给军中。” 康景鸿皱眉,很是不赞同,“难道罚些银子就算了事?那以后岂不人人都认为可以用钱了事?” 而云牧谦也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也不是十分满意。 “当然不是,”苏洵美再一次开口:“草民认为,最重要的,是要剥夺苏家的皇商名号。” 听到她这样说,康景鸿终于没再开口说话,意外地看了苏洵美一眼。 苏湄闻言则是一怔,有些想不明白洵儿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惩罚。 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这一刀下去,可真是切到苏家的大要害了。 “诸位爱卿,觉得这位公子的提议如何?”听到这儿,云牧谦终于开口说话了。 周寅闻风而动,立马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陛下,臣认为凌阳公子提出的方法,很合适。” “臣附议。” 康景鸿和戍边军主事纷纷跟随附和。 “好!”云牧谦一拍大腿,就冲周寅吩咐:“你把这事儿去落实了。” 说着他呼出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总算是了了一件事儿。 “陛下,臣认为此时应该将匡新年一家一并处置了。”康景鸿又开口提议。 匡仕游目光深邃地盯着康景鸿,这人的反应一直很奇怪。 然而,此时苏洵美也站出来,紧跟着附和:“草民也认为现在应该快快把匡家一并处理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以儆效尤。” 匡仕游和云遥更加不明所以,有些疑惑的看向苏洵美,却没有收到她递过来的眼神。 匡仕游疑惑,这与他们商量好的不太一样,云遥疑惑眼下对苏家最有利的是,保护好匡家以备不时之需,而非快速处决。 周寅疑惑出声:“陛下,可现在瘟疫案都没有查清,苏家可以暂时搁在一边,但是匡家,这……?” 云牧谦闻言又坐回了椅子,剑眉轻挑,来回扫视康景鸿和苏洵美。 “说说。” 苏洵美率先开口:“虽未查清,可依旧不影响定罪,毕竟匡新年已死,瘟疫案又只由他一人经手,匡家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现在处罚,并不影响继续调查。” 康景鸿再接再厉,继续说道:“臣附议,况且匡新年所犯之罪和苏家无法相比,更应该快速而严厉的做出处罚,这样才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你们考虑的也有道理,”云牧谦认可了这种说法,“那你们说,这匡家朕又该怎么罚?” 康景鸿此时不做谦让,直言:“此等商人,重私利而无家国大义,应该重罚,才能让天下商人引以为戒。” “故臣认为,应该抄没匡家全部家产,另外诛杀九族!” 诛九族? 此言一出,云牧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这……陛下,抄没家产是应该的,至于这诛九族,是不是太……” 这时,连戍边军主事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出言劝解。 这康王府小世子在外向来和善,怎么今日如此激进? 匡仕游暗自紧张,不知道那日苏娘子答应他的事情,能不能做得到? “陛下,草民认为诛九族有些太便宜他们了,不如将他们全都流放至西北,让他们好好在边城改造忏悔,为大夏发挥最后一点作用。” 苏洵美终于开口,可她的话还有下半句。 “不过,虽然匡新年已死,但是匡新年当初作孽,不仅是为了钱,更主要是为他这个儿子谋仕途。” 说着,苏洵美一指匡仕游。 她这一举动,让匡仕游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想怎么做? “所以草民认为,还应该一碗毒药赐死他这个儿子。这样,才能让匡家、让生了歪心思的人真正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你……” 匡仕游惊住了,这不对,这和他们当初商量约定好的完全不一样。 他彻底傻了,难不成当初这苏娘子说的,要他,是指这个意思吗? 指要他的命。 第72章 匡仕游必须死 云遥也一个跨步,走到苏洵美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 “父皇,儿臣认为,抄家流放足矣。” 云遥赶紧求情:“虽然瘟疫的损失已经造成,可是何必平添人命?让他们都去西北充军、流放,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云牧谦蹙眉,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陛下,若只是流放,等瘟疫案查清,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何让群臣信服?”苏洵美乘胜追击,完全不顾在旁边已经呆傻的匡仕游。 康景鸿压住心中的喜悦,出言支持:“陛下,凌阳公子的考虑不无道理,既然现在就要处置,何必给来日留下让众人议论的由头?” “臣知陛下仁慈,不忍诛杀九族,可斩草除根,方能防止春风吹又生。” 苏洵美看时机差不多了,不再继续向皇帝云牧谦施压,转而看向难以置信瞪着她的匡仕游。 “匡仕游,你父亲因你犯错而死,让你用一条命换你家人的命,你愿不愿意?” 匡仕游藏在袖中的双拳微微颤抖,他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三个字。 “我、愿、意!” 云牧谦一句话也不说,自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大太监赶紧跟上去。 周寅有些忧心,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无奈,他只能小碎步跟在云牧谦身后,轻轻唤着:“陛下……?” 可云牧谦一直不出声,就在他跨步迈出门槛的时候,盘着珠串的右手向后一抬,头也不回地开口说:“就照你们商量的办吧。” “只一点,瘟疫一案,朕给你三个月查清。” 周寅更摸不着头脑了,这……按他们商量的哪一种办啊? “周大人,陛下的意思,赶紧把这小子送上路吧。” 康景鸿直接点明,说完他不做停留,也跨出门槛离开了,他的赶紧回去和李如商量一下。 苏洵美冲苏湄点点头,然后对匡仕游说:“小子,别这样看着我。今晚,我会亲自送你去上路的,不让你一个人凄凉地死在牢房。” 说完,她也转身离开,云遥立马追了出去。 等走到大理寺外,云遥才开口:“阿洵,我们谈谈吧。” 苏洵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们去回明月楼吧。” 明月楼顶,明月阁。 “阿洵,你联系到了匡仕游,为何不与我说?害得我担心了好久今天的审讯。我知道我前面是骗过你,可是……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云遥语气中中有些委屈,想到前不久她还派人抢夺匡新年,这赤裸裸的不信任,他更委屈了。 苏洵美迟迟没有开口回话,云遥立马没了立场。 “对不……” “你没有对不起我。”苏洵美开口解释,她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并非是和他闹脾气。 “就目前来看,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这两天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纵然云遥是在查苏家,哪怕前世他真的参了苏家一本。 但是就目前的局面来看,他并没有真的做什么对不起苏家的事情,他也只是在例行公事。 相反,是她一直抱着前世的所见所闻,对他处处防备、利用。 他已经用尽自己所能在护她、护苏家周全,她应该换一个角度,换一个对大家都好的角度,重新去看待局面。 “阿洵,你别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云遥更着急了。 苏洵美摇头:“阿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没有做伤害苏家的事情。” “只是苏家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其实我现在也无法向你保证了。” 这一刻,苏洵美忽然很想告诉他船工说的事和那份儿名单,可是一点点私心,又让她把话吞进肚子里去。 再等等,等她再去查一查。 “阿遥,你没做错。军中药草的事,你是该瞒着我们悄悄调查的,这才是你应该做的。是我在凭借着你的宠爱,肆意妄为,为难你。” 云遥越听这话越不对,急忙上前握住苏洵美的手解释。 “阿洵,你别这么说,我一点也不为难,是我没做好,反倒让苏家更有嫌疑了。” 苏洵美再次摇头,“阿遥,其实除了苏家,你就没有半点感觉?感觉陛下,其实是很怀疑苏家的。” “若不是我今天能拿出这么有力的证据,陛下他恐怕也不会一下打消疑虑,轻易放过苏家。” “陛下明知你与苏家关系特殊,却为何同意你去调查军中假药,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听到这话,云遥愣住了,不再说话。 他怎么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不愿意相信答案,他才会如此焦虑没有方向。 父皇他希望自己和苏家撇清关系,至少在出了假药案的那一刻,父皇是这么想的。 苏洵美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是明白的。 其实她在想明白的那一瞬间,也突然想明白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可能前世未必是阿遥背叛了她,而是皇帝逼着阿遥背叛了她。 “你放心,我不会再叫你为难,但也不会放弃的,苏家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去查,我不相信苏家当真腐败到了那种地步。就算是真的,这毒疮也要我亲自剜掉。” “只是阿遥,我们现在应该避嫌的。” 苏洵美抽出双手,退后一步。 “在事情没有最终定论之前,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这是她最终的决定,阿遥不忍伤害她,她也一样,不想他为难。 云遥抬起头,眼神中的神色变得成熟了,仿佛这一瞬间,这个少年变成了大人。 他牵起苏洵美的手,“好,阿洵,我听你的。不过这不代表我就这样妥协了、放弃了,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在你身边的。” “我说过的,此生非你不娶。这句誓言永远有效。” 落日余晖,洒在两人身上、脸上、头发上。 相依而立的两人此刻变成了黄昏中一抹剪影,云遥下巴轻抵在苏洵美发顶,秀发中淡淡桂花香钻入鼻尖,似有若无。 “阿洵,可你不能一直躲着不见我。” “好。” “你要是有困难,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你……” “好。” 第73章 送匡仕游上路 送云遥离开后,苏洵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叮叮哐哐不知道在干什么,足足两个时辰了。 玉竹和半夏守在门外,一脸焦急。生怕是娘子和九皇子吵了架在生气,这都过了饭点了,饿着了可怎么办? 两人正想敲门,此时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苏洵美一张笑脸露了出来,“等急了吧?去叫饭吧。” 两人连忙高兴地忙活起来,不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在了房间里。 “坐下一起吃吧,就当是庆祝。”苏洵美对两人说:“今天这个结果,我很满意。苏家算是暂时脱离危险了。” 两人根本用不着作假推脱,坐下开动。 苏洵美边吃边把今天在里面发生的事情和接下来的计划,都和两人说了,两人听得惊心动魄。 “娘子,你和这匡仕游真是设计得好计谋,他父亲能有这么聪明的儿子,也该瞑目了。”玉竹感叹一句。 被她这么一说,苏洵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筷子,一脸严肃。 “娘子?”半夏开口试探。 “呃,”苏洵美回过神来,一脸严肃,“没什么,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差点就忘了。” 说着她对半夏交代:“半夏,你今晚给二师兄和山上写一封信,说明近来的情况,尤其要告诉他们,毒死刘太医和匡新年的毒药,都是山上泄露的,请他快快清扫门户,以防后患无穷。” “好,我记得了。”半夏答应着,几人继续吃饭。 饭正吃到一半,窗边却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哎呀——苏娘子倒是吃得悠闲自在,就是不知道匡仕游那小子,断头饭吃不吃得下去。” “谁!” 闻声,玉竹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蹿了起来,挡在苏洵美面前。 半夏也紧张地站在苏洵美身边微微护着,紧紧盯着此刻正悠闲坐在窗舷上的黑衣男人。 苏洵美却丝毫不惊讶的样子,自顾自还扒着饭。 黑衣人见她一直不说话,有些坐不住了。 “呃……你不请我一起吃饭吗?” “公子若不嫌弃,不妨一起。”苏洵美给了他一个台阶。 “娘子!” 玉竹和半夏明显不同意,可苏洵美一脸没问题的样子。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们再去厨房重新叫几个菜,别亏待自己哈。” 等送走两人,那人已经自己坐上桌,开始夹菜吃了。 苏洵美走近,状似随意说:“吃饭还要穿斗篷?来我帮你脱掉挂起来,好好吃饭。” 顺势伸手就要掀开他的斗篷。 “哎——” 那人筷子一挡一按,把苏洵美的手拨了过去。 接着他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就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匡仕游死?” “他不得不死。他不死,所有人都不会安心。” “是你不安心,还是苏家不安心?” “是敌人不安心。”苏洵美一瞥那人,接着解释:“匡仕游他这么聪明,知道说服父亲留证据,那敌人就会总琢磨怀疑他,觉得他还有致命证据没有拿出来。” “他太青涩稚嫩,保护不了自己,与其到时候再给他收拾烂摊子,不如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那人不说话了,片刻过后才叹了一口气,“可惜了,那小子这么聪明,我本想以后留下来自己用的。” “呵呵……” 苏洵美冷笑一声,“你不知道他已经卖身给我了吧?” “什么?!!”那人瞬间活泛起来,“那小子真是满身都是心眼子,他给我说愿意给我卖身为奴的!” 苏洵美不跟着他继续插科打诨,接着说:“况且,这次真要他死的,也不是我。是有人急着斩、草、除、根。” 黑衣人不再说话,默默吃着菜。 “话说,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公子难道还不打算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吗?”苏洵美再次询问这个问题。 那人夹菜的手一顿,“事不过三。下次,下次你再问我,我就告诉你。” 苏洵美轻笑一声,不再穷追猛打,改口问:“那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那人好久都没说话,许久才蹦出一个名字。 “苏云。” 苏洵美眼眸微眯,“苏云?……你是苏家的亲戚?” 不然她想不出来,这人前世为何要帮她、救她,替她灭康王府满门。 可对面人不再出声,没有回答,苏洵美也垂眼不再看他。 抬手给苏云夹了一块八宝鸭,“快吃吧,吃完了我还要去牢中送他上路。” “咳咳咳——” 苏洵美也不管对面人被呛得直咳嗽,又扒拉起饭菜,吃得喷香。 这真是这一个多月,吃得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一顿饭了。 …… 康王府,康景鸿今晚终于吃得下饭了。 这一天他彻底体会了什么叫天上地下,心情跌宕起伏,折磨得他想死。 可好在最终结果算是好的,虽然苏家没有彻底被搞垮,可这一下也算是元气大伤。 况且不知道今天那个凌阳,是不是为了撇清苏家硬拉匡仕游下水,和他站在一条线上,非要弄死那匡仕游,让他又少了一个最大的后患。 “李先生,陛下给了三个月要大理寺查清瘟疫案。名单我都给你默下来了,三个月,你能把烂摊子都收拾干净吗?” 李如躬身而立,“属下定然不负嘱托。”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步,想从陛下那里捞封赏就别想了。”康景鸿颇为遗憾,本身皇帝那日向他暗示了的,要给他封官职。 “世子,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能拿到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李如安慰。 康景鸿点点头,不打算再去想这糟心事。 “李先生,前天送来的账本你看了吗?码头最近走货还正常吗?” “除了码头烧毁的那一批,其他的都正常,没太耽误贵人的事。” 李如左手已经没再缠着白布,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行动便利。 “行,这次苏家的事,我们办得不算成功,”康景鸿一边喂鱼,一边说:“但是好在,现在苏家不死也算脱了层皮。” “想想吧,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如仿佛早就想好了对策,直接开口说道:“此事过后,苏家必定对我们很警惕。我们想要的,就不再那么容易直接拿到了,只能徐徐图之。” 康景鸿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李如继续说。 “眼下苏家生意必受重创,世子不妨早做准备,安排人把他们的药材生意,一点点抢过来,等彻底毁掉他们的根基。那我们想要的,不就唾手可得了?” 康景鸿点头,“那你这两天找些人,去把这事儿办起来吧。苏家,我一定要拿到手里。” 第74章 出狱!回府! 三天后,大理寺门口。 “爹!” 苏洵美终于没再带上帷帽,接到了正式出狱可以归家的爹爹和众人。 三天时间,大理寺周寅和同僚终于把所有流程手续都走完。就是今天,正式释放苏湄,解封苏府。 苏洵美早早就来到大理寺门口等候,这会儿苏湄和一众人终于出来了。 浩浩荡荡,一行七十几人。 “洵儿?” 苏湄也十分激动,这个女儿三年未见,最近这一个多月碍于身份也不能毫无顾忌的亲近,如今一切终于都要过去了。 “阿洵?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家中已经解封了?” 二叔三叔等一众亲属,看见苏洵美,纷纷急着出言询问。 苏洵美和苏湄对视一眼,没有解释。 “二叔三叔、伯伯们,家中今天也要解封,我就是来接你们一起回去,咱们在一起去把府门打开。” 苏洵美笑着说:“至于其他的,咱们回府再说。” 一同出来的,自然也有这三年才来苏家的人,不太认得苏洵美,都暗自打听,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苏打娘子很是好奇。 “以前听说苏大娘子美貌在京中无人能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还听说她外出拜名医为师,医术很是高超。” “哎呀,那岂不是才貌双绝,听说她是未来的九皇子安平王妃?” 苏洵美把这些悄悄的打探和议论都听在耳中,微扯唇角,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的身形有些眼熟? 大理寺离苏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苏洵美却并没有安排马车,而是选择让大家一起走回去。 苏家的案子,或多或少早已传遍京城,如今处罚一出,苏家皇商的资格被取消了,更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这一路来,少不得被人议论。 “啧啧啧,苏家这回算是要败落了。” “那是他们活该,仗着家大业大,就开始胡作非为,这都算便宜他们的了。” “也不能这么说,苏家的医馆、大夫还是多好的。” 苏家这一百多年来,都是以医术传家,处处受人敬重。 尤其是这二十多年,有皇商的名头加身,苏家更是平步青云、一路顺遂,处处逢迎拍马的人更是不少,捧得苏家人这些年确实膨胀了不少。 如今从云端跌落,大家再次面对人们赤裸裸的评价,瞬间清醒不少,心里更是不好受。 可苏洵美和苏湄走在前头领路,哪怕唾沫星子都要崩在他们脸上,也依旧昂首挺胸。 其实这也是苏洵美的目的,这段路,他就是要他们亲自走一回,再体会一下脚踏实地走在百姓中的感觉,就像他们的祖辈那样。 她就是要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从那种虚幻的繁荣中跳脱出来,睁眼看看没有富贵荣华托举下的苏家,在人们眼中的真实样子。 然后,她要再带着苏家,重新踏踏实实走出一条苏家应该走的路。 足足半个时辰,他们才走回到苏府门前。 大理寺的守卫已经收队集结在苏府门口,见苏湄他们回来,快速交接后,就走了。 府门上还贴着大大的封条。苏府内早就得了消息,可在外面听不见里面的一丝喧闹声。 “爹爹,”苏洵美扭头叫着苏湄,再转头看向叔伯,“二叔、三叔、堂叔、伯伯们,我们一起把门打开吧!” 几人一齐走上前,伸手撕掉官府的封条,然后缓缓推开这关了一个多月的大门。 “吱呀……” 许久未开,府门有些沉重,不似以往那般灵活。 “老爷!……” 门内,苏家一众妇孺,整整齐齐的等在院中,为首的正是苏洵美的母亲桑氏。 再见面,两拨人刹那间相顾无言,却都红了眼眶、哽咽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这一别,差点天人永隔。 “爹!姐姐!” 一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打破了这种宁静。 苏成美跑过来,一把抱住姐姐苏洵美的腰身,又伸手拉住苏湄的手。 他一跑动,人群也瞬间活了过来,纷纷找寻自己的男人、婆娘、孩子。 桑氏激动地抹着眼泪跟了过来,“老爷,阿洵,你们受苦了。” 苏洵美看着比她走时消瘦许多的母亲,摇摇头安慰,“母亲定是夜夜忧思,不能安寝。你才是受苦了。” 她拉着苏成美,给母亲一个深深的拥抱,“母亲,没事了,都没事了。” 此时苏洵美心中,心潮澎湃。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命运的轨迹终于发生了偏转,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感觉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一阵寒暄哪里够刚经历过这样一番折腾的人们叙旧,苏湄吩咐大家先回去洗漱休息。 自今日起,苏府闭门谢客。他们苏家,还有一场新的仗要打,一切都还需从长计议。 …… 苏洵美也带半夏回到了木棉苑。 虽然一个多月没人住,可里面却干干净净,可见天天都有人打扫。 “母亲用心了。”苏洵美感叹。 她上前打开茶室的窗户,窗外的木棉依旧高大,树叶微微泛黄,她欣慰一笑,顺势在软榻上坐下。 “真好!咱们又回来了!”玉竹伸展手臂伸了个懒腰,“娘子,我听说陛下这次下旨还罚了康世子呢,说是他失察,原本是要他去礼县巡视一年的,但是有好些大人求情,陛下就作罢了,叫他写什么悔过书。” 苏洵美听了撇嘴轻笑,“活该!便宜他了!” “刚我见,关月白和关妈妈也回了蘅芜苑,”半夏开口,试探着说道:“要不要我去敲打敲打?让她以后在府中安分些?” “她要是能被你几句话唬住,也就不会干得出在礼县的那些事情了。”苏洵美不赞同。 “你只盯着些,别让她做出什么损害苏家的事情来就成,其他的,随她吧。等我空下来,我得亲自去找她谈谈。” 这一世苏家没倒,她关娘子的名声恐怕宣传起来,不会有上一世那样受人关注。 看在她在礼县也算帮着出了一些力气的份儿上,她可以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半夏答应着,打开包袱开始收拾整理行李。 玉竹这时走了进来。 “娘子,那人带来了,要不先送去前院?” 前院,是苏府下人住的地方。 苏洵美摇摇头,“把人悄悄从后门抬进来,先带来我院子。” “反正他马上就要醒了,也呆不了多久。” 第75章 长亭外,古道边 “唔……” 迷迷糊糊,匡仕游只觉得天旋地转。 微微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 他这是……去地府了吗? 他记得,临死前他是在大理寺的牢狱中的,还是那个信信旦旦承诺他的苏娘子亲手喂了他一碗毒药,送他走的。 一想到死前这一幕,匡仕游就恨得牙痒痒。 这个可恨的女人,她真是狠毒,利用完他就赶尽杀绝。 就是不知道她答应自己保住家人,做到了没有? 一想到这儿,匡仕游更担心了。如果她连这都敢骗他,那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匡仕游吓得一咕噜翻身爬了起来。 看到来人,他难以置信:“你……你也死了?” “哼哼哼哼……” 苏洵美闷笑出声,“就这么恨我?巴不得我也死了?” 匡仕游这才觉得不太对劲儿,他抬手看看自己的双手,摸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一阵温热。 “不对,我在发热……这不是死人该有的。” 若他死了,现在看见的应该是父亲,而不是……苏娘子…… “我给你用的假死药,有些发高热的副作用。”苏洵美挪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拉过匡仕游的右手,开始给他诊脉。 “不过不用担心,这个一两天就能好。” 苏洵美诊得认真,没注意到匡仕游的耳朵微微红了。 原来,三天前夜里,是苏洵美给他吃了假死药,等大理寺验明他正身,把他扔到乱葬岗的时候,再让人把他捡了回来喂解药。 “那个……谢谢……”匡仕游嗫嚅着开口,“对不起……” 那天他在心里痛骂了她无数次,直到刚才他也是…… “你在心里都咒我咒了无数回了吧?”苏洵美撇撇嘴,直接点破他的心思。 匡仕游:“……” “行了,别在这儿煽情了,再晚就来不及了。”苏洵美收回手,“快点洗漱换身衣服,如果你还想去送送你家人的话。” 匡仕游一听,再一联想,就大概猜到,恐怕今天就是家人流放去西北的日子。 于是他再不多话,立马行动起来。 …… 日落时分,京郊慕晚亭。 苏洵美带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小厮立在亭中,玉竹和半夏在远处牵马候着。 这身边面貌普通的小厮正是匡仕游。 几日前,苏洵美在和匡仕游商量好审讯对策的时候,就找柳子安排了个江湖奇人,替匡仕游易了容。 那时她纯粹为的就是以后匡仕游为自己所用时不露馅,只是没想后来匡仕游假死,让这一切变得更顺利了。 只是今日来送行,还是不能让他以真面目示人,以防匡家人太激动露馅。 匡仕游轻轻抚摸着自己这张新脸,不知道等会儿母亲是否还能认得出自己。 “你们匡家在京中本就没什么可抄没的家产,所以大理寺一天也就抄完了。你家人在狱中呆了两日,今日下午启程流放。” 苏洵美远眺着远处慢慢走近的流放队伍,细细给身边的匡新年交代。 “他们这一去,都得靠双腿走过去,最快恐怕也要一个月。” “你放心,我已找人打点过了,这一路上会照顾着他们的,出了这京城的地界,他们脚上的镣铐就能给卸了。算是你帮我救了苏家我给的报酬。” “只是到时候真到了西北,恐怕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这是我们匡家应该承担的。享受了不该享受的荣华,觊觎不该觊觎的富贵,就要承担失败的风险。” 匡仕游可以预见,匡家在西北的日子,一定会非常难过。在富贵酒色里泡软了的骨头,也不得不支棱起来了。 他喃喃自语:“父亲他恐怕没想到,此事会把匡家拖入如此的境地吧?” “只是不知道母亲,知道我去世的消息,能不能早受得住打击?” 两刻钟后,流放的队伍终于走近。 玉竹和半夏走上前,给官兵塞了银子打点一番,官兵接过钱袋子自动走远,吩咐:“只能休息一刻钟。” 转眼,匡仕游母亲和大哥、二哥、大姐、小妹被带到亭中。 几人早已脱去一身华服换上粗布麻衣,面容憔悴,很是落魄。 “贵人娘子,罪妇谢谢您帮忙打点。”说着,她拉着几人就要跪下谢恩,“来,给恩人磕几个头,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出来感谢您的了。” 苏洵美抬手拦住几人,“我也是受人之托,好处,他已经给过我了。” 妇人不明所以,“敢问贵人贵姓,我一定让后辈都记得您的恩德。” “我就是苏家大娘子,”苏洵美大大方方回答,“也是亲手送走你三儿子上路的人。” 匡仕游母亲一愣,面容瞬间垮了下来,啜泣起来,身形也站不稳了往下滑,“你……” “呜呜呜呜——” 匡仕游在一边着急,想立马上前去安慰,可又怕露馅。 可最终他还是走上前去,“夫……夫人,您……节哀……” “你一定要坚强,好好活着,你们活着,或许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匡仕游看着母亲短短几天就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强忍着泪水出言安慰。 妇人怔怔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哽咽说不出话,“我的游儿……也和你差不多高,差不多大。” 苏洵美看匡仕游快要忍不住了,出言提醒。 “匡夫人,你可能很恨我,但是这是匡新年自己的选择,而我为家里报仇,也无可厚非。 但是人生路漫漫,以后有无数种可能,这句话,其实不用我这个晚辈来告诉您。匡仕游选择用他的命换你们的命,你们就应该别辜负他,他或许也会用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话音落,匡仕游的情绪稳定下来,而半夏也在亭外提醒,时间快到了。 “我要了夫人三子的命,我毕竟是人,终归是心有愧疚,”苏洵美看了匡仕游一眼,“不如让我这个小厮,替我给夫人磕几个头,聊表歉意。” 匡仕游“噗通”一下跪下,接连以头撞地,头都磕红了,他眼泪再也忍不住,纷纷掉落物尘土中,打出几个小水洼。 匡夫人却突然平静了下来,静静擦掉了泪水,勾唇笑了起来,也没有制止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举动。 “你既然给我磕了头,便做我第四个儿子吧。” 她双手扶起这个年轻人,只深深看了对面这两人一眼,还是给苏洵美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流放的队伍再次启程,匡夫人却频频回头,冲着慕晚亭挥手,像是在告别。 匡夫人被官兵驱赶着,挣扎着最后喊出一句。 “你要照顾好自己!” 苏洵美站在亭中远远看着没有动作,匡仕游早已忍不住,颤抖着肩膀,哭得不能自已。 “苏娘子,当初答应你的,我说到做到。”匡仕游缓了许久才回过劲儿来,“说吧,接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第76章 敲打关月白 天边太阳一点点西沉,今天晚霞很好看。 “虽说这次我没能彻底洗清苏家嫌疑,可基本上苏家已经从瘟疫的事情中脱身出来了。”苏洵美负手说:“这背后的人你别急,我也要找到他们报仇的。” “但是现在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匡仕游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娘子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全力去做。” 苏洵美终于转过身,看着匡仕游说:“我需要你换一个身份,帮我去做一件大事。” 匡仕游瞬间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这是要她彻底丢掉原来的身份? 所以,这次毒杀,也有这一层目的在对吗? 看出了匡仕游心中的疑惑,苏洵美笑着解释:“你果然脑子转得快,不过毒杀你,可不是单纯为了我的私利,我也是在救你。” 匡仕不愿再多想些无谓的东西,直接开口应下了。 “我愿意,娘子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成为一位商人,一位能够和现在的苏家叫板、对抗的商人。”苏洵美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悠远,“只是这样,你在科举一途上,就再无可能了。” 匡仕游自嘲一笑,“家父因为我入仕而死,我怎么可能当做无事发生,真的心安理得再去入仕?” “娘子让我行商,我便行商就是。”匡仕游一鞠躬行礼,这事儿算是彻底定下了。 苏洵美微微勾唇,自己见证了一位少年的成长。 “接下来三个月,我会梳理家中生意。你于行商一事一窍不通,就先跟在我身边学习。” 苏洵美上下看着匡仕游普通的面容,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这副面貌伪装你现在起可以褪去了,现在顶着这张脸的匡仕游已经死了,你还是以本来面目示人吧。 等三个月后,你再离京,开始我真正的计划。只是这三个月你得好好学习,相信以你的才智,这不会很难。” “但是……”苏洵美一顿,“你的名字是不能再用了。” 匡仕游咬了咬嘴唇,“苏娘子,那我可以叫四儿吗?” “四儿?”苏洵美一怔,想到了刚才的一幕,了然一笑,“当然可以。” 夕阳西下,天彻底要黑了,四人不再多言,打马回城。 …… 第二天,吃了早饭,半夏替苏洵美收拾梳妆,一边闲聊着。 “娘子,今天要去铺子瞧瞧吗?” 昨日,苏洵美同他们说,今天开始便要和他们一起,熟悉熟悉苏家的产业。 苏洵美看着铜镜中久违的女装打扮,略施粉黛、轻描淡眉,自己都觉得赏心悦目,只是男子装扮久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嗯,不过我要先去会会关月白。” 苏洵美特意挑了一袭红裙,这很不同于她以往的穿衣风格,这样艳丽的颜色穿在身上,倒衬出她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气质。 “呀,娘子以前倒没有穿过这样鲜艳的颜色,原以为不合适,却没想到别有一番风味。”玉玉竹也连连赞叹。 “真是冷艳异常。” 苏洵美也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这身衣服,心情好了不少。 “走吧!” 已经化身四儿的匡仕游早早到木棉苑等候,苏洵美一袭红装就这样硬生生地撞进了他眼中。 若说一袭青衣白衫的苏洵美像是山谷中清冷的兰花,那么现在一身红裙的她就像是这院中的木棉,大方热烈又带着那么一丝野性。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眼睛,总是那么清冷淡漠。 匡仕游看得走神了,直到苏洵美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回过神来,更别说行礼。 “四儿!愣什么?”玉竹出言提醒,“还不快给娘子行礼?” “哦!” 匡仕游回过神来,忙窘迫低头行礼,用手忙脚乱掩饰住自己心中的慌乱。 无需多言,匡仕游便跟着三人往关月白的院落走去。 自昨天回府后,关月白就老老实实和关妈妈待在院中,再没有出去。 蘅芜苑空置了两个多月,院中杂草没来得及修剪,花圃也好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房间内更不用说,落了满满一层灰。 刚走进院中,苏洵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关妹妹在忙,看来我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听到声音,关月白和王妈妈从里间走了出来,“苏姐姐……?快请进!” “这院中怎么这样杂乱?”苏洵美皱眉询问,“下人平时就是这样伺候的?” “哪里?这府中不才刚解禁,下人们忙得很一时顾不过来,左右我闲着便打算自己来收拾。”关月白跟在身后,急忙解释。 “这怎么行?”半夏一脸惊讶,“定是那些下人看关娘子好说话,偷懒不打扫。” 玉竹更是忿忿不平,“这群懒骨头,关娘子好歹也是主子,他们竟敢这样懈怠!看我不禀报了白管家去!” 说着,她就转头吩咐一直候在院中的匡仕游,“四儿,你去把白管家请来,今天非要好好叫这群人知道,什么叫伺候主子!” 匡仕游心领神会,转头立马就走。 “哎——” 关月白急了,“小哥别急着走!” 说着她赶紧给王妈妈使了一个眼神,叫王妈妈赶紧过去把人拦住。 “这点小事,哪里就劳动了白管家呢?”关月白笑着说,“我就是自己个儿太挑剔,不喜欢他们弄的罢了。” 苏洵美一脸担忧,“当真?不是他们故意欺负你?” “真不是,苏姐姐快 收了神通吧,我哪里就这样娇气了?”关月白看起来轻松又随意。 “那就好,”半夏似也松了一口气一般,“不然我真和娘子想的一样,以为养了一群光吃饭不干活的东西。” 说着又不放心一般交代,“娘子向来好脾气,可有时也别太好脾气了,不然总让人以为好糊弄期满,到时候养出个吃里扒外的就不好了。” 关月白点点头,“半夏姐姐放心,我晓得的。” 关月白垂下眼眸,感觉这些话说的意有所指。 可她只能装作没听懂,看到今天这一身打扮的苏洵美,关月白吃惊开口:“光顾着说我了,我才注意到,姐姐今天……很不一样。” “三年未见,姐姐变得更美了。” 关月白向来最会察言观色,一张嘴很甜。 苏洵美在桌案边坐下,似笑非笑,盯着关月白问:“三年未见?那这一个多月,关妹妹见的是谁?” 第77章 关妹妹想嫁康世子? 关月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温婉的笑容僵了一下,转瞬就恢复了笑容。 “原来姐姐发现了,月白不聪明,却也知道应该是姐姐不方便,所以就装作没认出姐姐,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苏洵美微微低头垂眼喝了一口茶,“关妹妹怎么会不聪明呢?不然怎么会知道定期给家中报信。” 苏洵美故意没有说清,她说的是哪一封信,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关月白,也不说话,好像在等关月白一个解释。 果然,她这不清不楚的表述、短暂的停顿,让关月白有些慌了心神。 关月白刚想张嘴解释,苏洵美突然笑起来,“所以在我这次是专门来感谢关妹妹的,若不是你的求救信,我们远在京城,哪里能知晓礼县的事呢?” 关月白一听,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拿起茶杯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苏家收养我和王妈妈六年,这都是我该做的。” 苏洵美收敛起笑容,再次开口:“不过话说回来,有时候聪明过了头,也不是好事。” 关月白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苏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苏洵美摇摇头,“就是最近看了太多,有感而发。这头的好处想占,那头的好处也想占,可甘蔗哪有两头甜的呢?” “不说这个了,妹妹今年也有十五了吧?”苏洵美好像真的只是随意说了那么一句,转而就开始聊起别的。 “嗯,”关月白紧紧攥着手中茶杯,“我是九岁那年来的苏府,如今也有六年了。” 苏洵美伸手,搭在关月白手背上,一脸暧昧的笑着说:“是该说亲的年纪,看来我得提醒提醒母亲了。” 关月白低头腼腆一笑,“哪里就先轮到我了呢?姐姐还没出嫁呢。” “哎~”苏洵美一脸不认同,“我情况不一样。” “姐姐自是不一样的。”关月白垂着眼眸,面上还是笑着,只是眼中的嫉恨被藏了起来。 “妹妹可有中意的人?”苏洵美看起来当真像是个关心妹妹的姐姐。 “苏姐姐……我全凭夫人做主。”关月白看起来羞涩极了。 “那康王府的康世子如何?”苏洵美突然收起笑容,一脸认真。 突然提到康景鸿,让关月白握着帕子的手一抖。 “没由来的,苏姐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苏洵美笑着解释:“我看在礼县,你和他走得挺近,他也挺照顾你的。若你们二人真有情义,那也是一桩美事。” 然而,王妈妈却在一边开口了,“苏娘子,康王府门第那样高,不是我们能攀附的。我们娘子能嫁个安稳富足的小户人家、做正头娘子就很满足了。” 苏洵美闻言,恍然一笑,“关妹妹也是这样想的吗?” 此时,关月白收敛起羞涩腼腆,正色道:“苏姐姐,不论我做什么,求的都是从来都不是高门贵府,而是和王妈妈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我今天来也只是来问问关妹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康景鸿和苏家……是两条路,走哪一条路你自己选。” 苏洵美上前拍拍关月白的手,“既如此,那我知道了。我会和母亲说的。” 说完她转身放下茶杯,对关月白身边的王妈妈说:“看来妈妈要开始准备关妹妹的嫁衣了。” 王妈妈一听,笑得很是开心,“我们娘子有大娘子记挂着,有夫人操心惦记着,想必定能找到个好归宿。” 苏洵美笑着不说话,带着三人走了。 今天,苏洵美就是来给关月白一个最后的提醒的,既然回京了,她就要正式开始对康王府的复仇了。 要选择什么路,就看她自己了,这算是她对这个孤女最后的情分。 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王妈妈念叨:“娘子,我怎么觉得,苏娘子来这一趟,怪怪的呢?” 关月白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容,“苏洵美今天来,就是来敲打我的。” “啊?”王妈妈惊讶,“那娘子,咱们……” “可一切都没到最后的时刻,那我两边的宝都要压。” …… 从关月白院中出来,苏洵美不慌不忙地带着几人出府去了。 今天,她要先好好熟悉一下苏家在京中的铺子,看看苏家都有哪些营生。 京中繁华,从不因哪一家的兴衰起落就改变自己的节奏。 京城分为东西南北四块,这交易的门市自然也分为东西南北四市。 东市主要做些有店面门市的生意,街上的摊贩不多,可这里的酒楼、银楼、布庄等生意铺子却最多,很是热闹。 西市则主要做些古董、书局之类文雅又贵气的生意,也有些只接待贵客的秦楼楚馆,这里平时人不是那么多,却也不愁生意做。达官贵人、读书人常去,平民百姓很少见。 平民百姓最常去南市,这里日常生活百货应有尽有,便宜实惠的吃食摊子更是数不胜数,也常有京郊百姓拿些家里种的蔬果、养的家禽来这里卖些银钱补贴家用。 而北市的生意,则让人有些拿不到台面上来说,都是些下九流混饭吃的地方,青楼、卦摊之类。 苏洵美先带着几人来到东市,苏家在这里的铺子最多。 几人停在其中一家苏氏药铺门口,发现店铺伙计们才刚打开门,还在里面收拾打扫。 苏洵美抬脚,带几人走进去。 关店几个月,店里不太整洁,可伙计干活却并不麻利,一个个懒懒散散,扫个地都要动一下、歇三口气。 半夏皱眉,刚想开口训斥,却听见店里打扫的伙计发话了。 “买药吗?去别家铺子吧,这里没开门,走走走、别进来瞎逛。” 匡仕游不悦,微微上前挡在三人面前。 “你们掌柜的叫什么?”苏洵美没有生气,出言询问。 “你管我们掌柜叫什么?”那人说话很冲,“我让你去别家也是为了你好,你没听说苏家出事了吗?” “我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我管掌柜的叫什么?” 苏洵美没有再多说,示意三人往外走。 可没成想,还没走出铺子,就又见一伙人涌了进来。 第78章 药铺闹事 “哎哎哎——别进来,铺子没开张呢,现在不做生意。”那伙计又出声阻拦。 可那些人也不听劝阻,还是一个劲儿地往里冲,把苏洵美他们又带着挤回了店里。 “哎呦你们可算又开门了,我就等着你们开门呢!”一个三十多的妇人对那伙计说。 “我们也不找你们做生意,我们退货!”那妇人说得干脆直接,来意简单明了。 “什么?”伙计发懵。 “退货!听明白了吧?我们要退掉在你们家药铺买的药,你们苏家在礼县卖假药,谁知道你们卖给我们的是不是假药?我们不敢用,赶紧给我们退了!” 那妇人嘴皮子很是伶俐,边说还边煽动一起来的人。 “苏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想蒙混过关,大家伙儿的眼睛可都亮着呢!你们说对吧?” “对!退货!” 人们边说边高举手中的药,人群又向前挤了好几步。 这么多人围着那两三个伙计,几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其中一个还算机灵点,立马说要去叫掌柜的,转身跑到后堂去了。 不一会儿,果然掌柜的被请出来了。 众人一见,更是激动,拼了命的往前凑去。 那掌柜赶紧挥手,“诸位!我们京城铺子里的药材绝对没有问题,各位放心,不会有事的!” “大家千万别被流言蛊惑,你们放心吃药,安心养病,我保证不会有有问题的!” 可是掌柜几句话不仅没有安抚住众人,反倒让场面更加混乱了。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到时候吃坏了人受罪的又不是你!” “对啊!礼县那么严重的瘟疫,苏家都敢用假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谁知道你们给我们用的什么药?” 就这样在铺子里吵闹还不过瘾,那妇人干脆直接站在铺子门口,大声吆喝。 “大家伙快来看呀!苏家卖假药,我婆婆吃了一个月苏家开的假药迟迟不见好!” “苏家药铺卖假药不退!你们家里有假药的赶紧一并拿来退呀!”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一听,都跑上来凑热闹。 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铺子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大有一副你们不退我们就不走的架势。 “这……”掌柜没办法了,只能松口:“好了好了!这样,我现在去报东家,看东家如何处理,好不好?” “你们今天先回去,等明日东家有个说法了,你们再来,如何?反正苏家的铺子在这里是跑不了的。” 此言一出,有些人的态度明显松动了,毕竟苏家是百年医药世家,又做了二十几年皇商,说跑也不可能一下子都跑了。 “不行!” 那妇人又跳出来反驳,“铺子是在这儿跑不了,苏家也跑不了,可是明天你们这铺还开不开,我们哪能知道?” “明天若你们故意不开门,我们上哪儿去找你们去?总不能去苏府堵你们吧?” 人群一听,立马又转了风向。 “对!不能让你们跑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哎呀!”掌柜重叹一口气,“这……那你们让开条路,总得让我出去找东家吧!” “慢着!” 匡仕游拨开人群,走了出来,向那位最活跃的妇人走去。 “这位姐姐,我家娘子也买了这苏家药铺的药,想看看你手中这药和她买的一样不一样,若一样也准备拿来退了。” 那妇人手一缩,有些警惕,不愿拿出那药。 匡仕游一笑,“姐姐这样热心豪爽,我家娘子才让我来问你借看的,姐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那妇人看着面前的清秀少年郎一口一个姐姐,又笑得温柔和煦,果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是哪儿的话,大家共患难,不过是一包药。” 说着便把药递给了匡仕游。 而她自己又转身催促掌柜,“掌柜的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去找你们东家?” “慢着!” “哎呀,又怎么了?”妇人不耐烦抱怨。 这回苏洵美拨开人群,举着那包药走了出来。 她站在妇人面前,微笑着说:“这位大婶,这包药是你刚才借给我的,谢谢你了。” 那妇人也笑着,顺势就要接过苏洵美手中的药包,却被苏洵美一抬手躲开。 “只是大婶,这药,怕不是在苏家铺子里开的吧?” 闻言,妇人脸色瞬间一变,僵了两秒钟后,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不要胡说!” 说完她伸手就要抢苏洵美手中的药包,可她刚一动手,就被匡仕游和玉竹一左一右架住。 “哎~你们干什么?” 那妇人瞬间知道中计了,但是态度还是很嚣张,左右摇摆,试图挣脱,“你小子!你松手!要不我告你非礼!” 匡仕游没见识过市井妇人的泼辣,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一开始紧攥住妇人左臂的手瞬间松开不少,耳朵根刹那红到了耳尖。 “半夏,你去。”苏洵美见状,示意半夏上去替换,匡仕游赶紧退回苏洵美身边护着。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今天可是有这么多人的!” 那妇人见两人还不松手,立马冲周围人求救。 “对!放开!放开!” 周围人果然一股脑往上涌,瞬间把几人围在中间。 掌柜的见状害怕出事,赶紧也挤了进来,“小娘子,你赶紧放人回家吧,这事儿你别瞎掺和,会出事的。” 说着又马上对人群喊道:“各位!各位!别激动!别牵扯无辜的人!我马上去请我们东家!” 苏洵美伸手拉住掌柜,“我就是东家!” “什么?!” 人群震惊,刹那间静默一片。 苏洵美立刻高举手臂,趁着人群没有再次骚乱起来之前,大声说,“诸位,这包药,不是我们苏家的药!这人,是来趁乱捣乱的!” 果然,听到这句话,人群没有再像刚才一样哄乱一片。 “凭什么你说不是就不是?有什么证据?” 可人群中依旧有人怀疑,开口质问。 “对啊,我们都不懂医,难道你空口白牙说不是就不是?” 第79章 之恒来了 匡仕游细细扫视观察着,看见人群中有些人眼神闪烁,做贼心虚,这其中果然有猫腻。 “各位不妨先听我说,”苏洵美转身站在堂中唯一的高凳上。 “这位大婶,既然你说这药是你在店里开的,那一定是因为家中有人生病了,对吗?” 那妇人脖子一梗,“你这不是废话吗?没人生病我开什么药?” 苏洵美轻笑一声,“那可否请您告诉大家,吃这药的是什么人?又患了什么病?” “我婆婆风寒感冒开的药,怎么了?”那妇人说着,还是那么理直气壮。 苏洵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药包,把药材都一一摊开。 “各位,我就是大夫,这副药分明就是《小儿清解散》,由金银花、连翘、地骨皮、青黛、白薇、地黄、广藿香、石膏、甘草等组成。” “这副药听名字就知道,是给十岁以下的小儿用的。用于小儿感冒引起的高烧不退、汗出热不解、烦躁口渴、咽喉肿痛、肢酸体倦。” “你说你婆婆风寒感冒,是你婆婆只有十岁?”“你!”那妇人气焰瞬间消了大半,嘴唇紧抿。 有理有据的一番言论,马上就让周围的人群彻底冷静下来。 苏洵美冷笑一声,继续解释:“她这副药,整体品质都不高,这些药材基本都是两年以上的陈年药材,你们看,这药材手轻轻一捻就碎了。而苏家的药材不可能压这么久的货,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打开堂中药柜查看。” “另外,这甘草是南方甘草,药性差但胜在便宜;可苏家向来只用西北甘草,只因西北甘草品质最高。” 那妇人看实在辩无可辩,嘴犟着说:“你就是不想承认,我们都不懂医,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你!你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匡仕游气得不行,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这样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可否让我来看一看这副药?”突然人群后排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洵美站在凳子上,视野最清楚,她一眼就看见正拨开人群往里走的章之恒。 “章……” 苏洵美惊喜,差点呼喊出章之恒的名字,可她突然想到,作为苏洵美的她,应该是不认识章之恒才对。 “章太医!?” 还好,玉竹和半夏也都认出了走来的章之恒,惊呼出声。 一圈圈围着的百姓一听这人是太医,纷纷议论。 “他是太医!” “那正好让太医帮咱们看看,这总不会出错吧?” 章之恒和玉竹半夏打了个招呼后,就站到苏洵美站着的凳子前,“这位娘子,可否让我帮大家看一看?” 苏洵美赶紧跳下凳子,把手中的药包递了过去,“当然可以,章太医。” 章之恒先是检查了手中这包药,然后绕过柜台拉开药柜一个一个查看。 片刻过后,章之恒面带微笑、温和地对人群说:“各位,我是太医院太医章之恒,我可以保证这位娘子没有说谎。” 他伸手从药柜中拿出与手中药包一模一样的几味药材,继续开口向众人解释。 “虽然苏家铺子被封了一个多月,可你们看,药柜中的药材却都非常新鲜,这些常用药材基本都不超过半年。”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相信了。 苏洵美进一步补刀:“这婶子说她婆婆吃了这药一个月了,请问苏家这一个多月都没开铺子,你婆婆的药到底是在哪里开的?” “哗——” 人群瞬间哗然,而人群中有几个人偷偷往后退。 “你们要去哪儿!” 匡仕游大叫一声,上前拦住几人,店中的伙计立马反应过来,也跟着把几人拦住。 那最开始闹事的妇人和被拦住的几人,这时纷纷改口:“是我搞错了,认错了药铺,我道歉,你们快放了我。” “你们是一伙的吧?”苏洵美冷冷盯着几人,那几人都低着头不敢再嚣张。 “你们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捣乱的吧?” 那几人明显慌了,挣扎着要往外冲,“让开!让我们走!我们只是认错铺子了!” 苏洵美冷哼一声,“想走?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闹,害了多少真的在苏家药铺买药的人?轻则他们把药扔了损失银钱,重则不敢吃药耽误病情,你们这是在谋财害命!” 这时,被他们自己忽悠来的百姓更生气了,也上前围住了他们,“你们不许走!这怎么回事,你们得给个说法!” 苏洵美对着人群说:“各位乡亲,你们都是怎么想起来要来退药的呢?真的是你们自己想来的吗?” 人群听到这个问题,开始细细思索,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对啊,我是在南街买菜的时候听她说的,才想着来退的,可我家那口子药吃的好好的,我来退什么呀?” “对对付,我也是,我也是在街上听见他们几个说要一起来退药,我才跟着来的。” 想到这儿,众人才彻底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一个个生气又尴尬,脸色黑沉。 “可……苏娘子,我们还是担心,我们手中的药,这……” “对啊,我们也是真怕出事儿,这位东家,你……多体谅体谅我们,要不就给我们都退了吧,行吗?” “苏娘子,你们家大业大,不缺这一点儿,我们小老百姓,就指着这点钱看病呢。” 大家虽然认同抓了这几个捣乱的,可是事关自身利益,却还是很放心不下。 苏洵美皱眉,若这时开了口,保证退所有的药,那不论这药材有没有问题,大家都只会想要退掉。等到明天,那全城的药铺子里,又会涌进来多少人要求退药? 而卖出去的药都是一剂一剂按药方配好的,更别说他们已经拿回家,不知道拆开过没有、保存中有没有问题,这些药材根本无法回收利用,这样一来,生意就彻底没法做了。 正发愁,章之恒又站了出来。 “苏娘子,各位乡亲,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听听?” 面对这位刚帮了大家的太医,大伙们都还是很尊重的,纷纷开口。 “章太医,您说,我们听着。” 第80章 把闹事的人扭送官府 “章某不才,身为太医院太医,自认为还有几分信用。”章之恒缓缓开口。 “这两日我正好休沐,不如我就在这儿坐诊,专门帮大家看看你们手中药材是否有问题。若真有问题,你们再商量。” “若真无问题,你们吃的也放心,苏家的生意也不耽误,你们看怎么样?” 围着的百姓一听,觉得可行。 “哎呀,那这样可太好了,有太医帮我们把把关,就放心了。” “真的吗章太医?那可就麻烦您了!” 众人纷纷感激。 苏洵美更是感激得不知如何用言语表达,“谢谢你,章太医,你真是帮了苏家大忙!” 章之恒却谦逊一笑,“苏娘子不必谢我,在礼县若不是苏娘子的师兄帮我、救我,我如今又怎么能靠着陛下封赏正式成为一名太医呢?” “章大夫升太医了?恭喜!”玉竹惊喜道。 章之恒有些不好意思了,“苏娘子,这事玉竹姑娘和半夏姑娘都知道的。说起来,我都没好好感谢凌阳公子,不知苏娘子闲了,能否帮我约凌阳公子出来一叙,让章某聊表感激之情。” 苏洵美有些不知所措,“呃……这……师兄前几日见尘埃落定,便出京去了。” “不过您放心,等来日我一定同师兄说。” 处理完最棘手的问题,掌柜的乐开了花,凑上前来。 “东家,那这几人,咱们怎么处理?”掌柜的站在一边,这会儿他是真的相信这个小娘子是东家了,而非什么见义勇为的路人。 “报官!”苏洵美斩钉截铁,“必须要报官!” 那几人一听,腿瞬间软了,纷纷开始求饶,“小娘子饶命啊!小娘子!我们真的是认错了!” “哼!”苏洵美冷哼一声,“认错了也得报官,我们去官府里说清楚。” “若就这样不了了之,那这事情传出去,不就成了我们苏家做贼心虚、息事宁人?那苏家的口碑还要不要了?以后苏家的生意还怎么做?” 苏洵美的一番说辞,让众人心服口服。 “各位乡亲,现在你们可愿意,同我们一起去官府报官,为我们苏家作证,抓了这几个浑水摸鱼的歹人?”苏洵美开口询问。 “愿意!” “走!我们一起去作证!等作完证咱们再来找章太医!” 一呼百应,一群人扭着垂头丧气的几人,浩浩荡荡的向官府走去。 不一会儿,这事儿就在全京城传开了。 …… 处理完这杂七杂八的事,回到木棉苑已经是半下午。 还好家中厨房看他们中午没叫饭,留了一份温着,让他们一回来就有饭吃。 苏洵美也不讲究,叫了三人坐下一起吃。 一起吃饭,才香,这是在青城山养成的习惯。 只为了避嫌,饭菜摆在了院中的凉亭里。 苏洵美捡起一根排骨,嚼的喷香。 看见对面吃相斯文的匡仕游,她突然眼珠一转,目光狡黠。 “哎呀呀,没想到四儿这玉面郎君这么管用,一出马就把大婶哄住了,早知道我也扮成男装出去了。” “咳、咳咳咳咳——” 匡仕游正吃着米饭,听见苏洵美这样说,一不小心呛了一口饭。 “哈哈哈哈” 玉竹和半夏知道她们娘子这是玩儿性大发,在调侃他。两人也戏谑地看着对面搔得红了脸的匡仕游。 “咳、咳、” “娘子莫要打趣我,我……” 苏洵美见对面少年手足无措,饭都快吃不下去了,知道玩笑也不能开得太过。 于是她抬手夹了一块排骨放在他盘中,“哎~你俩笑什么,我说我呢,又没说我们四儿,不许笑!” “不过生意场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你得有一套自己应对的法子。” 匡仕游听了,知道苏洵美这是在教他,点头应下。 玉竹和半夏明了,微微一笑,“好,娘子,说正事儿。” “今天的事儿,我去查查背后的人?”玉竹询问。 苏洵美却摇了摇头,“不用。” 匡仕游有些奇怪,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却听到苏洵美又说了一句。 “不用查我也知道是谁。就算不是他,这事儿我也算在他头上了。” 匡仕游略一思索,停下筷子问:“这人……是那幕后之人吗?” 苏洵美深深看他一眼,又夹了一筷子菜,“是。” “想知道是谁吗?” 匡仕游没回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那我也猜到是谁了。” 苏洵美点头,暗暗庆幸收了匡新年,这小子着实聪明机灵。就是缺些社会阅历,假以时日,必然成为她一大助力。 苏洵美吃好了,放下碗筷。 “呵,康景鸿,准备好吧。” 准备好接受她的报复吧,康景鸿、康王妃、康王府上上下下、还有所有害她的人。 她现在腾出手来了,准备好接受她的报复吧。 匡仕游也放下碗筷,郑重地对苏洵美说:“娘子,你一定要带着我一起。” 苏洵美闷笑一声。 “好。” 玉竹和半夏刚撤走碗筷,主院里的下人就来报。 “大娘子,家主请您去主院一趟。刚才药铺的事都传开了,家主叫了各位老爷要一起商量呢。” 闻言,苏洵美立马带着玉竹和半夏去到主院议事厅。 苏府,议事厅。 家中的叔伯长辈都已坐在堂中,昨天出狱的喜气已经被药铺里发生的事冲得一干二净,个个愁容满面。 见人到齐,苏湄开口:“洵儿,今天是你处理得,事情的前因后果你都知道,你先来说说吧。” 苏洵美起身,向各位长辈恭敬行礼,然后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听完,众人一阵沉默。 这不是摆明了,有人找茬吗? “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苏湄一拍大腿,开口询问在场的众人。 昨日圣旨一下,苏家在京城的铺子全部解封,原本他们是有心理准备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可是想到先来的竟然是故意使绊子的。 “大哥,要我说,不如干脆咱们把其他生意都停了算了,只留药铺子,咱们就专心干回老本行,虽然收入必定会减少,可是咱们终归不该分太多心思去干别的。” 苏洵美二叔苏汀开口建议。 这想法中规中矩,若是放在几十年以前,这不失为一个守成的好策略,可现在…… “要我说,那个凌阳公子提的条件太刁钻,当初就不该给陛下说卸了皇商资格!银子多赔些还能再赚回来,这名头没了,以后还怎么再起得来?” 远房堂叔忿忿不平,十分不满意当初苏洵美提的这个建议。 苏湄不着痕迹地看了苏洵美一眼,依旧没有开口。 此时,苏洵美站了出来。 第81章 意见分歧 “二叔的想法,我不赞同。我认为恰恰相反,现在我们苏家应该暂时搁置医药为主的生意,先把其他生意打理好。” “这……为何?”所有人都疑惑,这不是舍本逐末? “因为我们刚在医药上出了问题,信誉受损,百姓短时间肯定不会再选择我们,同时,竞争对手却一直虎视眈眈,而现在正是挤掉我们的好时机,我们现在花再多力气在这上面,一定吃力不讨好。” “相反,其他布料、酒楼等生意,受影响小,我们应该稳住经营,保证营收。” 苏湄终于开口:“真是父女一条心,我和洵儿想的一样,这也是我的打算。” “我不同意!”三叔苏淮开口,“看诊、治病、开药才是我们的主业,这些年我们的收入大头都在这里。” “而其他生意都是小利,若真是像你们说的那样,那我们的收入会一下子少多少?那三万两银子一交,我们又剩多少够开支的?” 苏湄听了,没有急着反驳,“三弟考虑的也有道理,这样,让人去把你大嫂她们都找来,今天我们一起盘盘账,也好心底都有个数。” 不一会儿,苏母桑氏、各位婶娘也都被请来,齐聚一堂。 “夫人,现下家中还有多少现银?”苏湄直接询问。 “现下府中有现银两万两,银票还有七万两,三万两现银还是能凑出来的。”桑夫人回报,身边的白管家捧着账本站在一边。 这三天之内的第一件事,就是罚款。 皇帝云牧谦给了苏家三天时间,他们要凑齐三万两,上缴国库。 别看苏家身为皇商,家大业大,现银才这么一点。 真正的富贵人家,有哪些人家会把大批现银存在家中?都是买成铺子、田产、古董首饰存着,要么就是钱都在生意里流转着。 现银少很正常,一般也就只备着些,以便不时之需,就像现如今的苏家这样。 “那银子不成问题,就尽快去官府把罚款交了,接下来,我们得好好说道说道,这剩下的四万两现银。” 苏湄吩咐着。 “夫人再说说吧,这四万两,够我们开支多久的?” 桑氏是商户女,她的母家,也就是苏洵美外祖家,是江南做丝绸生意的,所以这些年家中账目她都打理得清清楚楚。 桑氏从白管家手中接过账本,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府中单说我们自己每月开支最少一千两,府外的生意,单说京城的各家药铺子各项人工开支,最少又是三千两,每月开支约四千两。” “四万两,不算年节的额外开支,最多够我们再开支一年。若我们自己再俭省些,也勉强能将年节对付过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头都紧了一下。 “京城的生意每月纯进账大约也是三千两到四千两,至于外地的生意,都是管家年底盘账的。”桑氏补充,“若是以前,我们是可以收支平衡的,只是如今……” 苏家这二十几年,借着皇商的名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这一旦没了名头,少不得一些人见风使舵,不再跟苏家合作。 还有就是一些官贵家的生意,本来只和皇商合作,这样一来,又会丢失不少客源。 大家都知道桑氏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论京城还是外地,情况都不会好。 “大嫂,那我们要是关停一些药铺,留着其他生意,那……?”二叔苏汀有认真考虑大哥的想法,想再听一听可不可行。 桑氏闻言,又低头翻起账本来,手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好久,苏母桑氏才停了下来。 “我们每月的收益,药铺占大头,约有两千两,其他生意占小头,看季节旺淡约在一千至一千五百两之间。” “若先关停药铺,就得辞退了药铺掌柜和伙计,确实可以省一部分开支,可其实他们用不了多少成本,药铺最大的成本在药材和给大夫们开的月钱。” 众人都听明白了,省不了多少钱还把最赚钱的给关停了。这样一来,这个办法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反对苏湄和苏洵美的提议,连苏母也在劝二人放弃。 “老爷,阿洵,这法子确实不妥。” 可苏洵美和苏湄自有打算,自然不同意。 “哎,苏湄啊,要我说当初你在场,就不应该答应那个凌阳公子撤销皇商的提议,若还有个名头在,咱们至于这么被动吗?” 一个堂伯父老话重提,说来说去,又提到这件事情上来了。 苏洵美见状,知道不解释不行了。 “各位叔伯,你们别怪凌阳公子和父亲了。撤销皇商资格这事,都是他们两人商量好的。” “什么!?” “为什么呀?” 叔伯、婶娘们瞬间炸开了锅。 苏洵美进一步开口解释:“因为这皇商资格,不是父亲不想让苏家留着,是皇帝不想让苏家留着。” 此言一出,堂中又再次安静下来。 “苏家失察,让军中药草出了问题,皇帝已经发现了两个月,可苏家知道这回事吗?” 苏洵美向众人询问,大家相互看看,默默摇头。 “你看,这么大的事,我们谁都不知道。”苏洵美一摊手,“这事儿,还是凌阳公子在礼县发现了九殿下安平王的不对劲,慢慢试探出来的。” “明明苏家已经出事了,皇帝却不动声色,让一个皇子暗中去查。还在这样的节骨眼,下旨让苏家去礼县救治瘟疫,他不怕再出纰漏吗?” 这几连问,问得众人不得不深思,皇帝这一系列操作,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真的只是多赔些钱就能揭过此事,那皇帝听到要剥夺皇商资格,为何没有出言拒绝、反驳?” “若不是父亲提出用皇商资格去换苏家平安,苏家怎么会这么顺利就出来了?” 众人瞬间哑口无言,他们身为医者、身为商人的时间太久,可他们却从没有做过掌权者,所以自然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 原来,皇帝这次本来就是要收拾他们苏家的。 第82章 内讧争权 近来苏洵美越来越觉得,当初她和父亲在礼县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康景鸿的这一切所作所为,以她对康王府的了解,他绝没有那么大本事,那这背后的人,一定是比康王府还要有权势的所在。 这个人,说不定真是皇帝云牧谦。 只是她记得父亲的提醒,这话坚决不能再说出来,何况是面对这么多的人。 于是她只能再把话圆回来,“所以这次撤销皇商资格,就是我们给军中做事没做好,又撞上了礼县,皇帝有意在罚我们。” “阿洵,那瘟疫这回事儿,以后还会不会波及我们?” 一个婶娘不安的开口,听苏洵美这么说,她总觉得苏家的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可她真是被关怕了。 苏洵美摇头否认,“这事你们放心,不会再牵连到我们身上了,我和父亲会处理干净的。” 听到苏洵美的保证,在场所有的人瞬间都松了一口气。 苏湄看大家终于不再纠结皇商的事,再次开口。 “各位,关于先关停一些药铺、着重发展其他生意的事,我还是坚持这个主张。至于为什么,我自有打算。” “我是家主,这事哪怕你们都反对,我次我也要以家主的身份压你们一回。” 见苏湄说的坚决,其他人都知道再劝也没有用。 “大哥,你既是家主,那这次苏家出事,你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吧?” 这时,那个远方堂叔又开口了。 苏湄一愣,知道他们这是心里憋屈,没处撒气。 可他自觉这件事情他确实有责任,正准备点头认下,接受惩罚,苏洵美却出言制止。 “若这次不是父亲在其中运筹帷幄,苏家恐怕也很难这么快就摆脱这麻烦吧?” “况且这次不论是军中假药,还是礼县假药,都不是父亲想看到的。若真论起来,恐怕最先该罚的,不是西北总管事吗?” “这样看来,我们是时候要清理清理门户,肃正家风了。” 苏洵美这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人都心中微微一颤。 这些年,苏家的荣耀有多招外人妒忌,就有多招自家人羡慕巴结。 西北的总管事,正是二婶的远房表弟。 今天坐在这议事厅的,有哪个不是有亲戚攀了苏家的关系,谋一份差事,保一辈子富贵。 只要有人,就会多多少少有存私心、谋私利的地方,他们一个个的,恐怕都不是太干净。 果然,话音刚落,堂伯娘就有些不乐意了,“洵丫头,这苏家刚一出事,咱们就急着往外撵人,都是亲戚的,这恐怕不太好吧?” “是啊,这外人咱们尚且都愿意留着给口饭吃,咱们自己人,都沾亲带故的,平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说撇下就要撇下了呢?” 二婶也嘟嘟囔囔,却被二叔一个眼神制止了。 “哼、” 苏洵美冷笑一声,“伯娘和婶娘倒是好着急,我只说清理门户,你们就急着要开脱,怕不是心中有数,知道他们平日里手脚就不干净?” “你……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二婶顿时不高兴了,开始用长辈的身份压人。 “洵丫头,你以前就性子乖张,这回往外面跑了一趟,更是无法无天了,别以为你这回救了苏家,就能骑在长辈头上撒野!” 伯娘的话更不客气,可却不见几个人出来劝,可见心里大都是这么想的。 “被说到痛处就开始用身份压人,岂不是更显得心虚?”苏洵美也不是吃素的,想让她在家中敬老爱幼的前提,是不波及家族利益,否则她照样翻脸无情。 “就拿这次西北药铺的总管事来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他竟然一句失察,把责任推到一个小小的仓库伙计身上,不就是仗着他是二婶的远房表弟?” 苏洵美这句话直接把众人的嘴堵得死死的,也让二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再反驳不出来一句话。 也是,昨天才刚解除危机,这伤疤都还没开始愈合,哪里就能忘得了疼呢? 其实这事苏洵美本没想当这么么多人的面挑明了说,私下处理就完了,可这些人竟然急着内讧争权,那她也没必要顾忌长辈的脸面了。 正好,借这件事情来开刀,杀鸡儆猴。 “父亲,”苏洵美抱拳,“女儿认为,这个人,必须按家规严厉处置,不罚不足以整家规、振家风!” “阿洵!”桑氏不赞同地轻唤一声,生怕女儿不知轻重把家里人都得罪狠了。 苏湄毕竟是一家之主,这正是他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的时候。 “二弟、二弟妹,这事你们扪心自问,该不该罚?” 二婶又气又羞,她也对这个远房表弟恨得牙痒痒,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这不是纯粹给她难堪?叫她以后在苏家怎么立足? “大哥,这事儿我们没有异议。”可二叔苏汀还是拎得清的,赶紧表态,“况且您是家主,合该您说了算。” 苏湄向周围看了一圈,有几个心虚的低下了头,可所有人都没有反对意见。 “好!那我今天就以家主的身份决定,撤销苏家西北甘州府药铺总管事李天福管事一职,等白管家带账房查清用家法处置后所有后,再报官府处置!” 苏湄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家中一批要查,查出来触犯律法的,不会再只以家法处置,还要吃官司。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爹爹,何不今天就商量出一套处理的标准方法?” 苏洵美大胆提议,她今天就是要把态度都摆出来,让众人都知道,这回没有转圜的余地。 “阿洵可是有什么想法?”这回还没等苏湄开口询问,三叔苏淮说话了。 “我建议,直接在家中抽调专门人手,负责清查。再建立一套标准,哪些错罚银子、哪些错逐出家门、哪些错报官府,都应该有个章程。” 这个说法还算合理,众人点头支持。 苏洵美上前一步,“爹爹,各位长辈,我还有一事请求。” 第83章 无人敢娶我便坐堂招夫! “阿洵,你讲!”堂伯父开口。 “我请求,此次家中盘查,我也要作为主事人之一,参与其中!” “阿洵!不可!”桑氏皱眉,第一个不同意,洵儿今天锋芒太露,况且这又是这么得罪人的活计,以后这名声传扬出去,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堂中的伯娘、婶子们也纷纷反对、劝阻。 “这不行,阿洵你是个女孩子,这样抛头露面,以后还怎么嫁九皇子、做安平王妃?” “阿洵你别以为这是个威风的活计,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你别觉着像运一批药材出去一样简单!” 苏洵美不服气,反驳道:“谁说女子就处理不了这生意场里的门门道道?又是谁说的我一定要嫁为人妇?” “这生意场我偏要闯一闯,无人敢娶我便坐堂招夫!” “你!……” 这惊世骇俗的言论怼的众人哑口无言,还能说什么呢? “呵、”二婶轻笑,“说大话谁不会?你想做,那便赌一赌,若你应付不来这复杂的盘查,那以后就都乖乖待在家中,做个安心待嫁的娘子。” 苏洵美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挑起来,“那我若应付得来呢?既然要赌,那就要说个好彩头。” “若你能在这次家中清查中运筹帷幄,以后便不拘着你,家中生意你也上桌提意见!” 家中的长辈也觉得有意思,纷纷开口允诺。 苏湄一锤定音,“那好,三月为期,阿洵若能理出来个头绪,那我们就答应你。” 不过他最后补充了一点,提醒苏洵美。 “只是你二婶说得对,这些人或多或少还是为苏家做了贡献的,咱们也不能完全论过不论功。” “我知道了,父亲。”苏洵美乖巧应下。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样揭过去了,可那远方堂叔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不依不饶问。 “这罚人的事算是有个章程定下来了,那大哥这样固执,若这次再决策错、选错了路,那要怎么办?” “呵,堂叔这言下之意,是想父亲把家主这个位子让出来吗?” 苏洵美没想到,苏家都到了如今的地步,竟然还有人想着内讧争权。 “我一句瘟疫之事不会再波及我们,你们当真就以为苏家已经脱离危险的档口了?”苏洵美反问。 “这……又怎么说?是生意经营上的问题吗?”三叔苏淮皱眉询问。 “经营上当然还会再出问题,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一切问题的根本,是站在这一件件事情背后,与我苏家作对的人。” 苏洵美站定,郑重的说:“各位叔伯、婶娘,你们也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不觉得苏家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来得太密了些吗?” 闻言,在场的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是说……有人,已经盯我们苏府很久了,近几个月苏家的所有遭遇,都离不开他的手笔?”二叔暗自思索着,喃喃道。 “阿洵,这人是谁?”一位婶娘不安开口询问。 苏洵美和苏湄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还不知道。” 在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之前,他们不能随便说出康景鸿的名字,更别说更多的猜测。 苏洵美轻叹一声,“当初凌阳公子离京,码头一场大火误烧了康王府所有大船,你们可知,那大火本想是烧我苏家码头的?是凌阳公子设计才躲过一劫。” “礼县太医接连病倒,你们可知那本是想毒害我们苏家大夫的?也是凌阳公子巧设计谋才堪堪躲过。” “刚到礼县的那场大火、逃跑的刘太医、下药的李婆婆,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冲着要苏家命去的?” 可能这就是他们医者,心怀慈悲于是把世间人都想得太美好,危险都到了身边,还没意识到敌人的血盆大口。 “就这样,苏家已经遭受重创,你们还想着在家中争权夺利?” 所有人屏住呼吸,感觉背后发毛。这一切,他们竟然毫无觉察。 也羞愧于自己刚刚生出的私心。 “所以,现在苏家要做的,就是要藏拙,要韬光养晦,等待那个属于我们的机会。” 苏湄再次开口,算是解释了一下他为何一定要坚持自己的计划。 苏洵美知道,这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怎么会彻底放下?于是她主动开口。 “父亲,其实堂叔说的也对,一家之主何其重要,若此次次决策错误,那家族岂不是有覆灭的风险?” 苏湄知道他这个女儿又有鬼点子了,开口询问:“哦?洵儿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我立了赌约,那不妨父亲也立个赌约。同样以三月为期,若按照父亲的方法,苏家的生意经营没有好转的迹象,那父亲就让出家主的位子,由苏家重新选家主!” 此言一出,堂中一时间无人敢接话。 有在位的家主却换家主,这还是苏家从来没有过的。 “阿洵!别胡闹!” 三婶子一直没开口,这会儿却是真急了。 真是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洵儿!” 苏母桑氏也皱眉摇头,伸手扯了扯女儿的衣袖,让她别再胡乱说话。 “好!我觉得此法甚好!公平合理!” 可那远方堂叔此时却站了起来,拍手称快。 苏湄坐在主位,无奈一笑,望向看着他笑得狡黠的女儿,抬手指了指苏洵美。 “行!我女儿给我立下的这个赌约,我接下了!” 苏湄一口应下。 “老爷!” “大哥!” 众人急了,都想开口劝阻,却被苏湄制止了。 “慢着!”一位年岁颇高的堂伯父开口,缓了片刻,又继续说。 “三月之期,太短。治病救人还要有个周期过程,做生意也一样。” “要我说,不如延长为六个月。再有两天便是八月,过六个月正好是正月过后。那时正好过完年,到底行不行,新的一年咱们再看。” 苏湄知道,这是老堂哥在为他争取时间,他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好!明年正月,见分晓!” 这一次,苏洵美彻底说服了他们,对于过去种种,一切都没有了争议,从此只有往前看。 回到木棉苑,苏洵美叫来匡仕游。 “四儿,叫你安排人盯着康王府,怎么样,这两天他都有什么动静?” 第84章 小东家初次亮相 苏府解除封禁第三天,公布了一条惊动全府上下的大消息。 苏家要暂时关停城中七成药铺,恢复时间待定,其他铺子照旧营业。 这一句话,信息量巨大,但都在给外界传递一个信息——苏府败落了。 苏湄带着家中一众长辈,站在院议事厅大院宣布消息。 院中站着的府中大小管事、府外大小掌柜,脸上瞬间五颜六色,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小心思。 所有人都默默低着头,不议论、也不反驳。 这时,苏洵美从侧边站了出来。 “诸位,尤其是在外的掌柜、管事们,想必都还不认识我吧?我就是外出离家三年、在外拜师学艺的大娘子苏洵美。” 苏洵美站在一众长辈身边,身姿挺拔、目光清透有力。面对一道道探究、打量的眼神,丝毫不露怯。 “苏家如今遭难,同辈的堂哥都在外打理生意、堂姐也都出嫁,在家的弟弟妹妹们都还小。唯独我,还算能出些力气。所以今天我就来露个脸,和大家正式见一见。” 这话一出,这些人都听明白了。这大娘子是要学着掌家呢! “给大娘子请安!” 苏洵美定定站在那里,不惊不慌,稳稳接下这第一次问候。 她手一挥,“初次见面,洵美略备薄礼,还望各位掌柜不要嫌弃。日后还需要各位多多照拂!” 半夏和玉竹带了几个小丫鬟,给在场的掌柜挨个儿发红包银子。 “谢大娘子赏!” 收了红包,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掌柜们看一个个主家都不出声,苏洵美却还站在人群前。 “今天还有一事,由我来宣布!” 果然,苏洵美开口了。 “想必礼县的事情,你们也都听说了。会出这样的事,终归是我们自己的管事出了疏忽。所以家中决定,撤销李天福西北总管事之职。” “能出这样的事,说明我们内部问题不小。所以自今日起,家内家外、从上到下开始自查,若查出问题,轻则家法处置,重则呈报官府。” 敲山震虎! 底下的掌柜各个精明,自然明白主家的意思,纷纷出言应和。 可苏洵美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 “三天,我给大家三天时间。你们都把话传下去,若曾经做过什么不体面的事情,三天内自动来报告,苏家会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从轻或免除处罚,若侥幸掩饰,哪怕是一个扫洒丫头,一旦被查到,那就一律从严处置!” 好一招先礼后兵,所有人都暗叹,这大娘子行事一点也不像个刚掌事的青瓜蛋子。看来得小心些,不能随便应付了。 “谨听大娘子教诲!” 看着人一波一波往外走,三叔苏淮打趣道:“阿洵外出三年,拿捏人的本事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苏洵美不肯嘴上吃亏,反将一军,“是三叔教得好。” “哈哈哈哈——” 人群笑作一团,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洵丫头,那我们这就开始干活吧?”头发已有些花白的大堂伯父开口催促。 昨日他们就商量好了,三叔苏淮、还有几位堂叔、堂伯父带着苏洵美一起,专门负责此次清查事务。 说着,匡仕游从院外走进了议事厅。 “娘子,马车都备好了。” 苏洵美点头,回头冲众人摆摆手,“堂大伯父、三叔、五叔,今日先不急,我先请你们去酒楼吃饭 !” 众人惊愕,怎么还没开始干活,就要出去吃喝玩乐了? 苏淮凝眉,“洵丫头,你这又是哪一出?” 苏洵美神秘笑笑,“你们放心,今日听我安排,我保证晚上给你们一个大惊喜。” 马车缓行,拉着几人往城北方向走去。 苏洵美让马车停在城中,一行人衣着低调朴素步行到城北,又从后门悄悄进了来福客栈二楼包厢。 …… 这边,这些掌柜、管事一出苏府,就开始议论纷纷。 “哎,看来东家这次是真熬不住了,眼下虽然没事,可以后我们的出路恐怕也是难呦!” 这个掌柜他上有老下小,很是发愁。 “这还要彻底清查,我看分明就是在变相撵人走。这个大娘子,什么都不懂尽会折腾人。” 另一个掌柜开口了,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满意今天苏洵美的决定。 “这又上来个厉害的小东家,我们这些老人还不知道未来如何呢,哎~只能慢慢熬着喽。” 这个管事倒是坦然,因为他原本家底就丰厚,不是很担心丢了营生。 一直在一边听着,没怎么说话的赵掌柜开口了:“大娘子应该是有几分手段的,不像是会胡来闹着玩儿的主。”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来了兴趣。 “赵掌柜,怎么说?” 赵掌柜有些得意,“昨日我铺子里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当时就是这小东家处理的!她当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当真?!” 众人惊讶,不太相信。 “我骗你们做什么?”赵掌柜不太高兴了,“要我说,我才不担心以后呢,我看有这样的小东家,苏家未来差不了,我就跟着小东家混了!” “所以我劝你们啊,也别瞎操心了,只要自己行得正,这样的东家定不会亏待我们的。” 说完,赵掌柜不想再听他们胡咧咧,自己先回药铺子里去了。 今日,他那里还有贵客章太医在坐诊,他可不能辜负苏洵美的交代,要照顾好章太医。 剩下的掌柜、管事听了,有的歇了心思也走了,而有的眼珠滴溜转,回去换了身衣服,便向城北走去。 …… 来福客栈二楼包厢内,苏洵美订的一桌菜已经上桌。 看着满桌的吃食,除了苏洵美,其他几人个个大眼瞪小眼,毫无食欲。 五堂叔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阿洵啊,这哪有还没干事就开始吃上了呢?你平日贪玩儿些也就罢了,现在不合适。” “哎~”堂伯父笑盈盈出言制止,“老五呐,孩子第一次掌事,我们作为长辈多包容嘛。你想想你第一次办事儿,不也不着调。” “哈哈哈” 瞬间气氛缓和不少,五堂叔也不好意思起来,“是,大哥。阿洵,五叔说你你也别生气,今天我们就当给你庆祝庆祝,做个纪念!” 苏洵美甜甜一笑:“谢谢五叔!” “不过,大伯父、五叔,咱们快吃吧,吃饱饭才好干事。不然等下,你们就气得吃不下饭了!” 第85章 酒楼撞破奸情 “嗯?” 众人又是一愣,很是疑惑。 刚准备开口询问,包厢门却打开了,匡仕游站在门边,“娘子,人来了。” 苏洵美点点头,“那你去吧,等都进来了再收网,一个都别漏了。” 匡仕游关好包厢门又走了,留下包厢中的人越发疑惑。 “阿洵,这是什么意思?”三叔苏淮忍不住开口。 “嘘,先听吧,从现在开始,咱们谁都别出声,听听你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洵美交代,然后把自己的椅子微微靠向包厢墙壁另一边,侧耳倾听。 “吱呀——” 包厢静谧,明显听见隔壁房间的门被推开,陆续有人走了进来。 一阵客套寒暄后,隔壁的人就开始聊正事儿了。 五堂叔正想说这样不好吧,偷听人家私事,却突然觉得,怎么隔壁有几人,说话的声音和口音有些熟悉? 他立马歇下心思,又向墙边挪了挪,听得更清楚了。 “苏家眼看就要倒了……发不出月钱……跑了……才不会管你们……” “……我们东家……给你们翻倍的月钱……” “……大娘子……一个小娘子不好好待嫁……泼辣……安平王哪敢娶……” “明天就……他能拿你们怎么办……抵死不认……” 这边虽然听得断断续续,可重要的信息基本都听见了。 旁边这包厢,是在谈挖人墙角的事儿。 而被挖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苏家的掌柜和管事,刚刚还在院中见过的掌柜、管事。 几人越听越觉得旁边的声音耳熟,眉头开始紧皱,心头已经有了些猜测。 “哼!”大伯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群墙头草!走!我们去当面把他们逮住,好好臊一臊他们的脸皮!” “哎哎哎——”苏洵美赶紧拦住已经起身的几位叔伯,又压低声音,“大伯父先别急,时机未到,我自有安排。” “他们要是要脸,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了。我们再听听,看还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三叔苏淮也开口劝。 “哈哈哈哈哈” 他们这边才刚聊了两句,那边就笑得快把屋顶掀翻了。 顿时,众人更气了。 “咚咚咚” 忽而,包厢门被敲响,门却没有打开。 “客官,一锅鲜做好了,现在要上吗?”匡仕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上菜吧!”苏洵美回话。 说完,她麻溜儿站起来,“大伯父、三叔、五叔、各位叔伯,走吧!” 几人打开包厢门走出来,匡仕游早已带着十几个家丁把隔壁门口围得严严实实。 “嘭——哗啦” 苏洵美一个眼神示意,几名家丁撞开了包厢门。 “谁!?” “你、你、你、你们干什么?” 门外一圈壮汉,里面的人刚想破口大骂,就瞬间熄了火儿。 “我们来捉奸!” 苏洵美出声,从壮汉身后走了出来。 “你……大、大娘子……不……小东家,”最先看见苏洵美的掌柜立马结巴了,想到今早她的一通恩威并施,咽了一口口水开始解释。 “东家你听我解释,我、我、我是被迫来这儿的,我……” “张掌柜,那你也是被迫笑成那样的?”大伯父站了出来,身后的几位长辈也纷纷现身。 “大东家……我……” 屋里的十几位管事、掌柜看见站成一排的大东家们,就知道今天完了,他们让人逮了个正着,没有什么好再解释的了。 五堂叔更生气,“往日苏府待你们如何?如今才刚一出事,树还没倒呢,猢狲就开始另谋出路了?” 苏洵美冷笑一声,“五叔别生气,为这么些人,不值得。” “就是难为你们,自己的营生还没有着落呢,就开始替我操心婚事了?” 被一个小娘子嘲讽,这些人羞得低下头。他们这一群大男人,在背后说一个小娘子的闲话,比那长舌妇还长舌妇,这要是传出去,真丢人! 看到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他们有人干脆破罐子破摔,硬刚起来。 “东家,我们是有二心了。可是现在苏家什么情况你们自己最清楚,难道还不许我们再找营生了吗?” “呵、”苏洵美冷笑一声,“人家另谋出路是光明正大的,不像你们,也知道自己见不得光,偷偷躲到城北来密谋!” 至此,这些人是知道东家要彻底撕破脸,于是牙一咬、心一横,梗着脖子道:“既如此,那我们今天就明说了,我们要离开!” 说着,他们就想冲开人群往外走。 匡仕游立马下令 ,十几名壮汉家丁上前死死堵住门口,谁都走不出去。 “你们想干什么?”这些人急了,“我们都说要走了,不干了!” “让开!你们想动用私刑吗?” “哼、”苏淮冷哼出声,“你们就算还想留,我们苏家也不会再要你们。” “想走可以,不过得先跟我们回府,等查清你们手底下的生意账目以后,你们才能走!” 刚才他们在里面分明听得清楚,这些人中,有些人的手脚恐怕没那么干净。 “你们少污蔑人!我、我们都是本本分分拿钱干活,你们就是想打击报复!” 几人还是嘴犟,可明显是害怕了、心虚了。 “带走!” 苏洵美手一挥,家丁上前一人架住一个,十几人逃无可逃。 屋内来挖人的中年人就带了个小厮,这会儿已经被苏洵美一行人的强势作风吓到,缩在墙边不敢说话,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苏洵美深深看了他一眼,向他走了两步。 “哎哎哎——别、别,小娘子,呸、苏东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我、我、我……” 苏洵美停下脚步,“告诉你们东家,他的战书,我接了。让他拭目以待。”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大伯父、五叔,都怪你们,菜都凉了,现在好了,也没心思吃了。” 她又对一直候在外边的半夏说:“记得把菜都打包了晚上回府吃,咱们苏家现在可经不起浪费。” 大伯父:“……” 三叔:“……” 五堂叔:“……” 其他堂叔:“……” 下楼、上车、回府。 不过一个时辰,早上刚听完训的掌柜、管事,又聚齐在议事厅,只是这回少了十几人。 众人很是奇怪,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哎,不知是不是又出事了。” 众人担忧,苏家可别再出事了,饶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几回折腾呐。 第86章 处理叛徒 没给大家太多猜测时间,白管家看人都到齐,就请示了各位家主和苏洵美,把那十几人押了上来。 十几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与另外一边略显拥挤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周管事……张掌柜也在……王掌柜……” 拥挤的人群一时间闹哄哄的,都在讨论、猜测发生了什么。 苏湄和其他长辈们坐成一排,大伯父和五堂叔胡子都要气歪了,头偏过去不看那十几人。 苏洵美站起来,人群自动安静。 “各位掌柜、管事,短短半日,我们又见了。”苏洵美开始说话,叔伯们都商量好了,这事依旧让她来主持。 “若不是突然发生了极其重要的事,我们也不会这样来回折腾大家。这事儿,我必须要当着大家的面儿处理,好叫他们心服口服,也顺便给所有人一个说法。” “今天,我们苏家要处理这十几个叛徒!” 叛徒? 这个词一蹦出来,底下的管事、掌柜们又炸了窝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莫不是这些人手脚不干净被逮到了?” “不对啊,其他人我不知道,可是这王掌柜我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的。” 此时,苏洵美却坐了回去,匡仕游站了出来,人群再次静下来。 “各位掌柜、管事,我是大娘子身边的小厮四儿,接下来我来给大家解释。” 接着,匡仕游便一五一十,把今天他们去酒楼拿人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所以各位,这十几人,我们是当场拿住的,绝不是冤枉他们,也由不得他们抵赖。” 原来是这样,底下人瞬间明白,却都不再议论。这种事儿,确实抓的不冤,就看东家怎么处置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家酒楼吗?”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清楚有人在挖你们吗?” 苏洵美再次站了起来,从十几人面前一一走过,可这些人没一个敢抬头与她对视的。 “哈哈哈——” 苏洵美一袭红裙,笑声从胸腔里透出,绚丽夺目。 “苏府还没解封,我就派人盯着了,盯着对苏家虎视眈眈的人。” 苏洵美一摊手,一脸惊讶又得意。 “没想到,这些人果然如我所料,一听到苏家被取消皇商资格,就开始接触我们的掌柜、管事。” “我就让人把他们接触过的管事、掌柜的名单都记下来,把接头地点都摸清楚。” 说着,匡仕游递上来一份儿名单,大大的一页纸,写满了名字。 “这……” 底下人瞬间不冷静了,怎么这样多? 一个个后背直冒冷汗,一想到自己也被人找过,就心中不安。 “东家,我……” 其中立马有人忍不住了,豆大的汗珠立马挤上额头,他想要开口解释。 “哎~”苏洵美挥手打断,“我知道你们着急,但是你们先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听她这么说,底下有好多人干咽一口口水,抬袖轻擦额头的冷汗。 “但是我一看名单,怎么咱们所有的管事、掌柜的名字都在上面?原来他们把所有人都接触了一遍。” “呼——” 听到这话,明显能听到下所有人面人都松了一口气,原来所有人都被找过啊,害得他们这些天偷偷摸摸谁也不敢说。 这个小东家,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 心里没鬼的算是彻底放心了,心里有鬼的也缓和不少,至少他们今天没被人逮个正着。 苏洵美接着说:“所以我就换了一个标准,把所有接触过,又主动去赴宴的单独摘出来。” 眼神示意,半夏拿出两张信纸,挨个开始念名字。 “赵信。” “李忠。” “徐明明。” “……” 名单念完,所有人又都懵了。 怎么这名单和那十几人对不太上?怎么还多出来十余人? 苏洵美看着那些还站在人群中,却被点到名字的人,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身形微颤。 她一指被抓到的那些人,冲着人群大声说:“这十几人,是我今天为了让大家心服口服,所以决定抓个现行。” “而名单中多出来的十余人,是前天、昨天去赴宴密谈过的人。都自觉点,自己站出来吧。你们自己最清楚,我有没有冤枉你们!” 说着,那十余人紧咬下唇,满脸羞愧懊悔,慢慢从人群中挪了出来。 原本苏家在京城共有八十位掌柜、管事,现在一下子就站出来二十多人近三十人。 听到这里,苏湄和其他才知道情况的长辈见了,真是感到一阵心寒。 苏湄满脸痛心疾首,走到那些人面前,“你们若想另寻明主,直说便是,我们苏家还能非留着你们不让走?何必闹成这样难看?” “父亲说的对,现在苏家困难,但我们并非没有考虑通过大家。你们可知我们也为你们考虑过?” 苏洵美在一边解释,那二十余人低着头不说话。 “昨晚,我们就已经商量出一套方案,就等细化出来再公布于大家。可现在看来,大家都很心急,那不如今天我先简单说说。” “如今日子那难过,苏家虽要关停一些铺子,可决定关停的铺子基本月钱照发。另外,苏家当然考虑到大家的难处,所以对于想要离开的人,我们本打算多给三个月月钱作为补偿,方便大家作为过渡,也算成全我们多年主仆情分。” “哄——” 这下,人群算是彻底炸开锅了。 离开还给月钱,一给就是三个月,这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况且苏家现在是这样的状况。 从没打算离开的人瞬间就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了人,这样的东家,一旦挺过去了,那日后的荣华富贵还用担心吗? 而这边的二十几人更懊恼了,责怪自己心太急,赏钱拿不到不说,还坏了名声。 一时间他们头埋得更低了,有几个没忍住,悔恨到哽咽起来。 “该说的也都说了,接下来,我们就来聊聊对你们的处罚。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第87章 给康景鸿写感谢信 二十几人面如死灰,无一人敢回话。 苏洵美看着面前的二十几人,“今天苏家是一定要辞退你们的,可是早上说自查的事还没来得及查到你们,现在我就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若是自己做过手脚不干净、有纰漏的事,现在自己说出来,我就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同时还让你拿三个月银子走人。若是现在自己不说,让我查到,不仅没有银子拿,我也一定会上报官府。” 苏洵美坐回椅子,那一茶盏,喝了一口润口,“我只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过时不候。” 话音落,匡仕游上前开始报数。 “十、” “九、” …… “大娘子!” 刚在酒楼嘴犟的张掌柜“扑通”一声跪下了,“老东家,我对不起你们!我招!” “四、” “三、” 匡仕游继续报数,丝毫没有被影响。 “扑通——” 又跪下来一位管事、一位掌柜。 “一” 数报完,二十几人,有三人自己出来。 这个人数,反倒让苏洵美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三人痛哭流涕,“东家,我们不要什么三个月月钱,我们愧对苏家,呜呜呜——” 而这剩下的二十几人,也有些人支撑不住了,跪下来哭求,“大娘子,东家,使我们一时糊涂,使我们错了,求大娘子看在往日情面,饶我们这一会吧,我们不想走了,我们还想留下伺候东家!” 而另一些人,不是不想求,而是知道东家闹成现在这样,是摆明了不给退路,是硬生生要断了情分,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看到跟了苏家十几二十年的人这样,在座的长辈们个个都不忍心的别过头去,苏洵美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慈悲、怜悯、心软。 苏洵美捏紧拳头,紧抿嘴唇,“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各位前辈不必再说了。” 一句话,彻底让那些人死心。 “你们这二十八人,自今日起开始接受清查,若一切属实,则拿钱离开;若不属实,那咱们就官府见。” 说罢,苏洵美对一直候在一边的玉竹点头示意。 玉竹立马上前,再次带领家丁把人给押下去了。 “啧,王掌柜糊涂啊,我今天劝他的他怎么就不听呢?”底下围观的赵掌柜在一边痛心疾首。 “赵兄,人各有命,作为朋友,咱们能做也不过是日后多帮衬罢了,再多又能做什么呢?” 赵掌柜身边人劝慰,只是他自己内心暗暗庆幸,幸亏自己胆小,虽然有动摇过,但是在没敢去赴宴,不然现在他也在被带下去了。 剩下的五十几人正闲聊着,却没注意他们所在的人群中,有几人向前走去,纷纷跪在家主面前。 “东家,老奴羞愧,我们做事出过岔子瞒了下来,我们自己说。” 这一举动,让剩下的人又是一震,这……不知东家又会如何处置。 “哎,”苏湄轻叹一声,“你们自己说,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位掌柜先请起,”苏洵美走上前,轻轻扶起几人,“各位前辈不必如此自责。做事的人都知道,但凡做事,就会出错。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各位前辈为苏家效力几十年,有些错处很正常。而我们这次要做的,就是发现这些错处,加以改正,以免日后再错。大家愿意自己说,那苏家就愿意再相信大家一次。” “阿洵说的好!”五堂叔第一个拍手鼓掌。 底下的掌柜、管事们听了无不点头赞叹,正是这么个道理,这是只有做事的人才能明白的道理啊。 “看来这个小东家不是空有理论、纸上谈兵的主。” “你看大娘子今天这一出,怎么会是个空谈的人?”赵掌柜更得意了,他早说了,这些人不信,还是他有先见之明。 人群散去,苏湄想到今晚的宴请,又有些担心。 今晚苏府要宴请所有医师、门徒,一来表示庆功,二来就是要说说这去留问题。 本来想的是今晚安顿好医师们,再和外头的掌柜、管事商议这个问题的,没想到倒先和掌柜们说了。 酉时,议事厅临时改为宴客厅。 苏家在府的医师门徒共一百一十四位,凑了十二桌。 一番饮宴,既热闹开心,又夹杂着几分忧愁。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苏湄带着几位说得上话的叔伯长辈,亲自来到每桌前,说出了他们的决定。 “诸位,你们此次陪我苏家同甘共苦,苏某不胜感激。” 苏湄先是敬了杯酒,这些大夫们纷纷起身回敬。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日后这苏府,恐怕再难有往日的辉煌。”说到这里,苏湄的的喉头微微哽咽。 “所幸我苏家还算有些医术,也传给各位一二,想来谋生也不成问题。各位若是想要另寻出路,苏家绝不多言,还会按在苏家的年限,给一笔遣送费。” 此言一出,大家都放下举着酒杯的手,没有说话,堂中安静得针落可闻。 如今苏家的处境,他们一清二楚,可是苏家既是他们的主家,更是恩师,这一身本事,哪个不是跟苏家学来的呢? “家主,那若……不想离开的呢?苏家,还要我们吗?”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询问,打破了这死气沉沉的宁静。 苏湄一愣,好像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问,“若是有不愿意离开的,那苏家也绝对会不离不弃。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 话音刚落,人群就纷纷出言:“那我留下。” “我也留下,在哪里做医师不是做呢?苏家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我就一辈子待在苏家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苏湄哽咽,“有大家这句话,那我苏某就放心了。” 这边苏湄安顿好众人,那边回到木棉苑的苏洵美也没闲着,来到书房,亲自写了一封感谢信。 她拿着墨迹半干的信笺,走到院中叫住匡仕游。 “四儿,去把这信让人誊抄个百八十份儿,让各家铺面当成公告张贴在店面里。” 匡仕游接过,自顾自看了起来,“娘子这是写的……什么?” 内容差点没惊掉他下巴,这一下让一直守在书房外的玉竹和半夏更好奇了。 “是什么?”两人纷纷凑上前看。 苏洵美坏坏一笑,“我给康景鸿的感谢信。” 她真是期待,期待康景鸿看到这封信时脸上的表情。 第88章 康景鸿果然被气炸了 康王府,世子书房。 “世子,”小厮手拿一封信,从院外走来,表情很是古怪。 康景鸿放下手中毛笔,透过窗户看向院中小厮,“什么东西?拿进来。” “是外面的人递进来的,说是今日苏家大小铺子贴满了,让我拿给您和李先生瞧瞧,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如走上前接过信笺,又转身回到书房,他刚看了两眼,就皱起眉头。 康景鸿疑惑,“李先生,是什么?”说着就走上前来要看。 李如却将信笺扣向自己,掩住内容,“世子,也算是好事儿,一些苏家铺子的近况,您还是别看了。” 康景鸿不悦,“给我。” 李如无奈,把信纸递了过去,“世子莫动怒,重要的是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康景鸿一把拽过他手中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多谢多谢!苏家多谢同僚照顾,今苏家有难,人员冗杂正愁无处安置,原想花重金遣散,不想同僚心善,愿花重金聘请苏家冗员,使得苏家无需多花一分一厘,故今日特书此封感谢信,一谢汝帮苏家解决棘手难题,二谢汝帮苏家成全主仆情分,苏家来日必定还有重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 ,可康景鸿知道,这封信就是写给他的。 整封信字句简短,却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表面上看确实像是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实际上却通篇是明晃晃的讽刺。 讽刺他们把苏家不要的人花钱请了回去,花自己的钱替苏家办事。 “哼!”康景鸿果然气得手有些发抖,一把将信纸捏成一团。 “世子,不必动怒。”李如在一边劝解,“他们这不过就是死鸭子嘴硬,硬找面子罢了。” 康景鸿还是脸色铁青,“他们苏家好大的胆子,明目张胆的把信甩在我脸上,都要走投无路了还这么嚣张,我看他们这是找死!” “他们的人我们确实也挖到了,眼见他们的生意就快不行了,我们的生意马上就要顶上去,让他们占占嘴上的便宜又有什么呢?” 李如果然还是了解康景鸿的,他的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康景鸿稍稍冷静下来一点。 “那你筹备的怎么样了?苏家现在又是什么动静?” 康景鸿把信纸用蜡烛点了,在软榻上坐下。 “我看苏家这次是真昏了头,他们竟然要关停大部分铺子,转而重点发展他们不熟悉的生意,看来真是叫礼县这次搞怕了。” 李如颇为得意,“至于我们的药铺子,店面已经找好,现在人也齐了,马上就能开张。” 康景鸿很满意现在这样的进度,“不过你还是别忘了,我真正要的是什么,船上的事,你要一直盯着,不能松懈分毫。” “是,属下明白。” 转念一想,康景鸿又觉得自己心太急,说话语气有些太严厉。 “不过你最近这几件事,处理得都很漂亮,总归铺子开起来,就能缓解家中银钱上的困难。” “都是世子支持,属下才能发挥作用。”李如一如既往地谦逊。 “再过半月左右就到中秋了,我已吩咐府中给你母亲备了厚礼,今年中秋你便回家去和母亲一起过节吧。” 康景鸿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李如。 “属下谢世子恩典!” 李如看起来十分惊喜,少了些平日里的稳重,急忙叩首感谢,退下了。 看着李如远去的背影,康景鸿轻叹一声,问身后的小厮:“母亲每年中秋前都要去护国寺祈福,府中今年可准备好了?” 小厮立身垂首回答:“回世子,府中早就按您的吩咐提前准备好了。” “嗯,”康景鸿负手点头,“去和母亲说一声,这次我陪她一起去。” …… 木棉苑,最近苏洵美天天早出晚归,就是在忙府内外清查的事情。 好在她那天一顿操作,大部分人都老实了,有问题的都跑来乖乖交代,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力气。 这天,苏洵美吃完晚饭在院中乘凉消食,却见墙头有人影闪过。 “谁!” 玉竹最先察觉,一个箭步挡在苏洵美身前。 “是我!” 一道青蓝色身影飞落,稳稳落在三人眼前。 “殿下!” 玉竹和半夏虚惊一场,自动退下,把凉亭留给两人。 “是你啊,”苏洵美看清来人,语气中有些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怎么从墙头进来了?” 云遥一撩衣摆,在桌边坐下,“不是我还能是谁?” 苏洵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却看见他头上还有一根杂草,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云遥莫名奇妙。 “你别告诉我你是钻狗洞进来的。”苏洵美伸手,拿下这根杂草放在他眼前。 云遥顿时不好意思了,“没有……我现在功夫这么高,哪还用钻狗洞。” 魏灵:“……” 魏扬:“……” 是谁刚才非要钻狗洞他们没拦住的? “你不是说要避嫌?我又不能从正门进来。”云遥委屈诉苦,“只是你这也避嫌避得太过了吧?苏家被人挖墙脚,传开了我才知道,你怎么不找人告诉我一声?” 苏洵美解释:“苏家没了往日辉煌,这是必然的事,迟早都要去面对这一遭,只是早晚罢了。” “这群拜高踩低的,我去收拾他们!”云遥不忿。 “你一个皇子,去和平明百姓计较,太不像话了。”苏洵美轻笑,“要陛下知道了,又要训你一通!” 云遥沉下脸来,一脸不开心,“父皇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把我拘在宫中,不然我早来看你了。” 苏洵美垂下眼眸,看不清她在想什么,“陛下最疼爱你,他许久不见你,自然想多叫你陪陪他。” 忽而又想到快八月初八了,也可能是魏贵妃的忌日又要到了,所以皇帝云牧谦才格外想念这个儿子吧。 最近她已经够焦头烂额了,这会儿她不想再去想其它可能性,只想这样安慰自己。 “对了,”苏洵美忽然抬头,“过两日,便是魏贵妃娘娘的忌日了,今年我陪你一起去皇陵祭拜好不好?” “当真?”云遥立马开心起来,“我都准备好了,就是怕你忙没有时间。” “怎么会?”苏洵美点头,“就像以前那样,我陪你一起去。” 她越来越觉得,这一世,即便他们之间没再发生那么惨烈的事情,可好像他们也难走到最后了。 那么就让他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再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吧。 两人就这样坐在亭中低声细语,时而嬉笑,时而娇嗔,说起以往和这三年来的趣事。 此刻,匡仕游却从院外匆匆赶来禀报。 “娘子,家主叫您去议事厅议事。” 第89章 查船运 匡仕游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凉亭中有说有笑的两人。 他眉头一挑,又快速低下头,安静等待回话,还好昏暗的天色掩饰住了他的神色。 苏洵美应声,和云遥交代,“你以后别翻墙了,从后门走吧,我给后门打声招呼。” “好~” 云遥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去。 “半夏姐姐,娘子这样见外男恐怕不好吧?”匡仕游远远跟在四人身后,低声地说。 “哎?你小子,”云遥突然转身,“别以为我没听见哈,你才是外男呢!” “你们几个先去爹爹那儿吧,我送殿下走了就过去。”苏洵美轻笑一声,支开几人。 她随手一拉云遥,“他刚来,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把他放在院子里了?”云遥嘟嘟囔囔,一脸敌意,“不合适。” 苏洵美随口解释:“就两三个月,之后就送走了。” 两人走远。 三人朝住院走去,匡仕游一脸尴尬,“半夏姐姐,我说错话了。” 半夏和玉竹对视一笑,“不妨事,你以前不在京中,许多事你不知晓,娘子不会怪你的。” “那娘子和殿下……?”匡仕游试探着问出口。 玉竹和半夏觉得这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就边走边简单说了说,不一会儿三人就到了议事厅,而苏洵美也前后脚到了。 “爹爹,找我来可是有要事商量?”苏洵美见厅中除了苏湄,再无旁人。 “我就来问问你,这几日家里查的怎么样?”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苏洵美回答。 “那你想要查出些什么大问题?”苏湄抓住她话中的重点,继续追问。 “船运。我最想要查的其实是船运上的问题。”苏洵美终于说出了这个问题。 “为何?”苏湄更疑惑了。 “爹爹不知道,其实当日我们三人坐船前往甘州,船上还发生了一件事。”苏洵美淡淡开口。 玉竹默契的接过话头,把船上发生的一应事宜说了。 苏洵美默默掏出那份儿当初由船班头口述、她亲笔书写的名单,递给苏湄。 “当初我以为,礼县的事和他们有关,可没想到不是他们。”苏洵美凝眉。 “我总觉得,这里面才藏着大问题,所以我才说要借着这次机会清查,我就是想把这件事情捋清楚。” “可是到了现在,京中能掌事的人,基本快要清查完毕,却没有一点关于这些人、这些事的线索。” 苏湄低头静静看着名单,无一人是他认识知晓的。 “所以爹爹,礼县的事,于我们苏家而言,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们的盘查重点,就是这份名单上的事,就是船运。”苏洵美出言,向苏湄说自己的打算。 “你是说船工们说,运的货物并非是我们卖的货,而是其他不干净的东西?”苏湄还是不太相信,反复确认。 苏洵美解释:“他们虽说自己不敢多管闲事,但我估计他们一定偷偷看到了。否则没必要在那种情形下还撒谎。” “不干净的东西?”苏湄低声嘀咕,“那能是什么?” “是啊,爹爹,”苏洵美呼出 一口浊气,“这大夏国,不敢光明正大买卖运输,只能偷偷摸摸卖不干净的东西,能是什么呢?” 匡仕游皱眉思索着,突然瞪大眼睛,“盐铁茶!” “嘭!” 苏湄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握成拳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们说……陛下真正要整治苏家的原因,会不会是这个。”苏湄说出这句话,自己的心头都要凉了。 短暂的沉默。 “不会,”匡仕游摇头,“应该不是……如果真是这个,陛下这次应该不会轻易放过苏家,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彻底整垮苏家。” “没错,爹,”苏洵美是认同这个分析的,“虽然这事情很严重,但我们现在也不能这样吓唬自己。” “况且到底是不是我们想的这几样东西,还未可知。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 苏湄稍稍冷静下来,“那你想怎么查?京城的码头,最可靠的就是曹管事,我明天亲自把他叫来引荐给你。” 苏洵美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有过几面之缘,憨厚又精明的曹管事,立马点头。 “好。” “家主、娘子,这份名单可否给我看一眼?”匡仕游突然出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苏湄有些意外,还是把手中名单递了过去。 匡仕游接过名单,边低头看边解释。 “我虽然没有插手过家中生意,但是偶尔也听父亲和哥哥他们说起过一些名字,说不定能瞎猫碰到死耗子,总比没有任何头绪……要好。” “有了!这个名字!” 说着,匡仕游停顿下来,惊叫出声。 “谁?!” 众人激动,立马围了过去。 “这个人,马贵和。”匡仕游指出这个名字,边回忆边解释。 “我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父兄在饭桌上提起过,我随口问了句‘姓马,可是回族?’,结果父兄说不是,汉人中少见。” “这人……好像是楚地的商人。” 名单上的人,竟然有和匡新年有交集的。 “那这就对上了!”苏洵美激动地一拍手,“我们当初用的那条船,最常跑的是京楚两地,船工们说的很有可能就是楚地的行商。” “娘子,那我去一趟楚地,亲自去打探打探?”匡仕游提议,却一下被苏洵美否决了。 “不行,我对你另有安排。”她转而对苏湄说:“爹爹,这名单上的人你尽快找船运上的人打听,这个马贵和我另外找人去办,需要人我再找你。” 苏湄看女儿安排得有条不紊,很是欣慰。 “我听说,你给那个康景鸿写了一封感谢信?” 苏洵美一脸心虚,含糊应了一句,“嗯。” “你呀,非要逞这口舌之快。”苏湄笑着训斥,又不舍得说得太狠。 “不过你就不怕他发狠,真把我们的药铺生意抢走了?” 苏洵美一撇嘴,“他有多大能耐我能不知道?” 他要真有那么大本事,前世怎么会把药铺经营得稀烂?最后还不是她在背后出主意打点处理。 “没有十几二十年的积累,他两眼一抹黑就想涉足医药才是自寻死路。他现在越得意,到时候就输得越惨。” “到时候我好好教教他,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他人作嫁衣裳。” 第90章 调整码头岗位 不做耽搁,第二日一早,苏洵美再次来到京郊苏家码头。 时隔两个月再回到这里,这时已不像夏日那般闷热,反倒是习习秋风吹落片片黄叶,凉爽无比。 “曹管事,咱们又见面了。”苏洵美身后依旧只带着玉竹和半夏二人,她主动打起招呼。 “你……”曹管事一时有些不敢认。 面前这个一袭红衣的绝色小娘子,看着有几分眼熟。 “两个月前,我和她们俩人,带着一批药送往甘州救急,不知曹管事可还记得我?” “啊!原来是你!那三位小郎君!” 经苏洵美提醒,曹管事终于认出三人。 “没想到啊,当日如此机敏的三人,竟然是三位小娘子,曹某真是自愧不如。”曹管事一阵汗颜。 事后他细想,当日若不是啊他们三人,苏家又如何能渡过今日的危机?而那把大火恐怕烧的就是苏家码头了。 半夏主动递上去来一封信,“曹管事,这是家主给您的。” 曹管事礼貌接过信封,打开快速浏览。 已看完,曹管事就迅速跪下行礼。 “奴才有眼无珠,不知是大娘子贵脚临贱地,有失远迎!” “哎~”苏洵美眼疾手快,一把拖住曹管事,没让他跪下去。 “曹叔帮苏家打理这码头二十余年,兢兢业业,我作为晚辈怎么能如此不知礼数?” 曹管事一听,心头一热,没想到苏家新一辈小东家,竟然如此宽厚有礼、有才能。 知道苏洵美来码头是有要事,曹管事也就不再闲聊。 “大娘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苏洵美略一点头,“我来,是想了解了解我们苏家的船运生意。曹叔给我讲讲吧。” 曹管事心领神会,带着三人一遍巡视码头,一边介绍。 码头依旧繁忙,只是白天能将这里的情形看得更清楚。 苏家真正涉足船运生意,是在成为皇商的前两年,距今也不过二十七年。 现今苏家在河上的船一共有780艘,而整体个大夏国做船运生意的船,一共也不过2000艘。 苏家的船运生意几乎遍及大夏国全境,可以说是只要通了河道的地方,就有苏家的船。 而船运生意的门类,自然也非常广泛。粮食、布匹、瓷器、一应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然而唯独苏家不做盐铁茶的买卖,这种官家生意,苏家向来不沾。 而船运的所有账目开支,是和家中其他生意都单独分开的,所以那日府中盘算账目并没有计算进去。可以说苏府每年进账的七成,其实都从船运上来。 “曹叔,那这每日进出货物,都是按照怎样的流程?过几道手续?”了解的差不多了,苏洵美终于开口提问。 “回大娘子,进出皆有五道手续:跟货管事出货单-报总管事校对审核-总管事盖章签单-报船运使查验-报码头管事。只是进货和出货的顺序稍有不同。” 苏洵美听着,一边思索,“也就是说,只要总管事审核过后,货物基本不会再打开审核了?” “呃……”曹管事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点头回答,“是这样,大娘子。” 苏洵美皱眉,要是有人想在这中间的流程动手脚的话,岂不是很容易钻空子? “那负责校对审核的总管事,常年都负责同一航线、同一类目的货物吗?” 这一问题也得到了曹管事的肯定回答,说是这样更便捷,货物进出港会更快。 她刚想开口,忽而又想到什么,急忙询问求证。 “那这五道手续中,船运使那一关,是由官府的人来检查,我们的人并不插手对吗?” 曹管事连连点头,“正是这样。” 闻言,苏洵美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看她这样,曹管事忽然有些紧张,“大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洵美点点头,眼神示意玉竹。 这时,玉竹从胸前掏出那份儿名单,递给曹管事,“曹管事,麻烦您瞧瞧,这名单中可有您认识、耳熟的客商?” 片刻,三人依旧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苏洵美不再多言,开始交代曹管事,“曹叔,今天我代父亲来码头是为了通知一件事情。” 说着她拿出苏湄的家主印信。 “从今日起,所有负责校对审核的总管事,开始轮换,不再固定审核校对原有的固定路线,给你三天时间,你和人你一份儿排班表出来送给我过目。另外,您列一份所有负责校对核验总管事的名单,有机会我要挨个见一见。” “是,大娘子。” 曹管事送走三人,就开始着手操办这件事。 这轮换审核的消息一传出来,立马炸了锅。 “这怎么行?路线、货物都不熟悉,要多多少麻烦?” “就是,这麻烦还是小,耽误了货物进进出出,那每天要损失多少?” 他们会是这种反应,曹管事一点也不意外。 可是他相信,东家之所以会这样安排,一定有东家的原因,所以他才完全没有丝毫质疑反驳,立马来通知下去。 “此事东家已定,多说无益,我劝各位还是尽快适应的好,轮换表我会在三天内做出来。” 看曹管事也是这样一副坚决的态度,这些人没了办法,可他们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立马派了几位代表快马赶往苏府,他们要找苏湄。 然而,进了苏府的人吃了闭门羹。 “各位管事,家主现在出去巡视铺子去了,你们也知道,眼下药铺的情况有多危急。” 白管家上了茶果点心耐心招待,还不忘苏湄临走的吩咐。 “不过家主临走前吩咐了,说是若码头来了人,那不必多说,管事们只管照做就是,所有变动都是他做主的。” 几人这才明白,家主这是下定决心要这样做,没有商量的余地。 几人只能又出了苏府,回码头去了。 只一个人,他借口想去城东点心铺子给妻女买些点心,避开同伴,偷偷绕道城西,进了康王府。 “世子,码头有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很急。” 小厮恭敬站在门外禀报。 康景鸿悠闲慵懒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带进来吧。” 第91章 和黑衣人合作 “你说,突然通知要轮换审查?”康景鸿听到这个消息,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他们最近的注意力不都放在城中的药铺子上吗?怎么突然想起来码头了?” 那人摇头表示不知道,“确实太突然,只听说今早府中有人来了码头,之后消息立马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轮换?”李如急忙追问。 “三天后,这三天他们还要梳理排班。”那人照实回答。 康景鸿立马抬头,“那你赶紧安排人,把那批货调开,这几天都暂时不再要再有新的动作了。” “是,”那人答应着,“我出来前就已经打招呼,想来他们已经听到动静了。” “很好,”康景鸿赞叹,“你这次做得很好,等会儿领了赏银再走。” 那人一番感谢,“只是世子,那接下来……” 他们在码头偷偷帮康景鸿做事,每月能多得不少银子,若是这活计以后都不能做了,其实他们还挺不开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极力反对轮换。 “这个不急,等他们轮换表出来了,你再把名单拿出来,我们到时候看情况,要么等我们的人在岗的时候再走货,要么就多贿赂一个人,总之,这不算大问题,就是日后得麻烦些。” 康景鸿盘算着,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困难,很好解决。 等报信的人走远了,康景鸿才缓缓开口询问,“李先生,这事儿你怎么看?” “最近听说苏家在家内清查,想来是情况不容乐观,或许波及货物进出,所以想要在船运上也好好抓一抓。” “哼,”康景鸿听了轻笑一声,“家大业大,想不出纰漏都难。” “那我们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争取把药铺好好做起来,也让苏家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李如一拱手,“世子放心,那些被辞退的掌柜、管事,自愿离开苏家的大夫,我们已经全部留住了,经营、货源他们都有,再加上放弃与苏家合作的客源,咱们也都揽住了,如今一切就位,咱们就剩挑个好日子,准备开业了。” “好!那也别再拖了,就这两日就开业吧。”康景鸿终于觉得舒心一些,“过两日我要和母亲去趟护国寺,到时候我再向大师请一副符,为我们的铺子祈福。” “那属下就祝世子开业大吉,心愿早日达成!”李如拱手恭贺。 “哈哈哈哈” “属下还有一事要说,”李如继续说道,“我觉得万事我们得留个后手,码头轮换的事,我们还需要再多做一些准备,以免到时候耽误我们按时出货。” 一路以来,李如考虑事情都很周全,康景鸿很乐意听他的,况且他现在心情正好。 “李先生,你还有何计谋?请讲。” 李如凑近了些,低声叙说。 …… 苏洵美忙到半下午才回府,一回来白管家就赶紧给她汇报中午码头管事找到府上告状的事。 “呵,”苏洵美冷笑,快步回木棉苑,“这么心急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白管家,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去忙吧,”苏洵美边走边吩咐,“对了,您和厨房说一声,晚上不用做我院中的饭了,我要带她们去明月楼吃饭。” 果然,苏洵美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就带着玉竹和半夏又出门去了。 明月楼,三人吃了饭,苏洵美叫两人在楼下吃茶等着,自己包了楼顶观景阁,安静坐着喝茶,像是在等什么人。 没错,苏洵美就是在等那个自称苏云的黑衣人。 其实和他两次短暂的接触,苏洵美都没有获得主动联系他的方式,那她就只能在这里试试看,看能不能再等到他。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帮手。 云遥那里……一想到皇帝云牧谦晦暗不明的态度,她就否定了想云遥借人手的想法。 而这个黑衣人,虽然他的身份成谜,可是看在前世的份儿上,她姑且把他划在可信的那波人里。 再退一步讲,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能为她所用就行。 “小娘子这是在等我?” 正出神,那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洵美知道,他来了! “是在等你,苏云。” 那人照旧一身黑色斗篷,把全身包裹住,让人看不见一点面容。 “小娘子这是想我了?”那人言语依旧轻佻,随意在桌边坐下,拿起苏洵美的茶杯,把里面的茶水喝了个光。 “我是想公子了,日思夜想,难以安眠,可恨公子却迟迟不入梦。”苏洵美于是顺着他的话说,又拿起一只杯子,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 “呃……你别这样,我可是正经人家的男子。”苏洵美突如其来的表白,反倒让他手足无措,“说罢,你找我什么事?” “呵呵呵” 苏洵美轻笑,“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再找些人帮我盯着一些人。” “在苏娘子心中,我就如此神通广大?”苏云不答反问。 “你当初既然能向我引荐匡仕游,那就必然也在那件事情中盘桓许久,你也一定有自己的路子和人脉。”苏洵美大胆说出心中对他的猜测。 “可据我所知,苏娘子若是想,九殿下安平王的人脉更广、手下人更多,你为何不去找他,偏偏来找我?”苏云不依不饶,追问到底。 苏洵美没有立刻回答,“他自然是愿意帮我的,可是……要他帮,我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太麻烦。” 苏洵美这句话不算撒谎,只是她没有说得更加清楚。 苏云点着头,苏洵美以为他终于要答应了,却听他开口:“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上次帮你,都还没拿到报酬呢。” “我说了,我要娶你。这句话我没在开玩笑。” 苏洵美静默,没有立马开口回话,可是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她愤怒的心情。 他们一个个的都拿她当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吗?一个随着真正目的附赠的玩具吗? 她压住声音,“娶我肯定不是你最终的目的,说吧,你真正想要的好处是什么?” 第92章 我可以嫁给你 感觉出她出离的愤怒,苏云收起调笑的语气,认真说:“我要你苏家背后的的船运生意。” 闻言,苏洵美眼神锐利,目光似一把尖刀利剑,直直刺向苏云被黑袍遮住的面容,仿佛那一瞬间,她这双眼睛真的看到了他的脸、他的眼睛。 瞬间爆发的压迫感让苏云暗暗捏紧了拳头。 “不可能!”苏洵美干脆利落的拒绝。 现在她有些怀疑,这人到底可不可靠?这船运背后的事,是不是还有苏云在掺和着一脚。 “呃……我没说明白,我不是要苏家的船运生意,我是想借助你们苏家的船运生意,做我自己的买卖。” 苏云的气势瞬间软了下来,出言解释。 “什么生意?” “呃……” “既然不想说、不便说,那便别说了。你的恩情我花一万两买,至于以后咱们就别再见了。” 看他说的磕磕巴巴吧,苏洵美起身作势要往楼下楼。 “哎哎哎……” 苏云顿时急了,起身上前拽住苏洵美的左手,然后在她冷冷的目光中松开了。 “我不是不想说,是说起来有些麻烦。”苏云无奈解释。 “哀牢山听说过吗?”苏云斟酌着词句,慢慢诉说:“我就是山上的山匪,这几年官府剿匪很严,我们总得吃饭就转下山,在荆楚一带做起山货、倒卖粮食等生意。” “我们的身份不干净,行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也正是这样,行商好几次把我们的货给吞了,可我们也没法去报官府,只能吃暗亏。” “长久下去肯定不行,我们就想找个靠谱船运,以后慢慢把生意做起来,再不做山匪了。” “所以你们就找到了苏家?”苏洵美询问。 “对!就是这样!”苏云藏在黑袍下的头重重一点,“毕竟我们都姓苏嘛,都是一家!” “呵”苏洵美听了想翻白眼,“还从来没问过你,你怎么会知道匡新年?你早就盯着苏家了?” 苏云再也不敢拿乔,“是那个柳子,一开始是他找我们的人查匡新年,我们才知道原来他还和苏家有关。这才让我看到靠近苏家的机会。” 苏洵美想了想,按照他这套说法,逻辑上圆得过去。 苏洵美又坐了下来,“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们这次是非帮我不可了。不然我就去官府告发你们!” “你!”苏云一个起身,站了起来,指着苏洵美的手微微发颤。 他没想到苏洵美能做到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然而他一转眼珠就坐了下来,抢过苏洵美手中的茶杯,又把水喝干净了。 “你去吧。你现在能在这儿等我,就说明你急用人手,非我们不可。” 苏云又变回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况且,你敢去告发,我就敢在全京城说我是你养了三年的情郎,你回京翻脸无情,想摆脱我好早日嫁九皇子。” “喏,我说了,你这算上了贼船了。我警告你,若我们的山寨出了问题,我就拉苏家陪葬!” “你!” 这回换苏洵美语塞了。 没想到还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比阿遥还会耍赖。 苏洵美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云遥,可能是因为从前的云遥也经常这样冲她耍赖吧,从前的他们也常这样斗嘴。 眼下她确实急用人,苏洵美只能服软。 “这次你帮了我们苏家,船运的事我们可以帮你解决,娶我这种玩笑话就不需要再提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苏云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那可不行,说要娶你,我是认真的。” 苏洵美皱眉反驳:“利益关系就很可靠了。” 可对面的人接着说:“你和九皇子多年的情分,如今不也是生了嫌隙吗?” “苏家不缺钱,可缺人脉势力。什么关系都没有姻亲关系来得可靠,到时候再生几个孩子,一旦有了血缘关系,就更牢靠了。” 他这两句话真是生生扎在苏洵美的心尖,让她一阵心疼。 她和阿遥,当真就这样渐行渐远了吗?连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 “好,我可以嫁给你。”苏洵美沉默了许久才回了这么一句。 听她这样说,对面的人却突然没声了,不知是太高兴了,还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松口答应下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只是,想我嫁你,你想做苏家的女婿,单单凭你现在做的这点事,还远远不够。”苏洵美再次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可以,”苏云终于又回过神来,“但也总要有个限度吧?” “以一年为期吧。一年后若苏家彻底摆脱危机,不会再担心哪一日又被官府查抄,我就嫁你。若一年内你不能助我让苏家摆脱危机,那就别怪我食言了。” 苏洵美给出了她的承诺,这也是给她和云遥的最后期限。 不知为何,苏云轻叹一口气,又突然活泛起来, “放心吧,我长得不输九皇子安平王,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一枚。而且我也会乖乖听你话,到时候咱们强强联手、我们都会更安全的。” 这会儿苏洵美完全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拿出手中的名单,开始吩咐事情。 …… 三日过后,曹管事把码头轮换表交上来过目。 又过了三日,苏洵美再次来到码头,询问曹管事轮换岗位进展情况。 “大娘子,这三天一切顺利,就是进出货速度确实慢了许多,不少行商抱怨。”曹管事如实回禀,“不过凡事适应适应就好了,所以没有什么大问题。” 听到他这样说,苏洵美却不高兴了。 “没有问题,才是大问题。” “啊?” 曹管事听不太明白苏洵美突然蹦出来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跟在身后一起巡视。 “这几天,就没有查出来任何出货单和货物不匹配的情况吗?” 苏洵美不甘心,又接着问。 “没有,一切正常。” 苏洵美一阵烦躁,停下脚步,“曹叔,最近你都定紧着点儿,有任何异常都要报给我。” 说着她翻身上马,带着玉竹和半夏回去了。 留曹管事独自在心里细细琢磨着,这小东家到底是什么想法。 苏洵美刚到苏府门口,就见府门大开,人来人往,院子里也嘈杂声一片。 这时,正好见白管家送客出来,苏洵美赶紧迎了上去。 “白管家,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93章 闹事行商绝不惯着 白管家见了她,像看见救星一般。 “大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他一边把苏洵美往院中引,一边解释。 “那些常年和码头合作的行商,就因为咱家改了规矩换成轮流审核,耽误了他们进出货,这会儿都找来府上闹呢。” “这不巧老爷都在外面,这会儿就夫人们在招呼着呢。” 苏洵美心下了然,这都是可以预见的情形,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中,会不会藏着他们想找的那类人。 “桑夫人,我们也是合作了这么多年,你们这么搞,我们以后还怎么合作?” “对啊,苏家自做船运生意起,我就跟你们合作了,现在说变就变,这不耽误生意也就罢了,可这明显耽误进出货了啊。” 还没走进堂屋,就听见里面的人缠着桑氏理论。 苏洵美一个跨步走了进去,见除了母亲,家中能处理事情的婶子、伯娘们都在,关月白竟然也在。 “各位老板,欢迎来苏府做客,”苏洵美不等白管家向众人介绍引荐自己,就自己打招呼,“我是苏家大娘子,苏洵美。这船运的事,就是我负责的。” 一句话,瞬间把火力吸引到她身上。 十几位客商愣了一瞬,看着苏洵美拱手笑呵呵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坐在主位的下手边。 好美艳的小娘子! 啊!不对!一看就是任性又不懂做生意的小娘子。 众人皱起眉来,“就是你让码头换了审核总管事?” “正是!”苏洵美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她是真渴了。 “那你可知,这船运生意可不是你们小娘子戏耍玩乐的地方,你任性胡闹,可知给生意上带来多大麻烦?” “就是,苏家莫不是真要破罐子破摔了?这样的正经生意,怎么就任由家中的小娘子随意胡闹?” 这些男人们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就开始教训起来。 在场的苏家女人们听了,皱起眉来。 虽然他们不太清楚家主苏湄为什么突然调整码头事宜,又把这事交给苏洵美,可听他们这样说自家姑娘,多少还是不舒服。 苏母桑氏站出来,挡在那些人和苏洵美中间,“各位老板,有什么冲我们说,你们对着一个小姑娘撒火算什么?” 苏母突然发火,也让这些行商心中一颤。 苏洵美歇了一口气,站起来握住母亲的手,轻拍安抚,“母亲别动怒,我不怕这些。” 她转而又对这些行商说:“苏家调整规则,确实耽误了各位老板的生意,苏某在此代家父向各位赔礼道歉。” 说完她恭敬又标准的向众人行了一礼。 她这么一弄,众人确实不好再直接冲她发火,纷纷坐下,只能听她接下来怎么说。 “规则刚变,各位负责审查的总管事不熟悉导致速度变慢,这是正常的,最多一个月,就能恢复正常。” 这时有人心急口快,不耐烦了,“一个月,那我们得损失多少?货物晚一天就少多少利钱?” 苏洵美没有生气,脸上照旧挂着笑容,抬起双手示意安抚。 “这位老板,不急。这样,我做主,自今日起一个月内,所有船运费,我们苏家让一成利,算是给各位的损失,一个月之后恢复原价,怎么样?。” 果然,让利是最能解决矛盾的手段,底下大部分行商都安静了。 “这……” 苏母桑氏和婶娘们一听,心里有些打鼓,这一成利,得让出去多少啊?可这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儿又不能当面拆苏洵美的台。 只能作罢,心想她刚出来试着掌事,不知轻重,这次就当给她交学费了。 然而她们自己还没说什么,底下客商还有不满意的,想狮子大张口。 “这点让利,未免也太少了,你让个两成还差不多。” 这话一出,原本就不乐意的婶娘们顿时就不愿意了。 “那不行,你别看我们都是女人,就以为我们不知道市场行情,随意诓我们。” 苏洵美也收了笑脸,眼神示意玉竹和半夏拉住气得想要上前开骂的二婶。 “呵,这位老板还是不满意吗?”苏洵美冷笑一声,把手中茶盏重重拍在桌案上,瞬间变了脸。 “那我倒想问问了,各位老板今天来,到底是不满意苏家码头的新政调整,还是不满意苏家?” “若是不满意苏家,各位老板大可明明白白说出来,就像各位说的,咱们到底也是合作了这么多年的,能继续合作更好,不能继续合作,那咱们就散了!” 这话说得很重,震了在座的客商一下。 那些本就满意一成让利的不再说话,只安静坐着喝茶看戏。 而那闹着让利两成的人却觉得被一个小娘子落了面子,脸色很是难看。 “哼!既然你苏家不稀罕我们的生意,那我就去找别人,回头我也去外头给你宣扬宣扬,叫大家都看看你们苏家如今是怎么做生意的!” 他咽不下这口气,开始用苏家名声和口碑威胁苏洵美。 “好啊!” 苏洵美却不吃这一套,“你前脚去,我后脚就让曹管事把一月内让利一成的消息公布于众,大家都是生意人,眼明心亮,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苏家在船运生意上,还真是许多人的不二之选,就算他们有心要换合作商,一时间想找到别的替代,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这才是苏洵美敢说这些话的底气。 那人更气了,威胁不成反被架在那儿了,不上不下,好不尴尬。 “你一个小娘子,什么都不懂,你爹在这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你竟然在这大放厥词?叫你爹来,让你爹来看他怎么说?到时候看他不收拾你的!” “哈哈哈哈” “叫我爹来,今天船运的事也是我说了算。”苏洵美放声笑起来,“不过这位前辈,我确实刚涉足生意,行事张扬了些,前辈宽宏大量,还望不要真的记恨晚辈。” 俗话说穷寇莫追,苏洵美看所有人都已服软,这人都开始拿长辈资历说事儿了,看他实在找不出什么挑事儿的借口了,就知道火候到了,顺势给对方递了一个台阶。 又是一番漂亮话,苏洵美这才把这些人哄走。 这一番打一棒子给一颗枣,看得苏母桑氏、婶子伯娘们目瞪口呆。 “这洵儿,当真是长本事了!” 第94章 关月白变乖 转身看到一众人对着她调侃,苏洵美没有丝毫不自在,对着坐在一边的二婶说:“二婶,你看我这样,三个月内,能不能赢了赌约?” 虽然两个人前几天才在众人面前争锋相对吵了一架,可是苏洵美知道,她二婶是个心中没有弯弯绕绕的性子,心直口快,不会真记仇的。 果然,二婶瞪了她一眼,“你就嘚瑟吧,我可听说家内外清查,找出不少问题,这些问题都要解决了才算赢。” 苏洵美坦然一笑,“我一举一动二婶都清清楚楚,原来二婶这么关心我?” “哼,”二婶朝她翻了个白眼,跨步走出去了,“谁关心你了?是怕你像今天这样把家业折腾没了!” 见也没什么事,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关月白也走上前来向苏母桑夫人告退。 “夫人,既然已经无事,那月白就先回去了。” “月儿有心了,”苏母桑氏感激地拉起她的手,“你在外面忙了这许久,又被苏家连累在大牢里呆了这些天,这都没好好休息,又出来操心家中的事。” 关月白再次亮出温婉大方的标志笑容,“我也是半个苏家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家中的吃穿用度可有不够的?一定要和我说。”苏母叮嘱着,“你来了也六年了,说起来就是一家人了,千万别客气外道。” 苏母这话说的不假,关月白在苏府这六年,虽然名分上说是远房表妹,可吃穿用度却都是比照着家中正经娘子来的,从不曾亏待半分。 “嗯。”关月白乖巧应下。 苏洵美在一边,像是在看戏。她不得不感慨,这关月白忍耐的功夫真是练到家了。 看来上次她的敲打,关月白是听进去了。 也罢,若她能乖乖听话,她愿意成全她的愿望——找个好人家安稳度日,毕竟前世关月白不算真的害过她。 她也没心思为了康景鸿这种本就没爱过、也不值得的男人,去和另一个女人计较来计较去,相互扯头花。 想到这,苏洵美叫住了已经转身的关月白。 “关妹妹,留步。” 关月白有些诧异,“苏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苏洵美微笑,“哪里谈得上吩咐?只是刚好母亲在,正好聊聊你的亲事。” “啊,这……” 关月白立马羞红了脸,很不好意思。 苏母却一下反应过来,“对啊,阿洵要是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月儿今年也十五了,该是相看说亲的年纪了。” 王妈妈听苏洵美主动提起,在一边很开心,说着恭维话:“夫人要操心的事情多,如今又要多一件费心事了。” 桑夫人伸手牵起关月白,带着几人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也不是事忙忘了,是你刚来才九岁,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都十五了,我总觉得你们还小,没想到就到了说亲的年纪。” 桑氏解释着,生怕关月白心生误会。只是她真的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日自己还是待嫁闺中的小娘子,今日就要操心给晚辈说亲了。 到了桑竹院,桑氏立马拉着关月白和苏洵美坐下,就开始关心询问。 “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同我说说,就当我是你母亲一样,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关月白害羞,看了王妈妈一眼。 王妈妈心领神会,主动站出来说:“夫人,娘子到底是脸皮薄,您眼光好,您看上的自然不会出错。” 桑夫人和苏洵美对视一眼,苏洵美没有插话,只安静看着。 “行,这女子嫁人,家底、人品担当、样貌,都要说得过去才行。”苏母当真像是给苏洵美挑夫家那样,认真分析着。 王妈妈越听越高兴,看来这桑夫人是真的在操心这件事,不只是嘴上说说。 桑夫人说了好久,最终停下来问关月白:“月儿,说了这么多,其实找夫家和做人一样,没有十全十美的,需要权衡取舍,你更在意哪一点呢?” 这时关月白不再羞涩,“夫人,过日子终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虚名也就外人看着好看。我想找户家底还算殷实、性子好家人和睦的,去过安稳日子。” 听她这样说,桑夫人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月儿终究是聪明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把关。” 说着她侧身笑着对王妈妈交代:“月儿的嫁妆可以准备起来了,你们先备着,等出嫁的时候,我们苏府再给你两间铺面和五十亩田做陪嫁,还有各位婶娘,都会再给你添妆,虽然你父母都不在了,但我们保证不叫你被小瞧了去!” “这……老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如此替我们娘子操心打算!” 听到这里,王妈妈当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只能连连道谢。 “夫人……我……”此刻关月白双手紧握住桑夫人的手,也哽咽了。 果然,这次她选对了路。 光有些虚名有什么用?是能嫁给清贵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嫁妆和靠山才是过好日子的保证。 苏洵美在一边淡笑,她是高兴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几人欢欢喜喜的又说了好些,天色将暗,关月白起身准备离开。 “夫人,还有一事。” 临走,关月白却突然开口,“过几日就是我父母的祭日了,今年我想去寺庙里为他们供一盏长生灯。” 苏母听了二话不说,立马答应:“你什么时候去尽管和白管家说,我叫他把一切都打点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关月白带着王妈妈离开了桑竹院。 苏洵美则留在桑竹院,准备陪母亲吃完晚饭再离开。 “母亲当真是为关妹妹操心到了家,咱们苏家做到这份儿上,很对得起她了。” “哎,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娘子,再没有依靠的话,嫁人了日子只会更难过。苏家既然收养了她,就要负责到底。” 苏母一边感慨,一边给女儿夹着菜。所幸他们苏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一点,若真是困难的话,恐怕想帮也是有心无力了。 苏洵美点头,“只希望她不要辜负母亲的一番苦心,好好珍惜。” 否则,她一定会叫她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 母女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想到关月白说的祭扫,桑夫人突然想起来云遥的母妃——魏贵妃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 “阿洵,魏贵妃的忌日,你准备了吗?” 第95章 皇陵祭扫 苏洵美停下筷子,“我已经和阿遥说了,明天陪他一起去皇陵祭拜。” 见女儿事事都处理得有条理,桑氏放下心来,可一想到女儿今年也十七了,又开始操心她的婚事。 “我听说,你最近和安平王闹了不愉快?” 以前,那九皇子几乎日日都往苏府跑,也就是阿洵外出这三年,他才跑的少了些。 如今这人回京了,怎么最近一次也不见九皇子来,这让她莫名有些不安心。 “也没有,”苏洵美摇头否认,“只是我们都大了,总要避嫌的嘛。” “什么避嫌?那是别人,你们能一样吗?”听她这么说,桑夫人更担心了。 于是她开口提议,“要不你跟他暗示暗示,你们先把婚定了,晚两年再成婚也行。” 苏洵美的情况不同于其他女儿家,从小两人就在一处,她相当于是明晃晃定好的九皇子妃,要不也不会十七了还未说亲。若是哪一日真生了变故,那真是不好再说什么好人家了。 “哎呀,这事儿哪有女儿家提的?”苏洵美开始撒娇耍赖,“再说了,到时候……他不一定还想娶呢。” 这后半句话她没敢大声说,只她自己听见了。 苏洵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这事儿她自己也很发愁,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楚。况且她还刚把自己许给了一个山匪头子。 她现在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了,再和云遥定亲,那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到时候那两人撞到一起去,岂不是真要掀翻了天?苏家满门都不够灭的,那她岂不是白做这一切了? 于是她立马转移话题,“母亲,最近酒楼、布庄,都经营的怎么样?” 苏母看出女儿的心思,也不再多说,“还是那样,京城这种铺子,我们没有特别大的优势,就正常开着。” 在苏家,医药、船运生意是男人们在打理,而这些酒楼、布庄、脂粉铺子都是女人们在做。 苏洵美一挑眉,这可不行,苏家日后要想再次强大,这些都得能独当一面才行,不能随便搞搞。看来她得想想办法了。 …… 出来桑竹院,王妈妈兴奋地无以复加,“娘子,你当初说的真没错,有苏家在,你终归更好找婆家。” “妈妈也别高兴的太早,等东西稳稳的到手了才算,”关月白没高兴多久,就自己先冷静下来,“好听话谁不会说?” “呃……这……” 王妈妈被泼了一盆凉水,但她还是开心的,她觉得苏家家大业大、又有这么多年的口碑在,不会随意戏耍她们的。 关月白绞紧手中手帕,“若真是她亲女儿,若真放在心上,早几年就开始物色人家了,哪里会才想起我都十五了?” “这……娘子,也不能这样想,苏大娘子她情况特殊不用说亲,桑夫人一时想不到也正常。不然她一定早就开始给你物色了。” 王妈妈开口劝解,她有些担忧,自家娘子有时总是揪着些不重要的事情瞎琢磨,误解别人。退一步说,其实有时候别人是不是真心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好处落到实处就行了。 或许是真的从小带到大情分不一样,关月白真就被王妈妈几句给劝住了,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妈妈,去报国寺祭扫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一切妥当。”王妈妈应着,“只是为何要提前两天去?老爷夫人的忌日不是在八月十三吗?” 关月白勾唇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 八月初八这天,一辆马车天还没亮就停在苏府门口候着。 这日苏洵美也早早洗漱吃了早饭,卯时就坐上了这辆等在门口的马车。 掀开车帘,云遥早已在里面坐等。 苏洵美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色衣裙,梳了简单的发髻。 “吃早饭了吗?”云遥打开一边的食盒,“太早了,我叫厨房给你备了桂花糕。” 苏洵美一笑,扬起手中的食盒,“正巧,我也备了,怕你没吃早饭。那我这盒留着中午吃吧。” 放好食盒,她捏起一块桂花糕,轻轻一抿,松软的膏体就融化在唇齿间,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钻入鼻尖。 “其实早上吃了,可不太饿没吃几口,这会儿正好加餐。”苏洵美吃得香甜,又捻起一块放到云遥唇边。 “你也吃一块吧,吃着像是今年新打的桂花做的。” 云遥轻笑,就着苏洵美的手咬了一口,“阿洵的舌头真灵,这就是秋红前些时候新收的桂花。” 苏洵美静静吃了两块桂花糕便停手了,云遥一直没再开口说话,只安静发呆。 平日里他总是活泼、爱说爱笑的,只每年今日,他总是安静不爱说话。 苏洵美挪了挪身子,靠云遥近些,握住他的手,陪他静静发呆。 一时间,仿佛时间又回到六年前。 他刚失去母妃不久,谁也不想见,只跑到她的院子里,哭着对她说:“阿洵,我没有母妃了,我母妃不要我了。阿洵,有一天你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那时他还和她一般高,她心疼地帮他擦去眼角泪水,告诉他:“阿遥别怕,我要你。全世界都不要你了我也不会丢下你。” 后来他就这样留在苏府久久不肯离去,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她也天天什么么事都不干,就这样静静陪着他。 直到后来快过年了,云遥才不得不再次回到宫中。年后,皇帝云牧谦干脆就封了他做安平王,让他直接住在宫外,方便他随时来找苏洵美。 那一年不论对云遥还是对她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 而如今…… 苏洵美也不知道,对于他们的感情,是阿遥要食言了,还是自己要食言了。 两个时辰后,马车就到了皇陵墓园。 云遥没让下人动手,和苏洵美两人亲自扫洒、摆好贡品,然后祭拜。 “母妃,今年我带阿洵来看你了。”云遥对着墓碑缓缓开口。 听到这一句,苏洵美在袖中的手瞬间握紧,这让她有些难以面对。 “魏贵妃,”苏洵美眼眶红红,强忍泪水,“三年未见,不知我……变化大吗?” 云遥看出她的哽咽,上前扶住她的身体。 “母妃,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阿洵说,你和妹妹可一定要保佑我。” 第96章 你会嫁给别人吗? 魏贵妃的陵寝坐落于半山腰上,背靠连绵山脉,远眺还能看见山下的蜿蜒河流。这里位置风水都是上佳。 苏洵美看着漫山黄叶,点点红叶夹杂其中,山间还笼着薄雾。凉凉的秋风一吹,仿佛五色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阿洵,你在想什么?” 云遥突然出声,询问正在远眺的苏洵美。 “你看这碧云天、黄叶地,我想到了曾经的无数个秋天。” 苏洵美不敢说,她是想到了前世三年前的那个秋天,让苏家人头落地的秋天。只是那个秋天经常下雨,不见晴天。 云遥侧身立在她身边,“阿洵是想起了六年前吗?那时我是不是很让你头疼?” 苏洵美轻笑,摇摇头,“头疼倒不至于,但跟着为难和难过倒是真的。” “那时不仅是你,还有关月白,她也刚失去双亲来到府中。我哄了你还要去看看她,哄了她还要再瞧瞧你。” 云遥难得露出腼腆的笑容,思索片刻,才郑重看向苏洵美说。 “阿洵,那时你说的,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不知还作数吗?” 苏洵美笑容轻敛,也回头郑重地盯着他的双眼,“作数。”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句话能毫无意外的兑现,可是现实情况呢?好像除了她自己,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希望这句承诺成真。 “那你呢?阿遥,你还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吗?你还需要我吗?” 云遥盯着她的双眼,眼睛中已经有点点泪花泛出,一切事实都证明,自从她回京后,他们之间真的变了。 怪他,怪他对阿洵的隐瞒和欺骗。 也怪她,怪她闭口不提这三年的经历。 这一切让他们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可是他不想就因为这一点点小困难,就真的放弃彼此。 “当然!” 云遥忍住泪水,强装笑颜,牵起苏洵美的手,“自我 出生那年起,我们就相识,一直相伴到现在,十六年了。我们都是彼此世界里无可替代的存在,不是吗?” “阿洵,你会嫁给别人吗?” 苏洵美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是知道什么了吗?他派人在盯着她? 然而没等苏洵美再细想,又一句话直接问懵了苏洵美。 “我们先定亲好不好?” “阿洵,离我冠礼还要几年,可是我不想等那么久,我不想我们之间有别的任何一种差错,所以我们先定亲好不好?”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睛掉落,砸在苏洵美的手背上,苏洵美差一点就点头答应了。 她等这一句,其实也等了很多年。她也很想成为他的新娘。 可是前世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还有皇帝云牧谦的古怪态度,让苏洵美发热的脑袋再次冷静。 “阿遥……”苏洵美艰难开口,“前段时间我们不是才说好,在问题没有彻底解决前,我们明面上先避嫌少接触吗?你怎么突然……” “阿遥,我真的很想答应,可是……这事你问过陛下了吗?他同意吗?” 显然此刻云遥很激动,根本没有细想过,“阿洵,父皇我去说服,他会同意的。” “阿遥,那是以前,现在呢?” “阿遥,你别再骗自己了,那日我们不是说的明明白白?陛下为何让你偷偷去查苏家?你又为何要瞒着我?还要我再给你分析一遍吗?” 两句追问,让云遥冷静下来。 “阿洵,那你等我,等我去跟父皇求一道圣旨。” “好,”苏洵美此时也泪眼婆娑,“你去求,若圣旨能到苏家,我一定二话不说只安心等着做阿遥的新娘。” 两人就这样站在山腰凉亭中又看了许久的风景,才下山离开。 …… 回到苏府的第二日,苏洵美并没有等来宫中的圣旨,而是等到一封皇后下发的中秋宫宴邀请帖。 往年苏家作为皇商,自然是有资格参加中秋夜宴的。可是今年苏家的境地,还能收到宫中的请帖,所有人都把这个归功于苏洵美和云遥的情分。 一时间众人纷纷猜测,是不是皇帝这次有意要正式指婚了? “阿洵,恭喜啊!看来你好事将近了!”三婶一如既往地温婉和善。 “阿洵,你说是不是要去做安平王妃了?”二婶一脸八卦的凑上前来,“你赶紧嫁出去才好,省得天天在家和我斗嘴气我!” “二婶恐怕是难以得偿所愿了,我偏要在家多陪你们几年。” 苏洵美嘴上和她斗气,可是心中是开心的。 不论如何,他们这一世,是不是终究能够修个美满的结局。 看着请帖上的座次说明,苏府众人更是开心异常,觉得指婚这事儿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往年,苏府虽然受邀,可终究不过以商人身份出席,通常被安排在外围设座款待。而这次,他们的座次竟然被安排在内庭。 而请柬上,更是连桑夫人都一同受邀前往,这更是往年没有的。 “大哥大嫂、阿洵,这次你们可要好好准备,这次的宫宴不同寻常。”二婶出言提醒。 “确实,这也是我们苏家出事后的首次露面,之后的生意好不好做,也要看这一次了。”苏湄也很重视,他转而吩咐。 “夫人,今日你和阿洵就开始着手准备吧。” 桑夫人和苏洵美一一应下,一时间婶娘们又围了上来,说着恭喜的话,纷纷说要帮桑夫人打理家务,好让她和苏洵美安心准备宫宴事宜。 大家在一起寒暄了好一会儿,苏洵美才转身回到院中休息,顺便好好想一想都要准备些什么。 衣裳、首饰、妆容等等都要考虑,苏洵美打算明日就和母亲一起去自家铺子里挑选一番。 苏洵美想着这些琐事,突然想到什么,问起半夏。 “半夏,二师兄还没有回信吗?” 半夏接过小厨房送来的秋梨,递给苏洵美,“娘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凌阳公子了?” 苏洵美解释:“我急着盼师兄来信,主要是想知道那封信他到底收到没有,青城山有没有发现毒药外泄的问题。” “凌阳公子若在山上,现在应该收到信了。若是外出云游去了,那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到消息来京了。” 天色已晚,两人在房间边收拾着床铺,边和苏洵美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洗漱完,苏洵美重重跌进床铺,盯着床帐顶部,她对在卧房外守夜的玉竹和半夏说。 “明天把四儿叫回来一趟吧,我要看看这康景鸿的药铺子,现在到底准备到哪一步了。” 第97章 给康景鸿准备开业大礼 京中百姓日子照旧,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可苏家的八卦依旧满天飞。 “哎你听说了吗?苏家关了好些铺子,要不行了。” “哎,我也听说了,好些苏家掌柜、管事都走了,真是树倒猢狲散呐!” “我听说了,这些人好像去了什么德仁堂,唉,对了,今日好像那个德仁堂开业,要不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我……” 坐在一起说得正上头的小媳妇、大娘子正说得开心,一个人话说一半却突然不出声儿了,满脸呆滞,嘴巴微张,看向城门的方向。 其他人疑惑,也顺着视线望过去,瞬间,几人也呆若木鸡。 只见城门处,一个白衣飘飘的美人走了进来。 美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气度不凡。 仔细一看,这美人却是男子打扮,一头墨发用只一只木簪固定在头顶,抹额上嵌着一颗牛血红宝石。一时间雌雄莫辨。 “我滴乖乖,这到底是个男子还是女子啊?怎么生得这样美?” 那几位小媳妇儿还痴痴看着,却没想到美人一抬脚步,向她们走了过来。 “各位姐姐,你们可知道明月楼该怎么走?” …… 木棉苑。 一大早匡仕游静静站在院中凉亭等待汇报。 “四儿,这几天怎么样?” 苏洵美吃完早饭收拾干净就走了出来,这几日她忙着自己的事,外面生意的事没工夫插手,也不知匡仕游跟着叔伯们学得怎么样。 “主子们教的用心,我现在已经基本了解药铺经营的各项事宜。”匡仕游如实回答。 “嗯。”苏洵美满意地应声,匡仕游本就聪明,看来自己的计划也能加快提上日程了。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知道,你对康王府最近要开的药铺了解的怎么样?” 匡仕游略一停顿,就开始说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娘子,康王府的铺子,正巧今日开业。他在城中一次性开十五间铺子,用的正是当初苏家辞退的管事和掌柜,进药的渠道也是接手的苏家原有的渠道。 只是这些铺子并没有用康王府的名头,想来是并不打算在明面上承认这药铺与王府有关。” 匡仕游一一叙说,说得很仔细。 “其他都还好说,基本都是从苏家抢走的资源。只是这坐堂的大夫,时间很紧,他们从外地请了十几位,不是很可靠。” 听到此处,苏洵美一挑眉,“怎么说?” “这些大夫我专门找柳子哥走江湖的朋友打听过,其中有几位以前不过是江湖游医,医术很难考量。甚至其中有一人,还出过事。” 苏洵美一瞬间皱紧眉头,苏家这个月因为关停了不少医馆药铺,京中有不少百姓看病都变困难了,有些医馆见状还涨了药价、诊费。 可即便如此,那些医馆也不过是想多赚些银子,医术还是过关的。康景鸿这次这么搞,看来完全没有把关过医师水平。 康景鸿啊康景鸿,不愧是前世干得出把医药当成一门生意来做的人。只不过前世有她给他背黑锅背骂名,而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他把治病救人当成一门生意去祸害人。 “具体出过什么事儿能打听清楚吗?”苏洵美继续询问。 “我打听到了。”匡仕游站在那里,慢慢把事情经过说得一清二楚。 苏洵美微扯嘴角,“今天开业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去捧一捧场,送康世子一份儿大礼。” 匡仕游眼角带笑,“那我陪娘子一起去。” 苏洵美没有吱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是得去好好认认地方,这以后,可都是你的铺子。” …… 卯时末。 苏洵美换上一身素衣,做男子打扮,带着玉竹半夏、匡仕游三人就出了苏府,只是身后还跟着一辆装满鲜花的马车,向城北走去。 城北一个十字街口,人来人往很是繁华。 今天,这里有一家药铺要在辰时正刻正式开张。 第一天,为了人气和热闹,掌柜的早早开了店门,和一众药铺伙计站在门口。 药铺挂了红布,还准备了两串高高悬挂的鞭炮,更有一堆吹鼓手和两只舞狮等在一边。 “各位乡亲百姓,今日我们德仁堂开业,大家可以多叫一些亲朋好友前来捧场,一会儿这会有舞狮表演。” 掌柜的笑眯眯拱手,冲来往路过的人群和已经驻足停留的来往路人解释。 “切,掌柜的,你这是药铺,我叫人来捧场多不吉利啊?” “对啊!就是!都是叫人来看热闹,谁有叫人来看病的?” 虽然有些人是想看舞狮凑个热闹,可是也有人讲究怕犯忌讳,出言嘲讽。 可那掌柜的却是见多识广,在苏家铺子什么情况他没有见过?他完全没有被这百姓议论影响,反倒笑得更热情了。 “对对对!大家伙儿说得是!哪有来医馆药铺凑热闹的呢?” 话音一转,他从怀中掏出一串大大的铜板。 “我们东家当然考虑到这个了,所以等辰时正刻,我们会向所有在场的百姓发铜板做彩头,到时在场的乡亲们,能拿到多少全凭大家本事!” “嚯——” 这话一出,在场人群沸腾,再也没人说什么不吉利、晦气的话,纷纷向德仁堂门口涌来。 也有人转身就跑,不为别的,就想回家再多拉几个人来,到时候好多抢一些铜板。 “呵,德仁堂?他也配?” 此刻隐在人群中的苏洵美嗤笑出声,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地段、张扬的开业手段,苏洵美心底对康景鸿的嘲笑又多了一分。 开药铺又不是开酒楼、银楼、脂粉铺子,根本就不需要开在这样繁华的地段,一来这样嘈杂的环境根本就不适合安安静静治病看诊不说,二来铺子贵增加无谓的成本。 况且,药铺医馆向来就不该是一门生意,他们这样搞,明显就是冲着卖高价药、高价诊费去的,实在是连基本的医德都没有。 匡仕游看着人群越聚越多,微微侧身,把人群挡开,怕挤到苏洵美。 “娘子,要不我们先上楼去看吧,等到时候再下来。” “嗯,”苏洵美应着,带着三人转身进了身后的酒楼,挑了间二楼的包厢坐下。 第98章 砸场子 辰时一到,德仁堂开门仪式正式开始。 掌柜的准时站在了药铺门口,这会儿德仁堂门口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的他竟然又换了一身枣红色衣服,显得颇为喜庆。 掌柜的稍一抬手,示意人群安静。 “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我们德仁堂正式开业。德仁堂有最优质的药材,技艺最高超的医师。望大家以后有个头疼脑热,需要看病拿药的时候,可以多多关照我们的生意。”他一边说一边拱手,以示自己的诚恳和敬意。 话音落,药店里的伙计们立马跟上鼓掌。见此状况,周围的百姓们也都跟着纷纷鼓掌表示欢迎。 底下站着的百姓都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又开始相互讨论议论。 “诶?这掌柜的你们有没有觉得好生眼熟?” “我也觉着……唉?这不是原来苏家药铺的掌柜吗?那这德仁堂也是苏家开的吗?” 百姓们有疑问,索性就直接问出来。 “掌柜的,这德仁堂背后的老板,可是你们老东家苏家呀?” 听见底下的百姓这样发问,掌柜眼底闪过一抹尴尬和不甘,可面上依旧笑呵呵的回答。 “非也,这德仁堂不是苏家的。大家也知道苏家出了事,辞退了我们许多老伙计,所以我另投新主继续干往日的营生。既然大家眼熟我,以后可要多来照顾我们生意呀。” 此言一出,人群更是热议起来。 有批判他这话听了直翻白眼的。 “哎,你说他这怎么说话的?一直叫我们照顾他生意。他不知道他做的是医馆药铺的生意呀?这不是咒我们吗?” “就是呀,他这……哎呀,要不是为了那几个铜板,我现在立马就走人了。” 也有人替掌柜的说话的。 “哎呀,你们不是也说了吗?为了几个铜板,忍忍吧。” “要我说这德仁堂应该真可以,毕竟都是苏家出来的掌柜,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楼下百姓讨论的火热,苏洵美四人在楼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只想发笑。 这掌柜的但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自己背叛旧主硬是说成被辞退。 “切~什么德仁堂?什么药铺子?我看这药铺绝对好不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四人惊讶,纷纷回头。原来是进来送茶和糕点的小伙计。 苏洵美听他这样说来了兴致,“哦,小哥怎么这样说?” 那小伙子心直口快,丝毫不怕得罪人。“这历来开医馆的都是有着父母心,盼着百姓少生病、病人能少些。他这个掌柜的三句不离照顾生意。哪里是医者仁心,分明肚子里藏藏着一副奸商的心肠。” 四人一对视“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小哥,你倒是心直口快。只是你们这样门对门,也不怕这话传出去了,得罪人家?” 那小伙计不以为意,“谁叫他不长眼,一个医馆要开到我们酒楼对面。” 吃着点心就着茶水,楼下鞭炮声响起,舞狮表演开始了,几人就这样看起了表演。 别的不说,这康建红给他新店开张请的吹鼓手班子和舞狮的水平倒是真得不错。两只狮子动作活灵活现,神态憨态可掬,确实有意思。 不仅楼下的百姓看了,纷纷叫好。就连楼上的苏洵美几人看了,也忍不住拍手称赞。 舞狮表演一落幕,时辰就差不多了。底下的百姓纷纷在问:“掌柜的,什么时候发彩头呀?” “是呀,掌柜的,你什么时候发彩头啊?我们也好拿了,回家吃午饭呢。” 刘掌柜一看沙漏时间,吉时快要到了,挥挥手示意人群安静。 这时药铺伙计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足足摆有八吊铜钱。苏洵美也不禁挑眉,那可是足足8000个铜板。康景红为了打响他这在医药生意上的第一炮,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和血本。 人群立马又再次热闹起来,纷纷向德仁堂门口涌去。 “哗啦——” 掌柜的抬手刚想再说话,却见一个种着鲜花的陶土花盆直直的越过人群砸在了掌柜的脚下。 人群立时一愣,“哄”地急忙退后两步。 “呵,这是有人要砸场子了。” “让开!让开!” 人群后面有人大声呵斥,硬是挤出了一条道儿来。一个20多岁的马脸汉子走了进来。 “哗啦——” 他手中抱着两个花盆儿,又被他重重的砸在了掌柜的脚下。 掌柜的立马脸色一变,心动坏了,知道这就是有人来闹事无误了。他向两边一使眼色,立马从人群中站出来四个彪形大汉,左右包抄,想要围住此人,把他拖下去。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马脸汉子的身后一下子窜出来了十多个壮汉,形势陡然转变,两伙人形成了对峙的态势。 这样一来,就显得德仁堂的四个大汉有点不够看了。 掌柜的立马转换策略,笑呵呵走上前,“这位小兄弟,今天我们开业你这是何意呀?” “哼,我就是知道你们今天开业,所以来给你们送送祝福。怎么样?我这鲜花儿贺礼,掌柜的还满意吗?” 见汉子说话语气很是嚣张,又人多势众,掌柜的也不敢把话说的太强硬,以免彻底搞砸了开业,到时候不敢跟主子交代。 “这……若是来祝贺德仁堂的,我们自然欢迎,可若是有其他想法,想要找事儿……那我们也不怕事儿,大不了叫官府来定夺。”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也很是先礼后兵。 可是那马脸汉子并不买账,他单手叉腰一手指着掌柜的说:“你说你们请的医生技艺高超,纯粹是胡扯,放屁!” “你把你们的坐堂大夫,那个姓时的给我叫出来!半年前他医死了我婆娘,我找了他大半年了,一直没找到他算账。今天可算是在这儿逮着他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彻底炸开锅了。 “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哎呀,这德仁堂的大夫到底怎么样啊?会不会真的医死人?” “是我我也闹啊,凭什么我婆娘死了还叫这大夫逍遥快活?” 第99章 半截手指 看到来找茬儿的这人说得有模有样,底下的百姓又议论纷纷。掌柜的自己心里也打起鼓来,不会东家请来的大夫真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再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人现在闹事搞破坏。他本就是叛逃老东家被高价挖过来的,要是开业第一天就出师不利,肯定会坏了自己的口碑,以后再想在这行混,就不容易了。 说得更严重一点,自己要是被东家再辞退了,那在京城就彻底混不下去了。 所以他强撑着笑容,走进那马脸汉子跟前,“这位兄弟,你家人出了事我深表同情,可今天是我这新店开业,有什么事咱们私下里说,好不好?” 那汉子见掌柜的态度一直不错,就稍稍收敛了两分,但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依旧强硬,“不行!” “掌柜的,我知道你也是请来给东家干活儿的。若是其他事情今天便罢了,可你们东家开药铺却请些不三不四的大夫来坐堂,这不纯粹是在害人命吗?” “其他的都好说,就是一能让这种庸医再出来害人!我今天偏要为着京城百姓主持一回公道,伸张一回正义!” 这马脸汉子说得义正言辞,他的话听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周围的百姓一听也觉得这人说的有几分道理,“是啊,掌柜的,你们这是开医馆,你说你们请大夫来坐堂,治不好还算是小事,这要是害人这可不行。” “对呀,对呀,虽说你们是要给大家发彩头、派利是,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几个铜板,就支持你们这样出来害人呀。” “掌柜的!快叫你们家坐堂的时大夫出来说个清楚吧,说说清楚了只要你们有理,我们还是支持你的。” 人群哄闹,掌柜的心中也不免埋怨。也不知东家是从哪里搜罗来的人,还没开张呢,就给铺子里招惹来这样的麻烦。 从前他在苏家当掌柜,可从来没有这么麻烦过。毕竟苏家的药材和医师,都有自己的门路,绝对放心可靠。 那时他也只用打理好店铺上货、补货、管理伙计账房就行,哪像今天这样,还要处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可还是那句话,今天的场子他必须得镇住,所以他双手抬起,挥了挥。 “乡亲们,你们别急!请大家相信我们请的大夫一定是靠谱的,我这就叫人去把时大夫请出来,和大家见见面、好好解释清楚。” 他眼神示意身边的伙计去请人,另一边悄悄的给另外一人递了一个眼色,叫那人赶紧去通知东家想办法,该打点打点、该报官报官。 毕竟这些人第一天就敢来砸场子,想必一定是做好了准备,不会空口无凭,空穴来风。 片刻那时大夫从德仁堂中走了出来。时大夫一身青衣长衫,身材略显消瘦,打扮收拾得很是干净利索,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掌柜的立马上前,“时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掌柜的刚想解释,时先生就抬手制止了,“掌柜的,我已经听到了,您不必再解释。” 掌柜的笑呵呵,做到尽量不得罪任何人,“时先生您医术高超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我也不相信这事真与你有关。还劳烦请您向在场的百姓们都解释清楚,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也还我们德仁堂一个清白。” 时大夫从出来就一直皱着眉头,眼神阴郁,其实在后堂他早已听到了前面的动静。看着对面容长脸儿的马脸汉子,他深觉不悦。 “你说是我害死你的婆娘?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着他一脸嫌弃,“那你说说你什么时间、地点见过我?你细细说来。” 马脸汉子一看见时先生走了出来,立马上前一步,却被德仁堂的伙计拦住,不许他再向前。 他眼眶瞬间变得猩红,恶狠狠的瞪着时大夫,“就是你这个庸医!你化成骨灰我都认得你!你还想出来到处害人,看我今天不揭穿你的骗局!” 看他这样激动不像是演的,周围百姓更好奇了,一道道疑惑探究的目光,来回在两人中间扫视。 那马脸汉子恶狠狠说:“五年前,柳州荣县,你当时还是个江湖游医,我娘子,一个刚生了孩子不过一个月的产妇,就叫你活生生给医死了!” 闻言,时先生的眉头略略有些变动,可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旧稳如泰山。 “那你认错人了,我从未做过什么江湖医生。我一直拜师学艺,十年前才出师。然后一直在江南安城做大夫,直到今年才被这德仁堂重金挖来京城。” 两人的言辞之间出了差错,信息对不上,底下的人都怀疑的看着两边人,猜测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这时,掌柜的站了出来,“小兄弟,你看,这说不定就是误会,您认错人了。你看要不不您到后堂,我们进去慢慢商量?好不好?”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东家今天有十几家店同时开业,偏偏他这总店叫人盯上了。 “不行!”那马俩汉子一口拒绝了,“我绝不会认错你这张脸,你不承认我自有办法!” “我今天就非要在大家面前说个清楚!掌柜的,如果时大夫能被绳之以法,今天这车花,我就送你做开业礼,如果你也跟着包庇,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定会把这花砸到你店里搅烂你的开业!” 掌柜的一听,只想扶额长叹,这不用你来砸,开业就已经快要被你给毁了。 马脸汉子看掌柜的终于不再劝阻,跨步向时大夫走去,挣扎着推搡拦人的伙计,“我记得,他左手中指和食指只有半截!你叫他伸出手来给大家看看!” 他这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纷纷聚集在时大夫身上,都盯着他藏在袖筒中的左手看,急着想要证实,是不是这样。 连德仁堂的掌柜和伙计们也纷纷你扭头,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时大夫。 时大夫这两根手指有没有残缺,他们是最清楚的,毕竟他们已经相处过好几天了。 威严之下,时大夫只能高举左手,露出藏在袖筒中的手指。 那手掌上,果然只有半截食指和中指。 第100章 往事 “嚯——” 人群立马被引动,“呀,真没有。那就是他了!” 然而这时大夫你不得不佩服他,不愧是走过江湖的,他依旧面不改色,还提高音量压过人群的议论声。 他轻哼冷笑一声,“我这手上的残疾,是还做学徒采制药草时受伤的,这并非什么隐疾,但凡见过我一面就可以知晓,谁知道你今天是不是故意来栽赃陷害我的呢?” 他这样一解释,人群的风向又变了。 “这么说也对,时大夫天天外出,吃个饭、买个东西就都能知道这事儿了。” 人们把目光又转回马脸汉子,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开口了。 “小兄弟,你说时大夫治死你的婆娘,你倒是仔细给大家说说,他到底是怎么治死人的?大家也好帮你说理。” 瞬间,马脸汉子深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发紧,鼻头也红了。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我们是柳州荣县人,我和婆娘自小月青梅竹马,不算穷苦也不算富裕,她17时我才把她娶回家。成亲后,我们一直想要孩子要不上。直到她23才有了好消息,她刚满24生了一个女孩儿,我们都很高兴。” “可是这孩子生的不太顺利,当时她足足生了2天2夜,所以她身子亏损不少。虽然这不算什么大病,可是为了养好她的身子,我就在找了一些大夫给她调理,可效果都一般。” “直到孩子满月那天,县里突然流传一个消息,说外地来了一位游医医术很高,治好了不少人,我赶紧去求他给我娘子调养。我娘子原本只是身体虚弱,结果吃了他的药还没三天人就突然血崩走了。” 说到此处,马脸汉子再也忍不住 ,“呜呜”掩面痛哭了起来。 人群中也有小娘子、小媳妇开始抹眼泪,不说别的,至少为这苦命鸳鸯哀叹。 时大夫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被这段故事打动,冷言开口:“妇人生产本就风险重重,有任何突发意外死亡都很正常,你就这样把所有原因推到人家大夫身上,未免太过荒唐!” “你给我闭嘴!”马脸汉子双眼猩红,怒吼一声,“你当时就是这么说、这么推卸责任的!” 他涕泪横流,完全没了形象,指着时大夫说:“当时他就说这是生孩子落下的后遗症。一开始我还信他,只想着是我害了娘子,让她为了给我生这么一个孩子,害得她命都丢了。” “当时我难过又准备下葬事宜,等安葬好娘子我又想到这大夫,生怕他自责所以特意提了礼物去住处找他,没想到他的住处早已人去楼空。我一打听才知道,在我娘子出事那日,他就已经收拾东西跑了。” “我这才觉得有些不对,赶紧找到原先的稳婆、大夫和县里的仵作,一起去查看了我娘子的尸体,他们都说我娘子本就是气虚血亏,不可能大出血。 只是那三天的补药中含有大量的红花、丹参、益母草等活血化瘀的药,才让她血崩而死。我们县的大夫说了,但凡稍懂医术的人都不会开出这样的方子,这纯粹就是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那个游医,就是这个时大夫!” 至此,事情经过全部叙述清楚,也更让人可气了。 “年轻人,这都五年过去了,你还没再娶?你还再找他?”一个围观的大爷手指着时大夫,关心的询问,他这明显已经相信了这事儿就是时大夫干的。 马脸汉子点点头,“我自襁褓中就与娘子相识,已有二十余载,却因为我错信庸医死了,这个仇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报。” “哎,真是太不容易。这位大哥,你还是要往前看,毕竟还有孩子呢,你得撑住给她多存些嫁妆。” 听到这儿,人群中大部分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纷纷劝解这人,也不再责怪他耽误了大家拿铜板赏钱。 听到大家的安慰,这汉子不仅没有变好,反倒脸上的表情更绝望了。 “我和她的孩子……呜呜呜……也没了。” 这话一出,连周围递帕、送吃食的婶子、大爷们的手都僵在半空,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 “她走了,孩子没奶水。我我找了那么多人给她匀一口奶吃,可是她吃不惯,她娘走后一个月,她也走了。” 说到这儿,德仁堂的伙计们也松开了手,一脸同情又有些愧疚地看着这人。 “就是你这个庸医!害得我家破人亡,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为我妻女报仇!” 马脸汉子上前推了时大夫一把,时大夫一个趔趄差点被身后台阶绊倒,可周围再没伙计帮他护着。 “如今我已是孤身一人,我今天在此立誓,若我有半点污蔑他,我此生难报妻丑!” 人群此时推推搡搡也往前走了几步,只是目的和刚才不同,不再是为了几个铜板的彩头,而是为了一个公正和真相。 “掌柜的、时大夫,你们得给这人一个解释吧,也给大家回一个解释。不能说一句你不认识他,就搪塞过去吧?”人群中一个嘴皮子利索,看起来有些厉害的小嫂子出声质问。 “是呀,到底是不是你把人害得这样惨,也该给人家一个说法!” 时大夫一手在前,一手背后,神情依旧冷漠,半点不为刚才感人至深、痛心难过的故事所动,还在狡辩。 “我看过的病人无数,可印象中确实没有你这号人,你说就是我,那你可还有其他证据?空口无凭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难道我的名声,就要被你这样的空口无凭给毁了吗?” 其实他说没影响是真的,毕竟他走街串巷跑江湖这么多年,谁还记得这样一个人? 而且这几年,这马脸汉子的容貌也早已产生了巨大的变化,认不出来很正常。 听到他死不承认,那马脸汉子是把心底的最后一丝期望给彻底浇灭了。 这人,完全就是故意的,毫无良心可言。 “好,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马脸汉子气到极致笑了起来,“可我有物证。” “我这就拿给大家看!” 第101章 苏洵美出手 马脸汉子伸手,从胸前衣襟里拿出了一个信封、用皱皱巴巴牛皮纸包着的几个药包,看得出来,他保存的很用心。 他从信封中小心的拿出一张药方,展示在众人眼前。药方纸已经泛黄,却被他保存的很好,没有一点破损。 “这是你当时亲笔书写开的药方,这是药渣。虽然几年过去了,但是我这些年一直将药渣带在身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当面拆穿你时也有个证据!” 时大夫一看是这证据,冷笑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完全没在怕的。 这算什么证据?医药上的事情,能推脱的理由借口太多了,这些百姓又不懂,他完全不担心真的会被人拆穿。 果然,围观的人们只能看个热闹,又看不明白这到底能证明什么?一个个指指点点,各说各的看法。 “各位,我来帮你们掌掌眼可好?” 突然,人群背后一道清亮女声响起,苏洵美四人此刻正站在酒楼门口,正对着对面的德仁堂。 那掌柜的定睛一看,眉头一跳,“大……大娘子!?” 苏洵美抿唇一笑,“看来掌柜的还是认得我的,没有忘了我这个老东家。” 一听这话,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僵,硬扯出一抹苦笑,“大娘子今天来这是……?” 同行见同行,大家的八卦之心一下子又被勾了起来。 “苏家是这德仁堂掌柜的老东家?那这苏娘子今天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哎,你们别瞎猜,说不定人家是来捧场的。人家苏家如今虽然遭了难,但到底家大业大,怎么会和他一个刚开的小药铺计较。” 苏洵美见大家都在胡乱猜测,解释了两句,“大家都在京城里做医药生意,我听说德仁堂今天开业,所以特来送一份贺礼,算是捧个场。” 匡仕游上前拨开人群,苏洵美跟着走了过去。 她这一出来,便立马有人认出了她。 “这不是苏家的大娘子吗?” 苏洵美微微一笑,继续对大家说。 “掌柜的,刚才我本想上前恭贺,却不想不巧,正好看到这位大哥出来讨说法,就站着看了一会儿。如今既然有分歧,我又是一位医者,不如今天我做个中间人,帮大家验一验这方子和药渣,看看这位大哥说的是否属实,如何?” 掌柜的一听,也觉得可行。虽然他是和苏家闹翻了才离开,但是老东家的医品、人品都是绝对信得过的,正想点头答应,却被马脸汉子严词拒绝了。 “你来做中间人?这怎么行?这德仁堂开业苏娘子都能来捧场,谁知道你和这时大夫是不是串通好了,你哄骗我们可怎么办?” 那马脸汉子言语咄咄逼人,根本不愿意再相信和德仁堂有关的任何人。 “对对对,不能相信他们,”那泼辣小媳妇儿也跟着在一边帮腔。 “苏家出事关掉好些店铺,这德仁堂没半个月就开了起来,说不定这德仁堂,实际就是就是苏家开的呢!” 见大家都不太乐意,还这样猜测,苏洵美暗觉有些好笑,没想到百姓这般能联想,在他们眼中,苏家竟然成了和康景鸿沆瀣一气的人。 苏洵美不打算再解释,她理解这些人的担忧和猜测,径直走上前,站在马脸汉子跟前。 “这位大哥,您这药包和药方能给我看看吗?众目睽睽之下,您有什么好担忧会做手脚的呢?” 理是这么个理,那马脸汉子略一犹豫,就大大方方把东西递了过去。 苏洵美先接过药方,刚看到开头就皱起了眉头。 这人确实没有说谎,这方子全都是些活血化瘀、泄气疏通的药材,刚生产完的孕妇重在补血补气,怎么能在此时这些耗泄身体的药呢? “这方子确实不合适,”苏洵美边看边向众人解释,“产妇生产完身体亏虚需要补血补气,短时间内不宜见活血的药材,否则便会导致血崩。” “然而这全是活血泄气的药材,稍懂医理的人都不会给产妇开出这样的方子。” 接着她又打开牛皮纸包着的药包,“对得上,药方和这些药渣都对得上。” 掌柜的一皱眉,心道不妙,看来这时大夫当真是不太干净。 到此,时大夫心中才稍稍有些慌乱,觉得今天事情不妙,他暗暗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想要逃走的意思。可是周围百姓却严防死守,把他死死的围堵在了人群中,无路可逃。 “现在,大家都可以相信我了吧?” 马脸汉子听到苏洵美说出这样的结果,才彻底放下了自己担忧的心,又一次流出了眼泪,冲人群百姓大喊,既是在说服众人,也是在说服自己。真的是这个人害死了娘子。 苏洵美瞬间看明白了这汉子心中所想,开口安慰:“这位大哥,你别再自责了。这方子别说本就难产亏了身子的产妇,就是身子强健的产妇吃了也要血崩丧命。” 听到这话,马脸汉子再也忍不住了,蹲下顺势坐在脚边台阶上,抱头痛哭。 “呜呜呜——” 周围百姓纷纷侧过脸,不忍直视。 苏洵美又把药包包好,递回给马脸汉子,药方也折好塞回信封中,“大哥,收好吧,去官府这还有用的。” 群情激愤,围观人群立马上前拽着那时大夫的领子,咬牙切齿的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还要如何抵赖!” 百姓们把人彻底包围在了中间,甚至有人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衣领,还趁机揍几拳。 时大夫脸上这时才显现出慌乱,可他想逃也逃不了,还是梗着脖子狡辩,“他这药方、药渣有问题,可他也不能证明这就是我开的方子呀!说不定是他在别的大夫那里吃坏了,要赖在我身上!” “我自幼拜名师学医,学了整整二十年才学成出师,又在外行医10年都不曾出过问题,你们这些刁民,这就想把问题全都赖到我身上了?” “你个龟儿子!臊皮臊脸嘞,你还有脸说你出自名师名家?兢兢业业学习医术?” 人群嘈杂间,一道操着蜀地口音的骂人声力压人群,从对面酒店的二楼飘出。 第102章 二师兄惊现现场 骂人骂得这样难听,人们纷纷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苏洵美也跟着抬眼望去,扫视四周,不由大惊。 “二师兄!?” 玉竹和半夏闻言,也立马抬头寻找,片刻就惊呼出声,“凌阳公子!” 此时只剩匡仕游有些闹不明白,好奇打量起楼上这人,心中嘀咕,这人就是真正的凌阳公子? 只见楼上这位,一袭白衣飘飘,俊美的面容,头戴红宝石抹额,真是好一个端正的美人,一时间所有大嫂子、小媳妇都看呆了。 连匡仕游也不由感叹,凌阳公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雌雄莫辨。 众目睽睽之下,他翻身从窗户上跃下,引起人群中女子一阵惊呼。这样的美男子,竟然还有些身手在身上。 “拉么咩?认不得我了噻?”凌阳公子跳下楼走到苏洵美身前,抬手就给了苏洵美一个脑瓜崩。 “……” 苏洵美还在惊喜中,只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接着,凌阳公子又看向同样还在震惊的半夏和玉竹,出言嘲讽,“耶,快把口水擦一哈,你们一个个姑娘家,嘞个样子盯到起我,是想吃了我咩?” 玉竹和半夏瞬间收回自己的眼神,尴尬的对视一眼。 就是这个味儿,是凌阳公子没错了。 “噗嗤——” 匡仕游虽然听不太懂这凌阳公子在说什么,可在一边看到这番情形,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话,他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样好看的人,说话这么……厉害。 不再看三人,凌阳一转头,就冲着时大夫说:“喂!你个龟儿子!这些年到处乱窜,狗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噶?都敢跑到京城头来豁人了噶?” 时大夫第一眼见到凌阳的时候,眼中还有些疑惑,想了片刻,他才认出来眼前这个操着一口蜀地方、言指着他骂的人是谁。 “你是……!” “拉么咩?才认得我是哪个?没想到在这儿还有人认得到你是不是嘛?”凌阳一口蜀地方言咄咄逼人,但是时大夫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他听得懂。 闻言,德仁堂掌柜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时大夫恐怕是真不干净,这东家到底从哪儿搜罗来这样一个大麻烦的? 围观的虽然京城百姓不太听得懂,但是也知道这美男子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应该也是来帮忙的。 注意到二师兄和时大夫之间微妙又奇怪的氛围,开口询问:“二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识他?” 听到这么问,凌阳冷哼一声,看着苏洵美解释了一句,“嘞个龟儿子算起来,也和我们青城山有关。” “哦?我怎么没见过、听说过他呢?”苏洵美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儿,又发出疑问。 “因为嘞个人在十年前,就因为不思进取钻研医术又心术不正,被师叔祖逐出山门了。说起来,他还是我们师叔辈的。”凌阳继续向他这个小师妹解释,也是在向周围百姓说明时大夫的来历。 “嘞个人,当年被师叔祖逐出师门后,还死皮赖脸打着青城山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祸害百姓。七年前,山上知道事情之后,特意派人外出收拾了他一顿,他这才收敛起来。没想到嘞么多年了,还是死性不改,用他嘞三角猫功夫到处霍霍人。” 说完,凌阳疾言厉色地冲时大夫说:“好了,你不用狡辩了哈,今天嘞个事绝对是你搞的。” 百姓中有一个老家是蜀地的,边听边帮大家翻译,大家这才听懂。 “小郎君,你知道这么多,你又是何人?”那泼辣的小媳妇儿依旧很大胆,只是这会儿面对这样一位美男子,说话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含羞带怯的。 这样一问,围观百姓就更好奇了。这美男子生得实在是美,可嘴巴里说的话、骂人的语气都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惹,这到底是何人? 凌阳看了众人一眼,回答道,“我是青城山凌阳公子。” 青城山名声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此次礼县,因为苏洵美的缘故,这凌阳公子的名号在礼县、京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他竟然是传闻中的凌阳公子?这也……太美了吧?” “凌阳公子是青城山的,还医术高超,一定不会撒谎。我相信他。” “这大夫肯定是个骗子!” 话已至此,周围百姓又一次围拢过来,揪着时大夫往那马脸汉子跟前推。 “这位兄弟,快把这人抓了去报官!” 马脸汉子此刻也缓了过来,将人死死的攥在手中,他带来的是10多位大汉也围上来,防止时大夫逃跑。 手空不出来,他便扭头冲苏洵美和凌阳说:“今日多谢二位相助,待我将这人绳之以法后,再去苏府登门拜谢。” 接着,他又转头对面色尴尬的掌柜说:“掌柜的,对不住了,今天你开业,我在你这儿闹了这么一出,可这也怪你们自己,尽找不找可靠的大夫。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掌柜看着现在这种状况,当然不敢再有任何埋怨的话,连连点头称是。 他真是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很倒霉。今天同时有十几家店一起开业,偏偏他的门店出问题,好好地开业被人搅和了。 自从离开苏家,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他现在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偷偷去见那中间人,为什么想要离开苏家? 如今那些还在苏家的老伙计,一个个日子照旧,根本就没受到半点影响。他现在已经彻底笑不出了。 看人走远,苏洵美赶紧开口:“掌柜的,今日我是来捧场的,所以苏某略备一份薄礼,还请收下。” 她手臂一挥,半夏捧上一只锦盒,玉竹上前当众打开了礼盒。 里面赫然躺着一副黄铜戥子。 一副称药的戥子。 “掌柜的,咱们看病‘三分医,七分药’,开方抓药更有‘三分辨,七分量’的古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治病救人凭的就是一颗良心,这副戥子它既能称药又能称人心,还望笑纳。” 一番话含沙射影,什么意思,在场的众人再明白不过。 掌柜的脸色又绿了两分,“谢大娘子赠礼!” 第103章 第一天,名声变臭! 苏洵美的礼物和一番解释,简直是把掌柜和德仁堂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周围百姓听了自发鼓起掌来。 “好!苏娘子说得好!就是这么个理!” “哎呀,真是怪不得皇子、世子都要追着求娶,苏娘子不光是貌美无双,人品、才学更是拔尖儿,怪不得、怪不得!” 听到这些人的议论,苏洵美真是气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她心中冷笑,上前一步一挥手,那马脸汉子拉来的马车边,突然蹿出来几个苏府家丁,动作利索的把车上的花全都搬了下来,放到了德仁堂门口。 “掌柜的,这车花儿算是我送给你们东家的,代我向你们东家问好。告诉他我这车花算是借花献佛,希望他不要介意。” 掌柜的莫名其妙,看着那些从车上搬下来的花,心中疑惑,这花儿,不是那马脸汉子带来的吗? 苏洵美戏谑一笑,带着几人和二师兄转身离开。 百姓们看热闹看的差不多了,纷纷开始四散,准备离开。 掌柜着急了,立马招呼伙计,给他们使眼色,“各位乡亲,你们先别走呀,我这彩头还没给大家发呢。” 有些人听到确实停了下来,想拿了铜板再走,然而大部分人没有接受挽留转身离开了。 德仁堂竟然敢胡乱请大夫,可想而知有多不靠谱儿。他们才不想再留下来给这种会害人的药铺做宣传呢。 况且京城的百姓,能来这城东逛街、戏耍的,谁家里又真的缺那几个铜板呢?一开始大家也只不过是为了凑凑热闹罢了,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吃他们那一套? 所以到最后,掌柜本来准备了八吊钱,可人群稀稀落落,掌柜的散了两吊钱就草草收尾了,另外6条钱愣是没有送出去。 “唉——” 他深叹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今年流年不利。 这边几人刚走出店铺没几步远,苏洵美就叉腰拦在了凌阳公子面前。 “二师兄,你倒是挺厉害的啊。悄么声儿的自己一个人进京了,都不告诉我一声,是不是今天不撞见,你就不打算认我这个小师妹了?” 凌阳盯着面前的小丫头片子,冷哼一声,伸出手指重重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你嘞?你个小丫头片子,哪个给你的胆、敢冒我的名讳在外面兴风作浪?是不是你觉得我远在青城山,收拾不到你,你皮就开始痒痒喽?” 苏洵美自知理亏,赶紧收起质问的神态,企图通过撒娇蒙混过关。 “哎呀,师兄!你都不知道当时情形有多紧迫,我一下就想到师兄你可以帮我了,我都没有先想到其他师兄师姐,说明你在我心中是最厉害的!我知道错了,我请你吃京城最好吃的八宝酱鸭,好不好?” 凌阳无奈摇摇头,翻了一个白眼,可是只要他不开口,美人生气一点都不吓人,只让人觉得更惹人怜爱了。 苏洵美讪讪一笑,“二师兄,你看这也算因祸得福,你看刚才百姓们一听到你的名讳就都知道你了。怎么样?你名扬四海了,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好嘛,你少跟我插科打诨、避重就轻。要不是看在你这次发现了新的线索,看我啷个收拾你。” 见终于哄好了美人师兄,苏洵美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二师兄的脾气,她还是拿捏得很准确的, “师兄,我去信给你说的事情,山上都知道了吗?你们处理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儿,凌阳神色一暗,变得不再那么轻松,不过片刻他又笑起来,“想知道?那你得先请我吃顿饭再说。” 闻言,对面几人都笑了起来。 “那……走吧!明月楼走起!” …… 康王府花园,康景鸿和李如坐在桂花树下烹茶下棋等消息。 今天德仁堂第一天开业,十几家店铺同时开张,一想到这些铺子能够带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康景鸿就一阵激动。 这次他们算是钻了苏家的空子,顺带在医药生意上打压苏家,算是暗中出手,所以开张他们不能以东家的身份亲自露面。 卯时末,院外有人小跑匆忙来报。 “世子,东街总店来消息了。” 康景鸿立刻丢下手中棋子,看了同样满脸喜色的李先生一眼,“快请。” 见他们两人满怀期望的神色,来人瞬间神色为难,仔细斟酌着词句,把情况细说了一遍。 “啪!” 康景鸿将茶杯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站了起来,“一定是有人故意砸我场子!去!去京兆尹找李大人带人过去,我看谁那么不长眼,在这个时候给我找不痛快!” 虽然如今王府日渐衰微、有些穷途末路,可他老爹康王爷毕竟还在世,虽然有些烂泥扶不上墙,可是毕竟是王府,旧日的荣光和威严还是在的,面子也是要维护的。 李先生却听到消息却没有那么激动,反倒皱眉仔细询问具体事宜,他想了几秒钟才转头对康景鸿说:“世子,我们最好等等再看。” 康景鸿有些不明白,“李先生,难道要等这些人彻底搅乱了铺子的开业才动吗?这岂不是晚了?” 李先生虽然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却摇摇头否认说:“这些医师,虽然是我们重金从外地请来的,然而医药上的事情又过于专业,我们并不懂。” “为保险起见,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态度那么强硬,再等等看静观其变,等他们变出来个结果,我们再出手解决也不迟。” 康景鸿听明白了,冷静下来,“也对,若万一是真的,我们现在就派人出去阻拦插手,反倒连累康王府名声。” 又在园中踱了两步,他又说:“若不是真的,只要今天的事情一旦水落石出,反倒是变相给德仁堂增加了名声。李先生果然稳妥,就照李先生说的办。” 下面的人立马退下,回去给掌柜的回话去了。 辰时末,这件事的最终结果终于传到了两人耳中。 “哗啦——” 康景鸿彻底掀翻了茶桌。 第104章 送医师外出 康景鸿原本的好心情彻底被搅得一团糟,“真他妈晦气!这都是什么中人?帮我们找的什么大夫?开业第一天就让人给毁了名声。” 李如也紧皱眉头,第一天就没有个好彩头,可现在康景鸿已经气成这样,这话他当然不能再说,只能出言安慰。 “世子,这事儿现在既然发生了,也只能往好了想。幸亏他没有在我们店里正式坐堂,否则以他这水平,到时候只会给药铺惹出更多麻烦,我们就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想也是,康景鸿转身对李先生说:“我看还是把帮我们招募医师的中人和大夫都叫来,再仔细盘问一番才好,免得再有什么纰漏。” 李如点点头,立马吩咐下人去做了。 唉,他们还是把这开医药铺子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以为只要有苏家挖来的掌柜,和那些熟悉药材的打杂伙计,那所有事情都不用发愁了。什么进货渠道、药材进出、记账查账……就都不用发愁了。 却没想到除了这些,请的大夫水平也很重要。这大夫到底靠不靠谱,有没有真本事,他们这些外行人还真是不好辨认。 而此刻康景鸿也深有此感。 可是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做了,也投进去了那么多钱,请人、租铺子、进药材……就没有半途停下来的道理,否则这些钱不都是要打了水漂了? 可惜他们不明白,有时候及时止损才是损失最小的。否则随意的踏足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越到后面,只会损失的越来越多,没有回头路。 “李先生,现如今第一天开业,咱们的铺子就闹出了这样的名声,这要怎么办啊?”康景鸿再次出言询问。 李如很擅长计谋,实际做生意这事儿他并不擅长,可现在康景鸿最信任他,他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世子,要不我们先打折,先从价格上把病人吸引来。索幸那些掌柜有苏家低价进药材的门路。咱们前期先少赚一点,后期再慢慢涨回来。”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两人一拍即合,就接下来药铺经营的问题达成了一致。 康景鸿拿起苏洵美得贺礼——黄铜戥子,又想到她托掌柜带的话、被退回来的那车花儿。 他咬牙切齿,“不用我去查,她这就自爆身份了。我看这苏娘子也真是不识好歹,想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世子可是有了什么想法?要不我中秋不回去了。”李如小心询问。 “等我先陪母亲去报国寺祈福后再说,你也回家去陪陪母亲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 另一边明月楼,苏洵美点了一大桌菜,招待二师兄。他们吃饭向来自律,七八分饱就停下筷子。 顺势,苏洵美向二师兄介绍了匡仕游。没等苏寻美再开口询问,凌阳就主动开口了。 “师妹,你叫半夏寄来的信,我们一早就收到了。得知消息后,师傅就立马调整、加强了独楼的守备。” “对了,师傅特意让我与你说,他代山上所有人多谢你暗中提醒。否则此事若是被官府得知,恐怕青城山上下,再无宁日。” 苏寻美赧然一笑,“师傅这样说,便是与我见外了。我也是青城山的一份子,怎能不为山上考虑?” 青城山本就名声在外、备受争议,若一旦让世人知晓毒药可能被人泄露了。肯定会造成恐慌、引起轩然大波。 再一个,此事牵涉瘟疫案,若被官府查明,恐怕会给青城山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她当时在大理寺才会有意瞒着毒药的信息,回来就叫半夏赶紧写信给二师兄。 退一步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苏家。她这三年偷偷在青城山拜师学艺,与山上有了很深的纠缠和瓜葛,若此时再爆出瘟疫案毒药自青城山,苏家不更是扯不清了,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她都不能先让官府发现毒物来源。 想到此,苏洵美继续追问:“那你们可排查出什么线索?师兄你不知,前几日因为一些意外的事情,皇帝特意叮嘱大理寺要加紧探查瘟疫案。若你们有了线索,一定要尽快行动,赶在官府前清除隐患,以免被大理寺捷足先登。” “我们排查了一番,可这些年能接触独楼的人很多,一时间也难有头绪,所以师傅下山来你这儿问问可有什么新消息?他老人家还叮嘱我,叫我不急着回山上,帮你彻底了结此事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苏洵美一张脸立刻笑开了花儿,“当真?哇,那真是太好了!二师兄,有你在我肯定事半功倍!” 凌阳难得不好意思一回,“哼,就你嘴甜!” 苏洵美立马卖乖讨好,“师兄,快收拾行李跟我回家吧。我一定把府中最清雅幽静的院落收拾出来给你住,你在苏家住多久都可以。” 凌阳转身下楼回了自己房间,收拾好包袱结账,跟着苏洵美回苏府去了。 一路上,几人有一句没一句拌着嘴。 “师兄,你怎么会知道京城明月楼最好啊?一来就摸到了这里?” “你在山上不常啃着葱花饼流口水,说明月楼八宝酱鸭最好吃、明月阁景色最好吗?” “我才没有流口水,四儿,你笑什么?你别听他胡说。” …… 回到府中,苏洵美先带凌阳在客厅拜见母亲桑夫人,几人正寒暄聊着,苏湄和一众叔伯都回府休息了。 于是顺便苏洵美就向众人引荐了二师兄,“各位长辈,这位就是凌阳公子。” 一听是在礼县帮了苏家大忙的凌阳公子又回来了,大家很是热情。 “凌阳公子脸上的伤可养好了?”五堂叔关切的询问,“公子医术想必一定超群,这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伤痕。” 心道这公子真容如此俊美,确实不能出差池。 众人一句句发自内心的赞美和感叹,让凌阳倒有些不自在,暗暗瞪了苏洵美一眼。 苏洵美赶紧清了清嗓子,说起今天的正事。 “各位长辈,如今时机已到,有一件要事,苏洵美想听听各位长辈的看法。” “阿洵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苏洵美笑笑,“这事我早有了想法,只不过一直没有提。” “我想眼下我们好些药铺子关了,几乎一半的大夫都闲了下来。我想不如让这些大夫外出云游,去干一件大事。” “云游?是让他们外出义诊吗?”三叔发问,“义诊的话,我觉得可行。” 这事苏家每年都做的,不算什么少见的情况。 然而苏洵美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我是想让他们去一些药材产地,直接去药材种植地和当地的药材种植园探查,与苏家和这些药材产地直接合作探路牵线。”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忘记反驳。 “啪啪啪” 片刻,二叔率先拍起手,“阿洵这想法妙啊,我们苏家全国这么多药铺、每年用这么多药材,为何不直接和药材产地合作?” “对啊,这样一来,药材的品质我们也能有所把控,不会再在这件事情上吃亏。”大伯父也出声附和。 苏洵美继续补充:“这些大夫都能识别药材好坏,这事对他们来说完全可以胜任。甚至更进一步,等苏家度过这次难关再次恢复过来后,我们甚至可以在当地建立自己的药材种植园,这样我们的成本就会更低。” 苏洵美的宏大设想,说的众人心潮澎湃,众人立刻拍板,马上安排闲置医师外出,没有一个人反对。 最后,叔伯们散去的时候,一个个都对苏湄说:“家主,阿洵这性子和头脑,简直就是做生意的料。” “真可惜了是个女子,终归要嫁出去,不然留在苏家的话,苏家前途无量。” 第105章 康王府三娘子 第二日,桑夫人和苏洵美早早吃了早饭,两人今日要去置办一番。 两人走出府门,却看见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白管家,我和洵儿坐一辆就行,怎么备了两辆马车?”桑夫人疑惑,出言提醒。 白管家见夫人误会,急忙上前解释:“夫人、大娘子,是给您准备了一辆,另一辆是给关娘子准备的,她今日要去报国寺祭扫。” “报国寺?”苏洵美轻声嘀咕。 “哦,这样,”桑夫人想起来那日关月白说过的,又叮嘱了白管家一句:“月儿一个女子去,你要多派两个小厮跟着。” “是,夫人。”白管家上前扶住苏母登马车。 桑夫人没注意到苏洵美的异常,转身先上了马车。 苏洵美却没急着上车,拉住白管家低声询问:“白叔,你确定关妹妹是去报国寺?” “是,大娘子。” “今日是八月初十?”苏洵美再次确认。 “对大娘子,怎么啦?” 白管家疑惑,大娘子怎么问的这样仔细,又觉得可能是不放心关娘子一人前往,于是开口安慰:“大娘子放心,老奴一定安排最机灵强壮的小厮跟着,绝不让关娘子有半分闪失。” “好。”苏洵美没有再多说,转身也上了马车。 桑夫人看着耽搁了一会儿才上马车的苏洵美出声询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忘记了?” 苏洵美摇摇头,“母亲,关妹妹这三年,有去报国寺祭扫的习惯吗?” “没有,今年也是头一遭。怎么了?”桑夫人疑惑,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苏洵美轻声呢喃:“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 苏洵美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前世,康王妃就有每年八月初十去报国寺中秋祈福的习惯。 关月白突然在同样的时间要去报国寺,这不得不让她怀疑多想,这是巧合吗? 可是往年一般都是康王妃独自一人前往,康景鸿又不在,她去干什么呢? 苏洵美还是觉得不放心,她撩开车帘,对外面的玉竹说,“你先去一趟康王府,打听一下今天都有谁去了报国寺。然后再来衣裳铺子告诉我。” 不过片刻,马车就到了东市苏家布庄。 苏家在京城的布庄总共就两家店面,但是每一家的铺面都很大。 桑氏出身江南丝绸世家,所以苏家总能拿到江南地区上好的布料,正因如此,苏家布庄主要经营的是布匹面料。 而这些高档布料是不愁卖的,往往多是王公贵族买了料子回家用自己的绣娘来做成衣,买高档成衣的却很少。 久而久之,苏家的布庄形成了与别家不同的现象,布料卖的比成衣要好。 苏洵美大致转了一圈,了解了基本情况,却也发现了铺子里除了高档布料,中低档布料很少。这也导致店里普通卖家很少,毕竟高档的丝绸料子普通人家消费不起。 在自家铺子里挑衣裳,桑夫人和苏洵美自然不用那么讲究,全都拿来比一比、试一试。 中秋宫宴,他们不能穿的太素淡,也不能穿的太艳丽。 而料子既不能太名贵华丽,也不能太普通。不能越过了宫中贵人去,更不能让大家以为苏家落败了,让人瞧不起。 最终,两人挑中了两套中高档的绸缎成衣,苏洵美选了淡蓝色搭米白色纱衣,桑夫人则选了宝蓝色为点缀的深色宫装,给苏湄准备了深蓝色衣袍。全家同一色系。 正吩咐掌柜的把衣服包起来,外间铺面传来一道挑剔的声音。 “这苏家真是败落了,现在铺子里都见不到好料子了。” 这道声音让苏洵美一震,因为声音的主人她很熟悉,是康王府的三娘子,康景鸿的三妹。 她现在来挑衣服,估计也是要去参加中秋宫宴。 “这位贵人,铺子里还有今秋新进的江南丝绸,要不您里面请?” 店铺里的伙计姿态放得很低,什么样的贵客他们都见过,都应付得来。 “呵,你们能有什么好货?” 可是外面这位康三娘子好像明显就是来秀优越感、找茬的,根本不听伙计的介绍,“哎,要不是母亲和大哥二哥今天都去了报国寺,我才不会一个人瞎逛来这种铺子。” 苏洵美和桑夫人也没急着出去,准备再听听外面的动静再做打算,不想又一句抱怨飘了出来。 原来,今天康景鸿也去报国寺了,苏洵美恍然,倒是白让玉竹去打听一趟,这现成的消息送上门来了。 看来关月白一早便打听清楚了,她这次去报国寺,主要目的根本不是给父母祭扫,而是去见康景鸿。 桑夫人听见外面客人这样吐槽自家生意,自然不舒服。再怎么说苏家的布庄在京城是很拿得出手的,苏家这一出事,什么人都要来踩两脚。 苏洵美按住母亲的手,以示安慰,自己走了出去。 “这位客人说笑了,苏家布庄不缺好料子,只是外间摆的都是些寻常料子,方便客人挑选,高档布料一般不等摆出来,就被高门贵府订完了,是姑娘见不到罢了。” 苏洵美这话说得也很是不客气,言语间讽刺对方身份实力还是不够高贵。 “你放肆!我可是受了皇后娘娘的邀请,要去参加中秋宫宴。我能来你们这里挑衣裳,算是给你们脸了。” 这康三娘子生怕没机会显摆,大声说出她的来意,周围来逛街的顾客听了,纷纷停下手中挑选的动作,望了过来。 “难道这皇后娘娘的宫宴,都不能让你们一家小小的布庄放在眼里?你这是藐视皇后娘娘!” 见人渐渐围拢上来,康三娘子的腰板挺得更直了,一顶藐视皇族的帽子就扣了下来。 “这……贵人,可不敢这样说,我们开门做生意,贵人们怎么高兴怎么来,我这就把料子抬出给您看还不行吗?” 掌柜的不敢惹事,急忙向康三娘子解释,说着就要安排小伙计进去拿料子。 “慢着!掌柜的,这料子你拿出来她也买不起,何必折腾。”苏洵美出言叫住掌柜。 第106章 苏洵美拱火 “皇后娘娘自然高贵,若娘娘瞧得上我铺子里的料子我们拱手奉上,可是至于其他的阿猫阿狗,想要狗仗人势,那也要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做一条狗!” “你!”果然,康三娘子立马拉下来脸来,“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我是谁?” 苏洵美轻笑,面带嘲讽,“我就是这铺子的东家,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康王府的三娘子嘛,毕竟像康王府这样寒酸的王公贵族也不多见。” 苏洵美句句直指要害,康三娘子的脸都绿了。 康王府的状况她最清楚,一个世袭到今天只剩空架子的王府,只勉强维持表面荣光,内里十分寒酸。 前世在王府中,这人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自己不过是一个商女,吃穿用她的还和康王妃一起磋磨她,甚至没事也要在一边挑事儿。 这一世,还没等到她动手,她就自己撞上来了,苏洵美怎么会给她好脸色呢?她定是要先好好羞辱一番,再慢慢收拾她。 “你放肆!”康三娘子气得伸手就要上来打人。 苏洵美看了却巍然不动,依旧用言语刺激她,“怎么,康三娘子听不得实话还想要打人?果然啊,这王府没落了就是这样,别的先不说,就先从这教养礼仪上先看出来了。” 这话说得确实刺激人,不仅是这三娘子,连她身边的丫鬟也不拦人了,纷纷冲上来要打人。 “你个最卑劣的商女,竟然敢对我狗叫?!看我不砸了你这间铺子,叫你长个教训!” 康三娘子站在那里,指挥着丫鬟小厮。 “砸!先把这些破烂布料都给我撕了、砸了!再把这个贱人给我按住,看我不扇烂她的嘴!” “哎哎哎~贵人!这可使不得呀!这可使不得呀!”掌柜的立马拦在几人面前,使眼色叫伙计们看好货物。 另一边,他转头这位不知怎么的,一直拱火刺激客人的小东家,“小东家,您别气,您快进去和夫人继续挑衣裳,这个交给小的来处理,哈~” 说着,他还不停转头冲桑夫人使眼色求救,意思赶紧劝劝,别再闹大了。 桑夫人这时也走上前来,伸手拉住苏洵美的衣袖,“阿洵,交给他们处理吧,我们先回家。” 苏洵美却倔强摇头拒绝,“不,母亲,今天我就要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母亲你站远些,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 说完,她又上前一步,“康三娘子想要砸可以啊,不过我可是先提醒你一句,你撕毁一匹布,就要付一批布的钱,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看着呢!” “小东家,不能这样啊!”掌柜的还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小伙计们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对面真的一个激动冲上来。 “呵!赔就赔!几匹破布还真当我赔不起了?我要是高兴,买来撕着玩儿都行!” 康三娘子被一句一句架在这儿了,话越说越大。像是为了证明,她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匹布往地上一推,崭新的布匹就这样被扔在地上。 她身边的丫鬟看了,眼皮一跳,偷偷和身边人交换了眼神,可两人这时都不敢太劝主子,生怕惹得主子不高兴。 “啊呀呀!使不得!使不得贵人!”掌柜的看了直心疼。 这布料虽然只是被扔在地上,看起来没损毁,可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勾个丝挂个线的,肯定没法再按原价买了,能保本就不错了。 苏洵美看了微微一笑,继续开口:“三娘子好大的口气,康王府多厚的家底?就怕你今天砸的开心,却一个铜板都赔不起!” 这话一出,彻底把康三娘子的火拱到了头顶,她气得垂在身侧的手臂紧紧握拳,拼命颤抖,内省狂叫。要不是顾及这最后一点的大家规范礼仪,当真是要当街尖叫出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砸!”她几乎怒吼着尖叫出声,“不叫他们见识见识康王府得厉害,还真叫他们以为我们好欺负?” 话音一落,康三娘子身后跟着的小厮丫鬟们却不敢动,他们又不傻,这苏家铺子里的布多贵啊,这要全砸了,那得赔多少钱?到时候回府,这账还不得算在他们头上。 看下人们全都面面相觑,却一个也不动手,康三娘子真是彻底疯了一般嘶吼:“我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不是?你们要反了?帮着外人一起来欺负我?” “再不动手,回府把你们都发卖了!” 说着,她自己先动起来,推倒了一个布架子,随手撕扯着。 被逼到绝境,丫鬟小厮们不得不动手了,和伙计们推搡拉扯着,眨眼间就把好几匹布料扔在地上。 掌柜的急得汗都出来了,只能走到桑夫人面前求助,“夫人,您……这……” 桑夫人这时却没有刚才担心了,她觉得这次好像是女儿故意的,于是她冲掌柜的摇摇头吩咐。 “你不用担心,今天的事我既然在场,自然不会叫你担责任。你别管了,就听大娘子的吧,只是护着她别出事就行。” 苏洵美此时又开口了,“你们几个小伙计真是没眼力见,人家康三娘子要证明康王府的实力,你们还死命护着,是看不起康王府吗?” 伙计:“……” 得,几个伙计立马松开了手,这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哪敢掺和,他们哪儿敢看不起王府的人。 王府的下人没了阻拦,彻底疯魔了,店面货架子上摆得布料,尽数被砸在地上,见没什么可砸了,还不过瘾,干脆拿起剪刀开始乱剪。 苏洵美看见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人,灵机一动。 “各位老乡,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个见证,这康三娘子兴致来了要撕布匹玩儿,我们做生意的不能不配合不是?” “那是,人家是王公贵族,那是咱们能比的吗?” “啧,还得是王府啊,就是有钱,想砸谁砸谁!不像我们,平时只能忍气吞声。” 在哪儿都不缺看热闹的人,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不停在一边拱火。 “呦,看来这康王府就是大气,赔得起!” “三娘子砸得好!” 第107章 三娘子腿软心慌 也有不在意到底发生什么事儿的大娘、妇人,在一边叹气:“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布。” 苏家的铺子都是桑夫人直接从江南家中进货,几乎没有低档布料,最差的也是中上等,这些油光水滑的料子被这样扔在地上,自然叫人惋惜。 “哎?这还布那贵族小姐最后肯定不要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便宜卖给我们啊?” 有一个妇人突发奇想,说了出来。 苏洵美听见了,微微一笑,“那婶子可得去问问这位娘子,毕竟这些她都买下来了。” 听苏洵美这么一说,几个妇人立马看到了希望。 “哎呦,这都脏了,他们肯定不要了。我们穷人不嫌弃,能便宜买到这么好的料子的话,那真是赚大发了。” “谁说不是呢?我都看好了,这买来做新年衣裳正合适,到时候穿上多体面!” “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应该不能吧?这都脏了,嘿嘿,他们贵人肯定瞧不上这样的,等会儿咱们问问。” 几个人已经在这儿打起了布料的主意。 砸店也是个体力活,康三娘子亲自上场砸了一圈,本想停下来看看苏洵美气急败坏、惊慌失措、气急败坏的脸,却没想一回头,她却在和围着的妇人说说笑笑。 这一下,她更气了。 苏洵美一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张扭曲的脸。 “呦,三娘子这是累着了?要不歇歇再继续?” 苏洵美笑脸相迎,挥手招呼伙计,“快,怎么这么没眼力见?都不给贵客备茶水?” 伙计:“……” 可还是听话的到后堂,真去准备茶水了。 “你个贱人!你别得意!”康三娘子气得口不择言,平日的教养礼仪这会儿是真忘了,彻底把本性露了出来。 “你二楼还有布料是吧?你等着,我全砸了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 说着她提起裙摆就要往楼上走。 苏洵美一使眼色,掌柜的立马派人上前去拦。可是这回没等他们拦住,康王府的小厮丫鬟们就先拦住了他们主子。 “三娘子,这……今天已经闹得够大了,听说他们家的二楼……都是名贵料子,一匹就要上百两,这……” “是啊,三娘子,不能再闹了。收手吧……” “切~~哈哈哈哈” 苏洵美轻笑出声,“看来康王府的下人还是懂得多嘛,至少比主子懂得多一点。” 这话一出,康三娘子狠狠剜了拦住她的下人一眼。 “康三娘子想上二楼可以,”苏洵美伸手接过掌柜递上来的算盘,“不过,得先结完这一楼的账,才能上二楼继续砸。” 说着,小伙计拿好毛笔账本站在一边准备记录,掌柜的拿着货单就开始报账。 “织花湖锦每匹五十两,一共十二匹。” “素色锦缎每匹三十两,共二十五匹,红色黑色每匹四十两,共五匹。” …… “哇——” “啧啧啧——” “嚯——” 听到报价,围观的人群不停发出感叹,这苏家布庄平时他们是不敢进的,这样的价格他们也是头一回真正听见,一时间又羡慕又嫉妒。 这康王府,这些贵人,可真是有钱,也真是敢霍霍。 “噼里啪啦” 苏洵美手中算盘甩得飞快,“康三娘子,这笔账,我亲自帮你算。” “等等!你停下!”康三娘子突然出声,叫停苏洵美翻飞的手指和掌柜的报账。 这不停蹦出来的数字,一时间让她有些腿软心慌,怎么有这么多? “凭什么你说什么价我就信?你别想着诓我!” “呵,”苏洵美停下手中的算盘,“怎么,莫不是康三娘子现在想反悔赖账了?” “谁要反悔赖账了?”康三娘子仍旧硬气得很,“你报的这个价格,分明有水分,别家的布料哪有这么贵?分明你是想坑我一笔!想叫我做冤大头?没门!” “我……” “三娘子这话就太难听了,苏家开门做生意,铺子里的料子有多好我们这些夫人最清楚,这样的料子和价格,放眼京城没有第二家。” 苏洵美正想开口,却被二楼下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等那人露出脸,桑夫人急忙上前,“李夫人!阿洵,快来给户部尚书李夫人见礼!” 桑夫人一句话,就把来人的身份解释的清清楚楚,苏洵美听了立马甜甜一笑恭敬行礼。 “民女见过李夫人!” 李夫人面带笑容扶起苏洵美,感叹一句:“长得真好!” 话音落,她收起笑脸,皱眉扫视了已经乱七八糟的铺面一眼,却一句话也不多说。 抬头向结账的柜台正步走过去,正眼都不看康三娘子一眼,而挡了路的康三娘子只能侧步给她让路。 “桑夫人,你家的料子就是好,价格也公道。这次我先挑这些,等下回来了新货,你可得叫掌柜的给我留着。” 桑夫人不卑不亢跟在她身后招呼着,掌柜的和小伙计立马上前,麻利算账,送人离开。 贵夫人一走,周围百姓又开始议论,“看来这价格没问题,我滴乖乖,看来当真是好布,真贵啊!” 李夫人虽然看起来什么也没说,可是实际什么都说了。 她相当于变相证明掌柜的给康三娘子的报价没作假,奈何三娘子想耍赖不成,又被人架在这儿了。 可是户部尚书的夫人她也不敢惹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康三娘子喉头发紧,双手死死掐住手心,看到一边低着头不出声的丫鬟小厮,气得翻了一个白眼,伸手往丫鬟身上掐了一把,低声说:“你们说话啊,都死了吗?” 小丫鬟被掐得眼泪在 眼眶中打转,可这样的场景她经历的多了,如果自己不拿出一个主意,回去定没有好果子吃,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娘子,这账不能让他们这么算,”小丫鬟壮着胆对康三娘子说。 “我们虽然弄掉这么多匹布,可是这些布都只有一层脏了、坏了,我们就只买这一层就行!按理说,每匹布我们就买一尺就行!” 第108章 寒酸赖账 “哈?” 这小丫鬟的一番理论一出,所有人的脑子都停转了三秒。 除了康三娘子,她一抹喜色浮上眉眼,看来这些个小奴才脑袋还管点儿用。 “对!本小姐差点叫你们这些奸商给骗了!”三娘子高傲的扬着嘴角,“开始算吧!每匹布本小姐都买一尺!” 众人??? “呵呵呵,三娘子可真是大方!”苏洵美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康三娘子,不至于吧?难道康王府当真寒酸到如此地步了吗?若真赔不起,那刚才何必动手呢?” 这时周围的百姓也回过味儿来,“这啥意思?她不买了?” “嗨,原来她买不起啊?这会儿想赖账了。” “啧,原来也有大户人家买不起的东西啊,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哎?这不对吧?这整匹布都脏了,你们看两头都沾灰了,这怎么能只买一尺?这要再拿来重新卖我可不要!” 那几个等着想买便宜布的妇人、婆子眼珠一转,反对声最大。这些布要是被好好放回去,她们哪里还能捡着便宜?必须继续拱火! 掌柜的和小伙计虽然表情管理做得很好,但是眼中的轻蔑丝毫不加掩饰。 这一道道目光落在康三娘子身上,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一样。 苏洵美一脸无奈,摇头笑说:“三娘子,我是真没想到康王府都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王府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 “谁说的?”康三娘子实在抵抗不住众人奚落的眼神,太掉价、落面子了。 “啪!” 她转身就给了出主意的小丫鬟一巴掌。 “你个贱婢!净出些上不得台面的馊主意!不愧是做奴婢的,见过什么世面?难道在你心中康王府就寒酸到这种地步了吗?你个贱婢!看我不回去就把你给发卖了!” 说着她左右手开弓,一连扇了那丫鬟好几个嘴巴。 小丫鬟不敢还嘴反抗,“呜呜”哭着,躲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而其他小厮丫鬟只能眼睁睁看着,敢怒不敢言。 “唉,不是你自己说要买一尺的吗?” “你欺负你丫鬟算什么呀?” 围观百姓看见小丫头受欺凌,纷纷开始喊起来,见不得富贵人家仗势欺人。 苏洵美皱眉,厉声喝止:“你干什么?你住手!” 掌柜的和小伙计闻言赶忙上前阻拦,这一动,康王府的下人也动了,纷纷伸手劝阻。 “你要发疯回你家发疯去,少在我家铺子里教训下人,你是给谁脸色看呢?”见牵连波及他人,苏洵美也没了逗弄的心思。 今天这事情也差不多够让康王府放一回血,给这三娘子的教训也差不多了,苏洵美打算不再纠缠,早早了结。 “你别想赖账了,赶紧把账结了,把东西拿走走人!” “一共三千两银子,你买的多,给你便宜点,算两千八百两。别废话!快掏钱!货是送到家中还是直接包起来你们自己带回去?” 苏洵美直接发话,掌柜和小伙计们直接开始收拾打包,根本不给对方再磨叽的借口。 康王府的下人也不想再跟着发疯丢人,也默默开始跟着收拾打包。 “两千八百两?!”康三娘子尖叫着,“你分明就是设套坑我!都不许动!我要报官!” “报官?”苏洵美冷笑,“好啊!既然你想那就依你的来,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你还真能赖了这笔账去!” 不等苏洵美叫人去报官,康三娘子就叫小厮先去了,好像抢个先机就真的有理一般。 “各位老乡,我今天再次请求大家为我们苏家做个见证,等官府来人了也好说清楚。”苏洵美一拱手,冲周围的人说。 “各位今天能在此作证的,苏家送一方蚕丝手帕做谢礼,若要买布的再打九折。” “哗——” 人群瞬间沸腾,小媳妇、大婶子纷纷往前挤,“东家!东家我愿意作证,您可得记得我!” “对!东家我给你作证!布我买不起,但是我愿意给你作证!” 苏洵美笑呵呵感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如此。 康三娘子看形势不利于自己,立马大跨步走到人前。 “你们一个个见钱眼开的贱民!你们在这贪图小利,可知这苏家根本不把你们这些贱民的命放在眼里,礼县的瘟疫就是他们苏家故意制造的!他们苏家为了赚钱根本不把你们这些普通人放在眼中!” 这么劲爆的消息,人群瞬间安静了。 苏洵美和桑夫人听到她说这话,都瞪大眼睛像看鬼一样瞪着三娘子。 康三娘子见到苏洵美脸上终于有了崩裂的表情,终于觉得胸口的一股气消下去了一些,得意的笑起来。 “礼县的瘟疫,就是苏家制造的!” 她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最关键信息,然后挑衅的看着苏洵美,一副想看看苏洵美和桑夫人怎么办的表情。 围观百姓终于回过神来,偷偷低声议论,看苏洵美他们的眼神也开始发生变化了。 “哎呀,这是不是真的呀?苏家这么黑心的吗?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八成是真的,苏家不是被取了皇商的名头吗?” “有可能,这些我们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可是他们贵人肯定都知道的。真是造孽呦!” 苏洵美是被惊到了,但是她只觉的康三娘子这是疯了。 当时这事,他们特意秘密审讯,就是害怕把这种消息传到市面上,这会动摇民心国本的。所以不论这事最后查出是谁做的,也不会公开处理,只会秘密了解。 如今被三娘子这样口不择言的说了出来,就一定会被百姓传得越来越疯魔,这事儿真是闹大了! 桑夫人也觉得这事儿严重了,立马招呼掌柜的,想要驱散人群,不再让人聚集,剩下的事打算和康王府私下解决。 苏洵美看出母亲的意思,却出言制止了。“母亲,不可。” 说着,她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走上前去。 “各位,礼县瘟疫这事,大理寺已有定论,这与我苏家绝无关系!请各位不要偏听偏信谣言。” 苏洵美叫来掌柜,亲自低头细细吩咐,“各位乡亲请稍后,我这就叫人去请大理寺周大人!今天此事不说清楚,我苏家决不罢休!” 第109章 三娘子被大理寺抓 一刻钟后,京兆尹小吏来了,大致了解情况后乖乖站在一边不说话,只说要等大理寺来先处理了再说。 苏洵美此时早已把众人都请进店铺,关起店门,生怕康三娘子再去大街上胡说,也怕听了半句就走到处瞎传的百姓。 又等了一盏茶功夫,大理寺周寅就匆忙赶到。 一般来说,大理寺事务繁杂,寻常小事哪里能随便请得动周寅呢? 他一开始不过是听见禀报的人说是安平王的名头,才勉强见一面,可见面一听说才知道真是大事,忙丢下手头的事务赶来了。 “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周寅皱眉,这事儿处理不好,他就要跟着吃挂落。 苏洵美站出来,严肃的把事情经过讲了。 周寅听了,立马目露凶光看向康三娘子,“你好大的胆子!官府已有定论的事,竟然胡说!康王府就是这般行事?” “这事儿……” 那康三娘子还不服气,想要再辩驳,却被周寅用想杀人的眼光吓住了,不敢再多说话。 真是没事儿给他找事儿!周寅心中痛骂。 周寅明白苏家的意思,大家当时都达成共识,这事儿是必须要瞒住的,而他今天被请来,也就是为了更好地收拾残局,他必须一起配合给个说法。 “各位百姓,”周寅掩藏住对那蠢货的厌恶,转而笑眯眯的冲堂中百姓说:“这位小娘子为了赖账口不择言,说谎意图蒙骗大家,叫大家为她所用,大家可千万不要上当!” “礼县瘟疫、苏家,我们大理寺都已经彻查过了,不然也不可能把苏家这么轻易放出来。你们说是不是?” 听大理寺的大人都这么说,人群又开始动摇了,“对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 “也是,她一个后宅小娘子,能知道什么?” 见大家转了风向,周寅稍稍松了一口气,“瘟疫是大事,若真有事苏家就是死罪,所以大家放心,这都是空穴来风。” 见安抚好了最重要的百姓,周寅转身对同来的大理寺衙役吩咐:“把人带回去!此事事关重大,我大理寺要彻查清楚此人为何造谣生事,意欲何为?” 大理寺衙役听了立马上前,押住康三娘子和一众奴仆。 至此,她彻底急了,死命挣扎,张开嘴还想大声喊。 苏洵美眼疾手快,捡起一块刚被她自己剪烂丢在地上的破布塞到她嘴里。 “叫你胡说!祸乱民心!” “呜呜呜——” “各位百姓,今天这事儿你们听了可不能再去瞎说,否则大理寺也是要罚的!” 周寅交代完最后一句,就转身离开。 康三娘子就这样被拖走了,围观的人也不敢再瞎说议论,纷纷看起这满地的布匹。 苏洵美走到京兆尹小吏面前,“官爷,您看这……” “苏老板,这生意买卖你们照流程来就行,我们京兆尹也是讲理的地方。”那小吏笑眯眯,一副他们不掺和的态度。 苏洵美了然,让半夏掏出一锭银子悄悄递过去,“劳烦官爷跑这一趟,一点喝茶钱还请您笑纳。” 那小吏笑呵呵离开,“苏老板有事再叫我们。” 送走官吏,店里围观的百姓也走了大半,伙计们开始打包,准备按照苏洵美吩咐把东西和账单一并送到康王府去。 见着还有几位留恋舍不得走的妇人,苏洵美笑笑,按照约定给几人都送了一方丝绸手帕。 “各位,眼下店里杂乱,各位要是想买布料,不妨明日再来吧,”苏洵美热情招呼着。 “哎呀苏老板说笑了,你这里的布都太好,我们……怕是买不起,我们就是想看看这布……能不能便宜买两尺。” 见他们还惦记着康王府的这些布料,苏洵美失笑。 “诸位,不急。在这里我和大家保证,以后苏家定让大家能用上又好又便宜的布料,待九月初一,大家可以再来铺子里瞧瞧!到时候大家一定要捧场啊!” 这话一出,这些小妇人、婆子都好奇惊喜,“没问题,若真如此到时候我们帮你多叫些人来!” 说完几人欢欢喜喜走了,而桑夫人和掌柜的也好奇,苏家布庄,哪儿来的便宜布啊? 不会要赔本赚吆喝吧? 苏洵美却不再解释,和众人一起收拾起来,早收拾完早回家。 盯着众人把所有布匹装上车送去康王府,苏洵美才和母亲上了马车回府。 “哎呀,这一通闹得,看起来没干什么,可人都乏了。”桑夫人捶着肩颈,苏洵美赶紧上前乖巧的捏起来。 “这事儿也怪女儿想出口恶气,不然不会惹这么大事儿。” “你呀,”桑夫人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却没有再出言责备,她抬眼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问。 “瘟疫的事,你和你爹不是说没几人知晓吗?连苏家都只有你们几人知道,怎么那个康三娘子……?” 这事儿苏洵美也奇怪,不过她刚刚猜测了一番。 “应该是康世子和康王妃在闲聊中说起过,被这三娘子无意间听见记住了吧。” 桑夫人点点头,“明显他们是直接把这事儿安在了苏家头上。” “母亲不用担心,这事儿大理寺定会上报陛下,这回康景鸿和他们康王府,都讨不着好。” “好。”桑夫人应着,“不过你说九月初一铺子的事儿,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吗?” “是,母亲。”苏洵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打算。 “我们既然有外祖家这样的资源,何不利用起来呢?” “嗯,怎么利用?你继续说。”桑夫人在一边静静听着女儿说,不急着批判。 “我们布庄的生意都是面向贵夫人做高端布料,这个人群确实赚钱,可终究受众面太小。” “确实,”桑夫人轻叹一句,“我今天也注意到了,那些普通妇人其实也很喜欢这些江南绸缎,可是咱们这些绸缎动辄三五十两甚至百两一匹,咱们没有更便宜的绸缎了。” “有钱就穿好的,没钱就穿差一点的,总归是绸缎就行,女人们都是爱美的,谁不想穿一穿时新的样式呢?” 桑夫人听了很是认同,虽然她从小到现在没怎么缺过钱,可是难道手头不宽裕的人,就没有追求美、追求好日子的权力了吗? “那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第110章 扬州瘦马 苏洵美整理了一下思绪语言,一点点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女儿想从江南外祖那里找一些中低端绸缎布料,样式款式都要时新,还要有一定价格优势。” “做到京城其他布庄有的我们要有,他们没有的我们也要有。同时要把成衣这块做出来,但是款式要有新意,我们可以参考借鉴江南的时新款式。” “想法是好的,”桑夫人边听边点头,“以前做这个布庄就是顺手的事儿,没想怎么做大做好,现在确实得用些心思了。可是我们向来是做贵夫人生意的,这混在一起,我怕……” “那就把这些店分开做,中低端点可以多开几间,高端铺子依旧只保留现在这两间。虽然都叫苏氏布庄,但是通过店面开在不同位置把店铺拉开差距。” “这也是个方法……”桑夫人点点头,“那我这边立马着手开始操办,争取九月初一开始慢慢把这事儿做起来。” 母女两人在马车中,就这布庄经营的事聊得火热,马车缓缓向苏府行驶而去。 “哎呦” 马车突然停住,车里的两人没注意,差点从座位上的跌下来。 “夫人,娘子!可是碰着了?”车帘外半夏和玉竹急忙询问。 “没事。”苏洵美掀开车帘,“怎么回事?可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马车夫连忙道歉解释:“对不起夫人、娘子,是这路口,刚有一辆马车抢路,奴才避让不及,这才紧急拉停了马车。” “没事,安全就行,慢一点无所谓。”苏洵美皱眉,这京城大街上,谁这样蛮横嚣张? 不过她没有责备的意思,正准备放下车帘叫车夫继续走,却听见周围来往的百姓和摊贩在议论,忙竖起耳朵听起来。 “刚才来那辆马车真是气派啊,要是我也能坐上一坐就好了。” “呸,你知道那是什么车吗你就要坐?听说那是花间玉影新从扬州买来的瘦马!” “啊?呸呸呸!那可不能坐。” “这些有钱人啊,真会享受,还专门从南边买瘦马……” 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堪入耳了,苏洵美放下车帘,叫车夫回府。 不过她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花间月影、扬州瘦马。 花间月影是开在西市的高档青楼,名字虽然雅致,可终究干的是下九流的营生,上不得台面。 在京城,叫四个字的红楼楚馆可不多,只有两间——花间月影和碧水清歌。 听说这两家是同一个老板开的,唯一不同的是,花间月影的姑娘是要卖身接客的,而碧水清歌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 苏洵美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地方,前世这里就出过不少风流韵事。 “扬州瘦马?” 苏洵美总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听说过。 车外的议论桑夫人隐约也听到了,看见女儿的注意力被这件事吸引走,她皱皱眉头,“洵儿,这些腌臜事你一个女儿家要少打听,昂~” 苏洵美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微微一笑,“是,女儿知道了。” 这一路,马车再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顺利平稳回府。 回到木棉苑,苏洵美清退扫洒丫鬟,拉着玉竹和半夏在院中亭子坐下。 “你们今天在街上走着,听到人说那个坐马车进京的扬州瘦马了吗?” 玉竹和半夏两人一脸八卦,凑在一起小声把沿途听来的都学了一遍,内容和苏洵美自己听到的差不多。 “嗯,”苏洵美用手支着下巴,一脸耐人寻味。 “娘子?你可是有什么打算?”半夏试探问。 “娘子可要我去打探一番?”玉竹跃跃欲试,虽然那种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她好奇呀! “不不不,怎么能让你们小姑娘去,”苏洵美立马拒绝了,说着一脸坏笑,“你去把四儿叫来,也不知道他最近跟着叔伯们学得怎么样了?” 自从上次带着匡仕游去酒楼抓叛徒后,苏洵美就正式把匡仕游引荐给了叔伯,让他们带一带这人,说自己后面还有大用。 自此匡仕游便常在外间走动忙碌,如今也有小半月,今天叫来正好看看成果。 不一会儿,匡仕游就来到木棉苑。 他依旧清秀端方,身上的书卷气不减,恭敬行礼,“娘子找我来可是有事吩咐?” “四儿啊,难道无事就不能找你来了吗?”苏洵美故意刁难,“难道就不能是想你了吗?” “这……” 果然,匡仕游哽住了,脖子染上红晕,几人正想哄笑,却听见他说。 “我是娘子的人,娘子想什么时候见我就可以什么时候见我,想我了自然可以见。” 苏洵美吃惊,“才几天,你这油嘴滑舌就练出来了?” 但她心中是满意的,日后行走,他还是那么青涩端着可不行,就是要能随机应变。 “行了,不逗你了。”苏洵美收起戏弄的心思,“找你来确实是有件不太紧急的要事,也算让你去练练胆。” “什么?”匡仕游交叉握在胸前的手出卖了他,他还是有些紧张。 刚才那句话他也是壮着胆子说的,其实他耳朵早就红透了。 “你最近去西市的花间月影一趟,帮我打听打听那个新进京的扬州瘦马。” “花间月影……?”匡仕游低声重复着,“这是什么地方?” “有扬州瘦马,能是什么地方?”苏洵美开口解释,“不过你从小在甘州长大,不熟悉京城的情况也正常。” 一听这话,匡仕游回过味儿来,脸色瞬间爆红,“娘子……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唉?就是你没去过这事儿才交给你去办的,”苏洵美冠冕堂皇的解释:“你以后要给我做的事,这种场所地方你少不了要接触,你不先了解了解情况,这怎么行?” “这……” 匡仕游到底稚嫩,被苏洵美这一通说得抬不起头来。 “你放心去吧,这次我给你出银子。”苏洵美信誓旦旦保证,“不过我可告诉你,我叫你去是叫你打听人,顺便熟悉环境和里面怎么应酬的,可不是真叫你去干坏事的啊!” “哎呀,你别有那么大心理压力,这是娘子给你布置的任务。”玉竹笑着安慰,可却没遮掩她眼中的狡黠,“你总不能让我和半夏姐姐去吧?” 苏洵美点点头,“对,你要是实在没经验,你去找柳子,叫他带着你!” 一时间小院气氛活跃,嘻嘻哈哈闹成一片。 而报国寺这边,今天山下发生的事儿他们是一概不知,还在祭拜游玩。 第111章 报国寺偶遇 “母亲,您小心。” 报国寺门外,康景鸿率先下马,小心翼翼扶着康王妃下马车。 康王妃刚站稳脚,马车中就有一个白净少年探出头来,直接利落跳下马车。 “哎呦!乖乖你慢点!” 康王妃惊呼提醒。 那少年却不以为意,完全没听见康王妃的提醒一般,“马车里闷死了,我和大哥一起骑马多好?你非不让!” 说着他还冲康景鸿抱怨,“大哥,等下山我和你一起骑马。” 康景鸿看着少年微微一笑,“秋天山中露水湿气重,母亲也是担心你受风寒着凉。” 少年觉得无趣,撇撇嘴,“母亲、大哥,我去后山了,等你们走时再叫我!” “唉——不行,咱们这是来祈福的,你怎么说也得先跟我进去拜拜,保佑你这一年平平安安。”康王妃伸手拉住这个小儿子,就往报国寺里走。 康景鸿站在原地,笑容依旧,只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口气,也抬步跟了上去。 他们进去没多久,关月白的车也晃晃悠悠赶到了报国寺。 “你们去找个地方歇着吧,想自己去逛逛也行,我中午要吃了斋饭,等申时再回家。” 关月白下了马车,笑着对跟来的车夫小厮们吩咐,王妈妈顺势递上一袋铜板。 “好嘞关娘子,那我们未时末就在这正门附近等您。” 下人们拿着赏钱高高兴兴休息去了,关月白和王妈妈则拿着香烛纸钱和抄写好的经文,跨进了报国寺大门。 康王妃每年中秋前都要来祈福祭拜,再捐一笔香火银子,所以这报国寺上下早早准备好接待,自然一切顺利。 康景安跟着母亲拜了神佛后就溜去后山玩儿了,康景鸿则乖乖跟在母亲身后听主持讲经。 关月白这边就简单多了, 交了超度供奉长生灯的银子,再烧些纸钱就结束了,一番下来,才不过巳时初刻,离午时正刻放斋饭还要很久。 “妈妈,我们去后山坐坐吧,等快到午时再回斋堂。” 眼下正是仲秋,山上风景绝佳,正好可以赏玩一番。 王妈妈和关月白一路走走停停,说些家常体己话。 “说来也快,一转眼都老爷夫人都走了六年了,娘子别太难过,你过好了他们在天上也安心。” 关月白应声,恰巧两人看见不远处有一凉亭,那儿视野不错,想来坐赏山景一定很惬意,便向那儿走去。 “谁!?打扰本公子休息!” 刚一跨进凉亭,两人就突然听见一男子的声音响起,吓了一跳。 “妈呀!” 只见凉亭长椅上,一位身穿素色华服的白净少年坐了起来,神色看起来还有几分不悦。 关月白躲在王妈妈身后轻声说:“我们是来上山祭扫的香客,无意间打扰郎君清梦,还请见谅。” 康景安抬眼望去,却见一身淡青色衣衫的纤瘦身姿隐隐藏在妇人身后,半张小脸含羞带怯,一双杏眼似惊恐小鹿,惴惴不安。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可爱有趣的小娘子,一时间不由得看愣了。 “无妨。”他收起脸上的怒色,翻身坐了起来。 “那小女子就不打扰郎君赏秋了。”说着,关月白拉拉王妈妈的衣袖转身要走。 反正今天她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看风景,索性早早去斋堂守着,免得误了她的正事。 “哎,你别走啊,”康景安抬手上前走了一步,“这里风景正好,你看看再下山吧。” 关月白暗暗皱了皱眉头,别不是个登徒子,到时候生出些麻烦事儿。 正要开口拒绝,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景安?你躲得倒是远,时候差不多了,要放斋饭了,跟我下山去吧。” 关月白一惊,转过身去,“康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关娘子!?” 对面的康景鸿也惊叫出声。 一边的康景安不满被无视,侧身走过来说,“大哥,你们认识?” “啊,”康景鸿收起满脸惊讶,可眼角还是带着笑意,向二弟康景安介绍起关月白,“这是关娘子,我们在礼县认识的。” 康景安瞬间双眼放光,主动介绍起自己,“关娘子,我是康王府二公子,康景安。” 关月白这才从王妈妈身后走出来,大大方方见礼。 见时间差不多了,关月白也正好要去斋堂,一行人就这样下山去了。 康景安这一路就围着关月白问东问西、对关月白的兴趣丝毫不加掩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康景鸿微微皱眉。 到了斋堂,康王府自然不和普通人坐一起用斋饭,康景安恋恋不舍的被康王妃的人叫走了,康景鸿略带歉意的和关月白解释。 “关娘子,真不好意思,景安他就是这样活泼……” 关月白仿佛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温婉一笑,“世子别这样自责,二公子毕竟还小自然跳脱些。长兄如父,世子这样成熟稳重,日后二公子也会慢慢长大的。” 关月白这话康景鸿很是受用,看得出来他听了真的很高兴。 不等康景鸿在说话,关月白就接着说:“说来可惜,没想到今天能遇见世子,不然就把礼物给世子带上了。” “哦?关娘子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康景鸿好奇,“是什么?” “是我入夏前托人从江南订的苏式月饼,如今中秋前刚好送到京城了。”关月白解释,“我想着世子也在江南生活过,想来会喜欢,只可惜一直没机会送给您。” 康景鸿更高兴了,“那我可真是惦记着了。这样,不如明日我请你在明月楼吃饭,你把这月饼带来,就当是我们提前过中秋了,如何?” 关月白羞涩一笑,脸颊微红,“就按世子说的吧。” “不过我毕竟寄居在苏家,不便多和外人频繁往来,以后再送东西我叫王妈妈直接送去王府可好?” 康景鸿微微皱眉,想到她如今的处境,有些心疼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回去就吩咐门房,以后有事你尽管叫王妈妈来找我。” 关月白一番温柔大度、含羞带怯的表演后,康景鸿心情颇好的走了。 见人走远,她揉了揉有些笑僵了的脸,带着王妈妈转身吃斋饭去了。 第112章 世子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坐在马车上,王妈妈才后知后觉。 “娘子,难不成今天提前来祭扫,就是为了见一见这康世子?” 关月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车外,示意王妈妈说话小声些。 “妈妈猜得没错,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再见一见康世子,他这条线,咱们还暂时不能断。” 虽然上次回京时在码头,康景鸿没能帮她逃脱牢狱之灾,可那是事出从权,不然以她对康景鸿的了解,这种顺水人情他一定会帮的。而事后的了解也果然证明,就是如此。 最近这一段时间,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再接近康景鸿,还好中秋祈福这个机会到的那么及时。 王妈妈一时有些看不明白了,前几天不是才说要好好相看人家吗?怎么又开始接近这个什么世子了? 她一脸但担忧又不太赞同的神情,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了。 “娘子,咱们不是和桑夫人说好了吗?安心等她帮你挑选人家,到时候咱们去相看,现在咱们还是少接触外男的好。” 关月白显然不想这样做,开口解释:“妈妈,桑夫人找的人我们要相看,可是这后手咱们也得留着呀,做两手计划才稳妥。” “月儿,这……”王妈妈刚想再劝,却被关月白打断了。 “妈妈,那桑夫人嘴上是说得好听,可到时候到底给我挑个什么样的还不知道呢。若是好的,那我自然二话不说,可若是歪瓜裂枣难道妈妈也要我一头扎进去吗?” “妈妈,他们终究是外人,我们得多替自己操心,你说是不是?” 她这么一番说辞,绕得王妈妈也开始犹豫了。 也是,毕竟他们也只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无权无势,若不多为自己考虑打算,岂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可那康世子也不合适啊,你看他们今天那样大的阵仗,我们怎么高攀得起?你若跟了他就只能做妾了,这绝不行!” 王妈妈越想越不同意,当初她答应了老爷夫人的,一定照看好娘子。况且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娘子,和她亲生子无异,她不能让她与人做妾、自甘堕落。 关月白进一步询问,“妈妈,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康世子是真心对我,而我能拿捏住康世子的心,甚至能做他的侧妃呢?这样也不行吗?” 王妈妈犹豫了片刻,再次开口:“你若真想多打算,妈妈去京城给你多走动走动、打听打听都行,就是不能去做妾!” 王妈妈言语间已经松动,可是这一条底线原则,她是绝不许关月白跨过去的。 “哎呀,妈妈,”关月白明白王妈妈的真心,开始撒娇:“月儿知道的,这不是为了给万不得已时留一条路吗?” “我当然要先看看桑夫人找的人家怎么样再说,哪里就是要死吊在康王府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王妈妈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点,轻轻摸着关月白靠在肩头的头发,“月儿心中有成算自然好,可要想得再周全些。” “好。” 关月白也不再多说,若有更好的选择,她当然也不会犯傻的。 可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真正明白有时候世事难料,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切兜兜转转,不知该悔恨还是该感谢自己今天的这番筹谋。 …… 康王妃吃完斋饭,下午又听了一个时辰主持讲经,这才作罢带着两个儿子下山回府。 康景安想要骑马下山的愿望终于实现,只是这样一来,康景鸿就只能坐马车了。 “这样也好,我也能好好陪陪母亲,”康景鸿看起来并不生气,反倒有些高兴,“平日里我忙,想找这样的机会还不多呢。” “你二弟呀,真是小孩子心性。” 康王妃虽然嘴上说教着,可是眼中还是溢满爱意,答应了这个小儿子的要求。 “景鸿,你最近也辛苦了,在礼县忙了这一遭,回来也没好好休息,我瞧着都瘦了。”看着右手边的儿子,康王妃随口闲聊。 “真的吗?”康景鸿一时有些手足所措,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自己照镜子瞧着,最近反倒是胖了些呢。” 康王妃表情略略一僵,“有吗?瞧着是瘦了。” 康景鸿开心笑起来,“想来母亲都是心疼儿子的,所以不论何时看都觉得儿子瘦了。” 康王妃笑着应和,“就是这么个理儿。” “安儿,你骑慢些!别被树枝刮到了!” 哪怕是在马车里坐着,康王妃还是撩开车帘,时刻紧盯着康景安,出声提醒。 可是康景安哪里听她的?自己跑在前面,骑马飞快。 “母亲别太担心,二弟看着活泼却很有分寸的。”康景鸿看着紧张的母亲,在一边轻声安抚。 “嗯,你二弟呀,真是……” 康王妃下意识应着,可是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粘在康景安身上,和康景鸿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大哥,”康景安终于过了把瘾,这时兴致下来了,调转马头回到车边,伴车而行。 “那关娘子,你们在礼县怎么认识的?讲讲呗。” 康王妃皱眉,“什么关娘子?你又从哪里认识的?” 康景鸿笑呵呵和母亲解释起来,又闹不过康景安的纠缠,他只能把和关月白在礼县的相识经过掐头去尾、删删减减的说了一番。 听完,康王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景鸿,这女子怕不是故意接近你的?你自己要长个心眼。” 不等康景鸿解释反驳,车外的康景安顿时不乐意了,“母妃,你都没见过她,怎么能这样说她?” 见小儿子不开心了,康王妃立马哄劝起来,“啊好好好,是母妃错了,母妃不该这样说她。” 这些女人什么心思她没见识过?反正这样的身份门第,就算真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妾。 这一路因为这关月白,康景鸿反倒和康王妃聊了许多,这让他很是开心。这些年,这样和母亲深聊的机会并不多。 戌时,马车晃晃悠悠到了康王府,康景鸿依旧自己率先走下马车,然后转身小心扶康王妃下车。 还没站稳,王府管家就急冲冲跑到几人面前。 “世子、王妃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第113章 皇后的赏赐与责罚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平时就这样做事的吗?” 不等康景鸿出言询问,康王妃就皱眉不满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 管家自知太毛躁,平复心绪正准备回话,却见一队宫中内侍手中举着什么走来。 “皇后手谕,康王妃接旨!——” 康王妃见状,急忙带领众人在王府门口跪下,“臣妇听旨。” “康王府教女无方,纵容康王府三娘子欺行霸市、更企图造谣生事、祸乱民心,康王妃教养不当之责难以推卸。 故本宫特下旨,派宫中礼仪嬷嬷在康王府协助康王妃管教王府礼仪。另,康三娘子康景蓉德行有失,免去中秋宫宴资格,待大理寺处理后额外闭门思过三月,以示惩戒。” 内侍宣读完手谕内容,把手谕递交给康王妃,留下礼仪嬷嬷就离开了。 康王妃跪在地上差点没晕过去,这封皇后手谕措施实在严厉,惩罚措施也实在有够让她难堪。 这不就是明晃晃在说她无妇德难以治家,就派人来教她吗?她都多大了,还得要宫中礼仪嬷嬷来教,本来就在外面低人一头,这以后让她怎么在那些贵妇人面前抬头? 而此时,王府门口还围观着不少来往百姓,一个个指指点点,她真是丢脸极了! “还愣着干什么!?”康王妃脸色难看到极致,冲管家怒吼:“还不快让人把人都轰走!” 真是一天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康王妃,注意妇言妇行!”留下来的礼仪嬷嬷突然阴恻恻开口提醒。 康王妃一口气憋在胸口,满脸不甘,却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声答应:“是,多谢嬷嬷提醒。” 这礼仪嬷嬷是皇后派来的,代表的是皇后,康王妃可不敢给她甩脸色。 她只能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府去,然后回头低声问管家:“到底怎么回事?这三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还牵扯到大理寺了?” 康景鸿也急着询问,他觉得这事儿怎么不太对。 管家立马一五一十的把今天三娘子康景蓉在苏家布庄做的事说了,特别是最后被大理寺带走那段,他讲得特别清楚。 “你说什么!?”康景鸿也急了,“她胡说些什么?!她从哪儿听来的!?” 这时康王妃神色却不太自然,偷偷看了眼小儿子康景安,眼神示意他闭嘴别出声。 “哎呀,肯定是你平日在饭桌上随口一提被她听去了,”康王妃出言埋怨,“都说了你谈公事别拿到后宅来,你饭桌上瞎说什么?” 康景鸿一阵心累,无奈,“是儿子做事不够周全稳妥,连累了家中,让母亲操心了。” “哎呀,好了好了,母亲不是要怪你。”康王妃摆摆手,“这事严重不严重啊?会不会影响王府?你快想想办法。” 康景鸿皱眉,“母亲别太担心,我这就去处理。” 其实这事儿有多严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仅会影响他在陛下心中的形象,留下一个办事不牢靠、嘴上漏风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他和李先生想尽办法,让大理寺慢慢调查瘟疫案,他们好有更多的时间抽身,而现在这么一闹,陛下定会催促大理寺加紧查出真凶。 康景鸿转身出了母亲院落就直奔书房而去,“李先生呢?把人找来。” “世子,您忘了?李先生昨天就已经回家探亲过中秋去了,要中秋后才能回来。”小厮小心翼翼回答。 康景鸿一拍额头,想起来了,他几天前答应过李如的。 “算了,更衣,我要去大理寺一趟。” 真是难搞。 …… 与此同时,另一队宫中内侍进了苏府。 宫人读完皇后手谕,笑呵呵的递上两只首饰匣子。 “苏娘子,皇后娘娘说三年未见十分想念你,所以才想着中秋宫宴见一见。却不想出了这样的风波……” “这两只藕粉羊脂玉镯是西域特使今年新进贡的,娘娘特赏赐于娘子以慰藉娘子心中的委屈。” 苏洵美双手接过礼物,再次跪谢,“臣女谢娘娘恩赏,臣女也请娘娘宽心莫把臣女的小事放在心中,扰了凤体安康。” 宫中内侍又寒暄了两句,拿了苏家的打赏银子就回宫中去了。 皇后娘娘特意派人来苏府宣旨封赏,这事儿不一会儿就传遍了京城。 “看吧,我就说是那康三娘子瞎说的,不然皇后怎么还对苏府赏起来了?而且我听说还下旨罚了康王府呢!” 其实皇后下这道旨意的目的,就是想向世人表明,今天康三娘子在布庄的话都是一派胡言,不能当真。 刚从报国寺回来的关月白正好赶上了这一幕,她急忙上前:“恭喜苏姐姐了,看来姐姐好事将近。” 关月白说的也是苏家人心中所想,这次赏赐对于苏家人来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大家都觉得这次中秋宴,说不定皇家就是打算要赐婚了。 这样一来更让阖府众人震动,开心不已。 等众人都散去,苏洵美坐在梳妆台前,从匣子中再次拿出这对藕粉色羊脂玉镯。 羊脂玉产自西北,极其罕见难得,每年西域都会将上好的羊脂玉进贡献给宫中。 据苏洵美所知,最上乘的羊脂玉色若羊脂,油润细腻。而这藕粉色的也很是难得,前世好像只有受宠的六公主得了一对,没想到自己这一世竟然也能得到这样一对美玉。 她轻轻拿起一只给自己戴上,淡粉色的玉体油润细腻,很是漂亮。 “娘子,看来皇后娘娘真是重视你,”半夏高兴地拿起另一只,给苏洵美戴在另一只手腕上,“这次中秋宴,您可要带上这手镯才好。” 苏洵美微微一笑,盯着玉镯不说话。 奇怪,实在有些奇怪。 先前皇帝的态度明明晦暗不明,现在皇后却来热情邀请。夫妻是一体的,皇后的作为就是皇帝的态度。是什么让皇帝突然转变态度了?难道阿遥真说服了他父皇? “自然要带,这两日我都在家好好准备,不外出了。” 苏洵美转头,又看向玉竹,“怎么样?小厮车夫怎么说?关月白今天在山上遇见 第114章 进宫!阴阳怪气第一名 八月十五。 苏洵美、桑夫人和苏湄一家三口锦衣华服、盛装打扮,等到申时入宫赴宴。 “姐姐!你今天好美!”苏成美满眼星光闪闪,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迷弟。 “哈哈哈,”苏洵美被他滑稽的动作逗笑,“那以前姐姐就不美了吗?” “唔~不对不对,”苏成美连忙捂住嘴唇,改口说:“我说错了,是今天格外美。” “嗯~这话我爱听,多说些好听话,我带宫宴月饼回来给你吃!”苏洵美伸手轻点弟弟眉心。 “好!”在苏成美这个弟弟眼中,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大哥、大嫂,铺子的事有阿淮他们操心,家里也有我和二嫂盯着,今天你们就放心赴宴,好好把阿洵的大事办好就行。”三婶在一边汇报着各项事宜,她一贯温和。 “是啊大嫂,今晚家中拜月仪式有我和三弟妹操办,不会出岔子的。”二婶也信誓旦旦保证,“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们今天去宫里团聚,明晚我们一大家子再好好在家中团聚。” 桑夫人欣慰握住两位妯娌的手,“你们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桑夫人真心觉得自己好命,这辈子嫁了家风清正的人家,得到一位人品端正有学识、顾家负责的夫君,还遇到了这样明事理的妯娌,她上辈子定是修了天大的福分。 申时一到,苏家小孩妇人们在门口相送,三人登上马车向皇宫进发。 进宫不能带随从,所以这一次只有他们三人前往。 各家赴宴的马车都停在宫门口,之后再由宫人带领步行入宫。 足足走了两刻钟,三人才走到秋华宫。 中秋宫宴其实摆在秋华宫外不远的御花园中,可眼下时间尚早,于是就先安排众人在秋华宫中小憩。 男女不便同室久待,苏湄把夫人和女儿送进秋华宫右边偏殿,就跟宫人进了左边偏殿。 桑夫人和苏洵美走进偏殿,看见这宫中各处摆了茶水点心,设了可以坐下休息的坐榻,想来是为了方便人们相互交际、短暂歇息。 “皇后娘娘的安排真是贴心,我这会儿还真是走累了。”桑夫人向女儿感叹一句,便四处观察,看哪里还有清净的空位,准备去坐着休息一会儿。 “母亲,那里。”苏洵美轻抬下巴,示意窗下有一处人少清净地。 二人坐下喝了一口茶水,周围已经来了的夫人们早就在借机交际,轻声交谈。可却没什么人过来和桑夫人打招呼攀谈。 往年,有苏洵美和九皇子的那层关系,再加上苏家皇商的名头,再怎么说桑夫人在聚会中都不会是被边缘化的人,可如今,只能说树倒猢狲散。 两人坐在角落心知肚明,可也安然自若,只是不免听到些八卦。 “听说了吗?这次中秋宫宴,皇后娘娘特意邀请了许多适龄女子前来,好像是特意安排的,应该是想给适龄皇子相看。” “怪不得,我说怎么今年多了许多人。只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不知哪家女子有这样的福份?” 苏洵美和桑夫人悄悄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呦,我说这般眼熟,原来是苏氏布庄的桑夫人,这都不是皇商了,还能来参加宫宴,你倒是有几分本事手段。” 突然,一位贵夫人走上前来,桑夫人有些惊讶,因为她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可还是行了官礼,苏洵美也勉强跟着打招呼。 没等桑夫人再开口寒暄,那人又说话了,“桑夫人不用看铺子吗?有空来参加宫宴?” 这话一出,苏洵美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人话中有话,十成十在讽刺贬低她们的商贾身份。 桑夫人脸色僵了一瞬,笑意盈盈说:“这不是想来看看,苏氏布庄的绸缎夫人穿得合不合身吗?” 看着眼前夫人身上的中等绸缎,两人大概猜测,这人夫家的身份应该不高。这纯粹是在别的高门大户身上占不到便宜,想来她们身上找优越感。 苏洵美也微微一笑,“母亲,你看咱们的普通料子夫人穿着这样合适,可见这料子与夫人正相配。” 那夫人一脸高傲的表情瞬间垮了,“你会不会说话!?不愧是卖布的,到哪儿都盯着几尺破布。” “这位夫人,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的穿着!虽然你身上这料子呢确实普通,可咱们不能这样自轻自贱!” 苏洵美一脸不认同、为她好的样子劝解着。 “你!” 那夫人没想到小娘子这般牙尖嘴利,说话夹枪带棒的。 “夫人莫怪,”桑夫人适时走上前来,笑着解释:“我这女儿有时候说话就是这样,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可从她嘴里出来就容易让人误解。” “真是,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参加宫宴了!”那夫人气不过,甩下这么一句,非要在话头上占个上风。 苏洵美依旧笑嘻嘻,“夫人说得对,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什么人都邀请进宫,却没想到混进来一个眼睛长在鼻孔上的怪物。”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夫人到底是官夫人,还有点脑子,没有蠢到听不懂苏洵美的阴阳怪气。 现在她算真明白了,这两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戏耍自己,可是她自己又嘴笨说不过,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王夫人、桑夫人,你们怎么躲到这儿来了?” 似乎是发现了这边的矛盾不愉快,旁边户部尚书家的李夫人走了过来。 “王夫人、桑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桑夫人和苏洵美两人也热情回礼,打起招呼。 那位被称为王夫人的,见到李夫人对她们母女二人如此热情,倒是乖了许多 ,也不敢再计较找茬,寒暄了几句就悄悄走开了,只是走前还不服气偷偷瞪了苏洵美一眼。 苏洵美摇摇头轻笑,多可怜,懒得跟她计较。 见人走了,李夫人才拉住桑夫人在窗边坐下,“夫人别往心里去,她夫君官职不高,这种场合不太融得进去,所以就想来你这儿结交一番,却没用对方法。” 桑夫人一听就知道,这李夫人绝对是个体面人,再结合几天前在铺子里她的有意相帮,觉得以后可以和李夫人多多结交。 一来二去,两人就慢慢熟络起来,聊得很是投缘。 两个大人聊天,苏洵美干坐着有些无聊,抬眼向窗外张望,却没想看见了同来赴宴的花自怜。 于是赶紧向母亲和李夫人说明,去庭院中找花自怜去了。 损友!我来啦! 第115章 康王妃,好久不见呀 和花自怜母亲杨夫人、父亲花大人见礼后,苏洵美就拉着花自怜离开了。 “花儿,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刚才都要无聊死了。” 两人躲在秋华宫中一棵桂花树下,小声咬耳朵。 “还不是母亲,今天非要我盛装打扮,浪费了许多时间。”花自怜看起来不太开心。 转而她又一脸八卦地斜眼笑起来,“你应该知道吧,皇后娘娘这次中秋宫宴,据说是为了给适龄皇子选妃,嗯~?你~嗯~?” 苏洵美垂下眼眸,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突然举起双手,向花自怜摆摆手腕。 手腕上赫然就是前两天皇后娘娘赏赐的藕粉色羊脂玉镯。 “哇——这是传说中的羊脂玉镯吗?还是粉色的。”花自怜爆发出一阵惊呼,一脸艳羡。 苏洵美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儿。” “只听说娘娘赏了你东西,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花自怜这时两只眼睛都粘在这玉镯上了,完全顾不上其他的。 片刻,她眼中含泪的望向苏洵美,“苟富贵,勿相忘!” “噗嗤——” “哈哈哈哈” 两人都不顾形象的笑起来,瞬间原形毕露。 “花儿,喜欢吗?”苏洵美抬起右手的玉镯放在她眼前晃晃。 “嗯嗯嗯,当然喜欢。”花自怜点头如捣蒜。 苏洵美放下右手,顺手取下那只玉镯,戴在花自怜的左手上,“那这只送给你了,刚好我们俩一人一只。” 花自怜一愣,“不行不行不行,”连连拒绝。 苏洵美刚要反驳,却听花自怜一本正经的说:“这次真不行,这是皇后专门赏你的,有特殊含义。我不能收,你更不能随便送人。” 苏洵美张着嘴,这话确实很在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 “那你先戴着,等会儿再给我。等这阵风头过去以后,我再偷偷送给你。” 花自怜不再强装大方得体,偷偷笑起来,“嘻嘻嘻,那可以。” “大家快来看呐,我说哪儿来的小老鼠窸窸窣窣的,原来是她们两个躲在这儿嚼舌头啊?” 正高兴的两人突然被人打断,回头一看,原来是右相家的姜二小姐。 而在外交际的各家娘子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 “还在这儿做梦嫁皇子?花自怜,就你这怪样儿,还能做皇子妃?”这姜二娘子看人越来越多,不依不饶起来,更是大声出言讽刺。 两人特意躲在园中一角,却还被人莫名其妙找事,一阵无语。 “……” “我两人在这人说体己话,也总比你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强。”花自怜从来不委屈自己,右相家的娘子又怎样?她才不会为了合群就逢迎拍马。 “这都说到皇子妃了,看来姜二娘子没少偷听啊。”苏洵美也出言呛声。 姜二娘子自觉理亏,死不承认,“谁说我偷听了,是你们俩自己说话那么大声,谁路过都会听到好吧?” 围上来的各家娘子窃窃私语,讨论起二人来。 “这不是苏洵美吗?她回京了?” “这一回来俩人又凑在一起了,真是……感情甚笃呀。” “感情甚笃?我看未必。这苏洵美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安平王妃了,这花自怜嘛……到时候一个是王妃,一是个普通妇人,还怎么情深义重?” “哼,也不知好好的一个安平王,瞧上她什么了?要是没九皇子,谁会给她脸呀?” 她们虽然不服气云遥满心满眼都是苏洵美,可却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她,于是就把矛头炮火对准了花自怜。 “花自怜,你还想白日做梦做皇子妃?” “哈哈哈哈哈哈” 花自怜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想做皇子妃了?你们少给我造谣。” 她才不想做皇子妃呢!多不自由,况且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谁稀罕做皇子妃。可这话她是万万不能不能说出来的。 “你别不是看苏娘子可以,就以为你也可以吧?” “花自怜,你说你天天跟着苏娘子屁股后头瞎混什么呀?她有安平王给她兜底,你能捞到什么呀?我劝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吧!” 几人就是为了让花自怜难堪,所以哪里会听她的解释,继续嘲讽。 “花儿想不想做皇子妃暂且不说,而你们一个个眼睁睁地盼着做皇子妃我却看出来了。只可惜,你们也只有在这儿拈酸的份儿。”苏洵美微微挡在花自怜身前,直接和几人对线。 她这么说,气得那几个娘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也说不出什么。 这些官家娘子不敢得罪苏洵美,姜二娘子却不怕。 “呵,苏洵美,她们怕你我不怕,你得意什么?你们苏家现在连皇商都不是,你就以为自己是稳妥内定的安平王妃了吗?只要没进门就充满了变数,你别得高兴太早!” 苏洵美冷笑一声,“我何时说了一定是我?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各位娘子有雄心壮志,大可一展身手,何必在这说这些废话!” “也就是九皇子单纯,把你当个宝。没了九皇子,看谁还要你?”姜二娘子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和不甘心。 “别人要不要我,都不妨碍我做苏洵美。可你不一样,没男人要你,你就做不成姜娘子了。” 苏洵美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就把姜二娘子刺激得快要发疯,可这时宫人却在庭院中通报,“宫宴时间就要到了,请各位贵人移步御花园。” “你最好能做安平王妃,否则你就等着看自己的下场吧。” 最后姜二娘子丢下这么一句,就带着众人散去,花自怜和苏洵美也起身往右偏殿走,去找各自家人。 “你就是苏洵美?” 还没跨进殿门,两人就听见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 苏洵美疑惑抬头。 “轰——” 眼前妇人如一道劲风,重重撞进她的眼中。 苏洵美下意识咬紧后槽牙,眼睛瞬间猩红,紧握的拳头恨不得下一秒钟就砸在妇人脸上。 见她也不回话,反倒神色凶狠地盯着自己,那妇人皱紧眉头又问了一遍。 “你就是苏家那个苏洵美?” 苏洵美喉头发紧,只觉得脖颈好像再次被人勒住一样,难以呼吸。 花自怜看出苏洵美的不对劲,轻唤一声:“阿洵?” 苏洵美回过神来,收起失态的表情,微扯嘴角对花自怜说:“花儿,你先去吧,宴会上再见。” 花自怜犹豫了一下,见她已经恢复,才一步三回头走开。 苏洵美这才又转过头来,面对妇人正色道: “康王妃,好久不见呀。” 第116章 自恋狂康景鸿 康王妃皱眉,觉得面前小娘子神神叨叨的,“明明是第一次见,什么好久不见?” 苏洵美冷笑,“夫人觉得是第一次见,我却觉得是一见如故,很是有缘。因缘际会、无缘不聚,就是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 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康夫人不再想这无谓的问题,“你就是那个什么苏娘子吧?” “正是,不知送去康王府的绸缎,王妃可还喜欢?”苏洵美笑颜以对。 康王妃见这人一开始问东答西,这会儿竟然还主动挑衅,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我的蓉儿涉世未深,故意设计陷害她,强卖给她你们卖不出去的破布。如今还害得她被取消宫宴资格,到现在还关在大理寺里出不来,你好大的胆子!” “这就算胆子大啦?” “哈哈哈哈哈” 苏洵美笑颜如花,“我其实还可以胆子更大一点,不信王妃可以拭目以待。” “你!”康王妃难以置信,这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恶意暴露在自己面前,完全不怕自己会报复回去。 “你们苏家一个小小的商贾,现在连皇商都不是了,你给我等着,我定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苏洵美冷笑,“这话,我也同样送给康王妃。” “只是,我很好奇,像康王府这样没落的王府,到底有什么手段和本事叫我们苏家等着?” “你你你!你真是反了天了!” 康王妃被气得手发抖,左右回头张望,恰巧看见了走出左偏殿的康景鸿,立刻叫起来。 “景鸿!你过来!” 苏洵美一转头,康景鸿疾步向这边赶来。 “母亲,……” “这个就是那个坑害你三妹的苏家娘子,她真是嚣张到没边了,她竟然说还要报复康王府,叫我们等着。” 康景鸿这才注意到隐在树荫下的苏洵美,惊讶,恭敬行礼。 “苏娘子,康某素闻苏娘子贤名,久仰!” 苏洵美身体瞬间紧绷,这康景鸿又开始犯什么病? 他母亲这样生气跟她告状,他却不急着安抚或质问,还说她有贤名?明明在礼县时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第一次见却说久仰? “康世子说久仰,我们之前……见过?”苏洵美出言试探,莫不是他认出了凌阳公子是她? “我虽然未曾见过苏娘子,却对苏娘子早有耳闻。”康景鸿笑着回答,“况且,康某不才,偶然听凌阳公子说起过,苏娘子曾赞叹我贤孝。能入苏娘子的眼,康某受宠若惊。” 苏洵美:“……” 她竟然不知道,康景鸿原来这么自恋呢。 “景鸿……” 康王妃明显想把这事儿闹大,可是康景鸿却打断了王妃的话,还悄悄用手拉了拉母亲,示意不要再说。 “母亲,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蓉儿自己做错了事给苏家添了麻烦,苏娘子不过提醒两句,怎么会说出报复之类的话呢?” 康景鸿不仅没有替康王妃出气,还主动替她解释、解围?他不是向来对母亲很是孝顺、说一不二的吗? 这更让苏洵美警惕了,他这是又想搞什么花样? 不过想到他前世惺惺作态三年都没露馅,就知道这人有多会演。想来他也觉得这次他三妹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不想真让康王府没脸吧。 苏洵美缓和了表情,也假模假样说:“康世子,听闻三娘子还在大理寺,真是……抱歉。” 康景鸿笑容如和煦春风,“苏娘子哪里的话?小妹这次实在出格,苏娘子替我管教我还要谢谢苏娘子你呢,不然不知日后她不知天高地厚、还要闯下什么大祸。” 苏洵美越发看不透康景鸿现在这是想干什么,只是觉得真得很危险,只想快点离开,不想再和这人近距离接触。 看母亲父亲走到了院中,正在四处张望找她,苏洵美微微点头示意,抬腿转身离开。 “苏娘子!慢着!” 苏洵美不知他还有什么事,一回头,就见康景鸿已经近在咫尺,抬手冲她头上摸去,吓得她一惊,急忙向后退去。 “啪!” “你干什么!?” 苏洵美刚退了一步就撞上一个坚硬胸膛,云遥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狗爪子再动手动脚试试!” 是云遥打掉了康景鸿的手,苏洵美松了一口气。 “阿遥……” 这一声,语气中带上了苏洵美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委屈和撒娇。 云遥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边揽在怀中。 “怎么了?” 苏父苏母看到这边状况,也赶紧走了过来。 “啊……”康景鸿忙退后一步,看起来有些尴尬,“我看苏娘子发间落了桂花,本想替她拿去,是我唐突了。” “手不想要了就给本王说一声!” 看着云遥还想揍他一拳的样子,苏洵美却不想耽误入场,拉着他走开了。 盯着四人远去的背影,康景鸿眼中尽是冰冷。 四日前,他找到大理寺周大人,想要求情先把妹妹捞出来。大理寺那种地方,都是重刑犯,她一个小娘子怎么好在那种地方待着呢? 可惜,周寅却说三妹既然能说出那番话来,说不定对瘟疫案背后的线索也知晓一二,大理寺要好好查证一番,排除嫌疑才能放人。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他不能反驳,否则多说多错,到时候再把他自己也搭进去了。 而且,大理寺既然敢抓着王府的娘子不放,那定然是宫中点头授意了的。看来是宫中的那位有意要罚三妹。 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后,他立马向皇帝云牧谦递了一个折子,请求面圣。 后来,他向皇帝编了好一通谎话才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可是现在,也正因为这个谎话,他必须要继续演戏,把这个谎话圆好。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康景鸿赶紧拉起康王妃向御花园走去。 “母亲,儿子的提醒你忘了?今天你不能表现出对她的敌意,反而要表现出好奇与欣赏。你且看着,等宴会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到时候儿子再慢慢同你解释。” 第117章 月老牵线 苏洵美今天一身淡蓝色华服配米白色罩纱,整个人清爽又娇嫩。 漆黑乌发间掉落点点淡黄色桂花花瓣,更是给衬得人多了几分灵动可人。 云遥微微前倾靠近苏洵美,嗅到一股淡淡桂花香隐在发香中,片刻才轻轻帮苏洵美把碎花吹掉。 他今天特意穿了宝蓝色华服,就是为了与苏洵美搭配。 “阿洵今日怎么打扮得这样美?其实你穿男装来也是可以的。”云遥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吃味,说话一股子酸味。 苏洵美:“……” 皇后的中秋宫宴上穿男装,她这是不想在京城混了。 “放心吧,今天康景鸿要是敢动到我,我就废了他。” “真想把你快点娶进府藏起来,”云遥还嘟嘟囔囔,“不过现在好了,今天父皇就会给我们赐婚的。” “阿洵,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那日皇陵祭扫归来,云遥就直奔皇宫向父皇求娶苏洵美,请旨赐婚。 父皇答应了要替他赐婚,随即皇后娘娘的请柬就送到了苏府。 苏洵美看着云遥真诚的眼眸,笑得很甜。她很难不为他心动。 苏洵美暗暗在心中祈祷月神娘娘,今晚就让她这样,完完全全沉浸在他们两人的幸福中吧。 不去想所有其他的顾虑和烦恼,什么康王府、什么黑衣人的承诺,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 两人又这样腻歪了好一会儿,眼看人员都已陆续入座,苏洵美不得不催促着云遥也赶紧落座。 御花园够大,宴会分为内外场,内场视野好就在舞台两侧排开,外场虽正对帝后却背对舞台,除此之外,内外场的吃食上并无分别。 皇后娘娘邀请的人很多,王公贵族和重要人物自然坐在内场,而其他人则坐在外场。往年苏家受邀也不过是在外场,今年却坐在内场。 可即便是内场,座次也有分别讲究。按身份尊贵程度,自帝后最近的位子向下排去。云遥身为有封号的皇子,座位自然靠前。苏洵美他们一家三口的座位则靠后很多。 等坐下,苏洵美才有功夫好好打量今天整场宴会的布置。 御花园中亭台水榭、曲水流觞,眼下,花园中百花竞相开放不说,中秋金桂也阵阵飘香,更别说那一盏比人高的仿月花灯,更是让中秋氛围浓厚。 今日宫女们发间皆别着一支桂花,走动间更是带起淡淡桂香,别有韵味。 时辰已到,宫宴开始。 帝后致辞祈福,互相祝福,歌舞表演,开宴…… 转眼间,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宴会过半。 皇后娘娘再次开口,“陛下,时间真是如指间流沙,转瞬间我们已经成亲二十五载,孩子们也都这样大了。” 皇帝云牧谦轻拍大腿,“是呀,朕瞧着这席间有不少爱卿家的小子、姑娘们,上次见还一点儿大,这次再见就一个个都要及笄、行冠礼了。真是时间催人老,我们都老了!” “皇上万岁,福寿永年!皇后千岁,芳龄永继!” 听到这话,众人忙举起酒杯恭贺帝后。 大家心知肚明,帝后这是准备要说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了。 果然,下一句皇后就切入正题了。 “哈哈哈,我要是芳龄永继那还要这些年轻小姑娘干什么呀?这大好年华,是属于他们年轻人的。” “陛下,臣妾看今天来了这么多娘子、郎君,不如顺道叫他们多接触了解一番,说不定就能促成一段佳话呢?” “嗯,可行!”皇帝云牧谦满脸笑容点头,“正巧有几位皇子、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今夜这月老可有得忙了。皇后有什么妙计?” “哈哈,臣妾哪里有妙计,不过就是安排了两个小游戏,叫他们玩一玩,不然他们都那般守规矩,他们自己是断不会乱来的。” 皇后笑呵呵地挥手,随侍宫女走上前,开始布置场地,宣布游戏玩儿法。 只两个小游戏环节,各家娘子、郎君自愿报名参加,前三名赢家皇后有赏。 第一个环节是男女组队。参加游戏的小娘子手拿红线,隔着特别准备的屏风,而屏风另一边的小郎君则牵起红线,从而两人组成一队。 第二个环节是正式游戏。两人相对而立,一人比划、解释纸板上的成语,另一人猜成语。 虽然是想要让这些适龄男女多接触,可毕竟不能太过,而这两个游戏分寸拿捏得很好。 这两个游戏一个看缘分,一个则文雅有趣,既能体现两人的学识,又能考验两人的默契。看得出来皇后是让人专门准备的,考虑得很周全。 一时间,在场的适龄男女都跃跃欲试,报名参加。 苏洵美一抬眼,就看见花自怜一脸不情愿被她母亲杨夫人推上场。她摇头轻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果酒,幸亏这游戏与她无关,她不用参加。 “思明,你不参加吗?”皇后看向还在座位上端坐的五皇子云思明。 “咳咳,儿臣体弱,就不搅扰他们的兴致了。” 五皇子看起来白白净净,就是身子稍显单薄,脸色也不太健康的样子。 “唉~”云牧谦不赞同地摇头,“你今年也十九了,明年行冠礼就可成亲了,眼下还没有定亲,正是适婚的年龄,怎么能不参加?你也去。” 无奈,皇帝发话,云思明也只能起身。 “小九,你呢?你来年也要十七了,你不去?”转头皇帝又问云遥。 “我?” 云遥一指自己,他没有立刻回答皇帝的话,反而先转头看了看苏洵美,见她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笑,立马眼神示意苏洵美一起上场。 苏洵美无奈一笑,只能起身。 看见苏洵美起身上场了,云遥才笑着起身,“父皇,那儿臣也参加。” 此刻,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康景鸿也偷偷起身走上场内。 人都齐了,男女分开站在两边,宫女开始给各位娘子纷发红线,屏风还没拿上来。 云遥盯着苏洵美,眼神频频暗示。 苏洵美了然,悄悄抬起左手拍了拍手上的淡粉色玉镯。 云遥瞬间明白,不再搞小动作,一脸自信站在一边等着。这一切全都被康景鸿看在眼里。 而他身边的五皇子云思明依旧时不时轻咳出声,脑中回想起刚刚一个宫人路过他身边轻轻说的一句话。 “选手上戴藕粉色羊脂玉镯的。” 第118章 阴差阳错,玉镯惹祸 所有人都已就位,小娘子们伸出牵着红线的手,等待另一边的郎君们来牵。 “各位郎君,请吧。”宫人一句话宣布游戏开始。 一时间,场上的郎君们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做第一个出手的。 云遥扫视一眼,找到目标后第一个跨步走去。他这一动,才有人跟着陆续动起来。 五皇子云思明还在想着那句话,“藕粉色羊脂玉镯。” 刚刚,就在他起身上台的时候,有几位宫人上前搀扶,有人在他耳边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 等他再抬头寻找确认说话的人时,宫人们已经退下,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犹豫再三,看见不远处正好一只纤纤玉手手腕上,正戴着一只藕粉色玉镯。不疑有他,他顺势牵起了那只手手中的红线。 牵起红线的瞬间,对面那人似有感应,也轻轻拉了拉红线。 云思明嘴角微勾,看来这是位大胆调皮的小娘子。 “呵——” 与此同时,一阵小小的喧哗惊呼声在云遥那边响起,云思明手握红线,好奇望去。 “这……” 围在云遥周围的小郎君们都停下了动作,有些尴尬的看着,组织游戏的宫人看了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这……康世子你……” 五皇子云思明微微侧头踮脚,这才看清,云遥手中牵起一根红线,而与此同时,康世子的手竟然也抓住了同一根红线。 云遥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笑脸瞬间垮下来,有些愠怒的看向对面的康景鸿。 这人是故意的吧?刚才就看出来,他对阿洵图谋不轨。 “康景鸿……你可真是会挑啊。”云遥眼神冰冷,语气更是冷得仿佛千年不融雪山山巅的积雪,直冒寒气。 康景鸿这才一脸惊慌、又有些不甘的样子松开手,“微臣不敢,是臣唐突了。” 注意到这边的小小冷场,皇帝云牧谦开口了,“小九,不过是个小游戏,何必如此较真?你们继续!” 众人这才恢复正常,开始继续牵线,只是这时大家都更仔细小心了,不想再发生同牵一根红线的尴尬局面。 而康景鸿也是等众人都牵完线,才最后牵起一根没人要的握在手中。 云思明微微摇头轻笑,这康世子未免也太不识趣了,能让九弟着急忙慌牵线的能是什么人?真是好一场乌龙。 他随手握紧手中红线,目光扫过云遥还气鼓鼓的脸,收回视线。 只是他目光轻扫间,无意间瞥了一眼云遥手中红线另一端的那只手,身子瞬间一僵。 那只手上,也戴着一只藕粉色羊脂玉镯。 云思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忙低头反复确认,来回几次,他发现他和九弟牵线的小娘子手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藕粉色玉镯。 突然,他心头慌了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不等他细想,宫人报颂的声音响起。 “牵线完毕,撤屏风——” 屏风那边的小娘子们自然也听到了另一边的动静,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听皇帝那么一说,就更加心痒好奇了。 苏洵美听到云遥的声音,就知道康景鸿定是又作妖了,一阵烦躁,个狗东西看来最近对他还是太仁慈,出宫后得加大动作了。 只是她不明白,阿遥明明已经牵到她的红线,又跑到别处去干什么? 众人纷纷等待宫人撤走屏风。 云遥收拾起不爽的心情,微笑地看着面前屏风被一点点撤走。 “阿洵……” 屏风撤走的一瞬间,云遥的笑又再次僵在脸上,惊喜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花自怜!?怎么是你?” “殿下!?你干嘛呀?” 两人面对面同时惊呼出声。 “你怎么带着阿洵的手镯?”云遥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语气稍有些急躁。 花自怜这才反应过来,云遥一定是根据手镯找阿洵的,她懊悔万分。 “啧……啊……都怪那个什么康王妃一打岔,我刚才忘记把手镯还给阿洵了……” 云遥:“……” 花自怜惊讶又尴尬,这真是闹了大乌龙了。 两人无奈对视,纷纷抬头开始寻找苏洵美,想看看她那边怎么样了,还能不能补救。 另一边,看着屏风慢慢撤走,云思明的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他拼命祈求,千万别出状况、别闯祸,让他今天平平安安结束就行。 可天不遂人愿,屏风撤走那一瞬,他看见了苏洵美的脸。 “呃……” “这……五皇子?” 虽然不熟,可苏洵美还是认出了这张脸,眉眼间和云遥有一些相似,是刚刚被皇帝特意点起来的那位五皇子。 “呃……苏娘子……抱歉……” 云思明一脸尴尬地打招呼,万分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听那宫人的。 他突然被皇帝点起来,本意是不想多事,没想到最后却捅了个最大的篓子。 刚才他还笑话康世子没眼色,眼下他自己却成了最没眼色的,虽然这不是他故意的。 苏洵美却瞬间收敛心绪,和煦一笑,“五皇子,一场游戏罢了,何来抱歉?你是阿遥的五哥,阿遥也不会当真的。” 等屏风都撤下,一群人两两成对站在一处,云遥和苏洵美的情况瞬间引起了人群的注意,谁叫他们是这场上最特殊的呢? 看到这样的组合,场上场下没有人不意外的,连康景鸿也是。 “这……” 场下人又开始小声议论,一副吃到大瓜了的表情。 四个人,除了苏洵美神色无常,其余三人各有各的不悦和尴尬。 云思明是尴尬,云遥和花自怜是不悦。 毕竟花自怜跟着苏洵美早就和云遥混熟了,两个人才不怕对方真的生气,反而都在气对方做事不稳妥。 “父皇,我和阿洵熟识,我想和五哥换。”云遥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想法。 “对,父皇,儿臣也想和小九换。”云思明急忙跟上附和。这话他不能先开口,可九弟先开口说不定就行。 可还没等皇帝云牧谦开口拒绝,苏洵美就笑着开口拒绝了。 “陛下、娘娘,民女不想换。” 第119章 赐婚 “啊?”众人惊愕,纷纷扭头看向苏洵美,难不成这苏娘子和九殿下感情失和、另谋高枝看上五皇子了? “阿洵~?”云遥不解叫道。 云思明和花自怜也疑惑看向苏洵美。 苏洵美落落大方,轻启朱唇,“正因为阿遥和民女熟识,所以更应该错开分组,否则我俩一组相比于其他人,岂不是等同于作弊?” “皇后娘娘安排的游戏属实有趣,民女想和五皇子组队,与安平王一较高下。” “哈哈哈哈” 听她这样说,帝后都笑了。 “苏娘子果然,不同凡响。”皇后娘娘赞叹,颇有深意的和皇帝云牧谦对望一眼。 “不怪九皇子喜欢,这样有趣的小娘子,是我也喜欢。”一直在一边没出声的白贵妃,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底下的气氛也瞬间活泛起来,个个都是人精,面上虽然相互说笑着不显,可心中都暗暗感慨。 原以为这名声在外的苏娘子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花架子,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有心胸手段,三两句话解决了尴尬场面不说,到头来谁也没得罪,还赢得了贵人们欣赏。 “好!那便继续吧。阿遥,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被苏娘子比下去了。”皇后开口,还顺带调侃了云遥一番。 云遥和花自怜听明白了苏洵美的意思,不再耍小性子,各自站好准备比赛。 云思明感激地看了苏洵美一眼,这样一来,他就自在多了。 苏洵美友善一笑,“五皇子,请!” 游戏时间并不长,每组就二十个成语,限时半盏茶,猜得最多者胜。共十六组人分八次上场,一场两组。 云遥和花自怜先上去了,好巧不巧和他们同时上场的是康景鸿,而和康景鸿组队的竟然是刚刚主动找茬的姜二娘子,只是这姜二娘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铜锣敲响,游戏开始。 云遥和花自怜因为苏洵美的缘故也算熟识,默契还是有一点的,两人又都是脑子机灵的,游戏结束,两人一共答对十七个成语。 而姜二娘子本就不情愿和康景鸿一组,两人又根本不熟,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猜出来三个成语,她的嘴撅得更高了。 充作裁判的宫人一报数,又引起人群一阵惊呼。 姜二娘子勉强维持着大家风范,却也气呼呼地走下台去。 明知不可能,可她本来还是奢望能和云遥牵线组队,没想到到头来,云遥却和她最不服气的花自怜一组,而她,康世子抢不过云遥才来和她一组,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苏洵美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一道精光闪过,把冷笑藏在眼底深处,继续观赛。 游戏玩儿起来,场子就热了,不论是台上的小娘子郎君们,还是台下的大人们,大家都更放得开了。 终于,苏洵美和云思明也走上了台,开始游戏。 苏洵美比划,云思明猜。 苏洵美本以为两人不熟没有默契,只能随便玩玩儿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这五皇子虽然看起来体弱,脑子却着实灵秀,她一点就透,云思明足足猜对了十八个成语,比赛成绩再创新高。 这惊人的成绩再次引得众人惊呼,皇后笑意盈盈看了皇帝一眼。 “五皇子当真是聪明,我今天沾五皇子的光了。”苏洵美高兴祝贺。 “苏娘子过谦了,若不是你解释的好,我怎么会这样快猜出来?”云思明看起来也比刚才活泼些,没有那么拘谨了。 “苏娘子跟着阿遥叫我五哥就好,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 “五哥!” 没等云思明开口,云遥就和花自怜过来了,“恭喜啊!估计你们就是第一了。” “小九,我刚还说呢,你眼光好,苏娘子才貌双绝。”云思明对云遥说道。 “那是。”云遥瞬间开心了,“五哥今天也要好好瞧瞧,也给我挑个举世无双的五嫂回来。” “净胡说!”云思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拍了拍云遥。 “阿洵,”花自怜委屈巴巴地看着苏洵美,赶紧把手上的镯子退下来戴回苏洵美右手。 苏洵美无所谓笑笑,“没关系,回去再说。” 片刻功夫,游戏成绩出来了。 苏洵美和云思明猜对十八个位列第一。 云遥和花自怜猜对十七个位列第二。 还有定北侯家小郎君和礼部侍郎家大娘子猜对十五个位列第三。 “好!”皇帝云牧谦看起来兴致颇高,“就是不知皇后给他们准备了什么彩头?” 皇后微微一笑,宫人端上来三只托盘,“陛下,臣妾为这三对赢家准备了三封空白圣旨,想替他们求陛下赐婚。” “轰——” 台上六人,除了最后那对面带喜色、含羞带怯,其余四人脸色瞬间煞白。 事情好像朝着他们未曾设想的方向发展了。 花自怜、云思明此刻已经在台上凌乱,再次胆战心惊。 苏洵美交叉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扣在一起,勉强才维持住不失态,她也终于明白,这事情从头到尾怪在哪里。 云遥一脸难以置信,还抱有一丝希望,试探开口:“父皇……母后,想要怎么赐婚?”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彩头震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皇后又接着说。 “陛下,今日中秋佳节,月老牵线。他们能在这样考验默契的比赛中拔得头筹,定然是佳偶天成,还望陛下成全,为他们三对赐下良缘!” 台下众人一时间有些摸不透皇后这样做的意思,这九皇子和苏家娘子不是青梅竹马、天定姻缘吗?怎么……这现在……苏娘子真要被赐婚五皇子了? 云遥终于明白,父皇前几日说要给他赐婚,却没说要给他和阿洵赐婚。 这一切,都是父皇设计的,父皇在骗他。 台下苏湄和桑夫人皱紧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在台上强作镇定的女儿,心疼又担忧。 苏湄一口银牙快要咬碎,早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早知不带洵儿进宫了,可眼下这情况,分明就是设计好的。 另一边花大人和杨夫人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他们当然想女儿嫁得好,本来想着叫女儿上去也不过碰碰运气,不行的话,他们其实也早已物色好了工部侍郎家的大郎君。可这要是赐婚了九皇子的话,这……这叫什么事儿? “陛下!臣有话要说!”康景鸿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走上台俯首跪拜。 第120章 臣爱慕苏娘子已久 众人闹不清状况,康世子这又是要演哪一出戏啊? 云遥还混乱着的思绪又被搅起千层浪,他气急怒斥:“康景鸿!你到底想干什么!?” 康景鸿不为所动,跪得笔直。 “臣爱慕苏娘子已久,请求陛下现在不要给苏娘子赐婚!也给微臣一个机会!” 康景鸿说得情真意切,脸上还真有些卑微祈求、为情所困的样子。 “哗——” 他这一句话,犹如在热油中浇下一瓢凉水,让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众人这时也顾不上是在宫宴之上了,就这样当着帝后的面,议论纷纷。 “哎呀,这是什么情况?今晚都给我绕晕了。不是说苏娘子和九皇子是一对的吗?怎么一会儿蹦出来一个五皇子,一会儿跳出来一个康世子啊?” “谁知道呢?到底是这苏娘子太受欢迎?还是她水性杨花啊?” 最后这半句虽然这些人没敢说得太大声,但还是叫周围人都听见了。 “康景鸿!你找死!” 云遥一步上前,一脚踹到康景鸿身上,说着抬手抓起他的衣领,挥手就是一拳! “啊!” 宫人和周围的女眷见了惊呼出声,康王妃也尖叫起来,却又不敢表现出埋怨的样子。 “阿遥!” 苏洵美上前拉住云遥,皇帝云牧谦也变了脸色。 “小九!你太不像话了!你看看你哪儿还有个皇子的样子!” 康景鸿伸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又跪直身子,视死如归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 “陛下!还请陛下恕罪!安平王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说出来自己心底的想法,不然我怕过了今日,就在没有机会了。” 他这样一番深情自白,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都想听听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其中又有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陛下,臣爱慕苏娘子已久。你们可能疑惑,为何以前从未听说,那是因为以前苏娘子自有安平王守护,而听闻苏娘子也只钟情于安平王一人。 臣本以为求爱无望了,只能把这份爱深藏心底,只在家中偶尔与母亲和小妹提起。 小妹年纪小总替我不平,所以那日才会故意去苏家布庄找茬,想替我……康某也在此替小妹再次向苏娘子道歉。”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对苏娘子的感情,可时至今日,当我再次见到苏娘子,听见皇后娘娘要给她赐婚,我发现心痛如刀割。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这才昏头昏脑地吃了熊心豹子胆前来阻止陛下赐婚。还请陛下、娘娘看在臣一片痴心的份儿上,给臣一次机会向苏娘子表明心意吧!” 几日前,为了不破坏陛下对他刚滋生出来的好感,他就是这么和皇帝云牧谦扯谎的。 好在皇帝信了,还特意嘱咐他中秋宫宴一定要来。所以今日,他必须演好这出戏,演给皇帝看! 康景鸿这一番慷慨陈词,台下听众无不动容,有些夫人、小娘子们都在抹眼泪了。 “康世子真是深情,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为什么我就不能遇见这样一位有情郎?” “怪不得我今日瞧见了康世子在同苏娘子讲话,还想帮苏娘子整理发髻,不过被九皇子给拦住了,可惜啊,恐怕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这苏娘子真是好手段啊,惹得这么多男子为她要死要活的,凭什么有情的郎君都叫他遇见了。” 康王妃这会儿回过味儿来了,也一脸心疼与悲戚的表情,接受身边夫人们的询问和安慰。 苏洵美:“……” 苏洵美看着他精湛的演技,要不是知道康景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都快要信了。 这条老狐狸、狗东西,不知又是安的什么心,抽风把她给扯下水。 云遥的脸已经黑锅底,他和阿洵这么人尽皆知的情况,竟然还有人敢当面挖他墙角,真当他是空气了? 不等他开口,康景鸿又开口了,这次是直接冲着苏洵美。 “苏娘子,可否给康某一个机会,我定会真心待你,不比这世间任何一个郎君差。” 苏洵美微微低头模式化一笑,眼神示意云遥别动,让她自己来对付。 “康世子这一番,确实让我吃惊,我听阿遥某次说起过,你三年前五月才从江南回京,而我三年前正月过后就外出拜师学艺根本不在京城,您对我的爱慕从何而来啊?毕竟从前我从未听说也从未见过您。” “我……” 康景鸿刚想再次开口表演,就被苏洵美打断了。 “你说你爱慕我已久,可我却听我二师兄说,一个月前在礼县,他亲口问您可曾认识我,您亲口说不认识,甚至那时连我的大名都不知道。 所以我就更好奇了,在康世子的观念里,你的爱慕已久到底是从多久开始算的?” “呵!” 听苏洵美这样反驳,台下众人又愣住了。 …“什么?康世子一月前还不认识苏娘子?那这怎么……?到底谁在说谎?” 康景鸿没想到凌阳公子竟然把这样小的事情都和苏洵美讲了,只能现编借口。 “这……其实是我当时不想表露心事,装作不认识苏娘子的。不过也是那次凌阳公子说起,我才知原来苏娘子曾夸赞我贤孝、也是关注过我的。” 苏洵美的语气越发冷了下来,“康世子可能误会了,我从未说过那样的话,想来是师兄凌阳公子为免你尴尬才顺口说的。” “呃……” 听苏洵美这样干脆的撇清关系,众人都不免替康景鸿感到有些尴尬。看来是康世子一厢情愿了。 “不过既如此,看在康世子一片赤诚的份儿上,我倒想问问康世子,是何时何地开始关注我的,又是因何事倾心于我?康世子不会不记得吧?” “这……”康景鸿又开始编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把爱慕之情表达出来,还望苏娘子在择选夫婿的时候,能考虑考虑我。” “我并不需要择选夫婿。”苏洵美看了云遥一眼,直接拒绝。 转而她向帝后跪拜,“皇后娘娘,臣女请求您收回赐婚成命,臣女……” “是啊陛下、皇后,臣妾也认为不该给这苏家娘子随便赐婚。”在一边安静许久的白贵妃突然出声,打断了苏洵美的话。 第121章 要她当侧妃!? 白贵妃是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宠妃,虽然四十出头,可看起来和三十的妇人无异,岁月没怎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早早生下三皇子,在宫中地位稳固。 眼见众人都朝她望过来,她才从容不迫的再次开口。 “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赐婚是他们的福气。可是这苏娘子如此姿容卓绝又机敏聪慧,当真是绝世无双,我看了都喜欢。”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像苏娘子这样的妙人,应该叫各家郎君来比一比、争抢一番,叫苏娘子自己选才好。若就这样草草赐了婚,岂不是便宜了?” 皇后在白贵妃开口后脸色就开始冷了下来,虽然还是保持着微笑,但稍微细心的人就能看明白,此时皇后的不悦。 皇帝云牧谦倒是没多大反应,“贵妃你的意思,是叫他们在这儿比上一比?” 白贵妃摇摇头,“陛下和皇后哪有这样的功夫再看他们瞎闹?况且这感情姻缘的事,哪里就是做学问、考状元了?是要看对眼才行。” 她这一说,众人更搞不明白了,那这白贵妃是想说什么? 白贵妃坐直身子,抬手朝皇帝云牧谦和皇后行礼。 “臣妾是看既然爱慕苏娘子的人不少,连康世子都能鼓起勇气求爱,那臣妾也斗胆,替敬儿求娶苏娘子为侧妃。” 此言一出,又是一记重磅炸弹,苏洵美还跪在地上的身子彻底稳不住了,摇摇晃晃了几下。 场面已经够失控了,这白贵妃还要来搅和一下,苏洵美在想,要不她现在还是晕过去好了。 云遥面无表情,轻轻走过去扶起苏洵美,拉住她的手不放,微微护着她站在一边,替苏洵美挡去所有探究、好奇、轻蔑、玩味的目光。 白贵妃育有三皇子云思敬,云思敬已年过二十五,早已娶了正妃育有皇孙,为何还要在这样的场合求娶侧妃? “敬儿的正妃这些年生育损了身子,再难有子嗣,可他毕竟是三皇子,怎么能只有一子一女?所以臣妾早操心着想要给他娶两位侧妃开枝散叶了。 “以前没见过这苏娘子,今日一见,真是惊为天人,臣妾真是太喜欢、太满意她了。所以陛下就要这样把苏娘子赐婚五皇子,臣妾可不依!臣妾想要替敬儿开口,求娶苏娘子,还望苏娘子也考虑考虑我的敬儿。” 她这么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哎呀,今晚这最大的风头叫苏娘子出了,其他娘子被她这么一比,真是黯然无色喽。” “到底是白贵妃,有实力有底气,敢公然和九皇子、五皇子抢正妃,还只是给个侧妃的位子。” “虽然三皇子侧妃,是比不过九皇子正妃,可终究比五皇子正妃强啊,那五皇子什么出身?这怎么比。” “啧啧啧,今天真个见识了什么叫一家有女百家求,等明天,恐怕这苏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苏家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哈哈哈哈哈” 皇帝云牧谦大笑起来,“好好好!今年的中秋晚宴真是特别。” “也罢,就这样赐婚也太突然了些,皇后,要不我们换个彩头?”云牧谦看向皇后,一副商量的口吻。 皇后抱歉一笑,“陛下,确实是臣妾心急、考虑不周了,不如给他们七天时间考虑,之后再说赐婚的事,可好?” 云牧谦点头,“皇后的提议很好,那就这样定了。你们年轻人趁这几天再多了解了解,之后朕再给你们亲手写圣旨!” 苏洵美轻呼一口气,这一劫算是暂时躲过去了。 几人乖乖坐回座位,宫宴继续。 亥时初,圆月高升。 只是这时大家的心情已经和开始时完全不一样了,至少牵涉其中的四人完全没了赏月的心思,一个个心事重重。 而康景鸿则依旧深情款款地时不时遥望一眼苏洵美,真是够膈应人。 亥时正刻,宫宴终于结束。 马车轻摇缓行,苏洵美和云遥坐在马车中沉默不说话,两人没有责怪、怀疑彼此,因为两人都明白,今天这一切,就是皇帝云牧谦的意思。 苏洵美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皇帝云牧谦不想让云遥和她有姻缘牵扯。所以她这几天她总觉得奇怪,是一种正确的怀疑。 三皇子,五皇子,康景鸿,这都不是她的无上荣耀,而且她的催命符,是她不能选择云遥的提醒。 云遥也终于承认了现实。 今天,父皇在向他们俩传递一个信息——你们俩不可能。 而最后松口不再急着赐婚,给他们七天时间,其实就是给他们一个自己开口的机会,若时间到了两人还非要强求在一起,那真正的赐婚圣旨就一定会到来。 “阿洵……我……对不起……” 苏洵美看了一脸歉疚的云遥一眼,“你和我道歉做什么?这事,又不是你做的。” “阿遥,你不要那么卑微。能和你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至于最后的结果,我现在觉得,也没那么重要。” 至少,这一世他们之间没有人命横亘着,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云遥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劲,“阿洵,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的。三哥对我很好,他一定不会同意白贵妃说的什么侧妃;五哥他完全就是无辜被波及,他也不会真的要父皇求婚的;还有那个姓康的,我去收拾!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苏洵美静静地看着云遥,眼神是那么绝望又悲伤,“阿遥,若我没有软肋,我也可以坚持到底,可苏家就是我的软肋。” 云遥沉默了,却没有再出言相劝。 阿遥,我们的故事,终于要结束了。 “阿遥,给我七天的时间,让我再想想办法。七天后无论如何,我们都接受现实,好不好?” 那车停在苏府门口,两人没有动。 过了许久,云遥才点点头,“好。” 虽然晚,可二婶、三婶和白管家还在门口等着,见马车回来了,急忙上前迎接。 “怎么样?” 第122章 苏家有女百家求 苏湄和桑夫人下了马车,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皱眉轻叹。 “哎~回去说吧。” 夜已深了,可家中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还有几位叔伯婶娘都还没睡,都在等着消息。有些撑不住没等着的,也留了下人等消息,想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苏洵美能否被赐婚成为皇子妃,对眼下的苏家来说,很重要。 “什么!?这……这不是乱了套吗?” 二婶惊呼,只觉得荒唐可笑。 “这真是,都不知道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一位婶娘呢喃。 “哪里就是好事了?”三叔反驳,“你们别忘了我们的皇商资格是怎么没的。看来,那位根就是不想再承认阿洵和九皇子的事了。” “别的皇子都无所谓,可就是他心尖尖上的九皇子,他不愿意了。” 三叔苏淮看得很明白,直接就把话说透了,众人一脸复杂,很难用一个具体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惋惜?遗憾?纠结?庆幸? “哎,阿洵,终究是苏家连累了你。”二叔苏汀深叹了一口气。 苏洵美惊讶,不同意这种说法,“二叔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能有今天也是苏家的呵护和培养,怎么就成了连累?” “那接下来,万一陛下真的赐婚五皇子、或者更遭……成了侧妃,这可怎么办?”二婶是个急性子,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自己吓唬自己。 “再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洵儿去做侧妃!”三婶平日惯是温柔随和,可在大事上从来拎得清,很有主见,“哪怕五皇子再不济,也得是正妃,大不了我们多贴些嫁妆银子。” “呵呵呵” 苏洵美看几人聊得话题有些偏了,轻笑起来,一扫今晚的事情带来的阴霾,“你们别太悲观了,其实他不想我和阿遥继续,也未必真的想把我指给哪位皇子,总之我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的。” 她抬眼看窗外月已中天,大家等到现在脸上早已浮现疲色,开口劝道。 “各位长辈,夜都深了,你们都先去休息吧。这事儿,我要再想想该怎么办。” 苏湄和桑夫人也站了起来,“是啊,你们都休息去吧,有什么等明日再说。” …… 第二日一早,苏家又再次收到皇后封赏,说是昨晚几位游戏赢家的赏赐。 这一天,原本已经冷清了好一阵的苏府,却意外的门庭若市,一波又接着一波人来登门拜访。 原计划要外出巡视、操持生意的桑夫人和两位妯娌,不得不留在家中招待访客。 “桑夫人,昨日人多,我在秋华宫中都没见到你,想找你叙叙旧都没办法,所以我今日特意带上礼物上门来看看你。” 昨日在桑夫人和苏洵美眼前走过、装作没看见的赵夫人,此时笑的见牙不见眼,拉着桑夫人的手叙旧。 桑夫人回以端庄的笑容,“我说也是呢,昨日是我躲懒,所以好些夫人都没能见着打招呼。” 赵夫人凑上前来,一脸谄媚,“桑夫人,恭喜啊!以后你可就是王妃的娘亲了!” “是啊桑夫人,现在谁不说你生了个好女儿,我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恨不得自己能也有个这样的女儿,只可惜这样的女儿可不是谁都能生得出来的!” 有上来一顿马屁乱飞的,也有八卦希望早点得到消息的。 “哎呀今天一早京中都传遍了,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谁不知道几位皇子和世子都中意想要求娶苏娘子,他们还编了一句什么口诀叫什么:苏家有女百家求!不知苏家最中意哪一家呀?” “桑夫人,你给我们说说呗,苏娘子她到底更中意谁啊?不过不论最后花落谁家,苏家都是妥妥的赢家了!” “怎么不见苏娘子?昨日离得远,我们今日还想着能再见见她、一睹风华呢!” 桑夫人眼含歉意,“真是不巧,洵儿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忙生意了,不然家里来了客人,她怎么能不懂规矩出来接待?” 在场的夫人们立马转换话题,不再揪着苏洵美问,只以为是苏洵美不想出来见客,桑夫人找的借口。 妯娌三人坐在这里,真是无聊死了。 她们在商场这么多年,拜高踩低的事情见得多了,大家心知肚明。所以这种场面也不能真的撕破脸去,只能应付着,真是比出去谈生意还累人。 “大夫人,又有几位夫人求见。”白管家拿着几张拜帖禀报。 “啊哈哈,”二婶脸都快笑僵了,“那块请进来呀!” 片刻,有几位夫人手提着礼物,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中提的礼物格外多。 桑夫人好奇望去,眉眼一跳,这不是昨日在秋华宫故意找茬挑事的那位王夫人吗?她怎么也上门来了? “啊哈哈哈哈,桑夫人,咱们又见面了。”那位王夫人今天有些拘谨,脸上有些尴尬地笑着。 这时,与她同来的另一位夫人,忙拉起她的手来到桑夫人面前,一脸和气地说。 “桑夫人,昨日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也都怪她嘴笨,其实她说那些话不是那个意思,她本意是想安慰、关心您的,可这话……哎呦,真是她这张嘴呦!” “今天她知道错了,所以特意求我和她一起来同您赔礼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人真是一副和事佬模样,帮那位王夫人把手中的礼物拿下来,递给站在一边的白管家。 刚才还笑呵呵的赵夫人见苏家妯娌都没出声,立马开腔训斥起来。 “王夫人这是看桑夫人好欺负,就真当人家是软柿子来随便捏啦?你想欺负就欺负,你想道歉就道歉,你好大的面子呀!” 白管家不知内情,听见这番话,只看了眼大夫人,没敢上手接礼物。 那和事佬夫人见状,伸手一撞王夫人,王夫人上前半步,表情尴尬,用手一拍自己的嘴。 “哎呀,桑夫人,我这笨嘴拙舌的……对不起……” 昨晚宫宴上她就开始后悔了,想立马找到桑夫人道歉,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她本就在交际圈中不受待见,要是再得罪了这位,那她岂不是更受排挤? “桑夫人,您看……要不我跪下给您赔罪?” 第123章 开始反击 “王夫人,”桑夫人适时出言制止,“您的礼物我收下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什么得罪不得罪?您以后要常来照顾我们生意呀。” 闻言,白管家上手接过礼物,王夫人立马笑得自然多了,“哎,好,桑夫人真是好肚量。” 桑夫人自然不会跟这种人计较,说起来都是没啥交集的可怜人,既然对方肯低头认错,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迎来送往,苏府这一天都没得消停,妯娌三人打算明天一定要早早出门,免得再被人堵在府中,浪费一天时间。 府中这一天如此热闹,在蘅芜苑的关月白和王妈妈自然也是知晓了。 “哎呀,苏娘子真是好命,要是家中不出事,如今娘子你应该也能参加宫宴,说不定也能谋个好亲事,我们哪会像现在这样到处求人?” 王妈妈理着手中的丝线,低头感慨。 关月白说不羡慕、失落都是假的,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这都是命。她已经认了,只要她这边说亲不出岔子就行。 “说再多,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混好了苏家就好,苏家好了我的亲事就好,看开点吧,妈妈。” 王妈妈也就是这么一说,“说得对,只是这康世子你就别再接触了,你看他这在宫宴上……” 关月白勾唇冷笑,“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哪有什么真心?还是那一句,谁对我有利,我就投靠谁。” 另一边,桑夫人说苏洵美出去了还真不是借口,今天一大早,苏洵美真就早早带着玉竹和半夏出门去了明月楼。 依旧是顶楼明月阁,苏洵美独坐等待。 距离上次和黑衣人见面,已经也过去十多天了,想来自己交待的事情,他查得应该也有些眉目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云就身穿黑袍现身了。 “怎么样?”苏洵美没有一句寒暄,直切主题。 “苏娘子好生凉薄,我看到信号气喘吁吁赶来,你都不关心我一句。”苏云依旧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今日没有心情同你打趣玩笑。”苏洵美目光远眺,并没有看向苏云。 “哎呀呀,我可听说苏娘子昨日宫宴风光无二,如今求娶的人怕是把苏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吧?哎,真是可惜,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了,苏娘子已经和我私定终生了。” 苏洵美收回视线,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码头的人,跟的怎么样了?” “有六位总管事,确实不老实,偷偷摸摸绕过核验给商户换了货。”苏云终于正色,开始说正事儿。 他从怀中掏出几个纸包,扔在桌子上,“只是我们盯到的这几次,还只是些米面、香料、和一小部分茶,至于你说的盐铁,目前还没有发现。” 苏洵美手中捏着纸包,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若有所思的盘算着。 米面、香料这几样东西,虽然也是官府管控的商品,可是严重程度毕竟有限,估计是拿不到官府批文的行商想要赚些外快,才偷偷倒卖一些。 “那六人,是不是都和康王府有关?”苏洵美根据心中的推测,继续询问苏云。 “你怎么会怀疑他?”苏云惊讶,“莫非你一开始就怀疑是他?只是想我去验证?” 苏洵美当然不会跟他细说解释,“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 康景鸿这么心心念念要扳倒苏家,总不能只为了几间药铺子吧?前世那封信上就说过:康景鸿所谋甚大。 康王府逐渐败落银库空虚,康景鸿狗急跳墙想要多搞些银钱也说得过去。这样一联想,苏家的船运才是一块真正的肥肉,他的目标恐怕在船运上。 “目前我还没发现那几人和康王府之间有联系。”苏云见她不再出声,小声询问:“那这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苏洵美思考了片刻,才开口:“你说,我是该把他们再放着钓大鱼,还是现在把他们都收拾了,逼对面的人一把?” 苏云坐定,手中拿起茶杯旋转不停,片刻过后才说:“这些天盯到的这几批货,都是运往楚地的,倒是和你给我的那份名单上上的几个行商,勉强对得上。” “不过我现在也只查到那几人是行走于京楚两地的行商,再多的,现在还没有消息。” “我也总觉得,他们应该不止就搞这些小玩意儿而已。” 苏洵美看着对面的黑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她眼下却有些着急。康景鸿和康王府最近总给她找事,她必须要给他们来一下子,叫他们知道疼,才能学得乖一点。 “那就暂时先不动,我换个法子吧。”苏洵美做好决定,低声把自己的计划交代给苏云,“你派人这两天……” 话毕,苏洵美又叮嘱道:“只是这六人的家人你都派人给我盯紧了,一旦有异动,就立马都给我抓了。” 苏云点头答应,“那个马贵和,一有消息我会立马通知你的。” 苏洵美站起身,抖抖身上的浮灰,“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有事,”苏云起身背对苏洵美,“我还有一事相要问苏娘子。” “你说。” “我想问,如果昨晚皇帝真的赐婚你和九皇子,你还会履行与我的婚约吗?” 苏洵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想了好一会儿她都没能想到一个可以糊弄过去的借口,只能如实回答。 “我不知道。” 说着,她不再理会苏云,转身下了楼。 “不知道?”苏云目光注视的远方,看向的正是刚才苏洵美远眺的方向,那里正是安平王府坐落的地方。 “不知道,可真是个好答案啊。” 苏云又在阁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下楼离开。 苏洵美下楼,接过玉竹手中马匹和缰绳,三人骑马,向京郊赶去。 “曹叔,最近码头怎么样啊?岗位调整可都适应了?” 苏洵美再次来到码头,她要来搅一搅这码头的水,让真正的大鱼浮出来。 就算暂时没办法动他们,也要让他们吃个哑巴亏。 第124章 掉包货物 曹管事笑呵呵迎接几人。 “小东家,最近一切正常,总管事们也都上手了,核验的速度也上来了。” “那就好,”苏洵美一只手撑在下巴上说:“曹叔,带我去这几个总管事的仓库吧,今天我亲自核验一番他们的货物。” 苏洵美看着手中名单,随机点了几人,吩咐道。 在码头巡视了一天,仓库、码头大家干活都很认真出力,表面上看果然风平浪静、没有纰漏。 苏洵美很是高兴,当众宣布了一件事情。 “最近这半月岗位调整,大家却做得这样认真出色,大家辛苦了!今晚刚好八月十六,我就在码头设宴,请大家喝酒吃肉,算是犒劳大家!” 听到小东家这样说,在场的工人、管事们都很是高兴,笑呵呵说着吉祥、感谢话。 当天下午酉时末,玉竹就带着从酒楼叫好的饭菜,准时出现在码头。 “娘子,饭菜都准备好了,开席吗?” 苏洵美看着在场的人数好像不太够的样子,出声询问:“曹叔,这人好像不齐啊?” 曹管事立马抬头看了一眼,“哦,有几个仓库的总管事没来,估计是怕仓库出岔子,还在守着。” 苏洵美听了人名,这里面有三四个正是那有问题的总管事,心道这几人还挺谨慎。 她只能笑笑说:“我第一次请他们吃饭,他们总得在场吧?仓库离得这么近,有什么事走几步路就到了,去派人把他们也叫来吧。” 曹管事听了,亲自去请人了。 苏洵美转而笑着对在场的人说:“大家都坐吧,人齐了我们就开席。” 她大手一挥,半夏就开始带着人往各桌上递酒。 “今晚大家好好开怀畅饮,我酒肉管够!过了今晚,大家要继续认真上工,我不会亏待大家的!” 片刻功夫,曹管事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三个总管事。 “小东家,还有几人实在放心不下仓库里的货,要在那儿守着,我就没再劝。” “无妨无妨,看你们这样上心,我真是太放心码头的生意了。”苏洵美笑意盈盈地安排几人坐下,“半夏,给仓库的管事也送一桌饭菜过去,不能叫他们饿着肚子,酒就不必了。” 不再等,酒席就这样开始了。 推杯换盏、划拳喝酒,很是热闹。 半夏中途回来,给苏洵美递了一个眼色就带着玉竹一起离开了。 这顿饭工人吃得开心,东家请吃饭是难得有的事情,所以到戌时过了人们才散,回去休息。 子时,苏洵美还没有回去,带着玉竹和半夏等在码头外不远的野草荡中,而此时,苏云带着一群人赶着马车在夜色中逐渐走近。 “苏娘子,里面的人你们可都打点好了?”苏云看向已经安静下来的码头想询问。 “走吧,我在他们饭菜中都下了我亲自调配的蒙汗药,保证他们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苏洵美带着众人往码头里走去。 没错,她的计划就是偷偷把那些有问题的货,趁着夜黑风高偷走掉包,等他们发现货物不对,估计都走到半路了,多半只能吃个哑巴亏。 他们要是敢闹起来,那就更好了,她就可以顺藤摸瓜再往后挖一挖这背后的人和事。 反正这些人报关单上的货物都不咋值钱,实际货物更值钱,一来一回,让苏云走他的路子销掉货物,他们还能在中间赚个差价。 “娘子,我再去探探路,以保万一。”玉竹交代一句,就自己先往仓库方向去了。 足足一个时辰,苏云带来的人才把这些货掉包完毕。 “老大,货都装好了,现在走吗?”苏云的一个手下前来汇报询问。 苏云转身看了一眼苏洵美,见她没有什么要交代吩咐的,“那就走……”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几人身后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询问,转而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们干什么的!?” “来人呀!快来人!” 几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向身后望去,黑暗中模模糊糊一个身影举着照明的火把,摇摇晃晃向这边走来,边走还一边大喊。 “老大,怎么办?”苏云手下瞬间慌了。 “你快带车队先走!”苏洵美冲那人直接发布命令,“这留给我们处理。” 接到命令,那人立马赶起马车急急往外走,马车装重货, 车辙很深。可苏云带来的人不愧很专业,专门有人跟在车队最后负责清扫痕迹。 “你们干什么?别走!快来人!” 那人还在喊,只是看起来不太清醒的样子,声音不大。苏洵美一个眼神示意玉竹,玉竹过去就是给那人一个刀手,那人立马晕倒在地。 苏洵美几人走上前去,“曹管事!?” “呼……” 苏洵美呼出一口气,“曹叔真是负责,我看他今晚吃了好多菜,却一点酒都没喝,想来他就是怕晚上出事,才强撑着起来巡夜的。” “娘子,那现在怎么办?” 苏洵美思索了片刻,“先把人抬回去吧,然后苏云,你留一个人守着,等明日曹叔醒来,我再亲自跟他交代解释。” “另外,现在曹管事这么一吵,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真的被叫醒,还等派人去全部检查一遍。” 苏云提议,并且立马派人去确认排查。 几人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做完这一切,苏洵美看了看身边的苏云,半带调侃地感慨了一句。 “苏云,打家劫舍,你们不愧是行家啊。” 苏云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中话,抬手弹了苏洵美一个脑瓜崩,“苏娘子也不愧是山匪的娘子,做起来这种事也驾轻就熟。” 苏洵美牵起半夏递过来的缰绳,又把缰绳递给苏云,“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三人站在夜幕中目送几人骑马离开,秋风微凉。 “娘子,这个苏云,你是何时认识的啊?”玉竹和半夏今天都只顾着听苏洵美安排做事,这会儿才发现怎么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 “他啊,你们以后会认识的。” 而这天晚上,康景鸿在书房秘密见了一个人。 第125章 临时更改 康王府书房,康景鸿屏退所有下人,亲自端茶倒水,接待漏夜前来的人。 “大人,主子可是有了什么吩咐?” 康景鸿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询问来人。 那人坐在客座,轻轻喝了一口茶水,才缓缓开口:“主子想问你,交代你的苏家的事情,你迟迟拿不到结果,结果现在还求上亲了。” “怎么?现在是看苏家不好对付,准备弃暗投明,求和去做苏家女婿去了?” “属下不敢!” 康景鸿始终提着一口气,听到来人这么说,打了一个激灵,急忙解释。 “属下也在努力尽快搞垮苏家,只是礼县那边当时情况确实不受控制,如果不能尽快收尾,那属下也会暴露的。我这次也是不得已才对苏娘子……” “好了!” 那人一挥手打断了康景鸿的解释,“主子没兴趣听你的故事,他只要结果。” “你要是给主子他满意的结果,你是不是真的心悦于苏娘子都无所谓,可是你要是不能给他满意的结果,主子说了,他一定会把你现在有的都拿走,你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的。” 康景鸿立马立正站直,躬身抱拳承诺。 “主子这次,是要交代给你一个新任务。” “您说。” 那人拿起茶杯又轻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最近有一批货很重要,要走到叙州去,你把现在准备要走的货都撤出来吧,换成这批货,要尽快,明天就行动。” 康景鸿略一思索,“可是,这两天正好有一批货已经过了码头核验,马上就要装船了,要不要先把这批货走了,再跟上走这批货,也就耽误两三天的功夫。” “啪!” 那人把茶杯重重放在桌案上,“不行,叙州这批货,比什么货都重要,明天立马把货换了撤出来。” “是,大人,”康景鸿连忙表态,“我明天一早就安排人去把货撤出来,重新报单核验,争取在两天内把货装船送出去。” 听到这样的保证,那人才换了满意的表情,“这批货,最晚要在三天内送出去。” 见对面的康景鸿一直紧绷着,神色不安,那人微扯嘴角。 “康世子,其实礼县这次,主子对你还是很满意的。这样大的谋划,实施起来不容易,有纰漏也是难免的。” 康景鸿闻言,果然眼前一亮,“属下谢主子体谅,我一定加倍努力,争取尽早完成主子的嘱托。” “这么大的手笔,想必也不是康世子一个人想出来的吧?”那人一脸肯定,盯着康景鸿。 “呃……对,属下是招募了一位幕僚。” 那人了然,“很好,毕竟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学会利用资源才是上上策。” 康景鸿有些弄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只能点头应合着。 “既然康世子对于利用资源已经熟门熟路了,那为何不在苏家内部动动心思,找找人脉呢?要知道,一棵大树的腐朽,最先一定是从内部开始的。” 康景鸿一愣,瞬间明白对方这是在点拨他,“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再从苏家内部想想办法。” “康世子一点就透,”那人笑笑,喝完最后一点茶水,放下茶杯。 “行了,主子再给你一个月,他必须要见到点进展,如果不行,他就亲自上手了。”那人起身,一拍康景鸿的肩膀,“你也知道,若等主子亲自动手,你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在康景鸿的连连保证中,那人拿起黑衣斗篷穿上,借着夜色夜色中消失在康王府。 送走那人,康景鸿叫来随从小厮。 “你准备好,明早城门一开你就出城去码头,叫那些人把货都找理由撤回来,然后重新安排货品报单。” “是。” 见康景鸿再没有吩咐,拱手行礼退下,刚转身关上书房门,就听里面康景鸿又出声询问。 “李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听了,站在门口回复:“李先生明日傍晚估计就能回府了。” “行,你下去吧。” …… 京郊野林,十几辆满载的马车停在其中。 “主子,这么多货,咱们怎么办啊?” 下属站在一位黑衣人身边,满面愁容的询问,该怎么处理这些偷来的货物。 一身黑衣的苏云一把掀开斗篷,深呼吸一口气。 “这货些都没有经过官府手续,肯定不能在市面上流通。要不,就当劫富济贫了,把它们都送给周边的村民吧。” “啊?” 他身边的人惊掉下巴,“那苏娘子还要你拿银子回去给她的,那我们这,还要倒贴钱?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主子,咱们就露馅儿了。” 苏云双手扶脸,一夜没睡,这会儿他脑子有些转不动了。 “她主要是要我们销赃,钱的话,可以再商量。”苏云解释。 “那,就照您说的办,劫富济贫?那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拉到附近村子分了。”苏云手下人立马转身。 “哎,回来!”苏云又突然出声,叫住那人。 “我又想了一下,这样不行,这样太招摇了,等行商回头发现货不对,随便一打听,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身边的黑衣人又开始发愁,“主子,那这怎么办?” 苏云手扶额头,来回踱了几步,下定决心一般说。 “这批货,我们这几天分批拉进城,然后,拉到宅子里藏起来,那儿肯定安全。” 手下几人对视一眼,想想确实可行,“那就……这么办?” 天一亮,第一批两辆马车就排队进了城门,车不多也不显眼,所以城门守卫也只是简单盘问了两句就放行了。 见没问题,苏云交代手下继续看好剩下的货,自己跟着马车后面,也进了城。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城内飞奔而出,朝京郊码头而去,与他们擦肩而过。 昨夜太晚,苏洵美三人自然没法回城,只能留宿在码头,一觉睡到巳时三刻,工人们早就开始上工,恢复了繁忙。 此刻,苏洵美看着逐渐清醒的曹管事,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曹叔,事情是这样的。” 第126章 吃哑巴亏 苏洵美刚说没几句,就听房间外有人来报,“曹管事,不好了,仓库出事了!” 几人瞬间瞪大眼睛,相互对视一眼。 “娘子……难道这就被发现了?” “小东家……被发现了!” 缓了好几秒,几人这才装作一脸吃惊地走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会出事呢?” 然后跟着来人脚下生风地走向仓库。 越走越近,好几位行商站在那里,和审核的总管事拉扯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几句情绪激动的喊叫声。 “我的货!我的货去哪儿了?你怎么办事的?” 苏洵美和曹管事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曹管事笑呵呵率先开口:“张老板,这是发生了何事?” “曹管事!曹管事你可来了,你快来看看吧,我的货丢了!你们的仓库到底是怎么看管的啊?”那位张老板一见到曹管事,着急忙慌地拉住他就开始告状。 “我的货临时有些状况走不了了,我要从仓库里先撤回来,等过两天和别的货在一起走。结果现在我的货对不上了!” 那总管事却一把拉住张老板,“张老板,你冷静一点,你的货绝对没有丢,你想撤我给你找出来就是了,你别着急,也别瞎说啊!” 说着,那负责审核的总管事又看向曹管事,“曹大,没事没事,这点小事我们能处理,就是一时有些乱,搞错了。这张大人也是急性子,都是小事,你还有别的大事要操心,不劳烦您了。” 他一边劝曹管事,一边拼命使眼色给张老板。 可是那张老板不知道是不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竟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总管事。 “丢了就是丢了,你还想不承认?” 那总管事急得快要冒烟了,忙忙挥挥手,“不是的。” “呵呵呵,都是一单一货,都对得上,怎么会丢呢?” 他对着张老板说出这一句,特意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 苏洵美看着这两人还没有找到一个共识点,都快要笑来了,抱着手和玉竹半夏在一边看戏。 曹管事看了小东家一眼,见她暂时还不准备插手,就自己先站了出来。 “张老板,别着急,只要进了我们仓库的货,只要有单据,我们一定一笔一笔核对,苏家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听曹管事这么说,那总管事更着急了,暗暗翻了张老板一个白眼,真是榆木脑袋,非要把事情闹大。 一听到要根据单据核对,张老板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一下子愣住了。 “呃……那个……曹管事,我细想了一下,苏家家大业大,怎么会吞了我那一点点不值钱的东西呢?或许就是我弄错了。” 张老板冒起一身虚汗,用袖子擦了擦没有汗水的额角,有些尴尬说。 “哎,这……也是我太心急了,你看我这人,都多大了做事还这么毛躁,我和仓库里的管事核对核对,把货拉走就行了。” 那总管事又低下头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这才又笑呵呵抬头,“曹大,我就说是小事嘛。这张老板向来急性子,你看这闹得,我来处理就行。” 曹管事装作没有发现这两人的小动作、小表情,“真没问题?” 两人瞬间统一战线,连连点头,就要把曹管事往外送。 “慢着!” 苏洵美突然出声,“张老板这事儿是乌龙,还是我们苏家仓库看管不严,必须得有个清楚的说法,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这事儿传出去,我苏家的商誉还要不要了?” 总管事和张老板这才注意到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苏洵美,张老板不认识她,皱眉疑惑这人是谁?总管事却有些发愁,小东家爱怎么还没回去? 曹管事停下向外走的脚步,“小东家考虑的对,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我看还是我盯着把这事儿处理了再走吧。” 总管事和张老板的表情瞬间碎裂,可这时已经无法挽回。 就这样,在苏洵美和曹管事的眼皮底下,总管事根据单据记录,一笔一笔地清点出张老板的货物,又看着货物装了车。 “张老板,这会没有问题了吧?”苏洵美笑意盈盈地询问。 张老板笑得勉强,“呵呵,苏老板,绝对没问题,货都对得上。” “哈哈哈,那就好张老板,以后咱们再合作啊。” 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苏洵美和曹管事、总管事送走了张老板。 苏洵美走到仓库总管事面前,“总管事,以后再有这事儿,可得你多费心了。要是有处理不了的,找我找曹管事都行。” 那人一脸讨好,“东家,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出这样的岔子了。” 苏洵美离开仓库以后,牵马和玉竹半夏立马回城去了。 他们突然要撤回货物,不知是觉察到他们的动作了还是他们自己发生了什么。这一发现货被掉包了,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她必须快点赶回去,给苏云说一声。 这次她没有选择直接和苏云见面,而是发了信号留下信息就离开了明月楼,回家去了。 苏云接到消息的时候,货物已经有一半进城,看着手中纸条,苏云唇角微勾,对手下人吩咐。 “幸亏没有把这些货随便送人,不然就出岔子了。另外,接下来盯紧这几个行商和码头,他们再有任何动作,都要上报,他们这两天一定会有动作。” 安排好一切的苏云又转身出了城,他们这些人今天一定会查这批货的走向,他要去亲自盯着快点让这些货今天尽快进城。 城内,康王府。 苏洵美料想的果然没有错,那张老板和几位老板一回城,就立马找到康景鸿汇报了这件事。 “世子,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货被掉包丢了,这还是第一次!” “对啊,我们本就是虚报的货单,又不敢声张,这哑巴亏就只能吃下了。” 康景鸿面上温和,和背在身后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愤怒。 他气得不止是这些货,而是担心眼下急着要运出去的这批货,恐怕不能再走这批线路了。 “关于这事儿可能是谁干的,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第127章 黑吃黑 康景鸿知道自己虽然不如李先生那样智计双绝,可也不是傻子。 以他的判断,要不就是苏家觉察了他们的动作,要不就是这批被收买的管事,知道他们的生意拿不到台面上来,就私吞了货物,他们不敢去报官府。 “世子,我怀疑是总管事私吞下了货物。”张老板越想早上的事情越生气。 “怎么说?”康景鸿负手而立。 “你不知道,其实今天苏家的东家也在码头,知道这事立马就和管事的赶来处理了。可是那仓库管事的却不对劲,一直和我解释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世子,你说这货总不会凭空不见了吧?那么多货,它总要见个动静、见个响的吧?要真是被别人动了手脚,那管事的也该偷偷给我们说一声。” 这一判断也和康景鸿不谋而合,他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本以为自己给了他们那么多银钱,却没想到他们这么贪得无厌,人性啊! “看来这些人不能再用了。”康景鸿立马做了决定,“这样,你们最近都先别动了,也别再和他们联系,他们已经不可靠了,一切等我消息。” “世子,那这些货怎么办?真丢了的话,咱们损失也不算小啊!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我们以后还怎么混江湖?”张老板几人愁得唉声叹气。 看着几人忿忿不平,康景鸿只能轻声安抚,说出自己的安排。 “这么多货,动静一定很大,我会去派人查的。至于这些人,我会给他们一个教训的。” 送走几人,康景鸿叫来小厮。 “去,带两队府兵报京兆尹,说是府中下人私奔,偷了家中银票和贵重首饰,申请在京郊搜捕。” “是!” 这些货想要销赃并不容易,他们没有官府手续,一定是先藏在京郊村镇销赃,就算是运进城内售卖,也一定先藏身在城外。 康景鸿的思路其实并没有错,可奈何苏云的考虑先他一步,此刻货物已经全部分批入京,藏在某处宅院中。 …… 苏洵美等了半天,直到傍晚,都没再等到苏云回消息,她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本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发现的,他们还能慢慢准备布局,谁承想转天就被发现了。 这要是被抓现行的话,不仅会被扣个私自贩卖的罪名,还有可能直接暴露苏家在查船运的事,那所有人就会立马缩起来,再想在暗中调查就费劲了。 “苏云还没有消息吗?”苏洵美又问了一遍。 “还没有。”半夏抬眼看看玉竹,娘子这一下午已经问了第三回了。 苏洵美正凝眉静思,匡仕游通报求见。 “娘子,柳子哥叫我递消息给您,今天中午康王府报京兆尹,说有下人私奔,申请出城搜捕。” 匡仕游进来汇报。 “私奔?”苏洵美挑眉疑惑,略一思索,才开口说道:“恐怕重点在出城搜捕。” “我觉得,很可能是康王府在搜捕昨晚的货。”匡仕游说出自己的分析,也觉察到苏洵美现在的烦躁。 “玉竹,你再跑一趟明月楼,把这个消息给他递过去。” “不用了!” 玉竹还没走出木棉苑院门,一道黑影隐在夜色中跳下墙头。 匡仕游瞬间移动到苏洵美身前,一脸防备。 “这个消息我已经注意到了。” 苏云依旧一身黑袍,翩翩落地。 “苏云!?” “怎么一个个都学会爬娘子的墙头了?”匡仕游看清是那个引荐自己的黑衣人,小声吐槽。 苏云闻言挑眉,一把拉开站在苏洵美身边的匡仕游,“还有谁学会了爬你家娘子墙头?” “再说了,这是我未来夫人的院子,我爬墙头怎么能叫爬墙头呢?” “哈?” 除了苏洵美,其他三人一脸疑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苏洵美一翻白眼,“那你现在能悠哉悠哉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已经处理好货物了?” 苏云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放心吧,我没把东西放在城外,我全拉进城里了。” “只是我的人盯了半天,他们确实联系了康王府,可之后就再没有动静了。不太正常。” 苏洵美用手轻轻摩挲着下巴,“你们说,如果你是康景鸿,你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几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再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转眼夜深了,匡仕游商量完就离开了。玉竹和半夏还守着苏洵美,虎视眈眈地看着还没想离开的苏云。 苏洵美轻笑,“苏云,我们也见了这么多面,还合作至此。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以黑袍示人吗?” 苏云黑袍轻轻转动,能看得出来他的头转了过来,在盯着苏洵美。 “呵呵呵~” 苏云只干笑了几声。 “其实我这么问你,也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约定,恐怕有变。”苏洵美进一步说出想要他露脸的原因。 苏云立马坐直了身子,“你什么意思?你要反悔?你还是要嫁九皇子?” 苏洵美低头、摆手,唇角扯出一丝苦笑,“非也,是我们之间,恐怕不用等一年了。估计这个约定,会很快履行。” “这件事你过几天就知道了,所以我现在跟你说,是想你提前准备。毕竟,苏家的女婿,不可能不露脸的。” “很快?”苏云一顿,起身扫扫衣摆,起身离开,“我知道了,那边一有消息我会再通知你的。” …… 康王府。 小厮站在康景鸿书桌前汇报。 “世子,京郊村落都已经搜了一圈,完全没有踪迹。” “没有?”康景鸿只觉得好生奇怪,“这么多货物,怎么会消失得了无踪迹?” 根据张老板所说,他们丢的这批货,最早是三天前入库的,最晚是昨天入库的。要是那些仓库管事黑吃黑,至少最后这批货应该不会那么快被藏好。 正想着,外间又有人来报。 “世子,李先生回来了。” “李先生回来了?快请!他可算是回来了。” 康景鸿大喜过望,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没有李先生这好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有太多的事情,他必须要好好和李先生再商量商量。 第128章 李先生回归献策 “李先生,事情就是这样。” 康景鸿和李如在书房窗边对面而坐,把眼下最棘手的码头事情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 李如缓了两秒,轻声开口:“世子分析的并没有错,采取的措施也很妥当。” “李先生也认为是那些管事动的手?”康景鸿一想到这事,气就往脑门上涌。 然而李如却摇摇头,“这不重要,即便不是他们做的,那也意味着我们的行动叫人盯上了。不论是不是他们,我们以后都不能再从他们那儿动手走货了。” “那怎么办?主子要我们三天内必须走掉这批货,这路子却不能再用了。这……”康景鸿又把那天黑衣人的嘱托告诉了李如。 “如果不是这事儿,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着急。主子他对我没能在礼县彻底扳倒苏家已经不满意了,现在这事儿再做不利索,那……” “可如果不是这事儿,我们现在也不会这么巧就发现,被人算计或盯上了不是吗?”李如放下茶盏,安慰康景鸿。 “眼下,我们已经错过了礼县的机会,要想一次彻底扳倒苏家,已经不可能,主子一定也明白的。他催你也只是场面话而已,世子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果然,经过李先生的一通分析,康景鸿的心又定了下来。 “那接下来,我们的重点应该是什么呢?” “苏家自然是要死死咬住的。只是,不能再采取强攻的手段,要徐徐图之,而眼下,开药铺、抢占苏家生意,其实我们已经在这么做了。这个过程会很长,但是最终一定可以。” 康景鸿认真听着李先生分析,点头同意。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其实是码头、是船运。这才是我们最关键的、是主子最重视的。所以船运这块一定不可以停摆,码头的人虽然不能再用了,但是我们要想办法继续把货运出去。” “那……”康景鸿急着询问,却被李如一个抬手打断。 “世子你忘了,这件事我们早有打算,防的就是这么一天啊。” “至于货物,这么大的动静,城外却没有搜到半点踪迹,那我们就应该转换方向,搜城内啊,往往越是我们觉得不可能的就越有可能。” 康景鸿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半月前,就在苏家提出岗位调整的时候,那时李先生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对啊,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康景鸿激动地一拍双手,站了起来。 “那立马安排人走货,这样就不会耽误主子给的三天时间。然后叫他们立刻掉头,在城内搜捕。” 李如听了,立马起身叫来人吩咐了一通,一刻钟后安排好所有事宜。 而此刻康景鸿气定神闲,坐在榻上喝茶,只要有李如在,他就总有万全之策。 李如却没有立马离开,反而又坐了下来。 “世子,我刚在进府时听说,你在中秋宴上,对苏家大娘子求亲了?据我猜测,世子你应该是有其他考虑吧?” 康景鸿略显尴尬,“这,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因为三妹大闹苏家布庄从而牵扯出礼县瘟疫的事情,他着急忙慌递了折子进了宫,见到皇帝。 皇帝震怒,充满怒火和质疑,“如果不是你到处乱说,你三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知道礼县瘟疫的事?” 慌乱中,他想到一个谎话。 “陛下,臣是因为爱慕苏娘子而不得,小妹为了泄愤才随意编造苏家谣言,臣错了,小妹也错了,臣知罪!” 说完这句谎话,他立马后悔了。这么明显的谎话,这不是当面告诉皇帝他在耍傻子吗?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云牧谦竟然相信了,还要他中秋宫宴一定要去。 “李先生,我回府之后,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其实陛下根本就不在意我说的这句话是真是假,他只关心那个他想要的结果。” 李如听到此处,再一想康景鸿在中秋宴上的所作所为,立马明白了。 “世子的意思是,陛下根本就不想九皇子娶苏娘子,有人来搅局,就是他所期望的。” “对!” “哈哈哈哈” 李如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我们千方百计算计苏家,不就是怕他们再与九皇子安平王结成姻亲联手吗?可现在连陛下都无形中站在了我们这一边,那我们岂不是事半功倍?” 可是康景鸿又怕不妥,开口问李如的意见:“先生觉得,我公开示好三娘子妥不妥当?” 李如起身,躬身行礼。 “世子虽是误打误撞,却又给我们找到了一个整治苏家的法子。这样很好!” “接下来,世子更要继续向苏娘子示好,一来可以离间她和九皇子的关系,二来万一这苏娘子真看上世子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苏家了吗?” “当真?”康景鸿愣住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哈哈哈哈” “真是天助我也!” 一时间两人都喜形于色,端起茶杯。 一夜无事,静待天明。 外出跑了两天,苏洵美决定今天就在家待着,静静想一想中秋宫宴的事,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娘子,不好了!苏云郎君刚让人递进来消息,说是康景鸿的人不知怎么的,今天突然开始在内城搜捕了。” 半夏匆匆忙忙从苏府后门回来,刚一进院子就赶紧把消息说出来。 “什么!?” 苏洵美这会儿正在打健身操消食,一听立马结束了运动。 “快!换衣服,我们去一趟明月楼,找苏云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刻钟后,明月楼顶明月阁。 “你把东西藏哪儿了?安不安全?”苏洵美很是担心,眼下,这次的事情办砸了也就算了,千万不能把人再搭进去,暴露苏家。 “安全~放心吧。”苏云却看起来轻松淡定。 苏洵美见他这样,索性也坐了下来,“那些行商,还没动静吗?” “没有。” “那……” “老大,康王府的人在城北找到东西了!” 突然,一个黑衣手下出现在阁外,对苏云说。 第129章 世子,抓到了! 听到来人禀报,苏洵美瞪大双眼看向苏云,“你不是说,不会被人找到的吗?” 苏云耸耸肩,“我可没这样说过,我只说很安全。” “你!” 苏洵美立马站起身,深呼一口气,“那你还坐着?赶紧想办法呀。” 苏云丢下茶杯,向苏洵美伸出一只手,“走吧,请你看一场好戏。” 苏洵美冲着他的手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带着玉竹和半夏转身先下楼去了。 “装神弄鬼!” …… 康王府。 “世子!找到了!我们在城北找到货了!” 下人来报的时候,康景鸿正在书房练字,听到消息,他瞬间眼前一亮,放下毛笔。 “李先生料想的果然没错,”说着他快步往书房外走,“快!去叫上李先生,我要亲自去看一眼。” 两刻钟后,城北一家酒楼二楼的窗边站了两个人。 二楼包间的窗户打开,旁边民房的院落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院中,京兆尹带着衙役正在盘查院中货物。 刚才,康王府府兵搜捕私奔的下人,意外发现城北这几处院落中有不明货物,特来报官府。 “说!这货从哪儿来的?” 已经被扣押的人神色慌张,“大人!大人我们真不知道啊!今早醒来,院中就有这些了!” “呵!还真是会胡扯!”衙役被这荒谬的借口气笑了,“这么值钱的货物,就莫名其妙到了你家院中?你当天上掉馅饼啊!?” “大人!我真不知啊!这也不是我的东西,我我我……” “别胡扯了!全部带走!等回去再好好审问你,有得是办法教你开口!” 京兆尹衙役大手一挥,押着所有人离开。 站在窗边的康景鸿和李如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俩自然不能真的站到院中,毕竟他们没打算真的把自己摆到明面上去。 “去京兆尹打点好,敢对我们的货下手,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康景鸿咬着后槽牙,轻飘飘对下人吩咐。 李如站在窗边思索,“世子不必如此生气,既然已经是弃子,那咱们就干脆利落一些。还好,我们手中还有很多牌可以打。” 康景鸿转身,胜券在握地笑着,“先生说得对。” 一墙之隔,也有一波人在看小院中的情形。 “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人被这么带走?”站在窗边的苏洵美看向苏云。 “谁说这是我的人了?”苏云摇头否认,“这院子,是那六个有问题的总管事其中一人的,我这么做,最多算栽赃陷害。” 苏洵美略一思索,瞬间明白了为何苏云一上午都这么淡定,“好啊,原来你早设计好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担心了许久。” 苏云藏在黑袍底下的唇角微弯,“苏娘子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货啊?” 苏洵美知道他一向没正形,也不甘示弱,“都担心可以了吗?” “呵呵” 苏云轻笑两声,开口解释。 “昨天他们没动静我就开始怀疑,会不会是他们发现我们了。可是又一想,我们为何要想的那么悲观?或许是他们在怀疑码头管事、自己先起内讧了呢?” “他们在城外没有搜到东西,这么多货,稍微有脑子的人就会想到向城内搜寻。所以我昨晚就连夜调了一车货物到这儿。” 苏洵美连连点头,“所以你这是想看他们狗咬狗,坐实他们之间的不信任,断了他们的来往。” “也对,也不对。”苏云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 “这件事情,好在可以借康景鸿的手收拾掉你们苏家的叛徒。但是不好就在,这事之后他们肯定不会再用老路子,恐怕你要我查的事情,一切又得从头开始查了。” 苏洵美自然明白这事儿的后果,“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能想到他们会突然要撤出货物呢?” 看着京兆尹衙役带走人后,开始往外搬收缴的货物,苏洵美有一丝丝肉疼。 “这些货,你就这样全都白送给京兆尹了?我们忙这一通,就白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苏洵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问。 “怎么会?我只拉了一车过来。你放心,剩下的货,安全得很,康景鸿永远也搜不出来。”苏云自信说。 “等这波风头过了,我再拿出来换成银子。” 苏洵美看他安排合理,暗自点头,“那你自己当心,别被康景鸿杀个回马枪。” 苏云却不以为意笑笑,“他永远也想不到我把货藏在了哪里。” …… 处理完事情,苏洵美回到府中,这一下午她都安安静静待在木棉苑中整理物品。 这些年,阿遥送她许多礼物。 从珠宝首饰、挂件摆设,到地方志、绝版医书,都是她喜欢的。 整整收拾了好几箱子,就这都还没收完。 “娘子……你这是……要退回去吗?”玉竹和半夏跟着收拾了一下午,终于问出了口。 往日收到这些礼物时都是欢欢喜喜,却没想到还会有一天要把他们都打包收起来,甚至可能要退回去。 苏洵美看着这些东西,第一次觉得收礼物也挺累人的。 “当然不是啊,”苏洵美一脸奇怪,“你们又不是不了解阿遥,我要是敢把这些给他退回去,他不掀翻了苏府,再去掀翻皇宫。” “我是要把这些东西先收到库房里去。”苏洵美一边推了推箱子,一边说:“毕竟我要嫁人了,叫新夫君看见这些,恐怕不好吧。” 两人一阵沉默,看着苏洵美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以为她是在强装无所谓,一时间更难过了。 “娘子……” “娘子说的新夫君,是五皇子吗?”玉竹问出了两人心中的疑惑,“难道陛下当真就非要赐这个婚不可吗?” 苏洵美停下动作,转身看到快要哭出来的两人,扯扯嘴角,“我若是再死撑着不挑一位夫婿,陛下的赐婚就真要下来了,到时候更被动。” “不过别难过,我给自己挑了一位夫君。” “谁?”两人奇怪,她们整天和苏洵美形影不离的,娘子去哪里找的。 “是苏云,我要和他成亲。” “啊?” “他?” 苏洵美干脆利落的答案惊掉了两人下巴,“娘子,这人可靠吗?你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误了终身。” 苏洵美笑笑,“别急着吃惊,等过两天,还有更让你们吃惊地事情呢。” 正说着,院外丫鬟来报。 “娘子,花娘子来信。” 第130章 主动拜见五皇子 京郊马场。 花自怜和苏洵美骑上马跑了十多圈勒住缰绳,放缓速度。 “阿洵,对不起。”花自怜一脸歉意,“早知道那天就不乱戴你的玉镯了。” “我那天回家路上就和父亲母亲说了,他们也不同意我和阿遥……可是我们想了这好几天,都没有想到有什么体面的推辞。” 苏洵美静静听她说完,才开口说:“花儿,都说了不怪你。” 花自怜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你和九皇子这几天,有想到什么办法吗?” “嗯……”苏洵美确实想到了办法,可是她没想好该怎么说,也不打算现在就说出来,毕竟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人不会高兴的办法。 她只能摇摇头,“我们也没有。” “花儿,你真的不用如此自责。”苏洵美就看花自怜还是很纠结的样子,还是决定再多说两句解释一下。 “其实,我和他之间,会到如今的局面,并非完全没有预兆,我和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什么?”花自怜听到她这么说,果然很吃惊,“怎么会这样呢?” 苏洵美轻叹一口气,“这其中有很多事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有些事情也没办法明说。你们看起来没问题,可是实际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花自怜惊讶地张大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洵,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骑着马走了一圈,花自怜才捋清一些思路。 “你和阿遥之间,自然没问题。可是现在,陛下好像……”花自怜没有再说下去,可这后半句,现在对来那个人来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苏洵美见她终于明白了,无奈地点头笑笑,肯定她的猜测。 “哎……”花自怜一阵萎靡叹息,“为什么我们都这么难啊……” “难道我们三人都要爱而不得,最终嫁娶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吗?” “爱而不得?”苏洵美一挑眉,抓住了她话中隐含的重点。 前世,花儿嫁了工部侍郎家的大郎君,婚后还慢慢学着掌家做了当家主母。她丈夫学识人品都不错,待她也相敬如宾,所以二人婚后感情也很不错。 只是唯有一点,她夫家家风严明,她不能再像女儿家时候那样自由,也不许她再结交臭名昭着的苏家。 可这一点对花自怜而言不算什么大的损失,所以综合而言,这工部侍郎家的大郎君,当真算得上是良配。 这一世,如果不出差错,想必花大人他们也早已开始相看人家,难不成是花自怜已经接触过这人、心生爱慕了? 可这事过于私密,苏洵美没有选择打探,她转而开口说起接下来的打算。 “花儿你别发愁了,虽然我现在没有万全之策,可是我已经想到办法,把你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了,你就别过分操心了。” 花自怜瞬间来了精神,“是什么办法?” 苏洵美却卖了个关子,“这法子还不周全,再等几天,你就知道了。” 听她这样说,花自怜也不再追问。拉紧缰绳,两人又在马场跑了几圈,中午吃了饭才各自回家去了。 回城路过明月楼,抬头看见楼顶明月阁相约而见的小娘子和小郎君,苏洵美驻足片刻,想到了她和阿遥的从前。 “殿下已经好几天没联系娘子了。”玉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失落地低声喃喃。 苏洵美微扯嘴角,“他最近,可能也在忙吧。” “回府吧。” 三匹马刚停在王府门口,就见白管家也在门口候着,一见着苏洵美就急忙上前。 “大娘子,不好了。这……康世子给您送了好些鲜花儿来。他从康王府牵着马车送来,这一路好大的阵仗,全城人都知道了。” 苏洵美面色微冷,“他人走了吗?” 白管家把三人截停在府门口,“还没呢,这会儿家主和夫人在正堂招待呢。” “夫人叫老奴在这儿等着,就是想等你回来给你说一声,叫你直接回木棉苑别出来,要不再出去玩儿半天也行。” 玉竹和半夏也一脸嫌弃,康景鸿的德行,她们怎么会不知道?这要是被缠上了,多膈应人啊。 “娘子,要不我们还是再去明月楼坐坐吧,要不我们去找殿下也行。”半夏开口提议。 苏洵美却眼珠一转,邪邪一笑,“玉竹,你去院中把我的药箱拿来,我们在这等你。我们不去别的地方,我们去一趟五皇子府。” “啊?” 两刻钟后,苏洵美出现在了城西很是偏僻冷清的一座府邸前。 这座府邸从外表看起来很是古朴简约,连守门的仆人穿得也很是简单,甚至可以说,放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还稍显寒酸。 苏洵美下马,亲自给守门仆人递过去拜帖,“民女苏洵美求见五皇子殿下,劳烦小哥代为通传。” 那守门仆人神态自若,没有半点惊讶或者探究的意思,只恭敬有礼地回了一礼。 “苏娘子有礼了,我家殿下吩咐过了,若苏娘子前来,不必等着,直接进去就是。”那下人回了一礼,便转身带路,伸出手请三人进门。 这倒是让苏洵美有些惊讶,她打算来见见这五皇子云思明,只是临时起意,怎么他竟然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知道她会来? 五皇子的府邸内里和外表看起来差别不大,也很是朴素,这与他的身份与处境很是相似。 边缘化、卑微、不起眼。 府邸不大,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苏洵美就看见了花园中坐等的云思明。 走到近前,她才看清,云思明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可身上披着薄薄的披风,腿上还搭着一条毯子,这才仲秋就这样畏寒,他果然身体不是很好。 “民女见过五皇子殿下!” 苏洵美恭敬行礼,玉竹和半夏两人也纷纷跟着行礼。 听见她的声音,云思明才从书中抬起眼,语气亲和,“不是说过了吗?苏娘子不用跟我客气,跟着阿遥一起叫我五哥就好。” 他面上的笑容一直淡淡的,和他清隽纯粹的气质正相配,“坐吧。” 苏洵美起身,大方一笑。转头示意玉竹和半夏先下去,自己坐在了云思明对面。 “五哥怎么知道,我会来呢?” 第131章 给五皇子看诊 苏洵美看着对面身子有些单薄的男子,他如和煦春风,不给人丝毫压迫感,哪怕这是在他的府邸,这跟她从前见过的许多男子都不一样。 云思明微微一笑,“你和阿遥不愧相识相交多年,你们两人在很多地方都很像。” 他没有直接回答苏洵美的问题,伸手放下手中的书,又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才继续说。 “其实是阿遥,昨天他已经来找过我了。他与我聊了许多,是真的不想放弃你。”说到这儿,云思明一摊双手,调侃一笑,“还好我也没有夺弟妻的爱好。” “噗嗤——” 苏洵美也一下被他逗笑,“五哥,说笑了。” 云思明轻笑,“他能来找我,我就猜可能你也会来找我商量对策。可猜测终究是猜测,你到底会不会来,其实我也不确定。” 苏洵美了然,“原来是这样,可即便如此,五哥的聪慧也是显而易见的。” 云思明听见苏洵美这样直白的夸赞,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什么聪慧不聪慧的,只是想要偏安一隅过些清净日子。这种就这样,也不能如愿。” 两人不再兜圈子,开始聊这次见面最想要聊的。 “阿遥给我讲了这段时间你们之间的事,可是这事,我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云思明有话直说,他若是真有办法,这次也就不会被人算计进去。 当时在中秋宴上他便细想,觉得那在他耳边告诉他选藕粉玉镯的人,不是皇后安排的,就是父皇安排的。 可不论是谁安排的,都是在拿他当枪使,只要能拆散苏洵美和九弟云遥就行。 苏洵美自然明白他的为难。 她曾经听云遥偶尔说起过,他这个五哥就因为母妃出身低贱,所以很不受重视,要不也不会马上就要行冠礼了,却连亲事都没定下来。 偏偏他这个五哥还为人宽厚、心地纯良、不争不抢,所以更受人欺负了。 可是云遥看不惯这些,就常常带着这个五哥一起,所以两人关系不错。 “五哥,其实我今天来,不是来求你想办法的。办法我已经有了,虽然不是万全之策,可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损失最小的办法了。” 云思明惊讶,他和阿遥想了好几天都没有办法,她竟然想出办法来了? “什么办法?” 苏洵美有些为难,她现在真是有些说不出口。 见状,云思明收起追问的神态,“啊,你不想说也无妨,只是我终究是有一句话想要多嘴。” “阿遥,他真的很喜欢你,他竟然对我说了此生非你不可。” 云思明顿了一下,神色十分严肃认真,“我只希望你也别辜负他。” 想到自己的办法,想到阿遥,想到苏云……看着如此诚恳的五皇子,苏洵美一时间没有办法开口回答对面的请求,只能愣住不说话。 云思明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见对面没有回应,立马笑起来,“你这都有了主意,那今天是来找我干什么的?” 苏洵美狡黠一笑,“我今天就是来五哥这儿躲麻烦的,顺便搅浑这水,还望五哥不要生我的气。” 听了苏洵美气愤地说出康景鸿今天的所作所为,云思明摇头苦笑,“这些人啊……” “你想要借我的名头躲风头,这几天都大可以过来,我无所谓的,不怕世人误解。” 苏洵美心道果然没来错,五皇子果然仁慈宽厚,心地善良。 她提起手边的药箱,摆了摆,“不过五哥,我可没有空手来哦,我来给你看诊。” 云思明惊讶挑眉,瞬间明白苏洵美这是想给他看诊,无奈一笑,“我倒是第一次见人提着药箱上门拜访的,你这礼物着实特别。” 说着他起身,“走吧,我们去书房,那里宽敞些。” 在书房软榻上,两人相对而坐,苏洵美搭脉细诊。 那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五皇子身体应该很不好。 两只手都把过,苏洵美才放下手,轻声开口询问:“从前听阿遥说起过,五哥小时候身子亏欠得厉害,还生过一场大病,年年刚一入秋就开始手脚冰凉。” 云思明微微点头开口,“我六岁那年病了一年多,之后身子就亏着了。这些年太医也看过,吃了不少药,可还是老样子。” 苏洵美点点头,其实她把脉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五哥这身子,可以调。” 听她这样说,云思明微微惊讶了一下,却没有很大反应,“其实这些年,我都习惯了。为了这副身子,性子都磨平了。” 苏洵美听明白了,五皇子以为这是在安慰他。 她纠结了两秒,开口道:“我不能骗五哥,这病能调,却不好调。” 云思明苦涩一笑,“那你就开张方子慢慢给我调吧。” …… 在五皇子府待了一下午,苏洵美才回到家中,此时康景鸿终于走了。 放下药箱,苏洵美略一思索,问起半夏。 “半夏,明日你去和二师兄说一声,请他来我这里坐坐。” 半夏接过小厨房送来的秋梨,递给苏洵美,“娘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凌阳公子了?” 苏洵美叉起一个梨块扔进嘴里,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五皇子的脉,有问题,我有些拿不准,想和师兄再讨论讨论,到时候想让师兄再把把关。” 这会儿起风了,有些凉,玉竹上前拿下撑杆关上窗户,“娘子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苏洵美摇摇头,“先调理着,等以后再说吧。” “娘子,柳子来消息了。”玉竹再从院外进屋,就看见独自一人在窗边坐着发呆的苏洵美。 “怎么样?”一听这个,苏洵美瞬间回过神来。 前几日,在码头调整后,苏洵美就让玉竹找到柳子,继续帮她盯着码头管事和客商们的动静,如今过去几天了,也该有结果了。 “确实发现了几个人有异常,要不要现在就抓了?” “不,”苏洵美听了心中高兴,撒了这么久的鱼饵,终于看见点动静了。 “让他继续盯着再多观察些时间,只是哪艘船、哪批货都要标记好,我还要放长线钓大鱼。” 不过眼下,她可以先给这些人一些教训。 “不过我急着盼师兄来信,主要是想知道那封信他到底收到没有,青城山有没有发现毒药外泄的问题。” “凌阳公子若在山上,现在应该收到信了。若是外出云游去了,那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到消息来京了。” 天色已晚,两人在房间边收拾着床铺,边和苏洵美有一句没一句聊着。 洗漱完,苏洵美重重跌进床铺,盯着床帐顶部,她对在卧房外守夜的玉竹和半夏说。 “睡吧,明日我们还有要事去做,康景鸿他别以为这就能在我这儿讨到好了。” 第132章 康王妃登门道歉 回到府中,苏洵美先带凌阳在客厅拜见母亲桑夫人,几人正寒暄聊着,就看见我白管家走了进来。 他面露难色,看了桑夫人和苏洵美一眼,欲言又止。 凌阳见状,立马起身,“桑夫人、小师妹,我这几天赶路也有些累了,不如我先去下休息休息。” 苏洵美立马知道师兄这是误解了,以为白管家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他这外人说,立马对白管家解释。 “白管家,这是我二师兄凌阳公子,有什么事情直说吧,二师兄他不是外人。” 白管家立马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妥,立马摇头摆手,“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凌阳公子别误会。” “是……哎……是康王妃,她非要登门拜访娘子,如今她的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了。” “什么?” 桑夫人顿觉头疼,闭上眼把手撑在额头上,苏洵美一脸不耐烦,翻了一个白眼。 康景鸿这人真贱啊,这一家都贱! 刚给他们上完眼药,这还要上赶着往前挤,真是狗皮膏药! 凌阳见状,挑眉用眼神询问站在身后的半夏和玉竹,两人立马上前小声向他解释。 “凌阳公子,康王府就是德仁堂背后的主人,康世子他近日总骚扰我们娘子。” “什么?”凌阳一听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我儿豁他胆子也大哟,还骚扰到屋头了?撵走!” 白管家一脸为难,“凌阳公子,若是旁人我早撵走了,可他们毕竟是王府,民不与官斗……” 几人正说着又见家丁来报,“夫人、大娘子,不好了!府门口要打起来了!” 几人莫名其妙,“什么打起来了?” “是府门口,安平王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康王妃今日又来苏家,这会儿带着他的府兵,在门口与康王妃对上了!” 苏洵美立马站了起来,“母亲、二师兄,我先去看看,你们慢慢来。” 说完她飞奔窜了出去。玉竹,半夏和匡仕游立马追了上去。 府门外,云遥带着两队佩刀侍卫,围住康王妃的马车。 康王妃这次出门并没有带多少随从,只带了一个马夫、两个随车的家丁和两个随侍的丫鬟。这会儿她躲在马车中不敢下车。 “安平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她强装着笑脸,看向云遥。 “康王妃活了这么大岁数,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难道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康王妃捏紧握在手中的锦帕,两只手暗暗撕扯着。可她哪敢在云遥面前摆谱甩脸色,只能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这个混世魔王。 她从前只听说过,安平王是如何倾心于这苏家的大娘子。原来以为这些都只是流言蜚语的传闻,那些人夸大其词了。 那日中秋宴上见了苏洵美,她更是认为这些都只是传言,肯定是这安平王不过看苏娘子有几分颜色,一时兴起罢了。 没想到这会儿她前脚刚出门儿,这会儿就被人带兵拦在了这里。她今天来儿子是交代了任务的,怎么说今天也得下马车进府去,不能连府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拦在门口大闹一场吧? 她正想着要怎么找个借口哄一哄这九皇子安平王,就远远看见苏府院中,苏洵美一路小跑而来。 康王妃立马双眼放光,见到救星一般,一手撑着马车帘子,一脸笑容灿烂喊起来,主动招揽起苏洵美。 “苏娘子,苏娘子啊,我在这儿!” 好像她全然忘了中秋宴上她是如何为难苏洵美的,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隔阂一般。 她立马放下车窗帘,走到车门口半蹲着身子掀开门帘,“苏娘子,是我呀!你可还记得我?” 苏洵美这会儿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近前,她冷眼看了康王妃一眼,没有搭话,转而走到云遥面前。 “阿遥,你怎么来了?” 云遥却不回答她的问题,“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这里我帮你解决。” 苏洵美看着街上来往的百姓,虽然他们看见有士兵在不敢驻足观看,可一个个都好奇的盯着这里,再在这里僵持下去,回头指不定又要惹出不少流言蜚语来。 收回目光,苏洵美眼神示意云遥,“阿遥,不能在这里强硬的处理,毕竟他是康王妃。若让陛下知道了,又要训斥你。走吧,我们进府关起府门来处理这事。” 云遥一回头,才注意到那些好奇又八卦的百姓,他大手一挥,两队人马撤了下来站到他身后。 苏洵美这才走到马车前,恭敬行礼:“康王妃来访,我们有失远迎,请吧。” 康王妃这才笑呵呵的被下人扶着下了马车,她刚想上前再招呼一句,却见苏洵美和云遥已经转身先进府去了,完全没有半点迎着她进去的意思。 她气得脸一下垮了下来,双手在袖中已经把锦帕扯烂。可是她今天必须要进府,只想着以后把人娶进门,再慢慢收拾苏洵美。 刚进大门,桑夫人也迎了出来。桑夫人见状,立马上前行礼迎接。再怎么说,康王府再没落,他们再厌恶,对方终究是王公贵族,而他们只是普通商谷。不能这么不给他们面子。 见此,康王妃才终于缓和了脸色,也笑意盈盈的往里走。 正堂里,下人们上了茶水,点心,果子就退下了。这会儿只剩下苏洵美,桑夫人,云遥和凌阳,正襟危坐,气氛有些尴尬。 康王妃没料到今天安平王会在这儿,把提前想好的说辞全都推翻了,重新梳理了一遍。 她正准备开口,桑夫人首先坐不住了,客气委婉的看向她问:“王妃今天来,是……?” “哈,是这样的。”康王妃缓缓开口,决定先从道歉开始。 康王妃拉开架势,趁苏洵美不备,一把握住苏洵美的手说:“苏娘子,那日我真是无意冒犯。我也是一时心急昏了头,我以为是外面哪个小狐狸精迷了景鸿的眼,可后来等我真正见识了苏娘子的才智之后,我才知道苏娘子并非那些徒有虚表的花瓶。” 苏洵美一脸假笑抽出自己的手,“康王妃这样说,我真是莫名其妙,毕竟我从来不认识康世子。” “哎呀,苏娘子这样说,可是生气了?”康王妃立马急了。 桑夫人笑笑,“哎呀,康王妃和世子真是太客气有礼了。嗯……其实那日中秋宴上康世子的话,我们和阿洵都没有当真的,所以康世子也不必往心里去。” 桑夫人一听康王妃这样说,立马紧跟着话头,想要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她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被康王妃打断了,“诶~桑夫人,我们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其实那是景鸿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并非儿戏,只是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之下说出不太合适罢了。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要亲自向苏娘子表明心意,告诉苏娘子,他是真心的。” “他是生怕晚了一步,就抱憾终身了。” 说着康王妃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在旁边端坐的安平王。 第133章 承诺 “呵、” 云遥冷哼一声,“康世子未免想得也太多了,别说晚了一步,就是他提前走十步,也注定不能得偿所愿。” 康景鸿脸色一僵,这云遥从中秋宴上就不曾给过他们康王府脸面。今天更是如此,把她堂而皇之的堵在一个商贾家门口,连门都不让进。、 越想越气,她也不想再给云遥好脸色,不管不顾瞪了云遥一眼,又转头接着对苏洵美说。 “苏娘子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对景鸿有意见。你可知道景鸿他有多爱慕你?昨日他来没见到你,硬生生求了我一晚上要我来与你说明,生怕那日你真生气了,再也不想理他了,对他生了差影响。” 这话,云遥和坐在一边还不太清楚状况的凌阳听了都不太舒服,皱起眉头。 康王妃不顾满堂沉默,依旧自顾自说着,“我儿景鸿也觉得,那天在中秋宴太唐突了,让苏娘子一个女儿家在那样多人的场合丢了面子,所以昨天他才特意带了一车花,来向苏娘子赔礼道歉。 不想也没见着苏娘子,反倒又搞出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所以今日他特意要我前来,与苏娘子道歉。” “康王妃,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云遥出言嘲讽,“我看你和康世子都听不太懂人话,都说了根本不认识,还要这样上赶着死缠烂打,真是……” “怪不得康王府会没落呢,原来是康王府的人脑子都不好使。” 康王妃再也不想忍了,这些年她还真没像今天受过这么多气,把茶杯“啪”地拍在桌上。 “安平王,我今日前来,就是替我儿景鸿来求亲的。”她一脸挑衅的看着云遥,转而又一脸和煦的看向桑夫人。 “桑夫人,你不知道我儿有多重视这件事,就连我说让他先请个媒婆来探探口气,他都不愿意,非叫我亲自来说,这样才能表明对苏娘子的重视。” 不顾在场众人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她自顾自说:“桑夫人、苏娘子,您可放一万个心,他是真心实意的,并非一时兴起。” 没等桑夫人开口,云遥再次开口,“康王妃,康景鸿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你怎么还跟着他一起白日做梦呢?” “怎么?中秋宫宴的酒还没有醒是不是?” “安平王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女子未出嫁,但凡有适龄男子就皆有机会,不知安平王如今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这里插手苏娘子的事情呢?” 康王妃打算彻底撕破脸,冷笑一声。这些人不过是看在如今王府没落了,便个个都来踩一脚。 “我以什么样的身份插手,难道康王妃不知晓吗?” “我还真是不知晓呢!毕竟在世人眼中,你与苏府实际上非亲非、故并无任何关系。” “安平王,有些事情都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若事实真如你所想,还有我儿的份儿吗?还有我今天登门求亲的份儿吗?很多事情不过是心知肚明,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再多加阻挠又有何意义呢?” 康王妃这句话真的是戳到了云遥和苏洵美的痛处。 他们之间会闹到今天这一步、会如此不顺利,根本原因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不就是在于皇帝云牧谦的不支持吗? 云遥瞬间咬紧后槽牙,“我会……” 苏洵美脸色难看,“阿遥,你别再说了。” “阿洵,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这就打算放弃了?这就要背弃你我当初的誓言?” “阿遥,现在不是我要放弃,现在是现实条件不允许。如今我们都大了,也该理智、清醒一些。” 见两人就这样在人前吵了起来,康王妃终于不再嘴上带刀,反倒装模作样嘴上劝着。 她心里窃喜、内心充满了鄙视,看来所谓的感情甚笃也不过如此嘛。 “王妃,提亲的事……今天太突然了,”苏洵美看向康王妃,“我……” “哎呀不急,”康王妃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打算松口了?这墙角终于还是叫她儿子撬动了。 “苏娘子,兹事体大,你和父母好好商量商量,再给我答复,可好?” 苏洵美看看桑夫人,点点头。 得到了苏洵美的承诺,康王妃笑意盈盈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送走人后,桑夫人回来一脸忧愁的看着还在堂中的几人。 “阿洵,你怎么能跟安平王当众吵起来呢?还有,你这为何要答应康王妃考虑一下?这事情你们两个若想要一个好结果,就应该努力想办法一起解决,而不是……” 她一脸责备的看着苏洵美。 云遥却突然笑了起来,“桑夫人,你错怪阿洵了,其实我俩吵架是我们刚刚在路上商量好的,就是演给康王妃看的。” “哦?”桑夫人和凌阳都疑惑看向两人,苏洵美开口解释。 “他们这狗皮膏药非要吃了亏才能消停一些,上赶着找抽,那我就满足他们。” “阿洵,那你是打算怎么办?”桑夫人有些忧愁出言提醒,“教训可以,可千万别叫他拿出把柄。” 苏洵美安抚着母亲,看向在一边大眼瞪小眼的两人,才想起来,赶紧为两人介绍。 “阿遥,这就是二师兄,真正的凌阳公子。” “二师兄,这就是阿遥,九皇子安平王。” 两人见面,并没有想象中的相互行礼问候,反倒是一脸防备的望着对方。 “你就是阿瑶?那个拐跑阿洵的臭小子?” “你就是阿洵的二师兄?” 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十分诡异,并不是很和谐。 苏洵美无奈,丢下两人看向桑夫人,“娘亲,前段时间你说给关月白相看婆家,如今怎么样了?” 桑夫人向女儿低声说:“挑好了一家,她自己也很是满意。” “哦?”苏洵美有些好奇和意外,“是哪一家?” 桑夫人小声说,“是桑家在江南的一个远房旁支,也是跟着苏家做丝绸生意的商户。家庭门户不大但人口简单,就一对父母和兄妹,说的就是哥哥。衣食富足绝对没问题,就是不够家大业大。” 苏洵美听了,觉得相对于关月白而言,这家的条件算是很不错了。 “她当真满意?不是敷衍你?” 第134章 真咽气了! 匡仕游眼神一跳,知道自己这是要当出气筒了,“娘子并没有什么……” 他话说到一半儿,突然想起了那个黑衣人苏云,一个不好的念头突然涌入脑海中,他吓得立马闭了嘴。 “什么?”云遥觉察出了他话中稍有迟疑,立马逼问。 “嗯,没有什么。娘子的主要打算就是弄臭康世子的名声,然后摆脱他的纠缠。” 可是他面前两人,哪一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一下子就发现了匡仕游的不对劲。凌阳最想再换一种方法套话,茶室的门却被敲响推开了。 是玉竹。她风风火火的样子,一看就是一路小跑、脚下生风赶回来的。 见欠他的样子,云遥和凌阳同时皱眉,出声询问。 “怎么了?” “可是出事了?” 两人往她身后一扫,只她一人回来了,玉竹点点头,三人立马站了起来。 “不过不是娘子出事了,是有病人需要急救,娘子让我来请凌阳公子,叫你们一起过去。” 话音落,云遥和凌阳就已经率先蹿了出去,匡仕游和玉竹也赶紧跟在身后走去。 四人刚下楼,跨过前院的门槛往后门走去,正巧撞见楼外一行五六人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 这一行人做儒雅打扮,这些人穿衣打扮看起来倒儒雅温和,只是脸上神色凝重又稍显不悦,倒是破坏了这通身气质。 四人随意扫了一眼,没有细看。想着后院还有人要急救,没有多想,继续往里快走。 “郎君,我把凌阳公子请来了。”玉竹说着,推开了风花姑娘的房门,她一眼望去却没有瞧见苏洵美的身影。 顿时,云遥和凌阳都有些焦急,齐齐开口叫道:“阿洵?” 他们刚出声,就被玉竹更大的一声叫声给掩盖过去了,“成美郎君,你还在屋内吗?” 此话一出,这三人瞬间明白了,阿洵定是用的苏成美的名讳,于是也改口道:“阿成?” 两步路的功夫,四人已经走到了房屋内间,这才看见屋内的几人都已围在了床榻边。 而苏洵美正坐在床边,听见响动她伸出了头,忙叫道:“师兄你快来!救命要紧!” 凌阳赶紧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云遥和匡仕游见帮不上什么忙,急忙退后几步让出地方来,玉竹则站在一边和他们快速说了事情经过。 只是玉竹不知她走的这片刻功夫又发生了何事,忙向站在一边焦急观望的半夏询问,“半夏姐姐,这……?” 半夏一脸忧愁地看了一眼床榻,“刚刚这姑娘,已经咽气了。” “什么?”半夏吃惊,她这才注意到,此时老鸨浑身无力地倚着床站着,她一手扶着床,一手掩面哭泣,有些站不稳。 “唉……”玉竹轻叹一声气,和半夏对视了一眼,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老鸨妈妈,把她安顿在屋中的椅子上。 “妈妈你别急着伤心,先坐着休息会儿吧,我们娘子和二师兄医术不错,说不定……这事儿还有转机。” 两人嘴上安慰着,可实际上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这人都咽气了,哪个大夫敢十成十保证、信口开河说,自己能在阎王爷里手中抢命呢? 老鸨瘫坐在椅子中,听着两人的安慰点点头,一手扶心口,刚喘了没两口气,却听见房门再次被人重重推开。 “哗啦”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除了苏洵美和凌阳,屋中所有人都转身扭头,向门口望去。 只见进来了五六个男子,这正是刚才凌阳四人在外间遇见的那几人。 “哼!妈妈!没想到我们合作这么多年,如今你竟联合外人来欺辱我们的大夫?”来人没有丝毫客气,语气不善。 老鸨一愣,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氏药铺的掌柜和副总管。 她这才意识到,难怪刚才那小药童不见了人影,原来是去搬救兵去了。 饶是再伤心难过,刘妈妈也不得不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和这几个打招呼。 “刘总管、掌柜的,这事情多有内情,还请你们不要激动,听我解释一番。” 这话妈妈已经说得很体面了,她这会儿真得很想撕破脸去,可是她管理这么大一间楼,要顾虑的东西太多。 听妈妈这样说,在场所有人基本上都猜到了来人的身份,看来这是给刘大夫撑腰的人。 “哼!误会?妈妈我们虽然合作多年,但如今我也不得不放下脸面、同你掰扯一句。” “你如今叫了我们的大夫,又让别人来看诊,不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你到底还想不想继续合作?不想的话趁早说清楚,我们也是有脸面的体面人,你不与我们合作,自然有人与我们合作。” 见对方态度嚣张,一点辩解都不听,一点往昔情分都不顾,而如今他们的大夫自作主张害死了自己的姑娘……老鸨的笑脸也再也撑不住了,唰的沉了下来。 “不是我说,刘管家要来我这儿找事儿,也要看看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水平?我这姑娘刚才好歹有一口气,眼下却叫你这刘大夫折腾死、咽气了!” “没有精钢钻偏要揽这瓷器活,这是草菅人命!” 她正好一肚子火没处撒,这群人偏偏这会儿要往她头上撞,她干脆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咽气了?闹出人命了? 这些人一愣,他们这才来得及在屋中扫视搜寻刘大夫的身影,想要了解情况。 床边没有,站着的人也没有,视线下移,这才发现床边地上跌坐着一个人。此人一脸惊慌,正是刘大夫。 “刘大夫,你……你这是怎么了?”见状,掌柜的立马上前和小药童扶起他,刘大夫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 “我不……我……不是我干的,是她本就要死了……”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在为自己辩解,推卸责任。 一听那老鸨更气了,“来人!去把楼里的龟公们都给我叫来!我看今天谁敢在这里抵赖闹事?治死了我们花间月影的姑娘,没个说法别想站着走出去!” 第135章 真起死回生 原本她念着三分情面,不愿得罪着刘氏药铺,如今他们从医师到掌柜的、总管都咄咄逼人,简直欺人太甚。这情面,不讲也罢。 见刘太医惊慌至此,而老鸨却底气十足,那刘氏副总管、掌柜的、连着同来的三四人,都变了神色,心道不好,怕不是真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此时他们稍稍冷静了些,忙拉着刘太医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几人围了一圈,细细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们被小药童叫来的时候,小药童只说这花间月影的老鸨妈妈联合一个江湖游医欺负他们刘大夫,刘大夫被他们逼在房间当中出不来。 但具体发生了何事他们并不知晓,他们一听就匆匆赶来了。 见给自己撑腰的来了,刘大夫才缓和情绪,慢慢开口诉说自己刚才的一番操作,可言辞话语间还是在为自己辩解推脱责任。 细细听完,几人顿觉不好。刘大夫这次真是太莽撞、冲动了。可这话是万万不能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说的,于是几人心照不宣,交换了眼色。 众人抬头,这才注意到这病人的床榻边,仿佛有两个人还在救治病人。 片刻间房屋内发生的这戏剧性的一幕,苏洵美和凌阳都没有注意到,毕竟两人现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床榻上的姑娘身上。 了解了病情,凌阳开口询问:“现下你打算如何处理?” 苏洵美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诊治方案。 “她这是猛药导致气血逆行,我刚已喂了一颗牛黄安宫丸保命吊气,眼下还需在她全身大穴施针,越快越好,把她那口气给她顺过来。至于这身上的花柳之病,等救回命来再说吧。” 凌阳点点头,“你的思路是对的。那我来负责她头、手脚四肢的穴位。你来给她身上的大穴施针。” 两人商量好,分工明确,可是苏洵美看着手边只有刚才刘大夫用过的一副银针,今日出来,他和师兄都没有随身携带银针。 她只能探出头来冲着刘大夫方向喊道:“刘大夫你可还有备用针?我们需要两副。” 一听她的话,刘大夫还没反应,他身边同来的两位大夫,就立刻从衣袖中掏出来两副银针。 “我这有!” “我这有!” 见状,凌阳立刻探出头叫道:“多谢!玉竹、半夏,准备施针。” 闻言,早就在一边做好准备的两人立马接过银针,拉开两列针灸袋,熟练的消毒、递针。 两刻钟后,施针完成。 站在房间中等候的众人又看不见床帐内的情况,都有些着急担心。 老鸨已经等的心急了,这人都咽气这么久了,还能救过来吗? 刘氏药铺的几人也很怀疑,这人还能救回来吗?可是他们却又是绝对希望能救回来的,不然他们就要摊上麻烦事儿了。 而一边凝眉静坐的云遥和匡仕游,则是担心救不回来,恐怕苏洵美又要伤心难过好些天。 “咳咳” 床上的风花姑娘突然间轻咳了两声,“哦呃——”的一下,她口鼻中先是涌出一口血,接着又涌出不少秽物。 “醒了!” 见状凌阳和苏洵美都惊喜万分。 来不及高兴,两人立马扶着风花姑娘侧身躺着,轻拍后背,帮她排干净秽物,以防东西呛进气管。 房中众人也都听到了动静,老鸨妈妈的眼神立刻亮了。 她急着凑上前,在不打扰四人诊治的情况之下,站在不远处,望了望床上的情况。 见风花姑娘确实胸口起伏,又恢复了气息,高兴得差点又要哭出来。 她看见床榻上都是风花的血迹和呕吐物,苏洵美和凌阳也染得一身脏污,急忙挥手叫来候在一边的小丫鬟,低声耳语吩咐了几句,小丫鬟闻言点头出去了。 而刘大夫那一群人,一听也深深暗自松了口气,感叹幸好没有真的闹出人命来。 然而他们又看向身边那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免为自己捏一把汗,都在想着等一会儿要如何脱身,几人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莽撞与嚣张,生出几分后悔来。 听到这个好消息,云遥和匡仕游也不由相视一笑,终于放心了。二人干脆坐下来,想必等彻底诊治收拾好,还需要好久时间,他们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一边安静坐等吧。 又过了近两刻钟,凌阳和苏洵美才彻底收拾处理完毕,站了起来。 凌阳第一时间对老鸨说:“嬢嬢,嘞个幺妹儿身上嘞个针,还得再留半个时辰才能取。不过她嘞条命,算是给救回来喽。” 老鸨有些听不懂,凌阳和苏洵美“噗嗤”一声,对视笑了起来,苏洵美赶紧又解释了一遍。 得到了两人肯定的答复,所有人的心都彻底放回了肚子里,脸上的笑容再也遮掩不住。 “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老鸨伸手招呼,小丫鬟立马上前。 “几位郎君,妈妈在隔壁房间给你们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各位请跟奴婢前去洗漱一番吧。” 不愧是在人堆里混饭的,这老鸨当真是思虑周全。几人相视一笑,向老鸨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不再客气,转身出去洗漱了。 一切妥当,老板妈妈这时的注意力又挪回了那刘氏药铺几人身上,她瞬间垮了脸色冷哼一声。 “哼!刘大夫,这事你要如何解释?” 刘大夫早已没了嚣张气焰,此时唯唯诺诺,见状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朝老鸨行了一礼。 “妈妈,今日真是对不住了,我这救人心切,救人心切……” “呵、” 老鸨冷笑出声,“刘大夫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你是救人心切?还是急于显摆自己?” 刘大夫被她呛声也不敢回嘴,真是臊得他颜面扫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只能垂头躬身而立。 老鸨又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给我道歉有什么用?你得给我这姑娘道歉,给刚才那位小郎君道歉,这才能算得上你的诚意与真心。你做得到吗?” “这……” 第136章 惊喜!可以点姑娘出楼 见气氛如此尴尬,那刘氏药铺的副管家和掌柜的也急忙上前,此时两人态度变得恭敬得不能再恭敬。 “妈妈,您消消气,这事儿无可辩驳,是我们的大夫做错了。我代表刘氏药铺向您道歉,今日所有损失我刘氏药铺一力承担。” 那刘副管家率先表态,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这样做也还算得上体面。 只是今天老鸨真是被气着了,这刘大夫没事找事态度还差,她是不可能就这么放过的,所以即便这样说,她脸色依旧难看。 看对方还是没有松口,掌柜的又上前说道:“妈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回去一定会责罚刘大夫的,您放心。” “呵呵、”老鸨这会儿笑了起来,“如今倒想起来与我讲往日情分了?刚才你们如此嚣张,连半句解释都不听我说,那时怎么不想想往日合作的情分?” 不提这往日情分还好,一提这往日情分她就更来气了,这掌柜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鸨一句话又噎得几人说不出话来,可这事儿人家占理。 几个大男人就这样尴尬的站在那里挨训,真是悔不当初,刚才怎么就跟鬼迷了眼一般,那么冲动呢? 想到刚才小药童的传话,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得那话说的不纯粹就是在误导他们吗? 想到此,刘副总管得伸手一把拽过小药童,“啪”的一巴掌就扇到了他脸上。 “狗东西!你怎么传话的?” 那小药童立马捂着半边脸,红了眼眶,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想哭却不敢哭出来。他也是护主心切,不忍看刘大夫受欺负,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老鸨瞥了一眼,“行了,少在我这儿教训下人,你这是给谁脸色看呢?” 刘副总管好歹虽然也是刘家的奴才,但好歹手上也管着不少人,这些年刘府,也算是半个主子般的存在,在行走也很少有人直接给他这样难堪。 他见这老鸨确实没有半分想要和解的意思,终于停了手也黑了脸,一甩衣袖,“哼”了一声,干脆带着几人又退回原处,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今天他倒要看看,这老鸨要怎么收尾?况且这人还没醒,他们也得见到人彻底醒了,才能放心走,不然等他们走了再出了事,就说不清了。 此时正好苏洵美几人也洗漱完回来了,“妈妈,我和师兄还需在此守着,等今日姑娘状态彻底平稳了才能离开。” “哎呀,真的是辛苦你们,那就劳烦几位郎君多费心了。” 老鸨立马笑意盈盈的站了起来,两步路的功夫也把两人迎了一迎。见苏洵美这样负责,更高兴了。 “小郎君这样有心,我真是太放心了。眼看这会都折腾到饭点了,我吩咐人在包房准备了一桌饭菜,几位郎君先去用饭吧,估计用完饭姑娘也差不多该醒了。” 帮了她这么大忙,吃一顿便饭并不过分,苏洵美几人笑道:“妈妈的好意我们怎能不接受?正好这会儿也饿了呢。” 苏洵美云遥几人先起身离开,老鸨还站在房间里,“刘管家,你们也请去吃饭吧,我叫小丫鬟带你们过去。” 刘副管家跟个人精一样,怎么会不知道这老鸨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怕他们单独留在这里再整出什么事情。 “那就多谢妈妈了。”他率先起身,带着人跟几小丫鬟出去了。 老鸨转身又对着几位龟公说:“你们两人去守着他们,你们四人就守在这里,在我和苏郎君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尤其是刘家的大夫。” 安排好这些琐事,她才身子摇曳的朝苏洵美包厢走去。 刘副管家猜得没错,她就是怕出岔子才叫他们去吃饭支开他们的。况且他们花间月影这么大的楼子,总不能真的把合作这么多年的人晾在一边,连一顿饭菜都舍不得吧? 只是这饭菜嘛,山珍海味是一顿,寻常炒菜也是一顿,有得吃就不错了。 苏洵美一进到包厢,侍奉的小丫鬟就开始吩咐上菜。 风味烧鸡、红烧黄河鲤、酱卤驴肉、红烧羊肉、烤鸭、凉拌青瓜、二炒时蔬、甜汤……满满当当一共十二个菜。 几人不禁咋舌,不愧是专门服务高门贵族的青楼,这后厨水平是相当高的。 几人落座,老鸨妈妈作陪,专心吃饭。 虽然今天本想是从这花间月影请位姑娘,出去实施苏洵美的计划,却没想行不通。要办的事没办成,可好歹救了一条人命,所以这顿大家吃得很是舒心。 “娘子……”看明白她的心思,玉竹在旁边偷偷看了老鸨一眼,小声暗示苏洵美。 玉竹的心思,苏洵美也一下明白了。可她转念一想,若她此时开口向老鸨提出请求,恐怕有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 先到这儿,苏洵美轻轻摇头低声说:“别开口,此事作罢,我再另想办法。” 酒足饭饱,几人放下筷子,“妈妈这一顿真是准备的太丰盛了,既然吃好了,我们该回去看看了。” 说了两句客套话,苏洵美和凌阳几人就站起身来,准备向门外走去。 “小娘子,请留步!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说。”然而此时老鸨却开口叫住了苏洵美。 “小娘子,还有一事差点忘了同你讲。” 几人回头,“哦?什么事?” 老鸨上前一步,“我上午说了,这花间月影的死规矩是不许姑娘出去的。可若小娘子真有什么要事,我今天就破例一回,准你点一位姑娘带出去。” “当真?” 苏洵美、玉竹惊喜的叫了出来,云遥和凌阳相视一笑,原本两人都想用别些别的手段了,没想到这就达成目标了? “妈妈怎么突然松口了?” 老鸨一笑,“小娘子你带出去我放心,只是最后得把人给我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那当然。”苏洵美连连点头保证。 老鸨认真询问:“只是不知,你们想点哪位姑娘出楼?” 第137章 意想不到的合作 被这么一问,苏洵美反倒没了主意,她哪知道该点哪个姑娘?这些姑娘什么姓甚名谁、性子脾性,她一概不知。 除了这柳如烟,她还稍微知道一些。然而一想到柳如烟的身价,她立马打消了念头,康景鸿他不配这么贵的姑娘。 于是她开口回道:“妈妈,等我想想再说吧,我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到时再给你回话。” 老鸨一听点点头,“行。” 风花姑娘房间。 苏洵美一行人回来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刘氏药铺的人站在门外等候。 他们的饭菜简单,三两口吃完就回来了,没想到却被这群龟公拦在门外不让进去。 见苏洵美和老鸨来了,龟公才放行,刘副总管更生气了。 时间还没到,还不能取针,闲着也闲着,老鸨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想着她向苏洵美身边又凑近了些,刚想伸手亲昵的牵起苏洵美的手,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了下来。 “小郎君,你说你们是苏家药铺的人?” 苏洵美轻轻点头,“正是。” 老鸨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眼神定了定,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口说。 “小郎君,那你可否为我与这苏家的老板牵线?我想着花间月影往后就有你们苏家合作,可好?” “什么?” “什么?” 苏洵美连带她身旁的玉竹、半夏几人都吃惊抬眼望向老鸨,这个消息,简直出乎他们的意料! 而同样惊讶的,还有坐在众人对面的刘氏药铺。 闻言,刘副总管立马皱起眉头,不悦道:“妈妈,你这话说什么意思?是不想再与我们刘氏药铺合作了?你想要毁约?” 老鸨一听,立马变了脸色,横眉冷对,和对面人说道:“正是。我今日见了这苏家大夫治病救人的派头,觉得我们这楼里的姑娘交给他们诊治, 我甚是放心。” 见老鸨并不是随意的一句戏言,而是真的有此打算,苏洵美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涌上了一股笑意,嘴角上扬就要有些压不住了。 真没想到呀,今天本来是来这花间月影喝茶办事的,却没想到现在不仅事情办成了,还救了人,还意外给苏家拉了一单大生意。 苏洵美才不会顾及对面刘氏药铺人的脸色,立马保证道:“妈妈若真想与苏家合作,我定为你们从中牵线,且保证只要妈妈诚心,那合作就一定能达成。 苏家也一定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花间月影以最大的优惠和最好的诊治。” 对面刘氏药铺几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可反正苏家和刘家都已经成了死敌,得罪了就得罪了吧,能拉一单生意是一单,眼下苏家正需要呢。 老鸨立刻开心的笑起来,“那感情好,又要麻烦小郎君了。” “啪!” 见对面的人干脆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刘副管家一拍桌案,“妈妈,你可要考虑好了,我们是签了契书的。你这样随意更改,可是要付违约金的。 况且这花间月影,难不成妈妈真当自己说了算了?”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直指这花间月影老鸨只是门面上的人,实际上根本做不得主。 云遥微眯眼眸,此刻他想站起来亮明身份,替苏家拿下这笔合作订单,可是一想到自己打听到的这背后主人,他就决定还是不要这样直接在明面上插手的好。 想到这,他没有选择开口说话,决定再了解了解情况,等明天他私底下去接触背后的主子会更好。 “啪!” 老鸨也来了气性,她也一拍桌子叫板道:“你真当我怕你们!?是,你们都是高岭之花,而我们是下九流。你们背有靠山,我不过是被人放在台面上的吉祥物。 可是就你们今天这番作为,我给主子报了,他也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说着老鸨伸手招呼了一个小丫鬟,“去!叫花容姑娘亲自带了我的令牌,现在就去找主子禀报此事。” 见她如此干脆利落,刘副掌柜也知道,今天恐怕真是压不住了,要坏事。 说着他瞪了刘大夫一眼,招手叫来小药童,也让他赶紧去回报家主,此事该作何打算?怎么处理? 吩咐好一切,老鸨也不再搭理这几人,转身回头又亲亲热热的和苏洵美几个人聊天攀谈起来。 时间流转,转眼间可以取针了,苏洵美和凌阳几人又净了手,走到床榻前为风花姑娘拔针。 之后,两人轮番为风花姑娘诊脉,两刻钟后才起身对妈妈说:“妈妈放心吧,这下姑娘脉象平稳,已经彻底无碍了。 她这两日先这样静养着,我都会来为她诊脉,之后我再开个方子治她这花柳病。” 一番交代,老鸨一一应下。该如何护理,身边的小丫鬟听的仔细也认真,全都记在心中。 交代完,苏洵美就收拾准备要走,虽然刚才老鸨叫人去和主子问合作的事,可这么大的事,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消息。 好事多磨,她回头再来接触。 “慢着,”刘副总管站起身来,“你说你们治好了,我们却还得派人再把脉确认一番,免得我们走了,这人再出事说不清楚。” 苏洵美冷冷扫了几人一眼,“随便。” 见苏洵美和凌阳并不介意,老鸨也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止。 刘氏药铺的几位大夫轮番上前把脉,把脉过后纷纷点头示意,表示认可他们两人的诊断结果。 那几位大夫心中当真是又惊奇又佩服,这人都咽气了,竟然还能救回来?这样起死回生的本事谁不想拥有? 他们真得很想冲上前去,捉住这苏洵美和凌阳二人好好的请教学习一番,可稍微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眼下并不是这个一个好的时机。只能作罢,做心中略感遗憾。 得到手下人肯定的答案,刘副总管拉着脸和老鸨告别:“妈妈,今日的事,错的我们认。可是关于合作,我劝你认真考虑,别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鸨也绷着脸,不想搭话,“回头我会把今日诊治得账单送到铺子里,刘总管慢走,我就不送了。” 然而此时,那被称作花容的姑娘,却赶了回来。 “妈妈,我去主子正巧闲着,主子给话了。” 第138章 要比试? 这话一出,堂中所有人都纷纷看向花容姑娘,等待下文。 老鸨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刚才刘氏医馆的人说的并不是假话,她也只不过是在台面上行走的,这花间月影说起来,她其实不敢摆拍胸脯说有绝对的话语权,只能说争取一试。 刘氏医馆一半担忧,万一真搞丢了这合作,该怎么向家主交代?另一半又不太相信,这白纸黑字、贵人牵线的买卖真的能丢。 而苏洵美则纯粹是怕希望落空,这要是合作不成也没办法。 一路赶回来有些急,花容姑娘轻轻缓了两口气,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中,落落大方的说。 “主子说了,既出了这样的事,那便是刘家医馆大夫的医术颇有争议,可毕竟合作了多年,说不合作就不合作了未免也太不讲情面。 正巧风花姑娘的事情,不如这两日就让这苏家大夫和刘氏医馆的大夫比一比,为这楼里的姑娘都看诊一番,权当是给姑娘们再检查一番身体。最后谁家水平更高、更得姑娘们喜欢,我们就与谁合作。 至于这违约金,主子说了,妈妈不必担忧,若当真刘家医馆医术有缺,那这违约金他也赔得起。” 闻言,苏洵美和老鸨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儿能成的希望很大。而刘家医馆的人则一下皱起了眉头,一时间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 恰巧,那小药童此时也快马加鞭赶回来了,他低声冲刘副总管说:“主子说了,今天是我们不对,道了歉就先回来吧。其他的事回头主子亲自去疏通问询。” 得到这个答案,刘家的人也死心了。刘副总管气得连最后的招呼都没有,一甩衣袖,率先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过那几位跟来的大夫还是懂礼数的,向苏洵美和老鸨轻轻伏了伏身子行礼,便也跟着赶紧走了。 办事、救人、顺带给苏府带来了一单可能的生意,也算有所收获,出了花间月影,几人一路散步,回苏府去了。 …… 在西市的街口分开后,魏灵和魏扬就现身了。在京城中,两人偶尔会在暗处保护着云遥,比如今天这种时候。 “主子,那现在回府?”魏灵开口询问。 云遥摇摇头,“码头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魏灵如实回答:“最近安静得很,格外奇怪,好像自从那些人被一窝端了之后,他们就真的收手了似的,可我总觉得事情不对。” 听见这样的消息,云遥也觉得奇怪,“他们暗中操作这么多年,这么一点点小的阻碍就收手,我也觉得不大可能。” “吩咐下去,让他们再机灵点。别只盯着码头了,那些进出的货船都去货仓上搜查看看,一定要拿到切实的证据。”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魏灵接下命令。 “主子现在不打算回府,可是要去哪里?”魏扬看着云瑶似有盘算,开口询问。 “我记得三哥最近还没回京吧?”云遥一脸疑惑,看向魏扬寻求答案。 魏扬摇头,“是,三皇子自一个月前被陛下派去永州,至今尚未归来。” “那就奇怪了,”云遥轻声嘀咕。 这花间月影背后真正的主子就是三哥,三哥不在府中,那这老鸨的人刚才是寻求谁的建议?难不成是三哥已经把这楼给卖了、自己消息有误? “行,三哥回来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我找他有事说。” “是,主子。”魏扬答应着,又想起来一件事,“另外主子,您吩咐城北碧云观的事,已经打点准备好了。” 闻言,云遥勾唇一笑,“那就好。走,我们去看看五哥。” …… 而另一边,苏洵美带着凌阳回府,交代好白管家之后,两人各自回了院落中小做休息。傍晚白管家来报,老爷夫人们都回府了,在议事厅等着。 “事情就是这样。” 苏洵美把今天在花间月影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什么?你说你进去了那种地方?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洵美话音刚落,父亲母亲和叔伯婶娘们纷纷出言指责。 苏洵美苦着一张脸解释,“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也是有事要办嘛,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去的,我还带了二师兄和阿遥一起。” “你还好意思说!这九皇子也着实太惯着你了,先回头我得给他说说。你到底是大了,不能再这样放纵任性了。”苏湄耳提面命。 苏洵美赶紧装乖巧答应,“所以合作的事,我想问问各位长辈,你们怎么看?可愿意?” 医药的事情一向是苏湄和叔伯们在管,胡子花白的大伯父开口了。 “若能拿下这样一个合作,自然是好事。只是正如你所说,刘家医馆与他们合作多年,这事儿还有很大的变数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苏湄一拍大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咱们总归要把方案做出来,安排好人去给他们上门诊治。别的不说,留个好名声也行。即便眼下这次不成,等来日他们合作期满,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去和刘氏争一争。” “对,家主这话说的没错。”大家纷纷点头赞同。 “哎呀,可我总觉得她们那种地方……这……”一位婶娘欲言又止,大家从她言辞间都听出了是什么意思。 苏洵美十分不同意,“婶娘这话我不同意,咱们苏家的家训不就是——医者父母心吗?上到达官贵族,下到黎民百姓、三教九流,咱们不都该有分别心。” 二叔此时也开口声援,“阿洵这句话倒说的对,她们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都左不过是病人。” “是啊,再说了,那刘家医馆都给他们看了这么多年,难道我们比刘家还要差?”三叔也反对。 见大家都没有反对意见,于是婶娘们也不再多言,话题又回到了去花间月影诊治该如何安排上。 该抽调哪些人?哪些人是妇科圣手?哪些人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叔伯们讨论的火热。他们根据这些风月场所常见的病症,讨论怎么组织安排人员,随从则在一边听着记录。 苏洵美看着众人眼珠滴溜溜转,三婶看到她这样,掩唇轻笑,用手肘轻轻捣了捣旁边的二嫂。 “二嫂,你看阿洵这样子,指不定心中又有什么鬼主意了,你快问问。” 二婶一瞧,果然开口问:“洵丫头,你又憋什么鬼点子呢?别看了,快跟我们说一说,让我们听听。” 第139章 柳如烟看诊 “嘿嘿,”苏洵美一笑,说:“我确实有一想法,不知各位长辈可会答应。” “你说说来听听,”苏湄停了下来,向她看过来。 苏洵美清清嗓子,“我有一个想法。这次为这些姑娘们看诊,是否可以多安排些女大夫和助手一起去?” 一听她这样说,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太同意,他们刚刚特意挑的都是男大夫,就是觉得这风月场所女子不便去。 “阿洵为何这样打算?”二叔不太赞同,但显然大家都想再听听苏洵美怎么说。 苏洵美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解释:“我在蜀地游历时,经常接诊她们这样的姑娘和一些寻常妇人。她们得了妇科病症,却因为羞于启齿,常常不好意思寻医问药。” “若遇见了耐心细心的大夫还好,可男大夫毕竟不方便。有些话这些女病人不好说出口,而有些检查她们也难以接受、觉得太过羞耻,所以往往有病拖着不愿意去看。” “好不容易遇到女大夫,她们总是扎堆前来。” “我想这花间月影的姑娘虽然是风尘女子,可总归是人。所以我们如果多带一些女大夫助手前去从旁协助,或许会更好。” 没想到苏洵美提出这个想法竟然是这样的原因,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阿洵,没想到你这样细心,这是好事,做大夫就应该如此。”堂五叔开口了,明显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堂伯父一敲拐杖,“对,做大夫看病救人医术很重要,可是对病人的关怀也很重要,都做好了,有慈悲心才能是真的好大夫。” 至此,苏湄拍板决定,“那好,我们再梳理一遍,这次尽量把女大夫都带过去。” 花间月影这事儿对现在的苏家来说,不算是小事儿,应该说任何关于病人的事儿对苏家来说,都不是小事儿。 时间紧急,他们商量安排到很晚敲定了所有细节,通知了所有大夫,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天刚破晓,苏洵美就起床吃早饭,收拾好之后,带着同样收拾好等在议事厅凌阳和各位医师,向花间月影出发。 这次除了苏洵美和凌阳,一行还有二十人,男大夫八人,女大夫四人,剩下八人是尚未出师的助手,有男有女。这是眼下苏府能抽调的最多人手了。 等他们到花间月影的时候,老鸨早就安排好了场地,左右两边将苏家和刘家分开,两家各两间包房隔开二十个小隔间。 刘家医馆的人已经早早到了,收拾好桌案,准备看诊了。 或许是刘家医馆这回真的只知道自己错了,又或许他们是被逼急了,看起来特别重视,连医师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明显想要在气势上压苏家一头。 可即便如此,老鸨还是早等在门口,客客气气的把苏家大夫请了进来,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刘家对面的诊室。 苏洵美特意和妈妈交代了几句,“妈妈尽管放心,若有姑娘们觉得有不方便的地方,尽管叫她们去找咱们的女大夫和女助手。”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老鸨拍手感叹,又凑到苏洵美耳边小声说:“小娘子果然心细、够体贴,我这就去给姑娘们说。” 安排好所有人,苏洵美和凌阳还特意抽身去看了一眼风花姑娘,为她诊了脉,又开了一副药,这才退了出来。 等回到诊室门口时,苏洵美和凌阳看到诊室门口排起的长队,有些惊讶,扫了一眼刘家诊室门口,虽也有人排队却没有这么多。 其实今天所有姑娘既要在苏家看诊,又要在刘家看诊,眼下人数多少没有比较的意义。 老鸨正巧路过看到两人,呵呵的走了过来,“小郎君呀,你不知道昨天这风花姑娘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都想让苏家的大夫帮自己看看。要是有毛病也好早治不是? 况且我一给她们说你们这有女大夫,她们全都争着要来你们这儿呢。所以你放心,别看那刘家医馆来的早,那也没用。” 苏洵美笑笑,“妈妈,我昨日已回去和家主说了,家主交代合作的事妈妈不用太着急,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苏家都乐意与妈妈交个朋友,来日方长。” 苏洵美这话说得非常委婉,老鸨自然听懂了。 她乐呵呵道:“行!有小郎君这句话,那我必定在主子面前全力争取。其实我们这些姑娘呀,这些年在刘氏医馆看病也吃过不少亏、受了不少罪呢。遭人白眼不说,唉,算了,其中的各种难言之隐,我也就不跟你这个小娘子说了。” “小郎君,眼下后院还忙,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要是有事就尽管与花容姑娘说,我特意将她安排在这里招呼你们。” “嗯,”苏洵美点点头,目送老鸨走远。 “看来有女大夫确实更合病人心意。”苏洵美对凌阳说:“师兄,我们快进去帮忙吧。” 说着两人不再耽搁,走进诊室。 看诊只有半天,下午卯时三刻花间月影就要开门营业了,到时候所有大夫都会离开。 大半天下来,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就是刘家大夫的速度要快一些,显得苏家这儿很慢。 未时,柳如烟看这会儿人少了些,走到前院看了看,走向刘家药铺的诊室。 她把一双玉手平整放在诊台上,一副标准的微笑,朱唇轻启:“刘大夫,劳烦您帮我瞧瞧吧,看看我这身子,有没有什么毛病。” 对面的大夫饶是见过太多漂亮姑娘,也不禁被眼前的美人一惊,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立马收敛神色抬手搭脉。 这一回他诊得比哪一位都要认真仔细耐心,好久之后才给出诊断,笑着说:“这位姑娘,你身体很好,身上并无病痛。” 听他说这样说,柳如烟微笑的嘴角一僵,“是吗?我这身体确实没有什么急症,但还请大夫再为我细细诊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隐患需要注意的?” 第140章 隐疾,不孕之症 听她这样说,那大夫疑惑了,怀疑是自己看诊的不够仔细,于是略带歉意,又望闻问切一番,还与旁边的大夫交头接耳交流了一下,才皱眉询问道:“姑娘的月事来的是不是不规律?” 柳如烟点点头,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一脸期盼他接下来的答案。 “姑娘不必担忧,”这大夫面带关怀,“女子癸水不正常太常见了,我给你开两副药调理一下便是。” 然而 ,听到他这话,柳如烟的面色却垮了下来。 “多谢大夫!药方就不必了。”柳如烟也不等对方开出药方,行了一礼就退出来了。 此时花容正在堂中招呼着,见到这妈妈新挖来的如烟姑娘,神色不太高兴的样子,害怕是有什么事,急忙上前来询问:“如烟姑娘,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 柳如烟摇摇头,“还是那个毛病,其他病症倒没有。” 花容作为老鸨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大丫鬟,很多只有老鸨知道的隐晦私密事,她自然也一清二楚,听柳如烟这么说,她也只能拉过柳如烟的手,轻声安抚。 “如烟姑娘莫灰心,苏大夫这边还空着,你进去找那昨天来过的苏小郎君,喏,就是那位,你叫他给你搭脉看看。” 正巧诊室门帘被风吹起,花容赶紧抬手指了指正坐在诊室里给姑娘诊脉的苏洵美。 她其实还想再多说两句劝一劝柳如烟,放下执念。可毕竟她们两人不太熟,有些话她说不合适。 花容只能轻叹一口气,目送柳如烟走进苏家诊室。 柳如烟抬手掀开门帘,带起一阵香风。她一进来,诊室里坐着的大夫们纷纷抬头倒抽一口冷气。 呵!好美好娇媚的姑娘,眼下未施粉黛就美得惊心动魄,若再打扮一番,岂不是更要勾魂摄魄、动人心弦? 一时间不论男大夫、女大夫都纷纷感慨,怪不得说这花间月影是美人窟呢!今天这半天真是大饱眼福! 苏洵美饶是见过不少美人,也还是被她震了一下,可等她定睛一看,立马惊呼出声:“柳如烟?” 柳如烟本就是直奔着她来的,见她一下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也惊讶了一下。 不过,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前这“小郎君”,实际是个小娘子,于是她生出了几分戏弄的心思。 “小郎君认得我?”柳如烟故意拿出平时魅惑人的手段,声音婉转缠绵,一双眉眼含情脉脉盯着苏洵美,苏洵美果然刷得脸红了。 在苏洵美身边诊台的凌阳,听到这人便是柳如烟,好奇抬眼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美则美矣,就是这姑娘,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轻浮浪荡。 又见着她如此故意调戏苏洵美,凌阳冲她冷冷翻了一个白眼,伸手一推苏洵美。 苏洵美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这美人勾起人来真是不分性别的。 她清了清嗓子,回答柳如烟的提问,“姑娘容色无双,想不认识都难。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柳如烟勾唇轻笑,千娇百媚的伸出左手,放在苏洵美的诊台上,“我原以为像小娘子这样容色倾城,不会喜欢我们这样的女子的。” 苏洵美:“……” 难道她的伪装就这么容易被识破吗?而且像柳如烟这种懂察言观色的人,真没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 见她呆愣迟疑,柳如烟明媚一笑,“小娘子也太小瞧我们这风月场所的姑娘了吧,你这样的装扮也就骗骗外面人,哪里能瞒得了我们的眼?” 见柳如烟一直在边上撩拨苏洵美,也不专心看诊,凌阳在旁边冷冷开口:“你在摆啥子龙门阵?搞快点儿!要治就治,不治拉倒!” “呦!”柳如烟仿佛才看到凌阳一般,“这苏家大夫真是卧虎藏龙啊,不仅医术卓绝,长得更是风流倜傥。让我猜猜,这人是小娘子的情郎?” 幸亏没在喝水,否则听到她这句话,苏洵美都要被茶水给呛死,于是她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是我师兄,柳姑娘,我们还是快看诊吧。” 凌阳的声线更冷了,“喂,你个婆娘看不看嘛?不看就走,莫在我们嘞儿耍骚气。” 见面前这男子长得比女子还美,可这性子却硬得跟个石头一样,说话还这么难听,完全不解风情,柳如烟也气得冲凌阳翻了一个白眼,开始说正事。 “我是听妈妈讲,昨日风花姑娘就是在你手中起死回生,所以想要小郎君也给我把把脉,看看你能不能说出个子午卯酉来。” 苏洵美知道她这是存了试探的心思,勾唇一笑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许久,苏洵美的表情从开始的轻松,变成后来的疑惑,再皱起眉头,最后她惊讶的抬头看向柳如烟。 而柳如烟此时面上早已褪去了轻浮浪荡,直勾勾盯着苏洵美的脸,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怎么样?小郎君?可把出什么了?” “柳姑娘既不体寒,也不体虚,别的倒还好说,只是这脉象实在很奇怪,”说到这儿,考虑到眼下的环境,苏洵美还是没说实话,“姑娘身子强健,并无大碍。” 闻言,原本期待的柳如烟的神色僵了僵,嘴角升起一抹轻蔑和不屑。 “切、” 她嗤笑一声,收回手腕,放下衣袖,直接起身,“看来苏家大夫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这短暂的接触,苏洵美也算把这柳如烟的性子给摸了个七七八八。感情这姐虽然在风月场上让男人为她要生要死,可实际上自己本身却是个直脾气。 一听这话,苏洵美也赶紧站起身来,伸手拽住柳如烟的衣袖,“慢着!柳姑娘,有些话我不便在众人面前说,我私下同你讲可好?” 此言一出,坐在房间里诊脉的大夫和姑娘们纷纷抬头、转身、扭头看了过来,莫不是这姑娘被风花姑娘染了花柳病? 那些姑娘们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可描述。惊恐、嫌弃、鄙夷…… 苏洵美大概猜得到这些人在瞎想什么,不解释一句不行了。 然而没等她开口,柳如烟却一甩袖子,“我都成花楼里的姑娘了,还在意什么脸面?小郎君,有什么你尽管说,我受得住。” 苏洵美轻声说:“柳姑娘没有花柳病,只是……你有不孕之症。” 第141章 柳如烟的承诺 房间安静,这话说得再小声,所有人也都听见了。 此时众人的眼神变了,怜悯、可惜、羡慕…… 这风月场所的女子,不能有孕,也算是好事。 可惜了这样好的容貌却无法生育,恐怕此生也只能在楼里做一辈子妓子,羡慕不会怀孕就没有更多落胎的烦恼和风险。 可柳如烟眼中却划过一抹惊喜,面上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却停住了脚步。 她转身一甩衣袖,又高傲的抬起头满不在意的笑了一下,“还可以,看来小郎君确实有几分本事。” 说着她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如此落落大方,倒显得那些旁人有些大惊小怪了,大家纷纷转过头去,不再看向这边。 “小郎君,说说吧,我这病,可有得治?” 苏洵美垂下眼眸,不知这话该怎么说,“柳姑娘,我还需要找人进一步查验,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答案。不知姑娘可愿意再进一步检查一番?” “小郎君你安排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柳如烟语气坚定。 苏洵美立刻拉着身边的玉竹和半夏低声吩咐,不一会儿,两人在花容姑娘的帮助下,找来一位经验老到的稳婆,就和苏洵美一起,带着柳如烟检查去了。 …… 这边看诊照旧,大半天功夫,楼里有一半儿的姑娘都在苏家和刘家看诊过了。 有争议的终归是少数,这柳如烟就是其中之一。既然有争议,那两家都要重新诊脉,再凑到一起去商讨商讨,这才是比试的意义。 其他所有人都好说,唯独这柳如烟的病症,叫两边人吵得不可开交。 “什么?你竟然说这姑娘是石女?你到底是不是大夫?懂不懂妇科病症?”听到苏洵美下的诊断,刘家的大夫一个个嘲笑起来。 这姑娘都接客三年了,还是石女? “刘大夫,我说的是假石女,且是情况最好的那一种,另外,请注意你的态度!”苏洵美也不卑不亢 ,事实会证明,谁无知谁尴尬。。 虽然现在是单独找了包房,只有苏刘两家的大夫、老鸨、柳如烟在,可是这样的嘲笑也明显是不合时宜的。 “什么真石女、假石女的?我看你就是昨日出风头出上瘾了,今日见这姑娘貌美,想要在她面前显摆一二、俘获美人芳心!” 刘家大夫收敛了些,开始劝解起柳如烟来。 “柳姑娘,我劝你别被人蒙骗了。他这分明是看出来此事是你的心结,故意吊着你呢!” “可他好歹还诊出来我的问题了,而你们什么也没诊出来。”柳如烟神色淡淡,完全不讲情面。 “这……” 刘家大夫一噎,“好吧,就算是石女,从来没听说能治好石女、生儿育女的。” “啷个不可能?我和师妹……师弟就遇到过一例和柳姑娘一模一样的病人,还治好了。”凌阳在苏洵美得到结论后,也亲自替柳如烟把脉诊断了一番。 “当真!?”柳如烟惊呼出声,哪里还有半点千娇百媚的样子,只剩下一副寻常病人的渴望神态。 “柳姑娘,当然是真的。”半夏轻声诉说,“两年前在蜀中,有位新嫁人的小妇人也是这病,症状比你还要严重些,也叫我们小郎君和凌阳公子一起治好了。” “是呀,今年五月我们从蜀地回京前,还收到了她的报喜信,说是今年四月孩子已经出生,健康得很。”玉竹补充道。 听到这个,柳如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也是苏洵美和凌阳的小心思,叫病人知道还有希望,也会更配合治疗。 柳如烟毫不犹豫对妈妈说,“我愿意相信苏家大夫。” 刘家大夫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一脸你们就在这骗外行吧的表情。 “好了!话已至此,我们的诊断就是绝无可能是石女,也不可能生育。柳姑娘你相不相信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些人虽然不服,可也不想再跟苏洵美他们掰扯这这事情,输掉了柳如烟这一票,他们觉得很不公平。 看病救人这事竟拿来比试,这要怎么比?难道说一句能救就比他们胜过一头了吗?可是为了不丢掉合约,他们也只能来比试一番。 天色已晚,众人收拾东西离开,等明日再来看诊。 走前,柳如烟悄悄的把苏洵美拽到一边,“小娘子,你可一定不要框我。” 苏洵美见她如此执着,笑着保证:“看病救人这事,其实从来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是今天告诉你的,全都是实话,没有半分虚假。” “你有癸水,只是不规律,这正是假石女的症状,况且你身子底子很好,若解决了这问题,生育一定不是难事。” 前世她也很疑惑,柳如烟在男人堆里叱咤风云,却从未听说过她靠着母凭子贵被哪家高门贵族给赎回去,想来当时她就有这个病症,并且从未治愈过。 眼下看着,她一个风月女子,为何要执着于此? 不过苏洵美毕竟与柳如烟第一次见,也不熟,这样问未免也太唐突了些,想来人们总是都喜欢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吧。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柳如烟将她送到了门口,向苏洵美保证:“小娘子,我柳如烟今日再此起誓,若你能治好我的病、让我生儿育女,以后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如果你是真的骗我的,那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洵美就喜欢这样的直性子,她微笑点头,抱拳转身离开。 老鸨看着柳如烟竟然像魔怔了一般,苏洵美都走远了还在门口站着。她怕最后的结果不好,又叫她空欢喜一场,走过来把人拉了回去。 “如烟,妈妈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身处这样的地方,不能生育其实说来也是好事。省得自己遭罪。 你又不是没见过,多少姑娘吃药落胎毁了身子、落了一身病?就算信坚着要生下来,不说我们了,这孩子又怎么能落着个好呢?” 可这几句话并没有起到效果,反倒叫柳如烟又患得患失起来,“妈妈,你说这病能治好吗?” “哎,”老鸨只能顺着她来,“能!那苏小娘子都能起死回生,还治不了你这小毛病?你放心,若你治好了能生育,有了好去处,我不会拦你的。” 一听,柳如烟又高兴起来。 老鸨摇摇头,“你去和花容帮我招呼着吧,我现在得亲自去见主子汇报情况。” 说着她上了门前的马车,向京中某处小院去了。 第142章 得到合作,新计划! 京城某处宅子,这次老鸨亲自登门,呈报此次苏刘两家看诊的结果,顺便她想再亲自争取一下与苏家合作。 然而此次她却没能亲自见到主子。 小厮走进前厅,见到正坐等的老鸨,上前行礼回话。 “妈妈,主子眼下正有贵客登门,今天恐怕没有功夫见你了。你刚要我带进去的结果主子已知晓,主子说了,你可以着手牵头商量与苏家谈合作的事了,刘家那里你不必担心,主子自会处理。” 虽没有见到人,可这样顺利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简直出乎意料,原本她以为还要多费一番口舌的。 见状,老鸨高高兴兴回去了,她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娘子。 老鸨走出宅院后,那传话小厮转身回后院去了。 却见后院花园中,坐着一中年男子在那里喝茶,而他身旁并无客人。 小厮恭敬回话:“付爷,话已带到,妈妈也回去了。” “嗯。”那人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安心喂鱼,他哼着小曲心情很是高兴的样子。 这人赫然正是那日康景鸿半夜里偷偷会面的神秘人。 瞧见池塘倒影中小厮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轻笑一声,“趁我这会儿心情不错,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那小厮咧开嘴一笑,“小的只是不明白,往日这妈妈您说见就见了,为何今日闲着,也答应她的要求,却不愿意见一见。” 那付爷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唇角依旧带笑,捻起几颗鱼食投喂池塘中的小鱼儿,“我是不愿见,见了又要听她叨叨一番,没必要浪费这时间,我有这功夫在这儿喝茶不好吗?” “虽然眼下主子不在京中,可主子交代了,最近让我们想办法和苏家搭上线,多亲近接触。她想要和苏家合作,恰巧和主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不用亲自过问,主子必然答应。” “我原还想着,不知不显眼的接近苏家,她这正好,正瞌睡就递来个枕头,我们顺势而为即可。” “哦?主子这是打算亲自动手了吗?”小厮见付爷今天很有耐心的样子,又多问了一句。 付爷点点头,“那康景鸿太不中用,主子叫他办个事,他半天了没有动静、拿不到个结果,如今主子打算自己动手了。” “况且主子原先不知道,这苏府竟然如此有韧性,而这苏娘子竟是这般有趣的人,主子对她也生出了几分兴趣,刚好与她斗一斗,不更是有趣?” “哦,原来如此。那如此说来,这回妈妈还算是歪打正着,又立了一功。”小厮羡慕感叹道。 “呵呵,”付爷笑了,“算是她的运气吧,她这么做主子回来必要赏她。” “对了,差点忘了,你去给碧水清歌的妈妈也说一声吧,叫她们一起换了刘家,改和苏家合作。” “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 苏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确定合作的消息,阖府振奋。 “行啊阿洵,没想到你就这么出去一趟,竟给苏家签了这么一大单子。” 议事厅中,叔婶娘们这会儿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这算是苏家遭难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算起来,苏家京城的医药生意如今停摆已有两三月,如今终于迎来了转机。 苏洵美看向父亲,调皮的吐吐舌头,谦虚回话:“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 苏湄眼含笑意,眼中充满赞许和肯定向苏洵美点点头,可嘴上却没有更多的夸赞,这父女俩心有灵犀,明白水满则溢的道理。 只要他们心中知道这一单合作,对于苏湄而言意味着什么就行了。 当初那一场家族会议上,苏湄立了赌约,要在六个月内重新盘活家族医药生意。如今离那场家族会议,才过去不足一个月,就迎来了第一个合作,若在等那批出京的医师回来…… 真是未来可期,到时候苏湄的家主之位就真正稳妥了。 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的。 那群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人们,一个个面上高兴,心中却酸掉了牙。 “谁说不是呢?没想到一下子就把花间月影和碧水清歌都拿下了。就是这次怕是真把刘家得罪死了。” “本就是死敌了,不差这一回。”苏湄淡淡一句,替女儿挡住了这句略带责备的言语。 苏家上下总归是一体的,有这单生意,总好过喝西北风、日渐衰落,所以他们最多也就是说两句酸话,不会真的破坏这笔生意。 于是大家坐在这儿,你一嘴我一句的开始商量起和花间月影、碧水清歌的合作。 什么时候开始?派多少人去?安排多少女大夫?怎么单独设立诊室?…… 总而言之,大家七嘴八舌,都在为如何通过这次合作再次打响苏家招牌而建言献策,最终大家决定,这次的合作由苏洵美负责对接,算是历练和奖励。 …… “好,那就按苏娘子说的,我们专门在隔壁安排两间诊室,以后女大夫上门都在那看诊,也方便安全些。” 花间月影,苏洵美和老鸨敲定了最后一些细节。 老鸨没想到,这个医术超群又漂亮的小娘子,竟然就是声名在外的苏家大娘子,心中暗暗感叹,此人果然不同凡响,不然也不会如此惹九皇子青睐。 “妈妈,那日我说想要点出楼的人,我想好了。”苏洵美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就是不知这姑娘,妈妈你舍不舍得放给我用一用。” “是何人?” “柳如烟。” “她?”果然,苏洵美说出这个名字让老鸨有些犹豫了,这可是她挖来重点培养的,就等日后培养成花魁、赚大钱的。 看出老鸨明显的犹豫,苏洵美再次开口解围,“我知道此人不同于旁人,对妈妈来说极为重要,所以也只是来问一问,如果不行再换别人也可以。” 可没想到老鸨犹豫了一下,却点头答应了。 “其实苏娘子你带出去,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也见了,她性子与别的姑娘不同,我得再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好。” “苏娘子稍等,我这就进去问。” 老鸨也不耽搁,转身就去找柳如烟了。 第143章 永宁桥见 其实前两日苏洵美只打算随便找个其他姑娘,来帮助自己完成计划。 然而两日接触了柳如烟,得知了她的身体状况、又想到了柳如烟的承诺,一个更加宏大的计划在她脑海中冉冉升起。 苏洵美觉得要想让这个计划更加完美,最好在这一次柳如烟就能参与其中。所以她这才改变了想法,想要带柳如烟出楼。 至于她脑海中这个计划,真是让她心潮澎湃。一想到,等计划实施康王府就会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她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可毕竟这计划太过庞大,她还需要想一想细节,而眼前她只能先谋划实施好眼下这一次。 不一会儿,柳如烟就跟着老鸨来了,她身姿婀娜,朝苏洵美轻轻一伏身子。 “苏娘子,我愿意跟你出去。只是这次不知娘子要我出去,所为何事?” 苏洵美意味深长的笑笑,“柳姑娘可想过以后?” …… 与柳如烟交细细交代了自己的计划,聊完要事,苏洵美又耐心和柳如烟说了自己的治疗想法与计划。 半月内保证她假石女症状消失,一月内癸水恢复正常,三月内彻底调理养好身子。 得到确切的时间保证,柳如烟终于心定,苏洵美便匆忙回府去了。 如今和陛下的七日之约明天就要到了,她若再不实施自己的计划,那康景鸿示爱、陛下赐婚这一局,她就破不了了。 一回到木棉苑,苏洵美就钻进书房里开始写信,半夏研墨,玉竹在一边侍候纸笔。 第一封信是写给康景鸿的。 那日苏洵美口头答应康王妃,会仔细考虑康景鸿,然后给他们回话的。这既是在敷衍他们,其实也不是。因为在那时苏洵美就想好了,要借机设计报复回去,这不过是给留个由头。 第二封信是写给康景安的。 没错,是康景鸿的二弟,康景安。苏洵美在脑海当中拼命的回想着他的形象,说起来自重生以来,她好像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他。 这才是京中真正的纨绔子。此人被康王妃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自私、不学无术。不过也幸亏他是这副性子,否则自己的计划恐怕还真实施不起来。 写好信,半夏和玉竹迅速晾干墨迹,装进信封,立马叫人送了出去。 不一会儿,这两封信件,分别从前门和侧门送进康王府。 一封送进了康景鸿的书房。 “世子,苏家大娘子给您来信了。” 门房小厮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信件。 早几日他们便得到康景鸿和康王妃的吩咐,所有苏家来的消息,尤其是苏娘子的,不可怠慢,立刻禀报。 此时康景鸿正和李如坐在书房里下棋聊天,一听到是苏洵美的来信,康景鸿立马站起身来,接过信封,拆开就细细看了起来。 李如没和苏洵美直接接触过,有些吃不准苏家的态度。 只是这些天他单凭从康景鸿那里听来的,和这数次的短暂交锋,他就觉得这苏娘子绝不是只知道涂脂抹粉、春花秋月的一般小娘子,她会不会已经看穿康景鸿了?还是…… “世子,信上怎么说?”他随口问了一句,若是这苏娘子真被世子哄住了,那他们也能少费不少力气。 “她上钩了,她约我明日辰时,永宁桥下的永宁亭相见。” 康景鸿面带喜色,又有些难以置信,把信又从头看了一遍,这才抬头。 李如却觉得很是突兀,凝眉疑惑,莫非是自己把这苏娘子想的太聪明了?又或许是女子一遇到情情爱爱,就昏了头。 见李如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康景鸿又坐回榻上,“先生是觉得太突然了吗?” “对,毕竟听世子说,中秋宫宴她很是防备您,后来您去苏府她还躲着不见……” 李如分析着,“不过属下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康景鸿挑眉,“什么?难不成这是圈套?” 李如却摇摇头,“世子忘了,明日就是七日之期的最后一天,我看恐怕是这苏娘子别无他法,狗急跳墙了。” “哈哈哈哈” 康景鸿略一思索,大笑起来。 “对啊,眼下皇帝明显不想她再沾九皇子,五皇子妃只名头好听实际啥都不是,三皇子侧妃相当于做妾,现象比较而言,做我的世子妃,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来这苏娘子也很识时务、懂权衡,不是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小娘子。这真是天助我也!” 康景鸿心情颇好,又走了两步棋冷静了一下,才又开口。 “不过刚才都是我们最好的猜测,防人之心不可无,明日我还是要先找人探探路,等没有问题再现身。” 李如点头深表赞同,“世子,不如明日先让二公子前去,反正他是局外人,真有什么事也无大碍。” 听到李如让康景安探路,康景鸿犹豫了,怕二弟出了事他没法向母亲交代。 “世子,你放心,我会安排人乔装在周围,有事会第一时间保护您和二公子,若无事……正好可以叫那些人装作百姓,趁机散播苏娘子与你私会的消息,做实你们的关系。” 李如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康景鸿的疑虑,“先生思虑周全,便照你说的去办吧。” 李如立马起身叫来小厮,“去,与二公子说,明日辰时世子约他永宁桥见,有要事相商,叫他一定要来。” 与此同时,苏洵美的另一封信,已从后门悄悄送进了康景安的小院儿。 康景安接到信还奇怪,怎么会突然有人给他送信? 打开一看,竟是花间月影的小娘子,明日约他在永宁桥相见。 花间月影的姑娘,那是多高傲娇气的,从没听说过她们会约男子在外相见。如今竟然约自己?莫不是这美人高看他一眼?等回头,岂不是又可以拿出去吹嘘? 他放下信件,立马便叫来丫鬟打开衣柜,开始挑选明日去见美人的衣着配饰。 正挑着,外间有人来报:“二公子,世子明日约你在永宁桥相见。” 第144章 康景安赴约 康景安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手中的衣物、配饰上,根本没仔细听这话,只听到大哥明日要约他,随口回绝:“我没空,少来烦我。” 那小厮知道二公子的脾气,只能又站在那里重复一遍:“郎君,世子约您明日辰时永宁桥不见不散。” 康景安这才转头,“永宁桥?” 他一想还真巧,既然都约在永宁桥,那就顺道吧。 “行行行,知道了!给大哥说我明日准时过去。” 嫌小厮传话耽误了他挑衣裳,康景安有些不耐烦,便随口答应了。 却完全没有细想,为何他大哥约他的时间、地点和信中所说都一致?他只一门心思想着明日会是哪位美人约他相见? …… 依照信中所说,苏洵美带着玉竹和半夏,提前来到永宁桥边的茶馆二楼包厢。 推开包厢门,她就见到了如约而至的云遥。 没错,昨日她本只想带着玉竹、半夏偷偷赴约即可,可想到康景鸿身边还有李如这个老奸巨猾的,况且她又得保证柳如烟的安全,怕生了什么变数,于是她还是决定再找几个人帮忙。 本想找苏云的,可一想到他还在帮自己调查码头事宜,于是还是决定叫上云遥一起,反正这事他也都知道了。 云遥身边站着魏灵和魏扬,“阿洵,你都和他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回,他会上当吗?” “最坏的不过是只有康景安来,我趁机恶心康王府一回也行。”苏洵美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康景鸿最爱在百姓外人眼中表演痴情,如此恶心人,若不以牙还牙,岂不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云遥也看他不爽很久了,不过他更喜欢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不论如何,你出口气、开心就好。你交代的都放心吧,只要今天他现身,保证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他的光辉事迹就会传遍京城。” 玉竹和半夏上前打开窗户、放下竹帘,这样几人即便站在窗边,却并不影响屋内人的视线,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屋内。 快到辰时的时候,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了桥边路口。 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浅蓝色绸缎衣裙,外戴米黄色罩纱的女子。那女子的一身装扮就与苏洵美中秋宫宴上的那一身一模一样。 只是女子脸上半遮面纱,看不太清长相,只是光看这身段背影就知道,此人是个大美人。 没错,这人正是柳如烟。 她走下马车之后没有左顾右盼,就径直去向永宁桥下的永宁亭,凭栏独倚,仿佛在等什么人。 短短这几步路,就足以吸引不少人驻足观望,甚至有些人还想上前搭讪,可都被人不着痕迹地挡回去了,没有一人可以近身。 没等一会儿,辰时就到了,一辆挂着康王府标志的马车准时停在永宁亭边上。 “苏娘子、主子,人到了。” 魏灵和魏扬时刻关注着状况,人一出现立马提醒。 听到这话,苏洵美和云遥赶紧站了起来,向楼下望去。 只见一个小郎君一身锦衣华服,腰带上香囊、玉佩一样不落,打扮得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看来他很重视这次美人相邀。 “是康景安。” 苏洵美和云遥异口同声,这脱口而出的默契让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云遥眼底的一抹疑惑被他藏了起来,阿洵怎么会一眼就认得出康景安?按理说,她从未见过这个人的。 “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随便一封信,就把他约了出来,他连见谁都不知道,就打扮的这样高调,还是没吃过亏。” 苏洵美冷嗤一声,她从来都看不上这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 云遥看着他也摇了摇头,“这康王府,说起来也就康景鸿稍稍能上得了台面了,奈何他资质实在是平庸,文不成武不就的,还净做些歪门邪道的事。” 短暂交流,两人不再多话,就这样静静隐在竹帘阴影中继续看戏。 康景安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在永宁亭中的美人。美人在独立在秋风秋阳中似是在等人,偶有几片黄叶翩然落下,光是这背影就让人想入非非,更别说这光影交错美如画卷的一幕。 他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三两步跨步上前。 “小娘子,可是你约的在下?” 听见声音,柳如烟惊讶回头,看见来人,一双眼睛有疑惑,有惊讶,有痴迷仰慕,眼眸湿润懵懂似小鹿。 “嗯……莫非您就是康王府世子康景鸿?” 美人的双目着实勾人,可一听美人的话,康景安脸上的期盼和羞涩有些挂不住了,浮现出一抹不高兴。 不过怎么能对美人生气发火呢?兴许是美人记错了名字。 于是康景安难得有耐心解释:“小娘怕不是弄错了名字,我叫康景安。” 柳如烟怎会认不出眼前这人是谁?昨天苏洵美与她细细交代了,若来的是一个小孩模样,十六七岁少年那就是康景安。若来人看起来风度翩翩、成熟稳重、谦谦君子模样便是康景鸿。 不论谁先来,她们都商量好了一番对策。 “哦?那你就是康世子?” 柳如烟装作没看懂康景安的不悦,一脸天真单纯崇拜,不着痕迹地模糊概念,误导康景安。 接着她不等康景安回话,就自顾自接着说,急着表明自己的一片心意。 “康世子,小女子久仰世子贤孝之名,外间都说您是谦谦君子,小女子心生爱慕,却也知道世子洁身自好,所以为了成全自己的一片爱慕之心,只好写信约世子前来相见,没想到世子竟然真的会来赴约。” 她一番话说得深情款款,十分崇拜康景鸿的样子,听得康景安想高兴又高兴不起来。 心中升起一股怨气,大哥若不是比他早出生几年,何来的世子名头?单凭着世子名头,大哥就在外比自己不知风光多少倍? 这些女子单凭着一个名头就对大哥爱慕有加,可实际上自己也并不比大哥差多少好不好! 想到这儿,康景安较劲一般,“那如果没有这世子的名头,小娘子单看我这人,是不是就觉得我这人普普通通、无甚可取之处了?” 第145章 鱼儿咬钩 柳如烟抬袖轻掩唇角,羞涩一笑,“哪怕没有世子身份的加持,但看您这一身气质,也是非同凡响,甚至您比传言中还要贵气迷人,风流倜傥,更让人倾心。” “哈哈哈哈” 听她这样说,康景安一扫心中的不快,比刚才还要高兴,咧开嘴大笑起来。 他就说,他怎么可能比大哥差? 康景安不知,两人这有说有笑的交谈,全都落在了永宁桥上康景鸿的眼中。 他远远瞧去,苏洵美依旧穿的是中秋宫宴那一身打扮,同二弟相谈甚欢。看来这苏娘子是真想混个世子正妃名头,这就开始主动讨好他的家人、开始笼络关系了? 他和李如对视一眼,李如又没见过苏洵美,只能看康景鸿的意思。 康景鸿心中高兴,自己还真捡了个便宜不成?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头来反倒不费吹灰之力,苏家这就要唾手可得了。 他合上手中折扇,对李如说:“先生,你先去边上茶楼等着我吧。这人正是苏洵美,我去会会她。” 摸准康景安的性子后,柳如烟依旧一副小女儿家神态,喋喋不休、不厌其烦地夸赞着康世子,可以没有再强调康景鸿这个名字。 康景安既享受着这样的崇拜,又觉得有些郁闷,虽说眼前小娘子说了自己更好,可现在自己在小娘子眼中,毕竟顶着大哥的名讳,享受着这样一份虚假的崇拜。 他有些耐不住性子,想要向眼前这美貌小娘子解释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好以后更进一步。 他跨步上前,靠近柳如烟,“小娘子,其实我不是……” 柳如烟见人靠近像有些受到惊吓一般,立刻出言打断了康景安想要解释的话语。 一脸羞涩,“世子别这样靠近奴家,否则奴家会后悔的。” “嗯?后悔?后悔什么?”康景安有些拿不准,这怎么突然就后悔了? “后悔我不该来见世子这一面,如若不相见,便可不相念。我原本只想着能见一眼世子便好,可如今见了却又生出了许多痴心妄想来。” “我这样一无是处,我觉得自己好没用、简直一无是处,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何脸面就这样莽撞的约世子前来相见?” 说着柳如烟竟然快哭出来一样,拿帕子轻轻掩着口鼻,“世子,不如奴家还是走吧,从此断了念想,世子如高山明月般我如何能配得上呢?真是痴心妄想!”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这一番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表白,正常人看来简直就是胡扯,这第一眼见怎么就爱得死去活来了? 可康景安还真就是吃这一套,应该说大部分普通男子都吃这一套。 被柳如烟这么一搅和,康景安瞬间把想要解释的话抛诸脑后,又心疼又焦急,“小娘子你先别走,你如此美貌却不自知,怎么能如此妄自菲薄?你如何就配不上我了呢?” 他一时激动,干脆直接伸手拉住了柳如烟的手臂,柳如烟看见又有个男子向这边走来,顺势挣扎起来。 “二弟!你干什么呢?不可无礼!快松手!” 康景鸿温润又稍显怒气的声音响起。 柳如烟听见声音,知道是康景鸿来了,唇角微勾,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康景安只以为她害羞,见康景鸿来他面色上有些不悦,顺势松开了手。 “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昨日我约你来的,你都忘了?”康景鸿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生气。 “我叫你在这儿等我,你就在这和小娘子拉拉扯扯,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动手?成何体统?” 康景鸿平时也会管教这个弟弟,只是一般都和颜悦色地说,很少像今天这样疾言厉色。 因为此刻康景鸿心中,这人就是苏洵美,而苏洵美俨然就是他未来的世子妃。虽然他对苏洵美毫无感觉,只认为是个貌美的花瓶,反正娶回来不吃亏就是了。 可是既然这是自己未来的妻子,那就是属于他的,绝不容别人亵渎,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二弟。 康景安这才想起昨日大哥也约他来如此,想到这小娘子的其实是为了大哥来的,小孩子脾气更上来了。 “大哥你找我干嘛?我这还有事儿呢!” 康景鸿没有理会二弟的埋怨,看柳如烟还背对着他,“苏娘子来的好早,这是小弟康景安。” 柳如烟这才转过身,一脸惊讶,只冲着康景安气愤说:“大哥?莫非你不是康世子?你怎能冒充康世子?偷偷与我相见呢?可怜我一片情深,竟错付了人!” 康景鸿皱起眉来,觉得这半张脸和声音怎么有些陌生,然而不等他细想,康景安就动起来了。 美人生气,康景安更着急,上前一步就抓起柳如烟的衣袖,想要解释安抚。 而柳如烟一个转身躲闪,竟藏到了康景鸿身后,“世子救命啊!这人冒充你轻薄我!” 康景安则在另一边围着康景鸿转圈,“大哥,你闪开,不要耽误我事情。” “小娘子你听我解释!” “康景安!你干什么!”康景鸿难得在外面丢下斯文面孔,气急吼了起来。 这叫声洪亮,庭中一位美人和两位翩翩公子像躲猫猫一般,瞬间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永安亭这位置很是巧妙,河道两岸上来往百姓能把亭中看得清清楚楚不说,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救命啊!康世子!快来人呐!”柳如烟越喊越起劲。 康康景鸿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听着声音怎么和苏洵美不像啊? 他恍然觉得从始至终,他从未看清过这女子的脸,只知道这衣着与苏洵美一模一样。他立马转身,想要看清女子的脸。 然而柳如烟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而康景安又在身前,两人就这样把他夹在中间,一时间转动不得。 “二弟,你给我住手!这是你未来嫂子!” 被他这么一吼,康景安的火就更大了,“大哥,这人是我的,你休想夺走!” 第146章 康王府会对你负责的 康景安一急,手伸了过去,不知是真是他不小心还是怎么的,柳如烟脸上的面纱就这样被揭掉了,柳如烟装作一脸惊慌,把自己的脸朝向人群。 “世子!救命啊!你约我在此相见,可二公子他竟然先跑来哄骗调戏我!” 柳如烟的脸,叫围观百姓倒吸一口冷气,如此美艳的小娘子! 周围人一听着小娘子这样喊,心中八卦的心思顿时起来了。 “哇,这是什么样的戏码?是小叔强占嫂嫂,还是哥哥勾引弟妹。” “嘿,你们听还是什么王府?世子?” 柳如烟这一喊,康景鸿就觉得完了,这是着了道了! 终于挣脱两人的康景鸿转身就想拉住苏洵美说理,到底是男子力气大,柳如烟一把就被他捉住了。 “苏……!” 这人根本就不是苏洵美! 柳如烟却跟被吓到一般,就这样硬生生扑进康景鸿怀中,突如其来的美人入怀康景鸿都被她的美貌震了一下。 可就这眨眼的功夫,柳如烟看准康景安再次生气伸过来的手,拽着康景鸿就向身后的永宁河中跌去,嘴上还喊着:“世子小心啊!二公子要推你!” “噗通!” 柳如烟和康景鸿纷纷落水,一时间两岸桥边和桥上都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你们看这康王府,当真是世风日下呀!这大哥和小弟抢女人。” “哪儿呀?你不知道,我刚听了是着二弟要霸占康世子的心上人!” “谁说的?你们都搞错了,是康世子心心念念这小女娘,想要幽会却被他弟弟撞破了。” “哎呀你们还说啥?快救人啊!” 众说纷纭,其实谁说的对不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热闹都愿意去掺和一嘴。 刚到附近茶楼上,屁股还没坐热的李如,听到动静立马带着人出来。 一见这二公子还傻傻愣愣的站在河边,赶紧吩咐人下河救人,不一会儿,柳如烟和康景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湿淋淋的救了上来。 随柳如烟来的小丫鬟十分机灵及时的送来披风,裹住她的身体,柳如烟是江南人会凫水只是呛了几口水,但无大碍。 康景鸿虽也在江南长大,但是却不会凫水,喝了好几口河水,差点从沉下去,上来时脸色苍白,肚腹发硬,缓了好一会儿。 见大哥这样,康景安这会儿也被吓到,不敢再说话,他明明没有推大哥的,可是方才他太激动,他也有些不确定。 康景鸿浑身是水,裹着李如刚叫人拿来的披风,狼狈坐在亭中,侧头白了康景安一眼,“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叫马车回府。” 康景鸿又看了一边根本就不是苏洵美的柳如烟,盯着她,恨恨对李如低声道:“这人不是苏洵美,我们又被她给耍了。你快把这周围的人都给我驱散了,叫他们都把嘴闭上,此时不能再扩散。” 交代完,他起身抬腿就要走,柳如烟瞅准机会上前拦腰抱住康景鸿。 “世子,你答应了奴家在此相见,如今闹得这样狼狈,可要给奴家一个说法呀,不能就这样丢下奴家不管。” 确实,两人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全身湿淋淋的被看了个透,这下没个说法算是过不去了。 康景鸿眼神阴冷,却又不敢真的在人前显示自己的真实想法,怕破坏了自己一直以来塑造的形象,只能轻声细语向人群解释:“这位小娘子,你怕是认错人了,我从来就不认识你,怎么会约你相见呢?” “况且谁人不知,我心悦苏家大娘子已久。” 康景鸿的想法很简单,苏洵美就这样明晃晃算计他,他怎么就不能再把她拉下水呢?不这样,他咽不下心中这口气。 “世子,你撒谎,明明那日你在花间月影喝醉给姐妹们说,你给苏娘子示好,不过是为了贪图她的家财罢了!你也很无奈,也是那日奴家才心疼世子心生爱慕,这才约你相见的。” “都说酒后吐真言,难道世子这就改口不敢认了吗?” 美人我见犹怜,康景安站到柳如烟面前,“小娘子,你别担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康景鸿见弟弟真是如榆木脑袋,到现在还没回过味儿来被人给设计了。 “景安!你别胡说!快回家去!” 人群闹哄哄的,把路都堵死了。 “去去去!散开点,让我看看怎么回事儿?”人群中一句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康景安不耐烦回头,一回头却像见到救星般。 “爹?你怎么来了,大哥他仗着世子的身份欺负人!” 康景安见人就告状,来人正是康王府最不成器的康王爷。 “你看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招惹了如此貌美的姑娘,还想始乱终弃!” 康景安添油加醋,一顿乱说,完全不顾周围还有这么多的百姓,这些话听到百姓耳中又会传成什么样? 康王爷看清原来是他这俩儿子,“安儿啊,你怎么在此?” 康王爷像见到命根子,“乖乖,可有磕着碰着?” 再一转眼,看见康景鸿浑身湿哒哒的,凝眉开口询问:“鸿儿,你怎么闹得如此狼狈?” 还没等康景鸿回话,柳如烟披着披风,脸上还挂着水珠,娇滴滴的声音头就从康景鸿的背后探了出来,“康王爷,你可要给奴家做主啊,康世子今日这般,叫奴家……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又是……” 康王爷正不高兴自己的话被打断,刚想开口训斥,可见到柳如烟脸的那一刻,瞬间就不会说话了似的,呆愣在原地吭哧了半晌。 一双眼珠子还紧紧粘在柳如烟娇滴滴的脸上,他眼神上下在柳如烟身上扫视着,仿佛他的目光能穿透裹在柳如烟身上的披风,看见披风底下已经湿哒哒贴着身体的衣服一样,那眼神简直色鬼无疑。 半晌才磕磕绊绊说:“嗯,好,你放心,今日本王给你做主。你放心,康王府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爹!?” 康景鸿惊叫一声,试图阻止。可被康王爷怒目一瞪,咽回了后面的话。 “行了!先回府!” 康王爷发话,素有贤孝之名的康景鸿自然不敢当众反驳。 第147章 脸都丢尽了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说着竟然还要伸手上前去扶柳如烟,柳如烟身边的丫鬟却机灵,顺势上前把柳如烟扶住,躲过了这色鬼的魔爪。 柳如烟轻轻一伏身子,行礼道:“王爷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君子,今日王爷愿意在众人面前作出承诺,奴家便放心先回去了,奴家在花间月影等着王府的消息。” 说完她抬脚就走,路过康景安时还露出一副幽怨含情的双眼。 康王爷和康景安都痴痴望着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喊了出来,“小娘子,你放心!大哥不想负责我负责!我定会去花间月影再寻你的。” 柳如烟笑意更甚,由丫鬟扶着便扭头转身又上了马车,走了。 美人走了,人群的焦点彻底转移到了康王府这父子三人身上,周围人群又跟炸了窝一般。 “什么?这人竟是花间月影的姑娘?竟生的如此之美,怪不得那里和寻常的秦楼楚馆不一样。” “哎呀!这康王府当真是世风日下,为了个青楼的姑娘,一家两兄弟竟当街闹成这样,真是!他不没落谁没落呀?” “咦?,不对呀!这康世子几日前的中秋宴上,不才对苏家大娘子表白过心意吗?说什么非卿不可、心心念念之类的。原来只是为了苏家的钱财,他背后竟和青楼的姑娘这样牵扯不清,当真是人心不古呀!” “谁说不是呢?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前几日我还当真以为他有多痴情呢,还眼巴巴的去苏府送了一马车鲜花,没想到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做做样子罢了!” 围观的百姓本就多,再加上苏洵美和云遥特意安排人推波助澜。很快,这一波流言不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京城,甚至传到了皇宫当中皇帝的耳朵里。 “哼!” 听到这话,云牧谦丢掉了手中的棋子,“当真以为这康王府好歹有个康景鸿能撑撑门面,没想到这也是个不争气的!” 大太监捡起棋子,随声附和安抚,“陛下,他不行您培养别的青年才俊就是了,您何必为他生气?” “看来这小子嘴上真没个把门的,喝个花酒都能乱说一大通。上次他小妹在外面胡说,不就是他自己随意在家谈论公事才会如此吗?” 接二连三的,云牧谦真是有些恼了。 看来明日的赐婚圣旨,他又要再斟酌斟酌想一想该怎么办了。 虽然他是不打算再让小九与苏家联姻,可小九那样痴情、苏家娘子毕竟与小九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就想给这苏娘子也找门看得过去的亲事。 原本他想着,康景鸿虽然能力不算出众,他做事也算中规中矩,能办出些像样的活儿来。况且长得好又人缘不错,长袖善舞朝中上下谁都愿意为他说句好话。 叫苏洵美给康景鸿做世子妃,以后好掌管康王府,也不算亏待她。却没成想康景鸿竟然和他那个父亲一样,也是个不成器的! 他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 另一边,驱散围观的百姓,康景鸿浑身湿哒哒的,面沉如水,准备上车回府,玉竹却突然现身了。 康景鸿一眼就认出了玉竹。这不是在礼县时,成天跟在凌阳公子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吗? “康世子,我们娘子在楼上请您喝茶,劳您赏脸一叙。” 玉竹抬手指了指隔壁茶楼上的窗户,苏洵美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向康景鸿这里。 康景鸿脸色更黑了,一甩披风,转身怒气冲冲的进了茶楼,向二楼包厢走去。 “啪!” 康景鸿重重推开房门,“刚才这一出戏,苏娘子看得可过瘾?” “只要是康世子演的, 我看了都过瘾。” “你!”康景鸿见对方连解释都不解释,更生气了。 苏洵美轻笑,“康世子,不是吧?这就受不了了?生气了?这么受不住打击的吗?”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我当日在中秋宫宴上,当众向你表明爱慕之情、让你难堪吗?” “这也是,也不是。”苏洵美说了句实话。 还要报你前世杀父夺财的仇,苏洵美在心中默默念了这么一句。 “苏娘子,我对你的爱慕之情是真心实意的,苏娘子明明对我也有好感的,为何还要如此戏耍我?” 康景鸿还是这么虚伪,死也不松口自己的真实目的,拿真情做掩护还想要糊弄苏洵美。 “呵呵” 苏洵美嗤笑一声,“康世子,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在这儿玩儿聊斋了吧。” “你什么目的?你心里不清楚吗?还是康世子以为只有你看的明白局势,我们苏家就都是蠢人?” 康景鸿一愣,“苏娘子这是何意?我竟有些听不懂了。” “听不懂便听不懂吧,我没想到康世子竟然这般愚笨。”苏洵美无所谓回嘴。 康景鸿默不作声。 “对了,康世子,”苏洵美勾起一边唇角,“所谓的师兄说我夸赞你有贤孝之名,不过是他随意找的借口,他总不能说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康王府的荒唐事吧?” “一句场面话,世子怎么就当真了呢?” 苏洵美这话说得有些狠。 一听到这话,康景鸿脸色铁青。合着他孔雀开屏自以为是了半天,闹了个天大的笑话,还叫苏洵美当面嘲讽自以为是? 终于,他的谦谦公子的形象再也维持不住,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案上。 “苏洵美你们欺人太甚!” 苏洵美冷笑一声,丢下最后一句,起身离开。 “康世子,代我向康王妃带句好。告诉她,不劳她操心我婚事,叫她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对了,我也可以学着保媒拉纤哦,如果她也需要的话。” “啪!” “她这话什么意思?啊?她眼中还有没有长幼尊卑?母妃也是她能戏弄教训的?”康景鸿回府,还没来得及换洗,就气得他在房间里砸了好几个摆件。 这一路坐在马车上,他越想越生气。 “世子,先去泡个热水澡吧,”李如和侍奉的下人一起,劝康景鸿先换洗,“我吩咐了小厨房,热水已经给你备好了。” 康景鸿怒目猩红,却见母亲院中的大丫鬟过来了,“世子,王妃请您去一趟。” 康景鸿立马收敛情绪,“好,你告诉母亲,我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第148章 赶在赐婚前 还没回到王府,康景安在马车上就和康王爷大闹了一场。 “爹!你不知道,大哥他总抢我看上的小娘子,世子之位都是他的了,他为什么还要跟我争这么几个小娘子?” “好好好!回府我就和你母妃收拾他,快别气了,昂~”康王爷连哄带劝 康景安咬牙切齿,“爹,我要去把那小娘子赎回来给我做妾,你刚也见到了那小娘子,她明明说是喜欢我的,结果大哥一出现,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怎么行?”说到这儿,康王爷却突然不愿了,“那小娘子一看年龄就比你大,说回来给你做妾?不行不行!” 康景安撒泼耍赖起来,可这回康王爷却死不松口,坚决不同意。 “那也不行!她一个青楼女子,你一个好好的少年郎,娶什么青楼女子做妾?你要是想娶妾,我回去给你母亲说,叫她给你张罗起来。” 康景安也没办法了,气鼓鼓地下了马车,往康王妃院中走去,她要跟他母妃再缠一缠,让他母妃答应下来这事。 康景安还在为一个小娘子要死要活的时候,康景鸿已经换好衣服赶到康王妃院中了。 “景鸿,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还没到府,消息都传到我这儿来了!” 康景鸿头发还湿着,就这样站在堂中和母亲细细解释说明这件事,康王爷也难得在,康景鸿拉着一张脸坐在下边。 “不是母妃说你,你都多大的人了?在外行走多少年了?又不是小孩子,这么蹊跷的邀约你就没有提前防备?” 康王妃一脸嫌弃,“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来给我说这件事?康王府仅有的一点点名声都要被你给败坏光了!” “康王府世子和弟弟,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在外面争得你死我活,这传出去多难听?” 康王妃一想到最近再去外面行走,又要受到不少贵夫人嗤笑,就烦躁得不行。 “母妃,是儿臣准备不充分,是儿臣的错。”康景鸿恭敬站在下首道歉,“其实儿臣也是有防备的,只是……” 被他这么一提醒,康景安突然想起来什么,怒气冲冲的指着康景鸿说:“母妃!大哥他是故意的!故意约我前去永宁亭!” 听到康景安一顿诉说,康王妃和康王爷都更生气了。 “好啊!景鸿,都算计到你弟弟头上来了!?你不就是看他是个小孩儿好糊弄吗?你真是长能耐了!” 康景鸿一脸懊悔,他本想着景安活泼放得开,能试探出什么,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否则他也不会叫二弟前去。 可是现在解释再多都没有用,他只能低头道歉、挨训。 “你前些日子信誓旦旦给我说,叫我先对苏洵美客气些,等来日把她弄回王府,任我搓圆搓扁。明日陛下就要赐婚了,你今天搞这么一出,陛下就是想赐婚给你都难做!” “我看你是吹牛本事大,让人耍得团团转!” 康景鸿被秋日冷水泡了一通,又被秋风吹了许久,这会儿头发还湿着,不一会儿就感觉头脑发晕、浑身发烫,有些站不住了。 康王妃和康王爷、康景安三人轮番埋怨了许久,才发现康景鸿的不对劲,赶紧叫人回去休息请大夫。 …… 而此时心情颇好的苏洵美,从茶楼包厢出来后,就上了停在茶楼下的马车。 马车上云遥正在坐等,“他是不是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噗嗤——” 苏洵美笑了出来,“那倒没有,因为他冷得脸色发白,没工夫发火。” 云遥摇摇头,想到明日七日之期已到,收敛了神色。 “阿洵,明日……” 他欲言又止,苏洵美看向他,也笑笑。 “明日我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云遥苦涩一笑,“抱歉的话……我就不再说了,我也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态度变化这么大,但是……明日不论你怎么做,我都理解支持你。” 苏家于阿洵,就像母妃和舅舅于他。 若母妃和舅舅同样处于危境,他肯定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救他们。 苏洵美终于释怀一笑,“阿遥,其实只要时间没有走到尽头,那一切皆有可能。” …… 第二天一大早,苏洵美一身工整素衣宫装打扮,早早坐了马车,带上玉竹进了皇宫。 今天她要赶在皇帝下旨之前,见到皇后说出她的想法。 慈宁宫门口,苏洵美躬身而立,等待着小太监进去传话。 “苏娘子,娘娘这会儿已用过早饭,正在偏厅吃茶请,您进去呢。” 苏洵美立马眼观鼻鼻观心,跟着小太监恭恭敬敬走了进去。 “娘娘,那日陛下想要赐婚于民女,娘娘和陛下慈爱,特意准许民女考虑七天,如今民女心中已有了答案。” 见到皇后行了礼,苏洵美直接言明自己的来意。 “哦?说来听听。” “呦!这不是苏娘子吗?真巧呀!”苏洵美还没开口,门外又传来一道温厚又娇媚的女声。 苏洵美转身抬眼,竟是那日在宴会上四两拨千斤的白贵妃——三皇子生母。 苏洵美赶忙行礼。 白贵妃看起来十分随和,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的人。她随意的摆摆手,就让苏洵美坐下了。不过她自己倒是恭恭敬敬的冲皇后行了一礼。 “姐姐和苏娘子刚才这是在聊什么?我来可是不巧,打断了你们?” 皇后温和笑笑,“哪里?不过就是在说给他们赐婚的事情,正巧你也来了,也坐着听听吧。” 白贵妃似是才想起来,眼珠一转,“哦,我道是什么呢,这一算日子也七日了,陛下即将赐婚,苏娘子心中可是有了如意郎君?” 苏洵美再次起身冲两人一伏身子,“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民女确实有了主意。” “那你来说说,你看上的是谁?让本宫看看我可有做你的婆婆得缘分。”白贵妃笑呵呵的说着。 “你放心,昨日康王府的荒唐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这样优秀的小娘子,姐姐一定舍不得让你嫁给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人家。”白贵妃看向皇后。 皇后也点点头,微笑以做安抚。 “你看上了哪个?” 第149章 被软禁宫中 这样轻松的氛围,苏洵美却反倒跪下了,跪得笔直冲两人说。 “民女,打算坐堂招夫。” “什么?” 此言一出果然满堂皆惊。 皇后一向端庄的面容都有些把持不住,不由自主瞳孔都放大了些。待反应过来,她眼眸中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啪!” 一排座椅。 “胡闹!你可知你在同本宫讲什么?你可知这是哪里?” 苏洵美挺直腰杆,“娘娘,臣女绝非戏言,臣女要坐堂招夫。” “哼!苏娘子这话莫说姐姐生气,我听了也生气!难不成我们皇家的两位皇子一个都入不了你的眼吗?你还要坐堂招夫?” 白贵妃此时也变了神色,说出来的话更是咄咄逼人。 苏洵美经历过许多大场面,又死过一回,才不怕这些人的威吓。但是玉竹,即便她跟着苏洵美也经历过许多大场面,这会儿也被这阵仗吓坏了。 苏洵美依旧不卑不亢,开口解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民女也是无奈之举,请娘娘听民女解释。” “无奈?这世间最好的儿郎都捧在你面前,让你挑了,你还说你无奈?好,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解释出个什么花儿来?” 白贵妃异常生气,看起来比皇后还要激动。 皇后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恢复了母仪天下的端庄,“你说。” 苏洵美缓缓开口:“娘娘,民女家中这一辈只有一个10岁的弟弟,弟弟年幼难以在父母膝前尽孝。” “眼下家中刚做错事,需要整改,民女放不下父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无法不管不顾家人嫁到外边去,独留他们受苦。” “一无年轻男子可立门户,二是苏家眼下也急需青年才俊,故民女也只有坐堂招夫这一条路可走。” 苏洵美说得委婉,她总不能说因为被罚家道艰难吧?这不是在怨恨皇上的惩罚? 但是这解释不论是从仁义道德,还是从现实情况上来说,都是解释得通的,这套说辞她早就想好了。 “那你那日中秋宴上为何不说?眼下陛下的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你却这样说,这是要陛下食言不成?” 皇后依旧温声细语,虽然面上不再带笑,可是语气终究缓和了下来。 苏洵美摇头,“那日民女见众人兴致很高,且宴上亦有其他有情人,民女不敢妄言拒绝。而今日来此,是民女再三思索,民女不敢让陛下失信于臣民,故臣女大胆请求,请陛下赐下一道圣旨,准许臣女坐堂招夫。” “那日你不敢,今日你倒是胆大敢孤身入宫!”白贵妃却还是很生气。 苏洵美跪在那里,“都是民女的错,请皇后、贵妃责罚!” “好了!少说这些没用。”皇后一摆手,“你既坚持如此,便先留在宫中吧,此事我要派人问过陛下,陛下拿了主意再说。” 见皇后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白贵妃也不好再说什么。 “来人!去将苏娘子带去光华殿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半步。” 一声令下,苏洵美就这样被皇后软禁在了宫中。 苏洵美料想到这一次不会那么顺利的,甚至她都做好了要受些皮肉之苦的准备,却没想到只是被留置在宫中,暂时看管。 宫女放下简单的糕点和茶水,太监轻轻关上宫门,玉竹和苏洵美两人就这样,被关在了皇宫中僻静悠远的光华殿。 光华殿算是宫中很小的一处宫殿,可比起苏洵美的木棉苑来说,还是大了不止一倍。 苏洵美看起来十分悠闲,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略显荒凉的宫殿。 玉竹却胆战心惊,没有心思观察周围环境,“娘子,你胆子真大,刚才见到皇后娘娘和白贵妃生气,我的腿都止不住要打颤,你却还能跟他们犟嘴。” 苏洵美轻笑,都死过一回的人了,她自然不怕。 “走吧,闲着也是闲着,陪我去这院中转转,说不定还能采朵野花儿、拔棵野草什么的。” 玉竹摇头感叹,佩服自家娘子这样的好心态,她只觉庆幸,幸亏今天和娘子一起来了,若像那日娘子独自一人进宫,被关在这岂不是要遭大罪了? “娘子,这可怎么办才好?您要是晚上还回不去,恐怕老爷和夫人就要急疯了。” 玉竹十分担忧,当然她最担心的是眼下,会不会这只是开始,等皇帝知晓此事后,娘子还要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苏洵美慢悠悠地在空地上散步,顺便晒着太阳,伸伸懒腰。 “你没觉得,皇后娘娘并不是很生气我这么做吗?” “哈?” 玉竹略一思索,“也是,好像白贵妃比皇后娘娘还要生气一些。” “那你觉得,皇后娘娘把我软禁在此,是好事还是坏事?”苏洵美循循善诱,带着玉竹分析。 “自然是坏事,可是这也总比挨板子受皮肉之苦强。”玉竹脱口而出,说完她就觉出点儿味儿来了。 “娘子的意思是……?是好事儿?” 她不太确定。 苏洵美依旧站着活动筋骨,秋日的太阳一点也不晒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她都想打一套功夫护体养生了。 “自然是好事儿,不然那白贵妃今天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娘娘这是在保护我。” 玉竹似懂非懂,“那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她,其实已经同意了娘子的提议?就是不知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答应。” 苏洵美抬头眯起眼睛,尽情享受阳光照在脸上,没有再开口说话。 皇后娘娘同意,就是皇帝同意。 …… 另一边花自怜自上次和苏洵美见过,就再没得到新消息,近几日脸上都急出了几个痘痘,焦心上火的不行。 今日时间已经到了,她真是怕一道圣旨下来,就被指婚给云遥,那真是要害死人了。 “快!绿桃,快帮我梳洗打扮一番,趁时间还早我要去见阿洵。” 她心中已打定主意,她要去问问苏洵美想到办法没有,如果还是没有,那她这里有一个鱼死网破的方法。 “什么?阿洵不在?” 花自怜一咬牙一跺脚,“算了!不管了!就照我的方法来吧。走,我们回府。” 第150章 安平王妃 苏府门口,苏府门房却告知花自怜,“花娘子,大娘子今天一早就进宫去了,这会儿不在府中。” “娘子,这可要怎么办?”绿桃也在一边忙的团团转,她天天跟在自家娘子身后,怎能不知她的心思? “哎呀!坏事了,阿洵这个时候进宫,恐怕她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最后向陛下求情。” 花自怜一咬牙一跺脚,“回府吧,我直接跟父亲母亲摊牌。”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花自怜又回到了花府,她拉着母亲闯进了父亲的书房。 花大人一脸惊讶,平日这个闺女虽然娇纵乖张了些,但是却从来很懂礼数,从不在他办公的时候到书房来打扰他,今日怎么如此? “花儿,这是怎么了?” 一边的杨夫人瞪了自家夫君一眼,“还能怎么着?你忘了今天是何日了?这陛下的赐婚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花儿都快急死了,亏你还能坐得住。” 花大人轻叹一声,“花儿,这事儿为父真是没有办法,陛下的心意,岂是我能左右的?” 花自怜一脸生无可恋,“父亲,我有一法,就是不知道你和母亲同不同意。” “你有一法?你有什么好法子?”花大人立刻警觉起来。 “若在陛下下旨之前,我们放出我已心有所属这消息,并将之散播出去,听到这消息陛下定不会再强求。” “只是这办法,于花府名声不利而已。” “什么叫只是于花府名声不利?” 花大人和杨夫人同时瞪大双眼,伸出手指点着花自怜的脑门,就开始怒斥,“这只是不利而已吗?传出去这像什么样子?” “堂堂刑部侍郎家的二娘子,竟然在未定亲之前,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你的名声不要、花府的名声不要,那花家那些尚未出阁的姐姐、妹妹,尚未说亲的哥哥、弟弟的名声还要不要?” 两人把花自怜的脑门儿都快要戳出个窟窿,可一想到女儿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轻叹一口气。 “花儿,知道你着急,可这主意实在是个馊主意,不可如此。” 花大人直接出言否定了这个提议。 “为父再替你想想办法。都怪为父,明明说好了工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却迟迟拖着没与你相看,要是你们早定了亲,哪会有现在这麻烦事呢?” 几人还在书房里絮絮叨叨,突然门外传来了绿桃着急忙慌的声音。 “娘子、老爷、夫人,不好了,陛下的圣旨来了,请您前往接旨呢!” 屋中瞬间没了声音,愣了几秒三人急忙出来接旨。 “传旨的太监可请进府来了?”杨夫人询问着,生怕下人招待不周,得罪了宫中的近侍。 绿桃点点头,“夫人放心吧,管家已经请进来了,在前厅奉茶侍候呢。” 花府前厅。 花大人和杨夫人忙带着众人纷纷行礼,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花氏有女自怜,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故册封为安平王妃,钦此!” 传旨太监笑盈盈说:“花大人,杨夫人,花娘子,恭喜呀!你府上可是飞出了一位金凤凰!” 听到这恭维的话,花大人和杨夫人只能笑着接过来,满脸兴奋惊喜的样子。 心中却“咯噔”一下,心道彻底完了,这女儿从此就要一入侯门深似海,再也难做自由人了。 这女儿从小他们就养的放纵了些,却没想到放纵到最后,这被拘束的苦最终还是没能逃得过去。 况且,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云遥和苏洵美之间的关系。这嫁给别的皇子都已经够不情愿了,要嫁给云遥的话,这尴尬的关系,女儿日后哪能讨得着好? 听到圣旨,花自怜强挤出笑脸,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向太监打听:“公公,苏娘子那里,陛下也赐婚了吗?” 这样的问题是很无理的,大太监往日是不会给好脸色的,可是眼看着花自怜就是未来的九皇子妃了,他怎么能不给这个面子? 他立马笑呵呵道:“非也,苏娘子不曾被赐婚。” “啊?” 众人一愣,难道苏洵美躲过去了? “那苏娘子家情况特殊,陛下特下旨,恩准她坐堂招夫。” “什么?”一句消息比一句消息来的劲爆,连花大人都要裂开了。 可是这些疑问和腹诽都不能当着传旨太监说,杨夫人赶紧上前,送上准备的银子,欢欢喜喜把人送走,这才关起门来,赶紧去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 在宫中关了大半日,宫人冷着一张脸,打开了光华殿的殿门。 苏洵美终于见到了带着圣旨前来的传旨太监。 传旨太监面带微笑,“苏娘子,陛下念你贤孝之心,准许你坐堂朝夫,您瞧,陛下这就叫我带您一道出宫,宣读圣旨呢。” 他笑呵呵的态度,就表明了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并没有玉竹想象中的那样生气,反倒应该是很满意。 玉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看着独自出神发呆的娘子,没有再说话打扰。 苏洵美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琢磨着皇帝的态度,他如此轻快的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这其中又意味着什么呢?他这样的态度又暗示着什么呢? 苏洵美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在马车停到府门前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了。 皇帝他既不想让自己嫁给九皇子,可也不想她嫁给五皇子、三皇子。 准确的说,他不想苏家与任何一位皇子、乃至高门贵族有牵扯。 他就希望苏洵美能识趣些,找一个小门小户,或者商贾氏族,远离政治权力圈。 想通这点,苏洵美呆愣了坐在马车中。玉竹早已在马车下等候,看她迟迟不下来,把头探进马车,“娘子?还不下来吗?公公还要等着宣旨呢。” 苏洵美回过神来,自嘲一笑,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走吧,我们去将这消息告诉父亲和母亲,想必他们也都等急了。” 第151章 碧云观出家 今日,苏府阖家上下都等在正厅,专门等候皇帝的赐婚圣旨。 传旨太监面容严肃中带着一丝微笑,在正厅宣读圣旨。 “坐堂招夫?” “还要一个月内就给出结果?” 众人强颜欢笑接下圣旨,送走传旨太监,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洵美并没有迎接来想象之中劈头盖脸的责问,意外的安静。 “各位长辈,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他们如此安静,苏洵美倒有些过意不去、不自在了。 “哎,陛下能答应你这么荒唐的请求,恐怕是你的点子正中他下怀。”苏湄叹气坐在主位,桑夫人也一脸愁容。 其他人沉默点点,陛下的圣旨就代表了陛下的态度,他们还有什么能说的呢?难道要抗旨吗? 经过这一轮一轮的事情,所有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现在他们苏家于皇家而言如烫手山芋,苏家别再想要倚仗皇室恢复往日辉煌,以后都得老老实实夹紧尾巴过日子。 所有人在震惊中还没缓过来,苏成美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蹦蹦跳跳的走到苏洵美面前。 “姐姐,半夏姐姐说你不用出嫁了,以后都待在家里,可是真的?” 现在就属他最无忧无虑,苏洵美点点他的鼻头,“真的。以后姐姐都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苏成美高兴的手舞足蹈,“那太好了!我要姐姐在家待一辈子。” 听他这话,长辈们有些想笑又笑不出,这要真坐堂招夫了,那不就是在家待一辈子了吗? “阿洵,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 苏洵美摇摇头,“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陛下的意思很明显,各位长辈应该都看明白了陛下的态度。” “只是这一个月,未免也太急了,我们想从外地为你寻些青年才俊都来不及。”三婶有些忧愁。 苏洵美勾唇一笑,没把握的事,她当突然不会做。 “父亲母亲、婶娘们,你们放心放出消息去吧,就说半月后苏府要招赘,凡是适龄未婚男子,皆可报名参加。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话说到这儿,白管家匆匆忙忙的从府门口赶来,“大娘子,刚得来的消息,陛下已经下旨赐婚,花大人家二娘子花自怜与安平王成婚为安平王妃。” 苏洵美一听到这消息,瞬间握紧手中拳头,没想到陛下做得这么绝,他还是太了解他这个九儿子了。 他若只是准许苏洵美坐堂招夫,那云遥自然干得出要争着做上门女婿的举动来,所以他立马给云遥也下一道圣旨,堵死了云遥的所有选择。 苏洵美不明白,这个从小就顺着云遥的陛下如何在这一次狠得下心来了? 苏家,当真如此危险吗? 然而片刻,又有一位门房跌跌撞撞从门口跑了过来,“大娘子!不好了!” “又有何事?”见多了意外状况,苏洵美今天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下人结结巴巴说道:“安平王,九皇子他要出家去了!” “是安平王府的红拂姑娘来报,殿下刚接到陛下的圣旨,便收拾了行李就要去碧云观出家!红拂姑娘来叫你赶紧过去劝一劝呢!” “什么?” 这一道消息,却是真真实实的将众人给雷翻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敢再做耽搁,苏洵美赶紧又上了马车,往安平王府赶去。 玉竹和半夏两人愁容满面,欲言又止看了苏洵美一路。 苏洵美却是一路沉思,没有注意到两人。 碧云观? 出家? 当这几个字蹦到她脑海当中时,她浑身一震。 为什么又是碧云观?为什么又是出家? 明明这一世与上一世,很多事情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结果,为何云遥的结局还是走向了出家? 苏洵美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却没有半分惊慌。毕竟这一世到现在,她已改变了许多事情。这次云遥出家,她也一定能改变这样的结果,所以眼下更多的只是疑惑罢了。 等赶到安平王府的时候,王府外早已备好几匹快马和一辆马车。 魏灵和魏扬一边劝,一边又不敢太阻拦。虽说他们也是奉了皇命看顾云遥,可毕竟云遥才是他们从小跟到大真正的主子。 两人一脸生无可恋,难不成他们也要跟着主子出家?红拂姑娘则是站在一边,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云遥死犟,骑着马带着行李就要走。 “阿遥,你要去哪里?”苏洵美见状,直接跳下马车三两步奔了过来。 她拽住云遥手中的包袱,顺势拉住人,“走,先进去说清楚。你讲清楚之后,如果你还坚持如此,那我绝不拦你。” 恰巧此时,五皇子的马车也稳稳停在了安平王府门口,“阿遥,你听苏娘子的话,有什么事咱们进去再说。” 五皇子身子弱,云遥也不敢在他面前作闹太过,只能点点头乖乖的回府去了。 刚到正厅,几人屁股都还没坐稳,云遥就开口噼里啪啦的说了好一通。 “阿洵、五哥,我意已决。父皇如此便是要逼着我娶我不爱的女人。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若真从了,耽误我不说,那花自怜的一辈子也要被我给耽搁了。不如我直接出家,至少还能成全她一个,免得我们两人这一辈子都彼此拖累。” 下人都还没走完,云遥就这样说了起来。 五皇子给红拂使了个眼色,红拂了然,遣散了所有下人,堂中只剩下几人和魏灵魏扬守着。 苏洵美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也定是猜出了皇帝的心思,心中十分不满,只好劝解。 “阿遥你是知道的,陛下向来疼你,他这么做也定然有他的道理,不妨你再去宫中问问再做决定。” 云遥摇头,“以前我就问过父皇了,他不肯说。既不肯说,那便是没有理由,他非要照着他的意愿为我择亲,那我也无话可说。” 这还是云阳第一次对父亲生出埋怨。 “那你这是真打算从此青灯古佛,还是缓兵之计?”苏洵美看着他坚定的脸,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第152章 苏云和云遥的关系 “这……” 这句话真是问到了点子上,五皇子云思明也看向云遥,等他回答。 若是想要以要挟,让皇帝云牧谦退步,那两人也就放心了,今天可以帮他演戏做全套,若不是…… 云遥垂头思索,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真正所想。 “我确实想去观里待几年,我想要去静一静。” 也就是说,这并非儿戏。 “那你当真就舍得?这样不管不顾,丢下你所有的身份与责任,躲在碧云观?” 苏洵美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一句,她刚问出这一句,突然脑海中滑过一丝念头。 云遥沉默不语,云思明轻叹一口气。 “小九,你要是实在难过,你到五哥府中住一段时间可好?你是皇子,不要这么冲动。” 云遥还是一脸坚决,没有半分要松口的意思。 苏洵美此时语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好,即便你能放得下这荣华富贵,放得下这儿女私情。那你身为人子的责任呢?就这样丢下从小到大最疼爱你的父皇和宠爱你的舅舅? 你身为皇子的责任呢?你享受了万千百姓的供奉,就这样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一走了之?”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苏洵美心中也突然有了一个答案。 云遥脸色骤变,吭哧了半天,最后甩出一句。 “对!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阿洵、五哥,你们今天才发现,我就是只管我自己开心便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苏洵美知道他这是气话,“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一定要出家,没有可商量的余地了吗?” 云遥坚定的点点头。 苏洵美站起身来,“好,那既如此,我也不再劝你。我尊重你的决定,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要坐堂招夫。从今往后,那我们两人就各走各的路,从此再无瓜葛。” 说完她站起身冲五皇子行礼就走,玉竹和半夏面带忧愁地看了一眼云遥,也只能紧跟着离开。 “苏娘子!殿下这是气话,你莫往心里去。” 红拂急的在身后解释,苏洵美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娘子,你别气,殿下……” 刚出府门,半夏张嘴劝解,话说到一半,却见苏洵美脸上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苏洵美扭头就冲玉竹说:“玉竹快去替我约苏云,我要立马见到他。” 说完她回头冲半夏笑笑,“我自然知道他是气话,我急着出来,是有事情要确认。” “走吧,跟我一起去明月楼等苏云。” 明月楼顶明月阁。 这里原来是她和阿遥见面的场所,如今却成了她和苏云接头碰面的地点。 苏洵美负手而立,站在围栏边远眺,晚秋的下午,不冷不热,秋高气爽。 “苏娘子,”突然一道陌生的男声出现在身边不远处,“我家主子眼下有事无法脱身,不在京中,娘子若有事可与我吩咐。” 来人是一个陌生男子,相貌平平,看起来武功不俗,只是苏洵美从未见过他。 苏洵美转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冷哼一声,声音有些冷,“是吗?那你告诉他,若今天在半个时辰内不出现,从此往后便不必再出现,我们的合作也一笔勾销。” 苏洵美的话语很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那人很是为难,“苏娘子,实在是……” “我说到做到。”苏洵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那人纠结站了片刻转身就走了,苏洵美没有再动。 不是她不讲理,之所以会急着见苏云,是因为刚才云遥的一番话,让她觉得很奇怪。 阿遥这般不管不顾的丢下所有硬要出家,遇到问题逃避的行为实在和他往日的行事风格一点也不像。 想到和前世相同的碧云观,又联想到那个黑衣人,一个让她心潮澎湃的猜测涌现在他的心头,她必须要要立刻验证一番看看。 这个一直以来默默与自己接触人——苏云——会不会就是阿遥? 若真如此,那好像许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那封神秘信件、康王府灭门、死前红拂的来访、苏云一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可是还有很多事情说不通,总之,她现在必须要验证一番。 眼下云遥还被三皇子留在府中不能脱身,如果她现在能见到苏云……若她见不到,就算不能证明什么,那苏云的真实身份的嫌疑也就大大增加了。 毕竟,她前些日子也曾派柳子打探过楚地哀牢山山匪。 柳子回话,确实有这么一伙山匪,官府剿匪很多年都没有彻底根除,这些年是他们自己安生下来,动静变小了,可是至于这山匪的头目是否真姓苏、叫苏云,无人知晓。 总之眼下能排除一种猜测就排除一种猜测。 日渐西垂,苏云还没有出现,苏洵美唇角渐渐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头升起。 然而,就在这时,苏云出现了。 “啧啧啧,我听下面人说,小娘子今天气性很大,我一听立马就丢下手头活计赶紧赶来了,我还没娶进门的小娘子,可不能被气坏了。” 又是这种玩世不恭的语调,苏洵美立马转身,脸上刚升起的笑容也消退,带着一丝失落、一丝难过、一丝探究、一丝怀疑。 “让我看看苏娘子今天是怎么了?被九皇子气到了?” 似是不甘心,她眼含倔强和不甘心,抬手就去掀凑上前的苏云的斗篷,她非要亲眼看看这人的面容,才肯死心、罢休。 “哎?” 苏洵美的手很快,可是苏云的手更快,他一下就攥住了苏洵美的手。 “苏娘子,你想我了也不能如此心急,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眼看着你就要坐堂招夫了,你何必心急呢?” “呵” 苏洵美轻笑一声,垂下手臂,挣脱出苏云的手掌,“你也知道坐堂招夫了?你消息倒是快。” “那你应该知道,到时候苏家公开招赘,是不可能招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吧?” 她立马垂下眼眸,调整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已经放弃了想要看一看苏云脸的打算,手却偷偷伸进袖口。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必然以真容示人。” “是吗?” 苏洵美突然灿烂一笑,抬手便是一把药粉撒出。 “那到时候露面和今天露脸又有什么区别?” 第153章 苏云撂挑子 “咳咳咳” 苏云一阵咳嗽,他吸进去一大口药粉,瞬间觉得浑身瘫软无力。 坏了,今天是着了苏洵美的道了。 “你……” 苏云抬手指着苏洵美,即便看不见斗篷下的面容,可是也能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看出来,他很生气。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都要做夫妻了,你对我了如指掌,可是我却只知道你叫什么,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我、苏家怎么能放心招你入门?” 苏洵美说着,蹲下身子,抬手就去掀遮住苏云面容的斗篷。 手指凑近,她却有一丝迟疑了。 确切的说,是一丝恐惧。 前世、今生。 这个人,对她的善意都大过了恶意,自己这样做,岂不是恩将仇报?若他不是自己猜测中的那个人,那又该怎么办? 可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 见她迟疑,苏云出声嘲讽,“怎么?良心发现了?觉得不该对我这个恩人这么做?” 苏洵美握紧伸出的手,将手收了回来,没有出声。 沉默了片刻,苏洵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抱歉,我刚才太冲动了,今天……太多事了。”苏洵美将药丸放在手心,递到苏云面前。 苏云傲娇的一扭头,就是不抬手去接药。 苏洵美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尖,一只手将药丸捏起,一只手掰开他的下颌将药送了进去。 “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苏洵美态度软了下来。 “切!” “呵呵!” “他们折磨你,你就来捉弄我,合着我是冤大头?他耍他的皇子脾气,你有本事也给他耍回去呀,折腾我算怎么一回事儿?” 苏云吃了药丸,药效没这么快起作用,可是却一刻也不耽搁他出言嘲讽苏洵美。 力气没恢复,他还瘫坐在地上看着苏洵美,朝苏洵美伸出一只手。 “拉我起来。” 苏洵美轻叹一声,也伸出手,握住苏云的手。 苏云的手掌有一层膜薄薄薄的茧子,只有常年习武的人才会有这种茧子。 苏洵美手指轻轻在他的手掌上划过,那熟悉的感觉又再次升了起来。 这双手,她还是觉得握住这双手,她觉得更熟悉了……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被打消,反倒又多了三分。 苏云仿佛为了故意报复她,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这只手上,重重的拖着苏洵美。 苏洵美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将他拉了起来,一把把他甩在座椅边。 苏云现在像个软脚虾,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气,却又不能做什么。 苏洵美装作不好意思,上前拿起茶壶想要给苏云倒杯水递过去。 苏云体力恢复了些,双手一抬,“哗”的一声就揭开了自己的斗篷。 苏洵美倒着茶水的手瞬间顿住了,呆愣在原地。 “你……” “看到了?” 苏洵美抬眼,看到一张白白净净很是秀气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高挺的鼻梁直通印堂,两边是两条微扬的剑眉。 这张脸,比男子要多了几分秀气,却又比女子多了几分英气。 那双眼睛,促狭中又带着一丝冷意和玩世不恭,看得苏洵美有些不自在。 这张脸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协调。 “我苏云不敢说是对女人有求必应,但对我的娘子我定是有求必应的,你要看我给你看便是。” 苏洵美:“……” 苏云扯起一边唇角,邪邪笑着,“你不是要看吗?怎么?这是不满意,想要退货?” 苏洵美:“……”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张脸……好看倒是好看,就是有一丝说不出的别扭。” 苏云撇撇嘴,一挑眉,“我看不是我这张脸别扭,是我这个人都让你别扭。恐怕只有九皇子安平王,才能让你看着不别扭。” 这句话带着三分怒意,七分醋意。 苏洵美耸耸肩,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她感觉,好像苏云说中了自己的心思。 马上就要坐堂招夫了,以后两人还要合作,不能真把这人得罪死了,苏洵美想着该怎么找个借口哄一哄。 苏云却伸手接过她手中早已装满水,溢了出来的水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你满不满意、喜不喜欢的有什么用呢?最终天注定的缘分,还是要咱们俩在一起做夫妻。” “哈哈哈哈哈” 苏云笑得很是嚣张。 瞬间,苏洵美打消了哄一哄他的念头,这人就是厚脸皮,他才不会为了一点点儿女私情难过伤心,这人就是欠!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 “怎么样?苏娘子着急忙慌的把我叫过来,看到这张脸满意了吗?看够了吗?” 苏云暗示她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他就要走了。 苏洵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谁说我叫你来,就是为了看看你这张脸的?你这脸又不是什么惊天绝世的脸。我叫你来,是有事情要嘱咐你。” “什么?是坐堂招夫的事情吗?” 苏洵美点点头,“我已嘱咐了家里,明日就会放出招赘的消息。陛下给了我一个月时间,我不能拖得太久。” “嗯……虽然说当初我们商量好一年后成亲的,但是眼下情况紧急,所以咱们变一下,提前履行我的承诺,怎么样?” 说到这儿苏洵美偷偷瞄了苏云一眼,有些做贼心虚。 不为别的,因为当初她和苏云的条件,只说了成亲,可没说…… “苏洵美,这不对吧?当初我可没说要入赘吧?” 糟糕,苏洵美避重就轻想蒙混过关,可还是被发现了。 “呵呵呵” “其实,反正你无父无母,我们以后成亲了也是两个人过日子,你做苏家的上门女婿,还能多了很多家人,不好吗?想必你都调查过了,我家人都很好相处的。” 苏云一言不发,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苏洵美,看得苏洵美背后冒冷汗。 “还有呢?” “呃……”苏洵美一拍手掌,急中生智,“对了!你也姓苏,以后孩子也姓苏,这入赘和不入赘也没有什么不同的,不是嘛?” “啪啪啪” 苏云冷着一张脸拍手,“苏娘子,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巧舌如簧?” “那……就入赘?” 苏云摇摇头,“我不干!” “除非……” 第154章 瘟疫案新进展 “除非……你到时候把比试环节提前告诉我。” “呦,小郎君这是怕抢不过别人,想要提前作弊呀?”苏洵美见他有松口的迹象,立马调侃起来。 “谁说的?”苏云立马反驳。 “不过你考虑的也对,苏家虽如今遭了难,可在大部分人眼里,到底还是家大业大、数一数二的人家,所以到时候前来自荐枕席的人必定不少,如果你不能从中脱颖而出,那就……” 苏洵美装作没看见,点头分析了一番。 “所以你想要提前做好准备,也是对的,否则到时候出了岔子,我们的合作恐怕就要泡汤了,到时候你别怪我忘恩负义啊!” “切,你少吓唬我了,你不跟我合作,还能跟谁合作呀?”苏云撇撇嘴。 “如今皇帝根本就不想苏家跟任何高门贵族牵扯上关系,我就是你最好的选择。说吧,苏家到时候准备进行那些比试?” 听他这样说,苏洵美一挑眉,这人倒是对时局把握的如此精准和敏感。他当真只是一个山匪出身?恐怕未必,说不定他在朝堂中还有眼线。 “成交!” 苏洵美点头,其实以苏云目前展现的实力,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可他既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要么就是为了逗一逗自己,要么就是有其他原因。 再有一个,她也有些担心到时候生出什么意外。 苏云放下茶杯,“这样吧,我也不让你做亏本买卖,那我用一个新消息换你给我提前透露消息,怎么样?” 苏洵美干脆也逗弄起苏云,“那就要看你这个消息,够不够这个分量喽?” “上次把你家的蛀虫清理掉之后,他们确实安分了几天。但是不过几日,我们便发现了人家绕过了码头,依旧正大光明用着你们苏家的船线跑货,怎么样?这个消息够不够分量?” “此事当真?” 苏洵美皱眉,垂下眼眸,静静给自己倒茶、喝茶,苏云也不接话,让苏洵美自己慢慢思索。 “我就说,康景红的船运断了,怎么还有心思跟我在这儿斗法、恶心我呢?原来是他还有法子走货。你确实很有自己的门路,你底下的人也很厉害。” “怎么样?想不想知道他这一次走的是哪条门路?” “哪条门路?”苏洵美凑近了些。 苏云却卖起关子来,“苏娘子,我给了你一个消息,你也该先透我一题才是。还没给我好处,就想从我这里把所有的消息都拿走,你不厚道啊,没有你这样的空手套白狼的。” “呵呵” 苏洵美耸耸肩,“行了,实话告诉你。我和家中还未商量好呢,到时候商量出个章程,我就让玉竹写信告诉你。” “苏娘子的嘴呀!这是忽悠过多少小郎君才练出来的?” 说着,苏云伸出一只手,“拉钩。” 苏洵美“嘿嘿”一笑,伸出手去,“这次没骗你。” 苏云此刻终于恢复了八成体力,他坐直身子,也不再开玩笑,正色道:“这两日你若有空,不如我亲自带你去看一看,咱们也好商量出个对策,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苏洵美一想便点头答应了,“行。不过先缓两天吧,眼下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处理。” 商量好,苏洵美点了一只八宝酱鸭给苏云带走,算作赔礼道歉。便独自带着玉珠和半夏回府了。 回到府中,苏洵美见到已经回来的玉竹,张口询问:“玉竹,阿遥那里刚才可有动静?” “娘子,我通知了苏云郎君之后就立马去安平王府守着。咱们走后没多久,五皇子就出来了,接着安平王就和魏灵魏扬打马往碧云观方向去了。” 也就是说,当她在明月楼等苏云的时候,阿遥刚出府出城去了。 两个人不可能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明月楼和安平王府,至此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云遥和苏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不论是从身形外貌、还是从性格、说话方式、语气,还是刚才重合出现的时间,这两人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苏洵美轻叹一声,事已至此,眼下她光是处理苏家的事情,都已经自顾不暇。 想到这儿,苏洵美突然侧身对半夏吩咐,“晚上回来你记得提醒我一句,打一副黄金面具送给苏云。” 半夏点头,“娘子想要什么样子的?眼下还早,不如我现在就去银楼打,回头娘子也好早些送去。” 苏洵美却摇摇头,“你晚上提醒我便好,具体样子,我自己画。” 苏洵美想到前世身为灵魂,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人轻轻揭开斗篷,露出的半张带了黄金面具的脸,他一直戴着想必十分喜欢。 这人之前是帮过她,今生命运又一步一步推着两人走到如此境地,那就送他一副黄金面具吧,也算是今天对他的鲁莽行为的道歉。 吩咐完,苏洵美抬步往外走,“你们俩跟我一起去见见师兄吧,我有事要找他。” 凌阳这几日,不是去苏家的各个药铺巡视帮忙,就是待在小院中看看医书手札,苏洵美这里有不少古医书,他都借了过去。 “师兄可是在忙?”苏洵美走进小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院桂花树下的凌阳。 凌阳放下书,站了起来,“是噻,你嘞儿啷个多好书,我还是要抓紧时间看噻,二天我走了,怕是就看不到喽。” 苏洵美拿起这本医书,随意翻了翻。 “这些自然是好东西,可若全都藏在我这里,恐怕也是浪费了。我已叫四儿联系书局,叫他们多拓印出来几本,到时候师兄带几份儿回山上,与师兄弟和后辈们分享,才算发挥了这些古书真正的价值。” 凌阳听了点点头,“理当如此。” “你找我来,可是那瘟疫案毒药来源有线索了?” 苏洵美点点头,“是有线索了,但不是好消息。” 其实刚才苏云不仅和她讲了码头查到的最新情况,他也派人打探到了瘟疫案的最新进展。 “什么?” 第155章 拒之门外,翻墙! “当初那份匡家的名单上,卖给匡新年毒药的人,被发现死在了家中。我想这估计是被人灭口了。” 苏洵美说出最新消息,面上却没有太大波动。 “灭口?这那么办哎?嘞个案子岂不是又要搁置了?苏家的嫌疑何时才能洗清?” 凌阳没有先去问,这事是否会牵扯到青城山,却第一时间担心苏家再次陷入危机。 苏洵美轻笑出声,“师兄不必担心。如今这案子已交由大理寺,名单上的人莫名其妙死了,大理寺自然会派人去查。 是,证人死了,苏家会有很大杀人灭口的嫌疑。可是,当日能接触到的这个名单的又不止苏家一个。 好就好在,眼下苏家被大理寺盯得死死的,任何风吹草动,那里应该都能觉察,所以这次反倒苏家的嫌疑是最小的。 所以这动手的人要说他聪明也聪明,要说他蠢也蠢。” 凌阳一听这么分析,确实是这个道理,“那也好,这些人死了于山上而言算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死喽,就不可能再供出这毒药的来源,青城山也就没有危险了。” 苏洵美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才想来跟师兄说一声,你也好给师傅回话,叫他们放心。” 闻言,凌阳转身就要进书房去纸笔,“好,那我现在就给师傅写一封信。” “那个……师兄……”苏洵美有些犹豫,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凌阳意识到苏洵美还有话要说,停下脚步,“你来找我,是还有事?” 凌阳语气轻轻,剑眉轻挑,一脸关心。 半夏和玉竹即便看了三年这张脸,可美人一皱眉,还是被迷得愣住了。 心中感叹,这美人果然不一样,一举一动都勾人心动心魄,就是可惜了这张嘴啊,对于想要靠近他的女子,师兄嘴上真是半点不留情面。 苏洵美咧嘴一笑,“果然还是瞒不瞒不过师兄的眼,我想请师兄同我一起去一趟五皇子那里,为他诊脉。” “五皇子?”凌阳疑惑。 苏洵美立马把上次为五皇子诊脉的事情说了一遍。 “所以当日你就觉得拿不准,想要叫我一起再去看看?”凌阳询问。 “是,”苏洵美继续解释:“当然,我这次去还有一事想要问一问五皇子。 我总觉得阿遥突然要出家,并不是真像他所说的一走了之,应该是有其他打算。五皇子是他最亲近的皇子,我也想再去他那里探探口风。” 凌阳明白,起身回屋拿了药箱,“那走吧,择日不撞日,眼下天色还早,不如现在就去。” 苏洵美正有此意,出府上了马车,两人就向五皇子府去。 马车上,苏洵美一直盯着闭目养神的二师兄,诺诺开口:“那师兄,现在山上危机已经解除,你……这就打算离开了吗?” 凌阳像是睡着了一般,沉默了许久只有呼吸声,苏洵美都有些坐不住了,才听见低低的闷笑声。 “呵呵呵呵” “好嘛,莫动你脑筋想着啷个留我了,眼下山上无事,就你嘞里最麻烦,我先留到起给你帮帮忙。我会给师傅写一封信说明清楚这是啥子情况,他老人家一定不得急着催我回去嘞。” 听到师兄这样说,苏洵美松了一口气,兴奋地拍起马屁来:“那太好啦,有师兄在,那我如有神助!” “再说了,你楞个多医书我不都看一遍,你就想撵我走?”凌阳开起玩笑来。 苏洵美也笑起来,“那不可能,必须多看几遍。” …… 五皇子府门口,苏洵美和凌阳已经足足站着等了一刻钟。 门房迟迟走来,面色为难、语气冷淡,“苏娘子,今日殿下外出被冷风吹了,现下身体正是不适,不宜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苏洵美一愣,这是闭门谢客,不想见她? 她和凌阳对视一眼,继续开口:“麻烦小哥再通传一次。殿下身体正好不适,我和师兄都略通岐黄之术,可为殿下诊脉。” 那人却没有转身,直接开口拒绝:“苏娘子,府中已请了太医前来,不劳苏娘子了,您还是请回吧。” 看下人这态度,分明是五皇子他不想见。 云思明这人本身脾气很好,明明上次见到他时,他还温柔和煦,且因着云遥的缘故,他对自己格外的照顾,今天上午见到也客客气气的,怎么这转眼的功夫,态度就完全变了呢? 凌阳这段时间,闲下来时他常跟玉竹半夏聊天,也了解了一些近期发生的事情。 眼下见到门人这般态度,他嘴上没有说任何话,可垂下眼眸,一甩衣袖,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苏洵美一看就知道,师兄定是误解了什么,怕他的急性子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于是急忙向门人弯腰拱手:“那我们就不打扰五皇子了,师兄先回吧。” 说着就拉着几人退了出来,左拐右拐的绕到了五皇子府附近的小巷中。 没等苏洵美开口,凌阳就开口了。 “呵,原来听说这高门贵族惯是会拜高踩低、见风使舵,如今你和九皇子的婚事不成了,这还没半天的功夫,他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玉竹也在一旁疑惑,“是啊娘子,明明今天早上五皇子还对你颇为和善呢,怎么这转眼的功夫就不理人了呢?” 一进小巷,苏洵美的眼神就一直在左瞄右瞄,看着高高的墙头,听到几人的对话和埋怨,她急忙摇头摆手解释了两句。 “你们想多了,五皇子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定是生我的气了。” “气什么?”半夏好奇,“娘子与他非亲非故,不曾招惹过他呀。” 苏洵美尴尬解释,“你们忘了,阿遥和他这个五哥关系最好,他定是气我置阿遥于不顾,自顾自己全身而退。” “原来是这样。”几人眉头一跳,不再说话。哼,原来是为他的弟弟生气呢。 苏洵美无奈,“我猜是这样,也不一定对。” 凌阳见她一直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的,就知道苏洵美又没憋好主意。 凌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你又打算干什么呢?你别告诉我要翻墙头!” “不可以吗?” 第156章 再为五皇子诊脉 然而不等会几人反应,苏洵美又摇摇头,“不过我看这个方法行不通,这墙头也太高了。除了玉竹,咱们都翻不进去,我们还是再看看再说吧。” 众人:“……” 几人绕着五皇子的府邸周围转圈,想要找一处低矮一些的地方,实在不行看看有没有狗洞。总之今天她一定要趁热打铁、见到五皇子。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看到了五皇子府的后门。 五皇子府修的不算阔气辉宏,反倒看起来有些寒酸。所以前面修得勉强称得上体面,可是这王府的后半圈院墙,都显得低矮一些,甚至到了后门处,也只如寻常人家的院墙和后门一般简陋。 墙头只不过比寻常男子要高一些,凌阳抬手试了试高度。 “呵,云遥嘞个五哥看起来不是很受宠啊。”凌阳感叹了这么一句。 苏洵美给了一个眼神、点点头,没有说话。 “怎么样?这墙我们应该能翻过去吧?” “没问题,我和玉竹先上去再拉你们两个。”凌阳把手中药箱递给半夏,给了玉竹一个眼神,两人就开始往上爬。 分工明确,片刻功夫四个人就翻进了王府。 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几人小心翼翼,想要绕过下人可能进过的地方,免得闹出太大动静。 可是他们想得太多了,这后院只有一些花花草草和瓜果蔬菜,这五皇子府根本就没有几个下人,仅有的几个下人也都是围着云思明伺候的,其他地方冷清空旷得很。 凭着上次来过的记忆,苏洵美和玉竹半夏三人在前面开路。 “就是不知道,殿下现在身子是真不舒服了还是只是借口?我们该去书房还是他卧房找他呢?” 苏洵美有些纠结,虽然翻了墙头,可也总不能一直在府中瞎逛吧? 凌阳跟在身后,“我看还是莫瞎跑,你们上次去过哪儿,我们就先去哪儿?嘞里不在,我们再找人问,到时候下人一定会带我们去找到他的。” 苏洵美觉得也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便抬脚一路向云思明的会客花园走去。 刚一到会客花园,苏洵美就看到了披着毯子坐在庭院中晒太阳的云思明。 果然,这人好好的,就是不想见他们。 苏洵美停住脚步示意几人,收拾了心情,整理了思绪,这才往里走去。 听到几人的脚步声,云思明皱了皱眉头,平常府中不会有这么多下人走动,也就一两人在他身边伺候罢了。 他还没睁开眼,就说:“这么多人,可是有事?” 话毕,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苏洵美几人怔了一下,一时间没讲出话来。 苏洵美尴尬一笑,“殿下,我听说您身子不爽利,所以带人来给您再诊诊脉。” 云思明没了上次的好脾气,“苏娘子,我可不需要不请自来的大夫。” 可即便如此生气不满,云思明也没有死揪着不放,想要撵人的样子,反倒视线扭转,看向苏洵美身后的陌生男子。 这人就静静站在那里,白衣飘飘,手中拿着药箱,眼眸低垂,犹如一幅山水画。 “这位是?” 苏洵美立马错开位置,让凌阳露出来,为云思明介绍:“这是我二师兄凌阳公子,他医术颇高。如今暂住在苏家,我今天特意把他叫来给您诊脉。” 凌阳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云思明一点头,“苏娘子上次诊脉开的药方,我都有吃。身子感觉也好了一些。 只是苏娘子对我上次说的话,真是本分都没有听进去,所以以后也不劳您再担心我的身体了。” 云思明就是在生她气。 “那殿下可还记得上次同我说的,我们大家都身不由己的话?”苏洵美轻叹一声,真诚道。 “我并非对阿遥不管不顾,只是眼下形势如此,我原以为只要我做出让步,那其他人就都可以独善其身,可没想到陛下太了解阿遥了,他生怕阿遥再搅和进来,竟然不惜用赐婚来阻止。” “殿下是所有兄弟姐妹中最疼爱担忧阿遥,可殿下又怎知我对阿遥的爱比你少呢?” 话已至此,云思明也沉默了。 轻叹一口气,“对不起,今日是我心急,忘记了你的处境。” 云思明就是这样的好脾气和性子,即便再生气,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再让人难堪也只会到这个程度。 若意识到自己错了,也会立马认错,从不拿皇子架子。 说着,他叫来下人斟茶倒水,请几人坐下慢慢聊。 “说罢,你今天坚持要见我,肯定是还有事情想要问。”云思明心思敏感细腻,很是聪慧。 “殿下,我今日前来,其实主要是想再给您把把脉,上次……我有些拿不准,所以这次特意交了师兄一起。” 云思明眼神有些疑惑,“苏娘子的医术已经超出旁人许多,你都拿不准要叫你师兄来,可是我这脉象有什么不妥?” 别看云思明天天看起来病殃殃的,可是这头脑却是一点也不糊涂,瞬间就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苏洵美抿了抿嘴唇,才开口说:“是否有不妥我不敢说,只是确实有一丝拿不准罢了,毕竟殿下金尊玉贵,我还是想要师兄再来把一把才放得下心罢了,殿下也不必过于忧虑。” 苏洵美这话说的点到为止,云思明瞬间明白了。 他率先站起身,身后的小厮眼疾手快上前接过他披在身上的毯子。 “那请苏娘子和凌阳公子去我卧房为我看着吧。”说着便带着两人回到卧房,坐在了小榻上。 苏洵美示意,半夏拿出上次苏洵美给云思明诊脉做脉案递给凌阳,他先细细查看了一番,又低声和苏洵美询问了两句。 了解了基本情况,他又与云思明攀谈了两句,最后才将手搭在了云思明的手腕上。 这个过程很安静、很细心,足足一刻钟,凌阳才放下了手。 凌阳好看的眉眼轻皱,眼神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师兄,怎么样?” 见此,云思明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凌阳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第157章 原来是中毒 云思明生怕凌阳有思想负担,于是又主动出言解释了一遍。 “我这身子是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后,便一直弱得很。如今一些重活、还有习武等活动,我是没法参加的。平时也还好,就这样养着,只一换季或天色稍变就要格外仔细,就是格外麻烦些罢了。” 他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一切看起来都格外的平静,他好像还很是满意与接受自己的现状。 凌阳与苏洵美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眼神中有一丝犹豫,他在询问苏洵美的意思。 苏洵美虽无法看出师兄具体想要表达什么,但结合自己前面的猜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五皇子笑了。 “哈哈哈哈” “苏娘子,我刚才同你摆了个脸色就吓住你了吗?我什么脾气凌阳公子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就直接说吧,我都受得住。” 听到这话,凌阳才开口说:“殿下,那我有话直说了。” 云思明微笑示意。 “如果我真的没诊错的话,殿下你五六岁那次生病,恐怕并不是什么风寒,而是被人下了毒。当时应该只解了表症,并未根治,所以这些年来身体才一直虚弱。只是这毒并不致命,所以才并未要了你的性命。” 凌阳一口气说出结论,还时刻观察着云思明的表情,准备稍有不妥就住嘴。 在场所有人听到他的话一怔,苏洵美挑挑眉头,师兄的结论与她的一致! 云思明怔愣片刻,就立刻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小厮立马反应过来,转身到门窗边看了看院中,无人,这才关上门窗。 云思明这才又开口:“那照凌阳公子的说法,是我这些年体虚体弱、胃寒怕冷,都是这毒药的后遗症,实际我身体底子并非如此。” 凌阳点点头。 “凌阳空子这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云思明不过片刻就收起了自己的惊讶,很快恢复了过来,语气淡淡。 看他如此快地便恢复了情绪,苏洵美和凌阳都不禁感叹,要么是这人的定力强。他们还真是少见病人听到这种结论,还能这么镇静的。 要么……就是这五皇子完全不相信他们的诊断。 苏洵美眼珠一转,主动出言反问凌阳:“师兄你确定没有诊错?” 这话云思明不好问,她便帮着问。 凌阳自然知道小师妹的心思,立刻解释:“上次想必你就觉察出不对了,殿下身体里这一缕寒气并非普通寻常风寒所致,若非毒物寒气不会这么强劲,在身体中盘踞十几年不散。” 看着两人在他这里唱双簧,云思明无奈笑了起来,他挥挥手打断两人。 “苏娘子、凌阳公子,我并非不信你们,只是……” 云思明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以苏娘子的医术,你上次就已经觉察了吧?只是怕出纰漏,才这才叫了凌阳公子来。” “殿下英明,娘子上次一回去就叫我赶紧催师兄来京,说您的脉象不妥。” 苏洵美有些不好意思,可玉竹却不愿意自家娘子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被人误解。 苏洵美只好出言:“事关殿下的身体,我不敢乱下决断。” “难怪……”云思明一副了然的样子,自嘲一笑,看起来又惆怅了几分,那表情难以形容。 “难怪我母妃说我没生病前明明身子健壮得很,像只小牛犊,几乎不生病。她还常常自责,说大意小瞧了那场风寒,叫我身子都被整垮了。” 几人都默不作声,没有人去询问为何会这样?这毒是怎么来的?为何这些年宫中太医没有一人诊出不妥? 宫中的事,说不清,不能细想。 就算云思明想要追究调查,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们不能插手。 “那……这毒还能清干净吗?” 云思明语气中略带着几分期盼,又小心翼翼的问。 虽然现在这毒并没有多大致命性危害,身体除了虚弱也还算可以,可是谁又不想活得更健康强壮、是个正常人呢? 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子,秋日狩猎、冬日冰嬉、夏日游泳、春日踏青,这些寻常男子皆可做的事他基本上都不能做,就为了这副身子能养护得更好些。 话语中的试探和心酸,没有人比他体会更深,别人也无法感同身受。 闻言,凌阳重重一点头,“自然可治!” “殿下恐怕不知,我和阿洵都是师承青城山,我们青城山向来最擅长的就是制毒解毒。不是我吹牛,这毒药对别的大夫来说或许很棘手,可对我来说,一定药到病除。” 见他说得如此自信,云思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第一次他心中有了波动。 苏洵美看到云思明不再只是浅浅的、客气礼貌的微笑,心中也很为他开心。 五殿下对云遥这般好,师兄若能帮他五哥恢复身体健康,想必阿遥也会很开心的。 “殿下,那我现在就为您开方子?”凌阳摸清了云思明的脾气,知道这人当真是个好人,便也随性自在了些,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说着,他抬眼就看向云思明身边的小厮,眼神示意他快去拿纸笔墨纸砚来。 “且慢!”云思明却忽然一抬手,制止了小厮的动作,神色有些忧虑。 他犹豫了。 能给他下药、让他的身子十几年羸弱多病的,能是什么人?敌暗我明,他若突然好了,会不会面临更大的危机与风险? “我这毒,一般大夫当真无法诊出吗?我身子特殊,太医每半月都会为我请一次平安脉,若是……我这突然好了,会不会被太医诊出来?” 这话一出,几人脸上的疑惑瞬间得到答案,原来殿下在担忧这个。 凌阳点点头,表示理解,“殿下,其实这毒有两种解法。 一种便是开吃药,好的快些,七天便可将余毒排净,再养上几个月,身子便可恢复如初了。 另一种便是针灸药浴,这种方法排毒要慢些,最快也要一年半载的。 您有您的担忧,若您怕病好得太快,惹人起疑、招致祸端,不妨就按治慢病的法子来,这样你也可多些时间准备。” “您看您选哪一种?” 第158章 意外收获 凌阳提出的这个方法,让云思明瞬间眼前一亮,“当真可以如此?” “殿下放心,此事我们会守口如瓶。”苏洵美上前保证,“这样即便您好了,外人也不会知晓。每次让师兄偷偷从后门来,对外只说天气寒冷,您身子不适,偶尔从苏家请人来为你做艾灸。” “殿下,我嘞几个月都会借住在苏府,不得离京,所以第二种方法不会带来啥子不便。”凌阳又给云思明做了一道保证。 话已至此,云思明还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呢?他重重点头,“那就麻烦苏娘子和凌阳公子了。” 既然说好了,凌阳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需要准备的东西,约定三日后便来为云思明进行第一次治疗。 气氛有些特别,云思明见苏洵美并没有立马告辞的意思,主动开口询问。 “刚才苏娘子说,今天来主要是给我请脉,那顺带得事情又是什么呢?”云思明半开玩笑说,“还是为了阿遥吧?” 苏洵美大方点头承认,“我确实有关于阿遥的事想要询问殿下,若殿下真知道什么,还望能如实相告。” “什么?” 苏洵美上前一步,“不知殿下觉不觉得,今天阿遥选择一走了之,与他的行事风格实在不同。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不知殿下是否也有猜测?” “其实我知道今日阿遥对我说的话都是气话,而我今日对他说的话也是为了激他,我……” 云思明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话。 “今日阿遥举动确实不同于往日,可他是否真有什么计划,并未同我说起。那苏娘子呢?苏娘子求陛下坐堂招夫又是有何打算?” 虽然云思明是这样问的,可事实上他并不是真的打算打听苏洵美的计划。 “苏娘子你不必告诉我,可若可以,你不妨去和阿遥聊一聊。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终究还是得你们自己去解释清楚。” “阿遥最近同我说起,他总觉得你回来以后变了许多,你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对他也……” “苏娘子,有时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若你们两人能一起商量解决,或许会更好呢?” 云思明这话说得点到即止,但也算一种表态,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外人不便插手。 苏洵美明白了,云思明这是在点她,点她也不够信任阿遥,所以阿遥才会也瞒着她。 “殿下放心。阿遥他现在也只是一时生气,我会再去碧云观找他、劝他的。所幸在那里生活也只是辛苦了些,不会有太多危险。 等我将苏家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我会同他解释清楚,劝他回来的。” 苏洵美作出承诺,云思明的脸色更好看了,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弟弟。 “苏娘子,今日我生你的气,又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真的能将阿遥放在心上,毕竟云遥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的。” 或许是因为苏洵美如此用心为他诊脉,操心他的身体健康,云思明与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些,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你也知道,自他母妃魏贵妃暴毙,他最亲近的人,除了父皇和他舅舅魏将军,也就是你了,你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说起来,当日魏贵妃当年去得确实突然,好好的怀着身孕,临近生产却一尸两命,连同腹中小公主一起命丧黄泉,这是不论是对阿遥还是对父皇的打击都不小。 你和阿遥那时年纪都不大,很多事情都不清楚。父皇本就极为疼爱阿遥,自那以后,更是对阿遥更为重视。” 说到这儿,云思明明显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好一会儿他才接着开口。 “最近父皇的一系列举动,也必是有他的道理,他太害怕阿遥再受伤害,所以才想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他。这话今日我与阿遥说了,所以还请苏娘子也不要责怪父皇,他定是有他的难处。” 云思明能跟她说到这一步,是已经把她当自己人了。 苏洵美赶紧回话,“殿下,民女明白,不敢埋怨。”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苏洵美还在想五皇子云思明最后给他讲的那些话。 关于云遥母妃之死,魏贵妃那一段。 她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在一边眉头轻皱的凌阳,他好几次看向苏洵美欲言又止,可又不想打扰苏洵美。 半夏看到这情形,想到凌阳的急脾气,抿嘴偷笑。 她悄悄碰了碰身边的玉竹,递了个眼神,玉竹会意,开口道:“娘子,你在想什么?” “啊?”苏洵美回过神,顺嘴说:“没什么,就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我提起魏贵妃去世的事。” “是有什么不对吗?”半夏好奇。 “不知道,”苏洵美耸耸肩,“不过五殿下今天说起的事,咱们今天谁都不能往再外说半个字。” “那肯定撒。”凌阳急着插嘴,苏洵美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师兄,你今日为何对殿下的病如此上心?这么着急要给他治好?”苏洵美也注意到今天凌阳的不对,主动开口询问。 她这么问,倒不是说凌阳往日对病人不上心,而是今日他格外的热情,想了这么多办法、做了好些承诺,想要促成这次的治疗。 凌阳一拍双手,“你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在外赶车的车夫,摆摆手让三人凑近些,才低声偷偷说:“五皇子中的毒是香雪紫,正宗的那一种。” 香雪紫? 三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立马瞪大双眼,玉竹夸张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礼县。如今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凌阳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嘘”声状,又挥挥手让三人再凑过来,才继续低声解释。 “阿洵你在礼县发现造成瘟疫的毒药,是经过香雪紫改进的,而五皇子身上的,却是真真切切的香雪紫,毒性很大的那一种。” 原来如此,苏洵美终于明白了。 凌阳之所以如此着急,是不想消息外泄,再牵扯到青城山身上。 “师兄,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第159章 三皇子云思敬,回京 凌阳正准备开口,马车忽然停了。 半夏立马警觉,示意先别出声,自己掀开车帘探出头去问:“怎么了?” 车夫赶紧回话,“半夏姑娘,说是三皇子回京,他的马车等会儿要从这条街上过,现在来往的车辆都要暂时避让。您给娘子说一声,恐怕今日恢复要晚一些了。” 半夏点点头示意明白了,“行,那我跟娘子说一声。” 两人的对话,车里的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看没什么大事,凌阳又凑到一起低声说起来。 “我嘞计划很简单,我们悄眯眯把嘞个毒给他解了,嘞样不论以后五皇子查不查幕后黑手、查到谁,嘞个毒药本身都不会是重点,青城山自然就不得陷入危险。” 凌阳看着苏洵美轻叹,“也幸亏你叫我来给五皇子诊脉,否则嘞件事要是被别个发现喽,青城山的毒药毒害皇子,那山上岂不是要遭遇灭顶之灾?” 苏洵美打了个冷战,一阵后怕,“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还有一事,”凌阳看向苏雪美接着说,“现在嘞个五皇子好多岁?” 苏洵美回想计算着,“如果没记错,殿下今年应该是十九岁,明年才行冠礼。师兄是想问他几岁生的病、中的毒吗?” “是噻。”凌阳扳手指算起来,“他说是五岁生病,那也就是十四年前。” “师兄问这个干什么?”玉竹和半夏十分疑惑。 凌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看向三人,“你们想,十四年前的香雪紫,礼县瘟疫被改良的香雪紫,十几年过去了,都还是同一种毒药。” 他诱导着众人思考、分析。 “也就是说,可能这十几年间,山上真正被泄露、盗走的毒药,只有香雪紫?”半夏试探问。 “也有另一种可能,”玉竹若有所思,“那就是这十几年间在山下为非作歹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而他最懂、也最会用香雪紫。” “啪!” 凌阳一拍双手,“我逗是嘞个意思。” 苏洵美听明白了,“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此次瘟疫案的证人死了,身上再难查到那卖药人的线索。可若退回到十四年前,说不定师傅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玉竹和半夏听了,纷纷向凌阳投去赞许和崇拜的目光,“师兄的脑子转得就是快!” “是,我逗是楞个想的。”凌阳频频点头,又开始暴露他的本性,对玉竹半夏说:“你们两个啥子时候也变得啷个聪明了?” 玉竹:“……” 半夏:“……” 师兄就是不能夸,一夸那张毒嘴就上线了。 “师兄的嘴啥子时候不骂人了,我们就啥子时候变聪明。”玉竹和半夏齐声回怼。 凌阳不再开玩笑,正色道:“其实山上嘞些年对独楼的管理一直都很严格,所以这次怎么排查都没得发现问题。可若是十四年前,或许师父就真的能找到问题了。我今晚回去就写一封书信给师父,叫他顺着这条线好好查一哈儿。” 几人刚说完,马车也动起来,继续朝苏府走去。 他们的马车与三皇子回京的队伍一前一后擦肩而过,三皇子悠悠坐在马车上,他抬手掀开车帘一角,露出一张成熟稳重的脸。 这张脸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面容硬朗又严肃,一双眼眸看起来稍有些阴郁。 他远远瞥了一眼带着苏府标志的马车。 下人机灵的观察到了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急忙凑上前询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三皇子云思敬微微摇头,放下车帘,“回府。” 下人不再多言,继续在前面开路,想要快一点回到府中。 三天前,三皇子妃就接到云思敬回京的消息,她早早就派人收拾打理院落,这会儿等在王府门口迎接。 这三皇子府可比五皇子府要气派多了,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毕竟三皇子母妃白贵妃可是镇南侯嫡女,不但受宠,还家世显赫。 云思敬的马车一靠近,三皇子妃就一脸期盼微笑着凑了上去,“殿下一路辛苦了。” 三皇子云思敬走下马车,上前握住三皇子妃的手,轻拍了拍,面带微笑,“皇子妃近日独自操持府中事宜,也辛苦了。” “臣妾愿为殿下操劳。”三皇子妃面带少女的娇俏羞怯,羞赧一笑,“殿下在外奔波劳碌,;连中秋都没能赶回来,如今又一路舟车劳顿,臣妾已经备好了饭菜,今晚就安安心心吃顿团圆饭吧。” 云思敬松开三皇子妃的手,独自走在前面,带着众人往走去,“好。” 三皇子妃手中一空,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不过她立马收拾起心情跟着往里走去。 却见云思敬在前面同下人吩咐:“去把付管家找来,今晚我有事要与他商议。” “是。”下人一抱拳,便退下去办事了。 云思敬略略一侧身,看向身后的三皇子妃,“听说母妃中秋宴为我求娶了一位侧妃,如今结果如何了?” 三皇子妃心中一凉,立刻反应了过来,凑上前去,“母妃自然为殿下操心考虑,只是那苏家娘子不识抬举,她说要坐堂招夫。” “坐堂招夫?”云思敬唇角微勾,面上涌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坐堂招夫……甚是有趣,真是个妙人。” 三皇子妃拿不准身边人的心思,再次出言试探,“殿下,她本就是个商贾女子,上不得台面。你若真想纳侧妃,要不我去娘家妹妹里为您挑一位?” 云思敬眉头轻皱,“不必了,先吃饭吧。” 得了这样的回答,三皇子妃反倒松了一口气,看来丈夫并不是真的有心思想要纳侧妃。 可她心中还是不踏实。不行,她的提前准备着,从家中找几位好拿捏的。她不可能把这侧妃之位让给外人,若哪一天丈夫突然提起来了,到时候也好直接送来。 …… 是夜,苏洵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一天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一切局势变得完全不同。 苏家又躲过一劫,云遥依旧去了碧云寺,苏云的那张脸,五皇子的毒…… 还好云遥是安全的,那她接下来可以全身心放在苏家这里,等把苏家的问题一个一个解决掉,她就有功夫解决她和阿遥之间的事了。 苏家当前最大的问题,依旧是船运码头。 想到她与苏云约好,明日还要一起去码头看看最新情况,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迷迷糊糊间,苏洵美终于闭上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一些前世的记忆再次涌现。 她又梦到了苏家被斩首那日,然后又梦到了那个黑衣人,缓缓的揭下了他的斗篷…… 这一次梦中黑衣人的面容不再是模糊的,而是变成了苏云的脸…… 第160章 扮成船工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玉竹和半夏见她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特意没有早早叫醒她。 苏洵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从屋中走了出来,“苏云还没派人来找我吗?” 玉竹摇摇头,“还没有。” 苏洵美又打了个哈欠,“那先吃饭吧,说不定他来都到下午了。” 苏洵美刚吃过午饭没一会儿,玉竹就收到了苏云递来的消息。 苏洵美看着手中的信纸,对玉竹和半夏说:“快帮我梳个男子样式的头饰,苏云说这次带我单独去,去你们俩就不用跟着了。” “娘子,不可!” 玉竹和半夏张口就否决了,“他再可靠,到底咱们不知根知底,你一人跟着去,我们不放心。” 苏洵美急忙摆摆手解释,“不是不叫你们跟着,是他这次行动很隐蔽,带多了人不方便。 放心吧,我自己留着心眼儿呢,我肯定随身带防身药。你们俩这次就在码头等着我,行动我得单独来。” 两人见苏洵美也不是完全不让跟着,也放下心来,只是还不停叮嘱。 “那行,娘子可一定要把防身药粉备足了。” 苏洵美一笑,拍拍胸脯,“放心吧,在这方面能给我使绊子的也就师兄了,至于其他人,还没有这个功力和火候。” 半个时辰后,苏洵美带着玉竹和半夏,悄悄出现在离苏家码头一里地外的野草荡里,与苏云碰了面。 苏云此刻依旧穿着那黑黑的斗篷,想来他现在并不想在这么多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容,上次他对自己露脸也是无奈之举。 苏洵美看着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袱,问到:“你这是……?今天有何打算?” 苏云回话:“今天就你我二人,我带你去这仓库好好看一看,他们这一番是如何操作的。”他抬起手挥了挥手中的包袱。 “这是我找的船工的衣服,今天我们二人就扮成船工。” 苏洵美一听,顿时觉得有些好玩儿,“扮成船工?好!” 她兴奋的想要立马接过包袱。 苏云却一抬手把包袱提高了些,“你急什么?去码头换好了我们再去仓库,难不成你想在这荒郊野地里换啊?” 他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生气,苏洵美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才在这荒郊野地换呢,我不过是先拿过来瞧瞧罢了,我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苏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手紧紧抱着包袱,好像生怕苏洵美一把抢过去似的。 还好码头上有曹管事这个知晓内情的,他们行事就方便了许多。 苏洵美和苏云换好衣裳出来,又照着船工的模样装扮了一下,等他们一出来,活脱脱就变成了两个干苦力活、脏兮兮的船工。 只是苏洵美到底身材娇小些,不像是常年干体力活的样子。 苏云看着不太放心的玉竹和半夏,对两人说道:“放心吧,你们娘子交到我手里,丢不了。” 说完,他拉起苏洵美便朝码头方走去,苏洵美只能跟上他的步伐,“我们去哪个仓库?” 见苏洵美走的有些吃力,苏云特意放慢了脚步。 “你还记得上次同我讲过吗?码头走货要走五个流程,其中前面三个流程,在苏家自己的仓库里就可以完成,这第四个流程是要过船运使的手续,船运使批了,最后才可放行。” 苏洵美立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现在码头上的问题不出在苏家,而是出在了船运使那儿?” “聪明!”苏云回了一句苏洵美,“果然是你,真是一点就透。” 苏洵美毫不谦虚,继续说:“那我们现在,是要去这仓库里扮成装卸货的工人,偷偷观察船运使如何调换货物喽?” “怎么样?有力气吗?扮演船工,可是要真干活儿搬货的。”苏云调侃。 苏洵美抬起自己的手,即便装扮后黑黢黢的,但还是那么纤细小巧,她一脸为难,“恐怕我有心无力。” “噗嗤” 苏云见她如此诚实,一下笑了起来,“好了,有我在还能真让你搬货不成?你到时候跟着我就是了。” “哦。”苏洵美点点头,乖乖跟在苏云身后。 不一会儿,两人就混进了仓库搬货工人的队伍中,苏洵美刻意紧紧跟在苏云身后,微低着头,一副怯生生很是胆小的样子。 “喂,你们几个跟我过来,你们几个去那儿。”说着,这码头船工的老大就开始分起人来。 苏洵美跟着队伍低头走着,他们一行10人,被分到了其中一座仓库,一到地方,那几人就开始撸起袖子干活儿。 干活儿的船工都是一些糙汉子,言谈举止都不讲究,所以说他们手中使着力气,嘴中一会儿冒出一句荤话。听得苏洵美面红耳赤,还好她脸上涂着黑粉让人看不出来。 “哎,你们要干活儿就干活儿,瞎聊什么呀!”苏云不高兴了,直接出言提醒这些人少说话。 “怎么,哥几个干活这么累,还不让人说话了?” “就是,你是哪根儿葱啊?管得倒挺宽。” 这些人自然也不服气,说着那几个工人干的累了,伸手还要解开衣裳,想脱掉衣裳光膀子干活儿。 苏云一看更不乐意了,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制止,“停停停,你们脱什么衣服呀?你当时在家睡觉呢?” 苏云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立马就把他们这一小队的其他人得罪完了。 苏洵美一看几人变了的脸色,立马伸手拉了拉苏云,微微摇头示意,低声说:“没关系的,我这些年看病救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要生事儿。” 苏玉却不愿意,硬要这几人把衣服穿好。 那几人心中也很是不服气,看这两人一个事儿多、一个还是个小矮子,又瘦又小的,构不成什么威胁,便顿时嚣张了起来。 “嗨,你算什么?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你看看你弟弟,又瘦又小的,跟个小鸡仔一样,是跑这儿来干活儿的,还是跑这儿来混饭吃的?” “就是,老子跟你们一起,吃亏多干活儿都没说什么,你还要管东管西,你是没被收拾过、不懂规矩吧?” 那几人最高最壮实的一人,刻意拉开胸膛扯开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朝苏云撞了过来。 第161章 偷看!想打喷嚏 苏云一把扯过苏洵美护在身后。 “老子让你们闭嘴悄悄干活儿,你就闭嘴悄悄干活儿;让你们把衣服穿起来,就得给我穿好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些人见苏云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撂狠话,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也不干活儿了,放下货物都冲他们两人围了过来。 “行吧,你这小子再加上这么一个弱鸡仔,想跟我们八个对着干,未免太不自量力,看来今天不收拾你不行了。” 说着,有几人就伸手去够藏在苏云身后的苏洵美,苏云立刻伸手将苏洵美扯进怀中。 苏洵美偷偷把手伸进胸口,握紧药包,皱紧眉头,“想想咱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我们要真把这几个人撂翻了,岂不就直接暴露了?” 苏云紧紧握了苏洵美手一下,示意让她安心。 “怎么,今天就我们两个人,但是今天这场子就是我们说了算。是虎你也得给我趴着,是龙你也得给我盘着。” 见苏云如此嚣张,那几个人彻底没了耐心撸起袖子,不再装腔作势,伸手上前先来拽苏洵美,想把他们两人分开收拾。 然而苏云的动作比他们更快,才一个闪身就用左手把苏洵美搂住,拽到身边,这边右手刷刷上前,眼睛没看清,四人就倒在了地上。 等解决了后面的忧患,他才一把将苏洵美推出人群,自己又上前将更健壮的另外四人揍翻在地。 一时间,“哎呦哎呦”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苏洵美站在那里,摊摊手看着地上的一群人,合着这都不用她出手了。 苏云活动了几下手腕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趴着、坐着、卧着的几人,那几人生怕他再出手,连连服软求饶。 “兄弟,你厉害,你是我们大哥,行了吧?” “你是新来的吧?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们都听你的,别再动手了,你的功夫我们遭不住,我们还要养家糊口的。” “对对对,你弟弟不用动手,活都我们干了,怎么样?” 既然服软服的快,苏云和苏洵美的目的本就不是教训他们,自然不会再跟他们计较。 “衣服穿好,嘴闭紧。” 撂下这么一句,苏云牵着苏洵美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苏云又突然回头,吓了几人一跳。 “赶紧滚起来。要是敢跟管事的告状,让人发现你们在这儿偷懒,我就再揍你们一顿!” 那几人闻言立马爬了起来,揉着伤痛处赶紧去搬货。 “噗嗤——” 苏洵美笑了,“可以啊,知道你武功高,没想到你的功夫这么利落!” 苏洵美一脸赞叹看向苏云,这有人保护的感觉就是好啊,都不用自己动手。 苏洵美夸个没完没了,苏云有些不好意思了,耳尖发红,“得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我这不过是给你露了个小功夫。” 苏洵美一挑眉,这人怎么一夸还顺杆子往上爬呢? 她歪着头看向苏云,“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招式看着有些眼熟呢?” 听她这么说,苏云脸色一僵,有些紧张。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有吗?这天下功夫不都那么几招吗?” 苏洵美不曾学过功夫,哪里懂得这些,“可能吧,我只是觉得从前阿遥练功夫时,好像有些动作跟你这蛮像的。” “啧” 苏云顿时垮了脸,一脸不高兴的盯着苏洵美,“哎,你会不会聊天儿?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现在跟我在一起,能不能少提那个什么九皇子云遥?” “小气鬼!” 苏洵美撇撇嘴,连提都不让提,两人斗着嘴继续搬货。 当然,基本上是苏云在干活,苏洵美在一边看着,偶尔帮忙做做样子扶一下。 两人也没干多久,仓库门口就走进来了几位船运使官差,他们还带着两队自己的搬运工人。 苏洵美一看到,立马提醒苏云,“唉,人来了。” 苏云卸下最后一个货,装作要再去后面搬货的样子,拉着苏洵美偷偷的躲进了货物最里边的夹层,躲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那些船运使官差走近就吆喝起来,“你们停了停了!该查货了,你们出去吧!” 见状,他们这一队得船工就往外走去,临走了那几个人还奇怪左顾右盼,怎么刚才那大哥和他的小鸡仔小弟不见了呢? 可刚才被教训了一顿,他们不敢多说话,便悄悄低着头走了。 其实他们心中也幸灾乐祸,每次这船运使查货都不许外人在场。他们若被留在里面也好,叫官差发现了,回头收拾一顿也能出口恶气。 苏洵美和苏云两人偷偷的爬上了货仓高处,隐在缝隙后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见那些船工都走了,船运使直接拿出两列清单,与苏家这边的审核总管是对了单子之后,总管便走开了,独留下船运使和他们的工人在这仓库中。 苏洵美疑惑,低声询问:“按理说这些货都是苏家各家审核管事审过的,船运使只需打开一些箱子核对检查即可,用不到这些工人的,他们怎么带了这么多工人?” 苏云也小声回话:“这就是不对的地方,也正是如此,我们的人才注意到他们的。你先看吧,看看他们是怎么操作这一过程的。” 苏洵美点头,她又想开口,却一下被苏云捂住了口鼻。 “嘘!有人过来了。”苏云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他一只手环着苏洵美的肩膀,一只手紧紧压着她的口鼻。 两人第一次凑得如此近,苏洵美听到苏云的呼吸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苏云手中的薄茧,轻轻压在她的脸上,有些粗糙让人不舒服,刚才搬货苏云手上又沾了些灰尘,让她鼻尖突然痒痒的。 糟糕! 她鼻子越来越痒了,她想打喷嚏。 然而此时船运使的工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她一着急,挣扎了一下,苏云赶紧又攥紧了她的身体一下,示意她别动。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一吸气,又是一口粉尘涌进鼻尖。 忍不住了,她又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一些声音。 “谁!?” 工人听到声音,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第162章 下一步,怎么做? 工人越走越近,眼看就要到两人身边,苏云急中生智。 “吱吱——吱吱吱——” 工人低头到处看了看,冲另一个往这边走来的人说:“嗨,没事儿!是老鼠。” 苏洵美又紧张又难受,她揪着苏云的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以防真的一个喷嚏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苏云看着她这像小孩子般的动作,抿嘴偷笑,微微松开了一些手,可手却还是没有拿下来,就这样顺势放在了苏洵美肩头和脸上。 看着苏洵美又在发呆,苏云问:“在想什么?” 苏洵美下意识脱口而出:“想到小时候有一次,阿遥也带我扮作小厮,偷偷出来躲在一间茶楼里玩儿,怕被他的贴身侍卫发现,他也是这样捂着我的口鼻躲着。” 话一出她就有些后悔了,她不该再在苏云面前说这些的,虽然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每次也都是调侃自己和阿遥之间的关系,可终归…… 想到这儿,苏洵美悄悄的偷瞄了苏云一眼,生怕他真的生气了。 然而苏云却沉默了,没有说话,他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工人,才说:“好吧,你们十几年的相处我确实是难比的,若以后你再想起什么也可以同我聊一聊,谁叫我是那么大度的人呢?” 苏洵美倒有些意外,这人真是奇怪。 不过转眼间,苏洵美的注意力就被那船运使和他们带来的工人给吸引了。 只见那船运使官差走上前对两队工人使个眼色,低声吩咐了,那些工人就默契的走到仓库两边,迅速开始对照着手中的单据寻找仓库中的货物,将它们一箱箱的搬下来。 与此同时,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进了仓库,一瞬间仓库里的工人一拥而上,利索的将马车上的货物卸下来,一边利索的卸货,一边又利索的将刚从仓库中找出来的货搬上马车。 一切行云流水,井然有序,而那两个船运使官差竟不在仓库中盯着,反倒走到仓库门口来回张望。 马车刚装卸好,苏家分管仓库的审核的管事就匆忙赶来,一脸生气不满,看起来像是在和拉货马车的一行人争执着什么,脸色不悦。 可苏洵美两人离得太远,他们在说什么,根本就听不清。 苏云只能带着苏洵美悄悄的趴在这些货箱上,往前靠近,“这会儿他们已经装卸完了,不会再往后来了,我们稍稍往前走一走了。” 走得近了些,他们才隐隐约约听清。 “你们……跑这儿来了?……耽误……” 好像是苏家审核总管训斥着那几辆车夫,说他们走错了仓库,耽误了上卸货。 那船运使官差也上前一起训斥着车夫,说他们进来扰乱了这边的审核,耽误了他们的进度,叫他们赶紧走。 就这样在两拨人的喝骂下,那马车夫只能赔着笑脸,又将马车调头拉了出去。 然而那总管事不知道的是,就在这马车的一进一出之间,马车上的货早已换了一波了。 看到这儿,苏洵美大概明白他们是如何操作的了,她低声和苏云说着。 “也就是说,他们先将正常的货送进仓库,让苏家审核,审核无误之后,再在船运使来审核的空档,派装着私货的马车进来,假装有新货要进仓库审核,然后调包货物。 苏家码头每天进进出出,走货量很大,偶尔马车夫走错仓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由于船运使也在场,反正马车上的货进仓库也要审核,苏家就自然不会觉得有问题。” “是这样,而且他们可以一石二鸟,”苏云接着解释:“这一进一出间,不仅让私货顺顺利利的进了仓库,逃过苏家审核,而且那些被从仓库里调走的正常货品,他们无需再拉出去,照样可以继续按正常流程入了其他仓库继续走货,完全不耽误任何功夫,只是多了这一趟装卸货的流程罢了。” 妙啊,简直是妙! 苏洵美不禁在心中感叹,康景鸿还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完全的为难不到他们呀。 看着即将走掉的马车和这个仓库里已经被换进来的私货,苏洵美盯着苏云,“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是趁着人证物证俱在把他们逮了?还是?。” 苏云摇头,“先不动他们,我们好不容易又抓到他们的新线索,现在闹上一回是可以抓到几个船运使的官差和他们的把柄,可是这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苏洵美一想也是,这几个船运使官差,不过是面上的小喽啰,真正能使唤得动他们的,肯定是背后的大鱼。 “对,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那么鲁莽了,还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两人达成共识。 “不过……”苏洵美看着苏家被他们这样随意利用摆布,还有巨大的风险隐患,就心里不舒坦,苏家担着风险,他们在背后赚得盆满钵满,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又想怎么样?”苏云好像很了解苏洵美,她一个表情就知道这是又有想法了。 苏洵美“嘿嘿”一笑,“我觉得你的老本行还是不能丢,反正熟门熟路,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票?” 苏云皱眉,“不是说好了先不打草惊蛇?” 苏洵美伸出一根手指,晃动着否认苏云的想法,“我们不在这儿动手,在他们的目的地动手,他们走得最多的不就是荆楚两地吗?你的大本营不就在那里?” 苏洵美看着苏云一副商量的语气,可是她的表情却是我做定了的样子,略一思索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都是些黑货,被人劫了他们都不敢声张的。只是要动手的话,要好好设计一下,不能让他们发现规律,以免他们觉察被人盯上了。” “嗯嗯嗯,”苏洵美连连点头,“多抢些他们的货,连他们的普通货物一起抢了,劫富济贫。” “还有就是,我留在那里的人,真正得力的人手没有那么多,恐怕……我还得在准备准备。” 苏云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 “?” “这是问题吗?”苏洵美疑问。 苏云:“!?……” “看我的。” 第163章 被发现了! 苏洵美一拍胸脯,“这你放心,我有办法解决你人手不足的问题。”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几包药粉,“这些药粉,无色无味有毒,能让人重度昏迷。让你的人带着这些药粉去行事,事半功倍。” “放心,以后你的人用各种药,我都包了。” 苏洵美出了主意,苏云盯着她手中这几包药粉,一眯眼睛。 “不对呀,你跟我出来,你带这些药干什么?” 他直勾勾的目光像是一道利剑,一眼能够看透人心。 “呃……” 苏洵美心虚了,避重就轻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干不干吧?” 苏云扯过药粉,“干!” 就这样,两人趴在高高的货堆上商量好了怎么干坏事。 “那咱们走吧。”看着船运使和工人们往外走,两人也从高高的货物上往下走。 两人刚跳下货物,双脚平稳落地,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尘往外走。 苏云拉着苏洵美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见那和他们分到一起的卸货工人,陆陆续续又回来了。 那几人冲苏云点点头,当做打招呼,却不敢多说话。 “站主!” 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两人脚步一顿,那船运使的两名官差,不知怎么的又折了回来。 “你们两个……刚从哪里进的仓库?现在又准备去哪儿?”船运使皱着眉头,打量着苏云和苏洵美两人。 刚才这几个工人从他面前经过进的仓库,他印象中并没有这两人。其实主要是苏洵美的身材太娇小了,和那些壮实的汉子完全不一样,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 苏洵美心中一紧张,完啦,没想到最后一步被人逮住了。 船运使转向那些走进来的工人问:“你们和他们是一伙儿吗?我怎么没见他们跟你们一起进来?” 那些工人相互看了看,交换眼神儿,不敢张口。可明显那上下转动的眼珠,也显示着他们在心中盘算着,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苏洵美有些后悔,刚才下来早了,应该再在上面待一会儿的。 苏云开口解释:“官爷,我和我弟弟刚才就是和他们一道来的,不过我弟弟身材矮小可能被我们挡住了,你没瞧见罢了。” “是吗?”那官差又看向那些工人。 见苏云理直气壮的样子,那些工人忙连连点头,不敢多说话。 相比于这些官差,还是和他们一起做工的苏云比较可怕,毕竟官差扭头就走了,苏云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干活儿呢,说错了话,以后可就要天天挨揍了。 官差还皱着眉头,不打算放过的样子,眼中充满了怀疑还在思索着。 “差爷,怎么了?” 又一道声音响起,苏云和苏洵美连忙抬眼去看,只见曹管事皱着眉头,从远而近走来。 “差爷,可是这货有什么不妥?”他装作不认识苏洵美和苏云两人,只看着官差一脸关切的询问。 官差眼神上下在两人身上打量,一脸防备的说:“曹大,这两人可疑得很,好像刚才我们验货时偷偷藏在仓库里。他们躲在这里,等我们走后货出了问题,这算谁的?” 那船运使摆起架子来,说得冠冕堂皇,一副不打算放过两人的样子, 闻言,曹管事的眉头深皱:“差爷说的是。来人!将这两人看管起来!” “去!把管这个仓库的管事招来,我们照着单子一箱一箱打开重新核验。” 说完他又笑着冲官差说:“差爷您放心,我们这就派人重新查核对货物,我们人手脚快,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我们绝不能让您的差事出问题。” 他身边得小跟班转身就要去找仓库总管来,重新核对货物。 “哎哎哎——” 那船运使一下子急了,叫住了那小跟班,他神色突然缓和了很多,转身对曹管事说:“曹大,不必了,兴许是我刚才看错了。” “再说了,就他们这两人、前后脚的功夫能干什么?算了,不麻烦了。只是以后你们可得给工人打好招呼,再不许出现这样的状况。” “这样啊,当真不用再核验了?”曹管事看起来很认真,又反问着确认了一句, 那官差不耐烦的摆摆手,“不用不用,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说着转身就走了。 苏洵美给曹管事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曹管事依旧装作不认识两人,一脸严厉的样子。转身对仓库里的工人说:“你们继续干活儿,别偷懒!” “你们两个,新来的吧?跟我来!”说着转身带着苏云和苏洵美二人回了营区。 看两人被曹管事怒气冲冲的带走,留在仓库的八人偷偷窃喜。 “嘿嘿嘿,瞧着吧,叫他们嚣张!这回要挨罚了吧?” “哼!我要说不定直接被辞了。” “就是!看他弟弟瘦成那样,恐怕家里也不富裕,出来干活还这样嚣张。没了这苏家船工的活儿,我看他去哪儿还能找到工钱这么多的苦力活!” 那边苏洵美和苏云跟着曹管事回了营区,一进房间,曹管事立马变了一张脸,笑呵呵说。 “小东家,怎么样?我刚才表现的不错吧?” 苏洵美伸出大拇指,笑呵呵夸赞,“曹叔真如及时雨一般,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想到两人今日的行动,曹管事继续询问:“那娘子今日可有收获?” 苏洵美重重点头,“曹叔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这边只要咱们自己人不再出问题就行,其他的事有苏云帮我盯着。” “苏云?” 曹管事看了旁边这年轻人一眼,想到这一上午听到的一些的传闻,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苏云一番,模样倒是长得俊俏,既然能帮娘子行事,应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拜别曹管事,苏寻美与苏云分道扬镳,带着玉竹和半夏骑马回了城。 “娘子。刚才我和半夏姐姐在码头闲逛,听那些工人们和管事闲聊,说是今早上夫人和婶娘们已经把您要坐堂招夫的消息放出去了。” “哦?”苏洵美颇有兴致。 “我倒是很好奇,城中现在都有什么动静?” 第164章 人心是能捂热的 刚一到城中,果然就听大街小巷的百姓们无人不在议论,苏府要做招赘的事情。 “听说了吗?苏家的大娘子竟然不嫁九皇子了,要坐堂招夫!” “什么呀,那是她不想嫁?是人家安平王根本就瞧不上她,以前不过是同她玩玩罢了。”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安平王因着皇上赐婚的事,一气之下去了碧云观出家呢?” “啊,还有这回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皇子公主的事情和我们有何关系?还是苏家大娘子招赘才是要紧的。” “你说得对,你们也快想想自家可有适龄的男儿,人家苏府说了,不问出身皆可报名,只要通过比试就能成苏府女婿。” “哎呦喂,那我可要好好回家同我的大儿说说,这要是攀上了苏府,往后可指不定如何富贵呢!” 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什么的都有。有如今这样的场面,苏洵美一点也不意外。 玉竹和半夏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瞅着娘子看起来好像还很高兴。 半夏偷偷凑近苏洵美,“娘子,我和玉竹一直没问,你难道当真不怕这前来报名的都是你看不上的男子,到时候真挑个你看不上的,难道你真硬着头皮嫁呀?” 苏洵美笑笑,“我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呢?你们当苏云是干什么的?” “难道他就这样心甘情愿的任我摆布做事,不要一点好处?” 苏洵美这话一出,两人瞬间反应了过来,“对呀!还有苏郎君在呢。” 玉竹感叹了一句,“没想到他竟还愿意入赘!” 从城门到苏府,骑着马慢行也不过两刻钟。 根据苏府的公告,自明日起,想要入赘的男子便可在苏府外的茶棚报名初步筛选。 然而此刻,苏府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前来看热闹、打探消息的人。 苏洵美几人归来,惹得众人纷纷好奇张望。 家中下人机灵的上前接过几人手中的马,看着苏洵美的男装打扮,恭敬行礼,“小郎君。” 围观的人见到如此俊俏的小郎君纷纷议论。 “呀!这苏府郎君生的如此俊俏,想必他们的大娘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且从前她还曾入过九皇子的眼。” “快!这回一定要给我儿也报上名,要真被苏娘子瞧上眼了,那不是既得了钱财又得了美人?入个赘算什么呀?” 苏洵美就这样在众人异想天开的议论中进了府。 这人呐,总是有许多贪念不切实际的欲望,平头百姓看他们苏家只瞧得见富贵,又哪里想得到他们的难处? 况且像苏家这样的富贵人家,真要联姻择亲,哪里真的会选一个处处普通的无用之人? 不过无妨,她喜欢看到现在人们这样疯狂又热烈的举动。他们来得越多,苏家招赘的排场做得越大,皇帝就越高兴,那苏家就越安全。 苏洵美回院洗漱了一番就赶去正堂,最近和家人都没有好好坐在一起吃过几顿饭,如今今天正好空着,今晚她打算和家人一起好好聚聚。 没想到刚到正厅,却见正厅里格外热闹嘈杂,不同往日。 她好奇踏进了正厅,厅中似有客人在。 “呀,就说着阿洵就回来了。” 苏洵美还没来得及询问,母亲桑夫人就先瞧见了她,高兴的冲她招招手叫她过去。 桑夫人身边站着一位脸生的陌生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五官端正,举止得体。 “这就是阿洵,”桑夫人开心的向那人介绍着苏洵美。 苏洵美面色温和的对男子笑笑,点头打招呼。 “阿洵,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桑家在江南的远房表亲,也是我为月白找的那户人家。” 桑夫人为二人介绍着,苏洵美瞬间明白了,原来是观月白的未来夫家,真是没想到,他人竟来的如此快。 苏洵美立马行礼打招呼,“桑表哥好。” “你这表哥他也很是满意我为他介绍的这门亲事呢。所以他接到信便赶来相看了,说来也巧,今天已和月白见了一面。” 桑夫人一脸和煦的笑着对苏洵美解释,“两人甚是满意的。” 听桑夫人这样说,那桑表哥耳尖泛红还有些不好意思,“也要多谢姨母为我操心,帮我寻到这样一位貌美温柔又体贴的贤内助。” 桑夫人乐呵呵,“只要你们两人好,便也算我的功德一件了。” 几人正坐着聊,抬眼桑夫人就看见关月白换了一身衣裳,由王妈妈搀扶着进来了。 桑夫人立马招手叫道:“月白你快来!你瞧你未来婆家多重视你,特意让桑儿和媒人带了聘礼,亲自前来下聘。” 关月白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温柔羞涩的笑笑,“这一切还要多谢夫人。” 说着她又冲那桑表哥侧着脸微微行了一礼,“也要多谢未来婆家如此爱重。” 桑表哥也赶紧起身回了一礼,“关娘子,男女嫁娶理应如此,我们虽然是商户,可是也不会怠慢娘子半分的。” 王妈妈真是开心的不得了,在一边说着吉祥话。没想到这一切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找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她们姑娘的后半生终于可以有所托付了。 关月白看到一边笑眯眯坐着的苏洵美,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垂下眼眸上前一步坐在苏洵美边上的位置。 她悄悄凑近说:“多谢苏姐姐和夫人为我操心。只是我今日听说,苏姐姐已决定坐堂招夫了,不知是该恭喜还是……?” 关月白欲言又止,像是真心关心苏洵美。 苏洵美一愣,回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我招赘不好吗?以后就能在家多陪陪父母了。” 关月白一脸惋惜,却没有跟着回话,前世今生,她怎么会不知道苏洵美和云遥的感情? “呵呵,月白还是恭喜我吧。人各有命,如今我的责任便是守护好苏府,而你的命运便是过好自己全新的人生。” 关于白重重点头,“那妹妹愿将这份好运传给姐姐,以报答苏府的多年庇护之恩。我既能如愿结束漂浮的人生,那姐姐也一定能得偿所愿。” 苏洵美勾了勾唇,终于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没有回话。 原来人心,也是能捂热的。 第165章 柳如烟的执念 第二天苏府就忙了起来。 苏洵美的二婶要盯着布庄的事情。上次苏洵美和桑夫人商量更改经营思路的事,如今已经准备调整到了尾声,布庄马上就要重新开业,必须得有人盯着。 三婶则负责留在府中,招呼苏洵美坐堂招夫的相关事宜,以及府中的一些杂事。 而桑夫人则是将这些事情都推出去,全心全意的帮关月白来打点这定亲下聘的事情。 她说女孩子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关月白没有父母张罗着,她必须要多操些心。 关月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愧疚不已,以前当真是自己太狭隘了。 苏洵美打好招呼,今天依旧穿着男装、带上药箱,来到了花间月影去找柳如烟。她特意挑了上午这里休息的时间,避开人群。 “怎么样?柳姑娘最近这几日药可都按时吃了?” 柳如烟坐在对面,“吃是吃了,只是这药吃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苏洵美听了解释道:“你这病本身对身体就没什么伤害反应,所以你没感觉也正常。” 苏洵美伸出手给她把脉,片刻后满意的点点头:“我看最近调理的差不多了,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真的吗?”柳如烟很激动,双手握住了苏洵美的手臂。 上一次苏洵美和柳如烟商量过治疗方案,治好柳如烟这病,需要三个阶段,这第二阶段最重要,只要第二阶段成功了,第三阶段只需跟着调养即可。 “当然,这第二阶段是最重要的,就是这一步关乎着你是否能够正常生育,不过你也别太忧心这一步,它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很快就可以完成的。” 苏洵美安抚着柳如烟,看向半夏,半夏递过来一张清单。 “我这次来就是想再了解一下你的身体状况,之后便马上为你准备。你自己也要照我这张清单上所列的准备好。” 柳如烟听得认真,双手接过清单,“好,我这就去准备。” 苏洵美看着此时的柳如烟满脸开心,想到自己的计划,试探着问了一句:“柳姑娘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还请你不要见怪。” “苏娘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我不介意。” 苏洵美低头抿唇一笑,“我就是想知道,柳姑娘处于这种境地,为何一定要强求执着于生儿育女?”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尖锐,柳如烟却没有丝毫在意,“嗨,我当时你想问什么呢?” “是啊,说起来我们这种人,且不说有了儿女是不是拖累自己,单只是为了这孩子,他们就不该有我们这样的母亲。” 说到这儿,柳如烟一咧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柳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柳如烟一抬手制止了苏洵美的解释,“我自然知道苏娘子不是这样看我的。可是对孩子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当年我家里破败了,家人要病死了才把我卖进青楼,那时我才七八岁。之后长到15岁,我便开始接客。索性这些年我在江南也赚了些钱。可我的家人不是病死了、就是离散了,再也寻不着了。 如今我之所以同意妈妈将我挖来京城,一是想能遇到个良人把我赎出去,再不济没有良人,我也有第二条路,自己多存些可以赎身的钱,到时候自己生个孩子,也算有个自己的家。 但不论是哪一条路,能生孩子都很重要。若只有钱,没有孩子。那我的未来又有什么盼头呢?” 柳如烟解释了这么一番,脸上还带着一抹对未来的期盼。 苏洵美终于弄明白了,“柳姑娘也不必如此悲观,你放心,你这病有很大的希望治愈。” 苏洵美一边安慰着,准备将心中盘算了好几天的计划,正式和柳如烟说一说。 “其实柳姑娘打算得很好,毕竟这花间月影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治好了这不孕之症,说不定柳姑娘未来被哪家富贵的公子老爷赎回去,也未必不可能。” 柳如烟惊讶苏洵美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娘子,竟然会明目张胆的和她谈论这些。 柳如烟一笑,“我原先眼界高,在江南也有些富商想要赎我,但我看不上,我想攀附权贵。如今年纪大了、又来了京城,我才知道这权贵人家对我们这些女子,随便玩一玩倒是可以,可赎身嘛……恐怕无望。” “柳姑娘,我……” “如烟姑娘!如烟~如烟姑娘是我呀~” “二公子,现在姑娘还在休息,您要不下午再来?” 苏洵美刚准备开口继续说自己的计划和打算,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男子和龟公在外面的争吵声。 苏洵美惊讶看向柳如烟,“这是……?” “是康王府的二公子,自那日之后,他日日来这里寻我。”柳如烟无奈解释。 苏洵美皱眉,“这也怪我,终究是我的事情才让你惹到麻烦。不如我帮你去解决了他。” “不必。” 柳如烟直接拒绝了,“这也不算坏事,他再如何纠缠终归是我的恩克,我从他身上也能赚到银子。说来说去,我得感谢苏娘子。” “只可惜他年龄小,而且看他的样子,我估计他在王府中也说不上什么话。叫他花花银子还行,想要攀附上他,把我赎回去恐是不可能了。” 苏洵美:“……” 怪不得前世这柳如烟能够风靡京城,搅得多少权贵家族不得安宁,多少王公贵族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来者就是客,绝不把心中厌恶带入其中,有这样的心性与头脑,干什么能干不成呢? 苏洵美点点头,“是的,你没有看错,据我对康王府的了解,他凭得全是父母宠爱。” 门外,眼见着康景安就要闯进来了,柳如烟这才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 “苏娘子,你就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柳如烟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二公子怎么知道,奴家想你了?只是我昨日陪客人喝酒睡得太晚,现在还头晕呢。” 康景安一见到她,立马换了嚣张态度,一脸心疼,“老鸨呢?怎么?是本公子给的银子还不够吗?本公子不是说了最近你都不用出来了吗?” “是谁?竟敢缠着你?” 柳如烟一脸羞涩,千娇百媚,“是康王爷。” 康景安:“!!!” 苏洵美:“!!!” 玉竹、半夏:“!!!” 第166章 奇葩父子 康景安顿时沉默了,他刚才装模作样的纨绔样子瞬间尬住了,不知道这话接下来该怎么说。 “嗯……” “嗯,刚才你可是在休息?我可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康景安瞬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转移话题。 柳如烟也装作没有看懂他的尴尬,“是呀,所以奴家眼下恐怕不能陪着公子了,二公子还是晚上再来吧。” “景安,你在这儿干什么?”一道低沉充满磁性的中年男子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柳如烟一转身,“哎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康王爷您怎么也来了?” 柳如烟笑靥如花,撇下康景安就冲着康王爷去了。 康王爷压下唇角的欣喜,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轻轻瞥了柳如烟一眼。 “景安,你这也太不像话了!我说你最近怎么日日不着家?原来都是跑到这儿来鬼混,你忘了你母亲怎么同你说的?” 康王爷一脸严厉的看着康景安,这二世祖虽然是被宠大的,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却从不敢真的正面违逆抵抗父亲。 这会儿见父亲发火,瞬间蔫儿了,可心里又不服气,撅着个嘴,“那父亲来这儿又是干什么?” “你!”康王爷抬起手狠狠的指了指康景安,“我不就是跟着你才摸到这儿来的?我就是要看看你这小子最近都在瞎胡搞些什么?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康王爷一顿训斥,“你看看你大哥,你再看看你!整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鬼混,十几岁是吃喝玩乐的年纪吗?这正是用功读书的时候,想当年你大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大哥这个世子,康景安气就上来了。 “哎呀父王,行了,行了,天天我大哥我大哥,大哥他那是世子,我又不是。他要撑起王府,所以他要学、要努力,我要学习努力干什么?反正他是世子那他就多做一点好了。” “你!”康王爷气得上前点了点康景安的头,“赶紧给我滚回去,以后再不许到这儿来!” 康王爷冲着身边的龟公交代:“给你们妈妈说,往后他若再踏进你们花间月影半步,我就叫人把你们这儿封了!” 那龟公自然对着康王爷点头哈腰的,连连应声。 康景安气得胸脯起伏,看着康王爷偷偷看向柳如烟,眉眼传情的,更生气了。 “哼!什么父子,什么兄弟?大哥欺负我,抢我看上的女子,你也是这样,前面还说要帮我什么的!” 他气的转身就走,这回连柳如烟都没看一眼了。 柳如烟见人走了,转头看向康王爷噘着嘴撒娇,“王爷,您好生威武,奴家都不敢和你讲话了。” 柳如烟一甩衣袖,“王爷别怪二公子了,都是奴家的错。奴家知道王爷这是嫌弃我们耽误影响了二公子。奴家知道王爷看不上我们,我虽然是风月女子,可终归也是要脸面的。既如此,我再也不会见二公子、也绝不打扰康王爷。” 说着她转身就回了房间。 康王爷立马收起一脸怒色,一副风流温和的样子,急忙上前两步想要解释,可是柳如烟已经关上了房门。 “唉,如烟姑娘,你误会了,我这逆子是不管不行了,我猜这样说他的,没想到误伤了姑娘。姑娘你怎么能和一般女子一样呢?你如一朵娇花,我想要放在手中小心呵护都还来不及呢”。 身边站着的龟公怎么能不了解柳如烟的手段呢?他垂下眼眸对康王爷说。 “王爷,柳姑娘想必是误解了。可姑娘昨日陪您喝酒陪的晚了,今日又早早的被二公子打扰吵醒,眼下肯定不舒服。 所以王爷不如给柳姑娘一点时间,等她休息好了,您再花些银子来哄哄她,想必她一定就能回心转意了。” 听龟公这么一说,康王爷连连点头同意。 “对,对对!都怪我昨日叫她喝酒喝的晚了些,也怪这逆子!” 康王爷趴在门口哄着,“如烟姑娘你别生气,你这会儿先好好休息,你放心,我晚上再来找你赔礼道歉。你千万别生气,好好休息啊。” 柳如烟一进门就收起了那风骚媚态,尴尬的冲苏洵美一笑,“苏娘子见笑了。” 苏洵美装作没听见这一切,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虚汗,“柳姑娘当真是好手段。” “害,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为了混口饭吃也没办法。”柳如烟一如既往的直爽,完全不做作。 “苏娘子刚才可是还有要事同我说。” 苏洵美微微一笑,“正是。” …… 这边康景安出了花间月影,一路上气的嘟嘟囔囔跟身边的小厮埋怨、吐槽。 “哼,父亲前些日子还说要帮我从哥哥那里讨回个公道,我还真以为他是想帮我,谁知道他是自己见到美人瞧上了眼。什么父子啊?儿子看上的女人他都要抢。” 那小厮平日里是跟他鬼混惯了的,可他再混蛋也不敢跟着一起说康王爷,毕竟人家是亲父子,是主子,他再怎么也只是个下人。 他眼珠一转,“二公子,那种女人不要也罢,你瞧她先是对世子谄媚的样子,现在转眼的功夫又对王爷献媚殷勤,如此这种朝三暮四的女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康景安闻言怒目圆瞪,让那小厮一愣,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正想再把话圆回来,却见康景安收回了视线。 “也是,你说的对,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面摆明就是冲着大哥的身份去的,听我不是世子就变了脸色。 说来说去,大哥从头到尾就没有理过这个柳如烟,我还白白跟大哥闹了一场矛盾,给柳如烟花了这么多银子,她却转头又和父亲勾搭到一起。 说来说去,这风尘场所的女子就是下贱。这女子还是要三从四德、温柔端方的才好。” 说话间,他脑海中又忽然想起了那日报国寺偶遇的关月白。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那个关娘子好似跟大哥的关系更近,康景安又翻了个白眼,一挥手。 “算了算了,不想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走!今日你陪本公子逛街花钱去。” 第167章 康景安要纳妾 城西能逛的铺子也就那些,且都是些高档风月场所和文墨古董店,康景安最不喜欢这些,所以带着人便来到了城东。 城东什么铺子都有,相比人多也更热闹了些。 而城东长街上的苏家布庄正重新收着,这两日准备着重新调整之后的促销活动。 关月白今日早早带着王妈妈出来逛街采买。 既然昨日已经和桑家表哥口头约定了要定亲,那就更需要加紧准备。出嫁的嫁衣、被褥、还有做给未来夫婿的鞋袜,都需要布料。 苏家自有布庄,且都是江南的时新高等货,所以关月白自然不必去别家挑,今日就带了王妈妈一起,来布庄挑货。 两人欢欢喜喜挑了一堆,按进货价付了银子、包好让人送回府去。 这一回,她要亲自秀自己的嫁衣和盖头。 “关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呀?好巧呀!” 关月白正低头挑着最后做里衣的白布,没想到身边突然窜出来一个男子,王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想要护着关月白。 关月白一抬眼,“康二公子?是你呀!” 关月白拍拍王妈妈的手示意她安心,她温婉一笑,“确实好巧,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康二公子。” 康景安今天心情正憋闷,没想到瞎溜达,竟然就在苏家的布庄又撞见了关月白,一时间心情亢奋。 “是呀,我们真是有缘,每次都能偶遇。” 关月白笑笑没有再接话,绕过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二公子来这里,是买布?” “呃……是,我就是闲着来逛逛,哦,对了,我给母亲挑一匹布。” 关月白眉头一挑,她没有拆穿这场面话。这康二世子当真是没心没肺,什么仇都不往心里记呀。 他三妹前些日子才在这苏家布庄吃了亏,他如今竟然又正大光明的来买布? 想到苏洵美当时送到康王府的那好几车布料,恐怕够康王妃和那康三娘子用上好几年的了,这二公子真是扯起谎来都不过脑子。 “那关娘子这是来……?” 关月白微微一笑,“我马上就要定亲了,所以来买些布料,准备要用。” 其实关于白本不必说的如此清楚,可她明显察觉出了康景安对自己的兴趣。 这样的二世祖她是绝不想招惹的,所以她就是想故意把话说的明白些,就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让康景安分些少往她身上打主意。 听到她这么说,康景安果然脸色一僵,“啊!没想到这么快,这转眼的功夫关娘子可就定好人家了。” 关月白羞涩一笑,点点头,要不说这报国寺的香火灵验呢?算是佛祖赐下的一段良缘。“” 康景安有些不爽,兴致缺缺的随口问了一句:“哦?不知关娘子定下的是京中哪户人家?” “呵呵” “二公子说笑了,”关月白一扯嘴角,“这京城的公子哥我高攀不起,我定下的是江南一家商户。” 康景安听到这儿,眉头挑了挑,没再说什么。可能是觉得无趣,和关月白寒暄了两句,就带着小厮离开了。 他一出门儿心中更不爽了。最近真是倒霉啊!看上一个女子,一个女子就被人抢走。 哼!他偏不信这个邪,“走!我们现在马上回府。”他冲身后的小厮道。 一回府他就立马找到了康王妃。 “母亲,你前几日答应了要为我纳妾的话,可还做数?” 康王妃一听,立马皱起眉头,“纳妾可以,可是那青楼女子你是想也别想。” 康景安态度立马软了下来,撒起娇来,“母亲~我自然知道那种女人不能进咱们王府的。我看好了一个,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哦?是谁哪个?” “是苏家……” “苏家!?”康景安还没说完,康王妃就惊叫急着打断,“安儿,你不可再瞎胡闹了,那苏家大娘子你大哥用世子妃的位置都拿不下她,你还要她做妾?很多事情你不知其中利弊……” “哎呀,母亲,你都没听我把话说完!”康景安不愿了,皱着眉头。 “好好好~”康王妃赶紧哄着,“那你说。” “不是苏家大娘子,她要坐堂招夫,我能给她去当赘婿?我要的是寄养在苏家的一个孤女。 苏家本就是商户,更何况不过是寄养在苏家的孤女,她身份低微,纳进咱们康王府做妾正合适,也算是抬举她了。” “嗯,这么一听身份倒还行,就是不知道这人……?” “母亲放心,这回这人大哥也认得的,她温婉体贴、端庄大方,品性很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嗯,”康王妃一听笑了起来,“这回你总算靠谱了。行,这事儿我同你大哥商量商量,如果可以,就去给你说亲。” “母亲怎么什么事都要同大哥商量?大哥他操心着府中的生意和官场上的走动,这种后宅的事情,你做主便是了。” 康景安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大哥和关娘子看起来很是熟悉,大哥也对她颇为欣赏的样子,若再过大哥一手,不知又要生出什么岔子,这回他要来个先斩后奏。 哼!准备与人定亲又如何?不过是江南的小商户,他们康王府得罪的起。这回他非要纳个自己满意的女子回府不可。 康王妃一听,觉得这小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我就不同你大哥说了,我去给你张罗。” “母亲,我要尽快,明日,明日便去!” 康王妃刚想拒绝,本想说太着急了,可又一想不过是纳个妾,从后门里抬进来的,又不需要什么敲锣打鼓的搞排场,便点头应允了。 “行,我今日便去找好媒婆,明日就让她去同你说亲。” 得到康王妃的肯定答复,康景安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终于有一口气是顺的了。 他哼着小调儿,又带着小厮出府瞎溜达去了。 这边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纳妾这事儿终究还是没能成,而搅黄这件事情的,竟真是他大哥康景鸿。 第168章 关月白父母之死 苏家布庄。 关月白看着转身离开的康景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妈妈,布挑的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回府去吧。” 王妈妈高兴的看着眼前挑好的这一堆货物,乐呵呵的问:“娘子,咱们不再去脂粉铺逛逛吗?反正现在天色还早,咱们中午就在外边吃了,下午接着逛。” 关月白却摇摇头,她也不知怎么了,心中突然有些慌,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 “妈妈我这阵儿忽然有些不舒服,我们还是先回府去吧,反正还有时间,明日再出来。” 一听她不舒服,王妈妈赶紧变了脸色,“哎呀,怪我只顾着高兴了,都没注意到你。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早说?” 关月白握住王妈妈慌乱的手,“妈妈别急,兴许只是今天出来逛得久了,眼睛挑花了累了而已,回去歇一歇便好。” 王妈妈赶紧张罗着伙计把这些货送上马车,带着关月白回去了。 一回到关月白的蘅芜苑,王妈妈就赶紧伺候她洗漱一番,躺在窗边小榻上休息。这才又转身出去、张罗这一上午采买的布料。 仲秋已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窗外的落叶开始变黄脱落,随风飘荡。 躺在小榻上的关月白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有些不太舒服。这种感觉很奇怪,两世为人这样还是第一次。 她自己就会医术,赶紧给自己轻轻把了把脉,就确定这绝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她越想越觉得会不会是有事情要发生? 于是起身将小榻背后的窗户打开,让阳光照进来通通风,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一转眼她才发现小榻桌旁边的小桌案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封信。王妈妈在外间进进出出,关月白干脆自己起身,伸手将那信件够了过来。 信封外面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写,摸起来信封里应该只有几页纸。 “妈妈,这信是谁送来的?”关月白拿着那信,举手问了问。 王妈妈在院中忙碌,透过小窗远远瞧见,“娘子,什么信?” 说着她已走进了屋中,看见关月白手中的那封信,“我不记得有什么人给你送了信来呀。” 她转念一想说道:“害!说不定是那桑郎君知道现在不便见面,特意偷偷写信让人送来的。” 如今苏府借住了许多人,好在苏府本就大,为了避嫌,凌阳公子、桑表哥这类男子特意被安排在了府中另一边的别院,与女眷们都隔开。 所以桑表哥虽然人住在苏府,可是和关月白是碰不到面的。所以书信往来也是有可能的。 关月白一想也有道理,“他倒是很讲礼数。那妈妈去忙吧,我看一看这信中都写了什么。” 王妈妈满脸欣慰,又从柜中拿出一张薄被盖在关月白的腿上,识趣的说:“娘子你慢慢看,我去忙了,你不舒服透气也别惹了风寒,接下来娘子还有的忙呢。” 关月白调整好姿势,轻轻的将信封拆开,拽出里面的信件。 其实她对那桑表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凭借两世识人的经验,她就知道这人绝不是一个坏人,而是个人品可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打开信封,开始看信。然而刚看几句,她就心口一凉,立马坐直身子,凝眉盯着信纸,看完第一页,翻到第二页…… 薄薄的两张信纸,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脸难以置信。 进进出出的王妈妈路过瞄了她一眼,“娘子怎么了?怎么又起来了?” 关月白一脸苍白,满脸疑惑,“妈妈,你告诉我,我爹娘当日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王妈妈直接愣住了,“娘子怎么突然又想起问这个了?” 她从小将关月白养大,当日家中出事时娘子已经9岁,所以她是完全记得当日家中出了何事的,怎么又突然这样问? 她双手捏了捏身侧的衣摆,觉察出这封信的不对,立马坐在小榻边,握住关月白的手。 “娘子不记得了吗?当日家中起了大火。” 关月白一脸怀疑看向王妈妈,“真的吗?妈妈没有骗我?” 王妈妈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明所以。 “娘子为何这样说?难道娘子忘了,当日我带你外出逛街才躲过这一劫,后来夫人被救下已经不行了,夫人当时握着你我的手交代,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看到王妈妈这样的神情,关月白就知道王妈妈也和她一样,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还另有隐情。 “行,我知道了。” “娘子,这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关月白无力的抬手,举着手中的信笺说:“妈妈,这信上说,我父母当年并非死于天灾人祸,而是被人灭口了。” “什么?老爷和夫人是被人灭口的?这……这不可能吧?” 关月白闭紧双眼,皱着眉头,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年的种种历历在目,若不是那一场大火,父亲还是太医院太医,母亲也还是温柔端庄的后宅夫人,而她也会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官家女子,他们一家三口还会幸福美满。 她也就不会寄居在苏府六年,不会一生飘荡无依落得孤寂惨死的下场,不会如今重生也要处心积虑为自己谋个安稳人生。 她冰凉的指尖紧紧攥着腿上的薄被,“也有可能是有人有意要骗我,妈妈,其他的事情你先搁下,你快去帮我打听打听。” “第一就是这封信,到底是谁放到这院中的?今天院中可有人来过? 第二您去打听打听,当日魏贵妃去世的具体事宜,信中说父亲和母亲的死与她有关。” “哎,好,我这就去打听。”王妈妈站了起来,又把关月白扶着躺在小榻上盖好被子,“娘子不要心急心慌。” 这边王妈妈刚急急忙忙走出府去,找人打听。那边盯着她的人就已经转头对身边吩咐,“去,给主子说一声,鱼上钩了。” 那人弯弯绕绕,最终从后门进了康王府后宅。 而此刻,康景鸿的书房里,还坐着一位贵客。 第169章 送来的助手 康景鸿书房。 那日深夜前来的黑衣人,再次出现在书房里,这里的下人早已被清退干净,只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李如也在。 “世子身体可好些了?”那人客气的寒暄了一句。 康景鸿自那日落水后大病一场,这几天才渐渐恢复过来,看起来比前些时候要消瘦清瘦了些,身上还披着披风。 “多谢付管家关心,就是寻常风寒感冒,不碍事的。” 付管家点点头,不等着他再问,康景鸿给李如使了一个眼色,李如上前汇报。 “付管家,近期码头的生意开展的颇为顺畅,上下一早打点清楚。你放心,这次苏家并没有察觉什么,一切走货一如既往的顺利。” “嗯,如此便好。上次的活儿你们做得很漂亮,那批货到的很及时,主子很满意。”付管家夸了一句。 李如面带微笑,谦虚道:“都是世子深谋远虑,提前准备打点好船运使,这才没有因为苏家的一时变动耽误了主子的要事。” 李如很是懂事也很忠心,他绝不会从康景鸿那里抢功,因为他清楚,自己真正的主子只有康景鸿一人。 “只是……你别忘了,主子真正要的是什么?”付管家话锋一转,对着康景鸿说:“虽然现在不再受苏家掣肘,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也只是让货能正常走,可主子要的是畅通无阻,不用再遮遮掩掩。” “是,属下明白……” 康景鸿刚一开口,就被付管家打断了。 “你不明白!主子这些年也都只是在铺垫,到时候形势巨变,就需要更便利的船运才行,眼下的这一点走货量,根本就不够看。” “我再提醒你一次,主子想要的是苏家船运完完全全的的使用权,至于到时候苏家的船运你可以捏在手中,你想怎么赚钱都可以。” “但苏家遍布全国的船运,你一定要拿下来。” 康景鸿听了心中很是不安,急忙表态表达自己的忠心,“主子有何吩咐,我一定照办,不会再出差错。” 付管家很满意他的态度,这才缓和神色开口:“苏家大娘子这里,你就别再费心思了,这事儿主子自己另有安排。你现在把码头的事情做好是第一位的,另外,主子给你找了一个帮手。” “是。”康景鸿低头答应着,可是心中却如海浪般翻滚。他很害怕主子不再需要他,自己一旦没有了价值那就会成为弃子,那自己想要的就会再难得到。 主子找来的这个人,会不会是要来取代他的?他很恐慌,又不敢让对面的付管家看出来端倪。 李如也站在康景鸿身后,低垂眉眼,静静听着。 付管家继续说:“主子的意思,你行动了这么多次,就只有礼县才起了一点作用,可这对苏家都是不痛不痒的、还远远不够。 你只盯着苏洵美,那小娘子不好对付,你在她手中过了这么几次,也没讨着什么好。说到底还是你不够了解苏家,不够了解她。 兵书上说知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主子给你找了一个帮手。” “哦?那这人是谁?”康景鸿试探着问出口。 付管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轻轻一笑,“你放心,这人是个女子。她聪不聪明主子不知道,但是她一定很了解苏家。” “了解苏家?”康景鸿更好奇了,还有谁? 付管家见他这副神态,摇了摇头,心中暗暗升起一丝鄙夷。 这个人早就主动靠近他,在他眼前晃了许多次,他却完全想不起来加以利用。怪不得主子说他能力平庸,只是好在忠心听话。 要不是他身边这幕僚谋士,恐怕连礼县的结果,他都难以拿到。 “关月白。”付管家干脆利落的说出这个名字。 “什么?怎么是她?”康景鸿一挑眉头,连李如也有些惊讶。 “就是这个人。你别看着人不起眼,但是或许就是她才能帮你大忙。主子查过了,她九岁便寄居在苏家,如今已有6年。这世上除了苏家人,还能有几个会比她更了解苏家呢?” 康景鸿看了一眼李如,“这人,我和李先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苏家养她六年,如此大的恩情,她又怎么会为我所用呢?” “呵” 付管家冷笑一声,只当康景鸿是在挽尊。 “那是因为你们对她了解的还不够深,主子这里自然有她愿意背叛苏家的条件。” 说着他拿出一封信纸递向康景鸿,“看看吧。我相信任谁看到这样一封信和开出的条件,哪怕是天大的恩情,也会背叛的。毕竟天大的恩情也抵不过父母的生养之恩。” 康景鸿快速的打开信封,浏览其中的内容。看完他心中惊讶无比,“是属下愚钝了,不知其中竟还有这样的因果。” 说着他又将信纸递给了身后的李如,然后向付管家说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和打算。 “那我现在便去接触关月白……” “主子的意思,你别接触试探了。直接把人娶回府中捏在手里,然后再好好加以利用,和她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付管家皱眉安排道。 康景鸿惊讶,“可若娶她为世子妃,恐怕母妃不会答应的,毕竟她没有家世地位。” “你娶她做什么都行,她都会答应的。主子不问过程,只要结果。”付管家真觉得这康世子脑子怎么如此死板。 “主子说了,他送了你一位帮手,你若再做不出些成绩,恐怕就说不过去了。” 康景鸿急忙起身再次表态,“请付管家向主子回话,这事我一定立马去办,争取早日给主子一个满意的结果。” 付管家站了起来,一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如拿着信纸问:“世子,这信上所说,到底是真的还是……?” 康景鸿若有所思道:“不论是真是假,主子既然这样做,必是确定她能能为我所用。” “关月白……” 他负手而立,看向院中的萧瑟秋景,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温婉体贴,又身世凄惨的女子。 “我现在就去找母亲,纳她为妾抬进府中。” 想到她若真能嫁给自己,成为自己的帮手,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如此也好。 虽然他是要利用她,可他也愿意给她一个庇护。 第170章 提亲 苏洵美拿着书坐在园中翻看,不一会儿就听到府中闹闹哄哄的,吵得人静不下心来。 “”怎么回事? “娘子,我刚问了从前院回来的小丫鬟,说是这几日府中事情多,又是关娘子,又是你,忙碌得很,所以最近都难免要嘈杂些。娘子适应适应吧,这还有好一段时间要闹的。” “唉~”苏洵美无奈叹气放下手中的书籍,“走,陪我去二师兄那儿,我们去看看他给五皇子准备的怎样了?” 苏洵美又进书房拿出几本古医书,递给了玉竹,便转身带两人我往二师兄那儿走去。 路过主院议事厅,她忽然瞥见了一个眼熟的下人,那人前世是康王妃身边的嬷嬷。难道是康王妃又来了,她又来干什么? “康王府的下人怎么会在这儿?” 苏洵美远远瞧着,不自觉把心中的疑惑念了出来。 “什么?”半夏在一旁以为自己听错了,“康王府的下人,哪个?” 苏洵美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只好瞎编了个理由,“哦,那个,那人我在康王妃身边见过。” “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又来给娘子添堵?”玉竹一脸敌意瞪着那里。 “半夏,你先把这些书给二师兄送去,”苏洵美一转身吩咐着,“我和玉竹先去议事厅,你送去了之后再来找我们。” 说着她就扭转了脚步方向,走向议事厅。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不太友善的争执声音。 苏洵美和玉竹凝眉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哪有你们这样做事的?都知道了我们已经要定亲了,还要上门提亲,难道想要强抢不成?” 是桑表哥的声音。 桑表哥为人端方和善,自他来到苏家,从未听他这样与人说过话,这样充满了怒气的声音,对方一定很过分。 苏洵美刚一进议事厅就听到了桑表哥怒气冲冲的声音。 而议事厅中,母亲桑夫人坐在主位,桑表哥坐在母亲的左手边,而对面则坐着一个媒婆和和康景安。 苏洵美更疑惑了,这人……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母亲、桑表哥,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苏洵美的询问声打断了双方的对峙与争执,桑表哥一见她来立马站了起来,“苏表妹,你来了。这人好生无礼,上门要与关娘子提亲。” 桑表哥立马用一句话向苏洵美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提亲?呵呵,”苏洵美目光凌厉,看向对面的康景安和媒婆,“二位请回吧。关月白已与我表哥商量好定亲。” “呵、关娘子如此风光霁月的一个小娘子,怎么能嫁你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商贾?我娶她做妾,对她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我劝你最好识趣点,不要耽误关娘子的大好前程。” 康景安挑衅地看着对面的桑表哥,语气很是傲慢无礼。 桑表哥被气得面红耳赤,可是基本的家教礼仪告诉他,不能在长辈面前太出格无礼,给苏家招惹麻烦,他只能先忍下来。 “康二公子这话说得实在不合适,还请二公子三思。” 康景安冷笑一声,转眼看向对面一袭红衣却语气冰冷的女子,目光在苏洵美身上上下打量着,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你是?” 苏洵美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我就是苏家大娘子,怎么?康二世子到现在还不认得我吗?” 一听她的名讳,康景安瞬间坐直了身子,咽了咽口水,挑起眉头,稍稍收敛了刚才的嚣张态度。 “原来是你呀?怪不得大哥瞧上你了呢,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可语气却还是十分的轻浮。 苏洵美微眯眼眸,“康二公子你瞧不起我们这些商户,可你一个没落王府的妾室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苏洵美言语带刺,怼了回去。 “你!” “哎呦呦呦——苏娘子您真是风流人物,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三生有幸,一睹您的风采。” 旁边的媒婆连连摆手,打破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不过苏娘子你先别生气,你先听我说。我们今天来找关娘子,当真是有好事,虽说是要她去做妾,可那将来母凭子贵就是世子侧妃呀。 让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关娘子终归只是寄居在你们苏家,这种事情还是要请关娘子自己出来拿拿主意不是?” 那媒婆来了这么久,这才第一次说上话,就赶紧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前面一直是康景安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现在一听媒婆这样说,康景安立马点头,“对,别看是妾室,到时候生了孩子,那也是可以抬做……” 说到后半句,他突然皱了眉头,看向媒婆,“你胡扯什么?会不会算辈分,大哥才是世子,我的妾室怎么能是世子侧妃?” 他一脸嫌弃的看向媒婆,母亲给他请的这是什么人呀?脑子都不清楚。 可媒婆不好意思尴尬的瞄了他一眼,“二公子,我没说错呀,今天我就是得了王妃的吩咐,前来为世子纳妾的。” 本来王妃昨晚特意交代她了,叫她一个人偷偷的来。可哪成想她今天刚一出门,就被这二公子给逮住,要跟着一起来。 她还以为王妃把一切事情都跟二公子交代清楚了,可这会儿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什么?你少胡扯!母妃明明说了,要纳关娘子给我为妾。” 那媒婆不敢正面得罪他,“二公子,我真没骗你,王妃就是这么交代的,说一定要将关娘子纳回去做世子的妾,未来还要世子的侧妃呢。” “你!你们真是荒唐!”听到这里,桑表哥气得忍不住伸手指着媒婆,“你们纯粹就是故意来羞辱人的!” “滚!滚出去!你们这样羞辱关娘子,简直太过分了!” “哼、切!” 苏洵美冷哼一声,“你们康王府里是不是养不出人来?先是父亲和儿子抢女人,现在弟弟又和哥哥抢妾室,如此悖逆人伦,你们还算是人吗?” “我们好好的娘子要定亲出嫁了,你们上门非要强娶人家做妾不说,如今还要在哥哥弟弟之间随意挑选,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真当我们苏家没落了,可以任意你们欺负?” 苏洵美一排桌案,瞬间爆发出的威压惊得对面二人都顾不得争吵。 第171章 我愿意做妾 “来人!将他们两人给我赶出去,管你什么康王府、康世子,今天你们来到苏府闹这样的事,就是告到陛下那里我们也不怕!” 说罢,白管家带着一众家丁,个个提着长棍站到了堂中,目光冷冷的盯着媒婆和康景安。 那媒婆立马就急了,摆摆手,冲着桑夫人说:“夫人,你别生气,不是这样的。二公子他肯定是误会了,我真的是被王妃请来,特意来为世子说媒的。” “这样吧,你们将关娘子叫来,当面问问她本人这件事,我听她亲口说了,她若是不愿我立马就走,绝不纠缠,可好?” 桑夫人看向了桑表哥,桑表哥气得一甩衣袖,“也罢。姨母、苏表妹,我们就请关娘子来,与他们当面说清楚,省得他们日后纠缠。” 苏洵美闻言瞥了一眼门口的小厮,小厮机灵的去请人了,不一会儿关月白就被请了过来。 “月白,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与他们当面说清楚,说清楚后他若再纠缠,我们就直接撵出府去。” 桑夫人上前,心疼地看向关月白。这个女孩儿的命运多舛,人生大事上也这样不顺。 关月白随妈妈前来,依旧一身素衣,看起来清淡素雅。只是面上没有往日的羞涩害羞表情,反倒淡淡的。眼下乌青,看起来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苏洵美皱眉,她记得前世从未见过关月白有这样的状态示人。哪怕前世她丧夫、出家,也都一直收拾得体体面面。 今日这状态,不太对。 难道是知道自己婚事敲定?心中又高兴又焦急?不过女儿家嫁人前,心中忐忑也是难免的。 众人盯着关月白,等着她的回答。 关月白向桑夫人行礼,又向桑表哥行了一礼,起身站定后,语气轻缓又平淡的说了一句。 “夫人、桑郎君,抱歉,我更想嫁去康王府,给康世子做妾。” 一句不低不高的话,犹如一记惊雷,轰得在场所有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 “什么?” 桑夫人和桑表哥一脸惊讶,不知所措。 “关、关娘子,你这是?!” 苏洵美厉声询问:“关于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桑夫人也一脸担忧,“月白,你可是担心康王府对苏家不利?还是你受了什么威胁?你不要考虑这些,你考虑自己就可以了。” 关月白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没有,我就是突然想通了。觉得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更想要富贵权势,而这些康世子都可以给我。” “这是……?”桑表哥看起来还是难以置信,可是话已至此,关月白都这样说了,他又能再说些什么? 饶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桑表哥冷哼一声,坐了回去,“姨母,既然关娘子想要另攀高枝,那我也识趣,不能阻挠人的好前程。如此,婚事便作罢吧。” 桑夫人皱着眉头,不知道关月白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只能先安抚这个远房外甥,“好,你的亲事,姨母回头再为你张罗。” 桑表哥还是有礼貌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桑夫人。 “啪啪啪” 媒婆双手一拍,“哎呀,这就对了嘛。这天赐良缘,应该是如此。” 她高兴得意的看向桑夫人和苏洵美,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意思二人狗拿耗子,替别人做主张,是想要阻拦关月白的大好前程。 苏洵美的好脸色彻底没了,一把扯过关月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关月白也冷冷的盯着她,“你想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 苏洵美皱眉,没有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不明白,明明那次谈话之后,两人都已经把话说开了。她十分确定那时的关月白真的没有说谎,是真的只想求个安稳人生的。 为什么?她唾手可得的时候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康景安却顾不得这几人之间奇怪诡异的气氛,立马上前,“关娘子,你到底是要选大哥还是要选我?你别看大哥是世子,他未来的世子妃一定门第不低,你不好对付的。” 关月白在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退后了一步,礼貌、客气又疏离的回话,“二公子,抱歉,我要嫁给康世子为妾。” 听到关月白这么明晃晃的拒绝,康景安的脸都绿了,“为何?为何又是大哥?而不选我?” 关月白依旧神色淡淡,嘴角扯起一抹微笑,“二公子,其实我在礼县时就心属于世子了。” “哼!你说的好听!说来说去,你不过和外面那些女子一样,瞧的都是他世子的身份!” 康景安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去,“可这次我偏要和大哥争一争,你等着!” 这气氛实在诡异,媒婆笑呵呵的对关月白说:“关娘子,那你别在意二公子,他也是小孩子心性,王妃和世子特意叮嘱我了,今天就是来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这边答应了,那明天我们就将聘礼抬进苏府,你看可好?” 关月白微微一笑,又换上了那副标准的微笑,“麻烦婆婆了。” 说着她一侧头看向身边的王妈妈,王妈妈笑呵呵的递上了一锭银子,媒婆笑嘻嘻的回去了。 关月白见人走了,这才转身,又跪到了桑夫人面前,一句话不说通,“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夫人,这事是月白不对。苏府养我六年,如今夫人又为我操心婚事,可我却临时变卦,是我对不起你们。” 这是关月白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达谢意。 桑夫人盯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 这个孩子,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看透过她的心思,或许是因为她家中变故从小寄养,也或许是因为她性子天生如此。 可不论怎么说,终究是一个可怜的晚辈,她能做的只能是包容理解。 “月白,这是你的人生,婚姻大事我们前前后后商量了这么久,想必你想的已经很清楚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非要这样做,我也不会责怪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第172章 里应外合 桑夫人态度很是温和,没有半分想要责怪关月白的意思。可跪在她对面的关月白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反应,很是平静,像是在走过场一般。 苏洵美看着这样子的关月白,心中立马就明白,关月白这是要反水。 她要投靠康景鸿了。 她不知道康景鸿用了什么手段、开出了什么价码,能让关月白如此坚定地选择一条未知的路。 可是,既然已经确定要成为敌人了,那她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母亲,”苏洵美看着关月白开口,“既然她选择做妾,那有些事情我们也要变一变。” 桑夫人和桑表哥一脸疑惑,看向面若冰霜的苏洵美。 “关月白,前面苏家说给你的陪嫁,那是你要做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现在外出做妾,再带这样多的嫁妆,恐怕不合适。” “洵儿,算了……”桑夫人出言想要制止苏洵美,叫她不要再说下去。那一点嫁妆,对苏家来说本就不痛不痒的。 苏洵美却面色阴沉,“母亲,并非我舍不得这一点钱财。而是母亲可想过,他们康王府这样上门纳个妾,会给多少聘礼? 到时候我们的嫁妆倒比聘礼多,说出去外人怎么看我们苏家?倒贴着送上康王府做妾?” “苏姐姐说得对,夫人,嫁妆我就不带这么多了。”关月白神色淡然,“我吃了苏家这么多年饭,不能再拿那么多的钱。” “我想要的,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桑夫人无奈看了两人一眼,“好,我知道了。” “你们俩先下去吧,我和你桑表哥还有话要说。”桑夫人下了逐客令,她这会儿心累,不想再操心关月白的想法,只想把这个娘家外甥安抚好,别叫他心生怨怼,往后家人生分了。 苏洵美气鼓鼓的回了木棉苑,关月白竟然跟着她也进来了,清退下人。 “关月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关月白停住脚步,闭上眼睛平复了片刻情绪,才转身微笑说:“苏姐姐忘了我和世子的前缘深厚了吗?我这几天想了许多,还是觉得搁不下这京城繁华,也觉得我对世子更有把握些。” 苏洵美看着她,“你不用拿这种你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哄我。” “呵呵,”关月白轻笑,“姐姐,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家人报仇是吗?现在我也一样,我也要给家人报仇。” 苏洵美眯着眼眸,没有接话,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最近我才知道,我父母的死并非意外,是当年父亲因公事遭人暗算灭口,而这凶手正是康王府的康王爷。” “康王爷?灭口你父母?”苏洵美反问的语气,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质疑。 关月白的父亲当年是太医院御医,医术不错,为人也是谨慎小心,那些年一直在太医院干得不错。 她母亲也是书香世家的贵女,说起来还是苏家的远房表亲,关家父母还在的时候,两家人同在京中,还时常作为亲戚走动。 所以后来出事,关月白才会寄养在苏家,只不过不知为何,苏家并没有对外说起过与关月白的这层关系,只说是可怜孤女收养而已。 这些都是苏洵美特意去了解过的,不会出差错,所以关月白突然这样说,她很怀疑。 “六年前康王府还是康王爷在撑门面,他是什么混账人物你应该知道,他想要谋害一个朝廷官员,恐怕是你高估他了吧?” 关月白冷笑一声,“饶是他再混账,也毕竟年富力强,按说不该如此早就交出权柄,让康景鸿掌家,那你知道他为何愿意早早放权吗?” 苏洵美皱起眉头,这她还真想过,不过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康景鸿长大了又孝顺,康王爷想当甩手掌柜。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隐情? “你的意思是当年他做错了事,不得不早早放权以求自保,而正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你的父母?” “姐姐猜得没错,”关月白坐了下来,继续说:“只不过这事儿是宫中秘辛,知道的人很少,这也是我最近才打听出来的。” 关月白说的言之凿凿,可苏洵美总觉得有些不对,若当年真有此事,她应该早就听阿遥提起来了,为何从来没有听过一丝一毫? “你这说了这么多,意思就是你要放弃自己眼前的安稳生活,去康王府给自己父母报仇?” 关月白垂着眼眸,“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见劝不动关月白,苏洵美只能选择尊重,只提醒了一句。 “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人可靠吗?你别被人欺骗利用了。” “这事情我已经反复确认了许久,不会有假。只是前面我一直摇摆不定,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母亲凄凄惨惨地望着我离京,我就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洵美站了起来,“那你自己多保重吧。接下来的路,苏家和我,能帮你的有限。” 关月白眼神的冰冷掩藏在低垂的眼眸中,勾起一抹冷笑,站了起来。 “苏姐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吧?” 苏洵美已经跨出房门的脚步顿住了,疑惑转身,“你什么意思?” 关月白微笑着回话,“姐姐别误会,我是想和姐姐合作。” “姐姐不觉得,我和你的目标一致吗?你要找康景鸿报仇,我要找康王爷报仇,咱们的目标都是康王府。 等将来我嫁入康王府,如果我们里应外合的话,把康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岂不是能够更快的达成我们的目标?” 苏洵美唇角扯起一抹微笑,嘴张了半天,才回来了一句:“不用了,我更想要自己完成这次报仇,我想要看康景鸿亲自了解在自己手里。” 关月白面上失落,却没有再强求,“也罢,姐姐能力强,可以靠自己血刃仇人。不过若哪天姐姐需要我的话,我一定出手帮忙,我随时等着姐姐。” 苏洵美点点头,关月白转身带着王妈妈离开了。 “娘子,你做得对,我刚才生怕你答应了她。” 苏洵美摇摇头,“我要和她合作。” 第173章 黄金面具 “为何?” 玉竹和半夏不知道苏洵美怎么又突然变了主意。 苏洵美觉得这短短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简直累死个人,于是干脆躺倒在小榻上休息。 她闭着眼睛微眯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她说的这些话,我一句也不信。” 呵,都是重生而来的人,还都摊牌过了,若她乖乖嫁去江南,她还真的信她改邪归正,可现在突然变卦,都要进康王府和康景鸿结盟了,她怎么可能再相信她?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娘子是心中有数的,是我们瞎操心了,娘子拒绝的对。” 毕竟从礼县以来,两人对关月白的印象很不好,都不相信她的为人处事。 “可我刚才说的也不是假话,我以后还是要和她合作的。”苏洵美给两人解释着。 玉竹拿过一颗苹果,削起皮来,“娘子,你是不是打算未来再探探虚实再行动?” 苏洵美瞄了一眼玉竹手中的苹果,咽了一口口水,“是,也不全是。” 半夏从衣橱中拿出一张毯子,盖在苏洵美腿上,“娘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我们说说你的打算,我们也好和你配合打掩护。” 苏洵美摆好姿势,准备等待玉竹的投喂。 “关月白这人,表面上温柔大方,实际内里谨小慎微,心思得很,想必从她那几次行事你们就看出来了吧?” 苏洵美咬了一口苹果,对两人分析。 “嗯嗯嗯,”玉竹和半夏频频点头,“是这样。” “我了解她,可是她也了解我,知道她在我心中分量不重,不可能完全相信她。 所以刚才她提出合作,我若一口答应下来,她必定心生疑虑,知道我是准备靠坑她了。所以,我一口拒绝,才是正常的反应。 这样她就会对我放松警惕,以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为了获取我的信任,必定会不断地示好、让利,到时候我再将计就计,才更有利。 我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她肯定是和康景鸿混到一起去了,想要对付我。 与其到时候被人算计在暗处,不如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通分析完,苏洵美手中的苹果也正好吃完。 玉竹和半夏在一边听得似懂非懂,“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娘子先拒绝再假装慢慢相信她,才能不让她起疑。” “啪!” 苏洵美一个响指,“对!” 虽然说得轻松,可是苏洵美知道,自己的对手又多了一个,还是如此了解苏家的人,往后恐怕…… 好在重生后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而苏洵美又有意防着关月白,所以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半夏,去把四儿叫来吧,局势千变万化,我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当天夜里,苏府后门轻轻打开,门外停着一辆朴素不打眼的马车,匡仕游拿着简单的包袱就上了马车。 进马车前,匡仕游最后看了一眼夜幕中的苏府,低声默念:“苏娘子,保重。来日再见。” …… 匡仕游就这样悄无声息离开了苏府,他来到苏府后,基本都跟着苏家的老爷们在外面跑药材铺子生意的事,很少在府中现身。所以他突然不见了,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半夏从外面捧着一个檀木雕花盒子走了进来,看见苏洵美斜倚在软榻上看书,就没有开口打扰,只把木盒放在小榻上的桌案上就离开了。 苏洵美看的累了,放下医书,抬眼就看见了这个崭新又质朴的木盒。抬手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枚黄金面具。 面具是纯金的,只能遮住上半张脸,面具上雕刻着木棉花,简约大气不显浮夸。 她唇角微勾,拿起盒子走到了院中,对,正在院中晒书的玉竹说:“去帮我约苏云吧,就今天下午。” 下午,苏洵美就揣着木盒来到了明月阁。 “怎么?找我干嘛?” 这一次不同与以往,苏洵美还没到,苏云就等在了那里。 见苏洵美没有让玉竹和半夏上来,苏云掀开了斗篷上的帷帽,深呼一口气,看得出来平时裹在这帽子中,他并不是很舒服。 苏洵美看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扬了扬手中的木盒,“来给你送礼物。” “哦?” 苏云一愣,有些惊讶,“是什么?” 他接过木盒,立马打开,看见了躺在里面的黄金面具。 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见他眼神中的情绪,是开心惊喜还是……?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打一副面具带着的?”苏云说着,伸手拿出这张面具,过段时间苏家招赘他要出面,可是他不打算一开始就露全脸。 苏云放下手中木盒,双手一推便把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 “怎么样?好看吗?” 看着眼前人,苏洵美上前,伸手捏住对面人脸上的面具,反复在苏云脸上比划。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前世的那个黑衣人。 因为这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那封神秘出现的信件就是眼前这人送的。 因为在死后,她最后看见了…… 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红衣黑袍,屠尽康王府满门。 他终于脱下黑袍,戴着面具,拿着一朵木棉花,放在她的墓前,低声问她:“你对他,已经情深至此了吗?” “可惜,他不值得你如此。” 那人面具下的双眼和现在一模一样,只是,那人浑身嗜血的气场,和面前这个舒朗俊逸的少年郎,一点也不像。 “好看。” 苏洵美终于给出自己的答案。 听到这句话,苏云并没有特别高兴,反倒有些兴致缺缺的卸下了面具,“苏娘子这眼神,让我感觉像是在看什么人。” 苏洵美转过身,看见苏云又将这东西收回了木盒,于是张嘴询问:“不喜欢吗?” 苏云摇摇头,将木盒又递向苏洵美,“只是不知道,为何苏娘子会莫名如此信任我?又特意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 “若苏娘子不解释清楚,那这礼物,我不敢收。” 第174章 梦境 苏洵美很奇怪,为什么每次自己向他示好得时候,他反倒都不太高兴。 就像现在这样,那悬空在半空中的木盒,让两人之间原本有些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呵” 苏洵美轻笑,把木盒推了回去,“你一直很好奇,我对你的信任到底从哪儿来,既然我们接下来还要进一步合作,那我可以和你说一说。” 见她终于松口,苏云满意的勾勾唇角,把木盒又收了回去。 苏洵美站在阁中的窗边,秋日午后的暖阳把远处山上的银杏叶和枫叶照得格外清楚,很是斑驳漂亮。 “你知道,端午后我从蜀地归家。回京路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苏府蒙难男、哀鸿遍地,我也身陷囹圄,可是最关键的时刻,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他帮了我一把。 当日我并没有把这梦当做一回事,直到我第一次见到你,突然觉得好熟悉,觉得那个梦中的黑衣人就是你。 虽然苏府没有如梦中那样凶险,可你当时确实如梦中一样在危急时刻出现,帮我解救了苏家。 这也是为何当时你一出现,我就瞬间想信了你带给我的消息、引荐给我的匡仕游,我敢相信的原因。” 说到这儿,苏洵美停了,目前她只能说这么多,再多…… “就只是因为一个梦吗?”苏云喃喃。 “苏娘子可真是心大,一个毫无根据的梦,就让你这样相信我。难道你不怕我不会如梦中一样帮你,反而会害你吗?” “呵呵呵” 苏洵美也无奈的笑了起来,“也许吧,可是事实证明你没有,不是吗?” 苏云起身站到苏洵美身边,也眺望着远处秋景。 “你那个梦中,九皇子有出现过吗?苏家出事他没有帮你吗?” 这两个问题,是他斟酌了半天才问出口的。 苏洵美却沉默了,手指紧紧扣着窗边的木栏,不想让苏云觉察出异样来。 感受到苏洵美突然变得有些紧绷,苏云开玩笑的说:“哟,哟,哟!让我猜猜,你回京之后,对九皇子如此疏远,不会就是因为他在梦中没有出现、没有帮你吧?” “嗨,你不也说了吗?就是个梦而已,谁也不能控制梦里谁出现谁不出现吧。”苏洵美也玩笑回话。 苏云却突然认真的问:“所以在梦中他真的没有出现,或者说他出现了却没有帮你,所以你才会亲近我而疏远他,对吗?” 苏洵美,“喂!你都说了是做梦了,怎么你还当真起来了?” “那要不就是……你这三年……在蜀地移情别恋了?” “……” 苏洵美表情僵硬又无语,“你看看你在说什么?你说是就是吧。” 苏云见状,故作轻松,“行了,我也就是逗你玩儿的。” “我与你合作,自然将你和苏家查的清清楚楚,知道你不会害我就是了。只是我可提醒你,这天下可不是什么神秘黑衣人都会真心实意的帮你,除了我,你可不能再轻信任何人。” “好,知道啦!” 苏洵美看着不放心叮嘱的苏云,只觉得好笑,“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好骗的吗?” 苏云笑笑,他不知道苏洵美这个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也不知道她对于黑衣人如此信任,到底是不是真的由于这样一个梦? 但是他感觉苏洵美今天没有说谎,那平铺直叙的语言中的情感波动是不容作假的。 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梦,他知道苏洵美没有将梦中所有的情况都说出来,可是她愿意开口就已经很好了。 没关系,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会一点一点更了解她,了解的更多。 苏云拿起木盒,“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们俩不愧是心有灵犀,我正缺一副面具,你就送来了。” 苏洵美听了,“哦?难不成你也打算不露脸?” “对,”苏云点头回答:“至少暂时我不打算露脸,以后的事,看情况再说。” 苏洵美没有过多询问他为什么,既然他前世今生都选择如此,那必定是有他的原因。 “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苏云轻快开口,想要稀释一下空气中有些严肃的气氛。 “什么?” “那天我们看着被偷运出去的那批货,我们的人已经派人给劫了,他们果然不敢大肆声张,只是那批货也确实棘手,我们还得好好计划一番才能脱手。” 苏洵美一想到康景鸿又要少赚不少钱,以及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感到开心。 苏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继续说。 “而且,我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线索,我们的人找到了船运使和康王府身边的那个幕僚接头的线索。 等我这次把船运使的证据做实,我们就可以动手了,这次一出手,我们绝对不会再失手。” 苏云带来的这个消息真是振奋人心,苏洵美脑中瞬间翻涌起千层浪。 “呵、李如这个老狐狸,这次总算让我们抓到了把柄。” “这消息来的正好,我这里也有新消息要告诉你。”苏洵美将苏府关月白的事情说了,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苏云听了皱眉咋舌,“这个这关娘子,好生奇怪呀!” “是吧?你也觉得?” 苏云很同意苏洵美在这件事情上的考量,“关月白那里,我们可以设计利用再多拿些筹码在手上,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举将康景洪直接拉下马。” “好,若真能成的话,那苏家在船运上的危机也就可以彻底解除了。”苏洵美大胆设想着。 一直以来对,她对康景鸿的反击与报复总是差了那么一丢丢,这次终于到了胜算最大的一次,她怎能不激动? 只是,这事儿确实需要好好筹划一番,不能再出半步差池。 想到关月白说的理由,苏洵美觉得还是要好好查清楚,才能安心。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让你去查一查,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查得到。”苏洵美试探着问出口。 “若这件事情查清了,或许我们能更好地利用关月白。” 第175章 羊肉锅子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苏云有些不爽。 苏洵美忽略了他的小情绪,继续解释说:“关月白说她突然变卦是因为父母的死,可这个明显是个借口,这话她肯定对我说了谎,只有查出真相我才能知道她这样做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另外,当年她父母的事,这些年我在苏家和京城都从未听说过,她父亲是御医,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必须要了解清楚。” “那这事情确实必须查清楚。”苏云听了她的解释,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所以能查吗?御医,要查的话,可不是在江湖上查查这么简单。”苏洵美再次问出口。 她之所以提出这么说,是因为她存了试探苏云的心思。 上次她就觉得这个苏云,应该不光是江湖上有自己的人脉势力。在这朝堂之中,他必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经营。 “那去查呗,”苏云似笑非笑的看了苏洵美一眼,“苏娘子这是要试探我的实力,够不够做你苏家的女婿?” 苏洵美一笑,不愧是狐狸一样狡猾的人物,自己这种小儿科的试探怎么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哎呀,你就说你行不行吧?” 苏云突然靠近,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男人,不能说不行。”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瞬间钻入耳中,热气喷薄在耳垂上,让人浑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苏洵美从耳尖红到脸颊瞬间爆红,这人是在调戏她吗? “你干什么?”她下意识一把推开了身侧的苏云。 板着脸说:“你别以为我现在选择信任你,就代表着我未来也会继续信任你。也别以为我给你送礼物,就代表着向你示好、表达爱慕。 你误会了,我只是出于合作伙伴的关心,想让你对苏家的事更上心罢了。” “是吗?” 苏云没有被苏洵美突然变了的脸色给镇住,反倒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是!你要是再做出这样冒犯的动作,小心我用毒药毒死你!” “啧啧啧,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准备谋杀亲夫了。我还以为苏娘子终于放下了九皇子,开始对我动心了呢,原来不是呀?” 苏洵美皱皱眉头,“你少胡说,当时说好了的,我与你只是合作关系,我们能不能继续走下去,要看你做的到不到位。” 一提到云遥,苏洵美的脸色真的有些难看了,见她真的不高兴了,苏云收敛了些,站起了身。 “行吧,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过两天,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就是去做实码头的证据。你招赘得流程若有了什么眉目章程,你记得让玉竹给我手下回话。 我若能赶回来,半月后便亲自出面,若我赶不回来,也会叫人带着这面具出场的。 放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我不会叫你随便嫁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 说着苏云拿起木盒翻窗离开了。 苏洵美望着他洒脱离开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耳朵。 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跳得那么快?难道真的如苏云所说,她对阿遥变心了吗? 不可能,苏洵美立马放下手,甩了甩脑袋。不可能,十几年的相濡以沫,这个人即便前世再如何,她也不过是要利用他罢了,等一切解决,她还会再回到阿遥身边的。 …… 虽然说苏洵美把这件事交给了苏云去查,可是她也并不是就此袖手旁观了。 她拼命的在脑海中思索,回想着六年前关月白家中出事的那段时间,她有没有听云遥提起过宫中发生了何事? 可想来想去,六年前关月白父母去世时发生的最大的事,便是云遥的母妃魏贵妃去世。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关联?苏洵美大胆猜测着。 可是时间线也不对。关月白的父母是先去世之后,魏贵妃才出事的,那么也就是说很大概率上,这两件事情无关。 那又有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苏洵美又想起,若是阿遥还在京城就好了。她还能再去问问他,可惜他人现在早在碧云观中住下了吧。 到底是深秋了,一股凉风吹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她不再停留转身走下楼去了包厢。 “吹了些冷风有些冷,叫个羊肉锅子吃吧,突然想吃些热的了。”苏洵美对半夏说。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就摆在了饭桌中间。 鲜嫩多汁的羊肉,汤汁奶白,蘸着韭花酱和芝麻酱,别提多暖胃暖心了。 吃完了再下些应季的菠菜,白菜,豆腐等素菜,爽口清甜。 吃完结账,苏洵美看着这明月楼大堂中点羊肉热锅子的人不在少数,走出明月楼,天色渐晚已经起风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裹紧秋衣行色匆匆。 忽然间苏洵美灵光一闪,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店中的锅子。 “怎么了?娘子,快回府吧,眼看要起风降温了。” 苏美笑笑,“嗯,回吧,我恰巧也想到了一个,可以帮家里的铺子再增加些收入的法子。” 苏洵美趁着府中的饭点前赶回了苏府,虽然吃过饭,但今晚她还是挤到了饭桌上,跟着大家一起随便吃了几口。 见众人都放下筷子,下了饭桌坐到一边闲聊,苏洵美也跟着下了饭桌,这才开口。 “父亲最近外头的生意如何了?” 苏湄笑眯眯回答:“最近药材铺子生意都正常,人流量最近也都回来了,这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我们当初决定关掉一些铺子是完全正确的,看来不要半年就能彻底恢复生意。” 二叔三叔、堂叔伯们也都纷纷点头,很满意现在的发展态势。 “要说医术,咱们苏家绝对是一流的,只要我们往后盯好药材,一定不会再有问题。” “对了,阿洵,我们最近商量着,可以把那些关停的铺子慢慢重新开起来开了,”二叔开口对苏洵美笑着说。 “是,我们正商量着,冲向重新招一些掌柜的呢。” 叔伯们你一言我一句,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苏洵美皱皱眉,可是她并不觉得现在再把这些铺子开起来会是什么好事,要真开起来了,那她的一番设计岂不就是白费心血了? “我反对。这店咱们关了就不能再开了。” 第176章 药膳 当然刚才这句话,只是苏洵美心里这样想,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没有把反对的意见提出来。 因为她看着周围坐着的叔伯们,一个个兴致颇高,像是把一切都已经敲定了、早就商量好的意思。 虽然前几次自己提出了与他们相反的意见都被采纳了,可终归自己是晚辈,不能太过僭越一次次的去驳斥长辈的想法。 毕竟他们也不是吃干饭混大的,他们有着大半辈子经营的经验,就算出问题应该也不会太大。而自己也不过是比他们多掌握一些当前的形势罢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上她留有后手。匡仕游已经外出去做准备了,长辈们想折腾就折腾吧,反正她能给他们兜底。 所以苏洵美笑笑,随声附和:“那如此正好,想来不过多久,咱们家的生意就又能回归到正轨上了。” 想到今天在明月楼吃羊肉锅子得来的想法,苏洵美看向母亲、二婶和三婶问道:“母亲、婶娘,不知你们管着的那酒楼饭店最近生意如何?” 二婶有些奇怪,苏洵美怎么突然把话扯到了她们身上? “正常着呢,生意照旧,倒是没受前些日子的事情影响。” 苏家的主业就不是这些布庄、酒楼、脂粉铺子,这些不过是苏家的女人们顺带做着玩儿的,所以生意也一直是不温不火。 “不过你前些日子同你母亲说的布庄改变经营方式的法子,还当真有些效果,你瞧怎么这才改动开业了七八天,这就招揽了不少新顾客,我瞧着账面上都已经翻倍了。” 三婶笑眯眯夸赞着苏洵美,倒是让她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母亲和婶婶们的功劳,我不过动动嘴皮子。” 谦虚了一句,苏洵美就接着对几人说:“我今日在外吃羊肉锅子,突然想到个锦囊妙计,或许可以帮我们的酒楼生意红火起来,甚至能让咱们在京城多开几家分店,就是不知道到底可不可行。” 本就是饭后闲聊,她这一句话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好奇转过话头。 “洵丫头,你又有什么主意了?说来听听。” 虽然有人好奇,可也有人反对,这五堂叔一听就下意识反驳。 “阿洵呀,要我说,咱们的主业就不是这些,眼下医药生意又恢复过来了,我看那些旁的就别瞎操心了。” “哎?五弟,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什么叫我们女人家的玩意随便玩一玩就可以了?前面这铺子紧吃的时候,还不是我们的生意在给你们做补贴?好,如今你们回暖了,这就开始瞧不上我们了?” 二婶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不满当场就说。 苏家出生的男男女女,从小开始学医习得一身医术,所以成年后不论男女都会出去给人开方看诊。 而外嫁进来的女人自然不懂医术,可又不想被比下去,所以一个个都要想着法的找事做,才会张罗出这么多七零八碎的铺子店面来。 苏家的女人们都是很要强的。 见二婶不高兴了,刚才还在泼冷水的五堂叔立马说:“哎呀,二嫂,你可饶了我吧,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着既然眼下咱们已经渡过最困难的时候,你们也省的折腾,多享些清福不是。” 他想的也有道理,不过人一旦做了生意,尝了赚钱的滋味,又有谁舍得丢下送到眼前的银子不赚呢? “哈哈哈,五弟,你们在外头有事做,我们也觉着这外头的生意更有趣些,若天天窝在后宅,我们恐怕也要烦闷死了。” 三婶笑呵呵,边打圆场边解释:“不如先听听洵丫头的想法,眼下苏家虽然看着是过了难关,可是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总是不会错的。” “对对对——” 三婶很会劝人,一句话就点到要害,瞬间让大家达成一致。经历过这次的艰难时刻,大家都深深体会了这个道理。 苏洵美便将她今天下午吃羊汤的观察和想法说了。 二婶向来是个急性子,“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也做羊肉锅子?阿洵,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酒楼冬日是有这道菜的。” 苏洵美笑笑,“二婶别急,我知道咱们有这道菜,可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咱们的酒楼这些年一直做的不温不火,就是因为不够突出,没有自己的特点。 要想突出重围,就要与别人做出差异来,做出咱们苏府独特的卖点来。各位长辈想想,咱们苏府有什么是与别家商户不同的?” 苏洵美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答案。 “有什么不同?” 五堂叔虽然刚才嘴上还喊着反对,可这时却在一旁听的认真,跟着思索起来。 “如果说以前嘛,咱们与别的商户的不同,自然是皇商的身份,可现在嘛……那还有什么与别人不同呢?” “与别人不同……商人……”三婶呢喃着,“我们是医药世家、做药材生意的,这就是我们与普通生意人的不同。” “三婶说的对!”苏洵美一点头,“真正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大夫。第一身份是大夫,第二身份才是商人。我们若将这大夫与酒楼一结合呢?” 苏湄眼前一亮,“药膳!” 话音一落,瞬间所有人恍然大悟,“对呀!药膳!” 药膳这种东西,是宫中贵人和达官贵族很喜欢的菜品,普通民间寻常人家偶尔也知道那么一两道,可终归不常见。 若有一家酒楼,能在不同季节提供花样种类繁多的药膳,那必定吸引人。而他们苏家本就是医药世家,想要研究药膳,那岂不是信手拈、来比别酒楼更容易? “阿洵,你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二婶想到这独一份儿的招牌,就觉得未来有无数的银子会涌向苏府,想想都觉得激动。 “也别高兴太早,”大伯开口提醒,“还要考虑到药膳的味道,有些药材搭配起来口味实在不怎么样。 虽富贵人家为了滋养身体常吃,可并不代表他们喜欢吃。平日在家做便也罢了,若端到了酒楼里,恐怕恐怕他们未必会喜欢。” 第177章 康景鸿约见 大伯这么一提醒,二婶又忽然冷静了些,“对,这个问题咱们也要考量。平日家中煮的党参鸡汤我都觉得味道重,不喜欢吃。” 苏洵美也有些发愁,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考虑到。 “要我说,这想做也不是问题。”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桑夫人笑呵呵开口了。 “母亲,你有办法?”苏洵美惊喜望向身边的桑夫人。 “我们做改良版药膳。做重饮食轻药性的药膳。”桑夫人笑笑,缓缓开口。 “来饭店吃药膳,吃的就是一个噱头、寻常滋补罢了,而不是真的来治病养病。我记得我娘家江南那边就常做些适口的中药糖水、甜茶,我想我们也可以做适合酒楼的药膳。” “对,大嫂这话说得好,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试一试。” 谈论到这儿,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了在酒楼开发药膳药膳的提议。 三婶思索着,索性这会儿大家都闲着,便把所有的顾虑都一一说了出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别的都好说,就是这会做药膳的厨子,是个难点。若是去外头挖人回来,一是价钱高不说,二是会做很多药膳的厨师很难找得到。” 三婶这么一提醒,二婶瞬间就彻底冷静了,感叹:“这样看来,我们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事今年冬天恐怕是做不成了,得来年了。” 明年?这一拖不知又要到了什么时候,苏洵美还想着就趁着今年冬天率先推出一波滋补药膳,抢先打响名头呢。 不行,不能拖。 苏洵美一不做二不休,开口道:“我们有这么多的医师,不妨我们抽调几位医师出来,专门研究适合做药膳的方子。 同时,我们从酒楼拉两个厨子出来,给他们几天时间专门去打磨和研究几样适合冬天的药膳出来,先快速推出去几个。 至于我们想做独一份的药膳菜品,系列菜色可以慢慢研究,最要紧的是先把今年冬天抓住,把名头打出来。 药膳就冬季最吸引人,若错过今年冬天,来年又要等一年,太不划算了。” 苏湄也开口了,“也是,能做药膳的药材很多,要是想全部研究好了再开始恐怕要到猴年马月了,不如我们边做边完善,至于厨子也是,专门的药膳厨子可以慢慢培养。 如此一来,苏家就能抢占先机,把药膳的招牌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等往后哪怕有人跟风模仿,也不怕了。 况且专做药膳的厨子往往都很贵,咱们自己培养不仅能把秘方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能将用人成本降低。” 大家达成一致,这事最终就交给二婶去操办,苏洵美只负责提个点子。 “阿洵,若这法子真可行,来日开了第一家分店,就把店记在你的名下。”二婶笑着调侃道。 苏洵美也调皮回道:“二婶的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只是二婶怕是忘了,我又不出嫁,记在我的名下与不记在我的名下,有何分别?反正都是咱们苏府的。”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看来这小丫头是看得开的,没有陷在自己被毁掉的天赐良缘中。 “阿洵,你坐堂招夫的事,我已经替你盯了好几日了,报名的人多的很,也筛掉了不少。这具体的章程恐怕咱们也得商量起来了,到时候也好提前准备。” 母亲和三婶叮嘱着苏洵美。 苏洵美点头应着,“让母亲和婶娘操心了,等明日我来找你们,咱们就专门商量这事。” …… 另一边,关月白见过苏洵美后,就一直静静待在自己的蘅芜苑,不听府中下人的闲言碎语。 这些话她前世听的够多了,都已经习惯了,不差这一句两句的。 王妈妈自那日那封信后,就再没说过一句不能去做妾的话,她只对关月白说了一句:“娘子想要做什么,尽管放心去做,我都会帮娘子的。” “娘子,那人约你出去一见。” 王妈妈手中捧着披风,对坐在窗前做中衣的关月白说了一句。 关月白听了,放下手中的白色中衣,这一看就是男子的样式。她起身换了衣裳,披了披风斗篷,便带着王妈妈从后门悄悄出去了。 如今她闹了这么一出,桑夫人那里对她的关注显然是少了。府中下人自然见风使舵,也不怎么在意她,反倒让她可以自由外出。 城西边有一片竹林,就是康景鸿约见关月白的地方,这里常常是贵族男女约见的地方。 关月白到的时候,康景鸿早已提前等在竹林中。 康景鸿一身锦衣华服,像是特意打扮过一番,竹林中他负手而立,倒是有几分翩翩君子的模样,听见身后“莎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关月白面带温柔大方的微笑,冲他一笑,“民女见过康世子。” “关娘子,快请起。”康景鸿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双手扶起关月白。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还是那样温婉大方得体,只是这双眼眸,比前些日子见时要冷了三分。 可能是知道了她父母的事,对她终究是有些打击。 “关娘子……”康景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只憋出一句:“你节哀。” 关月白轻轻一笑,“世子不必如此为难安慰我,六年了,我早就节哀了。” “只是我难过这六年来认贼作父,不知事情真相,寄养在仇人手下,不能为父母报仇,竟然还对仇人升起了感激之情。我只是气自己罢了。” “关娘子千万别自责,你也是被蒙骗了而已。” 关月白眼神更冷了对,“对,我不该自责。所以我要把他们苏家施加在我身上的,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康景鸿本就对她有好感,如今二人又多了这样一层关系,更是对关月白十分的心疼。 “你放心,有我们联手苏府一定逃不掉,我也一定会帮你报父母仇的。” 关月白感激地看向康景鸿,“往后余生,民女就只有世子可以依靠了。” 第178章 当年真相 看着面前柔柔弱弱、无依无靠的女子,康景鸿的心底彻底软成一滩春水。 “你放心,到时候你进了府,也只是身份低了些面子上不好看。可我的后宅,目前就只有两个通房丫鬟而已。你来了,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我会对你好的。” 康景鸿做出自己的承诺。 关月白感激的看向他:“如今我真是如浮萍一般在这人世间飘荡,未来唯有依靠世子才能得到些许安宁。还望世子今日所言是真的,能给我一个依靠。” 听她这么说,又想到在礼县时一道道暖心合意的江南羹汤糕点,一句句关心却从不含责备的话语,康景鸿彻底沦陷了,一遍遍的向关月白保证,说到做到。 不过他没看到的是,关月白低垂的眼眸中一片清明。 呵,这些前世拿捏康景鸿的手段她信手拈来,而康景鸿说的这些话,她根本就不相信,全当做是耳旁风。 男人的爱,她早就不信了。嘴上说说谁不会呢?落到实处才是真的。只不过眼下她只能投靠康景鸿,所以只好再次伏低做小。 我真的爱她,前世又怎么会只把她当做一个外室养在外面,到最后苏洵美都死了她也没能进得了王府?若真的爱她,现在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妾室之位,连个侧妃的名分都不为她争取? 也罢,总归好过前世,这一世终于能进康王府了,日后,最低她也要弄个侧妃当一当。 “你今日突然变卦,苏府可有为难你?”康景鸿看着关于白,关心询问。 关月白柔柔一笑,“自是有的。恐怕他们也不会再给我那么多嫁妆了。” “嫁妆的事情事小,你不用担心。”康景鸿赶紧安慰她,“只要他们没有起疑就行。” 说到这个,关月白把自己对苏洵美说的话与康景鸿重复了一遍。 “所以这就是我计划的第一步,现在我这也算和苏府闹翻了,可眼下我觉得还是不要直接挑破与他们的矛盾为好,我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借口让苏洵美继续相信我。” 康景鸿连连点头称妙,“没想到关娘子竟有如此的筹谋,康某当真佩服。可是苏洵美她不是拒绝了与你合作吗?” 关月白勾唇一笑,自信满满,“她若是一口答应了,我反倒还要怀疑呢。” 看着康景鸿疑惑的表情,关月白继续解释。 “她原本就不是很信任我,我现在突然给她这样说,释放合作的意图,她警觉是应该的。 只有这样,让她自己去验证我说的是真是假,之后我们再慢慢的给她一些甜头和好处,她才会慢慢相信我,然后我们才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康景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你很了解她,你们年纪相仿又一同长大,我原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呢。 你放心,你说的这些我会安排人放消息出去的,让她真的以为是我爹害了你家。相信有了你的协助,未来我们的目标达成一定会越来越顺利的。” 关月白上前半步,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主动牵起康景鸿的手,“世子,我先回去了,我等你来娶我。” “至于苏洵美,如今她刚拒绝过我,我需要给她一段时间缓一缓,待我回去再思考一番,看下一步咱们该怎么走。” 康景鸿被她大胆的举动弄得有些紧张,心脏“咚咚咚”直跳,“我会尽快派人去下聘的。其他的,你别急,咱们慢慢来。” 关月白先带着王妈妈转身离开了,一转身,她的目光变得凌厉而冰冷。 她们出门没有用府中的马车,也没找租来的马车,准备步行回家。 “娘子,我看着康世子对你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你要好好把握。老爷夫人的仇要报,可不论如何,我终归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毕竟人总要往前看。” 关月白明白,王妈妈这是有些话不方便直说,她笑着说:“妈妈,我都明白的。逝者已矣,无论如何,生者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康景鸿我有办法把他拿捏在手中,这你不必过分担忧。虽说这康王府里面也不是那么太平,但眼下就像他所说的,关系不复杂,到时候早日生个孩子、升为侧妃,地位也就稳固了。” “好,娘子心中有考量就行。往后我只管着照顾好娘子和未来的小郎君,只要你能好,我做什么都行。” 关月白感激道:“妈妈只要爱惜好自己,永远陪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用处。” 王妈妈听到她这样说很开心,可一想到那天的那封信,眉间的愁绪又浮了上来。 那天那封信上说的,正是关月白父母的真正死因。 六年前,备受宠爱的魏贵妃时隔多年再次有孕,皇帝云牧谦格外重视这一胎。魏贵妃与苏家的桑夫人相识多年,两人算是手帕交, 所以魏贵妃这一胎就由苏家专门指派医师负责。 而苏家和关家又是远房表亲个,关月白的父亲又刚好是太医院太医,或许是苏家带着提携的意思,便向皇帝请旨让苏家大夫和关月白父亲一起负责魏贵妃的诊治请脉事宜。 而关父关母之所以会暴毙家中,就是因为六年前他负责诊治魏贵妃这事,让原本露脸的机会却变成了最后的催命符。 信上说,那时魏贵妃出了些问题,原本是因为苏家的大夫用错了安胎药,可是苏家却想方设法将责任推在了共同治疗的关太医身上。 皇帝震怒,但好在当时魏贵妃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还替他们求了情,可是转天,关太医和夫人就被一把大火烧死在了家中。 而这把大火正是苏府找人放的,因为苏府预料到魏贵妃后面还会出事,想要彻底将这件事的责任按死在关太医头上,不再出纰漏。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魏贵妃突然病急,带着腹中的公主抱,在临产前暴毙而亡。 之后,苏家表面上假模假样的收养了关月白,将她养在府中。外人看苏家是好心好意收养她们,却没想其中真是的原因竟然是苏家为了掩盖真相,不想让关家仅存的关月白觉察有异。 这些事,王妈妈都去一一证实了。 第179章 下聘 得知这十有八九是真相之后,关月白痛哭了一晚。 没想到自己两世为人,竟然都不知道真相,还差点真的认贼作父。所以也是在这一晚,关月白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王妈妈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阻拦,老爷夫人本都是非常和善的人,况且自己又带着观月白长到这么大,感情自然不一般,所以这次关月白说的嫁与康景鸿为妾,她才会不加阻拦,反倒十分赞同。 两人就这样又回到了清冷的蘅芜苑。原本苏府的下人对关月白还是很照顾尊敬的,可是礼县的事情发生之后,连喜欢来串门的下人都少了许多。 关于白也不在意,拿起没做完的鞋袜和中衣做起针线活。 康景鸿果然遵守承诺,第二天康王府就让媒婆上门来送聘礼下聘了。 一大早刚吃过早饭,苏府上下就各自忙碌了起来,桑夫人正带着两位妯娌准备出门,去巡视铺子、处理生意。 结果还没来得及出门,康王府的媒婆就带着聘礼来正式下下聘了。 按理说如果是来求娶个妾室,流程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复杂和正式。可桑夫人和几位婶娘想着关月白终究可怜,若这次没有人为她撑腰,害怕她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便改变了今早的行程。 “白管家,去把人请进来吧。另外给门口的小厮说了,叫他们先把马车撤了,我们下午再出去忙生意的事。” 不一会儿,康王府的人就抬着聘礼进来了,那媒婆笑呵呵,还没进正厅,就听见了他的笑声。 “哎呀,桑夫人大喜呀,关娘子大喜、大喜。” 坐在屋内的二婶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不过是求娶个妾室,咋咋呼呼的,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二嫂,慎言!”三婶轻轻拍了拍二婶的手,不赞同的提醒了一句。 “赶紧,赶紧过来,来,把这些都摆齐。”那媒婆招呼着抬聘礼的人,将聘礼放在院中。 “桑夫人,你们苏家真是积德行善,养了这样一位孤女还操心着她的婚嫁。如今这人后半辈子总算有着落了,也是个好去处,攀了高枝,你们操的心也算是有着落了。” 媒婆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公道,说到了几人的心坎儿上,二婶的脸色好看了些。 桑夫人看她这样大的阵仗,抬眼向院中望去,一看院中摆着八抬聘礼。这若是放在寻常姑娘家嫁娶,也不过是如此的规格了,放到大户人家中纳妾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了。 看起来这个王府对关月白也还算是重视,桑夫人稍稍放下了些心。只是一想到她原本给关月白安排的好归宿,她那外甥可是准备了整整三十八抬嫁妆的,这一比下来就太不够看了。 心下只能叹息,也罢!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关月白觉得那里更有出路,她也不想再多管了,终归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管多了,反倒落的人心中埋怨。 这嫁妆明晃晃的摆在院中,府中的下人们也都纷纷来围观议论着。 “哇,竟然有八抬嫁妆,我原来还想着不过是纳妾,也就四抬六抬,看来这看王府当真是重视关娘子的。” “这算什么?原来桑表哥可是准备了整整三十八抬嫁妆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说起来那康王府的富贵算什么,谁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爱重她才是最重要的,要我看她就是鼠目寸光、只顾眼前。” “原来还瞧着关娘子温婉大方,人也和蔼可亲,我还常爱去她那里玩呢,谁能想到她竟是这样爱慕虚荣之人。” “况且亲事说得好好的,怎么康王府就要来纳她做妾了呢?听说那天还是兄弟两个来抢他的。” “咦?这说明他们是早就勾搭上了的,没想到关娘子竟是这般人。” 上次礼县时关月白就背刺苏家,最近这又一退婚,关月白算是彻底将府中的下人们得罪了个尽。所以最近下人们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如今找着机会了,自然是要狠狠嘲讽她一番。 关月白被桑夫人的小厮请来前院,她和王妈妈面上没有任何窘迫之色,从容自在的过来接了聘礼,与媒婆交换了庚帖。 关月白看起来很是淡定,桑夫人笑笑对她说:“等一会儿我就叫人把这嫁妆抬到你院中,你放好。王妈妈,这两日我派白管家与你对接,我们也好把月白的嫁妆准备着。” 王妈妈赶紧上前答谢。这聘礼虽不算少,但确实比一开始想的要低很多,可是做妾就是这样,康王府已经很给关月白面子了。 一般来说,嫁妆比聘礼要多些,到时跟着一起返回去。如今这康王府给了八抬,想必苏府会再添上两抬,凑足十抬嫁妆,一共凑成十八抬,好听也好看。 想想原本桑郎君的三十八抬聘礼和苏府准备好的四十八抬嫁妆,一共八十六抬。这与原先的完全是天壤之别,可也没办法了,毕竟他们要嫁给康景鸿是有别的目的。 算了,王妈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像娘子说的,未来去了康王府,到时候扳倒了苏家,苏家的东西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不要急于这一时。 就这样的,关月白带着八抬聘礼,回到了自己的蘅芜苑。 媒婆笑呵呵的拿着打赏银子,又是一通美言,一路张扬的出府去了。 “哎呀,苏府当真是积善之家,这养了一个孤女,还帮她操心着婚事。” 今年苏府的大事很多,所以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沦为京城人口中的话柄。 康王府带着八抬聘礼去苏府纳妾的事,不过一会儿就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康王府世子要纳苏家娘子为妾。” “嗨,你听说的是什么呀?人家纳的只不过是府上的一个寄养的娘子。人家正儿八经的苏大娘子,怎么可能去做妾?要做也是做那世子妃。” “哦,也对,应该是我听错了。听说那娘子原本有姻缘,但一听是康王府,想攀高枝,直接推了原来的姻缘。” “嗯?竟然有这事?真是人心不古啊!” 第180章 找五皇子探口风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越说越难听。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呀,这小娘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不仅康世子想要纳她为妾,连那康王府的二公子也看上她了,两兄弟为了她还打架呢!” “哎呦呦,这种女子娶进家门哪还有安生日子?真不知康王妃是如何想的?” “唉,是说呢,要是好人家的小娘子哪里会有一家两男子争着上门纳她为妾呢?必定是从前就不安分,到处勾搭。要我说那被她退了婚的小郎君倒也是好事,是老天爷在帮他呢。” 一番话不仅将关月白传得极难听,还将康王府说的十分不堪。 媒婆赶回去报信的时候,虽说办妥了康景鸿那关月白为妾之事,可是这些话传到康王妃耳朵里,还是叫她气了个半死。 康王妃虽然没见过关月白,可是这还没进门就给王府找一堆是非,真进来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狐媚子呢。 她又想到昨日小儿子在她面前闹的这一通,就觉得头疼和厌恶。 若不是背后那位主子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这种女子想进他们康王府的门,想都别想! 康王妃气急,她最好是个安分的,若是到时候进门了,还到处招惹安儿,看我不收拾她! 康王府来下聘的时候,苏洵美刚好不在府中,所以她并不知道府中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和街头上的闲言碎语。 因为这个时候,她随着二师兄凌阳一起来到了五皇子府,今天凌阳要为五皇子做第一次治疗。 根据说好的,这一次他们依旧绕开五皇子府正门,悄悄的从后门低调的进入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依旧冷清,可这次后门却有人早早等着,候着的下人倒比前几回热情了些。 “苏娘子,凌阳公子,殿下叫我在此等候。请吧!” 下人为他们引路,还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们寒暄着,苏洵美和凌阳心思敏锐的觉察到,下人应该是知道了这其中的内情,不然不会如此热情的来招待他们。 看来这五皇子府看起来冷冷清清,可能留在五皇子身边的,应该都是几位信任的心腹。 两人进了卧房,下人主动安排好一切,就悄悄退下了,连院中扫洒的人都被打发得干干净净。 五皇子云思明看着苏洵美,笑道:“苏娘子,我原以为这次是凌阳公子来呢。” 苏洵美笑笑,“师兄第一次来,我跟着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打下手的,另外也向师兄偷学一下他的本事。” 云思明看向凌阳,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他知道苏洵美这是在开玩笑,心以为她可能是不放心这第一次治疗、怕出问题,所以才跟着一起过来瞧瞧。 凌阳收拾摆放好药箱,就带着五皇子先进了药浴房间。那下人早已在卧室准备好了浴桶,把草药熬好,只等凌阳来,五皇子就可以开始药浴。 苏洵美则来到外间的院落,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等着。不一会儿凌阳就出来了,伸了个懒腰,对苏洵美说:“殿下还要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再进去给他施针。” 苏洵美点点头,给二师兄也倒了一杯茶水。 凌阳抿了一口茶水,看向苏洵美,开口询问:“你今天跟我来,其实是有其他事情吧。” 他知道这个小师妹绝对放心的下他的医术,说是为了偷师就更不可能了,苏洵美要想学直接问自己便是,不用这么麻烦。 苏洵美咧嘴一笑,“哎呀,我怎么一到师兄面前就成了透明人了呢?” “可是跟这两日发生的那关娘子的事情有关?”凌阳向来聪明通透,一下就问到了关键点上。 苏洵美有些惊讶,连连点头:“师兄猜的没错。” 苏洵美坐在那里,便和凌阳娓娓道来,把那日关月白所说的事迹交代清楚。 听完她说的,凌阳皱眉思索着,咂么着嘴说:“这深宫中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你看这五殿下……他这都不能细想啊。” “我总觉得就是说不上来的怪,可是如今阿遥又不在京中,我也只能找殿下来问一问了。若是六年前宫中真发生过什么事情,五殿下一定是知晓的。” 凌阳叹了一口气,“要我说,那种地方,不用说都知道肯定天天不太平。就算没大事,应该也是小事不断,你就单看这五殿下的身子就猜得到。” 苏洵美和凌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时辰一到凌阳就进去服侍五皇子出来,准备为他实施治疗的第二步——针灸。 转眼又是一个时辰,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 等云思明穿戴好出来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很好。毕竟这药浴泡着他身上暖暖的,躺在里面他还小睡了一会儿。 往年刚一立秋,无论外界天气再如何,他手脚总是冰凉,难以入睡。 刚才一针灸他连手脚也不冷了,让他浑身觉得暖暖的,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所以这会儿他精神头正足。 他叫来下人收拾好房间,便叫人进来摆上餐具饭菜,留了苏洵美和凌阳吃午饭。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连带的胃口也好了几分。 凌阳出言提醒,“五殿下,虽然这治疗会让你身体舒适,胃口大开,可要切记不可贪图饮食,只得七分饱。这样不仅有利于病情,也有利于养生。” 云思明被这么一提醒,略略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今天贪食了。也是这么多年,身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舒畅过,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我会注意的,多谢凌阳公子。” 二人听他这么说都很开心。才治疗第一回,身体就觉得舒畅。说明他们的诊断没有问题,治疗思路也是正确的,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进行,想必一切都会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苏洵美看时机差不多了,终于开了口。 “殿下,其实今天我来,是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您请教,不知您方不方便指点一二?” 云思明闻言抬头,脸上依旧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 “苏娘子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第181章 再遇故人 苏洵美把事情经过用最精简的语句同云思明讲了,又把在脑中思索权衡已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六年前宫中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 云思明看着她,听到她问出这个问题,眉眼间的思虑更浓了,能看出他明显的犹豫,最后他才看着苏洵美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那苏娘子可还记得,六年前宫中是哪位贵人去世了?” 苏洵美眉头一跳,正色道:“自然是阿遥的母妃魏贵妃。” “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这关家的事与魏贵妃有关?那照这意思,魏贵妃当日出事,岂不是并非巧合?而是康王府下的手?” 若按照事情的逻辑,推出的事实便是如此。 苏洵美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继续还是停下,再接着又要怎么问? 云思明却皱着眉头摇头,“六年前我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宫中的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 我只是同你说,六年前宫中发生的唯一大事,便是父皇最宠爱的魏贵妃,在生产前暴毙而亡,还带着没能生下来的小公主。至于你刚才的猜想,我不能做保证。” 云思明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他只说他知道的,至于其中他不知道的,以及他自己的一些猜测,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苏洵美点点头,“我明白了,殿下。” 若六年前宫中只有这一件大事发生的话,那或许关月白的话还有几分可信。毕竟细想起事件来,关月白的父母与魏贵妃薨逝的时间,相差不过几天。 凌阳在一边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一句见解。这些事,他一点也不想掺和。 “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既然今天来了,苏洵美还是决定直接把心中所有的疑虑说出来,免得想回去,想不通还要再来打扰五皇子。 “奇怪?在哪里?”云思明关心的询问。 “若说魏贵妃出事若与关御医有关,可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负责给魏贵妃请平安脉的,还有苏家,毕竟母亲与魏贵妃关系私交甚好。 怎么当时单单他关御医出了事,而我们苏家全身而退了呢? “那或许是当时苏家的医师做的并无疏忽,而关御医自己出了岔子呢?”云思明猜测道。 “或许吧……”苏洵美呢喃着,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关月白说的这些并没有作假,是康王爷害了关御医,只不过是关月白为了她父亲的面子和声誉,刻意隐瞒了其中某些隐情。 比如,是康王爷买通了关御医,关御医真的做了什么导致魏贵妃出事,康王爷害怕被牵连就选择了灭口。 可是康王爷又为什么要谋害魏贵妃呢?这完全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不过六年前,康王爷也确实是在魏贵妃出事之后便彻底失势,退居二线。又过了两三年,康景鸿慢慢开始学着掌家,康王府这才又再次回到贵族圈中。 现在康王府和皇帝于对苏家态度这般奇怪,会不会就是因为此事?如果真的当时魏贵妃的死和苏家也有关的话,皇帝又怎么会放任云遥和苏府继续亲近? 又怎么会在六年之后才想着要收拾苏府?毕竟苏家于皇帝而言,也不过一只小蚂蚁。 想不明白,一切的事情都充满了矛盾。看似合理,但其中又透着不合理,看似不合理,却又透着一丝合理。 苏洵美头脑中一团乱麻。算了,这事她还得回去再理一理。 关于白的话暂时可以相信一半,另一半她还得再查证了再说。 想明白这一切,凌阳又给云思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约定三天后再来为他泡药浴和施针,两人便又从后门离开了。 苏府和五皇子府说近也近,步行也不过一刻半钟,,所以两人没有选择坐马车,而是选择散步回去。 也正是在这时,两人在路上才知道,原来今天康景鸿带着人去苏府提亲了。 “你想再多也也无用,眼下她人马上就要嫁去康王府了,要我说你们苏府对她已经仁至义尽。 你只管着安安心心保护好自家人,个人自有个人福。我觉得你也不用跟她掺和太多。” 凌阳在一边提醒着苏洵美。 苏洵美笑笑,“放心吧,师兄。我对她自然是防着一手的,只是想着能不能再利用利用她罢了。” 两人说笑着经过繁华的东市,苏家的药铺就在附近,两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去进去看一圈,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身后就突然响起了一道儒雅随和的声音。 “苏娘子,好巧呀,好久不见!” 苏洵美一转身,“章太医?属实好巧。” 原来是章之恒。 自上一次章之恒帮苏家在药铺坐诊,苏洵美就没再见过他。 苏洵美忙急着上前两步,拱手行礼,“章太医,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上次你如此帮助苏家,我还未曾亲自登门答谢呢。” 章之恒也回了一礼,“苏娘子实在太客气了。你人没到可是苏府礼数周全,苏家主早已带着礼物登门谢过了。” 打完招呼,苏雪美想起什么,寒暄起来。 “章太医升为太医院太医,不知您近来可还顺遂?” 章之恒一拱手回道:“托苏家的福,一切顺遂。我近日在街上逛着,瞧见苏家的药铺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意。 当日我便说过,医者公道自在人心,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苏家医者仁心,百姓一定能够感受到苏家的用意,重新拾起对苏家的信任。” 苏洵美谦虚笑笑,“苏家做的还不够好,不过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一套客套寒暄,章之恒这才注意到跟在苏洵美身侧的清隽郎君。 这人虽是男子,可一袭白衣,唇红齿白,剑眉星目。额尖的红宝石抹额更是衬得整个人英气逼人,好一段风流潇洒,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章之恒好奇的看向苏洵美,“这位是?” 苏洵美心头“咯噔”一声。 坏了,她忘了,这章之恒早就听她说过,心心念念想要再见一见凌阳公子,切磋医术。 第182章 询问章太医 苏洵美慌忙转头冲凌阳使了个眼色,“二师兄?怎么?这章之恒章太医,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不是你向我介绍过他的吗?” 凌阳立马反应了过来,这肯定是苏洵美在冒用他的身份期间结交的人,如今要穿帮露馅儿了,他急忙回答。 “啊,对,章太医。好久不见,怎么?您也认不出我来了?” 他反客为主,先发制人的反问了章之恒一句。 章之恒一脸吃惊,有些不好意思,“哦,原来是凌阳公子!?真是失礼了,我竟然没能认出您来。” 说着他又急忙解释了一句,“公子去掉了帷帽,我一下子没能认出公子来,还望公子见谅。” “看来公子脸上的伤是好了,没想到帷帽之下,凌阳公子竟如此俊朗无双,公子真是才貌双绝呀!” 从他的话中,凌阳稍稍知道了个大概,肯定是苏洵美在假冒他的名讳时,没有真露面,托词脸上受伤了,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一出问候。 他微微转头,深深的看了苏洵美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嗯,多亏了我这小师妹的金疮药,我脸上的伤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苏洵美不好意思的暗暗吐吐舌头。 章之恒既感激凌阳在礼县时帮他治病,又折服于凌阳的医术和人品。回京以后,早就心心念念想要与他交流一番,所以上次见到苏洵美,他才会特意询问。 如今又见到了凌阳,更是满心满眼的钦佩之情,热切的目光盯得凌阳有些许不自在。 “凌阳公子,上次回京后本就想向您拜访请教。可苏娘子却告诉我,您临时有事出京了,遗憾一直未能再得相见,今日相见真是缘分啊。”章之恒礼貌恭敬的回话,言语间的邀请之意十分明显。 “呃……章太医,我才回京也没几天。小师妹可能是忘了给我说,不然我一定早早约章太医出来相见。”这一回凌阳没有再帮苏洵美打圆场,故意摆了苏洵美一道。 苏洵美一听,面色一囧,急忙解释。 “章太医真不好意思,上次答应您师兄回来了告诉您一声,可最近家里实在太多事忙着,我竟然一时忙忘了,望您见谅,真是不好意思。” 章之恒却好脾气的道:“苏娘子切莫自责。苏家最近事多,我也听说了。可惜我只是小小太医,实在能力有限无法帮助苏家更多。如今能再见到凌阳公子,我也十分感激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章太医,不知您今日是否得空?苏家酒楼正好就在附近,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坐坐? 正好您和二师兄也可以多聊聊,这也算作我给你们赔礼道歉,罚我未能及时传达,耽误了你们二人相见。” 章之恒笑笑,知道苏洵美这是诚心邀请不是客套话,便也顺着话说答应了。 几人走了几步,来到不远处的苏家酒楼,找了间包房坐下,苏洵美特意盯着人点了些酒楼的特色菜。 凌阳虽然从未见过章之恒,可是凭着这些年在江湖行走上的经验,知道章之恒这个人,应该是个人品不错的人,心思也单纯、为人应该比较耿直,只是对痴迷醉心于医术。 所以凌阳便一直和他聊医术,在饭桌上也算能应付的来,其中有什么不知道的,苏洵美也赶紧在旁边打着圆场把事情圆过去。 三个人,从礼县聊到瘟疫,又从瘟疫聊到医书典籍…… 推杯换盏间,苏洵美才想起刚才初见章之恒萌生的念头,苏洵美鼓起勇气大胆的说了出来。 “章太医,有一件事想向您打听一番,不知您是否方便告知?”苏洵美坦坦荡荡,不做假。 “苏娘子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说,若是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苏洵美便缓缓开口:“我要问的这事也不知您方不方便说。您自己斟酌着来,若实在不方便告知,你也不必为难。” 章之恒点点头。既然苏洵美能这样说,想必问的事情也非同一般,他很感激苏洵美能如此体谅。 “呼——” 苏洵美深呼一口气,“我想问问章太医,可知道六年前宫中可发生过什么大事?尤其是与宫中贵人看病治病有关的。” 听到她这样问,章之恒一愣,这个问题他真是不好开口回答。 苏雪美没等他张口,就先解释了起来,“我知道民间私自打探宫中贵人的事是不合规矩的,可是章太医放心,我之所以打探这事,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自保。若章太医实在不方便开口,你可以不回答我。” 苏洵美把这话解释的清清楚楚,章之恒思索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苏娘子,这宫中贵人的事,尤其还涉及病情,这确实是不便透露的。不过这次真不是我不帮苏娘子,而是六年前,我不过是太医院小小的编修,只在外间做些抄写档案的活计。宫中贵人的事情,我一向插不上手,所以这事我是真不知道。” 苏洵美点头表示认可,一听就知道章之恒并没有撒谎骗她,这不是推托之词。 因为确实如此,说起来苏家因为医术高的缘故,常和宫中、太医院打交道,所以太医院的运转她也是大致了解的。 在太医院中,只有真正的太医才能接触到达官贵人。而太医中,又只有医术深受认可、背景资历深厚的太医,才能进入内宫为宫中贵人诊治。 而地位低下的太医,也都只是在外间给王爷、大臣们诊病。像章之恒这样今年刚进入太医院的,肯定对六年前宫中的事无所知晓。 “我明白的。章太医不必自责为难。” 苏洵美安慰道,其实原本她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刚才之所以向章之恒打听,也不过是一时起意、抱着侥幸的心理。 如今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也不觉得多失望。 “没关系,章太医。我打听的这事确实敏感,这我有心理准备。” 章之恒闻言,又看了一眼凌阳,像是下定决心。 “苏娘子,其实若真要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183章 新的想法 章之恒一句话,又给了苏洵美希望。 苏洵美好奇,“章太医有办法?” 章之恒说:“那宫中贵人诊病向来都有脉案记录在案,以便日后查询。若只是查宫中贵人六年前有没有什么大事,或许可以通过脉案记录的档案查到一二。” 他这话一说,苏洵美就眼睛立马就亮了。 对呀,若是能查到当年的脉案,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的消息。可是转念一想,她就觉得这事不妥。 苏洵美看向章之恒,“章太医,此法虽好,但我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为什么?”这回不等章之恒发问,凌阳就在一边开口询问了。 章太医微笑对凌阳解释:“凌阳公子,我想苏娘子之所以会拒绝,恐怕她并不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好,而是怕拖累我罢了。” 苏洵美尴尬一笑,想出要回答,章之恒却打断了她。 “苏娘子这件事要查宫中秘事,您是怕有泄露的风险,到时候必然要招致祸端。所以苏娘子才不想连累我,对吗?” 章之恒一眼看透苏洵美的心思,解释了起来。 苏洵美点头,“是。章太医医术精湛,在太医院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如今才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样一个机会,能够正式升为御医看病救人,我又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而耽误章太医的前程呢?” “所以章太医这事你别再插手了,你能好好的看病救人就已经很好了,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苏洵美放弃了,章之恒却坚持了起来。 “苏娘子,其实如果我去查一查宫中那一年有没有什么大事,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这宫中脉案太医们都是能够查看的。 这样吧,如果我去看了没什么事情便告诉你一声,若真查到了什么事,我便不说,你只知道确实有大事发生,你再去查也有个方向不是? 况且我信得过苏娘子和苏家的人品,你们应该不会害我的。苏家这次在礼县帮了这么多百姓,又帮了我,如今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帮到苏娘子,我想办法也得做成此事。” 苏洵美连连摇头,“不不不,章太医,您万万不可,刚才实在是我太鲁莽莽撞了,没有考虑清楚事情,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会儿我冷静下来一想,这事儿你不能掺和。想必章太医也知晓我与九皇子的关系,这事情其实我也向贵人们打听过。 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自然不一样,可章太医你我说起来都不过是升斗小民,妄议宫中贵人的私事,恐怕会招致祸患,这祸患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您说苏家帮了你,可是苏家治疗百姓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有恩于您呢?” 章之恒听苏洵美这话,心中很是感动。 看来这苏家人当真人品贵重,为了他这样一个不过数面之缘的外人,都能考虑的如此细致周到。当真是医术人品都双绝的人家,不论苏家现在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风光,自己以后都要多多结交。 章太医见苏洵美态度坚定,他表面妥协,“那就听苏娘子的吧。” 他表面上答应着,可心中已经暗暗下了决定,自己下去一定要帮苏家和苏娘子查一查,这事说不定会影响到苏家未来的发展。 见他答应了,苏洵美才放下心来。 “章太医说要感激我们苏家,属实不必。我早听闻章太医在空闲时便成为平民百姓免费看病,甚至给抓不起药的人家捐几副药钱。章太医的所作所为不知比苏家高尚多少,我还要向您学习呢!” 章之恒听到人如此当面夸奖,他有些腼腆,不好意思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苏洵美把盘旋在心中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章太医,其实早在前些时候,我便有一个想法。只是那时有许多事情耽搁着,回了京城也是忙的没有一日得闲,如今见了你,便想把这个想法同你说一说。” “哦,什么想法?苏娘子可以说来听听。” 章之恒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有一瞬间觉得,这与苏娘子谈话交谈起来,怎么比和凌阳公子还要熟悉? 虽然和苏娘子这才是第二次见,怎么感觉比凌阳公子聊起来还更有话可聊? 凌阳当然不知道他心中是这般想的,若知道了,肯定会想刚才应该让小师妹多说些话,省得他说了半天还不得人心。 苏洵美清了清嗓子,“这个想法我还未与任何人提起过,恰巧今日师兄也在,不妨帮我一起听听,拿拿主意。” 凌阳点点头,“你说吧。” “说起来,我也是听师兄说起的一件事,才有此想法。” 凌阳:“……” 苏洵美忍住嘴角的偷笑,继续说道:“他说他在礼县时,遇见了一个叫狗儿的小孩子,家中好几人都得了痨病,掏不起钱看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何而死。 我这些年在青城山学习医术,在民间四处游历接触到那么多病人,也颇有感触,这底层百姓看病真是太贵了,他们实在是困难。” “嗯,师妹说这话我很认同。”凌阳点点头。青城山弟子年年都要下山游历,他体会再深刻不过了。 章之恒也连连点头,他在京城为底层百姓看了十余年的病,对这一点也深有感触。 “最近我就在想,为何百姓看病会如此之难?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穷、因为缺钱的吗?” “哦?苏娘子难不成发现了其他的问题?”章之恒很好奇,询问道。 “是呀。”苏洵美点点头,“我发现我们看着问题的思路错了,我们从来都想的是百姓看太穷,却从来没想过是看病太贵。” 两人听到她说这句,不知道她下一步想说什么。 “我们是大夫,他们穷我们解决起来很困难,但是看病贵,我们却可以想办法解决,想办法让看病变得不贵。”苏洵美解释说。 “看病不贵?这要如何解决?”两人疑惑。 “其实就像狗儿的事情,还有此次礼县瘟疫的事情,这其中也不光是看病贵不贵的问题,根本还在于我们的大夫太少了。” 第184章 人才培养 在礼县时,苏洵美遇到狗儿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像狗儿这样的底层百姓,之所以家庭贫困被病痛折磨或者因病致贫,终究是看病贵导致的。 而看病贵的根源,一是是药贵,二便是这大夫看病贵。 可是这大夫收费高,是天下普遍的情况,并非某一个地方独有的情况。况且这真的能怪大夫本人吗? 大夫收费低了,可能连他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还要照顾家庭了。 为何这样说呢? 一是因为当前能在民间行医的大夫,大部分都是家学渊源。不如说苏家这样的,一个家族的上上下下、甚至表亲远亲,都会医术,像苏家这样的医学世家这世上并不少,而普遍这些家族都有自己的医馆药铺。 哪怕是眼下对面坐着的章之恒,据苏洵美打听了解,也是家学渊源、传承至今的医术。 二便是这拜师学艺的门路,除了家学传承,便都是花钱拜师。而学医拜师的费用可不低,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而走这第二条路的,除了有些钱的人家,还有家庭不那么富裕的寒门士族,想要通过学医改变个人与家族命运。 这些人花了这么多银子,甚至是举家之力去学医,学了这么多年,若不收点钱,他们可能连本都回不来,更别说拿学医赚得的钱再去供养家人。 所以苏洵美才会说,这也怪不得他们。 然而,钱还不是最麻烦的。因为学拜师学医不光是钱就可以的,还要有人脉关系。 因为医学向来为这些医学大家和高门贵族所垄断,底层百姓很难有机会真正接触这一行的好老师。学医的机会即便有,也是跟些乡村大夫或巫医,学些土法子,真遇上什么病症,很难真正解决问题, 所以总体而言,在这一行,很少见到自立门户的,基本全都有门有派。 所以苏洵美觉得,要想解决这底层百姓看病贵、看病难的问题,他们作为医药传家的大家族,还得多尽一些自己的力才行,而非仅仅只是简单的捐钱捐物。 重点在于培养人才。 苏洵美将自己的这一通分析和对面的章之恒和凌阳说了。 她这说的让章之恒频频点头,“苏娘子说的对,我的医术其实也是外祖传给我的。我外祖家在北地也是世代行医,只不过外祖家没有像苏家这么庞大,而家中晚辈当中唯有我选择来到京城继续传承。” 凌阳也点点头,“确实,就像是青城山也是收徒传承。而师傅当初带他们,当时家里也是花了大价钱、托了关系才得上山拜师学医的。” 一没有家学,二没有钱,三没有人脉。 普通人想要学医太难了,而也正是如此,才会导致真正有技术的大夫并不多,从而各地的大夫都是很稀缺的。 稀缺,才会贵。 苏洵美见自己的分析得到了两人的肯定,对自己即将提出的计划也稍稍有有了些底。 然而不用她说出口,章之恒就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苏娘子的意思,是想要免费多培养一些大夫?” 苏洵美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凌阳却皱起了眉头,“师妹,你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是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我们能多培养出这些大夫出来,那眼下这平民百姓看病的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可是你可想过,为何这么多年来,我这世世代代的大夫都没能多培养些人才出来,反倒一直按照旧的规矩而来?” 凌阳反问这一句,章之恒瞬间就想到了答案,他刚升起的热情也被浇灭了三分。 “苏娘子,说起来惭愧,我们这些医药世家的人,这么些年来若想多带些徒弟出来,并非没有办法。没有这样做真正的原因,不知苏娘子可想明白了。” 苏洵美默不作声,思索着这两人为何会这样说?片刻过后,她才想到了一点。她果然没有想到这一层面。 章之恒见她似是想明白了,苦笑一声,主动开口挑明了其中原因。 “因为这天下的医药氏族,并非人人都如苏家一般心存大爱、大公无私。各家都想把这治病救人的传世秘诀,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想哪一天自己家的饭碗被别人夺了去,所以才会把这些秘法都守在自己家族与人脉关系网中,不愿轻易外传,所以这些我们没有培养出这么多人才,并非不能,而是不愿。” 说到这,苏洵美尴尬笑笑,她漏掉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她想到的问题,这世上未必就真的没有前辈想到过,那既然前辈没有做,那必然证明是无法实行。 以一己之力去对抗这世上所有的医药世家?别说她一个人了,就是苏家恐怕也得掂量三分。 “是我把这件事情想简单了。”苏洵美有些失落。 这事她从礼县开始琢磨,回来之后也时不时的想起。没想到却忽略了这样一个最大的阻力,这天下的医药世家要反对,他苏家也只能顺从。 见她瞬间泄了气,凌阳却给她打起来,“师妹你也别急着灰心。这事情我看未必不可行,我们再想想办法。况且要培养大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再想一想,商量商量。” “对!”章之恒也不想打击苏洵美的善意和积极性,“我们这么说,也不是为了打击你,只是想把做这件事最大的阻力和隐患讲出来。 况且很多事情我们也并非要强求一次完成,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便走另一条路,多想想办法,总归有我们的解决之路。” 听到二人的鼓励,苏洵美的信心又回来了几分,“嗯,我这想法终究还是太过于幼稚,但这事我是真想做下去,若真能成底层百姓看病就方便多了,我也回去再想想。 说起来不论眼下能否实行,我也要认真把苏家发展好,这样在未来某一天真正要实行这个决策的时候,苏家也更能有话语权。” “这就对了,”章之恒欣慰一笑,“苏娘子你放心,你今天说的这件事利国利民,我很支持,我今天就在这儿答应你了,这件事上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 “好!” 三人相视而笑。 第185章 招夫流程 隔天苏洵美没有再外出忙活,而是来到了母亲的院落,商议自己坐堂招夫的事情。 苏洵美赶到的时候,桑夫人已经吃过了早饭。苏洵美刚和母亲没寒暄几句,三婶就前后脚到了。 “阿洵,关于这坐堂招夫,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让我和你母亲先拿拿主意。” 苏洵美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苏云的事情说出来。 这事儿她还是先不提了吧,免得说出来被母亲和三婶数落,她一个女儿家到处在外结识外男。 从前和云遥毕竟是从小相识,可是苏云是外人,还是个山匪。给她们说了,她们定然也不会同意。还是到时候让苏云脱颖而出,她再先斩后奏比较好。 想着她话锋一转,“嗯,我觉得这人的能力一定要出众,绝不能是平庸之辈。” “还有呢?”三婶好奇的看着苏洵美,开口询问:“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对方的年龄、相貌、家世门第?” 这一次苏家招赘,虽然明确说了不看家世,不看出身门第,可是到时候若真有家世出色的,也不是不能考虑。只是真的好门第的来入赘的概率很小罢了。 三婶接着开口说:“阿洵这样优秀,咱们图不到家世,总也要图个才学人品、容貌俊俏吧?要我说阿洵咱们至少得占两样才算行,这样才不算委屈了阿洵,大嫂你说呢?” 桑夫人也笑笑,“是,至少得有两样能拿得出手。” 苏洵美“噗嗤”一声笑了,她瞬间想到了苏云那张白净俊秀却有一丝违和感的脸。 “嗯,这人品、才学、样貌自然都要考虑的。我的打算是通过三个环节筛出人选。” 桑夫人和三婶闻言很是赞同,三婶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依我看,咱们不如把这些人先晒一遍容貌,容貌过关了,咱们再进行比试,这样也能省些力气。” 桑夫人听了,觉得这个法子甚妥,毕竟这次报名来参加的人实在太多,如此也可以先筛掉一些人,省得麻烦。 苏洵美却不同意了,“不!我反倒觉得这容貌应该最后再挑选。前面三个环节分别考验人品才学、智慧和对我的了解。” 桑夫人皱皱眉,“阿洵,你不知道这一次来报名的人有多少,这些人眼红看上咱们苏家家产,若不想法子先筛选出去一批,到时候恐怕一天比不完。” 桑夫人给女儿挑选夫婿,她不是怕麻烦,只是想给女儿挑个样样都出挑的,才不算委屈女儿。 苏洵美笑了笑,“母亲和三婶的意思我明白,你们想优中选优,可是母亲和三婶却不明白我这次坐堂招夫的另一层含义。” “其实这次招坐堂招夫的比试,我的主要目的不光是挑出满意的夫婿人选,更主要的是,我想通过比试找到一些真正能有真才实学、能为苏家所用的人。” “呵,” 听她这样说,桑夫人和三婶惊奇对视一眼,“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还存了这样的心思?怪不得你不同意先挑样貌。那你这意思,是要看考察人品与才学?” 苏洵美点点头,“是。” “我就是想多筛出一些人品与才学、智慧兼并的人来,即便这些人未来做不了咱们苏家的女婿,咱们也可以招揽过来,培养发展成自己的人。 咱们苏家产业如此众多,每一代人都要培养每一代人的人手,可是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去真正的挑选一大批可造之材,所以我们既然要办这样一场事情,就要用一件事办出两件事的效果来。 母亲和三婶不是说了吗?这些人大多出身贫寒或门第不高,他们既然能报名来苏府入赘,说明他们并不鄙视苏家商贾的身份。 这样挑选出来的人才,未来未必全都能够为我们苏家所用,可是我想总归是有人同意的。只要苏家加以培养,就能让这些人在各个领域发挥所长,成为苏家未来的助力。” “原来阿洵想的这样长远。”桑夫人和三婶对视了一眼,心中又惊奇又惊喜,“你说的对,那看来这事我们就不能只当做你的婚事来操办,还要同你父亲和叔叔伯伯们一起好好商议商议。” 苏洵美见母亲不反对,瞬间放下心来,“正是。所以这比试环节,咱们可得好好想一想。其实我也大致想了几个,今天先与三婶和母亲说一说。” “你说。” “我想这第一关,咱们就考人品。咱们苏家之所以能够传承百年屹立不倒,不正是因为能够恪守医德、不乱行事吗? 而这次苏家出事且不论外人如何设计陷害,不也正是自己内部的人玩忽职守才诱发了此事吗? 若我们自己是铜墙铁壁一块,那就不惧外部的任何风浪。故而我们要先想个法子,先测测这些人的人品,以后才敢培养加以使用。” “嗯,我看这第一关就得考这个。”三婶很同意,“至于具体怎么考,阿洵可有想法?” 苏洵美勾唇一笑,“自然是有,只不过我还想再和你们一同商量商量,看有没有纰漏。” 桑夫人满意地看了苏洵美一眼,这个女儿终归是长大了,行事谨慎让她安心。 “那第二关呢?” 苏洵美接着回答:“第二关,我想考察他们对生意的见解,不论是哪一种生意,医馆、药铺、酒楼、药铺、脂粉铺…… 这人必定得对做生意有一定的见解,不求他真的懂什么,但此人必定要头脑灵活。只是这具体考查内容与方式,还得母亲和婶娘去与父亲他们商议了,我没准备。” “好,这你放心,我和你三婶会帮你盯着的。”桑夫人应着。 不用人问,苏洵美就接着开口说:“这第三关,就考察他对我用不用心了。所以这第三项题目就留给我自己来出。” “哈哈哈哈” “好!” 最终几人商定,三轮比试,三轮比试过后再挑选容貌出众者。 而通过前两轮的人,就成为苏家要招募的人群、未来要培养的对象。 第186章 抓到证人 中午苏洵美便留在母亲桑夫人的院落中一起用了午饭,又和母亲闲聊谈心了许久,说一说这几年在青城山上的生活,满足桑夫人的好奇心和思女之情。 直到半下午,一直负责在外间传话的玉竹匆匆忙忙赶来。桑夫人见她神色间有些慌张,便心领神会出言提醒苏洵美,叫她先回去了。 苏洵美带着两人出了院子,还在回去的路上就等不及开口询问:“玉竹,可是苏云那里有了什么消息?你这般匆忙?” 玉竹点头,“是的娘子,刚才苏郎君那里的人给我来了消息,说郎君约你一个时辰后相见,他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苏洵美一听,猜测苏云必然是得到了什么新线索,不然不会如此着急约见。 “那快和我回去换身衣裳吧,我们马上就去,说不定是那日商议船运的事有了新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苏洵美就赶到了明月楼顶的明月阁。 “找我什么事?是不是码头的事有了新线索?”苏云就等在明月阁,苏洵美一见的就急忙张口询问。 苏云撩下帷帽,“不是码头的事,码头的事我还在调查和跟进。是另一件事,有了新的线索和眉目。” 听他这样说,苏洵美激动的心冷静了下来。 “那是什么事?” “是礼县的瘟疫案,有了新的进展。” 苏洵美惊讶,这事情还能有新变化?她还以为这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毫无转圜的可能了,没想到还能有突破。 “说来听听。” “是我手底下的人,在查码头事情线索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人。此人最近一直在东躲西藏,道上的人都说他是得罪了京城的权贵,怕被灭口。 手下人留了个心眼,就让人把他绑了,亲自询问了一番,他终于吐了实口。 原来在礼县瘟疫案中,此人曾经亲自和李如交易过,只不过他当时只是一个在中间牵线搭桥的人。 他说当时就是他给李如介绍了那卖毒药的人,事情的经过他都知晓,可他并未直接参与其中,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论是大理寺的调查还是匡新年的名单当中都没有他,他才被漏掉了。 而如今他听到了风声,害怕被李如灭口,便偷偷躲到了外地。” “那此人现在何处?”听苏云这样说,苏洵美的兴致一下子又被吊了起来,急忙询问。 “如今我手下已经把人秘密带回京了,被我的人严格看守着,你放心,不会出任何纰漏的。” 闻言,苏洵美的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那你现在急着来找我,是有什么想法吗?” 苏云略一思索,没有停顿就开口回话,可见他确实是提前思考过。 “我就是想问问你,有了这个人证,我们是现在就动手呢,还是再等一等码头的证据,到时候一并拿到手再行动?” 苏洵美闭上眼睛,拳头紧紧握住。 前世她并没有见过李如这个人,那么这人就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这人是这一世康景鸿新找的助手。可是若前世康景鸿并没有依靠此人来扳倒苏家,单独凭借康景鸿的能力,她不觉得他能策划这一场又一场的阴谋。 所以她便有了第二种猜测,前世这人在扳倒苏家以后便消失隐身了,如果此人不是被康景鸿灭口了,那就是被他打发走了。 不论如何,李如这个人对康景鸿来说都很重要,没有了他,康景鸿一定会备受打击。可是若再等一等,等码头的事情解决了,再回过头来一起收拾的话,那不知又要到何时?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定了决心,“我的想法是不必等。我们现在就把这线索交给大理寺,先把李如除掉,你觉得呢?” 苏云很认同这样的决定,“我也这样想。李如是康景鸿的左膀右臂,就算这一次我们不能通过这一条线索一起扳倒康景鸿,能除掉一个他的得力助手,也是很划算的。 况且万一李如对康景鸿并没有那么忠心呢?万一他肯反水拉康景鸿下水,我们岂不是能够更早的实现自己的目标?” 两人之间并无分歧,便开始商量如何行动。 “当时皇帝云牧谦给了大理寺周寅三个月的时间,去调查了解瘟疫案,而眼下此案线索全断、完全停摆,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周寅早就已经抓耳挠腮、急不可耐。 若此时我们直接把这样重要的线索摆在他眼前,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会对我们很有利。” 苏洵美分析着当下的情形,大理寺,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那我们要怎么把这消息递给大理?是直接把这个人交给大理寺吗?”苏云开口询问苏洵美的意见和想法。 苏洵美却摇摇头,“不妥,你觉得呢?” 苏云也点点头,我也认为不妥。 “这人我们若直接交给大理寺,周寅必然会怀疑这个人的来历和出处,毕竟此人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们一定不会贸然相信此人的话,反倒还会觉得这人可能是我们找来诬陷李如的。况且这人也不算是直接参这案子中,一个不会被官府重判的证人出来自首,太惹人怀疑了。 那么大理寺一定会对他细细盘查,这其中要很多时间,到时候康景鸿必然会先一步得到消息,我怕会再次出现杀人灭口的行为。” 苏云分析的,也正是苏洵美所担忧的,想必苏云在抓到这人时,就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方案,想该怎么才能解决这问题。 “你说得对,最好这人能一进大理寺就被审讯,然后供出口供快刀斩乱麻,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李如拉下水。” “你分析的对。”苏云点头开口,“那我们得换一种方式,让大理寺的人自己发现这个人。” “对。”苏洵美双臂抱在胸前,思索着,“要我看不如让这人写一封要挟勒索的信,将李如约出来。就说他已知道李如他们的事情事发了,要李如准备一笔封口费,约好交易时间与地点,到时我们再将大理寺的人约过去,让他们当面捉住他们的交易,这样岂不是更加稳妥? 如此周大人必然高兴,若是得到这样一个线索,他必然立马开始行动,审问当天就能问出个结果,然后就去康王府抓人,这样一切行动就都有了保证。” “好,我们就这么做。”苏洵美两人一拍即合,“一定要在周围安排好人手,不能走漏任何风声,争取这次一击必中。” 另一边,李如匆匆忙忙进了康景鸿的书房。 “世子,不好了。” 第187章 骗取信任 康景鸿已许久没有出去了。除了前两天出去见过一次关月白,康景鸿这几日都在府中安安静静待着,看书,练字,下棋,顺便想一想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眼下苏家没能顺利扳倒,反倒越做越红火,而他本想靠着药铺夺取苏家的一些生意,可药铺由于第一天开业闹得很难看,之后的生意也做的不温不火。这些铺子到现在都还是赔钱贴补的状态,还没开始回本儿。 最近李如也偶尔来府中陪他下下棋,如今他这样风风火火的状态,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怎么了?”康景鸿眉头轻皱,轻声询问道。 李如面如菜色,“世子,那瘟疫案又出事儿了。” 康景鸿一听立马丢掉手中的书,坐直身板,“不是说已经处理干净了吗?怎么又留尾巴了?” 面对康景鸿的烦躁和怒意,李如只能低声回话,“是啊,本来是已经处理干净了,没有遗漏那名单上的人。可是这次出问题的,不是那名单上的人。” 李如开口解释,想着怎样说才能把自己的责任最小化。 “当时我在谋划这事时,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毒药。后来我经人介绍接触了一个走江湖的,这走江湖的也没有这药,但是他认识一个人有,所以这人帮我牵线搭桥,让我和卖药的人联系上了,而现在出问题的就是这个中人。 说起来他也不算真正参与此事,所以匡新年才会不知道他,而我们这边也漏了他。这人原也算聪明,前段时间躲到了外地去,生怕我灭口。 若他就此消失,其实我们都相安无事,奈何他最近被人盯上了,如今我得到消息,他这两日被人带回京了,我怕可能要出事。 我这得到消息就立马来报世子您了,您看看拿个主意,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康景鸿气呼呼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这人既然知道躲,就必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今被人带了回京,恐怕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他或者我们。那会不会这人是被苏家找到抓回来的?” 李如更发愁了,有些担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不过有这种可能性。以苏洵美的记仇心性,她想要追究到底也不是不可能。” 康景鸿气不打一处来,第一次觉得苏洵美像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可是全然没意识到,明明是他们撕咬着苏家不肯松口。 “必须把这人给灭口了,不能真让这人把你给揪出来。” 李如却一脸为难,“世子,且不说此人眼下一定被人看管的紧,恐怕要想贸然刺杀很难,不仅会让我们失败还有可能直接暴露自己,更别说我们现在连是谁把他带入京城的都不知道,我们去哪里灭口?” 李如看着康景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试探着开口,说出心中自己的盘算。 “世子先别急,我在想我们能不能用另外一种方法去确认一下这件事,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什么方法?” 李如开口询问:“可否让关姑娘帮帮忙,让她去苏洵美那里打探一下,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在他们手中,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到时候……” “不行!”李如话还没说完,康景鸿就开口否决了。 “我日我见过关娘子回来就同你说过吧?我与她商议的计谋,便是要先取得苏洵美的信任,往后才好行事,你这样让她前往打探,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苏苏洵美加深对她的怀疑,那我们后面的计划便不可实行了。” 康景鸿说得有理有据,李如却彻底急了。 他现在觉得康景鸿真是有些拎不清,这关月白是上面塞下来的人,到底可不可靠、有没有实力,其实连上面的人都不确定。 况且他在礼县就看出来了,关月白这小娘子心思深得很,到底是敌是友,又或者到时候是否真能为世子所用还不一定。 而现在康景鸿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未来计划而放弃眼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康景鸿之所以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上面塞下来的这人,恐怕有一大半儿的原因,是他本身就瞧上了这小娘子。 思来想去,他得换一种方法劝说才行。 想着他脑筋一转,说道:“世子,我的意思不是让关娘子去涉险,是我们先让她去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毕竟这人现在是否真在苏家手中都是猜测,如果这人不在苏家手中,而苏洵美根本还不知晓此事,那关娘子前去打探也不会有什么暴露的风险,反倒是给苏洵美递了消息。 而且您不是说了吗?这苏洵美对她还心存疑虑,而要想让一个人更加相信另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在一件件的事情上给到这人好处。 我们不妨就利用这次机会,让关娘子以透露消息的方式前去打探,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既打探了消息又让关娘子更得苏娘子的信任,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如果真打探出什么消息,那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好提早做准备不是?所以一切事情并不会像世子想的那么糟糕,事在人为,我们自己去尽力争取不好吗?” 终于,李如的一番苦口婆心让康景鸿原本坚定的想法稍稍松懈了一些,“李先生,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让她先去探探口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行,我现在就去找关月白,给她说说这事。” 李如终于松了一口气,两人又商议了一番,确定好其中的话术和细节,康景鸿便换了衣裳,出门了。 第188章 试探 苏府木棉苑,关月白提着一盒桂花糕前来探望。 晌午的阳光充足,可深秋寒意明显,苏洵美已经换上了稍厚的秋衣。 “苏姐姐可是在看书?”关月白笑意盈盈,“前些日子我和王妈妈打了桂花晾着,现在正好做了些桂花糕。我来带了些来,与苏姐姐尝一尝,苏姐姐看书应该看的累了,也休息片刻吧。” 苏洵美见到她眉头一挑,下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思虑,不冷不淡的邀请关月白坐下。 玉竹和半夏奉了茶便乖巧的立在一边伺候着。 “月白今日怎么不在院子里准备嫁妆,能有空来我这里闲坐?”苏洵美刻意表现的态度淡淡的。 她越是表现的对关月白心有芥蒂,才越是能让关月白放下心中的防备,相信苏洵美还没有觉察到异常。 “苏姐姐说笑了,”关月白却丝毫不介意苏洵美的冷落,依旧笑的温婉大方,“嫁妆我早就准备了,人也不能天天守着不是?人都要干乏了。况且本就也没有多少东西,用不着我天天从早操心到晚。” “也是,那你闲了也是该休息休息。日后嫁了人事情还多着呢,也再难像女儿家时那般空闲。” 苏洵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着,心想关月白怎么还不说到正事儿?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想要自己先提起的时候,关月白没忍住开口了。 “苏姐姐,其实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我拿不准。”关月白眉眼轻皱,看起来很是纠结。 “哦,是什么事?”苏洵美依旧不太热情,用充满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关月白。 关月白双手揪着手中锦帕,像是很为难的样子,“是康世子,他夜昨日很是奇怪,找到我,叫我偷偷的来苏姐姐这里探探口风。” 苏洵美眉头一皱,表情严肃了起来,看起来很警惕的样子,“探什么口风?” 关月白抿了抿嘴唇,才缓缓开口:“具体他也没有跟我讲清楚,但大致意思是让我偷偷的来您这边问一问,什么瘟疫案的新线索? 我当时听了就觉得疑惑,这瘟疫案都已过去了那么久,咱们苏家早就从其中脱身出来了,如今他又提起这事干什么? 我想是不是他那里有了什么新的线索,我害怕他又想要对苏家出手,便试着从他那里套话探听一些消息,可惜他嘴紧的很,对我也小心警惕的很,我没能再打听出来更多的消息。 总之,他叫我到苏姐姐这里来打听打听,苏家最近对于这瘟疫案可有什么最新的线索。 我怕打草惊蛇,只能假意答应,所以今天便来苏姐姐这里。” 闻言,苏洵美眉头越皱越深,目光渐渐变得凌厉,一副不相信关月白的样子,语气有些冰冷,“所以你今天就跑到我这里来打探了?他既让你悄悄打探,你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关月白苦涩一笑,“我知道苏姐姐还是不相信我上次说的话。可是我上次与苏姐姐说的都是真心话。 苏姐姐信也好,不信也好,康王府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况且康王府与苏府都已经成了仇家,我既然说了要帮姐,希望和姐姐合作,就会做到。” 关月白停顿了片刻,苏洵美却没有说任何的话,依旧静静的盯着关月白。 关月白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轻轻的放下,站了起来,微微伏了伏身子,“今天这话我给苏姐姐带到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苏姐姐放心,我会回去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他,又或者苏姐姐需要我带什么话回去,我一定会照苏姐姐说的做。 我对他一直说的是我在苏家是个不起眼的角色,想必康世子也不会为难我的。” 关月白说完转身就走,玉竹和半夏见状,紧跟着她身后就要出去送她,三人刚走到客厅门口,苏洵美就出声叫住了她。 “月白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并非不信你,而是苏家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与康王府正面对着干罢了。 至于你要报你的家仇,我自然是无权拦着的。可要帮你,恐怕苏府和我的能力都有限,毕竟康王府他再落寞也是一个王府,而我们不过区区一商贾。” 苏洵美跟关月白打着官腔儿,还是那副深感怀疑的样子,不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 半夏机灵,立刻伸手扶住了关月白,“关娘子,娘子也是被整怕了,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多疑,对我们也是如此,还望娘子不要往心里去。” 说着她就拉着关月白往回走,又坐到了椅子上。 关月白捏捏手中的锦帕,心头暗暗吐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苏洵美不给她台阶下。 如今虽然苏洵美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样子,但是总归走通了这第一步,那接下来的路就好走了。 关月白笑笑,“半夏姑娘,我不觉得委屈,我理解苏姐姐的心情,若是我也会如此的。” 说着她生怕几人闲聊着又将话题扯远,于是赶紧主动又提起了刚才的问题,“苏姐姐,你说这康世子他非要叫我打探苏家是否知道瘟疫案的新线索、最近有什么新动静,到底是为何? 难不成是真有新的线索冒头了,他怕我们发现吗?若如此的话,我们要赶快行动起来,抓住一切机会抢在他前头。” 关月白看起来当真是心急的很,生怕错过了这次机会,就不能扳倒康王府。 这会儿苏洵美神色缓和了很多,有些犹豫的看着向关月白。 “布满月白,其实苏家自出了大理寺,早就没再关注瘟疫案了。家里那么多事情要操心打理,哪还有财力物力去查这件已经对苏家没有威胁的事情了呢?” 说着,苏洵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前两日,苏家确实收到了一封信,信中人说他们有一个瘟疫案人证,要苏家花钱去买。” “哦?当真?那苏府可把此人买下来了?此人或许真能帮助我们扳倒康王府。”关月白问了一个很傻很天真的话,可是这话中的字字句句都是在刺探这人的身份和消息。 第189章 反间计 苏洵美装作没听懂,“月白想的太简单了,若是这样一个人就能将整个康王府绊倒,苏家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苏洵美缓了一口气才又接着说:“况且现在这个人是真是假?到底有没有证据都还不知道,,就算交了钱赎了这人证物证,也还需要时间去审出个结果来呢。” “那这是确实把人赎回来了?”关月白看起来很是关心的样子。 苏洵美也不回答,嘴中含着茶水摇了摇头。 “那这人苏姐姐是不打算管了?” 苏洵美看对面的关月白有些抓心挠肺的感觉,这才继续开口:“不!有线索苏家当然要抓住了。不过人眼下还没到我们手中,就这一两天吧。” “那接下来苏姐姐是打算将这人审出个一二三之后再提交官府吗?” 苏洵美又摇摇头,“我估摸着这人在我们手中是不会说实话的,毕竟我们无权无势,他肯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所以我打算人一到手就直接将这人交给大理寺,由大理寺的周大人亲自去审。我想着这人见到了官服,总归能老实说实话吧。” 关月白明显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是,这些跑江湖的无儿无女、四海为家,江湖上的手段早已将他们练成了滚刀肉,恐怕也只有官府的手段才能治一治、吓一吓他们了。 苏姐姐,如此重要的消息可一定要捂紧了,千万不能让康王府知道。” “噗嗤——” 苏洵美失笑一声,“这消息我只同你说了,要泄露也只有你了。况且康景鸿他既然能派你来打探说明,他这边已经有所觉察。” 苏洵美直言不讳的点破,丝毫不怕关月白怀疑。 她这一句果然让关月白心里一“咯噔”一下,她努力的掐紧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心情再平稳一些,之后避重就轻的回答:“对呀,他们一定是有了消息才会叫我来打探。 不过苏姐姐放心,我看他问我打探的时候一副并不确定的样子,说明他也只是听到风声。” 苏洵美笑笑没有接话,拈起一块桂花糕,“嗯~好香~王妈妈的手艺越发好了。” 关月白笑笑,根本没有心情和苏洵美聊什么桂花糕,“苏姐姐放心,今天这话我绝对不会如此带给他。” “那你要如何与他回话?你未来终究是嫁过去的,虽然是有别的目的,可若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信任,恐怕未来只会难上加难。” 苏洵美一挑眉,看起来一副好心为关月白设身处地考虑的样子。 关月白点头,也有些纠结的样子,“我也在想着要编个什么借口回他呢。只不过苏姐姐,这人你还是要尽快处理,免得被他们捷足先登。” 苏洵美笑,“是啊,现在听你这么说,此事得抓紧了。” 苏洵美垂下眼眸,一副思索状,片刻她又抬起来看向了关月白,“月白,依我看不如你就实话与他说。 说苏府确实找到了这么一个人,但是你要夸大其词,说的夸张些,就说这人我们已经拿到手被苏府捏在手中,这人已经吐出全部口供,过两日等苏府全部审讯完,便会将证据和人证一起提交给大理寺。 我们诓他一下,让他狗急跳墙,看看他作何反应,说不定他们越急便会越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动来,这样我们的胜算也就更大。” 关月白眼眸一亮,抬起头,“还是苏姐姐聪明,那行,我这就去给他回话。苏姐姐放心,若再有什么新消息,我一定立马回报给苏姐姐。” 苏洵美微微勾唇角,“那就谢谢月白今天送来的桂花糕了。” 这一次玉竹和半夏才真正将关月白送走了,苏洵美盯着他的离开的背影,心中冷笑。 想在她这里玩反间计,殊不知自己早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另一边,康王府。 李如拿着一封密信,坐在康景鸿的书房中。 “世子,这封信是我今早收到的。来信人说那人和证据都在他手上,信上说他已知晓了京中大理寺正在暗中调查瘟疫案。他叫我交上五百两黄金用来赎证据,他拿到黄金之后自然会从此销声匿迹,再不出现。” 康景鸿皱眉问:“假的吧?” 李如神色有些不确定,“我也不确定,不过这信中说的倒是很像真的勒索。他们只要金条,不要银票、不要带着官印的黄金,避免追查的手法倒像是真的亡命之徒。” “就怕是有人做局,故意引我们上钩。”康景鸿觉得不太靠谱。 李如点头,“是啊,所以这事还不能轻举妄动。可这信上说了,今天之内必须回话,过了今日,他明日便将所有证据提交大理寺周大人。 这所以我来是想让世子再去催催关娘子,让她快快去打探一番口风,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苏家在搞鬼?若不是苏家,我们倒还可以掏些钱免灾,如果真是苏家,那咱们又是另一套应对方法了。” 康景鸿捏着手中的珠串,“我昨日和她说了,她说今日早上便会去打探,眼下既然还没动静,说明还没打探到消息,她说了一有消息就立马来报的。” 两人正说着,外间的小厮就敲门进来了,“世子,关娘子在后门求见。” 康景鸿立马转身:“快!悄悄带人从后门进来,要避开府中众人。” “是!” 不过片刻,关月白身披白色斗篷帷帽进了康景鸿的书房。她施施然行了一礼,还礼貌的冲着李如行了个礼,李如赶紧回礼。 “世子、李先生,消息我已打探到了,只是这情况有些复杂。” “哦?如何?” “苏家确实得到了线索,只是这人现在并不在苏家手中。我听的意思好似是有一拨人在问苏家要钱,如果苏家将钱交上去了,这人便愿意将证据交给苏家。苏家目前还没下定决心,还在怀疑这人的真假。” 李如有些激动,先康景鸿一步发问:“照关娘子的意思来说,苏家现在并未掌握此人?” 第190章 聪明还是愚蠢 关月白点点头,“虽然不知真假,但是她话语间的意思就是这样。不过她却教我夸大声势、吓唬你们,告诉你们人就在苏府手中。” “但具体如何还得世子和李先生自己拿主意了,毕竟此事事关重大。” 康景鸿听闻冷笑一声,“看来人不是苏家抓的。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那人也给我们勒索信,她想狐假虎威的阴谋恐怕无法实现了。” 关月白疑惑,李如便出言把收到了勒索信的事情告诉了关月白。 关月白一听,“原来如此,看来苏洵美她没有骗我,此人当前确实不在他们的手中。” “可能这寄信的人是在苏府和康王府之间斡旋,想要通吃两头,拿了一笔钱走路。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最大。”李如分析着。 康景鸿心中的一股无名之火缓缓升起,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想来踩康王府一脚,“哼!竟然想讹到康王府头上来了,这回我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关月白看着两人凝重的气氛,出言调节气氛,“其实这次也有一个好消息,我好像终于得到了一点点苏洵美的信任。” “所以接下来世子想要我做什么请尽管吩咐,我可以去帮世子和李先生从中传话,为我们争取更有利的局面。” 听关月白这样说,康景鸿的神色终于开心了一些,李如暗暗感慨,这个关月白关娘子真是把世子吃得死死的。 康景鸿转头看向李如,询问李如的意见,“先生可有什么计谋?” 李如双手交叉在身前,“依我看,我们就照他说的办,准备好500两黄金与他碰头见面,等他们拿了黄金,我们安排好人手紧跟着他们。一旦他们出了京城走到野路上时,我们就杀人越货。 把黄金抢不抢回来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人一定要灭口,不然未来等他一缺钱就回来找我们要钱,岂不是后患无穷?如果未来再被人抓住把柄,我们就被动了。” 康景鸿点点头示意可行,“那你现在就去找人安排,立马给他们回信,别再耽搁。” “世子,不急,我还有话没说完。”李如话锋一转,停顿了一下,“刚才我说的,只是这件事情最简单顺利的解决办法,我们还得考虑另一种可能性,做两手准备。” “怎么说?”康景鸿和关月白齐齐看向李如,等待解答。 李如目光深邃,缓缓开口:“苏洵美的话我们也不能全信,还是要留三分怀疑。 虽说很大的概率上这送信人是想两头通吃,可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这苏洵美她故意设计联手此人谋害康王府,她假意相信关娘子借着关娘子的口来给出错误的消息迷惑我们,那我们便有可能会着了她的道。” 关月白垂眸思索,觉得李如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人真不愧是幕僚,想得就是深远。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太早得意忘形,“所以呢?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 李如看向关月白继续开口说:“我想这事还需要关娘子助我们一臂之力。” 关月白微微一怔,伏了伏身子,“我义不容辞,还请李先生吩咐。” 李如微笑说:“请关娘子立刻去与苏洵美说我们收到了勒索信,决定乖乖去交银赎人了。如此一来,若是这件事真是苏洵美他们在背后搞鬼,那这样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认为我们真的相信了,照我们最初的计划行事也会更加顺利保险。 若这计划不是苏洵美与人联手设计,那她听到之后只会更加着急,想要先我们一步拿下这个证人。让她先行动,帮我们先探探路也好。 到时候我们可以等他们把人赎了之后,再出手把所有人就地击杀,永绝后患。这样不仅我们自己不用花一分钱,还能除掉这些人灭口。 这样关娘子也可以进一步博得苏洵美的信任,为未来我们行事铺好路子。” “好!如此周全,就这样去办!”康景鸿听了连连称赞。 “李先生果然思维缜密,好计谋!”关月白听了惊叹不已,“既如此,那我也就不耽搁,先回去传话了。” 关月白在康王府没待一会儿,拿到消息向二人告辞后就偷偷出来了。 她快速的回到了苏府,照着三人商量好的与苏洵美通了气。 闻言,苏洵美一脸焦急,“行,我知道了,这次真是多谢月白了。看来康景鸿他们如此重视此人,想必这人绝对就是重要证人,我们一定要先动起来,将这人提前捏在手中。” 关于白郑重的点点头,“正是,我当时一听便也知道这人绝对极其重要,否则他们不会下如此血本。就赶紧回来同姐姐说一声,好让姐姐早做准备。” 苏洵美面带感激勾唇微笑,“多谢月白操心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这事你就不要再插过多插手了,插手太多容易让他们有所觉察。 放心,我会将这事处理好。你现在就是安心在家待嫁,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学会隐藏自己的实力。” 苏洵美假模假样的和关月白说了几句贴心话,关月白也假模假样的装作感激回复了几句。 待人一走,半夏和玉竹的脸色一同冷了下来,“哼!这关月白,没想到她吃里扒外的本性还是没改,如今倒想在我们面前用起反间计来。” 苏洵美嘲讽一笑,“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愚蠢,康景鸿叫她打探消息都是含糊其辞的话,又怎么会让她知道如此重要的行动消息?” 关月白,若是前世她倒真有可能被她给骗了,可是人永远不会在同一个阴沟里翻船两次。老天给你的机会,你不好好珍惜,那未来也别怪自己又混的命运悲惨的结局。 “玉竹、半夏,收拾一下,我们再去见一趟苏云,我要稍稍更改一下我们的计划,这次让李如彻底难以翻身。” 然而两人都不知道的是,等关月白走后,李如又拉着康景鸿商量了一件事。 第191章 交赎金 幸亏关月白这个最新消息来得及时,眼看这才中午,苏洵美又带着玉竹和半夏赶去了明月楼与苏云见面。 而苏云那里也拿到了一封李如的回信。 “李如同意了。只是他不同意今晚做交易,说因为我们的要求多,所以他准备黄金还需要些时间,要明日再做交接。” “呵呵呵” 苏洵美嗤笑一声,“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技巧伎俩罢了。” “不过也没关系,现在有了新消息,我们的计划也需要时间改一改。我大概猜得到康景鸿和李如让关月白传这样的话回来,是想要干什么。” 苏云略一思索,这其中的逻辑也瞬间明白了,“呵,这李如就是李如啊,老奸巨猾,还是那么谨慎多疑。” “无妨,他想怎么玩儿,我们配合就是了。只要最终能揪住他,咱们就不算失败。” 苏洵美坐回桌边,拿过半夏准备好的京郊地图,摊开铺展在桌面上。与苏云开始重新商量调整计划。 一个时辰后,苏洵美交代:“你这就给李如回话吧。你的人一定要部署安排好,不能出任何岔子。他们本就近警惕,错过这一次,恐怕就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苏云连连保证,“放心吧。这回我确实一切都照你说的安排好了,只等明天瓮中捉鳖。” “那就好。” …… 第二天,寅时三刻。是苏云假扮的勒索人和李如碰头见面的时间,他们特意将时间约在了天亮之前。 城门一开,李如便早早带着人去到了京郊野地,按照来信人的要求等候着。 按照约定,他们不需要做任何行动。,只需按照规定的时间、在规定的地点原地等待,到时候他们会有进一步的指示。 然而此刻,他们到这儿已经有半刻钟了,可还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动静和线索,身边跟着扮做小厮的杀手有些急了,“先生,会不会他们又临时变卦了?” 李如一抬手,“他们应该是在远处观察着我们,你不要轻举妄动。” 果然话音刚落,从远处飞来一只飞鸽扑腾腾的落在了两人几人脚下,其中一个小厮迅速上前将东西捡起,拆下其中的信件递给李如,“先生,有张字条。” 李如快速浏览这上面的内容,信上写着: 往前走,直到看到一片长满芦苇的杂草水荡,找到停在里面的小木船,之后将装着黄金的木盒放在船上,解开木船的绳子,将小木船放入水中。 一见这上面如此吩咐,李如心头“咯噔”一声,看来这次对方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好糊弄。 他们今天准备了两个木盒。一盒是用黄铜假冒的黄金,他本想着如果当面交易,或许还可以糊弄过去。 可若现在是用这种不当面交易的方式,他们如果拿了黄金发现东西是假的,岂不是立马就意识到被骗了?现在人还未露面,就这样激怒他们,可不妥。 身边跟着的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李先生,那我们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一下就发现了?那要不我们就用真黄金去做?反正最后咱们把这些银钱再追回来就是了。” 李如皱着眉头轻身,“哪就这么容易了?如今他们人也不现身,若真将这黄金放上了这船,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见到黄金将人放了出来,不好的情况就是他们拿了黄金人也不露面。” 就在这时,身边跟着的杀手小厮也开口说话了,“先生,我刚才一直观察着四周。这信鸽应该是早就放出的,放鸽子的人并不在周围,所以根本就观察不到信鸽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总之,一时间李如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觉得事情更难办了。 “恐怕这些人是算好时间不断的发消息给我们,说不定这第二封信马上也快要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就不远处一只信鸽又扑通扑通的飞到了几人身边。 身边小厮又立刻拿下第二封信递给李如,这回信上写着的内容让李如升起一身冷汗。 那小小的纸条上赫然写着: 若用黄铜代替或不愿相信我们将黄金放上船做交易,那次交易彻底终止。我们自会去找能掏得起钱的买家。 看到信上的内容,李如和身边的杀手都不安的抬起头,四处张望,想看看这人是否真的不在附近?否则怎么他们的担忧和谈话内容,这人都知道?可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先生,这些人也太缜密了。他完全猜到了我们的想法,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如一时间觉得有些棘手,这和他计划好的稍稍有些偏差。 五百两黄金,若真的被坑了,结果人还没拿到手,他又要怎么跟康景鸿交代?他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 可是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思考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最终做出决定。 “放黄金。” 李如发话了,身边的杀手小厮只能照做。 这人既然肯这么麻烦的在这里与他们做交易,如此谨慎小心的在这儿与他们斡旋,恰恰说明他们很想安全的把这笔黄金拿走,反倒说明这个交易是存在的,而不是苏家为了设计陷害他们做的一个圈套。 再者说,咱们还有后手不是?所有离京的野路都有人盯着,最终这笔钱还是会回来的。 片刻间,小厮将黄金放进了小木船上,松开了船绳。 船绳一松开,小木船便悠哉悠哉的顺着水流飘荡走动,竟然不需要任何人来掌船。 李如一看就明白,这人连附近的环境都是提前考察好、设计好的。 几个转弯之后,小船便隐没在了厚厚的芦苇当中,再也不见了踪影。由于是水路,不是土路,那些小厮也没法儿跟着查看踪迹,只能任由装着五百两黄金的木船消失在视野中。 一时间空气间中安静极了,都在等候着消息,李如默默叹了一句:“也不知另一边情况如何?” 这时,第三只信鸽扑棱着又飞到了他们的脚边。 第192章 守株待兔 李如所想的另一边,自然是苏洵美这边没错。 其实昨日李如早在那些江湖人口中,得到了另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便是那勒索人除了放话给康王府康景鸿,也约了苏洵美今日同时交赎金。 按照李如和康景鸿的分析猜想,这人定是贪心不足,想要同一时间拿走两笔赎金。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如才敢大胆放心的将那木盒中的五百两真黄金交出去。因为不论这人把证人带来他这边交易,亦或是带去苏洵美那里去交易,他都有准备,可以把证人和银钱都拿下。 就按最坏的打算,这人只是为了两头骗钱,那么这人必定十分贪财,绝不会轻易将证人交出来,那么他和苏洵美就都不会拿到证人,这样也是安全的。 人性都是贪婪的,这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想要继续要钱。只要他们通过这次经验搜索到他们的线索,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眼下他并不担心自己这里,他更想知道现在另一边苏洵美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 另一边,京城郊外东面的野地,是那些人和苏洵美约见交易的地方。 康景鸿带着另外几名杀手和府兵、以及一些大理寺官差埋伏在这里。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已到,还没有人出现,康景鸿不禁心中有些焦急。 这人也实在狡猾、贪心不足,给他们康王府送信约在京城西边的野地,又给苏家写信约在东边的野地,这样两拨人东西分隔是不会撞到一起去的。 康景鸿现在只想等着苏家赶紧带人出现,然后将那交易的人和苏家的人一网打尽。 就在他快要按耐不住,想让人出去查看的时候,带苏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过了片刻,马车停稳,苏洵美带着她那两个丫鬟下了马车。 “世子,苏府的人来了。” 康景鸿生怕出纰漏,又叮嘱了他们一遍,“你们准备好随时行动,听我号令。等他们一开始交易,我们就动起来。” “是!” 苏洵美下车后,裹了裹身上的厚披风,深秋早晨的寒气有些逼人,更何况是了无人烟的地界,更是北风直吹。幸亏玉竹和半夏非让她穿戴厚些,这会儿感觉她俩真有先见之明。 放眼望去,周遭环境荒凉,可是一路平坦,视野辽阔,是观赏日出的绝佳地点。 苏洵美全身裹在披风下,轻轻询问旁边的玉竹和半夏,“怎么样?人都来了吗?” 玉竹看见附近草荡中悄悄伸出一只手,手作大拇指状,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 “娘子,人应该已经来了,你看……?” “嗯,那就再等一等吧。难得起得这样早,视野又这样好,等我看完日出,再让他们出来。”苏洵美轻声吩咐道。 草荡中的人听见苏洵美的吩咐,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伸出手比了比大拇指表示知道了。 苏洵美把说话音量控制的很好,草荡中的人都听见了,可是在远处蹲守的康景鸿一行人却只见到苏洵美和玉竹说话了,说的是什么却听不清。 “世子,太远了,她们说了什么根本就听不清。”身边的杀手看着康景鸿询问的眼神悻悻回话。 康景鸿皱眉不满,“算了,先等着吧。反正那伙人还没到,她们现在说什么根本不重要。” 就这样,苏洵美和玉竹、半夏三人站在黎明前的草荡边,等待日出。 晨光熹微,日头一点点从东边冒出了头,橘黄色金灿灿的一轮太阳渐渐升起,照亮这片寂静的大地。远处山头上升起几缕袅袅炊烟,叽叽喳喳的麻雀声也逐渐在晨光中响起。天空中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显得更是高远辽阔。 这样宁静祥和的氛围,让苏洵妹的心平静不少。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日头正式升起,苏洵美看时间差不多了,天也大亮。便清了清嗓子,双手一拍,算是给了那些人一个信号。 而躲在远处的康景鸿此时已经急不可耐了,“怎么回事?怎么站住不动了?人怎么还没来?不会是有诈吧?” 只是还没等手下的人出言安慰,他们一直盯着的苏洵美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世子,你看!有人来了!” 只见,苏洵美站在不远处的草荡中,突然窜出来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身形瘦小被反绑着,头上还带着黑色头套。 康景鸿看到两拨人终于开始行动了,心潮澎湃, “怎么样?五十两黄鱼带来了吗?” 那黑衣人声音洪亮,康景鸿这里终于听清了。 听到对方才向苏洵美要价50两,他心中一阵不忿。这些狗东西,明明苏家那么有钱,却只问他们要50两。而就因为他们是王府、是权贵,就被要了十倍的价钱。 这些绑匪也不能如此区别对待吧?应该问苏家要个几千两才对。 康景鸿在苏洵美手里不知吃了多少亏,恨不得这些人多问苏洵美要些银子,让苏家也好好破破财。 “世子!他们开始交换了,你看!” 身边人提醒,康景鸿赶紧回过神来,又看向远处。 玉竹手提木箱,跨前一步,抬高举了举,将木箱横在几人身前拦住靠近的黑衣人,“喏,你们要的带来了,但人就不必再往前走了。” “我们要验货。”黑衣人一把接过木箱,翻开,可康景鸿他们的角度很不巧,视线完全被木箱盖子遮挡住,完全看不见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好在这会儿太阳光线好,他们倒是能瞧见一道黄光闪过。 验完货,那黑衣人向身后的一人说道:“可以,放人吧。” 瞬间,那个黑布蒙面的瘦弱之人被推了出来,玉竹上前捉住那人身上的绳索,将人拉了过来。 “这个人就是那证人了。快!就是现在!我们去捉他个人赃并获!。” 康景鸿一声令下,躲在他身后的杀手、府兵、还有带来的大理寺官差纷纷出动,一群人一拥而上。 “站住!不许动!大理寺办案!” 第193章 大理寺办案! 苏洵美几人和黑衣人听见动静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似的,慌的都不知道逃跑了。 眼看着康景鸿带的人快要走近了,苏洵美和黑衣人们才反应过来要逃跑似的,慌忙向四处跑去。 “站住!大理寺办案!” 看他们要跑,康王府的府兵和身穿官服的官差加速跑动起来,不消片刻就将他们围住了。 苏洵美出声询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阻拦我们的去向?” “我们是何人?苏娘子,你说我是何人?”康景鸿缓缓的拨开人群,站了出来,一脸成竹在胸、得意洋洋的样子。 苏洵美眉头深皱,目带寒光,怒气十足的对他说:“康景鸿,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竟然敢监视我?” “苏娘子若行的端坐的正又何惧人监视你?” 苏洵美嗤笑一声,“康景鸿,你又在这儿说的什么屁话?学的什么狗叫?你偷偷监视我。如今还在这儿振振有词。” “怎么?是你康王府太闲了,上次兄弟父子争夺名妓的事情还不够让你操心是不是?” “再说了,我怎么行的不端做的不正了?我今天不过就是正常的买卖交易,大理寺来了也不能多说我什么!” “你!苏洵美你别得意!今天来抓你就是大理寺!” 康景鸿话音刚落,身边一个官差模样的人站了出来,“苏娘子,得罪了。我们是大理寺的官差,昨日我得到康世子线报,说你苏家得到了瘟疫案的线索,却意图偷偷买下证据不想上报,意图掩盖事实真相,阻挠大理寺查案。 今日待我等在此等候,亲眼看见你们做交易,如今你们人赃并获,有什么可狡辩的?” 苏洵美和玉竹、半夏惊讶地对视一眼,“冤枉啊,我们就是做正常买卖,哪里来的什么……瘟疫案线索?” “哼!苏娘子,事实如此,岂容你等在这儿质疑狡辩?”那官差看一个丫鬟竟然敢接话,手中的刀剑瞬间抽出了三尺。 苏洵美上前阻拦,将二人护在身后,“这位官差大人,这康世子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可是他们康王府哪还有什么信誉誉可谈呢?” “你就不怕听了他的反倒耽误了你、办错了案,误了你自己的前程?” “苏洵美你少血口喷人!”康景鸿又没忍住破防了。 康景鸿在外行走,一向塑造设立的是谦谦君子的温润形象。可每次一遇见苏洵美他的形象就要被贬损一番。 他每次想要发火却又不敢,生怕在外人面前真的暴露了自己。他想不通,为什么这苏洵美牙尖嘴里讽刺他的感觉,让他那么熟悉? 明明他回京以前,都从来没有跟她接触过的,难道就这小娘子的气性如此之大?怎么从前他打听的时候,没听说这人嘴巴如此厉害呢? “苏洵美,你不用强装镇定,在这儿狡辩了。苏家这次发现了线索,害怕被官府查出这礼县瘟疫案就是苏家所为,所以想要买过证据销毁,让大理寺彻底查不清。” “而且你们拿到人证,是不是还想要污蔑到我们康王府身上?你这样阻碍官府办案,污蔑朝廷重臣可是死罪你知晓吗?” “你不用在这里嘴硬。是真是假我们去大理寺公堂上一审便知。” 那些前来做交易的黑衣人也懵了,连忙出言反驳,“不是、不是这样的。” “你们闭嘴!” 人群一言一句闹哄哄的,大理寺官差生气了,一句怒吼让所有人都闭嘴。 “苏娘子,现在与你们多说也无益。走吧!今天所有人都必须跟我回大理寺,我们回去审问个清楚。” 他一挥手,这些官差又向苏洵美和黑衣人聚拢几分。 苏洵美摇摇头,无奈一笑,“无妨,我跟你们回去。不过这位大理寺差爷我可好心提醒你,别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反倒白白错过了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那人不以为意,冷哼了一声,“我看你们还是好好在回去的路上想一想,等一会儿该怎么招供吧。” “我劝你们这一路上老老实实的,等回去以后如实交代,到时候周大人或许能看在你们实话实说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若是你们中途想要逃跑,或者死犟着不开口,那大理寺有的是让你们开口的法子!到时候周大人必然也会秉公执法,对你们严加处置。” 苏洵美笑笑,看向几位黑衣人,“大人放心,我们自然会一同乖乖的回到大理寺,配合大人调查。” 半个多时辰后,大理寺的官差押着苏洵美和黑衣人终于回到了大理寺。 而他们做交易用的那装着“五十两黄金”木箱和那蒙面的人证被单独关押在马车上,一并带了回来。 说巧不巧,一行人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周寅刚穿好官服来衙门办公。 那官差一见,立马上前开始邀功,“大人!属下有一个好消息要禀告大人,恭喜大人!大人的瘟疫案终于要有进展了!” 周寅瞄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长长一串押着的犯人,唇角微勾,“什么好消息?” 那官差弯腰伸手做邀请状,“周大人先请,容小人慢慢与你讲。” 说着他又向身后人群跟上。 周寅负手走在前面,“说吧。” 那人凑在周寅身边,点头哈腰的说:“大人,昨日我接康王府世子康景鸿来报,说是他得到了重要线索,苏家有瘟疫案的重要证人,想要私自花钱把证人和证据买下,私自处理灭口。” 闻言周寅脚下一顿,转头疑惑的看了那官差一眼,那人连忙继续解释:“康世子怕事情有变或者出什么意外,于是便和下官今早来个守株待兔。” “果然康世子没有骗我们,今早我们便在东郊野地里抓住了他们现场做交易,一切人赃并获,小的立马就叫人带了回来。” “接下来这些人请大人审问,想必有了这些人,大人的瘟疫案必定会有进展,大人就不必为此发忧愁了。” 周寅眼眸微眯,让人看不清神色。 “那就升堂吧!” 第194章 黄金?黄铜? 这官差特意反复强调他找到的这条线索,对眼下周寅正在办理的瘟疫案的重要性,无非就是想要在周寅面前卖个好、邀个功。 周寅浸淫官场多年,自然心领神会,“若此人真能助我破了瘟疫案,那你一定是头等功!” 官差一听立马明白会意到周寅的言中之意,开心连连点头,“大人放心。我们的人是眼见着他们做交易的,他们抵赖不得。” 周寅整了整衣襟,“那还说什么?现在立马把人带上来,我现在就要升堂审理。” 大理寺公堂之上。周寅端坐在主位上,一拍惊堂木,两边的差役纷纷严肃站立,而苏洵美黑衣人站在了大堂正中。 “苏娘子,好久不见。只是这次见面恐怕对你不太有利。”周寅盯着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说。 苏洵美也面含微笑微微一拱手行礼,“回周大人,这话我倒不知是从何说起。我只知我苏家行的正、坐的端不怕被查,所以周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我必定如实相告。” 坐在周大人身侧旁听的康景鸿冷嗤一声,周大人微微皱眉看向苏洵美,“那好我问你,你们苏家得到了瘟疫案的线索,可是真的?得到线索又为何知情不上报官府,反倒要私自接触线人?你们意欲何为?” 苏洵美恭恭敬敬回话:“大人我不知什么瘟疫案的新线索。我与这伙人做交易,也和什么瘟疫案的线索证人无关。难道大人这里有了新的消息?” “哼,苏洵美,到了公堂之上你还如此狡辩?我早知你会百般抵赖,所以才会带了大理寺的人将你们当场捉住,即便如此,你还在这儿这里狡辩,你当大理寺是能由你随意摆弄的吗?” 周寅刚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康景鸿又再次抢着训斥,周寅只能皱眉闭嘴,垂下的眼眸中是深深的不满。 这康世子怎么三番两次的去抢夺他的话语?不然这大理寺少卿的位子给他来坐好了。可是康景鸿毕竟是王府权贵。他还是要留三分薄面的。 他微微一抬手,制止了康景鸿,“世子,且容下官来慢慢审问吧。世子放心,若真有其事,这人在大理寺中必定逃不了,下官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康景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着急,表现的稍稍有些过了,立马不好意思的向周寅点头示意。 周寅这才又看向苏洵美:“我们手下人接到康世子消息,说是苏家意欲用钱赎回人证。说!你们是不是想要将这人证拿到手之后灭口?苏家是不是这瘟疫案背后的真正主使?” “灭口?”苏洵美吃惊询问:“大人,苏家可做不来这草菅人命的事。” “哦,那不是想灭口的话,你又是想干什么?我懂了,你是不是想拿着人证去诬陷其他人?”康景鸿又一个没忍住,急切的出言诱导着周寅的思路。 周寅这回是真气了,差点没忍住冲他翻一个白眼,苏洵美在下面见着两人的反应,差点笑出声,急忙出言解释:“周大人别急,这事我可以给您解释。” “前面我说了我与这伙人见面,并不是做什么瘟疫案证据的交易,此事我闻所未闻。我是和他们买一个人,但是这人与什么瘟疫案的证人毫无关系。” “近来家中出了这么多事,我手下最近缺个能在外行走的伶俐小厮,可是我在京城的人牙子那里挑了许久都没有个满意的。” “最近,我手下人恰巧结交了这伙跑江湖,所以就托这些人在外地帮我寻摸个无父无母、人品可靠又机灵的小厮,好买来在身边使唤。” 周寅一听唇角微勾,挑挑眉,没等他再问,康景鸿又急了,“苏洵美你胡扯真能胡诌,这绝不可能是真的。” “周大人请看!”苏洵美当然不会再和他费口舌纠缠,直接上前一把扯掉了那头上包着黑布的人。 只见这人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五官端正。一双眼睛被黑布包的久了,突然见到光觉得有些刺眼,微眯着睁不开。 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 “周大人,此人不过是个小孩子。非要说他是人证,他真的有本事参与到如此大的案子中吗?就算他有这样的本事,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敢用这样的人吗?” 周寅微微点头,是呀,这样大的事情,任谁都不会选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哪怕这小孩子有天大的能力。 “周大人,什么小厮要五十两黄金来买?”康景鸿聪明了一回,直击要害发问。 “对,大人!切不可被这人给骗了,我分明见到了她用五十两黄金做交易,这人必定不是普通人。”那官差也赶紧出言附和。 “呵呵” 苏洵美嗤笑,“谁告诉你我是用五十两黄金来交易的?我苏家虽是商贾,可也不过买个下人,哪儿会用五十两黄金去买?难不成我苏家真是冤大头不成?” “哼!你休想狡辩!来人!把证据端上来!”那负责抓捕的官差一挥手,让下人把缴纳的木盒端上来。 他亲自上前打开,一道黄光闪过,木盒中赫然躺着的是五根……铜条? “嗯?” 众人一愣,康景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急忙站起身来,走到了木盒前仔细打量,分明就是铜条无异。 周寅也看得真真切切,“这就是你们说的五十两黄金?” 那官差和康景鸿疑惑的对视一眼,“不可能呀,大人,我分明听他们说了是五十两……” 说到后半句,他自己都顿住了。对呀,他从没听他们说是黄金,他们说的是五十两。 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急忙看向康景鸿,“世子,不是你说的他们会用黄金做交易吗?周大人,我是亲耳听到他们说五十两,但没听见是黄金。 是康世子说他们会用黄金做交易,也是康世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是五十两黄金的。” “我……”康景鸿一时有口难辩,“周大人,定是有人在中途调换了物证,还望大人明察,切莫被苏洵美给耍了!大人不知此人属实奸诈狡猾、诡计多端。” 第195章 康景鸿又被耍了 周寅看向官差反复确认,“你说这物证是由你从现场亲自带回的?可有机会被人掉包?” 那官差刚想开口回话,周寅又加了一句:“你好好想。如果东西在你眼皮底下真的被掉包了,你最多也就是个办事不利。你要是为了功劳随便捏造作假,那可就要受罚了。” 官差眼珠一转,向周寅保证:“周大人,下官保证这东西是我亲自看着押回来的,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一刻,不可能被人掉包,这就是当场带回的物证。” 他如实作答,这会儿他终于觉得形势有些不对,或许是康世子骗了他,拿他做了出头鸟来针对着苏家。 又或许是康世子本身就被人给耍了,总之不论哪种情况,他都必须要先把自己摘出来。他立刻就选定了立场,与康景鸿站到了对立面。 “大人,这一情报以及今早的抓捕都是源于康世子所说的情报。下官也只是为了尽早破案才会如此,若有疏漏还望大人海涵,下官愿意尽力弥补。但请大人相信,下官一定是秉着公平公正的心去办案的,并没有污蔑他人的意思。” 一句话将自己的责任甩的干干净净,康景鸿立马明白了,这人倒戈了。 也是,这人本就是他在大理寺中找的一个小罗罗,从前这人还巴结着他。他本想着这官差好拿捏,便一下想起了他。 其实任谁拿到他的情报,都会选择跟他这样做的。所以他们也不过是简单的合作关系,真是功劳的话对方一定会配合自己,可若不是功劳变成了麻烦的话,对方舍弃自己很正常。 康景鸿也没有功夫生气,毕竟这事情不对不是对方造成的,反倒是他这里可能出了问题。 他立马皱眉,他面色难看,又坐回了椅子,接着听审。 苏洵美看着几人之间情绪和立场的变化,微勾唇角,“大人,正如差爷所说,苏家又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去花五十两黄金买一个使唤的下人。” 周寅一拍惊堂木,“那你说说为何这交易过程鬼鬼祟祟要到京郊?又为何不用正常的银两做交易,反倒装神弄鬼的换做黄铜?” 这话也是康景鸿想说的,苏洵美刚准备开口,周寅却制止了,“你别说,叫他们来说。” 周寅这是想要看看两边的口供能不能对得上。 那与苏洵美做交易的黑衣人眉头一跳,呼了一口气,终于轮到他们上场了。 他立马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回话:“回大人,用黄铜交易纯粹是我们的要求。 只因为我们老大他喜欢一些佛、菩萨的金塑的物件摆件儿,可奈何金子太贵,我们也不过就是一些跑江湖的,哪儿来那么多银钱? 所以就想弄些上好的黄铜,做了物件摆件儿再用金箔镀上,也勉强算能撑得起门面。 然而即便只是上好的黄铜,寻常市面上也难寻,说不值钱也不值钱,五根黄铜算下来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说值钱也值钱,上好黄铜得要些人脉关系才能寻到。 这恰巧苏家娘子找我们替她买个仆人,我们老大便想着不要银子了,让苏家通过关系弄一些黄铜。苏小姐这才会带着黄铜来与我们交易的。” 一番解释滴水不漏,康景鸿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周寅自然不傻,这么奇怪的举动偏偏是这样的借口,可也不得不觉得这说辞很完美,他瞥了一眼苏洵美,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他作为主审的大人,他怎么能在这种场合、这样在众人面前笑出声来呢?他只能强抿嘴唇,皱起眉头看向远处,强忍笑意。 片刻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那又为何?偏要选在京郊鬼鬼祟祟交易?” 那为首的黑衣土匪咧嘴尴尬一笑,“嗯,这纯粹就怪苏娘子了。 一是苏娘子她买的是小厮,不是丫鬟,最近这苏娘子要做招赘,她生怕这买小厮的事情传到市面上招来世人一些风言风语,闹得苏府和未来的姑爷面上难看,所以想挑个避开人群的地方。 二嘛,是苏小姐说既然都到了京郊,不妨挑个早早的时间,她刚好好久没看日出了,想看场日出。” 听到这里,康景鸿彻底明白了,他又被苏洵美给耍了,怪不得她下了马车三人在野地里站了许久,原来她那时竟然是在悠闲地看日出? 怪不得这些黑衣人迟迟不现身,分明是他们商量好的计谋,就是为了让他们上套,否则真的无事的话,她买完人再看日出不行吗? 看来苏洵美根本就没相信关月白,反倒又利用了关月白一番。 他面色一阵青一阵紫的,难看极了,拳头攥得“咯咯”发响。 周寅听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急忙咳嗽了两声,用手抵着嘴唇,掩饰嘴角的笑意,装作咳嗽把笑声掩饰了过去。 “好了,其实我也不信这苏家会干出什么消灭证据的事情。毕竟礼县瘟疫案于苏家而言事关重大,绝非一般的案子,苏家还指望着靠大理寺查清此案,为苏家彻底洗清名誉、以正视听。” “正是!”苏洵美一拱手,“周大人明鉴!” “好了,看来这件事情是一场乌龙。”周寅给出了一句结论,算是给这件事做最终定定性。 “只是苏娘子,要我说苏家大业大,不过买一个使唤的下人,何必如此小心谨慎?况且这世上风光的人家哪一家不被人在背后说道?未来苏娘子坐堂招夫定是要留在苏家执掌家业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我说不必在意外人的风言风语。” 苏洵美乖巧回话:“是,周大人教诲的是。到底是我年轻不经事,往后便不会了。” “且这日出日落的你往后要看,我看还是找个环境更好的地方,切莫又选在这荒郊野地了。不为别的,不安全。” 周寅调侃着看向了康景鸿,“康世子说是不是呀?” 康景鸿气的没心情回话,冷哼一声,死死的盯着苏洵美。 周寅这才又郑重看向康景鸿,“世子,下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