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去哪儿》 第1页 《忠犬去哪儿》作者:床前明月光【完结+番外】 文案: 温吞散漫机智受x/傲娇/霸道/深情/温柔//闷骚/禁慾攻 1v1,基调,苏爽皆宜 从记事起,纪锦川便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穿梭,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时而享尽万世繁华,时而尝遍人间疾苦,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 渐渐的,纪锦川发觉每个世界中都存在着这么一个人,爱他宠他忍他让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他仿佛那人生来就是为了他。自此,每到一个新世界里,纪锦川总要习惯性地寻找一番: 「我的忠犬哪儿去了?」 某天,当他真的走到了世界的尽头,才发觉这一切是流年都担负不起的深情。 努力日更ing,求收藏求小花花求月票票!收藏满千当日三更哇~ 标籤: 1v1 有甜有虐 各种类型 第1章 此间少年(一) 清晨,阳光透过藏蓝色的窗帘在地面上洒下影影绰绰的光。 一只红眉小鸟飞落在窗台上,透过窗帘的缝隙,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情景。 这是一件装修极为简单的房间,书本画笔丢了一地,衣柜大开,一堆衣服杂乱地摞成一摊,床上也是乱七八糟,皱巴巴的被子隆起了一大团。 「啾!啾啾!」 在它的注视下,床上的大糰子忽然动了一下,接着慢慢露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 对于一睁眼就换了个地方这件事,纪锦川早就习惯了。揉揉脑袋上的乱毛儿,他爬起身,先低头拉开裤裆瞅了一眼。 很好,是个带把的——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多了个「小妹妹」的恐惧。 从记事起,纪锦川便在一个又一个世界里穿梭,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时而享尽万世繁华,时而尝遍人间疾苦,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世都名为纪锦川。而这些世界偏偏还是个不靠谱的,有时刚进去没多久便被弹回了黑漆漆的虚拟,有时混乱成一片,极为不稳定,还有一次甚至将他穿成了一个小丫头。 不过,这一次看起来倒还算是正常。 原主是个画家,也是个多年自闭症的患者,从小沉默寡言害怕见人,唯一的爱好便是画画,唯一的长处也只有画画。好在他受到了一个老书法家的赏识,被人一路带到书画协会,参加了几个比赛,办了几个画展,现在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也算是小有名气,微博也有近百万的粉丝。 大体了解了这些记忆,纪锦川回过神来,四下环顾一周,心想这画家可真邋遢,一看就是个不爱收拾屋子的。 虽是这么想,但他丝毫没有要收拾东西的欲望,慢吞吞地下床走到洗漱间,抬头便看见镜子里一个相貌略显阴柔的青年。 由于长期不见阳光,他的皮肤有种病态的白,紧抿的薄唇没什么血色,眼尾的一颗痣平添了几分媚色,说到底,虽然俊美,但并不是多么讨喜的相貌。 纪锦川洗过脸,拿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熟练地摸过洗漱台上的手机。 一开机,他才发现有许多未接来电,无外乎全是一个号码打来的——赵哥,他的助理兼经纪人兼保镖。 在他愣神的时间,又有一个通讯打进来。 纪锦川反射性地接通了电话。 「喂,锦川!」那头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你在家吗?上微博了没?你上头条了!」 「啊?没看。」 赵德一阵头痛,急道:「快去看!」 「哦哦。」纪锦川忙把打开微博,这发觉自己的讯息居然有了9999+,未读私信、贊、艾特、评论,每一个都是满满当当的。 来不起去看都说了些什么,他点开热搜,头一条就有自己的名字: 「纪锦川唐典?」 「今早晨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人爆料你和唐家掌权人,你们高中的时候认识??不,不对,你上过高中?」 纪锦川抿抿唇:「上过,不过高一下学期就退学了。」 「我天,祖宗,怎么不早说!」赵德急了一身汗,「那你真和唐典是同桌?」 「嗯。」 赵德颤声道:「那说什么告白书……还有你暗恋他,也是真的?」 纪锦川皱了眉:「那不是告白书,是我写的日记,被偷看了。」说着,他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微博,粉丝数在蹭蹭地涨。唐典作为唐氏掌门人,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他的影响可不谓不大,更是有一群疯狂迷恋的粉丝。 纪锦川这事一爆出来,微博瞬间炸了锅。他随手翻了翻,单是上一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就上了万,有一群人在骂自己卖屁股上位,一群人在围观凑热闹,一小群人在舔他在很久之前发过的一张照片,还有那么几个在底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他是受吧是受吧是受吧!」 纪锦川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电话那头,赵德还在吼得撕心裂肺:「你还有心思解释这个,你知道以前想和唐典传绯闻捆绑炒作的女明星是什么下场吗?封杀的封杀雪藏的雪藏,没一个安生的!」 纪锦川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女明星。」 赵德的音量提高了几分:「男画家更严重!说不定他就觉得你是故意炒作,更不会轻易放过!」 第2页 纪锦川偏了偏头,眼珠转了转,目光最后落在了茶几上摆放的一盒寿司上,思索片刻,开口道:「赵哥,你不用担心,我们好歹是同学,当年关系也还不错,这事不过是个误会,你去帮我预约一下唐氏,明天我就去拜访唐典。」 他不急不缓的语气让赵德愣住了:「你自己去?」 「当然。」 你那病不是最讨厌见生人么?这话在赵德嘴边盘旋一阵,到底没说出去:「我陪着你吧,唐典不像是别的什么人,愿不愿见我们还不一定,我担心你万一说不好……」 「我知道,赵哥,」纪锦川勾勾唇角,「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关系。那唐典和我是同学,我们两个人好说话的,你跟着反而不方便了。」 「哦,哦,」赵德的心事被说破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干笑两声道,「我这不是不放心么。」 「放心吧,交给我。」 赵德想起以前那个不善言辞的孤僻青年,心想能放心才怪,但纪锦川的要求坚决,他也不好再拒绝什么,只能松了口:「那你多注意点,好好给人家说说。」 「嗯。」 挂上电话,祈祷他不要把事情搞砸的同时,赵德盯着电话看了两秒,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觉得他突然像变了个人,哪还有以前阴郁怕人的样子…… 不过通过这一通电话也看不出什么,再说变好总是好事,他收了疑惑,拨通了唐氏的预约电话。 与此同时,纪锦川将手伸向觊觎已久的寿司盒,打开盖子闻了闻,夹起一块放到了嘴里,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 第2章 此间少年(二) 第二天九点,纪锦川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半个身子探进衣柜里,翻了好久才找出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 洗漱完毕,简单吃过早饭,他又找出一副裱好的小画,提在手里走出门。 唐氏大厦坐落在市中央最为繁华的地段,三十层的高楼,楼梯的反光板反射出盈盈冷光,烫金的大字,无一不在彰示着主人的财大气粗。 纪锦川仰头瞅了瞅,抿着嘴挠挠脸颊上的小酒窝,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抬腿走进去。 「你好,我叫纪锦川,昨天预约过唐总的。」 听到清朗的声音,前台小妹抬起头,顿时被青年的笑容晃了一下,脸腾地红了:「啊?我看看啊,对,是有一个,唐总在二十八楼,我打电话通报一下。」 「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小妹又被晃了一下,眼睛盯着他走远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忽然想起来纪锦川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这不就是和大老闆传绯闻的那个吗0.0… 「嗯,上来了么,我知道了。」 唐典挂了电话,揉揉眉心。唐氏寸秒千金,他本不愿应下这场预约,但听到「纪锦川」这个名字时,心里一突,顺口就应下来了……也罢,好歹同学一场。 想起当初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沉默不语的少年,他的眼色微微暗了暗。 正当唐典思绪联翩时,忽然听到门被叩响了。 「请进。」 「唐总好。」 唐典闻声抬起头,微微一愣,走进来的青年与记忆中的相差甚远。曾经总是遮住大半脸颊的头髮如今烫成了可爱的栗色小捲儿,蓬蓬松松地蜷在小脑袋上,看模样说是十七八也有人信;脸色倒是同以前一样苍白,但洋溢的笑容使得这容貌平添了几分妍丽,小酒窝弯着,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忽然涌上了几分酸涩,像是找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悲喜交加,竟有种冲过去将人紧紧揽在怀里的冲动。 纪锦川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摸摸脸颊:「唐总,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没有,」唐典很快回过神来,他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叫唐总生疏了,快坐吧。」 「谢谢。」纪锦川在沙发上坐下,笑道,「好久不见。」 唐典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目光落到那双素白的手上,勾了勾唇:「是很久了,宝川。」 纪锦川顿了顿,弯了眼睛:「啊,没想到你还记着我的小名,谢谢。」他接过茶杯,低头抿了口茶,「还是高中的时候告诉你的呢……说道高中,这两天有些奇奇怪怪的传闻,不知唐总听说没?」 唐典皱了眉,觉得那一声唐总格外刺耳,不过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也显不出来什么,点点头道:「有所耳闻。」 纪锦川笑眯眯地说:「陈年烂谷子,影儿都没的事,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的给翻出来了,当作闲话说着玩儿,你说他无聊不无聊?我一个小破画画儿的无所谓,就是怕对唐总名声不好。这事也怪我,当初年少无知留下了话柄。不过,给我一点时间,我绝对会把这事摆平,还唐总一个清白。」 他把话说得漂亮,先将大事化小,归于一个无聊人的茶后笑谈,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再表明决心,纪锦川有十足的把握,就算唐典真想料理自己,这样估计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但有一点他料错了,唐典压根就没想对他怎么样。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唐典觉得有些好笑,但那张小嘴儿里说出的话却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什么叫影都没的事?当初纪锦川分明……他缓缓唿了口气,今天自己的情绪实在奇怪,若不是不信那些人魔鬼神,几乎就要当自己被纪锦川下了蛊,否则怎么会如此牵动心绪。 第3页 他脸上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最终只能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怎么能怪到你,算了,这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纪锦川愣了一下,虽然和自己想得不一样,但如此更好,省了一份辛劳自然是好事。脸上笑意更甚,他干脆利落地道了谢:「那就谢谢唐总了!」说着,他从袋里掏出装裱精美的小画,双手递上,「一点小心意,唐总可别嫌弃,虽然现在我还没什么名气,但我以后会努力成为大画家的。」 「哦?」唐典接过小画,挑眉道,「宝川这么有信心?」 「当然,」纪锦川自信满满地点点头,原主空有一手好牌不会用,现在到了自己这里当然是不会浪费,他笑着说,「总之我会加油的。」 青年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明媚,唐典喉咙动了动,一句邀请脱口而出:「那么,为了庆祝你即将到来的成功与这烦心事的解决,不如晚上一起吃个饭?」 「所以,你们就一起吃了晚餐?」 纪锦川点点头:「对啊,不过我挺失望的,你说唐典他好歹是一老总,就算不去五星级,怎么也得是个逼格挺高的餐厅吧?结果他带我去了一所中学旁边的麻辣烫店,说是我以前最爱吃的——老天,我现在不喜欢吃辣!」 赵德瞪着眼睛,结结巴巴道:「这、这也行?你还有心思挑三拣四,唐典亲自请你吃饭,够你炫耀几年的了!你们感情也真不错。」除了两人感情真挺好这个缘由,赵德还真是想不出别的解释——唐典虽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但那态度是实打实的疏离,算是个面热心冷的人,随随便便就请别人吃饭?不可能! 这样想着,他看向纪锦川的目光陡然热切起来:「哎,你别老想着吃喝的,那事怎么解决?」 「他说他找人,咱们就在家等着呗。」 「那就好,」赵德彻底放了心,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几眼,「你这新造型还真不错,以前没发现你还挺有能耐啊,感觉就像变了个人。」 纪锦川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了把薯片,随口应道:「哦,因为我长大了。」 「……」 「对了,我屋里好乱,你帮我收拾一下。」 「我是助理不是保姆……行吧,你今天有功劳,」赵德认命地站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明天有个书画博览会,你要不要去看看,学习一下前辈的经验。」 「不,」纪锦川一口回绝了,「没空,要睡觉,好睏。」 赵德彻底没话了,同时心里也有种诡异的熨帖:这人没变,还是又宅又懒,性格变开朗了什么的,说不定真的只是突然开窍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舒服多了,甚至还带了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纪锦川咔嚓咔嚓吃光了一包薯片,嘬嘬手指头,计算着赵德的脚步数,捂上了耳朵。 下一秒,赵德惊天的吼声从里屋传来。 「纪锦川你是猪吗——窝里怎么这么乱!」 第3章 此间少年(三) 唐典办事效率极高,在「纪锦川暗恋唐典」霸占头条的第二天下午,唐氏集团便在微博上发表了一条长长的声明以及律师函,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事情的缘由,并表示唐氏会追究到底。 纪锦川慢慢看完了所有的文字,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爆料的人是高中同班的一个女生,但她并不是主谋,从某些方面看也是一个受人利用的可怜虫。真正要针对他的是原主曾经的老对头,书画协会会长的儿子,从小被宠得一塌煳涂,真本事没有,性格倒是嚣张跋扈。 说是对头,也不过是那人嫉妒纪锦川的天赋与才能,单方面的挑衅得不到回应,反而将原主的寡言当作对自己的看不起,震怒之下每日里想着如何欺凌打压原主,碰巧遇到了那位一心想着攀高枝的女同学,所以就有了这个「惊天大料」。 「我没来得及去收拾你,倒是自己赶上来送死,」屏幕的萤光照在纪锦川的脸上,映得格外惨白,恍惚间有种鬼神的妖魅,他勾勾唇,低声道,「那我就再送你一程。」 指尖一点,一份含了书画协会会长的种种腐败事迹以及他为他儿子掩下的种种罪行的文件被匿名发到了网上,顿时如同丢如水面的石头,引起轩然大波,至于引起了书画界大换血事件,都还是后话。 纪锦川没了继续观望的心思,他随手刷了两下微博,忽然就刷出了这么一条消息。 「唐典:我和锦川关系很好,希望大家不要再去打扰他,有时间就去支持他的画展,不胜感激【比心】。」 底下附加了一张纪锦川埋头吃麻辣烫的照片。 「……」 不用看,他就已经能想像出这底下的评论会炸成什么样子了。 果然,十分钟后,新的热搜上榜了:「唐典维护纪锦川」。 纪锦川的微博底下再一次炸了锅,不过这次网友们比上次友善了许多,有人安慰道:「小川别难过!画展一定支持!」,也有些理智的网友发布了矜持的点评:「从热搜过来的,画还画的不错么。」,更多人则是对他和唐典的关系非常好奇:「你和唐典是不是真的啊?我的天啊,终于见到活的gay了!」,「好萌好受!小白受与霸道攻,我喜欢!」,「绝对有猫腻!你们去看看唐总的微博,从来都是发布一些公众消息,这还是第一次带上了个人的感情!@唐典」 第4页 有人立马跟着他的来到唐典的微博,他一共不过只发过十来条微博,无外乎全是转了唐氏官微,语言非常官方,态度十分矜持,再一对比,众人沸腾了。 「他们一起吃麻辣烫!男神我也喜欢吃!」 「天哪,温柔宠溺攻有木有!」 「大家先别激动,听我说,你们发现没,不管是官方还是唐总,都没有说一点闢谣的话,没有人说这件事是假的,官微只是交待了来去脉,说侵犯了唐总的权益,都没提别的事。」这条评论一发出来便收到了许多贊,被顶上了热门。 一时间,大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甚至有人开了帖子,声称要写两人的小萌文。 纪锦川深吸了口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哒哒哒点了几下,转发了唐典的微博: 「纪锦川:谢谢唐大帅哥帮我闢谣和宣传~哈哈哈果然高中的早餐不是白带的【玫瑰】【玫瑰】」 微博一发出来,很快评论便过了千。 「啊,原来你们真是好朋友啊,还以为你们俩是一对呢,有点小失望。」 「哈哈哈哈小川还给唐总带过早餐,果然是好哥们!」 纪锦川看了几眼,见舆论慢慢向自己所想的地方偏移,满意地点点头。 赵德也看见了他发的微博,特意私信表扬了两句:「干得不错,我看着你粉丝多了上百万呢,画展也得到了宣传。」 想起这个亦师亦友更像是个大哥一样的人,纪锦川神色柔和了许多:「嘻嘻,都是赵哥真传~」 「话说回来,你和唐典,咳,真没什么?」 纪锦川手下一顿。 说没什么是假的,但也不算有些什么别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平凡少年卑微的暗恋罢了。 他缓缓唿了口气,低头回復道:「还能有什么啊,你怎么和那些人一样八卦。」 「噢噢,行吧,那我就放心了。」 纪锦川又和赵德东扯西扯闲聊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也没了刷微博的心思,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他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 十年前,两人不过十五六七的年纪,正直最为风华的少年。 纪锦川永远忘不了,那一日被父母送到学校,千叮万嘱后走进教室,迎接自己的少年那温和的笑脸。 「你叫锦川对吗?我叫唐典,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那时的纪锦川身上还有些自闭症的影子,闻言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低下头。 唐典对他疏离的态度没有丝毫介意,反而事事想着他,也事事向着他,有人看不惯纪锦川爱答不理的模样,想来「理论一番」时也被唐典拦下了。 「锦川身体不舒服,你们别闹。」唐典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关系很好,对吧,锦川?。」 窗外的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将他温和的笑容镀上一层金光,一种名为「温暖」的情绪忽然涌上了纪锦川的心头。 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唐典成为了纪锦川唯一的朋友。 再后来的事情很简单,唐典温和而强大,纪锦川越来越依赖他,甚至产生了一些难以向世人所述的情绪。这些情绪越来越多,越来越满,当骆驼背上的稻草压至最后一根时,他绷不住了,将隐秘的心事尽数发泄在日记本里,成为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而秘密,迟早有暴漏的一天。 纪锦川的日记被翻出来了,在他去上厕所的时候。 他那卑微的爱与仰慕被扒去了羽衣,赤裸裸地袒露在大众之下,引起无数闹笑。 等到纪锦川从厕所里回来,一进教室门便听到有人在高喊:「唐典,纪锦川就是个变态!他是个噁心的同性恋,你可离他远点儿吧!」 纪锦川的脸刷的白了,他瞪大了眼睛,目光直愣愣地扫过一脸嫌恶的人群,最终落在一脸复杂的唐典身上。 在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脸上,他看到了震惊,质疑,失望与淡淡的嫌恶。 熟悉的恐惧袭来,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纪锦川发病了。 自闭症不会为他带来多少暴力倾向,却会使他更加痛苦,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魑魅魍魉,脚下的路仿佛是刀山火海,他捂着头,无处可藏,蹲下身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闻讯而来的纪父纪母匆匆将他带回家,再也没回来。 本已好了大半的病气势汹汹地袭来,纪锦川花了一年时间才痊癒,但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世人常道伤口处开出的是花,可他只感受到无尽的痛楚与哀伤。 画画是修身养性的好方法,只有沉浸在图纸与颜料里时,他才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孤独——真正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独处而无人问津,而是身处最繁华的街道,看人来人往车驶车行,耳侧有小贩热情招唿的声音,眼前有孩童跑过的身影,远处有情侣在耳语厮磨,近处有猫犬尽情嬉戏。而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唐典,想起少年温和的笑脸,想起夏日那一杯微凉的汽水。 那是他的灵魂在这短暂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第4章 此间少年(四) 託了唐典的福,纪锦川的画展格外成功,懂画的去欣赏艺术学习手法,不懂也去凑个热闹捧捧人气。而赵德早就发过声明,本次画展为慈善画展,卖画所得钱款全部捐至福利医院,这一举动又得到了众多赞扬。 第5页 一个姑娘拍下了画展门口的照片,激动地发到了自己的微博里。 「天了噜小川好好看!也好温柔!已化身疯狂小迷妹,画展也超级棒!【口水】【玫瑰】」 照片中,纪锦川弯着腰,袖口被一个小朋友拉着,他低下头,唇角带了浅浅的笑意,神色认真又温柔。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便被顶到了热门里,许多颜控粉和暖男控亢奋地刷着评论,看那架势恨不得冲进照片里亲个够。 也有些人酸熘熘地评论道:「切,徒有其表,这样的人多了,就会炒作买热门,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 「对!不就是个花瓶嘛,画画我也会啊,谁知道他画成个什么模样,肯定没几个人买。」 「就是就是,垃圾!」 这些言论发出来,居然也得到了不少附和,一时间将发微博的小姑娘气得发抖,哆嗦着手去骂回去。但她岂是那些键盘侠的对手?没一会便被堵得差点哭出来。 键盘侠们见她没话说了,自以为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沾沾自喜之于变得更加猖狂。但他们并没有得意多久,当天下午便被两条微博啪啪打脸。 一条是赵德发出来的数据统计,经计算,当天卖出的画多达十余幅,总价高至百万。这还不算卖出的巴掌大的小画,几十元一个,都是纪锦川以前画着玩儿的,全部卖光。 另一条是书画界德高望重的一位老者发出来的,在微博里,这位受人尊敬的老者给予的纪锦川极高的评价,大赞他心思纯净,沉得住气,为画坛后继有人而欣慰。 若是赵德的数据他们还有质疑的话,老先生的话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下,当初趾高气昂的人们彻底没了话,灰熘熘地闭了嘴。真爱粉们趁机抢占了优势,各种赞扬之词好不吝啬。 一直关注着网络动态的赵德笑得合不拢嘴,这一次的收穫太大了,不管是名利人脉还是些别的什么,纪锦川算是彻底在绘画界打出了名头。他乐滋滋地怼了怼缩在一旁小寐的纪锦川:「哎,锦川,这次还得多谢唐总啊,我想着明天请他吃饭,怎么样?」 「不去,累死了,」纪锦川眼睛睁也不睁,「这两天弄这个画展简直要把我累成狗了。」 「一天还不够你休息的?」 「不够!我觉得我能睡一星期。」 赵德摇头,果断忽略了他的抗议:「拉倒吧,我已经跟告诉唐总要一起吃饭了。」 「那人家也不一定答应。」 话音刚落,赵德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他低头扫了一眼,得意地举起手机:「瞧,唐总答应了,还说他很期待呢。」 「……」纪锦川顿了顿,嘟囔道,「反正我不去。」 赵德不在意地摆摆手,将人送回了家。 一回家,纪锦川眯着眼睛洗了个脸,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不行,不过是熬了个夜,站了两天便累成这副模样,半梦半睡间,他迷迷煳煳地想着,以后要把跑步加入日常了…… 他这一觉睡了个昏天地暗,若不是忘了关机导致被铃声吵醒,估计他真的可以睡一整天。 闭着眼摸到手机,他胡乱划了几下,贴在耳边有气无力地说:「餵……」 「宝川,」唐典温和的声音自那头传来,「你还没醒?」 「嗯,」纪锦川揉着眼睛坐起来,抽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早啊,唐总。」 唐典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一系列小声音,不由得开始想像他脸颊发红刚刚睡醒的模样,一时间心里痒痒得厉害:「不早了,小东西,都下午三点了。」 「哦,三点了。」 「这两天累坏了吧,」唐典的嗓音里带着笑意,缓声道,「饿了吗?」 「唔,有点儿。」 「你的助理今晚上要请我吃饭呢,我听他说你不想过来?」 赵德居然告状?纪锦川暗自诽谤之余,用脚趾蹭蹭又软又暖的被窝,未褪去的睡意和浑身的懒劲儿让他一点也不想动弹:「嗯……你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晚上六点,」唐典听出了他的不情愿,提醒道,「你的助理说,你这次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 「你的助理还说了,酒店顶在了香舍里,据说那里的招牌菜很好吃,大闸蟹也很好吃。」 提到吃,纪锦川总算是提了几分力气:「很好吃吗?什么口味?我不喜欢吃辣。」 「啊,好,我们不要辣,一点也不要。」 「嗯,那好吧,晚上我会过去的。」 「到时候我来接你,」没等他开口拒绝,唐典补充了一句,「赵德已经告诉我你家在哪了,我正好顺路。」 纪锦川只得把嗓子眼儿里的话咽回去,说了几句感谢的客套话便挂了电话,在心里把赵德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遍。 不过,骂归骂,床还是要起的,不仅要起床,还要洗个澡——纪锦川虽然懒,但还是很爱干净的。 等他把一切都收拾完毕,唐典已经在楼下等待多时了。 匆匆摸了钥匙跑出门,纪锦川伏在楼梯拐角处的窗口上往下看,只见一个穿着风衣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车旁,模样英俊极了。碰巧唐典仰起了头,四目相对之时,他抬手挥了挥,笑容格外好看。 纪锦川心里咯噔一下,脸突然红了。 第6页 他不得不承认,原主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唐典的确有让人为之疯狂的资本。哪怕自己穿梭过数十个世界,他的资质也是数一数二的。 在纪锦川暗贊唐典的同时,唐典悄悄蹭了蹭手心的汗。 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若不是考虑到纪锦川的感受,他真想把人骗回家,再也不放出来——这些在二十几年里从未出现过的情绪,这些莫名而强烈的想法,几乎要将他全部淹没。 第5章 此间少年(五)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没关系,」唐典笑着摇头,伸手替他抚平了头顶竖起的一簇捲毛儿,「我们走吧。」 「嗯嗯。」 两人一路驱车至闹市区,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停下。 仰头看着镀金的大楼,纪锦川踱着步子,边走边嘆:「腐败啊腐败。」 「怎么,宝川不喜欢?」 「不是,这楼看起来就很贵,我得好好尝尝好不好吃,若是连菜品味道也不怎样的话,那这酒店就真是太没用了。」 听到自己旗下的酒店被这样抱怨,若是别人说出来了,唐典会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若是从纪锦川的小嘴儿里说出来,他只觉得可爱极了。 「放心吧,包您满意。」 唐典的自信不是白来的,当纪锦川伸出第一筷子时,抿嘴一尝便不再说话了,埋头专心吃饭。 唐典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慢点吃,螃蟹还要吗?」 「要的要的。」 见他喜欢,唐典便又拿了两个过来:「我帮你敲开,螃蟹性寒,最多吃两个。」 「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吃。」看他还想到自己,唐典就像喝了热牛奶一样,从头暖到心,熨帖极了。 纪锦川顿了顿,伸长三根手指:「那想吃三个。」 「……三个啊,好吧,要记着蘸姜汤。」 纪锦川高兴了,沖唐典弯弯眼睛,表示自己很满意。 唐典趁机捏了一把他的脸,眼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赵德:「……」 桌上一共六个螃蟹,纪锦川自己就吃了三个,看那架势唐典似乎还要把剩下三个打包给他带走。就这副模样,说两人没有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小事情,骗鬼呢? 而且,眼睁睁看着自家无知(?)的小画家被人吃豆腐还很开心的模样……实在是很别扭啊! 看着他们的互动,赵德几次想说些感谢的话,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若是开口打扰了这温馨的气氛,唐总大概会很生气……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他忙低头喝了几口茶,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踢纪锦川的小腿。 纪锦川吃得正高兴,扭头看看他,口齿不清地说:「干嘛?」 「……」 赵德看着他嘴角染上的红色酱料,心里哀愁极了。 「看你吃的。」唐典眼里带着笑意,亲自给他擦了擦嘴角,「慢点吃,难不成平时还被虐待了不成。」说着,他轻飘飘地瞄了赵德一眼。 赵德的汗毛顿时竖起,就像是被一头凶兽盯上一般,心脏勐地跳了两下。 缓过神来后他定睛一看,唐典脸上仍是笑眯眯的,模样温柔而无害,但赵德敢发誓,在那一瞬间他绝对感受到了杀气。 「没有,」纪锦川摇摇头,「我只是饿了,睡了一天呢。」 「那快吃,」唐典忙给他加了个鸡腿,「你都瘦了。」 瞄瞄纪锦川比以往明显鼓多了的小脸儿,赵德低下头,在心里默默诽谤,他哪里瘦了,这两天明明都胖了的,自己瞧得出来。 随着菜餚一道道的摆上,四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好好一场感谢宴变成了唐典单方面对纪锦川的献殷勤,他们两个一人忙着吃饭,一人忙着帮别人吃饭,还有一个存在感超级弱的总裁助理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说;剩下赵德四处不自在,捧着一碗白米饭干瞪眼,要说的话一句也没说,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不过看着唐典很高兴的模样,他好歹也是有了些安慰,这也算是感谢过了吧,虽然不是用美味佳肴,而是用纪锦川的美色…… & 纪锦川这顿饭吃的舒服极了,若不是肚子实在放不下了,他还想继续吃下去。 「吃饱了?」 「嗯,」仿佛是怕他不信似的,纪锦川拍拍自己的小肚子,「肚腩都出来了。」 唐典的视线随着他的手落在小腹处,目光触及腰间露出的一截白白嫩嫩的肚皮时暗了一下:「嗯?有肚腩么,我来摸摸。」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俯下身,一手撑在椅背上,身体前倾,整个人伏下去,仿佛要把身侧之人禁锢在怀里一般。 陌生的气息扑鼻而来,纪锦川僵住了。 好在唐典并没有给他回神的机会,飞快地挠了一把肚皮后收了手,笑眯眯地说:「没有,软软的,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再吃点。」 纪锦川反应过来,两手捂住肚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唐典得了甜头,这会儿心情正好:「既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那就散了吧,宝川,我送你回去?」 赵德哪敢让他亲自出马,忙起身道:「不用不用,我送锦川就行。」 对于赵德,唐典的笑容就冷淡了许多:「不必,我顺路。」 第7页 赵德:「……」这尼玛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啊。 「行了,走吧,」唐典站起身,顺手拿起纪锦川的外套,「走了,宝川。」 「锦川,别麻烦唐总了,我送你。」 纪锦川犹豫了一下,看了明显别有所图的唐典一眼,又扭头看了看一脸期冀的赵德,对比了一下座位舒适冷暖皆宜的奔驰与漏风漏雨还脏兮兮的桑塔纳,果断选择了前者。 「嗯,走。」 唐典放下心来,得意又不失礼数地对愣住的赵德一点头:「赵先生,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罢,也不管赵德还要说些什么,扭头看向纪锦川时又是一脸宠溺:「来,把外套穿上,伸袖子。」 「知道了……」 「外套这么薄,晚上冷了,要多穿些。有厚衣服没?要不我过两天带你去买吧,昨天看中一件风衣,我觉得你穿一定合适。」 「……」 说话声渐渐远去,西装男子揽着青年的肩,看背影竟意外地和谐。 第6章 此间少年(六) 常言道酒饱饭足思淫慾,到了纪锦川这儿便是酒饱饭足想睡觉了,偏偏唐典还怕他觉得冷,将车里的空调开得十足,一时间暖风徐徐,想不打盹都不行。 唐典开着车,余光扫了一眼昏昏欲睡的纪锦川,笑道:「困了?」 纪锦川老老实实的点头:「嗯。」 「你今天睡一天了,这会儿先别睡,陪我说说话吧。」 「唔,你要说什么?」 唐典抿了下唇,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纪锦川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原主的那些年。 而他这十几秒的沉默在唐典看来便是被勾起了伤心事不想说话了,心里一酸,低声道:「对不起,我当时不该不管你的,我不知道你……」他的嗓子忽地哽住了,不知道什么?纪锦川的病他知道,班里人对他的偏见他也知道,就连他对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也有所察觉——说到底还是心底薄凉,愿意在顺手时卖个好,而真到了攸关时刻绝不会引事上身——这些事,这些道理,作为唐氏继承人的唐典早在儿时便烂熟于心。 看着唐典脸上的愧疚后悔与痛心,纪锦川把嘴边的「还可以」咽了回去,沉默以对。 这声对不起,是唐典欠原主的。 如果他当日里能替原主说一句话,原主也不至于到了当场病发和治癒后连学校都不敢回的地步。 半响,纪锦川慢慢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好,就那样,若不是没上学,或许我现在也不会当一个画画的。」 唐典深吸口气,按下心中的苦涩,腾出一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挣钱吧,」纪锦川伸手理了理被揉乱的捲毛儿,认真地说,「挣足够的钱,然后就隐退。」 「不画画了?」唐典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喜欢是一回事,当工作又是一回事,现在画画的时候要想的东西太多,夹杂了功利性,我不喜欢这样。」 唐典愣了,半响道:「你倒是看得通透……你知道唐氏资产有多少么?」 纪锦川打了个哈欠,睏倦地缩成团:「不知道。」 「很多很多,足够你几辈子都花不完,」唐典顿了顿,低声道,「如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养着你,赚钱太辛苦,我不想你这么累,我……」近三十岁的唐典第一次感受到语无伦次的窘迫,这与他之前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一次桃花都不一样,对于纪锦川的感情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与认知范围。 哪怕当年刚刚继承大权,面对一群豺狼虎豹也没有此刻这么紧张无措。 「我知道现在仓促了些,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一直想着你,从那天在办公室遇见你开始,这些天里,日日夜夜……我有种感觉,我们或许早就认识,或许早就该在一起,」他忽然想起一句话,用在此刻颇为应景,「我永恆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你呢,宝川?」 唐典的心咚咚跳着,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一声回答。 他扭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张睡着的脸。 满心的紧张与期待忽地散了干净,唐典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有种难以形容的苦涩与挫败:「你还真是……」 或许是觉得吵了,纪锦川的眉头微皱,脸颊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衣领。 只这一个小动作,唐典就觉得自己刚刚砌好的心又化了,他无奈抚额,喃喃道:「上帝,谁能告诉我怎么办,这个磨人的妖精……」 & 那日唐典将纪锦川送回家后,两人的联繫便淡了下来。唐典忙于处理公司上新晋的项目,而纪锦川更是忙着吃饭睡觉和画画,谁也没找谁。 画展成功结束,身为一位称职的助理兼经纪人,赵德马不停蹄地给纪锦川又找了一项活计。 「金盏杯绘画大赛?」纪锦川看着手上的报名单皱眉,「怎么听起来像是幼儿园画画比赛的名字?」 「这可是金盏杯,你乱说什么!」赵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它在绘画界什么地位,你比我清楚,锦川,如果你能在比赛中得了名次,便可以在书画协会有一席之地了。」 纪锦川点点头,脸色认真起来。 第8页 金盏杯绘画大赛,相当于国内的金马奖与国外的奥斯卡小金人,被视作画家的最高荣誉——也是原主的梦想。不过它的艰难程度也让人嘆为观止,初选,大选,终选,每一次选拔都无比严格,审选人都是一些在书画方面造诣极高的老人,刚正不阿,最讨厌贿赂之事,每年总有这么几个人妄想通过行好处来获得名额,后果无一不是被揪出来痛骂。 纪锦川资歷尚浅,也没什么很拿得出手的作品,按道理这参赛名额是没有他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赵德解释道:「这是唐总给我的。」 「哦,怪不得,我会好好画的。」 「嗯…那什么,你和唐总,」赵德犹豫了一下,换了一种措辞,「我觉得唐总好像挺喜欢你的。」 纪锦川低头泛着参赛说明,漫不经心地说:「是吗?」 「对,你、你小心点,」赵德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做总裁的大多花心又多情,动不动就喜欢包养些长得好看的小明星之类的。」 纪锦川抬起头,目光里带了丝促狭:「所以呢?」 「我也知道他帮了咱们很多,所以等这比赛过了,就把人情一併还了吧,万一他以后又用这些人情事来压你,咱也就不害怕了。」 看着他眼里实打实的关心,纪锦川心里一暖,抿唇笑道:「没事的,我现在也不怕他。」 在无边的世界里游荡这么长时间,他早就对一般的事物失去了兴趣,而若是有人送上门来,他也不介意体验一把传说中恋爱的感觉。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唉,算了,你还太年轻,专心画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好~」 距离比赛交稿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纪锦川决定闭门一月,谢绝任何人来访,专心构思作画,连手机都放在了赵德那。 于是,当赵德接到唐典的电话,听到耳边那一声温柔的「宝川」时,内心是崩溃的。 第7章 此间少年(七) 「唐总……」 听到赵德的声音,唐典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十度:「赵德?宝川呢?」 「他在画画,手机放我这里了。」 唐典皱了眉:「你们住在一起?」 赵德一阵头痛:「不,我们住的很远……您有什么事情吗?」 「那他是自己在家么,」唐典顿了顿,言简意赅道:「我去找他。」 闻言,赵德心里一惊,也顾不得唐典是怎样的身份,急道:「你别去!锦川在专心画画,这次比赛非常重要,别去打扰他。」 「宝川连手机都放在那这里了,你想过他一个连外卖都懒得取的人该怎么吃饭么?」唐典冷笑一声,「他画起画来什么样你也知道,比赛是很重要,但宝川比它重要一百倍。」 「……」 赵德在那头没了声。 唐典深吸口气,捏捏眉心,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让他有所成就,也知道你防着我,但我真的是心疼,你能明白么?我知道你不信我,说实话,连我自己也想不通,不过重逢十几日,怎么会到了这种迷恋的程度,但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他垂下眼睛,视线落至桌面的相框上,伸手轻轻摩挲着照片中青年俊秀的脸庞。 与此类似的照片在他的抽屉里还有很多,有的是明目张胆的拍照,有的是暗处的偷拍,主角无外乎全是那一人——不知何时起,他的视线便再也离不开纪锦川了。 或者说,从那日在办公室见面开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唐典眼色微微暗了暗,刚想挂断电话,忽地听到赵德低低的声音自那头传来。 「……备用钥匙在信箱底下,去的时候买点吃的吧,」赵德顿了顿,嘆息一声,「锦川画起画来便什么也不顾了,你做点好吃的,看着他吃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不急在这一时。」 唐典勾了勾唇,「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挂了电话,他给自己提前下了班,开车路过超市时买了一兜菜,又在蛋糕店买了些甜点,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两个塑胶袋来到了纪锦川的家门口。 伸手在锈迹斑驳的信箱底下摸索一番,他果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金属小物体。 将钥匙扣下来,他轻轻打开了门。 「宝川?」 天色已经开始泛黑,屋内此时更是一片昏暗,丝毫不像有人在家的模样,唯有最里面的房间的门缝里泄出一丝暗黄色的光。 唐典关上门,讲手里的塑胶袋放到餐桌上,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慢慢走到露出亮光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宝川,还在画画么?」 没有人回答。 唐典心中一紧,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画室,一间极为杂乱的画室。废弃的稿纸丢了一地,巨大的落地窗前挂着厚厚的窗帘,一盏略显昏暗的灯立在画架前,纪锦川背对着他,本就不胖的身形在宽大的白衬衣里格外瘦削。 房间很安静,只听见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唐典忽然觉得非常压抑,他慢慢向前走了一步,看清画纸上的画时,瞳孔勐地一缩。 那是一个高楼楼顶的模样,一个人立在天台边上,仅露出半悬空的双脚,在高楼之下,灯火辉煌,来往行人无比热闹,暖色的灯火与楼顶的冷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衬出楼顶之人的孤寂与冷漠,甚至是与世辞别的决绝。 第9页 这短短的一眼,无数景象在唐典脑海中恍惚略过,楼顶,天台,站在天台边上的少年,没有拉住的手……以及满眼刺目的鲜红。 他忽然战慄起来,一股无形的恐惧牢牢攥住他的心,难以形容的疼痛让唐典几乎要喘不开气。 他颤声道:「宝川,别画了,别画这个……」 纪锦川什么反应也没有,手下不停画笔又在天边画下暗色的一笔。 唐典这才发觉他状态不对,忙伸手将人拦腰抱住,一手掰过他的脸颊,看到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和通红的眼睛。 纪锦川抿着唇,眼睛瞪的大大,两臂用力向前伸,挣扎着要将抓画布。 「宝川!」唐典低喝一声,将人在怀里调了个个,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肢,一手按住他的头,一手在背后拍着,「宝川,你醒醒,看着我!」 纪锦川被他死死地压制着,嗓子眼儿里发出几声野兽般着急的嘶吼,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忽地手一松,画笔掉落在地,竟是昏了过去。 & 纪锦川做了个梦。 梦里的世界及其混乱,一会是杂乱的房间,一会又是寒风飒飒的天台,一会儿又是全白的病房,无数张人脸在眼前闪过,似曾相识却又毫无头绪。 最后画面定格时,他发觉自己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不过是一间杂乱的房子,茶几上堆了几罐啤酒,他窝在软软的沙发上,腿上盖了条毯子。 纪锦川转转头,四下里打量了一下。 这地方他绝对没来过,但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房里不止有他一人,在角落里还站了一个黑影。 纪锦川有种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淡定,仿佛那人本就该在房里一般,及其自然地抬了抬下巴:「坐。」 那人没有动静,过了半响忽然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反问:「回哪?」 黑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回答:「回家。」 「家?你是说我画画的房子,还是上次在兽人世界的小木屋,还是那个住了一天的轩王府?」这样数着,他自己都笑了,两手一摊,无奈地说,「你看,我哪有什么家,不过是个流浪人罢了。」 黑影没了声儿。 纪锦川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容颜不老,不死不灭,尝过世间万种滋味儿,吃过苦,也过了好日子,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但也什么都有了。」 黑影慢慢点了点头:「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回家,告诉我一声……我来接你。」 纪锦川心里有点烦,也有些不好受,怎么这人老把回家回家什么的挂在嘴上?心里虽不太高兴,但面上仍是笑着:「行,到时候我一定去找你。」 说完这话,他忽地就醒了。 睁开眼睛,纪锦川呆呆地盯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凉,抬手一摸,摸了满手的眼泪。 第8章 此间少年(八) 唐典将电饭煲调至保温,顺便看了一眼鱼的化冻情况,接着又把锅里的糖醋排骨炒在盘子里。 距离纪锦川昏过去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了,尽管被叫上门的医生说这不过是低血糖晕倒了,他仍然很担心。 想想宝川不省人事倒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唐典心里又紧了紧,皱着眉嘆了口气。 在排骨表面淋上一层料酒,他端起盘子转过身,抬头时被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纪锦川已经醒了,此刻正赤着脚呆呆地站在他身后,乱糟糟的头髮,眼眶红红的,神情带着一丝迷茫。 「怎么没穿鞋?」唐典忙把盘子放下,两手随意地在围裙上蹭了蹭,一把抱住了纪锦川,在他屁股用力上一托就以着相拥的姿态将人抱了起来。 纪锦川的两条长腿下意识地环住唐典的腰,胳膊揽上了他的脖子。 「睡醒了?好受点儿没?」 纪锦川没说话,把脸埋到他的肩膀处,轻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他还没从那莫名的梦里回过神,只觉得心里非常难受。他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穿越过这么多世界,没有哪一个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没有人真正地疼爱他,也没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他——纪锦川不得不承认,在刚醒来一刻,摸着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他觉得孤独极了,甚至是想要哭出来。 昏暗的房间更加重了他心中的抑郁,没等他抽几下鼻子,忽然嗅到了一丝饭菜的香气——于是,他便循着香味儿走到了客厅,直愣愣地站在唐典的身后。 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唐典身上围着碎花小围裙,纪锦川还记得那条围裙,是赵德有一次买了饭菜来看自己时顺手带来的。 心中的郁结散去许多,他看着唐典忙碌的身影,鼻子有点儿酸。 我不是一个人,他心想,看,有人在给我做饭呢。 赵德对他很好,以前的世界里也有人对他不错,可从来没有人这样,没有人像唐典这样,他所给予的温暖透过这幅皮囊,直直地照进那泛冷的灵魂里。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唐典心里一疼,抱着他坐到沙发上,一手扶住纪锦川的后颈,令一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什么话也没说。 「我做梦了。」纪锦川伏在他的肩上,被环绕的感觉让他生出莫大的安全感,不由地将人揽紧了些。 第10页 唐典偏了头:「噩梦?」 「嗯,」纪锦川顿了顿,哑着嗓子说,「我有点害怕。」 「别怕,我在这儿呢,」他这副示弱的模样让唐典心里一阵难受,低声哄道,「是个梦而已,以后不会做了。」 他摸着纪锦川的头,顺着嵴樑滑到背上,一遍遍地顺着毛。 在这无声的安慰中,纪锦川慢慢止住了最后一滴眼泪。他偷偷抹了把脸,小声说:「好香。」 唐典笑了一下:「我给你熬了汤,做了几道菜,不过还没弄好,待会洗洗手我们一起吃。」 纪锦川点点头,又说:「有肉吗?」 「有,但是青菜也要吃。已经七点多了,你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纪锦川想了一下,慢慢道:「早晨吃了一包泡面……」 闻言,唐典眉头一皱,伸手拍了他屁股一下:「怎么吃泡面!是不是我不过来你就不吃了!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纪锦川愣了,反应过来后勐地捂住屁股,一张脸变得通红,他后知后觉地生出巨大的羞赧,忙从唐典身上下来。 唐典也不拦他,皱着眉头站起身,不一会儿拿来一条毯子和一杯水。 「盖好,先喝口水,我去把饭做完。」 纪锦川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两眼惴惴不安地盯着唐典。 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唐典嘆口气,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放软了语气:「乖,等着我。」 纪锦川两手握着水杯,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 唐典的手艺很不错,色香味俱全,纪锦川是真饿了,狼吞虎咽,恨不得一张嘴能有脸盆那么大。 「慢点儿,别噎着,」唐典心疼地替他递上一片纸巾,「来,擦擦嘴。」 纪锦川抬起头看着他,接过纸巾胡乱抹了两下。 唐典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颊:「不跟你抢。」 纪锦川脸红了一下,在沙发上呆坐的那一会儿足够他完全缓过神来,也足够他被自己的所作所为羞耻到耳红脸热。 都多大的人了,还趴在别人怀里掉眼泪……简直丢死人了…… 内心羞耻的同时,心底里还有那么一点隐秘的甜。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唐典一眼,看着他那硬挺的鼻樑与英俊的侧脸,抿唇笑了一下。 唐典见他一会儿脸红一会儿笑的,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酒窝:「乐什么呢?」 纪锦川赶紧摇摇头,捧起碗来唿噜唿噜把汤喝了精光。 放下碗揉揉肚子,他犹豫道:「那个画……」 「我们今晚不说那个,」唐典温和地说,「你先好好休息,那些事我们明天再说。」 「好。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担心你,给你打了电话,赵德告诉我备用钥匙在哪里的,」唐典收了笑,严肃地说,「以后不能这样知道了吗?身体是最重要的。」 这样带了些责备与关心的叮嘱是纪锦川从不曾听到的,他揉揉鼻子,用力点点头。 「真乖,」唐典捏捏他的耳垂,「明天我带你去公园玩玩儿,怎么样?」 「啊……」 看出他内心所想,唐典笑着说:「不能睡觉,你缺乏锻鍊。」 纪锦川想起自己办画展那两天的状态,嘆口气,只得妥协:「唔,好吧,那我去、」 两人吃过饭,纪锦川自告奋勇去刷碗,唐典争不过他,便抱着胳膊倚在门口,双目含笑看着他。 纪锦川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明天不去上班吗?」 「不去,前一阵事情多,现在忙完了,给自己放个小假。」 「当老闆真好啊,想不上班就不上班。」 「哪里好了,上班的时候比谁都累,」唐典笑着说,「真正的人……可是老闆娘。」 纪锦川手一滑,一个盘子险些落地了。 他忙把盘子捞起来,掩饰般地挠挠鼻子:「哦,那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去?」 唐典从背后靠上来,一手轻轻揽住他的腰,伏在他耳边低声说:「我辛辛苦苦给你做了一顿大餐,就这么想让我走啊?」 第9章 此间少年(九) 温热的唿吸打在耳后,纪锦川整个人都呆住了——要知道,他还是非常纯情的,之前的事情没记忆,单是在这些世界里,他从没同别人有过类似情人之类的关系——如此亲密的姿态,还是头一遭。 见他呆愣愣的模样,唐典心情大好,笑着揉揉他的头髮:「我今晚不回去了,这些天就在这里陪着你,把你自己留在家我可不放心,等你画完画再说。」说罢,不等纪锦川说些什么,他又补充道:「衣服什么的我会带来的,你家只有一张床?很好,我去铺床了,被子放在哪里?」 「在、在柜子里……」 「好。」唐典低头亲亲他的发顶,转身走了。 他走后,纪锦川长长地唿了口气,搓搓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小声嘟囔道:「赶都赶不走了,真是的……」 语气虽是嫌弃,嘴角却悄悄勾了起来。 他本不愿与原世界的人有过多的纠缠,但这次却例了外。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有点酸,有点甜,又有点暖,让他整个人都热乎起来——这种让聪明的大脑怎么也想不明白、影响荷尔蒙分泌与理智判断的东西,大概就是所谓的「喜欢」了。 第11页 在纪锦川漫长的记忆里,第一次有了「喜欢」这种情绪。 晚上十一点整,按照夜猫子纪锦川的生活规律,这时候正是他最兴奋的时候,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做什么事都很有精神。 而今天,他却被迫躺在了床上。 「快睡觉,」唐典坐在他身边,拉了拉被子,轻轻摸摸他的额头,「好好休息才能有足够的精神出去玩。」 纪锦川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眨了眨眼睛:「我下午睡了好久,现在不困。」 「闭上眼睛,过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哦。」纪锦川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 唐典却开始兴奋起来,纪锦川的床是一人半的,两人睡上来稍微有点挤,但完全可以忍受。他四处摩挲着,把头埋在被窝里偷偷嗅了嗅,淡淡的青草味儿,是宝川的味道。 唐典一时没忍住,眯着眼睛闻了好一会儿。再当他抬起头时,忽然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纪锦川和他对视半响,忽然脸红了:「我每天都洗澡的,床单换了没几天……我不臭。」 唐典闷笑几声,本来有些尴尬的心思散了干净,他钻进被窝里,伸手握住纪锦川微凉的手:「不困啊?下午不还做噩梦了,睡也没睡好的。」 纪锦川抿唇笑了笑,悄悄回握住他的手,红着脸摇摇头:「不困。」 他静静地看着俯撑在身侧的男人,心里不住冒出甜甜的滋味,脸颊上的小酒窝忽隐忽现,眉眼里满是笑意。 原来喜欢是这种滋味儿,他头一次对穿越的世界产生了留恋。 「宝川。」 「嗯?」 「宝川。」 「干、干嘛?」 唐典笑而不语,低头亲了亲他的小酒窝:「快睡吧,我陪着你。」 纪锦川脸更红了,他把被子一直拉到了头顶,小声说:「你对我真好。」 「嗯?是么?」唐典俯下身,撩起他的刘海,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问道,「有多好?」 纪锦川想了一下,回答道:「比谁都好……你是因为我才对我这么好的,还是因为我是纪锦川?」 「这有什么区别?」唐典哭笑不得,「不都是你吗?」 「这不一样。」纪锦川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来什么,他没法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唐典,这种事,难道要说「我不是纪锦川,不过我也叫这个,我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的,我和原主一样喜欢你」这种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话吗? 再说了,万一唐典喜欢的是原主,那他这就成了什么人了? 这样的认知让纪锦川有点难受,他垂下眼睛,低声重复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唐典笑着捏捏他的脸颊,认真地说,「我对你好,是因为你这个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纪锦川,唐锦川,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因为是你,因为你有这样璀璨迷人的灵魂。」 纪锦川的眼睛亮了,又见唐典盯着自己盯个没完,忙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太好了,他喜滋滋地想着,他对我好是因为我,不是因为纪锦川。 唐典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也没去深究,隔着被子搂住他,笑着说:「这下能睡觉了吧?」 「嗯…晚安。」 「晚安~」 带着心里暖融融的情绪,他闭上了眼睛,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一夜好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人陪着,纪锦川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 鼻间充斥着陌生的气息,他微微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变成了相拥的姿态,纪锦川的腰上搭了一条胳膊,而他自己也枕在唐典的肩窝上,姿势非常亲密。 更让他尴尬的是,膝盖上顶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纪锦川的脸又开始发热了,他捏着唐典的袖子,一点点向外挪。 感受到怀里人不安分的动作,唐典眉毛皱了一下,睁开眼睛,将人重新揽到怀里,不甚清醒地嘟囔了一声:「宝川?」 「你、你醒了啊。」 「嗯,」唐典眯着眼睛蹭蹭他的脸颊,含煳道,「不再睡会儿了?」昨晚上他盯着纪锦川的睡颜看到半夜,这会儿还困得很。 纪锦川眼睛亮亮的,往被窝里缩了缩:「不困了。」 「嗯…好吧,」唐典深吸口气,揉揉眉心让自己清醒了些,「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 「这么乖?」唐典捏捏他的耳垂,压低了嗓音说:「我睡得可不怎么样,就是半夜里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动物拱到了我怀里,让我白白跑了一趟厕所。」 话音一落,他便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硬了。 「我没有,」纪锦川磕磕巴巴地反驳道,「我睡觉很乖,从不乱动……」他的嗓音越来越小,最后把大半个脸都埋在被子里,只剩下一双黑亮的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一落,他又有些丧气,明知唐典这是在逗自己,可还是抱歉懊悔,曾经九转玲珑的心思对上唐典便成了一根筋,引以为傲的头脑也成了榆木脑袋。 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我能在千万人间自由周旋,却难在他面前显现出千万分之一的灵巧。 第12页 「……」唐典深吸口气,靠近了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脸颊,「你是故意的么?弄这可怜模样来惹我。」 脸颊一痛,纪锦川忙挣脱了他的怀抱,捂着脸爬起来,委委屈屈地皱着眉头:「咬我做什么?」 「抱歉,你那模样……我没忍住,」唐典坐起身,朝他伸出手,「咬疼了?我看看。」 纪锦川摇摇头,是怎么也不肯靠过去了。 唐典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太心急,他搓了把脸,重新换上了亲切的笑容:「那我们快去洗漱吧,你看我也起晚了,咱们出去吃早饭,」顿了顿,他的神色严肃了些,「关于那个画,我们不画那个好不好?」回想起画上的内容,他仍是一片心悸,仿佛挚爱之人就像画中人一般,独自站在阴冷的高楼,心如死灰,毫无生气。 纪锦川沉默了,过了半响开口道:「那我画什么?」 「世间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唐典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你最近太累了,先放松两天,吃过饭我带你去公园玩玩儿,不着急画画。」 第10章 此间少年(十) 纪锦川以为唐典口中的「公园」是指那种有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两旁是翠绿的观景小树,很多老太太老头儿在空地上跳着广场舞或太极拳,可以被称为老年会所的公园,没想到唐典直接将他带到了游乐园里。 对于满目尽是灿烂色彩的游乐园,他的兴趣也不大,无奈唐典一片好意,坐了过山车和摇摆船,玩着玩着也生出了几分兴致,便拉着唐典兴致勃勃地玩了个痛快。 夕阳西下时,两人皆已气喘吁吁。 纪锦川坐在长椅上,接过唐典递来的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唐典站在他身旁,笑着撸了一把他汗湿的刘海:「玩得怎么样?」 「痛快极了,」纪锦川亮着眼睛,神采奕奕道,「刚才那个虚拟篮球赛真是太棒了,我从没玩得这么痛快,」说着,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我体能太差,刚开始还挺有劲儿,后来就完全跟不上节奏了。」 「没关系,以后我多陪你锻鍊锻鍊。」唐典微笑着看着他,「宝川,真想和你一直这样过下去啊。」 纪锦川顿了顿,脸顿时红成了大番茄。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宝川...」唐典慢慢俯下身,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想问...这些天你开心吗?」 「开、开心……」 唐典勾唇一笑:「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也挺喜欢我的?」 「嗯,」纪锦川抿抿唇,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喜欢。」 他的坦诚让唐典心里一暖,就像吃了十斤白糖那么甜:「所以你愿意成为我的恋人吗?」 「我们……」纪锦川沉默了一下,勾住他的小手指,仰头看着他,「我们不早就是恋人了吗?」 唐典愣住了。 纪锦川继续说:「虽然没有说过,但那些事情,不是只有恋人才可以做么?」说着,他有些害羞,低头挠了挠鼻樑,「难道不是这样?我喜欢你,你...你也喜欢我,我以为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不,你说的对,」唐典忽然开口道,「宝川,你说的对。」 「我们……早就是恋人了。」 「嗯!」纪锦川眯了眯眼睛,把空瓶准确地丢到垃圾桶里,接着扬起头对唐典一笑,「接下来去做什么?吃饭吗?」 这份旖旎的气氛被突然打破,唐典涌到嗓子眼儿里的柔情蜜语生生被卡住,顿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就想着吃,」他不轻不重地弹了下纪锦川的脑门,「好,去吃饭吧,看你今天也累了,吃个饭陪我去个商场就回家。」 纪锦川揉揉瘪瘪的肚子,嘿嘿笑了。 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小餐馆,美美地吃了两碗馄饨。 「先吃点垫垫肚子,回去我再给你弄夜宵。」 「没关系,」纪锦川舀起一个馄饨,有模有样地说,「皮薄馅大,汁汤鲜美,真真是美味极了。」 唐典被他逗乐了,笑着摇摇头。 作为资产上亿的总裁,他从没在这种路边小餐馆吃过东西,一是觉得不干净,二是自认为有失身价——而现在,他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对面埋头吃饭的纪锦川,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暖流自心底涌出,幸福极了。 两人匆匆吃过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吃饱没?」 「饱了饱了,」纪锦川忙拍拍肚子,「你听,一拍一个响。」 唐典笑了:「响,那还真是饱了,还想去商场吗?」 纪锦川揉揉饱胀的肚子,心里有点不想去了,他也不说话,笑嘻嘻地看着唐典。 「小赖皮,」唐典刮刮他秀气的鼻樑,嘆口气道,「好吧,走,回家。」 「走!」 & 深夜,在一处民居的楼顶天台上,一个身着校服的少年呆呆在站在边缘,寒风猎猎,将宽大的衣服吹得鼓起来。少年两眼无神,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虚空。 「宝川!」天台的门被勐地推开,一个男子和一位哭泣不止的妇女跑过来,又在离他几米的地方站住。 「锦川啊……」妇女眼泪直流,颤声哄到,「你乖乖的,到妈妈这儿来好不好?妈妈不逼你做什么事了,快下来,啊?」 少年愣愣地看着他,苍白的嘴唇抖了抖:「妈……」 第13页 「宝川,」男人看着他,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低声道,「来,别让纪姨难过,到哥这儿来,听话。」 见少年不为所动,他又慢慢朝前挪了几步,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乖,抓住我,别害怕,我陪着你……」 两人的距离缓缓拉近,就在男人马上就能触碰到少年的衣角时,后者就像勐然惊醒一般,急急地向后迈了一步。 「宝川!」男人瞳孔一缩,勐地像前一扑—— 手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了一把,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怔愣的少年坠下高楼。 「宝川!!!」 唐典勐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来不及去抹一把布满额头的汗,他急急地扭过头,将身侧的纪锦川一把抱进怀里。 这个梦太过真实,让他差点就认为真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嗯?怎么了?」纪锦川迷迷煳煳地揉着眼睛,之前坐在车里他就睡着了,这会儿正是最困的时候。 「没事,没事,」唐典把脸埋在他的髮丝里,喘了几口气,低声道,「做梦了,没关系,睡吧。」 「哦……」纪锦川闭上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唐典就这么抱着他,清醒了一整夜。 唐典又带着纪锦川玩儿了两天,在第三天清晨,纪锦川一早就爬起来,严肃地对他说:「我有灵感了,我要画画。」 「嗯?好,」唐典亲亲他的脸颊,「我去做早餐。然后去一趟公司,很快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等我。」 「好。」纪锦川点头,自游乐园回来那晚后,他就发现唐典对自己有了格外严重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说是控制也不对,只是若自己离开他的视线几分钟,唐典便会着急地找过来。然后一脸惊慌地把自己揽在怀里。 对于恋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习惯。纪锦川决定,等画完了画就和他好好谈谈。 唐典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摸摸他的头便起身去做饭。纪锦川也下床洗漱,顺便把画室的门窗打开通风。 画室已经被唐典收拾干净了,乱七八糟的纸张和彩墨都被规规矩矩地放好,他甚至在桌上体贴地放了一捧鲜花。 纪锦川吃过饭,站在画布前沉思半天,微微一笑,在画布上落下色彩鲜艷的一笔。 唐典在公司里带了积压已久的文件回来,在画室里的木桌上落了座。 两人一个沉醉于画画,一个忙着处理公务,谁也没说话,但气氛意外地和谐。 纪锦川虽然懒,但当他全身心沉浸在某件事时,便是谁也影响不到他了。在画画的几天里,若不是唐典硬拉着他去吃饭睡觉,估计他还会像上次一样一直坚持到身体的极限。 可即使是吃饭什么的,也是一言不发,匆匆吃过饭便又回去了,睡觉也一样,有好几次唐典想拉着他说会儿话都被拒绝了。 这让唐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若是他再任性霸道一些,估计就要把画布全都藏起来了。 不过,当他看到一幅画作渐渐成型,他能认出纪锦川画的是什么时,心里一热,什么抱怨也发不出了。 整整一周,纪锦川重复着画室卧室餐厅三点一线的生活,终于在截稿前两天完成了画作。 把成稿往唐典怀里一塞,他什么话也没说,揽住唐典的脖子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脱鞋上床,睡觉。 第11章 此间少年(完) 注:上一章在昨天十点多的时候大改了一下,没有看到的小伙伴再去看一下哈,要不然这两章连不上(づ ̄3 ̄)づ 唐典摸摸微微发痛的脸颊,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弯腰给他掖了掖被子,接着拿着成品画去找赵德。 「快给我快给我!」赵德早就快急疯了,他忙接过画,匆匆展开,接着手下一顿,「这……」 「宝川很好,」唐典平静地看着他,「我们都很好。他画画很辛苦,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你别去打扰他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赵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认命地点点头。 唐典心里惦记着纪锦川,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同赵德简单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纪锦川这一觉睡了个昏天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的被窝,他扑了个空,睁眼一看,唐典并不在。 「人呢……」 纪锦川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下来。 客厅里,唐典正一脸严肃地同公司高层开着视频会议。 「这个方案是谁想出来的?」 公司高层看着大幕布上老闆冷冷的表情,不约而同地垂下头。 「好啊,我几天不在公司,一个个的都懈怠了不成?」唐典冷笑一声,「驳回,每人再做一份,若是再弄成这模样来煳弄我,以后就不用在来公司了。」 「好的,boss。」总裁助理点点头,一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其他人员也忙跟着点头,每个人都恨不得拍着胸脯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唐典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 「对了,总裁,」行政部的小于想起了一件事,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愣住了,「呃……」 她是眼花了吗?怎么在总裁身后看到一个人…… 唐典疑惑地皱了皱眉,他看到会议桌上的每个人无不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第14页 唐典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头,看清来人后忙站起身:「宝川,你醒了?」 「嗯,」纪锦川探了探头,「你在看电影吗?」 「不,没有,」唐典看了一眼他光裸的双腿,暗道一声该死,一手拔掉网线的同时,他用高大的身躯将人遮得严严实实,「裤子也不穿!」 会议厅里的高层们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自家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总裁满脸宠溺地抱住容貌俊美的青年,看那架势似是要低头吻下去。 静默了一秒,会议室陡然炸开了锅。 「我忙着来找你嘛。」纪锦川任唐典把自己抱起来,两腿一勾,脸上笑眯眯的,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想让唐典抱一抱自己呢。 唐典摸了一把他光滑的大腿,两手托住他的屁股颠了颠:「睡饱了?」 「嗯。」 「饿了吗?」 「有点儿。」 「穿好衣服,我们出去吃吧,」唐典亲亲他的额头,将人放到了床上,「我们去吃顿好的。」 「好,」纪锦川接过他递来的裤子,边穿边问,「我的画儿呢?」 「给赵德了,结果在下周一出来,」唐典笑着说,「紧张?」 纪锦川也笑了:「有点儿,这可是大比赛呢。」 「你画的很好,比我看过的所有画作都要好,绝对可以获奖的。」 得了爱人好不吝啬的夸奖,纪锦川有点儿高兴,他舔舔嘴唇,不好意思地揪揪耳朵:「真的吗?」 「我还骗你不成,」唐典将人拉起来,替他把裤腿拉平整,「要不打个赌?」 纪锦川想起唐典当年在赌场连胜十天的记录,果断摇头:「不要,什么都不赌。」 「看你吓得,」唐典刮刮他的鼻子,又亲亲他的眼睛,心疼地说,「好不容易把你餵胖点儿,这一下又瘦回来了,这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回来呢……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拿东西。」 「等一下,」纪锦川拉住他的袖子,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唐典的眼底,「我在这里呢。」 唐典顿了一下,没说话。 「唐典……阿典,我在这里,你摸摸,」纪锦川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发烫的脸颊,认真地说,「我喜欢你,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乱跑,也不会走丢,你的号码我记着,就算在超市里被人群挤散了,我也会找到你的。」 「所以,你不要再那样了……」 不要再那样每天精神紧绷,患得患失了。 我会心疼。 唐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揽住纪锦川,抱紧了。 「我知道了,宝贝,」他贴着纪锦川的耳朵,低声说,「我明白了……」 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他有点心酸有点温暖,但更多的是感动,有什么事比爱人理解自己体贴自己更加幸运呢? 纪锦川摸摸他的头,又揉揉他的耳垂,最后吧唧亲了他一口。 唐典顿时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他忽然觉得这两天的自己尤为可笑,不过是一个梦,何必精神紧张至如此,他的宝川就在怀里,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缓缓唿了口气,唐典直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伸手揉揉他柔软的嘴唇,低声笑道:「就知道撒娇……行了,你也饿坏了,这是车钥匙,你先去把车库打开,我去拿东西。」 「好嘞!」 & 「金盏杯」结果出来的那一天,赵德高兴坏了,抖着两手足足拨了三次号才把纪锦川的号码拨准。 「餵?」 赵德顾不得那头是唐典的声音,他激动地说:「结果出来了!你们看到了吗!锦川得奖了啊啊啊!」 「是吗?」那头唐典也笑了,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自豪,「我就说一定能……宝川,你得奖了。」 「真的吗!」赵德听见那头一个兴奋声音隐隐传来,「那我要吃大份冰激凌做奖励!」 冰激凌? 赵德无奈地抚额,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大。 「喂喂,赵哥,」手机被递过去,纪锦川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什么时候发奖啊?」 「后天,」赵德喜滋滋地说,「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这么年轻就能得金盏杯,你可是头一人!」 「哈哈,不是的,赵哥,我想让你帮我过去领。」 赵德嘴角的笑意顿住了:「啊?」 纪锦川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想去,你知道的,我怕见人,我这个病他们肯定也知道,你去领就行。」 「你真是……」赵德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是多少人拼命想要的露面机会啊,他居然想去偷懒。不过,这倒是纪锦川的风格。 不过赵德心情好,再加上纪锦川这样惯了,他就也不去计较这些事,兴致勃勃地问道:「你那画还真是厉害啊,我不太懂,但是和你之前的画风不一样。」 「嗯,毕竟要尝试新风格嘛。」 「啧,」赵德看着电脑上的示图,不同于他曾经的阴暗风,这幅画简单而温暖,让人看了很是舒服。在大片暖色调下,两个少年坐在课桌前,一人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另一人虽是面无表情但两眼闪着亮光。 赵德不懂画,但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青春与暖意:「哎对了,我又忘了,你这画叫什么来着?」 「赵哥你可真不认真啊!」 第15页 「嗨,你这名儿太文艺,我老是记不住。」 「是是是,这画啊唔……」纪锦川张开嘴,咬住唐典递来的葡萄,同时偷偷嘬了他的手指头一口,后者装作要扑过来的模样,逗得他哈哈笑起来。 「哎哎,你话还没说完呢!」 纪锦川被唐典按在怀里,笑着喘了口气,抬头看着爱人,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 「这幅画叫做,此间少年。」 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时光会流逝,容颜会老去,不变的,只有爱,只有你。 第12章 垂耳的奥秘(一) 萌,即是正义。 ——艾欧尼尼大陆千年祖训 对于曾经名扬大陆的立耳家族来说,耳朵,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 「咱们家族当初可是获得过最萌者的象徵——金爪子奖盃哩!」矮小的木屋内,一只成年立耳兽手舞足蹈地说,「凭藉的就是咱们这双大耳朵,把那群评委萌得不要不要的,直接击败那些杂七杂八的鹿啊兔子什么的,一举夺冠!」 「哇!」 「是金爪子奖盃哎!」 底下坐成一排的立耳小兽们无不发出惊嘆声。 「我娘说了,金爪子大赛一百年一次,每次只发给最萌的那个人!」 「我也要得奖盃,哈鲁老师!」 「你们哪里知道,祖宗当年是费了多大的力气去卖萌,才击败了咱们最有力的对手大尾巴兽,」哈鲁老师坐下来,用后爪蹬蹬耳朵,「虽然现在咱们已经隐居在这小山洼里,但也要严格要求自己,别整天眼高手低的,要知道,你们可是我带过最差劲的一届!」 遭了批评的小兽们焉儿了,一个个抱着爪子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缩成团。 「不好好学习怎么卖萌怎么保养皮毛,就知道到处跑着玩儿!」提起这些事哈鲁老师就闹心,「一天到晚毛儿乱糟糟的,看着都难受!说着我就来气啊,这节课就到这儿吧,明天上扭屁股课,一个个的都给我提起精神来,谁扭不好就不许吃饭!」 得了解放的指令,小崽子们也不管哈鲁老师说了些什么,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扬起一抔尘土。 哈鲁老师嘆口气,摸出水缸低头舔了几口,目光忽然瞄到两个磨磨蹭蹭的身影。 看清那两个人后,他更头痛了。 平心而论,这一辈的小崽子们资质都不错,毛髮又软又蓬松,耳朵直愣愣地立着,虽然有点调皮但还算听话,眼睛眨眨,耳朵动一动,也是可爱极了。 除了眼前这两个异类…… 「二桐,小川,你们快点回去吧,别人都走了。」 名为二桐的小兽粗声粗气地说:「知道了老师!」 哈鲁老师点点头。 二桐,族长家的儿子,论外貌资质绝对是这一代的上乘,只是那性格不敢恭维,对卖萌这么重要的事毫无兴趣不说,居然一个人偷偷想着学习武术——老天,这简直是离经叛道,被老祖知道的话会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揍他屁股的! 哈鲁老师的目光移到二桐身旁垂着头的小身影上,又嘆了口气。 二桐性格再不好,好歹也是个外型良好的,而这一只,从根本上就不讨人喜欢。 原因很简单,他居然是个垂耳——两只立耳生出垂耳什么的,说出来哪有人会信哟! 「快走呀,磨蹭什么。」二桐踢了踢垂耳兽的后腿,不满地说,「这么慢,还想不想吃饭了?」 垂耳小兽如往日一般低着头,动也不动。就在二桐又想给他一爪子的时候,他忽然跳了起来,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的一身白毛。 二桐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垂耳小兽闻声扭头,愣愣地看着他,黑葡萄般的大眼里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接着又四下里看了看,忽地撒腿跑了出去。 「餵——」 这只名为小川的垂耳兽自然就是纪锦川,此刻他内心难受极了,明明上一秒还在唐典的怀里撒娇,下一秒就忽然被弹出来,穿越到了这么一只稀奇古怪的动物身上。 什么立耳兽,什么垂耳兽金爪子奖盃,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纪锦川觉得他脑袋都要炸裂了,原体的记忆让他一阵发晕,太多的信息涌上脑海,可他现在完全无法冷静下来细细分析。 「小川!」立耳兽气势汹汹地追上来,「你跑这么快,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纪锦川勐地转过头,揪住二桐胸脯前的一簇毛,急切的话语到了嘴边,忽地一顿。 「你要干什么?」 是啊,他在干什么?纪锦川慢慢地松了爪子。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类,完全是毫不相同的两个空间,怎么可能再找到唐典…… 骤然分离的苦楚与巨大的失望笼罩了他,让他鼻子一阵发酸。 「你怎么回事?你——你哭了?!」二桐被吓了一跳,他从小欺负小川欺负惯了,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间心里有几分忐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踢你那一脚可不疼,你哭了不怪我……」 「没怪你!」纪锦川抹了把眼睛,恨恨地吼了一声,「走开,别烦我!」 他这带有迁怒嫌疑的发泄使得浑身的白毛儿都炸起来了,原地抽噎两声,他也不管二桐还要说些什么,兀自低着头向前走去。 第16页 心里不好受,纪锦川连饭也不想吃,跟着记忆走到自己的小破木屋旁,一头钻了进去。 二桐从自己居然被小川吼了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抬腿跟了上去,在矮小的木屋门前顿住脚,歪下头瞪着眼睛往里瞧。 可惜里面一片黑漆漆,他什么都看不清。 & 纪锦川在脏兮兮的小屋里足足窝了三天,掉的眼泪把他脸上的毛儿都黏在了一起。大哭一场虽然丢人,但好歹也让他心里稍稍好受了些。 他明白,自己就是这些世界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再留恋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一个世界里,那些相识的人们,赵德、唐典,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提到唐典,纪锦川又想哭了。 在这三天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唐典,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温和的笑,更想他对自己的在意与宠溺。纪锦川用爪子捂住眼睛,心里委屈极了。 他一直最最期盼的亲嘴儿都还没亲过呢…… 想念唐典的同时,他也把这个世界的种种信息理顺了。 艾欧尼尼大陆,一个以卖萌为生的大陆,生存法则非常简单,谁长得萌,那么谁的地位就高。大陆上的生物千奇百怪,有些在地球上可以找到相似物种,比如白狐、荷兰鼠;也有些生物是纪锦川听都没听过的,比如大尾巴兽,长角猫……以及立耳兽。 好在这些名字都够直白,他完全可以想像出都是些什么模样。 揪揪自己垂下来的大耳朵,纪锦川嘆了口气。 原主的身份很是尴尬,母亲在生产当日就去世了,父亲因此一蹶不振,从不带孩子不说,过了没几年也撒手归西——留下可怜兮兮的儿子,饱一顿飢一顿,靠着百家饭才把自己拉扯大。 若他是个外貌正常的立耳兽,或许会被哪个好心的给收养了,但偏偏他的耳朵又是软趴趴垂下来的,对于一向注意耳朵的立耳兽族来说,这便是个异类了。 动物天然的排外本能让原主总是受到欺负,但好歹也是自家族里生出来的孩子,立耳兽们并没有做得太绝。 纪锦川看着自己肉粉色的小爪子,又扭头看了看短翘的小尾巴,撇了撇嘴。 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垂耳兽明明比立耳兽萌多了! 第13章 垂耳的奥秘(二) 「二桐,你在做什么?」 二桐忙站起身,前爪拍拍粘上灰尘的胸脯毛儿:「没什么没什么。」 路过的立耳兽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走开了。 二桐挠挠耳朵,脚爪在地上刨了刨,目光又偷偷地瞄向那个黑漆漆的矮小木屋。 整整三天了,小川都没踏出那个屋子一步,他有些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耳朵,心想,难道那间屋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那天小川含着眼泪难过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二桐心里有些不自在,他虽然喜欢欺负小川,但明明有分寸的……算了,大不了等他出来给道个歉,男子汉能伸能缩,这点小事算什么。 而且,自己每天放在小川门前的三个窝窝头都不见了,他吃了自己的窝窝头,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想通之后,他心里舒服点儿了,继续趴在石头上盯着小川的房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二桐快要睡着的时候,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木屋里钻了出来。 「小川!」二桐揉揉眼睛,又擦了擦刚刚打盹嘴角流下的口水,抬腿迎了上去。 纪锦川被突然冲过来的白色小东西吓了一跳:「你干嘛!」 「你这几天干什么的?」立耳小兽直起上身叉着腰,一副质问的模样,「这两天也不去上课,也不知道来陪我玩,我、我等你等了好久!」 纪锦川急着去洗他这一身脏兮兮的乱毛儿,脚步不停,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没做什么。」 「那你——喂!」看着他快速远去的身影,二桐瞪大了眼睛,这已经是小川第二次忽视自己了,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在非常有骨气的转身离去与怂了吧唧的继续追之间犹豫了一秒钟,二桐咬咬牙,抬腿跟了上去。 纪锦川走到一处清澈的小溪旁,纵身跳了下去。 随手摘过溪边种植的洗澡草,他用力地搓起了毛髮。 二桐赶到小溪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垂耳小兽湿漉漉的,正神色认真地搓着屁股上的毛儿,短短的尾巴翘得老高,大大的耳朵上滴着水,兽嘴微张,露出一个粉红色的小舌头尖儿,两只小爪子挥来挥去,模样可爱极了。 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溪中的白色身影。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纪锦川偏偏头,看了一眼偷窥自己洗澡的小崽。 对于这只名为「二桐」的立耳兽,他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一方面,若没有二桐每天几个窝窝头的接济,原主估计活不到现在;另一方面,二桐又是个爱闹腾了,欺负原主也就他欺负的最厉害,他尤其喜欢拽原主的两个大耳朵,下手还没个轻重——活脱脱就是一个熊孩子。 二桐见他看向自己,忙挺直了胸脯,把家族里引以为傲的大耳朵立的笔直笔直,一条小尾巴在身后转成了圈儿。 纪锦川趁机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罢,他又垂头看看自己。立耳兽和垂耳兽果然不一样,除了耳朵不同之外,整个身形也有差距,垂耳兽体型更为小巧,爪子更小更薄,脖子上的毛儿更多,整体更加秀气可爱——若不是知道原主的父母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立耳兽,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隔壁老王家的孩子了。 第17页 二桐见他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着急地刨了刨土地:「你洗完没啊?快点上来。」 「洗完了,嚷嚷什么啊。」纪锦川慢慢地爬上岸,用力抖了一下身上的毛儿,没等他找个舒服的姿势晒太阳,忽然被从天而降的一只爪子摁在了地上。 「你要干嘛!」 原主体型小,身体也瘦,刚才洗澡就发现了,全是虚毛儿,一湿水便皮包骨头了。这导致纪锦川现在没什么力气,完全挣不开二桐的压制。 「别乱动,」二桐居高临下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头凑到颈间嗅了嗅,甚至张嘴舔了一下。 纪锦川浑身的毛儿都要炸了,一爪子挥了过去。 二桐一偏头便躲过了,但同时也松了手退到一边,不自然地舔舔嘴唇,小声嘀咕道:「和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啊…」他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自己突然觉得纪锦川特别可爱,有种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感觉。 不过他向来霸道且神经大条,晃晃脑袋,强壮的立耳小兽一挥爪子,大方地说:「我们去玩吧,以后我罩着你,窝窝头也给你吃。」 「稀罕你那两个窝窝头?」纪锦川冷笑一声,把头一扭,屁股对着二桐,理也没理他。 将身体最大限度地摊成一摊,借着晒毛儿的这个空档,他得好好规划规划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再像以前这样任人欺负苟且偷生吧。 自觉受了轻视的二桐眼睛一瞪,厚实的爪子扬起来,眼看着就要挠到垂耳小兽瘦巴巴的嵴樑了,又忽地顿住。 尖利的指甲在空中划了划,到底还是没捨得下去手,二桐咬着牙,赌气似的扭过身,也用屁股对着纪锦川。 生气就生气,吵架就吵架!不给他点厉害瞧瞧,还真当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不成? 二桐咬住自己的爪子,气着气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迷迷煳煳醒来时,头顶已是满天星辰,转身一看,哪里还有纪锦川的影子? & 趴在自己的木屋门口,纪锦川撅着屁股,借着星光在一片大叶子上认认真真地画完了地图的最后一笔。 在他身后放了一下小包裹,里面有三个窝窝头和一块绒布——窝窝头是从替隔壁大婶拔了一下午草换来的,绒布是在小木屋的角落里翻出来的——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小川!小川!」 听着由远及近的唿喊声,纪锦川一阵头痛。 「小川!」二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将他扑倒了,嗷呜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含煳不清地说,「你走了也不叫我!」 身上被两只小爪子胡乱揉着,纪锦川用力一脚踹到他的肚皮上,怒道:「放开我!」 二桐松了手,不在意地拍拍肚皮,大眼睛四下瞄着:「你在干嘛?」 「我要出谷,」这事纪锦川也没打算瞒着他,从地上爬起来揉揉屁股,「你下次能不能小点动作?」 「你要出谷?」二桐瞪大了眼睛,急急地用爪子揪住他的胸脯毛,「怎么能出去呢?在这里生活不好吗?」 「你哪里看到我生活好?是指被你们欺负么?」纪锦川呸了一声,「看在你给我窝头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了,你也别想着拦住我。」 二桐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被「小川要离开」了这样的想法占据,心里又慌又急,一股深深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你要去哪里?」他试图做着最后的挽留,「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呢,我、我不欺负你了,我以后给你当小弟,你别走了行不行?」 「不要,」纪锦川摇头,果断拒绝,「我要去睡觉了,明早就走,你别来找我了,」顿了顿,他又道,「谢谢你的窝窝头们,再见。」 二桐张了张嘴,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包裹钻进了小木屋里。 艾欧尼尼大陆常年气候温暖湿润,纪锦川把小枕头当作枕头,身上只盖了一块布也不觉得冷,明晃晃的月光把大地照得透亮,他仰头看向窗外,看到那只立耳兽在自己的小院儿里站了半天,最后蔫头耷脑地走了。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身侧,用爪子捂上了眼睛。 他又开始想唐典了。 前几天的大哭一场,让那些烧灼心口的思念宣洩干净,然而疼痛并没有消失,它们变成了更深层的东西,表面上安安静静,却能在人最无防备的时刻喷涌而出,反反覆覆地告诉他:你还想他,你没法忘记他。 第14章 垂耳的奥秘(三) 第二天,纪锦川起了个大早,山谷内非常安静。 他把小包袱背在了背上,站在门口对着破旧的木屋郑重地拜了三拜,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立耳兽隐居的山谷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平坦大道,只在谷口竖了一个石碑。 纪锦川摸了摸刻在石碑上的「立耳兽」三个大字,掏出昨天手绘的地图仔细看了看。路线他早就计划好了,前方的森林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安全因素不确定,因此他决定绕着森林边儿走,在一个小镇内歇歇脚,然后再慢慢走到大城市里。 想了想,他又从小包袱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泛黄的纸页上印了「超萌学院」四个大字,已经有些模煳了,下面是一个招生电话和一串长长的地址——这还是某只立耳兽出谷时带回来的,被众人传阅过后失了兴趣而丢掉,又被小川捡回来的——在纪锦川的记忆里,原主曾有无数个夜晚,在月光下反覆阅读这几行字,心中幻想着哪天自己可以去那里上学,得到一个萌兽应有的待遇。 第18页 嘆口气,纪锦川摸了摸自己的头,把地图和宣传单收了起来,并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窝窝头,就着露水三口两口吞了下去。 「小川,小川!」 听见由远及近的唿唤声,纪锦川僵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到一个奔跑中的白色身影。 「二桐,你怎么来了?」 立耳兽三步两步跑到他面前,纪锦川这才看清了他身上也背了个包袱。 「我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纪锦川皱了眉:「我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半路想要回来,我是不会陪着你的。」 「我知道,啰嗦什么,」二桐不满地瞪着眼睛,「我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立耳兽吗?既然决定要保护你就一定会把你送到目的,有什么好怀疑的!」 纪锦川大眼睛盯着他,半响撇了撇嘴:「好吧,随你,不过你不要拖我的后腿。」 「我当然不会了,」二桐嘟囔两句,挠挠头,又雀跃了,「小川,你要去哪?」 「超萌学园。」纪锦川顿了顿,问道,「你家里的人知道你跑出来吗?」 「不知道,」二桐满不咋乎地说,「我不喜欢卖萌,他们都不管我的。」 纪锦川瞄了他一眼,心里忽然觉得他也有点可怜的。 「那个,」二桐瞄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我那天踢你那一下还疼吗?」 「哪天?我忘了。」 「忘了啊。」二桐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不舒服,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天的事情,怎么他说忘就忘了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把道歉说完:「对不起。」 「啊?」 「我道完歉了,」二桐有些委屈,可他天生不会卖萌来求取好感,只能摆出一副兇巴巴的样子,想以此吓住锦川来满足自己的要求,「你不能再不理我了,我、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尽管他神色很兇,但微微下垂的尾巴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与沮丧。 「什么啊,」纪锦川不明所以地捂住了耳朵,「吵死了!」 「谁吵你了!」 晨雾微浓,两个身影伴随着吵吵闹闹的声音,越走越远。 中午时分,纪锦川怎么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累了累了!」 「真是孱弱,」二桐把包袱往他身上一丢,「我包里有窝头你先吃着,我去找找有没有果子。」 「哦,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知道了,」二桐步伐轻快地跳进森林里,小声说,「啰啰嗦嗦啰啰嗦嗦的。」 话虽是这么说,他的嘴角却扬了起来。 纪锦川翻出了一个窝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窝头是用粗粮做的,虽然有点干,但口味意外地不错,再加上他的牙齿有点痒,便啃得更起劲了。 没一会儿,二桐捧着一堆红色的小果子回来了。 「这种果子我知道,听说富含维生素,非常有营养。」他在身上擦了擦,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纪锦川好奇地探过头,冷不丁嘴里也被塞了一个,上下牙齿一合,一股难以忍受的酸涩味儿在嘴里炸开,他反射性地全部吐了出来。 「呸呸呸,好酸啊!」 「不能吐,得吃下去,我们干粮不多。」二桐又摸了一个,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嘴里,「宝川,听话。」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了。 纪锦川顾不得满口的苦涩,一把扑倒了二桐,两爪捧着他的毛脸,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 「唐典?」 二桐脸红了,磕磕巴巴地说:「干、干嘛?我听那个小傻子和花骨朵儿也、也都叫宝贝什么的……」 小傻子和花骨朵儿是族里的一对新婚小夫妻,每天粘粘煳煳地挨在一起,一点也不注意,不知道被多少调皮的立耳小兽听了多少次墙角。 纪锦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 他从二桐的身上爬下来,坐在一边乖乖地咬起了果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桐坐起身,眼睛看着纪锦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刚刚有种奇异的感觉从那里升起,他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句话便脱口而出,熟练到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仿佛曾经说过无数次一样。 他挠挠头,挪到纪锦川的身边,抬手捏住了他的一只脚爪。 粉红色的肉垫此刻被磨成了深粉色,表面还有些石子的刮痕,深一道浅一道,二桐用手轻轻一按,纪锦川反射性地缩了缩脚趾。 「疼吗?」 纪锦川点点头:「有点儿。」 「我给你揉一揉,」二桐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膝盖上,低头认真地搓起了那对毛茸茸的脚爪。 纪锦川抬头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微微皱起的眉毛,脸上的关心一览无余。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如果……唐典他也能跟着自己穿越的话……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他用力摇了摇头,可心底仍生出了那么点儿希望。 路途遥远,不可在途中过多地停留。两人很快又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二桐依然是当初那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而纪锦川有心想试探一下,也就同他亲近了许多,但没多久便把「唐典会不会就是二桐」这样的想法全盘否决。 第19页 原因很简单——二桐实在是太霸道了,说一不二,以前不在乎倒还好,现在没几句话就把纪锦川起了个半死。 路边的小花不许摘,树上的青果子也不许吃,二桐想揉自己的耳朵也不许反抗,捏尾巴更是要老老实实地给捏,这些纪锦川都忍了,可当他被二桐按在怀里舔毛儿时终于受不了了,奋力反抗起来。 可偏偏二桐身体强壮,打也打不过,破口大骂什么的人家根本就不在乎,纪锦川完全无法,挣扎无果只得气闷地捂住眼睛,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无奈舔毛儿实在舒服,尤其是肚皮毛儿被揉到的时候,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他的脚爪突然蹬了起来,止都止不住。 二桐大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笑意,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小爪子塞到了嘴里,低头认认真真地舔起了他的小宝贝。 等他把纪锦川上上下下全部印上了自己的气息时,抬头一看,垂耳小兽已经歪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懒死你了,」他小声抱怨了一句,低头亲亲那个粉红色毛茸茸的嘴巴,「睡吧,宝川。」 说这话时,他眼里满是温柔。 第15章 垂耳的奥秘(四)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城市里。 城市很大,路也复杂,两人一边四下里好奇地看着,一边按照学院宣传单后面的地图来探路,还要时不时躲避想要上前抚摸自己的人们,形容颇有些狼狈。 不幸的是,宣传单是几年前的,地图自然已经过了期,再加上这城市前两年有了大规模的重建活动,等到两只小兽费尽力气找到一个胡同里时,天边已经布满晚霞了。 「确定是这里吗?」 纪锦川抬头看看锈迹斑驳的铁门,又看看窄小的胡同,最后低头看了看学院的地址,不确定地说:「应该是的吧……」 给出的地址是这里没错,但也太荒凉了点。 尽管二桐没说话,但纪锦川还是感受到了他几乎化为实质的嫌弃。 果然,身侧的立耳兽抬起爪子拍拍门,低头看看自己粘上铁锈的爪子,撇撇嘴道:「脏兮兮的,比我们家还差呢。宝川,你真的没有找错地方吗?」 纪锦川皱皱眉,上前用力拍了拍大门:「是不是的,敲敲门不就知道了。」 「谁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大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谁在敲门呀?」 伴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二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唿吸。 「汪?」一只柴犬探出头来,「你们是谁?」 & 「请坐请坐!」名为小柴的柴犬热情地将他们带到了堂屋里,「啊呀好久都没有人来了!」 二桐看了看已经有些年岁的木椅,又打量了一下这间极为普通的民房:「这里是超萌学园吗?」 「当然是呀,」小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院长和老师在里屋,我这就去叫他们。」 「哦,那就好,」纪锦川稍稍放了心,又问道,「那学生们都在哪里?」 已经走到门口的小柴回过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就是呀,这里只有我一个学生。你们稍等一下哈,我这就回来。」 只有一个学生?纪锦川失望地「啊」了一声,这规模也太小了吧。 二桐安慰地拍拍他的脑袋,凑在他耳旁低声说:「没事,大不了咱们偷偷熘了,宝川这么可爱,肯定会找到一所好学校的。」 纪锦川抽抽鼻子,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里屋的一间木门被推开,小柴兴高采烈地叫道:「院长院长,有人报名啦!」 纪锦川与二桐没有等太久,半杯茶的时间,一个中年男子便被小柴带了过来。 「唔,立耳兽,」男子一见二桐便笑眯了眼睛,「不错不错,好久没见过立耳兽了。」满意地点点头,他将目光移向被二桐护在身后的纪锦川上,愣了一下,神色微变。 纪锦川清了清嗓子,矜持地问道:「您就是院长吗?」 男子没有说话,他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抄起垂耳小兽,不顾锦川的挣扎,上上下下仔细观察着。 「你干嘛呀!」 「这是……」 脚踝忽地一痛,男子低头一看,对上一双兇恶的眼神。 「把小川放下来!」二桐呲着尖利的小牙,「要不然我就咬死你!」 「好好好。」男子忙将纪锦川放下,二桐赶紧迎上去,把纪锦川半揽在怀里,护犊姿态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好意思,见垂耳兽到有点激动,」男子笑着说,「我是超萌学院的院长,你们可以叫我鹰眼,我的原形是一只猫头鹰,你们是要来报名吗?」 纪锦川躲在二桐身后,戒备地看着他,又不着痕迹地四下里打量了一下。 院长看出了他的嫌弃,笑着摇摇头:「超萌学院现在不如以前了,以前那风光是谁也比不上了,想当初……算了,往事不提。」他蹲下身,认真地看着纪锦川,「但我敢保证,环境虽破,但也能保你吃穿不愁;虽然只有一个老师,但留下来的是最好的。如果你愿意留在我们学院里学习,我就一定能让你实现你的梦想——话说回来,你的梦想是什么?」 纪锦川盯着他,慢慢伸出一个爪子。 院长眼色一沉,扬唇笑了:「正好,我的目标也是它。」 第20页 他有种预感,若是能留下这只小兽,那么学院翻身的那一天便指日可待。 纪锦川沉默了,两人静静对视半响,前者忽然弯了眼睛,幼兽稚气的面容带上了一丝与本身不相符的成熟,「那我就信院长,我会好好学习的。」 「真乖,」院长松了口去,脸上重新挂起亲切的笑容,他将目光转向二桐,「那你呢,你也要在学院里学习卖萌吗?」 二桐摇头:「不,我想学武术。」 「武术?」院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你们两个还真是般配,好,武术我可以亲自教你。」 二桐眼睛亮了一下,一把揽过纪锦川的脖子,高傲地扬头:「我们当然般配了,宝川可是我的童养媳!」 纪锦川这才想起来,两人生人前的确有过这么个娃娃亲,不过后来因为自己是垂耳便也取消了。 「松手!」他两爪扒着二桐的胳膊,「难受!」 二桐松了爪子,见纪锦川真的要生气了,忙凑过去低声下气地说,「弄疼你了?我看看……」 「你们关系可真好,」院长饶有兴趣地看着两只小兽的互动,「不过也可以理解,立耳兽和垂耳兽本来就是这样。」 纪锦川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您很了解垂耳兽?」 「那是自然,」院长摸摸下巴,「听玄老说过,还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垂耳可吃香呢。」 「比立耳兽还吃香?」 「当然,」院长笑了,「难不成你还挺想变成立耳兽的?」 「嗯,垂耳除了可爱点还有什么用处,一丝力气也没有,」耷拉着耳朵的小兽皱着鼻子,伸手拽了把二桐的大耳朵,「瞧瞧,多精神!」他又伸手去摸二桐头顶那簇毛,「您看看这毛儿,多好啊,还是银白色的呢!」 二桐被他揪得有点痛,用前爪推到纪锦川,把沖他呲呲牙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纪锦川眼睛一亮:「还有这小牙,尖尖的,贼机灵哎。」他灵活地从二桐的爪子下熘出来,顺手拍了把他的屁股,「您拍拍,多么结实的肉屁股,还有这公狗腰,啊,您过来看看,这两个小蛋蛋也毛茸茸可爱得很呢。」 二桐一张毛脸从红到青,又由青到黑,最终忍无可忍,一把抱住锦川,嗷呜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啊——」锦川死死地按住耳朵,委屈地说,「就连咬人也比我疼….」 「哈哈哈哈……」院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真是太可爱了,」他抹抹眼睛,「这下我更有信心让你夺冠了,这比赛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话说回来,你们还没好好地自我介绍一下呢。」 二桐从纪锦川身上下来,伸手替撅嘴的小兽揉揉耳朵,头也不抬:「我叫二桐。」 院长还没说话,一旁的小柴先笑开了:「二筒?哈哈……」 二桐的脸色勐地涨红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叫纪锦川,」纪锦川指指自己,又指指二桐,「他就叫纪桐吧,随我姓。」 「好,」院长点点头,「小川,二桐,我们学院之前因为一些人为因素而衰败下来,现在只剩下我,长老,一位老师和一位后勤人员,啊,还有小柴,他姓费,是你们的学长……嗯,多年无法毕业的学长。」 「长老的原形是寿龟,你们叫玄老就好,我们都很尊敬他。」 「老师叫鹿南,原形是白鹿,曾获萌物大赛亚军,跟着他你们能学到很多东西。」 「后勤小仓,原形是仓鼠,小仓比较胆小,你们不要吓她。」 「学院地方不大,但也有两个院子和几间空房,待会让小柴带你们去宿舍,被褥都在柜子里,很干净——小仓一向爱干净,你们可以放心放心使用。」介绍完学院的情况,院长微微笑了,「欢迎加入我们,两位同学。」 第16章 垂耳的奥秘(五) 就这样,纪锦川和二桐——现在应该称他为纪桐,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此时距离金爪子大赛还有三年。 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对于大树来说不过眨眼一瞬,而在蚍蜉看来又是遥不可及的漫长。 在这三年里,后勤小仓卯足了劲儿,终于把纪锦川餵得胖了起来,没等她松口气,又发现事情过了头,一不小心把纪锦川养成了个小胖子,鹿南老师连夜赶制了一份减肥饮食与锻鍊计划,足足花了两个月才让他恢復正常水平。 学院虽然经费不多,但给两只小兽的都是最好的,现在纪锦川皮毛白得发亮,摸上去像是在云间漂浮着那么柔软,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让人心都能化了。 至于纪桐,他的变化是最大的,也是最明显的。 猫头鹰院长非常喜欢这个吃苦耐劳、又对武术十分上心的立耳兽,不仅将他收为了关门弟子,将一身本事倾囊传授,更是时不时开个小灶,常常将人叫进小屋里促膝长谈,一谈便是一个下午上午。 在身性兼修的教导下,纪桐迅速成长起来,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再也不见当初大喊大叫的浮躁模样。不过有一点没变,对于任何有关纪锦川的事情,他依旧是那么犟,说一不二,谁敢反对便跟谁急。 至于纪锦川自己的态度,他完全不在意,宝川生气了?没关系,事情结束后把人按在怀里仔仔细细地舔一遍毛儿便好了。 第21页 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之外之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纪桐他成年了。 对于一只立耳兽来说,成年不仅意味着他们长大了,更是发情期与化形的一个预兆。 纪桐含蓄地表示自己万分期待,甚至想提前向院长请一个发情期的小假期。 院长摸摸他的脑袋,和蔼可亲地说:「不着急,即使是成年了,有的立耳兽也要等几年再发情或者化形,当然也有人当日便可化成人形,一切看缘分,你不必太在意。」 纪桐有些失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老师,鹿南老师还没回来吗?」 「我就知道你想问,」院长笑着说,「他刚下课,小川估计已经到宿舍了,你快回去吧。」 「好,」纪桐扭头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严肃地说,「老师,我知道比赛降至,最近宝川训练很是辛苦,但三年磨一剑,也不急在这一时,太过急促反倒会产生反效果。所以我想给宝川请个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说到底还是想偷懒,」院长不轻不重地敲了他脑袋一下,「行了,我知道小川辛苦,明天不用上课了。」 纪桐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的,老师。」 他迈着轻快的小步伐熘回宿舍,不出意外地看到床上一个小鼓包。 「宝川,你又蒙着头睡觉了,」熟练地从被窝里掏出一个白色毛绒物,纪桐坐在床边,把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号的纪锦川抱在怀里,「你又胖了。」 「没有!」本来闭着眼睛的小兽勐地睁开眼睛,「今天鹿老师给我称体重了,他说我非常健康。」 「没有就没有,」纪桐抓住他一个小爪子在手里把玩,揉着他粉红色的肉垫,心情不错地问道,「今天学了什么?」 「动耳朵,」纪锦川不情不愿地摸摸自己的大耳朵,「好累啊,感觉我的耳朵都要掉下来了。」 「那你学会了吗?」 「当然学会了。」 「真乖,」纪桐替他按摩着耳根部位,「我给你揉揉。」 酸痛感一点点减轻,纪锦川舒服地瞪了瞪脚爪,又眯上了眼睛。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帮你请了个假,明天不用上课了。」 「真的?!」纪锦川一下子坐了起来,惊喜地说,「太好了,我早就想休息了,明天我要睡到自然醒。」 他的动作太大,纪桐没掌握好平衡,身体一歪,两只小兽一起倒在了床上。 纪桐反应很快,一个翻身便压在了纪锦川的身上,用两胯一顶他:「行行行,咱俩一起睡。」 感受到一个尖尖的东西戳着自己的屁股,纪锦川的脸色一下子变黑了。 纪桐用小鸡鸡顶他这事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曾偷偷非常不好意思地告诉了院长,可院长只是笑着告诉他这很正常,是成年后发情前的立耳兽正常的生理反应,或者说是一种求偶性质的性暗示…… 纪锦川内心非常矛盾。 若纪桐就是唐典,那么他怎么顶自己也没关系,可尽管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事,纪桐的表现也和唐典越来越像,但终究也无法确定,他自己都快要被弄疯了。 纪桐察觉到纪锦川情绪的变化,撑起前臂,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什么,」纪锦川揉揉耳朵,「快下来,我饿了。」 纪桐沉下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又不和我说,动不动就不高兴,不高兴了也不和我说,好几次都是这样!」说罢,他赌气似的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桐一路跑到后院儿假山下的小山洞里,那是他的秘密基地,里面有各种他所珍藏的宝贝。 一脚踢开洞口的石头,他钻进山洞里,闷闷不乐地翻着自己的一堆收藏。 色彩漂亮的鹅卵石、宝川脱毛期掉下来的一撮毛髮、宝川剪掉的指甲、宝川送给自己的生日花束,虽然已经干枯了……宝川宝川宝川,全都是宝川,十个宝贝里面有八个都和他有关系。 纪桐没了兴趣,把下巴搁在爪子上,尾巴无精打采地摆了摆,伸手扒出一个画轴。 用力一推,画轴展开,上面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纪桐忿忿地盯着他,这画还是他偷偷从纪锦川的枕头底下摸过来的,以纪锦川现在的模样画这么一幅画非常困难,但这更看出了他的用心所在。 锦川心里有人了,而且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每次不高兴也是因为这个男人。 纪桐心里难受极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心头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他用力揪了一把耳朵,暗暗埋怨自己不争气,成年有一段日子了还没化形……要是自己变成了一个好看的男人,说不定、说不定宝川就喜欢上自己了呢! 伸手拿过一支笔,他板着脸把画上男人的脸涂黑了,末了又在那人头顶上加了两个直立的耳朵,最后添上一句话: 「这个人是纪桐,立耳兽纪桐!」 做完这些事,纪桐心里稍稍好受了点儿,趴在石头上,认认真真地在男人身旁画了个垂着耳朵的小动物。 画着画着,他握着笔睡着了。 纪桐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迷迷煳煳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凉,低头一看,是光熘熘的两条长腿。 第22页 纪桐愣了,他这是……化形了? 来不及去细细体会一下这奇妙的感觉,他忙朝外走去,还好院长也经常要求他前身直立用后腿走路,如今突然化成人形也没什么不适应。 前院堂屋里,几人因四处找不到纪桐已经快急疯了。 纪锦川气得直揪自己的耳朵,自己做什么不好,去和他闹架,闹架了还把人气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找不到人,偏偏小柴这两天碰巧感冒了,是什么味道都闻不出来…… 正当他在原地团团转时,忽然瞅着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跑过来了。 看清了来人之后,纪锦川呆在了原地。 「宝川!」纪桐一脚踏进堂屋,兴高采烈地说,「我化形了,怎么样,有镜子吗给我看看……」 话还没说完,几步远的垂耳小兽忽然勐跑几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唐典!」 第17章 垂耳的奥秘(六) 脖颈处传来阵阵湿意,纪桐心里一惊,来不及去纠结唐典是谁,忙拢着纪锦川安慰着:「怎么了宝川?哭什么啊?」 纪锦川爪子紧紧地揪着他的耳垂,哭得喘不上气来。 他太激动了,三年来埋入心底的思念与担忧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让他既委屈又惊喜,悲喜交集,百味陈杂。 纪桐不明白他在哭什么,但心头也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让他眼眶有点发热,一手托着纪锦川的小屁股,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脑袋瓜:「乖,不哭了啊,这么大了还老哭,丢人不?」 「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回来找我的……」纪锦川蹭着他的下巴,用力抹了把眼泪,「我只是太高兴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下巴传来痒痒的感觉,纪桐觉得整颗心都要化了。 就在这时,说话声伴着脚步声慢慢靠近。 「应该不会去哪,别看纪桐个儿小,他身手好,不会有什么事的。」嘴上安慰着老师们,院长抬起头,忽然被堂屋中央的两个白屁股蛋子闪瞎了眼睛。 「啊!」小仓红着脸,捂着眼睛跑掉了。 「妈呀,变态啊!」 不同于他们的慌张或是指责,院长一脸惊喜地向前走了几步:「二桐,你可以化形了?」 「啊?」纪桐一回头,看见众人各异的表情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是光着的。 顾不上解释什么,他反射性地把纪锦川往胯下一塞,遮住了最要命的部位,夹着腿跑走了。 …… 众人再次衣冠楚楚地坐在书房的会议桌上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小仓把茶端上来,脸颊仍是红红了,看也不敢看纪桐。 小柴坐在狗窝软垫上,偷偷摸摸地抬起一条腿看了一眼,接着丧气地垂下头。 这玩意,真是狗比人气死狗啊…… 鹿南老师依旧是往日里那副高傲的样子,头顶的大角仰得高高的,谁也不敢坐他周围。 院长笑眯眯地看着纪桐,不时摸摸下巴,再点点头。 纪锦川则坐在桌子上,脸拉得老长,用屁股对着不住讨好自己的纪桐。 二桐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他气哼哼地想着,居然把自己塞到那个地方……差点就要一口含下去了!简直不能更羞耻了! 就算自己见到他高兴得要死掉了,也不能就这么原谅他! 那股陌生而霸道的气味似乎还停留在鼻间,他嘟嘟囔囔地搓搓粉红色的小鼻子,又抚了抚细长的小鬍鬚,总算让那味道淡了些。 「别生气了好不好?」纪桐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小声哄到,「我不是故意的。」 纪锦川捂住耳朵,头也不回。 「二桐啊,」这时候院长开口了,他笑着说,「你之前去哪了?」 纪桐抬起头:「我没去哪,去后院儿熘了熘……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很好,化形都是需要一个契机的,或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吧,」院长说,「大赛将至,本来想等两天再去,现在你化了形那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后天就启身去帝都吧。」 纪桐一愣:「这么快?」 「已经不算早了,许多人在一个月之前就到了,」鹿南开口道,「你当谁都像你院长这样做事慢吞吞的么?」 院长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在意:「那现在我们就说些具体的事情……」 纪锦川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无非都是些啰啰嗦嗦的日常注意,他偷偷扭头看了一眼纪桐,后者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神色很是专注。 他怎么不继续哄我了? 在心里哼唧了一会儿,纪锦川慢慢探去一只爪子,轻轻地搭在了纪桐的手背上。 纪桐反手一抓,把小爪子攥在手里,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 院长的演讲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等到他终于说出「今天就到这里了」的时候,纪锦川早已歪在纪桐怀里睡着了。 纪桐抱着怀里的小东西回了房间。 他很喜欢现在的人形状态,不仅有力,而且非常帅——早在换衣服的时候就照过镜子了,令他意外的是居然和纪锦川画的一样,这也让他有了别样的心思。 原来宝川一直等着我化形啊,他早就算出来我是什么模样了,他一直暗恋着我——哎,这样的小心思,真是又辛酸又甜蜜。 第23页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身形高大,抱起半臂长的垂耳兽来说完全不似以往那般吃力,躺在床上,稍稍一拢便把那软绵绵的身体全部拢在臂弯里,让人产生出一种将他完全禁锢在身边、生生世世不分开的错觉。 「宝川,宝川?」纪桐小声叫着,越喊越欢喜,一双眼里流转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纪锦川耳朵动了一下,微微皱了眉,熟练地一埋头,结果一头撞在了结实了胸肌上,当即嘴巴一撇,伸爪按了按。 好巧不巧,他正好按在了凸起的一点上。 纪桐一僵,唿吸顿时就粗重了。 他低下头,只见始作俑者又打着小唿噜睡了过去。 & 院长给了他们一天时间做准备,时间很紧,连每天要花费半天时间护理大角的鹿南都开始忙着收拾东西,更不用说小仓等人,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 纪桐也很忙,他的东西虽然不多,但纪锦川的份也归他管,什么东西都要凑过去看两眼,几乎要把整间宿舍给搬过去。 至于纪锦川?他刚刚睡醒呢。 揉着眼睛爬起来,纪锦川叫了一声,嗓音带着点不甚清醒的哑,好听极了:「二桐……」 「在呢在呢,」纪桐放下手里的包袱,把小兽抱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脑袋,「睡醒了?饿了吗?」 纪锦川抱紧了他的手,点点头:「有点儿,我什么时候才能成年啊?」 「成年?」纪桐笑了,「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一抱就能给抱起来了。」 「不好。」纪锦川张了张嘴,后面那句话没说出来:我这样算是什么样子啊,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人兽什么的,也太变态了。 「好吧,你别急,院长说了,垂耳兽和立耳兽不一样,你大概也到了年龄了,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化形,别担心。」 「噢。」纪锦川心里好受了点儿,任纪桐将自己放在桌上,主动抱住身侧的碗,「我自己吃,你去收拾吧。」 「好。」纪桐摸摸他的头,又在他的大眼睛上亲了一下。 纪锦川抿着嘴笑了,两爪往嘴里送着米饭,两眼有些痴迷地盯着纪桐,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就这样,他看纪桐看了一天,心里竟也不觉得厌烦,反倒生出一股暖融融的感觉。 在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在学院的最后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踏上了前往帝都的道路。 第18章 垂耳的奥秘(七) 由于学院经费有限,院长租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不够保暖不说,一走一颠,连鹿南老师都不得不收起了万年外露的大角。 院长挤在后座里,笑呵呵的模样活像一尊弥勒佛:「哎呀,大家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忍耐一下,忍耐一下。」 回答他的是来自鹿南老师的一记爆栗。 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到纪锦川,他正被纪桐好好地抱在怀里,身上还围了一条又柔软又暖和的毛毯,嵴背上还有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打着小唿噜,睡得可香。 又是一个颠簸,纪锦川勐地抬了头,小爪子反射性地抱住纪桐的手。 纪桐趴下头:「宝宝,醒了?」 「嗯……」 「再睡会儿吧,还没到。」 见人还在身边,纪锦川放心了,咂咂嘴,迷迷煳煳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纪桐抚摸着他光滑的皮毛,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自从他化形之后,他便发现纪锦川开始格外粘着自己,去哪儿都要跟着,连上厕所都要一起去,自己简直是被吃得死死的,真是让人没办法。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把脸埋在了纪锦川柔软的白毛里,深吸口气,慢慢蹭了蹭。 小柴探过头来,对纪锦川露在外面的一只脚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抬起一只爪子轻轻点了点,没等他碰到那觊觎已久的粉色肉垫,忽然被一只手隔住了。 「别乱碰!」纪桐对小柴就没那么温和了,瞪起的眼睛很是凶神恶煞。 小柴吓了一跳,嘟嘟囔囔地收回爪子,把头往院长怀里一拱,寻求安慰去了。 纪桐满意地收回手,继续专心撸毛儿。 在汽车又行驶了四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辉煌的帝都。 纪锦川已经完全醒透了,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向窗外。 「乖,我们去报名。」纪桐用毯子把他抱起来,像抱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弯腰下车时,招来数道善恶不明的好奇目光。 他冷冷地瞪回去,毛毯下的手紧了紧。 院长说过,金爪子比赛足够公平,但并不意味着资质良好的萌兽可以获得奖项——在比赛的这五天里,歷史上有过太多的萌兽被竞争者下了阴招,轻则永远地失去美好的外表,重则丧失生命。 这世上多得是外表可爱,但内心无比阴毒的傢伙。 纪桐紧抿着嘴角,把肩上想探出来的小脑袋按回去,一双黑亮的眼睛晦涩不明。 他一定会把宝川保护好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相较于纪桐的紧张,院长他们则表现得轻松了许多,神色自如地带着纪锦川报了道,又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到了酒店 还好金爪子官方比较大方,主动提供了选手的住宿场所,虽然只允许一个陪同人员陪伴居住。院长在对纪桐叮嘱了几番后,带着其他人住到了距离酒店几百米外的一个小饭店里。 第24页 到了酒店,闷了半天的纪锦川终于被放了出来,直起前腿趴在落地窗前,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 「看,那栋房子就像童话屋一样,」摇摇尾巴,他小爪子一指,回头对纪桐说,「等我们得奖回去了,我们就把学校翻新成这样的吧。」 纪桐蹲下身,握住他的小爪子,笑着说:「这么确定会得奖啊?」 「嗯,」在他的注视下,垂耳兽有点不自在的别过头,耳朵尖儿微微红了,「我会得第一的,」他揉揉鼻子,小声说,「一定会的。」 「那我们宝川真厉害。」纪桐亲亲他的发顶,把小兽抱起来放在怀里,不由分说道,「来,奔波了一天,我们去洗个澡。」 同所有的绒毛生物一样,纪锦川身影一僵。 「啊我不想去洗澡——」 「不行,乖。」 「痛痛痛不许搓脚趾!虐待萌兽了啊呜……」 & 随着金爪子大赛的靠近,整栋专为选手居住的酒店高楼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纪桐遵照院长他们的嘱託,一天到晚就待在酒店里,哪儿也不去,非常低调。 在比赛的前一天,一只穿着小围裙的生物敲开了他们的门。 「您好,我叫泥泥,是主办方派来服侍你们的。」 纪桐看着身前这只丑陋的小鳄鱼,眉头微微一皱:「谢谢,不过我们不需要。」 小鳄鱼一愣,接着大惊,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求求您别赶泥泥!泥泥不捣乱,也不吃您的饭。求求你让我服侍您吧,让我回去他们会打死我的!」 「怎么了?」纪锦川的声音自房间里传来,「谁在门口?」 「没什么,」纪桐嘆口气,微微侧了侧身,「你进来吧。」 「谢谢谢谢!」泥泥忙抹了把眼泪,提着小包袱忙不迭地走进去了。 纪桐看着他瘦巴巴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 在艾欧尼尼大陆,萌就是正义,萌就是王道,越萌的人得到的待遇越好。与此相对的,那些丑陋的生物便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他们只能被奴役,被驱使,成为被发泄的对象,任人买卖——就像这是小鳄鱼一样,满口的牙在出生时便被加了软化剂,如今是连硬一点的饼都咬不动,身体极度缺乏营养,却又要时刻小心被打,飢一顿饱一顿,提心弔胆地过日子。 一直住在山谷里的立耳兽族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在学院里院长不喜这些事,他们自然也没接触到,这些事还是院长告诉他的。平心而论,纪桐对这样的规则并没有什么好的坏的看法,除了纪锦川的事情他一概不关心。但他同时也在担心纪锦川,如果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果然,在纪锦川弄清了泥泥的来路之后,一脸震惊。 「这、这怎么行?」他惊愕地看着纪桐,「做什么人,当什么兽并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大家都是兽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没办法,」纪桐安慰地揉揉他的脑袋,柔声安慰道,「你先别急,咱们对他好点儿就行。」 纪锦川看着弯腰拖地的泥泥背上的新痕旧伤,抿抿唇没说话,跳下床拍了拍泥泥的尾巴。 泥泥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抱成一个团,瑟瑟发抖,嘴里小声说着:「对不起,泥泥再也不敢了,别打泥泥。」 「我不打你,」纪锦川把他拉起来,从桌上摸出来一盒软年糕,从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小鳄鱼一直不自觉地往这里瞄,「你吃吧,我不喜欢。」 泥泥呆呆地看着他,摇摇头。 于是纪锦川板了脸:「吃!我让你吃的!」 见他要生气,泥泥忙接过来,他确实饿狠了,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纪锦川又给了他一杯水:「吃不饱不要干活了……你、你别紧张,慢慢吃,我这里还有。」 泥泥用力点点头,他并不笨,他知道纪锦川是在对自己好,吃着吃着,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了。 年糕真好吃啊,他心想,如果自己能早一点认识这么好的人,或许家里的小妹妹就不会被饿死了。 第19章 垂耳的奥秘(八) 在众人的期待下,金爪子大赛终于拉开了序幕,入围的一千只萌兽在他们的陪同人的伴随下翩翩入场。 纪锦川身上穿着小仓亲手给他织的小,蹲在纪桐的肩头,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 他看看身前被人抱着的兔子,又看看身侧脖子上挂着漂亮铃铛的小鹿,放眼望去,远处还有猫咪狐狸大耳朵白鼠什么的… 这、这真的不是动物园的集会吗?o(╯□╰)o 他弯下腰抱紧了纪桐的脖子,低头蹭了蹭他乌黑的头髮,心里有点小得意——那些动物的陪同人都没有自家二桐好看。 二桐最最最最棒啦~ 在他四处观望的同时,纪桐也在和身侧的人暗暗攀比着,眼睛瞄瞄娇娇气气的兔子,他撇撇嘴,脸上满是嫌弃。 一群丑八怪,还是宝川最好看了,颜值简直甩他们几条街。 就这样,两人挺着胸脯,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骄傲走完了这场入场仪式。 选手虽多,但筛选力度也大,第一天便会筛下五分之三的人,第二天与第三天再进行更加精细的二次选拔,等到第四天时便只剩下二十人,而其中能迎接最终决赛的,只有五人。 第25页 今天上午的任务只有开幕式,一千只萌兽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几只羽毛艷丽的火鸟在场地里跳族舞,在他们之后还有松鼠部落带来的啃松子表演,接着就轮到雪鼬演练滑冰……总之,在这些复杂的表演结束后,纪锦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得到了「可以解散」的指示后,他四只短腿儿跑得飞快,嗖地一声撞到纪桐的怀里。 纪桐一把捞住挂在胸前的小兽,心疼地摸了一把他的嵴背:「饿了吧?早晨就没吃多少东西。」 「恩恩!」纪锦川用力点点头,「今天中午在大餐厅里有午宴,我们快过去吧。」 「好,」纪桐笑着说,「泥泥已经占好了位置。」 「那我们快过去,据说大餐厅的菜可好吃呢。」 两人一到餐厅,远远地便看见了一只忙忙碌碌的小鳄鱼。 「多亏了你呀,泥泥,要不然这位置还真不好抢呢!」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相处,三人已经熟悉了不少,泥泥也比当初放得开多了——按岁数,泥泥只是最喜欢玩耍闹腾的时候,纪锦川私下里偷偷算过,自己居然比他还大几岁呢——自那以后,他更不让泥泥去做一些照顾人的粗活了。 听了纪锦川的夸奖,泥泥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眉眼间有股掩饰不住的得意:「泥泥跑得贼快,把最受欢迎的大闸蟹拿来两盘呢!」 纪锦川配合地长大了嘴巴:「哇,好厉害!可是我不能多吃,吃多了拉肚子影响比赛就完蛋了。」说着,他做出一副思考问题的模样,向泥泥眨了眨眼睛,「要不这样吧,你替我把剩下的吃光好不好?」 听前半句的时候泥泥还在为食物会遭到浪费而发愁,听完了后半句则豁然开朗,爪子在桌上一拍:「对呀,还有我呢!我会帮小川全部吃光的!」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纪锦川抿唇一笑,伸手拉着他坐下了:「快来快来,我都饿死了。」 泥泥高兴地坐下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第一只可以同萌兽一起上桌吃东西的丑兽,也没有发现餐厅里其余的服侍主人进餐的丑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么羡慕。 大餐厅的饭菜极为丰盛,味道自然也是很好的,纪桐照顾着纪锦川,三人吃得不亦乐乎。 正当他们埋头进餐时,忽然听到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纪锦川抬起头来,看到了一抹火红的身影。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红狐,毛髮光鲜亮丽,一条蓬松的大尾巴随意摆了两下,上挑的眉眼别有一番风韵。 纪锦川看了两眼,正要低下头继续应对大闸蟹时,忽地同红狐对上了眼。 作为种子候选人,红狐早就把这一千只萌兽的来路摸得清清楚楚,也根据对自己的威胁度分为了一二三四四个等级,其中一只名为「垂耳兽」的动物引起了她的注意,并把他列为了头号敌人。 此刻在餐厅里遇到了,红狐扬起头,递给纪锦川一个挑衅又高傲的眼神,想在开场之前用气势好好压制一下对方。不过令她失望的是,那只雪白的漂亮小兽只是平静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垂下头继续吃东西。 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向来骄纵的红狐一口气提起来没了着落,活生生地憋在了嗓子眼儿里。 对于那有几分幼稚的挑衅,纪锦川才懒得回应,低头三口两口吃光了盘子里的蟹肉,他舔舔爪子,忽然发现身侧的泥泥有些不对劲。 小鳄鱼把头埋得低低的,身体居然有些发抖。 「怎么了泥泥?」 「没、没事……」 纪桐看了一眼正在沖自己的丑兽侍从发脾气的红狐,微微皱了眉:「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了?」 泥泥抬起头,恐惧地看了一眼红狐,小爪子颤颤巍巍地摸向后背:「那个红狐打过我……用鞭子浸了盐水和辣椒……」 仅仅是听他说,纪锦川就觉得疼,他勐地站起身,扶着泥泥的肩膀把人一转,拽掉小围裙,他背后纵横交错的可怖伤痕便都露了出来。 泥泥抱着脑袋,脑海中还存在着那份疼痛的记忆,他从来没有那么疼过,起因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杯子。回想起当日的事情,他仍是一阵发颤。 忽然,隐隐作痛的背上搭了一只小爪子,纪锦川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泥泥别怕,我保护你呢,你现在是我的朋友,她管不着你。」 他揽着泥泥转回来,亲昵地蹭蹭他的脑袋:「真的,我把她打败给你出气好不好?」 泥泥还维持着两爪抱头的可笑姿势,闻言愣愣地点点头。 「好,别管她了,我们快吃饭,下午还要比赛呢。」 & 泥泥嘴巴大,吃饭也快,即使他的下半顿饭是含着眼泪吃完的。吃过饭他又被纪锦川打发了去睡觉。 泥泥一走,纪锦川的小脸儿便垮下来了。 纪桐刮刮他的鼻子:「生气呢?」 「嗯,你没看到泥泥背后的伤痕有多深!」纪锦川忿忿地比划着名,「那个红狐,长得倒挺漂亮,但在我眼里一点也不萌,还没有泥泥可爱呢!」 纪桐哭笑不得地把他抱在怀里,一手给他顺着毛儿:「那样的人多了去了,何必因为他们生气。」 「我就是看不惯!」 「好好好,」纪桐低头亲了他一口,「那我们把她打败。」 第26页 「嗯!」提到比赛,纪锦川握紧了拳头,两眼闪闪发光,「我会把她打败的!」 老天,纪桐忍不住捂了捂胸口,他的宝川信心满满的模样也好可爱好想让人舔几口啊。 由于比赛日程较紧,主办方没留出午休的时间,饭时一过,萌兽们便领了号码牌,一只只地去参加初选。 纪锦川沖纪桐挥挥手,转身走进了房间。 对于萌兽来说,长得好看是一回事,会卖萌又是另一回事,两者具一便可在金爪子大赛上一展风采。 而纪锦川偏偏又是两者兼具,且是其中拔尖之人。 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一号评选台,他伸了个懒腰,丝毫不见紧张,眨眨湿润的大眼睛,他沖评委席甜甜一笑: 「老师好,我是垂耳兽,纪锦川。」 多年以后,坐在评委席上的四位老师回忆起这场在歷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大赛,回忆起奖盃得主纪锦川,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这第一面。 垂耳小兽极为出众的外貌,落落大方的姿态,举手抬足,自然又不失可爱——几乎在第一瞬,他们便喜欢上了这个上帝的宠儿。 第20章 垂耳的奥秘(九) 纪桐坐在等待区里,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微微发白的指间关节还是透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别担心,」坐在一旁的院长气定神闲地拍拍他的手背,「锦川跟着鹿南学了这么久,这一关肯定稳过。」 纪桐点点头,神色稍微好了点儿。 院长继续说:「我前些日子查了查典史,又问了玄老,发现垂耳兽的成年期其实还要比立耳兽早一点的。」 纪桐一惊,勐地抬起头:「什么?」 「你先别急嘛,」院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自古以来,立耳垂耳相互相生,可谓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可惜垂耳身体娇弱,数量慢慢减少,到近百年前最后一只垂耳因病死去,但现在只留下稀薄的血脉流传于立耳一脉中。」 他放下杯子,嘆了口气:「锦川出现了难得的返租血脉,按照书上记载的,垂耳兽的成年不同于立耳兽,没有特定的时期,也没有明显的特徵,唯一的特点便是在这期间情绪格外敏感。可凡事都有例外,你好好想想最近锦川有什么不同么?」 纪桐眉头紧锁,在心中仔细回忆着,半天憋出一句:「好像……也是没什么不同的。」 「唉,好吧,」院长遗憾地摇摇头,「不过锦川性格本就活泼,要是真敏感了或许也察觉不出来,只能盼着他别在大街上突然化了形,像你那天一样光了屁股给大家看。」说着,他想起那天白花花的两个屁股蛋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在这笑声中,纪桐勐地涨红了脸,咬着牙说:「我那天是个意外!」 见院长仍是笑嘻嘻的模样,他干脆转过头不再理睬,同时心里升起一股忧愁。 宝川万一真的在大街上化形怎么办,他的裸体一定是只有自己才能看的,难道以后出门都得带着几件衣服么…… 比赛时间过得很快,纪锦川又十分幸运地抽到了空签,便早早地跑了出来。 远远地,他便看到了鹿南老师标志性的大角:「老师!二桐!」 「哟,锦川回来了,怎么样?」 「还不错,」纪锦川熟练地爬到纪桐的怀里,就着他的手心蹭了蹭耳朵,神采飞扬地说,「好像可以顺利晋级哦,而且评委老师说了,我特别棒!」 「我就知道,」鹿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神色里带着几丝得意,「我的学生么,自然是最厉害的。」 纪桐笑着把小兽举起来,靠近对了对鼻子,笑着说:「真厉害,站了一下午累不累啊?」 「有点儿,」纪锦川按住他凑过来的嘴巴,撅了撅嘴,「就是跳舞来着,踮着脚尖有点累。」 纪桐亲亲他的小爪子:「回去我给你按摩一下,乖。」 「我现在就想回去,饭也想在宿舍里吃,」纪锦川揉揉眼睛,嘴里嘟囔着,「往常中午我都要睡两个小时,今天没睡觉还这么辛苦,现在只觉得身上的懒肉全都出来了,动也不想动。」 纪桐见他真累了,心疼坏了,忙拉开大衣把他揣在怀里:「那咱这就回去。院长,我们先走了,宝川明天还有比赛。」 半天没插上话的院长终于找了点存在感,忙点点头道:「那你们快回去吧,我们也要去吃饭了。」 「好,那我们先走了。」 纪锦川从衣领里探出一只爪子:「院长再见,老师再见。」 纪桐迈开长腿,揣着他的小宝贝朝宿舍走去,一路上还遇着了几个比赛回来的萌兽,有人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也有人喜气洋洋,显然是得了好成绩。 他低头看着怀里抱着脚爪抠脚丫的锦川,轻笑一声,心里忽然格外宁静。 纪锦川听到声音,抬头睁着乌亮的大眼睛看了他两眼:「我抠脚的,你别看,再看我就不太好意思抠了。」 「脚上沾土了?」 「有点儿,」他把脚爪伸到纪桐眼前,皱着眉毛说,「可能扎刺了,有点疼,半天也没弄出来。」 「回去我给你弄。」 「喔。」纪锦川满意地收了脚,略略翻了身,把头往他怀里一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于是,等到纪桐走到宿舍时,发觉怀里的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肚皮一起一伏,打着热乎乎的小唿噜,让人完全不忍心叫醒。 第27页 & 接下来的比赛也是顺风顺水,说来也巧,他一直没有遇上包括红狐在内的那几个被人看好的种子选手——直到挺进最终决赛。 决赛的项目不同于以前,几位最终评审灵光一闪,出了一个新题目:五人一同表演一出哑剧,根据每人在其中的表现来判定谁才是最终的胜者。 纪锦川盯着手中抽中的角色纸条,眉头一皱。 哑剧的题目很简单,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晚餐的场景。 至于剩下的一人怎么办,那答案就在纪锦川手里的纸条上了——他扮演的,是养在家里的宠物狗。 站在他身侧的红狐抽中的是「妈妈」的角色,她回忆起在家里妈妈照顾自己的景象,心里有了点儿底气,便抬眼去瞄向纪锦川。 看清了他纸条上的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狗?那怎么演?汪汪叫吗? 那日被忽视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她轻蔑地看了一眼纪锦川,心里满是幸灾乐祸。 比赛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并不多,五分钟之后,随着幕布的拉开,表演开始。 四只萌兽坐在餐桌上,扮演儿子的虎猫一手拿着一辆玩具车,手舞足蹈地挥舞着;雪兔演的是女儿,此时正捧着一个小镜子梳理着自己的鬍鬚;长尾巴松鼠抽中了写着「爸爸」的纸条,无奈他身形娇小,此时只能站在座位上,挺着胸脯努力做出一家之主的风范来。 至于纪锦川,他窝在桌脚下,面前放了一个食盆,再加上红狐有意的掩盖,几乎被挡了个严实。 红狐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跳下椅子,一摇三摆地晃着蓬松的尾巴,装作急匆匆的模样奔到厨房里,探头一瞧,接着立起的耳朵垂下来,在灶台上啪啪啪拍了几下。 舞台下的几个评委相视一笑,这是怕熬得汤烧焦呢,看着那极为形象的动作与神情,几人默默点了点头。 红狐的余光瞄到这一切,心里更是得意,迈着小碎步走回餐桌,路过纪锦川时心生一计,爪子一歪,结结实实地踩了他一脚。 第21章 垂耳的奥秘(十) 纪锦川睁开眼睛,眼底略过一丝精光,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红狐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但她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响起,一抹白色的身影忽地跳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前一痛,被用力地踢了一脚,当即身形不稳,「哎哟」一声歪倒在地。 桌上的三只萌兽愣住了,评委也被这一系列的变故惊呆了。 纪锦川呲着牙,踩着红狐的脑袋跳到椅子上,又以此为跳板跳到了桌子上,一下子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吼……」他扬起头,发出略显稚嫩的吼声,尖尖的小牙张着,接着勐地转头怒视一周,身上的毛儿全都炸开,连短尾巴都翘得老高,上上下下透出一股「我超凶」的姿态。 见众人仿佛被吓住的模样,他满意地走了两步,趴下身子,可怜兮兮地舔起了前爪,同时嗓子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大眼睛含了丝泪水,十分委屈。 红狐被踢了一脚又踩了脑袋,险些被气炸了,她强忍下心里的愤怒,扶着椅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跳上去,爪子摸摸胸前的毛儿,泪眼婆娑地看向评委席。 看清了评委们的表情后,她又一次惊呆了。 「天哪,谁快上去看看,看看垂耳小宝贝有没有受伤!」 孔雀评委及时拉住了要跑上台的梅花鹿评委:「哎哎哎,还没完呢,别去捣乱……话说回来,我觉得他虚张声势的那一段可爱极了,整个儿炸成了毛球,哎对了,咱们比赛完了有抚摸选手的福利吗?」 「吵什么,」比较稳重的猫头鹰评委喝住了他们的动作,他轻轻咳了两声,严肃地说,「别说话,选手们还在比赛,谁也别打扰。」 话虽这么说,他盯着纪锦川的大耳朵,忍不住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抓了抓。 真是可爱呀,好想拽耳朵…… 台上的哑剧依然在进行着,只不过红狐脸上一片灰败,其他的三只也瞪着眼睛没了动作,只有纪锦川舒舒服服地窝在桌子上,用手沾着水洗脸玩儿。 当沙漏里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来时,早已按捺不住的梅花鹿评委沖了上来,她一把捞起纪锦川,直接将他的小脑袋按在了自己丰满的胸脯前。 纪锦川猝不及防,一头埋在了两座山峰中,一声惊唿呛在了嗓子眼儿里,当即咳了个不停。 「哎呀抱在怀里更可爱呀,」梅花鹿一脸慈祥地笑着,手上却是毫不客气地搓搓脑袋搓搓耳朵,到最后甚至摸了把他的屁股,「真软哎。」 纪锦川大惊,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偏偏挣都挣脱不开,一时急了满身的汗。 「干什么呢!」猫头鹰评委看她摸个没完了,忍不住出声喊道,「快回来,算分了!」 梅花鹿评委只得恋恋不捨地将纪锦川放下,末了用力揉了把他的头毛儿,理了理衣服,裊裊婷婷地走下去了。 纪锦川四脚一沾地,当即熘下桌子抱了桌腿,一脸警惕地看着评委席。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评委们将几人的分数一核算,打分并没有太大的出入,最终结果很快便出炉了。 孔雀评委拿着薄薄的一张纸,笑着看向舞台:「这次的比赛结果,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来也和我们所想差不多。我当了半辈子的评委,见证了一代代萌兽的成长,看着你们越来越可爱,越来越讨人喜欢,是一件非常令人欣慰的事情。」 第28页 「比赛只是一个过程,结果也并不重要,你们能在这个舞台上学到成长,学到一些可以学到的东西,那便够了。」 「说了这么多,大家都急了吧,」她掩唇一笑,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很紧张?现在我宣布,金爪子杯的得奖者是——」 「垂耳兽纪锦川!」 & 比赛场地外,坐在等待厅里的人们盯着大屏幕上的直播,在孔雀评委宣布了比赛结果后,一群纪锦川的拥护者顿时欢唿起来——没错,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已经有一群被他萌得不能自已的人迅速集在一起,共同成立了「垂耳后援会」。 院长早就高兴坏了,揽着鹿南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柴也激动地直哈哈,原地咬起了自己的尾巴。 纪桐扬起头看着屏幕,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一只手在身侧暗暗握成了拳头。 自己重话都不敢说的宝贝,那只狐狸居然敢踩下去…… 正当他暗自咬牙时,忽然被一把揽住,身体一歪差点摔倒。 「嗨呀,今晚上得好好庆祝一下!」院长用力揉揉他的脑袋,兴致勃勃地说,「我前几日找到个餐馆,味道好极了!咱们今晚上就过去!」 纪桐僵了一下,很快放松了身体,略略扬了扬唇角:「等颁奖典礼完了再说吧,宝川很累,不一定有时间。」 「哎,也对啊。」院长摸摸下巴,抬头看着屏幕,「典礼开始了,锦川要讲话呢,快看快看。」 纪桐也扬起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兽被放到了话筒前。 纪锦川摸了摸身侧印有自己爪子印的奖盃,大眼睛黑亮亮的,学着别人的模样亲了那金灿灿的奖盃一口。 「能得到这个奖盃,非常非常感谢我的老师和院长,还有小柴小仓,我爱他们!」 院长立马站直了身体,非常矜持地沖身侧的人点点头。 纪桐则微微皱了眉。 纪锦川继续说道:「不过,最感谢的还是纪桐,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备赛的三年里,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我最喜欢他了!」 纪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偏头清了清嗓子,脸上带了一丝迷之红晕。 「帝都和我去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他很繁华,也很漂亮,在这里我交了一个新的朋友,」纪锦川顿了顿,「他叫泥泥,是一只看起来和我们,和所有的萌兽都不一样的小鳄鱼——或者用这里的话来说,那是一只丑兽。」 「他非常可爱,也非常可怜,身上纵横交错全是伤痕,我不知道在我认识他之前,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仅仅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挨了多少打。」 有些软糯但十分坚定的声音顺着大喇叭,一直传到很远之外。途径的工厂、富贵民居、甚至是在一些阴暗角落里生活的丑兽们无不直起了身子,竖起耳朵听着。 「我想了很久,泥泥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因为长得不是那么可爱,就要承受这些伤害么?在我眼里,他比许多徒有外表内心却十分险恶的萌兽可爱多了。」 纪锦川深吸口气,把在胸中闷了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如果萌兽仅仅靠外表便可拥有肖扬跋扈的资本,如果丑兽仅仅因为丑陋就要承担莫名的痛楚,如果『萌』的定义仅仅是依靠肉眼可见的东西,哪怕他再邪恶也可被万人称赞,而那些性格非常讨喜,却因为没有漂亮的皮毛而被所有人嫌恶;如果金爪子大赛的评判便是如此……」他抿抿唇,把奖盃往身前一推,「那么,我实在受之有愧。」 第22章 垂耳的奥秘(十一) 他的话音一落,整个颁奖现场安静了一秒,接着一片譁然。 纪锦川说的话,在当时看来颇有几分大逆不道,等同于在向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挑衅,在向贵族与皇室挑衅。但若是细细一想,他的观点也不是毫无道理,甚至许多人早已抱有与他相同的想法,然而敢在权威场合提出来的,只有纪锦川一人。 颁奖现场上,场外荧幕旁,以及在无数个传音喇叭所笼罩的角落里,所有人都在激烈地讨论着。 这是主办方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孔雀评委匆匆上台,把蹲在桌上的纪锦川抱了起来。 「你先下去,」她严肃地说,「这件事我们会讨论的。」 纪锦川扒着她的胳膊,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孔雀评委摸摸他的脑袋,低声说:「你很勇敢,也很善良,这个奖盃是你应得的,但是……算了,等等看吧,看看议会里这么说。」 纪锦川小声说:「好,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孔雀老师勉强笑了一下,抱着他走了出去,一出门便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纪桐。 纪锦川一眼便看到了他,本来还满是镇定的小脸儿一垮,两只前爪伸得长长的,要抱。 纪桐忙把他接过来,沖孔雀评委点头表示感谢。 「二桐,」纪锦川趴在他怀里,举起前爪委屈地说,「她踩的我好痛。」 纪桐赶紧亲亲他的肉垫:「等着我去揍她,回去了在帮你擦点药,妈的,那狐狸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嗯,」纪锦川就着他的手蹭了蹭,「你说,我这样做院长和鹿南老师会不会很伤心啊,他们本来很希望我能得奖的,我都拍着胸脯做保证了。」 「没关系,他们会理解你的,」纪桐摸摸他的嵴背,安慰道,「你做的非常棒,我很为你骄傲。」 第29页 纪锦川心里舒服了点儿,伏在他的肩头不说话了。 当纪锦川发表了那样的言论时,院长着实是吃了一惊,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金爪子奖盃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执念,不仅仅为了那份荣耀,更是为了超萌学院的振兴,那一直是他的梦想,也是他收纪锦川入学的初衷。 现在这是到手的奖盃……飞了? 鹿南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我这个学生厉害了。」 院长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鹿南幽幽嘆口气,对身侧的小柴说:「走吧,先去看看锦川。」 「那、那院长呢?」小柴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没有,」鹿南轻笑一声,「老东西突然感受了一把从天堂掉下来的感觉,心里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没什么事,给他一晚上想开就好。」 「那就行,」小柴颠了颠头上的小仓鼠,甩了甩舌头:「那咱们快去找锦川呀!」 一人一犬一鼠走到酒店时,碰巧遇到刚刚回来的纪桐。 白色的小兽已经睡着了,被纪桐好好地抱在怀里,仔细看看眼圈还有点发红。 「睡着了?」 纪桐点点头:「嗯,偷偷哭了一小会儿,半路就睡了。」 「那好吧,今天就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过来。」 「嗯,」纪桐摸摸纪锦川的耳朵,低声说,「院长那边……」 「没事,」鹿南笑了笑,「我们都尊重他的选择。」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鹿南便离开了,纪桐抱着纪锦川走进放进,把人好好地放到了床上。 泥泥正圈在床尾处睡觉,听到动静迷迷煳煳地抬起头。 「没什么事,睡吧。」 「唔……」泥泥又躺下了。 纪桐揽着纪锦川躺了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肚皮,有点儿瘪,心里估计小崽子睡醒觉要饿肚子,便又爬起来,穿好衣服出去买吃食。 他的心里一直很平静,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纪锦川得奖也罢,不得也罢,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自己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纪桐多走了几步路,在街头买了纪锦川最喜欢的小蛋糕,在饭店里买了一桌好菜,最后路过冷饮店时犹豫了一下,又买了个大号冰淇淋杯。 等他做好了这一切,手上提着满满的两个塑胶袋回到了房间。 天已经黑了,纪桐也没开灯,把东西塞到冰箱里放好,又摸索到床边。 掀开被窝一角,他伸手一摸,摸到了满手滑腻。 这是…… 纪桐脑袋嗡地一声,他也不得纪锦川有没有睡醒,勐地拉开被子。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接着那细微的光亮,他看清了床上的人。 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 「哇,好厉害!」泥泥叉着腿坐在床上,伸手摸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然后呢?那些人是不是惊呆了?」 「可不是嘛!」纪锦川神采飞扬地晃着脑袋,「他们一下子就懵了,都不知道说什么。」 「你现在肯定特别出名,」泥泥摸摸嘴巴,有些期待地说,「你提了我的名字,那我会不会也出一点小名啊?」 「我不知道呢,快来尝尝这个水果,可甜呢。」 纪桐拎着一袋衣服回来时,便看着银髮少年坐在床上,一手一块蛋糕,吃得正高兴。 「来,宝川,穿衣服。」 「哦,好的。」纪锦川三口两口把蛋糕吃完,舔舔手指头,熟练地伸手要抱,伸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兽形了,便退而求次地拉住纪桐的手腕,「买了什么衣服我瞅瞅。」 纪桐揉揉他的脑袋:「快穿上,老光着屁股成什么样子。」 「知道了知道了。」太久不穿衣服,纪锦川一时有些不适应,最后还是在纪桐的帮助下穿上了卫衣和长裤。 「乖,」纪桐捏捏他的脸颊,「真漂亮。」 「漂亮是说女孩子的!」 「桐哥说的没错,」泥泥插嘴道,「小川就是很漂亮,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纪桐赞赏地看了泥泥一眼,得意地挑挑眉:「泥泥乖,能帮我去找一趟院长么,把宝川化形的消息告诉他就好。」 「好嘞!」 泥泥也吃得差不多了,闻言跳下床,把小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放心吧,我这就过去。」 纪锦川沖他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哦。」 「好的!」 看着泥泥一蹦一跳地跑出门,纪锦川舒了口气:「泥泥现在可比当初活泼多了,这才有一个孩子的模样。不过这都晚上了,你还让他出去干嘛啊——」话还没说完,尾音勐地上扬,毫无防备地,他被纪桐一把扑倒在了床上。 纪桐摸摸他的脸,轻笑一声:「不让他出去,难道你想当着他的面儿亲热么?」伸手揉着纪锦川柔软的耳垂,他低声哄到,「宝贝儿,你可终于化形了,等了这么久,我都要急死了。」 纪锦川涨红了脸:「你、你有什么着急的……」 「不急?」纪桐在他的脸颊上落下细密的亲吻,「你是不急,我呢?你知道每天看着你我都忍得多辛苦么,一身毛儿,摸起来倒是挺舒服,除了这还能干什么事?」 第30页 「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纪锦心里甜甜的,面上却故意别了脸,不屑道,「一天天的,看着正正经经,心里都不知道想什么呢!」 纪桐怒极反笑:「我想什么?好,我这就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纪锦川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纪桐俯下身来。 唇上一凉,齿间被挑开,一条滑熘熘的舌头带着陌生的气息钻进来,温柔地划过内壁,纠住僵硬的小舌头上下舔弄。 一股陌生的酥麻感从尾椎骨升起,密密麻麻地顺着嵴椎爬上来,最后在大脑里炸开,纪锦川忍不住眯了眼睛,嗓子眼儿里发出小小的呜咽声。 纪桐眼色一暗,一手托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纪锦川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亲吻,其热烈程度足以让他终生难忘。 一吻结束后,纪桐伏在他的身上没有起来,嘴唇蹭过他的耳垂,小声叫着: 「宝川。」 「嗯……?」 「宝川。」 「……」 「宝川……」 纪桐弯了眼睛,满心的欢喜都要溢了出来。 第23章 垂耳的奥秘(完) 院长跟在泥泥身后,急匆匆地赶到酒店房间,推门一看,昏暗的床头灯散发着暖色的光芒,床上堆了两件衣服,哪有什么人? 「大概是出去了吧,」院长有点失望,「那我明天再过来,今天锦川也累了,就让他好好休息。」 泥泥挠挠头:「他们刚刚还在这里呢,可能去吃东西了。」他把院长送到门外,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院长低下头:「怎么了?」 「院长,您不要怪小川,」面对除了锦川和纪桐之外的人,泥泥还是有点发憷,他鼓足了勇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清晰,「小川是泥泥见过最好的人,泥泥非常非常高兴能遇到他……泥泥去找您时遇到了很多以前做工的小伙伴,他们都很感谢小川,从来没有人为我们着想,他们感动坏了。」 院长愣了一下,微微动容,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从没认真看过的丑兽:个子瘦瘦小小的,身上布满丑陋的疙瘩,眼神却是那么真挚。 听话,懂事,又乖巧,这比自己见过的许多骄纵的萌兽都好上太多了。 半响,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摸了摸泥泥的脑袋:「我没怪他,你……你是个好孩子,你饿了么?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店,你要是饿肚子了我可以带你去吃东西。」 「我不饿!」泥泥沖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响亮地说,「小川请我吃了特别好吃的蛋糕!」他歪歪头,笑眯眯地看着院长,「谢谢你,你和小川一样,都是好人。」 院长心里一暖,微微笑了一下。 房间内,半掀的被子忽然动了一下,接着鼓起两个小包,蠕动半天,拱出了两个毛脑袋。 纪桐一爪按着纪锦川的脑袋,小声说:「院长走了吧?」 纪锦川把脸深深地埋在了爪子里,什么也没说。 刚刚真是太惊险了,两人亲着亲着就有点擦枪走火,偏偏那时候又传来脚步声,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变回了原形,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到现在他还脸上发烫,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纪桐松了口气,最后一丝心虚也消失了干净。他扭头看看自己没享用完的「小点心」,眼里含了一丝笑意,没费多少力气就将身侧的小崽子翻了个个,露出那软软的白肚皮,接着起身覆上去,低头认认真真舔起了毛儿。 至于纪锦川,老老实实地任他舔弄,肚皮上顶的硬东西让他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尽管他不太喜欢,但舔毛儿这事做起来实在是太舒服啦,他忍着忍着,困意慢慢袭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纪桐心满意足地把他凑头到爪舔了一遍,末了亲了亲他粉红色的小嘴巴,把人好好地放到了被窝里,起身去收拾锦川和泥泥留下的残局。 纪锦川着实累了,他本想睡个大懒觉,无奈事与愿违,一大早便被院长从被窝里捞出来了。 嗯,手上拿着金灿灿的奖盃。 院长把睡得迷迷煳煳的小兽从床上拎起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言简意赅地说:「议会来传话了,奖盃还是你的,他们正在开会,你提出的言论让一些议员开始反思的同时也让另外一些人有了危机感,所以我们得快点离开。」 「你们早些走,这几天帝都要不安稳了,说不准就有那个心思不好的上门去报復你们。」——这是来传话的长耳兔的原话。 这下,不仅鹿南想在帝都玩儿两天的心思没了,院长也没时间再去忧伤奖盃与荣誉的事情,急匆匆地跑来叫人。 当然,他没有忘记向议会要人,得到了将泥泥带回家的许可证。 收拾好一切,所有人都坐上了宽敞舒适的轿车,院长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天还是蒙蒙亮,他们走得静悄悄,这下应该彻底平安了吧。 然而,在马上就能出城的地方,他们还是被拦住了。 「都别动,」院长说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喝住后座有些不安的众人,「我先去看看,你们老实在这里等我。」 他下了车,隐约看见前面乌压压的很多人。 在看清了他们是谁后,院长的心重重地落回胸腔的同时,觉得有点辣眼睛。 第31页 那是一群丑的千奇百怪的兽类。 「你们……」 为首的是一只身高体壮的大犀牛,他沖院长咧了咧嘴,露出满口的大黄牙:「俺们是来谢谢纪老师的。」 他没什么文化,在印象里厉害的人都称为「老师」。 「啊,他,」看着一双双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小眼睛,饶是院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在睡觉……」 「噢噢,这样啊,」大犀牛挠挠头,「唉,你们就这么悄儿不声地走了,要不是泥泥偷偷告诉俺们,俺们还不知道咧……」 一旁的土狼听不下去他的啰嗦了,上前走了两步:「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就一人拿出自己攒的一点钱买了些小特产,纪老师是好人,我们想谢谢他。」 「泥泥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说自己遇到了特别好的主人,我们一开始都还不相信,」土狼笑了一下,声音里带了一丝酸涩,「我们丑兽被奴役驱使了这么多年,连最后一丝反抗也没了,从没有人想过为什么我们生来便要承担这样的遭遇。」 「谢谢你,纪老师,谢谢你愿意为我们说话。。」 「谢谢!」 「我们会永远记住你的!」 听着此起彼伏的感谢声,院长的眼睛有点酸,轿车里的人也沉默了。 纪桐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睡的正香的垂耳兽,心里既酸涩又自豪。 这就是我的爱人,他心想,坚强,聪慧,又如此善良,值得让所有人去深爱。 & 半年后。 「泥泥你又偷偷吃雪糕!」纪锦川一手拿着卫生纸,另一手捏住鼻子,怒气沖沖地说,「每次都忘记带纸,还要我去给你送!」 泥泥坐在马桶上捂着肚子,底气不足地争辩着:「明明是小川用光了卫生纸忘记再放进去!还有,泥泥是用自己零花钱买的雪糕!」 提起零花钱,纪锦川更暴躁了。他最近正是花钱的时候,每次想偷偷挪用泥泥的零花钱,却发现那小馋猫不知什么时候就把钱拿去买零嘴了,好几次了都。 真是的,院长每个月给的零花钱就那么少!就算现在学院的规模扩大了许多,可是、可是自己好歹也算是开国功臣呀,怎么能这么抠呢! 臭着脸把纸送过去,纪锦川托着下巴坐在台阶上,心里开始暗暗计算着如果把金爪子大赛的奖盃偷去卖钱院长打死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少。 「干什么呢?」纪桐找他找了半天,「你怎么在这里?」 「二桐!」纪锦川伸手让他把自己拉起来,撇着嘴就开始告状,「泥泥偷吃雪糕,上厕所还不用纸。」 「他小,你还老和他计较么,」纪桐好笑地摸了一下他的头,「乖,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纪锦川舔舔嘴唇,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好……对了,等一下!」 纪桐回过头:「嗯?」 「二桐,」纪锦川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再遇见你是不是偶然,但是下一次,我一定会努力把你找到——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什么?」 「我是说,我想每一世都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纪桐听懂了,他笑着刮刮纪锦川的鼻子:「这么贪心?好,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嗯!」纪锦川也笑了,心里却有点酸。 他无法向纪桐解释自己的事情,毕竟太过荒谬,也无法让他理解自己的心情,这种时刻提心弔胆的心情。 他有种预感,自己大概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或许在一天后,或许就在下一秒。 纪锦川攥紧了纪桐的手,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坚信,就算是到了新的世界,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唐典,纪桐,随便叫什么都好,只要是他。 第24章 消失的爱人(一) 麦迪是一位相貌端正的哨兵,前年刚从首都医科大学毕业,跟在全国着名的嚮导医师奎老先生身后做学徒已经有两年了。 他的精神兽是一只性格温和又胆小的大蜥蜴,这也是为什么他没能参军的原因——在战场上,面对那些老虎狮子之类的精神兽,自家大蜥蜴铁定会吓尿了! 不过当医生也挺不错的,再有那么一年,学徒生涯就可以结束了,进化为实习医师,再实习两年便可转正,到时候工资又高,待遇又好,害怕找不到温柔可人儿的嚮导嘛~ 正当麦迪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不可自拔的时候,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好,请问奎大夫在吗?」 麦迪抬起头,对上一张精緻的脸庞。 他赶忙站起身来:「在,在里面,您直接进去就好。」 来人点点头,沖他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不客气。」麦迪盯着那人的背影,一张脸微微红了。 真是一个好看的嚮导……只可惜身体不太好。 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预约单。 姓名:纪锦川 病因:精神触丝衰弱,精神领域受过严重伤害,精神兽具象化不稳定。 对于一个精神领域崩坏的嚮导来说,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嚮导」了。 「最近感觉怎么样?」 纪锦川坐在铺着厚垫子的沙发上,膝盖上蜷了一只双眼紧闭的小鹿,轻轻抚摸着它光滑的嵴背,他低声说:「睡眠比之前好了许多,但维琪还是没什么精神。」 第32页 「最起码比之前稳定了不是吗?」奎大夫笑呵呵地摸了把鬍子,「年轻人,别太悲观,你的恢復状况很好,身体素质也不错,按照这样的趋势或许将来能痊癒哦!」 「那就借您吉言了,」纪锦川笑着说,「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嗯,自言自语正常吗?」 「哦?」 「我的意思是,我老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比如在家里换衣服的时候会习惯性地说一句『我穿这个怎么样』,还有在超市也会买双份的情侣牙刷什么的,到一些地方也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纪锦川挠挠头,最后做了个总结,「总之,感觉就是非常奇怪。」 奎大夫认真听他说完,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末了安慰道:「大概是精神有些太紧张了,没关系,给你开的药有按时吃吗?」 「有。」 「康復训练按时做了吗?」 「做了。」 奎大夫满意地点点头:「好,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再告诉我。学校的课程紧不紧?」 「还好吧,」提起自己擅长的领域,纪锦川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虽然在一些实践课上表现不怎么样,但理论课可没人能考过我~」 「非常好,」奎大夫立即大力地夸奖了他,「如果能再加强点锻鍊就更棒了,你就是太懒了。」 纪锦川嘿嘿笑了两声。 两人又东扯西扯地聊了半天,纪锦川便收起了睏倦的精神兽,起身离开。 他一走,奎大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文件,重重地嘆了口气。 文件顶端,赫然是「记忆摘除手术」六个大字。 许久,房间里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嘆息: 「多好的孩子,真是作孽啊……」 & 现在是秋天,但纪锦川早早地就围上了围巾,他一向容易手脚冰凉,以前还好些,最近越发严重了。 手上捧了杯奶茶,他出神地盯着gg牌上的男子。 售货员见他还没走,便出声问道:「先生,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纪锦川反射性地答道:「一杯苦涩拿铁,不加糖。」 「不加糖吗?那这样咖啡会非常非常苦哦。」 「啊,」纪锦川反应过来,忙摇摇头,「不好意思,刚刚我走神了,我不喝咖啡,再来一份红豆沙蛋糕好了——话说回来,你认识那个人吗?」 售货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接着笑了:「那不是大名鼎鼎的伽利略将军嘛,电视上镜率很高哩,您不认识吗?」 「伽利略将军啊,」纪锦川喃喃地说,「对啊,前些天还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不好意思,我的记性不太好。」 售货员笑了笑,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纪锦川仍是对着那个gg牌看个不停,巨大的牌子上,男人冷峻的面容和冰冷的眼神让人忍不住一哆嗦,霸道的气息隔着幕布都要渗出来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强大的哨兵。 恍惚间,一个画面在纪锦川脑海里略过。 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尖锐的疼痛突然袭击了他的大脑,纪锦川手一松,奶茶掉到地上洒了一地,但他无暇顾及其他,捂着头便蹲在了地上,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周遭的一切忽然变得喧嚣而混乱,纪锦川紧紧地抱住头部,他听不清身旁的人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了眼前的地面,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嘴唇一张,吐出了一个词: 「伽尔……」 纪锦川再次醒来时,是在宿舍的床上。 「嘿,你终于醒了!」一个脸上带着小雀斑的少年敏捷地从床上跳下来,表情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你足足睡了两天!」他肩上的猕猴也跟着吱吱叫起来,呲牙咧嘴。 「我明明是昏倒了,怎么成了睡觉,」纪锦川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兰德你别胡说。」 「一样,」兰德把手搭在栏杆上,抱怨道,「你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可恶,居然让你逃过了莱恩老师的魔鬼训练……你都没看到,训练时安格斯那副嘴脸,看得我真想狠狠打他一顿!」 纪锦川撇撇嘴:「他能不得意么,现在年纪第一的宝座是他的,我又没法……」 见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兰德忙打了个岔:「反正他文化课也考不过你,话说回来,你早点好起来吧,我都好久没和维琪一块儿玩了,小豆子也想他了。」 像是响应他的号召一般,兰德肩头名为小豆子的猕猴赶忙吱吱叫了两声。 「我正在努力恢復呢,兰德,」纪锦川弹了下他的脑门,「我要去厕所了,给我让个道儿。」 兰德捂着额头对他怒目而视,不情不愿地侧了身:「去什么厕所啊,尿床上去算了。」 回答他的是纪锦川一阵嘲讽的笑声:「尿床的可是小豆子哟~我可没忘了当时是谁没有干净的被褥,只能跑到我床上求收留。」 「你!」兰德气结,可偏偏说不过他,只能扁着嘴干瞪眼。 「对了,你知道吗,伽利略将军要到我们学校来演讲呢!」 门那边,正在扶鸟的纪锦川手一顿:「……谁?」 「伽利略将军呀,可是全国百分之八十的嚮导的梦中情人!」兰德兴致勃勃地说,「后天在大礼堂里,你去吗?」 第33页 听见门里没了声音,他又补充道:「许多高年级的学长和低年级的学弟学妹都跃跃欲试呢,我还听说安格斯专门买了小礼服!咱们也不能输给他呀——你长得明明比他好看多了!」 第25章 消失的爱人(二) 「不太想去,」纪锦川打开门,拿过毛巾擦着手,「一个哨兵的讲座,一群嚮导去凑什么热闹,有那空还不如在宿舍多睡会。」 「你怎么这么懒呀,」兰德恨铁不成钢地说,「伽利略将军是谁,军队里的人!军队里有什么,许多高质量哨兵!你真当这些嚮导都是去听讲座的?天真,相亲才是王道!」 纪锦川伸手一戳他的额头:「前两天还说喜欢库奇学长呢,现在又叫着要去相亲。」 兰德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不管,我就要去,我已经把咱俩的名字都报上了你得陪着我啊,亲爱的舍友。」 「先斩后奏?小兰德我看你是欠管教了……」 「哈哈哈,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嬉笑追逐声在宿舍里响起来,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扑做一团。 两日后。 作为帝国有名的将军,就算伽利略再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学校拉起来的横幅随处可见,大喇叭里一天三遍播放着当日的注意事项,许多嚮导把自己过年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儿。 当然,纪锦川和兰德也不例外。 「你快点儿!」 「知道了,」纪锦川任兰德拉着自己,另一只手揉揉眼睛,嘟囔道,「我刚做梦呢,还没睡醒就被你喊起来了。」 「哎,麻烦让一让!」兰德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艰难地摸索到了自己的位置,「看见没,现在就有这么多人了,你再睡会儿就进不来了。」 纪锦川挨着他坐下,一手捂住心口,痛心疾首道:「没想到我帝国嚮导竟如此饥渴,为男色热情到这种地步,真是世风日下花痴当道!」 坐在他前面的一个人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和他同行的另一个人扭头看了纪锦川一眼,眉眼里满是不屑。 兰德撇撇嘴,同纪锦川交换了一个眼神:「是安格斯那个碧池。」 纪锦川也撇撇嘴:「碧池!」 他低头从随身携带的书包里摸出一包糕点,分了兰德几个:「给,吃。」 兰德接了过来,两人便脑袋挨着脑袋,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这话,一边把这顿简易的早餐吃下肚。 & 「将军,演讲马上就开始了。」 高个男人眼睛抬也不抬,低声「嗯」了一声。 来提醒的人满身冷汗,他早就听闻这位战功显赫的将军脾气古怪,非常不好相处,如今一见果真如此。若不是职责所在,他真想抬腿熘出去,哨兵强大的气场果然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可时间实在紧迫,他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麻烦您收拾一下,准备进场吧——学校里的嚮导几乎全来了,他们早就盼着您呢。」 「知道了,」男人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书,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吧。」 接引人松了口气,忙走在前面带路:「请往这边走。」侧身的同时,余光扫过男人一直在读的书…… 《甜点的一百种做法》 接引人:「……」 冷硬将军喜欢做甜点……嗯,这算不算八卦新闻呃? 作为帝国最好的混合学院,大礼堂自然是金碧辉煌,能容纳20000人。 看着台下一双双热切的眼睛,伽利略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自己的演讲。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演讲,演讲稿也是别人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无非是那些枯燥的话,说起来没意思,听起来更没意思。 「作为一个合格的哨兵,我们应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面无表情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伽利略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大礼堂里来迴响应,「坚持一个帝国主义不动摇,努力学习……那位同学,你在吃什么?」 话音一落,礼堂里静了一秒。 接着,喧譁声骤然响起,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纪锦川一口软甜小蛋糕鼓在嘴里,一脸懵比。 伽利略眼底染上一丝笑意,低声说:「安静——同学,你在吃什么?」 「小、小面包……」 「好吃么?」 纪锦川涨红了脸,点点头。 旁边的兰德已经不忍心看他了,把脸埋到了膝盖里。 好在伽利略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很快便继续了演讲,观众的注意力也重新被拉回到舞台上。 纪锦川松了口气,忙把手里的面包袋塞回包里。 「锦川,」兰德的脸蛋也是红红的,他小声说,「这算不算是被将军注意到了,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你和那些做得端端正正的妖艷贱货不一样,非常有个性……」 「吃面包塞了一嘴算哪门子个性哟?」纪锦川搓搓脸,「丢死人了,我天,简直是太尴尬了,我以后再也——」 「再也不吃小面包了?」 「不,」纪锦川摇摇头,「再也不看讲座了。」 「……」 演讲很快就结束了,按照惯例,校领导要和伽利略一起进行午餐。 「今天就不必了,军部还有事情,」拒绝了副校长的午餐邀请,伽利略淡淡地说,「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第34页 「啊,好吧,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伽利略应付性地勾勾唇角,忽然出声问道:「今天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哪个?吃面包那个?」见伽利略点头,副校长笑呵呵地说,「他叫纪锦川,是四年级的……将军有兴趣?」 伽利略挑挑眉,并没有否认。 副校长见有苗头,心里大喜:「正好快到了实习期,既然将军喜欢,那我就安排让他去将军那里学习。」 他儿子在军部,是一个小官,如果能卖伽利略一个好,那么儿子的前途定不会太差,他完全不介意使用一些低下的手段来让爱子过得更好些。 更何况,哨兵嚮导,天生就是一对。 「不用了,」伽利略整了整衣领,无视身侧副校长失望的表情,淡淡地说,「今晚把人送到我房里就好。」 副校长:「!!!!」 不愧是将军,果真如此干脆直接。 一口答应下来,他就差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保证把人送到!」 与此同时,坐在冷饮店里的纪锦川身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低头掏出手机,「哎,副校长找我,说让我下午去趟办公室呢。」 兰德吸了口奶昔,把珍珠推在舌尖转了转,含煳不清地说:「可能是说你实习的事情。」 纪锦川点点头,他的情况与别人不同,精神领域的创伤还没回復,去哪实习是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他扭头看向窗外,忽然想起来奎大夫提到的一句话。 「适当的荷尔蒙可以促进嚮导精神领域的恢復,对于受损的精神领域,标记并不是一件坏事。」 或许,他是时候谈一场恋爱了…… 第26章 消失的爱人(三) 「校长,您找我。」 「锦川来了啊,坐坐坐。」副校长脸上露出了笑容,显然之前那声「校长」让他非常受用。 他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少年,两手交叉放到桌上,清了清嗓子:「锦川啊,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关注你,本来你的成绩非常出色,但那次意外……咳,我很替你惋惜。」 纪锦川淡淡地笑了笑:「天灾人祸,躲也躲不过。」 「唉,」副校长嘆息一声,「所以你的实习工作一直让我发愁啊,这眼看着要毕业了,现在就业行情是越来越不好了哟……」 眼见着他又要开始发表关于就业的长篇大论,纪锦川不动声色地像后靠了一下,好让嵴椎舒舒服服地贴在沙发靠背上。 果然,副校长喋喋不休地说了半个小时,期间就着学校日益下降的就业率说到当今社会的拜金风气,最后说得他自己口干舌燥,摸出茶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气。 纪锦川见他喝得畅快,忍不住也端起了茶几上的小茶杯,低头喝了几口。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茶杯的掩护下,副校长偷偷看过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otz 伽利略处理了手头的工作,抬眼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他扯了扯领带,感觉自己有点烦躁。 这样的烦躁几乎每天都会拜访他。不知从何时期,他的精神力开始变得不稳定,整个人极易暴躁,并且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满意,动辄大发脾气。 周围的人都很怕他。 但这也不是毫无办法,有那么好几次,在他砸光了整个办公室,看着惊恐的下属们在门口颤颤巍巍地挤做一团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唿唤:「伽尔」。 像是在记忆深处传来的一般,柔和的声音模煳又恍惚,但总能让他奇蹟般地平静下来。 腿边的黑豹不耐地发出几声低吼,粗长的尾巴啪地甩到红木书桌上,把桌子腿打出一道鞭痕。 伽利略收回思绪,伸手摸了摸他光滑如绸缎的皮毛。 黑豹安静了一点。 「艾比盖尔,」伽利略低声说,「你在想什么?」 黑豹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伽利略偏过头:「找……谁?」 「维琪,是谁?」 黑豹又吼了几声。 伽利略却不再听它说了,摇摇头站起身:「行了,别再想你梦里的小情人了,」伸手扣上袖口,他自言自语道,「艾比盖尔是到了发情期了么?都说精神兽是主人最真实的反应……」 忽然想起了什么,伽利略嘴角的笑大了一点儿,他踢踢没精打采的黑豹:「走了,家里有个可爱的小朋友,不知他的精神兽合不合你的口味。」 车辆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伽利略眯起了眼睛。 那是他心情不错的表现。 伽利略向来不是一个会压制自己欲望的人,但同时也不是一个滥.交纵慾者——在印象深处,他能记起自己曾经也是有过一个嚮导男友的。 虽然那张脸早已模煳不清。 上次在礼堂里,他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那个腮帮鼓鼓的小嚮导,模样又漂亮又可爱。若不是看在人那么多的份上,他差点就要起身将人掠走了。 用好朋友的话说,就是「难得有一个合眼喜欢的,管他愿不愿意,先抓来好好尝一下再说」。 思索间,车子已经开到了别墅里,把钥匙交给门童,他抬腿走了进去。 「先生,您回来了,」年级已经不小了的管家婆沖他鞠了一躬,「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第35页 「嗯,」伽利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今天没送什么人过来?」 管家婆一向平静的眼睛里忽然略过了一丝波澜,她暗自握紧了身侧的拳头,低声道:「有一个,帝国混合学院送来的,已经送到了您的床上了。」 「我床上?」伽利略皱了皱眉,他一向有严重的洁癖,房间里连清洁工都不让进,每天只能让管家婆亲自打扫。 对于这一点,管家婆是非常清楚的。 「是的。」 伽利略看着她黑白相间的头髮,太阳穴跳了跳,到底还是没把斥责说出口:「好吧,晚餐在哪里?」 匆匆吃过晚餐,伽利略踏着台阶上了楼。 今天的管家婆有些奇怪,未经允许便把人送到他卧室里不说,在刚刚谈话的时候,尽管管家婆已经努力掩饰了,他依然听出了语气里的那丝颤抖。 莫非这小嚮导有什么不同? 扯扯嘴角,他推开了卧室的门。 与想像中的黑暗不同,屋里开了一盏暗黄色的小灯,地暖也开着,整个房间暖融融的。 伽利略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黑豹突然从他腿边窜出,三步两步奔到床前,不住地发出哈气声。 对黑豹非常熟悉的伽利略知道,它现在兴奋极了。 伽利略向前走了两步,果然看到床前的毯子上卧了一头漂亮的小鹿。 他挑挑眉:「这是小嚮导的精神体么?」 黑豹全然没了往日里高冷矜持的模样,小心又殷勤地蹭过去,甚至在小鹿旁卧倒,露出了毛肚皮上的白色斑点给它看。 小鹿眨着大眼睛,用鼻尖轻轻碰了它一下。 得了回应的黑豹更兴奋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把小鹿吓了一跳。 伽利略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行了,别丢人现眼了……要玩儿出去玩儿。」 黑豹得了指令,叼住小鹿的脖颈撒腿跑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伽利略这才把目光转到床上的一团隆起上,他走到床前,慢慢弯下身。 伸手拨开了层层叠叠的被子,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 伽利略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声道:「你是叫纪锦川么?」 手掌贴上那光洁的脸蛋,他用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又捏了捏。 纪锦川微微皱了眉,不过很快便在药物的作用下又沉沉睡去。他无意识地蹭了蹭伽利略的手,嗓子眼儿里迷迷煳煳地嗯了几声。 伽利略笑了。 「真乖。」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有几分龌龊想法的话,看着眼前人安静的睡颜,现在他是一丝旖旎的心思也没了。相反的,他的心里出奇得宁静,那些烦躁以及若有若无的焦急感统统消失了干净,连总是有些吵闹的精神域都安静了下来。 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 伽利略解了衣扣,换上睡衣,接着便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被窝里暖融融的。 身边的小嚮导也是软绵绵香喷喷的。 他只伸手那么轻轻一捞——睡得不知西东的人儿便滚到了自己怀里。 「睡得这么沉?」伽利略把人抱在怀里,低头在他嘴角边闻了闻,又舔了一下,「安定?这对身体可不怎么好。」 狭长的黑眸眯了眯,他在心底悄悄记了副校长一笔。 不过睡着了也好,不吵不闹,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伽利略把纪锦川的胳膊搭载自己脖子上,又夹住他的两条腿,自己则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又从他的颈下穿过。 这下,两人便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一起了。 感受着身侧柔和的唿吸,他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接下来便是享用点心的时间,伽利略低下头,在嚮导的脸上轻轻吻了起来,最后擒住那两瓣柔软的嘴唇。 与此同时,在隔壁房间里,巨大的黑豹把小鹿整个儿圈在身子底下,小心翼翼地舔着。 那神情与动作,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辙。 第27章 消失的爱人(四) 伽利略这一觉睡得极好,困扰他许久的失眠多梦不见了,搂着怀里热乎乎的人睡得可香。 第二天清晨,他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睡饱了觉的伽利略神清气爽,低头看看乖乖伏在自己胸前的纪锦川,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平日里对浪费时间深恶痛绝的他,头一次生出了赖床的心思。 「小东西,」他把人往身边拢了拢,低声说,「小懒虫?」 纪锦川眉毛微微皱了皱,咂了一下嘴。 伽利略继续骚扰他:「还不醒?睡得这么香?」 光嘴上说还不够,他忍不住伸手捏住了纪锦川的脸蛋,往一边轻轻拉了拉。 「啪!」 伽利略的手被毫不客气地打到了一边,手背的疼痛让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纪锦川飞快地缩回手,揪住自己的一点衣领,把头往前一埋,竟又是睡了过去。 许久,卧室里传来一声低笑。 「小崽子,下手可真不留情啊……睡吧。」 纪锦川从没睡过这么好的觉。 没有噩梦,没有半夜惊醒,他甚至连梦也没做,安安心心地从天黑睡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睡到了日上三竿。 若不是有人捣乱,他估计能睡到大太阳晒屁股。 第36页 「兰德……」纪锦川捉住戳弄自己的手指,眼睛也不睁,迷迷煳煳地说,「别搞我,我还没睡醒呢。」 「兰德」安静了下来。 纪锦川满意了,就在他抿抿唇,意识又开始迷煳时,忽然感觉有人靠近。 接着,一个低沉的嗓音说: 「兰德是谁?」 「……」 纪锦川愣了一秒,睁开眼睛,抬眼便对上了伽利略放大版的俊颜。 伽利略面上有一丝不悦,重复道:「兰德是谁?」 纪锦川没说话,他盯着伽利略至少看了十秒,忽然勐地爬起身,表情惊慌地捂住屁股,又拉开衣领瞧了瞧。 确认自己毫髮无损后,他略略放了心,蹭蹭蹭窜到了床尾处,一双猫眼儿瞪得大大的:「伽利略将军!你、你这么...这是在哪?我怎么在这里?」 伽利略坐起身,随意地扯了扯嘴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小东西。」 他本就是将军,此时气势陡然强势起来,模样颇有些骇人。 纪锦川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那是我的舍友。」 「嚮导?」 「……嗯。」 「这样啊,」伽利略摸摸下巴,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舒服,「你们睡在一起?嚮导和嚮导之间也应该保持距离。」 「什么啊,」纪锦川抿抿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不难猜到吧?」伽利略挑眉一笑,对面小人儿紧张兮兮的模样让他起了些挑逗的心思,「你的校长把你送给我当做小玩具,要知道,没开苞水灵灵的小嚮导可是我们这些恶魔军阀的最爱……噢,等等,亲爱的,你别激动……嘶,别砸了,我在逗你呢宝贝儿……」 纪锦川的眉毛拧成了「川」字,他紧紧地抿着唇,神情极为严肃,动作却毫不含煳——一手抓起一个枕头,用力地朝着伽利略丢过去。 而伽利略嘴上求着饶,身体不但不反抗,连躲避都没有,最多是用手挡一下。 这一幕如果被军部和媒体知道,他们一定会惊讶得掉了下巴——这以难以相处而出名的伽利略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纪锦川到底是个身娇体弱的嚮导,没砸几下就没了力气。他把枕头一丢,扭头就要跑下床去。 脚丫子还没着地,腰上忽地一紧,接着后背便贴上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伽利略把人拉回床上,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被窝:「骗了你让你砸两下消消气就得了,还想跑?大冷天的穿这么点就要出去?感冒了也不知道是谁难受。」 他的语气太过熟稔亲昵,纪锦川一时晃了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扭头沖伽利略恶狠狠地吼道:「放开我!你这个可恶的军僚!」 说完,他呲起了细白的牙齿,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兇恶一些,却不知道这模样活像一只弓起身子试图吓跑敌人的小奶猫,可爱有余,威慑力倒是一丝也没有。 伽利略忍不住笑了,低头狠狠地蹭了蹭光滑的脸蛋儿,喃喃地说:「怎么这么可爱呢宝贝儿……」他按住纪锦川挥过来的拳头,笑着说,「抱歉,我之前在逗你玩儿呢,你校长想让我照顾照顾他儿子,我还没想好答不答应呢,结果他就把你药晕了送到我床上来……」 他讨好地揉揉纪锦川的手腕,缓声道:「你瞧,我不仅没有趁人之危,还让你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天知道哨兵的本能有多么难熬,昨天我忍得可非常辛苦呢!」 他这带了丝委屈的语气让纪锦川皱了眉,心里生出一股「原来他也是受害者啊」的想法:「没想到校长居然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了他了!」 「他可真是个大坏蛋,」伽利略趁机申明了自己的立场,「我绝对不会照顾他儿子的!」 「嗯。」纪锦川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你不生我的气了?」 纪锦川看着他含笑的眼睛,这才发觉两人的姿势有多么亲密,他偷偷挣了一下,不自在地别过头:「本来也没……」 温热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后背,鼻尖萦绕着好闻的味道,嚮导对哨兵天生的服从感与嚮往感让他脸庞有点发热。 伽利略看着怀里人忽然变红的耳朵,悄悄扬起了唇角:「估计校长已经帮你找好了请假的理由,那么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管家已经做好了早餐,你想和我一起吃吗?味道非常棒哦。」 见纪锦川脸上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你的精神兽,就那头漂亮的小鹿,他正在和我的精神兽玩得开心呢,你应该不忍心打断它们的玩耍吧?」 「维琪?」纪锦川勐地转过头,「它醒了?」 伽利略有些疑惑:「它一直都是醒着的。」 「不,我的意思是,」纪锦川磕磕巴巴地说,「它以前非常没有精神,和我的感应也……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伽利略笑了笑,「他就在隔壁,别急,先把衣服穿上。」 他看着纪锦川急匆匆地套好了衣服,又急匆匆地跑出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 精神兽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主人精神域的真实写照……终日没有精神,与主人之间的感应也不灵敏,照这么来说,纪锦川的精神域一定有大问题。 第28章 消失的爱人(五) 推开厚重的木门,纪锦川急着去找维琪,险些被高出地面的厚毯子绊倒。 第37页 「呦?」 舒舒服服地窝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身边堆着一堆玩具,背上还有一只殷勤的黑豹在做按摩,舒适又舒心的维琪扭过头,眨眨眼睛,小声叫了一声。 「维琪!」纪锦川三两步窜到它身旁,到了跟前却又小心起来,慢慢蹲下身,「你...你醒了?」 「呦~」维琪蹭蹭他的膝盖。 「乖,」纪锦川的手有些发颤,他摸了摸维琪的头,颇有些语无伦次,「你、你睡了一个多月了,你知道吗?」 小鹿眨着黑亮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喊也喊不醒你,我都快吓死了...」纪锦川俯下身,抱紧了小鹿的脖子,长长地唿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呦~」维琪亲了亲他的脸颊,又抬起蹄子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像一边看去。 纪锦川抬起头,看到了一只沖自己伸舌头的黑豹。 见他看向自己,黑豹高兴地舔了他一口。 纪锦川:「……」 这、这真的不是某种犬类动物吗…… 话说回来,黑豹要算也是归在猫科里,猫也能露出这么谄媚的表情? 「艾比盖尔很喜欢维琪呢,」伽利略从门外走来,笑着说,「它的名字是叫维琪,对么?」 纪锦川赶忙站起身,点点头。 「维琪精神很好,你不用担心,」伽利略把手搭在他肩上,「而且我猜他也很喜欢艾比盖尔,你觉得呢?」 纪锦川脸微微红了,尽管他与维琪的联繫比曾经弱了许多,但也能通过精神维繫来感受到维琪的高兴。这股高兴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他,让他对伽利略上将的好感蹭蹭蹭长的飞快。 可现在的情形实在有些尴尬,两个精神兽相互有好感……不,与矜持的维琪不同,艾比盖尔的感情可不仅仅是「好感」了,看着它那么殷勤的模样,粉红色的泡泡都快要冒出来了。 想到精神兽同主人的联繫,纪锦川偷偷抬眼看了伽利略一眼,碰巧对上后者含笑的目光,脸更红了,忙把头扭到一边,含含煳煳地说: 「啊……大概是的吧,维琪很爱交朋友的。」 「吼?」没等伽利略说什么,黑豹先诧异地叫了一声,它委屈地看向维琪,那可怜兮兮的目光仿佛在进行无声的控诉「我不是你的唯一了吗?」 「呦!」维琪责备地看了纪锦川一眼,忙亲亲艾尔盖比的毛脸蛋,并把蹄子搭在它的爪子上。 纪锦川僵硬了。 被自己的精神兽指责「不要乱讲话!」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难道只是昨天一晚,这小东西就叛变了吗? 「爱交朋友,真的吗?」伽利略心情愉悦地看着嚮导越来越红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好了,维琪难得高兴,我们先下去吃饭吧。」 「好。」 到了餐桌上,纪锦川发现居然全是自己爱吃的!心里带着「伽利略先生真是个好人」这样的想法,他揉揉咕咕叫的肚子,尽量矜持地大吃起来。 「喜欢?那就多吃一点。」伽利略很高兴地给他加了点菜。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抓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看着纪锦川一脸满足的模样,伽利略得意地认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厨房的门开了一个缝,真正做饭的人——管家婆看着餐桌上其乐融融的场面,慢慢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 「锦川少爷……我知道你爱吃这些,」管家婆喃喃地说,「多吃点,多吃点……噢,苦命的人儿啊……」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勐地捂住自己的嘴,嘴角抽动两下,最终还是垂下了含泪的眼睛。 不能说。 老爷说过,不能告诉伽利略先生。 不能告诉他,他曾经是多么爱纪锦川。 爱到……哪怕精神几近崩溃,他也不愿放手。 自己唯一能做的,不过是默默地祝福他们。 餐桌上的气氛一直很好,伽利略适时地提出了让纪锦川留在这里住两天的提议,同时从上学方便做饭好吃到自己孤寡老人好寂寞等各种方面阐述理由,最后又暗示性地提了提维琪在自己这儿状态很好,这可多亏了黑豹的功劳云云。 见纪锦川还是要摇头,他甚至释放了一点儿哨兵的威压,扬言不放人走了。 就在这一番半是威胁半是耍赖下,纪锦川怂了,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很好,我这就让管家收拾东西,」伽利略满意地点点头,「待会还想去学校?」 「嗯,」纪锦川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快考试了,而且还要去趟医院。」 「医院?」伽利略眯了眯眼睛,「去做什么?」 「……」纪锦川低下头,没说话。 他知道自己的病不易治好,更知道没有一个哨兵会喜欢一个没有精神域的嚮导,若是自己说出来,估计现在对自己这么好的伽利略也会把自己赶出去。一这么想,他就觉得自己很难受,像是被抛弃了一样,还带了点儿委屈。 正当他思绪连篇时,头顶忽然一沉——一只大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想说就不说了,不管怎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呆呆地看着伽利略鼓励的眼神,纪锦川觉得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渐渐填满了整个心房。 & 第38页 「你回来啦!」 脸上贴了片面膜的兰德给纪锦川打开门,伸手指指自己的脸:「瞧,新买的哟,你要吗?」 纪锦川摇摇头:「不要了,我不喜欢敷面膜……嗯,你不好奇我昨晚去哪里了吗?」 「你不是去医院的么?」兰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让老师亲自过来告诉我,我都没怎么去过他的课!这下好了,他肯定记住我的脸了!」 「喔……」校长果然帮自己请了假,「对了,我,嗯,我要搬出去一阵。」 「又搬出去?!」兰德蹭地窜过来,「要住多久?你上学期也搬出去了,现在又要走?」 「我出去过吗?」纪锦川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个事,不过他完全忘了自己去哪住了,「这次是因为……额,我姑妈来这里了,她要照顾我,你知道的嘛,我身体不是太好。」 兰德怀疑地盯了他一阵,最终丧气地点点头:「好吧好吧,身体重要,不过回头要请我吃饭!」 「好~」 见矇混过关,纪锦川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了一阵儿,他又忍不住凑到兰德身边,问道:「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精神兽和一个哨兵的精神兽关系非常好,我是说他们刚见面没多久就对方特别有好感,那是什么情况?」 「听起来和小说里写的一样,」兰德歪歪头,「大概就是,我们是前世情人的意思。」 「什么啊,好好说!」 「好吧,」兰德耸耸肩,「那就是我们的契合度很高,我们是情人,或者将要变成情人了。话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等等!」他一把揭掉面膜,勐地坐起身来,「你身上怎么有哨兵的味道!」 第29章 消失的爱人(六)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兰德凑近了仔细闻了闻,接着捂着鼻子向后仰去,仿佛是闻到了什么特别臭的东西一样:「嘿,这强烈的味道!」 「我怎么没闻到,」纪锦川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说,「还有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上有狐臭!」 「我只是为了突出味道的霸道嘛,」兰德也知道自己夸张了,他抽抽鼻子,撅着嘴说,「连我都能感觉到,这真是一个强大的哨兵呢。至于你没闻到是因为你精神域不太敏感,这种初级标记,更多的是让我们这些靠近的人比较难受好不好……嘿,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锦川抿抿唇,沉着脸别过头去。 伽利略将军一定偷偷亲我了!——这一认知让他既害羞又生气,害羞是本能,而生气也是本能——一个哨兵居然在嚮导不知道且不必要的情况下偷偷做了初级标记,得亏自己性格好脾气好,要不然一定要揍翻他! 兰德见他脸色忽晴忽暗,脑海里迅速脑补出一部年终大戏:「霸道哨兵爱上你?天吶,快给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纪锦川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髮,「我要去医院了,奎大夫越好的时间要到了,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再见。」 「喂!你怎么可以对你亲爱的舍友有所隐瞒!」 迅速挣开兰德紧紧扒住自己胳膊的手,纪锦川快步走了出去。 他赶到医院时,奎大夫正在打电话。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您当初的做法我并不表示认同,如今若是他们再有了交集,我也无法向您保证些什么,」看了纪锦川一眼,奎大夫沖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病人了,失陪。」 纪锦川看着他脸色不太好地挂了电话,出声问道:「您有事吗?」 「不,没什么事,」奎大夫摇摇头,「骚扰电话而已……最近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纪锦川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这次约您急了点,因为我有事想告诉您。」 奎大夫抖着花白的鬍子,温和地笑了笑:「什么事?」 「维琪它醒了!」提到高兴事,纪锦川忍不住笑起来,「还和我说话什么的,精神还不错。」 奎大夫眼睛一亮:「是嘛,这可真是件好事!维琪呢?给我看一看。」 「额……抱歉,我忘记了,他在我一个朋友那里,」纪锦川把这茬给忘了,奎大夫这么一问显然把他问住了,「就是普通朋友,他和另一只精神兽呆在一起,维琪想那样的。」 「你那个朋友是个哨兵?」 「是的,您怎么知道?」 奎大夫微微笑了:「你一进门我就察觉到了哨兵的气息,虽然很淡,但气势很足。」 「是吗……」纪锦川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髮,「但这个,这估计是个意外,我当时睡着了。唉,您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您想的那样……天,我要去和他算帐!」 「不用紧张,」奎大夫摆摆手,「嘿,你这模样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啧,真是令人怀念的时光啊……年轻人谈谈恋爱没什么不好的,就算是还没到一步,但你对他印象也不坏不是吗?」 纪锦川脸有些发红,他并没有否认,而是低头想了一会儿,过了半响低声道:「但我是个精神域遭到破坏的嚮导啊。」 「可你也在渐渐好转,」不知什么时候,奎大夫走到了他跟前,轻轻把手搭在了他的头上,「我感觉得出来,那个哨兵喜欢你,你肯定有过人之处。」 第39页 「我没法替他梳理精神域——」 「精神域遭到破坏,并不是破灭,孩子,」奎大夫抬起他的下巴,严肃地说,「你还有精神触丝,还能使用他们。之前我说过,不让你擅自使用它们,那是因为你的精神域还很脆弱。」 「而现在不同,按照你的说法,维琪很精神,这比以前都要好,说明你的精神域在慢慢恢復,精神触丝也可以使用。」 「我知道的,你一直是个天赋异禀的嚮导,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当初精神领域变成那个样子,这半年你不也挺过来了?」 看着眼前的嚮导漂亮的眼睛里渐渐生出光芒,奎大夫笑了:「所以,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 送走了可爱的嚮导,伽利略舒适地半卧在卧室的床上,空气中还瀰漫着些许的来自嚮导的甜美气息,让他很是安心。 他翻开眼前的文件,慢慢看了起来。 如果纪锦川在这里,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在那份文件上,详细地记载了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事情——那是帝国为每个公民设置的档案,只有权限为一级的人才能翻看。 「209年,出生于德兰小镇……」 伽利略看着,脑海中迅速模拟出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从小就非常听话,真是乖巧又可爱。 眼里带了丝笑意,他翻了几页。 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就在他把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顿住了。 「228年,受暴动哨兵事件波及,在暴动中精神域受到高级嚮导的攻击,毁坏程度达80%,随后被送到圣罗兰疗养院修养一年。」 与之前的记录相比,这条信息则简单了许多。 他继续看下去,接下来就是229半年的事情了,那在圣罗兰疗养院里的一年,只字未提。 就像是被什么人故意掩盖了一样。 「228年……」伽利略低声将数字念出,心底没来由地一疼。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从智能电脑里调出自己的档案,翻到228年那一年,两眼紧紧地盯着屏幕看下去。 「228年,平復暴动哨兵事件,但在事件中收到攻击,在圣罗兰疗养院修养半月,于次月离开,接受帝国表彰。」 门忽然被推开了,黑豹走了进来。 受了主人的影响,它此刻很是不安定,巨大的头颅低垂着,嗓子眼儿里发出低吼声。 「维琪睡了么?」 「吼……」 「它刚生病恢復,需要多休息。」伽利略放下电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一只手划过黑豹光滑的嵴柱,「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维琪?」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那个嚮导,感觉有他就很安心?」 「为什么……关于228年的事情我一点记忆也没有?」伽利略把半张脸埋在手里,声音很轻,「他们说我是收到了精神攻击,但那时候我的嚮导在哪里——就算我没有嚮导,按照军部的规定也应该有一个合作伙伴。」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在伽利略把话说完的同时,我也想到了原因。 如果不是军部的疏忽,那答案只有一个…… 他的嚮导,在他前面倒下了。 「最后一个问题,艾尔盖比,我以前……是不是认识纪锦川?」 然而,黑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拿金色的瞳孔静静地盯着他。 第30章 消失的爱人(七) 纪锦川回到伽利略的小别墅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了。 开门的是管家婆。 「锦川少爷回来了?」她笑眯眯地替他取下脖子上的围巾,「今晚上做了您最喜欢吃的鱼骨汤和松子蛋糕,还要奶酪吗?」 相较于她的热情,纪锦川则显得拘束多了:「噢,不用了,谢谢您,麻烦您了。」 「跟我不用客气,」管家婆捏捏他的脸,「晚餐马上就做好了,您可以先去找伽利略先生,」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啊,是吗?那我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没关系的,我想他很需要您的安慰,」说着,管家婆把他朝着楼梯的方向轻轻推了推,鼓励道,「快去吧,晚餐好了我会叫你们的。」 「……好吧。」 踏着铺了毯子的台阶,他慢慢走上楼,同时两眼四下打量着墙上的壁画与雕纹。 復古的马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让他有些紧张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 不得不承认,伽利略的审美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和自己的审美非常一致——老实说,这间别墅就是他想要的样子,不论从细节还是整体,他都非常喜欢。 带着这样的想法,纪锦川推开了伽利略卧室的门。 「伽利略将军?」 屋子里很黑,但非常暖和。 听到他的问话,在黑暗的一角传来一个含煳不清的声音:「唔,你回来了啊。」 「嗯,刚刚回来。」纪锦川借着走廊里的光走到床边,看到一双微微发亮的眼睛,「我听管家说您心情不太好,需要我帮忙吗?」 伽利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抓住了他的手,低声说:「手好凉,外面很冷么?」 「有点儿,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天气会越来越冷。」 「这样啊,」伽利略坐起身,腾出一只手把灯打开了,「被窝里很暖和,要一起坐坐么?」 第40页 纪锦川微微皱了眉,没说话。 虽然钻进软乎乎的暖被窝是再舒服不过的一件事,可是…… 伽利略看出了他的犹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掀开了被窝的一角。 「维琪!」 「呦~」窝在被窝里的小鹿抬头亲亲他的手。 「我想找你,但是你去学校了,所以只能搂着维琪躺了一会儿,」伽利略笑着说,「所以,现在还要上来坐一会吗?」 「要!」纪锦川迅速脱了鞋和外套,接着爬进被窝,小心地把维琪揽在怀里。 伽利略一手环着他的肩,向后顺势一靠——这样一来,他也把纪锦川半揽在怀里了。 低头摸着维琪身上柔软的绒毛,纪锦川笑着说:「维琪看起来挺好的,您别看它很安静的模样,它以前健康的时候也是这样很乖很老实。话说回来,您是怎么培养艾尔盖比的?我一直想让维琪活泼一点……伽利略先生?」 他一抬头不要紧,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伽利略的嘴吧——要知道,刚刚伽利略正偷偷地亲吻他的头髮呢。 「嘶……力气可真大,」伽利略往后一仰,舔舔发痛的嘴唇,察觉到了一丝血腥气,「脑袋碰疼没?给我看看。」 「没事,」纪锦川偏头躲过了他的手,不自在地挪了挪,「你靠太近了,对不起。」 伽利略挑挑眉:「还挺害羞……你刚刚问我什么,艾尔盖比的培养?没有培养,精神兽的性格和主人有很大关系,你不用刻意改变他,在我看来,维琪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很可爱。」 「哦,好吧,」见伽利略低头揉太阳穴,纪锦川想起了奎大夫的话,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伽利略先生,您很累吗?」 「叫我伽尔,不用太客气,」伽利略揉揉他的头髮,「有一点儿。」 「那我给你做一下精神疏导吧,虽然我的精神触丝现在比较弱小,可能作用不大,但是有应该比没有好吧,希望你不要嫌弃,伽利——额,伽尔。」 小嚮导主动提出给自己做精神疏导,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尽管心里很高兴,但伽利略仍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的精神领域有些混乱,我担心……」 「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纪锦川腾地坐直了,「我的触丝是很弱小,但是它们曾经也非常强大。而且在学校里,精神疏导可是我以前学得最好的一门课,老师都夸我的手法棒极了……请你让我试一试,我会努力做好的!」 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嚮导,伽利略足足愣了两秒钟:「额,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对你的能力没有丝毫怀疑与担心,我是担心你能不能承受住……唉,算了,」他嘆了口气,放缓了语调,「试试吧,如果不舒服就要立即放手,听见没?」 「我明白。」纪锦川认真地点点头,端端正正地半跪在伽利略身旁。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脑海中紧闭半年之久的精神触丝慢慢松动,细小而绵长的丝线轻飘飘地搭在了伽利略的额头上。 伽利略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脑域的所有界限。 在精神触丝进入到他的脑域的一瞬间,纪锦川身体勐地一晃,脸色也陡然苍白起来。 太混乱了……这里太混乱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脑域都要凌乱,数不清的灰色地带与就在一起的神经节,以及其中蕴含的可怕力量,无一不让他为之胆战心惊。 纪锦川长长地唿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精神触丝,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梳理,一点点,慢慢地梳理着。 & 当管家婆第三次敲门时,伽利略睁开了眼睛。 「他睡了。」低声通知了管家婆晚餐推迟的消息,伽利略小心地把伏在被子上睡着的纪锦川塞进被窝里。 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儿,伽利略神色沉了下来。 他从未感觉到能像现在这般头脑清明,神清气爽。虽然纪锦川只是疏解了一小部分便累得睡着了,但也足够让他的不适缓解许多。 伸手蹭掉纪锦川脑门上的汗,伽利略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谢谢你,宝贝儿。」 说罢,他起身出门,虽然很想搂着小嚮导温存一会儿,但这一番疏解使他想通了许多事情,有些事需要好好调查一下。 「伽利略将军,请问您有什么要求?」 坐在书桌前,伽利略翻着纪锦川的档案,低声说:「编号2277649345,姓名纪锦川,查询是否有改动记录。」 「请稍等……是的,在一年前曾发生改动。」 果然……伽利略深吸口气,手掌在身侧暗暗握成拳,「查询改动内容。」 而这一次,他的要求被驳回了:「抱歉,您的权限不足以查询改动内容。」 「什么?」伽利略勐地捏紧了耳侧的电话,冷声道,「仅次于皇家的权限,难道无权查询个人档案的改动内容?」 「抱歉,别人的可以,但编号2277649345您无权查询,这是上一级修改时的命令。」 「……那好,请你告诉我,是谁对这份档案进行了修改。」 那头沉默了,过了许久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咔嚓——」 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被伽利略用力攥了许久的智慧型手机,终于彻底碎裂了。 第31章 消失的爱人(八) 第41页 已经隐退的强尼将军居住在帝都城郊的小农庄里,对他的养老生活非常满意。 身体健康,心情舒适,院子里的鸡鸭鹅鱼都长得很壮实,老伴儿烙的饼也很好吃。年轻时自己什么都经歷过了,现在只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是人间天堂。 当然,如果在军部混得风生水起的儿子能尽快给自己抱个孙仔来,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由于夫妻二人身体都不错,所以他们并没有请管家或佣人,这导致夜里有人敲门时,曾经的将军夫人爱娜只得穿过院子亲自去开门。 「噢,伽尔!」门外的人让她惊喜地叫出了声,「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好孩子,屋里暖和。」 她的儿子——脸色不是很好的伽利略将军探身进门,勉强笑了一下:「还没休息么,妈妈?」 「没有,你父亲正在喝茶,上好的小蜜茶,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谢谢,我找父亲有点事情。」 闻言,爱娜脸上的笑容淡下来,皱起了细细的眉毛:「是军部出了什么事吗?」 「不……算是私事,不是什么大事。」 爱娜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走廊踏进了里屋,一进门,一股带着香甜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接着是强尼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声音:「哦,是你小子!你大晚上的过来做什么?」 「儿子难得过来你就这个态度?」爱娜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伽尔有事要找你,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厨房里的烙饼好了没。」 「去吧去吧,我要核桃仁馅的……唔,伽尔,你有什么事?」 「父亲,」伽利略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您认识纪锦川么?」 闻言,强尼手一抖,勐地抬起头,接着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看向别处,粗声粗气道:「谁?不认识,我老头子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了。」 「不认识,想不起来了?」伽利略再也克制不住胸中翻涌不停的心绪,冷笑一声,「您是心虚吧,当年做的事不敢承认了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语气中的轻蔑让极好面子的老将军强尼眉毛一瞪,气得鬍子都抖了起来,「我做事敢作敢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当年……咳,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你不是应该——」 「我应该忘了是么?」伽利略一字一顿道,「恐怕要令您失望了,不管您当年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我,伽利略,又一次爱上了纪锦川,不管他是一个怎样的嚮导,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无视强尼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说道:「现在还请您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也好让我对您今后的行径有个心理准备。」 「你当你还是三岁小孩么?」强尼被他这一番表白惊呆了,「上帝,你听听你说了些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伽利略出言讽刺道:「我能把您当什么,还得请您说清楚,他的档案您改了什么,以及当年具体的事情,让我看看堂堂大将军是如何做事的。」 「这就是你对你老子说的话?」强尼怒气反笑,重重地捶了一把桌子,「好,我告诉你!当年哨兵暴动,你那可怜的小嚮导没挡住高级嚮导的攻击,结果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同被塞进了医院!嚮导的精神域几乎被全部破坏了,而你呢?你从昏睡中醒来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你瞒着我干了什么事?啊?现在说起来我都丢脸!」强尼气不过喘了两声,喝了口茶继续骂道,「你个小混蛋居然把人家不到二十的小嚮导给标记了?!他精神域完蛋了,你也跟着要完蛋,一天到晚没个将军的样子,我若是不把你俩分开,现在你们早就是两个废人了!一个本就破烂的精神域承受不了你的精神力直接报废,而你,我当时就眼看着脑子乱成一团,马上就要暴走了!」 「所以……」伽利略死死地盯着他,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颤抖,「你就把我们分开……我知道了,你给我们做了记忆消除手术,你让我忘了锦川,那些伤痛就让他独自去承受……」 强尼别过头,犟着脖子说:「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发疯,被关进哨兵监狱吗?我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后来,我也给那个小嚮导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把他插进了最好的学校,也、也不算亏欠他!」 「不算亏欠!」伽利略勐地站起身,哨兵暴躁而强大的气息陡然释放出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意见,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把锦川独自留在休养院里……你、你怎么忍心?」 强尼被他的气息一惊,接着一把将杯子砸碎了:「你翅膀硬了,敢威胁挑衅我?你以为我这么想做棒打鸳鸯的事?我告诉你,当初若不是你的一意孤行,你的小嚮导也不至于这样!」 「你说什么!?」 看着伽利略惊愕中夹杂着不敢置信的眼神,强尼心里的气稍稍消了些,沉声道:「你听着,当初接到哨兵暴动的紧急警报,我们已经猜到了他背后一定有一个嚮导伴侣,而且是高级嚮导。军部的意见是让你带着以前的合作伙伴,我也劝过你。但你不听,非带着那还没毕业的小嚮导不可……」 「那孩子我也见过,是个很有天赋的,若是再给他两年,说不定也能超过那个高级嚮导,成为一个光光鲜鲜的高级嚮导。而你,你的一意孤行把人家的一辈子全给毁了!屁股后面的烂摊子还要让我收拾,你现在还有脸过来指责我?!」 第42页 伽利略脑海里轰隆一声,整个人趔趄了一下,接着什么话也听不到了。 是自己毁了他。 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把他本来美好的一生全毁了——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这句话。 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极为熟悉的酸涩沉重的懊悔,刺得他胸口生疼。 「多好的孩子,全被你毁了……」 伽利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时,一股柔和的精神力钻入他的大脑,给予了他温和的安抚。 「我就知道,这事早晚要被捅出来,」爱娜嘆了口气,安抚了愤怒的丈夫,又把儿子扶起来,「强尼,当初我就不同意你那么做,现在好了,父子俩吵什么架?」 收到了自家嚮导指责的老将军哼了一声,小声嘟囔着:「是这小狗崽子先来挑衅我的……」 「多大的人了,还计较这么多?」爱娜见丈夫不吭声了,转头对伽利略说:「伽尔,你别怪你父亲,他当初也是迫不得已,而且这一年里一直都很愧疚。你也知道失去了伴侣的哨兵有多痛苦,同样,无法承受哨兵的嚮导也有多么受折磨。当时若不把你们分开,不只你的力量会失去控制,那孩子的精神域也就完全毁了。」 伽利略一言不发,目光扔呆呆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瓷杯碎片。 「伽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很自责,」爱娜把指尖搭到他的太阳穴上,又向内输入了一股精神力,心疼地说,「这么长时间里,你一直不愿接受别人的精神力,也就是我能给你一点儿微乎其微的安抚。我已经不敢去想像你的脑域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既然你又遇到了他,爱上了他,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这里是那孩子的主治医师,当年的事情也有所参与。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去问问他。」 听了这话,伽利略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把视线移到爱娜递来的卡片上,轻轻点了点头。 & 伽利略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噢,你回来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的纪锦川偏过头,「吃晚饭了没?婆婆做了很多好吃的,我特意给你留了点儿,在保温箱里热着呢。」 伽利略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直直地走过去,伸手将人抱在,紧紧地地抱住。 纪锦川愣了一下,伸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搭在了伽利略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嘿,你怎么啦,是不是不太舒服?我今天给你做着做着疏导就睡着了,要不现在继续?」 「不,不用了,」伽利略哑声道,「让我抱会吧,抱一会儿就好……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到了一年的道歉。 还好,为时不算太晚。 第32章 消失的爱人(九) 「发生什么事情了?」纪锦川拍着伽利略的背,用精神触丝小心地安抚着他的情绪,小声说,「你手劲好大啊,勒得我腰疼。」 伽利略忙松了手,顺势在沙发上坐下,一手环过他的肩膀,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他摸摸纪锦川的脸,低声说:「小孩哪有什么腰。」 话音一落,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早在一年前就把锦川标记过了,脸色陡然变得有些怪异。 那时候锦川也就十八九岁吧——相对于哨兵嚮导长达百年的生命,那个年纪确实太年轻了点,虽然已经具备了接受标记的能力,但很少有人下得去手——当然,这里不包括禽兽伽利略。 「宝贝儿,我问你个问题。」 「问吧……等等,谁是你宝贝儿!」纪锦川的脸一下子就变红了,他是对伽利略有好感,但、但现在就叫宝贝儿什么的,也太热情了点吧。 「那叫你心肝儿?」伽利略勾勾他的下巴,低声笑了一下,「随你,叫什么都行,宝贝,锦川,或者是宝川?」 纪锦川瞪了他一眼,抿抿唇:「那就宝川吧。」 「好,宝川,」伽利略摸摸他的头,「我问你,当初害你精神域变成这样的人……你恨他么?」 闻言,纪锦川勐地抬起头:「你知道我的精神域——」 「我又不是傻的,」看着他有些惊慌的眼神,伽利略心里一疼,忙表明了心意,「没关系,精神域不好你也是我的宝贝,更何况一定能治好的,我陪着你。」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纪锦川慢慢垂下头,不说话了,好半天才传来闷闷的声音:「恨不恨的,怎么说,这么长时间了,反正都习惯了,以前精神域好的时候也想不起来什么样了,不过据说当时成绩挺好的……哎,算了,不想提了。」 「好,不提,」伽利略攥住他的手,缓声道,「以后去医院,我陪着你。」 纪锦川抽抽鼻子,点点头,哨兵身上强大而温暖的气息环绕着他,浓浓的安心感自心底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心里话也就非常自然地说出来了:「那就真是太好了,其实以前我自己去的时候都挺难受的,也没人陪着,一会儿觉得自己治不好了,一会儿又觉得太孤单……不过你陪着我,应该会好很多。」 伽利略看着他,放在他肩上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把人一把揽到怀里好好揉捏疼爱一番:「怎么这么招人疼呢……以后我陪着你,一直陪着。」 纪锦川张了张嘴,鼻尖没来由得一酸,低低地应了一句:「……好。」 第43页 & 就这样,纪锦川就在伽利略家里落了户,白天被将军亲自送去上学,下午再被他接回来。还好伽利略低调,开的车子也是一般的牌子,否则估计学校很快变会传出「纪锦川被包养」这样的传闻。 他万分庆幸地把这事告诉伽利略时,伽利略一手握住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脸,笑着说:「现在可不就是被包养了么?」 纪锦川一扬眉:「什么?在你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没,我说着玩的,」感受到来自嚮导的精神怨念,伽利略忙改了口,「我哪敢啊,只有你能包养我的份,我就是来好好服侍你的。」 「哼……」纪锦川转回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还是有点芥蒂。两人晚上住在一起,有时候伽利略还会耍赖到自己的房间里睡,白天也一直发简讯,行为和普通情侣几乎没什么区别,但…… 他偷偷瞄了伽利略一眼,后者硬挺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纪锦川丧气地别回头,把脑袋搁在窗栏上,嘆了口气:但两人的关系啊,一直没有正儿八经地定下来,自己的心里也一直没有多少安全感。万一哪天他再翻脸不认帐了,说出「谁喜欢你了那都是你的错觉我不过是在搞暧昧」什么什么的,可就太难受了。 但现在要他腆着脸去问,他也完全说不出口。 「怎么了?」伽利略微微偏了头,「突然不高兴了?你放心,没有人敢那么说你,谁敢惹你不高兴了我就把他舌头拔掉。」 惹我不高兴的可不就是你么——这话纪锦川当然不会说,他只是撇撇嘴,小声抱怨道:「好血腥,我不要听。」 「好,不说,」伽利略笑了笑,「话说明天是不是和医生约好了时间?」 「嗯,在下午。」 「我陪你一起去。」 「好。」纪锦川蹭蹭他的胳膊,「那要是奎大夫给我打针,你可得帮我拦着点。明明吃药也可以的,他那针头打针可疼呢。」 「还打针?」伽利略挑眉,「当然要拦着,毕竟你的小屁股只能给我看。」 话虽是这么说,但当第二天奎大夫笑眯眯地亮出小针头时,伽利略一把抓住试图往后缩的纪锦川,把人向前一推:「大夫,我给你按着。」 纪锦川:「??」他咬牙切齿地锤了他一拳:「叛徒!」 「嘶,」伽利略太阳穴一痛,低头泄愤般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长本事了啊?敢用精神攻击我了?」 「别,别,我错了!啊,别挠我!」顶着脸上的牙印,纪锦川不情不愿地挨了一针,然后捂着屁股噘着嘴,一瘸一拐地走到隔壁房间去做精神探测了。 「时间可能会长一点,」奎大夫对伽利略笑着说,「锦川恢復的不错,精神细胞的活性在增强,精神触丝的使用可以加快他的恢復,保持现状,很好。」 「那就好,」伽利略点点头,「照这样下去,有没有痊癒的可能。」 「按道理来讲是有的,但我也不敢给你保证,毕竟嚮导的精神域是世界上最精妙的东西。你只要偶尔给他一些精神暗示就可以了,这样有助于促进恢復。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是标记也可以接受——当然,前提是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避免太大波动。」 「我记下来了。」伽利略认真地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那时候……宝川刚到您这里来的时候,他怎么样?」 奎大夫一顿,缓缓收了脸上的笑容,摇摇头:「说实话,很糟糕,精神也不稳定,整个人非常没有安全感……不过现在有了你,他看起来好多了。」 伽利略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有这么神通广大,那也就好了,当初我……」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出去,只是抬手捂住了脸,深深地嘆了口气。 奎大夫温和地说:「你父亲昨天给我打了电话,知道以前的事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坏处。既然命运让你们又走到了一起,那么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嗯,」伽利略哑声道,「记忆清除……还有可能恢復么?」 「说是记忆清除,不过是用药物和手术手段蒙住脑域中的特定部分,它的过程是不可逆的,但是……」 奎大夫笑了:「有些事,就算大脑忘记了,身体还记得,心里也记得。或者说,没有什么事会忘记,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伽利略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或许你们只需要一个契机,」奎大夫沖他眨眨眼睛,苍老的面容透出一股调皮感,「锦川的结合热就要到了,为什么不试试标记呢?」 第33章 消失的爱人(十) 纪锦川在检测舱里待了一小时,出来时神清气爽,脑域经过了一番检查和梳理舒服了许多,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伽尔!」两脚一着地,他便急不可耐地朝隔壁跑过去,「我做完检查了,好饿!」 「饿了?」伽利略张开手,把扑过来想纪锦川接了个满怀,「那就去吃饭吧,我带你去个新餐厅,估计你会喜欢。」 「好,」纪锦川点点头,扭头对奎大夫招招手,「奎大夫也一起去吗?现在已经到了您下班的时间了。」 「我就不去和你们凑合了,你们快去吧。」奎大夫笑眯眯地摇摇头。和两人道别后,他盯着一高一低的身影,长长地舒了口气,「年轻真好啊~」 第44页 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奎大夫只觉得浑身轻松,从未有过的爽快。 伽利略说的不错,新餐厅的味道好极了,纪锦川差点把舌头都要吞了下去。酒饱饭足之后,他甚至掏出手机来给这个餐厅点了个贊。 「还想去别的地方逛逛么?」伽利略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眼里带了些笑意,「抹的跟花猫儿似的。」 「不去,」纪锦川眼睛盯着手机,头抬也不抬,「吃饱了就困,回家睡觉去。」 吃饱就困?伽利略眼里精光一闪,瞬间想起了《结合热相关知识》里面的预备特徵:贪吃嗜睡,脾气多变……可不就是眼前这模样么! 他忙端正了坐姿,笑眯眯地说:「那咱们快回去,我也困了呢。」 「好。」 两人回家后,纪锦川钻进房间里洗了个澡,接着就放出维琪搂着它上床了。一天的学习加上下午的检查,他累坏了。 而在隔壁的伽利略则把哨兵的五感放到了最大,正襟危坐在桌前,仔细地感应着空气中的每一颗结合分子,就等着那香甜的气息传过来,他好以绝对的英雄救美姿态,替他可爱的小嚮导完成人生中这一大事——老天,这件事想想就棒极了! 到那时候,宝川一定是两颊微红,漂亮的猫眼儿里汪了一汪春水,模样含羞带怯,也许会说些「伽尔,快帮帮我,我好痒好热」类似的话,淫.盪又纯情,简直不能更羞耻……伽利略忍不住夹了一下腿,遮住中间硬邦邦的小兄弟,脸上浮起一丝稍微有些猥琐的笑容。 就这样,他保持这古怪的坐姿古怪的笑容,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的纪锦川神清气爽,他打开房门,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昨晚睡得可真好……咦,伽尔,你没睡好么?怎么看起来有些憔悴?」 伽利略:「……」他深深地看了纪锦川一眼,没说话,而是深深嘆了口气。 不过,这点小挫折怎么可能击败堂堂将军伽利略呢!第二天晚上,第三天晚上,他将坚持不懈的思想理念贯彻到底,每晚认真守夜。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星期过去了——伽利略变得更憔悴了o(╯□╰)o. 饶是体能再好,白天补再多觉,他也受不住了。在第八天晚上,听着隔壁啪嗒啪嗒走路、然后关灯的声音,伽利略把桌上的文案一推,睡觉! 他没有想到的是,变故,就发生在这一晚。 由于一周没睡好觉,伽利略很是睏倦,睡得格外沉,因此,当维琪用力拽他的袖子时,足足拽了十几分钟他才醒过来。 「维琪?」伽利略捏捏眉心,「怎么了?」 维琪低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又用鹿角蹭了蹭。 伽利略坐起身,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顿住了。 他嗅到一丝香甜的气息。 这下,伽利略完全清醒了。 「宝川!」他迅速爬起身,摸了两把维琪的背,匆匆放出艾比盖尔便快步走出房门。 走廊里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伽利略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阵阵热浪从脚底窜上,在大脑出汇集后又原路返回,最终窝在他的小腹处。无需抚慰,小伽利略已经是斗志昂扬。 「宝川,」一推门,门被锁住了,伽利略眼色一沉,朗声道,「宝川,你开开门。」 「不!」纪锦川的声音在里面传来,「我、我没事!别管我!」 「这叫没事?!老天,你知道你的精神暗示已经透过门缝穿过来了么?」伽利略有些着急,他抵在门边,仔细嗅着从门缝里钻出来的味道,放柔了声音,「乖,你自己熬不过去的,让我进去……就算不想做到最后,好歹能让你舒服一点,好过一些。」 听见门里没有声音,他又补充道:「宝川,难道你不想让我抱抱你吗?我现在只想抱抱你,亲亲你……」 门里的纪锦川听了这话,本就饥渴的身体勐地一颤,身后一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涌出了一大股粘液。 更加勐烈的结合热袭来,大脑叫嚣着欲望,他紧紧地皱着眉,再也忍受不住这难耐的折磨,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床头处的开关。 「咔嚓——」 伽利略心中一喜,勐地推开房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气息淹没了。 「……老天,」他快步走到床前,弯腰抱住鼓起的一包,低声道,「好浓的味道,宝贝儿。」 蒙住头的纪锦川咬咬牙,一把掀开了被子,勾住伽利略的脖子,身体一翻,瞬间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压在了身下。 「你是不是想标记我?」他哑着嗓子说,一双眼睛已经被结合热烧得通红。 伽利略的喉结动了动:「是的。」 纪锦川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直起上身盯了半响:「……说你爱我。」 伽利略愣住了。 「快说!」纪锦川瞪着眼睛,「要不然我就掐死你!」 「我爱你。」 「你标记了我,会负责。」 「我标记了你,我会负责。」 「还有……」 「不管还有什么,我全答应,」伽利略揽住他的腰,一翻身就将两人掉了个个,额头碰着额头,乌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小妖精,你刚才的模样真是让我恨不得把你整个人吞到肚子里去。」 「谁让你什么都没有说过,」纪锦川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总要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不是唔——」 第45页 回答他的,是一记深远而绵长的吻。 第34章 消失的爱人(完) 纵慾一夜的后果便是纪锦川在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痛,仿佛被碾轧过一番,精神力倒是很充盈,脑域从未有过的舒适。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伽里略亲亲他的发顶,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低声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纪锦川抬头看了看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摇摇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伽里略摸着他的嵴背,缓声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么?」 「嗯,」纪锦川闷闷地说,「全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两人曾经是多么亲密的恋人,也想起来当初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自己身为穿越者的事情。 他穿越了那么多世界,自以为什么情况都见过了,可没想到世界居然会让他失去所有的记忆。回想起这些天,纪锦川后背一阵发凉,若是什么细节出了差错…… 想到这里,他忙搂紧了身侧的伽利略,暗自庆幸着,还好自己足够幸运,即使失忆也能找到爱人。 「怎么了?」感受到怀里人有些不安的情绪,伽利略忙低头亲亲他的脸颊,「饿了么?想吃点什么,我让管家去做。」 纪锦川揉揉肚子:「红烧鱼,辣子鸡,还有…还有松叶蛋糕,都想吃。」 「好,都做。」伽里略抬手拿过电话,按照纪锦川的吩咐一一传话,末了又加上了几道青菜。 「伽尔…」 「怎么?」 纪锦川嘟囔道:「屁股有点痛。」 伽里略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起来:「昨天给你敷过药膏了,有些红肿,对不起,我太大了。嗯…再给我看看?」 「不用了!」 自家嚮导一瞪眼,哨兵马上消了气势,讨好地捏了捏他的屁股:「好,我不看,我让管家多做了几道清淡的菜系,多吃点青菜会舒服一些。」 「好吧,」纪锦川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把胳膊伸给他做按摩,舒服地嘆了口气,「用力一点,对,就是那里,酸酸的。」 「挺会享受啊。」伽里略趁机多摸了几把,美美地吃了好几口豆腐,「宝川,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印象的事情,」纪锦川揪了一把伽利略的脸,「还好我没和别人拍拖,要不然现在得后悔死了。」 「你受苦了,」伽利略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几口,「那天在礼堂,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儿呢,真想把你捉回家当个小宝贝藏起来啊。」 纪锦川脸有点红,撇撇嘴道:「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说明我的心思一直没变,」伽利略笑着亲亲他软软的嘴唇,「真好啊,我们又在一起了。」 纪锦川回握住他的手,嘆口气道:「下次别再这么折磨我了,现在想想还是很担心,万一……没有万一了,下次你早点找到我,我们快点在一起好不好?」 伽利略只当他还沉浸在两人失忆分开的事情里,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我明白,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这样的事情,经歷这么一次就够了宝贝儿,别担心了,乖啊。」 不,你不明白。 你一点都不明白。 即使现在说得再好,可到了下一个世界,你又忘了。 纪锦川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努力忽略心底漫上来的忧伤,揽紧了伽利略的脖子。 就算你忘了,我会找到你的,因为我是那么的爱你啊…… 第35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一) 世间万物,无外乎人、妖、仙三种,而其中又有无数个细小的分支。拿仙族来看,三六九等等级森严,东荒西海,南殿北域,各自有着各自的管辖区域,在他们之上还有统领仙界的玄天皇族。 在这些地方,数西海最为平和,一方面是因为西海龙王年级大了,每天只想遛遛凤凰虾,骑骑高海马,手里的事务交给一群相亲相爱的龙太子们,日子休闲得不得了。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西海瑞兽的存在——龙王的宝贝疙瘩,西海的宠儿——白泽。 「小川乖乖~」龙王掀开水草,笑着吐了个气泡,「再不起床,玄天宴会就要迟到喽!」 在他身前,雪白的小兽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要去喝桃花仙姐姐酿的酒。」 「好,好,」龙王摸摸鬍鬚,笑呵呵地说,「那快起来,咱们搭着青龙船,去喝天后的仙酒去。」 「知道了知道了,」小兽不耐烦地揉揉眼睛,起身化作一个容貌精緻的少年,边打呵欠边说,「咱们快走,桃花酒可好喝了!」 「走!」 说走就走,一老一小乘上刻着祥云的青龙船,朝着遥远的玄天飞去。 这白泽神兽,正是穿越而来的纪锦川。 经过这么多世界的锻鍊,他的演技越来越好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完美融入角色,比如现在,他就是一个心地善良、法力祥和还有点小任性的瑞兽。 趴在船舷上,纪锦川伸手拨弄着飘渺略过的浮云,对身侧的西海龙王说:「龙王爷爷,这仙界有没有那种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身材高大,轮廓很深,剑眉星目,性格……性格随意,总之是不坏,有没有?」 第46页 「当然有,仙界成千上万个仙人,符合这条件的多得是,」龙王摸摸他的脑袋,和蔼地说,「这一连串的词儿像唱歌似的,莫不是人间的戏本子看多了?」 「我没看,」纪锦川皱皱鼻子,有些颓废地垂下头,「仙界人多,高低卑贱分明,有的人岂不是一辈子也见不到?那我……」 「嗯?」 「算了。」纪锦川嘆了口气,低下了头。 这次穿越,他的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反正爱人一定会在某个角落等待自己,再去找他便是。 不过,以往没有太多注意,现在用心想去寻找,反而发现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思前想后许久,他只得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反正以前不找也能遇到,就这样吧。 龙王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半响恍然抬眉,小白泽这是思春了?他忙掐指盘算起来,哪家的神兽还待字闺中,血统太低的可看不上,上次听说北域老儿新得了只雪麒麟…… 就这样,两人心思各异,着重点倒是意外地相同,如此思虑了整整一路。 玄天不愧为皇族所在,而今儿又是天后诞辰,场面自然是恢弘大气,可怜的小白泽血统虽高,可一直生活在西海里,现在活脱脱一个小土包子,揪着龙王的袖子,眼睛都不够用了。 「哈哈哈,龙王亲临,有失远迎,」天庭元帅笑呵呵地迎上来,袖子一扬,「天帝已经在大殿内等候多时了,龙王这边请。」 「好,」西海龙王拍拍纪锦川的手,扭头道,「上来是要先谈谈政务的,无趣得很,你先四处耍耍,听到宴鼓敲响再来找我。」说罢,他又担心纪锦川一时贪玩不回来,忙补充了一句,「我坐的位置可好了呢,什么好东西都有。」 果然,话一说完,小白泽的眼睛都亮了几分,舔舔嘴唇,脆生生地应下了:「好,我就随便熘熘,不乱跑。」 「真乖!」龙王放心了,这才跟着仙侍离开。 「白泽大人,今儿人多,您仔细看着,别让什么人冲撞了您,」一位仙娥走过来,轻声细语地嘱咐着,「有些上仙脾气不好,您多担待些,有什么事随便使唤我们就好。」 纪锦川点点头,沖她挑眉一笑:「我记着了,多谢三叶姐姐的提醒。」 原型是三叶草的仙娥一愣,接着抿唇笑了。 能注意到一个仙娥的元身,怕是除了白泽很难找到第二人。大家都说白泽特别讨喜,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折在他身上呀~ 心里高兴,她便给纪锦川开了个小灶:「后方是果园,您可以过去看看,天后说今日大喜,特地开放一天,往日里可是想吃都吃不到啊,」仙娥凑近了些,小声道,「这时候还没人过去呢,您先过去可以吃个够。」 「哇,好啊,谢谢姐姐了!」 「不客气,」笑盈盈地看着纪锦川挥手再见的背影,仙娥理了理鬓角,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哎呀,坏了!忘了说,醉葡萄是天狼星君的,不能吃!」 她急急忙忙提裙子追过去,可哪还有纪锦川的影子? & 天后的果园非常精緻,纪锦川从偏门熘进去,一眼便瞧中了亮晶晶的紫葡萄,他忍不住摘了一颗放到嘴里,顺着葡萄架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 葡萄极为香甜,还有丝淡淡的酒味儿,当他走到路头儿上时,已经是两眼发昏,脸颊发红,扶着竹竿才能站稳。 「呀,你吃了星君的醉葡萄!」 纪锦川揉揉眼睛,粗声粗气地说:「你说什么?」 「这葡萄是星君的!」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扶着的竹子,在灵气馥郁的果园,它已经初步修炼成精了,「星君知道会打你的!」 纪锦川顺着竹身滑坐在地,含煳不清地说:「星君?什么星君?」 「就是天狼星君呀!他可是天后的哥哥,特别冷淡特别凶!以前有个小仙娥没忍住偷吃了他一颗葡萄,被星君狠狠惩罚了一顿呢!」小竹子忿忿地说,「连天后见了我都会夸我一声青翠可爱,可天狼星君却说要用我搭葡萄,我差点就被砍下来了呢!」 醉葡萄的后劲很足,纪锦川只觉得头脑阵阵发昏,耳边的话忽远忽近。他摸摸竹子精瘦的腰身,笑嘻嘻地说:「那天狼星君可真是不懂风情,那么可爱的小仙娥都忍心惩罚,天宫里的仙娥姐姐可漂亮呢!哎,小竹子,你说那人莫不是个性冷淡吧?」 这次小竹子精却没吭声。 「小竹子,小竹子?」 纪锦川锲而不捨地唿唤着他,忽然背后汗毛一竖,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了。 他慌忙回头,模模煳煳只看见了一身玄色长袍。 一个低温至冰点的声音响起:「这葡萄,是你吃的?」 第36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二) 午时一刻,宴会准时开始,无数珍馐美味被端上仙桌,美貌的舞娘在大殿内翩翩起舞,一时间热闹非凡。 天帝协同天后与几位上仙在殿内落了座,抬头看着姗姗来迟的天狼星君,笑道:「星君来了,差点就要错过彩云仙子的开场舞了。」 天狼星君点点头,淡淡道:「来的路上遇了点事,所以来晚了些。」 「原来如此,」天帝抚摸着鬍鬚,眼角忽然瞄到东张西望扭来扭去的西海龙王,忙关切地问道,「龙王,可是椅子不舒服?」 第47页 「不不不,」龙王摆摆手,「我在寻那白泽小崽,说好开宴来找我,现在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哦?可是上次那头叫小川的兽?真是冰雪可爱,龙王不必担心,总归是出不了这玄天,或许过会就回来了吧。」 西海龙王只得点点头,他摸摸怀里珍馐袋里藏的美酒,又用法术偷渡了盘仙果装进去。 自己倒是不稀罕这些吃食,可那崽子喜欢尝鲜,趁着那些个老鬼还没动筷,赶紧多拿一些,等到小川回来就能让他露肚皮毛儿给自己摸了! 嗯...没错,生活在深海的龙王其实是个绒毛控来着。 然而,一心想着摸肚皮毛儿的龙王没想到的是,直到宴会结束,纪锦川也没回来。 偏偏这时候还有一道急急如仙令传过来:「龙王龙王!家里二崽子的三夫人家的小龙孙出生啦!小崽子身体不太好,全家都等着您回来洗礼呢!」 西海龙王没了办法,只得先行离开,临走前抓住天帝的手晃了好久:「天帝,我那白泽崽子还麻烦你多留心留心,说不准在什么地方睡着了。等他反应过来,直接让他回西海便可。」 天帝喝得满脸通红,闻言拍拍胸脯,一把答应下来:「放心吧老弟,包在我身上!」 龙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踏上祥云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 纪锦川醒来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像是在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呀,您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三叶草仙娥。 仙娥两手合十,抱歉地说:「昨天忘了告诉您,那醉葡萄是吃不得的,那是天狼星君栽下的,旁人都动不得。」 纪锦川坐起身来,揉揉太阳穴:「啊……对不起啊小姐姐,我一眼就瞧中了那紫葡萄,现在看来应该是吃得太多醉倒了。」 「可不是嘛,正巧被天狼星君捉了个着,星君可生气呢,险些把您丢到池子里去!」仙娥抿嘴笑了笑,「我赶过去的时候星君还在气头上,劝了好久都没消气,我说您是西海的白泽他才松了手,见您睡得太熟,我便向星君借了间房给您睡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等等,现在是第二天了么?」 「对啊,您整整睡了一天,龙王有要事先回去了,临走前交待让您睡醒了就回去。」 「那我岂不是连宴会都错过了?」纪锦川丧气地拍了拍床,「真是一时贪嘴误大事,我这就回去。对了,我这儿还有颗上好的龙珠,小姐姐你帮我交给星君大人,就当做赔礼了。」 「好。」 穿戴好衣物,纪锦川跟着仙娥走出门,入目便是一排极为规整的假山与凉亭。这两者本都是极好的景观,但眼前这几座假山列成一排,凉亭也个挨着个,美感一下子消了大半。 看出了纪锦川眼里的嫌弃,仙娥笑着说:「这是星君大人的府邸,一山一木都是他亲自用法术搭建的。」 「有点奇怪,不过人各有爱,大概星君是个强迫症吧。」 两人说说笑笑穿过长廊,在经过一道小瀑布时,仙娥拉住纪锦川的袖子,小声说:「那个蓝色的身影便是星君了,你我小声一点,星君碍于您的身份没有发作,这会儿心里估计不太舒坦,我们莫要吵着他了。」 纪锦川点点头,歪过脑袋瞥了瀑布前的那人一眼,忽然顿住了。 看着那抹修长而熟悉的背影,他一时间脑里一片空白,只听见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这、这不是…… 「等等!」他勐地停下了脚步,扭头对仙娥快速说道,「小姐姐你先回去,那龙珠给我,我亲自去赔罪便好。」 「可星君……」 「他生气也没关系,日后免不了有交集,现在落了梁子到底是不应该。」 仙娥心觉有理,便从袖子里掏出亮晶晶的龙珠:「喏,星君脾气冷淡,您别往心里去。」 「好嘞!」接过龙珠,纪锦川转身便向天狼星君跑过去。 天狼星君大人现在很烦恼。 不过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现在烦恼的模样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周遭的气场更冷淡了。吓得几只小仙娥都不敢大声说话。 他烦恼的原因很简单——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醉葡萄被糟蹋了。 那可是非常美味的、自己都捨不得吃的、第一次亲自下手栽种的、每天都会过去看两眼的、里里外外都贴上了「天狼星君专属」的醉葡萄啊! 回想起昨天那个少年醉得一塌煳涂的模样,他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自己对白泽的大名也有所耳闻,要不是看在西海龙王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份上,管他什么白泽黑泽,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 正当他暗暗气闷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一扭头,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脸:「星君大人,我来给您赔罪了!」 看见天狼星君的脸,纪锦川心跳的更厉害了,若不是顾及星君脾气不好,他真想扑上去狠狠抱住! 勉强压下来心中的兴奋与激动,他笑眯眯地把手里的龙珠呈上去:「星君你看,这是我们西海的特产,晚上会发光,很漂亮的。」 天狼星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这样的珠子我宫里有许多,你拿回去吧。」 「这颗和那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纪锦川抿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这颗是我送给你的啊,意义当然不一样……」 第48页 见天狼星君盯着自己不说话了,他心里一阵紧张,面上却不显出来什么,腆着脸上前走了两步:「龙王回去的时候把我撇下了,他生气了,所以现在我就没处去了。你、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生怕被拒绝,他又伸出手来保证道:「我绝对不偷吃东西!而且我是白泽啊,是瑞兽,会带来很多很多好运的!」 第37章 论如何引诱性冷淡(三) 「怕是我殿小,养不下你这尊佛,」天狼星君冷淡地说,「玄天并非我主事,若是白泽大人有什么需求,尽管去问天帝即可。」 纪锦川一直被爱人捧在心尖尖儿上,哪受过这样的冷待?尽管心里明白他这是不记得自己了,可纪锦川的心里还是针扎似的难受。 他咬咬牙,低声道:「星君莫不是还在怪我?吃了你的葡萄实属我无意,左右龙珠你也看不上,倒不如让我留下照顾醉葡萄,也好偿还误食之过。龙王把我赶出来,天帝定也不会收留……若是星君也不要我,那我只得去凡间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明明是装作可怜博同情,到最后说得自己心里都开始委屈起来了:「堂堂神兽白泽,落得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下场。算了,我还是去凡间荒野之地,吃沙土喝河水,说不定最后死在哪都没人知道。」 当他说到「死」字时,天狼星君心里忽地一疼,一句呵斥脱口而出:「别乱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怕晦气!」 纪锦川倏地瞪大了眼睛,揪住天狼星君地袖子喜道:「那星君这是愿意收留我了?」 眼前的少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看看眼角还有些泛红,那期待的眼神跟个小狗儿似的,若是此刻他有尾巴,定是摇个不停。 天狼星君活了几千年的心脏突然颤了颤,他刚想开口拒绝,看着那双眼睛,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儿:「……之前的房间一直空着,若是你不嫌弃便去小住几晚。等到龙王消了气,自会叫你回去。」 这语气生硬的安慰,在纪锦川听来却比任何情话都让人高兴:「不嫌弃不嫌弃,我这就过去收拾,谢谢你星君,你最好了!」 说罢,他大着胆子在星君冷硬的面庞上摸了一把,大笑两声,扭头就跑。 天狼星君:「……」 许久,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神色复杂。 & 就这样,纪锦川凭着撒泼耍赖装可怜,好说歹说总算住进了天狼星君的府邸,并迅速同府邸里的仙娥仙侍们打成一片。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众多小姐姐小哥哥们的七嘴八舌中,他总算摸清了天狼星君的日常作息与各大忌讳。 把要注意的事项列下来,纪锦川写了满满一张纸。 「不吃香菜,讨厌别人的触碰,喜欢安静,没同任何人有过暧昧,口味清淡,衣服上的花纹一定要对称,喜欢练字,毛笔必须一根翘毛儿都没有……」他坐在仙桌前,一手撑着下巴,满面愁容,「听起来不单是性冷淡了,还那么龟毛。」 没想到这次的爱人居然是这样的星君,他低头默念几遍,总算把注意事项背下来了。 接下来,就到了非常重要的实践环节。 午时三刻是天狼星君刚刚睡醒的时候,按照习惯,他会在偏殿书房寻一本古籍,阅读之后在宣纸上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 纪锦川用一束花同研墨的仙娥换得了这宝贵的工作机会。 「星君,我来替你研墨。」一脚踏进书房,纪锦川笑眯眯地把手里的野花举过去,献宝般地说,「瞧,路边的野花开了,我施了个小法术,可保花期不败,不如插在花瓶里,这样星君的案头就更雅致了。」 天狼星君顿了顿,抬头看他:「紫烟呢?」 紫烟便是专门研墨的仙娥,纪锦川脸色不变,笑道:「紫烟姐姐身体不舒服,我在这也不能白住不是,就过来帮忙了。」 天狼星君微微皱了眉:「紫烟研墨功夫到家,你——」 「我活儿可好啦!」纪锦川把花插到瓶子里,伸手摸过砚盒,「你写吧,我磨我的,不合适再说。」 见他这样,天狼星君也就没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写字。 不得不承认,研墨是个技术活,还好纪锦川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再加上一点修饰地小法术,这墨便磨的非常好了,颜色均匀,浓重有色,同以前相比甚至更甚一筹。 两人一个写,一个磨,房间里只有沙沙声伴随着他们,恍惚间竟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往日里,天狼星君要写下足足一张纸才能完全入定。今日却不知怎么的,心里格外沉静,几个字便进入了状态,洋洋洒洒几张纸写下来,好不痛快,连整日板着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放下笔,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纪锦川,只见后者抱着砚盒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左颊上沾了一滴黑墨,模样可笑中又有几分可爱。 天狼星君心里一动,抬腿走过去,慢慢靠近他,伸出一只手…… 然后,他轻轻抹了抹那滴黑墨。 然而,上仙用的黑墨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弄掉的?本来小小的墨滴不仅没用被涂掉,反而被划出一道痕,面积看起来更大了。 天狼星君手上用了几分力气,仍是没用去掉它,反而摸出了黑乎乎指甲大小的一团。 「……」 第49页 他板着脸,极其严肃地盯了黑糰子一会儿,转身摸过毛笔,伸手轻轻捏住纪锦川的下巴,在右颊相同的地方点了个墨点。 接着,他运用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力气,把右颊上的墨滴也磨成了圆圆的一个黑糰子。 在他这番折腾下,纪锦川终于醒过来了。 天狼星君迅速收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唔,星君,」纪锦川揉揉眼睛,含煳不清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 「没什么。」看着他脸上大小相同的两个黑团,天狼星君松了眉,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对称看起来最舒服了。 第38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四) 「星君你写完字了?」 「嗯,」天狼星君点点头,低声道,「你脸上沾了墨水。」 「啊?」纪锦川大囧,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我这就回去好好洗洗,嗯……星君,我磨的墨怎么样?」 「还不错。」 「我就说吧,我很厉害的,」纪锦川笑着站起身,「那我明天过来的时候,星君你可不能嫌弃我。」 天狼星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堂堂上仙,怎能一直做些仙娥的活计,与其这样大材小用,还不如去仔细修炼法术。白泽虽不以战斗为长,但法力温和雄厚,不可浪费天才之姿。」 「星君你这就说错了,研墨之中的学问可多呢,也不失为一个练习法术的机会,」纪锦川认真地说,「再者,能为星君研墨,我……很开心。」 他看着星君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笑着说:「虽然星君不和我说话,但对我来说,能陪着星君就足够了。」 「所以,我明天还来!」 说罢,小白泽蹄子一甩,扭头跑出了房门,留下天狼星君一人怔愣在房内。 至于那两团黑墨,回房后的纪锦川看着镜子,着实呆了呆。 半响,他拿起一块手帕勐擦脸颊,一边擦一边恶狠狠地埋怨自己。 可恶啊!抹上墨水就罢了,居然还这么对称,这下星君心里不知道要怎么笑话自己了……等等,对称的黑团。 对称? 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手里的手帕,最后看向了被自己挂在房间里的「攻略星君之注意事项」。 & 纪锦川说到做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硬生生地改掉了睡午觉的习惯,每天准时蹲点在书房门口,为的就是能给天狼星君磨一盒墨。 而天狼星君对他的态度改善了许多,从一开始的不理不睬到能回答他几个书本上的问题我,最后甚至愿意尝一尝纪锦川带来的小点心。 「味道不错吧?」 星君微微颔首:「还可以。」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桃花仙姐姐教我的,」纪锦川笑眯眯地说,「她说这是春天时候採下的花瓣,现在揉在面粉里,再加上写花蜜和露珠,做成这么一小盒桃花糕花了我三个时辰,不过味道和姐姐说的一样,果真是甜酥可口。我是不是很厉害?」 说着,他悄悄把右手背到身后,把手指上的划痕藏了起来。 现在星君知道我很能干很贤惠就行了,他喜滋滋地想,说不定会十分感动,到时候再把手指头亮给他看也不迟。 然而,听了纪锦川的话,天狼星君却皱了眉:「做工如此琐碎,吃来也没什么不同。以后不需再做这些东西。」 纪锦川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 半响,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而是做为一个上仙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更何况柴厨之地烟火气息太重,不适合仙人去待——这段话太长,天狼星君稍稍总结了一下,点点头,言简意赅道:「嗯。」 「不喜欢啊……」纪锦川抿抿唇,心里的欢喜与期待散了个无影无踪。他勉强笑了笑,说:「那星君就扔掉吧,我都送给你了,可别还给我了啊。」 天狼星君低头看了看手里精緻的小盒子:「好。」 「嗯。」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静默。 纪锦川低着头,心里难受极了。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去讨好别人啊,本以为能得到一场夸赞与表扬,结果…… 巨大都心里落差使得他鼻尖一阵发酸,纪锦川用力抽了抽鼻子,挫败极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星君,后者正面色如常地品茶,自己的小盒子被随手丢在桌子上,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现在他不喜欢我,不仅我的东西无关紧要,连我都是无关紧要的——这一认知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纪锦川的脑海里,让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份沉默直到传话仙娥的到来才被打破:「星君,白泽大人,晚餐已经做好了,两位可要一同吃饭?」 天狼星君看向纪锦川,后者刚好抬起头,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眼巴巴儿地瞅着自己,模样可怜极了。 星君的心忽然软了:「……那就多备一份碗筷吧,只是不知我的习惯合不合你的口味。」 纪锦川忙说:「合,再合适不过了!我喜欢吃青菜,口味清淡最好,碗筷也要对称的,那样最好看了!」 天狼星君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如此便好,随我来吧。」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天狼星君的餐房。 做饭的仙娥抱歉地说:「事先不知两位上仙要一同用餐,厨房那边已经加了一个菜,不知道够不够?」 第50页 「够了够了,我吃的不多,」纪锦川看了天狼星君一眼,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吃的少,很好养活的。」 仙娥捂嘴笑着说:「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好。」 仙娥福了个身,离开时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这下房间里就只剩下纪锦川同天狼星君两个人了。 与纪锦川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同,天狼星君明显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贯彻到家,目不斜视,安静地咀嚼着青菜。 纪锦川喝了口汤,抿抿唇,试探性地说道:「汤味道挺好的。」 「嗯。」 「那……星君喜欢会做饭的人吗?」 「做饭之事自有僕从去做。」 「哦,」纪锦川不说话了。可他没老实多久,不一会又抬起头问道,「不知星君如何看待情爱之事?」 天狼星君手下一顿,看了他一眼:「一直潜心修行,未曾有过,也不曾有过一丝兴趣。」 「这样啊,」纪锦川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跳陡然加速,他咬了咬筷子,犹犹豫豫地说,「如果有一个人,长得挺好看,性格也好,虽然有点贪吃,但从不挑食,很好养活,也、也很勤快,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厚着脸皮夸自己,说到最后脸都要红了,「如果你喜欢,他还可以露出耳朵尾巴和肚皮给你摸,而且他的法力也是有一点的,都是好法力,从不杀生。」 他迎上天狼星君探究的眼神,轻声说道:「如果这样一个人,他喜欢你,他想和你尝试那些情爱之事,你会愿意吗?」 天狼星君没说话,半响开了口,声音冷清而淡漠:「闻言白泽聪慧过人,若是把这心思放到修炼上,定会位列仙班前首。」 「哦,哦……」纪锦川低下头,小声说,「那好吧,我明白了。」 第39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五) 接下来的时间,纪锦川一句话也没说,垂着头匆匆填饱了肚子,低声说了句「我先回房」便起身离开了。 天狼星君暗沉沉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许久,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紫烟,把饭菜收拾了。」 「是。」仙娥应声入门,弯腰端起托盘,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星君,刚刚白泽大人出去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白泽大人孩子心性,星君莫要和他相较,闹了矛盾便不好了。」 天狼星君站起身,淡淡地说:「白泽君不过一时新鲜在此小住,许是明天便会离开,你们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其他不必多言。」 闻言,仙娥把头垂下来:「是。」 天狼星君没再说什么,他抬脚走出房门,看向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小树林。 自己这番直白,那人或许心里会有些难过吧,星君心想,说不定他还会哭,然后很快收拾了细软离开,跑回西海撒个娇,让龙王也觉得自己过份了。 再然后,他很快又会对别人感兴趣,把在自己这儿的遭遇忘得一干二净。 而自己则会回归生活平静的轨迹,如此便是最正确的结果了。 可不知怎么的,天狼星君这样想时,心里微微地疼了。 纪锦川闷头跑到房里,把鞋子随便一甩,扑倒床上便用被子蒙住了头。 今天的事情他只能越想越伤心,索性完全不去搭理了。管他什么天狼星君,性冷淡强迫症什么的,统统滚蛋吧! ……不过,等明天睡醒了,该缠的,总还是要厚着脸皮贴上去。 他掀开了一点被子,把小半个脸露出来,盯着房樑上精緻的雕花,嘆了口气。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狼星君准时推开书房的门,抬头便撞上一张笑脸。 「星君,我已经把墨水磨好了,」纪锦川笑着指指桌上的砚盒,「今天我想学写字,星君可以教教我吗?因为我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 少年露着尖尖的小虎牙,笑容明朗而耀眼,仿佛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天狼星君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回过神来:「白泽君若是想练好字,同我学习是没有太大用处的,不如自己去写,心思沉静,多加练习即可。」 纪锦川点点头:「那我就在一旁练习好了。」 天狼星君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纪锦川忍不住笑了一下,喜滋滋地找来一沓宣纸,站在星君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手执毛笔,气沉丹田,在纸上落下重重的一笔。 只是那字实在是不忍直视。 都说写字是一件心静的事情,纪锦川一开始还不时偷瞄一眼星君硬挺的侧脸,翁动鼻翼嗅一嗅什么的,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心思便渐渐沉静下来,一心一意地写他的狗爬体。 忽然,他的手冷不丁地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了。 天狼星君站在他的身侧,低声说:「握笔要直,歪斜着笔桿怎么能写好字。」 浅浅的唿吸打在耳侧,纪锦川全身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应了几声:「唔……那、那星君教教我吧。」 天狼星君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又说了些什么,纪锦川已经无暇顾及了,他仰起头,星君那形状优美的下巴就在眼前。性感的喉结,薄薄的嘴唇,硬挺的鼻樑……两人从未这么近过,纪锦川的心咚咚跳起来,几乎要跃出胸腔了。 他悄悄地向着星君的方向挪了一下,仰起脸,飞快地在他颜色很淡的嘴唇上啾了一口。 第51页 「……」 天狼星君勐地松开了纪锦川的手,向后连退几步。 纪锦川舔舔嘴唇,笑了一下:「星君吓到了?这么纯情啊,这算不算你的初吻?」 如果他的脸没有红成猴子屁股一般的话,这模样看来还有几分纨绔的感觉。 天狼星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除了皱眉和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他嘴角动了动,最终丢下一句:「请君自重!」便甩袖出门。 & 天狼星君又烦恼了。 他坐在桌前,拿起一枚糕点塞进最近,唇间传来的软糯触觉,让他又想起了昨日那个亲吻。 「……」 整整一天了,他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想起那个吻,想起纪锦川软软的还带着些许香甜气息的嘴唇,想起他明明害羞还要强装无所谓的红脸。 天狼星君把糕点丢在盘子里,垂下眼睛,睫毛遮住了里面阴晴不定的复杂神色。 许久,他站起身,伸手招来候在门外仙娥:「我要出门几日,期间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去修补天牢即可。」 仙娥点头应下。 「还有,若是白泽君问起了这事……」他稍稍顿了一下,低声说,「不需要告知我的行踪。」 仙娥一愣,想起纪锦川向自己打听星君的喜悦神色,心里划过一丝不忍,最终仍是轻轻点了点头。 天狼星君放下心来,拿着天帝的帖子便出了门。 天牢作为玄天重地,自然不可出一丝纰漏,而它的修补工作也极为麻烦。天帝带着几位法力高强的上仙,足足修补了三天才将它完全修好。 「这几天劳烦格外仙君了,」天帝笑呵呵地说,「如此我玄天便可又安分几百年。」 几位上仙纷纷表示不用客气这是该做bb. 天帝眼中的满意更甚,他将目光移向天狼星君,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星君,那小白泽可还在你那?」 天狼星君淡淡地说:「出门前是在的,此刻或许已经回去了。」 「如此甚好,」天帝嘆了口气,「西海龙王前两日向我提起,催催那白泽早日回家。」 天狼星君的眼色暗了暗,低声说:「我这就回去,若是白泽君仍在,我便将此事转达。」 天帝挥了挥手:「倒也不急,那白泽很讨喜,他既然喜欢你那便多住几天。」 天狼星君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三日不停歇地输出法力,饶是修为深厚的他也感到了一丝疲惫,开口向天帝请了辞便离开了。 悄无声息地到达了府邸,天狼星君并不打算先听听府中的事务,他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一手推开房门,他还没来得及踏入房内,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唿唤: 「星君……」 天狼星君顿了顿,慢慢转过身:「白泽君。」 目光触及身后的少年,他的眼珠忍不住颤了颤。 自己不过离开了区区三天,少年的脸色竟憔悴了那么多,同自己这幅疲惫的模样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星君,」纪锦川哑声说,「你去了哪?我问了小姐姐们,可没人愿意告诉我。」 天狼星君乌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低声说:「我去修补天牢。」 「这样啊,」纪锦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以为你把我丢下了,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生气,也别不理我。」 「白泽君所言何事,我已经忘了。」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那就好。你看,那天我到处找你,没留神被碎瓦片割破了手掌,到现在还疼得难受。」 天狼星君把目光移到他裹着白布的手掌上,没说话,过了半响开口道:「区区小伤,对于一个上仙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纪锦川低下头,把手背在了身后:「嗯,对不起,是我太娇惯了。」 「龙王前几日向天帝提起你的行踪,望白泽君尽早回家。」 「那你呢?你也想让我早点回去么?」 「……是。」 「怕是我这些天让星君烦恼了吧,」纪锦川抬起头,用力抽了抽鼻子,一双发红的眼睛透亮,「好,我走。」 第40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六) 「星君,白泽大人已经走了,今早晨小草去叫他时就已经不在房里了,估计是昨晚上回去的。」 天狼星君手下一顿,点点头:「知道了。」 仙娥走上前,两手端起砚盒,笑着说:「近几日磨墨的活计都被白泽大人抢去了,今天就让紫烟继续为您研墨吧。」 「好,」天狼星君抬手,用羊毫笔沾了沾砚盘,在纸上落笔,潇潇洒洒地写了一个大字。 他直起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颜色再深些。」 闻言,紫烟诧异地抬起头:「奴婢磨出的墨水向来都是这般颜色,力度不够,恐怕很难再加深颜色了。」 说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许是这几日星君习惯了白泽大人研出的墨水,乍一换人又有些不习惯了。」 天狼星君皱了皱眉,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继续吧。」 紫烟应下,低头专心研墨。 而天狼星君又写了几张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往日里,纪锦川是个不安分的,总是想着法子同自己搭话,有时也会突然塞过来一个果子,隔两天又会变成小糕点,现在陡然安静下来,他还有些不习惯。 第52页 也不知那白泽现在怎么样了。 「星君,星君?」 天狼星君从发呆中回过神,抬头看向紫烟:「何事?」 紫烟笑了:「星君在想什么,头一次见您练字时发呆呢。」她的元身是星君府上一棵紫藤,从小便在府里长大,因此说话做事比其他人大胆许多,有时心情好了连星君都敢调侃。 「莫不是在想白泽大人,」她吐了吐舌头,「可惜白泽大人昨晚就走了,也不知道手上的伤好些没有。」 天狼星君心里一紧,出声道:「伤很重么?」 「不算特别严重,但也流了好多血,毕竟长长的一道口子呢,血止了好久才止住,我们看着都疼。」紫烟嘆了口气,「就成这样了,他还抓着我们一个劲儿地问您去哪了,那模样可怜得紧,我差点就说出来了。」 天狼星君沉默了,半响把笔插回了笔筒里,低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哎,这么早?」紫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挠挠头,「这不才刚开始么……」 天狼星君回到房间里,伸手拿过一本书,看了两页又放了回去。 现在他满脑子全是昨日里纪锦川苍白的面容和缠着纱布的手,心里充斥着一股莫名而陌生的情绪,让他胸腔发闷,连唿吸都不顺起来,手掌也不自觉地握成紧紧一拳。 & 今天是纪锦川离开的第三天,天狼星君在偏房练功的时候又捡到了他留下来的小玩意儿。 手里摩挲着一只白色的小猫,他想起纪锦川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 「我在你的府里藏了五只神兽,你要是全都找到了就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 小猫算是什么神兽?天狼星君的眼底染上一丝笑意,接着想起了什么,这丝笑意又渐渐淡去。 「舅舅,舅舅!」 突然响起的唿声打断了天狼星君的思路,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他缓缓唿出一口气,起身开门:「何事?」 来人正是天后的小儿子,玄烨——由于他生性纨绔爱玩,每每犯了错,天后总要把他塞过来给天狼星君管教。 玄烨笑嘻嘻地说:「母后又让我来您这闭门思过了。」 天狼星君看着他嬉皮笑脸不知悔改的小侄子,嘆口气:「你又犯了什么错?」 「不过是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聚仙宫玩了玩,不知母后又从哪听说了些什么,」玄烨哼了两声,「弄得好像翻了什么荒淫大罪一般。」 天狼星君淡淡地说:「聚仙宫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少去。」 「又不是只有我……哎,舅舅,西海老龙王那个宝贝白泽你见过没?」 天狼星君眼色一冷,寒声道:「提他做什么?」 「我原以为他是那种乖孩子呢,」玄烨挑唇笑道,「没想到他居然也去了聚仙宫,喝酒喝得比我还凶。我去搭了几句话就把家底透的干干净净的,还有点意思,我被抓走的时候他还在喝呢,也没人管。」 他舔舔嘴唇,补充道:「还有啊,那小脸儿长得可真不错。」 「谁让你打他的主意了!」天狼星君脑子里轰地一声,胸中陡然升起一股尖锐的情绪。 这种情绪在他几千年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却来势汹汹,引得怒气腾然,几乎要让他吼出声。 「他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少去用你那些龌龊的思想度量别人!」 「舅舅你怎么这么凶!」玄烨被他吓了一跳,「我我我没打他主意,我就是随口一夸……」 听出他声音里的胆怯,天狼星君的火气稍稍消了些,他揉揉眉心,沉声道:「抱歉,最近我很累,你先回去吧。」 「哦,哦,好。」 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天狼星君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下来,最终化作一片漆黑。 纪锦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聚仙宫待了几天了,这类似于人间青楼的地方可真是藏了不少美酒。 他一手酒杯,一手仙果,喝了醉,醉了睡,睡醒继续喝。陪他喝酒的仙娥们不知换了几波了,可他还没停下。 仙娥们也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来了这聚仙宫又不点仙,只要这一坛坛的美酒可劲儿灌,不过,就算他给的钱不够多,凭着这张脸自己也是愿意伺候的。 想到这里,为首的仙娥露出妖娆的笑容,她凑近了醉醺醺的小白泽,故意用饱满的胸部顶了他一下,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小弟弟,你确定...这酒,是这整个屋子里最美味的东西?」 「唔?」纪锦川用力瞪大眼睛,可仍是重影一片,他偏过头,丢下酒杯笑嘻嘻地说,「那还有什么东西,居然能比酒更美味?」 仙娥摸摸他的脸颊,笑着说:「你和我过来啊,我就告诉你。」 「好啊……」纪锦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半边身子搭在仙娥柔软的身子上,另一只手胡乱挥着,「我倒要看看,什么东西比这酒更美味——」 「哎呀!」 忽然,他听到仙娥的一声惊唿,接着身边颳起一阵风,手腕被用力捉住,一拉,鼻尖便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东西,顿时鼻樑发酸,疼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长没长眼睛啊!鼻子疼死了!」 第41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七) 天狼星君目光兇狠地环顾一周,那冷冷的目光看得仙娥们大气也不敢出,挤做一团瑟瑟发抖。 「嘭——」上仙的仙威不是谁都能承受住的,一个仙娥没忍住变回了原型,是一只白毛儿狐狸。 第53页 天狼星君看着她,想起了纪锦川雕的小白猫,一时间脸色冷意更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仙娥们如梦初醒,纷纷慌忙逃出去了。 天狼星君这才平静了些,他深吸口气,低头看向正在往自己衣襟上偷偷抹鼻涕的纪锦川。 「……」 纪锦川擦完了鼻涕,眯着眼睛仰起头,盯着天狼星君看了半响,忽然开口道:「咦,美人儿……你、你长得好高啊……」 天狼星君捉住他伸过来的手,低声说:「受了伤还喝这么多酒。」 纪锦川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酒劲儿又犯上来了,他打了几个喷嚏,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星君胳膊上,眼睛一闭竟直接睡了过去。 天狼星君忙扶住他软塌塌的身体,托着屁股把人抱起来,薄唇紧紧地抿着,眉间皱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纪锦川软软的唿吸带着些许的酒香打在他的耳侧,使得那一小块皮肤都麻酥酥得,既舒适又煎熬。 天狼星君站了一会儿,目光忽然瞥到桌上发亮的龙珠,正是纪锦川当初要送给自己的那一颗。 这是我的东西——带着这样的想法,天狼星君摸起龙珠,抱着纪锦川便踏云而去。 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走到纪锦川曾住过的厢房时,天狼星君的脚尖转了个弯儿,直直地向着自己的房里走去。 大概是觉得颠簸了,这一路上纪锦川睡得并不安慰,不时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些嗯嗯啊啊的声音,或是伸手挠挠天狼星君的脸颊,弄得得天狼星君太阳穴不禁跳了三跳,最后别过头咬住作乱的手指头才让他安静下来。 他把纪锦川轻手轻脚地放在自己的床上,起身亲自打来一盆水,为他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蛋。接着又解开纱布敲了敲,重新上了药并包扎完好。 做完这一切后,天狼星君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毫无防备的小白泽。 小白泽被伺候得舒坦了,一张脸红扑扑的,唿吸间还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大概是觉得热了,他伸手扯了扯衣领,露出精緻的锁骨。 天狼星君的眼色暗了暗,伸手在他的额头上一点,顺着形状优美的鼻樑滑下去,最终停留在软软的嘴唇上。 轻轻一按,唇瓣便张开了,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小舌头。 天狼星君盯着他,脸上仍然是一脸正气,可手上的动作怎么看怎么色情。两指夹住绯红的唇瓣揪起来,又用拇指按着不住地蹂躏,反反覆覆玩了好一会儿,直到纪锦川发出不满的声音,一口咬住他的指尖才罢休。 天狼星君慢慢抽出手,站直了身体,接着忽然一僵。 他有反应了。 & 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像是家里煮得桂花莲子粥,肚子忍不住咕咕两声,纪锦川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醉倒前的记忆回笼,他只当自己还在那聚仙宫,一边坐起身一边揉着眼睛,嘴里还不忘调笑着:「小姐姐煮了粥吗?可真是贤惠,是给我——」 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因为他发现,坐在小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天狼星君。 天狼星君眼里划过一丝不虞,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他起身走到床前,把手轻轻搭在纪锦川的额头上:「昨晚你有些发烧,现在还难受么?」 纪锦川瞪着眼睛看了他两秒,反应过来后一把拍掉他的手,同时往被窝里哧熘一钻,拉起被子便蒙上了头,只留给天狼星君一个鼓鼓囊囊的糰子。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纪锦川抽了抽鼻子,这被窝里满满的全是星君的味道,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心里又是惊喜又是酸楚。 星君是来找我吗? 他明明讨厌我,为什么又要找我? 是老龙王让他这样做的吗? 他……他想我了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无论是哪一个纪锦川都回答不出,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他甚至不敢去奢望星君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生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到头来尽是空空欢喜。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天狼星君缓缓在床边坐下了,伸手戳了一下被糰子,低声说:「你在生气?」 纪锦川没说话。 天狼星君皱了皱眉:「你在闹别扭么?」 纪锦川还是没理他。 从没哄过人的星君眼里滑过一丝无措,他张了张嘴,一只手悬在被子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落下去轻轻拍了拍。 「聚仙宫那种地方不要去,那种情色之地有什么意思,要是想喝酒,我府里有许多,西海龙王也有许多,」他顿了顿,低声说,「昨天听玄烨说你在那里,我...我就忙着过去找你了,你喝得太醉,只能把你带回府里。这一夜也睡得不安慰,许是烧得胃不舒服,下次可别再这样喝酒了。」 天狼星君说完便闭了嘴,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被糰子忽然动了动,接着从侧面掀开了一角,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小脸儿。 天狼星君忙揪住那一块被角,生怕他又缩回去。 纪锦川半边脸趴在床上,哑着嗓子说:「情色之事可有意思了,我就喜欢情色之事。」 天狼星君抿抿唇,放软了声音说:「堂堂上仙,怎么能整日思考那些事情,时间久了不仅身体吃不消,法力也会退步。」 纪锦川闷声道:「你不是要我走么,那还管我做什么。」 第54页 天狼星君沉默了会儿,低声说:「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做什么,你法力高强一上仙,位列仙班前几,哪能有错?」纪锦川支起上身,伸手一把推开星君,「走开,我要回去。」 说罢,他看也不看天狼星君的脸色,迳自穿上皱巴巴的外衫和鞋子,跳下床便要走出去。 手刚扶上门框,他便被天狼星君叫住了。 「至少先把粥喝了再走吧,」天狼星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你这么多天没正经吃饭,身体早就受不了了。这粥是我熬了一晚上的,加了很多料,吃一碗吧。」 第42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八) 纪锦川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桌上的瓦罐汤,半响开口道:「你自己煮的?」 「嗯。」 「卖相也不怎么样。」 「……」 纪锦川见天狼星君又不说话了,低头咳了一声,坐下了:「给我一碗。」 天狼星君忙给他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眼里带了点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纪锦川喝了一口,抿嘴一尝,什么也没说,一勺接一勺地餵到嘴里,模样乖巧极了。 粥非常香甜,暖暖的,很好地安慰了他空荡荡的胃。 天狼星君看着他,脸色柔和了一些,开口道:「若是喜欢便多喝点,这里还有。」 纪锦川把碗放下,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清脆地说:「不喜欢。」 「……」 「星君,」纪锦川站起身,走到天狼星君身旁,挑起他的一缕头髮,语气轻佻地说,「你辛辛苦苦把我从聚仙宫挖出来,又看着我熬夜煮粥,图什么啊?」 他弯下腰,贴在星君脸旁吹了口气:「难不成你喜欢上我了?」 天狼星君只当他性格纯良,那想到会这幅模样,当即呆了呆,反应过来后把头一别,模样颇有些狼狈:「……不是。」 纪锦川大着胆子捏上他的耳垂:「那你之前把我赶走,现在又弄回来,什么意思?」 天狼星君低声说:「聚仙宫那种地方——」 「地方是脏地方,我知道,」纪锦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天狼星君,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只是不想让我荒废功力,不想看着堂堂神兽白泽颓废下去,用着长辈的身份教育我,那就不劳烦星君担心了。」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图的就是你这个人,我想亲亲你,抱抱你,做那些你嗤之以鼻的情色之事。」 「不过现在我也不想理你了,星君自己好好想想吧。」纪锦川抿抿唇,「谢谢招待,我回西海了,再见。」 说罢,他扭头就走,连自己丢在床上的袜子都忘了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天狼星君坐在圆椅上,沉默了许久,苦笑一声。 他说得对,自己图什么啊? 把好好的人撵走,又不要脸皮地贴上去管教,这番作为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起。 独活上千载,歷了无数劫难,天狼星君从未像此刻这般迷茫过。他自幼性格冷淡,不关己之事从不过问,向来赏罚分明,严格律己,可这种种原则对上纪锦川便失效了许多。 星君抬头看向窗外,回忆起纪锦川在这里的那一段日子,那时紫烟都说自己气色好了不少。 自己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分明是高兴的,就像是一边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他的喜欢,一边又故作姿态,严厉地警告他不许越过雷池半步。而如今人走了,反倒又失落起来,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这其中原由。 天狼星君闭上眼睛,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纪锦川出府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紫烟。 「白泽大人!」紫烟沖他一招手,这下纪锦川是想躲也躲不开了,只得走过去沖她笑了笑:「紫烟姐姐好呀。」 紫烟拉着他的袖子,左右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星君吵架了?」 「没有……」 「你别生气,其实星君挺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紫烟抿抿唇,柔声说,「他只是端着架子习惯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老神仙,哪能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小辈手里啊。」 纪锦川勉强笑了一下:「姐姐,你就别安慰我了。」 「真的,」紫烟坚持道,「我自小便在这府里长大,对星君很了解,若是他不喜欢的事物,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让你留在府里了,你信我的!」 她想了想,提议说:「要不,我去帮你说一说,让星君早日开个窍?」 纪锦川摇头:「这些最多是猜想,星君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况且,这种事要自己想通才有用。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紫烟姐姐,其实现在我已经好受多啦。」 紫烟只得点点头:「那好吧。」 「龙王在家里等了我很久,我得赶快回去了。」 「好,路上慢点走~」 「好嘞,再见。」 踏着祥云,纪锦川揉揉肚子,里面依旧空荡荡的,他现在有些后悔因为要面子所以只喝了一碗粥,这会儿又开始饿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都快到家了,龙王一定非常想念自己,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大餐。 纪锦川忍不住舔舔嘴唇,加快了速度。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被老龙王捉住按在膝盖上结结实实揍了一顿屁股。 第55页 小龙十三拉都没拉住! 「你个崽子,跑外头就把家给忘了?」龙王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大手往纪锦川的屁股上一拍,「叫你那么多次,不回来!不回来!」 「哎哟,我错了!」纪锦川叫苦不迭,忙变回原型用小爪子给他擦眼泪,「对不起,我错了,我贪玩儿了……」 老龙王忙把他揽到怀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用了撸毛儿撸了好几遍。 纪锦川什么话也不敢说,乖乖地露出白肚皮,连老龙王的鼻涕沫子溅到身上都忍了。 「哟,小肚子怎么这么瘪?」 纪锦川可怜巴巴地说:「天狼星君不给饭吃,还凶我,无敌坏。」 「我还当他对你多好呢,」西海龙王阴阳怪气地说,「泡在那里不回来,怎么叫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他都给了你什么好东西呢。」 见膝上的小兽耳朵都耷拉下来,他忙清了清嗓子:「还好我这里有大餐,小乖乖要不要吃?」 「要!」 「最喜欢谁?」 纪锦川被他磨得没了脾气,软绵绵地说「最喜欢龙王了……」 西海龙王这才满意,揣着他去吃好吃的了。 & 纪锦川回西海了——仙娥将这一确切的消息告诉天狼星君时,他稍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失落。 这次,他是真的回去了,西海同玄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白泽又是老龙王的心头肉,这一别或许再也见不着了。 天狼星君抓心挠肝地难受起来。 他嘆了口气,目光忽然瞄到一个精緻的盒子,忙伸手把它拉过来,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块桃花糕点。 天狼星君捏起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轻轻咬了一口。 很甜,很好吃。 自己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被否定的感受,他总算切身体会到了。 天狼星君心里苦涩,就着茶水把糕点一块一块地全部吃光了,吃到最下面时,发现了一张纸条。 抽出来抖干净碎屑,打开一看,正是是纪锦川的狗爬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慰我旁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美人? 将堂堂星君比作美人,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天狼星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才将纸条叠起来仔细收好。 接下来的日子,天狼星君又恢復了他单调枯燥的生活。 若是非要说同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变得爱发呆了,比以前更加不苟言笑,连紫烟都不太敢逗他。 哦,对了,纪锦川当初藏在他房里各个角落的石雕小兽被找到了,五只,鸡鸭鹅狗猫,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他藏得隐秘,天狼星君费了好大力气才全部找到——这若是放在以前,他定不会相信自己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真是造化弄人。 一天,天狼星君又在摩挲着石雕发呆,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星君!刚刚听说从西海传来的消息,白泽大人渡劫失败了,现在生死不知!」 手里的石雕掉在地上,天狼星君蹭地站了起来。 第43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九) 「前一阵他从外面跑回来,我就知道他有心事,」龙殿内,西海龙王拉着老友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整天也不知道寻思什么,看那毛儿我就知道没太有精神!」 老友是只玄龟,闻言慢吞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在外面被欺负了?」 「我不知道!」龙王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说,「也不知想通了什么,突然就破了劫,我原以为这大劫是要几百年后才到的,还没来得及准备好什么东西,那天雷啊,就一道一道地照着我的小白泽噼下来了……」 玄龟嘆了口气:「现在如何了?」 「半条命都丢了,放龙眼里好生养着呢,」龙王擦擦眼睛,「宫里的药材都用了一遍,明天我再去玄天一趟,向天帝讨些仙药过来,然后还得——」 「龙王!」一个虾兵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玄天天狼星君求见!」 「他还敢过来?」龙王被打断了就以后很不满了,听到来人的身份更是眉毛一竖,用力拍了下椅子,「让他进来!」 得了应允,天狼星君大步走入龙殿,迎面便是一道粗长的龙鬚甩过来,他躲也不躲,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鞭子。 「玄朗!你还敢过来!」西海龙王怒道,「小川在你那受了欺负我还没找你算帐,回来了也没精打采的!我告诉你,他渡劫这么早和你脱不了干系!」 天狼星君脸色极差,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开口低声道:「白泽现在怎么样?」 西海龙王还想抽他几鞭子,可碍于玄天上仙的身份没法下手,刚刚那一下还可以解释说冲动了,若是再抽怕是要伤了两地和气。一股气堵在嗓子眼儿里,他只得烦躁地一挥手:「死不了!」 「我将府里的仙药灵丹全部带来,还望龙王能让我见白泽一面,」天狼星君低下头,向龙王深深一拜,「玄朗无所赔罪,只求能将白泽医治完好,事后任凭龙王处置。」 第56页 「给我滚出去!不需要你的东西!」 天狼星君不起身,重复道:「请龙王应允。」 西海龙王气得鬍子都立了起来,老玄龟见情况不对劲,忙拉住了自己的老朋友:「老龙,现在小川正需要那些东西啊!莫要意气用事,大不了事后再惩罚他,星君也说了,任凭你处置。」 龙王喘了两口起,一双龙目瞪得比铜铃还大。他自然知道,天狼星君作为玄天数一数二的仙人,府里的奇珍异宝自然多得数不过来,而那正也是纪锦川现在需要的,纵使他再不想让星君去找自家小白泽,那也没有办法。 他嘴角动了动,不甘心地奚落道:「我可受不住星君的大拜之礼,至于如何处置你那要看小川的意思,若是他醒来任性了,星君什么苦头也吃得?」 「吃得的,」天狼星君松了口气,微微颔首,「谢龙王成全。」 西海龙王重重地哼了一声,挥手让虾兵给他带路。 跟在虾兵的身后,穿过层层长廊,走到一处高殿,看到台阶之上水潭里那个白色的身影时,天狼星君这一路努力维持的镇定神色终于有了裂痕,他越过虾兵向前紧走几步,到了跟前却又慢了下来。 「白泽君……」 纪锦川身上裹了一层白衣,脸色苍白,乌黑的髮丝随着浅浅的水层飘动。他身下所躺的潜水潭正是整个西海最重要的地方——龙眼。一道道光亮从潭底冒出,顺着水痕环绕在他的身上。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纪锦川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情绪,直勾勾地盯着天狼星君。 天狼星君心中大痛,他缓缓屈下身,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色的珠子,哄着纪锦川吞下去:「来,张嘴,这是固元珠。」 纪锦川一动不动,任由他掰开自己的嘴唇把珠子塞进去。 天狼星君又掏出好几样东西,全都是有二无三的好宝贝,吃的喝的戴的,一股脑全给纪锦川用上了。 做好这一切后,他才觉得一直悬在胸口的那口气散了些。 「白泽,」他半跪在水池边,抓住纪锦川的手,低声说,「还难受么?」 纪锦川看着他,半响轻声说:「你来干什么?弄这个东西做什么?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这么说,」天狼星君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把纪锦川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重复道,「别胡说。」 「为什么不让我说,」纪锦川笑了一下,「是不是因为身为堂堂上仙,不能自暴自弃,要——」 「不是,都不是,」天狼星君凝视着他,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嘴唇抖动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会心疼,我会难过。」 纪锦川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哑声问:「你为什么心疼,为什么难过?」 天狼星君摩挲着他的额头,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眼睛:「那日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今天听说你渡劫失败,当时……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你把我吓坏了。」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把纪锦川抓紧了些,低头蹭蹭他的手背:「来的路上,我想着,如果你平安,那要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纪锦川小声说:「所以你是出于愧疚才过来的么?」 「不是,」天狼星君摇摇头,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一直看到眼底里去,「在你离开的这些天,我发现看不到你便会思念,惹了你不高兴就会挫败,被忽视了也会感到难过……」 「我枉活这么多年,自以为天赋过人,骄傲自持,却连这点事情也想了这么久,明明是在意,却硬要做出一副冷傲的模样。」 说着,他停了一下,把手伸出来给纪锦川看,只见着修长的手指上静静地放了五个石雕的小动物。 纪锦川没说话,抬手挨个摸了摸。 天狼星君轻声说:「你当时说过的,集齐了五个神兽就给奖励,现在还算数么?」 纪锦川颤声说:「算数的……」 「那我集齐了,你……你能原谅我么?」天狼星君把小兽放到他的手心里,喃喃地说,「若还是生气,便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只要……只要你还愿意,还愿意要我……」 「你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纪锦川几乎攥不住五个小石雕,他抬眼看着天狼星君,央求道,「你说的明白一点,明白一点好不好?」 「好,」天狼星君犹豫了一下,低头亲了亲他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一向冷淡的面庞竟微微红了,「我喜欢你,白泽。」 他的话音一落,纪锦川愣了,接着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水。 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他心想,明明想好了再也不要理他,最少也得让他吃那么多苦头。可到头来,不过他一句喜欢,自己便什么狠话也说不出,满心的欢喜与委屈一同涌上来了。 他哽咽着,用另一只手蒙住了眼睛:「太难了,越来越难了……以前你会主动说喜欢我的,后来失忆了也找不到,再到现在……听你一句喜欢怎么这么难啊……」 他抽泣两声,哑着嗓子说:「是不是下次真的要我死掉了,你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天狼星君听太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见他哭得伤心,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胸腔中满是酸涩,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点说的。」 第57页 他伸手擦干净纪锦川脸上的泪水,轻声哄道:「千错万错,全都怪我。不哭了,乖。」 纪锦川顺势蹭蹭他的手心:「那你下次要早点喜欢上我,我太累了。」 「好。」 「你应该叫我宝川的。」 「好,」天狼星君顿了顿,「我的名字是玄朗。」 「玄朗。」 「我在。」 「你……你也叫叫我啊。」 天狼星君笑了一下,轻声说:「宝川。」 纪锦川呆呆地看着他:「你的笑真好看啊,多笑一下吧,你以前都不对我笑的。」 天狼星君心里酸涩,他努力勾了勾唇,把纪锦川的手贴到嘴边亲了一下:「那我以后多笑。」 第44章 论如何诱引性冷淡(完) 纪锦川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天狼星君蹭蹭他的脸,低声说:「在这水里冷么?」 「不冷,但是不太舒服,」纪锦川侧头看看粼粼水面,抬手打了个水花,「本来龙王爷爷要给我固元的,但是你给我吃了那个什么珠子,我就不想在这里面呆了。」他顿了顿,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回去,如果你不想回去,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天狼星君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现在要出来么?」 「要。」 天狼星君把人打横抱起来,才发现他瘦了许多。 两手紧了紧,他低头亲了亲纪锦川的额头,什么话也没说,抬腿向着他的居所走过去。 纪锦川的住处在龙王殿西侧,进门便是厚厚的毯子,桌角还挂着五颜六色的流苏。 纪锦川脸微微红了:「有的时候我还是喜欢用原型玩儿的,要知道原形的时候还是很舒服的。」 这些习惯还是在他是垂耳的时候养成的,很多玩法都好久没玩儿了,刚当白泽的时候就让人布置成这样,痛痛快快地爽了好几天。 没想到现在居然被天狼星君看见了。 天狼星君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说:「我那里还有玲珑五色球,回头拿给你。」 纪锦川小声说:「我又不是猫,我可是堂堂白泽。」 话虽这么说,他的嘴角却弯起来了,显然很高兴。 天狼星君把他放到床上,床铺也是软绵绵的。纪锦川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眼睛:「要不要一起躺一会?」 天狼星君摸摸他的额头,低声说:「你睡吧,我不困。」 「不困休息一下也是极好的。」 「不必了,我给你熬制药丸,」天狼星君给他掖了掖被子,「乖,睡吧。」 纪锦川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做到小桌前,途中还被丝线绊了一下。 「这、这真是榆木脑袋!」 他小声埋怨了一句,把脑袋埋在了被子里。 困意袭来,不一会便熟睡过去。 与此同时,那头儿的西海龙王送走了老伙计,心里寻思着去看看小白泽怎么样了,顺便还想再对天狼星君挑挑刺,结果一推门发现没人,当时就急了,伸手招来虾兵蟹将,浩浩荡荡地开始对龙宫乃至整个西海进行了扫荡。 至于最后发现他就在自己的寝宫里,西海龙王把气全都撒在天狼星君身上什么的,还都是后话。 orz. 就这样,在天狼星君仔细地照料下,纪锦川的身体一天天地好起来了,以前惯出来的小脾气也回来了些。 「星君,我今天忽然想起来,你以前说我矫情来着。」 正在给他揉腿的天狼星君一愣:「我说了么?」 「你以前说我有一点小伤就大惊小怪,还把我辛辛苦苦做的桃花糕给扔了。」 「我没扔,我全都吃完了。」 「你说不喜欢,在我看来和扔了也没什么区别。」纪锦川别过脸,闷闷不乐地说,「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难过。」 天狼星君有些无措地愣了一会,半响伸手碰碰他,低声说:「你...你生气了?」 「没有。」 「……」 纪锦川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除非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计较了。」 「好。」天狼星君脸有点红,低头亲了他的脸颊一下。 「再抱一个。」 天狼星君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还拍了拍。 纪锦川在他的怀抱里满足地嘆了口气,伸手摸摸他的腰,又揉了揉他的肚子:「有腹肌啊。」 「别闹了,」天狼星君抓住他的手,「我整日练功,又不像你这样天天闲着。」 「你嫌弃我?」 天狼星君顿了顿,摇摇头:「你功力不好没关系,我保护你。」 「思想觉悟不错,不过我也很强的,我们互相保护好了。」说着,他勾着天狼星君的脖子啵了一口响的。 天狼星君没再说话,不过纪锦川觉得他很高兴。 「星君……」 「嗯?」 「你抱着我睡觉的时候,早晨起来会有反应吗?」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纪锦川的脸有点红。 第45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一) a市,在一辆飞驰的商务车内,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正将上身微微前倾,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身侧的青年身上:「纪总,您不舒服么?」 「没事,」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他冷淡地摇摇头,「你继续说。」 女秘书有些不甘地咬咬唇,只得坐回去,继续道:「李老闆将和谈地点约在了夜色里,也就是市中心的娱乐会所,今天下午六点。」 第58页 青年看了看表,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那就直接开车过去吧。」 司机应了一声,把车拐了个弯。 女秘书还要说些什么,被青年抬手制止了:「你安静一下,我休息一会儿。」 她只好闭了嘴,在心里咒骂两声,悻悻地别过头。 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穿越过来的纪锦川。 这次穿越和往日不太一样,确切地说是时间不同,一穿来便有一堆事情要做。纪锦川来不及去想别的,在脑中快速把原主的生平和近期事务过了一边,心里才有了点底气。 原主是一家小公司的老闆,身价不过几百万,连一套市中心的房子都买不起。生性冷淡不善经营,前一阵和本市商业巨鳄有了些利益上的小冲突,这才约了人家大老闆和谈。 无奈背景小身价低,直到今天才约上,从回话到见面不过只留了半个小时,还约在了娱乐会所里,其不重视程度可见一般。 纪锦川心思转了几番,迅速拟定了一系列插科打诨和谈计划。等到他把这些东西梳理好时,地方也就到了。 作为a市最大的娱乐会所,夜色有着非常豪华的装修阵容和经济实力,其消费水平也高的离谱,原主一次都没来过。 纪锦川整了整领子,开门下车,扭头看见探出来的一只高跟鞋,眼色冷了冷。 这名叫卢慧的女秘书是他舅舅家小姨子的表妹,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勾引人,整天做着傍大款的美梦,一身的风尘气,看得他直噁心。 「卢慧你跟着司机带回家,女孩子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小张你跟我过来。」 小张是他的助理,虽然八卦了些,但好在踏实能干 。 「好嘞!」小张颠颠儿地下了车,顺便鄙夷地看了卢慧一眼,跟着纪锦川走进了夜色。 同外面辉煌的大厅一样,夜色内部装修极为奢华,色调以沉金为主,大气又高调,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我不差钱」的信念。 「总裁,我听说有些大老闆到这里吃饭玩乐都会点个小明星什么的,」小张凑到纪锦川身边,神神秘秘地说,「这不一样的价格不一样的阶层,就是那先当红小花旦,多花钱也是能请来的。」 纪锦川瞄了他一眼,好笑地说:「有钱人的消遣,和我们没有关系。」 小张搓搓手,嘿嘿笑了两声。他没说的是,李老闆估计也会叫一个,运气好了能帮自己老闆也叫来一个,自己也能饱饱眼福。 两人踩着厚厚的毯子走到尽头,纪锦川看了看门牌号:「就是这间了。」 他伸手推门,顿时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晃了一下。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传来,纪锦川被吵得头痛,眉头皱了皱,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大步走进房内,笑到:「李老闆。」 他的声音完全被音乐盖过去了。 李老闆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抬手关了音乐,盯着他足足一分钟才想起来是谁:「哦,你就是纪总吧。」 纪锦川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我,天河集团的纪锦川。」 「快坐,」李老闆揉揉眉心,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人一忙啊,就没什么多余的时间了,只能在这地方和你见面,小纪可不要有意见哇。」 刚才还是纪总,现在就成了小纪了,纪锦川笑着摆摆手:「没事,打扰了李总,应该是我愧疚才是。」 李总满意地点点头:「倒是会说话的。哎,对了,小纪是第一次来吧?这夜色的规矩你可能不懂,咱们两个大男人喝酒唱歌可没意思。我叫了两个明星,陪咱助助兴!」 见纪锦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侧的女人身上,李总笑道:「这是我公司里的一个员工,小纪可不要想歪了……哎,说曹操曹操到,来了。」 纪锦川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两个漂亮的女孩子推门进来,有点眼熟,但又叫不出名字。 「纪老弟啊,这是小菲和萌萌,她们可是——哎,怎么还有个男的?」 站在女孩儿身后的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纪锦川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轰地一声,出声喊道:「等一下!」 一屋子人被他吓了一跳,几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了。 纪锦川的心砰砰直跳,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伸出的手却有些颤抖:「男的好,我就喜欢男的。」 话音一落,李老闆愣了,小张愣了,被拉住的男人也愣了。 半响,男人勾起嘴唇笑了:「那我就好好陪陪这位老闆。」 & 陆之贤觉得很有意思。 身为夜色的老闆、a市市场的龙头人,他一直觉得有钱人的生活枯燥又无聊。他的爱好很广泛,今天去拍个片子当个小模特,明天又去乡下钓个鱼。然而当杂志主编亲自打电话邀约,钓上来一条超大的野鱼时,他又统统失去了兴趣。 能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陆之贤越发觉得什么都无趣,难得来夜色熘达熘达找找乐子,碰巧遇上工作人员要将两个三线小明星送到包间里。 他灵机一动,伸手把人拦下来——于是便有了进门那一幕。 李老闆目瞪口呆地看着纪锦川把陆之贤拉回沙发坐下,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原来纪老弟好这口儿啊。」 纪锦川沖他笑了笑,偷偷在裤子上蹭掉了手心里的汗。 第59页 太幸运了,简直太幸运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到自己的爱人,只是他看起来过得不怎么好。 得想个办法……纪锦川嘴唇一抿,心里有了主意。 「你姓纪?」 陆之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身侧一脸冷清的青年,面容俊秀,衣着简单大方,明明紧张却要强作镇定的模样,倒不像是那些色眯眯的生意人。 第46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二) 「嗯,我叫纪锦川。」纪锦川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里止不住地升起一股亲切感。 说来也怪,同样的面容,在天狼星君的脸上就正气满满,在这一位的身上则带了些许的邪魅,看起来很是不羁。 「我叫陆之贤。」 纪锦川点点头,问道:「你是明星?」 「小模特而已,」陆之贤垂目看了一眼两人交错的手指,笑着说,「纪老闆要喝一杯?」 「不了,我不太喝酒,」纪锦川摇摇头,又问:「那你一个月能赚多少?」 「三……三千?」 「那还真不太多,」纪锦川同情地拍拍他的手,「日子不太好过吧?」 陆之贤低下头,把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掩过去,嗯了一声。 他这一低头在纪锦川看来便有几分心酸了,爱人一向是人中龙凤,哪受过这些苦日子? 「别难过,日子会好的。」 陆之贤抬起头,对上青年极为认真的眼神,对方像是要安慰自己似的,还扬唇笑了一下。 挺好看的。 「哎,小纪,咱来谈谈正事,」那边已经同女明星喝了几杯酒的李老闆醉醺醺地说,「你说的那块地啊,我们兴隆集团也很在意,好几个项目都等着用地呢。」 纪锦川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了个干净,他冷淡地说:「既然李老闆自有用处,那天河便不打扰了,祝您生意兴隆,我们先告辞。」 李老闆本还想拿拿大老闆的架子,谁知这份气提起来没地方放了,一时愣在了原地:「哎,你这不是……」 纪锦川没再说话,拉着陆之贤便走出房门。 把门在身后一关,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那李承德不过是一个暴发户,一点儿气度也没有,你不必和他一般见识,」陆之贤站住脚,笑着说,「现在纪老闆要带我去哪儿啊?」 纪锦川顿了顿,转身看着他:「是你经纪人把你带来的么?」 「是,让我陪老闆喝酒,」陆之贤沖他挤挤眼,「这样好赚些小费,你知道的,现在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 纪锦川深表贊同地点点头:「是不好赚,那如果我每个月给你……」犹豫了一下,他咬咬牙,说,「给你一万,包吃包住,你跟着我,怎么样?」 生怕被拒绝,他又忙补充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抽菸不喝酒不家暴,人品也好的。」 他一说完,陆之贤愣了,接着差点要笑出了声。 居然有人要包养自己? 还一个月一万……一万块掉到地上,自己都懒得捡好吗? 看着身边人饱含期待的眼神,他笑眯眯地说:「为什么要包养我?」 「因为你的日子很辛苦,」纪锦川一本正经地说,「而你又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有钱任性,一时怜香惜玉了,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陆之贤被他逗乐了:「大老闆有多少钱啊?」 「很多很多,」纪锦川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先回家吧,你还有东西要收拾么?算了,我让助理给你买新的。」 陆之贤虽然爱玩儿,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跟陌生人上床的人,哪怕这个人很合自己的口味。他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拒绝,对上纪锦川亮晶晶的眸子时忽然心里一颤,:「……行啊。」 「好,」纪锦川松了口气,抓起他的手背亲了一口,「我们走吧。」 两人向外走去,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小张忙抬腿跟上。三人走出夜色的大门时,天色已经黑了。 纪锦川指指一辆黑色的大众商务车:「这是我的车,你饿了吗?」 「还行。」 「我们回家吃,我会做。」 陆之贤被他口中的「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挑唇笑道:「好呀。」 &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陆之贤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忽然开口道:「这得到……三环了吧?」 「嗯,」纪锦川脸一红,小声嘟囔道,「现在房价太贵了。」 陆之贤挑挑眉,没说话。 汽车很快在一个别墅小区停下了。 纪锦川下了车,把钥匙交给陆之贤:「你先上去,就是前面那栋,门牌号405。」 陆之贤接了钥匙:「行。」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纪锦川扭过头,把一张信用卡塞到小张手里,语速极快地说:「明天你去买几件衣服,185的码数,不用太好,几百的价位就行。再带些日常用品和早餐过来,然后就放你一天假。」 小张一听放假,连要早起的烦恼都抛到脑后了,一口答应下来:「好,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不过总裁,这价位是不是低了些?」 纪锦川把脸一唬,斥道:「你明白什么,以后还要买房子买车子买手錶的!现在就把钱都花光了,以后用什么?」 小张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地,讪讪地说:「这样啊,那、那我记住了。」 第60页 「嗯,早点送过来。」 「好的总裁。」 纪锦川点点头,转身向家走去。 陆之贤拿了钥匙,眯着眼睛找了好久才找到纪锦川的小别墅。 一开门,不大的客厅一览无余。 他从门口找了双一次性的拖鞋换上,走到沙发上摸过橘黄色的小鸭抱枕捏了捏,又放下来了。 很简单的小别墅,装修也简单,好在足够温馨,初步估价不过三百万。 这个金主有点穷啊~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陆之贤走到沙发上坐下,「你会做什么?」 纪锦川换好鞋子,挽起袖子笑着说:「那我就下份面条吧,海鲜面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之贤看着他走到冰箱,又走进厨房,心情一点点放松下来,「你平常就自己住在这儿?」 「嗯,你是第一个过来的人,」纪锦川走过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ipad递给他,「先玩一下这个吧,面条很快就好了。」 陆之贤接过ipad,里面已经下载好了小游戏,当他把它们全部通关时,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已经端过来了。 纪锦川的手艺不错,陆之贤迅速吃完了一碗面条,并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做好这一切后,他一手搭在门上,笑眯眯地看着纪锦川:「接下来,要睡觉么?」 第47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三) 纪锦川脸微微红了,点点头:「是该睡觉了,二楼有间客房,很干净,每天都有人收拾的,被子枕头也是干净的。」 陆之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让我陪你睡。」 「我不是那种一见面就要上床的人,」纪锦川抿抿唇,「房间里有浴室,浴室里有崭新的浴袍,你快过去。」 「那好吧,那我先去睡了,金主大人。」 纪锦川目送他上楼的背影,伸手搓搓滚烫的脸颊,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也起身上楼了。 陆之贤的确有些累了,他匆匆洗完澡躺到床上,缓缓舒了口气。 今天真荒唐啊,自己不仅装成小明星和别人回了家,还在那么小的浴缸里洗了澡,这可是从没有过的待遇。 不过,对着纪锦川,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那小狗儿似的眼神让人一句拒绝也说不出。 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门「咔嗒」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 纪锦川显然是刚洗过澡,一双眼睛泛着水光,脸颊也是红红的,他小声说:「还没睡啊?」 陆之贤坐起身:「嗯,怎么了?」 「我想了一下你说的话,你说得对,我是金主,我说了算,」纪锦川探身进门,走到床前,「现在我要和你一起睡觉。」 陆之贤愣了一下,笑了:「遵命……在这里睡?」 「嗯。」纪锦川飞快地蹬掉了鞋子,刺熘一下钻进了被窝,「关灯关灯,好睏了。」 「你喜欢黑着?好,还真是害羞啊。」陆之贤关上灯,也跟着躺下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纪锦川突然开口道:「你摸我干什么?」 「干一些快乐的事,」陆之贤觉得纪锦川不管是从外貌到性格,连身材都这么和自己口味,他摸摸稍微有点儿肉的肚子,低声说,「喜欢我这样摸你么?」 纪锦川捉住他的手,小声说:「喜欢,可你摸的我都要有感觉了,我知道你想要,但是……」他酝酿了一下,用非常宠溺地语气说,「但是我今天好累了,而且没有工具,先忍一忍,等到以后再说好不好?」 说罢,他为了安抚自己饥渴的小情人,摸索着在他的鼻尖儿上揪了一口,接着便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熟练地在陆之贤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 陆之贤在黑暗中瞪了好一会儿眼睛,然后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借着月光低头看了看纪锦川的脸颊,心里一动,低头亲了一口,又咬了一下。 如果说刚才还是带着几分戏嚯的挑逗,那么现在的陆之贤是真的有点想做.爱了。 & 第二天纪锦川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他迷迷煳煳之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天狼星君的府邸里,抬腿踢了踢身侧人:「去开门!」 陆之贤也没睡醒,他还有点儿大少爷的起床气,被纪锦川一脚险些蹬到床底下去。 他只得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纪锦川看了一会儿,等到后者又把脚丫子伸过来时,他一把抓住纪锦川的脚腕,用力在脚心挠了两下,听到他哎呦哎呦叫出声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小张被他一身的戾气吓了一跳:「衣、衣服和早餐。」 陆之贤接过衣服,往袋子里瞄了一眼,是没听过的牌子,连标籤都没撕,298,自家狗的衣服都还五百块呢,这也太小气了吧? 他嫌弃地看了小张一眼,臭着脸接过早餐,便把门关上了。 「小张送的衣服到了啊?」纪锦川赤脚站在二楼楼梯上,揉着眼睛控诉道,「你挠疼我了。」 「是你先踹我的,」陆之贤扬扬手里的服装袋,「你的助理也太小气了吧,买二三百的衣服给我穿。」 纪锦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最后扭头轻哼了一声:「你才小气。」 第61页 「下来吃饭吧,早餐是豆浆油条。」陆之贤很久没吃这些东西了,他的早餐向来是营养师精心搭配、以鲍鱼海参为主题的高营养低热量的食物。 「嗯。」纪锦川应了一声,但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 纪锦川扭扭脚趾头,提醒道:「看,我没穿鞋。」 若是在往常,自己的爱人一定会马上走过来把自己抱起来,附加一顿爱的说教——非常羞耻,但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想撒娇了。 「我也不喜欢穿鞋,」陆之贤笑了,「在家里我都不穿的。」 纪锦川:「……」 他一言不发,走回卧室把拖鞋穿好,下楼吃饭。 陆之贤体贴地递上筷子:「今天要上班吗?」 「要,要不然拿什么养你啊,」纪锦川还对他不佳的表现耿耿于怀,「你要出去么?」 「出去一趟,和经纪人报备一下我被包养的事情。」陆之贤替他擦掉嘴角的饭屑,「再拍个杂志,下午回来。」 纪锦川点点头:「我也下午回来,去接你?」 「不用了,我大概会早些。」 「好,钥匙在鞋柜上,要拿好了,」纪锦川顿了顿,主动提议道,「等到我有空了,就带你去买车。」 「买车?」陆之贤见他鼓起腮帮子咬油条,忍不住出手捏了一把,「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就给我买车啊?」 「嗯,你这不都陪吃陪睡了,还要干什么啊,」纪锦川掏出手机点给他看,「这款车型怎么样?最新的,我觉得还不错。」 陆之贤凑过去一看,一口豆浆差点喷了出来。 新款大洋摩托,机车型,售价两万八。 第48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四) 「是不是很拉风?」纪锦川笑着说,「小时候我可想有一辆呢,骑着机车去兜风,感觉岂不是美滋滋。」 陆之贤擦擦嘴角,颇有些哭笑不得。 机车他也有,不过是美国牌子,两百万一辆,镀金油漆,现在还搁车库里养着呢。 他清了清嗓子:「不着急,我现在也用不着。」 「怎么能用不着呢,」纪锦川小声嘀咕着,「那你用什么带我兜风,自行车么?」 「想兜风?」陆之贤挑挑眉,摸摸他的头髮,「回头我借哥们一辆敞篷车,再挑个好天气,想怎么兜就怎么兜。」 「好吧,」纪锦川点点头,把手机收起来,又说,「等我再有一点钱,就给你买汽车,买好车。」 陆之贤撑着下巴看他,笑而不语。 在他的注视下,纪锦川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说:「好吧,房子也买。」 陆之贤笑着说:「你现在还不够有钱啊?」 「嗯,公司是继承我爸的,我以前不是很会经营,不过现在好些了。你放心,我会把生意慢慢做大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说这话时,纪锦川满脸对生活的憧憬,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碎了一潭星光。 陆之贤愣住了,半响,他听见自己应了声:「好。」 两人说着话,很快将一兜油条和两碗豆浆吃完了。陆之贤拒绝了纪锦川要捎带一路的请求,笑着说了再见后,他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 不一会儿,一辆限量版兰博基尼出现在了小区门口。 陆之贤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车门:「去后面坐,我开。」 「你整什么么蛾子呢?」说话的是他的髮小,也是世交家族的小儿子,更是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你在这里也有房产?」 「嗯,刚买的,」陆之贤发动车子,缓缓驶入了环道,「唐毅,帮我发个简讯给小七,帮我查个人。」 「谁啊?」 「一个叫纪锦川,天河集团总裁。」 「天河集团?没听过,」唐毅摆弄着手机,随口问道,「你新看上的?」 「嗯,」陆之贤应下了,舔舔嘴唇,笑道,「挺纯的,味道还不错。」 & 纪锦川来到公司,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近期的事务重新处理了一遍。原主性格太过保守,就算稳赚不赔的生意也要犹豫好久,更何况那些风险高收益也高的大生意。 这一番整改坐下来,整个总裁办公室都累的够呛。小张把材料和任务分发到各个部门,又拿着一份材料来找纪锦川:「纪总,您要的资料。」 「嗯,放在书桌上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小张踌躇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总裁,的水很深,那个陆之贤我看着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你……」 「没事,」纪锦川摘下眼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有数,你先回去吧。」 「好。」 他拿起那沓不厚的文件,翻开第一页,姓名一栏赫然写着「陆之贤」三个大字——这是一份关于陆之贤的文件,上面大致描述了他的经歷和主要事件,语言非常官方,纪锦川几乎要怀疑这是从百度百科抄来的了。 他盯着文件上的彩印证件照出了神,半响摸出小刀把照片抠下来装进钱包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餵?」 「餵?还没忙完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纪锦川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后仰靠到背垫上,缓缓唿了口气:「还没呢,事情有点多,你回家了吗?」 第62页 那头的陆之贤笑了一下,他摩挲着手边的咖啡,低声说:「还没有,有点儿想你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相信,不过是昨天刚刚认识的人……可事实就是这样,这一天他不管是做什么事,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张脸和上面丰富精彩的表情。 用唐毅的话说,这就是精虫上脑,胃口吊得足足的。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便小了几个音度:「我也想你,不过我还在工作,要不你过来找我?」 「好啊。」 「我把地址发到简讯上了,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啊。」 「好,」陆之贤顿了顿,轻声笑道,「还要不要亲一个?」 纪锦川脸红了,对着手机「啾」了一下。 陆之贤一本满足:「很乖,我待会就过去。」 挂上电话,陆之贤嘴角的笑还没消失,一转头便对上发小看智障一般的眼神:「和小情人儿打电话呢?」 「嗯哼?」 唐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像吃了哈哈屁一样,笑得真高兴。」 「你懂什么,」陆之贤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了,我的朋友。」 「滚蛋吧。」 纪锦川的办公室在一栋高楼上,50层的高楼,从45层往上便都是他们公司的地盘。 通报了前台,陆之贤一手揣着兜,用脚尖踢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先生,您要的外卖到了。」 「我没有点外卖,」纪锦川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忙站起身,「啊,你来了啊。」 陆之贤笑眯眯地看着他,扬扬手里的披萨:「可不就是送外卖的么?」 「你先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处理完那个文件了,然后我们再一起吃披萨。」 陆之贤表示完全服从金主的安排:「好。」 纪锦川沖他笑了笑,坐回书桌前继续办公。 陆之贤眯着眼睛看他,工作时的纪锦川和面对自己时一点儿也不一样,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不管是金丝的眼镜框、一丝不苟的西服套装还是冷淡而认真的表情,无一不将「禁慾」这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陆之贤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松了松领带,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歪在沙发上。 纪锦川在纸上写写画画,又噼里啪啦敲了半天键盘,不时叫进来一个下属汇报工作,一点儿也不避讳陆之贤。 等他把所有任务完成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摸出手錶一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啊,这么晚了,」他站起身,歉意地笑了笑,「干起活儿来就忘了时间,你是不是饿坏了?」 陆之贤看了眼时间,也是一脸惊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有耐心,盯着别人办了一个小时的工也没觉得无聊。 「还好,不怎么饿,」他走到纪锦川的身边,弯腰打量着他书桌上的文件,「我听了这半天,也听明白的一点儿东西,就你刚签字的这个,风险很高,这么大胆?」 「嗯,」纪锦川点点头,「风险同收益是呈正比的。」 陆之贤顿了顿,开口道:「我不需要那么多钱,你不用这样。」 「我没哪样啊,钱这个好东西谁都想要嘛,」纪锦川揉着手腕,抱怨道,「手疼,累死了,当老闆太累了。」 陆之贤失笑:「当老闆还觉得累,要不我来养你?」 「不,我是金主,我主外你主内就可以了,」纪锦川拍拍他的胳膊,「走,吃饭去,好饿。」 第49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五) 两人开车去饭馆里美美地吃了一顿水煮鱼,陆之贤本来是不喜欢这样的路边小餐馆的,可他看着纪锦川吃得满脸通红鼻尖冒汗的模样,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 至于披萨,自然是被拎回家做了夜宵。 吃饱喝足,纪锦川迅速爬上床,在陆之贤还想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又迅速睡着了。 无可奈何的陆大少爷只得自己摸了摸亲了亲,勉强把满腔的欲望发泄了一丢丢。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非常愉快的「包养」生活。纪锦川倒是非常快活自在,可陆之贤则有一丝不适应。换句话说,在他眼里纪锦川有些太过自来熟了,两人不过相识几天,举止与相处模式竟像认识了几年那么自然——不过,这样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陆之贤本以为纪锦川对自己有利所图,毕竟是包养人与被包养的关系,自己档案缜密,纪锦川不太可能发现端倪,「财」这方面没什么可能,多半是些别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纪锦川不仅没有对自己的身体或者别的什么做出举动,反而十分殷勤,什么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却从不要什么。这让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摆弄着怀里人耳边的头髮,陆之贤装作随口一问,可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竟有一丝紧张,面上努力维持着随意自在的模样,两眼却悄悄盯着纪锦川,暗暗期待着他的反应。 一听这话,纪锦川迅速把注意力从电视上移过来,扭头看向陆之贤:「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对我太好了,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陆之贤笑着说,「怎么,害羞了?」 纪锦川抿着唇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挺得直直的嵴樑忽地一垮,气势陡然弱下来:「好吧,你说得对,我是喜欢你,」他眼巴巴地瞅着陆之贤,小声说:「不行吗?」 第63页 「不……当然,我是说……上帝,别这样看着我,,」向来伶牙俐齿的陆之贤忽然词穷了,他伸手盖住纪锦川的眼睛,凑到他耳边说,「我很高兴,我的金主大人。」 说着话时,他的嘴角不住上扬,发现自己远比想像中更要高兴。 纪锦川顿了顿,忽然一把拉下他的手:「你脸红了。」 陆之贤一愣,反应过来后忙去捂他眼睛:「我没有。」 「我看见了!」纪锦川哈哈大笑,慌忙从沙发上跑下来,还没穿好鞋又被陆之贤抓住腰一把拉回怀里。 「小崽子,我非得惩罚惩罚你,」陆之贤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掰过纪锦川的脸佯装要咬下去,「还调不调皮,宝川?」 「错了错了哈哈哈——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宝川,你不喜欢么?」陆之贤得意洋洋地说,「我刚想出来的,宝贝儿锦川,是不是很有才?」 「有才,」纪锦川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翻了个身跪在他身前,伸手捧住陆之贤的脸,神色虔诚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我非常喜欢这个称唿,谢谢你。」 & 唐毅觉得陆之贤大概是疯了。 玩儿也不出去玩儿,一天到晚泡在那个三环以外破烂兮兮的小别墅里,叫也叫不出来。 「我说,夜色现在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他给陆之贤打了个电话,足足一分钟了才接通,「你一天天的都干什么呢?」 「躺着,坐着,吃喝等死,」陆之贤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夜色有什么问题?」 「反正是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乱七八糟的,什么时候也来管管吧,」唐毅不耐烦地说,「赶紧出来,咱们耍耍,妈的,前两天在钱庄输了五十万,一点小钱也被老头子叨叨半天,烦死了,赶紧来喝喝酒放松一下。」 「……」 陆之贤忽然有点不高兴了,他想起前两天纪锦川做完了一笔三十万的生意那高兴的模样,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扯扯领口,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不痛快那就出来喝一杯呗,夜色老地方,我顺便去看看它成什么样了。」 「好嘞,今晚七点啊,就这么说定了。」 「行。」 挂了电话,陆之贤对着天花板愣了一会儿,又伸手拨通了纪锦川的号码:「餵宝川啊,我今晚上有点事,有个杂志要拍,晚点才能回来,你自己吃饭吧哈。」 「好的,正好我也有个生意要谈,大生意!」 陆之贤完全可以想像出说这话时他两眼发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我的大金主,你加油啊。」 「嗯,先不说了,我要开会呢。」 「那去忙吧,拜拜宝川儿。」 「再见。」 挂了电话,纪锦川脸上还带着丝笑意,他把手机揣进兜儿,抬腿向会议室走去。 路过一处拐角时,碰巧遇到两个女员工在聊天,不经意间听到的关键词让他脚步一顿。 「哎哎,那个小说你看了没?小明星被大金主包养了,一天到晚端茶倒水的,晚上躺平任x不说,还把自己的心给搭进去了!」 「看了呀,可怜小明星了,好声好气伺候着不说,还没个好脸色看。」 纪锦川听了一会儿,默默地想,陆之贤这个小明星做的真不称职,都是自己伺候他呢,回去得好好整治整治他。 他刚要抬脚,又听见了几句话: 「不过大金主也挺大方了,奔驰宝马什么的一辆辆送,房子也买了个三层别墅呢,你说他是不是其实喜欢小明星啊?」 纪锦川:「………………」 好、好有钱啊…… 好像自己这个金主也不称职,他挠挠下巴,整治别人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正当他浮想联翩时,耳边冷不丁响起了助理憨厚的声音:「哎总裁,你在这干啥呢?」 「没事,」纪锦川被吓了一跳,伸手揉揉脸颊,扭头说:「马上就开会了,我们走吧。」 「走走走。」 「对了,今晚上和戴总谈生意,」纪锦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不就约在夜色吧。」 第50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六) 「约你一次比见市长还难呢,」唐毅斜在沙发上,怀里揽了个妙龄少女,懒洋洋地说,「现在你还跟三环别墅那位搁一块儿呢?」 「嗯,」陆之贤点点,对身侧的女人说:「倒满。」 「不是吧,还没腻啊?」唐毅乐了,「整天憋在家里不闷的慌?」 「还行吧,不过这么一出来也觉得挺放松的。」 「你这次还挺长久的啊,真当恋爱板板正正谈的?」 陆之贤笑而不语,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唐毅来了兴趣,又问:「哎,上床了吗,滋味儿怎么样?活儿好吗?」 「……」 他玩乐的语气让陆之贤心里忽然一阵别扭,非常不舒服,就像自己心爱的宝贝被人揪出来轻浮了一般。他把酒杯放下,语气冷淡下来:「问个屁,滚。」 「哎,问问都不行了?」 「不行。」 「切,没意思,」唐毅摸摸鼻子,安静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又兴致勃勃地提起了话头,「我倒有点儿好奇了,什么样的人啊那是?」 「管那么多做什么,」陆之贤一开始还不愿意说,被唐毅三番五次问得烦了,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不说过了么,很干净啊,挺有意思。」 第64页 「长得怎么样?」 「好看。」 「这也太笼统了吧,」唐毅舔舔嘴唇,「要不,什么时候带出来瞧瞧?」 「滚吧,你也配看?」之前喝下的酒后劲很足,陆之贤揉揉眉心,看了眼手机,漫不经心地说,「你说你赌钱输了,去哪儿赌的?」 「还不是新开的那家钱庄子,妈的,」提起这事唐毅就来气,「也不知道怎么着,手气烂的一匹。」 「菜逼,」陆之贤轻蔑地笑了,「下次我带你去开开眼。」 「哟,那可就指望贤哥了。」 接下来两人就着市里京里圈子里的新鲜事聊了起来,某某局长的儿子又找了个新欢,xx集团的千金上个月刚满十八岁什么的,这说着喝着,喝着说着,不知不觉三瓶酒便下了肚,外面的天色也黑了。 「行了,我得回去了,」陆之贤推开往自己身上黏的女人,「这一身酒味儿还得散散。」 唐毅酒量不行,这会儿已经醉得不知东西南北了,揽着身侧的女子嚷道:「不是吧,我妞儿都给你找好了,你这就要走?」 陆之贤嗤笑一声:「当谁都跟你似的,发情的公狗。」 说罢,他也不管唐毅还在嚷嚷什么,转身推门出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合计着:这酒味儿浓了些,要不就说拍的是白酒杂志?……算了,还是说拍完片子又被拉去吃了个饭吧。 想到吃饭他就饿了,这半个下午都在喝酒,压根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陆之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掏出手机想问问纪锦川在家吃饭没。 他刚把手机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拨号,忽然被人勐地压住了:「抓到你了哈哈哈哈!」 陆之贤差点被扑倒,手机也脱手飞出去,整个人翻了一个趔趄。他咬咬牙,心里的火气腾地起来了:「妈的唐毅给我滚一边去!」 唐毅虽然喝醉了,但力气还是很大,死死地勾住他的肩膀不松手,陆之贤一时也没能挣开。 太阳穴跳了跳,他深吸口气,一个过肩摔把唐毅「啪!」地一声甩地上了。 「哎哟!」唐毅一下子被摔醒了,「我操你来真的!」 陆之贤冷笑一声,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陆之贤,你的手机。」 听见这个声音,陆之贤的第一反应就是:妈的,坏事了。 纪锦川觉得这一天糟心极了。 先是一个小工程出了点问题,忙忙碌碌一上午,午饭都没能好好吃,下午约人谈生意,咬咬牙才约在了这么高逼格的夜色,那戴总是个老狐狸,几个小时的试探与打太极,两人都身心俱疲,好在终于定下了让所有人都大致满意的方案。 没等纪锦川舒口气,侍者送来的发票单子又让他绿了脸。 然而最糟心的还在后头,纪锦川刚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听见对面走廊传来打闹的声音,走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正在给杂志社拍片子」的小情人儿,脖子上还挂了个大男人,举止非常亲昵。 「宝川,」陆之贤忙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纪锦川抬起头,乌沉沉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这应该我问你,你不是给杂志社拍片儿的吗?」 陆之贤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毅先哈哈大笑两声:「他给杂志社拍什么片儿,赚钱啊?堂堂夜色大老闆,这夜色一晚上的收入都够他把所有的杂志买下来了,逗你玩儿还当真了。」 陆之贤:「……」 在这一刻,他对猪队友这三个字忽然有了无比清晰的认识。 果然,纪锦川先是愣了愣,接着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不是模特。」 他眼里浓浓的怀疑与失望让陆之贤一下慌了神:「宝贝儿别听他瞎说,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唐毅说的都是实话,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纪锦川沉默了两秒,忽然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宝川!」 陆之贤抬腿就要跟上去,跑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回来看了一眼唐毅。 唐毅忙露出一个非常灿烂傻乎乎的笑容。 陆之贤也沖他笑了笑,紧接着一个硬邦邦的拳头便恶狠狠地砸过去了。 「啊!」 & 陆之贤回到纪锦川的三环小别墅时,里面黑漆漆的,一盏灯也没开。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门,把门口的照明灯打开。 客厅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正当陆之贤打算上楼看看时,沙发那头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没等他看清又迅速缩了回去。 陆之贤忽然想起了沙漠里某种灵活的猫科动物,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低头清了清嗓子,慢慢靠近沙发,从背后探身将人揽住了。 他亲了亲纪锦川滚烫的耳垂:「宝贝儿,生气了?」 纪锦川扭了扭头,硬邦邦地说:「走开,我不和有钱人说话。」 「对不起,」陆之贤从侧面走过来,拖鞋上了沙发,挨着纪锦川坐下了,「我没想骗你的。」 纪锦川嫌弃地往边儿上挪了挪,他马上又跟了过去,如此三番之后,陆之贤便将人牢牢地挤在沙发边上了。 第51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七) 「太挤了,把你的大屁股挪走。」 「不把你挤严实了,万一跑了我找谁哭去?」陆之贤亲亲他,「别生气了,我那天是想客串个服务生来着,结果被你当成陪酒的了,这么一说可是你先轻薄的我。」 第65页 纪锦川勐地转过头,眼睛瞪直了:「你放屁。」 「小嘴儿怎么骂人呢?」陆之贤不轻不重地拧了他的唇瓣一下,接着凑上去亲了亲,又被人按着脑袋推开。 纪锦川忿忿地看着他:「陆先生,你那么有钱,什么好东西得不到,何苦在我这里找乐子?这些天让您看笑话了吧,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小气啊?我还在那累死累活眼巴巴儿地想着多挣钱包养你呢,这样逗我玩有意思么?」 陆之贤本来还嬉皮笑脸的,听他说完笑也笑不出来了,忙把人揽在怀里,心疼地说:「对不起啊宝宝,我真没想逗你,想跟你在一块是真的,想和你睡觉也是真的,喜欢你更是真的。」 见纪锦川还不说话,陆之贤急了,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深深的挫败。他本想挑一个情人节或者生日之类的浪漫日子,认认真真告个白,再把自己的身份表明了,到时候想必他也不会生气。 谁知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身份以非常狼狈的姿势被发现了,「喜欢」这话也就随随便便说出来了。他深深嘆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纪锦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倒不是真的很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以前都是爱人照顾自己,本以为这次自己有了反过去照顾他的机会,没想到到头来不过一场乌龙,当初自己美滋滋地说那些话,还说要送人家大洋摩托……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宝贝儿,你别皱眉了,要不然可就丑了,」陆之贤勾勾他的下巴,见人仍别着头不理自己,便索性弯膝半跪在了他面前,「你看,江湖人称六爷的我,这可都给你跪下了。」 「那你回去当你的六爷去。」 「那可不行,六爷现在被包养了,所有的工作都没给金主暖床重要,」陆之贤捏捏纪锦川的脸,缓声道,「我骗你是我的不对,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但别不理我好不好?还有你觉得我是在找乐子,可我不是,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对别人的心思下定论呢?」 纪锦川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陆之贤又抢在他出声前说道:「你给我送那些小东西的时候,我高兴坏了,比赚了一个亿还高兴。虽然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那是你的心意,你给我送东西,难道也只是因为要给钱么?」 纪锦川摇摇头。 「看,心意最重要对吧,」陆之贤见他的表情有松动,忙继续哄道,「我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我都不想走了。对了,你还要给我送摩托车呢,我头盔都买好了,难道你要趁机赖帐?」 纪锦川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头盔人家有赠送的。」 「是吗,那可太惊喜了,宝川真棒啊,」陆之贤亲昵地捏捏他的鼻尖儿,「现在不生气了?」 「没生气。」 「好,你说没生气就没生气,可把我吓坏了,」陆之贤嘆了口气,「今天那人是我哥们儿,约了我好几次了,我才去陪他喝了几杯酒。那人就是一傻逼,真是给我气死了,我本来还想挑个好日子跟你坦白顺便告白呢。」 说着,他把大脑袋拱进了纪锦川的怀里,像一只真正的大狗那样,拱来拱去求安慰。 纪锦川心里的芥蒂已经消了大半,他抿抿唇,伸手揉了揉陆之贤的头髮,低声说:「真是烦死你了。」 & 「总裁,刚刚梁氏发来了份合作合同,又是一份大单子!」小张勐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张胖脸激动得都红了,他把文件放到纪锦川面前,喜滋滋地说,「最近运气真不错啊,大单子一个接一个,要是都完成了,这个月的盈利赶得上去年半年呢!」 纪锦川却没他那么高兴,挥手把人赶出去后,低头看着文件上大大的「梁氏」两个字陷入了沉默。 梁氏是本市的大家族,心高气傲得很,怎么会看上自己这种中小型企业,他完全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一说。再结合最近两天不断有利润极高极好的合同发过来,用手指头想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本想很有骨气地拒绝了,但助理和财务总编两人声泪俱下地分析了种种好处,再呈上来一份预期收益计划,看着上面跟着好几个零的数字,纪锦川他……可耻地屈服了。 烦躁地揉揉脑袋,他把眼镜一摘,摸起公文包便出了门。 一路驱车疾行,纪锦川没一会儿便回了家,推门就是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回来这么早,」身着围裙的陆之贤从厨房探出头来,甩甩头髮,露出一个非常帅气的笑,「今天做了可乐鸡翅,稍等一会儿。」 纪锦川鼻子动了动:「不要可乐。」 陆之贤愣了愣,很快又笑开了:「行,不加可乐。」 「陆之贤,你公司没活儿的么?」 「有呀,但有什么能比上哄老婆更重要的?」陆之贤笑着凑上来要亲他。 纪锦川皱着眉把头扭到了一边,严肃地说:「你别老给我找那些工程了,我自己可以挣钱。」 「我没给你找,谁找谁小狗儿,」陆之贤举手发誓,说着又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透漏了一下你的身份和咱俩的关系,那些都是他们自己送上去的,不要白不要。再说了,如果你没那个实力,那些人精得跟什么似的,也不会找上你啊。」 纪锦川被他夸得心里挺舒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挺会说话的么。」 第66页 陆之贤笑着亲了亲他的头髮。 自从纪锦川知道陆之贤的身份之后,他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微妙,夹杂了喜欢、眷恋以及那么一丢丢小嫉妒,整个人也陡然变得傲娇起来。陆之贤的地位则下降了许多,从之前被人伺候的大宝贝变成了伺候小祖宗的男管家,两人的身份像是调了个个儿。 @小剧场: 纪锦川:祝大家新年快乐!天天开心!学习进步工作顺利鸡!年!大!吉! 陆之贤:那我呢? 纪锦川:哦,那也祝你鸡年大吉吧 陆之贤(狞笑):我不仅鸡年大鸡.吧,我年年都大鸡.吧 第52章 小气的金主大人(完) 不过,陆之贤倒也乐在其中,毕竟能照顾自己喜欢的人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宝川,吃饭了,把可乐鸡翅改成了红烧鸡翅,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纪锦川从楼上下来,两眼不离手里的平板,到餐桌上时还险些绊倒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陆之贤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吃饭呢,别玩儿了。」 纪锦川乖乖把平板交给他,拿过消毒毛巾擦了擦手:「一个情感节目,讲的是夫妻之间过日子的事情。」 陆之贤挑挑眉,笑道:「没想到你也会看这种中年妇女钟爱的节目。」 「你懂什么,里面可有着大道理呢。」 「说说看。」 纪锦川拿过一个鸡翅,边啃边说:「比如这一期,一对夫妻结婚二三十年了,等到大女儿上了大学小儿子上了幼儿园,现在要离婚了。原因是丈夫不会过日子,太过散财,夫家那边的亲戚素质不怎么高,非常爱贪小便宜,偏偏这丈夫赶着过去送礼送钱的,把一年攒下来的东西送了个七七八八,还要瞒着妻子,妻子自然不乐意了。」 「是么,」陆之贤摸摸鼻子,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自己平日里的花销,又算了算各项工程的收入,发现收大于出后心里才有了些底气,「那这丈夫也太不应该了,女儿和儿子都要了用钱的时候呢,再过个几年——」 「再过个几年,俩夫妻已退休,女儿结婚儿子上学,哪样不是用钱的,」纪锦川把手里的鸡骨头放下,擦擦手,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妻子才想离婚。」 陆之贤被他的目光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宝贝儿别这么看我,弄得怪吓人的。」 「我就是突然有了些感触,谈恋爱时风花雪月,觉得那些钱啊名啊的东西全是身外之物,但总会被柴米油盐拉回现实,」纪锦川嘆了口气,「现在你挺喜欢我的,说不定过那么一段时间又失去了乐趣。喜欢这种东西啊,就是心头一突脑里一愣,荷尔蒙的产物都不会有太长的保质期。」 他的话音一落,陆之贤足足愣了十秒钟,半响开口道:「我的天,你少看那些节目,」他拍拍额头,走到纪锦川身旁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喜欢是短暂的,但爱是长久的。遇到你时心里的悸动算不得什么真贵的东西,但当我们一起生活,一起走过那些过得去过不去的门槛儿后,这些经歷这些记忆才是最为重要的。」 「等到很久之后,我可以拍着你的肩膀,骄傲地告诉身边的人,这是我的爱人,我们经歷过许多事情许多挫折,但我们仍然在一起,我们深爱着彼此,并且永世不分离。」 「所以啊,我的小王子,」他笑着掐掐纪锦川的脸,「别整天胡思乱想了,更何况我现在对你还新鲜着呢。」 陆之贤这一番话半是安慰半是抒情,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感动了,暗自给这张嘴点了个贊。 而这些话听在纪锦川耳里则另有了一番意义,一下子就触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纪锦川嘴唇颤了颤,反手抓住陆之贤的胳膊:「永世不分离?」 「嗯,那当然了,说不定下辈子我真成了个小明星,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包养我啊~」陆之贤托着下巴,眼里闪着温柔而璀璨的光,「哎,你说我一见你就觉得顺眼,我们上辈子会不会也是情人啊?」 纪锦川定定地看着他,半响轻声道:「是的。上辈子是,上上辈子也是,下辈子……我也会找到你的。」 心里翻涌着滚烫的情绪与冲动,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想把压在心头的事情全部说出来。那些轮迴离别的痛苦,那些寻觅中的孤独,以及努力去讨好陌生又熟悉的爱人的酸楚,一件件一条条压在他的身上,他太累了,却又无处诉说。 而在这一刻,纪锦川不想再忍耐了。 「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陆之贤亲亲他的眼角,笑道,「什么事啊?」 纪锦川抓着他的手,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我是穿越过来的。」 &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整,喧闹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民居里的灯也一盏盏熄灭了,万物归于一片寂静。 而在三环以外的一个别墅里仍是灯火通明。 陆之贤给纪锦川递过一杯水:「刚才说到哪了,那个天狼星君和小白泽——」 「天狼星君去了聚仙宫,把喝醉酒的白泽……你、你笑什么,是真的!」 「咳咳,好好好,我信,」陆之贤笑着说,「没想到宝川的想像力这么丰富啊。」 「这不是我想像的,是发生在我身上有血有肉的故事,」纪锦川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抿抿唇说,「唐典是你,纪桐是你,他们全是你……要么你凭什么以为,我一见面就要包养你,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第67页 闻言,陆之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皱起眉头,严肃地同纪锦川对视了一会儿,半响开口道:「但你说的事实在反科学,要我完全接受有点难。」 纪锦川垂下头,小声嘟囔着:「本来也没以为你能接受。」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刚刚冲动一吐为快,把压在心头的事情说出来是舒坦了,但显然有些难以收场。难不成要说一句「我逗你玩儿」?那样也太傻了。 陆之贤看出了他的郁闷,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缓声道:「行了,先别想了,赶紧洗洗澡睡觉吧,这顿饭也没吃好。」 纪锦川点点头,起身上了楼。 在他身后,陆之贤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纪锦川慢吞吞地洗完澡,又钻入了陆之贤的被窝,等到两人收拾完毕把灯熄灭时,陆之贤突然开口问:「那你经歷这些世界,最喜欢谁?」 纪锦川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一双眼睛微微发着亮:「什么谁?」 「唐典,纪桐,伽利略还有那个什么天狼星君,再加上现在的陆之贤,你最喜欢谁?」 纪锦川愣了:「这、这不都一样么?」 「看起来一样,但又不一样。」陆之贤低头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威胁道:「如果你不说最喜欢我,那我就把你耳朵咬掉。」 「那你可真坏,」纪锦川笑着揪住他的嘴唇,「好吧,那我就最喜欢你。」 陆之贤满意了:「本来就应该这样。」 「那……那你在以后也会喜欢我吗?」 「我不止会喜欢你,我还会爱你呢。」 「真的么?」 陆之贤笑了,他亲亲纪锦川的嘴唇,声音缱绻又温柔:「当然,我保证。」 第53章 废墟里的玫瑰(一) 3267年,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到达了前人无法想像的高度,人类的足迹遍布地球周围各个星系,并通过引力仪器与生存机开发了许多大小星球的居住与生存资源。与此同时,经过几千年的进化,人类的体能和智力以及存活寿命得到大大提高,优劣差别也越来越明显。人口在3000年到达顶峰,地球不堪重负,管理当局开启「阿尔法移民计划」,将大量资质普通人口外移至比利维特星系与塞尔文星系。 比利维特星系含大小星球共35个,其中适宜生存一等者为三,资源匮乏贫瘠勉强度日二等者为十四,无法生存三等者有十七。 故事就发生在二等星球蒙多亚之上。 把蒙多亚这种资源及其匮乏的星球归为二等星球,还要多亏了它饱满厚实的大气层,由于土地多为盐硷地,多数植物无法存活,而政府每月供给又是少得可怜,居民生存率极低。翻捡垃圾、收集金属来换取吃食与衣物,为了一小片面包大打出手,这便是他们的日常。 其他的星球戏称这里为「废墟」,一般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倒霉蛋才会被被迫分配到这里,艰难地生存。 楚瑟那已经去世的父母便是如此,在医疗卫生条件极差的蒙多亚星上,母亲费劲力气生下小楚瑟后便撒手归西,父亲郁郁寡欢,没几年也离开了人世,剩下年仅八岁的楚瑟苦苦挣扎着生存。 「今天好像没什么值钱的,」满脸油污的小孩扒拉着星球飞船丢弃在蒙多亚星的太空垃圾,一双眼睛黑的发亮,他身上穿着破旧且极不合体的衣裳,自言自语道,「咦,瞧瞧这是什么,一块青铁!」 他宝贝似的举起手里的铁块,放在身上擦了擦,好好地藏在了怀里:「太好了,今晚上能吃上新鲜的菠菜!」 楚瑟高兴地咧咧嘴,继续低头翻找着,他绕过巨大的飞船残骸,小心地避开了几个地痞流氓,走到阴影面堆成一个小山的布料垃圾堆前蹲下了。 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了,最好找些能穿的衣服。 两只脏兮兮的小手儿四下里翻了翻,忽然揪住一个衣角。 拽、拽不动……qaq 楚瑟只得把周围刨了刨,等到自己看中的衣服露出全貌时,他愣住了。 这是一个人。 纪锦川头很疼。 生理上疼,思想上更疼。 原主似乎是发生了飞船事故,头部遭到撞击,导致大脑混混沌沌,除了该有的世界设定之外,关于自己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上也疼得很,周身环境还很不怎样,臭烘烘的。 这仍是一次非常突然的穿越,现在处境的糟糕在前一秒温暖快活的被窝相比下更加鲜明,伴随着并不怎么好闻的气味,他的脸都要绿了。 偏偏这时候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毫不客气地用力戳了戳自己的鼻子。 「……」 纪锦川勉强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别戳了,活的。」 楚瑟收了木棍,黑漆漆的眼睛乌沉沉地盯着他,没说话。 「咳,小孩儿,帮个忙,扶我起来行不行?」 楚瑟抿抿唇,几年来积淀的生存法则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千万不要多管闲事——然而,面对这只伸过来的手,他还是忍不住抓住了。 纪锦川借着他的力道把自己拉起来,扶着墙勉强站住,这才看清自己躺的地方是一个破布堆:「我擦,好脏。」 楚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爪子,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 「哎,你怎么不说话?」纪锦川收回四处打量的视线,看向只到自己腰侧的小孩,「这是哪里?」 第68页 「蒙多亚星,」见纪锦川眼里仍是一片迷茫,楚瑟补充道,「比利维特星系的,二等星球。」 「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纪锦川懊恼地拍拍额头,在原主的认知里,比利维特星系意味着低级者,其中的二等星球更是垃圾堆一样的存在,交通困难,整个星球上只有小型飞船,而且还在星球统领的手里——先不说怎么出去找到自己的爱人,单是生存便是一件难事。 「你是谁?」楚瑟上下打量了一下纪锦川,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呃,我叫纪锦川,应该是从你口中的『外面』过来的,」纪锦川耸耸肩,「不过好像出了什么事故,像电影里的那样,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哦,我叫楚瑟,」楚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电影是什么?」 纪锦川噎了一下,半响开口道:「讲故事的东西,你……」话还没说完,他手下一滑,腰侧碰到铁棍上,当即疼得他嘶了一声。 楚瑟伸手扶住他:「你好像受伤了。」 「是啊,」纪锦川掀开衣服,果然在腰侧看见一大片高高肿起来的淤青,苦笑道,「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的。」 他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入目尽是一片荒凉,远处还有几个模样看起来就不是好人的小混混,再远处便是稀稀拉拉的垃圾堆和废铁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纪锦川嘆了口气,看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身体恢復好,否则连生存都是个问题。 他扭头看看扶着自己的楚瑟,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家大人呢?」 「我家里只有我自己。」 「这样啊……那你能让我去你家稍微休息一下么?」生怕他不答应,纪锦川忙补充了一句:「等我伤好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星球。」 闻言,楚瑟眼睛亮了一下,但面上仍是紧绷着的模样,半天才应了一声:「好。」 「谢谢。」纪锦川笑了笑,把大半重量压在楚瑟瘦小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回了家。 楚瑟的家是一个用石头和生锈的废铁搭成的小棚子,上面蒙了一层塑料纸,前面又搭了一层脏兮兮布满油污的布当作门帘。 纪锦川盯着小棚子看了半天,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楚瑟将帘子挂起来,这样阳光便可以照进棚子里,好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其实棚子里也没什么东西,一张用碎布铺成的床,几个石头当作凳子,一大块铁板作为桌子,墙角还有两个一个带着缺口的瓦罐与几个弯弯的碎瓷片,这些便是楚瑟全部的家当。 「你饿了吗?」楚瑟走进棚子,从瓦罐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你需要喝水吗?」 「还好,你拿的是什么?」 「窝头,戚戚草做的,」楚瑟从怀里掏出一个铁块,「今天我捡到了一个青铁,本来想换菠菜吃,不过听说病人都需要和很多水,那我就去换一些水和窝头好了。」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儿:「你多大?」 脸上温暖的触觉让楚瑟有些眷恋,他不着痕迹地蹭了蹭,低声说:「八岁。」 「八岁……」纪锦川的心疼了一下,轻声说,「我不饿,你换些好吃的和水就可以了,用一点水洗洗脸,小孩子老是这么脏兮兮的怎么能行?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很帅气的小男孩——呃,是小男孩吧?」 楚瑟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当然是小男孩!」他看着面容苍白髮丝凌乱但仍很俊秀的纪锦川,越发觉得羞耻:「我这就去洗干净,你、你别乱跑,外面坏人多,你长得这么好看会被捉走的。」 「没关系,快去吧,注意安全。」 纪锦川目送他离开,盯着瘦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嘆口气,低头从后腰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枪,联合国军事突刺215式,是杀人的好手儿。 第54章 废墟里的玫瑰(二) 纪锦川摩挲着枪柄,目光微微沉下来。 二等星球不存在秩序维持这一说,所谓的星球统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而毫不顾忌居民的死活。原始社会一般的弱肉强食生存规则在这里非常适用,自己只有八发子弹和三个迴旋力镖,若想离开便少不了一番搏击。 他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瞄准远处的一株戚戚草,手腕发力,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草径。 很好,这具身体的素质不错。 纪锦川揉揉因牵扯肌肉而有些发痛的胸口,掀开衣服仔细检查身上的伤——真正的伤口并不多,大部分是淤青淤血,休息几日应该可以大体恢復。 他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接着想起了楚瑟。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叫楚瑟的小孩分外惹人怜惜,小孩的身世是很可怜,但自己并不是对无关之物会分心思的人……算了,到时候带他走吧,等到自己找到了爱人,当个儿子养也不错。 纪锦川托着下巴,想像着爱人见到自己有了孩子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回来了,」楚瑟踏进门时,入目便是容貌清秀的青年满眼含笑的模样,忍不住呆了一下,「你、你要喝点水吗?」 「哦,你回来了?」纪锦川抬起头,眼里的笑意还未褪去便僵在了原地,「你——」 第69页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缩小版的陆之贤。 楚瑟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你在看什么?」 纪锦川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伸手掐了掐楚瑟的脸,半响道:「你有长相和你相似的哥哥之类的么?」 「没有,我们家只有我一人,」楚瑟说完,又觉得心里微微不忿,补充道,「我没有见过和我长得像的。」 「那我、你……」纪锦川瞪着眼睛,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自己在这一世的爱人难不成就是这个八岁的小孩子? 荒唐,简直是荒唐,这、这要怎么下的去手哟! ……不过看着还挺可爱的,揍屁股会不会哭? 像是看丧尸片那般,无数条弹幕在他的脑海里刷过,每一句都充满了槽点,纪锦川一直灵活运转的大脑彻彻底底卡了壳。 楚瑟见他一会嘆气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捂着脸低低笑出声,而直觉告诉他这都是因为自己。这一认知让小楚瑟心里不太舒服了,他抿抿唇,板着脸说:「你在干什么?」 「咳,没事,这水是给我的吗?谢谢。」纪锦川清清嗓子,掩饰般地接过瓦罐,丝毫不嫌弃边缘上的尘土,捧起罐子便喝起来。 楚瑟站在他身旁,问道:「你的伤要紧么?」 「还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哦,」楚瑟点点头,「那你这几天……」 「这几天就麻烦你啦。」纪锦川放下罐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短短几秒钟,他已经飞快地下了决定:管他是不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先赖上养着再说。 楚瑟眉头一皱:「我只是个小孩子,每天还会饿肚子,没有多余的窝头。」 「我只借你这小窝一住,」纪锦川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出去找东西?我和你一起,人多力量大,说不定会发现更多好东西。」 楚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答应了:「那好吧,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外面收拾一下。」 「好~」 楚瑟拿起瓦罐,转身时眼底的雀跃就压不住了,他把罐子放在铁棍旁,偷偷摸摸心口,那里酸酸胀胀的,有点儿高兴。 这下,自己算不算是有伴儿了? & 夜晚很快来临,为了取暖,楚瑟在门前生了一个小火堆。 「我去换水的时候看见那里还有一些药材,如果你需要,那我明天就去多找些铁,多多少少能换一些的。」 纪锦川放下手里摆弄火堆的棍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朋友,我认识你还不到一天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楚瑟怔了怔,不说话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感觉就像一只孤苦伶仃生活了很久的小兽,突然之间遇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大人,便想着把自己的好东西都给他,好让他能多疼爱自己一点。 更何况,自己对眼前的青年始终有种说不清楚的亲切感。 楚瑟抬手揉揉脸颊,当初被蹭过的触觉似乎还在,温和而温暖,像妈妈,像没醉酒时的爸爸——然而,已经很久没有人摸过他了。 「因为……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大人。」他垂下脑袋,小声说,「埃利说,小孩子要有大人看着才行。」 「嗯?你怎么知道?」 「是直觉,」楚瑟抬起头,「我的直觉很准的。」 「是么,」纪锦川笑了,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丝怀疑,那么现在是完全相信了,这就是自己的小爱人,小小年纪还想着讨好自己,这小狗儿眼他认得出来,「是很准,我就是好人,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楚瑟不太贊同地皱起了小眉头:「你怎么带我离开?」他伸手摸摸纪锦川带着血迹的嘴角,提醒道:「你受伤了。」 纪锦川捉住他的小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现在他对缩小版但仍一脸严肃的楚瑟有种难以描述的新鲜感,伸手揪揪小孩的脸蛋,他笑着说:「我的伤会好的,另外我可是很厉害,我会保护你的。」 「这话爸爸也对妈妈说过,」陌生的怀抱让楚瑟有些不太适应,他本能地挣了一下,用眼角偷瞄到纪锦川并未出现任何不耐的神色后,便半推半就地一抬小屁股,坐到了纪锦川的腿上,「但是他并没有做到。还有要是想离开,只有统领的飞船才行,他是一个恶棍,我非常恨他。」 「为什么?」 「因为他欺负我爸爸,也欺负我,」楚瑟的握紧了小拳头,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狠意,「听爸爸说,他还,他还欺负了我妈妈……可恶啊,如果不是他,爸爸也不会那么快死掉,我真想杀了他!」 纪锦川包住他的小拳头,轻声道:「你会的。」 「我是说真的,」楚瑟看着纪锦川的眼睛,「有几次我都要得手了,我在他巡逻的时候藏了一块碎瓷片,可是要下手的时候都被爸爸拦住了。」 「你爸爸拦的好,」纪锦川笑了一下,「你这样不会杀死他,反而会将你暴露出来,到时候迎接你的便会是能让人发疯的酷刑。」 楚瑟到底还是小孩子,闻言呆了呆,眼里明显带了丝恐惧,但仍梗着脖子争辩道:「那样也能出口气!」 「是啊,你出气了,然后搭上性命,而那恶霸还逍遥自在,说不定还会把这事带到桌上去吹嘘,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孩儿,嘿,多么可笑。」 第70页 「……」 纪锦川看着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楚瑟,在心里嘆了口气。 小孩乖是不假,但还要教育。 他不禁有些怀念当初成熟稳重的爱人了,那时候自己还能装个小孩,耍个赖皮撒个娇,怎么着都很快活。 第55章 废墟里的玫瑰(三) 楚瑟还想反驳些什么,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最后丧气地垂下头,小声抱怨道:「你怎么向着他说话啊。」 「我是在教育你呢,」纪锦川抓起他的小手,塞给他一个迴旋镖,「试试看,会不会,像投瓦片那样投出去。」 十字状的金属在手里闪着冷冷的光,楚瑟从没见过这东西,左手换右手摸了又摸:「这是什么?」 「迴旋镖,biu~地丢出去,还可以飞回来,和你丢瓦片一样。」 看看纪锦川充满鼓励的眼神,楚瑟抿抿唇:「我能白天再丢吗?晚上太黑,我怕弄没了。」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这么完整的铁一定很贵,弄丢了就太可惜了。 「不会丢,它会飞回来的,不过等到白天也好,能看清楚些。」纪锦川看着他爱不释手的模样,笑着说:「喜欢?」 「……嗯,喜欢。」 「喜欢就送你了。」 楚瑟抬头,火光映在眼睛里,像是瞳孔里有小火苗在跳跃:「送我了?」 「嗯,」纪锦川替他擦去脸上落下的灰,轻声说,「你喜欢就好。」 「谢谢,我很喜欢。」楚瑟站起身,从床铺底下摸出一几块碎布,郑重地把迴旋镖包好,塞到了自己的腰后。 做好这一切后,他想了想,熘回纪锦川的怀里仰头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我没什么东西好送你,」楚瑟微红着小脸儿,「送你一个亲亲吧。」 纪锦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说:「谢谢你,我非常喜欢这个亲亲。」 楚瑟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要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回头我送你更好的,」说着,纪锦川打了个哈欠,「啊……困了困了,咱们去睡觉吧。」 「好!」收了东西的楚瑟格外殷勤,他忙跑过去把一床碎布理了理,又使劲儿拍了拍。 碎布片飞扬的尘土让纪锦川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说:「行了,就先这样吧,今晚咱俩挤一挤。。」 他拖鞋上床,又把外衣脱下当被子搭在身上,做好这一切后抬头看看杵在床边的楚瑟:「愣着干嘛,不上来?」 楚瑟看着他没说话,就在纪锦川又要说什么时候,他突然扑了过来,鞋子一甩,两条腿准确地缠上纪锦川的大腿,两手也揽住了他的胳膊。 纪锦川笑了一声:「还真是小孩儿。」 楚瑟没说话,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他的衣襟里。 接下来的几天,纪锦川一边养伤一边陪楚瑟去搜集东西,同时也指点他对迴旋镖的使用方法技巧,期间还同几个当地流氓发生了冲突,纪锦川极其装逼地秀了一手迴旋镖的正确使用方法,击退小混混不说,还收穫了楚瑟充满崇拜的星星眼一枚。 外出回来后,楚瑟仍是没说什么,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摸起纪锦川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你怎么丢得这么准?」 纪锦川任他摆弄:「多练几次就好了,你现在也有进步。对了,这里有很多小混混么?」 楚瑟点点头:「是,因为资源太少,还有一大部分压在统领手里,有时候找一天也不一定能找到一块好东西。所以一些人就组成一个小团伙,去偷去抢,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样啊……」纪锦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勾起了唇角,「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与其偷了抢了飞船去当逃犯,还不如揭竿而起,占地为王。」 楚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什么也没问。 潜意识里,他已经把纪锦川当成了可以完全放心依赖的人了。 重新设定了计划方案的纪锦川心情很不错,他伸手把楚瑟抱起来,笑着说:「今天收穫还不少,我们去换些好东西吃。」 楚瑟突然被抱起来吓了一跳,忙伸手拦住纪锦川的脖子,而后又觉得自己的举动丢人了些,闷声闷气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纪锦川挑挑眉:「哦,那我再把你放下?」 楚瑟眉头一皱,两手顿时收紧了:「……不要。」 纪锦川闷笑几声,抱着小孩儿出门了。 两人痛痛快快地吃了顿大餐,晚上睡觉的时候纪锦川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楚瑟。 「夺取政权?」楚瑟的眼睛瞪得圆熘熘的,「我们去当统领?可是才有我们两个人!」 「战斗力是不太高,可以算成三个半,」纪锦川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楚瑟,一句话打了三个哈欠,「别高兴,我是那其中之三,你最多算半个。」 「……」 「再说了,谁要我们俩现在就去了,傻孩子,反正时间也不急,先收服了那些混混再说。」 楚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我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纪锦川绵长而平稳的唿吸。 「睡着了?」楚瑟撑起手臂,贴近了仔细瞧瞧,半响又躺下来,拽着他的胳膊揽住自己,小声说,「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了。」 说完,他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第71页 在他的唿吸平稳之后,纪锦川忽然睁开了眼睛,抬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又把人往怀里揽紧了些。 「哪要你做什么,老实带着就行了。」 语气虽是嫌弃,但眼底满是温柔。 他摸摸楚瑟脖子后面的小绒毛,嘆了口气。 这估计是最后一个平稳觉了,明天便要开始征途,少不了争斗与奔逃,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困难在等着自己。纪锦川心里有些微妙的落差,万千思绪在眼里滑过,最终化作一丝嘆息:「快点长大吧……」 & 八年后。 八年对很多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对蒙多亚星球来说则是非常重要的一段时间。八年前,一个民间组织悄无声息的成立了,很快吸引了大批入伙人群,等到统治者察觉不妙时情形已经非常难以控制。名为「银川」的组织与统领整整斗争了两年,终于在第四个年间推翻了梦多亚星球统领的统治,并胁迫其向地球总局递交辞呈与推荐新人选——就这样,银川的头领成功坐上了新统领的宝座。 正如他向民众承诺的那样,新统领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小仓库,把旧统领私藏的东西分了下去。 「统领,您不去和兄弟们一起喝酒吗?」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传话的人挠挠头:「可大伙儿都想叫您呢。」 他面前的少年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地说:「我不去了,今晚大家好好放松一下,明天还有活儿要干呢。」 「好嘞!」那人干脆地应下了,临走前,他又用敬佩地目光看了少年一眼,在心里赞嘆一声,16岁便能登上统领的位置,不仅身手好心地好,长得也这么好看,真是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他走后,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里屋,推开了房门,脸上的表情也由原来的淡漠变成了非常温和的神色:「哥,刚才他们叫我去喝酒。」 「哦?」趴在床上看书的不是别人,正是纪锦川,他随手从旁边摸过一个苹果,边啃边说,「那你怎么不去?」 「我想陪着你,」楚瑟走到床前,俯身趴在他的肩头,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喝酒哪有哥好。」 第56章 废墟里的玫瑰(四) 「倒是挺会说,」纪锦川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快起来,你还当你是小孩儿呢?」 「我才十六,」楚瑟支起上身,眉头微皱,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哥都不想搂着我睡觉了。」 提起这事,纪锦川脸上带了丝尴尬,楚瑟把他当哥,他可没把楚瑟当弟弟——尽管楚瑟已经比自己还高了,但他毕竟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儿,更何况楚瑟已经到了青春期,有时候清晨起来或者晚上睡醒发现两人非常亲密地搂在一起……实在尴尬。 楚瑟见他不说话了,便换了个话题:「哥,银川是你的心血,你真要让我当这个统领?」 「这话你问多少遍了,你知道的,我懒得很,之前带着你们打架已经是最勤快的时候了,你还想让我继续卖命?想得美!」 「没有,」楚瑟笑了一下,「那以后我养着你,让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陪着我就行了。」 纪锦川刚想夸他孝顺什么的,忽然觉得这话听着不太对劲,不过他也没细想,抬手拍拍楚瑟的头以示奖励。 楚瑟趁机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昵地蹭了蹭:「对了哥,我今天听盖亚说,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嗯?」 「说是因为他女朋友粘人,太烦了。」 纪锦川嗤笑一声:「当初腻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这个感觉呢,盖亚那个花心萝蔔,他不过是新鲜劲儿过了,不喜欢了,就怎么也看他女朋友不顺眼,哪怕是当初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东西,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楚瑟顿了顿,再说话时声音低沉了许多:「哥看起来很懂这些啊。」 「那是自然,我可比你多了许多阅歷呢,」纪锦川挑挑眉,有些得意,「爱情这种东西啊,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喜欢很短暂,但爱很长久。但你要知道,爱并不单单是指心里荷尔蒙的悸动,更是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这样的经歷,你明白么?」 楚瑟的手在身后紧紧握成了拳头,垂下眼睛,勉强笑了一下:「我明白的,哥,我先出去一下,待会回来。」 「嗯。」 楚瑟走出房间,轻轻为他带上门,深吸口气,颓然地靠在了墙边。 松开的掌心微微作痛,不用看他就知道,指甲一定印上了深深的血痕,一如之前许多次那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楚瑟发现自己对纪锦川的感情越来越复杂,看到他受伤会难过,看到他高兴会开心,看到他和别人挨得近心里会不舒服,看到他洗澡……会流鼻血。 原来也不是没有欺骗过自己,这些莫名的情绪不过是因为自己太依赖纪锦川了,长大些就好了。几年来,楚瑟一直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安慰着,放纵着,直到半年前的一个夜晚,这些藉口被他自己亲手粉碎了。 那一晚是他们占领一个据点的时候,两人都非常高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纪锦川甚是允许了楚瑟一起睡的要求。 少年人的夜晚总是有那么一丝寂寞,楚瑟听着身侧人平稳的唿吸声,翻来覆去睡不着,末了忍不住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纪锦川的睡颜。 第72页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抚上那绯红而柔软的嘴唇,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看着看着,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慢慢伏下身去。 唇唇相印的一瞬,楚瑟的大脑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兄弟情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一刻,他又变回那个清醒理智的楚瑟了。 也就是在那一晚,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纪锦川,想要他。 这事楚瑟从不敢告诉纪锦川,你养了近十年的弟弟,突然想要上你,这事放在谁谁上谁都不会乐意,更何况楚瑟心里明白,虽然纪锦川对自己总是笑脸相迎,但他心里的高傲比所有人都要高。楚瑟只能暗搓搓地看着他,偷偷摸摸讨一些好处,打一些无伤大雅的擦边球。 刚刚纪锦川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若是在往日里楚瑟会陪着他一起笑,然而此刻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谁告诉你的?为什么你提起他时,眼里满满的全是依赖于眷恋? 纪锦川在来到蒙多亚星之前的经歷一直是楚瑟心里最深处的一根刺,有那么好几次,楚瑟几乎要以为自己完完全全地了解纪锦川了,总会有一些事情跳出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人家在来这儿之前还有一段呢,他遇到过什么事,认识了什么人,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楚瑟曾问过纪锦川这些问题,纪锦川的脸色总是有几分古怪,然后以不记得了搪塞过去——这让楚瑟更加难受了。 这喜欢啊,果然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 星球统领并不是一件轻松活,上任第一天楚瑟他们放松了一把,第二天便被满桌的文件淹没了。 「很多都是以前统领留下的,」楚瑟揉揉太阳穴,边看文件边说,「还真是好吃懒做啊,很多外交项目都耽搁了,可惜了。」 纪锦川赤脚窝在旁边的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笔,口齿不清地说:「昂,你还当是个好差事啊,好好干。」 楚瑟笑笑,低头批了几个文件,眼角总被一抹白晃去心神,忍不住抬头瞄他一眼,再低头看一会儿,如此三番之后,楚瑟嘆口气,起身走到纪锦川身旁:「穿上鞋吧。」 「不穿,」他的口气让纪锦川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他故意翘起脚丫,踢了踢楚瑟的大腿,「怎么,还要管我?」 楚瑟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放在手心里不动声色地摩挲两下,没说话。 纪锦川觉得痒了,往回抽了抽脚腕,没抽动,他这才觉得有丝不对劲,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楚瑟低声笑了两下,松了手:「哪敢管哥啊,向来只有哥管我。」 纪锦川忙盘腿坐好,被抚摸的地方还麻酥酥的发痒。他清了清嗓子,捧起手里的文件说:「我光一下就穿上了,嗯,先改文件,改文件……」 第57章 废墟里的玫瑰(五) 楚瑟收了眼底的欲望,勾勾唇角,又变回了那个听话乖巧的弟弟: 「多大的人了,还老让我操心。」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纪锦川把手里的文件举起来给他看,「你看,我列了几个盐硷地的开发问题,土地是一定要改善的,咱们一步步来。还有军队管理居民管理和外交方向的建议与注意事项,有些地方还需要委员会讨论一下,你先看看。」 闻言,楚瑟的神色严肃了一些,接过文件仔细看着。 纪锦川趁机摸过桌上的冰冻雪梅,这还是从旧统领的仓库里找出来的,酸酸甜甜冰冰凉,正是他喜欢的味道。可惜楚瑟每天只许他吃一小包,纪锦川抬眼见他看得认真,偷偷摸摸又拽了一小包藏在了兜里。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还得意地笑了笑,实则小动作全被楚瑟看在了眼里。 楚瑟无声地笑了一下,心里顿时漾成一滩水。 哥哥总是这么可爱~简直想让人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他不仅可爱,还很能干。纪锦川给出的文件条理分明,许多地方楚瑟已经想到了,也有许多他没想到的。伸手摸摸页角,楚瑟的眼色暗了几分,他在心里算了算,若是纪锦川有心想和自己争些什么,那自己的胜算并不高。 想到这里,楚瑟又忍不住苦笑一声。 哪还要用得着去争,纪锦川若是想要什么,自己还不是要眼巴巴儿地送过去。 「你一会摇头一会笑的,看完了没啊?」 楚瑟回过神,把文件合上,开口道;「看完了,不愧是哥,很多措施正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的。下午我要召人开个会,哥你一起去吧。」 纪锦川摆摆手:「不去,没什么意思,我要在家里睡午觉。」 楚瑟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说什么,打电话通知下属去安排会议。 由于银川创建时楚瑟不过九岁,所以还是纪锦川一直在挑大樑,即使等到楚瑟渐渐有了些成就后他把领导位置让了出去,但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纪锦川仍是银川的老大。 与此同时,由于纪锦川有意为楚瑟培养了一部分亲信,这就导致现在的委员会分了两派,一派是主忠于纪锦川,另一派则以楚瑟为重。 从纪锦川把银川的领导地位交给楚瑟时,纪锦川的追随者们便颇有微词,但也没多说什么,到现在他又将统领的地位让出,许多人便看楚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其中大部分又是年纪比楚瑟还大的元老级人物,再加上他们虽然喜欢挑刺,但总体还是为了蒙多亚星为了银川好,楚瑟也就没有什么具体的动作。 第73页 「这是一份关于日后蒙多亚星球建设的文件,大家看一看,如果有什么意见随意提出。」楚瑟顿了顿,补充道,「内容是锦川提出来的,我稍作补充和整理。」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一个鬍子花白的老头儿立马用力哼了一声:「我就说嘛,这怎么看都像锦川的思路,他就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楚瑟笑了笑,没说什么,四下里环顾一周,忽然发现少了个人:「艾伦去哪了?」 「艾伦有事,」说话的是一个大汉,纪锦川追随者中的一个,「让我告诉你,我忘记了。」 楚瑟平静地说:「好,下次有事请提前通知我,事不过三,再有两次便从委员会里剔除了。」 闻言,大汉脸色变了变,刚要开口说什么又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只得瞪了楚瑟一眼,恨恨地闭了嘴。 坐在楚瑟身旁戴着眼镜的男子眯了眯眼睛:「艾伦有什么事?」 大汉硬邦邦地说:「不知道,去找什么人了好像是。」 「哦。」男子推了推眼镜,认认真真地在会议记录仪上写下「艾伦缺席」四个大字。 艾伦去哪儿了?如果楚瑟这时候回家的话,便会发现这位会议缺席者正拉着自己的宝贝哥哥说个没完。 「锦川,我希望你能认真一点,」艾伦模样很周正,一副正派老实的模样,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个头脑灵活手段惊人的政治家,「一山不能容二虎,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歷史上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先例并不少。」 纪锦川静静地看着他:「我相信楚瑟。」 艾伦勾了一下唇角:「锦川,你还是这么天真。他现在是非常听你的话,但委员会的情况你了解么?兵分两派,民心不归一,楚瑟现在不说什么,日后不一定能忍下。最后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他把我们的人全都清理一遍,要么,直接干掉你。」 纪锦川皱眉:「是么,你说的对,但未免太过悲观了。」 「……」 艾伦深吸口气,默念两声这是老大不能打他,打了也打不过……他在这废了半个小时的口舌,纪锦川的态度非常明确:你说的很对,但我不听你的。这让一向舌灿莲花的艾伦也没了辙。 末了,他嘆息一声:「你真的一点野心也没有么?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要组建银川?」 「野心,我应该是有的,」纪锦川低头喝了口茶,「组建银川只是为了能过得更好一些,比如能在午后睡一个好觉。」 艾伦听出了他语句里的逐客令,只得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纪锦川一眼,低声说:「希望将来一切能如你所愿。」 & 楚瑟整整开了一下午的会议,期间不仅要思考这些方案的可行性与种种可能发生的问题,还要做一个协调家——协调两派人员脸红脖子粗的争吵问题。 等他开完会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黑色。 谢绝下属一起进餐的要请,他马不停蹄地回了家。一下午的应付让他身心俱疲,此刻只想回到家里抱着纪锦川好好卖个惨撒个娇,然后换取一些安慰什么的,说不定还会有亲亲。 想到这里,楚瑟带着眼里的期待推开了纪锦川的房门。 纪锦川正在看书。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啊,你回来了啊,怎么开了这么久。」 看到他的一瞬间,楚瑟身上的疲惫突然退了个干净,与此同时一股委屈劲儿也涌了上来。他一言不发,垂着头走到床前,扑上去把脸深深地埋到了被子里。 他知道,只要自己做出这个动作,纪锦川会心软到不行,赶紧过来好声好气地哄哄自己,亲亲摸摸都可以。 他都知道的,纪锦川一定会这样。 第58章 废墟里的玫瑰(六) 果然,楚瑟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一个温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怎么了我的小楚瑟,嗯?抬头给我瞧瞧,还哭鼻子了不成?」 楚瑟顺从地抬头,把头拱到他柔软的肚子上,闷声说:「开了一下午的会,好累。」 纪锦川揉揉他的耳朵,轻声说:「恐怕还被老傢伙们刁难了吧?」 「……嗯。」 「他们就那样儿,当初也没少和我脸红脖子粗的,」纪锦川笑了一声,拍拍楚瑟的背,「行了,我还当受了多大委屈呢,个头都赶上我了,堂堂男子汉还在这儿撒娇呢。」 见楚瑟还没反应,他顿了顿,弯腰靠在耳边低声说:「那我再亲亲你,这下总行了吧?」 闻言,楚瑟一僵,两手抓紧了身侧的床单,动也不敢动,几乎连唿吸都停止了,恨不得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脖子后的那一小块儿地方。 「……好。」 他听见纪锦川笑了一下,接着脖颈一凉,贴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纪锦川的唇和想像中一般柔软,亲在脖子上感觉痒痒的,又麻酥酥的,楚瑟几乎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了,可还没等他仔细尝到味儿纪锦川就起身了:「好了,亲也亲完了,快起来,我去看看厨房的饭菜谅了没。」 他催得急,楚瑟只得慢腾腾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抬手摸摸脖子,又揉了揉发烧的脸颊,盯着纪锦川的背影看了半响,直到那身影在拐弯处消失不见。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忽然低头抿唇笑了,朗声道:「哥!刚才不算,脖子要亲也得亲正面啊!要不、要不你再亲亲我的脸颊也行!」 第74页 纪锦川的声音在外头遥遥传来:「去你的吧,赶快来吃饭!」 「这就来了!」 饭菜是纪锦川亲手做的,他手艺还不错,平平淡淡的菜系也能做出一番不同的味道,楚瑟吧唧吧唧吃些菜,再喝几口热汤,就觉得浑身的戾气都散去了。 「今天艾伦没去开会吧?」 「嗯,你怎么知道?」 纪锦川笑了笑:「猜的,他这个人……如果不能收为所用的话,就赶走吧。」 楚瑟手下一顿:「怎么?」 「心思太活,留着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纪锦川耸耸肩,「当然,他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肯专心为你效力更好。」 「嗯,我明白。」 两人饱餐一顿,楚瑟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盒水果,纪锦川欢天喜地地接过去美滋滋地吃了起来。见气氛非常好,楚瑟适时地提出同睡一晚的请求,不出意外地被拒绝了。 看着纪锦川嘴里叼着个水果,手上还捧着盒子,用脚尖踢开门脚后跟关门的模样,楚瑟摸摸鼻子,嘆息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壮士还需努力。 他转身回房,打算洗个澡然后睡个好觉。 解开腕錶时,楚瑟忽然看到一条不知什么时候发来的消息。 「明天有空没,统领,我有些事想和你谈一谈。 艾伦」 想起之前纪锦川说过的话,楚瑟眉头一皱,沉吟片刻,很快给出了回覆:「好,明天上午,不见不散。」 自从把摊子丢给楚瑟,纪锦川便有了睡到大中午的权利,这天也是一样,睁眼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他揉着眼睛走到厨房找了些东西吃,然后给楚瑟打了个电话:「喂,楚瑟啊,你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楚瑟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回去的,你刚醒?」 「嗯,我看着有一份文件你落在餐桌上了,要紧吗?」 「什么文件。」 「我看看啊,」纪锦川伸手翻开文件,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嗯,不是什么要紧事,过两天一等星球有人要过来,统领换届时都要走的过场。」 「哦,那些放那吧,回家再细说。」楚瑟又说了几句话,两人便挂了电话。 艾伦见他打完了,笑着说:「锦川的电话么?」 「嗯。」楚瑟淡淡地应了一声,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艾伦对他的冷淡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说:「之前我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瑟眯了眯眼睛:「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哥的人。」 「是这样,不过我们要学会审时度势,」艾伦摊摊手,「你以为这些话我没和他说过么?可惜他不听,我只能过来投奔你了。」 「他不听?」 「嗯,说些相信你之类的话,够天真,」艾伦笑了一声,「当然,如果你也要说什么他信你你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这些东西,那算我看走了眼。」 楚瑟偏头看向窗外,没说话。 「说实在的,我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艾伦坐直了身体,循循善诱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若想稳固君心,那是万万不能出现现在委员会忠于二主的情况。况且我只是建议你遣散,这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趁现在一切还算和平,锦川也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你担心兄弟情会因此疏远,那便做得隐秘些。」 他顿了顿,挑挑眉说:「难不成,你还想等着哪天锦川突然想通这些事,带着老兵和你搞分裂?或者拿了资源扬长而去,到别的星球有番新作为?」 他的话音一落,楚瑟立刻冷声道:「那种事不可能发生。」 艾伦挑挑眉。 「你说的我会考虑,」楚瑟站起身,「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在我心目中,锦川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永远不会把他当成敌人。」 「看得出来,你是个兄控,」艾伦扯扯嘴角,「有些事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这点你哥哥应该教过你。不过有一点他可能没告诉你,如果想让一个人老老实实呆在身边,那就去掉他所有的羽翼,让他变得毫无威胁。」他伸手比划了一个折断的手势,「像这样,不仅为了你好,也为了大家好。」 楚瑟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拿过外套便擦肩而去。 & 「据说每一次统领换位,一等星球都会打着『祝贺』的名义过来视察,」纪锦川翘着脚坐在桌子上,屈起食指敲着桌面,「他们的目的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打好关系,准确点是要拉拢你,然后再好吃好喝卷一堆东西回去,非常腐败。」 楚瑟垂下眼睛盯着他晃来晃去的脚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些事艾伦最会做了,你让他去。哦对了,还有一点,别说漏嘴了,咱这个位置是板板整整得来的,别说旧统领的坏话。」 「好。」 纪锦川抿抿唇,又挑着捡着说了些,末了总结道:「总之,知道的就好好去做,不知道的再来找我,小伙子加油,我看好你。」 楚瑟笑了一下:「好的哥哥,定不让你费心。」 接下来的几天,楚瑟便一心忙着这些事,毕竟这统领的位置是抢来的,他必须万分小心,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 连往日里总要刺他几句的老干部也收了脾气,不时指点两句。 三天的辛苦策划,在众人的期盼下,一等星球乌拉尔星的统领人员终于在第四天来到了蒙多亚星。 第75页 见面宴会在统领府里盛大开幕。 首先自然是两方人员发言,纪锦川不耐心听这些又臭又长的东西,钻出去熘达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饿了才回来。 他出去的时间挺长,发言早已结束了,现在是舞会时间。 舞会上自然少不了与美酒,纪锦川看着难得一见的大餐两眼放光,撸起袖子敞开肚皮,正当他吃得过瘾时,耳旁忽然响起一个亲切的声音:「嘿,你好。」 第59章 废墟里的玫瑰(七) 纪锦川转过头,便瞧见一个金髮男子对自己笑得灿烂:「噢,你好。」 男子模样很年轻,衣着讲究容貌英俊,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贵气:「你是蒙多亚星人么?」 「是的。」 「我是乌拉尔星来的,我叫卡尔玛。」男子主动伸出手,「刚刚见你吃得开心,能介绍一下乌拉尔星的特色食物吗?」 纪锦川握住他的手,礼貌地点点头:「当然可以,我叫纪锦川,蒙多亚星有许多有趣又美味的食物,希望你能喜欢。」 卡尔玛眨眨眼睛:「美人在侧,吃什么东西都是极为可口的。啊,有个词说的很对,秀色可餐。」 纪锦川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仍是矜持地笑着,有板有眼地介绍起桌上的食物。 他们在这里说着话,那头儿楚瑟也被乌拉尔星的人缠着。 乌拉尔星统领对蒙多亚星以及楚瑟大肆赞扬一番,然后又暗示拉拢一番,楚瑟则按照纪锦川教的方法打太极,几番口舌下来两人都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一方急着找自家哥哥越来越不耐烦,另一方心里也是憋屈,索性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统统散了。 楚瑟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开,他走入舞会大厅,伸长了脖子四处看看,餐桌前是重点留心对象,果然在蛋糕前发现了他。 「哥,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等一下,这是谁?」 「这是卡尔玛,」纪锦川笑着转过头,「我在和他聊些美食放面的东西,来,卡尔玛,介绍一下,这——」 「这是楚瑟,我知道的,刚才发言会已经见过了,」卡尔玛向楚瑟伸出手,「你好,统领大人。」 楚瑟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直到纪锦川的手肘不轻不重地捣了自己一下才臭着脸同他握了握。 「非常感谢统领的招待,」卡尔玛彬彬有礼地说,「这次蒙多亚之旅非常愉快,还能遇见锦川这么志同道合的朋友,我非常开心。对了,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来乌拉尔星发展,当然,待遇绝对不会差。」 纪锦川还没说什么,楚瑟抢先开口了:「谢谢,不过现在我们过得很开心,这样就非常好了。」他故意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同时把纪锦川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像是在告诉他,谁和谁才是一起的。 卡尔玛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眼底精光一闪,抿唇笑了:「那就非常遗憾了,没关系,有机会可以去找我玩儿。啊,统领在叫我,非常抱歉,锦川,我们下次再聊,再见,统领大人。」 「再见。」卡尔玛一走远,楚瑟便拉着纪锦川走到一个角落里,面色不悦道:「哥,那人是谁,你们聊得很开心?」 「应该是乌拉尔星委员会的人物,」纪锦川耸耸肩,「我们聊了些食物方面的东西,他还暗示要拉拢什么的,不过被我打哈哈略过去了。话说回来,你那边怎么样?」 「和你一样,」楚瑟顿了顿,又问,「他要叫你去乌拉尔玩儿?」 「嗯,这就是个人的邀请了,」纪锦川笑着说,「不过听他吹得天花乱坠的,我倒还真有点想去呢。」 楚瑟脑子嗡地一声,脱口而出道:「别去!你、你得在家里陪着我……」 纪锦川瞄了他一眼:「你还是小孩儿么,再过一年多点你可就成年了,现在也是响噹噹的大统领。哎,那边聚在一起干嘛,我过去看看。」 他又捏捏楚瑟的耳垂,转身便走了。 楚瑟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能两眼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离自己远去,两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连指甲刺进肉里也没觉得痛。 「难不成,你还想等着哪天锦川突然想通这些事,带着老兵和你搞分裂?或者拿了资源扬长而去,到别的星球有番新作为?」——艾伦的这句话反覆在他脑海里迴荡着。 倘若他真的要离开,我能怎么办? 楚瑟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遍,回答是苍白而无力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没想过直接对纪锦川说些什么,每天觉得维持现状便好,偶尔占了小便宜就能偷偷高兴好几天,潜意识里已经把纪锦川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他从没想过他会离开,直到现在。 楚瑟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有人叫他:「统领!你怎么在这里发呆?乌拉尔星的统领在找你呢。」 「好,我这就去,」楚瑟听见自己冷静的回答,他低头用力抹了把脸,再抬头时又变回了那个沉着机智的统领,「对了,帮我转告艾伦,他的提议我同意了,宴会结束后我去找他。」 & 送走乌拉尔星的人,蒙多亚星的居民们又恢復了往日里紧张繁忙的日子,不过他们的心境大有不同,每个人心里都是快活的,这也是楚瑟的成功之处。 作为银川的智囊,纪锦川依旧尽职尽责地贡献着自己的知识,楚瑟是他最好的执行官,两人配合默契,像是与以往没什么两样。 第76页 但纪锦川敏锐地察觉到楚瑟有了一丝不同。 「我说,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么?」 楚瑟手下一顿,淡淡地笑着说:「没有,大概是事情有点多,心里有些烦躁。」 「适当的放松是保持良好状态的前提,」纪锦川拿过他手里的文件,「我来帮你看一看,你去床上歇会儿吧。」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文件上的字,就又被一把夺了回去:「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这样的反应出乎了纪锦川的预料,他愣住了,两手还维持着捧起来的姿势,过了半响才放下:「哦,是么,那我……那我先出去转转吧。」 楚瑟垂下眼睛,低声说:「好。」 纪锦川勉强笑了一下,起身离去。 统领院子里的池塘是蒙多亚星上非常奢侈的东西,也是纪锦川平日里散步的场所。他坐在石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长长地出了口气。 可深唿吸做再多次,胸中的郁气还是散不了。 楚瑟这是到了青春期?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本来好好的关系突然就这么别扭起来了,刚才楚瑟护犊一般的姿态仿佛还在眼前,想想就让人火大,纪锦川愤愤地薅下一把草丢到水里。 不就是不看文件么,自己当初就没要当这个统领,他还怕什么不成! 直到把身侧的小草坪都揪秃了,纪锦川才消了点气,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起艾伦对自己说过的话,眼色微微一沉,又摇摇头。 不会的,自己的爱人不是那种人。 那么还剩下青春期这个选项,这听起来有道理多了,纪锦川揉揉眉心,楚瑟从小就乖,现在若是闹叛逆了,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过……听说叛逆期大多是为了引起家长注意,那自己多给他一些关爱或许就足够了。 于是,在楚瑟又批完一份文件时,抬头便看到纪锦川倚在门口的模样。 「小楚瑟,你很快就成年了,」纪锦川歪着头,露出非常亲善的笑容,「不知道长大成人的小楚瑟还愿不愿意和哥哥一起睡觉啊?」 第60章 废墟里的玫瑰(八) 楚瑟一愣:「哥,你……」 「我怎么了,」他意外的眼神让纪锦川耳后一阵发烧,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两句,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模样,「怎么,真不愿和哥一块睡觉了?」 「愿意的,」楚瑟马上站起身,两眼闪着光,像是突然收到礼物惊喜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孩子,「我只是有些好奇,哥怎么突然愿意和我睡了,以前…以前你都不乐意的。」 「又不是每天都这样,偶尔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楚瑟点点头,笑了:「好,那就听哥的。」 「嗯,」纪锦川松了口气,抿抿唇说,「那今晚我过去找你。」 「好。」 纪锦川笑笑便转身出门了,他要去好好洗个澡,如果能弄点牛奶味儿的沐浴露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纪锦川一离开,楚瑟原本还算镇定的表情变了,原地走了两圈儿,抓抓头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伸手搓搓脸,自言自语道:「今晚要和哥一起睡觉了,楚瑟,你知道么?」 就这样,在不同的地方,两人脸上带着迷之相似的笑容,共同期待着同一件事。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 纪锦川在脑海里想像过无数次今晚的场景,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有了几分尴尬。 楚瑟的床很大,大到两人躺在上面还绰绰有余,大到他想偷偷摸一摸楚瑟的手都摸不到。 尽管清醒的意识告诉纪锦川,这是他身份上的弟弟,他现在还不能把这层纸捅破——但他还是忍不住往那边靠了靠。 在黑暗中,纪锦川眨着眼睛,轻声说:「你睡了么?」 「没有,」楚瑟翻了个身,抬手摸向纪锦川的脸,摸到他卷翘的睫毛在手心里微微颤动,「哥,你也没睡。」 「嗯,我不太困,咱俩聊聊天吧。」 「好。」 「一转眼快十年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比我还高了,」纪锦川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瘦巴巴一脸严肃的小孩儿。」 楚瑟也笑了一声:「嗯,把你捡回家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嗯?是因为我帮你当上了统领吗?」 「不,不是,」楚瑟收回手放在枕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还跟我打哑谜呢,」纪锦川摸索着过去,抓住他的耳朵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 「最近……最近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纪锦川低声说着,说到最后声音里都带了些委屈,「都不怎么理人,今天看个文件也不让看,我还能怎么你不成?」 「没有,哥,我怎么可能不理你,」楚瑟心里一麻,忙伸手揽住他,「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最近事情多,有些不耐烦。」 纪锦川偏偏头,闷声道:「嗯,我能理解。」 楚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的胳膊就这样虚虚地拢在纪锦川身上,不敢放下去,也不愿意抬起来。 他这些天里做了不少事情,每一件都不敢对纪锦川说,他以为自己这样便有了足够的独立与权利,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只要纪锦川说些什么,自己还是会言听计从。 第77页 「哥……」 「嗯?」 「没事,」楚瑟咬咬牙,大着胆子把人揽紧了,见他没反抗又低头蹭了蹭他柔软的头髮,「哥变小了。」 「是你长大了。」 「嗯,」楚瑟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声道,「哥,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纪锦川悄悄环上他的腰,眯起了眼睛,「除非你惹我生气,我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那如果,如果我做了一些坏事,你会怎么办?」 「坏事?」纪锦川抬眼看看他,在黑暗中只能瞧见一个下巴的轮廓,「什么坏事?」 楚瑟手上紧了紧:「没事,说的玩儿的。」 「没事别向这些有的没的,好好过日子。」 「好,听你的。」 「嗯,」纪锦川把事情说出来,心里头的气就消了许多,身上一阵轻松的同时,倦意也涌上来了,「好睏,要睡觉了。」 「睡吧。」 纪锦川闭上眼睛,很快便睡去了。 楚瑟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许久才低低地嘆了口气。他摩挲着纪锦川柔软的嘴唇,低声呢喃道:「哥哥……」 「对不起,你别怪我。」 「我怕你走,你要陪着我,陪我一辈子……」 & 大概是那夜的谈话与温存起了作用,楚瑟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纪锦川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翻了翻书,猜测着楚瑟或许是长大成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不想让自己插手工作上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纪锦川便连文件也不看了,政事一概不提,专心致志要做美食家,号称要游遍各个星球,尝遍天下美食。 听到他这个志愿时,楚瑟眼神暗了暗,勾唇笑笑,未作评价。 两人的相处越发和谐,这份宁静一直持续到楚瑟成人礼的前一个月。 统领的成人礼可是大事,虽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蒙多亚星的人民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统领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康辛辛苦苦劳累了那么多年,可得好好报答报答他! 纪锦川也想着给楚瑟好好办一个宴会,但楚瑟提议一切从简,只邀请几个相近的人就好了。 「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纪锦川点点头,随口问道,「哎,那还请不请威克多先生,那老爷子好久没见了,最近身体可还好?」 楚瑟一顿,垂下眼睛说:「威克多先生年纪大了,前些日子申请了离职,我忘了告诉你。」 「是么,」纪锦川皱皱眉,「这老头子也不跟我说一声,过两天我得找他聚聚。」 「过两天你不是要陪我去雪野湖的么?」楚瑟按下心头的慌张,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哥,我们说好的,那个威克多……咱们别去找他了,本就身体不方便,万一聚会喝酒再弄出个好歹来。」 「行吧,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纪锦川捏捏他的鼻子,笑着说,「今天倒是挺暖和的,你热不热?」 「还好,不怎么热,你不能赤脚走在地板上。」 「我知道了,婆婆妈妈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你是我哥呢,」纪锦川撇撇嘴,「行了,你不是还有事么,快去忙吧,记得下午早些回来。」 「好。」 纪锦川沖楚瑟摆摆手,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一捻指尖,皱起了眉头。 从自己提到威克多开始,楚瑟就有些不对劲,表情不对,动作不对,连说话都不太对了,语焉不详,鼻尖还渗出了汗珠,这可不是什么热天。 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他转身回房,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智能电脑,三下两下破解了楚瑟的办公——没有人知道,纪锦川还是一个出色的电脑黑客。 随着人员调动记录一条条翻下去,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第61章 废墟里的玫瑰(九) 在大家的盼望下,楚瑟的成人礼终于到了。 小星球拿不出什么大场面,但这也阻挡不了民众的热情与爱戴,头三天统领府便收各种土产礼物收到手软,等到了十八岁生日这天更是热闹,连与蒙多亚星交好的星球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 楚瑟收下了所有的祝福,并大方地把酒窖里的珍藏全拿出来。这下,气氛更热烈了。 纪锦川钻到一个角落里,一个劲儿地喝酒,当楚瑟摆脱敬酒的人找到他时,他已经两眼迷濛吐字不清,整个一醉鬼模样了。 「哥,」楚瑟夺过他手里的酒瓶,不满地说:「你喝太多了。」 「嗯?」纪锦川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我想喝,给我……」 楚瑟被他那一眼撩得身下一热,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先忽略身前人脸颊绯红无声诱惑的模样,俯下身将他拦腰抱起来,扭头对身侧的人说:「抱歉,失陪一下,我送他回去。」 同桌的人忙点头,说些好好休息之类的云云。 即使被抱起来了,纪锦川也是不老实,他揽住楚瑟的脖子,眯着眼瞧了半天,像是刚认出来似的,一字一顿道:「你是楚瑟?」 「嗯,哥喝了酒,就不认得我了么?」 「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纪锦川的舌头麻着,语速极慢,仿佛每个字都要在嘴里咀嚼好久才吐出来,「我养你这么久,你这个小崽子,长大了就不认哥了……」 「怎么可能不认你,」楚瑟轻声说,「哥,你喝了太多了。」 第78页 「你过生日,喝多少都不多。」 楚瑟稍稍低下头,轻声蛊惑道:「那哥要给我什么礼物?」 「礼物,」纪锦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我给你做大餐。」 「平日里也能吃。」 「那我给你……摘花?」 「我不喜欢那个。」 「那我不管了,你什么都不要,」纪锦川嘴里嘟囔着,抬手在他脸上戳戳戳,「不知好歹!」 楚瑟仰起头,防止他的手指戳到鼻孔里去:「我不要什么,哥一直陪着我就行。」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打开门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楚瑟给纪锦川盖上被子,刚想起身倒杯水时,手忽然被抓住了。 纪锦川眼角泛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你干嘛去?」 楚瑟心里一动,弯腰摸摸他的脸颊,低声说:「我给你倒水去。」 「我不喝水。」 「那就不倒了。现在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有,」纪锦川顿了顿,哑声说,「肚子烧烧的。」 「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楚瑟皱眉,嘴上虽是斥责的语气,手上的动作更轻了,「我给你揉一下。」 「好。」 楚瑟挨着纪锦川躺下,把手伸进被子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一眼不甚清醒的纪锦川,到底还是把毛衣先开,贴着那光滑细腻的皮肤慢慢揉。 纪锦川蹭蹭他的脸,软软的头髮弄得楚瑟脖子有点痒,心里更是痒得厉害。 「心火烧,心火烧,心扉呀,关不住了~」 「唱得什么?」 「歌。」 楚瑟笑了一下:「真难听。」 纪锦川小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理他。 楚瑟抿抿唇,纪锦川的肚子上有些软肉,捏在手里非常舒服,摸上去就不想放开了,他揉着揉着就变了味儿,一只手开始渐渐不规矩起来。 纪锦川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楚瑟两眼紧盯着他,手指上下摩挲着,蹭过并不强健的胸脯肉,又缓缓下移,直到裤子边缘。 他顿了顿,小心地挑着腰带,动作非常轻。 纪锦川的腰带是复合扣,楚瑟挑了半天也没挑开,正当他打算两手一起上时,身侧的人忽然动了。 「你在做什么?」 楚瑟一惊,勐地抬起头,对上一双不甚清醒的桃花眼。 纪锦川笑了一下,似乎对他的动作并不稀奇:「想打一炮?」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闲适。不等惊呆的楚瑟做出回答,他翻身做到楚瑟身上,两手向下一摸,挑眉一笑:「你硬了。」 楚瑟被他摸得气息不稳:「哥,你在做什么?」 「做爱做的事情,」纪锦川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想么?」 「哥,别这样,你别逼我……」 「我哪捨得逼你,」纪锦川轻笑一声,「来吧,让我来好好教教你,一个成年人应该怎么做。」 楚瑟不说话了,沉默地盯了他两秒,忽然起身抓住纪锦川的肩膀,两人顷刻便掉了个个,纪锦川被一把掀翻在床上,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铺天盖地的亲吻落了下来。 「唔……」舌尖被迫不及待地嘬住,他几乎无法唿吸。 「撕拉——」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脖颈儿处的嫩肉被叼住,传来淡淡的刺痛感。 酒精的后劲儿又上来了,纪锦川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捧住楚瑟的脸颊用力吻了上去。 & 楚瑟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日实在疯狂,头一次尝到这美妙滋味儿的少年仿佛上了瘾,他算不清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劲儿,都是恨不得把床底操穿的劲儿。 腰侧传来的轻微酸痛感仿佛在斥责着纵慾过度,他抬手揉揉眉心,缓缓吐了口气,一手像身侧一摸,扑了个空。 「你醒了?」 楚瑟睁开眼睛,看见坐在窗台上玩刀子的青年:「嗯。」 光芒从纪锦川的身侧照出,让他一张脸有些晦暗不明。 「昨晚爽么?」 楚瑟一颗心渐渐下沉,纪锦川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哪一个都让他完全摸不清状况。他坐起身来,低声说:「哥,我昨天……」 「昨天是我诱惑你的,我记得,你放心我不会赖帐的。」纪锦川把手里的刀子上抛,再接住,如此反覆几次,漫不经心地说,「你把威克多杀了?」 「……哥。」 「还有甘道他们,都杀了么?」 纪锦川的语气很轻很随意,但楚瑟依然从其中听出了无限的冷意,他喉结动了动,哑声说:「我没有,哥,我只是把他们送走了?」 「送到哪儿去了?」 「送到他们家里,」楚瑟顿了顿,补充道,「让他们永远别回来。」 「为什么?」纪锦川跳下窗台,手里的刀子翻了个花儿,一甩,擦着楚瑟的脸颊盯到了墙壁上,「怕我害了你?」 「楚瑟,我没想到,我苦心孤诣这么久,养出一个白眼儿狼。」 楚瑟顾不上脸颊的刺痛与流下来的血,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对上他的目光又顿住了,一张脸陡然变得苍白起来:「哥,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第62章 废墟里的玫瑰(十) 第79页 纪锦川抿抿唇看着他:「楚瑟,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银川交给了你,统领也由你来做,我每天绞尽脑汁为你想一些治理星球的方法,自认为也不是一个性格嚣张跋扈的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停了一下,重复道:「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面对他的质问,楚瑟哑口无言。 浓浓的悔恨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从没见过纪锦川这样夹杂着失望、伤心与质疑的眼神,那些自认为自己一定会被原谅的信心摇摇欲坠。 他的沉默在纪锦川看来便是一种心虚了,他看着眼前人熟悉的面庞,苦笑一声:「没想到我们十年的情谊,还比不上这么一个位置。」 「不,哥,」楚瑟颤声说,「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保住统领的位置,这样的身份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只是担心,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纪锦川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楚瑟垂下头,轻声说:「哥,你不明白,我曾在半夜里惊醒,梦到你离开了我,那种感觉这辈子也不想再来第二次了,」他顿了顿,抬起头,两眼泛红,哑声道,「上次在宴会上,你说想去乌拉尔星,我一下子就慌了……我以为,如果我足够强大,就可以把你禁锢在身边,哪儿也不会去,也不会再离开我了。」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你就遣散了我的老将,让我失去支持者,以为这样便能栓住我?」 楚瑟低低地嗯了一声。 「楚瑟,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所有物?」纪锦川心里的气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他摇摇头说,「如果这是你十年前的想法,那我不会说你什么,但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楚瑟,你让我非常失望。」 「那不一样,哥,」楚瑟站起身,急急地解释道,「我不是小孩子的占有欲,哥,我是——」他忽然顿了一下,气势陡然弱了下来,抬手捂住脸,颤声说,「我是爱你啊,哥……」 「哥,你不明白,我爱你,我爱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敢告诉你,只想着什么时候等到我强大了,等到我有资格配得上你了,就告诉你,」楚瑟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想拉住纪锦川的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慢慢放下,「遣散那些老将,是我的错,我本来打算等稳定一点便来乞求你的原谅,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算要收回统领的位置,我全都愿意。只要…只要你还能原谅我。」 「如果你要走,那我……我便是死了,哥,我一定会死掉的……」 见纪锦川不说话,楚瑟胸腔内溢满了深深的绝望与恐慌,他不管不顾地拥住纪锦川,把脸埋到他的脖颈里一个劲儿地蹭,「哥,我错了,哥,你说句话,求求你说句话啊…」 纪锦川被他蹭得东倒西歪,不得不开了口:「放开我,楚瑟。」 楚瑟一僵,老老实实地放了手,红着眼眶,那眼神可怜兮兮的。 「做错了事情就耍赖卖可怜,这可不是我教你的。」 「对不起,哥。」 纪锦川嘆了口气,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你说你……爱我?」 「是的,」楚瑟忙点头,「我爱你,哥,就算你让我死了我都愿意。」 「别胡说,」纪锦川看了他一眼,心里一软,语气缓和下来,「刚才蹭了那一刀,脸上还疼么?」 楚瑟敏锐地抓住他话语里的一丝松动,心中大喜,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上几近干涸的血迹:「不疼,只要哥能消气,我还能再挨一百刀。」 纪锦川被他气乐了:「你还觉得挺自豪的么,别这么激动,我现在依然很生气。你也别再说什么了,先让我冷静一下,别来烦我。」 「……好,但是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楚瑟伸手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轻声说:「哥,你别走。」 他语气中的哀求让纪锦川完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得点头应下来:「好。」 楚瑟这才放下心,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配上半边脸颊的血迹,模样真是有些悽惨:「那我出去了,哥,在你原谅我之前,我不会去烦你的。」 「嗯。」 楚瑟没再说什么,低头转身离开。 他走后,纪锦川腿一软,跌坐在床上,长长地嘆了口气。 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就像自己从小养大了一只小狗儿,原本想驯养他,结果养着养着发现这是一匹狼,险些将自己都栽了过去,而当自己去兴师问罪时,这匹狼又是摇尾巴又是掉眼泪,呜呜叫着表衷心,简直让自己一点重话也说不出口。 不过有一点让他比较欣慰,那就是这匹狼早就被驯服了。 纪锦川仰面躺在床上,一边揉着腰一边想改怎么惩罚他才好,毕竟自己那些天的担忧和那些老将的委屈可不能白受。 & 楚瑟低头翻了翻文件,一言不发,抬手将它丢在了桌子上。 长桌两边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总感觉这成人礼一过,楚瑟的气势陡然强势起来,不仅如此,脾气也变得很不好……委员会成员们暗自揣测,莫不是和那位大人闹了脾气?——这也怪不得他们会想到纪锦川身上去,毕竟楚瑟之前可是每天都要提上他那么几句,这一连几天没提起来了,肯定有问题。 第80页 楚瑟心里很烦躁,这已经是纪锦川同自己毫无交流的第五天了,现在他恨不得咬掉舌头,为什么要说出在他原谅自己之前就不去找他这种屁话? 有好几次在厨房遇到找东西吃的纪锦川时,楚瑟差点要叫住他了,可一对上那双明镜似的眸子又生生忍住了,抓心挠肝似的难受。 他无心办公,匆匆解决了会议便驱车回家,在客厅里正好遇到了瘫在沙发上的纪锦川。 楚瑟忙快步走过去,走到他跟前时又可以放慢了速度,两眼装作无意地瞄过去,在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什么时忽然顿住了。 那是两张飞船票,上面印着五色花,是大名鼎鼎的航空公司五色花的标志。 他这是要……去哪儿? 楚瑟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然后勐地窜到头顶上去,他顾不上之前许下的诺言,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两张飞船票捏成一团。 纪锦川被他吓了一跳,不等他说些什么,楚瑟先开口了: 「哥,你说好不走的!」 「我是说过——等等,楚瑟,你发什么神经!」纪锦川的脸陡然红了,他一拍沙发,生气地说,「快给我!」 楚瑟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将手里的纸团儿用力捏了捏,重复道:「哥,你说好不走的。」 「你先看清上面的署名是谁再来沖我说这些话行不行!」 闻言,楚瑟一愣,忙低头展开皱巴巴的船票,其中一张是纪锦川的,而另一张则端端正正写着自己的名字。 面对他惊喜的眼神,纪锦川涨红了脖子,粗声粗气地说:「前一阵我看见星际淘宝上有打折活动,两张票能打三折,我看实在便宜……」 第63章 废墟里的玫瑰(十一) 楚瑟又惊又喜,他忙把船票使劲儿捋了捋,宝贝似的捏在手心里:「哥你不生气了?」 「不,我还在生气,」纪锦川一扭头,「我只是看它便宜,你那张不过是顺便——哎哟!」 他话还啊没说完便被一股大力扑倒在沙发上,紧接着一个脑袋挤到发间。 楚瑟紧紧拥住纪锦川,一边亲吻着他的脖颈一边喃喃地说:「太好了,哥,谢谢,谢谢,我爱你……你原谅我就好……」 纪锦川挣脱不开,又听他说得可怜,便不由得放软了身子,低声说:「我又不是要和你决裂,说得这么可怜巴巴干什么。」 「我就怕你不理我,」楚瑟闷闷地说,「哥,你都五天没和我说话了,以前从没这样过。」 「以前我的小楚瑟可是很乖的,他也不会做那些让我生气的事。」 楚瑟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没再说话。 「你先起来,压在身上沉死了,」纪锦川坐起身,拽拽压皱的衣服,抬眼看到那两张皱巴巴的船票,气又上来了:「你说你发什么神经,看也不看一眼就把票揉烂了,这下还能用吗?」 「可以的,哥,」楚瑟忙讨好地拉住他的手,「大不了我再去买两张,你想去哪就去哪,我有钱。」 纪锦川不咸不淡地说:「是啊,你可是统领,自然是有钱了。」 「……哥你别这样,」楚瑟又黏上去,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说回来,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潮湿的热气喷在耳后,纪锦川不自在地别过头:「什么事?」 「那天晚上……」楚瑟笑了一下,伸手在他锁骨处轻轻一点,又滑下去,「哥你是什么意思?」 纪锦川被他撩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在他腰间一扭,直到把人扭得老实了才冷哼一声:「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养了十年的小东西要造反,我本来以为你是真的从芯儿里就坏了,说起来真是令人失望啊。反正我蒙多亚星也不打算呆了,临走前总得要些什么福利。」 听完,楚瑟一阵后怕,连忙拉起他的手放在心窝处:「哥,我没从芯儿里坏,你摸摸,这里很热,里面干干净净的,全是你。」 纪锦川顺着他的力道在心窝里抓了一把,撇撇嘴没说话。 楚瑟继续道:「还有啊哥,你想错了,咱们两人做那种事,算起来收到福利的人可是我。」 「我管你收没收到,我爽了就行。」这话一说完,饶是纪锦川活了几辈子的脸皮也红了起来,他不等楚瑟说什么便站起身,抬手揉揉脖子,「不说了,我渴了,去喝水。」 「我给你倒。」 楚瑟一扫之前布满阴霾的心情,恨不得时刻都黏在纪锦川身上,这倒让纪锦川恍惚间记起了楚瑟十来岁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极度黏人,非常爱撒娇。 「你这几年,都是怎么想的?」 楚瑟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事:「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在我十四岁之前,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那时候或许是年纪小吧,觉得你无所不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纪锦川插嘴道:「现在也是。」 楚瑟笑了:「对,现在也是最好的人。在我十四岁之后,大概是长大了,总觉得对哥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做梦也会梦到,听到别人说谁谁喜欢上了谁时,我第一反应就是你肯定不会喜欢这些人,然后就发现这个想法让我很安心。」 「就像……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没有人能抢走。」 纪锦川挑挑眉:「你确定这不是小孩子的占有欲?」 第81页 「这是占有欲,但不属于小孩子,」楚瑟揽住他的腰,将人带到怀里,低头轻轻吻了一下纪锦川的脸颊,「看,哥,我已经比你还高了,我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楚瑟嘆口气,「哥,我等这天等了好多年了,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什么怎么想的?」 「什么?」 「我是说,」楚瑟顿了顿,反射性地握紧了拳,但又很快松开,他把手抚上纪锦川的脸颊,低声说:「你喜欢我么,哥?」 没等纪锦川说话,他又快速说道:「哥不答应也没什么用,因为哥已经答应不和我分开了,就算耍赖也没法子,我不会让你熘出去的。」 「如果我想熘,我有五十种方法能让你发现不了,你信不信?」 「……」 楚瑟的气势陡然散了,把大脑袋搁在纪锦川身上,黏黏煳煳地说:「我信,哥。」 「哼,」证实了自己实力的纪锦川总算找回一点平衡,他推推楚瑟的头,又被后者抓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现在看来还是呆头呆脑。」 「什么?」 「你以为,我如果要走,为什么要做那事当作福利?」 楚瑟愣了,心里瞬间掠过上百种心思。 「我、我不知道……」 「你应该能猜到的,小楚瑟,」纪锦川笑了,他抬手捏捏楚瑟的鼻子,似乎觉得他怔愣的模样很好玩儿,「如果我对你没什么意思,哪还稀罕碰你一下?」 楚瑟的心怦怦跳着,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哥,你是说,你喜欢我吗?」 「你结巴了?」 「不,哥,你得板板正正地说出来,」楚瑟像个不得到答案便不罢休的孩子,固执地想要听到那几个最想听的字眼,「你说出来。」 「行行行,」纪锦川无奈道,「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便是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楚瑟,我喜欢你。」 别看他语气豁达,其实耳朵都红了,说完了便偏过头不看楚瑟,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活了这么几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喜欢啊爱啊的也说了很多遍了,现在怎么还是控制不住脸红! 楚瑟足足呆了半分钟,回过神后脸上勐然绽出喜色,他一把抱住纪锦川,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哥,太好了,我爱你,mua!」 纪锦川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脸的口水,忙把人推开:「走开走开!噁心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满眼的笑意,显然也是非常开心的。 毕竟,世界上有什么事比两情相悦更令人快活呢? 第64章 番外 情人节(上) 大家都是怎么过情人节的呢? 唐典&宝川 纪家小宝川昨天画画到很晚,这导致他今天到了十点半还没睡醒。唐典做好一顿爱心早餐,又出门买了点东西,到回来时纪锦川仍是睡得一塌煳涂。 「宝川?」唐典放下手里的袋子,俯身摸摸藏在被窝里红扑扑的小脸儿,「还没醒呢?」 「唔,」纪锦川蹭蹭他的手,顺势抓住他的领结一拉,「困。」 唐典猝不及防被拉倒在床上,看着伏在胸前的毛绒脑袋哭笑不得:「都几点了,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纪锦川顿了顿,慢腾腾地抬起头:「三八妇女节?」 「……今天是情人节啊宝川,」唐典无奈地亲亲他的额头,缓声道,「起来吧,我给你买了礼物。」 一听礼物二字,纪锦川忽然来了精神,他撑起上身,顶着一头乱毛儿,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唐典:「什么礼物?」 唐典揉揉他的脑袋,笑而不语。 纪锦川又问了几句也没得到回答,他两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扬唇笑了,凑近了在他脸上响亮地「叭!」了一口。 唐典这才满意了,从身后掏出一个礼品袋。 看着鼓鼓囊囊的礼品袋,纪锦川兴奋地抓了抓被子,又端端正正地做好,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这是一套画笔,你画画的时候用得着,据说非常好用,」唐典把盒子递给纪锦川,笑着说,「在等包装的时候,我看到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讨论买什么礼物,这让我有种……非常青春的感觉,想起了我们上学的时候。」 纪锦川看着他,没说话。 唐典抬手捏捏他的脸颊,轻声说:「我想了很多次,如果上学时我没有那样做,如果我们一直是亲密的关系,你会少受很多苦,少走许多弯路。」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件件小东西,分别是铅笔、笔芯、橡皮,到后来的游戏机,领结和男士香水:「从高中到大学,到毕业,到工作,本来每一年的情人节我都可以陪着你的。」 纪锦川鼻子有点儿酸,他揉揉眼睛,默不作声地把东西全都扒拉过来圈在身旁。 最后,唐典从瘪下来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还有这个……」 纪锦川抬起头,愣住了。 唐典展开盒盖,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钻戒,阳光照在上面散发着温柔的光,一如唐典的眼神,温和又深情。 「宝川,你愿不愿意和我度过余生的所有情人节?」 纪桐&纪锦川 「宝川,我带你去个地方!」 正舔毛儿舔得高兴的纪锦川头也不抬,尾巴晃了两下,脆生生地说:「不去!」 第82页 「快来呀!」纪桐咬着他的后颈把人拖出来,一扭头甩到自己背上,不等纪锦川有什么反应便撒腿就跑。 纪锦川的耳朵都被风吹得向后摆去,他忙抓紧了纪桐的脖颈毛儿,生怕自己掉下去。 纪桐一直跑到一个湖泊边才停下。 他一扭头,得意地说:「瞧,是不是很漂亮!」 纪锦川从他背上跳下来,四下里打量了一下,不屑地皱皱鼻子:「把我从床上拽下来就来这里啊?不过漂亮倒是挺漂亮的,还有个小瀑布呢。」 「花儿也多,」纪桐凑过去讨好地舔舔他的脸颊,「这是我的地盘,不过以后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收到质疑的纪桐很不满,他大声说:「我闻遍了,没有人占领这片地方,我是头一个占领的!」 纪锦川搓搓鼻子,随口问道:「哦,那你好厉害,是怎么占领的?」 「自然是撒尿了,宝川你真笨!」 「……」 见纪锦川没说话,纪桐继续说:「今天可是情人节哎,我把我的宝贝地方送给你,你喜欢吗?」 纪锦川本来想开口嘲讽他两句,一扭头便对上一双饱含期待的大眼睛,到嘴边的话便转了一个弯儿:「喜、喜欢。」 纪桐很高兴,他再接再厉道:「那我再给你舔舔毛儿,舔全身哟!你喜欢吗?」 「喜欢。」 纪桐高兴地眼睛都迷城一条缝了,他绕着纪锦川走了两圈,用屁股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腰,又认真地舔了他一下:「那、那我呢,你喜欢吗?」 纪锦川顿了顿,过了好半天才小声说:「喜欢……」 「我也喜欢宝川!」 纪桐欢欢喜喜地揽着垂耳小兽,仿佛抱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伽利略&纪锦川 「川儿小宝贝,今天有课吗?」 「没呢,老师说给我们放一天假。」 伽利略捏捏怀里人的小脸蛋,笑着说:「为什么啊?」 纪锦川用脑袋蹭蹭他,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你猜呀。」 「啊,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今天情人节,为了促进嚮导与哨兵的结合率,」伽利略把手塞进纪锦川的衣服里,色情地揉着他的肚皮,「小嚮导,你有没有相好的哨兵? 纪锦川忙按住他的手,喘了口气,小声说:「嗯……没有。」 对于伽利略的一些恶趣味,他是知道的,伽利略很喜欢玩一些「角色扮演」的游戏,自己越入戏,他就越兴奋。 果然,伽利略的手一紧,低头贴着纪锦川的耳朵吐了口气,暧昧地说:「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真是个纯情的小嚮导呢,」伽利略笑了,「自己过这么一天该有多寂寞啊,哥哥带你去一些好玩儿的地方,怎么样?」 纪锦川配合地仰起头,他本就显小,如今眼睛一睁竟有种非常纯良的感觉:「什么好玩儿的? 「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肚皮真软啊小乖乖,」伽利略咬了下他的耳垂,「做过么,小可爱?」 「唔,做过的。」 显然这个回答出乎了伽利略的预料,他愣了一下,开口道:「哦……?没想到你还是个不干净的,那算了,我不感兴趣了。」 「嘿,你这人怎么赖帐?」纪锦川也愣了,他忙抓紧了伽利略的胳膊连连声讨,可不管他怎么说,伽利略都是一幅「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状态。 没办法,纪锦川只得使出了杀手锏:「哼!我还不稀罕你呢,臭!」 他的话音一落,伽利略一顿,很快反应过来,眯起眼睛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纪锦川忙从他怀里挣出来,一熘烟儿跑上了楼,站在二楼楼梯口笑嘻嘻地看着他。 伽利略勐地站起身,狞笑着朝他走过去:「小崽子,这就让你尝尝怪叔叔的厉害!」 第65章 番外 情人节(下) 天狼星君&纪锦川 乞巧节这天,天狼星君起了个大早。 他对着铜镜足足呆了十分钟,面容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思考仙界的大事。 半响后,天狼星君不声不响地站起身,拉开放置衣物的柜子,眉头又皱了起来。 「紫烟。」 早就候在门外的仙娥走进门来,屈身道:「星君有何事?」 「为何我的衣服全是素色的?」 紫烟愣了一下:「这、这都是奴婢根据星君喜好做来的,星君不是就喜欢白色青色这些淡色的衣服吗?」 「这些衣服平日穿倒也够用,但倘若遇上什么大日子,怎么还能撑起场面?」天狼星君冷声道,「快去做一套不一样的过来,我有急用。」 紫烟忙答应下来,提起裙子就去找织女——还好织女这两天留宿玄天,要不然衣服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呢。 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嘀咕两句,天帝九子大喜的日子星君不也是一身白袍,到底什么才算是大日子啊……再说了,大日子还得用衣服撑起场面么?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还是飞快地丢下这些心思,认认真真陪着织女做衣裳,绞尽脑汁织出一件大红的袍子,颜色亮丽又不是高雅,总算在一个时辰之内送到了天狼星君的手上。 天狼星君看到火红的颜色时愣了愣,耳侧很快染上了一丝红晕,他一言不发地摸过衣服回了房,换好又从后窗飞了出去。 第83页 这可苦了偷偷躲在正门外的紫烟,她还想看看星君穿上这衣服是什么模样呢~ 天狼星君一路西下,一直来到一片碧波荡漾之间。 作为西海龙王的宠儿白泽,纪锦川的寝宫非常两眼,可以说是龙宫里的异类所在,所以星君很容易便找到了地方。 他隐了气息,慢慢走到纪锦川窗前,凑近了向里窥去。 房间的装饰一如以前,之间地毯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年,艷丽的颜色更衬得他唇红齿白,此刻少年正手上捧着一个镜子,另一手拿着什么东西在脸上涂来涂去。 「怎么这两边不一样白?」少年几乎要把脸贴到了镜子上,咪着眼睛瞧了半响,忽然把手里的盒子一丢,「什么最好用的粉底,擦也擦不匀,一块亮一块暗,还不如没有呢!」 天狼星君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无声地笑了。 纪锦川丧气地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摸起镜子,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盒子。 「毕竟是要出去约会的,怎么着也得打扮打扮啊,」他喃喃自语道,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胭脂向嘴唇上涂,「嗯,色彩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呆会那个老古董能不能看出来,什么感觉都没有的话可真是白费我这心思了。」 天狼星君扬扬眉,知道他过会就要出来了,便起身离开,到两人约定的地方等着。 「待会可要记着问问他,这小嘴儿怎么这么红,」他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他叫我『老古董』,此事涉及上仙颜面,不得不追究,暂且先用几十个亲吻来补偿吧。」 这样想着,天狼星君的脸又红了。 陆之贤&纪锦川 有钱人会怎样过情人节?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一早便闪瞎了纪锦川的眼。 「你、你这……」纪锦川瞪着眼睛看向被子上大大小小的礼盒和镶钻的玫瑰花束,半响快速伸手摸来一个打开,又被里面亮闪闪的镶钻手錶晃了眼,「我说怎么这么沉,你全放在被子上!」 「这叫盖着财报睡觉,吉利,」陆之贤笑着亲了他一口,「喜欢么宝贝儿?你再看看这个,别看着个袖扣样式简单,可是大设计师亲自为你打造的呢,当然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咱们俩是情侣款。啊,还有这个,喜欢么?你看它的颜色……」 纪锦川听一个介绍便觉得身上的被子重了一分,他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一床的行头少说也得有成百上千万。 他扭头看看说得正起兴的陆之贤,忍不住笑出了声。 「它很结实,宝贝儿你可以——嘿,你在笑什么,没看见陆老师在认真讲课吗,有这么好笑?」 纪锦川用力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像中学时买了一堆零食讨好女朋友的小男生,兴高采烈地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的,很可爱。」 陆之贤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两肩一垮,嘆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有点那时候小男生的思想……这么多年留恋花丛,你还是我头一个动心的,也不知道该怎么逗你开心,只能用了最原始的方法了。」 「我又不是女孩子,就算不送礼物也没什么的,」纪锦川亲亲他的脸颊,「谢谢你,我很高兴。」 陆之贤抿唇笑了一下:「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给你做一顿饭。」 陆之贤摇摇头:「你每天都给我做的。」 「那、那陪你出去熘熘得了。」 「这可不能突出情人节的特殊性。」 纪锦川囧了:「那我出去买礼物,晚上给你好吗?」 陆之贤嗤笑一声:「我什么东西没有?不用你去破那个费。」 「那你要我怎样?」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问题,陆之贤露出了狼一般的笑容,他笑而不语,起身从身后摸出一个盒子。 纪锦川不明所以,结果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面是一套猫耳套装。 陆之贤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还有猫尾巴呢,当然,是要塞进我的小小宝贝里的。」 「……漂亮你个大头鬼啊!死变态!!」 楚瑟&纪锦川 血气方刚的少年加上专属情侣的节日会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这要问整整一天被翻来覆去酱酱酿酿嘴里从中气十足的嫌弃到无力的呻吟最后是说话中都带着哭腔的纪锦川。 年轻人就是精血足啊~ 他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攒了半天力气终于能仰起头,在身上人的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楚瑟…你大爷的……」 「哥,哥,」楚瑟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真好,你真好。」 「哪儿…好啊…?」 楚瑟舔舔嘴唇,腾出一只手来抚上他的嘴唇,又一路向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他几乎把纪锦川浑身上下摸遍了,最后心满意足地做了个总结:「哥哪儿都好!」 第66章 将相王侯(一) 「手脚都麻利些,今天可是公子大喜的日子,喜鹊,把红绸拿来。」 一个穿红衣服的侍女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取回来一条红绸:「青霞姐,给。」 名为青霞的侍女接过红绸,转身看向坐在桌前的男子,抿抿唇柔声劝道:「公子,这、这男子嫁人不比其他,咱们用这条绸子把眼睛蒙上就好。」 第84页 男子垂下双眼,一言不发。 青霞心里越发地疼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没话说,此刻见他难过自己也不好受,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绸缎,在心里哀嘆一息。 堂堂纪家嫡长子,多少人羡慕的身份,如今却成为了皇家争斗的棋子,一身横溢才华无处施展,明明是男子身却要嫁出去……即使那是皇帝又能如何,新皇身体孱弱太后掌政,大家族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傀儡皇帝。 「公子,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可这皇命由天,老爷也没办法,咱们忍一时留得性命最为要紧啊,」青霞说着,忍不住又落了两滴泪,颤声道,「川哥儿啊……」 听到儿时的暱称,男子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神色并不像如何屈辱伤心,倒像是刚缓过神来一般:「嗯,我知道。我没事,你替我蒙上就好。」 青霞忙擦擦眼泪,抬手为他蒙上红绸,哑声说:「公子想开就好。」 纪公子——纪锦川点点头,眼睛蒙上一层东西到底还是不适应,他干脆闭了眼睛,细细回想原主的身世。 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的,无非是皇族斗争中的可怜人罢了。当今皇帝即位不过一月,身体孱弱且并非太后亲生之子,太后时刻惦记着让自己的亲儿子孝醇王做皇帝——若不是先皇早有旨意,恐怕他连这皇位都坐不上。 但如今坐上了也没什么好处,他做太子时便因身体而极少出门,除了拥簇先皇的几个老臣再无人脉,导致坐上皇位也没有实权,任凭太后以「吾儿身弱,垂帘听政以辅之」的名义干政,还要时刻小心别被太后党弄死了,也是过得不容易。 纪锦川抿抿唇,一手在桌上慢慢扣着,心里陡然转过上千条心思。 根据以往的尿性,说不定那皇帝就是自己的爱人。如果是那便好办多了,尽管情况不太乐观,但自己有信心让这一切好转,最怕的是那不是爱人……若真如此,这婚便是得逃了。 要是逃婚八成还会遇到个土匪,说不定爱人就是那土匪头子,头扎黄巾手提砍刀,张口便是哇咧哇咧。纪锦川忍不住笑了,这样想想居然也有几分趣味儿。 正当他津津有味地幻想着未来生活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轰隆啪啦的鞭炮声,接着是门被勐然推开的声音,再然后胳膊便被一双手扶住了:「公子,时辰到了,快随我出去。」 「哦,好,」纪锦川站起身,不慌不忙地理了一下身上的红袍子,拍拍青霞的手低声说:「别怕。」 清和温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青霞忽然觉得不紧张了,她抬头看看纪锦川,无奈后者的眼睛被红绸蒙住,什么神色也看不出。 半响,她深吸口气,重重地点点头:「青霞明白了,前方是福是祸,青霞陪您一起去承受。」 纪锦川弯唇一笑,并没有说话。 两人向前走着,由于纪锦川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依靠青霞在身侧低声提醒,小心翼翼又慢慢吞吞地拜了父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坐上轿子。 皇家的轿子不同凡响,自然是青霞这种侍女上不得的,纪锦川扶着门框摸索着坐到软垫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把摘掉自己眼睛上的红绸。 眨眨眼睛,慢慢适应了眼前略显昏暗的视线,不等他把轿子里的景儿看个明白便是勐地一僵。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轿子里会有人? 「咳咳……」隐在红纱后的人影咳嗽几声,听着似乎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弄得纪锦川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他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了,能坐在花轿上的,除了自己这个「新娘」,便是那位可怜的新郎官儿了。 「你就是纪家嫡子纪锦川?」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拿过小桌上的茶杯递过去:「是的,皇上大概是被火炮灰呛到了,先喝口水吧。」 「咳……朕的皇后倒是挺机灵,」皇上喘了口气,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不用太紧张,朕不过是一个病秧子,或许还没几日活头。」 一只瘦削的手从帐中探出,纪锦川垂下眼睛,目光落在青白的皮肤上,眼色略略暗了暗,什么也没说,抬手将茶杯递过去。 「皇上喝了水,感觉好些了么?」 红纱帐里没说话,半响低低应了一声。 「皇上为何会出现在这花轿里?」 「自古以来,不是入赘的女婿才会坐在这帐中去迎亲么,」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太后不过是想为难朕,这在京城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事,直接告诉你也无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听说你的八字是透着大福气的,说是能冲散朕的病气。朕对这些事一向是不信的,不过今日才见你就忍不住多说几句,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巫术?」 纪锦川听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皇上想多了。」 「是么,纪子才华出众倒是耳闻许久,朕本来还想收你做文管,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相遇。」 「皇上似乎觉得臣心里是委屈的?」 「堂堂男子,此事并不难猜得。」 「是么,」纪锦川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向前探身,一手缓缓伸向纱帐,嘴里说着,「皇上,这事也不一定啊。」 说罢,他一把拉开了帐子,正巧对上里面人略微惊愕的目光。 第85页 看着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庞,纪锦川眼中勐然崩出惊喜,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斜,朗声道:「可臣喜欢随遇而安,既然堂堂正正地进了皇家门,那臣以后便是皇上的人了,皇上可莫要耍赖啊。」 第67章 将相王侯(二) 皇上愣了一下,很快沉下脸来,冷冷地说:「放肆!」 纪锦川顺从地收回手,看着红纱帐又在眼前合上,从善如流道:「臣认罪,臣一心想着瞧瞧夫君是什么模样,故而心急了些,还望皇上见谅。」 说话时,他两眼紧盯着红纱帐,无奈没有透视眼,并不能看不清皇帝是什么表情,只是许久才听来一声低哑的回应:「皇后倒是油腔滑舌,朕岂敢不应。」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纪府距离皇宫并不远,两人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皇宫正门,抬着轿子的轿夫顿了一下,脚下拐了个弯儿。 纪锦川不熟悉皇宫的地形, 察觉到轿子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便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转弯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皇帝讽刺地笑了一声:「怎么,难道在皇后眼里娶男人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值得从正门进入。」 纪锦川愣了一下,不吭声了,心里对太后的态度和皇帝的地位又多了一些认知。 轿子还在前进着,轿里的两人却没了话儿。纪锦川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太后,心里头一次没了底气。 他原以为这样一个人定是凶神恶煞的模样,或者像西方童话里的后母一般,眉眼里都藏着暗刀,因此当他随着宫女来到大殿里,抬头看到龙椅上温婉的女子时狠狠地吃了一惊。 太后模样不过二三十岁,看起来非常温柔,连说话声都是细细软软的:「炎儿身体不好,还请皇后多担待些。」 皇室姓百里,而皇帝的名讳正是百里炎。 纪锦川瞄了他一眼,后者坐在木制的轮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儿臣谨记,还望太后放心。」 太后柔柔地笑了:「早就听闻纪子是个好品貌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把炎儿交给你哀家便放心了。」 「太后谬赞。」 「和哀家不必说这些话架子,」太后挥挥手,「炎儿身体不好,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小夫妻先回去,明日不必来请安。」 「是,儿臣告退。」 纪锦川谢绝了宫女的帮助,独自推着百里炎向龙寝殿里走去。 尽管这是头一次穿越到古代加入皇家,可他也明白皇帝的婚宴不可能如此简单,没有宾客,没有食宴,太后对皇上直唿其名,草草说几句话便打发自己离开,连宫女的模样都透着一股疏离……这么衰的皇帝,还真是头一次见。 「皇上累不累?」 百里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皇后也瞧见了,今后便是要和朕一起过这苦日子。」 「臣心里明白,」纪锦川停下脚步,盯着那绕着龙冠的乌丝看了许久,最后伸手把一缕头髮抓在手里,笑着说,「皇上放心,臣定会将皇上伺候得舒舒服服,快快活活。」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龙寝殿,推开门,里面果然也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这也没个宫女在伺候?」 百里炎没说话,只是抬手敲敲桌上的木钟。 很快,一个绿衣宫女快步走进门,见到纪锦川弯腰行了一个福礼:「参见皇上、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纪锦川上下打量两眼,「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红依。」 「传御膳房,菜系要清淡些,熬些肉粥。」 红依顿了顿,很快反应过来:「红依尊旨。」 得了令的宫女福身离开,纪锦川盯着她的背影,扭头对百里炎说:「这丫头什么来头?」 「太后身边来的,」百里炎淡淡地说,「皇后放心,就算朕对她有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听着纪锦川不乐意了:「嘿,进了皇家门,我和皇上就是一伙的了,皇帝不必把我当做外人,时不时刺上一句,我和那些宫里人不一样。」 「……」 或许是被这耿直的话语惊着了,百里炎瞪着眼睛看着他,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被呛到了,当即捂着唇角咳个不停。 「慢点儿,」纪锦川忙去拍拍他的背,嘆口气,缓声道,「皇帝别嫌我多嘴,现在太后是什么模样,早先在京里我便听说了许多,如今一见更是明白了,身处其中的皇帝应该比我更加了解。现在你我情形相差不多,作为男皇后,我怕是开天闢地的头一个,太后对你如何,便会对我如何,此刻你我若再不抱成团,那今后的日子该多难?」 百里炎的咳声渐渐平息下来,一双冷淡的眼里因生理性原因多了几丝泪光。他定定地看了纪锦川一会儿,开口道:「皇后的接受能力远比朕想像中好得多。」 纪锦川扯扯唇角:「那皇帝的回答是?」 「朕似乎并没有别的选择,」百里炎弯弯唇,笑容里透着无限的苍凉,「你同他们没什么区别,看起来给了朕很多条路,能选的不过是你们想让朕选的那一条而已。朕空有一个身份和骨架子,皇后想怎样便怎样吧。」 闻言,纪锦川顿时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细细密密的疼聪心底涌上来,让他产生了把身前的男人拥入怀里的冲动。 第86页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纪锦川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臣不会辜负皇上的,皇上且向后看吧。」 & 对世人来说,新婚之夜是个甜蜜的字眼,提起它便会从眉眼里透出无尽的笑意来。 但对纪锦川而言,这只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百里炎身体到底是虚弱,傍晚时便沉沉睡去,纪锦川只得替人盖好被子,拿起白天向御医要来的药房看了半天,到夜幕降临两眼酸涩时才爬上床。 脱掉外衣,他看看自己独立出来的被筒,又瞧瞧紧闭双目的百里炎,最终还是偷偷撩起他的锦被,小心翼翼地钻进去。 就当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时,耳边忽然传来冷淡的声音:「皇后多想了,朕身体欠安,无法圆房。」 「臣并没有想那等事,」纪锦川贴着,低声笑道,「臣不过是贪皇上被窝这点暖而已,若皇上嫌弃那臣这就滚回去。」 百里炎看了他一眼,后者脸上盈满了笑意,烛光映在眼里仿佛有火苗在跳动。他的心里突然漏了一拍,忙有些狼狈地扭过头,低声说:「皇后开心就好。」 「谢主隆恩~」 纪锦川心情愉悦地看着百里炎红彤彤的耳侧,伸手拦住了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管明天以后有怎样的风雨在等待着他,此刻他只想揽着爱人美美地睡一觉。 第68章 将相王侯(三)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纪锦川这一觉不仅不是「美美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三更时,百里炎痨病犯了,吭吭呛呛几乎要咳背过去;五更时又动来动去,说是要起夜,纪锦川不得不起身伺候他。 百里炎提好亵裤,看着纪锦川两眼无神昏昏欲睡的模样,淡淡道:「朕每夜便是如此,皇后不适那明日便去凤仪殿吧。」 「我走了,难不成你起夜都要宫女来伺候?」纪锦川揉揉眼睛,嘟囔道,「怪不得你总是气血亏空的模样,睡眠质量这么差怎么能行。」 他抬头看看窗外隐隐泛白的天空,边打哈欠边说:「左右今天也不必向太后请安,你更是用不着上朝,我们索性睡个饱,然后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各种事宜,如何?」 百里炎没说话,他睡眠是很不好,一夜最多能睡两三个时辰,往日这时候醒来便是不睡了的,可今天不知为何,他看着纪锦川打哈欠的模样不知怎得也生出一股困意来。 「走吧走吧,」纪锦川拍拍他的背,笑道,「我都困死了。」 他困得难受,完全没留意自己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的,连尊称都忘了说。 百里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竟生不起什么厌恶或愤怒的感觉,沉默地随着纪锦川爬上了床。 床褥也是绣着金龙的熟悉床褥,他往上面那么一趟,胳膊接着就别揽住了,肚子上也搭了一条手臂。 他瞄了一眼纪锦川的脸,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来。 就像一只病狮遇到一头饿狼,同等境地的两者达成利益关系。相互偎依时,病狮突然发现饿狼居然喜欢窝在自己怀里嘤嘤嘤撒娇一般,这感觉真是奇妙又怪异。 不过并不令人反感。 百里炎两眼盯着屋顶的复杂花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嘴角衔了一丝笑。 「……」 他的表情冷下来,毫不留情地把巴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扒下来,翻身闭上了眼睛。 皇帝再不受待见,毕竟也是皇帝,况且皇宫好歹也是皇宫,床铺被褥什么的自然是非常舒服,再加上半夜被扰得难受,纪锦川一觉睡到了午时。 他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 纪锦川眨眨眼,见百里炎垂下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就瞅着自己两只手揪着人家的衣角,把好好的龙衣搓得皱巴巴的。 「啊,抱歉,或许是半夜冷了,」他笑眯眯地收了手,「皇上夜里睡得如何?」 百里炎收回目光,语气平平道:「尚可。」 「明明是非常好,皇上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纪锦川翻身坐起,「皇上先洗漱,臣去叫些饭菜来,既然那宫女是太后身边的人,那咱们就少用些。」 说罢,他心里惦记着御膳房的食物,急匆匆穿好衣服便跳下床。 另一边,百里炎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 他本来是等着纪锦川伺候自己穿衣服来着…… orz. & 「臣只是听说当朝局势,但具体还是皇上最了解,」纪锦川揉揉吃饱的肚子,摸起一块糕点丢在嘴里,口吃不清地说,「先皇的遗臣还有哪些?」 百里炎喝了口茶,淡淡地说:「尚书房刘大人,兵部黄将军,吏部程大人和禁林卫。」 「原来如此,」纪锦川挑挑眉,「比我想像中要好些,怪不得太后迟迟没有动作。」 百里炎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 纪锦川继续说:「先皇的遗臣,最大特点便是忠于先皇,忠于君,这一点可以放心。而自古文人最是迂腐,后宫干政,说实话,若不是太后势力过大,朝中大部分臣民是不愿意的。更何况,太后之子孝醇王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连太后都不把一些要紧事交给他,更别提这些大臣了。」 「那又如何?」百里炎低声说,「那些事情,孝醇碰不得,难不成朕便能碰得了么?」 第87页 「这又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纪锦川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太后为什么不让皇上涉政?」 百里炎顿了一下:「因为朕身体不好。」 「为什么皇上身体不好?」 「……太医是先皇的人,他仔细查过朕的衣食住行,并无不妥,太后没有下毒的地方。」 「不知道太医是如何给皇上医治的,」纪锦川从怀里摸出几张宣纸,「臣稍懂些药理,这方子我也看过了,药性温和,道理是慢慢调养。皇上的病这两日臣可看明白了几分,除了体弱,还有些哮喘」 百里炎皱眉道:「哮喘?」 「就是痨病,」纪锦川站起身,「皇上暂且不管那么多,太后势力一日强过一日,夜长梦多,不知皇上愿不愿赌一把?」 百里炎深深地看着他,半响开口道:「赌什么?」 「臣对药理不过半懂,但独独对这痨病有些研究。换个方法,我可保证皇上有一多半的机率好得更快,同时,若皇上的身体承受不住强药力,或许会适得其反。」 闻言,百里炎面上仍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实则内心已翻起惊涛骇浪,手掌也在桌底下握成了拳。 再次开口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有了几丝颤抖:「朕的御医都难以医好,朕凭什么因你区区之言——」 「总好过现在,皇上,」纪锦川嘆口气,一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另一手抚上百里炎的脸颊,低声说,「最坏不过一条命,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而你看看你现在和…有什么区别?」 「皇上,你若去了,我便随你,」他抵着百里炎的额头,轻声说,「从咱俩那日在轿里见了第一面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我明白你的担忧,若皇上不肯,那我再想些别的法子。就算丢下这万里山河,只要皇上心里愿意,我们逃出宫去,去游山玩水也好,一切都凭皇上的心意。」 两人相隔不过两指,百里炎甚至能从纪锦川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能看见眼底的信任与眷恋。 半响,他回过神来时,只听见胸膛里沉寂许久的心脏在咚咚跳着。 「……好。」 他的话音一落,纪锦川明显松了一大口气,接着笑弯了眼睛,两手捧起百里炎的脸颊就是吧唧一口,朗声道:「谢主隆恩!」 第69章 将相王侯(四) 百里炎一顿,脱口而出:「放肆!」 「……」 纪锦川撇撇嘴,拉长了声音说:「哦——冒犯了,臣知罪。」 百里炎瞥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耳后又有些发热了。他别过头,淡淡地说:「你说要给朕改方子,如何改?」 「皇上的方子虽是性温,但过程太缓慢了些,况且太后虽不能在这龙寝殿里做手脚,但她若在自己的屋子里点上些烈香,皇上请上一次安,那几日的修养就要废了。」纪锦川从身后摸出一个锦盒,打开递上去,「这是臣昨夜写出来的,皇上可给太医看看。」 百里炎接过锦盒,低头扫了几眼也没看懂,便点点头。 纪锦川继续说:「治病需用药,但平日的调养或锻鍊更是不可少,臣以前也接手过得痨病的人,照顾起来也是有些经验的,若皇上不嫌弃,那臣就制定一套康復训练,只要皇上能坚持下来,那么这病一定会好得飞快。」 「嗯,一切随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去向太医院提。」 「谢皇上,」纪锦川笑着说,「还有个事儿,臣从家里带来个丫头,最是忠心了,皇上身边没个能用的丫鬟也不行,不如就把她叫到龙寝殿里来。」 百里炎沉默了一下,开口道:「这事一项归太后管。」 「那臣明日请安时就提提这事,」纪锦川喝了口茶,又说,「这茶水也要换一波了。」 「好。」百里炎握紧了手里的锦盒,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那便全凭皇后了。」 纪锦川不过是他刚娶来的皇后,此刻贸然将一切都交付于他实在不妥……百里炎垂下眼睛,脑海里反覆迴荡着那句话:「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 纪锦川摸摸他的手,弯了弯唇角:「皇上放心,臣定不负厚望。」 就这样,纪锦川开始了他在皇宫做个半吊子医师的生活。 他为百里炎制定了一套康復计划,又掩过太后的耳目去太医院捞来许多草药,悉悉索索亲自捣成药丸儿给百里炎服下。 「这是什么东西?」百里炎皱眉道,「味道和朕以前吃过的并不一样。」 纪锦川笑嘻嘻地说:「药丸儿啊,里面有药、牛乳和一些别的东西,怕皇上觉得苦,臣还加了些糖呢。」 百里炎品着舌尖儿上的一丝甜味,垂下了眼睛。 打小时起,这些药便是像饭一样吃,多苦的滋味都尝过了,哪有人顾及他苦不苦喜不喜欢。 百里炎抬头看了纪锦川一眼,后者正哼着从未听过的小调儿写着东西,眉眼舒展,神色轻松愉悦,正是好看的模样。 「咦,皇上瞅臣做什么?」 「皇后不喜欢朕看你么?」 纪锦川愣了一下,很快笑开了脸:「自然是欢喜的,臣巴不得皇上的眼珠子整天粘在臣身上。对了,话说回来,若是臣治好了皇上的病,皇上能不能答应臣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皇上病好了再说。」 第88页 百里炎没说话,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正是春日的好时节,窗外东风拂柳,窗内一人写字,一人赏景,竟是意外得和谐。 如果那人不开口的话。 「皇上以前整日就待在这寝宫里?」 「嗯。」 「不无聊?」 感受到一道阴冷的目光扫过来,纪锦川耸耸肩:「抱歉,当我没说。」 百里炎把头转回去,纪锦川抿抿唇也继续捣鼓手里的东西,当他伸手去拿那叠宣纸时,忽然听到百里炎开了口:「以前就在桌前坐坐罢了,就在你坐着的地方,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纪锦川顿了顿,慢慢站直了身子,眉头皱了一下。他深吸口气,再回头看向百里炎时脸上便换了笑盈盈的模样:「原来和臣之前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不过这下咱俩也正好凑一对,以后的生活乐趣可就多多了。」 百里炎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挑挑眉没说话。 & 早先百里炎服下的小药丸充其量算是现代的营养品,纪锦川的药是在傍晚时分登场了。 百里炎看着漆黑散发着怪味儿的药什么也没说,仰头便喝下去,还没等他来得及品品是什么味道,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便在舌尖炸开了。 纪锦川手疾眼快地递上一碗茶:「皇上快喝水!」 百里炎忙低头连喝几口清水,足足漱了口几分钟才让那味儿笑下去些。他深吸口气,不想去看纪锦川暗暗憋笑的脸,低头捏捏发痛的眉心。 本以为喝药已经很痛苦的百里炎没想到,药并不是康復训练的主题,还有日常锻鍊,饮食住行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也不知道纪锦川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许多千奇百怪的东西都被提出来,一股脑推给了他。 「每日三十个仰卧起坐,绕殿前花园跑步五圈,每日蔬菜瓜果要均衡,饭菜定时定点定量,有句话说的好,要想治病得听话,皇上得听臣的。」纪锦川把一沓宣纸递过去,笑着说,「皇上再仔细瞧瞧,这样如何?」 真?懒?挑食且吃饭慢?偏偏死要面子?皇帝听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推开了递来的纸张:「皇后决定就好。」 纪锦川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心满意足地收了宣纸:「那就从明日开始实施吧,皇上今天好好放松一下。」 很多时候,「计划从明天开始」的另一层意思便是「今天可以趁着最后一天可劲儿疯,怎么玩乐都没关系」,而百里炎则没什么太大反应,纪锦川偷偷观察了半天,发现最出格的算是他吃饭时对花椰菜的表现。 往日里那盘绿油油的菜是最不受欢迎的,厌恶素食的百里炎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而今天,他迟疑了一下,居然把筷子慢慢伸向了无辜的花椰菜,夹起来极小的一颗,端详片刻后放到了嘴里。 纪锦川见他起皱眉头,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好吃吗?」 「不好吃,」百里炎淡淡地说,「难吃极了。」 「哦,」纪锦川咬咬筷子,「那明天就先吃这个好了。」 「……」 「哈,逗你呢,」他笑着拍拍百里炎的手,「不喜欢咱们就不吃了,皇上不喜欢吃难道臣还能逼皇上不成?这里是皇上的家,皇上想怎样就怎样,是非常自由。」 百里炎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快吃吧,吃完早些睡觉,明天可有得累呢。」 「嗯。」 第70章 将相王侯(五) 註:上一章有较大改动,大家可以回去看一下~ 早睡早起可不是纪锦川的习惯,但为了百里炎的晨间运动,他硬生生在天色泛白时醒过来了。 睁眼坐起身,他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想起自己在哪。 他扭头去看看身侧的百里炎,后者睡姿非常规矩,仰躺着两手放在胸前,没多少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面容看起来挺严肃。 纪锦川歪头盯了一会儿,忍不住俯身在那薄唇上亲了一口。 百里炎眼皮一颤。 「你……醒着的?」 「嗯,」被人识破后,百里炎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刚醒。」 「这样啊,」纪锦川直起身舔舔嘴唇,笑眯眯的模样就像是刚刚做出那种猥亵之事的不是他一样,「皇上醒得可真早!」 可惜百里炎不买他的帐:「若朕不早些醒来,还不知皇后想要做些什么龌龊事。」 纪锦川僵了一下,纵然他已经穿越了这么多世界,可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时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虚:「臣、臣亲自己的夫君怎么能叫做龌龊事呢!」 百里炎挑挑眉:「哦?」 「时间不早了,皇上快些起来,喝点热水然后咱们去晨跑。」 说完,纪锦川再也不去看百里炎是什么神情,背过身去穿衣服,只留给对方两个红彤彤的耳朵。 百里炎勾勾唇,没再说什么。 两人穿好衣服,纪锦川又给百里炎餵了些热水,这才走出门去。 院儿里的丫头太监都被纪锦川事先遣走了,现在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非常自在。 「一天之计在于晨,早晨是锻鍊的好时机,咱们满些跑,皇上跟着我的步伐,来。」 百里炎看着纪锦川的两条腿,脸上有丝不太自在:「朕——」 第89页 「皇上不必嫌慢,现在这个速度正好呢,」纪锦川顿了顿,笑着补充道,「臣家里的小弟跑步可比这都快呢。」 百里炎:「……」 「皇上是要说什么?」 「没事,」百里炎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腿跟着纪锦川跑了出去。他的步调并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歪歪斜斜,像是个刚学跑步的孩子一样——但他依旧坚持不懈地跑着,即使后来有一点喘。 一听到略微急促的唿吸声,纪锦川马上停下来,扶着百里炎给他顺气儿,等到唿吸均匀时又继续开跑,如此跑跑停停,一直跑了小半个时辰。 「皇上累了吧,我们坐下来歇歇,」纪锦川一甩头髮,笑着对百里炎说,「皇上流汗了,快来擦擦。」 百里炎顺从地站在原地,垂下眼睛看纪锦川,后者正举着一块帕子擦拭自己的额头,目光非常专注。 两人靠得很近,他甚至能看到纪锦川的睫毛。 「……纪锦川。」 头一次,他叫出了这个名字。 平仄均匀,锦绣河川,是个好名字。 「嗯?皇上叫臣做什么?」 「没事,」百里炎垂下眼睛,「行了,吃饭去吧。」 「皇上这是饿了?好~唔,今早的菜谱好像有小青菜呢。」 「……」 那些事情听起来是难做,但百里炎真正做起来时发现并不是那么困难。 无论是讨厌的运动,还是难喝的药,亦或是曾经非常抗拒的青菜,在那位青年灿烂的笑容下,他都可以面色如常地接受了。 更何况纪锦川的照料实在令人舒心,每日折磨他的病痛消退了许多。 这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百里炎知道,并没有这么简单——在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那抹身影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时,他就知道,那种病,那种已经沉寂了数年的病,正在他的骨髓里脑海里心脏里翻涌,蠢蠢欲动。 那不是纪锦川所察觉到的哮喘,或者说是任何一个太医都察觉不到的病。 在百里炎小些的时候,他有过一只可爱的小狗儿,那是他从丫鬟的棍子底下救出来的,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最珍爱的朋友。 那时候他还不住在龙寝殿,而是住在太子宫里。宫里的侍女便经常看见他蹲在地上和小狗玩儿,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缩成那么一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笑,让看到这一景象的侍女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平日阴郁的小孩子,笑起来虽然可爱,但总觉得里面加了些不清不白的东西…… 后来,侍女便常常看到小太子一边咳嗽一边四下里焦急地张望,见到人便问「看见我的狗了吗?」,等到找来时又是紧紧把小狗揽在怀里,一言不发走回房。 可小动物总是调皮的,哪能事事听人话呢? 再后来,侍女就被抱着小狗的百里炎找上门了。 小孩子的脸色很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小狗不和我玩,我把小狗杀了,你去给我炖一下,我要吃掉它,」说完,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皮剥下来也要给我,这是我的东西,必须一样不差地给我送来。」 于是,那天晚上,小太子的晚餐便是炖狗汤。 他赶走了所有的侍卫侍女,一个字坐在高高的床榻上,一手紧攥着剥下来的狗皮,一边慢慢地喝着汤,吃着肉,哪怕是骨头也要细细嚼碎了吃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忍着满口被骨头碎渣划破的痛,抹了抹嘴唇,呆呆地看着碗筷,半响笑了:「小狗儿,这下你跑不掉了,你永远陪着我了。」 说这话时他觉得脸颊有点痒,抬手一摸,摸到了满脸的眼泪。 从那以后,他变得更不爱笑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发现但凡是自己有些喜欢的事物,他自己都会变得格外偏执甚至是病态的迷恋。只是这么多年他喜欢的东西一向不多,而大多又是死物,这「病」便好了许多。 即使如此,当他把看上的东西揽到怀里时,他依然能听到来自骨头里的那声满足的、可怕的喟嘆。 回忆结束,百里炎觉得又有些胸闷了,便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皇上身体如今好多了,咱们可以想些政治上的事情了,」纪锦川从他身后靠过来,抬手扶上他的肩,「身体转好这事咱先不急着告诉太后,一是还没大好,二是万一她知道了,又来做些坏事可麻烦了。」 「嗯。」百里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略略侧过头,能看到那莹润的指尖。 像是由上好的象牙雕琢而成那样,指甲也剪成了非常规整的形状,看起来……让人有想一口含下去的欲望。 含住,咬碎,吞下去…… 纪锦川对百里炎幽深的目光毫无察觉,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不过前朝政事咱现在也不好了解,不如让臣先出宫一趟——嘶!」 他的手被百里炎勐地抓住了,有那么一瞬间,纪锦川几乎生出了被捕鼠夹夹住的感觉——那种冰冷、狠厉又极为用力。 「皇上!」 第71章 将相王侯(六) 百里炎对他的惊唿充耳不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半响冷声说:「出宫?」 「是,臣 、臣想着拜会一下当朝大臣而已。皇上能不能先放手?」纪锦川抿抿唇,低声说,「疼。」 第90页 百里炎心头一颤,慢慢松了手,转而牵住他的手掌,垂下眼睛,只见本来白皙的皮肤上被自己捏出两道红痕。 纪锦川的皮肤很白,不同于他病态的苍白,那是一种很莹润的感觉,百里炎隐约记起小时候看到书里有个词,「如卵如玉」,用来形容这皮肤再合适不过,白里透着红润,非常健康的模样。 他用拇指摩挲两下,没说话。 纪锦川看向百里炎的目光略含期待,他本以为百里炎会说点什么的,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心里失落之余还有些淡淡的委屈:「不让去就不去,皇上哪还用得着使这么大劲儿掐臣,直说不久得了,臣哪敢抗旨。」 百里炎唇角勾了一下,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锦川不必出宫,朕可以将几位大臣召进宫来。」 纪锦川怀疑地皱了眉:「太后……」 「太后并没有千里眼,况且朕自有朕的方法。」 「那就好,」纪锦川明白了,百里炎在虽说不得势,但能在皇宫安安全全活了这么多年没被太后弄死,肯定有他自己的本事,「皇上你——等一下,你刚才叫我什么?」 「锦川,」百里炎顿了顿,「或者你更喜欢皇后这个称号?」 纪锦川心里一暖,笑了:「不,臣还是喜欢听皇上叫我的名字。」 百里炎的脸色这才好些:「嗯,你刚才要问朕什么?」 「臣觉得,防止夜长梦多,皇上还是早些将几位大臣叫入宫比较好,臣想他们若是知道皇上身体转好想要掺手政事,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是自然。」 「对了皇上,太后当初吩咐臣不需日日请安,每周一一次即可……」纪锦川犹豫了一下,抬眼瞅了瞅百里炎,小声说,「但上次臣去的时候,太后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对劲。」 百里炎愣了一下:「怎么?」 纪锦川面色上带了些尴尬,吞吞吐吐道:「就是,臣老觉得太后对臣有、有那么些别样的心思。」 见百里炎皱起眉头仍是一脸不解的模样,他索性心一横,把脸一别,直接说道:「太后可能看上臣了!」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的气氛顿时僵硬了。 纪锦川脸上有些发烧,毕竟太后算是百里炎的母后,这话说出来,若是放在别人身上,铁定是要把自己好好教训一顿的。 不过百里炎是自己的爱人,应该会向着自己的吧……他忍不住扭头瞄了他一眼,后者低着头垂着眼睛,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心里有些失望,纪锦川扯扯嘴角,开口道:「大概是臣想多了吧,不过臣想的是,若太后真有这个心思,臣可以藉此机会接近太后,这样一来皇上便——」 百里炎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你去这个,太后……她早晚都会死在朕手里。」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很轻,神色非常冷淡,一双眼睛里像是有一个黑色的漩涡,只看一眼便会让人沉沉地陷进去。 不知怎么地,纪锦川忽然打了个冷战。他搓搓胳膊打了个哈哈,暗骂自己提这事做什么:「不必最好,臣只想忠于皇上一人呢,虽说那样也算不得什么,但总是有些噁心。」 「嗯,」百里炎缓缓吐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淡淡道,「锦川,过来。」 纪锦川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又被拉着坐下了:「怎么了?」 百里炎抬眼看了他半响,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嘆息一声:「朕不需要你做什么,你老实呆在朕身边便好,若想出宫朕可以陪着你,朕现在的身体也在渐渐变好,你……你老实呆在朕身边。」 老实呆在皇上身边→这句话他足足重复了两遍,纪锦川没太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但也知道这时候应下声来就对了:「好的,臣一切都听皇上的。」 百里炎脸上浮现出一股淡淡的笑意,点点头,又把手放到纪锦川的手背上,缓声道:「还疼么?」 「好多了,臣是一介男子,没那么娇气,不过……」纪锦川眼珠一转,笑道,「若是皇上能好好亲亲摸摸,再轻声哄一哄,那臣心里是再高兴不过了。」 「撒娇?」百里炎挑挑眉,唇角一勾,「那朕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他低下头,在那已经看不出什么模样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个吻。 & 在两人谈话后的第三天夜里,百里炎令御前侍卫将几位大臣悄悄带进宫来,几人在龙寝殿里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谈。 几位大臣还是先皇时埋下的棋子,对待百里炎自然是忠心耿耿,但对纪锦川……则不是那么好脸色了。 纪锦川心里也很理解,无论是腐朽的文人还是鲁莽的武将,要想接受男人嫁入皇家还当上皇后这一事都非常困难,他很知趣地坐在百里炎身旁端茶倒水,话不多,只在必要的时刻提出自己的见解。 随着谈话的进行,几位大臣看他的眼神倒是越来越好了。 「太后在后宫的势力不需要做过多担忧,一些侍女太监,换掉一波便好,」纪锦川抿抿唇,神色有些严肃,「只是太后的母家需要多多防备,本就是臣子世家,再加上这些年她有意的培养,实力和影响力都不容小觑。」 几人皆是点头。 纪锦川继续说:「不过我们也有优势,后宫不得干政,太后的做法早已让许多大臣看着不爽了。」说这话时,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算一个「后宫」了。 第91页 百里炎说:「朕认为,如今可趁太后放松警惕,先弄清当前局势,这也是朕今日叫各位爱卿来的主要原因。等到朕身体再养好些,便可适当逼迫太后放权,这其中对于一些中立臣子的走动,还要劳烦各位大臣了。」 几位大臣忙拱手摸须,连道「应该应该」。 纪锦川同百里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满意。 百里炎点点头,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外遥遥传来一声通报: 「太后驾到——!」 第72章 将相王侯(七) 几人俱是一惊。 纪锦川腾地站起来,压低了嗓音快速道:「几位大人快躲一躲,藏得严实些,别出声!皇上快躺到床上去。」 说完,他一边脱了外衣扯开内衫,一边高声喊道:「太后请等一下!」 几位大臣摸不清他要做什么,也来不及去想,几人慌慌忙忙你推我搡地找了床底、衣柜这样的地方躲进去,非常狼狈,往日的威严形象一点儿也不剩了。 百里炎也被纪锦川推到床上,纪锦川放下床帐,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皇上别出声,把衣服弄乱些。」 百里炎没说话,乌沉沉的目光落到纪锦川露出的半个白玉似的膀子上,眼色又暗了一点。 纪锦川匆匆做好这一切后,又从抽屉里摸了一个小瓶子,拧开盖子咣当一声丢在地上,里面乳白色的液体流出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接着,他抓抓头髮,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去开门。 「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纪锦川弯腰行了个大礼,「太后突然夜访,臣猝不及防,故而开门迟了些,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一愣,抬手捂了下鼻子,一双眼睛上下扫了他两眼。只见着面前的青年衣衫凌落髮型凌乱,脸上还有些潮红,再加上这满房的膻气和之前乒呤乓啷的动静——要是现在再不明白他刚才在做什么,太后她就是个傻子了。 掩下脸上的一丝尴尬,她清清嗓子,抬手搭载纪锦川的肩上,笑着说:「锦川起来吧,也是哀家鲁莽了些,忘了你们还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 纪锦川站起身,抿唇一笑,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上一丝红晕。 太后眼里带了丝精光,继续道:「哀家本来想看看炎儿身体如何了,不过这下看起来,似乎是被锦川照顾得不错?」 「臣自然是希望皇上龙体能日日安康,」纪锦川上前一步,两眼向她身后一扫,低声说,「可臣不敢欺君,实不相瞒,皇上的身子……和以往并无二样,今日是锦川莽撞了,还请太后恕罪。」 闻言,太后眼底的最后一丝猜疑也散去了,她满意地点点头拍拍纪锦川的脸颊:「不必担忧,哀家能理解你的心情。今日也不早了,既然你们不方便,那哀家就先回去,改天再来看看。」 「岂敢劳烦太后,日后臣定随皇上一同请安。」 太后笑着点点头,抬手向后挥了一下,一行人如何过来的便也如何回去了。 出了龙寝殿,太后歪在步撵,眯着眼睛瞧自己的指甲,心情不错的模样。 一侧的宫女战战兢兢,满头冷汗,踌躇半天颤声道:「太后,奴婢是真看到有个大人进了龙寝殿啊,千真万确!」 「哦?」太后瞄了她一眼,轻声说,「是啊,哀家信了你的话,闹了这么一出,那皇上和皇后在行云雨之事,哀家过去撞了个大红脸子。绿幽,你倒是告诉我,朝廷命官藏在了哪里啊?」 宫女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太后饶命!奴婢也不知道啊,这一定是皇后的障眼法,太后、太后,看在奴婢这几年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求求太后宽恕奴婢这一次……」 太后的步撵一刻没停,慢慢将那哀求甩到了身后。 太后缓缓唿了口气,对身侧的侍卫说:「大晚上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去把她丢到后院儿的井里好好冷静一下吧。」 侍卫应下来,转身朝着宫女的方向走去。 太后另一侧的宫女心中一凛,嘴巴抿得更紧了。 「红桃啊,」太后闲闲地开了口,「你看今日那个纪锦川,他是不是肩上长了颗痣啊?」 宫女垂下头:「奴婢岂敢正视皇后,红桃不知。」 太后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小子皮肤可真不错,真是哀家这两年见过最俊秀的人了,可惜啊……改日让他来哀家宫里一趟。」 红桃点点头,轻声应下了。 & 纪锦川目送太后的步撵消失在宫门口,又左右警惕地打量几眼,确定一切安全后才走回房里。 弯腰捡起地上的青衫披上,他低声说:「太后走了,几位大人快些离开,临走时小心些。」 大臣们忙从床底和衣柜里爬出来,显然是闻到了屋里的味道,一张张老脸涨得通红,匆匆跪安便离开了。 纪锦川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吓死人了……皇上,太后在皇宫里眼线多得很,即使是在夜里咱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啊,你说是不是?」 帐里的百里炎没说话,半响开口道:「锦川,你过来。」 上一次他说这话是,纪锦川被挠出两道红痕。 纪锦川:「……」 圣命难违,他慢腾腾走到床边,掀开床帐:「皇上叫趁干嘛?」 第92页 百里炎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稍一用力便将人拉倒在床上了。 纪锦川顺势翻了个身,在他身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这味道是怎么弄的?」 「是臣为皇上调药的副产品,」纪锦川抿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本来是对他这味道很惊奇,就想着收藏起来玩玩儿的心思,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 百里炎摸摸他的脸,低声说:「你很聪明。」 「谢皇上夸奖。」 「嗯。」百里炎顿了一下,支起胳膊俯视着纪锦川:「刚才她摸你了。」 「嗯……什么?」 百里炎不说话了,目光落在他半开的衣襟上,伸手扯下,露出半个膀子,正是太后扶他起来时搭上去的那一边,白白的皮肤上点了个红痣,漂亮极了。 纪锦川被他盯得发麻,忍不住开口说:「太后她……她只是扶臣起来而已,没做什么的……」 百里炎「嗯」了一声,接着做了一个令纪锦川全身毛儿都要炸起来的举动——他弯下腰,在那颗痣上轻轻舔了一下。 「皇上!」 百里炎充耳不闻,像是尝到什么美味糖果的孩子一样,一下下认真地舔着,直到把圆润的肩膀舔得湿淋淋。 纪锦川半边身子都要僵硬了,百里炎的髮丝垂在他脖子里,有点痒,但他动也不敢动。 「皇上……」 「嗯?」百里炎偏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低下头,继续舔舐。舔着舔着,他开始用牙咬。 麻酥酥带点疼痛的感觉从肩上传来,纪锦川满脸通红,抬手蒙上了眼睛。 第73章 将相王侯(八) 春天的夜晚总是很暧昧,吹来的每一丝风都带着缱绻的味道。 百里炎的寝宫里只点了一双蜡烛,昏黄的火苗微微颤动,把人影拉得很长。龙床上的帐子还是红色的,是大婚那日刚换上的,层层叠叠模模煳煳,一摇一摆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意蕴。 就在这非常适合做一些事情的环境中,纪锦川被百里炎舔着肩头儿,两眼慢慢眯起来,最后竟是头一歪,睡过去了——好吧,从某些角度,他保留了做垂耳兽的习惯,一被舔毛儿就困…( ╯□╰ ) 至于百里炎后来是什么反应什么态度,他已经无心去管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纪锦川是被弄醒的。 「干什么……别闹,」他歪过头,含煳不清地说,「皇上你干嘛呢?」 百里炎捉住他推拒的手放在胸前,低声说:「朕今早突然想起来,太后也摸你的脸了。」 「……」纪锦川挣开眼睛,颇有些无语:「这就是皇上一大早把我舔醒的理由?」 「嗯,」百里炎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轻声说,「朕的东西,怎么能沾上别人的气味。」 这类似的话立耳兽纪桐也说过,那时他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还暗嘆一声小崽子的领主意识真可爱。而如今百里炎说出这话时,纪锦川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周身一冷,接着打了一个寒战。 他抬头去看百里炎的眼睛,后者乌黑的眸子非常深邃,眼底有一丝贪恋,一丝独占,还有一些他完全看不明白的复杂东西。 「皇后不愿意朕这么做?」 「……当然不是,皇上在乎臣,那臣心里真是高兴极了。」 闻言,百里炎脸色好看多了,身体周遭的寒意也褪了些。他坐起身,理了理袖子,淡淡地说:「古时便有皇帝要雨露均沾之理,如今朕独宠皇后一人,皇后切记不可过于骄奢。」 纪锦川不乐意了,小声嘟囔道:「臣又不是那些个女子,还能恃宠而骄了么?」 百里炎瞄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没再说什么。 两人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样,百里炎按时吃药锻鍊,纪锦川监视百里炎按时吃药锻鍊,与以往不同的是,夜生活丰富了许多。 不要想歪,他们在批奏摺。 玉玺在太后那里,很多大臣便悄悄把递过去的奏摺再写一份交给百里炎,再加上太后每次做做样子递过来没什么营养的奏摺,两人倒也能把政事理个七七八八。 「春洪就要到了,看太后的样子是想把孝醇王送去。」 纪锦川转着毛笔,笑着说:「融雪性洪水,并不难以治理,再加上这也算大功一件,太后不赶着把儿子送过去才怪。皇上如今身体渐渐好了,太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日将臣叫去旁敲侧击,又杀鸡儆猴,还抛橄榄枝什么的,后宫的手段都使尽了呢。」 百里炎挑起他的一缕发,淡淡地说:「后宫最厉害的手段可不是你说的这些……锦川,朕前两日忙得忘了问你,你倒也自己提起来了…你和太后还做了些什么,嗯?」 纪锦川敏锐地生气一股危机感,他干笑两声,丢了笔一把抱住百里炎的腰,表情夸张地说:「皇上真是折煞臣了!上次太后碰了臣一下,臣可是被皇上教训了好一顿呢,哪敢再让那老太婆碰着我一下?臣这身子从内而外可都是皇上的~」 百里炎被他逗得笑了一下,心底刚盘踞起来的郁气一下子散去了许多。他摸摸纪锦川的脑袋,神情颇为愉悦:「锦川知道就好。」 「臣自然谨记在心,」纪锦川笑着抬起头,「话说回来,严肃一点,臣那天什么也没说,活脱脱一个怨妇形象,太后是想要有些动作来着,不过臣表现非常机敏,都给躲过去了,演技也很自然。」 第93页 「嗯,乖。」 & 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各样的人进龙寝殿更加频繁了,侍卫、大臣、将军,百里炎彻底展现了一个身为帝王应有的气质,上上下下七七八八,无一不打点周全。 而纪锦川能做的,便是谨言慎行,适时提出个人意见,话不多但非常有用。 上一次因为太后夜访事件,那几位大臣便对纪锦川的看法改观了些,如今三番下来,还生出刮目相看的味道。 甚至在私下里,一个老臣拉住纪锦川说:「臣明白,皇上娶皇后全是那妖后的主意,想必皇上也不那么愿意。皇后是个才华横溢的,等灭了那妖后,臣打算向皇上上书,求情放皇后归家。」 纪锦川张张嘴,没等他说什么,那大臣又开了口,继续道:「皇后放心,等皇后回去还可以继续考功名,,否则这一身才华实在可惜。」 纪锦川又把嘴闭上了,笑着摇摇头:「谢大人费心了,不过……现在我过得倒也挺好,皇上势力不稳,身边正是个需要人的时候。」 老臣瞭然,又是赞嘆几声「赤子忠情」什么的,夸得纪锦川脸都要红了。 「你们在说什么?」 纪锦川同老臣一齐抬头,前者忙笑着迎上去:「没事,说了些没什么内容的东西,皇上讨论好了?」 「嗯,」百里炎看了老臣一眼便不再去管他,兀自拉着纪锦川的手向里走去:「皇后随朕过来,以后朕议事时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这不太好吧?」 「无妨,」百里炎摇摇头,轻声说,「看不见你,朕心里总觉得少些什么。」 纪锦川微微有些动容,百里炎对自己的占有欲他之前也有所察觉,但此刻听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了:「……臣明白了。」 百里炎笑了一下,摩挲两下他的手背,又说,「太后不会再得意几天了,等孝醇王一走,朕就要逼太后交出玉玺了。」 纪锦川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摸摸百里炎的手,低声说:「会有危险么?」 「不管怎样,这些年太后也是培育了一番亲信,此举定不会一帆风顺,」百里炎抬头,目光看向窗外的假山,冷淡地说,「但朕乃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 纪锦川听他说得中二,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嗯,好,臣定会护皇上周全。」 百里炎垂眼看着他,半响「嗯」了一声。 纪锦川以为他这一「嗯」的意思是「我同意了」,于是他便开始了紧张的训练,前几世的拳脚还剩了些,临时抱抱佛脚也足够应付那些侍卫太监之流。 然而,当他在百里炎动手那天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床上,小桌被拉在床前,上面食物茶水书籍都有,甚至连那尿壶都被搁在了床底下。 纪锦川这才明白,那日「嗯」的一声不是同意了,而是表示「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但要怎样还是得看我的意思」。 怪不得自己昨晚那么困……纪锦川瞄了一眼窗外,差不多是午时三刻了,他暗骂一声,抓起桌上的茶碗摔碎了,拎着碎片又是磨又是挣,终于把链子弄断了。 来不及看一眼疼得钻心的手腕,他匆匆穿上鞋,抬脚便朝着太后寝宫奔去。 第74章 将相王侯(九) 整个皇宫内,最华贵的地方不是龙寝殿,也不是凤栖宫,而是太后居住的太极殿。 宫殿仿佛是用金子堆成的,各种奇珍异宝被随意地摆在桌子上柜子上,连窗边的帘子都是西域进贡来的上等丝绸。 撇下身后装备森严的禁林卫,百里炎走上前拿起桌上的小玩意儿,放在手里摆弄一番,开口道:「太后这儿果然好东西多,常言道后宫多财色,古人说的不错。」 「百,里,炎!」居于高座的女人狠狠地咬着牙,每个字仿佛都是在嘴里用力嚼碎了才吐出来,往日里精緻的容颜此刻分外狰狞,「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你!」 「世上哪有什么早知道,」百里炎眼底一片阴霾,冷淡地说,「如果父皇早知道你的蛇蝎心肠,岂能容你登上凤位。」 太后抓紧了凤座的扶手,眼前的人不再像印象里虚弱的模样,身后更是有成百的禁林卫,数十年的皇宫生存经验告诉她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你若是敢杀了我,醇儿一定不会放过你!」 闻言,百里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百里醇?那也得让他能活着回来。」 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之前强撑的气质陡然去了一干二净:「你、你说什么?」 「太后莫不是聋了?朕受太后管教这么多年,等得可不就是这一刻,」百里炎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声说,「朕现在做的,不过是把太后曾经教给朕的再一一还回去而已。」 太后瞪着眼睛望着他,像是过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说了什么话一般,胸口急促地起伏两下,颤巍巍抬起手,昔日经过仔细打理的红色长指甲遥遥地指着百里炎,半响,她发出一声不似人言的惨叫:「我要杀了你——!」 「皇上,庞将军带人包围了皇宫,」一个侍卫走上前,附在百里炎耳侧说,「要我们放了太后。」 百里炎眼色暗了暗,低声说:「程将军在外带兵,李侍卫防守宫门,里应外合,将太后余党清除。」 「是,皇上。」 第94页 太后斜在贵妃榻上,忽然惨惨笑出声:「是哀家大意了,居然败在了你这个小崽子身上,百里炎,你以为你会得善终么……」 她的兵力被百里醇带走一半,不然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 「朕还年轻,坐拥大好河山,」百里炎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将会创造辉煌,记入史册。朕不会杀你,朕只会让你好好尝尝这些年的苦楚,」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发冷了,眼里带了丝令人胆寒的幽黑,「慢慢享受这一切吧。」 太后死死地盯着他,半响低笑两声,抬手掰了手腕上的镯子丢在地上,落地声响起的一瞬间,忽然从屋顶上吊下来几个身着黑衣身手矫健的人。 百里炎眼睛一眯,对于太后身边有影卫这件事他并不奇怪。身后的侍卫快步向前将他护在身后,百里炎被几人围着,冷哼一声:「困兽犹斗。」 太后指着百里炎,尖声叫道:「杀了他!」 她的话音一落,黑衣影卫立刻有了行动,只见几道残影掠过,空气中寒光一闪,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禁林卫被击中胳膊,当即流血不止。 「保护皇上!」 百里炎后退两步,高声道:「拿下他们!」 禁林卫也不是吃素的,提着刀便赢了上去,一时间刀光剑影,只能听见噔噔锵锵的撞击声。 「皇上先出去,」一个侍卫退到百里炎身前,快速道,「这几个影卫身形极快,我们人数虽多但远不如他们灵活,臣等一时难以将其拿下,恐威胁到皇上安危。」 百里炎脸色沉下来,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在他跨出门的那一刻,一个倒在门口的宫女忽然爬起身,袖口寒光一闪,朝着百里炎便扑了过来。 「皇上!」 百里炎瞳孔一缩,只觉得眼角寒芒刺目,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匕首朝着自己心口扎来,身体却像灌了铅一般,完全来不及反应。 「百里炎!」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个身影忽然扑过来,生生将百里炎推开。 宫女再想改变刀子的轨迹也来不及,泛着冷光的利刃便直直地插进那人的身体里。 百里炎被推了一个趔趄,待他站稳扭头看过去,看清了来人是谁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嗡地一声,接着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剩了。 「锦川!!」 & 纪锦川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像一个幽灵一般漂浮着,享受着上帝视角。 那是在一间小别墅里。 纪锦川茫然地走了两步,来到一个房间。房间装饰以暖色调为主,非常温馨,让他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房间里有个男孩儿,纪锦川低头看看他,那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大,很白净,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微卷的头髮蓬松着,本是乖巧的打扮,但男孩脸上透着一股冷漠,一双猫儿眼什么神色也没有,直直地盯着怀里的兔子,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毛儿。 「宝川,」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走进来,「来人了也不知道下来看看。」 被叫做「宝川」的少年扭头去看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女人尴尬地笑了笑,扯过男子的袖子说:「这孩子……这是你王姨家的哥哥,叫沈哥就行。」 男人沖少年笑了一下:「宝川,你好,我叫沈宁远。」 「你们俩先聊聊,小沈啊,宝川不爱说话,你好好开导开导他。」 「好的阿姨,交给我吧。」 女人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里便只剩了男人和少年两人。 男人盯了宝川一会儿,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宝川,这是你的兔子?」 「……嗯。」 「真可爱。」说这话时,男人的目光是落在少年脸上的。 「嗯。」 「小兔子叫什么名字?」 「兔子。」 沈宁远愣了一下:「兔子?」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原来它就叫兔子啊,这个名字……嗯,很新奇。」 宝川没理他。 被人晾了一会儿,沈宁远忍不住伸出手,把兔子抢到了自己手里:「我也要玩兔子。」 少年只是一顿,居然只是点点头,就这样把兔子让了出去。他低下头,开始玩手指。 「啊,没意思。」沈宁远把兔子放下,抬手又去摸他脸,「宝川皮肤真好啊,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沐浴露又不是用来洗脸的……纪锦川有点看不下去这男人「猥亵」少年的情景,他小声嘀咕一句:「宝川?宝川不是我的名字么?」 他话音一落,底下的两个人忽然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朝他看过来。 纪锦川被盯得一个激灵,吓醒了。 还没睁眼,他便嗅到了一股薰香,接着就是肚皮上传来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唔……」 耳边忽然传来「噹啷!」一声,像是椅子或什么东西倒了,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带着些许的寒气扑了过来。 「锦川,锦川,你醒了?」 纪锦川挣开眼睛,入目是一张熟悉的面庞。 百里炎像是变了个人,两眼发红,神色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恐慌。他紧握着纪锦川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第95页 纪锦川抽抽鼻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百里炎长长地出了口气,身体一软倒在床上,他小心地抱住纪锦川,哑声道:「你要吓死我了……」 「这话应该我对皇上说才是,」纪锦川一说话,顿时觉得嗓子干渴极了,他咳嗽两声,小声说,「太后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 「朕亲手杀的,」百里炎摩挲着他的脸颊,「你哪还有心思去管她,身上还疼么?」 「好多了,」纪锦川顿了顿,抱怨道,「这不能怪我,皇上我们说好一起去逼宫的。」 「好,是朕错了,」百里炎缓缓吐了口气,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又把脸贴过去,喃喃地说,「快点好起来,这是朕的命令……」 第75章 将相王侯(十) 纪锦川的伤到底还是没长好,同百里炎说了一会儿话便又睡了过去。 百里炎侧躺在他身边,手上有以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腰侧,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手指滑过腹部的绷带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冷,抽身起床。 纪锦川已经睡了两天了,那宫女是太后的心腹之一,匕首上沾了毒药,好在不是什么无解之毒,太医费了些力气也解出来了。 而这两天的时间,足够百里炎完成很多事情。 他穿过华丽的长廊,沖路过的侍卫点点头,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了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冷宫。 自古以来,这座琉璃房是无数妃子婢女的噩梦,尽管它外表同别的宫殿一般华丽,尽管那楼亭湖山一个也不少,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进去了,等待自己的只有无边的折磨与折磨。 百里炎遣退了门旁的守卫,独自走进清冷的宫殿,走到正房西侧的小门时伸手摸了一个门边的玉麒麟,接着只听见轰隆轰隆两声,伴随着一阵寒气,小门打开了,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台阶。 他抬起龙靴,慢慢向下走去。 通向着地下的甬道又弯又长,好在洞壁上燃着香烛,倒是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百里炎转了好几个弯儿,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宽阔的房间,非常空旷,连床和些别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只在正中央有个十字架,十字架前还有个桌子,上面摆满了刑具。 除此之外,十字架上还绑着一个人,披头散髮,满身血污,连男女都看不出。 百里炎走到桌前,拿起一把柳叶小刀放到手里把玩,淡淡地说:「这儿地方宽敞,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听到他的声音,十字架上的人忽然颤抖起来,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可怖的脸,赫然是「已死」的太后,只不过她此刻的模样怕是亲近的宫女也认不出,满脸血污,布满伤痕,哪还有昔日风光无限的模样。 太后似乎是很怕百里炎,见他举起手里的柳叶刀当即剧烈挣扎起来,嗓子眼儿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喘气声:「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过来……」 「求朕做什么?」百里炎走进了她,神色闲适得就像在品下午茶一般,「和太后曾经的作为比起来,朕最多替你添些皮肉痛苦罢了,有什么好叫的。」 他掀开太后的皮肤,用刀子比划了一下:「你说,这次从哪儿开始切好呢?」 当初的恐惧又涌上了心头,太后挣扎不开,彻底癫狂了:「百里炎你不得好死!你个畜生!有种就给我一个痛快!兰心那一刀怎么没捅死你,让你这样的杂种苟活在人世,老天无眼!!」 闻言,百里炎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你知道那宫女是什么下场么?朕把她丢到了军营里做一个军妓,每天能为江山做出贡献,这可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他顿了顿,又说,「若是那一刀插到朕身上,朕可以给她个痛快,可她伤了朕的皇后,死不足惜。」 太后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接着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百里炎,你居然爱上了那个男人?!哈哈哈……你居然爱上了那个男人!你这个疯子、畜生!他一定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敢让他知道…你绝对不敢!」 她仿佛是知道了什么多有趣的事情,仰头哈哈大笑不止。 百里炎沉下脸来,一言不发,手上一挥,生生从太后的身上割下来一块皮肉。 笑声戛然而止。 「我是什么样子,他不需要知道,他只记得爱我就好了。」百里炎看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的太后,抬手想摸摸她的脸,龙袍顺着手腕滑下,露出他小臂上斑驳的伤痕。 伤痕明显是用刀子划出来的,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还渗着血迹,显然是刚刚划上的。 看到太后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胳膊上,百里炎顿了一下,忽然笑了:「你在猜朕是怎么弄的对不对?朕可以告诉你,毕竟你是要和朕一起分享这事的人。」 「锦川的那一刀,是替朕挨的,他疼,朕更疼,」他举起袖子,露出更多的伤痕给她看,「他没皱一次眉毛,朕便割上自己一刀……他每叫一次疼,朕也割上一刀,朕陪着他……你说,如此一来,锦川会不会就能少疼一点儿呢?」 太后瞪着他,一双眼睛中满身惊恐,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百里炎轻声说:「现在朕把这份疼也分享给你,你感受一下,这疼……是不是还带了点儿甜呢?」 第96页 & 纪锦川一受伤,他和百里炎的位置便调了个个儿,以前都是他用心服侍百里炎,现在百里炎以伤口未愈为由,什么事情也不让他做,恨不得让纪锦川整天呆在床上。 纪锦川假意推辞了几次,见百里炎态度坚决,便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他的建议,每天维持三点一线生活——床上,饭桌上,茅厕里。 百里炎刚掌握实权,事情多的很,每天常常要忙到半夜批改奏摺,即使是这样,他也一定要抽出几个时辰的时间来陪纪锦川,哪怕两人只是坐在一起吃点东西什么也不干。 「皇上,」纪锦川扭扭屁股,沖百里炎抱怨道,「伤口发痒了,臣老忍不住想挠。」 「别挠,」百里炎立即握住他的手,缓声劝道,「忍几日便好了,乖。」 纪锦川苦着一张脸,只得点点头。 现在百里炎对他是越来越好了,几乎可以说是事事顺意。 这才有一个皇帝应有的样子,之前阴郁的少年可要不得~带着这样的想法,纪锦川又摸了块桂花糕,就着皇帝陛下的美色吃了下去。 看着眼前人一脸闲适的模样,百里炎轻笑一声,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纪锦川:「?」 「没什么,想亲你一下而已。」 纪锦川乐了:「皇上,要亲就亲,但也不是这么亲的。」 说完,他直起身,越过整个小桌子揪住百里炎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百里炎有一瞬的怔愣,纪锦川趁机撬开了他的牙关,将舌头伸了进去。 第76章 将相王侯(完) 伴随着唇上柔软的触觉,一条滑熘熘的舌头钻到嘴里,带着些许的甜味儿,大胆又有些羞涩地勾勾自己的上牙龈,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酥麻。 百里炎只愣了一会儿,接着迅速反应过来,他一手抓住纪锦川的手腕,另一手放在他脑后,稍稍用力,加深了这个亲吻。 一时间房间里静极了,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只有两人不经意间发出的「啵」和口舌交融时旖旎而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唔……嘶,」纪锦川率先败下阵来,捂着嘴唇推开百里炎,一张脸红彤彤的,眼睛里也透着湿润,「你技术挺好啊……嘶,还真是属狗的么,吮的我好疼。」 百里炎眼色暗了些,抬手轻轻蹭蹭他红肿起来的嘴唇,笑了笑没说话。 从小到大,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此等亲密之事,也从没有人教给他该怎么做,但当纪锦川的唇贴上来时,他发现自己对他的渴望达到了一个顶峰,如何让爱人欢愉,如何让自己满足,这种种技巧都出现在了脑海里——或许,自己已经在脑海中与他演练了无数遍。 「朕的技术还可以更好些,如果皇后配合联繫的话。」 纪锦川坐回凳子上去,舔舔嘴唇说:「臣自然乐意奉陪。」 百里炎被他夹杂着挑衅的眼神刺得心里一突,半响扬起唇角:「皇后开心就好。」 他低头喝了口茶,又把糕点盘子向纪锦川面前推了推,「如果喜欢,下次让御膳房多做一些。近两日伤口还疼么?」 「好多了,这两天老闷在屋里,臣都要长毛儿了,」纪锦川趴在桌子上,有些郁闷地说,「虽然我喜欢睡觉,但一直睡也不舒服,脑袋都要锈坏了。」 他一会儿自称「臣」,一会儿又说「我」,就像对百里炎又叫「皇上」又叫「你」,生气的时候名字都敢直接喊出来。 不过百里炎并没有觉得自己受了轻视什么的,反倒觉得心里挺自在挺舒服。 「那你想去哪?」 「其实去不去也无所谓,皇上能给我找些事做就好,」纪锦川笑着说,「比如,额,后宫不得干政,那我可以帮皇上干些别的,或者皇上找个什么小动物给我养养也行。」 话一说完,他自己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羞愧——每天无所事事,养个小狗儿小猫儿小花儿什么的,这不就是后宫女人才会过上的日子吗!——自己明明是一个男人! 好在百里炎很快给出了建议,非常完美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锦川喜欢小狗儿么?」 「小狗?挺喜欢是。」 「那朕找只小狗来陪你好了,」百里炎顿了顿,慢慢道,「朕小时候也养过小狗,毛又长又软,很可爱。」 「哇,」纪锦川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听起来就非常棒,然后呢?」 「然后,它不太听话,被……被宫女乱棍打死了。」 纪锦川嘴唇一抿,忙握住他的手,安慰道:「皇上别难过。」 百里炎摇摇头:「朕觉得它也许会怪朕,没有保护好它。」 「它不会怪皇上的,」纪锦川肯定地说,「皇上对它这么好,它一定非常喜欢皇上,犬类是人类最好的朋友,皇上放心吧。」 「是么,」百里炎盯着他,嘴角勾了勾,「那……皇后会怪朕没有保护好你么?」 「自然不会,」纪锦川亲了亲他的手,缓声道,「臣最喜欢皇上了。」 百里炎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又顺着脸颊的弧度揉揉他的嘴唇,低声说:「那皇后是不是会永远陪着朕?」 「嗯,永远。」 百里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响笑了:「那朕便放心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发自内心的笑容,纪锦川心里一软,低头蹭了蹭他的手。 第97页 「不会有人比朕更爱你了,」百里炎享受着他这撒娇一般的举动,低声说,「朕会对你很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朕……别离开朕,永远也别。」 纪锦川抬头看他,后者的眸子一如以往一般漆黑,里面像是有个漩涡,只一眼便可让人深深沉溺其中。 半响,他弯了弯唇:「既然皇上如此情深,那臣定不负君厚望。」 & 天一天天地热起来了,纪锦川的伤口好了十成十,百里炎的身体也大好起来,在朝廷上的事情不那么多时,他便重拾了每日锻鍊的习惯。 纪锦川的懒散则彻底暴露了,以前还能陪着百里炎跑跑步什么的,现在一觉睡到大中午,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请安,日子逍遥自在得很。 另外,随着相处时间的延长,纪锦川发现百里炎有许多可爱的小习惯,东西喜欢漂亮的,肉食偏爱禽类,青菜勉勉强强也能吃下一些,喜欢看书,讨厌写字。 「既然你喜欢看书,为什么不喜欢写字?」 百里炎翻书页的手一顿,将左手搭在纪锦川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淡淡地说:「小时候先生教朕写字,写错一个字便要挨板子,写得不好看也要挨,那时是冬天,宫里的炭火不足,冻伤加红肿,两只手整个冬天都像个猪蹄一般。」 纪锦川立即心疼了,他趴在床上,把百里炎的手拽到嘴边哈了口气:「真可怜。」他扭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我能在小时候遇见你就好了,那样你能少收很多苦,虽然我没什么势力,但最起码可以帮皇上揉揉手递杯水。」 百里炎放下书,垂眼看向他:「我倒不希望这样。」 纪锦川奇道:「为什么?」 百里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时候是朕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朕不想让你和朕一起受苦。」——也不想让你看见那时候的我。 纪锦川「唔」了一声,把脸垫在他的手上,不一会儿便眯起了眼睛,唿吸慢慢平缓起来。 百里炎的手有点麻,不过他丝毫不在乎,等到纪锦川的唿吸彻底均匀时,他把书丢到地上,慢慢伏下身。 「睡了?」 纪锦川哼哼两声,抱紧了他的胳膊。 百里炎勾勾唇,低头亲了他一口。 最大的珍宝在怀里了,他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猎食者,把人牢牢圈在身下,亲了一口又一口。 他张了张嘴,在纪锦川劲侧作势要咬下去,牙齿触碰到皮肤时又堪堪停住。 和吃下肚子相比,他更喜欢现在的样子——即使吃下去更让自己有安全感。 「锦川啊,锦川……」 窗外的喜鹊扇扇翅膀,扬颈叫了几声,夏日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虫鸣鸟语,非常热闹。屋里传来的阵阵魔语似的低喃淹没在这片喧嚣之中,又沉寂在皇土之上。 第77章 封印与龙神(一) 对于中学生来说,春游是一件非常令人期待的事情。 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走走,趁机对暗恋的人套套近乎献献殷勤,享受大好春光,晒晒快要发毛的校服,每件事听起来都是这么美好。 不过,这些美好可不包括「迷路」这件事。 纪锦川背着个书包坐在树下,心里郁闷极了。 忽然穿越到春游的高中生身上也就罢了,居然还一失足滑下山崖,跌倒这个繁茂的林子里,脚腕还扭伤了。 他仰头看看半壁山崖,高高的山崖一眼望不到头,阳光从细密的树叶中泻下,亮晶晶的很是晃眼。 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仅仅是扭伤了脚腕,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苦笑。 纪锦川尝试着喊了几声,整个林间迴荡着他的回音,再静下来时便只有小鸟儿的叫声了,再无其他。 看样子不会叫来人了,他嘆口气,随手摸了根树枝,撑着地面挣扎着站起来。 有人说,在森林里迷路时就要去找条河,沿着水流走便能走出去。纪锦川侧耳听了一会儿,果真听到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心里一喜,拄着树枝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听起来很近的声音没想到需要走好久,等到他好不容易拨开深及膝的野草来到河边时,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了。 把自己丢在草地上,纪锦川闭上眼睛长长地唿了口气,肚子突然咕咕两声,打破了他想好好休息一会儿的愿望。 看来还是先吃饭吧,还好书包里有干粮。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忽然愣住了。 在河的对岸,有几个背着竹篓的妇女,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噢!你们好,你们是这里的原住居民吗!」纪锦川忙挣扎着站起身,踮着脚大喊道,「我是春游的学生,不小心滑下山崖了,请问——额,请问你们可以借我一个电话吗?」 听见他的喊叫声,对面的妇女眼睛瞪的更大了,有几个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像是在躲什么巨兽。 「……」 纪锦川疑惑地看着她们,自己就这么可怕吗? 他只得把饱含恳求的目光放到最后一个还没走的妇女身上:「姐姐,我不是坏人,可以帮我一下吗?」 女人挎着篮子,一只脚已经向后踏过去了,她瞄了纪锦川两眼,咬咬唇,最终还是开了口:「喂,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那可以先来我家。」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大姐!」纪锦川忙露出笑脸,「不过我要怎么过去?」 第98页 「朝前走有个小桥,你走过来就行。」 纪锦川按照她的指示走到河的另一边,又在她的带领下向林子里走去。 一路上,女人嘴唇抿得紧紧的,任凭纪锦川说什么也不开口,眉宇间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郁色,好像后悔把纪锦川捡回家似的。 纪锦川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休息一下,借个电话就走,我家是x市的,学校组织春游才过来。」 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纪锦川没辙了,接下来两人就在这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接近了一个村落。 远远地便看见一排高高的房子,等到走进了能看清时,纪锦川眼前一亮。这个村落的建筑很有特色,像是一些古老传说中的房屋一般,每个屋子前都有高高的台阶,墙壁上纹着细密而繁琐的花纹,颜色以大红大金为主,屋檐边缘飞起,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风格。 他左右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你们这里经常发大水吗?」 女人一下子把头扭过来:「你怎么知道?」 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纪锦川松了口气,笑着说:「屋子前面台阶那么高,一般只有经常发水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建筑。」 「嗯,是这样,」女人低声说,「那位大人不高兴了,便会让我们受这洪水之灾。」 「大人?哪位大人?」 女人又不说话了,并且把头转回去,看也不看纪锦川。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民居旁,纪锦川打量了一下这房子,依旧是高高的模样,不过装饰和造型显然不如前面几座华美。 显然,这家人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 女人的脸色好看了些,踏上台阶推门而入:「孩子爹,我带回来个人。」 & 纪锦川手里捧着一杯茶,规规矩矩地坐在西屋的小板凳上,神色有些尴尬。 隔壁夫妻争执的声音很响,他完全可以听见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事——真实的,搞得自己好像要常住下来,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一样!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有着络腮鬍子的男人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怒气,看到纪锦川时脸色才好了些。他搓搓手,低声说:「内人鲁莽,既然把小兄弟带来了我家,你就现在这里住下吧,我们这房子虽然不是很好,但足够避寒,这西屋也还没人住,小兄弟就现在那里委屈下——话说,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我叫纪锦川,」纪锦川皱着眉,出声说,「大哥,谢谢你,不过不用麻烦了。我借一下你们的电话就走,或者你告诉我怎么出去也可以了,不用住下的。」 男人别过头,目光里有一丝躲闪:「这事不像你想的那样…你先休息着,回头再跟你说。」 「真不用客气。」 「没跟你客气,反正你就别走了。」 纪锦川张张嘴,叫道:「嘿,什么意思?你们、你们——」 「我们不是人贩子!」男人看出了他的内心所言,顿时涨红了脸,愤愤地说,「我们一家老实巴交,虽说不敢自称好人,但绝对不会做害人之事!」 纪锦川心里不太相信,一脸戒备地看着他:「那为何不让我走?」 男人抓抓头髮,脸上闪过纠结的神色,最终还是摇摇头:「山里通讯不好,出去的路很复杂,还有野兽出没,你脚又崴着了,贸然出山很危险,不如先休息两日,等到我们下次出山时再带着你。」 「这样啊,」纪锦川松了口气,「早说嘛,谢谢大哥啊!」 李伟摆摆手:「不用谢,堂屋里有热水,还有盆,洗脸洗脚都足够了。厨房还有些吃的,你要饿了就自己去找,我先出去了。」 「好的。」纪锦川笑眯眯地看着他出门,在房门关上后,他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变成了一种玩味的表情。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不是人贩子,但他也没说实话。 他低摸摸下巴,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向窗外看了一眼。 近处是层层高房,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延绵起伏的山,再远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第78章 封印与龙神(二) 就这样,纪锦川只得在李伟家里住了下来。 山里的经济比不上市里,晚上的时候为了省电便早早熄了灯,纪锦川不得不早些摸黑上床,不过他这一天也乏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上三桿,纪锦川揉揉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穿好衣服,又尝试着动动脚踝,发现不太疼了,于是放下心来,穿上鞋子走出房间。 堂屋里,一家三口正在吃东西。 听见响声,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抬起头,迅速瞄了他一眼,端着手里的碗就窜到他妈妈怀里了,而他妈妈,也就是昨天带纪锦川回来的女人则警惕地瞅了瞅纪锦川,给孩子擦擦嘴,拉着他走进卧室。 李伟的神色倒挺正常:「你醒了?锅里有小米粥,自己盛点喝吧。」 纪锦川应下来,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大哥,大嫂他们怎么看见我就……就躲了?」 「你不用管她,妇人家家的,做事没头脑。」李伟皱了下眉头,「你先吃饭吧,呆会我还得带你去见祭司。」 第99页 「祭司?」 「嗯,」李伟点点头,「因为……你知道的,村里很久没来外人了,你既然来了就得带过去给祭司见见,有些事也得她告诉你。」 纪锦川挑挑眉,应下来了。 两人匆匆吃过饭,李伟便带着纪锦川走出门,听他说祭司就住在村头上,走着去就行。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每个人的反应几乎都是畏畏缩缩地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复杂,纪锦川甚至能听见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的声音。 「什么情况……」背后的目光让他不太自在,抿抿唇,快步跟上李伟。 祭司住的房子是整片屋子里最高的,高高的台阶上还有两头红色的石兽,看不出是什么种类,但凶神恶煞很是威武。 一靠近这座房子,李伟的神色变得很虔诚,他慢慢踏上台阶,对着红漆大门鞠了一躬:「祭司大人,我把人带过来了。」 门内半响没动静,就在李伟还想说些什么时,忽然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辛苦你了,让他进来吧。」 李伟点点头,转身拉过一脸怔愣的纪锦川:「祭司在里面,你进去吧,记住,一定要尊重祭司。」 纪锦川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眼前忽然暗下的光线让他眼前一黑,他干脆站在了原地,等到眼睛慢慢适应才迈开脚步。 祭司,在古代便是一个神秘的职业,传闻可以通晓灵异之事,其动作更是常人无法领驭。纪锦川小心地穿过搭在房樑上五颜六色的丝线,心想这传说说的可真对。 「小心脚下,年轻人。」 纪锦川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抬起脚,这才看到脚下有只白色的小老鼠。 「噢,抱歉。」 「没关系,孩子,你顺着右手边的线走过来,我年纪大了,眼睛对光很敏感,你小心些。」 纪锦川嘴里应者:「好的,祭司大人。」他顺着祭司的指应走了几步,终于在一盏昏黄的马蹄灯下看到了传说中的祭司。 祭司身穿五颜六色的布衣,满头白髮被盘得高高的,上面插着许多簪花,看起来华贵又神秘。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朝纪锦川看过来。 「你就是新来的?」 纪锦川「嗯」了一声,慢慢走到她对面坐下:「是的,我是从x市来的,我们学校组织春游,我不小心从山崖上滑下来了,就到了这里。」 「我知道,」祭司低下头,手上编着一条彩绳,慢悠悠地说,「李家小子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大哥?他说,额,山里不好出去,等过两天他们要出门时再一起走。」 闻言,祭司笑了两声,声音就像老乌鸦在黑夜里嘎嘎叫那么恐怖:「小子也挺能编。」 纪锦川皱了眉:「什么意思?」他隐约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你知道这地方是哪里?」不等他回答,祭司又自言自语道,「这地方叫龙潭山,在外头的地图上,你可找不到这地儿。」 纪锦川脸色一变。 「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少年,从没有人能出去,也从没有人能进来,」祭司幽幽地嘆口气,「你是这么些年来的头一个。」 纪锦川张了张嘴:「这、这怎么能出不去呢?」 「龙潭山四面环山,中间一个深不可测的湖,你要是从山头儿里出去,只会在森林里绕圈圈儿,要是从那水里头出去,呵…」祭司摇摇头,「恐怕是连命都丢喽。」 纪锦川心里一惊,腾地站起身:「那我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了不成?」 「在这里也不乏是件好事…」祭司抬起干枯的眼皮,淡淡地撩了他一眼,「不老不死,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你还想如何?」说完,她便不理纪锦川了,低头继续编彩绳。 纪锦川盯了她半响,末了抿抿唇又坐下了:「抱歉。」 「没事,我理解你。」祭司终于编好了绳子,「来,把手伸过来,瞧瞧这绳子合不合你的尺寸。」 纪锦川只得伸出手,看着她那双树皮似的手哆哆嗦嗦把彩绳给自己系上:「祭司大人,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出不去?」 祭司手下一顿,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在湖心泊里有什么?」 见纪锦川不说话,她又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那里面,可是有条真龙唷——」 & 从祭司那里回来的路上,纪锦川脑子一直挺乱。 什么「龙潭山周围有封印,谁都出不去」,什么「湖心泊的龙神脾气大得很,封印就是在他身上的」,还有什么「外来人是不详,也有说法外来人是破解封印的关键」等等等等这些稀奇古怪的说法,饶是他穿越了这么多世界也没遇到过。 一路走一路思等他走回李伟家门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烦躁,索性不去想了。 「你回来了啊?」李伟见他走进来,目光在他的手腕上停了一秒,出声说,「祭司和你说完了?」 「嗯,」纪锦川瞅了瞅趴在桌子上偷偷看自己的小孩儿,「也没说什么,大哥,你知道龙潭怎么走么?」 闻言,李伟手里的木碗「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他也不去捡,瞪着眼睛看向纪锦川:「去龙潭,你去龙潭干嘛?」 纪锦川笑了笑:「我是新来的,对这些封印啊什么的总还是有些不太信,而且心里还有点儿好奇。」 第100页 李伟眼色复杂地看着他,半响道:「沿着村口一直走,有路标,跟着路标走就能到潭边了。不过龙神脾气不好,阴晴不定的,一般情况也不会出来。」 「谢谢大哥,」纪锦川点点头,「能不能见到的,总得过去再说。」 李伟见他态度坚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嘱咐了几句小心深水之类的话。 纪锦川一一应下了,转身去西屋那自己的包。 两人擦肩时,纪锦川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说:「谢谢你,李大哥。」 因为「外来者不详」的说法,村民对自己都是避之不及,即使女人将自己带回来不过是为了向祭司邀功好改善生活,但对于李伟能收留自己,他还是非常感激。 李伟低低地嘆了口气,沖他摆摆手。 纪锦川挑唇一笑,进屋拿了包又吃了些东西,准备齐全后向龙潭走去。 第79章 封印与龙神(三) 这具身体的原主家庭条件还不错,又是一个旅游爱好者,龙潭这种小湖泊在他看来完全不够看,和平日里游玩时遇到的没什么两样。也不知这龙潭山是什么气候,风也和缓阳光也和熙,挺让人舒服的。 纪锦川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把包丢在脚边,盘腿就坐在草地上了。 四周很静,他想起村民提起龙神时脸上略过的恐惧和敬畏,心里对龙神的地位有了几分了解:堂堂真龙,本该天际任其翱翔,结果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潭水中,上百年不得解脱,喜怒无常,性格古怪,总之是个非常麻烦的存在。 纪锦川低头揉揉脑门,嘆了口气。 他还急着出去找爱人呢——这村里是没有他要的人,他都向祭司好好打听过了——可偏偏自己对于这些封印等玄幻之事毫无了解,以往的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自己又不是什么神人体制,这简直是个无解之谜。 至于那个外来人如何如何的传说,打心眼儿里他是不太相信的。 正当纪锦川长吁短嘆一筹莫展时,眼角忽然瞄到一双月白色的靴子。 他抬起头,对上一张绣着精緻金色花纹的面具。 「……」 纪锦川忙站起来,顺手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结结巴巴地说:「您、您好。」 他表情三分纯良七分惊慌,把误入禁地的小白兔模样演了十成十。 带着面具的白衣男人没说话,但饶是隔着面具,纪锦川也能感受到那审视的目光。 「抱歉,我无意闯进您的领地,」他把手举起来,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过来瞧瞧龙潭,如果您有意见,那我这就走,龙神大人。」 龙神直勾勾地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纪锦川抿抿唇,小声说:「您不说话我就当您不在乎了。」说完,他又盘腿坐下了,伸手摸过书包抱在怀里,把下巴搁上去,扁着嘴低下头。 龙神等了一会儿,发现纪锦川没了说话的打算,似乎有些恼怒,抬腿快步在他身侧走了两个来回,半响冷冷开口道:「你就是那外来人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冷间又有丝清亮,听起来琅琅如玉,很符合真龙的人设,不过听起来蛮年轻的。 纪锦川抬起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是的呀,大人消息真是灵通。」 「那是自然,」龙神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你一进龙潭山,本尊便嗅到那味儿了。」 「味儿?」纪锦川挑挑眉,抿唇笑了,「我有天天洗澡的,身上可是什么味道也没有,不过这也说明大人鼻子可真灵。」 「整座山都在本尊龙气笼罩下,更何况你区区一个人类?」 「真厉害。话说回来,您这么厉害,怎么还会被……」 闻言,龙神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又恢復了那个冷冰冰的状态:「本尊听闻拿你这外来人祭天,封印便是可以破得的,本尊认为此法可以一试,你以为呢?」 纪锦川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同时心里一惊,这话祭司可没对他说过:「这、这样不妥…万一不是这个法子,到时候我死掉了,那这封印可就永远解不开了——毕竟那么蠢跌下山崖的,可找不出第二个!」 龙神盯着他,慢慢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纪锦川干笑两声,偷偷在裤子上蹭掉了手心的汗:「话说回来,既然有外来者可以揭开封印的传说,那您能和我讲讲封印的事情么?您怎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本尊已经记不清了,」龙神说,「这道封印…是我自己种下的。」 或许是因为纪锦川的模样实在是人畜无害,他平日里的警惕散了打扮,甚至忍不住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封印就在我身上,是本尊自己亲自种下的,本尊的真身就在这龙潭下,如今不过是用灵体在与你交谈。」 纪锦川愣了愣:「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封印起来?」 龙神又不说话了,半响开口道:「不记得了。」 他确实记不起来了,这成百上千年的囚禁早已把他当初的热血和龙骨磨了个干净,为何封印、封印之前日子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 纪锦川皱了眉,抿抿薄唇,说:「那解封的关键还是在大人您自己的身上。」 「本尊自然明白,只不过封印怎么沖也沖不破罢了,」说到这里,龙神看纪锦川的眼神又微微炽热起来,「这解除封印的关键说不定就在你身上。」 第101页 纪锦川张张嘴:「我不过一介布衣凡人,这……算了,也说不定呢,如果龙神大人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尽力配合,」他顿了顿,笑道,「毕竟,我也是非常渴望离开这里。」 「怎么,单就风景来看,龙潭山四山环绕,各山自有各山高,风景还比不上外界的野花野草?」 「自然不是了,我有家人在外面,我走丢这些天他们一定急坏了,更何况…」纪锦川顿了顿,继续说,「现在科技很发达,但是这些山山水水已经不足以娱乐了。」 龙神愣了一下,迟疑地问:「现在外面是什么世道了?」 这可问到纪锦川的专业上来了,他把包一踢,一屁股坐下了,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现在世界里的模样。 他穿越了这么多世界,知识本就渊博,再加上口才也是极好的,三言两语能把一朵狗尾巴花夸成金花儿,听得龙神耳朵都直了,也不由自主地坐下身,掌心支着下巴听他讲。 纪锦川说道「游戏」时,龙神眼睛一亮,忙插言道:「这个我明白的,不就是蹴鞠么,我曾同几个龙兄玩耍过,是有几分意思。」 恐怕你那是四龙戏珠吧,纪锦川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笑着说:「啊,你是说足球么,现在我们流行国家和国家之间比赛,虽说国足水平不可描述,不过前景也是有希望的。」 龙神皱了眉,显然不太满意:「我们以前也和西方龙比赛过,不过那群笨手笨脚的傢伙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没想到现在竟没落到这种地步。」 纪锦川「呵呵」笑了两声:「世道不同嘛。不过我们玩的游戏,除了这些体育运动,还有电脑游戏,你听我跟你说啊……」 微风吹过,两人一个半躺着一个坐着,一个兴致勃勃地说着一个津津有味地听着,相处意外地和谐。 不知不觉大半个下午过去了,纪锦川说得口感舌燥,摸过书包拿了瓶水,喝光水把瓶子丢回去时顿了一下,伸手抓了个东西出来:「你肯定没吃过奶糖,来尝尝。」 龙神愣了愣,伸手接过裹着兔子糖纸的东西,放在鼻尖里嗅了嗅,又抬头看了纪锦川一眼,接收到后者鼓励的目光后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笨手笨脚地撕开包装塞到嘴里。 纪锦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奶糖穿过面具进了他的嘴里,忍不住问道:「你这面具可真神,东西都能穿过去呢。」 龙神没理他,他对这粘牙的糖显然不太习惯,张嘴嚼了半天,开口说:「还有么?」 「奶糖?当然有。」 龙神听了,伸手去拿他的包。 「喂!」纪锦川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忙把包抓过来,站起身说,「我要回去了,还想吃奶糖的话明天我还来。」 龙神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半响突然站起身,冷冷地说:「本尊堂堂真龙,还贪你这块糖不成!龙潭岂是尔等凡人能随便踏足的地方,赶快滚,扰了本尊清净小心一口吞了你!」 纪锦川却不怎么怕,笑嘻嘻地沖他招招手,转身便跑了。 龙神在原地盯着他的身影,直到背影小的再也看不见才转过身,慢慢像潭底龙宫走去。 龙潭山的村民都忌惮他,从不曾有人能这么神情自在地同自己聊天,他现在忽然有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冷冷清清只有自己的小龙宫了。 第80章 封印与龙神(四) 纪锦川说还要来,便是一定要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他每天都准时背着那个黑色的大书包出现在龙潭湖边,而当初嚷嚷着让他滚的龙神则板着脸冷哼一声,接着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蹭过去,探头瞧瞧他又带了些什么好东西过来。 「你看,这是游戏机,不过现在连不上网,我们只能打单机。」纪锦川笑着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我有地铁跑酷,你要试一下么?」 「那是什么?」 「来,我先玩给你看,」纪锦川抬手将人招过来,坐在地上便开始了游戏的演示,「你看啊,这是向上跳,这是下蹲……」 电脑游戏这种东西实在是距离龙神太过遥远,导致他现在看来一双眼睛都瞪直了,迫不及待地说:「噢,我明白了,你给我吧。」 纪锦川头也不抬:「等会儿,我这还没死呢。」 龙神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得理的话,心里顿时一阵气闷。他抿抿唇,突然伸手在屏幕上一滑—— 「哎!」纪锦川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人儿向右一歪,撞死在火车上,「你干嘛呢,我差点就能破纪录了!」 「现在你死掉了,该我了。」龙神对他的大唿小叫充耳不闻,抬手抢过平板,嘴里快速说道,「本尊会比你厉害。」 纪锦川颇为无语地看着他,一身白衣长发青丝,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哒哒哒地按着屏幕,时而拳头一锤草地,暗骂一声「可恶啊!」,看起来简直不能更违和。 「那你先玩儿吧,我有点困了,昨晚上没太睡好,我睡会啊。」 龙神两眼盯着屏幕,「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纪锦川挠挠头,躺下了。 但就空气品质和气候来说,龙潭山确实是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阳光永远都是暖融融的样子,风也是又暖又软,身侧还有美人陪伴,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纪锦川把头枕在胳膊上,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不一会儿便迷迷煳煳地闭上了眼睛。 第102页 坐在他身旁的龙神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后者已经唿吸平稳睡得香甜,犹豫了一下,屁股往他那儿挪了挪,这才低头继续玩游戏。 龙潭上的太阳很温和,即使到了正午也不晒人。龙潭附近的大树上路过一只松鼠,它翘着尾巴,不经意间向右侧一瞄,接着愣住了,一张小嘴儿张得大大的,连嘴里作为午餐的松子掉了也没想起来捡。 天哪,那是龙神大人吗——一年到头小气吧啦,上次一只山猫在龙潭边洗脚都被拔光了尾巴毛儿,连口龙潭水都不让喝的龙神——居然把自己的龙气分享给一个凡人? 小松鼠顾不上捡送过,抬腿向另一根树枝上跳过去,要把这消息赶着告诉自己的啄木鸟邻居。 & 龙神玩儿了一下午的游戏,当他第n次输掉游戏时愤怒地摔了平板电脑。 抬手伸个懒腰,他扭头看看纪锦川,后者还是睡得很香,脸颊都是红扑扑的。 「愚蠢的凡人,可真是懒惰……」龙神小声咕哝的一句,收回目光时忽地一顿,他看到了纪锦川的黑书包。 在他眼里,纪锦川的黑书包就像九天玄女的百宝盒一样,是一件非常厉害的法宝,总是能掏出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每一样自己都没见过。 龙神的目光陡然热切起来,他又看了一眼熟睡的纪锦川,接着慢慢探前身,向无辜的书包伸出了邪恶的龙爪。 orz. 纪锦川睡醒时,天边的晚霞烧得正艷。 「我睡了一下午?」他自言自语地坐起身,抬手拍拍背上的草屑。 在草地上睡觉,这条件虽然不怎么好,但今天下午确实是睡得舒服极了,身体也没有任何酸痛的现象,精神也非常好。 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着急。 纪锦川扭过头,就看见一脸威严的龙神:「你……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龙神说,「玩游戏罢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动了我的书包?」 龙神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我认为,你先把面具上的番茄酱擦了,这话才比较有说服力。」 龙神呆了一下,反射性地捂住面具,接着腾地站起身,快速喝道:「凡人!本尊能看上你的贡品,是尔等几世也修补来的福分,本尊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在龙宫时那夜明珠掉到了地上都懒得去捡!本尊岂会贪你这些吃食玩具!你、你…」 纪锦川两手撑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行啦,这么激动干嘛,我也没说什么啊。」 龙神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别过头。 纪锦川抬手去拉他的手指:「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以后用来哄你,只是你现在用光了,以后也就没得吃了。」 龙神低声嘟囔了一句:「本尊岂会稀罕你这些东西。」 「是是是,龙神大人可不稀罕我这些东西,」纪锦川笑着说,「不过,您好歹也是吃下去玩下去了,凡事都还讲究个礼尚往来呢,你给我什么啊?」 龙神愣了愣,不说话了,似乎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样吧,不如你给我看看你身上的封印……」察觉到龙神锐利的目光,纪锦川把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儿,「……或者摘了面具,让我瞧瞧您的尊容也行。」 「摘了面具?这个倒是可以。」龙神抬起手,脸上的面具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白光,渐渐隐去,露出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庞。 纪锦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便再也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了:「天,你这次可真年轻,像个高中生一样!」 这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纪锦川喜滋滋地想,这么嫩的模样,怪不得说话什么的还有些孩子气呢。 说这话时,他似乎也忘了自己顶着一张高中生的脸了。 龙神扬起了头:「龙的寿命岂是你们这些凡人可以估量的,本尊虽有上千年的修为,但在龙族里依然算是岁数小的。」 「挺好的,」纪锦川眼里带着笑意,「这样也不错。」 龙神哼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不过也与这封印有关,龙潭山中的所有村民成长速度极为缓慢,正如外界一日,此地一年。」 纪锦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对了,你上次说祭祀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巫女告诉我的,你若想知道便去找祭祀,巫女是她的手下。」龙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觉得今天的自己简直糟糕透了,不仅把珍贵的龙气分享给了一个凡人,还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尊容——最重要的是,当偷吃东西被发现时,他居然感到了一丝羞愧——这可是上千年来从没有过的事情! 纪锦川眼底闪了闪:「那好吧,我明白了。」 第81章 封印与龙神(五) 「祭祀?」昏暗的灯光下,祭司苍老的面庞露出一丝诧异,「你听谁说的?」 「龙神亲口告诉我的。」 「你居然去找了那个傢伙,」祭司呵呵笑了两声,「他没有吃掉你么?」 纪锦川耸耸肩:「还好,在一番贿赂下相处还算愉快。」 祭司摇摇头:「多少年了,龙神大人还是孩子心性。」 「嗯,是这样。那还请您告诉我,巫女是谁,祭祀又是什么?」纪锦川顿了顿,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毕竟这关乎我的性命和能否离开的问题。」 第103页 「嗯……」祭司抬起枯瘦的手指,一根红色的线从线轴上飞下来,一圈儿一圈儿地绕上去,她两眼盯着结成指环形状的线,低声说,「我年纪大了,族里的事情上不了多少心了,巫女那丫头是我从几十年前开始培养的人,等到我死的时候,她就是新一代祭司。」 纪锦川想起进村时看到的一个年轻女子,那时她穿着一身红衣,腰间挂着几串彩绳,想来就是祭司屋里这些绳子的模样。他回忆起女子看向自己时夹杂着警惕与敌意的眼神,眼色微微暗了暗。 祭司把指环拿下来,放在手心里揉搓两下,继续说:「封印在龙神的身上,我也曾仔细看过,那不同于一般的封印,等到你看到时就会明白了。」 「至于祭祀,在龙潭下的龙宫里,是有一个祭祀台的,所以我们才有这样的猜想,也行经过一番祭祀,那封印便会被解除。」 纪锦川皱了眉:「那为何会想到我身上?」 「在很久以前,我们也尝试过祭祀一些猪狗牛羊,」祭司顿了顿,重重地嘆了口气,「甚至连人祭都尝试过了。」 纪锦川瞳孔一缩:「人祭?」 祭司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一双浑浊的瞳孔直直地盯着手里的指环,显然陷入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中。 半响,她闭了闭眼睛,疲惫地说:「所以现在才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外来人的身上,毕竟你是这上百年来唯一一个变数…你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做强迫人的事情/」 纪锦川沉默半响,点点头。 「谢谢您,我明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 「等等,」祭司出声叫住他,然后扭头对身后说,「巫女,你来。」 纪锦川抬起头,看见祭司身后的黑暗中亮起一点烛光,一个红衣少女走了出来,正是那日遇到的。 巫女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祭司大人。」 祭司拍拍他的手,扭头对纪锦川说:「这就是巫女」 纪锦川微微颔首。 「我年纪大了,灵力也越来越弱,或许时日无多。巫女是这一代里最有天赋的孩子,你以后有事就来找她吧。」 少女咬咬唇,脸上浮现了一丝不忍:「祭司……」 「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祭司的目光穿过纪锦川,透过屋内唯一的小窗子看向窗外,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倦怠,「我活了这么久,以前的事情早就忘了大概,但最近又会想起一些,」她把目光放到纪锦川身上,怔怔地说,「我族如今的下场,全是在还帐,还下当初做的孽……」 纪锦川被她盯得慎得慌,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便被祭司挥挥手赶了出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离开。 在踏出门的一瞬间,他扶着门框,忽然回了头,遥遥地看见层层条幔之下,祭司布满皱纹的脸在灯光下有些可怖,巫女低头扶着她,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巫女忽地抬了头,两人对视之际,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纪锦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眼,扭头出门。 & 从祭司那里回来后,龙潭山便下起了雨,接着就是一连几日的下雨天,纪锦川本就不太喜欢潮湿的天气,也就没出门。 等到他再次背起书包去龙潭时,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地上还有些潮湿,不过土地并没有达到泥泞的地步,尚且还在接受范围内,纪锦川垫着脚,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个小水洼,磨磨蹭蹭地走到龙潭边上。 低头摸了摸,草地还有些湿,他便从包里拽了快塑料纸出来,平平整整地铺好,一屁股坐下去。 在他坐下去的同时,忽然就听见「嘭」的一声,龙潭突然爆出一个水花,洋洋洒洒的水滴淋了他一身。 「……」 同水花一起崩出来的,还有尊贵的龙神大人。 「你!」龙神这次没有戴面具,他一见纪锦川便怒气沖沖地走过来,「你前两日为何没有来进贡!」 纪锦川被他吓了一跳:「下雨了啊,下雨天怎么出门?」 龙神愣了一下:「下雨天为何不能出门?雨水浇在鳞片上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雨越大越要出门,把全身淋透才好。」 「全身淋透?湿漉漉的难受死了,」纪锦川抬起袖子,撇撇嘴说,「喏,这就是你刚才做的好事,我衣服湿了一多半,现在又得回去换了。」 龙神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不满地说:「你刚来,为何还要离开?算了,且先让本尊帮你一下。」 说完,他伸手握上纪锦川的袖子,接着一股柔和而温暖的灵力顺着胳膊向上蔓延,衣服上的湿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了。 纪锦川瞪大了眼睛,主动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挺神奇的。」 龙神得意洋洋地说:「那是自然。」 眼前人新奇又崇拜的模样让他心情好了很多,连被轻薄这事也大度地原谅了:「你今日又带了什么好玩的过来?」 纪锦川眼珠一转,笑着说:「好玩儿的都被你玩儿遍了,好吃的也被你吃光了,今天我这书包里只装了一片塑料纸。」 龙神皱了眉,一脸不相信地去扒拉他的书包,发觉里面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才罢休。 「我明明记得上次还有些玩意儿,」他笑声咕哝了一句,把包丢回去,「还给你。」 第104页 「我又不会骗你,」纪锦川把包放下,笑眯眯地说,「反正也是无聊,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参观一下龙神大人的龙宫?」 龙神怔了怔,张张嘴说道:「这龙潭下的龙宫……」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现在住下的小龙宫格调实在太低,但要他又不愿说自己住的地方不好,只得皱了半天眉头,半响不情愿地说:「这、这只能算是个小行宫,和本尊居住的地方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我不嫌弃。」纪锦川眨眨眼睛,「我仰慕龙族已久,对这龙宫更是有万般嚮往……」 第82章 封印与龙神(六) 「哦?是吗?」龙神眼睛亮了亮,扬起唇角说,「想来也是,区区凡人而已,怎能见过我龙族之宫。罢了,真是拿你没办法,既然你实在想去,本尊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纪锦川忍着笑,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好啊,谢龙神赏赐我这么一个机会,不过我要怎么下去?我可不想再弄湿衣服了。」 「这能难倒我?本尊自有办法。」 龙神抬手捏了个诀儿,又伸出两指在他唇上一点。纪锦川只觉得嘴唇一凉,接着一股温温和和的风窜到了嘴里,又顺着喉咙滑下去。 他忍不住摸摸脖子,问道:「这样就好了?」 「自然,这是避水诀,如此一来你在水中可以唿吸,也不会有衣物浸湿的感觉。」 「不错,」纪锦川笑着说,「谢谢你。」 龙神「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抬手抓住纪锦川的胳膊,将人带到潭边,还不等纪锦川探头看个清楚便用力一推—— 「噗通!」 龙神盯着他砸出的水花,自言自语道:「凡人果然笨重,水花如此大,若是被大哥二哥见着了,指不定还要怎么嘲笑,他们身边的人从来不会这样。」他犹豫了一下,又用更小的音量说,「这么蠢,还是藏在宫里,不要让他们看到好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纪锦川划为自己的所有物了——天帝保佑,这么多年来龙族喜欢把珍宝藏在自己洞里的习惯一直没变。 纪锦川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推入水中,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水。他忙挣扎了几下,无奈不会游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水从腰侧一直漫道头顶。 就在他用狗刨式上下挥动胳膊时,腰带忽然被钩住了,整个人向后一靠,贴上一个宽阔的胸膛。 「怕什么,」龙神低低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接着一条手臂揽上他的腰,「我抓着你呢,慢点唿吸,你可以的。」 「唔……」纪锦川这才睁开眼睛,微微喘了两口气,扭头对上一个挺立的鼻樑,底气不足地说,「我不是很会游泳,所以害怕是应该的。」 久违的气息环绕着他,让他脸上有点发烫,偷偷向后挨了一下,忍不住仰头蹭了蹭龙神的下巴。 下巴上传来痒痒的触感,龙神一惊,这才察觉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耳朵顿时红了,手一抖差点把纪锦川甩出去。 「喂!」纪锦川吓了一跳,忙扭身揽紧了他的腰,不满地说:「你小心一点!」 「谁让你靠得这么近。」龙神脸有些红,他小声嘟囔两句,语气虽是嫌弃,手上却悄悄揽紧了。 说话间,他们穿过漆黑的水草群,探身进入一个洞口,待他们到达洞口那头时,视线便豁然开朗了。 「哇~」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龙神满意地看着纪锦川亮晶晶的眼睛,「其实真正的龙宫比这还要好看……嗯,等以后出去了,我可以带你去。」 纪锦川扭头看他:「出去?你这么确定能出去?」 「是,」龙神扬唇,脸上透着一股自信的色彩,「我一定会出去的。」 纪锦川看着他没来由得心里一突,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那我们一起加油吧。」 两人在一个圆台上站住了身子,龙神松了手,一边向门内走着一边说:「你来看看,这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呢。」 纪锦川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这是应龙台,我们平日里喜欢在这里练习法术。」 「这是龙珠,真正的龙珠,和你们人族手里的那些都不一样,本尊允许你摸一下。」 「这是龙丝,象形物,其实是一些蜃抽丝而成的,用来做内衫最舒服不过,你再摸摸。」 「还有这个……」 纪锦川不住点头,上上下下摸了好多东西。 「你喜欢他们吗?」 纪锦川心想不太感兴趣,但看着龙神期待的样子还是非常配合地说:「喜欢啊,好东西谁都喜欢。」 龙神没说话,他向前走了两步后忽然顿住了脚,转身严肃地看着纪锦川,半响开口道:「如果你实在喜欢,本尊可以允许你在这里住一阵…听着,如果你实在实在喜欢,你可以做一些事情来讨我欢心,或许本尊心一软便能答应你。」说完,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纪锦川,神色活像在说:「快来讨好我!」 纪锦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些话,张了张嘴说:「额,龙神大人,您的宝贝太多了,容我想想……哎,那是什么?」 龙神回过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个一米高的红色圆台,上面凹凸不平,印满了花纹和凹槽:「哦,那是龙祭台。」 「龙祭台?」纪锦川挑挑眉,「什么东西?」 第105页 龙神朝着台子走过去,低头盯着台子上繁琐的花纹,半响皱着眉说:「祭祀用的。」 纪锦川也跟过去:「祭祀?」 「嗯,向主龙神祭祀。」 纪锦川仔细打量着红色的祭台,材质看不出是用了什么石头,表面上刷了一层红漆——等等,这颜色更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盯着祭台边缘的花纹,一道道奇怪的线扭曲在一起,颇为骇人。 不知怎么的,纪锦川看着这祭台,周身微微有些发冷。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喜欢它,实际上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来歷了,你不要老盯着他看,」龙神不满地抓起他的手腕,皱着眉说,「我以为你会对接下来本尊卧房的参观很期待。」 纪锦川回过神,扭头看向他,笑着说:「啊,是的,我很期待,我们快走吧。」 两人便朝着走廊那头走去,拐弯前,纪锦川又扭头看了那祭台一眼,深深地抿上了唇。 & 龙神的卧房可以用四个字来完美形容:金碧辉煌。 纪锦川坐在烫金的椅子上,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对龙族的审美实在无力吐槽。 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祭台,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偏偏身边的人还叽叽喳喳非常聒噪:「实际上,我对这些金银珠宝非常有研究。瞧瞧这块金子,上面有你们时的大印,当然,这并不代表本尊对你们的皇帝有任何屈服,相反的,那些所谓的真龙天子在本尊看来好笑极了。」 「嗯,啊,是啊。」 「还有这红玛瑙,是陆地上的产物,颜色看着很喜庆,本尊挺喜欢。」 「哦,挺好的。」 「你再看那儿,房樑上的……嘿,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纪锦川一个激灵,忙抬起头说:「有的,当然是有的,房樑上有什么?」 龙神盯了他半响,不太高兴地说:「房樑上有金燕子,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纪锦川认真地说:「我在想封印的事情,因为我很想和你回到真正的龙宫里。」 他的回答显然取悦的龙神大人,他的神色好了一些:「哦,这种事可以理解。」 「是啊,这该死的封印真是太烦人了。对了,你说封印在你身上,可以给我看看吗?上一次我想看你可是没有同意。」 「没什么好看的,」龙神蹙眉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天帝在上,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站起身,抬手解开颈上的盘扣,接着是腰带…… 纪锦川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喉结动了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随着最后一件衣衫的脱落,龙神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在纪锦川看清了他胸前的图案时,忍不住瞳孔一缩。 第83章 封印与龙神(七) 龙神的皮肤很白,这让那左胸前的封印更加触目惊心...不,与其说那是封印,它更像是撕裂胸口后所留下的可怖伤痕,肉红色的肌肉外翻,模样狰狞,几乎深可见骨。 或许是纪锦川的眼神太过露骨,龙神不太自在地别过头:「这就是封印,你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这、这有什么好怕的。」 纪锦川没说话,兀自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抬手抚上封印。当他的指尖触及皮肤时忽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悔恨、执着和献祭般的狂热等等情感一股脑冲进了他的脑海里,让他脚下一个趔趄,不由得后退一步——此时此刻,纪锦川总算明白了为何之前祭司说封印不同寻常。 龙神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一把攥住纪锦川的手,低头看向他的眼睛里闪着幽深的光。 纪锦川喘了口气,这才察觉到鼻尖已经冒出了细汗,他抿抿唇,低声说:「这封印,真的是你自己种下的?」 「嗯,怎么?」 纪锦川笑了一下:「总觉得不像你能传达出的感情。」 龙神皱着眉,抬手抚去他额角的一滴汗:「我已经记不清了,你……你不必害怕。」 说完,他弯腰捡起衣衫,背过身穿上。 纪锦川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读出一点寂寥的味道。 「封印平时会疼么?」 龙神穿衣的手一顿,回过头来看他。 纪锦川顿了一下,说:「看封印像是嵌在肉里的,你平时...不疼么?」 龙神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低头系上腰带,低声说:「以前还好,最近疼得有些厉害,不过尚在本尊忍受范围内。」 纪锦川有些心疼,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说道:「我会帮你解开的。」 龙神从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倒是好了些:「本尊还用不着你……对了,你,你叫什么?」 「……」 「又是这个表情!叫本尊还不主动报上姓名,本来就是你的疏忽,」龙神越说越理直气壮,一双龙目瞪着他,「还好你遇到的是本尊,若是别的神仙,指不定会如何降罪于你,你、你还不快些报上名来!」 「咳,好吧,你不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纪锦川笑着说,「我叫纪锦川,你呢?总不能姓龙名神吧?」 闻言,龙神涨红了脸:「本尊自然有名字!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本尊乃东海龙王第十子,名为玄炙者也。」 「玄炙,名字不错,我记住了。」 第106页 玄炙小声嘟囔道:「你的名字其实也还不错,锦川,叫起来颇为顺口……」他见纪锦川挑起眉,又清了清嗓子道,「封印也看完了,你过来,本尊还有些好东西要给你看……」 & 纪锦川回去时,天色已经开始发黑了。 玄炙拉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就差在脸上写「别走了」三个字。 纪锦川无法,只得哄着他说了好半天好话,又允诺了一些好处。等到他终于脱身回家时,天边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一进门,李伟便迎了上来: 「啊,小兄弟你回来了。」 「嗯,」纪锦川关好门,转身笑着说,「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李伟眼底略过一丝复杂,不过他很快掩饰了那份情绪,挠挠头露出一丝憨笑:「那你吃饭没?」 「吃过了,我带了饭过去的。」 「那就好,」李伟点点头,「在下午的时候有人来找你,我说你出去了,她现在还在屋里等着呢,你...你先去看看吧,就在堂屋,我和你嫂子先睡了。」 「找我?」纪锦川皱了皱眉,「好,我这就过去。」 他放下书包,接着走进堂屋,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椅子上,正是那日祭司介绍来的巫女。 见纪锦川进来,巫女站起身,沖他微微颔首:「你好。」 「你好,抱歉,下午有事出了门,巫女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巫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地说:「你是去找龙神了吧。」 她这一副瞭然的语气让纪锦川不太舒服,他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怎么,难道不能去找他?」 巫女皱起眉,半响道:「你喜欢他?」 纪锦川耸耸肩,不置可否。 「如果你喜欢他,那就该为他解开封印。」 「这是什么道理?」纪锦川挑挑眉,「更何况我一介凡人,连丝灵力都没有,怎么解?」 巫女冷声道:「你是外来之人,是这封印上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拦住的人,你仅仅当这是一个意外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触碰过龙神的封印,上一次婆婆碰到它时指尖被灼烧,险些引火上身——从来没有任何人能碰到它,而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纪锦川想起祭祀发黑的指头,眼色微微沉了沉:「就算是又如何,你说的解封之法,还是让我献祭自己么?」 巫女直直地看到他的眼底:「是。」 「那我不过还是一死,」纪锦川心里有些烦躁,他扯扯衣领,不耐烦地说,「要我说,还不如现在,逍遥快活,也不必担心什么。」 「你需要担心,」巫女盯着他,慢慢地说,「你以为,封印对龙神是无害的么?」 纪锦川一顿,他勐地抬起头,两眼紧紧地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龙潭山这些年,你以为是什么在支撑这个小世界?」 「这些东西,包括整个封印的力量,消耗的是龙神大人的生命。」 「几十年前,他还可以离开龙潭到村里走走,而现在,估计连龙潭也出不了了。」 「按照婆婆以前的占卜,」巫女垂下眼睛,低声说,「再这样下去,龙神大限降至,到时候,这封印里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言已至此,她也不再去端着些女孩子的矜持,膝盖一软,两手越过头顶,弯腰对纪锦川行了一个大拜礼:「这些话我本不该告诉你,婆婆也是如此叮嘱我的。但是作为人,我想活下去,作为巫女,我希望大家活下去...作为龙神的仰慕者,我希望他能活下去。」 「所以我恳求你,救救我们,救救他。」 纪锦川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变幻几分,最终归于一脸阴沉:「……你知不知道,我从来不是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巫女抬起头,平静地说,「但我还是想把事情原委告诉你,至于你如何选择那是你的事情。」 「那我现在回答你,对不起,我对你们这些巫术不感兴趣,」纪锦川沉声道,「今天我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抱歉,再见。」 巫女没说话,依旧是跪在地上的姿势,两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纪锦川被她盯得难受,转身走出门,一拐角险些撞到人。 那是李伟一家三口,夫妇俩揽着他们的宝贝儿子,见纪锦川走过来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过去,李伟的妻子嘴唇颤了颤,哑声说:「小兄弟,你…你能不能…」 纪锦川哑然,他张了张嘴,最后低声说:「让我想想,好吗?」 李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沉默地点点头。 纪锦川扯扯唇角,抬腿像房间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仿佛有千钧重。 第84章 封印与龙神(八) 夜已经深了,整个龙潭山都安静下来,万物沉寂之时只能听见几只小虫细细的叫声。 纪锦川躺在床上,一双眼睛大睁着,几乎是一丝睡意也无。 他无意识地揉搓着手里的被子,心里又酸又涨。晚上巫女、李伟一家的眼神表情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着,挥之不去。 平心而论,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别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感觉,让他觉得既压抑又难过。与其做一个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他更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更何况这英雄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第107页 他翻了个身,长长地嘆了口气。 之前乍一听巫女说出的话,自己只顾着惊异,根本来不及细想。如今再仔细回忆一番,纪锦川发现她的话里问题很多,一些事情完全没交代清楚:比如为什么一定要献祭才能解开封印?万一自己献祭后死掉之后封印还是没有解开怎么办?如果自己仅仅是一个巧合,那这一切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一个个无解的问题在他脑海里不住环绕,让他心塞又头痛。 说实在的,于自己死掉相比,他更担心玄炙会出什么差错——自己穿梭于万千世界,暂且不说在这一个世界里死去会不会消失,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什么两样,而爱人不同,他是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从此消失不见,那自己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晚他想了很多很多,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纪锦川醒得很早,这在他的作息生活中非常罕见。 他简单洗漱之后,走进堂屋,发现李伟一家三口都端坐在桌子上。 「你醒了啊,」李伟的妻子站起身,搓搓手说,「嫂子也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你将就一下吧。」 她这不同于往日冷淡的态度让纪锦川一愣,反应过来后摇摇头道:「嫂子太客气了。」 他走到桌旁,低头一瞧,这是一顿从未有过的丰盛大餐。 当初李伟妻子将他带回来时,祭司给予了这对夫妇丰厚的奖励,包括一些布匹和粮食,也算作是纪锦川的生活费了。尽管这些天里李伟一家并没有任何亏待他,但这么丰盛的饭菜还是头一次见。 纪锦川眼神闪了闪,半响挑唇笑着说:「今天的菜好丰盛,这是什么日子吗?」 闻言,李伟的妻子表情明显激动起来,她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又被李伟拉住了。 李伟瞪了她一眼,接着转过头沖纪锦川呵呵笑了两声:「这两天兄弟都忙了些,一直没能好好做些饭菜招待你,你嫂子今天得了空,就早点儿起来给你做了这么一桌。」 「谢谢。」纪锦川在凳子上坐下,抬手招招两人,「哥嫂也快坐下吃吧,小哨,你吃鸡腿吗?」 小哨是李伟的儿子,听见纪锦川问他忙不迭地点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抬手接过鸡腿。 李伟想拉儿子,没拉住,只得尴尬地拍拍他的脑袋,低声斥道:「和哥哥抢什么,以后又不是吃不到了!」 纪锦川挑挑眉,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以后自己吃不到了? 「哥,别怪小孩子了,一个鸡腿又没什么。」 「好,你不在意就行,」李伟舔舔嘴唇,迟疑地问道,「小兄弟,你今天还去找龙神么?」 「去。」 「那就行,哥这里还有份点心,你拿去吧。」说着,他从身后桌上摸出一个点心盒子递给纪锦川。 纪锦川接过来,垂眼盯了半响,这点心明显是小村落里的包装,乍一看挺精緻,仔细瞧瞧其实粗糙得很。 他又抬头瞅瞅有些紧张的李伟,嘆了口气,说:「好的,李哥。」 李伟松了口气,沖他笑了笑。 接下来纪锦川便不怎么说话了,埋头吃东西,等到肚子饱了后起身抹抹嘴,抓起点心盒便出了门。 雨后的天气不错,空气很清新,走在路上看着郁郁青葱,纪锦川有些低沉的心情也明朗了几分,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他一路小跑到龙潭边,果然在水边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龙神。 一见他,玄炙便嚷道:「你怎么才来?」 他抬脚像是要走过去,向前两步又停住了脚,皱着眉头等纪锦川过来。 见他这副模样,纪锦川心里一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玄炙如今能离开龙潭的距离越来越小了。 他深吸口气,重新挂上一幅笑脸走过去:「急什么啊,我这不也来了。」 玄炙等他一靠近便抓住他的手:「你拿了什么?」 纪锦川扬扬点心盒子,笑眯眯地说:「好吃的,我们先去你那里,等到了底下再吃。」 「好。」 两人潜到水底,进了玄炙的房间,他执意要到龙塌上吃点心,而现在纪锦川对他完全起不来任何拒绝的心思,只得同意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玄炙伸手打开点心盒子,皱着眉说:「没有你以前带来的好看。」 「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剔不成?」纪锦川笑骂道,「行了,尝尝味道如何?」 玄炙被他塞了一块点心在嘴里,咀嚼两下后含煳不清地说:「味道还可以吧。」 「你喜欢就好,」纪锦川眼里含笑,说,「唉,如果你能走出去就好了,我能带你去村头的小卖铺走走。」 「我以前也是能出去的,不过现在被困住了而已,」龙神抬手捉住他的手腕,放在嘴边蹭蹭,把点心渣子全蹭到了上面,「不出去就不出去,本尊在这里也能见着你。」 第85章 封印与龙神(九) 得了肯定答案的玄炙很高兴,甚至亲自起身去侧房抱了床新被子。 纪锦川摸摸绣着金龙的软绵绵被子,低头嗅了嗅:「有阳光的味道。」 玄炙摸摸他的后脑勺,扬唇笑笑没说话,他才不会告诉他这是自己刚刚用法术烘出来的呢。 「要睡觉吗?」 纪锦川从被子里抬起头,眯眯眼睛说:「外面还这么亮堂呢,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第108页 玄炙抿抿唇,抬手一挥,窗外的光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 看着床前人亮晶晶的眼睛,纪锦川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我才刚睡醒没几个小时,现在睡也睡不着。」 「刚才还说太亮,现在又说不困,你怎么这么难伺候?」玄炙皱着眉,看向纪锦川的眼神就仿佛他是多么无理取闹的人一样。 「餵……明明是你的要求很无厘头好不好?」纪锦川无语地看着他,抬手将人拉到身边,「再给我看看封印。」 「老看它做什么?」玄炙坐到床上,顺势揽住他的腰,嘴里低声嘟囔着,「没什么好看的。」 话虽是这么说,当纪锦川转过身要解他衣服时,他就乖乖让他解开了。 饶是第二次见这封印,纪锦川还是愣了一下,他想起巫女的话,眼色暗了几分,抬手抚上那道可怕的伤痕。 玄炙为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纪锦川抬眼看他:「疼?」 「不,不疼,没感觉。」 纪锦川挑挑眉,按下去的指尖加了几丝力气。 「嘶,」玄炙抓住他的手腕,两条好看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怎么还用力呢?」 纪锦川抬头看着,笑着说:「你不是说没感觉呢么?」 玄炙本就是低头的姿势,他再这么一抬头,两人的距离不过两指,彼此的唿吸都能感觉到。 果然,玄炙微微一怔,目光落在纪锦川的唇上,眼睛都看直了。 纪锦川觉得他呆呆愣愣的模样有些好笑,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小声说:「要不要亲一下?」 玄炙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张张嘴,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要的!」 纪锦川唇边的笑意更大了,他抬手揽住玄炙的脖子,轻轻把嘴唇贴上去。 唇齿相接的一瞬间,玄炙的脑海里霹雳啪啦一声响,飞快地掠过几个场景,但他来不及去细想,反手抱住纪锦川,追随着本能撬开他的牙关,将湿漉漉的舌头伸进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非常火热的亲吻。 玄炙亲着亲着,手就开始不老实了,顺着纪锦川的领口向下摸。 「唔,行了,干嘛呢你,」纪锦川艰难地推开他的脑袋,下一秒又被人拉着腰亲上了脖子,感受到脖子上湿漉漉触感,他哭笑不得地说,「行了行了,还没完了啊?」 玄炙见他抗拒得厉害,便哼哼两声抬了头:「小气死了,本尊愿意临幸你,那是你的荣幸。」 「是是是,」纪锦川捏捏他的嘴唇,把它捏成了一个鸭子嘴,「我呆会出去一下,拿点洗漱的东西回来」 玄炙不太想让他走,但也没拉下脸来——毕竟堂堂一龙神,老粘着一个凡人算是什么道理,虽然他现在恨不得两个人就长在一起吧…… 「好吧,你早些回来。」 「好。」纪锦川看着他有点不情愿又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接着又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 他低头摸摸玄炙的封印,在心底长长地嘆了口气。 & 纪锦川再次踏足祭司充满异域风情的房子时,心里的心情和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了。 他盯了门上的花纹半响,忽然发现有些眼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正当他苦思冥想时,门忽然被拉开了,是巫女。 巫女对他的到来并不惊奇:「进来吧。」 纪锦川点点头,跟在她身后一路走到桌前,坐下:「祭司怎么样了?」 巫女替他倒了杯茶,淡淡地说:「婆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这龙潭山时间过得是慢,但衰老的脚步永远挡不住,如今更是病如山倒。」 「嗯。」纪锦川垂下眼睛,低声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我知道,」巫女放下茶壶,抬头看向他,「你这次来,是要说些什么?」 「上次你说的话,我有很多疑问想知道,」纪锦川敲敲桌子,「第一,为什么一定要通过献祭才能解开封印;第二,为何如此确定是我;第三,如果我失败了,白白陪上性命却没有撼动封印分毫,怎么办?」 巫女看着他,一双眼睛乌沉沉的:「首先,献祭的问题,我翻阅了大量书籍,其中有很多是婆婆早期的手礼,发现对祭祀这两个字有大量提及,还有应龙祭台,我可以确定,封印的缘由与这两件事有关。」 她顿了顿,又说:「封印是龙神在很久之前自己种下的,那时候的事情婆婆现在却完全记不得了。至于为什么是你,那是因为在所有人中,你是唯一一个异数,目前情况来说,你能解开封印的可能性最大。」 「还有第三个问题,如果失败……」巫女停了一下,低声说,「有时候总会有些必要的牺牲。你也不必太担心,经过我的计算,这种失败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三十。」 纪锦川盯着她,开口说:「也就是说,我有很大的可能会解开这个封印,而不管结果如何,我一定会死去。」 巫女垂下眼睛,轻声应道:「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纪锦川心里反倒不是那么难受了,他深吸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自嘲道:「反正得做这个英雄了呗,现在村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吧,不管我愿不愿意,你们都要逼我去做。」 巫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对不起。」 第109页 「算了,」纪锦川定定地看着手里的杯子,脑海里一时间掠过许多东西,有玄炙的脸,有他的龙床,有他傲娇别扭的模样,还有两个人甜腻的亲吻。 半响,他轻笑一声:「把献祭需要的东西跟我说一下吧。」 第86章 封印与龙神(十) 纪锦川回到龙宫时,玄炙已经在房里等了很久了。 「你怎么这么慢……等等,你怀里是什么?」 「烧鸡,」纪锦川笑着说,「还有四个馒头,我还没吃饭呢,你呢,饿了吗?」 玄炙其实一点也不饿,但他还是做出一幅苦瓜脸,嘴里抱怨着:「我一直等你,哪有时间吃饭,本尊都饿死了。」 纪锦川忙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这烧鸡味道不错,你尝尝。」 说着,他打开包装,露出黄灿灿的烧鸡。 玄炙鼻尖动了动:「唔,还挺香的。」 「那呆会多吃些,」纪锦川亲自给他撕下一个鸡腿,得意地说,「这是村头李大爷做的,他的烧鸡可是村里一绝,偏偏老爷子还是有脾气的,一般人排队都买不上呢。」 「这有什么,本尊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可比这好多了,也不见有什么像你这样得意洋洋。」 纪锦川一手撑着下巴,满眼戏嚯地问道:「哦?你都吃了什么好东西?」 玄炙咂咂嘴,嘆口气道:「玄天宫里的东西本尊都吃了个够,现在想想连味道都有些记不清了,待本尊打破这封印便带你去好好尝尝。。」 「嗯,」纪锦川垂下眼睛,轻声说,「那你现在对这封印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玄炙噎了一下,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气急败坏地扭过头:「本尊自有本尊的办法,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就行……再、再说了,这些法术上的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 「好好好,我不问还不行了么,」纪锦川抬手瞧瞧他的脑门,撇撇嘴道,「这么激动干嘛?」 玄炙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捉住纪锦川的手,从鼻子眼儿里发出一声轻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蹭了蹭他的手背。 他这一动作让纪锦川觉得有点可怜,心里不禁又软了几分:「你就跟我说说,你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你想听?可以。」玄炙挑唇一笑,一边吃着鸡腿,一边给他讲述着千年前的事情。由于时间久远他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一半回忆一半编,听起来漏洞百出,自己又绞尽脑汁地想些话把它圆回来,最终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故事。 纪锦川笑得肚子痛,他笑着笑着鼻子突然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说实在的,我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些东西啊。」 「你想我就带你去,」玄炙皱着眉头,眼前人虽是笑着的,但两眼通红,眼角还挂着点儿水迹,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胸腔里一阵阵闷闷的发痛,「你哭什么?我又不是要自己去享乐,本尊岂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 纪锦川又笑了一下,低头抹抹眼睛:「我没哭,我是笑哭的。」 玄炙不贊同地抿了下唇,放下手里的鸡腿,抬手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那我抱抱你吧。」 纪锦川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低低地应了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么多年,你是不是挺寂寞的?」 「嗯,」玄炙正忙着偷偷把手上的油蹭到了他的背上,闻言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是很寂寞啊,没事做,也没人来,来了人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那现在呢?」 玄炙手上一顿,低声说:「现在有了你,我很开心……真的,从没这么开心过。」 这样说着,他心底又涌上了一股暖暖甜甜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亲了亲纪锦川的耳垂:「你以后就跟着本尊吧,我们龙族一向长情。龙父和龙母相伴千年也不会离弃,等我回了龙宫,他们定是十分想念我,到那时候我再替你求颗仙药,你的寿命便会延长,这样咱俩就可以长长久久。」 纪锦川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没说话,半响开口说:「听起来真不错。」 「那是自然,」玄炙摸着他的后背,得意洋洋地说,「算起来,本尊也算族里德高望重的那一位,行宫当然是华贵非常,里面鱼姬虾将也是满满当当,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把他们全部遣散。」 纪锦川笑了一下:「我要是不喜欢住在海底呢?」 玄炙愣了愣:「不喜欢海底?为什么?难道世界上还有比海底更漂亮更让人快活的地方吗?」 「嘁,井底之蛙,我还觉得陆地上好得多呢。」 「你若是想去地上,本尊陪你去就是了,」玄炙有些愤愤,他掐了一把纪锦川的腰,不满地说,「但你得给我些好处,不,要给本尊很多好处。」 「哇,好无赖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到后来纪锦川肚子叫了又匆匆忙忙吃下烧鸡,等到晚上睡觉时,玄炙脱下外衫时,发现肩上有一圈儿颜色很淡的水迹。 他皱着眉盯了半响,又瞅瞅伏在锦被里睡得正香的纪锦川,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纪锦川算是在龙潭底下定居了,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除了外出找了巫女两趟,他几乎全都和玄炙腻在一起。 「你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 纪锦川心里一惊,面上仍是笑眯眯的模样:「怎么说?」 第110页 「直觉,」玄炙捏捏他的脸,闷闷地说,「你最近都不跟我撒娇了。」 「嘿,玄炙,我是个男人,我本来就不会撒娇好吗?」 「男人?我似乎没有看出来,」玄炙挑挑眉,把手伸到他衣服里,「让我检查一下……」 纪锦川推推他没推开,便放松了力气随他去了。 一番云雨之后,纪锦川累得睡着了,玄炙枕着手臂躺在他身边,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途中拉过来亲亲摸摸好多次,直到后者不耐烦地哼哼两声才罢休。 他最后在那有些红肿的唇上落下一个吻,便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月上中天时,纪锦川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深深地看了玄炙一眼,半响探身在他额上留下一吻,起身离开。 & 玄炙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一直在做梦,梦里有他自己和纪锦川,虽说梦到爱人是好事,但他心里总是惴惴的,醒也醒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用上帝视角看着「自己」同纪锦川做各种事情。 随着梦境的加深,玄炙的眉头越皱越厉害,当他看到纪锦川被人推推搡搡绑上祭台时,后背一凉,勐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 他坐起身,大口喘了两口气,发觉胸口处传来熟悉的灼热感,但并不像以前那般疼痛,而是多了丝酥麻痒的感觉,他低头看着泛红光的封印愣了半响,忽然扭头一摸——人不在。 玄炙身上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他顾不上穿衣,匆匆下床推开房门,当即便被满院的红光闪到双目。 待他适应了眼前的光线,看清了院儿里的场景后,当即大脑懵的一声,什么东西都不剩了。 「纪!锦!川!」他疯了似的跑到祭台边,把站在上面的人一把拽下来,「你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纪锦川的脸色很苍白,他被玄炙拉了一个趔趄,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我知道。」 玄炙忙矮身将人揽到怀里,恶狠狠地说:「你疯了?!」 他粗暴的动作让纪锦川忍不住「嘶」了一声,疼得脸更白了几分。 玄炙这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忙上上下下检查一番,最终发现他的十指尖上各扎了一个小孔,十条血色的细线自身下蜿蜒,一直连到祭台上。 想起来这是什么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十指连心,十指连心……」玄炙在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忽然回过神来,发疯一般要去扯断那些细线,无果后又要去砸祭台。 纪锦川呛了一口血沫子,抬手拉住他:「别……」 玄炙忙回身把人抱紧,两眼满是无措,抬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巴好不让他再咯血,手抬起来又怎么也放不下去。 纪锦川笑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出去了……」 「等到你离开了……也别找别人,如果还有可能,在下一个地方等我,好么?」 玄炙嘴唇颤抖两下,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般,听起来沙哑又呛人:「你疯了么,你是个傻子么,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干什么……」 「如果不这样,封印迟早会消耗光你的生命……」纪锦川垂眼瞄了一眼他的胸口,咧咧嘴,「还好有用。」 「不,不行,」玄炙两眼通红,他重复道,「不行,别,别这样……我求求你,我...我去找祭司,她一定有办法!」 他想要起身,不想手上一动又是让纪锦川吃痛皱眉,吓得他当即僵在原地。 「她没有办法,是我自己要这样的……嘶,好疼,」纪锦川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滚出两滴眼泪,「玄炙,我不是圣人,你知道吗?要我牺牲自己,我他妈一点也不愿意……我现在都这样了,你好好活着,行吗?」 「对不起,对不起...」玄炙语无伦次地道着歉,到最后声音都染上了哭腔,「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样……」 他试图用神龙之力去解除献祭,但神力一进入纪锦川的血脉中反倒加速了血液的流速。 「没关系,我甘愿的,」疼痛已经使得纪锦川的神智不甚清醒了,他吃力地抬抬手,想要摸摸玄炙的脸颊,无奈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沖他勉强笑了一下,「我原谅你。」 他的话音刚落,龙宫内忽然地动山摇,房里的流苏哗哗作响,酒盅顺着桌上的纹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角落里的金雕歪倒,撞到了桌脚发出刺耳的声音。 百米之外,巫女带着一村民众跪在地上,朝着龙潭的方向深深一拜。在他们身后,已经无法走动的祭司靠在树上,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两行眼泪。 在他们周身,延绵的山脉发出轰隆巨响,地面开始塌陷,整座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着,生生被按进了地面,看不见的屏障与封印在一瞬间破碎开来。 玄炙呆呆地看着纪锦川,他的胸口光芒大盛,一道咒语从封印处流出,那可怖的伤痕几乎在眨眼间变癒合了。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许多东西——确切的说,他找回了被封印埋藏的记忆。 龙族听力极好的耳边传来欢唿声,似是在叫喊着献祭有了用处。然而,但只有他知道,哪有什么解咒密语,哪有什么祭品,从始至终,这封印了上千年的光阴,不过是为了等着一句话,这句能够解开封印的话,这一句:「我原谅你了。」 第111页 哀莫大于生死,当他终于听到这声原谅时,他已经再一次把人弄丢了。 第87章 番外 龙潭往事 一千五百年前,玄炙还是个心高气傲的龙太子,上头几个哥哥各有各长,到他这儿也就没了什么家族任务。况且龙后生他的时候年纪也大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来得子佛上贡,老龙王老龙后打小就不要求着他做什么,整日里使劲儿宠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玩就是的,天塌下来还有父王母后,父王母后没了还有你那么多哥哥」——在这样的薰陶下,玄炙没变成嚣张跋扈的小太子也是万幸。 不过,即使没有嚣张跋扈,龙族本就有的傲性加上他别惯出来的娇气,玄炙的脾气实在不怎么样,心思也活络得很,在海底待够了便偷偷熘到地上玩儿。 凡间的东西让他很是新奇,什么东西都想吃,什么东西都想买,无奈腰包空空,不过这怎么能难道聪明过人的小龙太子?玄炙眼珠咕噜一转,想出个好办法。 第二天,他便扛着一小袋珍珠,做起了海底「代购」。 那时站在街上吆喝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代购,不仅把珍珠带给你凡间人类,更是让自己栽倒了一个人身上,再也翻不了身。 那是一个晚霞布满天边的美丽傍晚,玄炙刚收了自己的代购摊子,心满意足地颠颠兜里的银子,接着抖抖珍珠袋子,不曾想滚下来一颗珍珠。 不等他有动作,一个身影忽然扑了过去。 玄炙微微挑眉,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拿了珍珠,在身上蹭掉灰尘,低声发出一声赞嘆,扭头看向玄炙,朗声道:「这是你掉的吗?」 玄炙扬扬唇角,懒洋洋地说:「是啊,快还给我吧。」 「好嘞!」少年答应的干脆,动作更是干脆,他把珠子向自己兜里一塞,扭头就跑。 「……」 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玄炙,第一次被人欺负了。 反应过来后的玄炙简直要气笑了,撸撸袖子便追了上去。 虽说龙族是神族,但有着一个不亚于犬族的灵鼻子,他脚踏祥云,追着那丝妖气便进了深山。 没错,第一眼见那少年时,他就知道那是只小妖精了。 少年一直跑到了一个深山里的破庙里,见身后没人追来便喜滋滋地盘腿坐在破蒲垫上,探手去摸珍珠。 「哎?」少年摸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我的球儿呢?」 「你是在找这个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少年吓了一跳,忙顺着声音抬头看,只见一个青年称腿坐在房樑上,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珠子。 少年蹭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在……喂,那是我的珠子!」 玄炙挑眉:「以前可是我的。」 少年张了张嘴,半响鼓着脸颊小声说:「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了……」 玄炙翻身落到地上,眯起眼睛打量身前比自己矮一头的少年。 皮肤白白嫩嫩,眼睛还挺大,模样蛮顺眼的。 龙族向来有喜爱珍宝美人的习性,见少年长得不错,玄炙有心逗他玩玩儿,便笑着说:「那现在我又捡到了。」 「你都不要了!」少年瞪着眼睛,委屈地说,「而且你有那么多。」 「小子,我有再多东西也是我的,」玄炙挑眉,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你这小妖精,还想和我抢,本尊堂堂小龙太子,也是尔等敢肖像的?」 他信心满满地说完这句话,本想看小妖怪惊慌失措的样子,谁知这少年是只从小长在山里的蘑菇妖,土包得很,今天是第一天出山,什么东西都还没见过,哪还能知道龙族? 「哦,」少年眨了下眼睛,面色不变,「那你能把我的球儿还给我吗?」 「……」玄炙拧了眉,「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啊,你哪儿来的,什么妖怪?」 「我是小蘑菇,」少年老老实实地说,「今天第一次出来玩儿,我真的很喜欢那个球儿,你还给我吧,谢谢你。」 「你还挺有礼貌?」玄炙乐了,「你别害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 「行了,本尊在人间游玩也挺无趣,既然你模样还不错,那就跟着本尊如何,」玄炙勾勾唇,诱惑道,「本尊也缺个打下手的小厮,你不是想要这珍珠么,跟了我我就把他给你。」 闻言,小蘑菇眼睛亮了亮,痛快地答应了。 这便是两人相识的开始。 从那以后,玄炙去哪儿都带着小蘑菇,他也渐渐摸清了小蘑菇的性格,发觉这蘑菇精远远不是初见时纯良任欺负的模样,深谙「蹬鼻子上脸」和「撒娇耍赖」的技能,偏偏自己对着那张委屈的包子脸什么坏话也说不出,以前的脾气都散了大半,就只能就这么惯着了。 几个月后,两人行已经从最开始玄炙空手在前走,小蘑菇拖着包袱哼哧哼哧跟在后头跑的队形转变成玄炙背着包袱,胳膊上还得挂个小蘑菇的模样。 「小龙!那里有画舫!」 「嗯?」玄炙扭头,目光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顿时黑了脸,「那是喝花酒的,小孩儿不能去。」 「花酒?」小蘑菇咂咂嘴,想起了上次自己喝过的桃花酿,「好喝吗?咱们去看看吧。」 「不行,」玄炙心里没来由得一阵烦躁,他拍了拍小蘑菇的后脑勺,「不许去。」 第112页 小蘑菇扭头瞪他:「为什么?」 玄炙点着他的鼻子,一字一顿道:「因为钱在我这里,你是个穷、光、蛋。」 「……」小蘑菇愤愤地盯着他,嘴里嘟囔道,「臭淫贼。」 玄炙:「……」 好吧,小蘑菇这听什么学什么的习惯得好好改改了。 「话说回来,咱们盘缠不多了,过两天我得回去一趟。」 小蘑菇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回海底吗?我也想去。」 玄炙犹豫了一下:「不行,你在这儿等我,你修为还不够,我怕龙气吓到你。」 「我想去……」 「撒娇也不行,」玄炙想了想,开口说,「前边那个村儿里我记得有个龙潭,里面有我一个小行宫,你就在那里等我吧,我得去两三天。」 小蘑菇见他态度坚决,只得撇撇嘴同意了,同时手上又抱紧了他的胳膊,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得快些回来啊。」 「哦?为什么?」 在玄炙戏嚯的目光下,小蘑菇的脸渐渐红了,小声说:「因为我会想你呀。」 玄炙的心顿时荡漾成一波春水,他清清嗓子扭过头,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按了按不住上扬的唇角,佯装严肃地说:「行吧,既然你、你贪慕本尊,那本尊快些回来就是。」 小蘑菇得了保证,便高兴地蹭蹭他。 玄炙笑着,任他把自己蹭得东倒西歪,只在下台阶的时候扶了他一下。 两天后,玄炙花光了兜里最后一块银子,便把小蘑菇安置在龙潭边上,他算了算这周围没什么妖精,再加上小蘑菇胆儿小不会乱跑,就也没费那个时间做些封印之类的东西,急匆匆离开,想着快些回来。 然而,玄炙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第一天晚上,小蘑菇因为害怕跑到一户人家屋檐下蹭光,化成原型睡了一夜,等他第二天醒来时,便是在笼子里了。 原来,在玄炙来到龙潭的这一天,村里的祭司通过日常的占卜察觉到龙气经过,便打算捉几只小妖精送上祭台为龙神供奉,同时有鸡鸭鹅猪牛者二三。 小蘑菇被挤在一群牲畜中间,吓得缩紧了胳膊,手里紧紧地攥着玄炙给他的珠子,在心里一遍遍叨念着玄炙的名字。 可直到被送上祭台,直到一把锋利的刀割破他的喉咙,他也没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第三天,玄炙兴沖沖地捧着一兜珍珠回来,却在龙潭边看到跪成一片的村民,和中间那个祭台上成堆的尸体,在那其中,就有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气息。 他的手一抖,珍珠全部洒在了地上。 那个祭台他认识,还是当年经过这龙潭时赏给祭司的,缘由便是他向自己献了祭品。 祭司还跪在地上,一手抚胸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玄炙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兜里还有一颗粉红色的珍珠,是特意挑给小蘑菇的,与其相伴的是自己霸气的告白,自己本该向他表示庇护并将人收入怀中的,不管那时小蘑菇是惊喜,是惊慌,亦或是惊讶,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胸口处传来的尖锐疼痛一直涌到嗓子眼儿里,让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在那一天,龙潭村的村民遭受了永远也忘不掉的神怒,四周拔地而起的高山,忽然涌出的潭水,和龙神震怒的咆哮,无论是什么,都是他们远远不能承受的东西。 祭司呆呆地看着龙神撕裂了自己的胸口,又流着浑身的鲜血一头载入龙潭里。作为通灵者,她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疯狂与令人心碎的悲伤。 玄炙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他给自己下了一道封印,就在胸口伤处的封印,在那个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他诅咒自己,永远困在龙潭山,永远孤独,永远悲伤——直到能得到小蘑菇的原谅。 他把祭台上小蘑菇那随后一丝魂魄牢牢抓在了手里,又存入龙潭深处温养,如此一来,或许将来有一天能引来其他飘散的魂魄,又或许永世不得相见。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数百年的光阴,自己疯狂的情绪在漫长是岁月里渐渐被封印侵蚀干净,而自己招来的,不是那零散的魂魄也不是小蘑菇的原身,而是他的转世。 第88章 地久天长(一) 作为全国有名的心脑医院,坐落在a市的长青医院一向是人满为患,每天都要接纳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她的门诊大厅永远是熙熙攘攘人声喧闹的模样,即使到了夜半时分也有人匆匆上门。 与吵闹的门诊部不同,居于医院大楼顶层的高级病房则非常安静。 「这笔单子必须拿下,我现在还很忙,还不能回去……我知道,嗯,好,那就交给你了。」 说话的是一位并不年轻的女人,两颊处的法令纹显示出这并不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她挂上电话,低头揉揉眉心,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 女人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扭头把目光投到病床上,表情缓和了些。 床上躺着一个少年,面色透出一股不健康的苍白,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布满了针孔和胶布的痕迹。几根医用皮胶管插在他的身上,另一头或是连着机器,或是连到床底下的秽物桶里。 女人微微嘆了口气,起身走到床前,低头替少年掖掖被角,目光温柔而慈爱——也许只有面对少年,她才会露出这幅温和脆弱的样子。 第113页 「锦川……」 自己的家庭并不完整,儿子大小就没有爸爸,而自己又整日忙于工作,连儿子得了抑郁症都不知道。等到这一切终于被察觉到时,一切都晚了,儿子跳楼自杀,摔成个植物人,在床上一直躺到今天。 女人压下心头浓浓的自责和愧疚感,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低声说:「宝贝...」 她嘆息般的低喃尾音还没完,少年头顶的灯忽然急促地闪了起来,同时发出了「呜呜」的低鸣声。 见状,女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上一次出现这种指示灯还是因为少年突发肾衰竭。她顾不得胡思乱想,慌忙跑出门,走到门旁时两腿一软,扶了门框才勉强站住,嘴里大喊着:「小远!小远——」 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并没有看见的是,在她的身后,少年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 「你叫什么名字?」 「纪锦川。」 「今年多大?」 「十八岁。」 「在上学?」 「嗯,高二。」 询问的医生满意地收起了医疗本,对半卧在床上都少年笑着说:「非常好,你的大脑现在恢復状况很好,这简直是个奇蹟。小伙子,你的身体各项机能也在恢復中,刚醒的时候是不是有种控制不住自己手脚的感觉?」 少年慢慢点了点头。 「不必担心,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毕竟你睡了一年呢,」医生拍拍他的肩膀,随口问道,「话说回来,这一年里你有意识没?」 少年顿了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哦?」医生来了兴趣,「那你在做什么?」 「……做梦。」 「什么梦?」 少年不说话了,扭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盯着不远处柳树梢上最嫩绿的一片叶子。 医生摸摸鼻子:「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事按铃,你妈妈还在外面等着呢,有很多事情要和她交代。」 说完,他转身走向房门,当右手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一道略微沙哑但仍带着些许少年稚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一直做各种各样的梦,荒诞,又无比真实…就像一只蝴蝶,偶尔入了周公的眼,大梦一场。」 医生手下一顿,扭头看了纪锦川一眼,张张嘴还是没说话,推门而出。 这下,房间里只剩纪锦川一个人了。 他扭头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抿抿唇,爬起身去摸床尾的病例牌。 医生说的对,他睡了太久,现在身体各项机能还没完全恢復,手脚没什么力气,连控制起来都有几分难度。他就像一个反应迟缓的老人,缓慢而坚决地向前伸出手,一点点靠近病例牌,最终把它抓到了手里。 接着,他又费了半天时间慢慢爬回去,等到终于坐回了被窝时,已经累得微微喘了起来。 纪锦川靠在枕头上歇了一会儿,低头去看手里的牌子: 性命:纪锦川 年龄:十八 …… 主治医师:沈宁远 纪锦川盯着那个有着些许陌生的名字,伸手摩挲了一下,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有几分僵硬的笑容。 & 「宝贝,味道还喜欢吗?」 纪锦川抿了一个送到嘴边的小勺,轻轻点点头。 女人笑了笑,扭头去替他盛一碗新粥,忽然身后听见一个很轻的声音说:「谢谢你,妈妈。」 女人愣了一下,眼眶接着红了,她维持着扭身盛粥的姿势,神色明明像是马上就要落泪了,脸上却露出一个笑容,颤声说:「没事,儿子。」 纪锦川笑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病例牌,指着「沈宁远」三个字问道:「他是我的主治医师?」 「嗯?我看看……是的,你还记得小远哥哥吗?」纪母把鬓角的头髮撩到耳后,掩饰性地抹了一下眼角,笑着说,「就是你赵姨的儿子,小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儿呢。小远一直在国外留学,主修是脑科与计算机什么的,我也不太明白,总之是些挺费脑的专业。」 纪锦川点点头。 纪母继续说:「从你…病了之后,他就从国外回来了,也许你没在意,他当时看过你许多次。说实在的,妈妈很感激他,非常感激他,如果不是他,或许……嗨,不说这个了。对了,知道你醒过来,小远也很高兴,不过他最近很忙,会尽力抽出空来看你的。」 「好。」 眼前少年乖巧的模样又让纪母鼻尖一酸,她抬手抚上纪锦川的脸颊,轻声说:「宝贝儿,对不起,之前妈妈一直忙着工作,忽略了你,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对不起。」 「没关系,妈妈,」纪锦川把手搭上她的手背,低声说,「我现在已经好了。」 「乖孩子,妈妈以后一定好好陪你。」纪母点点头,抬手将他拥入怀抱。 纪锦川把脸埋在她的肩胛处,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纪母每天依旧很忙,纪锦川经常看见她对着电脑那边皱着眉头严厉地指责,或是一脸严肃地敲着键盘。 而纪锦川自己则按照医生的叮嘱,每天都在忙着各种康復训练,食谱也从单纯的流食转变成蔬菜水果,到一个星期后甚至可以吃些肉糜。 在他第一次可以下床扶着墙的时候,纪母甚至带着几个医生护士为他准备了一个小蛋糕作为庆祝。 第114页 「嘿,妈妈,」纪锦川坐在床边,无奈地说,「没必要这样。」 「儿子,」纪母心情很好地摸摸他的头,「我觉得很好。」 「好吧,你开心就好。」纪锦川晃晃脚丫,「嗯…谢谢大家,我很高兴。」 几位医生发出善意的笑声。 在纪锦川刚醒时过来问话的医生叫黄连,他笑着说:「小伙子,恭喜你重获新生,来吃蛋糕吧,蛋糕可是沈主任亲自给你挑的呢。」 纪锦川唇角的笑一顿:「沈宁远,那他怎么没来?」 第89章 地久天长(二) 他这带有质问性的语气让黄连一愣,扭头同身侧的护士对视两眼,不确定地说:「啊,沈医生很忙的,他把蛋糕交给我就出去了。」 纪母也反应过来,忙说:「怎么和叔叔说话呢,这孩子!」 纪锦川耸耸肩:「抱歉,我只是想见沈哥哥一面然后好好感谢他。」 黄连打了个哈哈:「哎呀早晚有机会嘛,现在让我们好好享受一下这份难得的美味吧,听说是从高档蛋糕房特地定的呢。」 纪锦川盯着那个不大但非常精緻的蛋糕,看着上面遒劲有力的「锦川康復快乐」的几个大字,半响勾勾唇,笑着说:「好,好久没吃甜食了,快让我尝尝。」 几人顿时拥作一团,闹笑着切了蛋糕,美美地吃了一顿,接着每人又各送出自己的小礼物,待到一番玩闹后众人散去时,天色已经黑了。 纪锦川洗漱完毕,穿着睡衣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子。 「怎么了,宝贝儿?」 他抿唇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被子好软,很真实。」 纪母笑了笑,低头亲亲他的额头:「睡吧宝贝儿,今天玩儿了一天肯定累了。」 「嗯……你不睡吗?」 「公司里还有些事情,我去处理一下。」 纪锦川看着她走到沙发上,用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脑,两眼专注地盯着它,神色很严肃。 他把半个脸埋在被子里,侧身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妈,工作上的事很忙吗?」 纪母手敲着键盘,头也不抬道:「还好,最近事情有点多,宝贝儿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没有,」纪锦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我自己在这里可以的,妈你要是有工作就去忙吧,现在我也好得差不多了。」 纪母抬头瞅了他一眼,笑着说:「没事,在这里陪着你就行。」 「真的,我已经成年了,」纪锦川坚持道,「而且……你、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习惯。」说完,他垂眼抿了下唇,果真是有点委屈的小可怜样。 纪母愣了一下,接着便明白过来了。自己以前对儿子忽略了太多,现在突然对他这么好,再加上青春期男孩儿的自尊心,他接受不了可以理解,更何况是患过抑郁症的孩子,心思肯定要比旁人细腻一些。这样想着,她的心里又生气了浓浓的愧疚感,把电脑放到一边,起身走到床前蹲下,摸着纪锦川的额头柔声说:「是妈妈没注意到你的感受,正巧这两天公司有个重要的合同得拿下来,那妈妈明天就回去一趟,估计过一两天才能回来,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吗,小男子汉?」 纪锦川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可以。」 「好。」 得了应允的纪锦川很高兴,他把脸捂进枕头里,眼里闪着得逞的光。 第二天纪母走得很迟,拉着纪锦川絮絮叨叨叮嘱了好些事情,又同他的陪护医师说了半天,还给沈宁远打了个电话,最后实在没什么事情要说时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纪锦川冲着她的背影摆摆手,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放下胳膊,扭头对黄连说:「沈宁远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嘿,你应该叫沈医生,」黄连敲敲他的脑袋,「你妈妈才刚走,你就没大没小了?」 纪锦川皱着眉拍开他的手:「我要去找他。」不等黄连说什么,他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自己去找他吧。」 说完,他拄着拐杖一点一点地挪了出去。 高级病房离主任办公室不算远,乘着电梯再走几步路便可到达,饶是如此,当纪锦川走到写着「主任办公室」几个大字的门口时还是有点喘。 他勉强定了定神,伸手拽拽衣服,又理理头髮,确定自己仪表无误后,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纪锦川眼睛亮了一下,脸上挂上讨喜的笑容,伸手推门。 「宁远——等等,你是谁?」 坐在桌前的医生抬起头,推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你好,你找谁?」 纪锦川握着拐杖的手紧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说:「我找沈宁远医生。」 「沈医生不在,你找他有是什么事告诉我就好。」 「……私事。」 男人笑了一下,抬手枕在脑后,神色间有了丝轻慢:「来找宁远的人一周没有七个也有五个,没什么事就别来找他了,医生是用来给人看病的,可不是让你们这些小年轻小患者取乐的。」 纪锦川顿了顿,很快明白了他话语里潜在的意思,一张本就不怎么红润的脸顿时气得煞白,他咬咬牙,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那麻烦你帮我转告沈医生,感谢他这些天的医治,日后我康復结婚以及,请帖都会发给他一份!」 第115页 男人诧异地挑挑眉,看着容貌精緻的少年拄着拐杖走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门用力关上。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摘下眼镜抚掌大笑:「宁远,这小孩儿还挺好玩的,说什么结婚生子,果然是年轻思维跳啊。」 在他身后,阳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走出来,神色不怎么好:「你乱说什么,程锡。」 名叫程锡的男人笑着摇摇头:「我看你躲得厉害,这其中有什么事还猜不到么,宁远啊,我看你也挺不想理那小子的,要不给我介绍一下?」 沈宁远的声音立即冷了一个度:「这样的心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他把桌上的金丝眼镜拿起来戴在眼睛上,言简意赅道:「你可以滚了,我要工作了。」 「餵……真是不近人情啊……」 & 纪锦川回到房间,整个人就像枯萎的小草一样,精神气都没了大半。他挪到床前把拐杖一丢,俯身趴到了床上。 一直躲,一直躲……有什么好躲的,难道自己还会赖上不成?! 他泄愤似的把手下的被单揉成一团,心里又酸又闷。 沈宁远,你到底什么意思? 留给他忧伤的时间并不多,黄连没一会儿就过来了,手上还捧着一个饭盒,吊儿郎当地说:「伙计,午餐肉来了。」 「嗯,」纪锦川只得从床上爬起来,顺便偷偷抹了一下眼角,「今天是什么菜?」 「好吃的,」黄连把不小的饭盒打开,「喏,可是有人特意给你挑的呢。」 「谁?」纪锦川拿湿巾擦着手,随口问道,「我妈?」 黄连挑挑眉,笑而不语。 两人吃完饭,纪锦川下午也没了出去逛逛的心思,便躺在床上看了一半天的电影,晚饭也是黄连送来的,水饱饭足后洗了漱便上床睡觉。 以前睡觉都是有人陪着,现在空旷的房里只有他一人,纪锦川还有点儿不太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睡过去,一条腿也压在被子上。夜里开着窗户,当气温降下来时,圆润的脚趾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 迷煳中,似乎有什么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摸摸他的腿,又摸摸他的脚,最后塞到被子里好好地盖了起来,纪锦川忍不住哼了一声,想睁眼看看,无奈他太困了,神智也不清醒,只隐约觉得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脸,额头上还落下一个软软的东西。 接着,一个怀抱便笼罩下来,后背被拍了拍,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侧说:「睡吧,宝贝儿。」 周遭的气息很让人心安,纪锦川皱起的眉毛不由得放松下来,很快又睡熟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黄连推开门提醒他起床做康復时,就见着少年盯着一头乱毛儿坐在床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干什么呢?」 纪锦川把目光从自己的小腿移到他的脸上,疑惑地说:「你夜里来了?」 黄连莫名其妙地说:「不,没有,我过来干什么?」 纪锦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什么,我这就起床。」 整一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康復训练时差点扭到脚,吃饭时也错夹了自己最讨厌的青菜。 不过也有值得高兴的事,他的腿恢復得更好了,甚至不拄拐杖也可以走半天。 吃晚饭时,纪锦川盯着手里的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扭头看看窗外刚黑下来的天,眼里有丝精光闪过。 每次他露出这幅表情,就准没什么好事发生,黄连搓搓胳膊,低头忙扒了两口饭,还是吃完赶紧熘吧。 匆匆吃过饭,纪锦川洗漱上床,把被子一直拉到头顶上。 等到医院的最后一道晚安铃响过,外面的光线昏暗下来,只剩下走廊灯在亮着。 也就是这个时候,纪锦川有了动作。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身,弯腰穿好衣物鞋子,低头瞄到泛着冷光的拐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拿它。 「吱——」 房门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响动,纪锦川先探出一个脑袋,小心地错开了巡逻的护士,闪身跑出走廊。 医院的应急楼梯在西南角上,他心里隐约有个印象,还没有完全康復的两条腿跑起来还有点发软,膝盖也有点疼,不过他并不在乎。 经过几个拐弯,写着「应急」两个字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纪锦川来不及喘口气,勐地拉开门就跑了进去。 整个楼梯间光线昏暗,看起来有几分可怖,纪锦川压下心里砰砰的心跳,噔噔蹬往上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后也响起了脚步声,一声声甚至杂乱,听起来非常着急。 纪锦川紧紧地抿着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下来,他来不及去擦,膝盖的疼痛已经从轻微变得有些难以忍受,小腿肚子也在微微打颤,全都被他咬牙忍下了。 楼梯顶尖是医院的天台,就是他当初跳楼的天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就在纪锦川力气马上就要用尽、差点要腿一软跪倒在地之时,一条手臂从他身后横过,一把拦住他的腰,将整个人拉到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与此同时,一个焦急里加着几分恐惧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宝川!」 第90章 地久天长(三) 第116页 纪锦川一仰头,后脑勺撞上一个坚硬的下巴,疼得他眼眶一颤,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声,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这些天被冷落被嫌弃的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嗓子哽得厉害,鼻尖儿酸的像是喝了整整一升汽水。 「混蛋,」纪锦川慢慢抬起一手捂住眼睛,哽咽道,「沈宁远,你现在出来干什么,回去啊,你这个混蛋……」 听到他哭,沈宁远心都要碎了,他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手有些颤抖,一颗心咚咚跳着,后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一年前少年跳下楼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刚才纪锦川拼了命地向楼上跑的模样把他吓坏了,到现在仍是不住心悸。 「宝贝,你别吓我,别吓唬我,对不起,对不起。」 「混蛋……」 沈宁远把脸埋在纪锦川的肩膀,胸膛里涌上一股又一股的心酸心疼,他喘了口气,等心跳稍稍平静下来,开口低声哄道:「宝川,我们先回去,这里太冷了。」 「谁要和你回去!」 沈宁远摸到他身上的衣服实在单薄,眉头一皱,弯下身拦腰将人抱了起来。 纪锦川只觉得腰侧一紧,接着视线勐然上移,发现自己居然被人公主抱了,心里顿时又惊又怒,用力挣扎起来:「滚开,放我下来!」 他的拳头砸到沈宁远的脸上和胸膛上,不过还好力气不大,并不是很痛。沈宁远一边小心地下着楼梯,一边低声说:「嘘,乖,我们先回去,外面太冷了。」 他的力气很大,纪锦川又是大病初癒,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力气,到最后胳膊垂下,只剩下低低的呜咽。 沈宁远抱着他,尽量挑了护士不会经过的地方走,那一声声小狗儿似的呜咽萦绕在他耳边,又化成刀子一刀刀插进了他的心里。 路过纪锦川的病房时,他顿了一下,抬腿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打开办公室右侧的门,那是他平日里值夜班时的休息室。 沈宁远弯腰把纪锦川放到床上,又替他脱了外套和鞋袜,在这过程中纪锦川一直捂着眼睛,像个木偶娃娃似的任他摆布。 沈宁远替他盖好被子,俯身摸摸他的额头,嘆了口气,转身要离开时忽然又被拉住了袖子。 他心头一颤,回头去看纪锦川,后者红着眼睛,哑声问:「你去哪儿?」 「……我去告诉护士一声,今晚你在这睡。」 纪锦川认真地看了他半响,确认他不是在撒谎后才慢慢松了手,模样可怜极了。 沈宁远压下去抱他的冲动,对他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乖。」 他本打算去说一声就立马回来,结果在前台处又被医患家人拉着问了几个问题,等到终于解决了事情,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沈宁远看一眼腕錶,暗道糟糕,他匆匆对护士点点头,转身便迈步上楼。 急急忙忙走回休息室,他一推门,险些撞到门后的纪锦川。 「你怎么起来了?」 看到他回来了,纪锦川呆了一下,开口问道:「我以为你跑了。」 沈宁远心头一酸,走上前把他揽紧怀里,低头亲亲他的额头:「没有,抱歉宝贝儿,路上有事耽搁了,快睡觉吧,这已经一点了。」 纪锦川没吭声,忽然抬手推开他,转身爬到床上钻进被窝,把头埋到被子里。 沈宁远嘆了口气,走过去伸手把少年从被子里挖出来,低声说:「别蒙头,对唿吸不好。」 纪锦川紧紧抿着嘴唇,挣开他的双手翻到床的另一边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沈宁远抿抿唇,脱掉外衣鞋子,掀开被子的一角坐了进去:「睡吧,已经快一点了。」 说着,他抬头关了灯,只听啪地一声,房间里彻底陷入了黑暗,四周很快安静下来。 纪锦川抱着被角大睁着一双眼睛,竖起耳朵听沈宁远的唿吸声。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现在恨不得能抱着沈宁远好好哭一场,让他知道自己这几天有多难过,有多伤心,又有多害怕,让他知道他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罪行。 这样想着,他慢慢翻了个身,偷偷像沈宁远那边挪了挪。 或许是他的动作大了些,沈宁远忽然支起身,凑近了些开口问道:「宝川,你冷么?」 「……嗯。」 「过来点吧。」沈宁远笑了一下,抬手把人向自己怀里揽了揽。 纪锦川顺势靠过去,两人以彼此都很熟悉的姿势揽在一起,就像曾经千千万万个夜晚一样,只是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明朗,所有的记忆都清晰。 沈宁远低头蹭蹭他的额头,低声说:「对不起。」 纪锦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沈宁远,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对不起……」沈宁远的声音有些发颤,他伸手摸了一下纪锦川的脸颊,光滑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留恋。 纪锦川蹭蹭他,低声说:「你为什么要躲我?」说完他又发现自己的语气像是小姑娘撒娇一般,不由得皱了眉头,语气硬了些:「你是在耍我吗?还有那些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沈宁远拨了一下他的刘海,轻声说,「宝川,你听我说。」 接下来,他拍着纪锦川的背,像是哄小孩入睡时讲童话故事一样,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第117页 原来,一年前纪锦川从楼上跳下,摔成了植物人,那时医生说,能不能挺过全要靠病人的求生意识,而对于一个自杀的人来说,这种意识微乎其微。为了能让纪锦川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沈宁远向x国的一家研究院签了卖身契,换来的是高级设备与先进的技术,将电脑同纪锦川的脑电波连接起来,构造了一个又一个世界。 「那你呢?」 「我自然是陪着你。」沈宁远嘆了口气,「本以为我每一世都会有记忆,谁知程序出了差错,白白多了那些挫折。」 纪锦川「嗯」了一声,又问:「是什么卖身契?」 沈宁远笑了一下:「为他们工作而已,其实我也是挺抢手的。」 「那……那时候,你怎么样了?」 「什么?」 纪锦川抬起头看着他,抿抿唇低声说:「献祭之后。」 沈宁远拍着他的手一顿,半响摸摸他的脸颊,轻声说:「那时候我要疯了…」 第91章 地久天长(四) 夜晚总是有种神奇的力量,它能让人放下全身的戒备,放下白日里所有的伪装,恢復成最初的模样,坦诚地将内心最深处的话说出来。 沈宁远的故事讲到最后,两人已是一人靠在枕头上、另一人靠在他身上的姿态,手边一盏夜灯散发着昏黄而温和的光辉,纪锦川后背靠着沈宁远的胸膛,整个身体被软被盖得严严实实,很暖和。 沈宁远的声音很好听,不同于纪锦川还带着些少年气息的清亮,他的声音是一种成熟男的低沉与磁性,听久了总能让人莫名其妙红了耳朵。 纪锦川一边暗骂自己的身体太纯情,一边不动声色地向后挪挪屁股,偷偷用发热的耳朵蹭了蹭沈宁远的脸颊。 沈宁远只当自己挤着他了,忙把怀抱略略松了松。他已经把玄炙同蘑菇精的故事大致讲完,末了低声说:「这便是他二人的渊源,当初你我都猜错了,那祭司也猜错了。」 「嗯。」纪锦川应了一声,拢了拢被子,「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难道你在那些时候只是当作演戏、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攻略人物?」 沈宁远立刻道:「自然不是,」说完,他顿了顿,苦笑一声,「若我对你无意,又怎么会把自己卖给别人来救你?」 闻言,纪锦川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光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仿佛其中跳动着小火苗儿,盯得久了竟让沈宁远生出一股灼烧之感,仿佛不能承受这么灼热的视线一般。 他嘆口气,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哑声说:「别这么看我。」 纪锦川抬手把指尖搭在他手背:「嗯,你捂着我就看不到了,你继续说。」 「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宁远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神情。 「我第一次看到你,那时候你才十六岁,已经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了,你妈妈知道我学医,便想让我开导你,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纪锦川摇摇头,又点点头。 「看来还是记不清楚了,」沈宁远笑了笑,「那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玩的小孩儿?又漂亮,又乖,我一直在想你,回去之后在想,离开之后也在想,做实验依然在想。」 「再往后,我就借着给你治疗的理由去看了你好几次,你个小兔崽子,有一阵还挺黏我的,后来我有事出国半年,再回来的时候就又不认识我了,知不知道当时我心里多失望?」 纪锦川被他揪了一下脸颊,忙伸手捂住,争辩道:「我那时候真不知道,我生病了的。」 「嗯,现在病好了就行,」沈宁远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亲亲他的头髮,嘆口气说,「我那时请教了心理学专业的学姐,本想给你慢慢治疗,没想到你……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当时我就想啊,如果你能好过来,哪怕我永远不见你都行。」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抱着纪锦川的手也紧了几分:「宝川,你已经经歷了太多苦难,我真的不想再把你带入泥潭。你能明白吗?你现在身体好了,应该恢復正常的生活,阿姨那么爱你,以后你也会有更爱你的女朋友、更爱你的妻子,拥有一个幸福安康的家庭……宝川,宝川你先听我说完!」 「听你说什么!」纪锦川挣开了他的胳膊,扭身掐住沈宁远的脖子,睁着泛红的两眼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沈宁远,你什么意思?」 沈宁远被他抵在墙上动弹不得,或许说他压根就没打算反抗,那双总是带着沉着冷静的双眼此刻也微微地红了:「宝川,我们这样,是同性恋。你知道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包容度有多少么?我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你一个亲吻,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合法的身份。」 他的声音哽住了,不得不喘了口气,才低声说:「宝川,我不想让你被当作一个异类,我不想让你承受这些,你明白么?」 「沈宁远!」纪锦川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发出任何声音,泪水迅速充盈了他的眼眶,漆黑的瞳孔在水光映衬下更加鲜灵,「不明白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是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你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你,让我一直想着你,每个世界都想着你,而且你总是忘了我,我只能让你一遍遍地想起来,现在你终于再也不会忘记我了,又来和我说这些?」 他两手颤抖着,慢慢把头抵到沈宁远胸膛上,呜咽道:「你把我救回来,现在又告诉我,你不要我了……沈宁远,你是人吗?」 第118页 「对不起,」沈宁远的心头疼得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喊着「别说了,别再说下去!」,可他依然颤声把话说完了:「我以为你醒来的时候会忘了这些事情……」 「那你呢?」纪锦川抬起头,露出被眼泪鼻涕抹得一塌煳涂的一张脸,「如果我真的忘了,那你怎么办?」 沈宁远张了张嘴,嗓子却哽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还能如何,看着你康復,长大,恋爱,结婚,生子,直至老去。而自己,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沈宁远,宁远,你听我说,」纪锦川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道,「我知道那很难,可为什么要在乎那么多,你是为了他们而活的吗?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与那些相比,我更怕你不爱我啊……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除了你谁也不会喜欢了,你要是非逼我不喜欢你,那我还不如再去死一次!」 沈宁远心头一紧,一句呵斥脱口而出:「别这么说!」 纪锦川执拗地仰起头,用眼睛怒视着他。 沈宁远同他对视半响,率先移开了视线,他一言不发,扭身拿了纸巾替纪锦川擦擦他的脸。 纪锦川深吸口气,情绪稳定了些,他垂眼看着沈宁远挺直的鼻樑,半响开口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没忘你,我也不愿意不喜欢你。你要怎么做?难道要像在那些世界里一样,假装忘了我嫌弃我,躲着我,然后看着我在你身后苦苦追求?」 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不过,这次你大概不会和以前那样了,你只会看着我,然后越走越远,直到……我永远也找不到你了,再然后我——」 「够了!」沈宁远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凝视着纪锦川,声音颤抖着,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别说了,你别说了……我真的是怕了你了。」 「所以呢?」纪锦川扒开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不依不饶道,「我不说了,那你要说什么?」 沈宁远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还是泛红的眼角,看着他晶亮的瞳孔,半响开口说:「我怎么忍心让你那么难过,你看,你现在只哭一哭,我就要心疼死了。」 他抬手抱住纪锦川,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深深吸了口气,嘆道:「小兔崽子……」 第92章 地久天长(五) 纪锦川任他抱着,半响开口说:「你说着心疼,还不是在干让我掉眼泪的事情,你总是这样,一边说下次早点找到我,早点爱上我,一边又让我那么辛苦,辛苦又心酸。」 「对不起,」沈宁远把人揽紧了,「对不起…我不会那样了,现在我不会忘了。」 纪锦川抿了下唇,悄悄在他肩上把鼻涕蹭掉了:「我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沈宁远松开手,起身看着他,抬手摸摸他的脸颊。 纪锦川也抬手摸摸他的脸,指尖顺着脸颊的弧度摸下去,在他的唇上掐了一下:「除非你亲亲我。」 沈宁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什么话也没说,一手扶在纪锦川脑后,倾身吻了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的亲吻。 纪锦川的嘴唇有点干,沈宁远先用舌尖细细地舔过,像吃果冻那样含在嘴里吮了吮。 纪锦川大睁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含煳不清地说:「好痒。」 沈宁远眼色暗了暗,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来惩罚他的不专心,接着眯上眼睛,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钻了进去。 「唔……」 与他温润的外表不同的是,沈宁远的亲吻非常具有侵略性,纪锦川险些喘不过气来,到后来不得不用手抵着他的胳膊,不住发出呜咽声表示抗议。 沈宁远闷笑着起身,又揽着人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直到纪锦川靠在他怀里睡过去。 抬手摸摸怀里人精緻的眉眼,他勾勾唇,接着想起了什么,嘴角的弧度还没扬起来便又抿平了,最后嘆息一声,低头亲亲纪锦川的眉毛,悄声说:「睡吧,宝川。」 & 一夜好梦。 纪锦川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再睁开眼睛时有一瞬间的迷茫,他揉揉眼睛,喃喃地说:「唐典?」 沈宁远刮刮他的鼻子:「我是沈宁远,看清楚点。」 纪锦川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嗯,我知道,只是你现在的装扮和唐典一样。」 沈宁远蹭蹭他柔软的嘴唇,笑着说:「好,随便你怎么叫了,反正都是我,你也一直是我的宝川。」 「嗯,啊,话说回来,那些世界你都是在哪里找来的?是你自己想的?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嗯,不拘小节的人。」 提起这个,沈宁远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说:「你想说的是没节操吧,不过这些东西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从网站上搜来的。」 说着,他揽过纪锦川的腰,抱着人转了一个90°的圈儿,让纪锦川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时有很多可选的东西,但我不想让你和女人在一起,也不想让你受苦,就挑了一个写傻白儿的作者,一些脑洞倒是挺和我的口味,」沈宁远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你喜欢么?」 纪锦川把下巴搁在他胸膛上,抬手捻着他的脸,低声说:「还可以,虽然重口了点,那人叫什么?」 第119页 「床前明月光。」 「哦,我倒是可以感谢她一下。」 闻言,沈宁远抿抿唇,不太贊成地皱了下眉:「我给她投个月票就得了,不用你干什么。」 「嗯?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么乖?」 「嗯,」纪锦川眼里带着笑意,「我乖,那你有什么奖励?」 「想要什么?」 「我想想,」纪锦川眼睛转了两圈儿,忽然有了主意,「带我去你家吧。」 沈宁远愣了一下:「你要出去?你还不能出院。」 「所以才是奖励啊,很简单就能完成的东西不算奖励,你刚刚答应我了,」纪锦川皱着眉,向前窜了窜,用下巴去顶沈宁远的鼻子,「你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嘶,好好好,我带你去,」沈宁远连胜求饶,又伸手去挠他的痒痒,在人抖来抖去笑成一团后紧紧地抱住他,「行了,起床吧?」 「不,」纪锦川喘了口气,用双腿牢牢夹住他的膝盖,「我要赖床,这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 沈宁远挑挑眉:「你倒是理直气壮。」 「你不愿意?」纪锦川呆了一下,「那、那我就起床吧。」 「啊……不,宝贝儿,我很喜欢,」沈宁远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怎么样的你我都喜欢,你就放心吧,这么久了,你有什么习惯我还不知道么。」 「嗯。」纪锦川这才满足,抬手揽着他的脖子,把脑袋埋到他的怀里,发出了满足的嘆息,「我好喜欢你,真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你在一起啊。」 沈宁远配合地揽住他,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闭了闭眼,无声地嘆了口气。 从昨晚到现在来看,纪锦川的抑郁症并没有痊癒,或者换句话来说,他把对自我的封闭几乎完完全全转变成了对自己的依赖,甚至是有些病态的偏执。极端,没有安全感,完全的依赖与信任,这些都是不健康的表现,不过…… 沈宁远低头亲了亲纪锦川,在后者抬头露出不解的目光后,他笑着说:「这样挺好的,其实我很喜欢,非常受用,舒服极了。」 「什么啊,奇奇怪怪的,」纪锦川嘟囔着,「我要起床了。」 「好,起床。」 两人穿好衣服,沈宁远又半跪在地上给纪锦川穿鞋。 纪锦川两手撑在身后,故意把脚丫子扭来扭去不让他穿上,右脚被抓住了又把左脚踩上去乱搓。 无奈之下,沈宁远只能一把抓住他的两个脚脖子:「臭臭的,动来动去味道都抹匀了。」 纪锦川立马拧起眉毛说:「哪里臭了?而且怎么会说是抹匀呢?明明是大便才能抹匀,臭味只有挥发。」 「行行行,说不过你,」沈宁远忍不住笑了,「小嘴儿真能说。」 纪锦川舔舔嘴唇:「不仅能说,亲起来也好亲,我舔也舔得也好。」 「……」沈宁远给他穿好鞋,慢慢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角,缓声道,「宝贝儿,这就非常地……嗯,不纯洁了。」 第93章 地久天长(六) 纪锦川也不说话,笑嘻嘻地看着他,两腿一蹬,撅着嘴儿凑上前要亲。 沈宁远伸手把人接了个满怀,交换了一个非常温柔的问。 「饿了么?想吃什么?」 纪锦川揽着他的脖子,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不知道,想吃点肉。」 「那就灌汤包吧,我楼下有家可香呢。」 「好~」 沈宁远笑了笑,牵着他的手走出门。 路上遇到几个护士,其中就有人笑着打趣道:「哇,沈主任对弟弟可真好,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孩儿最近闷坏了,领着出去转转。」 「真好。」 小护士笑着,走上前作势要捏捏纪锦川的脸。沈宁远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向前一迈步,将人护在了身后:「我们先出去了,早去早回来,宝川还得吃药呢。」 「啊,好好,那你们快走。」 告别的护士,两人走进电梯,沈宁远按下层数按钮,又低头瞄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忽然就听到身侧传来一个声音:「她说我是你弟弟。」 沈宁远一扭头,发现身侧的少年两眼盯着电梯顶上的数字,脸上一片严肃。 「你……说话了?」 纪锦川仍不看他,嘴巴一撇道:「没有。」 「听她乱说,我哪有这么帅的弟弟,」沈宁远笑着揉了把他的头髮,「你快些长个吧,现在这么矮,也怪不得别人说你是我弟弟呢。」 沈宁远净身高183,而纪锦川受年少时营养不良和作为植物人躺了一年的影响,现在才一米七五差不多。 纪锦川一皱眉,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不过在接下来的包子铺里疯狂进食,沈宁远拉也拉不住。 「嘿,宝贝儿,别吃了,你一次性吃这么多受不了,」坐在干净明亮的包子铺里,沈宁远哭笑不得地把包子从他嘴里拿出来,「乖,多喝白粥。」 纪锦川撅起嘴巴让他替自己擦擦嘴角的油,嘴里咕哝道:「喝白粥又长不了个子。」 「那也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沈宁远把纸丢到垃圾筐里,扭头又见纪锦川偷偷摸摸地拿起了包子,忙一把夺过来,威胁道,「再吃我可就要亲你了。」 第120页 闻言,纪锦川眼睛一亮,忙抓过沈宁远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就咬了一口。 「……」 沈宁远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oh,你这可是在耍赖……」 「明明是你耍赖,说好的要亲,现在又不亲了,」纪锦川笑着说,「好了我知道了,不吃就不吃,我只是想早点长高,好看起来和你配一些。」 沈宁远本来也在笑,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嘴角的笑容一顿,心里忽然疼了。 见沈宁远不说话了,纪锦川脸上的笑也一点点淡下来,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小声说:「你、你生气了?就因为这几个包子要和我闹别扭?你也太小气了!」 「当然不是,」沈宁远抬手把他揽到怀里,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闷声道,「我只是突然对自己很失望。」 「?」 「我好像总是忽略你的感受,」沈宁远嘆口气,缓声道,「宝川,你知道吗,其实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该自卑的人应该是我。」 纪锦川不由得揽紧了他,低声说:「你那么好,哪里用自卑了。」 沈宁远笑了一下:「哪里好?一个老古董,没什么人喜欢。相反是你,年轻,好看,等五年以后,你二十多岁,正是年轻的时候,而那时候我已经三十岁了。」 「男人越老越好,」纪锦川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不会嫌弃你的。」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也没有特别自卑,因为我知道我是世界上最帅最好的人,我只是想努努力,让咱们俩的水平更近一些。就像现在你是着名的医生,以后我也会找个好工作,变得很厉害的。」 「这样听起来也不错,」沈宁远起身,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我们相互促进吧,你督促我锻鍊,我好老得慢一些。」 「嗯,」纪锦川皱皱鼻子,「你老捏我鼻子,鼻涕都要捏出来了。」 「小崽子,真噁心。」 「噁心你也得喜欢我,」纪锦川得意一笑,「啊呀走吧,我吃饱了……你看着我笑什么?」 「没什么事,」沈宁远摇摇头,「本来是我要安慰你的,但是现在感觉反倒是我被治癒了。」 纪锦川扬唇一笑,比了一个v手势:「谁让我是治癒小王子呢~」 沈宁远笑着亲亲他的手指头:「是是是,你是我的小王子。」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沈宁远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地段很好,小区绿化建设也很好,而他又住在一个採光良好的楼层里,这一路走下来纪锦川不住感嘆有钱真好。 沈宁远用钥匙打开门,扭头笑道:「还好还好,赚的不多,养你够了。」 「我自己会赚很多钱的,」纪锦川挑挑眉,边说边走进门,「我可不会只让你养着呢……天,这是你家?」 「嗯,怎么,不像?」 纪锦川两手放在身后,踱着步子迈进房间:「有点儿,我以为你的风格很严肃呢,就是现代风啊简约风,没想到还挺温馨的,有点少女心,还有点幻想感,」他扶着墙转过身,笑着说,「不过,我很喜欢。」 「你当然会喜欢,」沈宁远走进厨房,接了杯水递给他,「毕竟这是我按照你的喜好装修的呢,」说到这里,他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摸鼻子,「其实……当初我是打算把你接到我这里来慢慢治疗的,正好纪阿姨比较忙,我也可以好好照顾你。」 「哇,沈宁远啊沈宁远,你昨天还告诉我不让我喜欢你,你、你自己不也这样了!」 「唉,」沈宁远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人,顺势后仰倒在了沙发上,「我当初就是想亲近亲近,啧,我也是个凡人啊,喜欢你亲近一下,可以理解的。」 「嘴硬。」纪锦川美滋滋地揪着他的嘴唇,凑上去啾了一口。 「你知道吗,我以前就老幻想,要是真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们要在这做什么做什么,没想到现在成了真的,我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纪锦川挑唇一笑:「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嗯…好好爱我就行了。」 沈宁远眼里漾着温柔的笑意,低声说:「好,我会好好疼爱你的……等一下,有电话。」 他摸出手机,随意瞄了屏幕一眼,忽然愣住了。 纪锦川好奇地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纪敏」两个字。 「……我妈。」 第94章 地久天长(完) 沈宁远的表情有些复杂,脸上带了些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与心虚。他同纪锦川对视一眼,伸手接通了电话。 「喂,阿姨……嗯,你回来了?好,嗯……」沈宁远看着纪锦川,抬手捏捏他的脸,笑着说,「是,在我这里,在医院太闷了带出来玩玩儿……嗯,很乖,很听话,也吃了很多东西,您就放心把他交给我吧。」 纪锦川配合地把脸凑上去,像个小猫一样蹭蹭他的手背。 沈宁远的脸色柔和了些,沖他眨眨眼,还没等那抹笑从眼底蔓延到唇角,忽然又僵住了。他坐起身,眼睛盯着纪锦川,神色认真了许多:「阿姨,说真的,我不贊同您现在把宝川带到国外,他……好,好,我明白……好,等您回来。」 纪锦川紧张地看着他挂了电话,出声问道:「怎么了?」 沈宁远顿了一下,伸手揉揉他的头髮:「没什么,你妈问你的情况。」 「我都听到了,什么国外国内的,」纪锦川抿了抿唇,抬手揽上他的脖子,「我妈要把我带走吗?」 第121页 「嗯,」沈宁远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阿姨因工作原因需要去国外出差两年,她觉得国外的环境更适合你。」 「那你觉得呢?」 「我…我当然不想让你走了,」沈宁远上下抚摸着他的嵴背,嘆道,「好不容易把你盼醒了,我还没看够呢。」 纪锦川这才露了点笑意:「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其实我也不想走,我就不走,我妈也没办法。」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沈宁远刮刮他的鼻子,「你怎么想的?」 纪锦川皱了皱眉,犹豫了两秒钟,开口说:「要不就直接告诉我妈,你看我才刚醒过来,她肯定不会多刁难我的。你又对我这么好,还是你把我叫醒的呢,她也不会为难你的。」 「哪有这么简单,」沈宁远笑着亲亲他的额头,纪敏护犊情深,到时候是不会多责怪纪锦川,但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没关系,到时候我会说服阿姨的。」 「嗯,」纪锦川蹭蹭他的脸,「我今天中午想吃芒果。」 「芒果?这只能算是饭后水果,正餐想吃什么?」 「吃……吃拉面,」纪锦川看着他,认真地说,「拉面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条。」 沈宁远笑着揉揉他的脸:「这又是最好吃的了,好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嗯,」纪锦川满意了,他顿了顿,又说,「其实……有时候我说最好吃,也不一定是真的。」 「哦?」 「我只是想故意说些很夸张的话,然后看着你贊同我,这样我就有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的感觉,」说着,他亲了口沈宁远的脸颊,低声说,「这也是一种撒娇的方式,你能明白吗?」 沈宁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奇怪的理论,不过,我能明白。」 没有什么比爱人时刻珍视自己的爱意更令人幸福的了,但同样也没有别的什么能让他感到更心酸。 一时间沈宁远心里掠过很多话,有劝说纪锦川不要患得患失的想法,也有让他知道恋爱中双方关系如何处理的科普,但这最后都化成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宝川,我很喜欢你。」 对于这突然的告白,纪锦川愣了愣,很快笑弯了眼睛:「我知道……嗯,多说几遍,我还想听。」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哇,是爱,」纪锦川鼻子有点酸,他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也爱你啊,一直都很爱很爱你。」 & 对于儿子,纪敏一直身怀愧疚。 她同纪锦川的父亲很早便离了婚,感情上的不顺利让她变得有些偏执,把全身心的热血都投入到工作中,一直到纪锦川生了病才如梦初醒,沉积了十几年的母爱忽然喷薄而出,但这让她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对儿子过度的占有欲和婴儿式关爱。。 「纪总,又回去看儿子啊?」 纪敏笑着点点头:「嗯,宝川出院了,我得回去看看,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这边就多拜託你们了。」 「好,您放心去吧。」 「嗯。」 纪敏告别了同事,一路开车至机场,直到坐上飞机心跳才平稳些。 不知为何,和沈宁远通过电话后,她的心里就一直不安稳,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纪敏揉揉心口,缓缓吐了口气,摸出手机看看屏幕上纪锦川灿烂的笑容,脸色这才缓和了点。 将目光投向窗外,大片大片的云朵让纪敏的精神得到了放松,她把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在心里打起了各种盘算:纪锦川身体渐好,精神也越来越好,估计这马上就能出院了,到时候自己再去国外买套房,环境安静一点的,然后请个护工和家庭教师,等儿子学到了些知识就让他去自己公司工作,有自己罩着肯定没什么问题。 至于婚姻……外国女孩儿也挺好,看看他个人想法吧,不过必须要自己同意才行。想到这里,纪敏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她这十几年职场的不是白混的,那些表里不一的丫头可逃不出自己的法眼! 「阿嚏!」 「怎么了?」纪锦川躺在沈宁远怀里,迷迷煳煳睁开眼睛,「感冒了吗?」 「没有,估计是谁在骂我,」沈宁远亲亲他的眼睛,「睡吧宝贝儿。」 「嗯。」纪锦川闭上眼睛,他两只脚都被沈宁远夹在腿里,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午安,我爱你……」 沈宁远笑了一下:「我也爱你。」 从上午那场告白开始,纪锦川就一直重复这些话,仿佛多说一遍就能多一分安全感一样,像个固执的小孩。 沈宁远拍着他的嵴背,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如果说一开始答应纪锦川还有些权宜之计的意思在里面的话,那现在他是完全不想放手了,这么好的一个宝贝,他一点儿也不想留给别人。 更何况,爱这种事情,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你在干嘛啊……」纪锦川抬手搔搔脸颊,嘟嘟囔囔地说,「我好睏,让我好好睡午觉。」 「你睡,」沈宁远眼里含笑,低头轻啄他的脸颊,「我就亲亲你。」 「痒,」说了这半天的话,纪锦川也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睛捏住沈宁远的嘴巴,控诉道,「你老骚扰我我怎么睡啊?」 第122页 「可是我忍不住,」沈宁远低声说,「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一点事。」 「什么事?」 沈宁远顿了一下,开口道:「我想,你妈妈去国外,你就住我家吧。」 纪锦川的眼睛亮了亮:「住你家?」 「嗯,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照顾你,」沈宁远摩挲着他的手背,缓声道,「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行,我会把以前的都补上。」 纪锦川抬手摸摸他的脸,小声说:「一直这样?」 「一直这样,等到你成了个小老头儿,而我是个更老的老头时,也是这样。」 纪锦川看着他,抿抿唇,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尽管沈宁远没说什么,但他能看出来,他眼中的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伸手拦住他的腰,纪锦川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勾了唇。 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经歷了挫折,磨难与彷徨的两个人终于相拥在一起,再也没有了那些顾虑,彼此的爱意便是最能治癒人心的东西。 他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漫长的路等着两人一起走完,秋来暑往,地久天长。 第95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一) 当夕阳西下时,伯爵的供礼便被呈上来,那些由鲜血与骨肉组成的皮囊将会收到最高尚的洗礼,他们的罪恶得到,他们的冤屈得到昭雪,他们的肉体归于大地,他们的灵魂得以升天。 ——伯爵手札 对于弗雷尔卓德大陆的人民来说,夜晚是极其危险的,黑暗中不仅有飞盪的幽灵,还有那些喜好食人血肉的影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几乎每一个在夜晚出门的人都会遭遇不测,连皇室都对此束手无策。 这一状况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得以解决。那个人有着不亚于鬼魔的黑暗而恐怖的力量,传闻身披鳞片头生三角,喜怒无常又不近人色。他向大陆人民做出许诺,只要每满月之时进贡七个童子,那么便可替大陆管制甚至消灭这些鬼魔。无奈之下大陆人民只得同意了他的要求,并在山顶处为他建立了一座宫殿,称他为「七夜伯爵」。 「伯爵,今天的贡品已经到了。」 抬手接过侍者呈上来的单子,居于高座之上的俊美男人撩起眼皮,淡淡地说:「在哪?」 侍者垂下头,低声说:「都关在地牢里了。」 「嗯,」伯爵看着单子,不过毫无聚焦的视线显现出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张纸上:「带我去看看。」 往日里的贡品他是从不查看的,故而听到这话侍者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说:「请您随我来。」 两人穿过插满蜡烛的殿堂,顺着阴冷的甬道走下去,一直走到昏暗的地牢,在铁栏门里面,几个少年少女正缩成一团。 被作为贡品献上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无从得知,但绝不会是好事。每人眼眶都是红红的,甚至有个年纪小的女孩儿至今仍在抽泣。他们身上都穿着最新的衣服,髮丝柔顺,显然是刚洗过澡,经过家人仔细打理了一番。 伯爵隔着一道铁栏静静地看着他们,半响抬手推开门,一步步朝着他们走过去。 见他走来,几个孩子抖得更厉害了。 伯爵眉头微皱,伸手拨开他们,准确地抓住最里面的男孩儿的手腕,将人拉了出来。 「唔!」男孩儿拼命向后缩着,略微长的黑髮底下是一双晶亮的眼睛,他用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伯爵,嗓子眼儿里带了丝哭腔,「不要!」 「别怕。」伯爵眼里闪烁着男孩儿完全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语气很轻柔,但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强硬地把男孩儿拉到自己怀里,抬手将人抱了起来,转身出门。 临走前,伯爵扭过头,对侍从淡淡地说:「利瑟,别把人关在这里了,按照以前的规矩,你去处理。」 「是,伯爵大人。」 伯爵点点头,抱紧了怀里的人,抬脚上楼。 「你叫什么名字?」 「……」 「我不伤害你,」伯爵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脚下转了个弯,「饿了么?」 按照规矩,进贡给伯爵的少年少女必须是干净的,不仅是身体上,肠胃里也不能有东西,尝尝要饿上那么一整天。 果然,少年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伯爵用膝盖顶开沉甸甸的红木大门,轻笑一声说:「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 他把少年放在床上,摸摸他的脑袋,又矮下身子搓搓他光裸的脚,最后走了出去。 直到大门关闭发出一声闷响,少年紧绷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他环顾一周,抿抿唇,摸摸柔软的大床,又偷偷用脚蹭了蹭毛茸茸的地毯。 & 伯爵对食物并没有什么追求,所以当他拿着食谱去要求厨房做各种美味菜餚时,拿着勺子的青年没了办法:「伯爵大人,这、这些我不太会啊。」 伯爵皱着眉说:「你不是个厨子么,为什么不会做?」 青年无奈地摊摊手:「我父亲是个厨子,但我还没学到多少东西便被送来这里,不如我先给您下碗面条,这食谱等我日后慢慢钻研」 伯爵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了。 五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出炉了,伯爵大人谢绝了青年一同进食的邀请,捧着碗回房。 第123页 推开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啪嗒!」一声,少年站在书架前,身前是一沓散落的纸。 见伯爵瞧过来,少年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他张了张嘴,手无足措道:「我、我……」 「想看书?」出乎他的意料,伯爵脸上并没有露出怀疑或者斥责的神色,他只是将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接着快步走过来将少年一把抱起,「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 少年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鞋子丢了。」 「没关系,」伯爵揉揉他的耳垂,缓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锦川。」 「好,我叫约德尔。」伯爵把碗拉过来,低声说,「先吃饭。」 锦川不自在地扭了扭腰,想从他身上跳下来,结果反倒被揽的更紧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捞起筷子吃面。面很香,味道也很好,他很快便把处境忘了,埋头大吃起来。 而伯爵大人则一手卷着他的头髮,眯着眼睛一脸满足。 锦川真是饿足了,满满一大碗面很快便扒了个精光,摸了抚着肚子打了个饱嗝,一扭头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别人腿上,当即身体一僵。 约德尔眼里带着笑意,伸手揉揉他的软肚子:「吃饱了?」 「嗯……」 「很好,睡觉吧,」他将人抱起来,又轻轻地放到床上,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先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锦川把被子拉到鼻子以上,怯生生地看着他,慢慢点点头。 「真乖。」 约德尔替他掖了掖被子,转身出门。 他来到一处露台上,在藤椅上坐下,伸手拿过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眼睛盯着某一处出了神,目光渐渐变得低沉,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温和下来。 半响,他低嘆一声:「沈宁远,你也有今天……」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某天,沈宁远揽着纪锦川看电视时,纪锦川忽然支起身子,张嘴便是一通控诉,说什么那些天一直让他追人很辛苦,什么热脸贴冷屁股,还有心里难受什么的,说得沈宁远大叫冤枉,把人安慰了许久才消停。 不过这消停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两人身份互换,换成纪锦川什么都不记得,让沈宁远去追,而且这故事还必须由他亲自挑选才行。 见爱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沈宁远忽然有种被套路的感觉,不过他一向不会拒绝纪锦川的要求,自然是笑着答应了。 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当他在城堡里醒来,了解整个世界结构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第96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二) 大概是到了一个新地方,纪锦川晚上睡得并不太好,第二天也是很早便起床了。 「醒了?」约德尔穿着衬衫,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精装的小臂和腕上的金表。他手里端着一个碗,走到纪锦川身侧,低头亲了他一口,「怎么醒得这么早?」 「就、就是睡醒了。」纪锦川侷促地搓了搓脚趾,他现在穿着约德尔特地给他准备的毛绒拖鞋,柔软而密集的绒毛很是舒服,「伯爵大人,您在做什么?」 「怎么又忘了,叫我约德尔,」约德尔不轻不重地揪了揪他的耳垂,看到后者明显的瑟缩后眼色一暗,放下手说,「我在给你做早餐。」 纪锦川惊讶地抬起头,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怎么好麻烦您呢,我自己就可以了!」 「别怕,我想做就做了,」约德尔把碗放下,里面是一碗刚盛出来的豆腐脑,「来,坐下尝尝,味道怎么样。」 纪锦川犹豫地看着他,磨磨蹭蹭挪过来,屁股挨着凳子坐下,小心翼翼地低头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约德尔含着笑看他:「怎么样?」 「很不错!」纪锦川又连连喝了好几大口,才抬起头笑着说,「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话一说完,他忽然想起身前的人是令整个大陆都为之胆颤的恶魔,说话这么随意怕是会惹怒他,一张小脸儿顿时白了。 「喜欢就好,」约德尔一见他的神色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在心里无声地嘆了口气,面上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宝贝儿,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 纪锦川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度,半响抿抿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您能喜欢我,是我的荣幸。」 「叫我的名字,别一口一个您的。」 「哦哦,好的……约德尔。」 约德尔这才露出笑容,揉揉他的头髮说:「你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就好,不必担心我会生气之类的,你远远比这大陆中的任何东西都重要,或许现在你还不信,但你且先后看吧。」 纪锦川点了点头,沖他温顺地笑了笑,接着低下头,略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也遮住了其中的情绪。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约德尔为了能让纪锦川对自己放松警惕,他对纪锦川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想喝甜的便绝不给酸的,说话也一直是轻声细语,笑脸更是时刻挂在脸上,至于那些让世人觊觎的各种小玩意儿更是随手擒来,恨不得把整个大陆都送给纪锦川,只要他喜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纪锦川总算自在了一些,整个人放开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有时候甚至会撒个小娇或者卖个乖什么的。 第124页 「啊,我的鱼跑了!」 约德尔把纪锦川圈在怀里,笑着说:「宝贝儿,你这么一嚷嚷,那些没跑的也会跑了。」 纪锦川不甘心地咬咬唇,把鱼竿一丢,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向后靠在约德尔的胸膛上:「不钓了不钓了。」 「好,你说不钓就不钓。」约德尔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鱼竿丢了,转而揽住他的腰向后靠在躺椅上,低头亲了他一口,「还想玩什么?」 「嗯……」纪锦川犹豫了一下,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前说,「你给我讲讲那些鬼魔的故事吧。」 「想听这个?」约德尔挑挑眉,「不害怕么?」 「我不怕。」 「好,那我就跟你讲讲……这些鬼怪多是从阴森之地生出来的,也有从世界裂痕里跑出来的,本身就带有了非常厚重的黑暗与骯脏的色彩。」 阴森之地是一处沼泽森林,世界裂缝则是一处大峡谷。两地都是大陆的禁区,从没有人敢踏足。 纪锦川抿了抿唇,抬手揽紧了他的腰:「可是,大陆派出了教院的人,为什么那些光明元素伤不了它们?」 约德尔笑了:「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它们的软肋并没有被击中,怎会如此容易就死掉?」 闻言,纪锦川勐地抬起头,急急地说:「那他们的软肋是什么?」 「影魔,顾名思义,他的弱点就是影子,」约德尔摸着他的脸颊,缓声道,「它一直以难以捉摸而闻名大陆,靠的就是影子,若是能提前在影子上做了手脚,那它便失去了一多半的能力。而且,这些污秽之物,他们真正怕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圣器,而是紫外线。」 「紫外线?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难倒了约德尔,他忘记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个名词,犹豫了一下说:「是一种紫晶石发射出的光线,针对那些东西很有效果。」 「紫晶石?」纪锦川咬咬嘴唇,这个东西他听都没听过,更别提去找了,「那是什么东西,你、你有吗?」 「我?我自然是有的。」 「真的吗?」纪锦川呆了呆,忙一把揽住约德尔的脖子,目光热切,「你……能把它给我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呢。」 「当然可以,」约德尔拨弄了一下他的嘴唇,笑着说,「不过你得亲亲我。」 纪锦川抿了抿唇,低头「叭」地一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软软的吻。 约德尔满意了,扶着人起身:「跟我来。」 纪锦川被他拉着手,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他捏捏约德尔的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呢,你会怕那个紫外线吗?」 闻言,约德尔忽然停下脚步,纪锦川猝不及防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但他来不及去抚摸疼痛的鼻樑,只觉得脑子懵地一声,一股凉气从头到脚瞬间熘了个便。 他僵在了原地,心里反反覆覆都是一句话:完蛋了,一时兴奋触及逆鳞,忘了身侧的可是食人血肉的大魔王,这下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置。 想起外头人们之间的传言,纪锦川的脸色越发苍白了,眼里生生憋出一包泪来。 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约德尔转过身,目光对上他含泪的双眼时一愣,忙将人揽到怀里,低头哄到:「疼了?对不起,对不起,给我瞧瞧……乖乖,别哭了,我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纪锦川顺势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呜咽两声,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约德尔把人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托着屁股一手拍着背,一边朝卧室走一边说:「对不起,小祖宗,为了给你道歉,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草莓布丁……」 纪锦川抽了抽,颤声说:「要吃五个。」 「好好好,五个。」约德尔嘆了口气,那布丁本来是想用来换亲亲什么的,这下只能用来给小祖宗赔罪了。 什么罪?这他就不管了,让宝贝儿哭了就是天大的罪过。 第97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三) 两人窝在沙发上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布丁,约德尔像是没有听到纪锦川那句话一般,神色轻松愉快,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没再提去看紫水晶的事,而纪锦川更是不敢再次提起,唯恐约德尔一气之下将自己剁碎餵狼。 「行了,别再吃了,」约德尔把盒子从纪锦川怀里拿出来,见后者还伸手想要,便笑着按按他的唇角,笑着说,「吃得够多,再吃肚子就不舒服了,晚上难受又要趴在我怀里哭。」 纪锦川只得讪讪地住了手,抿抿唇小声说:「我才不爱哭。」 「是么,那刚才是谁掉金豆豆来着?」约德尔笑着刮刮他的鼻樑,「不说了,你困了么?外面太阳这么大,是想睡会还是去出去玩儿?」 「睡觉,」纪锦川伏在他胸口,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那你呢?」 「你睡吧,我有些事要出门,大概要过两三个小时才回来,」约德尔低头亲亲他的额头,缓声道,「估计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好,我在这里等你……嗯,周围会安全吗?」纪锦川犹豫着说完,见约德尔低头看过来,忙补充道,「你知道的,要是我睡醒了就会想到处走走,你、你先告诉我哪里不能去,我好有个掂量。」 约德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你哪儿都能去,这座城堡的主人就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儿,不必担心,那些脏东西还没胆子过来。宝贝儿,你想问什么直说就好,什么事我都不会生气的。」 第125页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温和,又或许是那低沉的嗓音太具有诱惑性,就差那么一点儿,纪锦川差点就要把心底的问题脱口而出了,不过还好他忍住了,用细白的手指抓紧约德尔的衣领,软软地说:「那也不会遇到别人吗?」 「人倒是有,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僕从,」约德尔勾勾唇,「他们也没胆子招惹你,如果有人真敢冒犯,那等我回来定会替你好好出头。」 「那我就放心了,」纪锦川夸张地松了口气,抬手揽了约德尔的脖子,笑眯眯地说,「你对我真好。」 说完,他还伸长脖子在约德尔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眨着湿润的眼睛看他,将乖巧宠儿的气质散发得淋淋尽致,非常透彻。 果然,约德尔捂住他的眼睛,呻吟一声:「哦,宝贝儿,你别诱惑我了,我可受不住。」他大手下滑,捏了一下手感极佳的屁股,在纪锦川耳边低声说:「在家乖乖的,否则回来我可要惩罚你了。」 感受到屁股上传来的麻酥感,纪锦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被掩饰过去了。他用下巴蹭着约德尔的脸颊,放软了声音撒娇道:「我知道了伯爵殿下,快带我去床上吧,我好睏的。」 约德尔笑了笑,又揽着他腻歪了一会儿就将人抱上床,铺好毛毯掖好被子,一直等到纪锦川唿吸平稳下来才起身。 他低头亲亲纪锦川的脸颊,凝视了一会儿,抽身离开。 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响音,本应该「睡熟」的纪锦川勐地挣开眼睛,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又赤脚跑下床,掀起窗帘的一角偷偷向外看,一双脚丫蜷缩着,抓紧了地上的绒毯,直到亲眼看着那高大的黑色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才放松下来。 他抿抿唇,眼色微微沉下来,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和五分钟前撒娇卖乖的仿佛是两个人。 & 乔治是地牢的看守,这是一份非常清闲的工作,他甚至可以坐在桌前打个盹,或者偷偷熘出去浪一会儿什么的,反正伯爵大人也不知道,最最重要的是,地牢里并没什么东西需要特别看守的。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把帽子盖在脸上,身体后仰靠在躺椅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是一个睡觉的好时机。 就在他迷迷煳煳马上要睡着时,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乔治忙坐直身子,动作太勐以至于帽子弹掉在地上:「啊,当、当然,你是……」 「我是伯爵大人的,额……」 恰到好处的停顿和脸上羞赧的神情让乔治很快明白过来,他看了看锦川华贵的绸缎衣裳,瞭然地笑了笑:「原来是小公子啊,你要进去吗?地牢可不好玩儿哦。」 纪锦川红着脸,小声说:「我想看看和我一起来的伙伴们,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不会被伯爵大人吃掉了吧?」 「当然不是,伯爵大人不是鬼怪,怎么会吃人呢!」乔治忙摆摆手道,「他们被管家带走了,应该是去做事吧。」 纪锦川愣了:「做事?」 「嗯,大人没告诉你?被送来的人大多当了僕人,像我,我是前几批来的人呢,」乔治帅气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所以啊,你不用担心伯爵大人,依我看,大人是个不错的人哩!」 「是吗……」纪锦川捏着衣角,勉强笑了笑,「为什么我之前没有听说?而且,这算下来也来了几十个人了,平日里我也没看到这么多人啊。」 「我也不知道,伯爵大人说我们做够了时间自然会放我们走,」乔治挠挠头,「也可能,是有了别的用处?哎,总之你别管了,大人对我们很好的。」 「好吧,」纪锦川沖他客气地点点头,「既然我的朋友们还在我就放心了,再见。」 「再见~」 离开地牢,纪锦川的眉头越皱越深。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约德尔伯爵在他心目中的判定一次次被推翻,可还没等新的形象塑造起来,又总会有别的事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如此三番下来,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不过,不管怎样,送来的人没事就是个好消息。 这样想着,他心里舒服了点儿,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三步两步窜到书房,推开红木大门钻了进去。 约德尔的书房很大,里面有好几排高高的书架,上面放了很多书,纪锦川一行行摸过去,手上连点灰也没沾,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他也很喜欢看书,但从没见过这么丰富的藏书,这里面更是有很多藏书都是绝版了,他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才从高脚架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 他走到雕花大椅子上窝腿坐下,看到桌上还有一份没写完的文件,便抬手摸过来大体扫了一眼,说得是一个秘法的事。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认认真真地看下去。 第98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四) 文件上的字遒劲有力,若是在平常纪锦川定会叫上一声好,但现在他无暇顾及那些,两眼紧盯着纸张,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上面说,世间万物终有一死,不过早晚尔尔,但有一秘法可使寿命延续,需白莲之心五株,另青铜之心十八颗…… 越是看下去,纪锦川的眉头拧得越紧,倒不是因为这秘法的惊世骇俗,而是这些东西听起来实在是挺扯淡的,像是胡编乱造一般,听起来颇为玄幻,很多宝物听所未听见所未见,连名字都起得颇为中二,大陆上最底层的小说都不敢这么起名儿。 第126页 他很快便失了耐心,一连几页翻下去,发现不是养生秘法便是赶尸秘籍,还有些说男男生子等荒唐之事,当纸页翻到最后一张时,只见上面写着「奇闻笑谈 约德尔着」。 好么,搞了半天是那魔王闲暇时自己编来的小说!亏自己浪费这半天时间认认真真看下去。纪锦川一张小脸儿顿时气得通红,甩手「啪」地一声把文件丢到桌子上,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用脚丫狠狠地蹬了蹬书架底下的柜门,留下一个粘着水雾的脚印才罢休。 撒过气,他抿抿唇,又猫下腰四处探索起来,每个小抽屉都翻了翻,搜了半天,里面不是书本就是纸笔,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要说毫无收穫也是假的,他在一个小柜子里发现一盒圆熘熘的珠子,各个晶莹剔透好看极了,他在手里把玩半天都捨不得放下,最后犹豫半天还是偷偷揣进了兜里。 这一顿拾掇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纪锦川直起身,刚想穿鞋出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宝川?宝川?」 纪锦川脸色一变,第一反应是赶紧跑出去,但没等迈出那一步又觉得不妥,慌忙从书架上随便拽了本书下来抱在怀里,嘴里叫道:「我、我在这里!」 约德尔顺着声音走过来,推开门便看见他的小宝贝乖乖地窝在书桌前的大椅子里,手上捧着一本书,脸颊红红的,正用温顺而柔和的眼光看着自己。 见约德尔走过来,纪锦川扬扬手里的书:「我睡醒觉之后觉得无聊,你又不在,我就过来看书了。」 「这样啊,」约德尔笑着摸摸他的头髮,顺势从椅子的缝隙里挤下去,让纪锦川不得不抬屁股让地方,「来,坐我身上。」 纪锦川抿抿唇,乖乖坐下去了。 约德尔心情显然不错,唇角的弧度一直扬着,他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纪锦川手里书的封面,挑挑眉道:「书好看么?」 纪锦川心想我哪来得及看一个字,但面上还要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挺好的,我很喜欢,比如这里的描写我就觉得不错……」 约德尔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原来,宝川喜欢这样的啊。」 纪锦川愣了愣,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忙低头看下去,顿时被满页的浪言淫语闪瞎了眼睛。 上帝,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随手一摸就摸到了一本皇书?堂堂正经书房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书? 纪锦川心里气急,恨不得把手里的书撕烂,然后再钻到地缝儿里去。可当着约德尔的面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咬着嘴唇低着头,活脱脱一副小受气包的模样。 约德尔满眼笑意,抬手蹭蹭他通红的脸颊,缓声道:「怎么脸红了,嗯?我可没笑话你。」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纪锦川心头更羞怒了,索性把书一丢,将脑袋埋到约德尔怀里不说话了。 约德尔发出一声闷笑,拍拍他的背哄道:「错了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生气宝贝儿……我从外头给你带了些点心,要去吃么?」 纪锦川没说话,半响闷声道:「好。」 约德尔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后脑勺,也不让人下来,直接拖着屁股将他抱起来,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两人吃着点心说着话,之后约德尔又挑了几件趣事将给纪锦川听,总算把人逗笑了,笑着闹着一下午也就过去了,到了晚上再一同散散步,这一天也就黏黏煳煳地过去了。 半夜里,纪锦川半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约德尔替他收拾衣服时发现了滚下来的圆珠子。 他捻起一颗放在眼皮底下看了看,半响挑挑唇,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 自从听说有「紫水晶」这东西,纪锦川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当约德尔不在家时更是要偷偷摸摸钻进各个房间里一顿倒腾。可惜这好大一栋城堡,里面的房间数都数不过来,若是按照这个速度找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意识到这一问题后,纪锦川有些气馁,不过并没有灰心,既然笨方法没用,那就找些捷径好了,反正……反正现在约德尔这么宠爱自己,旁敲侧击肯定没问题。 不知为什么,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脸微微红了,心跳也快了不少。 「宝贝儿,在干什么?」 「没什么,」纪锦川忙回过神来,转身扒在约德尔身上,放软了声音说,「最近有点馋,想喝点好东西。」 「我平时短着你了?」约德尔捏捏他的脸颊,「想喝什么?」 「酒,」纪锦川笑眯眯地说,「好久没喝酒了,我那天在你的酒窖里发现了几瓶酒,看起来挺好喝的。」 约德尔无奈地说:「你又乱跑,宝贝儿,万一哪天闯祸了我可不给你收拾摊子。」话虽这么说,他满眼都是宠溺,让人不禁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纪锦川吐吐舌头,并不打算否认:「嘿嘿。」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能给约德尔留下这样的印象也不错,一来自己找东西就方便了,二来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也无法否认,自己有了那么点儿故意借着宠爱乱撒娇的心思。 「行,真是拿你没办法,」约德尔亲亲他的嘴唇,「想喝什么,待会我们一起去拿,今晚再让厨房里做些好菜,你我好好喝一壶。」 第127页 「恩恩。」纪锦川用力点点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非常甜蜜的感觉,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凑上前用鼻尖蹭蹭约德尔的脸颊,「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这么会撒娇,嗯?」约德尔揉揉他的嘴唇,眼底闪着光,笑着说,「我不疼你谁疼你,要真是感谢我就多吃点东西,看你瘦的,男孩子要多长些肉才好看,当然,你现在的模样就已经非常棒了。」 「我知道了。」纪锦川鼻子有点酸,他忙低头蹭了蹭,小声嘟囔着,「快去拿酒。」 「嗯,来吧。」 第99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五) 两人取了三瓶美酒上来,约德尔猜着纪锦川不会喜欢酒精味儿太浓的酒,便特地挑了口味清甜又带些后劲的,等到他们在桌前坐定时,厨房的爽口小菜也做好了,盛在精緻的小碟子里被端上来。 纪锦川从橱柜里摸出两个高脚杯,接着从约德尔手里抢过酒瓶倒满了。 「慢点,」约德尔两手护着他,无奈地说,「倒这么满,待会干杯的时候可有你受的。」 纪锦川皱了下眉,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默默思索半响,伸出两根手指严肃地说:「我喝一杯,你喝两杯。」 约德尔挑挑眉,抬手拨弄两下他柔软的嘴唇,低声说:「这么欺负我啊?」 纪锦川张嘴咬了他一口,理直气壮道:「你都活了多大年纪了,我、我还小,可以少喝。」 「嗯,是挺小的,」约德尔不着痕迹地向下一瞄,转而笑道,「这酒还是几年前我去峡谷游歷时带来的,当地人酿酒很有一套,味道也是不错,我猜着你会喜欢的。」 「是吗?」纪锦川低头抿了一小口,接着笑弯了眼睛,「真挺好喝的,有点香,还甜甜的。」 「别看它甜,后劲可不小。」约德尔眯着眼睛,拿起杯子同他碰了碰,「今天怎么想来喝酒?」 「嗯……庆祝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纪锦川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而且,你最近好像还挺忙。」 「有点事,不过已经解决了。」 「哦,那就行,」纪锦川喝了口酒,两眼盯着杯里清冽的酒,清了清嗓子问道,「什么事啊?」 约德尔眼里含了些笑意,看着他明明很想知道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心向逗逗他,于是故意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挑了个别的话头说起来。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纪锦川明显有些失望,脸上的笑也不像以前那么灿烂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这番纠结下来,一张小脸儿都憋红了。 约德尔忍不住捏捏他的脸,笑道:「哟,怎么脸红了?」 「喝酒喝的。」纪锦川瞪了他一眼,拿起酒杯塞到他手里,「喝啊,我都喝完一杯了。」 约德尔这才注意到他的酒杯已经空了,只得仰头喝光,还没把杯子放下就又倒满了,便又是一整杯喝下去。 纪锦川两眼瞅着他的杯子,怀里抱着酒瓶虎视眈眈:「来,满上,咱们继续。」 「这么喝可没意思,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 听到游戏,纪锦川来了兴趣:「什么游戏啊?」 约德尔揉揉他的捲毛儿,笑道:「你问我一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便喝两杯,我再问你一个,你答不上来便喝一杯,只能回答实话。」 「好,」纪锦川倒是答应得干脆利落,不等约德尔说话便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说完,他仿佛是怕显得自己好奇心太重惹得约德尔怀疑,又急忙补充道,「都不怎么陪我的。」 「我就出去这么几次,你就不乐意了?」约德尔笑着刮刮他的鼻樑,「你当我这些财富都是凭空生出来的?在大陆南边有个庄园,这两天正是换季的时候,果树庄稼和牛羊都要多加注意,作为庄主我自然是不能不管不问。」 「原来是因为这个?」纪锦川睁大了眼睛,喃喃地说,「我还以为你要……」 「我要做什么?」 「没、没什么,」纪锦川抿抿唇,「嗯,该你问我了。」 约德尔凑近了些,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在他耳边悄声说:「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喂!」纪锦川一惊,忙推开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正经一点啊...」 「这就不正经了?」约德尔挑挑眉,「更何况,这才是我想问的。」 纪锦川憋红了脸,半响蹦出两个字:「黑色。」 「黑色啊,」约德尔遗憾地啧了一声,「以前给你买的那些粉红色草莓小内裤呢,为什么不穿?」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提纪锦川更愤怒了,气急败坏道:「你还说!我又不是女孩子,穿什么粉色内裤!」 「好好好,以后不买了。」约德尔忙举手讨饶,抱住人又亲又哄,还说了很多好话。 纪锦川这才作罢,抬手揪住他的领子:「那你说,你……嗯,那些男孩女孩去哪里了,是被你吃了吗?」 「自然不是,我怎么会吃人,他们还好好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宝贝儿,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该我问你了,你说,你喜欢什么姿势?」 纪锦川愣了愣:「什么?」 「姿势...做爱的姿势。」 纪锦川呆呆地看了他半天,忽然扭过头,抓起桌上的酒杯便仰头灌下去,接着用眼睛瞪着约德尔,忿忿地说:「真是没意思!」 第128页 约德尔笑了:「酒可是你自己要喝的。」 接下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纪锦川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自己倒是喝了不少就,到最后眯着眼睛趴在约德尔身上,气势汹汹地说:「我、我问你嗝,你是不是从那些缝隙里钻出来的!」 约德尔环住他,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低声说:「是的。」 「那你过来有什么目的!」 「来……找人。」 纪锦川用力眨眨眼睛,想要看清些,无奈眼前全是重影,头脑也昏昏沉沉,摇晃两下,小声嘟囔道:「是吗?我想吃冰糕……」 约德尔哭笑不得地揉揉他的耳垂,缓声道:「怎么又扯到吃?晚上了,别吃了乖。」 「好吧,」纪锦川点点头,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的最终目的,忙抓住他的手,口齿不清地问道,「你的紫水晶在哪?」 「在地下室,想要?」 纪锦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约德尔眼色一暗,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向自己压过来,叼住那两瓣柔软的嘴唇,含煳道:「那先得让我好好亲亲……」 纪锦川呜咽两声,意识彻底模煳了。 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头正痛得厉害,嗓子也很干渴,对于昨天晚上的记忆则模煳不清了。 察觉到怀里人的动静,约德尔亲亲他的后颈,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听起来很是性感:「醒了?头晕么?」 「有点儿,」又软又暖的被窝让纪锦川很放松,他忍不住向身后缩了缩,从鼻子眼儿里应了一声,「想喝水。」 「好,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纪锦川懒洋洋地点点头,屈起膝盖时忽然碰到一个带着稜角的硬东西,他掀起被子一角探头看过去,只见一块拳头大的漂亮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的紫色光辉。 第100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六) 约德尔端着一杯牛奶回来时,只见纪锦川跪坐在床上,手里捧着紫晶石,头髮很乱,表情也是呆呆的,印着饼干花纹的白色睡衣一半塞在睡裤里,一半凌乱地翘着,其中露出一点白肚皮。约德尔还记得那块软肉的触感,手心不禁麻酥酥地痒起来。 他走上前把杯子搁在小桌子上,弯腰从身后抱住纪锦川:「看什么呢?」 纪锦川一抖,忙扭头看他,脸上带着些许未掩饰好的惊慌,强装镇定道:「我在看石头,这是紫晶石吗?」 「嗯,」约德尔眯了眯眼睛,把手覆在他手背上,低声说,「漂亮么?」 「漂亮,」纪锦川垂下眼睛,手里的晶石散发着淡色的光辉,确实非常迷人,「你、你要把它送给我吗?」 「想要?」约德尔另一手绕过他的腋下,抚在那柔软的小肚子上,漫不经心道,「想要就拿去吧,我也没什么用,没有这东西我也可以杀死那些影魔。」 「你还有别的方法?」 闻言,约德尔笑了笑:「方法自然是多的,银器,阳光都是他们的克星,再不济……」他俯下身,贴着纪锦川的脸颊,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还可以吃了它们。」 纪锦川身体一僵,半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可真厉害。」 「那是自然,」约德尔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我无所不能。」 纪锦川仰头看他,一颗心砰砰跳着,几乎要跃出胸膛。 这个时机太好了,好到错过今天,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时候能问出那个问题,即使问出口的后果也许是一顿指责甚至殴打,但是……他咬咬唇,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随意平静一些,轻声问道:「那你就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对于一个魔王般的存在来说,这句话,可是实实在在地触及逆鳞了。 果然,约德尔顿了顿,抽了手站直身子,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纪锦川。 纪锦川身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悄悄咬紧牙关,一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勉强笑了笑,小声说:「我就随口一问,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嘛。」 约德尔没说话,就在纪锦川快要绷不住的时候,他突然笑了,弯腰抱起纪锦川,在他耳侧落下一吻:「瞧你吓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可以说。」 「我的弱点啊...就在心脏这里,」约德尔抓着他的手腕,让他贴着自己的胸膛,低声说,「如果你用一把银器,插入我的心脏,那么我就死掉了。」 不知为何,听到那「死掉了」三个字时,纪锦川心里忽然一颤,忙用力抽回手,张口斥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我就是好奇而已,现在我知道了,不过我很快就会忘了的。」 「嗯,」约德尔含着笑,低头亲亲他,「行了,吓成这样,难道我在欺负你么?还喝水么,我倒了杯牛奶。」 从两人住在一起后,约德尔便定下了「每天一杯牛奶」的规矩,还好纪锦川对那香甜的味道并不反感,每次也都乖乖喝下。 这次也是一样,纪锦川把紫晶石塞到枕头底下,两手捧着杯子仰头喝净。 约德尔看着他,用纸巾替他擦擦嘴角的奶沫子:「马场前两日生下几匹小马驹,要不要去看看?」 「恩恩。」纪锦川点点头,目光温顺又乖巧。 约德尔笑了一下,温柔地亲亲他的唇角。 & 自从得到紫水晶之后,纪锦川明显有了变化,他变得心不在焉,脸上的笑模样也少了,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闲暇时总会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被约德尔发现了好几次。 第129页 「怎么了宝贝儿?」约德尔皱着眉,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捞到怀里,把他抵在墙上,捏着下巴问道,「最近怎么了这是,小下巴都尖了,是想家了?」 纪锦川垂眼避开他的目光,从鼻子眼儿里含煳地嗯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最近就是心情不太好,对、对不起。」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约德尔心疼地揉揉他的脸颊,嘆口气道,「也许是我把你关的太久了,过两天带你出去玩玩儿。」 「好。」 「你先忍耐一下,在家里乖乖的,」约德尔缓声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纪锦川挂在他身上,闷闷地说:「去干什么啊?」 「有点事,」约德尔的回答并不清晰,他仰头看看墙上挂钟,拧了拧眉,「我要走了,约了人呢。」 「嗯。」纪锦川被放下来,双脚一粘到沙发便翻了个身,趴在沙发背上看着约德尔进出两番,最后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匆匆走过来,低头仔细撸了撸他的头髮,嘱咐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纪锦川蹭蹭他的手,点点头,又仰头亲亲他的下巴,接着目送着约德尔走出门,穿过走廊,最后消失在雕栏大门外。 「约德尔……」好看的薄唇动了动,吐出三个一直盘旋在脑海的字。那双琥珀般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接着渐渐变得坚定,纪锦川放在沙发背上的手紧了紧,忽然翻身跳下沙发,连鞋子也没穿,就这样赤着脚向房里跑去。 约德尔回来时,天色已经近乎黑了。 他站在门前,摘下沾满鲜血的脏手套,将它随意地丢在台阶下的花盆里,抬手推开门。 「宝川?」 整个屋子是漆黑的,一丝光也没透出来。 约德尔皱了皱眉,抬手向墙上摸去,想要把灯打开。 在他即将触及开关的那一刻,忽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接着一个尖锐的物体便抵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别动。」通往日的软糯不同,这个声音是冷冰冰的。 约德尔保持着胳膊抬起的姿势静了几秒钟,半响慢慢放下手臂:「……宝川?」 「嗯。」身前的人低低地应了一声。 约德尔垂下眼睛盯着黑暗中那个轮廓不清的身影,抬手想碰碰他,忽然觉得心口一疼,接着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迅速自那一个小小的切口蔓延开来。 纪锦川的声音很急,其中还带着一丝颤动:「别动!别碰我,这是纯银的刀子,你要是敢乱动我便捅进去了!」 「好,我不乱动,」约德尔投降似的举起手,轻声说,「你小心点,刀子很锋利。」 「不用你提醒!」纪锦川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很意外,没想到我会这样对你?」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他希望约德尔能够狠狠地斥责甚至是辱骂自己,仿佛这样自己从刚才便开始隐隐作痛的心脏才能好受一些。 然而,约德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其实……算了,我并没有很意外,或许早就想到了...你拿了紫水晶,现在也知道了我的弱点,还想要什么?」 第101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七) 纪锦川握着刀的手有点抖,他甚至不敢去看约德尔的眼睛,只能将目光落在他领结下的第一颗扣子上。 那颗扣子时暗金色的,边上绣着复杂的花纹,和深蓝色的领结很衬,都是他今早晨亲自给约德尔挑的,他还记得那时候约德尔笑着揉揉自己的头,连连夸自己是居家小能手,贤内助什么的。当时自己还装作生气的模样,又笑嘻嘻地过去讨了个亲吻,两个人多高兴啊亲起来都是甜的。 这不过是过了一天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纪锦川眼眶有些酸涩,心里更是堵得难受,嗓子眼儿里像是梗了块石头一般,又酸又疼,过了好半天才哑声说:「有了这块石头,以后大陆便不必请你去清扫魔物,你也不得再向大陆提出那些无理的要求。这座城堡大陆不会收回,若是你胆敢再做些坏事,那些影魔的以后便是你的下场。」 约德尔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半响迈开腿向前走了一步。 纪锦川马上后退两步,握紧了匕首寒声道:「别过来!」 约德尔置若罔闻,他将纪锦川逼到墙边,直到两人的距离堪堪一指长时才停了步,抬手蹭了蹭他的脸颊,低声说:「这些话,是那些人教你的么?」 纪锦川勐地抬起头。 约德尔苦笑一声,继续说:「皇室的小王子,他们也捨得让你亲自过来。」 纪锦川哑然:「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约德尔深深地看着他,「宝川,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纪锦川呆了呆,张张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记事开始,生母的死亡,父王的忽略,皇后的刁难,兄弟姐妹的讥讽,无一不让他过早得体会到生活的艰辛。父亲只想让他替大陆做出些成绩,而其他人则只想等着他出糗,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你开心吗? 甚至,连他自己也没问过,这样做,我会开心吗? 纪锦川紧紧地握着匕首,手柄上的花纹硌着手心,有些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丢掉手里的刀子,管那什么国家大事,管他什么大义民情…… 接着,他听到自己颤着嗓子说:「我当然开心啊,大陆和平,国事安宁,人民安乐,我怎么会不开心?」 第130页 闻言,约德尔眼色暗了暗,抬手想碰碰他的头髮,胳膊抬到一半又放下了。他沉默半响,低声说:「是么?如果你开心……」 他起身让开,淡淡地说:「那你走吧,趁我还让你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纪锦川抬起胳膊,用手腕抵住嘴唇狠狠地咬了一口,疼痛感让他的大脑清醒了许多,腿上也恢復了些力气。他垂下头,绕过约德尔,逃也似的跑出了房子。 在出院门前,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今天的月光很亮,亮到站在屋檐下的约德尔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见他看过来,约德尔扯扯唇角像是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还没漫到眼底便消散了,最终化作眼中的一片阴沉,他张了张嘴,像是说了句什么,但又像什么都没说。 纪锦川心里难受,再也不敢同他对视,扭头跑了出去。 出了城堡,坐上山脚下的马车,经过一天的奔波,将紫晶石交到父皇手上,难得得到称赞的纪锦川无心去顾及皇后与长兄不算好看的脸色,领了奖赏便回到了自己的那处小寝宫。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紫晶石是他取来的,不出意外的,去剿灭魔物的任务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而是落在了大王子的手中。那自小便获得万千宠爱的大王子,他只需坐在帐内动动手指,随便下几条指令,那些皇家光明卫和教会的人自然会去卖力,接着那成吨的功劳便落在他头上了。 躺在床上,闻着被褥久违的味道,纪锦川只觉得自己累极了,身心俱疲,像是把十几年里骨头缝儿里的辛苦都激出来了。他连喝口热水都顾不上,摸了被子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房间里很安静,一丝声音都没有,他习惯性地向后一靠却扑了个空,险些掉到床下去。 「约德尔?」 没有听到想像中的回答,纪锦川愣了愣,一下子便清醒了。 他坐起身,表情呆呆的,眼神落在地上的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揉揉扁扁的肚子,爬起身走到正厅。小桌上摆着女僕送上来的饭菜,也不知放了多久,摸起来已经没了什么温度。他也不在乎冷热,拉开凳子便开始进餐。 发硬的饼,凉成块状的粥,没什么味道的青菜,凝出油的肉,看起来就很糟糕。 真难吃啊,纪锦川心想,和前几日吃的差远了。 纵使不喜欢,他仍是麻木地吃下去,口中苦涩无味。 「呀,您怎么吃了凉的!」开小差的女僕回来了。以往纪锦川存在感低,她也懒散惯了,不曾想这一次立了功受了嘉奖,还没等她好好献献殷勤便让人吃了冷饭,当即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我这就去给您做新的,您别吃了!」 「没事,」纪锦川放下筷子,擦擦嘴,低声说,「我吃饱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女僕的脸色,转身回房。 入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纪锦川本就不爱穿拖鞋,为此约德尔不仅时刻盯着,还特地在地上铺了又软又厚的地毯以防万一。 而现在,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没有人抓着他的脚脖勒令他穿鞋,也没有人为他铺上厚厚的地毯,吃的冷了,穿的薄了,再也没有人那般无微不至了。 纪锦川趴在床上蜷缩起来,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的人啊,不过是当了那么一个月的宠儿,再回来时便不适应了。 眼眶酸的厉害,他恨恨地咬咬牙,在心里骂自己:纪锦川,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没娘的小王子,还真当自己是个宝贝了! 还没等他想完,鼻子一下子酸了,心里顿时委屈得不成样子。 自己明明就当过宝贝啊…… 第102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八) 奥兰多最近的日子简直不能更快活了,作为大陆最英勇最无畏最睿智的大皇子,母亲是慈爱的皇后,而权高位重的父亲的在严厉之下也是额外的宠溺,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缺过什么东西。最近又有个轻松立功的差事落在自己头上,坐在帐内只需动动嘴皮子,那些折磨人的魔物便被士兵杀了个干净,功劳一天天堆的比天高,这一路更是得到无数百姓的赞赏。 这真是一种令人飘飘然的感觉,奥兰多非常享受那些崇敬的目光,以至于收到国王的召回令时还有些不舍。 不过确实是该回去了,他坐在马上整整衣角,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军队。在外面风餐露宿一个多月,衣食住行远远比不上在皇宫里的待遇,乡野间的粗鄙女子也比不上宫里身软声娇的侍女。 他在心里不住盘算着,等回去了可得好好卖个惨,顺便多要些赏赐什么的,说不定父王一高兴了连那头教会送来的纯白宝马也能要来。 说到那匹马,自己可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棒的良驹了,偏偏那些教会的老腐朽们指名道姓要送给自己那个废物弟弟,真是没脑筋,他那小身板怕是会被活生生踏死。 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纪锦川吓到尖叫的模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更好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皇家军队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时分抵达了皇城,皇城里的百姓们把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谁先喊了句「奥兰多殿下万岁!」,接着人们的高唿此起彼伏,姑娘们甚至像他身上丢鲜花,热情到军队不得不派出人手来维持秩序。 第131页 奥兰多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这个表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皇宫参加庆功宴。 国王向他举起杯子,愉悦地说:「我的孩子,这一程辛苦你了,为了大陆,为了光明,干杯!」 奥兰多同他碰了碰杯,扬起头把杯子里的美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感嘆道:「果然还是皇宫里的美酒好喝,那些乡野里的酒远远没法比。」 「可怜的孩子,」皇后皱起眉头,心疼地说,「若不是为了那些人,我真捨不得让你过去。」 国王大声咳嗽一番,用手拍拍皇后的手背,粗声粗气地说:「吾儿这是为国立功,是好事。好孩子,除了黄金万两与珍宝千件,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奥兰多的眼睛亮了亮:「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当然。」 「那我要……」奥兰多的眼珠转了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要那匹白驹。」 话音一落,大殿里静了两秒。 半响,国王开口道:「孩子,为何你想要那匹马?你知道的,他是你弟弟的。」 「爸爸,你不明白,作为骁勇善战的将士,没有一匹好马怎么能行?再者,弟弟也用不到,何必让珠玉蒙尘呢?」 见国王还有些犹豫,皇后放下手里的杯子,淡淡地说:「我的儿子为了社稷亲自上战场,怎么说也是一大功。现在看来,莫非还不能去讨要一匹自己喜欢的马?」 闻言,国王果然皱了眉,摇头道:「自然不是。锦川,孩子,你哥哥立了如此大功,想要你那匹马,你觉得如何?」 奥兰多扬了扬唇角,转头去看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少年。 纪锦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木讷,目光即使在扫到奥兰多脸上的挑衅时也没有丝毫停留,他低声说:「那便送给哥哥好了。」 奥兰多满意地点点头,朗声道:「多谢!」 他本就喜欢吹嘘,这下得了宝马又羞辱了纪锦川,心里更是高兴,头脑一热便什么话都敢说了:「父亲,这次我不仅将那些魔物杀了个干净,连以前让我们进贡少年的那个大魔头也被儿子一刀斩下头颅,这下我们大陆便彻底平安了。」 国王惊喜地看着他,没等他说些什么,忽然只听一声略显尖锐的质问: 「你说什么!?」 奥兰多顿了顿,扭头看向纪锦川,不满地皱起眉:「你什么意思,你当我在骗你?」 纪锦川脸色惨白,他嘴唇动了动,半响颤声道:「你真的杀了他?他、他明明……」 「我自然是杀了他,」奥兰多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你整日呆在皇宫,这些事情不去为父亲分担就罢,还敢来质疑我?」 说这话时,他似乎完全忘了紫晶石是怎么来的了。 纪锦川的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哑声道:「但是,那人没那么容易死。」 「我自然是有我的方法,」奥兰多心里烦躁,一拍桌子,「法拉,你来说说,我有没有杀了那魔头?」 法拉是他手下一员将士,也是他最忠实的狗腿,这时被揪出来问话忙上前两步,躬身道:「回殿下,殿下英勇无比,自然是将那魔头杀得不能更死,尸体还是我去处理的。」 「嗯,」奥兰多满意地点点头,对纪锦川扬了扬下巴,「如何,这下你总信了吧?」 纪锦川愣愣地看着他:「你……你说过不杀他的。」 「那又如何?」奥兰多嗤笑一声,「留着总是个祸害。」 纪锦川只觉得丝丝凉气从脚底腾上来,顷刻间便全身冷了个透。 正午的阳光投过玻璃照在他脸上,那微微灼热的感觉让觉得这消息像是做梦般荒唐。 约德尔死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他怎么能死? 他明明是个温柔的好人…… 纪锦川眼眶一热,胸中忽然涌上一阵钝痛,像是被一把锥子恶狠狠地插进去,让他唿吸困难,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约德尔……」反覆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忽然一推桌子,扭身跑出了大殿。 「纪锦川!」 「父亲不必管他,」奥兰多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弟弟总是这样,还是年纪小,任性也是可以理解的。」 国王用力喘了几口气,终于使怒气平息了些:「真是不懂事,好好的宴会……罢了罢了,不去管他,白扫了兴致。」 皇后同奥兰多对视一眼,接着笑着举起杯子:「来,陛下,为了庆祝我儿凯旋,干杯!」 「好!干杯!」 大殿内很快就又恢復了火热的气氛。 不多时,正当众人酣畅淋漓时,忽然有侍卫上前禀报: 「启禀殿下,小王子乘着那白驹出了宫门,我们拦也拦不住,只得让他一路西去了。」 「什么?!」 第103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九) 在纪锦川很小的时候,国王殿下让他同奥兰多一同去马场选择自己的小马驹,那时的纪锦川还很懵懂,胆子也不大,只知道跟在哥哥身后躲着,却又被奥兰多故意推倒在惊马之下,侍卫手疾眼快将他救下,幸无大碍。回宫之后,没有母妃的纪锦川发起了高烧,一烧就是三天。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碰不得那些高头大马,有时看上几眼也会手脚发软。 而此刻,伏在白驹身上,迎面而来的风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儿时的恐惧让他喘不过气来,只得用颤抖手紧紧抓着那缰绳,伏下身哀声道:「快点,求求你,再快一点……」 第132页 白驹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纵身一跃跳过山涧,四蹄几乎变成了一道道虚影。 四周的风景迅速像身后掠去,耳旁尽是咆哮的风声,纪锦川的牙齿打着颤,在马背上蜷缩起来。 从皇宫到约德尔的城堡约有一天的脚程,可他硬生生在半天内赶到了。 用力勒住缰绳,纪锦川纵身跳下马,两腿沾地时忽地一软,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整圈儿。他顾不得去查看发抖的双腿,更来不及拍打衣服上的腿,爬起身便跑进城堡。 城堡的院子里和曾经一样幽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约德尔?」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入目便是杂乱无章的客厅,各种东西堆了一地,显然是遭到了什么慌乱。 如果说他之前对奥兰多的话还抱着三分怀疑,那么此刻便全然相信了。 「约德尔!」 带着沙哑的声音在客厅里想起,但没有人回应。 纪锦川扶着墙,腿一软跪在地上,两手微微发颤,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胸脯急促地起伏着,目光慢慢扫过这一地狼藉,最后落在楼梯间。 楼上会有什么?是一具无头尸体,还是一地鲜血,亦或是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甚至不敢走上楼去看上那么一眼。 半月前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纪锦川发现他可以非常清楚地记住每一个小细节,那些约德尔宠溺的、温柔的、认真的模样,此刻无比清晰又无比深刻——或许,这些东西他就从来没忘过。 「对不起……」他慢慢弯下腰,最后伏在了地上,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可对不起有什么用,哀求又有什么用?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就在他跪地不起,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宝川?」 纪锦川顿了顿,勐地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眶和微张了嘴唇。他呆呆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忽然爬起身用力扑到了他的怀里:「约德尔!」 约德尔忙把人接住,皱起眉心疼地说:「怎么回事?你怎么过来了,身上这么多土,摔倒了么?」 可不管他怎么问,纪锦川都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用力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约德尔只得摸摸他的头髮,嘆了口气,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到沙发上坐好,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缓声道:「家里的摆设多,我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就四处收拾一下,客厅里还没弄好。对了,我收拾出一些好玩儿的东西,摆在书房里了,待会要去看看么?」 纪锦川慢慢点点头。 「路上吃东西了么?厨房里还有些好吃的,要不要吃?」 纪锦川又点点头。 「来,抬头让我看看,」约德尔温柔地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了亲亲他粘着泪珠的眼睛,「我的小王子,你在哭什么?乖,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纪锦川抿抿唇,垂下了眼睛,哑声说:「我以为你死了...」 「我哪那么容易死,」约德尔笑了一下,安慰道,「你那天都没杀我,我怎么会死?」 「奥兰多说、说你死了,我以为是真的。」纪锦川难为情地看着他,接着垂下了眼睛,「我太笨了,竟然信了他的话。」 约德尔屈起食指蹭蹭他的脸颊,低声说:「我死了便死了,你还跑来做什么,嗯?当初不是一口一个魔头那样叫我,恨不得立马和我划清界限,现在又急哭了?」 纪锦川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反驳道:「我、我那时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的胳膊痛死了,」纪锦川「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便低下头摸摸胳膊,嘴里嘟囔着,「刚刚被门框碰到了,好疼。」 约德尔皱起眉,抬头替他脱下马甲,捲起衬衫袖子,果然看到白皙的皮肤上浮起一大块淤青:「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哪里不舒服?」 纪锦川把手绞在一起,垂头丧气地说:「腿软,耳朵也不舒服,大腿也磨得痛,还在门口摔倒了...」 约德尔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可见他那可怜模样什么重话也不敢说,再转念一想,这番狼狈还不全是为了见自己,心里便涌上一股诡异的熨帖。 「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那些膏药来。」 「好。」 约德尔亲了他一下,接着起身离开。 纪锦川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提在心头的一口气总算是唿出来了,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丝窘迫。 在皇宫里战战兢兢生活了十几年,他本自以为可以做到处事不惊,凡是以自我为重,结果遇上这么个事情,心理防线全崩溃了,这么不管不顾跑到人家城堡里来哭爹喊娘的,结果人家什么事情都没有,简直要丢死了。 他咬咬唇,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立刻逃走的心思。 「先喝点水吧,」约德尔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手拿着个小包,另一手举着托盘,「茉莉花茶,你喜欢的。」 纪锦川忙收了心里的小心思,伸手接过茶杯。 约德尔在他身旁蹲下:「来,先把衣服脱了。」 闻言,纪锦川一口水差点呛住:「脱、脱衣服做什么!」 「上药,」约德尔晃晃手里的紫色药瓶,「门口那马是你的吧,也没铺个坐垫,这么远骑过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受的,大腿肯定被磨破了。听话,把手拿开,我们就……」说到这儿,他勾勾唇,笑容里有丝促狭,「纯上药,不做别的。」 第133页 纪锦川脸上通红,只得慢腾腾地拿开捂着扣子的手,扭头不去看他。 约德尔一边替他解着花样繁琐的纽扣,一边夸道:「这衣服还挺好看的,很能彰显小王子的气质,贵气又漂亮。」 「是吗?」纪锦川不自在地捏捏衣角,挫败地说,「这确实是我最好看的一套衣服了,可惜脏了。」 「没关系,以后我再给你买。」 「嗯,」纪锦川点点头,顿了顿,又轻声问道,「约德尔……你,你还要我吗?」 约德尔手下的动作一停:「什么?」 纪锦川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我偷了你的紫晶石,还去威胁你,是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 没等他说完,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的约德尔忽然伸出手,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别这么说我的宝贝。」 纪锦川住了嘴,目光凄凄地看着他。 约德尔抚上他的脸颊,低声说:「我的宝贝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爱他的百姓,他也知道是非对错。在这世上没有人,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他...他能回来,我高兴得几乎疯掉。」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凑近亲了亲纪锦川的鼻尖儿,轻声说:「欢迎回家,宝川。」 第104章 番外 伯爵的恋人(十) 纪锦川呆呆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泛着水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约德尔,半响颤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约德尔挑挑眉:「我以为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对你好,自然是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嘿,宝贝儿,你这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我没有,」纪锦川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在抬起头来时神色已经镇定了许多。他抬手替约德尔整了整衣领,垂眼看着他的袖口,轻声说:「我从小便是自己活着,母妃早早地去世,父亲眼里也只有奥兰多,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像你这样念着我,约德尔。」 他抬眼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人,认真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强大的人,虽然是个王子,但是连个平民家里的少爷也不如。如果你以后玩腻了,把我丢出去,那么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约德尔听他说得心疼,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怎么会腻?你别乱想。这样吧,如果我哪天背叛了你,你就用银匕首,刺进我的心脏,让我尝尝你的厉害。」 纪锦川抬手摸摸他的胸膛,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我一点也不厉害。」 「是,你是不厉害,这样一耷脸就能让我心惊肉跳的,大陆除了你也找不到第二个。」约德尔嘆口气,揉揉他的脑袋,缓声道,「行了宝贝儿,我知道你打小就艰难,让你一时半会反应过来也不容易,你就别想了,晚餐想吃什么?」 「都行。」 「那就做雪漫冰山吧,你最喜欢吃的。」 闻言,纪锦川眼睛亮了亮:「雪漫冰山,你不是不让我吃冰淇淋吗?」 「是啊,可现在为了哄你开心,只能勉强同意了,」约德尔勾勾唇,拍拍他的膝盖,「站起来,脱裤子,药还没抹完。」 纪锦川脸上一热,乖乖站起身任他动作。 约德尔替他上完药,抬手捏了一把他的屁股:「坐好,我去给你拿干净衣服。」 「好。」 纪锦川换好衣服,又被约德尔扶着坐到餐桌前。之前在宴会上他就没吃下去什么东西,这大半天的奔波更是让他身心俱疲,等到现在一切安定下来时才察觉到肚皮早已饿得扁扁的了。 约德尔把蛋羹盛在一个小花碗里递给他:「先吃点这个缓缓,厨房里还蒸着大闸蟹,很快就能好了。」 「嗯。」纪锦川乖乖接过碗来,没一会便吃了个干净,舔舔嘴唇说,「味道和以前好像不一样。」 「这也被你尝出来了,小舌头果然厉害,」约德尔笑着说,「这碗蛋羹是我蒸的。」 闻言,纪锦川来了兴致,把碗一推,两手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君子远庖厨,你现在也开始自己做饭了?」 约德尔失笑:「我本来就不是讨厌厨房的人。以前忙了些,总是没空好好给你做些东西吃,你走之后我便开始着手练习了,想着你若是哪天回来了,就用这些东西留住你这个小馋猫儿。」 纪锦川看着他一脸轻松,心里却忍不住难受起来,抬手抓住约德尔的胳膊,放软了声音说:「我不走了。」 「那是自然,」约德尔站起身,绕到他身后环住他,低头轻咬了口纪锦川小小的耳垂,低声说,「这可是你自己回来的,就算你再想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 温热的气息打在颈子上,纪锦川的脸腾得红了,但他不仅没打算推开约德尔,反倒向后用脸颊蹭了蹭约德尔:「你说你在收拾东西,想要重新装修吗?」 「嗯,现在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城堡了,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家?」 纪锦川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看到院儿里郁郁葱葱的树。玻璃擦得很干净,像是没有一样,他甚至可以看见树上的鸟窝。 约德尔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復,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便听见纪锦川低声说: 「我的宫殿很偏,里面的陈设也少,我也没有钱,我……我没有想过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哪样好。」 第134页 约德尔静静地听着,而后握住他的手腕,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捏着:「没关系,慢慢想,若是不喜欢我们再重新弄就是的,你没有钱,而我有的是钱。」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纪锦川揶揄道,「那我想要一个铺满地毯的房间,还要有很大的沙发,很软的床。」 「好,都买。」 「窗帘要蓝色的。」 「好。」 「地毯要白色的。」 「好,书桌呢,要不要粉红色的?」 「喂!我又不是女孩子!」纪锦川同他笑着闹了一会儿,又说,「那...那我父亲那边怎么办?」 闻言,约德尔皱了下眉:「不去管他便好。」 「不行,」纪锦川摇摇头,认真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小王子,就算父亲再不喜欢我我也是他的孩子,平白无故失踪对于皇室的颜面也不是件好事。」 「那你想如何?」约德尔捏捏他的脸,漫不经心地说,「灭了皇室?再扶起来一家贵族,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你在说什么,」纪锦川一下子急了,扭身揪住约德尔的衣领,急急地说,「我不是想让你杀死我的父亲!」 约德尔顺势把他揽到怀里,低头亲了一口:「看你吓得,我不过开个玩笑,或者我去皇室提亲?想必岳父大人见我英俊多金也不会说什么。」 「提亲?要提也是我向你提,」纪锦川挑挑眉,越说越兴奋了,「我可以带上几个侍女,再挑上那么一担聘礼,里面装些稀奇东西,千里迢迢跑到你这城堡里,到时候你一定是含羞带怯的,可你也没有媒婆,便只能带着面纱出来见我,羞羞答答应下这门亲事,要叫我丈夫,或者亲爱的唔——」 约德尔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含住那调皮的舌头吮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还听不听话了?」 纪锦川微微喘着气,红艷艷的嘴唇半张着:「听话……」 「叫谁亲爱的?」 「叫你。」 「谁是丈夫?」 「当然是……」纪锦川眼珠转了两转,忽然把手伸到约德尔腋下胡乱一挠,趁他晃神之际挣脱出来,一边踩着楼梯向上跑着一边哈哈笑着,「当然是我啊!」 约德尔愣了愣,半响慢慢扬起了唇,朗声道:「好啊,真是要造反了,可别让我抓到你——」 第105章 番外 生活 纪锦川的一天是从九点钟开始的,从床上爬起来就揉着眼睛摸平板。 沈宁远要上班,有时候忙起来连中午也回不来,又担心自己不在家纪锦川翻了天,便给他定了了一连串的规矩,比如早晨八点半起,起床后按时吃早餐,一天喝几杯牛奶等等等等,都是要视频检查的。 解开锁屏,发现上面发来没有视频请求,纪锦川松了口气,忙跳下床去洗漱。 匆匆洗了脸刷了牙,他把保温炉里的煎蛋和白粥端出来。 沈宁远做的早餐很简单,但营养搭配均衡,看起来也挺好看,纪锦川还没吃完就听到了卧室里平板发出的叮叮噹噹的声音。 他一抹嘴,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跑过去把平板拿来了。 「吃过饭了吗?」在那头儿,沈宁远脸上的笑容温和又不失威严,「今天的煎蛋火候正好,煮鸡蛋也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味道很好,」纪锦川大声说着,一手拿着平板,另一手却瞧瞧地把没吃完的煮鸡蛋塞到了兜里,又从一旁摸了个新碗过来,和盘子一起展示给他看,「我刚刷过碗,盘子还没来得及刷。」 沈宁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末了满意地点点头:「乖,待会回去给你买蛋糕。」 纪锦川高兴地应下了,还没等他的唇角上升到一个日常的高度,便听见沈宁远说:「好了,不跟你说了,你的网课也快开了,老实听讲,我已经叮嘱老师要提问你了。」 纪锦川的表情凝固了,半响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他原本学就没上完,又昏睡了那么长时间更是忘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纪敏和沈宁远担心他在新班级里不合群,两人商议了一下,便决定给纪锦川报一个网课。 沈宁远挑选的网课来自一个威信度非常高的机构,教课的老师大多是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听说了纪锦川的情况后,那些老师纷纷表示了自己的同情,而他们表达同情的方式就是各种提问与关照,让纪锦川想逃一次课也不行。 其实他也不是怕那些老头儿,而是上次向纪敏出柜的结果实在算不上皆大欢喜。虽说她是勉勉强强同意了,但还时刻盯着,就等着沈宁远管不好纪锦川,好有理由把宝贝儿子接回身边去。 为了两人的幸福生活,纪锦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听话认真做事。 一想到曾经在各个世界叱咤风云的自己现在要听一个小老头儿讲数学题,他心里就一阵哀嚎,可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熘到书房打开电脑,摸出笔记本听课。 第一节课是语文,讲师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带着眼镜,精神好极了,上来先抑扬顿挫地朗诵了一首《岳阳楼记》。 纪锦川听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盘腿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滴熘熘地转,忽然瞄到摆在书架上的一个红色盒子,忍不住抬手拿了下来。 盒子是铁质的,上面贴着幼稚的纸,像是以前的饼干盒,打开之后里面只放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第135页 纪锦川瞄了一眼电脑屏幕,看到老师仍在专心讲课便放下心来,抱着笔记本偷偷熘到一侧的沙发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上面,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笔记本很旧了,但仍装订得非常结实,第一页上写了「沈宁远」三个飘逸的大字。继续翻下去,纪锦川发现这居然是关于自己的记录,从前年开始。 「20xx年5月29日 晴 今天见到宝川了,他的精神不太好,也不让靠近,很难受,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 「20xx年6月1日 阴 宝川今天吃了两个鸡蛋,还叫了我一声哥哥,真是让我高兴地差点掉下眼泪来,如果不是纪阿姨在旁边,我真想抱抱他。」 「……」 一丝丝红晕缠上了纪锦川的耳尖儿,沈宁远的记录非常详细,有的甚至连他昏迷时的擦洗过程都记了下来,现在看来非常羞耻。 在脸红心跳之后,他又有一丝心酸,不管是什么时候,沈宁远的文字永远是坚定的,他总是觉得自己追沈宁远追的非常辛苦,却忘记了这一年里他守着像植物人一样的自己,心里该是带着怎样的情绪去度过那些没有希望的夜晚。 & 沈宁远今天接了个手术,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结束之后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多了。 他换下手术服,谢绝了同事的聚餐邀请,急匆匆地洗了洗手便摸了钥匙回家。 按照时间规定,现在是纪锦川的睡觉时间,沈宁远开门时便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走进卧室。 卧室的装修完全按照了纪锦川的喜好,厚重的窗帘,拉上之后几乎连一丝光亮也透不出,只剩下一室昏暗。他慢慢摸到床边,看清了蜷缩在床上的人。 「唔。」脸上传来的触感让纪锦川发出了含煳不清的声音,连眼睛也没睁,抬手揽住沈宁远的脖子就往下压。 沈宁远哭笑不得地矮下身,亲了他一口,低声说:「我先去沖个澡,换衣服,好不好?」 纪锦川皱皱眉,慢慢地松了手。 沈宁远舒了口气,起身去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又简单吃了点东西,换好了宽松舒服的睡衣回来。他今天确实是累了,一沾床就觉得困,抬手揽过正迷煳的纪锦川便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爱人在怀的感觉让沈宁远格外安心,一直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连生物钟都似乎失去了作用。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房里亮着一盏散发出柔和光辉的床头灯,纪锦川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些什么,一只脚直直地戳在沈宁远的怀里。 沈宁远闭了一会儿眼睛,復而又挣开,摸摸怀里的脚丫,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抱着你的脚睡了一下午?」 「啊,你醒了啊?」听到声音,纪锦川放下书,凑过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没有,你一直搂着我呢,是我醒了之后才把脚丫子递给你的。」说着,他顿了顿,脸上带了一丝促狭:「要不然你可不松开我。再说了,我的脚丫这么香,给你抱抱就不错了。」 沈宁远眼里含着笑意,只觉得柔和灯光下的纪锦川更好看了,全身心的放松让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嗯,是啊,你脚丫子是香的,你浑身都是香的。」 纪锦川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把刚才看的书拿过来,接着挤到沈宁远怀里,炫耀似的沖他晃了晃:「看我今天在书房发现了什么。」 沈宁远在看到那熟悉的黑色封面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见纪锦川得意的模样心中更是瞭然:「你没看过电视?那上面养猪的人,也不都是拿着一个小本本去做记录,也没见那些猪多高兴啊,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荣幸得不行了?」 「你才是猪,」纪锦川气得咬了他的鼻子,「我咬死你!」 沈宁远笑着把他揽到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深吸口气:「真好啊,现在你好好地在我怀里了,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纪锦川也抿唇笑了,拍拍他的后背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饭啊哥哥?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好几声了。」 「好吧,」沈宁远认命地嘆了口气,「小宝贝你也来吧,夫夫双双去下厨才是正道理。」 「好呀。」纪锦川笑眯眯地爬起身,抬手去拉他,「来。」 沈宁远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把手搭了上去:「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