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怎么还不表白》 第1页 《竹马怎么还不表白》作者：李李耳【cp完结】 引言:竹马怎么还不表白？ 分类:纯爱,现代,青春,完结 标籤:甜宠,,竹马竹马,完结 文案: 江励是林可乐的竹马，林可乐是江励的冤家。 从小到大，林可乐都坚信江励一定喜欢自己。 尽管江励从来不说。 尽管江励总是躲他。 尽管江励收了别人的情书，还写了回信。 1：竹马、、双向暗恋、甜酸口 2：一周五更，跟榜走 3：攻有失语症 第1章 江励真的好烦（4） 00年的夏天，市医院的产科404病房里住进去了两位「传奇」人物。 一位是享誉画届的唐卡画师，林妙。 另一位是有「疯女」之称的摄影家，江秋池。 在那个女生过20不结婚就是剩女的，这两位顶先锋前卫的人物不仅混到30岁不结婚，最后还大逆不道地跑去国外做了试管。 之后，两位人物在同年同月同日，住进了同一间待产病房。 第一次见面，走野路子的两位人物就对了眼，当场义结金兰，为孩子认了干妈。 同一天生娃，同坐月子，同仇敌忾对抗一天三顿淡得想死的鸡汤。 同在产后的某天夜里熘出医院，坐在火锅店里点了份爆辣锅底，抽到了同样的开业奖——「奖励可乐一瓶。」 正为孩子名字发愁的两位「人物」看着奖券，一拍即合。 于是，江励有了名字，林可乐成了林可乐。 有母辈感情打基础，林可乐和江励的感情从小就好。 好到林可乐张嘴说的第一个词不是「妈妈」，而是「奖励」。 好到江励学会走路后，就成了24小时追在林可乐后面的小跟班。 好到两人长到三岁，还要睡一张床。谁敢说让他俩分开，两人能半夜哭得像死了娘。 两小子过分深厚的友谊，起初也让林小姐和江女士感到担忧。但很快，她们的担忧就变了向，因为……两小子的友情出现了危机。 危机的出现要从两小子上幼儿园说起。 继承了林小姐优质基因的林可乐，从小就长得圆白软。用林小姐的话来说，就是白面馒头成了精，乖的谁都想捏一把。 加上性格活泼，天生乐天派，走哪儿都是讨人喜欢的「人气王」。 所以4岁的林可乐一进幼儿园，很快就有了一堆新朋友，什么丽丽、小美、阳阳、涛涛…… 而和他读同一个「小豆苗」班的江励，人气情况则不容乐观。 不同于林可乐的外向，江励的性格很让江女士头疼——寡言、高冷、排外、不亲人。 唯一继承到江女士的优点，就是长了张一看就是帅批的脸。 靠着一张「幼年老成」的帅气脸蛋，最初的江励其实很受欢迎。丽丽、小美、阳阳、涛涛……全都争着和他做朋友。 可他不仅推了丽丽，气哭小美，还扔掉阳阳给的玩具，拒绝涛涛送的零食。 然后，他就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 尽管如此，看在喝同一瓶奶长大的份上，林可乐一开始并没有嫌弃他。反倒和平时一样，和谁玩都带着他。 可4岁的江励实在太笨，笨得林可乐对他束手无策。 4岁的江励不会玩「狼来了」、不会玩「躲猫猫」、更听不懂「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规则。 他唯一会做的事就是跟在林可乐的后面，寸步不离。 玩躲猫猫时，林可乐躲柜子，江励也躲。 躲就算了，他总跟林可乐挤一个柜子。 柜子小，挤不下。因此常常出现他头塞在林可乐怀里，屁股却高高撅在外面的情况。 找人的小朋友只要发现哪儿有屁股，保准能找到他俩。 再比如玩狼来了。 林可乐是狼，江励就是主动送上门的傻羊。 林可乐是羊，但凡谁敢抓他，江励会一边嚷着「不准欺负可乐」，一边冲上来打得「恶狼」痛哭流涕。 小豆苗班的小朋友们大多还处于秩序敏感期，江励屡次破坏规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公愤。 林可乐试图纠正过他，可4岁的江励真的很笨，超级无敌笨。 既听不懂林可乐的话，更听不懂游戏规则。下次再一起玩，还是会把游戏搅得天翻地覆。 一次、两次、三次……渐渐的，就连林可乐也有些烦他。 每到游戏时间，别的小朋友不是躲着江励，就是叫林可乐打发他蹲在旁边看，不准参与。 小豆苗班这才拥有了一段愉快的游乐时光。 不过这种时光持续不长，因为班主任发现了孩子之间的异常。 老师一通电话打给远在非洲的江女士，江女士转告给林小姐。于是乎，放学回来的林可乐和江励袜子没脱，就被拎进客厅接受审讯。 林小姐蹲在江励面前，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小奖励，你告诉干妈，在幼儿园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江励歪头，神色茫然。他看看林女士，又看看旁边使眼色的林可乐，不说话。 他不回答，林小姐反而像有了答案。上一秒温柔可人的她，下一秒转头瞪住林可乐，「你说。」 「我我我。」很没出息的，林可乐结巴了，「我、我、没没没没人欺负他。谁欺负他了？」 第2页 「那为什么老师打电话说你们都不跟他玩？」 「是他自己笨！谁要跟笨蛋……啊呜！」小霸王尚未发威，就被林小姐拧住耳朵制服。 ban 「林可乐！谁教你这样说奖励？快点道歉。」 「我不！我就不！」林可乐扑腾着藕节似的手和腿，一边控诉，一边挣扎，「才不是我们欺负他，就是他笨！他不会玩游戏！他还推了丽丽、气哭小美。江励才是坏蛋！我们所有人都讨厌他！」 撕心裂肺的控诉，换来了林小姐一巴掌唿在屁股上。从小没挨过打的林可乐吓住了，反应过来，哇的一声坐地上哭了出来。 那嗓门，那阵仗，硬是吼得林小姐快当场「出殡」。 她寻思自己压根没用力，这小兔崽子怎么哭成这样？ 一大一小正谁拿谁也没办法时，旁边一直没动静的江励忽然跑过去抱住林小姐，哭喊道：「干妈干妈——」 林小姐吓得不轻，「嗳哟小奖励，你又哭什么啊？」 江励红着眼睛抽噎，「干，干妈，别打可乐，可乐会，会疼。」 他按住林小姐的手，「有人，有人欺负可乐。他们欺负可乐，我打跑他们，保护可乐。」 他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红着，不停往外掉眼泪。 林小姐心软得一塌煳涂，把小孩揉进怀里耐心安抚。 眼看自己坐在地上半天都没人理，江励这个笨蛋却得到林小姐的注意，林可乐气炸了。 他指住江励，「你说谎！人家没有欺负我，我们在玩游戏，是你这个笨蛋总是捣乱！我讨厌你！」 「妈妈你偏心。你只喜欢江励，不喜欢我！」说完，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林小姐一个头两个大，刚想把儿子搂过来一起闹，她怀里的江励突然走了过去。 江励蹲在林可乐面前，像是根本没听到对方刚才那句「我讨厌你」，自己脸上泪水没擦，却先帮林可乐擦。 「可乐，不、不要哭，求你不要哭。」 「走开！麻烦精！」林可乐才不领他的情，推开他后自己哭着跑上楼。 「可乐！」望着自家儿子飞奔上楼的背影，林小姐无奈嘆气。她看回背对自己的江励，担忧地叫了一声。 「奖励？」 小孩转过身，泪眼汪汪。她以为小孩在替自己委屈，可他开口说的还是：「可乐、可乐不开心。怎么办？可乐不开心，我很难过。」 林小姐心疼得没边儿，立即弯腰抱住他。 两小子说辞不一，林小姐最后只好亲自给班主任打去电话，详细了解事情经过。又问了江励三个小时，才明白是误会一场。 知道自己苛责了儿子，林小姐很愧疚，她特意叮嘱阿姨做了几道儿子爱吃的菜，当做歉礼。 可到了晚上饭点，林可乐闹脾气不下楼。林小姐琢磨这次大概伤透了儿子的心，只能亲自上楼找人。 结果她一进屋，就看到自家死活叫不答应的混小子，正悠哉地趴在床上看小人书。 手边还放着几个空零食袋，薯片碎渣掉了一床单，哪儿还有伤心的样子？ 林小姐血压飙升，她皮笑肉不笑，「可乐，妈妈来了。」 「哼。」林可乐丢开小人书不理人。 林小姐坐到他旁边，「我问过老师了，可乐没有欺负奖励，奖励也没有欺负别的小朋友，都是误会。」 4岁的林可乐不知道什么叫「误会」，他只知道自己讨厌江励，讨厌妈妈还在帮他说话。 「才不是，他本来就欺负人了。」 「奖励以为小朋友们抓你是在打你，他只是想帮你。」 「笨蛋江励，蠢死了，他分不清那是游戏吗？」 林小姐压住火气，「可乐，你是奖励的好朋友，不能这么说他。奖励不懂，你应该多教他。」 林可乐甩过头，他有很多朋友，才不稀罕和一个笨蛋做朋友。 「我不要教笨蛋，说了好多遍都不懂，笨蛋就是笨蛋。」 「林可乐！」 叫全名的威力立竿见影，刚才还梗着脖子的林可乐瞬间端正坐姿。 林小姐正色，「妈妈跟你道歉，但你再说一句奖励的坏话，妈妈真生气了。」 林可乐年纪虽小，脑袋实在灵光。眼看局势不利，他立马抱住林小姐，「妈妈妈妈，我饿了，要吃饭。」 他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一眨的，乖到了林小姐的心坎，「先答应妈妈，等下就跟奖励说『对不起』。」 都说「识时务的人最英俊」，林可乐要做英俊的人。 他点头，心想道歉就道歉，反正他还是会悄悄讨厌江励。 永远、永永远、讨厌到底！ 第2章 小狗才怕，汪汪（4） 跟着林小姐下楼，林可乐很「情愿」地向江励道了歉。等他说完对不起，林小姐叫来阿姨开饭。 阿姨举着两块围兜，先将小火车图案的套在江励身上。随后拿着另一块恐的，正要帮林可乐套时，却发现平时挨着江励坐的人，今天居然隔出一个位置坐去了窗边。 阿姨有些奇怪，「可乐怎么换位置了？」 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林可乐十分得意，「我今天想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其实才不是，他要从现在开始，正式施行自己的「悄悄讨厌江励」计划。 第3页 计划的第一步：拒绝和江励坐在一起。 阿姨拿不定主意，看向林小姐。林小姐却摇了摇头，阿姨明白了，没再多问，帮林可乐系好围兜后坐去了林小姐那一边。 六人座的长形餐桌，江励、林小姐、阿姨坐在同一块三角区，唯独林可乐远远坐在桌角的位置。 尚未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他，还在为自己的计划沾沾自喜，直到他拿起筷子，发现压根夹不到菜。 林可乐：「……」 桌上一共6盘菜，离他有两手臂那么远。 他坐着夹，夹不到。站着夹，夹不到。急得上蹿下跳，只差没爬上桌。 第6次尝试失败，他噘着嘴叫阿姨，「阿姨——」 阿姨不忍，筷子刚要动，就被旁边的林小姐一胳膊肘制止住。 求助不了阿姨，林可乐只得故技重施向亲妈撒娇。可林小姐铁了心要收拾他，纹丝不动不说，还当着他的面儿给江励夹了一块葱油鸡翅。 「小奖励真乖，多吃点。」 吃不上肉，还被扎心的林可乐捏紧小肉拳，狠狠瞪了一眼江励。抱着视死如归的表情一头埋进碗里，对着小山似的白米饭咬了两大口。 要他低头，永不可能！ 吃白饭就吃白饭，打死不跟江励坐在一起！ 可、可，笨蛋江励他是猪吗？为什么要夹那么多鸡翅？ 林可乐怒视不停往碗里夹鸡翅的江励，表情沉痛。 他的鸡翅，他最爱的葱油鸡翅，都进了笨蛋江励的碗。 呜—— 嘴里的米饭不香了，林可乐的心也伤透了。他泪水凝在眼眶里蓄势待发，耳边突然响起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 只见江励熘下座椅，捧起堆满鸡翅的碗来到他旁边。 他动作缓慢，表情认真，艰难地用筷子把鸡翅夹进林可乐的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鸡翅夹完，他笑着望向林可乐，「可乐喜欢的，都给可乐。」 林可乐傻了眼，咬住嘴唇憋红了脸。 笨蛋江励，竟然用鸡翅收买他？！ 他是绝对……不可能不屈服的。 好汉不吃饿死的亏，林可乐一向机灵，他才不吃亏。反正是笨蛋江励自己愿意，他可不承这份恩！ 为宣示自己的决心，他没给江励好脸地说了声「谢」。 对面看戏的两位长辈对此哭笑不得，任由他们闹去了。 第一次「悄悄讨厌江励」计划不算成功，林可乐再接再厉。他堵上一个4岁男人的尊严，发誓一定不让江励好过！ 「悄悄讨厌」计划第二步：不和江励一起睡。 夜晚，林可乐卧室门口。 江励抱着鲸鱼枕头，眼巴巴望着挡住自己去路的林可乐，一脸疑惑，「该睡觉了，可乐。」 林可乐张开双手，不准他往里走，「你出去，今晚我不要跟你一起睡。」 江励听不懂，重复道：「该睡觉了，可乐。」 笨蛋江励。 林可乐悄悄吐槽，伸手把他往外推，「出去出去，都说了不跟你睡。」 江励一只手抱着枕头，被推得踉跄后退。他眉头越皱越深，嘴里叫着「可乐」，表情焦急又无助。 以桥正里 楼上的动静传到了楼下，林小姐找上楼时，江励一个人站在走廊外，拍着紧闭的房门不停地喊「可乐」。 林小姐一看就知道自家小子在作妖。她二话不说抱起江励送去客卧交给阿姨，又回到林可乐房门口，敲门叫人。 「林可乐，开门。」 这下门倒是开得快。门后的林可乐探出脑袋，赶在林小姐提问前先说道：「妈妈，我要自己睡。」 林小姐也没发火，只是问：「为什么？」 林可乐背起双手，理直气壮一顿瞎编，「妈妈，我已经4岁啦。老师说4岁就是男子汉了，不能再和别人一起睡。」 他刻意强调「4岁」两个字，增强说服力。 林小姐忍俊不禁，寻思她祖上三代都没有演员血统，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小戏精？ 臭小子要演，她陪着。她很看好的拍拍臭小子的肩，「好啊，可乐长大了，妈妈很高兴。」 眼看林可乐嘴角有了上扬的趋势，林小姐话风一变，「男子汉林可乐晚上肯定不怕黑，也不会觉得床底下、衣柜里、窗帘后面有小怪物。妈妈相信可乐，加油！」 说完，无视已经笑容僵硬的林可乐，林小姐恶作剧地学鬼叫了一声，转身下楼。 愣在原地的林可乐只觉后背发凉，他吞一吞口水，回头扫视空荡荡的卧室，心如乱麻。 要不说知子莫若母，林小姐简单几句话就唬得林可乐辗转难眠。 床头亮着小夜灯，林可乐半张脸蒙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窗帘，一会儿瞟瞟衣柜。 他现在又困又怕，更担心今晚不睡，明早上幼儿园会迟到。 他想去找江励，可4岁「男人」的尊严让他犹豫。 如果过去，意味着他的「悄悄讨厌」计划第二步也会失败。可如果不去……万一……或许……可能……江励害怕怎么办？ 这个想法一冒出，林可乐像是找到了理由。 他想连他都害怕一个人睡，笨蛋江励肯定也害怕。如果笨蛋江励被吓坏了，明天就不能去幼儿园。 江励不去幼儿园，那他的「悄悄讨厌」计划还怎么执行下一步？ 第4页 放着「走」和「不走」的天平，不出所料地倾向了「走」。 敲定主意，林可乐赤着脚丫跳下床，飞奔进隔壁。 他一路跑得飞快，因此一进到江励的卧室，也不管自己动作幅度大不大，勐地扑上床，钻进被子里左扭右扭地扭到江励旁边躺好。 做完一切，他拍拍胸口。 好险好险，差点被鬼追上。 江励被吵醒，睁开眼伸手碰上了林可乐的手。他呆了一会儿，问：「可乐，你怎么来了？」 不请自来的林可乐臊得慌，选择不说话。 但江励并不需要回答，他牵住林可乐的手，知道他害怕一样，拖着睡腔安慰道：「可乐不怕，可乐不怕哦，我保护你。」 林可乐嘴硬：「谁怕？我才不怕，谁怕谁小狗。」 江励翻身抱住他，还是一样的话，「可乐不怕，可乐不怕哦，我保护你。」 说完，他重新睡了过去。 林可乐嘴巴撅起老高，十足的郁闷。 笨蛋江励，非要说他怕。哼！小狗才怕鬼，男子汉不会怕！ 笨蛋江励。 哼！ 又等了两分钟，林可乐偷偷往旁边看，确定江励不会醒，他红着脸，悄悄「汪」了两声。 嘴硬归嘴硬，4岁的林可乐可是匹诺曹的忠实信徒，他不想说谎，不想变成长鼻子。 他想，他才4岁而已，4岁的男子汉不成熟，偶尔怕一下也不会有人责怪。 但他更讨厌江励了，讨厌江励什么都知道。明明他都没说怕，江励怎么就知道？ 第3章 鸡飞蛋打（4） 第二天，林可乐还是被林小姐嘲笑了一顿，这让他的自尊大受打击。 但前两次的失败也让他痛定思痛，开始总结经验。他觉得之所以自己的计划会失败，都是不利的环境造成的。 在家里林小姐和阿姨都站在江励那一边，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她们就会出面搅局，这让他的计划很难施展。 于是，经过「缜密」的分析，林可乐决定转移阵地。 中午午餐时间，小豆苗班的20个孩子两两一组，面对面排排坐好，等待老师发餐。 最后一道胡萝蔔牛丸汤发完，小朋友们闹闹嗡嗡地开始吃饭。 林可乐搅和着碗里的胡萝蔔，兴致不高。他抬脚踢对面江励的凳子，「喂，笨蛋，等下一起玩游戏。」 江励看他一眼，默默低头吃饭。 林可乐权当他是知道了，焉坏一笑，随后用勺子挑出自己不爱吃的胡萝蔔，全都丢进他碗里。 江励反应冷淡，但等过了好一会儿，林可乐都快吃完饭时，他忽然又笑道：「胡萝蔔很好吃，谢谢可乐。」 林可乐白眼，心想果真是笨蛋，蠢死了。 午餐过后有40分钟的游乐时间，最近「过家家」风靡全班，所以饭一吃完，林可乐就和游戏搭子们去玩具房抢道具。 道具准备齐全，一伙5个人围成圈站在地毯上分角色。 今天的主题是「动物世界」，林可乐是老大，选了最厉害的「狮子」。剩下的丽丽、小美、阳阳、涛涛都各自扮演自己喜欢的动物。 角色分配完，林可乐想起了江励，「江励呢？」 阳阳问他：「找他做什么？」 「叫他一起玩啊。」 「哈？」 丽丽、小美、阳阳、涛涛齐唰唰摇头。 「不行！他搞破坏，不要他过来。」 「没错。他来的话我就不玩了。」 「我也不玩了。」 林可乐让他们放心，「我不让他当小动物，他来了就当不会动的蘑菇，这样他就捣不了乱啦。」 有他打包票，其它四位小朋友勉强决定再信江励一回。 几人刚商量完，林可乐就看见江励贴着墙走了进来。他开口喊人，江励没听到，埋着头独自走到平时待的角落里蹲下。 「江励。」这一次，林可乐直接走了过去，他伸出手，「走，带你一起玩。」 刚蹲下的江励昂起头，又是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林可乐面上不耐烦，却放慢了语速，「你，当，蘑菇。蘑，菇，知道吗？蘑——菇——」 江励眼睛缓缓瞪圆，「蘑菇，我当蘑菇？」 「快点，就差你了。」 林可乐带江励站进队伍里，递给他一口玩具铁锅，「咯，你的道具，你就站在这里不准动，懂了没？」 不知真懂还是假懂，江励捧着锅点头。 林可乐把锅盖在他头上，让他学蘑菇一样抱住膝盖蹲在圆圈里，又转身向其它小朋友讲解规则。 「我是狮子王，你们所有人都要听我的。我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明白吗？」 「明白！」 游戏开始，「狮子王」林可乐坐在两张矮凳拼成的宝座上，发号施令，「我要吃蘑菇，你们每人采一颗蘑菇给我。」 「兔子」小美举手：「报告狮子王，蘑菇好大，搬不动。」 林可乐指住头盖铁锅，蹲得规规矩矩的江励，「咯，你们去敲蘑菇的头，敲一下就是采了一颗。」 小朋友们恍然大悟，排好队走到「蘑菇」面前一人敲了一下。 「duang、duang、duang、duang」四声响，「蘑菇」江励啄了四下头。 吃完献上来的第一批蘑菇，林可乐意犹未尽，「我还要吃，这次你们每人再采两颗。」 第5页 乌泱泱的小孩又一次出动，敲锅的脆响很快传遍娱乐室。 看着两手护锅，被敲得脑袋啄地的江励，林可乐偷偷笑出了声。 「悄悄讨厌」计划第三步：让江励在游戏中吃苦头。 林可乐想，在游戏里他是绝对的老大，没人会打乱他的计划。他可以想吃多少次蘑菇就吃多少次，想让江励被敲几下脑袋就被敲几下。 这一次，他一定不让江励好过！ 他们新奇的游戏方式吸引到了其它小朋友，越来越多人提出要加入「采蘑菇」的队伍。 林可乐也大方，来多少要多少，还不忘提醒新来的，「你们都轻点，只能用手采，不能用工具，不能把蘑菇弄伤。」 毕竟他只想让江励吃点苦头，但不想让他真受伤，不然林小姐肯定不会放过他。 队伍不断壮大，所有人玩得不亦乐乎，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没人发现罩在锅里的江励从头到尾安安静静，一句话都不说。 游戏时间过半，中午喝了三碗汤的林可乐想上厕所。 他叫所有动物集合，「现在狮子王要上小厕，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原地休息，等我回来再开始游戏。」 小朋友们点头说好，林可乐放心离开。 然而等他上完厕所回来，却发现森林里已经变了天。 山中无狮子，猴子称大王。 此时的「猴子」涛涛坐在狮王的专属宝座上，挥舞着小铁锹指挥小动物们给他采蘑菇。 原本林可乐在时还井然有序的小动物们，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全部挤在「蘑菇」江励身边，乱七八糟地对着他一顿敲，敲得他锅也歪了，人也倒了。 林可乐心里一慌，飞奔过去推开人，「你们干什么！」 「快跑，狮子王回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小动物们一窝蜂的全部跑开。 林可乐扶起江励，掀开他头顶凹了一块的铁锅，定眼一瞧，吓得当场大叫。 「啊——！！！」 只见江励原本线条圆润的脑袋顶上，凸起一个明晃晃的乌包。林可乐用指头戳，立马听到江励发出吃痛的抽气声。 即便如此，江励仍然小声说着「不疼」，只不过他话都没说完，眼眶就湿了。 「……」林可乐怒了，将铁锅往地上一砸，转身吼道：「谁？谁干的！」 所有人吓得不敢说话，只有「兔子」小美指住涛涛。 「是涛涛，他让我们采蘑菇，他还用铁锹挖蘑菇。」 林可乐瞪住涛涛，「你，你……」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完蛋了，他让江励受伤了，林小姐肯定要收拾他。 偏偏涛涛不知悔改，非但没想道歉，还反问道：「凭什么只能你命令我们，我想采蘑菇就采蘑菇，才不听你的。」 「啊啊啊啊啊啊！」林可乐忍无可忍，冲过去扑倒涛涛，一拳砸到他脸上，「江励被你弄伤了！我要完蛋了你知不知道！坏傢伙！！！」 4岁的林可乐就是一颗实心肉球，涛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挨了几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教室里乱成一团，有小朋友趁乱跑出去找老师。 不到一分钟，班主任到场拉开林可乐和涛涛，连同伤号江励，三人一起被带进办公室。 班主任帮江励处理了淤青，查看监控后又教育了林可乐和涛涛，最后打电话通知各自的家长。 半小时后，林小姐和涛涛的父母前后脚进办公室，两家人凑在电脑前看完监控，互相替孩子道过歉，林小姐领着林可乐和江励上车回家。 一路上，林小姐除了安慰江励外，没跟林可乐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自知闯了祸的林可乐心虚，忐忑了一路，最终在进家门口前喊了声「妈妈」。 然而这声「妈妈」并没有唤起一位处在盛怒中的女人的母爱。 林小姐站在玄关，把怀里的江励塞给阿姨。随后换上拖鞋，摘掉耳坠项鍊。 做完一切，她一声不吭，抄起鞋柜上的鸡毛掸子挥向林可乐的屁股。 后来哪怕过了许多年，林可乐依旧觉得他能把一直反对棍棒教育的林小姐，气到拿起鸡毛掸子追他两条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壮举的两件事之一。 总之那一天，当鸡毛掸子第一次落实在林可乐屁股上时，他爆发出了一个4岁孩子不该拥有的运动天赋。 林小姐和他。 一个边追、边打、边骂。 一个边跑、边哭、边爬桌翻墙。 从一楼到二楼，二楼到前院，前院到马路，要不是当时林可乐不会爬屋顶，娘俩的战场大概能上天。 林可乐哭得撕心裂肺，林小姐骂得口干舌燥，后院正一片鸡飞蛋打时，谁都没注意前院门口进来一人。 大门口的女人留一头齐肩狼尾，脑后一撮头髮扎成小辫儿。她脚蹬皮靴，身穿工装，肩上还挎了一巨大的摄影包。一张五官立体的骨相脸，却黑得堪比非洲土着。 从后院跑回前院的林可乐最先看见女人，他仿佛见了救星，扑过去抱住女人大腿，一顿哭天抢地： 「哇——干妈！干妈快救我！」 「我妈她疯了。」 「她要杀我！」 「林可乐！」 林小姐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下一秒，鸡毛掸子朝林可乐飞了过去。 第6页 蓄着狼尾的女人在半空截住掸子，皱眉看向林小姐，再低头看自己腿上的小肉球。 「嘛呢？拆家啊？」 第4章 笨蛋江励（4） 林家客厅里，一墙之隔是两番光景。 墙内，林可乐跪在小姐跑断的拖鞋上，面朝墙低着头，脸上左一道泪痕右一道汗渍，哭出了开水壶叫。 墙外，江女士和林小姐围着江励，查看他头顶的肿包。 江女士头一次见真头上长包的儿子，觉着特像动画片里挨了揍的公仔，她一边笑一边上手戳。江励坐在他腿上，被她戳得直皱眉头喊「妈妈」。 林小姐看不过去，「你轻点！」 「多大点事，死不了。」 「是亲儿子吗？不心疼啊？」林小姐挤走江女士，抢走江励抱着擦药。 江女士收了手，往楼梯间的那面墙看了一眼，「你就只管我儿子，不管你家那小开水壶？」 林小姐气还没消，「管什么管，让他跪一晚上长教训。」 江女士笑，故意拔高音量：「哟！跪一晚上那开水壶不得烧干咯？」 话说完，墙后的「开水壶」更响了。 林可乐很忧伤，超级无敌忧伤。 但他忧伤不是因为挨了打，也不是听到林小姐说让他跪一晚上，而是……江秋池，他的干妈回来了。 从小到大，林可乐可谓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讨喜的性格和长相让他几乎没吃过什么亏，也没真挨过谁的收拾。 哪怕林小姐平时嘴上厉害，可到底是个艺术家，除了这一次，从没真的打过他。 但江秋池不一样，这个女人在林可乐心目中是又爱又怕的存在。 她能徒手攀岩、会开越野、拍过非洲狮、揍过臭流氓……在林可乐3岁时，曾因非要用根吸管钓超市鱼缸里的鱼，又哭又闹赖在地上不走时，她直接买下那缸鱼，然后把林可乐丢了进去。 至今为止，这段黑歷史还以视频的形式保留在江女士的u盘里，每年春节都作为压轴节目循环播放。 所以林可乐一直坚守「惹林小姐一百次，都不能惹江女士一次」的信条。 可就是这么巧，赶在江女士回来时，他害江励受了伤。 这下是活罪没有，死罪难逃。 偏偏他亲妈林小姐生怕他死不掉，还在向江女士讲述事情细节，详细到监控里他说了几句「采蘑菇」都数给了江女士听。 汇报了不算完，最后还火上浇油。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无法无天？」 「他以前跟奖励关系多好？现在变着法儿为难奖励。」 「我是收拾不了他，还得你来。」 而江女士的反应呢？ 沉默、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林可乐悲从心来，捏紧拳头哐哐捶胸口。 惨咯，惨咯，他要享年4岁咯。 他正沉浸在「世界无人爱我」的独角戏中无法自拔，就听到外面江女士叫他。 「开水壶，过来。」 林可乐腿肚子发抖，没敢起来。直到江女士第二次叫他，他才拖拖拉拉从墙后露面。 他一手扶墙，一手捂屁股，边走眼睛边使劲攒出几滴泪，蓄在眼眶里留着待会儿用。 他想，他打动不了江女士，但可以哄林小姐心软。总之只要有一个人愿意袒护他，他大概能多活两年。 心里揣着事，他走得比老驴拉磨还慢，江女士看不惯，「快点！」 林可乐心头一紧，回过神后几个箭步窜过去，跪在了江女士面前，「干妈我错了，你别打死我，呜——」 可惜，江女士不吃他这一套，「再哭跪外边去。」 林可乐立马熄了哭腔，但可怜模样不变。他眼里包着泪，主动承认错误，「干妈，我对不起你。我只是想跟江励一起玩，不知道会让他受伤。我有保护他，但我太小了，打不过。」 他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可江女士明显不信，看过完整监控的林小姐更是匪夷。 太小了？打不过？她儿子这体格，只差没把对方小孩打骨折。 林可乐这话两位大人没信，反倒「受害者」江励像是听懂了。他扭动屁股挣脱林小姐的臂弯，双脚落地后一把抱住林可乐。 「可乐可乐。」他喊得急切，一会儿摸摸林可乐的脸，一会儿拉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背，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就这样，他两只手毫无头绪地把林可乐摸了一通，最后挡在林可乐跟前，朝对面的两位大人义正言辞道： 「妈妈。干妈。不能打可乐。大人，不能欺负小朋友。」 「……」 「……」 江女士失笑，扭头跟林小姐吐槽：「嘚，给他主持公道呢，我们倒成坏人了。」 林小姐无奈得很，这几天发生的事，她都替自家混小子感到抱歉。可江励每次对林可乐都纵容得过分，好像无论林可乐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她逗江励，「你不怪可乐吗？」 江励嘴巴抿成一条线，自说自的，「妈妈、干妈，不欺负可乐。」 他警惕的表情把一旁江女士看得直摇头。 她这儿子怎么还是一副傻样子，问东答西的？ 其实说到底，江女士叫林可乐过来，压根没打算怎么着他。林小姐该训的训了，打也打了，就连当事人都不在乎，她一个大人真能跟4岁孩子计较？ 第7页 「妈妈。干妈。不准欺负可乐！」第三遍，江励有了生气的迹象。 江女士瞥他一眼，挥手赶人，「啧。走走走！赶紧带上你的好朋友走。看你这样子，你还想为了朋友插你亲妈两刀呀？」 4岁的孩子听不懂这话，江励愣神的功夫，他后面的林可乐站了起来。 林可乐捂死江励的嘴，一听江女士愿意网开一面，脸上早就没有刚才的丧气样儿。 他笑嘻嘻地对江女士卖乖，「谢谢干妈不打死我。谢谢干妈，我爱你干妈，等我长大，一定给干妈买大房子！」 江女士揶揄林小姐，「瞧瞧你生的小鬼，精得不像话。」 林小姐嘆气，无可奈何。 在林可乐一声声卖乖讨好声里，一场风波得以平息。 看着两个小傢伙手牵手回二楼，林小姐忧心道：「不问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矛盾？」 「小孩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有也让他们自己解决。」江女士笑：「再说了，可乐就是只纸老虎，他干不出真欺负江励的事。」 林小姐一琢磨，确实也是。嚷嚷着欺负人的是他，最后帮江励出头的也是他。 小屁孩，怪得很。 二楼卧室，趴在床上晾屁股的「纸老虎」林可乐连打两个喷嚏。 站他旁边的江励听到，殷勤地拉起被子往他身上盖。 被面不小心蹭到林可乐屁股，他嗷的一声挥开江励的手，「别！疼。」 虽说林小姐那几下掸子，除了第一鞭落到了实处，其余的大多是擦着他屁股过去的。但就那一下，还是让他的娇气屁股火辣辣的疼。 江励撤回被子抱在手上，看着嘴里斯哈不停的林可乐，好一会儿，他爬上床，学着林可乐的姿势屁股朝天趴下，认真道：「可乐，我还想当蘑菇。」 林可乐拿眼白他，骂他笨蛋。 「我喜欢做蘑菇。可乐，让我做蘑菇吧。」 「笨蛋。」林可乐嘀咕：「当蘑菇很好吗？不怕再挨打吗？」 江励摇头，「今天我很开心。你很久都不和我玩，我不开心。我想当蘑菇，我当蘑菇，你会陪我。」 他伸手摸住林可乐的脸，笑容腼腆，「我想你，可乐。」 他的手烫的，烫得林可乐脸红了，眼睛也红了。 尚未泯灭的良心以铺天盖地的趋势涌来，林可乐拿起枕头捂住脸，无能狂吼：「江励好笨啊！」 笨蛋江励，怎么都不生气啊？ 不仅不生气，还敢直面江女士为他求情。 江励这样做，真的显得他很卑鄙很小人喂！ 林可乐不做卑鄙的人，他「恶狠狠」瞪住江励，「笨蛋江励，你以后学聪明点不行吗？你太笨，我怎么跟你玩游戏？」 「……」 「我又不是不带你玩。谁让你笨，听不懂规则？」 「……」 「我是老大诶，最最厉害的。你总是出丑，让我很没面子啊！」 「……」 「给我留一点点面子，以后就带你玩，好不好？」 林可乐越说，脸越红。 他噘着嘴等待江励的回答，可对方只是睁着茫然的双眼，一句话都不说。 林可乐急了，「你是傻子吗？我在跟你和好，你不答应，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吗？」 江励沉默。 不仅沉默，还更加茫然。 林可乐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晃，「啊啊啊啊啊！不行！你必须跟我和好！我们还是朋友！你快答应、你快答应、你快答应！」 任凭林可乐怎样歇斯底里，发疯撒泼，江励都只是笑眯眯看着他。 后来，林可乐骂了几百遍江励是笨蛋，都没等来江励的回答。 不过那天晚上，江励却把自己心爱的鲸鱼枕头，分给了他一半。 稀里煳涂吵架，稀里煳涂和好。 和好后的日子在林可乐眼里没什么变化。 江励依旧很笨，依旧听不懂游戏规则。 但林可乐愿意陪他玩只有两个人的「狼来了」。 哪怕游戏最终还是会被江励搞砸，林可乐最多只是嘴上抱怨，转头就找到另一个更适合的游戏，陪他继续玩。 4岁的林可乐不懂什么叫「童言无忌」，他总是「笨蛋」「笨蛋」地叫着江励。毕竟在他眼里，江励确实很笨。 直到有一天，童言成了真。 他才知道原来笨蛋江励不是笨蛋，只是有病——真的生病的那个「病」。 第5章 变成蝴蝶飞走了（4） 最先注意到江励异常的是小豆苗班的班主任。 小班的孩子们在适应完幼儿园生活后，就要开始简单的学习，例如学习1到10的数数。 为了让孩子们保持学习热情，班主任採取游戏的方式进行教学。 她给每位小朋友分发十张数字牌，她在台上念出一串数字，小朋友们依次举起对应的数字牌，答对最多的小朋友可以获得一朵小红花。 大部分小朋友在经过几轮的训练后都能顺利完成，唯独江励，每当进入这个环节他都安静坐在位置上毫无反应。 起初班主任以为他不会，下了课后单独辅导他。可一看到书本上的数字，江励又能全部读对。 这下班主任也觉得奇怪，问他明明认识，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不回答？ 江励睁着他澈亮的双眼，露出一贯茫然的神色，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第8页 早在送江励进幼儿园时，江女士和林小姐就特意打过招唿，说江励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所以平时哪怕知道他不善交际，班主任也没太在意。 但这一次凭着多年积攒的职业经验，班主任察觉出了他的异样。 那天之后，班主任开始有意关注江励。 观察了三天，她终于找到问题出在了哪儿。 江励会说、会写、会认字、能阅读，甚至阅读水平高出同龄孩子一大截，但他却听不懂。 不单单是听不懂数学课上老师念的一串数字，他更听不懂别人和他说的话。 他会主动和别人说话，但这种说话从来不是有来有往的交流。而是他单方面地说，一旦对方回应他或者提出疑问，他就会露出在他身上最常见的表情——茫然。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班主任，一通电话截停了正要飞往朗伊尔的江女士，叫来了筹备画展的林小姐。 那天中午，哪怕外面艷阳高照，林可乐却始终觉得天好灰，灰得像他得了白内障。 他一个人扒住窗沿，踮脚站在办公室外，隔着玻璃看里面的四个人演哑剧。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严肃的老师。 很严肃的林小姐。 十分严肃的江女士 ……以及笑着挥手和他打招唿的江励。 林可乐努力往上垫脚，比着嘴型问他：「你闯祸了吗？」 没有等来江励的回答，抱着他的江女士忽然站了起来，连同林小姐一起走向门口。 办公室的门打开，林可乐刚准备打招唿，江女士就径直掠过他跑向门口的越野车。 紧接着，同样匆忙的林小姐停在他面前。 「可乐，下午放学妈妈让阿姨来接你。」说完，她追上江女士一起离开。 全程没说一句话的林可乐望着园门口，心里有个小人「哦豁」一声。 他想，江励惨了。 林小姐跑得比那天打他时还快，江励肯定闯了天大的祸。 为此，一整个下午林可乐都在担心笨蛋江励的安危。 他怕笨蛋跑不快，会挨好多好多打。 他怕笨蛋哭，所以提前准备了一本新的小人书，想留着哄笨蛋。 可等放学阿姨接他回到家，他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问阿姨江励去了哪儿？ 阿姨说江励和妈妈干妈在医院。 心里的小人又「哦豁」一声，林可乐想这下彻底完蛋，江励居然被揍进了医院。 夜里到了睡觉的点，林可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好愁。愁得都不担心窗帘、床底、衣柜里的「小怪兽」，光着脚丫在房间里来回走。 从9点走到11点，直到听见楼下大门打开，他立马耳朵贴住门，听外面的动静。 有人上楼，打开了隔壁卧室的门。过了一会儿那人下楼，脚步声远去。 林可乐探出脑袋往外看，楼下的灯光照亮了楼上过道，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林小姐和江女士在说话。 什么「狮语」？什么「词龙」？什么情什么迟什么？ 林可乐听不明白，他踮起脚熘下楼，好不容易走到了楼梯口，说话声却没了。 他看着面朝自己坐在客厅的林小姐和江女士。 林小姐的手搭在江女士的后背上，表情前所未见的凝重。而江女士一双手捂着脸，头埋下去一动不动。 林可乐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他转身要走，却瞧见江女士直起腰，露出了她那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 林可乐傻了眼。 在他印象中顶有个性，顶牛逼的江女士居然哭了？！ 这一幕对他的冲击，不亚于多年后听说钢铁侠死了。 一瞬间，一个不太好的念头冒了出来，林可乐拔腿就往楼上沖。 他冲进客卧，跳起来拍开灯，在江励困惑的目光下掀了被子爬上床，抱住人就开哭。 「哇——江励，你是不是要死啦？」 博览小人书的林可乐自以为见过些世面，他记得书上画的，但凡谁生了重病要死了，家里人就像江女士和林小姐那样愁眉不展，唉声嘆气。 加上今天阿姨说江励去了医院，前后信息一对，林可乐只想出了这一种可能。 他抱住江励不撒手，颇有种要「与君生死相随」的架势。 江励推不动他，又听他在哭，以为他怕黑不敢一个人睡，于是抱住他安慰： 「可乐不怕，我陪你睡觉。不会有怪物，干妈说出来，说出来骗你的。如果有，我也可以打跑他们。我很厉害，可以保护可乐。」 林可乐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笨蛋江励，你怎么就要死了？你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没有你，我、我没办法活下去哇——」 4岁的林可乐深受苦情剧的毒荼，正儿八经的话一句没学，全学了些酸里吧唧不能听的。 他也吃不透话里的意思，稀里煳涂想到什么说什么。 江励呢？压根一句没听明白，只想把人哄的不哭了，让他快点睡觉。 两人抱一堆，驴头不对马嘴搅和了半宿，最后林可乐趴江励身上，眼睛都闭上了，嘴里还在呜咽呜咽抽泣，乞求江励别死。 江励被耗得没了精力，干脆让他就着这姿势睡了过去。 夜里林可乐做了一梦。 第9页 梦见江励成了吃下毒苹果的公主，而他是拯救公主的王子。 身为王子的他一路披荆斩棘找到解药，可当他回到城堡时，「公主」江励却已经变成蝴蝶飞走了。 一只、两只、很多只…… 林可乐拿手抓，用网兜，怎么都没把蝴蝶抓全。 他坐在地上大哭，又悔又气。 悔在早知道江励会死，以前怎么不好好对人家？ 气自己怎么不快点回来？明明可以救下江励。 梦里的遗憾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林可乐都还耿耿于怀。 他不想让江励死，他想救江励。于是，他的脑海里诞生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小时候的林可乐在长大后的他自己眼中看来，就是纯纯一傻缺，脑子里就不装正经玩意。 除了小人书、言情剧，他还特信某些玄学。 4岁的林可乐觉着那场梦是老天爷给他的提示。 于是乎，他照着梦里找解药的路线画了张线索图，瞒着所有人悄摸收拾行李，打算出门为江励找解药。 可……「王子」林可乐的找药之旅尚未开启，「公主」江励先跑了。 第6章 成熟的小朋友（4） 其实江励的离开早有预兆。 比如那天晚上过后，他一连两天都没去幼儿园，就连林小姐和江女士也变得早出晚归。 古怪的情况持续到第三天，星期五林可乐提前放学回家。他含着阿姨给的山楂棒踏进家门，看见了客厅里两天不见的林小姐。 林小姐向他招手，叫他过去。他立马卸掉小书包，飞奔进林小姐的怀里。 「妈妈！」 林小姐捞他坐在自己腿上，给他擦汗，「今天在幼儿园开不开心呀？」 林可乐回味了一番，又摇头又点头，「妈妈，奖励呢？他怎么还不来幼儿园？」 林小姐脸上的笑没了，下眼睑的黑眼圈衬得人更加憔悴，「奖励和干妈……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林可乐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奖励生病了，干妈要带他去看医生。」 「是笨蛋病吗？」 林小姐失笑，「不是。」 从林可乐懂事以来，林小姐在对很多家庭大事的处理上，从不会因为他是小孩，就不告诉他某些「大人才应该操心的事」。 那天林小姐抱着他，很认真地向他讲解了江励的病。 她说江励有失语症。 说江励平时总是不回话，听不懂游戏规则，不是因为他笨，是因为他听不懂。 别人说「今天天气真好」，进到他耳朵里可能是「气天今好真天」，一串没逻辑的字符。 句子短点他听得多了，能猜出一些。但句子稍微一长，他就无法理解。 林小姐说得很详细，但林可乐哪里懂？ 他听了半天还是认为就是江励笨。 他昂起脑袋，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他会死吗？」 林小姐否认，「当然不会。」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小姐想了想，「应该快了。」 不会死。 快回来了。 那就没什么大事。 林可乐抽出糖棍扔进垃圾桶，离开林小姐的怀抱，「好吧，既然这样，我上楼写作业咯。」 说着，他拍拍手，背起双手走上二楼。 那时候的林可乐哪里知道，大人口中的「快了快了」永远不靠谱，永远没有准数。 他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后来数不清多少天，始终没有等到江励回家。 每一次他问林小姐江励什么时候回来？ 林小姐的回答都是「快了快了」。 「快了」多了，林可乐自个儿就悟出来了——江励可能根本不会回来。 想明白这点的林可乐起初十分的愤怒和难过。 他为林小姐的欺骗生气，更为江励的不告而别伤心。 但4岁的小孩註定忘性很大，起码林小姐是这么认为的。 没过多久，林可乐就在一群新伙伴的陪伴下，忘却了江励离去带来的难过。 他不再过问江励回来的时间。 也不再提起江励。 偶尔林小姐和江女士打跨国视频，让他出镜和江励见面，他也只是匆匆露一面，然后跑去一边干自己的事。 几次下来，林小姐问他是不是在和江励闹别扭？ 每一次林可乐都是摇着头，坚定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林可乐肯定及确定。 毕竟他认为，作为一名成熟的小朋友，就该适时地忘记某个「不告而别」的人。 所以下定决定的他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忘记江励。 渐渐的，他学会了一个人睡觉，有了更多的好朋友，能够从1数到100，会背50首古诗。 但…… 他再也没叫过谁「笨蛋」。再也没和谁玩过只有两个人的「狼来了」。 第7章 冷战（4） 江励和江女士远走国外后的第一个春节，林可乐跟随林小姐去了爷爷奶奶家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酒足饭饱后，林可乐和二老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林小姐则在餐厅里和江女士打视频。 这边林可乐正被电视机里「一锤八十一锤八十」的表演逗得咯咯笑不停，那头林小姐就叫他过去给江女士拜年。 第10页 被扫了兴的林可乐拉下脸，走到电脑前抱拳作揖，随口应付道：「祝干妈新年快乐，财源广进，越来越美丽！」 说完他拔腿就想跑，却被留了一手的林小姐拽了回来。 「跑什么？还没跟小奖励说新年快乐。」 林可乐皱眉，扫了眼对面穿着圆领红毛衣，趴在桌上眼巴巴望着他的江励，心里十足的郁闷。 这大半年里，他的「忘记江励」计划一直没成功。 怪就怪在林小姐每次都给他添堵，明知道他不想和江励说话，次次视频还非要他俩聊。 江励这种笨蛋现在连话都听不明白，次次要靠一种叫「翻译器」的东西帮他「语音转文字」，林可乐看着都觉得烦。 奈何林小姐就在旁边，他不敢忤逆，只好不带名不带姓，敷衍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等他说完，江励看向江女士手里的小机器。几秒后他扑到镜头前，开心得手舞足蹈。 他手抓着镜头，祝林可乐新年快乐，接着又自说自话地说了好多事。 从几个月前在窗边看见一只五彩的鸟，到昨天去街上买了一对恐龙杯，全是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可乐听得头昏脑涨，耐心值直线下跌。 他双手捧脸，时而看看旁边一脸慈爱，时不时和江励互动的林小姐，又看看屏幕里同样慈爱的江女士，顿觉生无可恋。 到底有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和江励说话！ 他真的超级超级烦！ 大概是他不悦的表情过于明显，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的江励突然安静了。 正出神的林可乐吓了一跳，一抬头刚好和他对上眼。 江励指头抚摸屏幕，表情落寂，「我想你了，可乐。」 「……」 鸡皮疙瘩起了两手臂的林可乐自动忽视掉这句话，甩过头去不理人。 一时间，两个小的谁都不说话，留下林小姐和江女士四目相对。 最终，林小姐先打破僵局，「对了小奖励，干妈忘了跟你说，前几天小豆苗班表演节目，你的朋友可乐演得可好了。」 林小姐兴致勃勃地翻出视频，对准摄像头放给江励看。 熟悉的背景音乐响起，林可乐将视线移到电脑屏幕。 放寒假前小豆苗班举行了「春节联欢晚会」，林可乐和他的新朋友们负责表演短剧「白雪公主」。 台柱子林可乐演王子，小美演公主。 演出当天，尽职尽责的林小姐全天跟拍，最后从两个g的素材中剪出了一段五分钟的微纪录片。 记录片里有林可乐作为男主角，身穿王子服手拿宝剑，站在舞台上与巫婆决斗的画面。 也有最后「王子」林可乐拉着「公主」小美，一起走入城堡过上幸福生活的画面。 视频最终定格在晚会结束后，林可乐站在一堆小朋友中间，对着镜头说「新年快乐」。然后他旁边的小美突然凑上前，偷亲他的脸。 背景音乐结束，林小姐放下手机，一个劲儿向江女士夸赞林可乐演得怎样怎样好，有多受其它小朋友喜欢。 而原本还闷闷不乐的林可乐听到这话，眼睛眯成了缝儿，笑得那叫一个洋洋自得。 瞧见人笑了，林小姐朝江女士使眼色，江女士紧跟着也夸：「哟，真看不出来，咱们家这小子演的王子可够帅的。」 「是吧？我们可乐最棒了，演的最好。可乐要不要跟奖励说说，你怎么演的那么好？」 都说三岁看老，而林可乐那「没出息」「不禁夸」的脾性，打小就暴露无遗。 几句好话夸得他心花怒放，早把和江励的前仇旧怨抛到脑后。 他手上比划着名挥剑动作，「演王子很简单啊，就这样、这样，再这样，很难吗？」 「反正我觉得一点都不难。下一次我还能当王子，要去打败更大的恶龙！」 「餵江励！你不要太羡慕哟，其实总当王子也会很没新鲜感，不太好玩。」 被他这臭屁的架势逗笑，林小姐和江女士笑得肩膀直抖。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乐乐呵呵的时候，盯着翻译器的江励却一反常态，表情古怪。 不等有人察觉出他的异样，他站起身离开座位，独自一人走出了镜头。 林小姐和江女士不笑了，林可乐也愣住了。 林小姐问道：「奖励怎么了？怎么自己走了？」 江女士看向江励离开的方向，拢住了眉头，「我问问看，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林小姐答好，下一秒江女士就切断了视频。 林可乐脑袋高昂，和落下目光的林小姐眼瞪眼。林小姐虚心请教，「你知道奖励怎么了吗？」 林可乐挠挠头，想了想肯定道：「嗯！他肯定嫉妒我能演王子!」 林小姐无言，挥手打发他去看电视，自个儿抱着电脑继续等江女士的回信。 后来从江女士那里得知，江励大概、或许、可能是生气了。 至于为什么生气？ 江女士表示自己没问出来。 毕竟不同于好骗的林可乐，江励这气生得莫名其妙，他不说原因，就没人知道原因。 才哄好了一个，另一个又闹起了脾气，充当和事佬的林小姐和江女士苦不堪言，然而让她们更头疼的问题还不止这一个。 第11页 那天通完视频后，林可乐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和江励见面。 但反倒是从前总是积极视频的江励，变得格外抗拒和林可乐见面。 十次视频，九次江励都不出现，剩下那一次还要靠江女士偷拍。 感受到江励对自己的抗拒，心气儿高的林可乐自然无法接受。 于是江励生气不理人，他跟着也不理人，两人上一场冷战没熄火，又惹起了另一波。 这一冷，直接冷了大半年的时间，谁都不主动求和。 第8章 你哭什么啊！（5） 又一年九月，「小豆苗」班的林可乐荣升至「老豆苗」班，4岁的他变成了5岁。 电视剧里都说，年龄越大烦恼越多，林可乐对此举双手贊同。 4岁的林可乐最烦江励，而5岁的他最烦的仍是江励。 比江励还要烦的，是即将从国外回来的笨蛋江励！ 距离「老豆苗」班开学还有三天，林可乐在书桌前收拾书包，坐他旁边的林小姐一分钟瞟了他十八眼。 终于，第十九眼，林小姐开口了，「可乐，明天干妈和奖励就要回家了，我们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林可乐装傻：「江励是谁？我不认识。」 「……你们昨天刚打过视频。」 林可乐不承认：「不记得、不知道、我忘了。」 「你那么久不理奖励，干妈说他很伤心。」 「我不理他？」林可乐两眼一瞪，「明明是他先不理我！」 「是是是。」林小姐点头：「的确是江励先不理你，但我们家可乐那么大度的小孩，就先原谅他好不好？」 5岁的林可乐可没那么好骗，他捂住耳朵使劲甩头，「不听不听，老妈念经！」 说着，他扭了扭屁股带动转椅，背过身去。 林小姐将人转回来，继续哄：「可乐，听说这次奖励给你带了好多礼物，这样你还不原谅他吗？」 林可乐死不低头，「不原谅。」 利诱行不通，林小姐慢慢悠悠嘆了两口气，替江励卖起惨，「那奖励该多可怜？连可乐都不喜欢他了，他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林可乐沉住气，告诫自己坚决不动摇。 他才不信江励出去这么久，会一个新朋友都没有，林小姐肯定骗人！ 可5岁的林可乐终归太年轻，想装铁石心肠，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他那双大眼睛眨了又眨，将紧张暴露无遗。 林小姐藏住笑，「听你干妈说，奖励知道你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哭了好久，不说话也不吃饭，人都瘦了。」 「还有啊，可怜的奖励每天都要去看医生，还要吃几十片药。他不能上学，没有新朋友，只能天天待在房间里和墙说话。难过了没人安慰他，害怕了没人保护他，好惨吶。」 「没朋友的孩子像根草，小奖励就是那根没人要的草。是吧，可乐？」说到动情处，林小姐抹了把假泪，抬眼往对面一瞅。 只见林可乐下巴扬起老高，傲气的架势一点没变，一双眼睛却早已饱含泪水，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林小姐又想笑又愧疚，她牵住林可乐的手，「我们家最善良的可乐也在心疼奖励吧？所以，再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林可乐是个吃硬更吃软的主儿，这些话听得他内心乱七八糟。 他哪里知道江励会那么笨？离开他后过得那么惨？ 惨的没有朋友，只能跟墙说话？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 林可乐觉得眼睛要发洪水了。 他绷着脸跳下椅子，一言不发走向卫生间。等到了门口，他停住脚，声音抖得不成调：「妈妈呜，你告诉江励，我再原谅他最后一次呜——」 说完，他一头扎进卫生间，关上门后嚎啕大哭。 祸首林小姐听见响儿，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为了表示自己愿意和好的诚意，林可乐连夜整理出了他为江励攒了一年的小人书。隔天下午更是穿上小西装，捯饬得漂漂亮亮地等在客厅。 他喜滋滋地想，那么久没见面，笨蛋江励肯定想死他了。 说不定待会儿一见面，江励就会像以前一样，给他一个很不爷们儿的拥抱，然后又笨又蠢地跟他说：「我好想你，可乐」。 而林可乐自己呢？ 要先矜持一下，再回给他一个拥抱，然后一点都不在乎地说：「我只是一般般想你」。 然而……想像很美好，现实却稀里哗啦。 林可乐站在玄关，满脸堆笑，「干妈，江励，欢迎回家！」 门外的三人被他的阵仗唬了一跳，最先反应过来的江女士弯腰捧起他的脸，一通乱揉。 「哟，你小子今天打扮得挺周正啊。想没想干妈我啊？」 「唔想。干妈干妈，疼。」林可乐奋力挣脱江女士的魔爪，迫不及待看向她后面的江励。 一年多不见，江励脸窄了，下巴也尖了，一看就是帅批的脸更帅了。 只不过他表情好冷，冷得看不出一丁点开心的迹象。 林可乐一头雾水，觉得好奇怪。江励怎么看到他一点都不激动？ 难道在害羞？ 于是，他主动伸出手，「欢迎回家。」 江励视线落到他的手上，看了几秒，冷冷开口，「林可乐，我不想和你握手。」 空气静了，林可乐炸了。 第12页 不止他炸了，林小姐和江女士也炸了。 「你说什么！」林可乐瞪起眼珠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笨蛋江励和他见面，没有拥抱，没有「我好想你」，居然连「可乐」都没有了！ 江励叫他林。可。乐！ 江励不仅叫他「林可乐」，还拒绝和他握手！ 叫全名即是敌意的象徵，林可乐气得浑身发抖，他昂起头瞪住林小姐，用眼神质问她——不是说江励很想我吗？怎么会这样？ 林小姐哪儿知道原因？ 察觉到被欺骗的林可乐更气了，他愤怒地抽回手，用一个5岁孩子能想出的最恶毒的话，狠狠回击江励： 「你个大笨蛋！狗才跟你握手！」 好端端的久别重逢，演变成了一场「战争」。 林可乐躲进房间后，同样一头雾水的林小姐询问江励，问他为什么要对可乐说哪种话？明明回来前还很高兴能和他见面。 可惜江励拒绝和她交流，死活不袒露原因。 早就受够两小子幼稚又无厘头的冷战，手段强硬的江女士直接敲开林可乐的房门，将拒绝交流的江励丢了进去。 「你俩的事自己解决，看不惯就打一架。什么时候彻底把问题解决好了，什么时候下楼吃饭。」 丢下这句话，江女士直接锁了门，拽着还想劝几句的林小姐下楼。 卧室里，正伤心的林可乐和江励大眼看大眼，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别开了脸。 林可乐脸埋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他太难受了。 江励变了，再也不是那个会抱着他，说「我好想你」的笨蛋江励了。 他最好的朋友，再也不能是江励了。 「朋友大过天」的林可乐註定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 他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抱住枕头敞开嗓子，就想大哭一场。 可他还没开始嚎，就听见身后响起另一阵比他还难受的呜咽声。 他回头去看，江励站在门口，已经先他一步泪流满面。 「喂！你哭什么啊？」林可乐又惊又恼。 该委屈的是他才对啊！ 江励哭什么哭？ 第9章 越长越帅（5-17） 林可乐冲过去揪住江励的衣领，「不准哭！你凭什么先哭？我要先哭！」 明明被拒绝握手的人是他，江励有什么理由比他先哭？ 难道拒绝的人，会比被拒绝的人更伤心？ 「你再哭呜——再哭呜——我就，揍死你哇——」 一肚子的委屈彻底爆发，林可乐瘫坐到地上，用腿蹬江励的裤腿： 「我就知道妈妈骗我，江励你根本不想我——」 「我再也不要，不要江励你了。」 「江励是坏蛋。我要叫钢铁侠，揍死你！！」 林可乐哭得悲痛欲绝，上气不接下气，在他面前站着的江励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励脸上泪痕交错，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几次想说话，话音都被喉咙的哽咽打断。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磕磕巴巴地说道：「我，很，想你。」 「我很，很想可乐……」眼泪煳满眼睛，江励抬手擦。 擦着擦着，他跟着崩溃道：「但，你不要我。可乐你不要我。」 恶人先告状！ 林可乐用更大的音量回击：「你放屁。是你不要我！」 江励摇头，「你让别人，亲你了。」 他眼底的悲伤浓烈得让人心惊。 林可乐一下子呆住了。 江励重复，「你让别人亲你了。」 莫名其妙的两句话，让林可乐晕头转向，他听不懂，「谁亲我了！」 江励低下头，眼泪直往地板上砸，「公主亲你，我看到了。她亲你，但我没有。她是你的朋友，我不是。」 公主。 亲他？ 林可乐顾不上哭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不确定地问：「你是说上一次过年，幼儿园的晚会上，小美亲我吗？」 江励没有回答。 但林可乐反而确定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江励的肩膀问他：「所以上次打视频，你生气走掉，是因为看到小美亲我？」 江励往后退了一步，拒绝和他接触，「你有很多朋友，你和他们很开心，比和我在一起开心。」 他眉头一皱，眼泪滚了下去，「但我只会因为和你在一起，感到开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谁说的？」想明白一切的林可乐急得跺脚。 大概是觉得空口无凭，他扭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推到江励面前。他打开箱子，搬出里面崭新的小人书，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看！都是给你攒的，我一本没看。」说到这事，林可乐心里又开始难受，「你走的时候都不告诉我，我好担心你会死掉。」 那段时间，他难过到偷摸哭过好几次。 他好害怕江励会死在外面，再也不回来。 他明明每天都在担心江励，可江励居然还敢和他生气，还敢不理他！ 他两手抱胸，瞪住江励，「笨蛋江励！生气不告诉我原因，一点都不爷们儿！」 如果江励早点告诉他，是因为小美亲他才生气，那他肯定会解释清楚。 第13页 笨蛋江励，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垃圾？ 他怎么会不要他？ 林可乐还是那个林可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看矛盾说开了，他悄悄瞄住江励，提醒道：「咳咳，你惹我生气多一点，你要跟我道歉。道完歉，我们就和好。」 江励不吭声。 林可乐皱眉，「餵江励，还想让我哄你吗？我是男生，只能哄女生！而且你错了，你就该跟我道歉。」 江励还是不吭声，不仅不吭声，还又掉了两滴泪。 林可乐傻了。 什么意思？江励他……太不讲道理了吧？ 「江励！难道要让我说『对不起』吗？你先不理人的，又不是我！」 江励睁着湿润又茫然的眼睛看着他，好半天后，他说了第一句话：「别人亲你了。」 林可乐不解：「那又怎么样？」 江励：「别人亲你了。」 林可乐：「别人亲我，又不是我愿意的。难道因为这个，我要向你道歉？」 江励：「别人亲你了。」 「有完没有？我不该让别人亲我，但……」林可乐被逼的没了办法，他揪住头髮,有商有量的，「那……那……我亲你一次，当做弥补。然后你向我说『对不起』。」 江励不回答，林可乐当他默认，于是凑过去飞快地亲了亲他的脸蛋。 亲完，他催促江励，「快点，该你道歉了。」 江励澈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愕，他目光僵滞在林可乐的嘴巴上。随后，在林可乐期待的注目下，他说： 「别人亲你了。」 「啊啊啊啊！」林可乐尖叫：「江励！你说话不算数！」 亲都亲了，怎么还抓着不放！ 江励眼神无辜，像只可怜小狗，「别人亲你了。」 噗—— 林可乐差点气绝身亡。他脸蛋涨得通红，紧张得左顾右盼，「闭嘴。男生和男生不可以亲亲。我已经亲了你一次，不能再亲。」 江励：「……别人亲你了。」 「……」这一刻，林可乐的奔溃，无法用语言形容。 5岁的林可乐早已把林小姐交代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他忘了林小姐说过，江励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所以那天为了得到江励的道歉，他不得不在每一次江励说出「别人亲你了」时，去亲江励的脸蛋。 林可乐以为，只要他把江励亲服气了，就会等来自己想要的道歉。 江励却以为，只要他说「别人亲你了」，林可乐就会亲他。 而他，恰恰又将亲吻视为最好的道歉方式。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当两人发生暂时不可调和的矛盾时，江励就会搬出这句话。 被揪住了小辫子的林可乐哪怕再气，也只能气鼓鼓地去亲他。 以至于那些年，林可乐总觉得江励是个极其记仇的性格。 怎么他不过是被别人亲了一下，江励就能念叨这么久？ 不过，幼年时期的矛盾总归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林可乐嘴上说着讨厌江励，也仅是嘴上说说。 再往后，等他长到能够理解什么叫「失语症」的年纪，他连嘴上讨厌都不再提起。 那时候的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怎样保护自己的「好兄弟」？ 因为患有失语症，升入小学后的江励在同龄段孩子中显得极不合群。 低年级的孩子们往往都是敏锐，且缺乏道德意识的。 当他们发现江励的不同后，总是会口不择言地叫他「傻子」、「笨蛋」，甚至……「智障」。 江励听不懂，所以从不往心里去。 但这些话但凡有一句落进林可乐耳朵里，少不了一顿架要打。 小小年纪的林可乐在小学六年里，据林小姐粗略统计，总共为江励打过大大小小58起架。 屡教不改，下次打得更狠。 按照林可乐自己的想法，他虽然比江励晚出生3分钟，但他必须是江励的大哥。 既然是大哥，那自然就要罩着小弟。何况，江励不单单是他小弟，还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兄弟。 就这样，靠着满腔哥们儿义气，林可乐一路护着江励，护到了两人上初中。 然后…… 他就护不动了。 小学不努力，初中吊车尾。 光顾着为江励出头打架，林可乐小学的成绩就一塌煳涂。到了初中，更是差得「妈见打，爹见骂」。 反观江励，简直是「上帝关上一道门，却又打开一扇窗」的典型代表。 虽然患有失语症，可智商高达186。 在同龄孩子还在学习拼音拼写时，他已经可以阅读纯英译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两人巨大的分数差异，註定了江励能考上的初中，林可乐一定考不上。 自此，两人开始分隔两校。 分校后的三年，林可乐每天最担心的就是江励会不会受欺负。 为了尽职尽责做好大哥，回到江励身边，林可乐初中三年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抓学习。 最终，他如愿和江励考入了同一所高中。 然而，等他拿着录取通知书，高高兴兴踏进校门后，才发现早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江励以及江励的处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化主要有三点。 第14页 一：江励越长越帅。 二：越长越帅的江励，越来越招人喜欢。 三：越来越招人喜欢的江励……他居然喜欢林可乐。 第10章 中学生纪律条例（17 有关江励喜欢自己这件事，林可乐其实早就知情。 不止知情，论起源头还要从他自己说起。 高一那年暑假，三伏天的夜晚，没事做的林可乐拉着江励坐在客厅，人手半块西瓜，随机点开了一部名为《怦然心动》的经典电影。 电影里的男女主，从初识心动，误会疏远，再到袒露真心。结局男主为女主种下一颗梧桐树求合，更是堪称纯爱天花板。 一波三折却青涩纯情的故事，让从小受够苦情剧薰陶的林可乐感慨万千。他憋着两眼热泪，迫切地想要寻找知音一吐为快。 于是，他满怀期待看向了身边……埋头挖西瓜的江励。 「……」 江励一本正经盯着瓜，缓缓举起手里的小勺插进瓜心。银色勺壁贴住瓜肉，旋转一圈，一个完美的圆球就此诞生。 他看着那颗圆球，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接着，他继续同样的步骤，将瓜肉全部挖成大小均匀的圆球，一颗一颗地堆在瓜壳里。 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林可乐如鲠在喉，一瞬间，他那蓬勃的倾诉欲萎了。 沉浸在无人懂他的惆怅里，他起身回房间。 这时，江励叫住他，「我知道你有话要说。」 死去的希望重燃，林可乐唰地回头，目光炙热。 然后，江励捧起挖好的西瓜递给他，「你想吃，给你吧。」 「……」 林可乐脸色一沉，果断扭头就走。 总之根据当时江励的表现，林可乐肯定及确定，江励对那部电影并不感兴趣，可能连看都没看。 然而一周后的晚上，他的判断被彻底推翻。 同样的一个夜晚，林可乐站在二楼卧室阳台，喝着汽水仰望天空，思考怎样在剩下的8小时里，补完两个月七科的暑假作业。 就见茫茫夜色中，对面别墅的大门被推开。一道高挑的人影穿过车道，进了他家院子。 那人左手提铁锹，右肩扛树苗，脚踩筒靴，脖子上还挂了一木牌。经过院里的声控灯时，林可乐看清楚了来人——江励。 林可乐头顶一串问号飘过。 江励大半夜扛着棵树来他家干什么？ 楼下，江励停在一块空草坪上。他放下肩头的树苗，举起铁锹埋头撅土。 院里泥土飞扬，林可乐目瞪口呆。 没一会儿，江励就刨出了一个土坑。他将带来的树苗放进坑里，重新填上土，拿铁锹拍实。 这画面，这操作，令林可乐心头勐跳。 土填完，江励扔掉铁锹，取下脖子上的木牌，郑重的、缓慢的、庄严的，把它挂到了刚种好的树枝丫上。 林可乐伸长了脖子仔细瞧，最终凭藉他两眼5.0的超清视力，看清楚了牌子上的内容——「林可乐 江励」。 两个名字之间，还画着一颗明目张胆的爱心。 那一刻，林可乐的世界崩塌了。 等回过神，他火速冲出房间跑下楼，穿着拖鞋就往院里沖。站在江励身后，他勐提一口气，心脏颤抖，「你在干什么？」 江励回头，非但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倒格外平静。 他看回木牌，一向表情稀缺的冰块脸上挂着一丝笑，「很浪漫。」 很。 浪！ 漫？ 犹如被人闷头敲了一棍，林可乐眼前一片昏天黑地。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掏出手机打下文字：【你是在模仿电影里的男主角，对吗？】 江励点头，「嗯。」 刚吊起来的心落回原地，林可乐拍拍胸口。 还好还好，江励只是模仿，没有别的意思。 吓得他以为江励喜欢他呢。 误会解除，他骂到：【男主角种树是为了爱情，你好端端模仿人家种树干嘛？还挂个牌子，有病啊？】 屏幕的光折射在江励的脸上，他逐字看完，小声辩驳，「我没病。」 林可乐：「这还没病？谁家正常人半夜跑……」 江励：「我也是为了爱情。」 「啪嗒。」林可乐的手机砸到了地上。 手机落地后的数十秒里，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画面。 有万箭齐发，他被射得千疮百孔。 有林小姐拿着他的行礼箱，将他逐出家门。 有江女士歇斯底里，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他为什么勾引江励？ 短短的几十秒里，他已经想好了入土为安的姿势。 他脸色苍白，看向对面一脸坦荡的江励，「你在发什么疯？你为了爱情？你的意思是喜欢我？江励！我当你是哥们儿啊！你无耻你下流！你跟你兄弟玩暧昧！！」 听不懂。 江励问他：「为什么不打字？」 「……」林可乐咬了咬牙，弯腰捡起手机，指头在屏幕上敲得噼里啪啦响。 两句话的时间，他将手机递给江励。 江励低头。 只见屏幕上写着：【青春期有这种情感很正常，但我们要学会克制（微笑.jpg）】 而举着手机，前一秒怒气滔天的林可乐，这一秒已经挂出了灿烂但实在虚假的笑。 第15页 江励愣了愣，表示同意，「你说得对，我会克制。」 「那现在就各回各家！」 林可乐捡起铁锹，拽掉木牌，一股脑全塞给江励，把人推出院子关上门，鬼撵似的跑进家门。 那一夜，从来标榜自己心大的林可乐失眠了。 江励喜欢他。 这让他万万不能接受。 抱着誓要拉兄弟回归正途的想法，隔天一早去了学校，他带着一本《中学生纪律条例》，趁着午休时间，为江励进行了整两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他敲字敲到手软，左右不过就是想告诫江励，不能对他产生除友谊以外的情感。 可江励一根筋，认死理，非要让他说出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喜欢他？ 他答不出来，又不能说得太直接，怕伤了江励的心，影响他学习。最后两人拉拉扯扯，林可乐想了个暂缓之策。 他搬出《条例》里的明文规定，告诉江励学生未满十八岁，不准谈恋爱，一切以学习为重。 并和江励商量，一切等他们到了十八岁之后再说。 江励欣然同意。 总之，这场思想教育的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林可乐还是满意的。 那天之后，江励果然一心扑在学习上，再也没对他说过喜欢不喜欢的事。 当时的林可乐单纯地想，距离他们十八岁还有两年。等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江励就不会再对他抱有幻想。 再不济等过了十八岁，考完高考，江励如果还不改变主意，他也可以直接拒绝。 可人算不如天算，林可乐算好了一切，独独没算准有一天自己会对江励动了心。 说起来，真不能怪林可乐意志不坚定，要怪就怪江励帅得实在太有违天理。 那次游泳课上，178的旱鸭子林可乐一脚没留神，迈进了3米深的深水区。 当他嘴里吐着泡泡，走在去见太奶的路上时，一道赤色的人影游到他面前，单臂捞住他的腰，带他游向岸边。 紧接着，太奶的脸还没看清，他就被那人用双手托举出水面，送上了岸。 再醒来时，他被那人横抱在怀里。 模煳的视野内是那人滴水的湿发，明晰的下颚线，微张着急促吐息的嘴唇……以及那充满荷尔蒙的性感宽肩和胸膛。 林可乐眨了眨眼，模煳的人影变得清晰，江励那张不苟言笑，却属实好看的脸映入眼帘。 那一刻，林可乐看见一束仿佛来自天堂的光，从江励的头顶撒下。 他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跃着，跳跃着，跳进了新的世界。 说得直白点——他弯了，弯得服服帖帖。 第11章 这是有鬼！（17） 清楚自己对江励的心思有变，林可乐经过一夜的心理斗争，最终选择贯彻林小姐「人活一世，及时行乐」的理念，欣然接受了这份感情。 但毕竟当年拿着《中学生纪律条例》，苦口婆心规劝江励不要早恋的人是他。 为了维繫《条例》的权威，也为了让他不被打脸。 他决定……为爱闭嘴，坐等江励先表白。 反正，江励喜欢他，他喜欢江励。 他俩的情况搁在小说里，妥妥竹马配竹马，天造地设。只差时机成熟，就可以修成正果。 总之，设想是完美的，计划进行得也很完美。 只不过最近，林可乐发现了点异常情况——江励好像在躲他。 h 二月下旬，北方的天冷得「出类拔萃」。 下过一场雪后，屋外白成一片。 卧室里，林可乐翘着腿趴在床上，脸蛋被空调暖风吹得白里透红。他左手举着甜筒冰淇淋，右手按在翻开的漫画书上，嘴里时不时蹦出两声笑，姿态悠闲。 而在他旁边，本该同样悠闲的江励却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写着署名为「林可乐」的高三寒假实践报告。 手臂撑得有些酸，林可乐翻身换姿势，却忘了手上的冰淇淋。只听「吧嗒」一声，融化的雪糕掉到被子上。 他屏住唿吸，撩起眼皮往江励那边看。 一秒、两秒、三秒……见人没察觉，他松了口气，吃掉手里剩下的空蛋筒，丢开漫画书熘下床。 抱着拆下来的脏被套，他蹑脚经过江励身后，一直没反应的人说话了。 「第23次。」 林可乐停脚。 桌前的江励直起腰，声音肃冷，「第23次告诉你，不要在我床上吃东西。」 林可乐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就是不改，有本事你打我。」 江励回头，皱眉：「什么？」 林可乐立马咧开嘴笑，「对不起，我错了。」 说完他鞠了一躬，火速逃出房间，叫楼下的阿姨帮忙换被子。 被子换完，林可乐躺回原位，在软绵绵的被窝里打了个滚，仰起头叫江励。 江励应声看向他。 林可乐问：「写完没？」 江励没有回答，继续埋头写报告。 这些年通过定期治疗，他的病其实已经好了一些。偶尔反应一段时间，也能听懂几句常用的简单句子。 林可乐没有催他，等他又写了一会儿，果真听到他回答。 「快了。」 江励说快了，那就一定快了。 林可乐把心放进了肚子，蹬掉脚上棉拖，毛虫一样拱进被子，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第16页 沙沙作响的书写音迴荡在房间，成了天然的催眠曲。就在林可乐即将一脚踏入梦乡时，一阵风掠过，他身上一轻，被子被人掀了。 他睁开眼，江励立在床边，手里捏着被子一角，面无表情，「今晚你不能在我房间睡。」 林可乐鲤鱼打挺坐起来，「为什么？」 「……你在，我睡不着。」 「嘿——」林可乐觉得奇了怪了。 以前但凡遇见林小姐和江女士不在家，他和江励没少凑合着一起睡，那时都没见江励多一句嘴。 最近不知怎么的，自打过完春节，江励就多了这毛病。 说死说活不愿意和他一起睡，甚至连卧室都不愿意让他进。 林可乐凭藉自己阅尽全套《福尔摩斯探案集》的经验，觉得这事有鬼，肯定有鬼！ 第12章 虚啊（17） 他左找右找，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打字。 【什么毛病？怎么我在你就睡不着？以前睡的不挺好的吗？】 江励表情不变，「现在不一样。你去隔壁房间吧。」 林可乐眉心一拢，断定这事有猫腻。 【你有事瞒我？】 江励抿紧了嘴唇低下头，心虚归心虚，却也诚实：「有。但不能告诉你。」 林可乐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喂！你几个意思？」 嚷到一半，他冷静下来打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跟我还有秘密？】 【我不管，不告诉我，我今晚就睡你这儿不走了。】 手机丢给江励，林可乐躺回床上，四脚朝天摆出一个「大」字，双手牢牢抓住床垫，眼睛圆鼓鼓瞪着，志在必得。 默不作声看完文字，江励将手机放到书桌上。他微不可察地嘆了嘆气，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睡吧，我去隔壁。」 话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林可乐目瞪口呆，「你回来！」 江励为了躲他，居然要躲去客卧？ 这跟电视剧里因为感情不合，分居闹离婚的夫妻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和江励还不是，但……性质差不多。 走到门口的江励剎停脚，他回头，扫了一眼气鼓鼓的林可乐，当真走了回去。 他站在床头，手伸向林可乐，随后，毫不犹豫地拽走了他脑袋下的鲸鱼枕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一开一关，床上的林可乐呆若木鸡。 等他回过神，他沉默了。 看着空荡荡的床头，又看了看门口，他沉思半天，眼中骤然燃起一道睿智的光芒。 他明白了。 江励这种情况不是心里有鬼，而是外面有人！ 意识到危机来临，林可乐当机立断，半夜十二点翻越阳台，熘进了江励的房间。 因此，当听到动静的江励一睁眼，就看见了蹲在床边，脸上打着光，如同索命野鬼的林可乐。 两人四目相对，江励瞳色浅淡的双眼半饧着，无语沉默。 林可乐关掉手机电筒，翻出早已打好的问题，一个一个举给他看。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很特别的人？】 江励扫一眼屏幕，没有质问他大半夜为什么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反而认真回答：「没有。」 第二个问题。 【在你所有的朋友中排序，我排第几？】 江励完全睁开了睡眼，「一。」 林可乐暗爽，快速滑到第三个问题。 【你觉得自己是长情的人吗？】 这一次，江励并没有像回答前两个问题那样迅速给出答案。 他从床上坐起来，推开林可乐的手机，直视他的眼睛，「你其实是想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心思被戳破，林可乐老脸通红。 江励谈定到：「我没有喜欢的人。」 停顿。 「还有。不和你一起睡，是因为会热。」 热？ 林可乐心下狐疑。 现在大冬天的怎么会热？难道是暖气温度调太高了？ 不对！ 重点不是热不热。 刚才江励回答说没有喜欢的人？ 那被他表白过的自己算什么？ 林可乐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问：【你确定没有喜欢的人？】 江励确定，「是。没有。」 林可乐摇头，【要不你仔细想想，好好回忆回忆，你其实应该有喜欢的人。】 他眼睛忽闪忽闪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提醒得不能再明显。 可江励依旧坚持答案，「我没有喜欢的人。」 林可乐不信。 谎言，绝对的谎言！ 明明两年前才跟他表过白，现在居然说没有喜欢的人？ 但林可乐瞟一眼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的江励，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垮了。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两年前那次表白后，江励确实没再说过喜欢他。 越往细里想，林可乐越是心惊肉跳，他刚想多问几句，江励快他一步打断了话题。 「明天开学，该睡了。」江励拉起被子躺下，又说道：「你想在这里睡，可以，但是最后一次。」 给点甜头就忘事的林可乐一听，哪儿还顾得上墨迹，直接一个箭步跨上床，钻进被子里乐呵呵地躺好。 仗着江励听不懂，他一边七扭八歪地调整姿势，一边碎嘴：「什么最后一次，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别那么见外嘛。」 第17页 在他旁边的江励一声不吭，安静得出奇。 夜渐深，等到林可乐睡着，屋里只剩下他平缓的唿吸声，一直没有动静的江励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映有月光的天花板，半晌过后张开嘴，吐出了那股压制在胸口多时的热气。随后，他拿开林可乐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掀开被子下床，去了隔壁卧室。 . 隔天早上七点的闹钟，林可乐被闹醒。 他洗漱完下楼，就撞见了坐在餐厅盯着早饭发呆的江励。 林可乐走过去叫人，江励抬头，脸上一对又厚又重的黑眼圈暴露无遗。 林可乐惊了一跳，「怎么回事！」 他拽开椅子坐到江励旁边，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眼神质问。 江励别开脸，反将酸奶推给他，「太热了，没睡好。」 林可乐想不通，昨晚他也睡在房间，温度明明刚好，哪里热了？ 他审视的目光在江励脸上来回游动，结合昨晚对方种种古怪的举动，一个新的猜测产生。 睿智的光芒重现眼底，林可乐掏出手机。 【江励，你是不是虚啊？】 第13章 得治（17） 江励视线凝滞在手机上，陷入沉思。 见状，林可乐按住他的肩拍了两下，自言自语：「等干妈回来，我们带你去医院。年轻人，积极治疗，一定会好的。」 结束沉思的江励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椅子，「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有反应很正常。」 他面无表情，却眼神坚定：「而且看起来，不虚。」 讳疾忌医。 林可乐当他在狡辩，懒得和他掰扯。他拿起酸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暗暗计划一定要找个时间，把人带去医院治一治。 毕竟十几岁的年轻小伙，老这么虚下去也不是办法。 . 早饭吃完，林可乐和江励坐车去学校。 昨晚的雪还没化，路上司机开得慢，等他们到了校门口时，距离上课只剩10分钟。 林可乐看了眼表，没当回事，慢腾腾下了车，叫上江励走向教学楼。 高考在即，高三所在的明德楼外墙挂满了大红横幅，标语一句比一句鸡血。 林可乐吐槽了一路，等踏进教学楼的门，就听到有人叫他。 「林可乐！」 林可乐回头，一道胖影闪到他跟前，搂住他的肩一顿叙旧。 「这一个多月你跑哪儿去了？消息也不回。」说话的男生叫安丘，两百来斤，是林可乐的前桌兼哥们儿。 林可乐熟络地抬起手和人勾肩搭背，「能干嘛去？不跟你说了嘛，闭关，参加竞赛。」 「结果咋样？进前三没？能保送吗？」 林可乐比划出四根指头，「惜败，止步第四。」 「那是挺可惜。」安丘嘆气。 预备铃响，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走。回教室。」安丘吆喝林可乐上楼，一抬头，这才瞧见站在楼梯口注视着他们的江励。 无端的一股冷气直冲脑门，安丘愣笑着问好：「江神仙，您早。」 江励没理他，眼风状若无意地扫过他和林可乐勾搭在一起的手，转身上楼。 安丘晃一晃林可乐，「神仙今天心情不好？」 林可乐没看出来，「不能吧。可能是体虚，昨晚没睡好，显得脸色差。」 「是吗？」 「啧，我哪儿能确定？快点走吧，该迟到了。」 上楼，三人前后脚进教室，晚到两步的林可乐坐进位置，听到同桌的江励问他。 「刚才聊了什么？」 「没什么。」林可乐卸掉书包，用手机将大概的聊天内容打出来，交给他。 江励看完，问他：「不能保送，那决定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林可乐反问：「你呢？」 江励噤声，默了半息后答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一剎那，林可乐热泪盈眶。 脑海里迴荡着「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的bgm，他顶着个大红脸，笑得合不拢嘴。 瞧瞧，瞧瞧，江励这还不叫喜欢他？ 这简直是对他爱得死去活来，难分难捨啊！ 就凭这份真情，他林可乐就是把一颗脑子分成二十四份用，也要考上最好的大学，不辜负江励对他的不离不弃！ 鸡血打满，林可乐雄心勃勃拿起笔，翻开练习册，一个字没往上写，就听大喘气的江励把后半截话补了出来。 「你能去的学校，我都没问题。我能去的，你不一定考得上。」 林可乐手上一用力，笔尖在纸上戳了个洞，缠缠绵绵的bgm一秒变成了「爱恨就在一瞬间」。 什么难分难捨？不离不弃？ 呸！ 他丢开笔，拉下脸，怨念比鬼重。 本来就气不顺，偏偏连笔都跟他作对，借着惯性咕噜噜噜滚到了江励手边。 江励头不动，只拿余光瞥了一眼，随后抬起小臂放行，任由笔「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目睹全过程的林可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他手指掐住人中，「你你你」了半天，骂了句：「人虚火气大，得治！」 第14章 表白（17） 正式铃声响，林可乐捡完笔从桌底下钻出来，刚好看见班主任王美娟进了前门。 他摆正坐姿，胳膊肘重重拐了一下江励。 第18页 江励慢吞吞往讲台看了一眼，点开手机里的「语音速录」软体，将手机立在桌前的凹槽里。 「同学们，收假愉快。」王美娟新剪的短髮显得人很是精炼，她笑着给大家拜了个晚年，又寒暄了两句，进入正题。 「再过一百来天就考试了，今年我们班确定参加高考的同学举一下手。」 总共20人的班，鸦雀无声。 林可乐看了一圈，最终在一片寂静中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想当年为了能罩住江励，他千辛万苦考进作为省重点的青藤中学，进了升学率最高的a1班。 结果谁想得到，这个重点班中的尖子班，里面的人都是变态。连他在内20名学生，其中19位都获得了保送资格。 只有他林可乐，进班之后就稳居班级倒数第一。 年年参加竞赛，年年进不去前三。 努力三年，归来仍是苦逼待考生。 林可乐心里苦，更苦的是王美娟看到他举手后，那张表情凝滞的脸。 「可以把手放下了。」 秉承着教师应有的职业素养，王美娟还是安慰道：「林可乐同学不用太担心，虽然你没有像其它同学一样被保送，但你能体验到他们无法体验的经歷，想想也是很美好的。」 全班闹笑，林可乐沉默。 前排的安丘转过来，笑得特欠，「感谢林可乐同学，为我们感受美好。」 林可乐给他一拳，「滚。能保送了不起？哥们儿我参加考试，照样能去你们的学校。」 安丘认怂，嘴上连连附和，重新背过身去。 讲台上的王美娟还在说什么，林可乐没心思再听，他丧眉耷脸看向旁边。江励目视手机，正盯着语录软体上成篇成篇的文字，看得费劲。 刚才教室里杂音重，说话的人多，软体灵敏度不够，录进去的好几句话不是顺序不对，就是内容错了位，压根没法理解。 林可乐见他看得实在费劲，于心不忍，扯了张草稿纸唰唰写到：【老班问谁要参加高考。我举了手。安丘他笑我。就这些事。】 纸条推过去，江励看完说道：「我陪你参加。」 林可乐受宠若惊，「用得着吗？」 江励确实用不着。 毕竟论起这个班最变态的就属他。 凭藉上帝给他开的那扇窗，人高一就拿到了省重点高校名单里，所有学校的本硕博保送资格。 可他来一个拒一个，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想跳级。 高校的负责人一听是这理由，纷纷大手一挥表示：他们能等。 于是，江励就成了手握录取通知书数量最多，却依旧勤勤恳恳读完高中三年的「奇葩」。 小时候连游戏规则都听不懂的人，转眼成了全校公认的「江大学神」，这差距大的，林可乐很是不平。 羡慕归羡慕，但他不想浪费江励的时间。他把刚才回安丘的话写了下来。 【用不着。我参加考试，照样能去你的学校。好意心领了，放心，我不紧张。】 「我不是担心你。」江励一本正经，「我只是想看看难度。」 「……」 一本正经，口出狂言。 林可乐嘴角抽搐，结结实实瞪了人一眼，捂住胸口独自神伤。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课，林可乐和安丘一起去洗手间。 上完厕所出来，回教室。隔着三个教室的距离，两人老远就看见a1班外面的走廊堵满了人。 安丘随手拽住一个赶去看热闹的女生，「同学，怎么个事啊？」 女生急急忙忙，「有人表白。」说完就跑了。 「表白？」安丘乐道：「林可乐，有人来咱们班……欸？你跑什么啊？」 听到「表白」两个字，林可乐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丢下追在后面的安丘，轻车熟路挤进人群。 「都让让，让让！」 踩掉半只鞋，好不容易挤进内部，林可乐打眼往人群中心一看，果真看见江励被一女生拦着，举着信封真情告白。 林可乐两眼一抹黑，当即「草」出了声。 第15章 太奶在追（17） 「江励同学，我入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你，我很崇拜你。」 「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榜样。」 「信封里是周末科技展的门票，希望你能收下，就当我们正式认识一下。」 女生双手递出信封，言词诚恳又有分寸。可她说得再情真意切，这些话落进江励耳朵里，就变成了一串乱码。 「」±è￥￥1 ¤。」 「¤『」。」 「￥￥1 ¤¤『……」 江励绷着脸，面无表情。 好多。 听不懂。 不管了。 他皱眉看向人群中的林可乐，随后在无数期待的注目下，一言不发绕开女生，走了过去。 一时间，唏嘘四起。 「哇——好高冷。」 「太傲了吧？一句话都不说，女同学多没面子？」 「早听说学神不爱搭理人，啧，名不虚传。」 「……」 议论愈演愈烈，江励不为所动，笔直走到林可乐跟前，低声问他：「上洗手间为什么不叫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种破事。 林可乐没应他，蹬上刚才被踩掉的半只鞋，脸上带笑地朝那位女生走去。 第19页 上了高中后，江励的情况只有同班同学和老师知道，其它人并不清楚他的病。 也正因为不清楚，所以才常常有人误会他，觉得他高冷、不好相处。 每当误会产生，就需要林可乐出面，负责安抚被无意中伤的「被害人」，防止舆论扩大。 走到一脸心碎的女生面前，林可乐琢磨着用词安慰道：「同学，江励没有恶意。他拒绝你，是觉得马上要考试了，咱们应该把心思多花在学习上，不能分心。」 女生捏着信封，嘟哝到：「可我不用学习。」 林可乐一惊，「这什么话？你怎么能不学习？」 女生：「因为我保送了。」 「……」 当胸一箭，猝不及防，林可乐差点吐血。 嘚。 敢情到头来小丑只有他自己。 「同学。」调整好情绪，林可乐语重心长，「我们都还小，不能被眼前的情爱迷失双眼。你应该向前看，看向未来。眼下你会觉得遇到了非他不可的人选。但！或许真正适合你的人，在以后。」 女生皱眉，「可……我没有觉得非他不可。」 嗯？ 林可乐愣住。 女生将信封塞进衣兜，「虽然他很帅，但他拒绝了我，所以到此为止。」 她乜一眼江励，脑后马尾甩得飞起，转身就走。 林可乐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感慨万千。 当代女青年，拿得起放得下，楷模，实在是楷模！ 女主角都走了，戏也该散场了。 等周围的人散得差不多，林可乐转身。一回头，险些撞上一堵人墙。 江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还在问他：「为什么不叫我？」 「……」看着他清澈得仿佛没有脑子的眼神，林可乐摇摇头，折回教室。 江励追在他身后，「你跟她说了什么？」 林可乐坐进位置，回了四个字：「好好学习。」 江励理解过来，垂下头坐好。安静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又问：「不到十八，真的不能谈恋爱？」 「当然。」 话一落，林可乐脑中警铃大作。 他看向江励，只见这人虽然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下垂的嘴角已经将他的失落完全暴露。 他在失落什么？ 失落不能谈恋爱！ 林可乐掏出手机：【在想什么呢？不该有的心思别有！】 江励摇头，「只是问问。」 「最好是。」收了手机，林可乐小声嘀咕：「要是被我逮住你红杏出墙，你就死定了。」 晚上洗完澡，林可乐坐在客厅擦头髮，接到了林小姐的视频邀约。 自从江励上了初中，病情好转，江女士又成了那个满世界疯跑的女人。 这不，今年年刚过完，她就和林小姐一起飞去了非洲加纳。 「可乐，奖励呢？」镜头里林小姐和江女士凑在一堆，身后是露天帐篷和篝火。 林可乐擦着头髮，酸道：「妈，你那么想他，给我打什么视频啊？」 林小姐：「没出息，小时候吃醋就算了，这么大了还吃？」 林可乐笑，「逗你呢，他在对面，要我过去吗？」 镜头晃了晃，手机落到江女士手上，「干儿子，再过两天我和你妈就回来了，记得恭候我俩大驾。」 林可乐应声，「得嘞，恭候干妈大驾。对了干妈，我有事向你汇报。」 「说。」 林可乐降低音量，「干妈，等你回来一定要带江励去看老中医。他年纪轻轻竟然体虚，太不像话了。」 对面的两位女士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江女士表情古怪，「可乐，你怎么知道？」 「当然靠感受啊！」林可乐拍着大腿，「前不久我就觉得他不对劲，昨晚上我问他，他自己说的，一跟我睡完就体热、失眠、没精神。」 他捂住嘴，凑近屏幕，「我查过了，可能是肾虚。」 林可乐神经大条，没觉着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可成年人林小姐和江女士听着，脸色一个比一个尴尬。 江女士将镜头转向林小姐，「你说。」 林小姐推回去，「你说。」 「你儿子，你说。」 「问题又没出在我儿子身上，你说。」 林可乐一头雾水，他打断拉扯中的两人，「妈，干妈，你们干嘛呢？」 拉锯战终止，手机回到江女士手上。一向口直心快的她难得犹豫，最终，她开口：「可乐，你们还小，嗯……有些事……算了，等我回来再聊。」 视频仓促挂断，林可乐傻了。 最近怎么回事？ 不止江励不对劲，江女士也不正常。 难道家里风水出了问题？ 他回头看，空荡荡的别墅上下死寂。客厅里的光四处扩散，显的没开灯的地方黑得渗人，仿佛有太奶在窜。 林可乐头回正，后背阵阵发凉。他咽一口唾沫，趁着太奶不注意，抓起手机奔向门口，一路尖叫跑进江家的院子。 解开密码锁，林可乐进门，飞奔直上二楼，推开江励的卧室门。 「啊啊啊啊江励！我太奶在追我！」 床前，刚洗完澡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江励愣住。然后，他就被林可乐扑过来，死死抱住。 第16章 江湖救急（17） 第20页 江励被撞得踉跄后退，脚后跟抵住床脚，他一手拽住差点被撞散的浴巾，一手圈住林可乐的腰，防止他的腿往自己腰上盘。 等林可乐停了嘴上的叫唤，他令道：「下来。」 惊魂未定的林可乐死死搂住江励的脖子，急道：「等等等等！」 他还是感觉太奶在他身后盯着。 他的头埋在江励的颈弯里，半湿的头髮蹭着江励的脸，湿哒哒黏腻腻的。 江励侧头往旁边避了避，手顺着他的嵴背上下抚摸，分不清是安抚还是揶揄，「没鬼，你怕什么？」 林可乐不吭声，又等了好一会儿，感觉心不慌腿不软了，他才松开江励倒在床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刚才真的感觉有鬼在追。」 看他四仰八叉，面色回红的模样，江励估计他应该没事了，便去浴室里拿出吹风机，站在床头向他招手。 「吹头髮。」 林可乐看他一眼，随即翻了个身，爬过去趴在枕头上，一边奄奄地等着人帮他吹头髮，一边摆弄自己的手机。 江励打开吹风机坐在床边，手掌轻柔地拨开他的湿发，耐心吹干。 嗡嗡嗡的风机声掩盖了林可乐的打字声，后脑勺的头髮吹到半干，江励看见他举起手机。 【今晚一起睡吧。求你了。（小猪泪汪汪.jpg）】 江励不假思索，「不行。」 林可乐继续可怜攻势。 【我怕。】 江励还是拒绝，「不可以。」 林可乐丧气到：【我要是吓死了怎么办？你就没朋友了。】 江励眼神坚定，「没有鬼。」 【有！我妈从小就告诉我，有鬼。】 林可乐怕鬼，追根溯源都是林小姐的杰作。 林小姐小时候告诉他衣柜里有小怪物，再长大点拉着他看恐怖片，就因为觉得他被吓得躲在被窝里，撅起屁股不敢出来的样子很可爱。 尽管后来林小姐认识到自己行为的错误性，认认真真解释过，可「世界上有鬼」这一认知，已经在林可乐脑袋里生了根，死活抹不掉。 为了能留下来，林可乐左求右求，磨到江励帮他把头髮吹干，依旧没能磨到「同床共枕」的机会。 他看着放好吹风机，折返回来准备赶人的江励，狠了狠心一咬牙，翻出隐私相册里的视频，点开播放。 稚嫩熟悉的哭腔响彻房间，江励止步。 「什么东西？」 林可乐高举手机，江励弯腰凑近，几秒后他蓦地直起腰，白净的脸噌地爆红。 视频里，8岁的小江励拖着自己的鲸鱼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哭啼啼求坐在床上的林可乐陪自己一起睡。 气鼓鼓的林可乐则大声拒绝：「我不要！你背叛我，今天换同桌，你没有选我！」 小江励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可乐，可乐，我和你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能，不能不一起睡。」 晃动的镜头外，隐约还能听到江女士和林小姐看热闹的嬉笑声。 视频放完，林可乐打了一句话。 【你看看，小时候是谁求着我一起睡。】 江励的脸黑得彻底。他深唿吸，「视频哪来的？」 林可乐有恃无恐：【干妈给的。】 其实是他借用江女士的相机时，无意中发现的，然后偷偷拷贝了一份。 江励试图反抗，「你小时候也干过同样的事。」 【是啊，所以我保持初心，现在也干。】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可乐大咧咧往被子里一钻，心安理得地躺好。 「……」江励对他束手无策。 挣扎片刻后他关灯上床，背对林可乐，说了句毫无威慑力的警告，「最后一次。」 有江励镇守床榻，林可乐一整晚都睡得十分安稳。唯一一次中途睁眼，是被一层包裹全身的滚烫温度热醒。 但那层诡异的热气几乎在他睁眼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当林可乐在客厅撞见黑眼圈又重一个色号的江励，他心头飘过八个大字——看老中医，刻不容缓！ 高考在即，备考的紧张氛围遍布全校，却独独避开了a1班。 作为升学压力最低，实力最强悍的班级，a1班的学子们被校方委以重任，与成绩稍差的b1班进行合併，组成「互助组」。 每位a1班的学生选择一位b1班的同学，作为帮扶对象，一直到高考结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a1班一群天之骄子们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合班、组队，所有流程一个上午完成。 看着教室里的数张新面孔，林可乐再看身边一变不变的江励，感受到了深深的歧视。 作为a1班的「吊车尾」，他没能帮扶别人，反而成了被帮扶对象。 歧视！纯纯歧视！ 中午饭点，和江励磨了一上午洋工的林可乐飢肠辘辘，吆上安丘去食堂吃饭。 三人坐在餐桌前，林可乐和安丘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闲聊，一旁的江励则低头，认真挑选餐盘里的葱姜蒜。 所有葱姜蒜挑完，他将其中一份餐食推给林可乐。林可乐看也没看，转手把刚擦干净的饭勺放到他的盘子里。 对面安丘遗憾道：「林可乐，你说你是不是自己找罪受？当初让你别报编程类的竞赛，你非不听。你才学了两年不到，哪儿赢得了人家专业选手？」 第21页 林可乐不以为然，「我参加比赛又不是为了能保送。我是真心想学计算机，想学编程。」 安丘努努嘴，觑一眼埋头吃饭的江励，问林可乐：「欸，今晚要不约一局？」 林可乐摇头：「不行，晚上江励要给我补习。」 「你那成绩用得着补习吗？」安丘嘟哝：「咱多久没一起玩了？你对得起兄弟我吗？」 林可乐左右为难。 安丘撺掇道：「就一次。我新入手的显卡，不来指定后悔。」 几经犹豫，林可乐点头答应。 晚上放学，林可乐先和江励一起坐车回了家，目送江励进了家门，他又立马打车去找安丘。 路上他给江励发了条消息。 【安丘痔疮突发！江湖救急！晚补习暂时取消。】 消息发完，揣着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林可乐和安丘接上头，一起去了安丘家的电竞馆。 第17章 矛盾预警（17） 从电竞馆出来，林可乐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 下了计程车，他掏出手机付完钱，一边划拉微信未读消息，一边往家走。 今晚刚好赶上赛季，他和安丘开场就连输三局，直接将两人的胜负欲挑了起来，一打就忘了时间，也没看手机。 微信里三条消息，每隔一小时一条，全都来自江励。 奖励：【几点回家？】 奖励：【还没回来？】 奖励：【到了吗？】 林可乐揉着眼睛打哈欠。 【到了。】 手机没放下，对话框传来回復。 【没看见你】 林可乐：【？？？你在等我？】 奖励：【嗯】 林可乐一愣，加快脚步拐过路口。他抬头往家的方向看，果真看见不远处被一条车道分割的两栋别墅，左边那栋上下漆黑，右边则灯火通明。 而里里外外亮了灯的江家门口，穿着衬衫的江励靠在墙上，单手摆弄手机。 走换成跑，林可乐冲到江励跟前，【怎么不先睡？】 江励抬眼，因熬夜而泛红的一双眼睛上下扫动，最终定在林可乐的脸上。随后，他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他刻意放缓视线，状若随意地打量着林可乐，面无波澜的脸庞却因为此刻的寂静，透出一股子不怒自威的神色。 气氛降至冰点，林可乐被盯得心里发毛。 心里琢磨江励这表情究竟什么意思？是生气？还是……生气？ 如果是生气，又生的哪门子气？ 气他回来晚了？ 气他去照顾安丘？ 还是……发现自己被骗了？ 不祥预感晃过心头，林可乐咧着嘴，掩饰心虚地笑了笑。 撞见他的笑，江励撤回视线，转身抬脚迈进院子。 林可乐心道不妙，赶紧追上，「江励。江励。」 追着人进了客厅，江励停脚，林可乐顿足。 江励回头，「早点洗漱睡觉。」 语气稀松平常，没有异样，说完他就走向了楼梯口。 林可乐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没事了？ 这就没事了？ 他正疑惑，就见上了两节台阶的江励突然又停了下来。 他侧过半张脸，「安丘情况怎么样？」 冷不丁的一问，林可乐卡了下壳，「还，还好。」 「今晚你一直在照顾他？」 「……嗯。」 江励头回正，低声嘆了句：「奇怪。」 「啊？」林可乐紧盯住他的后背，心脏突突直跳，生怕这人下一秒就直接拆穿他。 万幸，江励并没有。 只不过不幸的是，他再一次开口，却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这么晚回来，你居然不怕鬼了。」 「……」 客厅卷过一阵穿堂风，林可乐感觉头顶有一排乌鸦飞过。 得嘞。 就这阴阳怪气的劲儿，哪是没事？ 看样子不仅是生他晚归的气，还在生他照顾安丘的气。 从来吵架都是林可乐占上风，一不留神落了下风，他气得不轻。他站在一楼往上望，欺负江励看不见，对着空气一顿挥拳。 起初，林可乐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想当然地以为只是江励和他之间的小打小闹。 直到晚上他洗完澡，去推江励的卧室门……发现门反锁了。 被一道锁堵死在了门外，林可乐敲门没人应，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给江励，卖惨道歉加表情包求饶。 可江励一反常态的绝情，只回了他两个字——「免谈」。 免谈，免谈，最后果真连谈的机会都没有。 一再败北的林可乐只好放弃，扭头钻进了隔壁客卧，打算凑合一晚。 结果他刚躺床上，睡意都没酝酿出来，手机里江励给他发了条消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进微信，看清内容，林可乐的笑容瞬间凝滞。 奖励：【记得《山村老尸》结尾，那个女鬼的脸吗？】 数秒过后，手机与林可乐的尖叫声齐飞。 那一夜，林可乐睁开眼，脑海里是女鬼的脸。闭上眼，还是女鬼的脸。 失眠了一夜，第二天他带着一对憔悴的黑眼圈，和罪归祸首江励同时出门，谁也不理谁。 自此，两人爆发了自幼儿园后，最大规模的矛盾冲突。 第22页 上午第三节课，林可乐左手撑脸，困得两只眼皮子直打架。 他前桌的安丘一回头，见他这幅死样，奇怪道：「林可乐，你昨晚没睡好？」 林可乐睡眼惺忪，霜打的茄子似的摇头，「没。昨晚有混蛋欺负我。」 「哈？」安丘：「谁？谁欺负你？不会是你昨晚回家路上被抢了吧？」 林可乐趴桌上，睁开一只眼睛偷瞄旁边江励，见人没打开手机里的语录软体，这才放心大胆地告诉安丘。 「咯，就我旁边的小人，昨晚用鬼吓我，就因为我回去晚了。」 安丘啧嘴，「你那么大的爷们儿还怕鬼？丢脸不丢脸？」 林可乐白他一眼，懒得和他斗嘴，脸埋进臂弯里继续补觉。 安丘见状，噙着坏笑抬手往他后颈伸，打算扮鬼吓他。结果手没落下，他就被一束凉飕飕的目光截停。 他余光往右斜，却见江励正认真看书，并没有看他。 难道是幻觉？ 安丘犯着嘀咕，看回林可乐。然而几乎同一时刻，那束诡异的目光又钉回到了他身上。 反反覆覆几次，安丘怕了，觉得教室里有脏东西，吓得他赶紧转了回去。 中午食堂打饭，安丘站在林可乐后面，绘声绘色讲述上午的「脏东西」事件。 林可乐听一句扔两句，心不在焉。而他心不在焉的原因，无非就是江励没跟他一起来吃饭。 上午最后一堂课，江励提前5分钟离开了教室。现在饭点了，林可乐看了两圈都没在食堂找到他。 吵架归吵架，林可乐可不希望他饿死。所以等轮到他打饭时，他还是大发慈悲地帮江励打了一份。 找到位置坐下，慢他一步的安丘顺势坐在了旁边。 安丘吃着辣子鸡，问他：「你不问问江神仙在哪儿？」 林可乐埋头挑蒜，「不问。爱吃不吃。」 「你呀……」安丘那句「你呀就是嘴硬」没说全，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那束凉飕飕的目光随之压顶。 他回头，江励站在他身后，头顶照耀着电灯泡的光辉，脸依旧帅，表情依旧没有，说话依旧语出惊人。 「你痔疮好了？」 安丘：「……」 救命。 学神好像鬼上身了。 第18章 有其母必有其子 安丘不敢说话，眼神质问林可乐。 林可乐微笑，「昨晚为了能出来，我对他说你痔疮犯了，要照顾你。」 安丘炸了，「什么！」 「冷静冷静。」林可乐紧急灭火，「这不是当时形势所迫，没办法吗？这次当我欠你的，下次还给你，你也这么说我。」 花言巧语，安丘不受用，「滚一边儿去。事关我铁血汉子的尊严，别想一句话把我打发咯。」 「那行。」林可乐摆烂，「那你告诉他真相吧，反正我是你叫出去的，你看他恨我还是恨我们俩。」 安丘闻言再次和身后人对上眼。 他和林可乐几句话的时间，江励刚才只能算得上凉飕飕的目光，现在变成了夹刀带剑。 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安丘果断改变注意，「要不你还是请我吃顿饭吧，这事就算了。」 林可乐一笑，搂住他的肩亲热地叫了几声「丘哥」，这才回头搭理江励。 他收住嘻嘻哈哈的样儿，故意木着脸叫人吃饭。 被冷落多时，江励的脸色阴得滴水。他冷厉的眼风颳过林可乐的脸，单手端走桌上的餐盘，坐去了隔壁空桌。 林可乐气够呛，「嘿——他怎么还来劲儿了？给台阶都不下？」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气愤之余又忍不住心慌，琢磨江励不会真跟他生气了吧？ 他余光往隔壁桌移，只看见江励右手握筷一动不动，左手却划着名手机，眉头紧锁，不知道在看什么。 罢了罢了。 天大地大，心最大的林可乐想，总归是他做了亏心事在先，就原谅江励这一回，待会儿主动去说两句软话，把矛盾说开。 因此他瞅准江励离开的时间，跟在人屁股后面一起出了食堂。 走在回教室的银杏路上，眼见周围没什么人，林可乐上前拍江励的肩。 「还气呢？」 江励眼神都不带给一个。 林可乐心往下一沉，绕到人跟前，一边倒着走路，一边打字。 【为了这点小事至于吗？想跟我绝交啊？】 江励停住，「林可乐，你清楚我生气的原因。」 林可乐塞言。 局面僵持了十几秒，江励见他还不肯说实话，于是点开手机里的语录软体，把刚录入的文字举给他看。 「你撒谎。」 林可乐盯着界面上显示的文字，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他刚才和安丘聊天时说的吗？ 一字不差！ 江励撤走手机，一字一句，清晰又慑人，「你对我撒谎。为了别人选择欺骗我。林可乐，你很行。」 我不行。真不行。 林可乐哀嚎。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按照他现在腿软的程度，他能跪下去给江励磕一个。 江励能提前录音套他话，就证明他之前就清楚自己对他撒了谎。 所以昨晚江励生气，不只是因为他照顾安丘和晚归，而是一开始就看穿他撒了谎。 第23页 证据确凿，及时认罪还有机会。林可乐拽着江励胳膊，道歉道得干脆：「对不起。」 江励不睬，晃开他走进教学楼。 那一刻林可乐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有一场恶战要打。 其实从小到大，林可乐鲜少有机会惹到江励。 一是江励脾气好。 二是江励反应慢。 三，江励对他林可乐的底线够奇葩。 打碎限量手办。没事。 弄丢摄像机。没事。 错过他的生日。有事。 不小心折了院里梧桐树的枝丫。大事。 和安丘翻墙去上网，被铁丝刮伤腿。特大事。 几件大事造成的后果，均是江励连续数十天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林可乐掂量着今天这件事的分量，估摸处理得好最快一星期，处理不好，又是一场几十天的持久战。 晚自习下课，被冷了一天的林可乐屁颠颠抱着江励的书包，跟着人进了江家院子。 前脚两人进客厅，后脚二楼下来一对人，数月没见的林小姐和江女士并肩走下楼梯。 林小姐激动挥手，「儿子！奖励！妈妈回来啦。」 跟在她后面的江女士则只是挑了挑下巴，算作招唿。 林小姐扑过来，给了两小子一人一个拥抱，又拉着人左看右看。当看到两人眼窝下的黑眼圈时，她的笑僵住了。 「干妈，妈。」江励叫完人，夺过林可乐手里书包上楼。 林可乐无奈，碍于大人在场也没说什么。他问林小姐和江女士，「你们不是明天才到吗？怎么提前了？」 林小姐和江女士心怀鬼胎，对视一眼。林小姐换话题：「欸？奖励今天心情不好？怎么看到我们是这种反应？」 林可乐支支吾吾，「可能，可能累的吧。」 「累的？」林小姐惊诧。 江女士脸绿了。 林可乐不想多说，「反正是我和他的私事，你们就别问了。」 「等等。」江女士伸手拦人。 她不似林小姐那样委婉，而是直接了当，「我和你妈有事要问你们，上去通知江励，五分钟后客厅见。」 林可乐不明所以，一看两位当家人严阵以待的架势，不由心慌。 「干妈，什么事啊？我可没惹祸。」 江女士啧嘴：「等下就知道了，赶紧上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可乐惴惴不安地上楼，敲响江励房门。5分钟后两人坐在客厅，和林小姐江女士面对面。 江女士翘腿靠住沙发，林小姐双手叠在膝上，前者冷着脸，后者端着笑。 江励点开语录软体，询问道：「干妈，妈，你们想问什么？」 林小姐清嗓，「你们俩的情况，什么时候开始的？」 情况？什么情况？ 林可乐眼珠子一转，心想难道他和江励闹矛盾的事被看出来了？ 就算被看出来，也用不着这种阵仗吧？ 而江励同样一头雾水，但他不清楚情况，所以没有回答。 林可乐试探道：「没，没多久。」 林小姐不信，可再直白的话她不好说出口，只能把话丢给江女士问。 江女士接受到她投递过来的眼神，淡定开口：「你俩一共睡过几次？」 噗—— 林可乐腾地站起来，脸蛋爆红：「什么？！」 睡个大头鬼啊！ 他干妈也鬼上身了吗？ 第19章 噹噹不一样 「这种时候装什么傻？」江女士挑明，「前几天视频你自己说的，忘了？」 前几天，视频？ 林可乐恍然大悟，难道是那天他汇报江励体虚，两位会错了意？ 他急得语无伦次：「什么啊？嗳哟！不是，我，没有，没有的事！」 他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气急败坏道：「干妈！妈！你，你们龌龊，你们轻浮，你们玷污我幼小的心灵！你们怎么能这么想？」 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和江励才多大？ 丢死人了！ 江女士皱眉：「你说江励体虚，说你俩每次睡完他精神就不好，你说这种话，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想？」 「是！我是说过，但这个『睡』不是那个『睡』。」林可乐急得要哭，偏偏他话没说完，旁边的江励出声打断。 「说我体虚？」 对比林可乐红成猴屁股的脸，江励要冷静得多。可表面再平静，内心在看到手机上的聊天内容后，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逼问：「你说说看，从哪里看出来我体虚？」 两头施压，夹在中间的林可乐欲哭无泪。他抱住脑袋坐回沙发，「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不虚。」 道完江励的歉，他看向江女士和林小姐，「是我没表达清楚，我和江励是清白的。」 江女士和林小姐都昏了头。 林小姐问：「到底什么情况？」 林可乐着急解释，话没说出口，江励替他轻描淡写地答道：「他的意思是躺在一张床上休息，不是发生//关系。」 说完，他散发凉气的眼睛盯住林可乐，「至于为什么说我体虚，我也很想知道。」 林可乐：「……」 毁灭吧，好累。 林可乐说「没有」，江女士和林小姐持怀疑态度。 第24页 江励说「不是」，江女士和林小姐百分百相信，毕竟这孩子打小心眼就实。 林小姐嘆气，嗔怪林可乐，「下次话说清楚，吓得我和你干妈两天没合眼，连夜赶回来。」 江女士按揉额角，烦得不行，「行了，散了吧，我回房间睡会儿。」 「我也补补。」 林小姐跟在江女士后面，上楼休息。 客厅重归寂静。 林可乐瘫着，江励坐着。 一个生无可恋。一个怒而不发。 林可乐等得心慌，主动出击，「你生气的话就骂我吧。我当时……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江励的目光缓缓落到他脸上，「你说我体虚。」 林可乐举双手讨饶，「没有的事，我虚，虚的是我，你不虚，一点都不虚。」 尽管他努力想表现得真诚些，可江励依旧不为所动。 江励关掉语录软体，「林可乐，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撂下这句话，他径直走向楼梯。 林可乐仰天长嘆，涕泪横流。 来道雷把他噼死算了。 他怎么能一天之内，得罪江励两次？ 「江励啊——江励——我错了——别走啊——」 「你别不说话啊——」 「祖宗——求你了——」 那一夜，林可乐喊干了嗓子，江励都不理他。 林可乐愁啊，愁得睡不着。 一连两天失眠，第二天他铁板般的身躯就挂了彩。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安丘和隔壁班学生组织了一场友谊赛，林可乐被拉去填场子。 比赛打得火热，林可乐作为小前锋满场跑，眼看比分快被对手追上，他再次拿球准备上篮。 结果球运到一分线内，对手的中锋抢球。 对手190的壮汉，他林可乐一米八还得靠鞋垫凑两厘米的身高，愣是被人盖了帽，对手的肌肉臂直接撞到他头顶。 一串金星晃过眼前，林可乐蹲到了地上。 裁判吹哨，安丘和队友围了过来。 林可乐捂着脑袋，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清醒。他想站起来，却瞟见正往这边小跑过来的江励，顿时一出妙计生出心底。 他干脆坐到地上，秒变柔弱不能自理，朝江励的方向伸出手，叫了声：「救——命——」 然后脑袋往旁边一歪，假晕了过去。 他闭着眼睛，美哉美哉地等待江励的怀抱朝自己打开。 果真没一会儿，他被人抱了起来。 只不过…… 怎么那么软？ 江励的肌肉呢？那硬邦邦，荷尔蒙爆棚的肌肉呢？ 林可乐眼睛眯开一条缝，目光从下至上，看到的却是安丘圆润的双下巴，以及他坚定的眼神。 「兄弟。挺住！」 挺……你……爹。 林可乐伸出头朝后看，江励站在人群里，背对他，表情不祥。 他完全睁开眼，怒斥安丘，「你丫的！你干吗？」 好端端的计划，全泡汤了！ 安丘面上一喜，「醒了？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林可乐两眼翻白，掐着人中闭上了眼。 刚进医务室，林可乐就想熘。可安丘非得按着他让医生诊断，折腾了半小时，最终结果——皮肉伤。 连张创口贴都没用上，医生开了瓶活络油，就让两人回教室上课。 最后一节正课过半，林可乐和安丘进门。教室里没老师，看样子改成了自习。 一路上林可乐收到了无数关怀的眼神，独独没有江励。 他走近，落座。看见江励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翻看平板，表情冷得比昨晚更胜一筹。 林可乐愤懑地瞪了一眼前桌安丘，撑住脑袋，又开始黛玉附体。他捏住江励的羽绒服袖子，扯一扯： 「江励，我好痛。」 江励不理，手指头动了动，点开平板里的语录软体。 林可乐瞧见他的动作，立马撅起嘴，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话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冷。好冷。江励，我好冷啊。」 「我要死了。」 「我死了，奖励怎么办？他就没朋友了。」 「好冷啊——」 「是不是脑袋被砸坏了，才感觉那么冷？」 「有没有好心人，愿意关心关心我？」 边卖惨，林可乐边偷看江励的反应。 只见江励虽然明面上八分不动，可他按在平板上的手指，却已经越敲越快。 有机会。 林可乐笑，抱住脑袋趴桌上，「难受。难受死了。」 江励侧目，表情无奈。 半晌后他深吸一口气，指头移到外套拉链上。 下一秒，前排的安丘突然回头。 「够了！」安丘义愤填膺，「他不在乎你，我在乎！」 他抓起课桌抽屉里的校服，一抖一抻，盖住了林可乐。 林可乐的笑，没了。 江励的衣服，拉上了。 林可乐嘴角抽搐，「安。丘。」 他薅掉头顶衣服扔回去，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我要的是你的衣服吗？」 「啥？除了我还有谁给你？」 眼看江励脸色不对，林可乐急忙把安丘推回去，「反正用不着你操心。」 第25页 安丘转过身，林可乐直接拉住江励，让他脱衣服。 江励挣扎，「干吗？」 林可乐惨也不卖了，直接道：「我不要安丘的，我要你的。」 江励没懂，扭头看平板，当即愣住。 【我不要安丘的，我要你的。】 「就给我吧。我要。」林可乐拽着袖子，使劲儿求。 江励眼底的怒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生出一丝笑。那笑意很淡，淡得林可乐认真瞅了几眼，才敢相信。 脑袋里某个地方咯噔一声，通了，林可乐悟了。 他理安丘。江励不理他。 他不要安丘。江励就笑。 原来……江励在吃醋！ 林可乐咬住嘴唇，脸上热气腾升。 江励对他……果真还是一如既往地痴情。 他低下头偷笑，越想心里越乐得不行。 直到听到一声咳嗽，他回过神。 江励拉开拉链，瞟一眼他抓着袖子的手，示意他松开。 林可乐照做。 江励面无表情地脱下羽绒服，丢给他。收回视线时，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安丘。 尽管求和的过程曲折，可结果林可乐是满意的。 晚上放学回家，江励没再对他避如蛇蝎，只不过还是不怎么跟他说话。 前后脚进江家的门，林小姐和江女士都在。 江励打完招唿，照例回房间。林可乐想跟过去，却被林小姐叫住。 「可乐过来。」 经歷过昨晚的事，林可乐现在看见家里两位当家人，心底就发憷，生怕两人又语出惊人。 他走过去站好，「妈，什么事？」 林小姐语气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和你干妈商量，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出国读书？」 林可乐就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好好的怎么想让我出国？」 林小姐解释：「听你老师说，你喜欢计算机，想学编程。你干妈刚好有一个朋友在国外高校教学，听他说，那所学校的计算机专业很不错，就想问问你。」 「不了。」林可乐早就打定主意，江励去哪儿他去哪儿。 「我想留在国内。」 林小姐不强求，点头同意。 「那我上去了。」林可乐要走。 林小姐又想起什么，她犹豫道：「今晚回家去。别天天总往奖励房间跑，人家也要有自己的。」 林可乐一愣，听懂了林小姐的言外之意。他望着楼梯「哦」了一声，调头往自家走去。 等人走远，江女士对林小姐说道：「没必要，他们有分寸。」 「怎么没必要？」林小姐反对，「他俩还小，就算有什么现在也不是时候，该控制还是要控制。」 江女士不以为意，但瞥见一脸严肃的林小姐，还是表示支持。 回到卧室关上门，林可乐趴床上给江励发消息。 林可乐：【还要多久才能原谅我？】 林可乐：【我再也不骗你了。】 他想了想，发了个小猫敲门的表情包。 【喂喂餵？请问我最好的朋友，江励在吗？】 【让他回信息吧。】 【他的朋友林可乐知道错了。】 对话框干干净净，一片死寂。 林可乐嘆气。 看样子还是先洗澡，再继续死缠烂打。 他丢开手机，拿起睡衣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林可乐洗完出来，一看手机空空荡荡。 怎么回事？ 他站上阳台，望向对面别墅，江励的卧室开了灯，窗帘拉着，人肯定没睡。 没睡，但不回消息。 林可乐额角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疼，暗感真是难搞。 他扶住栏杆，琢磨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江励理他。想着想着，目光落到院里的梧桐树上。 他两颗眼珠子嘀熘转，馊主意嗖嗖往外冒。 他立马返回房间换上厚衣服，去客厅柜子里找了一把花剪，带进院子。 种了两年的树，树干只比碗粗一点。看起来纤细的枝条坠着绿叶，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林可乐打开相机，剪刀抵在树枝丫上，拍了一张「绑架」照发给江励。 林可乐：【再不理我，我撕票了。】 消息发完，林可乐放下剪刀，凑近查看树枝情况，确认没留下痕迹，他松了口气。 然而不多时，他就听到马路对面爆发出一声焦急的喊叫。 「林可乐！」 林可乐手一抖，剪刀掉在地上。他抬头，江励穿着睡衣睡裤，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他面前……抱住了树。 「……」林可乐风中凌乱。 江励满头大汗，气没喘匀，先上上下下把树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他挡在树前，如临大敌，「想干什么？」 那紧张的表情，林可乐觉得自己要撕票的不是树，而是江励老婆。 可江励喜欢的不是他吗？难道一棵树比他重要？ 心理严重失衡，林可乐气急败坏，「我能怎么样？我敢把它怎么样？你你你，不可理喻！渣男！」 江励听不懂，眼底的警惕更盛。 林可乐气得说不出话，他举起手机问江励。 【你真的不原谅我？】 江励表情紧绷，「威胁不是道歉的正确方式。」 看来，只能出绝招了。 第26页 林可乐丧下脸，神情陡转忧郁。 【江励，我妈让我出国。】 江励眸光勐颤，脸上的平静被撕碎，只剩错愕。 想要的效果达到，林可乐这才慢条斯理地给出下一句。 【我拒绝了，因为你。】 一瞬间躁乱的心跳，在一瞬间又恢復宁静，江励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低头，藉由光影掩饰掉自己乱掉的表情。再看向林可乐时，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第20章 天雷滚滚 林可乐犹犹豫豫给出手机。 江励接住，轻车熟路解开密码锁，进入微信，点开好友列表。接下来的动作林可乐没看清，等手机重回他的手上，他定眼一看，发现列表里少了一个人。 安丘呢？ 安丘怎么没了？ 他手指飞快往下滑，滑到最低端，赫然看见一个备註名占据屏幕一半的。 他的「a丘哥」，被改成了「z」字母打头的，「15级高三a1班安丘（不熟）」。 看着这唯一的变动，林可乐不忍直视江励的脸，小声吐槽「幼稚」后，又实在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果然是吃醋。 林可乐得意得心里直冒泡，江励果然好爱他。 他笑眯眯地弯起眼睛，望着江励，问他：【现在不生气了？】 江励别过脸。 他躲，林可乐就追，晃到他跟前站好，又写到：【安丘是我的好朋友，但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家人。】 想了想，林可乐删掉打好的话，改为：【不用担心我会更在意别人，你不用跟别人比，我一直最在意的都是你。】 又看了看，有点肉麻。 第三次更改：【好幼稚。既然不生气了，那今晚能一起睡吗？（小猪星星眼.jpg）】 就知道正经不到哪儿去。江励拒绝：「不可以。」 林可乐嘆气，还真是一点得寸进尺的机会都不给。 他捡起地上花剪，指着家门口，「回去了。」 「等一下。」 林可乐顿足，下一秒，江励拉住他的手臂，将他重新拽回到跟前。这一拽，林可乐脚上没剎住，鼻尖磕到江励的下巴，他慌慌张张避让，江励却不让。 江励抬手，手掌盖住他的头顶，拨开顶上的一撮头髮。白天被砸的地方隐隐留着红，不过也仅是有点红，既没破皮，也没淤青。 江励松手，后退一步，「看上去并不严重，所以白天你又骗我。」 林可乐骇然色变。 不是吧不是吧？ 这帐怎么还没算完？ 一茬接一茬？ 看他吓得脸色都变了，江励勾唇，把后半截话补全，「知道你在装，但我不生气。」 唿—— 林可乐紧绷的身躯卸了力，「真是的，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 江励噙笑，「身高本来就不高，下次打球注意点。」 说话间，手已经帮他把头顶翘起的呆毛捋了下去。 关心就关心，怎么还夹带人身攻击？ 林可乐瞪他，挺直了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家门。 没一会儿，他出现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朝还站在院子里的江励，比了个大大的鬼脸。 天气渐渐转暖，连续出了几天的大太阳，烘散了积攒数月的冷气。 周五全校组织阶段性测试，身为原a1班的独苗苗，林可乐怀揣着全班的期望，在考场奋笔疾书了一天。 考完试，还要上晚自习。但班主任王美娟体谅大家考试辛苦，特准将晚自习用来看电影。 再品学兼优，文曲星转世似的天之骄子们，也难抵御拿上课时间干不正经的事。 所以电影放映前，全班一窝蜂涌去校园便利店，买零食饮料。 林可乐站在货架前挑选饮料，江励跟在他后面，手提购物篮。 林可乐手指抵着下巴，仔细比较。 可乐。骨质疏松。 冰红茶。高糖。 苏打水。不爱喝。 橙汁。果粉勾兑。 选来选去，最后他从货架顶端拿了一瓶发酵酸奶，交给江励。 「你的。」 江励没意见，慢吞吞点头。 林可乐一笑，这才转回货架，一手可乐一手冰红茶，丢进购物篮。 「我的。」 可乐兑冰红茶，快乐加倍。 选完饮料，江励去收银台结帐。 提着东西出来，他叫上门口的林可乐一起回教室。 走了不过十米远，林可乐听到耳后不远处安丘叫他。 「林可乐！林可乐！等我——」 听见这声儿，林可乐心头警铃大作，二话不说拉住江励，脚底抹油熘得更快。 安丘的声音紧跟着追了上来，「喂！林可乐，你跑什么？」 一直等到了教室，坐回位置，这场「他逃他追」才结束。 林可乐喘着粗气，江励大汗淋漓，最可怜的还是两百斤的安丘，跑得快没了半条命。 安丘大嚷：「林可乐你没事吧？我会要你命吗？跑那么快。」 林可乐挤眉弄眼，「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安丘要问的就是这个，「你昨晚发消息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几个意思？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你。」林可乐偷觑旁边喝水的江励，搪塞道：「委屈你几天，以后再跟你解释。」 第27页 「莫名其妙。」安丘骂咧咧坐下。 林可乐唉声嘆气，一旁喝完水的江励放下水杯，扭头看他。 「我不至于那么小气。」 林可乐瞪圆眼睛。 不小气？ 不小气谁昨晚改备註。 吃一堑长一智，他笑了笑，压根没信。 人到齐，教室里熄了灯。 电影开场，室内窸窸窣窣的响声全都不约而同消失。 屏幕里，穿着黑风衣的女士行走在雪地里。随后，电影名字浮现——《情书》。 林可乐砸吧砸吧嘴，琢磨光看这名字就知道是部爱情片。 他嚼着薯片，兴致盎然。 爱情片好，现在黑灯瞎火，氛围感拉满，多有气氛。 他忍不住侧目，江励同样盯着屏幕，聚精会神，莹白的光映在他脸上，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 但林可乐还是有意克制，收回了目光。 然后一看屏幕，就看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站在墓碑前进行哀悼。 什么？！ 林可乐大惊失色。 他就分了一下神，谁死了？ 他放下薯片，等弄清楚死的是男主，他的心脏猝不及防受到暴击。 说好的爱情片。 谁家爱情片一上来男主就死了？ 还已经死了两年！ 浪漫氛围没了，林可乐一阵心痛。 之后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当得知一直到结局，男女主都从未真正在一起，他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肿鼻红，活像被人打了。 万幸片尾曲都还没放完，教学楼突然发生断电。里里外外黑灯瞎火，没人看见他的窘况。 教室里亮起一束束电筒光柱，林可乐趴在桌上，沉浸在悲恸中无法自拔。 旁边江励听见哭声，无声地舒了口气，「什么时候你看这种电影，才不会哭鼻子？」 林可乐兀自愣住，「你有没有心？他们明明那么般配，却没在一起，不该难过吗？」 电影的杀伤力其实不足以摧垮林可乐，真正摧垮他的，是他那从小浸泡在苦情剧里的脑子，将他自己和江励代入进了电影。 只要一想到他和江励如果有一天，也阴差阳错错过了对方，他的心就像被撕成了碎片。 江励不懂他说的什么，但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入戏太深。 思来想去，江励打开手机电筒，弯腰从林可乐抽屉里取出一套模拟题，拍他的肩，叫他起来。 「做题吧。清醒清醒。」 「……」林可乐红肿的眼睛危险地一眯，瞪住他，斥他不解风情。 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电依旧没来，班主任只好提前放学。 走在出校门的路上，林可乐仍旧情绪低迷。他手揣在衣服兜里，脚边走边踢路边的石子。 一颗石子咕噜咕噜滚到路灯下，林可乐忽然停住脚。 他抬头，唿喊江励。 离他三步远的江励立在路灯下，「怎么了？」 林可乐掏出手机，晃一晃，示意他看手机。 江励照做。 打开对话框，林可乐问：【如果在男主交给女主那本书的时候，女主就看见了明信片，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江励安静注视着文字，许久后，林可乐收到他的回覆。 【会。因为相爱的人，走不散。】 林可乐：【可他们散了。】 过了一会儿还没有回覆，林可乐疑惑地看向前方。却见江励早就放下了手机，目光如水，平静却澈亮。 他阔步走向林可乐，拉起他的手，带他往校门口走。 直到快到门口，林可乐听见他说。 「他们从来没有将手牵在一起过，从来没有坦白过爱。一开始他是他，她也只是她，从来没有成为『我们』。他们一开始就是散的。」 林可乐望着前方人的侧脸，目瞪口呆。 那是第一次，他从江励口中听到如此富有情绪的话语。江励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安抚他不安的神经。 他差一点就忍不住想问。 「那你什么时候向我坦白爱？」 「又什么时候愿意和我成为『我们』？」 可理智终究战胜了感性，林可乐什么都没说。 他想。 再忍忍。 就再忍忍。 会等到的。 反正，江励一定喜欢他。 江励喜欢林可乐。 这一认知几乎刻在了林可乐的脑子里。 他好像从来都清楚，江励会向他表白，会喜欢他。 就像太阳必定东升，月亮必定西沉，没什么理由，自然而然就该这样发生。 所以，当某一天事情突然不按照他的预想发展，他不仅毫无准备，还彻底乱了阵脚。 周末，高三补课。 第一节晚自习，没有老师监堂。 林可乐坐在座位写数学试卷，他提笔正在演算最后一道大题，安丘从教室后门熘到他旁边，鬼鬼祟祟道：「快跟我走，有瓜。」 江励下楼买水，还没回来。林可乐不想一声不吭就走，「不去。」 「快点的，错过这个瓜，你一定后悔。」安丘生拉硬扯，拽着他往外带。 林可乐跟着人下楼，蹲到一楼走廊，靠角落的窗户前。两人猫着腰，探出头往外看。 第28页 安丘指着离窗口三米远的三角梅花丛，压低音量，「看见没，有两人。」 花坛的位置没有灯，花丛体积又大，林可乐费劲看了半天，看清楚了。 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拉着女的手，女的抱着男的腰。看穿着，是本校的学生。 现在这个点，高三的学生都在上课，外面几乎没有人，正是约会的好时机。 约会而已，算什么瓜？ 林可乐觉得无聊，想走。安丘按住他，「再等等，你看仔细，那个女生是谁？」 林可乐不想看仔细，「无聊死了，没见过人谈恋爱啊？」 再说了，他俩现在这个样子，多少和变态沾点边。 安丘见他还是没发现，急到：「隔壁班文艺委员，那个之前情人节一天收到三束花的江天然。高二那年，她追求江大神仙，每天送情书的那个。」 这么一说，林可乐想起来了。 当年他帮江励拒绝得最多的，就是一个署名江天然的情书。 「快看快看，他们好像亲嘴了！」安丘扯着林可乐袖子，使劲晃。 林可乐看过去，搂搂抱抱的两人头越靠越近，只差毫米就要贴上。 长那么大，林可乐还是头一次在除电视外的地方看见人接吻，他一面好奇，一面遮住眼睛迴避。 安丘笑他：「哟喂，人接吻，你害羞？」 林可乐嘴硬：「放屁。谁没看过亲嘴。」 「啧啧啧，那……你跟人亲过？」 林可乐白眼，「我，我，那，倒是没有。」 安丘捂嘴笑，余光瞥向窗外，狠狠一震，一把抓住林可乐，变了脸色。 「我去。江大神仙站那儿干吗？」 「什么！」林可乐视线越过花丛，看见卿卿我我的两人对面，提着塑料口袋的江励站在那儿。 江励不知道在想什么，动也不动，眼睛紧紧盯着亲嘴的两人，看得入迷。 搞什么？ 人家亲嘴，他杵那儿凑哪门子热闹？ 林可乐气得牙疼，拼命招手试图引起注意，可江励眼睛完全粘在了那对情侣身上，压根没发现他。 许久过后，林可乐看见他终于动了一下，只不过他不走远，反靠近，光天化日之下，径直站到那对情侣跟前。 林可乐始终记得，那一晚的天气既不颳风也不打雷，可江励随之说出口的话，却让他如遭雷噼，外焦里嫩。 江励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缓缓开口，掷地有声的，刚正不阿的，诵读出了《中学生纪律条例》第八条。 「学生守则第八条，未满十八岁且为在校中学生的，同学之间应保持适当距离，禁止发生恋爱关系。违反条例者，处以警告处分。」 林可乐：「……」 安丘：「……」 情侣：「……？？？」 第21章 表白用情书 朗诵完毕，江励的视线依次扫过两人的脸，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好好学习。」 又一道惊雷。 林可乐如鲠在喉，骂不出口。 他捂住眼睛没脸再看，拉上安丘就要走。 安丘眉毛眼睛笑成一条缝，「先别走，别走。乐死我了，林可乐你快看，江天然和她男朋友脸都绿了。」 林可乐眯开眼睛看，岂止是脸绿了，那男的已经丢下江天然自己跑了。 孬货。 林可乐腹诽，硬拽着还想看热闹的安丘赶紧走。 从后门熘进教室，坐进位置没几分钟，江励也回来了。他一落座，安丘就转过来问他：「江大神仙，您刚刚干什么去了？」 江励取出袋子里刚买的牛奶，没理。 安丘问不出来，换林可乐问。 【干嘛去了？】 江励插好牛奶吸管，推给他，「有人违反校规，我制止了他们。」 好一个清新脱俗的说辞。 林可乐咬牙，【我都看到了。人家谈恋爱，你搅和什么？】 「是你说的。」江励拧开水瓶盖，神色坦荡，「未满十八，不允许早恋。」 【我那是让你严以律己，不是让你多管闲事！！！】 江励不懂，也并不认同，但根据从小到大积攒的经验来看——小事不争，家庭和睦，幸福人生。 他朝林可乐点头，「明白了。」 「……」 明白个鬼。 林可乐白眼，含住吸管勐吸两口。 为了晚上这事，林可乐从晚自习念叨江励，一直念叨到放学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可乐接到江女士的微信消息，神神秘秘地说有急事，要在林家一聚。 等林可乐和江励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一进林家门，先听到的是江女士嘹亮的大笑声。 林可乐换了鞋，冲进客厅。 沙发上，江女士和林小姐各据一端。江女士手里举着一页信纸，笑得前仆后仰。林小姐则用手挡着半张脸，露出掌心另外半张脸肉眼可见的红。 「亲爱的林妙……」 江女士看着信纸，拍着大腿狂笑，声情并茂道：「在给你写下这封信时，我的心情哈哈哈哈无比忐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你是我灵魂的伴侣，啊哈哈哈哈哈……」 林可乐只听了这么两句，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干妈，妈。」他卸掉书包丢到地上，「你们搞什么？」 第29页 认真朗读的江女士回头，「嗳哟，可乐！快快快，你妈要给你找个后爸咯。」 后爸？！ 连亲爸都没有的林可乐大跌眼镜，他一屁股坐到江女士旁边，夺过信纸看了两三行。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你是我灵魂的伴侣。我喜欢你的画，更钦慕于……你？」 林可乐尖叫，丢开信纸看向林小姐，「妈！这谁给的？」 林小姐脸都丢光了，哪还开得了口？ 她慌慌张张捡起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别管这些。」 江女士揩掉眼角笑出的泪，「这啊，是你妈画室的合伙人写的，人家比你妈小十岁呢。」 「呸！」 饱览言情小说得出的经验告诉林可乐，姐弟恋不靠谱，况且就连情书都写得这么烂，人能好到哪儿去？ 他冷嗤：「土不土？这年头谁表白用情书？」 在他身后，反应慢几拍的江励打开语录软体，却只捕捉到后半句——【表白用情书。】 第22章 到底谁捡了？ 「总之你想谈恋爱，我举双手贊成，但一定不能找个一看就不靠谱的！」林可乐苦口婆心地劝。 林小姐臊得挥手赶人，「行了行了，你妈我眼光不差。倒是你，年纪不大，经验一堆。」 「我哪儿来的经验？」林可乐心里头嘀咕，他这有没有经验的，还八字没一撇。 江女士意味深长，「哪儿来的经验，你自己清楚。」 三人你一嘴我一嘴又聊了几句，林可乐眼见话题有往自己身上偏的节奏，急忙叫上江励一起上楼。 进了房间，林可乐如释重负。他脱掉羽绒服坐在床上，又见江励站在门口不往里走，问道：「怎么不进来？」 江励盯着手机，眉头紧锁。 林可乐反应过来，走过去踮脚看他的手机界面。 语录软体里成篇的文字，只有前四句的内容顺序是对的。再往后因为林小姐和江女士七嘴八舌的打趣，软体捕捉不清，内容又成了读不通的乱码。 江励从屏幕上移开眼，看向林可乐，茫然的眼神显得有些无措。 猝不及防的，林可乐的心脏被刺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抽走江励的手机，将刚才发生的事转述成文字，写给他看。 江励逐字看完，眼中的不安才慢慢平息。 他浅笑了笑，「干妈应该会喜欢那个人。」 林可乐不解。 【为什么？从哪儿看出来的？】 江励有理有据，「如果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就不会接受那个人的情书。」 「荒唐！」林可乐徒生出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错觉。 他怒道：【情书写成那鬼样子，文化程度肯定不高！】 对此，江励不认可。 但……小事不争，家庭和睦，幸福人生。 他转移话题，「情书写得好，表白一定会成功吗？」 【不一定成功，但肯定是加分项！】 反正写成那头猪那样的，只能是反面教材。 江励若有所思地点头，收起手机下楼。 「欸！」林可乐拉住他，「走什么？」 江励挣开他的手，「回家。休息。」 说完，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可乐耸肩摊手。 得嘞，这关系生分的，现在连和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都不愿意了。 第二天清早，林可乐洗漱完下楼的时候，家政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饭。 他替江励打包了一份，提在手里穿过客厅，准备去拿沙发上的书包时，却发现垃圾桶里少了点东西——昨晚那封被林小姐扔掉的情书。 他眯起眼睛往二楼看，脑海里闪过昨晚江励说的话，心头登时警铃大作。 他慌慌张张出了门，坐进等在门口的汽车里。手里早餐塞给江励，他怒不可遏道：「完蛋了完蛋了。」 江励昨晚没睡好，一时半会儿反应跟不上。他动作温暾地撕扯三明治的包装纸，疑惑道：「谁？什么蛋完了？」 「……」林可乐无语，抢过他的三明治，三五下撕开包装还给他，而后才拿出手机打字回覆：【我妈！完蛋了。】 「为什么这么说？」江励问。 林可乐答：【情书不见了！】 他百分百肯定：【绝对是她昨晚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捡了回去。】 江励不以为然，「也可能不是她。」 林可乐：【除了她还有谁？你妈？你？还是我？或者阿姨？想想都不可能，除了我妈谁会捡？】 江励不置可否，扭头望向车窗外。 周天高三补课只补上午，下午放假。 中午坐在食堂吃饭，饭吃到一半，林可乐就瞧见对面的安丘朝他使眼色。 「下午有安排没？」 林可乐摇头，「暂时没有。」 安丘：「那我叫了几个兄弟，下午咱们一起出去聚聚？」 平白无故的聚什么餐啊？ 「今天什么日子？」 安丘嘿嘿一笑：「我下周四成人礼，但那天不是刚好和月考撞上了吗？我就想提前过了。」 这么一说，林可乐倒想起来了，下周四确实是安丘的十八岁生日。 兄弟成人礼，没有缺席的道理，林可乐爽快答应。 安丘瞟一眼江励，不自觉降低音量，「你替我问问江大神仙，他来不来？」 第30页 「没问题。」林可乐搭住江励的肩，单手拿起桌上手机。 【安丘今下午提前过生，让你一起去。】 江励目光稳稳落到屏幕上，三秒后移开，淡淡道：「谢谢，但我不想参加。」 尽管回答在预料之中，安丘还是短暂失落了一下。毕竟同窗三年，他和江励除了在学校里有过少数交际外，私下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繫，换做谁都会难受。 林可乐察觉他的情绪不对，替江励解释道：「你清楚他的情况，他没有恶意，只是不习惯去人多的地方。」 安丘一笑，「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理解，都能理解。那你再问问，你能不能去？」 「这什么话？」林可乐嘴硬，「我去不去自己说了算，用得着问他？」 安丘调侃：「哟——你们家现在轮到你做主了？不用大闺女出门，层层汇报？」 「滚一边儿去！」林可乐笑骂：「你才大闺女！再笑我抽你！」 吵吵闹闹吃完饭，三人结伴回教室收拾东西。 上到三楼，刚出楼梯口，林可乐就瞧见教室走廊外站着三位脸生的女生。这阵仗压根不用他反应，肢体记忆自然就把江励揽到了身后。 安丘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哟哟，这才几天，又有女生来找江神仙。」 林可乐瞪他一眼，让他闭嘴，如临大敌地带着江励走过去。 三名女生不约而同转过身，其中正中间的那位长髮及腰，有些脸熟。林可乐回忆了片刻，记起了人名。 「江天然？」 江天然听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愣，但却不怎么愿意搭理他，而是直接看向他身后的江励。 「江励，你昨晚什么意思？」 开门见山的一问，问住了林可乐和江励两人。 江励自然不会给出什么回答，反而是林可乐反问：「江同学，你又是什么意思？」 江天然还是只看着江励，「你昨晚为什么对我说那种奇怪的话？」 昨晚？ 昨晚花坛！ 林可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张嘴胡诌：「那个……江同学，抱歉。江励就是道德感太强，不想看你犯错，出于好意提醒一下。」 江天然终于不得不看向林可乐，「我又没问你，你回答什么？」 猝不及防被噎，林可乐一时无言。 江天然冷嗤：「之前我送情书，送一次，你拒绝一次。我真不明白，情书是送给江励的，不是给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帮忙拒绝？」 我也不想插手，但有本事你让他开口跟你说句话。 林可乐敛笑，不客气地回道：「我拒绝你和江励拒绝你，都一样，不用分得太清。」 「你！」江天然往前一步，气势汹汹。 林可乐挑起下巴，寸步不让。 眼瞅着火药味起来了，林可乐身后突然跃出一道低缓的声音，平息住了局面。 「我记得你。」 林可乐回头看江励，心想能不记得吗？ 昨晚刚当过道德标兵，逮过人家，怎么会忘记？ 可紧接着，当江励准确无误说出江天然的名字后，林可乐慌了。 「江、天、然？」江励目光平静，「你写过很多情书，我记得你。」 这一下不止林可乐目瞪口呆，连同江天然、安丘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要知道在这之前，江励几乎从不和外班的人交流，更不要说会记住外班的某某某。 林可乐不仅慌了神，更丢了脸。 他想不通江励怎么还记得江天然？ 记住人就算了，怎么连对方给他写了很多情书都牢记于心？ 身为女生，心思更细腻的江天然当然也觉察出其中的异样，她低头微笑，很快脸颊就浮出了两片羞涩的红晕。 见状，林可乐气够呛，心里抓狂，明面上却只能拽走江励，带人回教室。 他们走后，江天然立马被两名同伴包围。 「你看然然，我说什么？江励不会无缘无故打断你约会，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是啊。他刚才都主动跟你说话了，这还不是喜欢？」 「昨晚他一定吃醋了……」 「然然，江励多好啊？比你那窝囊废男朋友帅多了，你要不……答应他呗？」 听着耳边一人一嘴的声音，江天然脸上的笑越扩越大。 中午这齣戏，闹得林可乐之后一整天都心情郁卒。吃喝玩乐没了心情，他晚上八点就早早回了家。 推开家门，家里黑灯瞎火，林小姐不在。他想也没想，调头去了对面江家。 客厅里，林小姐和江女士人手一杯红酒，特有情调地欣赏着新出的歌舞剧。听见他进门的动静，林小姐先出声。 「可乐，今晚妈妈在干妈家住，你自己看着安排。」 林可乐闷闷应了声，直奔二楼。 等人走后，林小姐转过身，「我怎么感觉儿子情绪不对？」 江女士没当回事，「青春期的小朋友只要没疯，都算情绪稳定。」 「什么话？」林小姐白她一眼。 「对了，今早我起来看垃圾桶，我扔掉的那封情书被你捡了吧？」 江女士嫌弃道：「捡那玩意干吗？脏眼睛。「 「奇怪。」林小姐皱眉，「谁都没捡，那怎么不见了？」 第31页 第23章 z高三a1班江励 此时二楼，林可乐左手搭住门把手，推开了江励的卧室门。 屋里开了灯，却不见江励。紧闭的浴室门里不停传出流水声，透过磨砂的玻璃门，还能隐约看到里面站立的人影轮廓。 林可乐耳根一热，别开眼低下头，叫了声江励的名字。 哗啦啦的水声在几秒后停歇，里间传出江励略显紧张的声音，「别进来！」 别进来？ 林可乐看看浴室门，心想他倒不至于大半夜耍流氓，强闯良家美男浴室。 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他瘪了瘪嘴，退后两步，「行，那我坐着等你。」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坐下。 往常一贯整齐的书桌，今天异常凌乱，草稿纸垒了一摞，和书籍本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林可乐随便翻了几下，便瞟见了一张被压在最底层的皱巴巴的粉色信纸。 好眼熟。 好奇心驱使，林可乐弯下腰，一手捏住信纸一角，一手抬起上层压着的书，小心翼翼将信纸往外抽。 然而抽到一半，身后「哐」的一声巨响，林可乐手一抖，信纸「撕拉」裂开一条口子，撕成了两半。 「我说了让你别进来！」 浴室门大敞，雾气缭绕里，只穿了浴袍的江励顶着满头泡沫沖了出来。他三步并作两走到林可乐跟前，夺走他手上的半片信纸，语气强硬：「出去。」 林可乐被吼得愣住了神，等他反应过来，腾地站了起来，「你叫谁出去？」 江励攥紧手里的纸，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大概意识到自己语气过激，他态度放缓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私自进来。」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心情本就郁卒的林可乐火冒三丈。 他掏出手机，【你最近犯什么毛病？照这样下去，以后跟你见一面，我是不是还要提前三天写申请？】 理亏在先，江励无话可说，他眼神闪躲，悻悻地垂下头，小声道歉，「抱歉。」 火还没开始灭，他不合时宜道：「但以后你来，还是需要提前告诉我。」 林可乐气极反笑，「你可真行啊江励，我迟早有一天被你气死！」 话了，他一脚踹开挡在腿边的椅子，离开房间。 房门一开一合，摔得震天响。 等脚步声消失，江励摊开掌心，盯着手里那团被水润湿的信纸，无声地舒了口气。 夜里林可乐躺在床上，总结出了一条铁律——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励就是那个活生生的例子。 幼儿园的时候，会天天黏在他屁股后面，让他带自己玩。 小学每天都要一起上下学，吃同样的早中晚餐。 哪怕到了初中，只要他说一句怕鬼，就会主动来陪他一起睡的江励，怎么到了高中以后，就越来越不像样？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励开始疏远他的呢？ 林可乐想不通。 从小到大的阅读经验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应该会期待每时每刻都和对方在一起。 江励喜欢他，却不允许他靠近。 这哪像喜欢？分明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林可乐翻来覆去睡不着，更咽不下这口气。 他沉思一夜，暗下决心定要狠狠报復回去，也让江励感同身受一次被疏远的滋味！ 于是，他想出的第一个报復手段——不给江励带早饭。 沉闷的后车厢，林可乐两手揣兜坐在座位，眼睛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在他旁边，江励呆呆地盯着他的手，问：「没有早餐吗？」 林可乐冷笑，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丢过去。 江励展开。 【以后想吃早饭，麻烦提前告诉我】 句末还画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表情。 江励微微张唇，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将纸条折好放进上衣口袋，提醒司机开车，其它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林可乐侧目，鼻中哼了哼，往边上又挪了两厘米，表明立场。 十分钟后车停在校门口，江励先开了车门下车，径直往前走，没等林可乐。 慢他一步的林可乐紧跟着下来，一边懊悔自己动作慢了，一边摔上车门，瞪住江励的背影气得跺脚，「你还敢甩脸子？不得了不得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冷到什么时候？」 谁知他前脚刚骂完，后脚就瞧见江励进了校门口的便利店。 两分钟后，江励提着塑料口袋回来，站在他面前。他取出袋子里的牛奶和面包，递给他，「你不想带早餐，以后我带。」 「？」 那一瞬间，林可乐看见一束圣洁的光从江励的身后徐徐升起，照亮了他那颗乌漆嘛黑又阴暗的心。 人性的优劣，道德的高低，全部高下立判！ 林可乐很羞愧，但他嘴够硬。 他接过早餐塞进衣兜，掏出手机义愤填膺：【这是谁带早餐的事吗？这是你态度有问题！！！】 江励点头，对自己的错误供认不讳，「昨晚对不起，不应该对你大声说话。」 笑容溢出嘴角，林可乐歪着嘴压了又压，实在压不住，于是他索性咧开嘴，笑得那叫一个臭屁得意。 【行。既然你道歉了，我勉强原谅你一次】 第32页 字打完，没举起来给人看，江励一盆冷水猝不及防泼他头上。 「但以后你还是不能随便进我房间。」 好心情急转直下，由晴转阴。 林可乐垮下脸，眼神要多幽怨有多幽怨，怨得如同他太奶附体。 他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盯住江励。 好一会儿后，他抿唇微笑，删掉刚打好的话，转而写到：【行。我保证以后不随便进你房间。】 没办法，谁让他林可乐心大肚量大，还素质优良，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 再说了，不就不能随便进房间吗？ 青春期的少男谁还没点自己的秘密空间？ 他得尊重。 毕竟林小姐常说，一个家庭能够和睦的关键，在于你谦我让，互相理解。 他林可乐谦。 林可乐让。 林可乐理解。 林可乐支持。 林可乐退一步海阔天空。 林可乐扭头……就把江励的备註从「a奖励」改成了「z高三a1班江励（普通朋友）」。 第24章 你喜欢她？ 高三的时间眨眼就过，转眼到了天气回暖，能脱掉羽绒服的四月。 二模联考结束当天，学校大发慈悲放了一晚上假。考了整整两天的试，林可乐回到家，两栋房子却都空空荡荡。 这个月林小姐在忙画展的事，几乎住在了展览馆。江女士则在三天前就带江励回了老宅，去给奶奶庆生。 孤家寡人的林可乐洗完澡，下楼拿了一听可乐，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他右手挪动滑鼠，点开桌面上名为「试验4.0」的软体，几秒后，一款界面粗糙的语录软体首页弹出，铺平桌面。 他继续移动光标，从本地文件夹里随机选出一段视频导入，同时点击左上角的「实时翻译」按钮。 很快，随着视频的播放，原本空白的翻译框里逐渐滚出文字，文字颜色按照说话人的不同，也各有区别。 林可乐盯着界面，弯下了眼角。他放下手里的饮料，对着麦克风清嗓子，叫了两声江励。 滚动的屏幕里立马新增一排红色字体。 【林：江励。江励。】 林可乐继续，「江励是笨蛋。」 软体：【林：江励是笨蛋。】 反反覆覆试了几次，翻译都没有发生误差，林可乐身体往后靠住椅背，伸长胳膊和腿，长长泄了口气。 「总算成功了。」 他折起手臂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傻笑。 这款语录软体是他送给江励的成人礼礼物。 不同于市面上已经成熟的软体，这款软体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根据音色不同，自动区分说话对象，同时翻译多个人的说话内容。 并且不会产生乱码和误差，比一般软体更能适用于人多的场合。 林可乐从学编程代码开始，写了整整两年，修修改改才有了现在这一勉强能用的版本。 他想，虽说界面丑了一点，但有了它，江励以后至少不用在面对人多的场合时，盯着乱码的界面手足无措。 他以后也可以参加聚会、活动，结识新的朋友。 只要一想到江励收到礼物后，有可能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林可乐就笑得越发春心荡漾。 他啊……可真是个天才！ 江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遇到他这么一个完美的「暗恋对象」？ 林可乐翘起腿，憧憬着两个月后成人礼一到，他拿着礼物送给江励，江励向他表白。一切都会发生的那么自然，顺理成章。 好像在上天给他的剧本里，早就标明了他和江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很不幸，不久后林可乐就惊悚地发现，他拿到手的剧本才不是什么竹马文学里的竹马男一。 而是天降文学里，那个被天降打趴下的悲情男二！ 周一正常开课，林可乐掐点进教室，一进去就被安丘抱住一顿「拳击。 「你行啊！二模成绩全级第一。」安丘一拳怼他胸口，又激动地搂住人晃，「按你这个成绩，高考绝对稳了，妥妥稳了！」 「行了，知道了。」林可乐晃得头晕，他推开安丘坐回位置，反倒没有太激动。 毕竟这次的成绩在他预料之中，二模拿到保送资格的人都没参加，实力最雄厚的一批走了，可不就该他这只山腰上的猴子称大王了吗？ 「餵林可乐，你究竟要报哪所学校？」安丘坐下。 林可乐翻开习题册，「还没定。到时候看江励去哪儿。」 「非得跟他一起？」安丘不满，「他是你兄弟，我就不是了？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科大？」 此「兄弟」非彼「兄弟」，林可乐悄悄嘀咕，忍住没翻白眼。他微微一笑，「放心，填哪儿都在一个大学城，离得也不远。」 安丘嘁了一声，倒没真想撺掇林可乐跟自己走。他往林可乐旁边空位瞟，问：「江神仙呢？还不回来？」 林可乐抬头，「下午返校。怎么，找他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安丘扫视四周，忽然跟做贼似的捂住嘴，「不过今早江天然来过，说是给江神仙送早饭。」 林可乐手中笔一顿，白纸上晕开一个墨点。他放下笔，皱眉道：「她送什么早饭？」 「是啊，我也奇怪。」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安丘激动道：「所以我专门打听了一圈，听别人说，江天然和她之前的男朋友早分了，就在江神仙逮住他们之后没几天。反正现在民间有传言……」 第33页 安丘小眼一眯，刻意停了几秒才慢慢道：「传言说，江神仙对江天然有意思，江天然要重新追求江神仙。」 「这都什么风言风语？」林可乐撂下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天天跟江励在一起，怎么没看出来他对别人有意思？」 安丘也不信，但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们都说，江神仙因为吃醋才搅乱江天然约会。说他对江天然，跟对别人不一样。」 谣言！诽谤！纯属放屁！ 林可乐气到：「我看没什么不一样！」 驳斥完，他忍不住想。 确实没什么不一样。 应该没什么不一样。 真的……都一样吗？ 越想林可乐心里越没底。 上次的事他其实根本没问过江励。 他没问为什么江励记得江天然？为什么特意提起她给自己写过情书？又为什么……唯独对江天然不一样？ 心里的刺扎得久了，平时不声不响，可一不小心碰到还是膈应得慌。 扎着这根刺，膈应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快上课，林可乐没忍住给江励发了条消息。 【怎么还没到？】 左等右等，没等来江励的回覆，先等到了门外的江天然。 这次江天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靠在护栏上等着，时不时朝楼梯口的方向看一眼。跟随她的动作，林可乐的目光也频频望向同一方向。 过了十分钟，林可乐的手机还是没有收到江励的消息，但门外的江天然却突然面朝楼梯，抬起右手挥了挥，像在跟谁打招唿。 林可乐追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没回他消息的江励。 江励停到江天然面前，没有回应她的挥手，却又先她一步说了句什么。 距离有些远，林可乐不知道具体内容，只看见江天然秀丽的眉眼在一瞬间被笑意填满。她露出小女生惯有的羞涩，朝江励点了点头，随后兴高采烈地离开。 两人碰面的时间很短，不足一分钟，可动静还是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安丘最先转过来，啧啧称奇，「怪事啊，江天然一句话没说，倒是江神仙主动。你看江天然脸都笑出花了，江神仙说什么了？」 林可乐眼睛盯着走进来江励，一言不发。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乱了，一种难以言诉的恐慌搅乱了他所有的镇定。 直到江励坐到他身边，他都久久无法平静。 上课铃响，林可乐提笔在草稿本上试探性地写道：【江天然找你什么事？】 江励一反常态没有看他，言简意赅到：「私事。」 随后就没了下文。 短短两个字，堵住了林可乐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私事？江励跟江天然能有什么私事？ 林可乐不明白，但却清楚，江励回答说「私事」，那无论他怎么问，都问不出答案。 四月的天最风轻气爽，但那个下午，林可乐始终觉得乌云压顶，像是有一场暴雨将至。 晚上放学，林可乐正心事重重收拾书包，旁边江励突然叫他。 「林可乐，今晚你自己回家。」 拉包链的手顿住，林可乐瞪开眼睛抬起头。 江励解释：「我还有事，你先走。」 又是私事？ 林可乐拳头握紧，怒气上了脸，却又被硬生生压下，他表情僵硬地点下了头。 江励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见他点头，就当他是同意了，便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人前脚出门，后脚林可乐提起书包丢到桌上。 事实证明，忍一时并不能风平浪静，他现在的火已经烧到头了。 今天的江励，行为中处处透露着诡异。 私事来私事去，他倒要看看能是什么私事！ 憋住火，林可乐挎上书包追了出去。一路跟着江励出学校，来到一家书店门口。 书店设在巷子里，位置偏僻，人也少。林可乐隔开十米远躲在路边的古榕树后，眼睛紧紧留意店门口的江励。 一起等了两分钟不到，书店里走出来穿着校服的江天然。江天然双手后背，踮脚走到江励身后，做状吓他。 江励慢悠悠转身，面无表情。 吓人失败的江天然低头笑了笑，递出手上的蓝色信封，垂眼说着什么。 看到信封，林可乐屏住了唿吸。 凭他之前多次帮江励拒绝江天然的经验，他认得那个蓝色信封。 那个信封里……装的是江天然写的情书。 江励说的私事，就是来见江天然？ 可今天在走廊，江天然并没有说话。说话的只有江励，难道是江励主动约的人？ 林可乐慌了一天的心，现下已乱成了麻绳。他紧张关注着两人的一举一动，祈祷千万别让他看到江励伸手…… 谁知祈祷的话还没默念完，江励伸出手接住了信封。 林可乐唿吸一滞，耳膜刺痛。有那么一刻，他感觉心脏被人拽起又狠狠扔到地上，碎得一塌煳涂。 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居然看见江励接受了江天然的情书？！ 同样的一瞬间，之前所有的不同寻常都有了解释。 江励的有意疏远。 他压在书底的粉色信纸。 他对江天然的不一样。 以及……他口中的「私事」。 第34页 只不过林可乐唯一想不通的事——究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江励喜欢上了别人？ 他明明每天都待在江励身边，他清楚江励的一举一动，怎么连江励喜欢上别人都没有察觉？ 变故来得太突然，让林可乐短时间内无法接受。江励和江天然分开后，他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逛到天黑，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推开门，林小姐、江女士、江励都在客厅等他。 林小姐迎上来，噼头盖脸一顿骂：「臭小子跑哪儿去了？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一个都不接！」 林可乐脑袋耷拉着不说话。 林小姐见状，捧起他的脸一瞧，只见人眼睛鼻尖通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了？怎么哭了？」 江女士瞧见，跟着问：「谁欺负你了？没揍回去？」 林可乐情绪差到了谷底，压根不想说话。他绕开林小姐和江女士，想独自回房间静一静。 偏偏他刚走，江励又伸手将他拦下。 江励扫视他的眼睛和鼻头，不悦皱眉：「去哪了？」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林可乐抬起头，一时间愤怒、不甘、失望，所有情绪纷纷翻涌。 他怒视江励，抓住人的手腕不由分说拽人上楼。 「可乐。」江励不明所以挣扎了几下，但没用力，因此没能挣开，便被林可乐拖进房间。 房门摔上，林可乐放下书包，脱掉外套，深唿吸了两口气，掏出手机。 门口江励正不知所措时，肚子勐地被硬物砸中。他下意识伸手去捞，捞起了林可乐的手机。 他捧起手机低头看，等看清上面的文字，表情突地一下变了。 【你收了江天然的情书。】 不是问号，而是句号。 江励喉结微动，没有隐瞒，点头承认，「是。」 林可乐心往下沉了沉，噼手夺过手机。 【你喜欢她？】 江励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你收她情书？】 「情书……」江励犹豫，「情书不是她给的，是我找她要的。」 林可乐脑袋里嗡的一声——炸了。 他歇斯底里：「有什么区别？！你向她要情书，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第25章 不能不做朋友 林可乐原本以为结果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了，可偏偏什么都不如他的意。 以为江励喜欢自己，以为江励一定会表白，可江励转头接受了别人的情书。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愤怒更多，他指住江励哽咽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明明是你先说，先说喜欢我。」 一开始先说「喜欢」的人分明是他江励。 江励有什么资格说变心就变心？ 看见他哭，江励慌了，可他并不清楚原因，他语速急切，「林可乐我听不懂，你打字告诉我。」 林可乐别开脸，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他当然知道江励听不懂，而有些话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说出口。 他狠狠抹了把泪，瞪住江励，把压抑的情绪全数宣洩出口：「你是人吗？你喜欢上了别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咬住下唇，刚擦干的眼眶又滚出几滴泪，「你告诉我，我呜——我他妈难不成会死缠烂打，会跟一个女生争吗？！江励，你就是个混蛋！骗人感情的混蛋！！」 如果江励早点告诉他，他怎么会蠢到去期待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告白」？ 早点告诉他，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会错意。 江励看见林可乐在哭，知道他在说话，甚至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排斥，可他不清楚原因，他什么都听不懂。 这种一无所知，无能为力的状态让他恐慌。 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自己如果现在不问明白，后果一定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拉住林可乐的手，因为焦急，所以语气显得强硬，「打字，你想说什么，打字告诉我。」 林可乐甩开他，「别碰我！」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江励急了，他近乎乞求道：「你重新说一遍好不好？就一遍。」 他小心翼翼将手伸向林可乐，「林可乐，我听不懂。我不知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用手机，用手机告诉我，好不好？」 怯缩的手指触碰到林可乐的掌心，被快速挥开。 江励愣在原地，低头看了眼被挥开的手。许久过后，他抬起头，眼眶湿了。 「那你等等我。」他强装无事地扯起嘴角，「你不想用手机，我下楼去拿，用我的手机，你等等我。」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林可乐恻隐之心一动，他叫住江励。 「站住。」 江励手搭住门把手，回头。 林可乐一言不发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举起了手机。 【我只问你一句。你喜欢我吗？】 屏幕上的字依次落进江励的眼中，他脸上的慌乱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难言的寂静。 林可乐屏住唿吸，举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在赌，更清楚问出这个问题，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心思完全袒露。 可他想问清楚，也必须问清楚。 他不敢唿吸，不敢轻举妄动，他紧张地等待回復，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等来的只有江励的默不作声。 第35页 答案不言而喻。 林可乐苦笑，鼻尖一酸，没出息地又开始掉眼泪。 他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僵硬地敲击着。简单一句话，他写了很久，直到屏幕快被泪水煳湿，他递出手机。 【从今天起你不是我朋友，我不想再看见你】 看清文字，江励脸色煞白，他像是一下子丢了魂，失神地盯着地面，不知所措。 林可乐无视他的异样，指住门口赶人出去，「出去。」 江励不动。 林可乐怒道：「出去！」 江励抬起头，「为什么？」 他嗓音发涩，尾音夹着颤意。他眼里闪着泪光，看上去无辜到了极点。 可惜林可乐怒色上头，压根没察觉。他忍无可忍抓住人，拉开门将人推了出去。 「别再让我看见你！」 房门砰地关上，林可乐再也没有听见江励的声音。 那个晚上註定兵荒马乱。 一次恋爱没谈，却惨遭失恋的林可乐躲在房间骂了江励一晚上。 听见动静的江女士和林小姐站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把门敲开。 至于江励，从被拒之门外起，就再没发出过一点声音。 失恋的威力来势汹汹，一夜过后，林可乐嗓子哑了，眼睛红了，脸也肿了。 早上顶着一张被马蜂蜇过似的脸，他无精打採下楼，打眼往客厅一瞧，就瞧见了门口等着的江励。 江励手里握着一瓶牛奶，一块三明治，看见他下楼，若无其事地问早。 「早上好，吃早饭吗？」 林可乐冷冷瞥他一眼，绕开他出门。 江励追上，「林可乐！」 他挡在林可乐跟前，把面包牛奶往他手上塞。 林可乐不接，两人一推一搡，牛奶面包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可乐耐心耗尽。 江励看着脚边的东西，目露茫然，「林可乐，我做错什么了？」 他声音轻飘飘的，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林可乐就是觉得他在难过。 罪魁祸首难过什么？ 回过神，林可乐怒火中烧，「你没错，我的错。」 他推开江励，去车库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自此，林可乐对江励的单方面冷战宣告开始。 其实小时候两个人没少冷战，但十有九次都只是隔夜仇，少有动真格的时候。 哪怕动起真格，也不会到要绝交的地步。 但这次不同，这次林可乐铁了心要「断情绝爱」。 「断」对江励的朋友情。 「绝」对江励那猪油蒙了心的狗屁爱！ 二模成绩出来，全班换座位。 往年班主任因为清楚江励的情况，都是默认林可乐和他坐一起。 今年情况有变，王美娟前脚宣布换座位，林可乐后脚主动举手，提出要和安丘坐一起。 安丘一脸懵，转过来问他：「干嘛呀？你和江神仙闹分家？」 林可乐臭着张脸，没和他说笑，只问行还是不行？ 安丘哪儿敢往枪口撞，可他也不敢直接就答应，扭头挤眉弄眼地暗示江励，想问问他的意见。 江励看着语录软体上的字，半天不吭声。 直到林可乐坐下来收拾东西，他忽然按住他的手。 「林可乐，你不能不跟我做朋友。」 第26章 不能不做朋友（2） 小时候每次闹别扭，江励也总是这样说。 他会抱住林可乐的腿，说「好朋友不能不一起睡」。 会说「好朋友生气，不可以生很久」。 说「好朋友不能不理好朋友」。 好像只要他这么说，林可乐就不会真的不要他。 所以现在遇到同样的情况，他最先想到的解决办法也是告诉林可乐——「你不能不跟我做朋友」。 可以生气。 可以骂他。 但不能说出「不是朋友」这种话。 可江励低估这次矛盾的严重性，也错判了林可乐的生气程度。 林可乐挥开他的手，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我昨晚说得很清楚。」 他一字一句，「我不是你的朋友。」 ban 什么都听不懂。 江励愣住，反应过来看手机。 教室里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忙着换座位，林可乐说的话被噪音掩盖，因此翻译界面上只有一行乱掉的字码。 江励视线徘徊在屏幕，下意识向林可乐求助，「林可乐，软体坏……」 尾音梗塞在喉间来不及吐出，他身旁的人抱着书包站起身，走向了新位置。 隔壁的空位很快被新人填满，江励怔忡地盯着林可乐的背影，眼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晚上放学，林可乐依旧没等江励，骑着自行车先回了家。晚他十分钟，江励进门。 大概是为了弄清楚两人闹矛盾的原因，林小姐和江女士今晚都在家，还特意做了夜宵。 一家四口围坐餐桌，江励最后一个落座，他径直走到林可乐旁边，拉开了椅子。 林可乐见状，没给好脸色，腾地站起来隔开一个位置重新坐下。 江励眼巴巴看着他走，自己却不敢再动。 在他们对面，江女士笑，林小姐摇头。 林小姐无奈，「可乐你幼不幼稚？小孩子德行。」 第36页 小时候吵架就这齣，现在还是。 气头上的林可乐没给自家亲妈面子，埋头吃着碗里的椰奶西米露，不搭茬。 林小姐向江女士告状，「你看看这小白眼狼，连他妈都不理了。」 江女士还是端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人家这儿正炸火药呢，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林小姐嘆气，「可乐，你和奖励到底怎么回事？」 「……」林可乐不吭声。 眼巴巴瞅着人吃了半碗东西，都没换回他一个眼神，江励收回目光，转而拿起勺子舀出碗里的芋圆，送进林可乐的碗。 「给你。」 芋圆没入雪白的椰奶，林可乐停了手。「叮啷」一声瓷器碰撞的声响，他撂下勺子，「谁要你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朝林小姐和江女士道了声「慢用」，踩着拖鞋上楼。 求合再次失败，江励垂下头，眼神难掩落寂。他轻轻放下瓷勺，「妈，干妈，我回去了。」 说完，他不等林小姐挽留，独自离开餐厅走出大门。 院里的声控灯骤然点亮，两位女士透过落地窗，看着江励伶仃远去的身影，均是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 「这次感觉挺严重的」林小姐不禁忧心。 自家儿子的脾气她是知晓的。 从小到大林可乐有气都是当场撒，会吵会闹会打架，可从来不会闷声不吭玩冷战。 「怎么回事？」她嘀咕。 江女士搭茬，「看样子错在江励。」 正是因为这样，林小姐才更加疑惑：「奖励能犯什么错？惹可乐那么生气？」 江女士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但按照她一贯的教育风格，她还是主张，「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解决不了了我们再出面。」 事到如今，林小姐也只能听从意见。但依靠艺术家敏锐的感知力，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严重程度可能远超预料，就算她们出面，也不一定能解决。 楼下，两位家长忧心忡忡。 楼上，林可乐躺在床上抓心挠肺。 今天一整天江励对他的态度他不是没看见，也清楚江励在向他求合。 可知道归知道，说服自己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纵使他平时再心大，也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原谅江励。然后把他当做普通朋友，自此和平相处。 他喜欢江励，所以没办法做到这种地步。 可今天江励向他求助时无助的表情；江励每次看向他时小心翼翼的眼神；江励坐在新位置上，面对新同桌的手足无措…… 这些不经意间被他捕捉到的东西，都让他于心不忍。 林可乐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为情所困。 他觉得自己现在极不清醒，明明江励有错在先，可他一旦想起江励那无助的眼神，居然还是会心疼，会控制不住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 为什么会这样？ 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 林可乐想不通。 他从被子里掏出手，狠狠拍了两下脑门，强行让自己回归清醒。 他再喜欢江励又怎样？还不都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的感情不值得继续付出，所以他才不要为了江励变成毫无原则的恋爱脑。 这段感情，他必须斩断！ 敲定目标，林可乐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枕头边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微信里安丘发来消息，询问今天换座位的事。 林可乐不想回答，回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安丘知趣的没再追问，立马换了个话题。 15级高三a1班安丘（不熟）：【等高考结束，咱们几个去毕业旅行怎么样？正好考完试没几天你生日，双喜临门，一起庆祝！】 林可乐现在难受得快修「无情道」了，哪儿有心思。 【到时候再说】 15级高三a1班安丘（不熟）：【也成。等你考完再商量。】 林可乐看了一眼消息，丢开手机没再回復。他翻身趴在床上，眉头的惆怅更盛。 「唉——」他眉间一片愁云惨澹。 他差点忘了，高考结束一周后就是他和江励的生日。原本他最期待的成人礼，现在变成了他最不想面对的日子。 唉声嘆气到凌晨，林可乐眼皮一开一合，他闭眼时的最后一个念头——早知今日，当年就应该直接拿下江励。 果真应了那句话。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当年那个傻缺林可乐到底搭错了哪根筋？ 真挚的爱情就摆在眼前，怎么只知道《中学生纪律条例》？ 第27章 他还写了回信？ 离高考只剩两个月不到，吵架归吵架，林可乐不想因此分心而影响考试。 为了避免和江励再发生没必要的冲突，冷战的第三天早上，他比以往早起了半小时出门。 吸着大雾天的第一口白雾出门，车轱辘刚滚出大院，林可乐就瞧见路边电线桿下，骑在自行车上的江励。 林可乐阴沉着脸来不及发作，江励骑到他身边停下，递给他和昨天一样的早饭，「早餐。」 「你在我家装监控了？」林可乐想不通，江励怎么能预判到他的行动？ 江励听不懂，但大概猜到他会问什么。 第37页 他能堵到林可乐，其实谈不上预判，只能算是有经验。 回想小学三年级那年，集卡游戏风靡全校。 林可乐为了集齐奥特曼全套闪卡，一个月的时间吃了二十箱干脆面。好不容易集齐，只带去学校显摆了一天，隔天就被江励当成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气得林可乐当场就要咬死江励。 当然，咬是肯定没咬成。 气愤的林可乐最后只能去江励的qq农场，连续偷了一星期，偷走了30颗白菜，100斤小麦，并在qq空间发布了给江励的「绝交声明」。 那次过后，林可乐为了表明决心，他拒绝和江励一起坐校车去学校。 他每天早上骑着自己的四轮车，七点半准点出门。风雨无阻骑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他在门口看见了等他的江励。 从此，两人开启了他逃他追的戏码。 第四天，林可乐七点出门，江励隔天也七点出门。 第六天，林可乐六点，江励跟着六点。 两人较劲儿似的闹了一周，直到第八天，鸡都没叫的凌晨四点，洗漱完毕的林可乐出门。 路过客厅时的动静吵醒了前一晚上因为加班，睡在客厅的江女士。两人的闹剧才在江女士雷霆手段的干预下，宣告终止。 当然，江励不会告诉林可乐真相。他只是继续举着三明治和牛奶，让林可乐收下。 林可乐不要，脚下一蹬，一熘烟骑了出去。 江励追上去，「林可乐等我。」 听见声儿，林可乐屁股离座，蹬得更加卖力。 「林可乐！」 「等我——」 身后声音时远时近，林可乐一概不理。他握住车把手拐了个弯，驶进柏油大道。 大雾天气，能见度仅五米。进了大道，林可乐有意放慢速度。 他一慢，江励就追了上来。 「林可乐，你究竟为什么生气？」 江励追在他屁股后面，「你可以生气，但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林可乐越听越不是味儿，敢情都三天了，江励还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向别人要情书吗？」江励穷追不捨。 林可乐憋住火，只管埋头往前沖。骑出一段路，他突然看见前方白雾里闪出一道橙色的萤光。 肢体快于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他当即转开车头，绕了过去。 拔起的心脏尚未放下，后脑勺袭来一阵麻意。他回头，对准江励的方向吼道：「江励！小心！」 「林可……」哐的一声重响，吐了一半的名字没了后续。 「我去！」林可乐二话不说丢开自行车，沖了过去。 等他走近，江励已经摔在了地上。他自行车的一只车轱辘卡在井口，那枚橙色的警示路锥也被他撞进了绿化带。 他从地上坐起来，脸颊、额头、手肘，全是擦伤。 「骑车不看路吗？眼睛用来干什么的！」林可乐骂着，眼里全是懊悔。 他蹲到江励腿边，捏他的手关节和脚关节，「怎么样？骨头有事吗？」 江励勾起指头，蹭了蹭脸上破皮的血口，反过来安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担心你大爷！」林可乐嘴上骂骂咧咧，手上一刻不停地检查几处关节，等确定没事，他搀人站起来。 「先送你去医院。」 「等等。」江励按住他的手。 林可乐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等了半天，却听他无比认真地问道：「我把情书还回去，你能不能不生气？」 「……」林可乐差点气笑。 还回去？ 接都接了，还回去结果能有什么改变？ 其实说来说去，林可乐自认为他和江励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江励收了别人的情书，而是江励不喜欢他。 或许江励确实不喜欢江天然，可江励同样不喜欢他。 他没打算真的跟江励老死不相往来，他只是需要时间，重新回到「朋友」的身份去面对江励。 至于需要多长的时间，他也不知道。 江励全身多处擦伤，要及时处理。林可乐请了两节课的假，先带他去医院治疗。 从医院回学校的路上，林可乐跟江励约法一章，他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不理人，但江励在他高考结束前不要过多打扰他。 江励问「过多」的标准是什么？ 林可乐答：「一天十句话。」 当天晚上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江天然又一次来找江励。 江励如他所说，将情书还了回去。 但他没说……他写了回信。 「……」旁观的林可乐用尽毕生所学，骂了句「草」。 从那以后，江励按照约定，本本分分每天就跟林可乐说十句话。 两人维繫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熬了又熬，终于熬到了高考。 考试结束当晚，参加毕业聚会的林可乐收到了江励的简讯。江励约他见面，时间定在成人礼的后一天。 林可乐没有答应，在拒绝完江励后，隔天就提着行李箱和安丘一伙人出国，去完成他们的毕业旅行。 坐在飞往大西洋的飞机上，林可乐看着窗外无比惆怅。 说是毕业旅行，实际是他给自己的最后考虑时间。等他回来，他就要学会以「朋友」的身份，和江励正常相处。 但对于林可乐而言，从小到大他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还没从国外回来，江励却先出了事。 第38页 第28章 应激 飞机落地海岛的第一天，林可乐刚到酒店就收到了江励的消息。 江励问他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林可乐如实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问题，他没给出回復。 得不到他的回覆，对话框安静了一会儿，江励突然问道：【真的只是旅行吗？】 莫名其妙。 林可乐反问：【到底想问什么？】 似乎察觉了他语气中的不耐，对面又是半天没话。 门外，安丘敲门叫吃饭，江励迟迟没有回覆，林可乐等得不耐烦，丢开手机出门，跟着安丘下楼。 他走后没多久，床上手机亮屏，江励发来了微信。 a奖励：【还会回来吗？】 然而这条消息註定石沉大海，等林可乐发现它时，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 上岛后的第三天，按照安丘做的攻略，一伙人白天环海骑行，晚上海钓烧烤，凌晨还心血来潮，去岛上的山丘看日出。 林可乐玩得乐不思蜀，连带着失恋的悲伤都少了一半。 早上爬山归来回酒店，林可乐趁着洗浴完的空隙，这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微信里的新消息很多，有问他考试情况，也有关心他旅行进展。他挑了几个回復完，指头往下划，看到了末端江励的未读消息。 「还会回来吗？」林可乐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话？」 他是旅行，不是定居国外，至于吗？ 他甩出回覆：「周五回国。」 周五回国，周六是他和江励的生日。 虽然提起成人礼，他的心就痛。但成人礼毕竟意义非凡，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情场失意」，就抛弃和江励多年的友情和亲情。 再说，他要是敢不回去，林小姐估计能扒他一层皮。 消息发出，林可乐吹干了头髮出来，却没看到江励的回覆。按照时差，国内现在也才晚上九点，江励不会睡这么早。 没来由的，明知道可能只是自己在小题大做，可林可乐还是拨通了江励的电话。 听筒里，刻板的机械男音提醒机主已关机。林可乐又打了几次，结果无一例外全都一样。 不安感陡然剧增，林可乐慌忙拨通林小姐的电话。 「喂，可乐，你怎么……」 「妈，江励呢？」 「江励？」林小姐停顿，「他在家啊。」 林可乐追问：「他这几天都在家？」 「是啊。从你出国到现在，这几天他都在自己房间待着，怎么了？」 确定江励一直在家，林可乐稍微松了口气，他埋怨道：「那他怎么不回我消息？」 「是吗？我看看。」听筒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窗帘被拉开，林小姐回答：「我看他房间关了灯，应该早睡了。」 像是怕林可乐不信，林小姐多说一句，「奖励这几天都睡得挺早，天黑就关灯。」 天黑就关灯？ 这不像江励的习惯。 林可乐还是放不下心，「妈，你明早去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 对面的林小姐噗地笑了，「你们俩烦不烦？一个人刚走，就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一个自己关心又不主动去问，小学生吵架才像你们这样别扭。」 眼瞧着话题偏了，林可乐匆忙打断，「行了妈，我还有事，你记得明天去看他，挂了。」 说完，他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林可乐趴在床上，总觉得胸腔里悬着的东西落不踏实。 他拍拍心口，深唿吸了几个回合，安慰自己不要多心，随后换上衣服下楼。 原定的旅游周期为七天，但林可乐要提前离开，安丘为了能给他庆生，特意在今晚举行了一个小型的生日派对。 作为寿星，林可乐陪着几人从凌晨玩到第二天早上，等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隔天上午，睡得昏天黑地的他被铃声吵醒。他勐地睁眼，右眼皮跟着跳了起来。 说不清那一瞬间是心有灵犀，还是其它什么？林可乐拿起手机的剎那，心底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江励出事了。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林小姐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出。 「可乐，赶紧回来！奖励他出事了！快点，快点回来！」 哪怕过去很多年，林可乐始终记得那个他连行礼都没拿，就慌忙赶回国的午后。 坐在飞机上的那十几个小时，是他自认为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光。 凌晨到家，推开江家的大门。林小姐和江女士坐在客厅，前者掩面哭泣，后者低头沉默。 熟悉的场面让林可乐当场愣住，他不由地想起了4岁那年，江励被查出患病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的江女士和林小姐也像现在这样坐在客厅，而他则躲在墙角，祈祷江励别死。 一想到这里，林可乐的腿软了，他走到江女士和林小姐身后，「妈，干妈，江励怎么了？」 沙发上的两人回头，江女士勉强算得上镇定，她叫林可乐先坐下。 林可乐摇头，「江励怎么了？」 江女士嘆气，神情疲惫，「医生说他出现了应激反应，陷入了自我封闭，他现在不吃不睡也不说话。」 不吃不睡不说话？ 林可乐感觉浑身都冷，四肢打颤，「什么时候发现的？」 抽噎的林小姐抬起头，「前天你打电话让我去看他，结果我一进去，就见他抱着个木盒子坐在床边，问什么都不回答，眼里连点人气都看不见。我呜——」 第39页 林小姐说不下去，江女士搀住她，继续：「总之心理医生说他应该是受了刺激，才出现了应激反应。」 受了刺激？林可乐现在又慌又乱。 江励能受什么刺激？总不会也失恋了吧？ 「他之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江女士想了想，「有。」 她望向林可乐，「4岁，他4岁那年出现过一次。」 「那一次是因为什么？」 「他在视频里看见别的小朋友亲你。他对心理医生说，以为你不要他了。」 林可乐愕然失声，他记得这件事。 那次吵架后，林小姐哄他，说江励在国外难受得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 那时林可乐小，只觉得林小姐在为江励演苦肉计，所以压根没当回事。 可现在看来，江励确实应激了。 一个令林可乐不敢想的答案浮出脑海——江励这次应激，难道也是因为他。 那句「还会回来吗」，是江励以为他要去国外，再也不回来了？ 第29章 不见了 念头蹦出脑海，林可乐立马将其否决。他从来没告诉过江励自己要留在国外。 但他没说，不代表别人没说。 他问江女士和林小姐，「我出国后，你们有没有对他说什么过分的话？」 江女士答没有，随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定在林小姐身上。 林小姐先是摇头，「我能说什么过分的话，这几天……」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捂住嘴，「难道是那天他来问我你去了哪儿，我开玩笑说，你去国外看学校？」 「妈！」林可乐急了，「你对他说这种话干吗？」 江励大多数时候只依靠文字，是没办法感知到别人语气的，所以他分不清别人说的是玩笑还是事实。 林小姐对他那样说，他肯定会信。 清楚错在自己，林小姐愧疚不已，「我不知道那傻孩子真信了，后来我明明有澄清，怎么还……」 现在说再多都没有意义，林可乐安慰了林小姐两句，又拜託江女士带她回房休息，安排完一切，他上楼去找江励。 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外，林可乐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敲不下去。尽管他表面看着镇定，可心里早就乱得没了章法。 事情发展到今天，他越来越不懂江励的心思。 江励究竟喜欢，还是不喜欢他？ 喜欢他，为什么要找别人要情书，还写了回信？ 不喜欢，为什么只是听说他要去国外，就这样反常？ 还有他那天提出成人礼后见面，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说？ 手握住门把手，林可乐推门。 纷杂的思绪在屋内景象展露时，全部平息。 看到江励的瞬间，林可乐什么都想不了了。 光线稀薄的房间里，江励背对着门坐在床边，他双肩微勾，背影洇在昏暗的月光里，显得无边的孤寂。 哪怕听到有人推门，有人向他走近，他都始终纹丝不动。 「江励。」林可乐站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林可乐喉咙哽咽，他抖着腿几步走到江励面前，蹲下身。他抬头对上江励低垂的目光，脑袋里的弦猝地断了。 劝得了别人冷静的林可乐，自己却失控了。 眼泪涌出眼眶，他心疼得没边儿，「你干嘛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明明出国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几天不见，就瘦得快脱相了？ 还有这黑眼圈，究竟是几天没睡过觉？ 他握住江励抱箱子的手，哽咽道：「我回来了，我不会去国外，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江励无神的双眼僵直地盯着某处虚空，无论林可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灰败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身上，林可乐没法靠近，谁都靠近不了。 看着他毫无生气的眼睛，林可乐慌得有些蹲不住，「我错了。我不跟你吵架了。」 他的眼泪不停地掉，「你可以不喜欢我，你想怎样都可以，跟我说句话，江励，跟我说句话。」 「……」哀求的效果微乎及微。 林可乐弯下腰，额头抵在江励的膝上，压抑不住地哭出了声。 在以往他和江励的关系中，好像总是他占据上风和手握主导权。只要他不愿意江励靠近，江励就不可能靠近他的世界。 但现在他才明白，他和江励之间没有谁是真正的主导者，而江励也会将他排斥在自己的世界外。 江励不想理他，那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到了后半夜，几天未合眼的江励终究没扛住，栽倒在林可乐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林可乐守着人，一夜不敢睡。 隔天一早，江励的心理医生上门。一个小时的心理疏导没有收穫明显效果，但医生走前单独叫来了林可乐。 医生和林可乐聊了一个小时，无非就是告诉他解铃还须繫铃人，江励的病因何而起，就由谁来解决。还叮嘱他，让他多跟江励交流，加强对江励的外界刺激。 送走医生，林可乐端着粥回房间。江励一如昨天一样，抱着木盒坐在床边。 林可乐放下粥，带着手机坐在他旁边，【吃东西吗？】 江励不吭声。 林可乐：【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第40页 江励：「……」 林可乐收起手机，舀了一勺粥餵到他嘴边。 江励不动，也不张嘴。林可乐诱哄道：「啊——嘴巴张开，就吃一勺。」 江励：「……」 试了几次江励都不配合，林可乐放下碗，空出左手捏住他的脸，瓷勺顺势抵住他的唇齿，撬开一条缝，将粥餵了进去。 少量粥液黏着在他的唇上，林可乐注目，盯着那水光浮动的地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 指腹切实地按压到柔软却有些冰凉的地方，林可乐心脏颤慄，忍不住心猿意马。 可也仅仅出神了一瞬，他恢復清醒。 撤回手，他盯住粥碗，想起医生说的话，他忍不住苦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低言了一句「豁出去了」，随后看向江励。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喜欢你。】 手机举过去，他紧张地看着江励，见人神态不变，失落的同时却松了口气。 他继续：【我跟你生气，跟你吵架，但一直不告诉你原因，是因为我不敢。你都不喜欢我了，我怎么敢告诉你，我喜欢你？】 原以为说出这些话，自己能收穫释然，可事实是，林可乐心里只有不甘。 他眼里带着几分责怪，「所以，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再喜欢我了？」 江励不会给出答案，林可乐更没念着。他认命似的嘆气，舀起一勺粥餵过去。 因为江励的突然犯病，预想中盛大隆重的成人礼註定泡汤。 林可乐花了两个小时，才费尽心思餵完了一碗粥。他将空碗送下楼，在客厅被江女士叫住。 江女士向他表示歉意，说本来今天他过生日，理应为他庆祝，却让他留在家里照顾江励。 眼下江励这种情况，林可乐哪儿有心思过生？ 他摆摆手说没关系，上楼继续陪江励。 昨晚一晚没睡，他坐在床上跟江励说了会儿话，就有些犯困。眼皮彻底闭上前，他紧紧握住江励的手，让他千万别乱走。 这一觉，一睡睡到了晚上天黑。 林可乐睁开眼，自己身上被人盖了被子，阳台的窗户开着，窗帘正被风吹起，而他手边的江励却不见了。 第30章 想表白 开着的窗，消失的人，林可乐想也没想，冲上阳台就朝下喊：「江励！」 院里声控灯骤亮，楼底下什么都没有。 林可乐惊魂未定，撑住软掉的腿直起腰，他掌住围栏抬头，就看对面自家院子里有道人影在晃。 他以为是眼花，揉完眼睛再看，果真瞧见江励扛着把锄头，在挖他院里的梧桐树。 这闹哪出啊？ 林可乐转身就跑，衣服没换，鞋没穿地飞奔进院子，一手截住江励的锄头，挡在树前，「干嘛呀干嘛呀！有事沖我来，你挖我树干嘛？」 要不说风水轮流转，之前为了吓唬江励，他用树威胁。可他吓唬归吓唬，没真动手，江励怎么说挖就真挖。 林可乐抽走他手里的锄头丢去一旁，看着脚边被挖出的深坑，心疼的直皱眉。他蹲到地上，拿手往坑里填土，嘴上念念叨叨。 「树啊树，都是误会，没把你怎么着，你可千万别死。」 夏天浇水，冬天保暖的，好不容易养到现在，可千万死不得。 坑有些深，一时半会儿用手填不平。林可乐起身，打算先将江励带回去，再回来处理树。 然而他回头往人身上一瞧，登时被对方眼泪汪汪的模样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 江励微垂着头，眼里蓄了一层水光，水光悬在他涩红的眼眶边，眼瞧着瞧着，便一颗颗掉了下来。 林可乐手忙脚乱，又是擦手，又是捡起锄头往人手上塞，「我没怪你，你挖，你想挖就挖，别哭啊。」 不怪林可乐乱的要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哄人。 毕竟都多少年了？自迈入十岁的坎，他就几乎没见江励哭过。 可任凭他怎么劝，江励不仅不接锄头，眼泪还越淌越多。 他这副不动声响，只默默流泪的模样，看上去着实令人揪心。 林可乐不管手上土擦没擦干净，捧起人的脸求道：「别哭了。你哭我也难受。我错了不行吗？你想干什么你告诉我。」 江励噙着泪，默不作声绕开林可乐，抱起脚边的木盒子蹲在土坑前。 林可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出声。 随后，江励解开盒子上的密码锁，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全部倒进坑里。 林可乐站在他身后，看着坑里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东西，面露惊诧。 这些……都是什么？ 他蹲到江励对面，从土坑里捡起两块围兜。围兜很旧，一块印着恐龙，一块印着小火车。 这是他和江励小时候用的。 江励留着这些做什么？ 林可乐放下围兜，转手拿起坑里的一口锅。铝制的锅褪了色，锅底凹进去了一块。 是他和江励幼儿园时，玩「采蘑菇」游戏的那口锅。 江励居然还留着！ 林可乐大受震撼，他快速翻看其它东西。 有江励回国那年，他送给他的小人书。 有曾经被江励当成垃圾扔掉，但现在好好出现在坑里的奥特曼闪卡。 还有江励种树时，他挂的那块木牌。 第41页 其中大部分东西，林可乐都记得来歷。看到最后，他看到了一本《中学生纪律条例》。 书封的塑胶膜泛了黄，书页也早已卷了边，看样子没少被人翻阅。 林可乐莫名有些紧张，他心里敲着鼓，翻开了书中被特意摺叠的那一页。 「学生守则第八条，未满十八岁且为在校中学生的，同学之间应保持适当距离，禁止发生恋爱关系。违反条例者，处以警告处分。」 这一条被人用萤光笔做了标记，旁边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字。 借着昏暗的光线，林可乐仔细辨认，认出了是江励的字。可当他看清内容后，却迟迟不敢相信。 【想表白，但可乐不喜欢早恋。16.8.8】 【等18岁一到，就向可乐表白。16.12.8】 【想表白。17.1.7】 【忍不了了，想表白。17.1.8】 【再忍忍，可乐不喜欢早恋。17.2.3】 【为什么不满18就不能恋爱？这条规定明显有违人的情感发展规律。但既然可乐说了，那就是对的。17.3.27】 【还是想表白……17.5.13】 整整一页，凡是空白的地方都被写上了类似的内容。 林可乐目瞪口呆，脸颊烧得通红。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合上书再打开，反覆几次确认后，终于敢相信书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江励想跟他表白…… 江励要表白的人是他？ 江励喜欢他。 江励喜欢他！ 江励喜欢他！！ 所有的细胞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兴奋值的最高峰，林可乐一跃而起，抱着书在原地蹦了几圈。 之前想不通的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 江励和江天然明明毫无交集，怎么莫名其妙就对了眼？ 江励约他成人礼后见面。 江励为了他而情绪失控。 江励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他！ 一想到江励喜欢自己，林可乐就兴奋到失去理智。他太激动，也太手足无措，甚至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丢开书，扑到江励怀里抱住他，本想来一番互诉衷肠，可一开口先没出息地哭了。 「呜——」他搂着江励的脖子，眼泪根本憋不住，「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江励。呜，你，你干嘛那么听话？我说不准，你就真不做，就算不做，你就，就不能给我一点暗示吗？」 如果他今天没看到这本《守则》，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后来对他避之不及的江励，原来那么喜欢他。 林可乐抹一把眼泪，捧住江励的脸和他四目相对。江励眼睛还湿着，看上去有些懵。 「我就说嘛，我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我。」 说完，林可乐笑了，笑了没几下，又抱住江励嚎啕大哭。 院子里有风吹过，梧桐树枝晃了晃。 林可乐的脑袋埋在江励的颈窝间，抽噎声逐渐变小。 在他们头顶，遮住月亮的那团云随风散开，月光终究照了下来。 在林可乐看不见的时候，江励木直的双眼缓缓聚起了光。 等到林可乐情绪稍微平復，他收捡好所有东西带江励回家。 牵着人进卫生间，林可乐放下马桶盖，按住江励让他坐好。随后拧开水龙头打湿毛巾，抬起江励的脸为他清洗。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林可乐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换一种身份触碰江励，他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手指捏住江励的脸，一点点，甚至算不上肌肤相贴的程度，都让他的心跳到了十分不正常的频率。 耳膜里充斥着心跳声，眼前是动心的人，封闭又闷热的浴室……林可乐无知无觉僵住了手，目光凝聚在江励的鼻尖上。 他抿了抿嘴唇，弯下腰直视江励的眼睛。心里有多不正经，嘴上就有多冠冕堂皇，「医生说要多给你一点刺激，我只是试试。」 反正他和江励心意相通，没什么不可以。 见江励没有表现出抗拒，他鼓足勇气，郑重其事地……拿嘴唇碰了碰江励的脸。 亲完，他立马退后一米远，捂住胸口拍了拍，吓得不行。 救命救命。 会不会太刺激了？ 他紧张观察着江励的反应，好一会儿，江励都是一动不动。 这都没反应？ 林可乐难以置信，他自己都快被刺激晕了，江励居然这么能忍？ 林可乐深唿吸，心想这事果真还得慢慢来。 今天已经够刺激了，剩下的改天再试吧。 心里想着，他转身走向盥洗台，没彻底背过身去，他只觉脚下一绊。 他回头，身后江励手指捏住他的衣角，将他牵住。 第31章 年轻人 这是有反应了？ 林可乐不敢动，维持住现有的姿势，「江励？」 好一会儿后，江励的眼睛眨了眨，动作迟钝地将头抬起来，尚且迷濛的眼睛望着他，一动不动。 真的有反应了！ 林可乐激动地掌住江励的肩，语无伦次半天，憋出一句，「能说话吗？说。话。」 他看着江励，重复道：「说，话。」 「……」江励像是没听懂，慢慢悠悠耷下脑袋，连带着松开了扯他衣服的手。 眼看人又恢復成了半死不活的状态，林可乐急了。 第42页 他捏起人的下巴，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人的脸颊亲了一口。 亲完，他紧盯住江励。只见半分钟后，江励仅是眨了下眼睛，算作回应。 难道是因为自己给的刺激不够？ 林可乐心里琢磨。 可他还能怎么刺激江励？ 边想着，他的目光从江励的脸颊游移到嘴角。 要不然，试试接吻？ 想法一出，林可乐的心脏勐跳，紧跟着耳根开始发烫。 他视线定格在江励的嘴唇上，几经挣扎，最终还是低下了身。 他的两只手按住江励的大腿，以此维持身体的平衡。随后，他的嘴唇朝着江励的嘴唇贴近，直到触碰真实发生。 其实林可乐从来没有接过吻，唯一一次算不上经验的经验，是他初中时因为疯狂迷恋周星驰的喜剧电影，看到电影里的配角亲猪头肉，他也好奇地跟着模仿了一次。 模仿只是模仿，亲猪嘴毕竟不是亲人嘴。 因此，当实战真正开始时，一切都和林可乐幻想中的感觉不一样。 第一次的唇瓣相贴，生疏又慌乱的动作，致使林可乐错失了正确的方位，他的下唇压在了江励的唇峰上。 干涩的唇瓣，有些痒，又有些凉，但彼此鼻间的气息却热得滚烫。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林可乐无所适从，他手掌紧揪着江励的裤腿，弯着腰一动不敢动。 没有想像中浪漫到胸腔颤慄的程度，林可乐对此感到无比困惑。 带着疑问，他脑袋稍微往后退，让自己和江励短暂分开。 紧跟着，他瞧准位置，重新吻了下去。 这一次，四片唇瓣精准贴合，尽管依旧僵硬生疏，可林可乐似乎找到了一点乐趣。 弯曲的后腰隐隐发酸，为了让自己更舒服，他尽量慢的，不动声色地上前搂住江励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嘴唇怼嘴唇，硬邦邦毫无技巧的接吻持续了四十几秒，一直憋着气的林可乐有些抵不住，他再次松开江励，深吸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准备就绪的嘴唇尚未往前凑，一直不声不响的江励突然吻了上来。 林可乐瞪大眼睛，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感觉自己的上唇被一块湿热的柔软物舔了一下。 轰—— 理智瞬息崩塌。 这一全新的体验让林可乐的脑袋当场宕机，他被动感受着尾椎骨的那阵酥麻，是怎样随着那块柔软物的侵入，传遍他的全身。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可乐都处于眼花缭乱，头脑发昏的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不知道江励对他做了什么。 他只知道每当他睁眼，必定看到江励一双隐忍发红的，饱含情愫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中的情愫，每一丝都浓烈得让他胆战心惊。 怎么出的浴室，怎么到的床上，怎么吻了一个多小时，林可乐一概不知。 等风暴有了平息之势时，他躺在床上，面红耳赤，唿吸困难。而他旁边的江励却像着了魔般，不停地啄他的唇，没有丁点疲惫的迹象。 吻又铺天盖地地袭来，林可乐受不了，他偏头躲开江励，抬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不亲了不亲了，亲不动了。」 江励眼底的眷念正浓，哪儿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他往前凑一步，林可乐躲两步，他握住林可乐的手，林可乐便屈膝来挡他。 「真不亲了，好累啊——嘴痛——」林可乐嘴肿了，嘴角也红了，他恹恹的续不起力气，甭提多可怜。 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抗拒，江励眼神跟着变了，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松开林可乐，自己盘腿坐在床边，脑袋慢慢、慢慢、埋进了胸口。 眼睁睁瞧着刚哄好的人变成了丧气小狗，林可乐欲哭无泪。 这算哪门子事？总不能一不给亲就犯病吧？ 他又不是充电器，哪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贴着？ 他翻身趴在江励腿边，牵起他的手往自己嘴角引，「你看，我嘴角都破了，明天再亲不行吗？」 说着，他故意咧开嘴，嘶嘶哈哈了一阵儿，以表明自己确实力不从心。 可江励不听，表情冷淡地抽出手，顺带学着刚才林可乐拒绝自己的样子，将头别到一边。 林可乐嘆气，单手支着脑袋头疼了半天，隔一会儿瞟一眼江励。 看到第三眼，江励还是没有任何要退步的意思，林可乐认输。 他一咬牙，坐起来扑倒江励，「行！亲亲亲！亲死我得了！」 话一落，两人重新滚到了一起。 十八的男人正血气方刚，林可乐理解，但江励未免太刚了。 隔天一早，林可乐站在厨房里烤吐司片，困得两个眼皮子「打快板」，一开一合停不下来。 昨晚江励太能折腾人，亲他亲得没完没了。后半夜他受不了，想趁人睡了爬去隔壁客卧躲一躲。 结果前脚下床，后脚他就被绊了一跤，回头一看，他的衣角不知什么时候和江励的衣角绑在了一起。 靠！ 再然后，他就被醒来的江励抓个正着，迷迷煳煳亲在了一起。 一想起昨晚那绑在一起的衣角，林可乐就忍不住吐槽。此等杰作除了江励，没有第二个人。 就他那样，哪儿像病着的？明显精着呢！ 第43页 「叮——」面包烤好，林可乐打着哈欠夹出来，摆好盘做三明治。 正当时，客厅大门从外打开，说说笑笑的江女士和林小姐进门。 「可乐，你怎么起这么早？」林小姐问他。 碍于自己的嘴部状况，林可乐没敢转身，「睡不着，就起了。」 林小姐：「奖励怎么样了？」 「还不错，有好转。」反正就林可乐昨晚的亲身体会，江励该有的不该有的反应都有了，除了不说话，一切都好。 「那就好，有好转就行。」没有预料中的惊讶，林小姐不咸不淡回了句，再没下文。 林可乐皱眉，第六感的雷达哔哔作响。按照林小姐婆婆妈妈的性格，不应该揪着他仔细过问细节吗？ 怎么会这样？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 林可乐登觉悚然。 他想起昨晚自己和江励在院子里的那一出，动静闹得可不小。但奇怪的是他们动静那么大，林小姐和江女士都一直不见踪影。 心虚作祟，林可乐一边往吐司上抹黄油，一边欲盖弥彰地问：「妈，你和干妈昨晚去哪儿了？」 「我……」林小姐明显一顿。 江女士回道：「我照顾你妈去了，睡你们家的。」 林可乐逼问：「是吗，妈？」 林小姐：「哦，对，昨晚我和你干妈睡得早。」 林可乐心里存疑，但仔细想想，要是两人真撞见点什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多半是自己多心了，他安慰自己。 「呀，奖励醒了。」 林小姐突然叫到。 林可乐下意识回头。 江励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衣，走下楼梯。他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温暾的视线在林小姐和江女士之间睃巡了一圈，随后堂而皇之地落到林可乐的身上——准确来说，是他的嘴巴上。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讯号。 林可乐握紧拳头，身体警惕地往后靠。 那一刻他发誓，如果江励敢在现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过来亲他，他一定给他一拳。 一定！ 一！定！ 第32章 情书 不过很快，林可乐转念一想，江励连病都有，还有什么不敢？ 果不其然，在「你瞪我我瞪你」的局面持续到第二分钟时，江励绕开林小姐，迈开坚定的步伐朝他走了过来。 灵魂与理智齐飞，林可乐端起只抹了黄油的吐司片，一个闪躲晃开向他张开双臂的江励，放下托盘的同时，坐到了位置上。 行云流水，看呆众人。 林小姐问：「可乐干嘛呢？」 林可乐强装镇定回头，「面包好了，可以开饭了。」 他这一转身，直接将自己红肿未消的嘴唇暴露。 林小姐的注意力被转移，「嘴又是怎么……」 然而她话没问完，一直坐着的江女士插嘴，「一大早哪儿那么多问题，吃饭。」 林小姐一愣，像是明白过来什么，连忙捂了下嘴，坐到江女士旁边不再出声。 林可乐撩起眼皮往她们的方向看，就看见两个心怀鬼胎的人正互相交流眼神。 怎么一夜过后，一家子人凑不出一个正常的？ 林可乐腹诽，视线往另一侧移。 在他斜后方，江励还维持着手臂半抬的姿势僵在原地。他仿佛遭受了某种打击，整个人都罩在了一股绝望气息中。 林可乐狠狠咬牙，又觑了眼对面的两人。 似是接受到他的讯号，好端端吃着饭的江女士突然将面包一丢，拽起林小姐就往外拉。 「烤的什么玩意，难吃死了。走，出去吃。」 慢半拍的林小姐来不及护崽，就被江女士拽了出去。 目睹全过程的林可乐无语透顶。 都这么明显了，他要再看不出来，他和林小姐就没区别了。 目前情况而言，林小姐或许真的不知道，但江女士肯定看到了点什么。 林可乐心慌归心慌，但他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应付江励。 确定人都走了，他一秒都不多等，冲到江励跟前抱住人，结结实实朝人脸蛋上亲了一口。 亲完，他抬起头，「走。吃饭。」 江励垂着眼，睫毛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神情落寞。 这种时候，林可乐深知「晓之以理」是没有用的，唯有「动之以情」。 他收紧环在江励腰上的手，亲完左脸亲右脸，一路亲到嘴唇。随后用昨晚刚学的技巧，现学现卖地用回到江励身上。 忘乎所以时，他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就在他闭眼的瞬间，江励的目光凝聚到了他的脸上。 不同之前总是朦胧的、略微失焦的眼神，这一刻的这束目光有着不加掩饰的清醒。 动之以情的效果显而易见，十分钟后，林可乐顺利哄好了江励。但代价也显而易见，他的嘴，肿得像打了两针丰唇。 一直到晚上，出门吃「早饭」的林小姐和江女士都没有回来。不仅没回来，林可乐还收到了江女士的微信。 a干妈：我和你妈这几天不回来 a干妈：注意安全 坐在江励的床上，林可乐看着两条无处不透露古怪的消息，陷入沉思。 他敲敲打打，删删改改， 想直接问，可又怕自己会错了意，反而暴露。 第44页 最后犹豫半天，他只回了个「好」字，甚至都没问江女士，她和他妈这几天去哪儿？ 放下手机，林可乐独坐床头唉声嘆气。 飘忽的视线落到书桌下方，看到了那个差点被江励埋掉的木箱。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过去，搬出木箱放在桌上，重新拿起了那本《中学生纪律条例》。 他翻开江励做了笔记的那一页，接着又往后翻了翻，直到看见夹在纸页间的那封……信？ 印有鲸鱼图案的蓝色信封，不厚，很薄，但崭新平整，还喷了香水。 封面是江励的手写字迹，写着「林可乐亲启」。 昨晚黑灯瞎火，他居然都没发现。 意识到这可能是江励给他的情书，林可乐不禁开始紧张。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小心拆开封口。随着信纸展开，映入双眼的第一个词就让他的心骤然紧缩。 「亲爱的……」 林可乐反覆品读这几个字，不厌其烦看了几十遍，才继续往下读。 「亲爱的可乐……」 「我不喜欢雨天」 「但如果下的是可乐雨」 「那我喜欢淋可乐」 「……」 林可乐：？？？ 等等！ 等等等等！！ 他没看错吧？ 林可乐自我怀疑。 一定是他看错了！ 他果断放下信纸，使劲眨了两下眼，确保自己眼明心亮且神志清醒，这才颤颤巍巍地再次打开信纸。 【我不喜欢雨天 但如果下的是可乐雨 那我喜欢淋可乐】 一字不差，一字不变。 淋可乐=林可乐 好，烂。 好烂的谐音梗。 怎么会这么烂？ 林可乐不信邪，看了一眼信尾落款——「江励」。 当头一棒，敲得他昏头转向。他脚趾紧扣地面，忍出内伤才忍住没把这团「东西」揉碎。 很早以前，他幻想过江励给他写情书，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作文满分的人写的情书可以烂成这种鬼样子！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痛…… 救命…… 忘了是哪部电视剧里曾说过「爱可以战胜一切」，林可乐以前深信不疑，现在不以为然，且觉得纯纯是放屁！ 战胜不了，压根战胜不了。 他躺在床上，无论是闭眼还是睁眼，满脑子都是江励那首不长，但足够致命的情诗。 淋可乐。 淋可乐。 淋他个鬼的可乐！ 怎么不淋雪碧？瞧不起啊！ 在他旁边的江励同样不明白，他只是洗了个澡出来，林可乐怎么就不让亲了？ 不仅不让亲，还不准牵手，不准抱。 第33章 尾 江女士和林小姐离家后的第6天，高考出分。 查分的当晚，林可乐和江励坐在客厅沙发。电视机里放着他们的定情片《怦然心动》，林可乐怀抱电脑，卡点进入查分界面。 缓冲结束，分数栏下只有一排小字——【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二十，具体成绩暂时无法查询】 电影临近结尾，片尾曲《let it be me》缓缓唱响，两位主角深情对视。 同一时刻，伴随着林可乐的尖叫，他抛开电脑，蹦上沙发，手舞足蹈。 「啊啊啊啊！」虽然对自己的成绩早有把握，可最终结果还是出乎林可乐的意料。 他围着江励上蹿下跳，欢唿雀跃。 「江励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林可乐！进前二十啦！」 他一会儿双手叉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 一会儿两手抱怀，冲着江励吐舌头，「保送又怎样？现在学校还不是任我选？」 然后，两种状态来回切换。 早已伸出手，但没接到人的江励，默默把手撤了回去。随后慢悠悠转头，掏了掏耳朵。 「……」 好吵。 古有范进中举，今有可乐发癫。 接下来的五分钟，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林可乐时而狂笑，时而臭屁，时而扭着屁股跳草裙舞，时而蹦出一句「莫欺少年穷」的中二台词。 很闹腾。 十分闹腾。 江励几度想熘边回房间，却几次都被林可乐逮住，捧住脸又亲又揉。 「……」 江励忍了又忍，直到得意忘形的林可乐将屁股对准他的脸，左扭右扭，左扭右扭…… 看着眼前无比嘚瑟的屁股，江励眸色一沉，缓缓抬手打了上去。 q弹的屁股抖了两抖，不扭了。 随后一声尖叫。 「啊！」林可乐捂着屁股跳出两米远，一脸的世风日下，「你打我屁股？你居然敢打我屁股！」 江励望着他，眼底似有笑意。他喉结在脖间滚了滚，开口道：「很。吵。」 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嗓子，有些干涩模煳。 「这也不是你打我屁股的理由！」林可乐脸色一变。 他不可置信道：「你，说话了？你好了！」 江励：「什么？」 林可乐反应过来，着急忙慌抱起电脑敲字。 【你是好了吗？】 江励点头。 又是一阵尖叫。 林可乐扑过去抱紧人，亲了又亲，「终于好了，可算是好了。」 第45页 前前后后半个月的时间，他试了多少方法都没用。 早知道一个屁股就能刺激好，那他肯定早点奉献出自己的屁股。 他直起腰，凝望住江励的脸，看着看着鼻子里泛起了酸气。 江励同样望着他，和他四目相对抱在一起。 谁也不说话，可谁心里的话都不少。 眼瞅着人眼里的水光要掉，江励伸手轻轻替人擦掉。 钛合金做的男人都扛不住这样的柔情，林可乐呜咽一声，眼泪掉得更多。 江励擦不完，索性抚住人的脸，凑近想给他一个吻。可嘴唇即将触碰时，他戛然止住了所有动作。 林可乐愣住，八百个心眼子咕熘熘地转。 怎么不亲了？倒是亲啊！ 他早上刷了牙，昨晚也洗了澡，你倒是亲啊！ 可江励还是松开他，退了回去。 在林可乐不解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我好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这话什么意思？ 江励难道误会他现在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可怜他在生病？ 明知江励听不懂，林可乐还是一边拿电脑，一边急着解释：「当然会！我跟你在一起，因为本来就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生病！」 手忙脚乱打出文字，递给江励看。 江励表情松和了些，「那你还会愿意和我接吻吗？」 嘴都亲了，现在想起来问一嘴？ 林可乐：【当然。不然你以为这几天，我是在跟你学习做人工唿吸？】 江励嘴角上扬。 「以后可以不吵架吗？」 【没问……】字打一半，林可乐停住。 高兴得昏了头，他都忘了自己和江励之间，还有一件事没有捋清楚。 【先等等，我有事问你】 【你和江天然怎么回事？】 归根结底，他和江励吵架的源头就是从那封江天然的情书开始。 看完问题，江励皱眉，「我和她没关系。」 林可乐提醒：【情书】 「那是因为我想给你写一封，在成人礼之后交给你，向你表白，但我不会。」 停顿。 江励低头，「我记得她写过很多，所以我问她，能不能给我一封。」 【你问她要，她就毫无怨言的真给了？】 江励点头：「嗯。」 他一脸真诚，「但她写得太深奥，我模仿不来。所以后面又还给了她。」 怪不得。 原来那不是回信。 不过江天然不是对江励有意思吗？ 她怎么会帮江励？ 林可乐：【她知道你要情书，是为了写给我的吗？】 江励摇头，「一开始不知道。但后来她问我为什么把信还给她，我特意跟她说了，并向她表示了感谢。」 「特意」两个字被刻意加重。 林可乐：「……」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江励愕然，「喜欢我？」 他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点震惊，「她不是喜欢你吗？」 「什么？！」 剧情急转直下。 林可乐火急火燎，【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江励有理有据：「她的情书，每次都是你收的。」 「……」林可乐无语到了极点。 敢情人女生努力那么多年，江励这榆木脑袋是一点都不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林可乐真想替人甩江励一耳光，并大骂一句「渣男」！ 剧情太绕，林可乐脑袋疼。 他抱着电脑从江励腿上离开，坐去旁边。 江励不明所以，看他不说话，一下子有些慌了，「怎么了？你有问题可以问我。」 林可乐摆手，刚想说自己需要时间静静，就听旁边的江励声音变了调。 「林可乐。」 林可乐看过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恐惧填满的眼睛。 江励看上去那么平静，又实在慌张，「可以吵架，可以生气，但别让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那样会让我恐惧。」 他眼底的忧伤太重，重得林可乐喘不过气，心脏剧痛。 「只要你不想，我没有任何办法……」他眼睛红了，「没有任何办法靠近你。我甚至，没办法听懂你说的话。」 那样的感受，江励一点都不想再体验。 那种被屏蔽在世界之外，被孤立，被遗弃的感觉，只是想想就会让他无法唿吸。 林可乐喉咙发涩，他什么都没说，先抱住了江励。 「对不起。」他一遍遍在江励的耳边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励回抱住他，用最合适的力道把他固在怀中，「让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会想办法哄好你。别再让我什么都听不懂，也不要再一走了之，不要……不要离开我，林可乐。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毫无徵兆的表白，让早就泪流满面的林可乐哭出了声。他一面狼狈地做下口头承诺，一面抓起笔记本电脑，往江励怀里塞。 当着江励的面，他打开桌面上的那款语录软体。 程序启动，他开始说话。 「这是给你的。」 「我一直都在等你表白。」 「我其实比你还要期待，我们能够在一起。」 「我一直都愿意你留在我的世界，不仅是我的世界，我同样希望你能去看外面的世界。」 第46页 「从来没有正式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江励，我很喜欢你。」 屏幕上，红色字体实时滚动。 江励却像被按下了定格键，面对这样的场面，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现在这种场面，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要……给林可乐一个吻。 挪开电脑，他勾住林可乐的脖子，续上了刚才中断的吻。 落在地毯上的电脑又滚出了新的文字。 「我的礼物你还没看过。」 「什么？」 「情书。」 「……」 「看过了。写得很好。以后实在写不出来，还是抄一首吧。」 「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啵——」 「……」 电视机里，下一场电影已经开场。 18年的夏天，「好朋友」林可乐和江励的故事，进入下一个篇章。 ——完—— 番外 都说三岁看老，江秋池以前压根不相信这种话，直到它应验到了自家儿子身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察觉到江励对林可乐的感情不一样呢？ 大概要从江励四岁那年说起。 那一年，她带着江励远走国外治病。为了能尽快熟悉环境，她为江励雇了一位住家保姆。 一天晚上，她从医院回到家，推开儿童房就看见江励坐在小桌子前画画。 他两只手沾满了水彩颜料，面前的画纸也被涂得五颜六色。 江秋池走近，看着画纸上两大一小的火柴人，面露尴尬。 「儿子，你画的什么？你可没爸，别乱画。」 江励手里握着黑色笔，把大火柴人的脑袋涂得又圆又大。 画完，他昂起头，手指依次指住火柴人，模样天真地介绍道：「我，可乐，我们的宝宝。」 「……」 不如画个爹呢。 尽管有被吓到，但总归是童言无忌。江秋池打着哈哈，试图绕开话题，但接下来江励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无路可逃。 「妈妈，我可以和可乐有宝宝吗？」 江秋池沉默。 江励又问：「如果想要宝宝，我和可乐是不是要先结婚？」 江秋池继续沉默。 江励回头，拽住她的袖子，「妈妈，现在能让我跟可乐结婚吗？」 江秋池还在沉默。 这些问题，江秋池最后并没有给出回復。尽管她的直觉在疯狂提醒她，事情不简单，可她还是一再安慰自己——4岁的孩子，不会懂得什么的。 如果4岁的童言无忌，仅仅是童言无忌。 那10岁的同床共枕。 15岁的形影不离。 16岁江励的公开出柜。 往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江秋池不得不面对现实。 16岁那年的暑假，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江秋池待在工作间里修片时，江励走了进来。 他站在她的办公桌前，多余的话一句没说，直入主题。 「我喜欢可乐。」 桌前的江秋池抬起头，眼底的惊讶来不及滋生，江励就自顾自的说到。 「如果你反对，也请不要为难可乐。」 「是我单方面喜欢他，暂时和他没有关系，他不知情。」 尽管做了十几年的心理准备，可猜测被证实的瞬间，江秋池还是缓了很久。 她摘掉眼镜，语气严肃，「明白什么叫『喜欢』吗？」 江励看了眼手机，言辞肯定：「我清楚自己的感情。我对他的喜欢，是如果法律允许，我会跟他结婚的喜欢。」 江秋池笑。 从来，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个儿子比她内敛沉稳，可身为亲妈，她一向清楚江励内心的狂野程度不亚于他。 敢想就敢做，敢做就敢说。 事已至此，她没别的话要说。她更不会学着电视剧里的父母，一哭二闹三上吊。 何必呢？ 她这一生就过得十分随意自在，总不能自己快活了，就不让儿子快活。 她抽出笔筒里的钢笔，随手从桌上抓了张废照片，在照片背面写了一句话，丢给江励。 而这句话，也正是18岁时，林可乐带着江励站在她面前，向她坦白后，她送给林可乐的话。 【真在一起了，就不准分手。】 番外2 古话常说，天生我材必有用。 古话还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而「天才」江励顺风顺水久了，难得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这铁卢从哪儿滑起走的呢？ 具体还得从选专业开始说起。 在各大高校招生办的电话轰炸下，林可乐和江励最终选择了本市的一所理工类大学就读。 林可乐按照原计划攻读计算机，而江励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选择双修植物学与农学。 林可乐不理解，且大为震惊。 他问江励原因，得到的答案是，只是因为一棵树——那颗背后藏着一段情的梧桐树。 据江励自己所说，从种下树开始，他隔三差五就会观察树的长势。 可树种了整三年，任凭他夏浇水冬保温，当宝贝似的养着，这树不仅没长高，反而还有了日渐枯萎的趋势。 象徵爱情的树却日渐枯萎，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第47页 所以江励这才决定入读植物学和农学，希望能藉助专业知识，救树一命，更是为了救爱情。 最开始，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凭藉自己逆天的智商，江励在第一个学期就积累下了扎实的理论基础。 有了理论傍身，他信心满满着手实践。 营养液，除草剂，生物肥……书上说的，该用的能用的，他通通对着树来了一遍。 除此之外，为了展示专业性，他还借用科技手段，对种树用的土壤、水源、空气品质、湿度、光照进行了详细分析，并将所有指标严格控制在最适合梧桐树生长的范围内 。 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靠着他精心的呵护与栽培，原本半死不活的树，彻底黄了。 林家院子里，林可乐和江励看着几乎秃顶的树，陷入了心照不宣的沉默。 好一会儿后，随着一阵秋风过，树冠上的最后三片黄叶也颤颤巍巍掉下了枝头。 枯叶打着转儿，飘到林可乐脚边。他提脚晃开，转头看向旁边的江励。 不等他开口，面色凝重的江励眉头一松，像是想通了什么。 「现在是秋天，按照梧桐树的生长规律，是会出现黄叶和掉叶的现象。」 林可乐头顶飘过一串省略号。 他举起手机：【但这种情况从夏天就已经开始了。】 「……」 死一般的寂静。 江励低下头，刚松开的眉头重新皱拢。 「不应该这样，所有指标都完全符合要求，理论没问题，我的操作也没问题，唯一的可能……」 又是一次豁然大悟，「一定是树本身的问题。」 他语气肯定，「我之前查过这颗树的dna，报告显示它祖上第80代曾和别的品种杂交过。它不是纯种的法国梧桐，所以，很可能这就是它无法正常生长的原因。」 人不行，还怪树不纯？ 林可乐替树愤慨。 【有时候最科学的方法，不一定就最管用】 坚信理论没问题的江励一口回绝，「如果科学的方法都不管用，那还有什么方法？」 林可乐脱口而出：「玄学。」 江励反应了一会儿，「什么？」 【你没听过「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这句话？】 「没有。」 林可乐嘆气。 江励追问：「如果用玄学的方法，会怎样做？」 林可乐神秘一笑，走到树跟前弯下腰，对着树嘀咕了几句。随后，他回到江励面前，「搞定。」 「你做了什么？」江励看不懂。 神秘的笑容再一次浮出林可乐的嘴角。 【植物也是能听懂人说话的。所以我告诉它，如果它不好好长，我就把它砍掉，大卸八块当柴烧】 江励：「……」 这算什么方法？ 威胁吗？ 「这种方法有原理吗？」 林可乐勾起指节蹭蹭鼻尖，闭口不谈所谓的原理。 因为根本没有原理，一切理论支持源自……营销号。 当然，那时的林可乐只是为了不让江励钻牛角尖，随口一说。 他自然以为江励也就随便一听。 结果没想到，在他用玄学威胁完树的第二年春天，枯树居然真的发了芽，并且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越长越茂密。 这一变故，林可乐没当回事，可却让唯物主义者江励的世界观，悄然发生了动摇。 但动摇只是动摇，真正改变他的，还是后面的事。 拯救梧桐树的失败经歷，并没有磨灭江励对自己专业的热情。 可不知是命运作祟，还是上帝关了他的第二扇窗，他在种植方面的天赋……可谓毫无天赋，还自带bug。 种什么死什么。 无论什么植物，但凡经过他的手，必定活不到寿终正寝。 起初江励不信邪，只觉得是自己使用的方法不够科学。 可同样的步骤，同样的种子，同样的环境，别人的地里作物茂盛，他的地里连草都不生。 在他种死了第五批实验室的水培蔬菜、第三批阳台上的花、第六批地里的作物后，林可乐终于忍不住，劝他不如考虑考虑换专业。 谁知江励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林可乐本以为要看着他在越挫越勇，越勇越挫的死循环中循环到底。 直到某天夜里，他起床上洗手间，路过客厅时看到了蹲在公寓阳台的江励。 漆黑的夜，昏黄的手电光，江励蹲在一排盆栽前，嘴里絮絮叨叨。 林可乐垫脚走近，等听清他在说什么后，差点背过了气。 只听江励对着一排萧条的植物们，一本正经，煞有其事道：「如果你们不好好长……林可乐会把你们弄死。」 说完，他的电筒光依次扫过面前的向日葵、韭菜、苔藓。 「你。向日葵。会被林可乐炒成海盐口味。」 「你。韭菜。拿去炒蛋。」 「你。苔藓。被林可乐拔掉，丢进荷花池餵鱼。」 风评惨被害的当事人林可乐：……无语，真的很无语。 后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林可乐才忍心拆穿江励的小把戏。 那时的他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 江励则一脸真诚的表示，「你的名字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只有用你的名字，植物才能养活。」 第48页 一时间，林可乐不知道是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兴师问罪。 再后来，「林可乐」这三个字成了植物系和农牧系人尽皆知的名字。 谁都知道他们院里的江学神，每次种东西前都要念叨几遍这个名字，活像作法。 再再后来，林可乐收到了江励的第二封情书。 情书还是很肉麻，但比上次有进步。 情书里写到： 【亲爱的林可乐： 你的名字 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所有的一切 都会因你 而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