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拿下前夫师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后拿下前夫师尊》作者:闲谈风月【完结】 文案: 女主版: 端恆说:「跟我走,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望舒信了,带着阖族的珍宝,跟着端恆出了青丘大泽。 后来,端恆继任天帝之位,而她成了天后。一切都很好,直到有一天,端恆的青梅出了事。 「所以,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的内丹?」望舒握住端恆手中的剑,字字泣血。 「对。」端恆眼角染红,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不是为了自己的妻,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只有九尾狐族的内丹,才能助她进阶,才能让她与我长相厮守。」 「我会死的。」 端恆不屑:「别骗人了,谁不知九尾狐一族都有九条命?」 「可是……我的九条命,因为你,只剩下了最后一条。」 没想到痴心错付给这样一个男人,望舒死不瞑目。 临死前,望舒看见,向来高高在上、视妖族为蝼蚁的九荒帝尊君昭由神堕魔,诛杀端恆。 而后这个一向不悲不喜的神明,抱着自己渐冷的身躯,涕泗滂沱。 「……可是他为什么哭?」望舒至死未解。 男主版 君昭此生最丢人之事就是一时兴起进入了那片杏林。 「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跑来偷吃杏果的望舒化为人形,手疾眼快地捉住了同样来偷吃的银色幼狐。 望舒继续问:「你是还不会说话吗?」 ?幼狐只嘤嘤作答,望舒以为自己猜对了。嘆了口气,将幼狐塞进怀里牢牢抱住。 接触到不该接触的温软,化身幼狐的君昭忘记了挣扎,迷迷瞪瞪地被望舒抱回了玉华宫。 洗白搓净,至晚方逃。 一夜荒唐过后,别人都道望舒的玉华宫走失了一尾幼狐,却不知神尊也丢失了他的道心。 ps有男二火葬场,真的「火葬场」 ——下一本开《仙尊强行买一送一》,欢迎收藏 女主版 未婚夫结婚前夕背叛。护宗大阵突受重创,飞星谷内外交困,唯有修復大阵方可保数千门众安稳度日。 清弦:「方法找到了吗?」 「只有孕育灵胎,以其灵力重铸压阵之石。」 「我未婚夫都没了,上哪儿去找个男人怀孕?!」 下属硬着头皮迟疑回:「不然谷主将就将就?」 忆及那人衣不蔽体和他人苟合之景,清弦几欲作呕,冷笑道:「本君就算死也不吃回头草。你去找个相貌好、身家清白、性情温顺的,价钱好商量。本君我要去父留子。」 下属只得应诺。 下属办事得力,找来的人除了技术稍显青涩,一切都很合她口味。 直到男人「功成」,清弦想让其「身退」之时,男人扬手揽尽月华,光照入屋,顶着仙盟最让人景仰的一张脸,步步紧逼:「对本尊始乱终弃用完就扔,谷主可曾考虑清楚后果?」 清弦:淦!着道了! 男主版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他应当英雄盖世,天下无双!」 修璟记住了,自此勤学苦练,打败仙盟榜首,终于登上仙盟尊主之位,他可以去找她了。 却未料「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万念俱灰之下,他遵从师命,修炼太上无情诀。 修为大成,突闻她那未婚夫有眼无珠背叛了她,而她正忙着找个男人孕育灵胎。 不就是灵胎吗?他给得起…… 数年一潭死水的仙盟突生波澜: #夭寿啦!仙尊日日想借女上位! #震惊!堂堂仙尊为爱做「三」! #仙侠版百亿夫人带球跑!!! 内容标籤: 阴差阳错仙侠 重生 正剧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望舒、君昭 ┃ 配角:端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要歧视一只狐妖 立意:爱情的基础是彼此独立的人格 第一章 ================ 九霄之上,宫阙巍峨,层楼高起,万丈霞光萦绕。 金玉堆砌的亭台楼阁、九转迴廊中云蒸雾腾,时不时有仙娥俨然乘云而过。 再往外,是一望无际的瑶池,和池中万年常开不败的芙蕖。 这样的景色,望舒看了数百年,早就看腻了。 她却依然倚着栏杆坚守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不知第多少次看向门外。 仙娥们都知道她等待的人是谁,也知道她的等待会像往常一般落空。 「娘娘,这是刚到的花冠,您可要试试?」一个仙娥捧着打开的妆匣恭敬地凑上前问。 花冠整个由建木的枝丫编织而成,偏花冠中心有道光泽内敛温润又不容忽视,是来自青丘北地产的玉石。 望舒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了一瞬,但迟疑片刻,还是挥手让她退下。 失望积攒得太多,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对外物提起兴致。 「今天是您的生辰,众仙家都在等着您入席参宴呢。」一女官领着一队宫娥进来,全都捧着首饰衣物,脸上缀着只停留在皮上的微笑。 「我们给您装扮上?」望舒静坐不动,女官说着便向前去扶望舒的手。 望舒避开,抬眸瞥去,那些首饰衣物上挂满了三珠树上取下的珍珠,华丽却冗余。就好像这些年身处天宫里却始终格格不入的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娘娘,是您的生辰,但更是天族的体面。娘娘还是配合得好。」女官唇虽勾着,声音也温和,眼眸中却全是高高在上的威逼。 她父亲司掌天宫仪典,该她居高临下,鄙夷来自蛮荒之地不服礼教的妖女。 望舒眸中终于起了波澜,她哑着嗓子问:「他在哪儿?他去岁答应过会陪我。」 「陛下去前线镇压魔族叛乱了,赶不及娘娘的生辰,之前仙鹤给您报过信,您不妨翻出来看看。」 「九幽魔族百余年前就被帝尊镇压于幽冥河畔,十不存一,何来叛乱?」望舒细密微卷的睫毛掀开一双艷若琉璃的眸子,冷笑着反问。 如今连藉口都不捨得找好一点的。 周遭的仙娥见状不对,纷纷静默地退到一旁,却仍没有一个愿意回答。一个无宠又法力低微的狐妖,哪怕侥倖得了尊位,也不值得她们真心敬重。 「娘娘何必刨根问底呢?」女官脸上神色半分未变。 「他是我的夫君,我不该过问下他的行踪吗?」 「仙族有仙族的规矩,说起来天后娘娘也嫁入仙族数百年了,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都还不清楚吗?如果是忘了规矩,皋陶星君近日要开坛讲学,娘娘不妨去好好听听。」这番话,女官是丝毫没给望舒留颜面。 「我不去。」泥胚也有三分气性,何况望舒。她站起身欲离开,强调:「宴会、讲学,我都不会去。」 女官给捧着东西的仙娥使眼色,仙娥快步堵住瞭望舒前行的路。 望舒见状,心中本就翻涌的怒火再度被浇上热油,翻手打翻为首仙娥的妆奁。 华彩耀目的的簪钗华胜顿时散落,精心缀上的珍珠因重击而脱落,弹跳着,点滴成泪。 「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繁复的服饰,不喜欢全是缛节的宴饮,我是你们的天后,你们擅自安排我不喜之事却硬要我参加,否则就扣一顶不尊礼教的帽子,这就是你们仙族常说的尊卑有序吗?!」望舒抬脚碾碎数颗珍珠,扬声质问。 女官粉面憋红,脸上全是不甘,显然想要继续施压。 被望舒先一步打断:「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要挟我,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没有体面。」 这种事她不是没干过。 她刚入天庭之时,桀骜未驯。有仙子看不惯她的蛮荒习气,每每到她面前阴阳怪气。 终于有一次,这位仙子在宴会上嘲笑望舒徒穿了仙族最高品级的衣服却行事粗鄙,没有仙家威仪。 恰逢望舒心情不好的当口,她直接揭下头上独属天后的顶冠,用手强压在那名仙子头上,细细端详着仙子红白交加的脸,语气不屑:「我看你戴着这玩意也不怎么样嘛。别说仪态,这张脸就比我丑上五分。你这么崇尚礼教,恐怕稍微有点追求的凡人都不屑收你,干脆别做神仙了,不若做个猪狗野雉,好好体会体会什么才是道法自然。」 从此她跋扈、娇纵、蛮横无礼的名声响彻天宫。 可惜她也就纵性了这么一次。 端恆为此冷落了她数年。他是个君子,就是瞧不惯她这做派,也不骂人,更不动手,只是无论她做什么都冷津津瞧着,或者视若无睹。 凭她对端恆的满腔深情,这无异于软刀子割肉,足以让她吃足苦头。从此她再也不是那只在青丘肆意潇洒的九尾狐狸,而是成为这天宫步步小心的天后娘娘。 可是今日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那女官太过咄咄逼人,她不想再忍了。 在场的女官、仙娥显然已回想起那次,女官带头收敛了,没再执意给她套上衣冠服饰,甩脸离开。 望舒扭头继续等她的人。 却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是有人跪在了地上。 「求娘娘救救青丘阖族。」刚献上花冠的仙娥匍匐在地,涕泗横流。 望舒有些恍然,她已经许久没听人提起这个地名了。在那里,她度过了她此生最惬意的时光。 「怎么了?」望舒声音满怀关切。 「狐王病重,赤鱬一族趁机发动叛乱,屠戮我青丘子民,此局唯有青丘至宝曲水流沙可解。」 曲水流沙所用之流域,万物不浮,即使赤鱬属于人鱼分支也不能倖免。 「你们想以曲水流沙永困赤鱬一族?」 「唯有此法。」仙娥眼中泪水涟涟,却坚定不悔。 「曲水流沙是上古法器,只有九尾天狐的法力可以驾驭,你们打算派谁来驱动呢?」九尾一族人丁凋零,恐怕没几人有这个法力了。 「狐后娘娘已决意由她来驱动。」 「她原身只是五尾,强行驱动曲水流沙她会死的!」望舒顿时慌神,心中万千情绪交错纵横,她父母去得早,她从小是在小姨,也就是狐后身边教养长大的,视其若母。 「娘娘说职责所系,理应如此。」仙娥用颤抖的声线重复着,眼中满是敬佩。 「我会回去。」望舒沉吟片刻便下了决心,「可是你们应该也知道,曲水流沙不在我手中。」 当年她带着青丘至宝嫁来天宫时,曲水流沙便由端恆安排放入了天河之中,用来防范东海野心勃勃的鲛人和应两族。为此,她曾失去了一条尾巴。九尾狐,天生九命,一尾一命。 「所以恳请您,去求求天帝陛下。」仙娥磕红了额头,不住哽咽,「我们知道您在仙族处境艰难,本不该叨扰,可是青丘危在旦夕,已经别无他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字字如刀,搅得望舒心肺俱痛,泪如雨下,她蹲下身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莜莜。」仙娥低声回。 「我记住了。」望舒轻抚莜莜散乱的鬓髮,语气黯哑而郑重,「你且放心离去。我会带着曲水流沙赶来驰援。」 「多谢娘娘。」莜莜泪水盈满眼眶,重重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离开。 * 卯日星君架着他的车辇又开始了由东向西的轮迴,望舒忧心青丘局势,再也等不下去。 直接沖向端恆处理公务的正殿。 「天后娘娘请留步。」负责值守的天将太常伸臂阻拦,「陛下不在此处。」 「但你们一定知道该往何处寻。」望舒抬眸看向一脸肃然的天将。 说来也是讽刺,端恆的行踪向来是他身边人都知道,除了她这个妻子。 太常拱手致歉,言语中却一点迴旋余地都没有:「请怒属下无权相告。」 「你可以转告他来见我。」望舒眼中满是笃定和决然,「你了解我,若非事情紧急,我不会说这话。」 太常思忖片刻,终究决定帮了她这个忙,送出一道传讯符。 讯音刚落,端恆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院落中。 望舒仿佛见到救命稻草般扑上去,握住他手臂,语气哀婉:「青丘有难,我需要用曲水流沙。」 「现在不行,鲛人和应龙两族仍虎视眈眈。」端恆冷眸看着她。 「那我青丘呢?」一股酸涩从鼻翼蔓延至眼眶,望舒眼中起了雾,她忍不住委屈,「这曲水流沙本就是我族至宝。」 见端恆沉默不语,望舒连声哀求:「仙族强大,可派天兵天将驻扎预防。而我青丘不同,唯此物可解危局。」 端恆仍旧不允,望舒心中失望和愤恨喷涌而出难以平復,她甩开端恆的手,直接飞身往天河而去。 他不予,她就自己去取。 端恆忙施法跟上。 天河之水如练涛涛而下,注入东海之畔,一派雄浑壮阔、势不可挡。水面宽而激盪,却无舟无渡,只有一道霓虹连接两岸。这里无疑是仙族景色最壮阔之处。 此刻的望舒完全无心观赏,她直接跃至当年设置的阵台上,手指翻飞,连续施诀打开禁制。 河水中央金光泛起,是曲水流沙在应召响应。 -------------------- 第二章 ================ 「住手。」一白衣女仙脚踏白练而出,打断瞭望舒的施法。 「你是谁?凭何叫我住手?」望舒闻声瞥去。 那女仙长着一张清丽端秀的脸,体态弱柳扶风,犹如出水芙蕖,正是仙族最受欢迎的长相。 可惜脸色苍白如金纸,一看就是旧病缠身,命不久矣。 「此物关乎天界安危,不可擅动。」白衣女仙义正词严道。同时施法将松动的曲水流沙按回原位。 望舒又气又急:「天界安危自有仙族的精兵勐将在。这是我青丘之物,青丘有难,我必须取走。」 「有此物在,可以少牺牲我多少仙族将士的性命?你不能如此自私!」白衣女仙说得理所当然。 自私? 望舒怒极反笑,语气弯酸:「什么时候拿回自己的东西叫自私了?你们仙族如此大方,何不让出这灵力最盛的昆蓬仙山,供各族共享?」说着,望舒再度施诀。 「你这妖女好会狡辩!」白衣女仙唇舌上占了下风,脸上青白交加,施法驱动白练,直向望舒而来。 望舒不甘示弱,拔剑予以回击。 一时之间,仙力妖力于半空搏击,带起罡风阵阵,搅得天河之水激涌不停。 天空也不甘寂寞,响起电闪雷鸣。 最终,望舒法力不济很快落于下风,只能旋身避让。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平时于法术修习上的懈怠。学艺不精,用时方知痛。 「望舒你住手!仙族乃九荒四海之主,仙族不稳,如何庇佑天下万族?你要以大局为重。」端恆赶来,见此情景,怒从心起。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天后心胸狭隘见识短浅,却不知狭隘短浅至此。 望舒闻声一个恍神又受了那女仙一掌,重重跌落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原来只是嘴上功夫厉害。」白衣女仙轻哼一声,由半空中缓缓下落,周围灵气如盛开的水仙花般展开,圣洁空灵。她微垂首,居高临下的睥睨自己的手下败将。 剑就落在不远处。 望舒心肺受创,只觉得稍动一下都痛如凌迟一般。 不知道这女仙修习得是什么术法。好在暂无性命之忧,望舒单手支撑着身体,用另一只手够住剑,掌心狠狠握住,顿时血流如注,印入她已妖化的绯红眼瞳之中。 看样子此刻已是最后一次机会,她轻声吟唱,浑身血液经脉逆行沸腾,河中的曲水流沙似有所感,从河底突破禁制应召而出。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到,这来自上古蛮荒的法器早已认主,认得还是她这个法力低微女妖为主。 白衣女仙未料望舒还不罢休,见状飞身施法阻止,不慎被强行撕裂的禁制碎片一击而中。 犹如仙鹤振翅而飞时随风而扬的鹤翎般飘落,其间还夹杂着斑斑血迹,点滴落下。 「少玄!」端恆见状心神俱裂,不由得痛唿出声,忙飞身去接。 刚收拢曲水流沙的望舒闻声抬头,她记得这个名字。她曾听伺候的仙娥提起,这个女仙从小与端恆一同长大,两小无猜。她一直以为是仙娥为了刺激她吹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你怎么样?」端恆颤手去探少玄的伤口,声音紧绷,双眸通红几欲落泪。 端恆从未如此失态,望舒见此心中又酸又胀,复杂难言,她用剑支撑起破败的身体。她还赶着去青丘,没时间梳理这些事。 「牵动了旧伤,我此次恐怕撑不过去了......」少玄内伤严重,说话断断续续,「你要好好的。」 「我不会让你死。」端恆握住少玄的手缓缓用力,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只要此时突破大罗境界,你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音刚落,端恆便闪身追至望舒身后,拔剑出鞘。 一线金光闪过,半截剑尖已经由后背没入望舒身体。 望舒吃痛,不可置信地回头,问:「为什么?」 「是你伤了她,理应偿还。」端恆声音不大,让望舒有些恍然,她怀疑自己是否是听错了。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向她举刀? 「我娶你,不过是因为只有九尾狐族的内丹,才能助她进阶,才能让她与我长相厮守。今日之事,不过是让动手的时间提前了罢了。」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我的内丹?」 「是。」端恆的回答如刀,狠狠扎碎望舒的一切幻想。 「我会死的。」望舒声音低入尘埃。 端恆不屑道:「别骗人了,谁不知九尾狐一族都有九条命?」 她恍然见到了那日,华草丰茂、阳光普照的青丘北地,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以偌大的荷叶遮住了她头顶的烈日,语气里满是赤忱热烈:「跟我走罢,以青丘山河为证,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 她信了,不顾狐后娘娘的劝阻,带着阖族的珍宝,跟着端恆出了青丘大泽。 至此,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只要是端恆想要的她都愿意去闯。 雾遮住了眼睛,望舒的世界天崩地裂,她只觉得四肢百骸的筋络无一处不痛。 端恆视而不见,手中利刃更进一步。 曲水流沙护主,自动流转,阻断了端恆之剑刺入心脏。 端恆眸色更冷,单手捏诀,太阿剑剑身金光流转,梵文咒语随之于半空逐个显现。为了少玄,他竟不惜动用禁术。 「不要。」望舒语气哀婉萋萋,泪水不自觉洒落,「我只求你给青丘阖族一条生路。」 美人垂泪,如冰天雪地中飘落的一片红梅,实在可怜,端恆有一瞬间的犹疑。 「为了你,我的九条命只剩下了这最后一条。」这句话没有来得及出口。 「恆哥哥……」端恆已然恍惚听到了心爱之人垂死的唿唤,他迅速坚定心志,调动周身法力。将曲水流沙从望舒血肉中生生撕出,远远抛出天河之中。 旋即太阿剑便铮鸣一声,直接插入望舒的心脏。封存此间的内丹再无禁制,升腾而出。 端恆见状喜不自胜,取了离开。 独留望舒砸落在地上。她能清晰感知到血液流失消弭于河畔泥沙中,周身越来越冷。 她侧头,看向不远处正以她的内丹为少玄布阵的端恆,心如死灰。 她没奢望过端恆的全心全意,他是天帝,理应胸怀九荒四海,不应耽于儿女情长。可是她从未想过,夫妻数百载,他心里连她的半点位置也无。 或者说,他全心全意,满心满眼里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原来她这一辈子是如此可悲,一腔真心都餵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只可惜了她的族人,要为她的错信而阖族尽灭了。 「娘娘?」是听着斗法动静、姗姗来迟的仙娥,她有些无措地企图用手堵住望舒身前的窟篓。 仙娥不过陪伴了她数十年,却比端恆有情。 望舒更觉不值,更觉怨恨,可再不甘,她也要死了。 逐渐昏暗的天地中,望舒模煳的视线中看见:一袭白色披金的身影从天而降,一剑穿透端恆、少玄二人的心脏,直向自己而来。 落地的剎那,男人跪倒在地,几乎颤抖得拥她入怀,滚烫的液体砸在她脸上,滴滴苦涩。 她依稀认出:是君昭,天界尊神,也是端恆名义上的师尊。 「……可是他为什么哭?」望舒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黑暗已完全将她笼罩。 * 无边的黑暗,无尽的荒芜,无星无月无花无草一望无际的荒原上肆意飘荡着一个个幽蓝的光点。 本该死寂的地方,无端响起了生灵陌生而遥远的吟唱。 那些光点不解其意,却争先恐后的涌去、消散,不知过了多久这莫名的喧嚣才停止。 望舒再度有意识时,她正停留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她只记得脚下这片黑色的土地,叫青丘。 这里草木土壤中充斥着血液的腥臭味,望舒飘荡的途中,到处横斜着四肢不全千疮百孔的尸体。 远处不断传来刀枪剑戟、法力对抗和伤者的哭嚎声。 望舒本能地往前沖。 一直冲到她似曾相识的那栋巨石搭成的宫殿门前。 这里也全是尸体。望舒心生胆怯地止步。 「舒儿还没有带着曲水流沙回来吗?」一个血染盔甲的女人击退敌人,拔出插入腹部的箭,满头冷汗,仍不忘向周围的护卫确认。 护卫侍女均摇头。 「我回来了。」望舒听见熟悉的声音,忙穿墙而进,她认出了那人,冲到那人面前再度道,「小姨,我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估计还在路上。」外面的搏杀声越来越近,狐后粗略包扎完伤口,强撑着身体往前走,「不能再拖了,你们带着狐王和孩子们先撤,我断后。」 「我就在这里啊,小姨!」望舒不断地在狐后面前招手,狐后却恍若未闻。 望舒张开手臂冲到狐后面前阻拦,狐后瞬间穿过了她的身体。 望舒后知后觉地垂眸审视自己,是透明的......原来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一缕幽魂而已,准确来说只是一缕幽魂的一块儿碎片。 她艰难逆风而行,晃晃悠悠地跟在狐后身边,她看见狐后奋力击杀了一个个敌人,又被敌人所杀。 她看见病重的狐王和孩童被追上,死无全尸。 她看见她的同族,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横尸荒野而无人敛尸。 她看见仰仗青丘庇护挣扎求生的凡人,在叛军妖力之下无处可避,尸骸累累,血流成河。 这一切,一个灵魂,一个碎片,无能为力,无计可施。 「是谁杀了我?是谁杀了我?!!」滔天的愤怒、怨恨撕裂着望舒的灵魂,她妖化的眼瞳中流出血泪,仰望苍穹,苍穹似有所感,满含悲悯地洒下无边无际的雨水。 恍惚间,雨声淅沥中,她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吟唱...... -------------------- 第三章 ================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维莫永生......」那吟唱一遍一遍继续着,引导着望舒不可自控地向前。 前路不可知,望舒却不敢停,她赤足龋龋独行,心中的执念在迴荡,「是谁?杀我的是谁?吟唱的又是谁?」 「端恆!」望舒勐地惊醒,从床上直起腰,冷汗津津。 「公主您怎么了?」听见动静,门外等唤的侍女忙开门进来。 看见望舒汗湿的头髮,侍女慌忙找出一条干巾搽拭。 「你看得见我?!」望舒一把抓住侍女的手腕,力嵌骨髓。 侍女吃痛,整张脸拧成一团,她倒吸着凉气道:「您烧煳涂了?」 望舒松手,看向自己的手掌,举过头顶时,帷幔上落下了完整的影子。 她犹觉不够,用力一拧,与疼痛感一起袭来的是难言的狂喜,有实感!是真实的身体,不是灵魂! 侍女见状惊唿:「公主,您再有火气也不能伤了自己啊!」 望舒不管不顾的下床,冲到梳妆镜前。 面前的女人,唇不点而朱,眉似远黛,脸若芙蓉,一双眼睛眼尾微勾,眼波一转便有盈盈水泽似落非落,干净通透,没有半分忧愁模样,正是她数百年前的样子。 她回首环顾房间,没有天庭的富丽精緻,但处处扬着野趣,一旁的桌子上还插着不知从哪儿摘来的野花,这里是青丘,而且还是数百年前的青丘。 「公主是想念太子殿下了吗?」侍女轻声问,她之前似乎听到望舒在唿太子的名讳。 听到提起那个人,望舒尖锐的指甲顿时嵌入手心,涛涛恨意连绵不绝地涌上心头。 看到望舒可怕的脸色,侍女有些惊慌,忙跪下叩首:「婢子我说错话了,请公主责罚。」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刚做的噩梦。」望舒强压住情绪,她已经记起了眼前人的身份,是婚前端恆特意派来的仙娥,说是让她先熟悉熟悉仙族的规矩,后面还会差女官过来专门教习。如今重来一遭,她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再嫁端恆,不见面捅他两刀已算恩赐。但她也清楚这一想法不能暴露太早,毕竟,今日之前她还对端恆一往情深。 看侍女还巴巴跪着,望舒道:「你先起来。我青丘没有动不动让人罚跪的毛病。」 侍女依言站起身,好心小声提醒:「公主到了天庭可不能再说这话。」 「是吗?」望舒微斜眼,哂笑,「那我就不去好了。」 「这话就更不能说了,太子殿下正等着迎娶您呢。」侍女更加忐忑,忙提醒。 「他可以入赘。」 侍女闻言目瞪口呆,这话实在太胆大妄为了。但她很快就回过神,哭丧着脸,作出封口的动作。 「我开玩笑的。」望舒轻笑着回。这个小侍女其实还不错,比天宫那群好多了,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被扔下来接这趟苦差事。 小侍女只能回给望舒一个难言的微笑。 「舒儿!」狐后进来围着望舒团团转,细緻检查着望舒的胳膊、腿还有脑袋。 「我没事。」望舒看着全须全尾的狐后,眼中泛起薄雾。 狐后纳闷:「没事怎么哭了?」 ——因为我亲眼看见您,看见所有人都死了。 望舒将头埋进狐后怀中,闷声道:「被梦吓着了。」 长大后就很少见到望舒这么依赖人的模样,狐后心里一软,忙揽住望舒的肩安抚。 狐后的体温将望舒从寒冰地狱中拉回世间,她积蓄的泪水喷涌而出。 「您,还有大家都还活着真的太好了。」望舒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嘆息,「一切还有转机,我绝不会让前世的事再发生。」 胸前温热的湿意传来,狐后有些慌神:「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望舒连连哽咽,连话都说不出。 「莫非是那只小魇兽搞的鬼?」狐后猜测,瞬间手里就多了根鸡毛掸子,「我马上去扒了它的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娘娘,它还小。」跟在后面的随从一边劝慰,一边求助性地看瞭望舒一眼。 魇兽? 望舒忽然记起,端恆打小忧思多梦,经常睡不好觉,她曾偷偷送过一只魇兽给他以助安寝。不会就是这只吧? 那可完了.......魇兽向来稀少,品相好的尤其稀少,青丘这只是狐后好不容易寻来预备做灵宠的,歷来调皮捣蛋,但每次惹祸,狐后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这要是知道送给端恆了,恐怕被扒皮的就成瞭望舒自己了。 一惊一吓,望舒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抽抽噎噎道:「我昨天复习先生讲的课,恰好习到筑梦诀,应该是运功走错了经脉。」 「晚上还练功,你有这么努力?」狐后闻言狐疑。 望舒干笑:「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太过惫懒了些。」 「果然是要嫁人了,长大了。」狐后眼神欣慰,思绪忽又飘远了些,吃味,「真不知那天族太子哪里好。天界离青丘又远,你若受了欺负,我们都不知道。」 说着,狐后心里越来越酸,眼角起了湿意。 望舒闻言,扑回狐后怀里,不去回答嫁人的问题,只语气郑重地允诺:「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青丘。」 「瞧瞧,舒儿都会保护小姨了。」狐后心里熨帖,抚着望舒浓密的长髮,泪光微闪的眸中漾出清风似的笑。 * 清晨的第一缕微风带着太阳的暖飘到窗台时,望舒已经盘腿坐着,运转了数次妖力。 「公主,起来吃点东西吧。」小侍女端着木质托盘,将食物一一摆好。 望舒睁开眼,向窗外望去,一轮红日初上山岚,周遭碧绿染金。又是新的一天。 这才是她该呆的地方。自由自在,变幻莫千却真实无比。 望舒想。 而不是天庭那个没有日夜之分,所有人都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虚伪至极的所在。 「公主?」看望舒愣神,小侍女小声出声提醒。 「青丘没有公主。」望舒在清粥里放了点白糖,语气风轻云淡,「以后你不要叫我公主了。」 这个公主的尊号,不过是小姨为了她不因身份被仙族的人瞧不起,央了狐帝照着仙族的习惯给的罢了。 如今的她,不需要。 小侍女闻言,膝盖习惯性开始弯。 「不许跪。」 小侍女扁了嘴。 「也不许哭。」 短短数日,小侍女已经开始学会接受现实,她委委屈屈地问:「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唿您?」 「和她们一样,叫我的名字。」望舒回。 小侍女小步挪到望舒跟前,道:「人前还是称唿公主好不好?后日锦越女官就要来了,被她听见可不得了。」 「不用管她。」望舒筷子没停,夹了些蔬菜,慢条斯理的品味。以前在天庭餐风饮露,她已经好几百年没好好吃过饭了。 「可是她可严厉了。」小侍女的眼中闪过惧怕。 「你们仙族,她和太子谁的地位尊崇?」 小侍女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答:「当然是太子。」 望舒唇边的笑意微凉:「我如今可是仙族太子的心头肉,准太子妃,区区此等小事,她不敢真拿我怎么样。」 ……可是她会收拾我。小侍女心里委屈。 「放心,这次我一定罩着你。」望舒抬手揉了揉小侍女毛茸茸的头。 小侍女不敢信,也不敢反驳,只吶吶点头。 「去把前几日刚到的涅槃丹拿来。」用完早食,望舒盘腿坐回蒲团,沖小侍女道。她的修炼进度太慢了,得用些勐药。 「可涅槃丹已经依您的吩咐给太子送去了。」 「你说什么?」望舒还没来得及阖上的眼睛勐地睁开,「我什么时候说的给他?!」 「是您吩咐的啊。说殿下练功辛苦,又常年征战,让我每隔三日给他送些灵丹妙药过去,不必每次来报。箱子里的丹药还都是您精挑细选的。」 时隔久远,她又忙着修炼,竟然忘了这么一茬。望舒长舒一口气,压住心中连绵不绝的肉痛和逐渐翻涌的怒火,继续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每七日送一次金石玉器,半月送一次灵宝法器。」小侍女数着手指挨着盘算。 「扶我过去。」望舒被气得腿软。她必须亲自看看,过去的自己究竟做了多少蠢事! 小侍女以为望舒是又要去添置东西了,忙遵言而为。两位尊上感情好了,她们这些做奴僕的才能少受罪。 藏宝阁 望舒看着空了一半的箱子两眼发黑,她握住一旁的木椅支撑住身体,咬牙问:「你们殿下回过礼吗?」 一时之间,小侍女笑容尴尬了起来。 「那就是没有了。」望舒缓缓坐下,单手抚住眉眼。这端恆果然是饕鬄养得!望舒另一只手的指甲陷入椅背,咬牙,总有一日,我要让他怎么吃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送。」缓了很久,望舒才理顺心中积蓄的怒火,沉声下令。 「好。」看出不对,小侍女唯唯诺诺地回。 * 天庭 端恆刚演练完一套剑法,就有仙侍来报:「锦越女官已经动身前往青丘了。」 端恆微微颔首。 「还有一事。」仙侍面露为难之色,待端恆示意说下去后才敢继续开口,「望舒公主送来的礼物太多,库房已经堆不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你们分了便是。」端恆声音平淡。 仙侍应诺。 「师尊还没出关吗?」端恆搽拭着太阿剑,微微蹙眉。这次帝尊闭关似乎额外得久。 仙侍回:「说是还要过段时间。」 「我得去看看。」端恆沉吟片刻,收拢了剑,便飞身向昆蓬山顶而去。 山顶上,霜雪积年不化,缥缈的仙气因为寒冷几乎要凝为实质。 偌大的鸿蒙宫只有几个负责洒扫的小童。 端恆没进宫门,反而沿着宫门旁的小径一路向山尖的洞口走去,君昭向来习惯在那里闭关。强大的神族禁制下,没有人能使用法力,他只能徒步。 「端恆殿下果然尊师重教。」看着端恆冒着风雪艰难前行,跟来仙侍感嘆。 「整个仙族谁不赞颂?帝尊虽然只是端恆殿下名义上的老师,并未真正指点过殿下,但殿下的礼数从不废弛。」另一位则啧啧附和。 「你来做什么?」洞内传来君昭的声音,如这洞外飞扬的冰雪般淡漠。 端恆停下检查护法大阵的动作,回:「师尊久未出关,徒儿担心……」 「回去。」 ……端恆还想说些什么,没来及开口。 眨眼间,端恆整个人已经被瞬移至鸿蒙宫外。 「殿下?」仙侍忙凑上前关切,想扶住端恆。 又不是第一次了,端恆微敛眸,抬手拒绝道:「无碍。」 * 青丘 天刚蒙蒙亮。 望舒被迫从修炼的蒲团起身,坐到锦越女官的课堂上。 锦越女官顶着素冠,穿着道袍,一张寡淡的脸上神色肃穆,音调没有半分起伏地讲着仙族那些冗长又无用的规矩。 这些望舒早就倒背如流了,且十分清楚仙族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德行,实在不想再听。 在看见望舒的头再次点向面前的桌案时,锦越手上的戒尺忍无可忍地落下,砰的一声,惊走瞭望舒的睡意。 「现在多少时辰了?」望舒揉着沉重的眼皮问。 锦越看出她心思,眉眼未抬道:「不背完不许下课。」 -------------------- 第四章 ================ 「我刚才已经背过了。」 「但你没往心里记。除了道行高低,仙族最重视的便是礼仪规矩,公主本来法力就不济,如果在此事上再不加以研习,日后如何在仙界立足?」锦越女官面无表情道。 当年锦越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记在了心里,甚至奉为圭臬,可是结果呢?她委曲求全、遵照执行,仙族的人不仅没给她基本的尊重,反而掐着她的软肋步步紧逼。 这一世,那个能被仙族拿捏的软肋已经没有了。他们能奈她何? 望舒轻嗤一声,抬步欲走。 锦越上前一步阻拦:「公主就一点不担心嫁入仙族后被人耻笑?」 「他们能笑我什么?若是笑话我法力不济也就罢了,但若是笑话我直言直语不加掩饰,笑话我不喜锦衣华服繁文缛节......」望舒直视着锦越女官,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我听说近日有位仙君为了躲避天劫让自己还没成年的女儿顶锅,此女命丧当场,她母亲闹和离,天帝却选择包庇那位神君,我觉得这类事才更值得笑话吧?」 没想到望舒竟知晓如此秘闻,锦越稍有惊讶,但联想到她的身份,很快恢復如常道:「公主以后是仙族的太子妃,还是少讨论此等有损颜面之事为好。」 「既然做得,当然说得。」望舒不以为意。 「公主当谨记,身为上位者当大局为重。」 又是这句话,她听够了。话说得冠冕堂皇,仙族所谓的大局实则永远是为了他们仙族当权者的利益抛却弱者罢了。望舒冷笑:「真是抱歉,此种功法我这辈子也学不会。」 望舒实在不想再和锦越女官纠缠,侧身避过锦越的戒尺向前走。 却发觉自己动不了。是锦越施了定身咒。 「实乃使命在身,得罪了。」 「在青丘的地界就敢动手,你们仙族果然好得很!」望舒怒极反笑。 锦越女官皮上终于泛起点情绪,她唇角下压,冷哼:「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解开这术法,就什么时候下课。」 望舒不由得咬紧牙关,锦越比此刻的自己多了数百年的道行又精通禁锢之术,锦越强要她解开不过是为了出刚才争辩不过的恶气,刻意为难罢了。 但她在仙族受到的刁难还少吗?望舒冷笑。 锦越以为已然治住望舒,回到讲台继续讲下一篇。 未料过了一个时辰,望舒身上一道金光碎裂而落。 锦越诧然望去,区区狐妖竟然能破她的独门阵法?! 「阵法已破,让您失望了。」望舒摇摇欲坠,唇畔染上一抹殷红的血迹,印在瓷白的肌肤上,刺眼醒目又带着诡魅。 锦越女官震颤之余微微嘆息,显然望舒为破解她的术法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公主性子如此要强,以后要吃苦头的。」 「这世上走哪条路不吃苦头?」望舒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血渍,「你帮我转告端恆,我不喜欢学你们仙族的规矩。他既说真心想娶我,总要表示点诚意吧?这就是我给他的机会。」 早晚要退的婚事,没道理她还要起早贪黑地学这些无趣玩意。能顺便噁心到端恆当然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还有,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公主,我也不喜欢。」望舒最后撇了眼锦越,飞身离去。因为他们仙族强加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锦越没有阻拦,她向前迈了两步,探查尚未消逝完毕的灵力碎片。 「原来如此。」竟然是把周身灵力集中于一点,用水磨工夫把禁制生生磨破的,锦越不禁感嘆,「倒是有些天赋头脑,可惜是狐妖终究只是狐妖。」 * 望舒一回房间就将小侍女唬了一跳。 「您这是怎么了?」小侍女看见望舒面无血色的脸忙上前扶。 「去取点伤药来。别告诉小姨。」望舒斜靠在椅子上,灵海枯竭,她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她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够努力了,没想到一个禁制阵法就让她虚弱至此。 「你还想瞒我?!」狐后气沖冲进来,瞥见望舒的样子又心疼,语气顿时软和了三分,「还疼不疼?这女官也真是,人还在我青丘,下手就如此不知轻重!」 「无碍。」望舒将小侍女递来的药丸和水服下,沉吟片刻道,「她倒是提醒了我件事。小姨,您给我找个老师吧。」 狐后闻言抚掌:「这倒是个办法。我们青丘也有几个通晓仙族礼法的大妖,由他们来教你,定不会苛责。」 「不是教礼法的。」 狐后困惑。 「我想精进法力。」望舒郑重道。自从回来,她早已有了这个想法,只是锦越和她的差距让她此刻更加坚定。 「你之前不是说要为了那小子做个温婉淑女吗?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狐后更加纳闷。 「因为那些不过是面子功夫,如果没有实力,真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弱者永远会是被抛弃被压迫的那一个,我不想我自己,也不想青丘有那样一天。」 狐后欣慰,问:「你心中已有人选?」 「我想请小姨给琼华妖尊递一张名帖。有您的帖子,她再生气,也必会见我一面。」望舒将头靠在狐后肩膀上,语气温软。 琼华妖尊是青丘第一强者,也是唯一还知晓九尾狐秘法传承之人。她曾主动邀望舒拜入她门下跟着修习,可惜望舒那时满心盼着嫁入天宫,拒绝了。琼华妖尊被扫了颜面,自此与望舒山不见山。 望舒前世最后一次听说琼华妖尊是她为青丘平南海之患,死在了和蛟龙的斗法之中,不然,以琼华妖尊作为九尾狐的妖力,青丘赤鱬之祸不至于如此惨烈。 「好。」难得看到望舒如此有上进心,狐后心怀甚慰,怎么会阻拦? * 林间草木葳蕤,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如果没感觉到此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倒真是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致。 「你们先聊,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气氛尴尬,在望舒给了个自己能搞定的眼神后,狐后实在坐不住了。 琼华妖尊顶着一张绝艷的美人皮弯酸:「没想到仙族的准太子妃竟有空邀老身来赏景,真是荣幸。」 「以前确实是晚辈的不是,还望恕罪。」望舒脸上笑意不改,恭敬地给琼华妖尊斟了杯茶。望舒清楚以前她做得过分,这一遭活该她受。 这丫头转性了?琼华妖尊心里嘀咕。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琼华妖尊语气收敛了些问:「听狐后说你想拜入我门下。」 「之前实在是我不识好歹,不敢再奢求拜入您门下,只盼您得空指点一二便感激不尽。」望舒语气真诚。 毕竟是她们青丘长大的小娃娃。琼华妖尊闻言心中怒火已然消散大半,但事关颜面,仍不想松嘴:「别以为说些好话你就能达成目的。」 「只要您能消火让我做什么都行。」 包括让你甩了那个小白脸?琼华妖尊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杯抿了口,道:「我不喜欢懒人。从明天开始,每日卯时三刻,去亶爰山採集褐松叶尖朝露给我,你如果能坚持下来,我就答应你。」 「好。」望舒以茶代酒举杯,郑重道:「一言而定。」 没想到望舒真敢答应,琼华妖尊不由得侧目,报之以一警告微笑:「到时候可别找我哭鼻子。当然,找狐后再递帖子也没用。」 * 亶爰山溪流密布,但寸草不生,唯有山巅的褐松能生存。 来到山脚下,望舒抬眸眺望峭拔险峻又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孤然傲立的棵棵巨松,拧紧了一双远山眉:此间无路,恐怕只能硬闯了。 耳畔山猫的嘶鸣此起彼伏逐渐逼近,望舒眸色微一凝,抬手便击退了一只。 这里食物稀少,这些东西野性难驯,什么都敢惹。 望舒调动灵力凝出一道护身法阵后,丢掉灯笼,借着还未黯淡的星月之光飞身踏石,弹跳而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攀到山巅接到第一滴朝露。 ……给琼华妖尊送完朝露水,望舒顶着一双黑眼圈和满身的山猫抓痕回到房间。 小侍女已经习惯了这场面,什么都没问,熟练地拿出伤药。 给望舒涂完,净了手,小侍女很快捧着一檀木匣子復又进来道:「君昭帝尊送来的,说是定亲贺礼。」 望舒闻言一愣,她记得前世君昭并未送过什么定亲贺礼给她。莫非是她记错了? 「都说帝尊对外事外物均不在意,如今看来对他这个徒弟倒是不错,还照顾到了您这位徒媳。」小侍女颇积极地打开,漏出里面几个青色瓷瓶,一一往望舒跟前摆:「帝尊送的,必非凡品,您快看看,说不准有合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摸到瓷瓶冰凉质地的瞬间,望舒忆起那张始终淡薄的冷白皮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的眼睛,还有滴落在自己唇畔又咸又涩的泪水。 「他有让人带什么话吗?」望舒问。 小侍女摇头。 自己是煳涂了,望舒有些好笑,这一世她和君昭还未见过面呢! 「你先下去吧。」望舒摆手道。 -------------------- 第五章 ================ 等小侍女离开,望舒盘点着丹药的种类。还元丹、火还丹、护脉丹…… 还真是齐全,望舒感慨,翻到最后一瓶时,脸上的微笑顿住:九转灵魄丹,专门用于凝神固魄的丹药。 自重生回来,她魂魄一直就不稳,特别是夜晚,噩梦连连,就没睡过整觉。 这是巧合吗?望舒心中有一丝不安,也有一丝困惑。前世君昭在自己临死前的所为让她着实不解。 前世她对君昭一直陌生而畏惧,只知道他近乎无情的名声。 他常年深居简出,只在关系九荒四海安稳的要事上出席,事情一解决完,这位尊贵的神祇便会回到那常年冰雪覆盖的鸿蒙宫过他那苦修的生活,从无改变。 望舒和他偶然碰见过几次,每一次这位尊神都只用他那不悲不喜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淡淡扫过,连话都不捨得多说几句。 如果说仙族的那几位当权者是视妖凡二族为蝼蚁,那么这位就是视万事万物皆为蝼蚁。又或者更准确的讲,在君昭的眼中,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十三重天上那四处可见转瞬即逝的流云。 单就这一点,望舒其实还挺欣赏君昭的,君昭不歧视某一族,他是直白地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这可比仙族的那一群老伪君子强多了。 望舒感慨完,打开瓶盖毫不犹豫地吞服了一颗。 她不怕君昭在此事上算计她。第一,凭君昭的实力,要她的命大可直接取,无需这么多弯弯绕绕。第二,如果她不幸着道了,那就当还前世君昭给端恆的那一剑了。 望舒想得很开,吃完就开始打坐练功。 * 日子一天天过去,琼华妖尊看着已经积满了数缸的朝露水,心里最后一丝怒火也散尽了。 「你明天不用去采朝露了。」琼华妖尊摇曳着她那把浮云流火扇道。 望舒闻言,眼中露出难抑的欣喜和期待。 「放心,不会让你有机会躲懒。」琼华妖尊勾唇冷笑:「我不过是暂时给你个机会,你若没接住,从哪来滚哪去。」 「明天同样的时辰,到这里等着。」琼华妖尊抄着手道。 望舒忙拱手行礼。 「这点小事就让你这么激动?真是没眼看。」琼华妖尊心里满意,面上却还傲着,斜瞭望舒一眼便摇曳生姿地回房。 * 第二日,望舒依约而来。 琼华妖尊引她到了一方浴桶旁,里面装满了还冒烟的冷沁沁的透明液体。 望舒不明所以地看向琼华妖尊。 「你收集的朝露水,不认识了?」琼华妖尊从一旁的架子上掏出一个个瓶子,挨个揭开盖子倒进去。 水的颜色没有丝毫变化。 但望舒莫名有些憷。 「愣着做什么?脱!」琼华妖尊道。 望舒依言照做,脚趾刚碰到水面,钻心的疼痛瞬间传来。她下意识收回脚。 琼华妖尊却将她整个人都按了下去,声音平淡冷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不是想变强吗?这点痛不过是开始,你只有忍受、再忍受,千锤百鍊,才能成为这九荒四海的至强者。」 前世种种顿时浮现于脑海,鲜血淋漓,足够望舒从疼痛中清醒,她咬紧牙关,将水中药力运转于周身血肉经脉,哪怕这疼痛像是要把她整个撕裂也未停歇。 「很好。」琼华妖尊放开手,欣慰地看着望舒吸收妖力,语气缓和了些:「九尾狐妖身强悍,但筋脉细弱,要想修得大道必先洗精伐髓,拓展筋络。」 待数个时辰过去,望舒精疲力尽地从浴桶里爬出来,琼华妖尊扔过来一本修炼秘籍道:「泡完药浴是修炼秘法的最佳时机,你回去抓紧时间照着练。还有,记得明天继续过来泡。」 「好。」望舒轻启干燥起皮的嘴唇。 琼华妖尊递了张干巾过去,嘆息:「狐后过来了。就在外间。」 望舒一出去,狐后便急行过来抬起望舒的臂膀,察看她脸色,眸中满是心疼。但没有再细究原因,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旋即掏出两瓶丹药道:「吃了会好受些。」 孩子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做长辈的再不舍,也唯有支持。 「嗯。」望舒没再多言,接受了狐后好意。 回房后,望舒强忍剧痛练习秘籍上所载之术法,初行时只觉得晦涩,復行数周,才惊觉其玄妙万千。 完整运转过完数次,周身疼痛尽消不说,还传来难以言说的畅意。她仿佛化成了飘扬云端的一缕清风,随性恣意,想往何处便可飘往何处。 自己上辈子是错过了多少好东西啊,望舒收势后,感慨,练功可比讨男人欢心有成就感多了。 自此,望舒沉迷其间几乎不可自拔,经常要求加练。 搞得琼华妖尊欣慰的同时都以为望舒有什么特别癖好开始隐隐劝诫了。 望舒的修为一日千里,远在天庭的端恆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望舒的来信了。往日望舒隔三天就会来一封,上面事无巨细什么都写。而如今呢?一封都没有。两人相隔万里,他不得不担心是否是生了什么变故。 「舒儿曾托锦越女官带话,你们怎么不早报我?」向来温润的仙君脸上难得带了一丝怒气,看得人想伸手为他抚平额间微隆的眉头。 侍从们均低头称罪,多的却一句不敢说。 他们瞧不起这位准太子妃,巴不得婚约作废,怎么会关心为她带话此等小事,这话他们侍从间均心有默契,但也知绝不可出口。 不过瞬息,端恆便揣摩出这些僕从内心所想,他强压住怒火道:「仙族和青丘婚盟已定,倘若因为你们出了岔子,我绝不轻饶!」 「是。」侍从们意识到端恆此次是动了真怒,头上不自觉冒出一层冷汗。 「都下去吧。」端恆捏着发疼的眉心,挥退侍从。 等人走了,他靠在椅背上,思忖着锦越女官带的话,听上去只是女儿家在使性子。 可成事在望,端恆向来谨慎周密,不希望横生枝节,还是准备亲自去青丘走一趟。 * 青丘那楹熟悉的屋舍旁,小侍女正数着树根爬过的蚂蚁唉声嘆气。 这些日子,望舒痴迷修炼,好久没管过她了。这其实还好,关键是望舒好像把殿下一併抛之脑后了。两人身份本就不相配,感情若还不好,小侍女都能想像到回到天庭她被其它侍女欺辱的可怜样子了。 「舒儿在何处?」 耳畔突然传来男人如玉击石的嗓音,小侍女忙回头去看,下一秒就跪倒在地高唿:「叩见殿下。」 反应了片刻,才迟钝地回答:「望……公主正在屋内修炼。」 修炼?端恆闻言挑眉,望舒可从来不是什么刻苦之人。 看端恆抬步就想进去,小侍女下意识拦住,磕磕绊绊道:「公主修炼,不喜人打扰。」 端恆闻言眸中神色变了又变,瞬息了无痕迹,他声音温和如常:「没事,我等着便是。」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侍女只觉得正站在油锅上,煎熬无比,时不时探头去看那道禁闭的门,復又看向端坐院中的端恆。 她今日果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让仙族太子等着,可她又实在畏惧望舒,且担心贸然进去望舒会走火入魔。 端恆倒是十分稳得住,单手支额,阖眼坐在那里,仿佛不是被人冷落,而是在休憩。 直到日暮时分,金乌坠入云海深处,天光黯淡,那道门才终于有了动静。 望舒推门出来抬眸就看见那张深入刻骨的脸,心道:「他果然来了……」从她托锦越带话和刻意冷落他时,她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但端恆拖到今日才来,不知是因为他沉得住气,还是因为他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前世仇恨铺天盖地而来,望舒强自压住,收敛于心海深处,再抬眸,眸中的惊涛骇浪只剩温存般的几许涟漪,她云淡风轻地开口:「是锦越女官传的话才到吗?」 端恆闻言站起身,走上前,眸中情意绵绵,他温声问:「在气我这些时日没来看你?」 雅致如竹的君子,说着那般温情脉脉的话,没人能想到这是刻意布下将人敲骨吸髓的天罗地网。 「你说呢?」望舒不看他,却没走。 「我的错。」端恆温声细细地讨饶,「实在近期诸事繁杂,绊住了。」 「口说无凭。」 端恆有些困惑,微愣。 「礼物呢?」望舒摊开手掌,轻笑,「我送了你那么多,不会连个回礼都收不到吧?」 「当然有。」端恆眸中的光微闪,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继续道:「礼物在路上,我实在等不及见你,明天你就能看见了。」 说着去拉望舒的柔夷,望舒不着痕迹地避开。 端恆吶吶收回手,垂眸温和一笑道:「修炼到这么晚,你必是累了,我晚点再来看你。」 「再说吧。」望舒不想强忍噁心继续跟他虚与委蛇,说完回屋关上房门。 看完全程的小侍女心惊肉跳,她偷偷去瞟太子神色,确定端恆并未生气才放下心来。 「殿下,奴带您去休息的客房。」小侍女向端恆微微福身道。 端恆温声:「多谢。」 -------------------- 第六章 ================ 门一关上,端恆眸中的笑意尽褪:「她不对劲。」 应召而来的玄书单膝下跪行完礼,起身方问:「望舒公主有问题?」 「她今天对我的态度、说话的语气都不对劲。」端恆拧紧眉,眼中全是警惕。 「您的意思是有人夺舍?」玄书如临大敌。 「我用秘术探了,未发现使用邪术夺舍的痕迹。」端恆握紧拳,神情未放松半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端恆召玄书靠近附耳说了几句。 玄书应诺消失在原地,端恆眉间郁色深重,希望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夜晚月色轻浅,星影黯淡,望舒又运转了数周功法,停下来准备洗漱就寝。 小侍女端着零零碎碎进来,看到她,眉眼间便扬起抑制不住的喜意。 望舒狐疑地瞥去。 小侍女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指向门口。 打开门,望舒就看见满天萤火飘荡,轻轻扬扬洒下,在脚边形成一道蜿蜒的小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望舒心中有了猜测,顺着一路前行。 终于看到了萤火的来源。端恆正捧着一束洞冥草,站在树下。 「送你。」端恆见望舒过来,声音轻柔似初春破冰的溪水。 「不是说明天吗?」望舒问。 「如果都告诉你了,怎么算惊喜?」端恆伸出手,不知是否是想到了白日望舒避开的手,中途转向去勾了勾望舒的鼻樑。 望舒强撑着笑了一下。 「不喜欢?」 望舒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洞冥草,夜间碧蓝色幽光点点似天上繁星,很美,但脆弱而无用。她眸中浮现抹颇真诚的笑意:「很美,我很喜欢。」 不就是装吗?她也可以。 「你喜欢就好。天宫里还有其它仙植,和青丘的不同,我们成婚后,我一一介绍给你。」端恆道。 「好。」 * 回房后,端恆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坐下品茗。 「如何?」玄书上前问。 端恆未答,垂眸看着茶水中浮动的倒影,心中的思绪牵动,他沉声嘱咐:「让我们的人探查清楚望舒这些时日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事无巨细,集齐后给我。」 玄书低头应诺。 * 这些时日,端恆都呆在青丘。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是仙族的太子,一心打算做青丘的女婿。 每日到望舒屋前点卯,邀请望舒去踏青、野游、钓鱼或者去逛青丘独有的凡间集市。 甚至学会了错过望舒修炼的时辰,只在她停歇的间隙约她去游玩,或者说休憩。 搞得狐后都在感慨,这仙族的太子虽然循规蹈矩长得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样子,但这对望舒温柔体贴的劲儿倒真适合做女婿。 又是一夜月圆时,端恆突然驻足,召出一只金丝匣子,缓缓悬落于望舒面前。 望舒问:「这是什么?」 「礼物。」端恆唇角微勾,笑容十分无害。 「为什么又送我礼物?」望舒不解。 「今日中秋,凡间习俗,宜赠佳人。」端恆声音略低,微音颤如微勾的羽毛。 望舒后背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微垂眼敛去眸中神色,拉开匣子。一瞬间,独属于金属的锋利光芒映入了她眼帘。 她眼睛睁大,眸中闪过讶然,而后是显而易见的欢喜。 「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望舒从匣子里掏出短刃问。 匕首的样式并不精緻,但那刀刃锐利非常,指尖轻触,寒凉入骨,是用极好的数歷之银精铸而成,是真真正正的削铁如泥、见血封喉。 「这下开心了?」端恆声音如玉击石,清晰而不突兀地拉回望舒停留于短刃上过长的目光。 「嗯。」望舒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真心实意。她正愁没有一件近战兵器,这宝物刚好能用来应急,以后转卖,还能挽回一些损失。 「舒儿。」端恆垂眸认真而温柔的看着望舒,语气似微漾的一弯春水:「以后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之间不需要矫饰,更不需要隐瞒。你不想学仙族的规矩就不学,我真切地希望对你而言,嫁给我,不是束缚。」 望舒回望过去,眼中映出星空的倒影,忽明忽暗,她轻声回:「好。」 而后又委屈道:「那些人都瞧不上我,认为我不配嫁给你。我只是想变强一点,再变强一点。」 端恆自动脑补出望舒未尽的后半截话,细密的睫毛微颤,语中全是怜惜:「舒儿,你无需如此辛劳。你相信我,我会说到做到,护佑你一辈子。」 「嗯。」望舒眸中星光点点,任由端恆满是怜惜地抚上她的髮丝。 月落星沉,望舒仍坐在窗前摩挲着那把匕首,心中闪过一丝后怕,她知道端恆向来敏锐,却未料他敏锐至此。 她昨日运转妖力时方才发现体内竟残留了一线仙力,这仙力她太熟悉,除了端恆不会有别人。 幸而她是重生而非游魂附身,壳子芯子都是旧的,否则此刻早已悄无声息地身首异处了。 她清楚,此时和端恆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必须徐徐图之。 * 「殿下,镇魔塔异动,肥遗、朱厌两凶兽破阵而出,仙族急召您前往诛杀二兽。」玄书恭敬递上天帝诏书。 端恆一目十行浏览完,正色道:「我和舒儿告个别,我们就出发。」 走廊下,望舒听端恆轻声细语地交代完缘由,眸中的光微闪,道:「殿下此去为的是九荒安宁,我自不会阻拦。可我是殿下的未婚妻,若是在青丘干等,心却难安。」 话已说到此处,端恆耐心地静待望舒下文。 「我想去仙族,在那里我能第一时间收到殿下的消息,也能提前看看日后我们共同生活的地方是何模样。」 ……原来不是要与他同去追击凶兽,端恆心下一松。这两凶兽实力强横,镇压不易,如果再带上望舒,恐怕九死一生。 「好。」端恆温声继续道:「我会嘱咐他们照顾好你的起居。」 「我可以让锦越女官陪我吗?」 端恆似有犹疑:「为何是她?我以为你会觉得她太过教条古板。」 「殿下竟是如此看待我的?」望舒委屈,眸中漾出水光。 端恆顿时有些慌神,他感觉这些时日望舒似乎分外敏感爱闹,让人头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我并无此意。你若喜欢,我就让她陪你好了。」端恆忙道。 「嗯。」望舒垂眸回。锦越此人有千般坏处,却有一点好处,只这一点,足抵她万般不是了。此处便是她始终表里如一,坦率得仿佛不是仙族之人。 * 「可算送到了。」天宫近在咫尺,玄书不由得长吁一口气。他可不想再伺候这位娇气公主了。 一路上,飞快了,嫌弃风大吹乱了她的头髮,飞慢了,嫌弃不够畅意且耽误行程,他已经能预见这位祖宗嫁入仙族后鸡飞狗跳的未来了。 临走前,他颇同情地瞥了眼来接替他的锦越女官。 锦越女官仿若未见,叉手行礼后便领着望舒一行人向玉华宫而去。 「请公主稍作休整,天后专门摆了宴席,过些时候便会派人来请。」锦越女官沉声特意嘱咐。 望舒舟车劳顿,打了个哈欠,示意她下去。 等她一走,望舒靠近窗前,鸦羽般的睫毛微卷,掀开眼皮,环视这座葬送了她前世数百年的地方。 旋即不由自主地眺望高处冰雪覆盖的地方,眸色复杂难明,心中暗问:如今我早到天宫这么久,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还没出关吧? * 宴会开始,各路仙家或腾云驾雾,或驭使坐骑法器陆陆续续前来。 仙童鼓瑟弄笙,仙娥翥凤翔鸾,应和得宜。 可惜神仙不食五谷,只餐风饮露,整个宴会里,唯有蟠桃一种食物,仙家们早已习惯,烹茶饮酒为乐,青丘的一行人只能干看着或者啃越吃越饿的桃子。 好在如今的天后娘娘,她前世的婆母,是个顶温柔顶善解人意的人,专门派人为着望舒从青丘集市东海圩场买了些糕点。 前世的望舒会忧心伤了端恆的颜面推拒,这世的她可不会,塞了一肚子。听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莺歌燕舞着实无趣,又没休息好,眨眼便开始打瞌睡。 迷迷煳煳中,音乐忽然停了。周遭响起惊唿拜谒之声。 望舒惊醒,抬眸望向前方空置已久的尊位。 已经有人坐下。 是君昭。 望舒腰间一紧,垂眸瞥去,是小侍女在扯她腰间的衣衫,不断地使眼色让她跟着行礼。 但上首的男人显然不喜欢这一套,薄唇微微下压,摆手让人免礼。 「你就是望舒?」君昭微凉的眼神落在望舒身上,不疾不徐,但也不容忽视。 「是。」望舒壮着胆子抬眸,对视上那道无波无痕的目光,顿觉自己坠入浩瀚无际的冰天雪地之中,这样的天地中,哪容得下半分俗世之念? 望舒立刻收回了视线,再不敢继续自己那毫无根据的妄想。 ——竟然有人敢直视帝尊的眼睛?! 注意到望舒动作的仙家均惊惧。帝尊虽修道,但这些年已参悟千面佛法,千人千面,均生自观者心中最不敢面对的私慾。 修为不够的,碰到帝尊心情不好,只那一眼,足以让其心魔顿生,忧怖一世了。 这妖女果然不知所谓! -------------------- 第七章 ================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天后怕望舒真惹了帝尊不喜,打圆场:「帝尊,我这准儿媳刚进天宫,规矩议程还不熟,胆子不大年龄又小,还望您见谅。」 君昭的目光凉凉地扫过去,天后的声音立即小了。 「给你的。」耳畔的聒噪已消,君昭声音轻如羽毛。 旋即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出现在瞭望舒跟前。 望舒吶吶道了声谢,有些犹疑拆不拆开,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心中的那丝好奇,打开了。 君昭向来仙踪难觅,人影都难见,何况见他给人送礼?周围落座的仙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揭秘。 却见只是一堆平平无奇的瓶瓶罐罐,闻这药香,也无甚特别。 众仙家顿觉无趣,撇嘴转头,估计是看着端恆这个唯一徒儿的份上走个过场的。 望舒却觉得手里的瓶子烫手得很,她感觉到上面分外熟悉的气息,细密睫毛微颤,强自压抑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是九转灵魄丹,她无比确信,其它药或多或少都有增添,唯有这个没变。 要么是君昭又看穿了她,要么是君昭还有前世的记忆。无论哪一种,行差踏错,都是万丈深渊。 望舒颤着眸望去,君昭那张冰雕雪琢般的脸上,眸色淡如云烟,渺似沧海,仿佛望舒心中层层攀升的惊惧于他而言不过了了。 「我先走一步。」君昭声音极淡的开口,说完便消失在原地。 君昭常如此行事,众仙家见惯不怪,纷纷回头继续玩乐。 望舒心中惊魂未定,待人走空犹未迴转,还是小侍女引着回到住处。 「公主?」小侍女手掌在望舒面前轻晃。 「怎么了?」 「到了您平常歇息的时间了,可需用些热水?」 望舒下意识望向窗外,天空依旧亮如白昼,许久她才回神,仙族之地,永无日暮。 「你去取些来吧。」望舒轻声道。 洗漱完,望舒躺在床上,回忆着她与君昭那些屈指可数的过往,实在没有可供参考的地方。 那是公认的九荒四海第一战力君昭啊,他如果干涉,只需要动动手指,自己的千般筹谋顷刻便会化为泡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不如就此收手,顺其自然?望舒心生退却。 这念头刚起,她就强自打住,不光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青丘一族将来的安稳,再难的关也必须一试。 * 昆蓬山巅的鸿蒙宫感知到了主人的归来,宫门洞开。 神尊飘然落地,却未像往常一般径直进去,而是垂眸看向手中的一丫树枝。 上面冰雪未化,隐见绿意。从叶片看,采自一颗杏树。 插花植荫,这对别的仙君来说是寻常,但对君昭而言却是非同小可的例外。 仙童不由得满眼好奇地抬眸去瞧,被另一名稳重些的前辈按下去了。 树的叶片似乎遇冷蜷缩了下,君昭微微蹙眉,伸手一抚,神力洒下,叶片上冰雪尽消。 做完这一切君昭仍嫌不够稳妥,以手捻诀唤出了个恆温阵法稳稳罩在树枝上头,方才款步进入宫内。 ……这可以说是九荒四海待遇最优厚的一根树枝了吧?!看完全程的仙童在心中默默吶喊。 * 望舒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拉开避光的床帘。 小侍女正趴在桌上扯着小唿噜,嘴边隐有透明的水泽。窗户敞着,小侍女身上却连张毯子都没有。 望舒轻咳了声。 小侍女顿时惊醒,慌忙抹了下嘴,垂头敛袖连连告罪。 「我这儿不需要人。」望舒掀开被子下床,「你回屋睡吧。」 小侍女吶吶推拒。天庭规矩重,她不敢妄为。 看小侍女旧态萌生,望舒拧紧眉道:「在青丘如何,你在这儿便依旧如何。」 小侍女仍迟疑,巴巴窥视望舒脸色。尊者没休息,她作为侍从却不陪侍,这要是被天宫掌事的发现了必受重罚。 嘆了口气,望舒约摸猜到了她所想,道:「我要修炼了,不喜人跟着,你在这儿也无用。旁人问,你就说我让你走的。」 小侍女喜出望外,一熘烟似地跑了。 何必呢?望舒扶额,这仙族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周遭重归寂静,望舒沉下心,双手如莲展开又收拢,灵力由滴成线,绵密不尽,逐渐汇聚于丹田,与心口处的内丹遥遥相应。 这是九转玉清诀,临行前琼华妖尊特意交给她的,并交代此乃九尾狐一族秘法,让她潜心修炼。 功法似乎运转得额外顺畅,望舒心绪微浮,下一刻便有剧痛从丹田处传来。 望舒缓了口气,从头开始,不过片刻,熟悉的疼痛再度袭来,这一次更加严重,她感觉整个丹田正在裂开。 冷汗顺着鬓髮滴下,她却没空去擦,抬手召出九转玉清诀,翻开第一页,想确认自己是否记岔了内容。 她仔细研读着每一个字,没一个字有误。 她颤着手去翻下一页…… 「碰!」书页没翻开便被人压了回去,头上还狠挨了一下,清脆一响。 望舒吃痛瞥去,半空中出现了琼华妖尊的半身像。 这不是观音度化凡人才用的显像神通吗?用在揍人上,她师傅是否过于大材小用了些?! 「还敢分神!」琼华妖尊又狠敲了下望舒的脑袋。 望舒本来就丹田处余痛尚存,又挨这么两下,顿时龇牙咧嘴:「再敲下去,徒弟就成傻子了。师傅难道想要个傻徒弟吗?」 琼华妖尊冷笑:「若真到那步,我就将你逐出师门便是。滚了的徒弟还算徒弟吗?」 ——望舒一时竟无言以对,果然,前辈就是前辈,脸皮厚得她望尘莫及。 「别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我把这秘籍给你时交代了什么?」 「九转玉清诀,通变化无穷,非心志坚决者不可练。」 「你怎么做的?」 望舒显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沉默不语。 「你心有忧惧难平,犹豫不定,如何练?」 望舒垂头,半晌才问:「那我暂时克服不了怎么办?」她真搞不定君昭啊…… 「克服不了?」琼华妖尊哂笑,摊开手心便道,「秘籍还我。我还以为那个夜上亶爰山的望舒是多厉害的角色,原来是我人老了,眼花。」 「别!」望舒捂紧秘籍。 琼华眼神凉凉。 望舒:「我就问一个问题,这九转玉清诀和君昭的千面佛法谁厉害?」 未料望舒想问的是这个,琼华愣了一下,片刻才认真道:「据说同源。」 「那若练成了,我能打得过君昭吗?」望舒实在忧心自己小命。 琼华妖尊:「下辈子吧。」 「那能跑得过吗?」 「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不练还我!」琼华妖尊耐心告罄,连带着半身法相都有些扭曲,扑过来抢秘籍。 望舒连滚带爬地慌忙躲闪,跑了半柱香,终于把琼华妖尊耗走。 * 天宫库务司 望舒带着小侍女款步而至,周围的仙侍见了都有些疑惑,他们不认识望舒。 望舒拿出端恆走前给的天令。 仙官们见令行礼。 「不知望舒公主来此有何贵干?」一掌事垂首询问。 「走到这儿了,进来看看。」望舒轻笑,「你们忙你们的。」 望舒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掌事虽仍有疑虑,但没有过多阻拦,交代了几个不能碰的地方,便由着她去了。 望舒眼神微略过几处,旋即不动声色地找到了自己想看的文书——记载鸿蒙宫用度的帐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这些时日,她干望着九转玉清诀,能看却不能练,都快憋疯了。 她这人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思来想去,终于想通,要快速克服对一个人的恐惧,有两个法子:第一种是打败他,她和君昭实力差距过大,此法显然不通。第二种是知己知彼,这种尚可一试。 但很快,她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君昭,他当真没有半分俗世的欲望吗?! 望舒满目瞠然地看着面前的帐册,空空如也,白净得就像刚拿出的新册一样。 「帝尊自然有他应有的份例,但这种都是定好的,全部统一录于公帐上。您看的这份属于私帐,所以是空白的。」掌事仙官过来解释。 望舒有前世的经验,自然晓得这帐目是私帐,她吃惊的点在于:「他就从未提过额外要求?」 要知道再超凡脱俗的神仙也总有个把爱好,无法通过固定的份例解决。自己去寻又太费事,难免找库务司代劳,这种按规矩都应录入。 对此根本无需核实,掌事无比肯定地摇头:「没有。」 君昭果然「独树一帜」,无懈可击!望舒有些泄气,帐册脱落于桌上。 「帝尊虽习惯苦修,但天帝天后却爱好广博,我或许可为公主解忧。」掌事仙官心思拐了几个弯,最终落脚于望舒想讨长辈欢心上,颇善解人意地开口。 望舒显然无意领受这份好意,她思忖片刻开口:「听闻昆蓬山巅设有十二路祈灵阵法,平时都是由太子亲自检修,如今他不在,就由我代劳吧。」 这可不是件简单差事!掌事仙官闻言诧异,沉吟片刻,才迟疑劝道:「不如您还是考虑考虑别的吧?」 「不必了。我喜欢挑战。」望舒内心泪流成河,但脸上依旧淡笑。 -------------------- 第八章 ================ 望舒一走,库务司顿时炸锅: 「我没听错吧?这妖女的意思是要去讨好帝尊?!」 「不就是为了抓住太子的心吗?天帝天后尚在天宫,她这路走岔了啊。」 「我还记得那还没踏进鸿蒙宫就被丢下山的数百个仙侍……」 「你可别说了,就连太子本人也被丢……」 「这大概就是勇气可嘉吧。」 一仙君不屑:「嘁!我看是无知者无畏吧!」 这些话几经周折落到望舒耳中,就好像她此刻眺望昆蓬山那还没攀上山巅便被冷气击退的雾霭,缥缈如四散开的尘埃,根本不值得捡。 望舒已经爬到半山腰,她微抬眼皮,伸手以妖力探查阵法完整无缺与否。 端恆那厮对待君恆这个便宜师尊倒是没煳弄。 检查完毕,望舒略舒展了下酸软的四肢,继续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鸿蒙宫的大门。 门口打扫的仙童看见有人来,一愣。再一看,确认是个生人,慌忙丢下扫帚跑了。 望舒饿得慌,掏出一个蟠桃啃了口。抬头审视门樑上「鸿蒙宫」三个烫金的大字,都掉漆了。 上回她站在这儿时,旁边是端恆。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道红漆描金的大门才打开。 「帝尊,这是望舒,我的新婚妻子。」温润如玉的君子说话时唇畔含着淡笑,眸中情真意浓。 君昭席居正坐于上首,抬眸瞥了眼端恆,復转头看向她,声音浅淡无痕,偏又重击于望舒那时尖锐敏感的内心:「一只狐妖?」 「我爱重她。」端恆道。 望舒顿时润湿了眼眶。 「这倒是意外。」君昭静默如冰雕,说着是意外,眸色却无波无澜。两人对视的身影映入他眼眸,与山间垒叠的石块儿无异。 端恆却受宠若惊,将两人相遇的种种经歷掰细揉碎全然讲与君昭听,而后还掺杂些端恆战场和政务上的趣事见解。 君昭莫说参与讨论了,连句应和都没有。端恆一个人独角戏唱得着实费劲。 望舒那时满心满眼里都是端恆,自然觉着君昭太过冷淡,但也知道端恆对这个师傅很有几分看重,不敢轻易甩脸色,只在心里腹诽:「寡淡、无趣,跟他解释简直白费功夫。」 她念头刚闪过,一道冷淡的视线便投来,准确攥住她隐藏于心的思绪。 她惊惶抬头,寒毛直竖:他不会已然猜到我刚才所思所想了吧?! 望舒顶着发麻的头皮,心中暗道:「……我错了,我不骂了行吗?」 君昭的视线仍未移开,眼中微细的涟漪轻漾,却没有任何情绪外露的迹象。 望舒脑子没转过弯还直往南墙撞,眼中迟疑又困惑:「……难道是希望我继续骂?亦或是,劝谏?还是他根本没听到?」 君昭的眼神不见锐利,但也没掩饰,全然是洞悉一切后的瞭然和淡漠。 瞬息间,望舒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结果越惊惶越止不住念头,跪坐的垫子上凭空长出尖刺般,惊得她坐立不安。 「我累了。」君昭恩赐般开口,端恆这才领着她离开。 事后每次回想,她都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尤其害怕看见君昭那双洞悉过她全部窘境的眼睛。 桃子已经吃完,望舒拿着颗桃核,盯着牌匾忖度:今日时辰已晚,不若改日再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刚跑掉的小仙童默默走到望舒跟前,举着渣斗结结巴巴道:「请…扔…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今天这门开得挺快。望舒苦笑。 ——看来是躲不了了。 望舒尴尬一笑,扔掉桃核,小步走进宫内。 君昭正坐在石凳上。 青色刺金的长衫及地,柔顺黑亮的头髮随性披着,他好像没意识到有人进来,正盯着一丫长势不怎么好的树枝发呆。 「参见帝尊。」望舒叉手行了一礼。同时抬眸而望,君昭精雕细琢的出色五官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看上去缥缈而无害。 望舒心脏紧缩的肌肉略缓,鼓足勇气,终于憋出一句:「承蒙帝尊赐药,今日特来答谢……」剩下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继续。」君昭微抬眸,声音浅淡。 「十二路祈灵阵法我已经检查过,如果帝尊有旁的需要尽可直言。」 「还有呢?」 「没了……」望舒小心窥觑着君昭的脸色。她怎么不记得君昭以前这么多话? 念头刚落,她心里便一凌,惊惶看向君昭。 对方眼中飘着淡淡的困惑,仿佛单纯在不解:我话真的很多吗? 冷风灌进瞭望舒微张的檀口,呛得她连连咳嗽,她努力平復唿吸:「今日多有搅扰,我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说完便飞也似得逃了。 「帝尊。」小仙童关上门,磨磨蹭蹭走过来问:「下次她来还开门吗?」 「你会种树吗?」君昭不明不白地问了句。 小仙童摇头。 君昭垂眸,看向叶片微黄的杏树枝道:「你记得告诉她,我需要她把这棵树养好。」 * 望舒一路逃回玉华宫,气喘吁吁地倒了杯凉茶喝,而后扑倒在床。 太可怕了!这种内心想法无所遁形的感觉太可怕了!! 难怪仙宫的人都如此畏惧君昭。 自己最大的秘密就握在对方手中,望舒想到此便头痛欲裂。 他现在还成了自己不得不克服的心魔,望舒无语凝噎,有没有法子让君昭再闭关个千八百年的?! 「公主。」锦越女官领着一众仙侍进来,瞥了眼望舒因为奔跑、剐蹭而有些散乱的鬓髮道:「天后有请,说有事相商,还请您梳妆。」 望舒从床上爬起来,任由她们侍弄。 不多时,望舒的头髮着装便成了一丝不苟的模样。一直到行至天后宫中,望舒都十分配合。锦越女官满意地勾唇,今日的望舒倒是额外得乖巧。 她哪里想得到,纯粹是望舒如今脑子里全是如何克服君昭这个心魔无心与她们斗智斗勇之故。 「哟,新娘子来了。」天后看见望舒便眉开眼笑道。 天后歷来对自己不错,望舒自然也不会冷待她,回之以微笑。 里面的其他仙家就不一定了,他们向来看不上妖族,何况望舒还是只法力低微的小妖。碍于天后的面子,虽然在笑,但肉眼可见的勉强。 望舒无所谓,反正难受得又不是她。 「快过来。」天后向望舒招手。 望舒快步走到天后身旁。 天后拉住望舒的手,向望舒一一介绍完屋内仙家的身份,随即道:「我预备给你做几套衣服,打几对镯子戒指,又不晓得你的尺寸,正好支机在,让她帮你量量。」 旁边一个粉面桃腮的仙子站起身微福了一礼。 望舒微微颔首,随支机行至屋内最空旷处。 支机仙子抬手唤出一把软尺,在望舒周身虚虚一卷,衣裳尺寸便量好了。 望舒以为一切都已妥当,准备坐下歇息,被天后一把扯住,温声打趣道:「大婚还有的你累。今日先提前习惯习惯,前面挑布料花色去。」 望舒闻言心里一突,她竟忘了这件大事,这仙族的婚仪繁琐得要死,流程良多,不把人折腾半死誓不罢休。 她可不想为了件必退的婚事再遭一茬罪。 望舒略思忖片刻,便挽住天后的胳膊撒娇:「这议程能不能简化些许?」 「又想偷懒?」天后侧眼瞧着望舒,「别的都能容你,这个不行。」 这点苦都吃不了,屋内仙家心里对望舒的印象更低了一层,蛮荒之地来的,果然上不得台面。 「前线将士奋勇搏杀,太子向来与之同甘共苦,我自然不能落于人后。这婚仪繁复华贵,虽有排场气势,但终究铺张浪费,不如将这笔花销省下来,犒劳抵御魔族的天兵天将们。」望舒言辞恳切。 天后听得眼热,哪个女子不想要一个盛大的婚礼?望舒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恆儿罢了。 天后哽咽:「可我担心会委屈了你。」 「我嫁给太子,为的不是场面,是图他对我的一片真心。」望舒忍着牙酸,掉下两滴眼泪。 仙家们都被镇住了:一只妖,竟然有如此见地如此气魄,世所罕见! 「他如果敢负你,我定不饶他!」天后感动得无以復加,许下承诺。 望舒眼中泪水潸然而落,将头靠在天后肩头,似乎是从身心都依赖着这位婆母。 天后动情,用手抚摸着望舒头顶软密黝黑的头髮。 在低垂的眼睫下,望舒紧闭的眼睑间,偌大泪珠安静垂落:上一世天后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可端恆杀她时,这位慈爱的长辈身在何方呢?! * 「待衣服做好,还需公主上身一试。」支机仙子经刚才一幕,对望舒印象似有改观,态度更加温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望舒含笑应许,看支机仙子收拾器具,抓住机会温声开口:「早听闻仙族美景无数,但我初到天宫,想去也不识路线,可否要仙子同去?」 支机仙子正愁完成不了好友交託的任务,望舒自己送上门,她岂会推拒?自是应允。 两人定下约请时间地点,各自回宫。 路上,小侍女一直支支吾吾,时不时瞟两眼前头的望舒。 她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待行至一个人少的迴廊,望舒停下问:「再憋着不说,今晚你可睡不着了。」 -------------------- 第九章 ================ 「您为何要邀约支机仙子?」小侍女小声问。 「你对她有意见?」望舒垂眸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她有些思念故土了。 「不敢不敢。」小侍女连连摆手。支机仙子仙阶可比她高多了。 「那你何出此问?」 「因为……」小侍女踟蹰。半天也没因为出后半截话。 望舒心累,替她答:「因为她是少玄的好友,你怕她对我不利。」 「原来您知道!」惊唿完,小侍女连忙捂住嘴。她好想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透露了不该透露的事,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谋算,锦越女官晓得定要罚她。 抬头看着仙族一成不变的天空,望舒嘆气,意有所指地侧头问:「你是喜欢这里,还是更喜欢青丘?」 小侍女惊惶跪地,叩首道:「奴不敢答。」 「如果我非要你选呢?」望舒声调下沉,眼皮垂落,看着小侍女瑟缩颤抖的身影。她有必须要做之事,绝不能在身边留一个朝秦暮楚之人,她和青丘都冒不起这个险。 小侍女小鹿般的眼睛仓皇失措,捏紧衣角,汗渍浸透了薄薄的布料。 她内心挣扎着,不自觉地回想对比仙族和青丘的种种经歷。 在仙族,她只是偶得仙缘的野草,仙力低微,这本不妨事,但那些高阶仙族蔑视的眼光和随时可能落下的打骂,她却永不想再受。而且,太子已经把她赐给瞭望舒,背主之人,侥倖存活也不会有好下场。 在青丘她实力地位也不算好,却没有天庭森严的规矩和对侍从严苛的对待。 最重要的是,她信望舒。 近段时间,锦越女官数次责罚,望舒都按之前的承诺全部成功挡下。 不过片刻,小侍女就选好了,她抬眸定定地看着望舒,语气郑重:「天上地下,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很好。」望舒勾唇一笑,灿如朝霞,復又正色道:「你助我成事,我可以以帮你脱离仙族做为交换。但是你也要知道,你若立不起来,风云变幻中,谁也护不住你。」 「多谢。」小侍女眼中氤氲着雾气。 望舒扶她起身,道:「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是了,她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在仙族有的只是一个「十七」的代号。 「就叫菖蒲吧。」小侍女道。 望舒贊道:「不错的名字。」以原身为名,方能不忘来处。 * 云海荡漾的波涛中,夹杂着巨鲲深远悠长的啼鸣。放眼望去,巨兽深蓝色的嵴背在浪涛中若隐若现。 望舒被这雄奇的景象所震撼,不自觉向前凑。 又一声鸣叫后,巨鲲由海中一跃而起,扶摇而上,周遭云雾皆化为水滴,倾落而下,望舒忙结出避雨罩遮挡。 巨大的阴影投下,再仰头回神看,鲲已化而为鹏,展翅飞走了。 「它这是去哪儿?」望舒指着鲲鹏离去的方向问。 支机答:「天河。」 ——她前世的身亡之地。 望舒佯装不知问:「就是连接仙族与应龙、鲛人两族的天河?」 「对。」 「那我们去看看,天河分隔两界,景致必定更加震撼。」望舒兴致勃勃的拉住支机想往前沖,却没拉动,满眼困惑地看去。 支机仙子道:「天河周边时有敌袭,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过去了。」 「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战争虽已结束,但应龙、鲛人两族狼子野心,时有侵袭试探。」支机仙子长嘆一身,眼中满是忧虑,「这些年全靠道素仙君还有他女儿勉力支撑。」 「道素仙君?」 支机仙子颇骄傲道:「对。他是天帝最信任的部下,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方守将之一。他女儿虽身子不济,但法力高强,是继承他衣钵的不二人选。」说完暗自观察着望舒反应。 「听着很厉害呀。」望舒感慨,忽又仿佛浑不在意道,「既然这两位如此厉害,又何惧那区区鲛人、应龙两族?定会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支机仙子尴尬未语。 「罢了,今日我确实逛得乏了,就先到这儿。」望舒打着哈欠跟支机仙子告辞。 * 天河旁的军帐中 支机仙子心疼地看着连声咳嗽的少玄,温声道:「我试探过了,她对你和太子的事情一无所知。」 咳嗽稍缓,少玄拧紧了手中锦帕:「我就是觉得不甘,为什么她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 「阿玄,别太执着了,放下吧。」 少玄眼中泪水盈盈:「阿恆是为了我和父亲才委屈自己求娶那妖女的,你让我如何放下?!」如果不是她阿父因天劫而伤了根骨,怕无力镇守天河,这个妖女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她也很可怜的。」支机仙子轻拍少玄的嵴背帮忙顺气道。 「所以你要站她那边?」少玄眼中全是质问。 支机仙子连忙解释:「我自然是向着你的。可她被蒙在鼓里也是事实,她註定此生都得不到太子的心的。」 「要怪就怪她运道不好。」少玄心绪稍平,端起一旁放凉的苦药喝下。 * 玉华宫 望舒随手攀折了朵月季在手里把玩,没多久就把花撂桌上,自己把脑袋趴了上去,精神有些萎靡。 「出去玩得不开心吗?」菖蒲端着一盘蟠桃进来。 又是蟠桃,望舒瞧着就觉得胃里反酸。换了侧趴,免得这果子看了碍眼。 「还是那支机仙子惹了你不高兴?」菖蒲推测道。 「都不是。」望舒双手托着下颌,细密睫毛下压,嘆气问:「距离我上次去昆蓬山顶检修十二路祈灵阵法,现在已过了几日了?」 「原来是为这个。」菖蒲看着望舒紧颦不展的远山眉,以为是她在鸿蒙宫受了冷遇之故,宽慰:「其实您不必介怀。帝尊性子冷淡疏离,整个仙族,包括太子在内,无人能得他青眼。」 ——听上去更难了。望舒心弦紧绷,但畏缩不前不是她的作风,她站起身,缓和了下思绪便向昆蓬山而去。 鸿蒙宫外,小童正在堆雪人,刚做好脑袋预备安上去,望舒就顺着台阶上来了。 小仙童一见,雪人脑袋顿时落地砸了个粉碎,变成了个无头娃娃。 望舒脸上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凑上去问:「你们神尊……」 话还没说完,小仙童便跑得没了踪影。 望舒额角那根筋蹿疼了下,她压住额角,看向大门。 至少门没关。 望舒长吁一口气,磨蹭到门边,刚踏进去便看见君昭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不同的是,他今日换了件银白色长袍,头髮也打理过,用了根玉簪别着。 「帝尊。」望舒试探着开口问:「我可以进来吗?」 君昭抬眸没说话,注视着她站在门内的双脚。 望舒尴尬一笑,收回了一只,在君昭灼灼的目光中,又收回了另一只。 而后,她又扒在门上重复问了一遍。 君昭点点头。 真难伺候!望舒吐槽着挪进来。 君昭沏茶的动作立时一顿。望舒同时屏住唿吸。 「你对我意见很大吗?」君昭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没有没有。」望舒连忙摆手,道:「是我自己小心眼。」 「所以是你对很多人都有意见?」君昭将滚烫的茶水推至望舒面前,语气平淡至极。 望舒被烫了舌头,只能含泪点头。之后事之后再说吧。 旋即便是令望舒坐立不安的一阵沉默,她已经喝了三杯茶,终于踟蹰道:「神尊最近有什么需要吗?我可以代劳。」 话音刚落,小仙童便冒了出来,犹犹豫豫凑到她跟前,语不成句道:「那颗……树……你……养好。」 「树?」望舒环视四周,全是冰雪,根本没有树的痕迹。 寻了半晌,才注意到扦插在不远处泥土堆里的唯一一抹绿意——叶片都没几片的一根树枝。 望舒犹豫地指向那丫杏树枝的方向。 小仙童点点头,立马钻进土里消失不见。 树枝太细弱瞧不清状况,望舒只能走过去观察:从叶片的形状看,是杏树枝。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叶尾有些枯黄。 「我不善种植。」君昭站起身,银色长袍迤逦坠地,黝黑的长髮丝绸般顺势垂落,他款步过来继续道:「只保住它不死。」 望舒竟从这位向来淡漠的神尊语中听到了一丝惋惜和无可奈何。 半蹲下身,望舒捡起这根可怜树枝掉下的几片枯叶,嘆气:「其实我也不擅长。」 「可你不是喜欢吃吗?」君昭下意识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杏?」望舒微瞪大眼问。 君昭难得哑言。 ——望舒默了一瞬,气得捶地:会读心了不起啊?! 「这个不是。」君昭坐回座位,低头喝茶掩饰眼神中微漾的波澜。 「什么不是?」望舒示意君昭说清楚。 君昭显然不想再谈,沉吟片刻问:「你很介意吗?我能听到。」 望舒抬头僵硬一笑:您说呢? 「这个是千面佛法的副作用,只对法力低微的仙或妖管用。再高阶的,我必须动用神力才听得到。」君昭回。 望舒站起身,坐到君昭对面,颇真诚的开口问:「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我法术低微,是吗?」 君昭的眼神不咸不淡地落在望舒身上,沉默点头。 总而言之,菜是原罪。 「我懂了。」冷风直往身上灌,周身冻得厉害,望舒吸熘了下鼻子,准备离开。 垂落的视线中,女妖鼻尖通红,耸动间似乎有晶莹的液体在细密的睫毛中氤氲着。君昭不自觉蜷缩了下手指,方道:「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 ——她没听错吧?!望舒惊诧。 -------------------- 第十章 ================ 她不自觉抖动耳尖。这可是连端恆都没有的待遇。 「你修炼遇到问题,可以问我。」即使在施恩,君昭一张冰雕成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但仅这句允诺,对望舒来讲已足够了。君昭实力毋庸置疑,他的指点,必让她受益匪浅。 「多谢。」望舒语气真切。 * 望舒走后,君昭垂眸盯着那截杏树枝。 刚才望舒已经给它浇了水施了肥,还加固了保暖的阵法。杏树枝叶片似乎舒展了些许,有了生气,他只盼着它能活得好些。 小仙童凑过来,沉默地陪在君昭身边。 很显然,此刻的君昭盯的是面前的树枝,其实又不是,或者说不只是…… 那时的望舒嫁入天宫已经数年,一应规矩议程均已妥帖。没人知道,这位天后娘娘其实在口腹之慾上尚未禁绝。 她常常显出原型,避开天宫耳目,来到人迹罕至的昆蓬山与旁边仙山的交界地。 在哪里,长着天宫仅有的一片杏林。 红皮小狐狸偷吃了一次不够,还要来两次三次,后来固定到每月必来。没人抓现行,她便以为瞒天过海了。 殊不知,神尊之力观微天下,何况区区一座昆蓬山? 「那杏有那么好吃吗?」闭关中的神尊轻声问,回答他的只有寂静飞扬的满天冰雪。 于是有一天,红皮九尾狐在那片杏林里遇到了自己的同族。 「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望舒化为人形,手疾眼快地捉住想逃跑的银色幼狐。 望舒继续问:「也是为了此间的杏果吗?」 银色幼狐未答,还手舞足蹈着妄图从望舒手中逃脱。 「你是还不会说话吗?」望舒将幼狐托举到眼前,看着幼狐闪躲的眼神,以为自己猜对了。嘆了口气,将幼狐塞进怀里牢牢抱住。 接触到不该接触的温软,幼狐顿时忘记了挣扎,大脑一片空白,身上能见的皮肤全部染上绯红。 「放心,我不会让你冻着的。」山顶下沉的冷气刚吹来,便被望舒以妖力打散了。 温热的体温包裹中,化身幼狐的君昭就这样迷迷瞪瞪地被抱回了玉华宫。 等他清醒时,侍女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澡豆。 「嘤!」淡薄如君昭也是要脸的,断不会在此情景下显出原身来遭人嘲笑,只能以狐言狐语拒绝。 但望舒显然不吃这一套,蛮力压制住幼狐的挣扎,把幼狐整只浸入水中,絮絮叨叨地诱哄:「跑了一路,皮毛四肢都脏了,洗洗干净好睡觉觉。」 幼狐满身都是泡沫,挣扎起来打滑,自然只有任望舒揉扁搓圆。 洗到最后,望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翻开幼狐柔软的腹部,恍然大悟:「原来是只公的。你还没有学会说话,就已然学会了害羞吗?」 幼狐生无可恋,只得委屈巴巴地嘤了一声。 用遮光帘围得严严实实的床上,只有望舒和银色幼狐一妖一狐。 望舒确定仙侍都走光了,才神秘兮兮地从储物袋里拿出珍藏的肉干,放到幼狐面前:「你长在天宫,想必没尝过吧?快试试。」 幼狐凑过去嗅了嗅,是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却意外的吸引人。 在望舒满含期待的眼光中,幼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奇异的香味在他舌尖炸开,他愣住了,歪头看向望舒。 「你别光舔啊,咬啊!」望舒催促。 幼狐依言咬住,扯下一缕。 「嚼了吞下去啊。」这幼狐蠢蠢的,望舒看得着急,继续催。 然后君昭就尝到了过去数千载岁月中,从未预想过的味道。 餵幼狐吃完肉干,望舒铺好被子,招唿他:「过来。」 幼狐见状转身就想跑,被望舒又一次提熘住后颈。 望舒瞪大眼教训:「小东西,我可是餵你吃、餵你喝、还给你洗了澡,让你陪个睡都不肯吗?」 「嘤!」 「放心,就抱一会儿。」望舒语气微软,带着不自觉的委屈和恳切。端恆许久不回来,她确实有些寂寞。 银色幼狐沉默了,任由望舒裹进怀里。 待耳畔唿吸声逐渐绵长,望舒怀里的幼狐化成一银色光束落至床边。 君昭垂眸盯着面前无知无觉的女人许久,耳尖脖颈绯色滚烫蔓延,什么都没说,飞身而去。 后来听说因为丢失了一尾银色幼狐,天后娘娘央了许多仙家帮忙找寻,一无所获。 只言片语零星飘得到鸿蒙宫,却飘不进清修的神尊耳中。 道心有隙,满天飞雪落下,遮不住一切尘埃。 * 「您这是做什么?」菖蒲看着自回来后就忙碌不休的望舒问。 望舒将最后一个罐子装进箱子,唉声嘆气道:「我从帝尊那里接了一个棘手的差事。」 「什么差事?我可能帮上忙?」菖蒲问。 「种树。」望舒语气沉郁,继续道:「你帮不上忙。」 「确实。我只会养草,不会种树,而且神尊种的树,必定与旁的不同。」菖蒲神色黯然,忽然困惑道:「可是,如今神尊竟有了种树的爱好吗?」这可是件稀奇事。 望舒点头,背起箱子道:「我去鸿蒙宫了,有什么要事,用通讯符联繫我。」 菖蒲应诺。 望舒背着她的箱子爬上昆蓬山巅时,迎接她的还是那个小仙童。 小仙童这次没跑,只是站在原地哆哆嗦嗦支支吾吾。 「你如果确实怕我,可以不用留下。」望舒看得好笑,温声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小仙童如蒙大赦,扔下茶壶,一熘烟儿跑了。 望舒挑眉,从箱子里将收集的灵药、灵符还有记载种植术法的秘籍一一拿出。 而后,按照秘籍所载,挨个向树枝施咒。 金光洒下,树枝咯咯抖动着枝叶,迅速伸展开来,似十分欢快。 望舒瞥见新冒出来的几片叶子,忙用术法去探,果不其然,这树枝下面已经长出了根。 望舒脸上浮现抹如释重负的笑。这太上老君还有点用。 许是注意到动静,那小仙童又跑了回来,在墙角探头探脑地看。 那小仙童梳着总角,脸圆圆胖胖,看上去憨态可掬,眼睛湿漉漉地时不时瞟着树苗。 「过来啊。」望舒招唿小仙童,语带诱哄,「你看我都来这么多次了,不打人不骂人,长得也不丑,你不用怕我的。」 小仙童仍然踟蹰。 「那你为何怕我呢?」 望舒耳畔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她顿时反射性跳出一射之地,方抬眸看。 是君昭,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误会。您这么和蔼可亲,我怎么会怕您呢?」望舒连连摆手,同时再次强调:「绝对没有。」 君昭眼睛似转动的琉璃,认真地看着望舒,仿佛能看透她心里,他问:「不怕我,为何站得那么远?」 望舒看着二人隔了数尺的距离,无言以对。 旋即君昭耳畔便响起敲木鱼似的「别想别想别想……」一长串念咒。 那是望舒的心声。 「我不会说的。」君昭忍着发疼的鼓膜,嘆了口气,坐下道。 望舒困惑抬眸。 「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君昭提起咕噜作响的茶壶,倒出里面的滚水。水入杯的瞬间,茶香四溢。 烟雾裊裊,热气腾腾,望舒心中那根冷硬绷着的弦,蓦地松懈了,她真诚叉手行礼道:「谢谢。」 九荒皆知,帝尊君昭,从不食言。 「喝茶。」君昭将一只茶杯往前推。 望舒依言坐下,握住属于自己的那一杯茶,在君昭平静的目光中抿了一口。 * 天宫到处都是端恆的耳目,实在不便。 徵得君昭同意后,望舒在昆蓬山巅随意找了一方顺眼的山洞开始练功。 为避免神族禁制压制灵力,君昭已在此提前布下引炁阵法。 寒气瀰漫,虽有石门遮挡,但冷风总能寻隙而入,望舒提前裹紧了身上披的大氅,开始调动周身灵力。 她回忆着九转玉清诀所载,聚周遭清炁于丹田,游走四肢百骸之大穴,数周之后,虽仍稍有凝滞,但无堵塞撕裂之痛。 ——成了! 意识到这一点,望舒眉眼里洋溢着喜意。稍平激动的心绪,沉入忘我之境。 山中岁月短,不知过了多久,外间风雪已停,丹田清炁充盈溢满,望舒才睁开结霜的长睫,五指微张,红色的灵力浓艷炽烈,她已练成九转玉清诀第二层。 在她睁眼的剎那,蒲团上静坐的神明似有所感,微掀开眼皮,眸中是点滴轻漾的柔波。 * 在望舒沉迷修炼的日子里,天宫却汹涌着暗波。 「听说那位准太子妃得到神尊准许去了昆蓬山巅修炼?」一仙君满脸讶然地向同行之人求证。 待得到肯定的答覆,仙君感慨:「这女妖竟然真得到了神尊青眼,她何德何能?」 「还不是因为太子,对师尊这数百年如一日的恭顺,哪怕是方顽石也该捂化了。」 「你的意思是说,帝尊是因为爱屋及乌?」 「不然呢?」 思忖了片刻,还是有仙君凑过来小声道:「我还是觉得不妥,这毕竟男女有别。」 「对旁人或许有这担心,对帝尊实在不必。」一仙君压低声线发表自己的见解:「要说帝尊喜欢女人,还不如说帝尊哪天本人修成个女人来得可信。」 听得同行仙君倒吸一口凉气,但不得不贊同这个观点,他深思片刻道:「不过太子下界捉拿肥遗、朱厌两凶兽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回来呢?」 -------------------- 第十一章 ================== 其它仙家都看得很开:「估计是有事耽误了。太子这些年出手无往不利,无需担心。」 有人想到了更深一层:「帝尊喜欢杏树,我们需不需要供奉一些给他老人家?」 「然后呢?」望舒单手支额,催着菖蒲復盘,「树苗他们送了吗?」 「送了。」菖蒲归置着望舒乱扔的物件,回:「据说精心挑了几百棵,全部被丢下了山,一棵不落。」 望舒噗嗤一笑,她就知道君昭没那么容易讨好。 「不过有些事也确实该做个了断了。」望舒心道。 看着外间走动的仙娥身影渐远,望舒轻声问:「我让你打探的消息,安排的事情都如何了?」 菖蒲点点头,将一张纸条悄声递到望舒掌心。 * 卯日星君又驾车载着金乌向东而去,天宫中霞光一如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往来行走的仙侍个个步履匆匆,战战兢兢,空气凝重而压抑。 只因为太子镇压凶兽,却重伤而归,据说是仙族有叛徒泄露行踪之故。 乌木鎏金的房门打开又合上,不时有仙侍端着血水从里间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看得天后拧紧眉,如坐针毡,手上力度不自觉加重。 望舒吃痛,轻唿一声。 天后忙松手,垂眸一看,望舒玉白的手臂已经青紫,歉意道:「我太着急了,弄疼你了吧?」说着轻轻揉捏望舒的伤处,以灵力化去淤青。 望舒摇头,温声宽慰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过于担心。」 天后心定了定。 过了不多久,医官开门而出,搽拭着刚累出的汗渍道:「伤情稳住了,目前还需静养。」 「醒了吗?」天后忙问。 医官颔首,叮嘱:「可以去看,但不要太久。」 闻言,天后忙拉着望舒进去了。 端恆伤在腰腹,伤口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即使如此,也没完全挡住血迹的渗出,可见其兇险。 望舒略扫一眼,便判断出和前世的位置一样。不同的是,这一世,她不会再为他捨命去寻那速愈的灵药了。 天后见状心如刀绞,快步走上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儿子还渗血的伤口,哽咽着问:「还疼吗?」 「不疼。母后无需伤心。」正说着,端恆挣扎起来,欲依规行礼,被天后哭着制止。 「怎么可能不疼?」天后银齿紧咬,眸中闪过厉色,吩咐:「告诉下面的人,揪出细作的人本宫重重有赏!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又有何狼子野心?!」 天后发怒,仙侍们纷纷颔首垂眸小声应诺。 「舒儿。」侍女用托盘呈着熬好的药上来,端恆却向望舒伸出手。 望舒上前,没搭手上去,而是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碗递给他:「良药苦口,这个太子可不能由着性子躲懒。」 端恆用眼神向天后求救。 天后却站在望舒这边道:「舒儿说的对。药再苦,该喝还是得喝。」说话间,目光不断在两人面前逡巡,而后随意寻了个藉口,便带走了所有侍从,将留给二人。 「吓到你了吧?抱歉。」端恆苍白的脸上,眉山轻起,语带安抚。气息却淡,平日如山巍峨的仙君竟然有如此脆弱模样,若换成旁人,早就心疼得无以復加了。 心疼?望舒巴不得能抚掌欢庆!可惜再高兴她也得忍着,她眸中氤氲着雾气,略带怨怼道:「既知我会担心,又为何冒此奇险?」 「我也是想早些归来。没想到着了那奸细的道。」端恆搽干净唇边药渍,继续道,「好在太常增援及时,凶兽伏诛,我也捡了条命。」 「可别有下次。」 「嗯。」端恆连忙点头,旋即语带诱哄,「这次我去了人族的掖危城,很热闹,新鲜玩意也多,等我们成婚后,我带你去看看。」 「可是这不符合你们仙族的规矩吧?」 「管他们做什么?我只在乎你。」端恆深情款款,就像寻常陷入情网的儿郎般,连伤痛都忘了,只顾着讨佳人欢心,「我就盼望着我们的婚期快一点,再快一点。」 望舒淡笑着应和,浮光湮没于深幽的眸中。某种意义上,她前世上当还真是情有可原,世间有几个女子拒绝得了这样的郎君呢? * 「太子病重,您怎可离开?」锦越女官拦住望舒,脸上全是不贊同。 「我跟太子打过招唿了。」望舒语气平淡,「况且我是去拜见他师尊,又不是去别处。」 同时抬出君昭和端恆,锦越不好再拦,放望舒离开。 因这一打岔,望舒到鸿蒙宫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三刻。 门口等待的小仙童堆好雪人,孤孤单单地蹲在地上和雪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在等我,还是在等这个?」望舒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问。 小仙童勐的跳起来,眼珠子跟着拨浪鼓转动,巴巴道:「都……等。」 望舒粲然一笑,在小仙童晃神的眼神中,将拨浪鼓递了出去。 小仙童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便引望舒往里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已经混得很熟了,望舒甚至可以随意揉搓小仙童的脑袋。 今天还没来得及上手,望舒便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仙。鬚髮皆白,脸上皱纹横生,看上去年龄很大了,就是不知道比起君昭实际上年岁谁长。 「这位想必就是望舒公主吧?」仙君拱手行礼,声音和缓。 望舒叉手回礼,问:「请问您是?」 「您唤我兆伯就好,我是这宫里的管事。之前去处理族亲之事,至今方归,所以您没见过我。」兆伯温声回。 「原来是这样。」 「神尊在里面等您。」兆伯让出道来,请望舒进去。 君昭仍坐在老位置上,手里握着本书。天光洒落,细碎如金,落在他精緻典雅的五官中,看上去比平常多了几分温度。 「你提的问题。」瞥见人来了,君昭将面前的册子递给望舒。 展开一看,里面都用描金红笔细緻写满了答案。望舒如获至宝,立马收进芥子囊。这要是让仙族那些仙知道,必定气红了眼。 光想想那场面她就笑弯了眼,但旋即她就想到另一件要紧事,踟蹰在原地。 「怎么了?」君昭抬眸瞥向望舒,要是平常,她早拿着册子跑去修炼了,不会杵在这里看风看雪。 「……我大概要离开天宫了。」望着君昭那闪着细碎微光的眼睛,望舒莫名张不开嘴说这话。她沉吟许久,迟疑地问:「您如今还能听见我心声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这段时间,她没日没夜的修炼,修为不说一日千里,但比起之前的自己,可以说是进步非常。 「不能。」君昭的回覆如她所愿。 巨大的欢喜从天而降,望舒眉眼尽展,灿如夏花。 君昭心里却浮现出些难言的情绪,又酸又胀,很不好受,他语气几不可察的下沉:「就这么高兴?是在偷偷骂我,又怕被抓住?」 「这哪能?」望舒连忙回,只是动作太快反应太激烈,反而显得心虚。 天晓得,她是害怕惹急了君昭,对方动用神力探查,那她真的就从里到外一览无余了。 好在君昭根本没这心思,他撂下杯子什么都没说便往里去了。 「他这是生气了?他竟也会生气吗?」望舒在原地,伸长脖子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喃喃自语。 她以为君昭那种目下无尘的性格,这种小事根本不会被他看在眼里,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兆伯领着小仙童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呵呵直笑,不晓得的,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听说公主会些凡间的玩意?」兆伯乐呵呵问,手里还摇晃着她送给小仙童的拨浪鼓。 「你也喜欢吗?」望舒看兆伯点头,如遇知音,忙邀二人一同寻趣。 望舒从芥子囊掏出锯斧凿铲,摆开阵势。兆伯则去了鸿蒙宫已经快要积灰的库房寻了些不错的木材。 小仙童瞪大好奇的眼睛,伸长脖子,生怕错过瞭望舒任何一个动作。 望舒动作很快,一阵铿锵声中,几个奇形怪状的结构便被凿了出来。她挨个打磨着,极耐心地把木头上的尖刺一一剔除,最后拼凑成型。 「是……木马!」小仙童头一次见到实物,高兴得拍掌而笑,被兆伯抱坐上去轻轻摇晃。 兆伯则得了一个灯笼,虽在天宫无甚用处但能瞧个新鲜,也笑眯了眼。 剩下一堆结构瞧着不大,却个顶个的复杂,兆伯还没开口问,君昭便走了出来。 欢声笑语近在耳畔,却与自己无关,君昭坐不住。出来便看见,院子里乱糟糟的,木屑满天飞,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点评:「很吵。」 欢乐气氛顿时低迷。 还是望舒开口:「这是送您的,有些粗糙,还请不要嫌弃。」 刚才剩下的木结构已经拼好递过来,君昭抿紧唇接过问:「叫什么?」 「鲁班锁。」 君昭没说话,只扫了一眼,确认只有自己手里的这个最别致,唇边锋利的稜角缓和下来。 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拨弄着手里的小玩具,道:「记得收拾干净。」声音比起刚才,和颜悦色许多。 这神尊还挺好哄。望舒心下大松。 -------------------- 第十二章 ================== 「姐姐。」小仙童摇着拨浪鼓从木马上爬下来,走到望舒跟前,不再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君昭手里的鲁班锁。 显然也想要。 君昭不留痕迹地反手用衣袖挡住。 「我得空给你做一个……」,一样的这三个字未出口,望舒便觉着周边温度骤降,瞥见某神尊不悦下压的嘴角,临时改口道:「给你做一个别的。」 小仙童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道谢。 而望舒则小心窥觑君昭神色,这人为何变得这么小气? 没等她揣摩明白,身上符箓便一烫,是玉华宫有消息传来。 望舒忙告辞离去。 * 「医仙,这药我是从帝尊那里得来的,看功效对症,可我不懂药理,只好请您前来,实在叨扰。」望舒一边引着医仙药童进去,一边缓缓解释。 「本就是我等职责,公主不必介怀。」医仙一向寡言少语,回话短而有力。 「快些吧。」天后难掩焦急,连声催促其他懂疗愈之术的仙家进去,「希望真的有效才好。」 进院子后,一路上都没人走动,一行人均以为是端恆需要静养特意吩咐,均未生疑。 直至行至端恆房前,听见里面传来不该传来的声音: 「阿恆,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连担心你,想见你,都要偷偷摸摸。」少玄声音哽咽,上气不接下气。 ——嘶!偷偷摸摸! 听得一行人倒吸一口凉气。 「再坚持一下,等望舒嫁进来,一切尘埃落定,你就有救了,到那时,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端恆温声安抚。 这话一落,周遭气氛顿时微妙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侧眸去窥觑望舒脸色。 望舒玉白的脸泛青,眸中泪水盈盈,眼眶憋得通红,最后汇聚成滴,重重砸落。身躯摇摇欲坠,但依然强撑着站立。 看得人不由自主地升起怜惜,这可太惨了! 里面的人还在继续:「你要想想伯父,他伤病缠身,需要青丘的曲水流沙辅助,方能继续镇守天河,巩固尊位。还有你的身体,需要她的内丹疗愈。」 「你的苦心我知晓,可是这太难熬了……」 ——原来是冤大头啊! 在场众仙都听得明明白白,瞥向望舒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同情。 天后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掌挥去,面前的门窗顿时碎为齑粉。 「贱人!竟敢蛊惑我儿!」天后根本不听少玄解释,一巴掌扇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少玄捂脸倒地,起身时,脸上青白纵横,已然红肿。 「舒儿……」端恆脸上的错愕仍未散去,他只是本能地伸手想要挽回。 望舒木偶般的站在原地,仿佛已失去所有生气。 「事到如今,我已无颜面替你解释。」天后紧阖双眼,咬牙道:「苦主既在,就听她言说吧。」 在场众仙家耳鼻观心,均不开腔,房内针落可闻,只有房门大开风畅通无阻的潇潇声。 「我要退婚。」望舒轻声道。 「什么?」天后诧异,她以为凭望舒对端恆的一片痴心,不会轻言这两个字。 其他仙家也都瞠目结舌地瞥向望舒,他们和天后一样,都认为望舒用情至深,会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之前展现的高义大气他们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要退婚!」望舒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决。 「两族婚书既换,鸳盟已定,如何能改?」天后挥动及地长袖,独属上位者的威压凌然而来,「你要这贱人付出代价,或者要我仙族的补偿,我都可依你。但这婚约事关仙族颜面,事关两族邦交,绝不能轻言废立!」此事如果传出去,仙族必成为别族笑柄,这是天后绝不能容忍的。 端恆闻言心里一松,婚约能保住就好。只要婚约在,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邦交?」望舒冷笑,字字铿锵,「刚才太子所言已经明晰,他图谋的是我的性命还有我青丘的根基!他如此作为时可曾想到了两族情谊?我望舒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青丘亦不是,我青丘再弱,也没有沦落到用婚事乞怜的程度!」 「总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天后眸色微黯,心绪一转开口道。此事是仙族理亏,她不能此时触怒望舒,只能拖。 「是啊,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有仙家充当和事佬。 「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望舒不会要一个朝秦暮楚的男人。青丘也不需要一个狼子野心的女婿!」 端恆何曾被人如此羞辱?!一张俊脸五彩纷呈。 众仙家也是齐齐噤声。 端恆再有错也是天后的心头肉,听到望舒言语中没给端恆留半分颜面,天后心中对望舒的丁点喜爱顿时荡然无存。 天后冷笑,眸中全是嘲弄,居高临下道:「这桩婚事是由天帝狐王首肯的,岂能你一个小辈说退就退?!」 「倘若我能让他们点头呢?」望舒不甘示弱道。 「你若能让他们点头,这退婚之事就依你。」天后不以为然,她丈夫她清楚,不可能因为两个小辈的龃龉而坏了他巩固九荒的大计! 「希望您说到做到。」望舒昂首道。 旋即听到门外此起披伏的拜谒声,竟是天帝到了。 天后惊诧地看向望舒。对方眼中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像是早已预料到天帝会来。再一看,望舒旁边的侍女已然少了一个。顿觉,自己竟然大意小瞧了这个女人。 端恆也似察觉到了什么,拧紧被角,黝黑的瞳孔中波涛翻涌。 随天帝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君昭。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心绪翻飞。他们是眼花了吗?这种事情,竟然能惊动帝尊? 「刚才我已问过锦越女官始末,多的话你不必说,本尊现在就想让你回答一个问题,你当初求娶望舒究竟是为何?」天帝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但端恆清楚,这是他父帝已然发怒的徵兆,他一个回答不慎,等待他的可能就是炼狱。 「现在的我,心悦她。」端恆选择了一场豪赌。他赌他父帝在意仙族至高无上的威权和尊崇。 天帝眼皮下压,额角细纹浅淡,但仍可见岁月痕迹。他冷眼看着身负重伤仍恭敬跪地的亲生儿子,可他的亲生儿子不止这一个。 他记得昨日他亲信回復的话,端恆这些年,明里暗里勾结兵将无数,不知道这少玄的父亲是否也在其中呢? 不然,他为何如此费劲心机保住道素的位置,不惜自甘下贱去求娶一个妖女?甚至到此时,仍然咬牙包庇? 天帝久居尊位,积威甚重,他不开口,只需眼神扫过,众人也觉仙山重重,轰然下压。 端恆首当其冲,被盯得心如擂鼓,冷汗津津。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他做了个极其错误的决定!端恆小心抬眸,对视上天帝的眼睛。 一剎那,其中凛然闪过的一抹杀机震得端恆腿脚俱软。他怎么忘了?天帝在意仙族不假,但更在意这样的仙族是否由其掌控! 想通这一茬,端恆不禁叩首道:「父帝,您听儿臣解释……」 天帝根本不想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打断道:「今日起,太子禁足宫中,无令不得擅出。」 「至于青丘和仙族的婚事……」天帝瞥了一眼望舒,继续道,「就依望舒公主所言。天后,端恆是你的儿子,青丘那边,你去登门致歉。」 真正的斯文扫地,颜面无存!天后满是不甘,但在天帝威压之下,只得应诺 「帝尊,您怎么看?」天帝侧头温声询问君昭的意见。他知道君昭不喜管这些闲事,但该给的体面要给。 君昭眼神淡漠如霜,垂眸看向端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学生。」 ——这是连帝尊都看不下去了?看来这太子谨笃知礼、尊师重教的名声也保不住咯。众仙家默默忖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望舒则悄然把一旁的药瓶藏起来,君昭可不是个肚量大的神仙。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算计他前徒弟时还扯了他的招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这种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君昭?他瞟了一眼,一切便尽收眼底,垂眸遮盖住内里微动的波光,旋即飞身离去。 帝尊都走了,估计没什么热闹可瞧,各仙家纷纷告辞。 端恆由少玄扶着,从一片狼藉中起身,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愤怒,他问:「望舒,你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要请他父帝来,毁了他多年的精心筹谋。 这话听得望舒只觉可笑,她扭头看向面前撕下面具,露出獠牙丑陋不堪的男人,问:「不如此,你会放过我,放过青丘这块儿肥肉吗?」 夫妻数百载,她了解端恆不达目的,誓不罢的秉性,如果她不步步筹谋,斩断端恆所有退路,这婚事绝对退不了! 「你够狠!」端恆拍击桌面,任由伤口处鲜血汩汩而出。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他一直瞧不上眼的低贱女妖。 「不过自保罢了,比起太子殿下,不过了了。」望舒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多看端恆一眼,她都觉得噁心。 人已走远,端恆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大门却未移眼,眸光森然,让人寒毛直竖。他看中的东西,她以为她跑得掉吗? 「阿恆?」少玄忽觉周身一寒,她下意识瑟缩了下肩膀,看向冷意的来源。 「还疼吗?」端恆问。 少玄摇头。 「别怕。」端恆以仙力温柔缓慢地化解少玄脸上淤青,似承诺又似安慰,「我们今日所受的痛苦,我定会向罪魁一一讨回。」 -------------------- 第十三章 ================== 「好。」少玄眼泪如珠垂落,蘸湿了端恆的为她疗伤的手指。 端恆轻描淡写地以仙力化去,将少玄纳入怀中,缓声宽慰。 遍地狼藉破碎的虚空中,情郎的声音温和如常,将少玄的恐惧渐渐消融。她不自觉将头身全然埋入端恆滚热的胸膛。 却不知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端恆面色平静如故,那张皮上缀着的双眸中,有什么破碎开来,发芽生根。 * 了却一桩大事,望舒心里宽松不少。确认好归期,便直往鸿蒙宫而去。受了别人的教,还用了别人的药,如今要走,自然应该好好告个别。 望舒到时,君昭已经坐在老位置上泡好茶。裊裊茶烟中,清冷的神君仿佛也有了热气。 他不疾不徐的掺水倒茶,动作间,头髮微微滑落,黑色的质地与玉白的脖颈和点缀其间的喉结对比鲜明。再往上看,鼻樑如峰,薄唇似霞,还有那眼睛,恍如昆蓬山万年静淌的不息谭。 说起来,单凭长相,君昭在众女仙女妖中的排名犹在端恆之上。 望舒有一瞬间的砰然,但很快回神,毫不客气地灌完两盏茶,弯腰开始观察杏树苗的生长情况。 杏树苗此时已真真正正有了一棵树的模样,开始分出新的枝丫。君昭前两天刚给这片土壤解了冻,杏树根得以深入泥土,汲水吸肥,自此再也畏寒风凛冽了。 望舒十分满意,眸中星光点点,抬眸看向君昭道:「这杏树长势不错,根系已经稳健。我将培育的法子都交给了你的仙侍,想必他们日后会把它照料得很好。」 「那你呢?」君昭品茶的动作一顿,向来浅淡的眸中微漾出涟漪,语气略沉,「不继续照料了?」 望舒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微垂眸,语调下沉,略带迟疑道:「我该回青丘了。」 「嗯。」君昭不自觉握紧杯子,压下心中渐起的波澜,再抬眸时,眸中已窥不见任何情绪。 ——好歹相处这么久,反应这么平淡吗? 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望舒心中难免失望,只觉得自己刚才看树时浮现的不舍情绪很多余。 小仙童听见两人对话,噔噔跑过来,扬起脑袋结结巴巴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有机会吧。」望舒揉捏着他软乎乎的脸蛋道。 心情忍不住低落,小仙童耷拉下头,望舒见状俯身轻轻在他耳畔说了几句。小仙童顿时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 君昭瞥见,手指微微蜷缩,只觉得碍眼无比,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这个是我从库房拾落出来的,公主带着用,都不是什么珍贵东西,您别嫌弃。」兆伯拿着个芥子囊递过来,跑得汗水滴答。 主人还在这儿呢!望舒窥觑君昭脸色。 「给你就拿着。」君昭语气委实算不上好。 但望舒在鸿蒙宫混了这么久,早习惯了君昭这狗脾气,全当他答应了,拿着东西就不撒手。 专门用芥子囊装,分量肯定不少,傻子才不要。 「谢谢兆伯。」望舒真心实意地致谢,「青丘盛产柏木,我回去制根拐杖送来。」 旋即就感觉到衣角有人拉扯,望舒低头一看,是个头还不够腰的小仙童,便揉着他头顶细密的髮丝道:「放心,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在这儿乖乖等着我给你寄的礼物。」 小仙童重重点头。 兆伯跟着咧开嘴,漏出已经缺牙的牙床。 好像还忘了谁,望舒转身就对视上君昭的眼睛。这位可不好搞,但又不能不搞,望舒无言地抽动嘴角,别礼物没送对,还讨了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于是她思忖片刻,清了清喉咙,方犹疑道: 「此番我在天宫待得时间不长,却获益匪浅,全耐神尊照料。神尊之于我,犹如半师,此情此义望舒铭感于心,如果神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望舒必鼎力为之……」 这一长串话几乎耗尽瞭望舒肚子里不多的墨水,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窥觑君昭的脸色。 那张脸上无波无澜,就跟小仙童堆的雪人似的,一开始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望舒摸不准脉,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不说话了?」待望舒声音几不可闻时,君昭忽然开口。 已经词穷的望舒:「……」 正鼓足劲,酝酿着继续编。 那人却突然笑了。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 !!! 冰雪覆盖中,天是白的,地是白的,房舍楼阁和仅存的几颗青松都顶着一层厚厚的白被子。无论是人类、妖怪还是神仙进入这种世间都只有一道白色的影子。 但此时,望舒却觉得白色的苍穹撕开了一条缝,天光洒下,就照在君昭微弯的唇上。一瞬间,这位高不可攀的神祇身上冰雪消融,走入尘世。 ——原来他也是会故意气人的吗? 望舒从惊艷中清醒,下一刻就觉得有些幻灭…… 「以后你出去时,别说那两个字。」 望舒眼中满是困惑。 君昭提醒:「半师。」 「什么意思?」望舒问。 君昭嘆气:「有些丢人。」 怒火顿时冲上望舒脑门,她提步就准备好冲上去好掰扯清楚。 君昭轻飘飘甩来一记眼神,她顿时望而却步。 「……打不过,打不过。」望舒默念这三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回復:「好的。」 而后,她颇有志气地拱手道了声:「告辞。」便径直离去。 「原来是这种感觉。」君昭看着那道耀眼的红消失于天和山的边际,喃喃自语。 「什么?」小仙童瞪圆一双眼奶声奶气地问。 「逗弄狐狸。」君昭眸中泛着微光,声音轻浅地回。 小仙童愈发不解,还想再问,被兆伯打断:「其实您如果真的捨不得望舒公主,可以……」他实在不忍心看君昭再这么孤寂下去,这鸿蒙宫实在太冷太冷。 没等兆伯说完剩下的话,君昭眸中暖意尽敛,淡淡地回:「不用。鸿蒙宫还有仙族,都不适合她。」 望舒一路未歇,直接沖回了玉华宫。 菖蒲此时已经打包好了行李,搽拭着额角细汗,邀望舒清点。 菖蒲做事向来仔细,望舒只略扫了一眼便放下,旋即道:「说起来,我还有些东西存放在太子处,如今既然婚约已废,当然要讨回来。」 说完,便从箱子里掏出了一个全新的芥子囊,带上菖蒲往端恆库房而去。 库房掌事仙官看见望舒很诧异。 这可是太子私库,望舒熟门熟路地样子着实不像第一次来。 「还有其他的呢?」望舒指如青葱,轻轻叩击面前堆放的盒子。比起她送过来的量,起码少了一半有余。 如果东西是送了别人,找不到她就当肉包子打狗了,但唯独端恆不行,因为在她眼中,他比狗都不如。所以必须一件不落。 「都被太子送了人。」这话让库房掌事仙官如何出口?只能踟蹰在原地不断搽拭额间冷汗。 端恆闻讯赶来,进门便看见一屋子羞惭满面缩手缩脚的仙官侍从。 这些仙官侍从都是收受享用了的,如今苦主来寻,他们自然无颜面对。 大概捋出了原因,端恆回:「你报个名目,我尽数赔你。」 这还差不多。望舒向后一抬手,菖蒲便将早理好的帐册递上。 望舒接过,甩给端恆。 端恆接过,略扫两眼,便吩咐侍从去办。该找找,该买买。 「舒儿……」端恆看向望舒,轻声唤。 望舒掌心竖起,示意他噤声,方道:「别这么唤我,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合适。」 「做不成夫妻,我们还是朋友。」端恆态度温和如常,仿佛之前龃龉不过尔尔。 望舒顿生警惕,心中筑起高墙,她连忙婉拒:「我一介狐妖,当不起太子的朋友。」 「我心如故,你早晚会明白的。」端恆也不气馁,淡笑道。 望舒更觉有异,随意敷衍过去。 等侍从拿着东西回来,便招唿菖蒲一同清点。这仙族水太深,青丘抽身越早越好。 东西差不多齐了。找不着的也用灵石补上了。只差一样。 「啾啾呢?」望舒问。 端恆难得沉默,许久才涩声答:「在少玄处。她睡眠不好。」 「太子待我果然情真意厚。」望舒刻意加重语气,阴阳怪气,「我今日算彻底明了了。」 说罢,望舒便飞身往天河而去。 「啾啾?」 望舒顺着小径一路轻声唤去。 小魇兽从一个小帐篷里探出头,瞧见来人又委委屈屈地缩回去。 「乖,到我这儿来。」望舒蹲下身,张开手臂。 到天宫不过几个月,小魇兽便瘦了一圈。望舒心中酸涩,又唤了一声。 小魇兽黑色的眼睛亮了一瞬,后又熄灭,站在原地磨蹄子,就是不上前。 「还是记恨我把你送人?」望舒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小魇兽垂头,一双鹿眼湿漉漉地盯着泥泞的地面。 「我错了。」望舒四指併拢朝上,语气恳切,「我保证不会了。狐后娘娘还在青丘等你呢。只要你回去,你让娘娘怎么罚我都行。」 听过狐后名讳,小魇兽果然不再迟疑,向望舒飞奔而来。 却半路被人以仙法劫了去。 望舒抬眸:是少玄。 -------------------- 第十四章 ================== 「擅闯我的地方,还要带走我的灵宠,这便是青丘的教养吗?」少玄身着雪青色长衫,由半空飘然而落。 那清冷的模样,一如前世。 可惜如今的望舒,已不復当年模样,她嗤笑一声讽刺道:「我看少玄仙君活了这么多年,却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万物不是只要豁下脸皮就能得到的。还得靠实力!」 「就凭你,也配和我谈实力?!」少玄被气得一张俏脸由白转青最后憋的通红,忍不住召出佩剑,飞至望舒跟前,毫不留情地刺出。 望舒早有准备,以剑挡之。 兵刃相接,铿锵作响,瞬息间,两人已交手数百次。 而少玄也终于意识到,望舒比她想像得要强得多。这不学无术的名声恐怕是无根之论。 少玄不敢继续大意,手中动作谨慎许多。 「仙君怎么不说话了?是累着了吗?」望舒故意学着君昭的调调问。 效果果然很显着。 少玄狠狠颳了望舒一眼,手上捏诀祭出法阵。 数道剑光射出的同时,法阵由天而降。 刺眼的金色光芒投射入望舒眼中,望舒不由得微微阖眼,单手遮蔽。 她从指缝里睁眼看法阵不断流转的梵文,冷笑:「原是天罡降妖阵。」 此阵法由先天罡气化练而成,坚韧细密,模样不怎地,但胜在牢固,最重要的是,阵法四周罡气不散,犹如荆棘飞舞,足以让阵中人受受罪,看来少玄是早有准备。 「倘若你此时放下剑,答应不再劫去我的灵宠,然后跪下给我道歉,我可以让你少吃些苦头。」看着阵法不断向中心收拢,少玄以为望舒已在劫难逃,脸上浮现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前两日被羞辱之仇今日终于能报了!少玄心中喟嘆。 「我天生膝盖直,跪不下去。」望舒神色淡淡。 偏就是她这幅轻飘飘的神情,让少玄更觉侮辱。 少玄银牙紧咬,大喝一声:「找死!」 阵法中的罡气顿时迅勐,搅动阵内的尘土和落叶,螺旋扬起,模煳瞭望舒站立其间的身形。 在罡气收拢的瞬间,望舒抬剑,拔地而起,剑尖直指穹顶。 银色的剑光瞬息没入阵法之中,刚勐粹烈,击碎了风起之处。 剎那间,整个阵法分崩离析。 破碎的金光映入少玄眼中,她整颗心都在震撼:「只用一招!怎么可能?!」 下一秒,她心中便浮现深刻的怀疑:「刚才招数根本不是这女妖平时修炼的路数。而且,此阵乃我仙族秘法,修炼小有所成的魔族破解尚需功夫,何况是这女妖,用得还是如此简洁的手法?」 「是谁教你的?!」少玄问。语气警惕和斥责并存,在她眼中,此人私授妖女秘法,与仙族叛徒无异。 望舒想起那人强调的「丢人」二字,不由得默了一瞬。 「不敢说?原来你也知道偷学他族秘法见不得人。」少玄此话说得咬牙切齿,这妖女几次三番踩到她头上,她如何不恨? 说话间,少玄攻势又起。她就不信,她苦修数百年,还拿不下一个女妖?! 「你和端恆这种觊觎他族法宝,还要装得冠冕堂皇之人尚不觉得见不得人,我为何要觉得见不得人?况且你问那么多做什么?知道了是谁你也打不过。」望舒轻声细语地直往少玄心窝里戳。正说着,又化去少玄一招。 君昭的那些指点还真是管用。没白费她花了那么多功夫把少玄招数揉碎一一请教。少玄以为就她一人为今日废了心思吗?望舒冷笑。 数招之后,少玄体力不支,逐渐落于下风。 她不甘心就此败阵,决定最后一搏。以白练惑之,自己绕后,刺出一剑。 刺空了。 待她回神,脖颈处多了一丝冰冷,却不是剑刃的质感,抵住她脖颈的不是望舒的长剑,而是一把不怎么精緻的匕首。 「想知道这把匕首是谁送的吗?」望舒问。 利刃在侧,少玄声线紧绷:「那个叛徒。」 「是你的,姘头。」望舒语中的嘲弄简单直接,袒露无疑,「本来我还想留着匕首当利息的,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太脏!」 说完,望舒手腕微转轻扬,匕首顿时从少玄脖颈处脱落,插入泥土之中,「有劳你转交。」 少玄捂着细嫩脖颈上的划痕,力竭倒地。 望舒抱着魇兽刚走出少玄的居所,迎面就遇上了姗姗来迟的端恆,来得如此迟,看来这伤势影响不小啊。望舒抚摸着怀中魇兽细软的绒毛,心情颇好地猜测。 「她如何?」端恆瞥了一眼望舒微乱的鬓髮,问。 「活着。」望舒回。 端恆眼中浮现一抹血色的红,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咬牙往里沖。 不远处,天河浩荡,望舒眺望了眼其间汹涌的波涛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这景致她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 回青丘的路分外畅通。望舒拖家带口到时,狐后正站在大门口抹泪。 「我的舒儿此番受了大委屈了。」狐后一看见望舒身影便扑来,絮絮叨叨道,「这仙族太子枉自披了一张人皮,心肝全是黑的。我已经告诉了你姨夫,这次定要他们仙族给个说法!」 「他们仙族向来阿党相为眼高于顶,从不把我们青丘放在眼里,与其盼着他们给说法,不如我哪天得空寻到端恆,套上麻袋狠揍一顿,出了这口恶气。」琼华妖尊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斜靠在廊柱上,语气凉凉。 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在理,甚合望舒心意。明面上,以青丘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仙族硬刚,但暗地里出气,仙族肯定没脸阻拦。 两人默契地隐晦交换了下眼神。 狐后犹抱着望舒安慰,忽觉怀中有东西在耸动,垂眸一看,小魇兽可怜兮兮地从望舒衣服里钻出来,跳到地上,变回了正常大小。 「它不是丢了吗?怎么在你怀里?」狐后惊疑。 ——你出卖我!望舒给小魇兽甩了一记眼刀。 小魇兽默默摩擦着蹄子,避开望舒质问的眼神。它也不想食言现在跑出来,可是狐后抱得太紧,嘞得它喘不上气。 「顺路。」最终,望舒硬着头皮答。 狐后顷刻就猜出了始末,冷笑一声:「连它都送,还想骗我。」 「我这不是给您带回来了吗?还把菖蒲一块儿拐回来了,我们不亏。」望舒小心翼翼地扯着狐后衣角,撒娇卖乖。 狐后轻嗤一声,扭头瞥向琼华妖尊:「你说得不错,她确实该静静心了。」 此话一落,望舒心中倏然升腾出一种极不详的预感。 她颤着唇问:「如何静?」 「静言、静食、静行。」琼华妖尊闻言不疾不徐地向前两步,难得轻声细语地跟自己的徒弟解释,「简而言之,闭关三个月,只准吃素。」 「现在吗?一顿好饭都不给?」望舒心中仍余一丝渺茫希望。 琼华妖尊淡笑,旋即毫不留情的击碎:「本打算让你歇两天再说的,如今看来,不必了。」 一道惊雷轰然而落,响彻望舒耳畔,她恍惚间感受到了一抹绝望。诚然她已立志日后要做一个上进的妖,可也没上进到打完一场硬仗,饭都吃不了一顿痛快的地步。 天宫素了两个月,如今还要再素三个月,望舒只觉得自己轻得魂在飘。 「走吧。别磨叽。」狐后抱起小魇兽,腾出只手点点望舒肩膀催促。反正人已回青丘,琼华妖尊再严苛,顶多脱层皮,伤不了筋动不了骨。 望舒探头深嗅一口屋内飘出的肉香,含泪跟着琼华妖尊走了。 * 琼华妖尊领着望舒进入一处洞穴。 洞穴很深,初极狭,走了数十步,逐渐开阔,隐可见天光由上坠落。再往里,风声瑟瑟而来,脚边可见野花杂草。 望舒静默地跟着琼华妖尊身后,只觉得耳畔那熟悉又陌生的水流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两人在一帘暗河瀑布前停下。水流清澈澄碧,水面寂静无比,明明是活水,却不见一只活物。 望舒知道原因。在这水的下头,悄然放置着青丘至宝——曲水流沙。 「这就是你闭关的任务。」琼华妖尊沉声道,「让它认主,此次不成,就下次再来,直至成功。」 「那你呢?」望舒微微侧头。曲水流沙上一世虽认她为主,但此前一直由琼华妖尊代为保管。如此重任,琼华妖尊不会轻易转託。 「东海有异动,最迟三月后,我必须动身。」琼华妖尊面色肃然,眼神中全是凝重。 蛟龙出世,领着一群妖兵挑起战乱,意图染指东荒。东海又毗邻青丘,如果放任东海形势恶化,恐危及青丘安定。 更重要的是,东海因战而亡的冤魂不散,长久下去,戾气横生,恐动摇镇压魔族修罗的法阵,那时,才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望舒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逼至嘴边的劝阻之语梗在喉头。她怕琼华妖尊因此丧命,可也担心青丘万千生灵横遭劫难。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望舒默了一瞬,已然转了话头,「我还等着你帮我出气。」 「好。」琼华妖尊手按上望舒肩头,语气轻浅,犹如嘆息。她很清楚,此去恐无归途。 -------------------- 第十五章 ================== 山洞中总是亮得晚,黑的早,时光流速与外间截然不同。 望舒盘腿坐在蒲团上,再睁眼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夜,亦不知三月之期,还剩几何。 她沉静地盯着波涛无痕的水面,曲水流沙依然躺在河底,没有回应。 上一世,她付出了一条命的代价才让曲水流沙认主,今世同样如此吗? 望舒阖眼思忖,如果一尾的代价就能救下青丘和师傅,她自是毫不犹疑,可是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曲水流沙要得并非是这个。 那它要的是什么? 望舒没有答案,可是她必须知道答案。 下定决心,她双手捏诀,引导妖力逆行周身血脉,再睁眼双瞳均已赤红,九尾从尾椎处破裂而出。这曲水流沙与九尾一族渊源深厚,她只有一博。 而后,望舒妖化的瞳孔中没有半分犹豫,纵身一跃。 瞬间,至柔的水变成了最韧的网,拖拽着自取灭亡的生灵血肉,往飢饿已久的深渊巨口而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望舒浑身的毛炸起,四肢已妖化出利爪,企图撕裂这天罗地网,但千百次后,这网刚硬完整如故。 曲水流沙仿佛在不屑一顾:毛都没长齐的稚嫩幼狐也想从我手中逃脱?把命留下,就是她唯一的归路。 妖力枯竭,经脉寸断,所有的努力都被击的粉碎,但虽千百次,望舒的搏杀仍在继续,一如当年的天河河底。 前世她是为了端恆,而这一世她是为了青丘众生。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完全不同。她绝不认命!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青丘的,如果天要亡我,那便逆天而行! 残存妖力再一次撕裂经脉后,嘶吼声忍不住从望舒喉头长啸而出,九尾狐身粉碎了人形,望舒完全以妖的形态支撑起曲水流沙还未挤占的空隙。 「我不服!」屠戮者杀伐肆意,无辜者求生无路,这不对!妖狐瞳孔中汹涌着不甘和凌冽,四肢沁出血红,一寸寸逼开这收拢的网,围合的墙。 曲水流沙震颤着,从内里发出应和般的悲鸣,层层龟裂。 一道柔光过后,睡意汹涌而至,在望舒阖上双眼的剎那,只感觉身在随风飘拂的云端。 待她醒来,对上的便是狐后满含担忧的眼睛。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狐后看望舒睁眼,连忙问。 望舒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吃力的向上挪。狐后连忙帮忙扶住,给望舒腰下垫了个枕头。 望舒没空回答,姿势调整好,她便捏诀召唤暗河河底的曲水流沙,联繫虽淡,但她确能感知到回应。 「成了!」望舒抬眸看向狐后,脸上是挡也挡不住的喜意,她终于又能驱动曲水流沙。 狐后也笑。妖尊之位后继有人,青丘又多了一员大将。 「我师傅呢?」望舒问。她拼命修炼,为的就是赶在三月闭关完成之前出来。 「还没走,在等你。」狐后抚摸着望舒的头回。 望舒闻言,衣冠都懒得整理,掀开被子飞奔出去。刚到门口,就看见琼华妖尊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醒了?」炙烈的阳光下,琼华妖尊微嘘着眼,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琼华妖尊的反应太平淡,望舒莫名有些委屈。 她那么拼命,至少有一半是为了琼华妖尊的东海之行,可当事人却无知无觉。她能体谅琼华妖尊的不知情,可就是忍不住心中微起的胀痛。 风吹过望舒垂落的鬓髮,琼华妖尊站起身,用浮云流火扇拂去望舒头顶沾染的落叶,声音难得温柔道:「你这次做的不错。」让曲水流沙认主,是她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望舒却做到了,她很欣慰。 这话说的清淡,却全然化去瞭望舒心里积蓄的酸涩。琼华妖尊向来嘴紧的很,甚少夸人。她能如此说,定是彻彻底底地认可瞭望舒。 「我想吃肉」望舒开口要求。如今三月之期未过,要开荤自然要琼华妖尊这个师傅去说情。 「馋鬼。」琼华妖尊收拢笑容,以浮云流火扇狠敲了下小徒弟的脑袋。经此一役,还以为她成长了,没想到仍克服不了口腹之慾。 还得需她们这些老骨头看顾啊!琼华妖尊心里头嘆气,死都死不安心。 望舒可不管那么多,扑向饭桌等菜上。 * 琼华妖尊赴东海之期日渐临近,可是望舒的修为还不足以驱动曲水流沙控制东海,压制妖龙,心中焦灼万分。 曲水流沙的控制范围和主人的实力息息相关,如今望舒实力虽然大涨,控制一河之宽尚可,但想控制东海,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想尽了能想的所有办法,始终不得寸进。 「姐姐?」梳妆檯上,一面铜镜从兆伯临别所赠的芥子囊中飞出,晃荡在半空中,时不时传来小仙童的唿唤声,清脆短促,打断瞭望舒纷乱的思绪。 「怎么了?」望舒抬眸问。一伸手,那面手掌大小的铜镜便悠悠然飞入望舒手中。里面小仙童的身影隐隐绰绰。 小仙童对着镜子踟蹰不答。 「想我了?」望舒又问。 小仙童一张圆脸倏而通红,眼神躲躲闪闪,却在原地没跑,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望舒见状心中暖意微生,不由得勾起唇。 被小仙童这一打岔,望舒心里那根紧绷数日的弦已然松快许多。她眼尾微扬,问:「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小仙童似乎有些迟疑,思忖片刻后才点头。 望舒以为是礼物不合他胃口,刚想开口追问。那头便传出一道熟悉的男声。 「礼物?」镜面微斜,君昭的身影顿时映入望舒眼帘。 是了,这法器虽不算厉害,但仍要法力驱动,那小仙童不过垂髫小儿,哪里来的法力?身旁必有人协助。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望舒有点想哭。 「什么礼物?」君昭復问。 这镜面里人影都看不清,但望舒就是莫名觉得那冷沁沁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刮在自己的脸上。 「就是一些小东西。」望舒干笑着答,企图矇混过关,「神尊实不必在意。」 「讲。」君昭回復得极其简短,但不容置疑。 望舒只能硬着头皮把礼物种类和送人名录都报了一遍。 「没有我的?」君昭的声音浅淡如常,望舒却觉昆蓬山巅终年的风雪蔸头罩下,浑身都泛着冷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小妖实不知神尊喜欢什么。」望舒小声犹豫着回。虽然没见过君昭发怒的样子,但肯定很可怕。 冗长的沉寂后,铜镜中传来君昭浸满风声雪意的声音,孤苦寂寥:「所以确实独我一人没有。」 他如此说,一定很盼望着有吧? 剎那间,愧疚感排山倒海而来。望舒瑟缩着脑袋,搅弄了很久的头髮,才下定决心回:「其实我早已准备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给神尊送来。」 「哦?」君昭仿佛恢復了一丝人气,开口问。 「真的。」望舒苦着脸强调。 「好。」君昭轻飘飘说完,撤走铜镜中法力。 望舒僵硬而恭敬的捧着铜镜许久,确认确实不再有人影显现,方才痛叫出声:「好什么啊好?!」 头痛着自己刚才的冲动之举,望舒扔掉铜镜,抓挠着可怜巴巴的衣角。上次送礼就不太愉快,这次……世上还有比给君昭送礼更难更费劲的事吗? 「要不然再送一个鲁班锁?」望舒喃喃自语,但下一刻便被她自己晃着脑袋否认。 如果敷衍的太过明显,恐怕会被扒一层皮。 思忖片刻,她终于有了主意:「不管那么多,冒险一试吧。」 于是,不过三日后,君昭便收到了他的礼物——一个人偶。瞧着是对照他的模样雕的。 「神尊……是……在笑吗?」小仙童结结巴巴地问一旁给杏树浇水的兆伯。 兆伯闻言抬眸,小心探寻到君昭嘴畔那抹极淡的笑意,肯定地点点头。看来望舒公主这个礼物是送到了君昭心坎上啊。 君昭指尖由上至下摩挲着木偶的躯干。 铜镜里,望舒正苦等君昭的回应。 许是因为内心煎熬,一张俏脸皱成一团,但因铜镜材质之故,看上去十分模煳。 「神尊可还喜欢?」望舒小心翼翼地询问。 君昭眸中泛起柔波,语气平淡地回:「尚可。」 ——看来是愿意收下。望舒长舒一口气。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为了青丘,她绝不能触了这尊大佛的眉头。 君昭把玩着手里的木偶,他其实知道望舒为什么送这个。就算再苛刻的人,也不至于对着自己的脸发火。 「下次换个样式。」君昭忽然道。 望舒反问:「什么样的?」 「狐狸,要红色的。」君昭回。 望舒的心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但很快便自行压下:「或许是因为世人大多偏爱圆毛,神尊也不例外?」 「不愿意?」君昭没等来回应,復问。 「愿意。」望舒忙不送回,然后见缝插针问:「斗胆请教神尊,有没有什么功法可以短时间提升灵力?」 「修炼要的是积累,要的是循序渐进,没有什么速成。你要的这种功法,非修炼正途,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我愿意冒险。」望舒忙道,眼中是遮不住的祈求。 「要么入魔,要么修炼邪术,这个代价你付不起。」君昭回。 「这样啊。」又一条路被阻断,望舒不由得失望垂头。 -------------------- 第十六章 ================== 「为何问这个?是遇到了什么事吗?你脸色很差。」君昭将铜镜召至半空高悬,一边斟茶一边问。 望舒下意识便想提及东海之事,但凭如今仙族和青丘的关系,她实在担心节外生枝,便生咽了下去,回:「好奇罢了,无事发生。有劳神尊挂心。」 「无事便好。」君昭语气略沉,停留在茶杯上的眼神愈发淡漠。 觉得君昭反应有些不对,望舒不禁抬眸审视铜镜,也想看出些什么,但里面的人影都快变形了,自是什么都看不清。 她实在好奇,君昭是怎么从这个镜子里判断出自己脸色好坏的。这便是神尊和他人的实力差距吗? 她没有探索出原因,铜镜中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 「你要和琼华一道去?!」狐后听到望舒的决定蓦地站起身,带翻了手畔的茶杯,她顾不得沾上的水渍,开口阻止:「我不同意。」 「我意已决。」望舒拱手致礼。 狐后不由得向前倾身,注视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你知道如今的东海有多危险吗?」 「所以我才要去。」望舒挺直嵴背,眼神透着鹤唳长空般的坚定与果决,「如果因为恐惧就龟缩不前,那我凭什么成为师傅的徒弟?未来的妖尊?!」 狐后顿时犹疑。 「您、师傅,还有千千万万的前辈们,不也是从血海中搏杀出来,方才有了如今青丘的和平安乐吗?」望舒字字铿锵,句句恳切。 「……那不一样。」狐后这话就像泡沫,还没有说出口,就已随风飘散。她不由得垂下眼眸,不敢和望舒对视,她已知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枉然。 「万事小心。」最终,狐后只能拍着望舒还稚嫩的肩膀叮嘱。 回房后,望舒顶着菖蒲的叨叨开始收拾行李,最后实在忍不住,便打发了她去照看啾啾。 一转头便发觉桌前多了一道人影。再一看,顿时心惊肉跳,颤声招唿:「参见帝尊。」 君昭没说话,只是用那不悲不喜的眼神从上至下扫视了一眼望舒,旋即掉转杯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讨债讨这儿来了?望舒小心窥觑这君昭神色,想着隔壁房间还没有开始动工的礼物,心里小声嘀咕:话说也没有到约好的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不知帝尊到此有何要事?」望舒脸上堆笑,小步往门外挪动,「小妖位卑言轻,地方又小,实在不好招唿帝尊。不如我立马禀明狐帝狐后……」 「站住。」君昭开口阻止望舒开熘的动作。 望舒吶吶收住脚,木然转身。 「此次我到青丘,没有知会仙族,也不打算惊动青丘各族。」君昭喝着杯中粗劣的茶水,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 「所以?」望舒低声,欲言又止。 「你要保密。」君昭放下杯子,语气不咸不淡。 感觉咽喉被扼住,望舒重重地嘆了口,问:「我要如何保密?」 「这是你的事。你来想办法。」君昭丝毫没有给人添麻烦的自觉,颇有兴致地伸手去探花瓶里插弄的野花。 望舒认命点头。 「那您大概要待多久?您也看到了,我即日就要动身。」望舒问。 「你不必担忧。我大概……」君昭指尖动作一顿,眸中微光浮动,继续下半截话,「与你同路。」 望舒顿时目瞪口呆,迟疑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何意?」 「你要去的不是东海吗?」君昭抬眸看向她,许是离了鸿蒙宫那片冰天雪地,他的眼中多了些温度,眸中的光明明灭灭。 「是。」望舒瞭然君昭未尽之语,知道瞒不过只能点头。 而后看见君昭安安静静的坐在位子上,面上清风雅静,但望舒始终觉得心里打鼓,终究忍不住问:「你是生气了吗?」 君昭脸上看不出情绪,许久后才淡淡地反问:「你是指骗我『无事发生』这一桩吗?」 看来是了,望舒闻言浑身缩成了个鹌雀,吶吶点头。如今看来,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作为纯粹多此一举。 「呵!」君昭抿了口茶,将杯子撂桌上,不再说话。 * 「望舒,你准备好了吗?」天还没亮,院门外便传来琼华妖尊的催促声。 「快了!」望舒连忙下床,冲到隔壁敲门。 君昭一开门,额前杵来一个硬物,用手接住,是一个面具。这不是凡间的玩意儿吗?君昭眼中有些困惑。 「带上。」望舒一边说着,一边往君昭脸上塞。 君昭没有推拒,任由她把这奇形怪状的面具挂自己脸上。 两人一出现在琼华妖尊面前,琼华妖尊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着开口:「打架,你也要带一个男人吗?」 望舒反驳的话在喉咙里打转,终究没说出口。 琼华妖尊微微侧头,继续问:「我记得你和那仙族太子分开不多久。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这可不兴乱说!望舒只觉浑身皮一紧,慌忙摆手。 雾气未散,君昭鞋履上很快沾惹上湿意,他挥手以神力散去,状似无意答:「确实挺快的。」 感觉自己脚上的湿冷一併散了,望舒刚准备道句感谢,便听到自己的名声被人带累,下意识就想反驳。但认识到毁她清誉的是谁,瞬间冷静下来,笑着打哈哈。名节实乃身外之物,毁了便毁了吧。 琼华妖尊闻声侧头瞟向君昭,不知此人是实力太强还是灵力太弱,我竟半分探查不到,也不知舒儿是从哪里招惹来的。 放在自己跟前,总比丢在青丘来的安全。想清楚这一点,琼华妖尊不再多言,召来破浪舟,唤两人登上。 船正好顺风,一路上都行得很稳当。海风徐徐推行着奔涌的海浪,咸涩的海水味顺风飘进唇舌,有些发苦。 望舒坐在船舱里被摇晃的昏昏欲睡,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山楂醒神。 她还记得旁边有人同行,将装山楂的盘子顺手递过去。半晌没感觉到有人动作。便抬眸去看。 君昭耷拉着眼皮,古井无波的褐色眼眸中映着红色的几颗果子,似乎十分犹豫,没动手拿。 「不小心忘了,您不吃这些俗物。」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望舒连忙收回动作。 盘子却被拉住,君昭动手捏起一颗,声音淡得在海浪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偶尔也会尝尝。」 说完,便低头吞下果子,安静的咀嚼。 望舒看着君昭的腮帮子鼓动,节奏不疾不徐,直到咽下去,整个过程中面不改色,心中十分佩服:他都不觉得牙酸吗?! 正准备伸手拿下一颗,君昭发觉望舒眼神有异,手里动作一顿,掀开眼皮问:「看我做什么?有话说?」 望舒连连摆手,殷勤地把碟子递得更近些。 碟子刚到君昭手边,船忽然晃荡了下。望舒忙将碟子拢到胸前护住,待风平浪静了,又递过去。 君昭没拿,寂寞如雪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他声线压低提醒:「不对劲。」 话音刚落,刚恢復平静的船剧烈摇晃起来,就像是海底伸出了一只大手,正在肆意搅弄浪潮。 风哭海啸中,海水越过船舷涌进甲板、船舱,两人的双脚很快浸入水中,寒冷黏腻。 望舒十指扣住扶木,吃力地平衡身体,小心往甲板挪步,没有听到琼华妖尊的声音,她得去看看。 「出来做什么?!」琼华妖尊正以浮云流火扇击退一只乘机上船的螃蟹精,抽空沖她喊话:「外面危险,回去!」 「我来帮忙。」望舒召出佩剑,准备应敌。 「别添乱,我一个人够了。」又一个浪打来,船身向后一沉,琼华妖尊以妖力稳住,浑身湿透,但依然中气十足地吼道:「照顾好你自己,还有船舱里那个小白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余光瞥见君昭正从船舱里出来,望舒心里一凌,连忙解释:「他不是小白脸!」 说话间,风裹着海水涌入口腔,呛得望舒连连咳嗽,可怜巴巴地看向君昭。他自己要隐瞒身份的,这可怪不了别人。 君昭和她对视一眼,沾湿的眼睫眨了眨,收回目光。 此船久久不翻,海底兴风作浪的妖精再也沉不住气,从君昭背后袭来。君昭一个侧身躲开,那八爪鱼妖直往望舒而去。 望舒震惊之余,举剑一跃而起,砍掉鱼妖一条触角,墨绿色汁液流了一地,黏黏哒哒沾湿了裤腿。 鱼妖吃痛,飞快缩回剩余的半根触角,利索地往另一个方向跑。琼华妖尊也注意到了这边动静,赶来支援。 望舒得空看向拿自己挡枪的君昭,对方已经躲进船舱。高大的身躯强行挤在小小的一角,看上去十分憋屈。 从缝隙里露出眼睛与望舒对视时,君昭眼神十分无辜,仿佛在问:你难道还指望我救你吗? 望舒无语凝噎,提着剑悄声往船舷上走。刚才那妖精没有撤,必有后招。 整个海面已经寂静下来,除了甲板上流淌的海水和墨绿色汁液,仿佛刚才发生的都只是幻觉。 望舒小心向海面望去,没有发现鱼妖痕迹。 一抬头,便看见琼华妖尊攀在桅杆上,摆手示意没发现妖物的同时,指着君昭方向无声张口问:「你还说他不是小白脸?」 -------------------- 第十七章 ================== 不是小白脸,能胆小懦弱成那样?躲在望舒身后? 君昭自作孽,望舒都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只能嘆气。 余光瞥到海面,望舒突然发觉船周围的海水颜色不对劲,浓黑一片。定睛一看,无数的墨绿色片状物已经将船底层层包围。 是海藻! 「小心!」望舒惊唿一声。 但已然晚了一步,海藻叶带破水而出,裹挟着琼华妖尊的腰腹坠入海中。 「师傅?」望舒避开袭来的海藻,探头查看琼华妖尊的状况。 琼华以扇化刃,企图切断腰间不断收拢的海藻,却只是徒劳。这叶片湿滑且韧,非寻常武器能破。 心中焦急难当,望舒却无力相帮,向君昭抛去求助的眼神。 君昭寻隙丢过来一把短剑。 望舒忙接住,发现剑刃上金光隐现,应是有神力加持,连忙扔给还在跟海藻搏杀的琼华妖尊。 琼华妖尊以短剑三下五除二割开周身缠绕的海藻,奋力向船边游去。 望舒伸手去接应,却发现船身躁动不止,她垂眸一看。 是海藻叶,数不胜数,顺着船间的细微缝隙,攀爬而上,拽住了船的各个连接点。 在望舒因惊诧而放大的瞳孔中,海藻叶片齐齐用力,将整张船都撕成碎片。 船只分崩离析的剎那,喷涌的海水顿时将三人淹没。 望舒浑身湿透,鬓髮凝结成捋,遮挡了视线,她没空去管,奋力抓住一块浮木,环顾去看其他两人的情况。 却发现两人都了无形踪。 正担忧间,望舒觉得面前的事物均已模煳,脑袋昏昏沉沉,她不自觉摇了摇,毫无作用。 ——那鱼妖的血有毒! 迷迷煳煳意识到这点,已然太迟,望舒视线天旋地转,恍惚间有东西拉拽着她向深海而去。 * 耳畔传来火烧木炭的噼啪声,望舒微睁开眼,对上不远处的火光。 「海底也需要烧火吗?」望舒浑身酸软无比,浑浑沌沌地想。 吃力的掀开沉重压在自己眸上的眼皮,望舒目光所及,是黑色石块垒成的一间屋子,周遭伫立着老旧的木柱子。看样子应该是牢房。 望舒顿时回神,侧头看向还在燃烧的火堆。这牢房里有窗户,外面隐可见阳光,她们没在海底,而是在岸上。 确认了这一点,望舒动了动四肢,勒得酸痛,都被牢牢铁链捆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欲运功挣脱,却发现丹田处空空如也。 「死鱼妖!」望舒猜到是那鱼妖毒的原因,哕道。 旋即瞥见牢房另一侧的君昭,他正安静的躺着,看样子没醒。还缺了一人,望舒被扔上岸的鱼一般吃力拱动着身体,唿唤:「师傅?」 「我在这儿。」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望舒扭头去看,琼华妖尊正靠在另一间牢房的屋柱上有气无力地回。浑身上下同样被铁链捆得严严实实。 「你怎么样?」望舒磨蹭着地面又挪近了些,仰着脖子问。 「法力尽失,那八爪鱼有些道行。」琼华妖尊半阖着眼,还不忘提醒望舒,「快去看看你那小白脸儿吧,法力弱成那样,情况肯定更糟。」 ——应该不至于。她瞟见君昭滚动的眼珠了。 望舒吃力地吞下这句话,想进一步询问解决办法。 琼华妖尊以眼神示意她噤声。 过道里传来软体动物在地上挪动的声音,望叔听得头皮发麻。估摸是那只八爪鱼来了。 两人的注视下,门缝里挤进来一个男童,梳着两小辫,如果不去看他身下不断蠕动的数条触角的话,长得还算清秀。如果看了话,就只剩诡异了。 「这次的祭品长得都不错,大王一定会喜欢。」男童快速游到关押三人的牢房前,一一审视。说话间,口水滴答,他实在是眼馋三人的一身皮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修炼之人,最是滋补。这次的祭礼大典,我们定会拔得头筹!」一女妖悄然出现,黝黑的头髮披散着,苍白的脸上缀着一双圆形眼睛里面装着墨绿色的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牢房里的三人。 望舒判断,大约是那海藻精。 「大王唯爱服用内丹,到时候剩下的皮肉,就都是我们的了!」男童桀桀作笑。 「你的伤好了?笑这么开心。」望舒吃力地仰头,状似无意问。 男童虽极力掩饰,望舒还是看见了他那条刚刚包扎只剩半截的触角。 望舒狼狈归狼狈,该嘴毒的地方绝不心软。 此话踩了男童的痛脚,男童触角飞快挪动紧紧缠住屋柱,偏头盯住望舒,咧嘴露出一口尖利细密的牙齿:「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吃了你?!」 他可没忘,就是眼前的女人一剑斩断了他的触角。 「不信。」望舒躺尸般瘫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语气淡淡。东海闹的动静太大,一应船只游人均已绕行,他们找到祭品不容易,哪能轻易动嘴? 这话点了油锅,八爪鱼妖小孩子心性受不得激,脑袋瞬间化出原型,从木柱间的缝隙向牢房里挤,张开大嘴就要吞。 倏然飞来三条墨绿色缎带,把八爪鱼妖整个攥住丢到地面上,尘土飞扬,海藻女妖恨铁不成钢道:「说过多少次?别受激将法!」 「小孩,快听你姐姐的!啧啧!」望舒眨巴着眼睛,满是挑衅地嘘声道。 八爪鱼妖气得直哆嗦,但没再上前,只在原地龇牙咧嘴。 君昭听见动静,掀开一角眼皮,嘆了口气,又闭上了。天塌了也有望舒的嘴顶着。 「就让你猖狂些时日。」海藻女妖压下八爪鱼妖,沖望舒冷笑,「等祭典那日,我家大王自然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说完便费力拽住仍磨牙凿齿的八爪鱼妖离去。 「再会呀!」望舒倒在地上,不忘扯着喉咙招唿。余光中,瞥见那两只妖精走得更快了。 已然安静了许久,望舒微嘘着外面昏暗了许多的日光问:「师傅,他们为什么会把牢房建在岸上呢?」照理说海里的妖族,应该更喜欢在水里修房筑巢才对。 琼华妖尊正忙着吐纳气息,眼也不抬得回:「大概是闲的吧。」 听着这个答案,望舒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君昭开口了:「此间蛟龙是东荒虬龙和岸上的蛇妖媾合所生。」 望舒恍然大悟:「所以他是只旱鸭子?」 「比起天生的海妖来说,是的。」君昭回。 琼华妖尊闻言抬眸瞥了一眼君昭,这小白脸也不是完全无用,竟还知道一些东荒秘事。 又一阵沉默后,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君昭莫名盯向望舒,准确的说是她的腹部。他许久没听到别人的肚子里发出这种声音了。 「饿了。」望舒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抹微红,然后不怎么有力地狡辩,「全赖临行前吃的那盘山楂。」 君昭若有所指地看瞭望舒一眼。 「难道你没饿吗?」望舒反问。 君昭实诚地摇头。他早已辟谷,吃与不吃,对他都无影响,确实不知道饿。 显然意识到这一点,望舒沉默许久,才高声唿喊:「有人吗?饿死妖了!」 连唿三声,八爪鱼妖才臭着一张脸进来,恶声恶气:「不许吵!」 「饭呢?」望舒问。 八爪鱼妖逮着了报復的机会,幸灾乐祸道:「饿着。」 「把我饿瘦了,你们大王能高兴?」望舒冷笑着继续,「如果你大王不满意,恐怕你们得脱三层皮!」 嘴唇抖了又抖,八爪鱼妖不得不认同她说的是对的,强忍愤恨,咬牙切齿道:「等着。」 说完,缓慢挪出去,又挪进来,手里捏着几根活蹦乱跳的鱼丢进来。 「我不吃生的。」望舒看得眼睛直抽抽。 「不吃也得吃。」八爪鱼妖飞快捲起一只,作势就要往望舒嘴里塞。 「小孩!等等!」望舒慌忙往后退,紧闭着嘴巴,用喉咙发声。 八爪鱼妖没管,打算继续塞。 望舒吃力躲避,问:「你玩过九连环吗?凡间仙族的小孩儿都喜欢。」她这话可半分做不得假,至少鸿蒙宫那位小仙童就喜欢的很。 八爪鱼妖动作顿住了,显然是感兴趣。 「我的芥子囊在你那儿,里面有,我可以给你打开。」望舒趁隙道,「不告诉你姐姐,我保证。」 八爪鱼妖眼神一亮,丢下鱼,飞快盘旋出去。 回来触角上便挂着一熘芥子囊,全是从三人身上搜罗出来的。 湿湿漉黏答答扔在地上,裹了一层泥,看得望舒不忍直视。 「打开。」八爪鱼妖道。 「你得答应我,给熟食。」望舒强调。 八爪鱼妖粗声粗气地应了,旋即把芥子囊往望舒跟前推了一截。 望舒调动周遭仅剩的妖力覆盖芥子囊,金光一闪,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看见里面的玩具,八爪鱼妖瞪圆了一双鱼眼,迫不及待地抓拿。 「哪个是九连环?」八爪鱼妖的眼睛捨不得从新鲜物什上离开,连望舒藏起了一个盒子都没看见。 「右边儿。」望舒微扬下巴示意。 八爪鱼妖连忙薅起样式古怪的几只圆环,依着望舒的指点,拼凑了半晌,都没解开,又要发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 第十八章 ================== 看着他脸都憋红了,望舒忙劝道:「这玩具不好,还有别的呀!」 八爪鱼妖恶狠狠丢开九连环。蹲身开始在东西堆里翻找,最后瞧上了一个还没完工的红色狐狸。 他一举起来,望舒就眼皮子一跳,斜眼看向君昭。 对方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八爪鱼妖,又扫过望舒,没有什么情绪,却激得望舒从尾椎骨处爬了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八爪鱼妖仿若未觉,仍高举着那只红狐狸。 「这个还没做好。咱们换个别的?」望舒结结巴巴问。 「你不愿意?!」八爪鱼妖顿时面目狰狞,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望舒感受了下饿得犯痛的胃,干笑着道:「当然不是。」罢了抽空给君昭投去一个「行行好」的眼神。 对方没说话,只是将头一侧,眼不见心不烦。 「做完!」八爪鱼妖将半边狐狸往望舒面前一耸,示意她雕完剩余的一半。 看望舒没动,以为是手被捆住之故,以妖力解开铁链。 望舒手松开,活动了下手腕,依然没动。 八爪鱼妖挥动着剩余的触角,就要鞭笞望舒。 望舒可怜兮兮道:「饿着呢。没力气。」 「吃。」八爪鱼妖抓起离水太久气息奄奄的鱼。 「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吃熟的。」 「不会。」八爪鱼妖拧紧眉,继续道,「我们都生吃。」 「我教你。」被捆了太久,扎得又紧,望舒手腕已经充血,稍一动作就疼得她蹙眉。 为了新玩具,八爪鱼妖忍气吞声地按住望舒所言把鱼用铁签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翻面。」望舒坐在草床上,伸长脖子提醒。 八爪鱼妖依言而行,烤了三条,丢在望舒面前等着她吃。 望舒殷勤地递给君昭一条,君昭没要,琼华妖尊也不要,望舒只得自己吃。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熟了,撑得肚子浑圆。 望舒吃完就在八爪鱼妖的催促声中开始干活。 君昭不知何时转过身,定定看着望舒动作。她的手很巧,利利落落几个动作,狐狸的尾巴便成了型,纤毛毕现。 「这些小玩意儿,是无论谁让你做,你都给做吗?」君昭声音轻淡,仿若随着窗外的海风无意飘来。 「当然不是……」望舒求生欲极强地摇头,还想继续解释。 「我的!」八爪鱼妖已打断强调。 望舒只得闭嘴,心里嘀咕:「小屁孩儿,姑奶奶这是在救你。等你以后知道了他是谁,有你受的!」 君昭眸色一暗,背后被束缚的手指微微蜷缩,但什么都没说,阖上双眼。 浓烈的海腥味的涌入鼻腔,望舒抬头,八爪鱼妖已被赶来的海藻女妖牢牢按在地上。 「放开我!」八爪鱼妖没意识到动手的人是谁,犹在挣扎。 「把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海藻女妖恨声问足下的小弟,脚下的力度更重三分。八爪鱼妖半只脑袋都陷进了土里。 八爪鱼妖疼得脑袋发懵,却不敢吭声。 「我只是让它给我做点吃的。」望舒有些看不过眼,帮腔:「我们不是没跑吗?」 「你们还敢跑?!」海藻女妖单手拎起八爪鱼妖扔到一边,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望舒警告: 「上了这岛,想跑的要么生不如死,要么死无全尸。我劝你们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望舒放下锉刀,伸出手示意道,「我们三个法力尽失,还一身的伤,就算想跑也没那体力,不信你摸摸。」 海藻女妖毫无血色的手指挨个探三人的筋络,确认他们体内的毒没解才罢手道:「算你们识相。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狐狸。」八爪鱼妖趁机开口。岛上物资匮乏,八爪鱼妖长这么大,没见几个玩具。 海藻女妖沉默片刻,道:「等她做完,捆回去。」 八爪鱼妖顿时喜不自胜,催促着望舒继续雕。 海藻女妖不放心,就在一旁盯着。地面散着几个香包和几盒胭脂,海藻女妖眼神不自觉往那儿瞟。 「喜欢就拿着。」望舒瞥见,将东西往海藻女妖身前一推。 「别以为讨好我,我就会放过你。」海藻女妖强自错开目光。 「反正我都要死了,放着也是浪费。」望舒语气怅然,似乎毫无求生之志。 海藻女妖心中的警惕骤然落下,麻利的把看上的东西全都往兜里塞:「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会跟大王求求情,让你死得利落点儿。」 「能留个全尸吗?」望舒问。 「别得寸进尺。」海藻女妖眼神顿时一凛,停下塞东西的动作,冷笑着回,「你们的血肉可是难得的滋养,就这点东西也配让我放弃?」 望舒失望地垂头。 拿人手短,海藻女妖窥见望舒神色,语气放软:「放心,待会儿不捆你们。」 说罢,抬手把君昭和琼华妖尊身上的铁链都松了。 不过也没忘记在牢房四周布下结界,这三人一看就是鬼主意多的,不得不防。 望舒连连道谢。 待把两人哄走,已经天光黯淡。 望舒借着火堆的微光从角落稻草里扒拉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里面装着青丘特有的青镬丹,可解百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给。」望舒先给琼华妖尊递了一颗,顺势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妖龙。我认为不如借这两个小妖混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省我们许多功夫。」 「你说的有理。」琼华妖尊思忖片刻,收好药没服,要行此计,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为避免暴露,君昭也沉默地拿了一颗。望舒趁隙在他耳畔低声道:「等我们回去,给你重新雕一只。」 「不稀罕。」君昭道。 此次确实是望舒理亏,她睫毛微颤,诺诺诱哄:「我保证雕一只不一样的。」 「可我喜欢刚才那只。」火光投在君昭俊美无俦的脸上,光影交错,他垂下眸,所有的情绪皆收拢于眼睫下那小扇影子之后。 ——那我总不能再把它抢回来吧?!望舒沉默。 「给个准话,怎么样你才消气?」望舒问。 君昭反问:「又不是我把它给了旁人,为何要我想?」 现在的君昭怎么比之前还难搞?望舒实在没了旁的法子,只好道:「这样吧,以后你再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再给你雕。」 「只给我做。」君昭回。 「行。」望舒此时自然无有不应。 看完全局的琼华妖尊不由得撇嘴,搞男人可真费事,搞长得好看的尤其费事!幸好她没有。 * 一轮圆月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月辉洒入墨蓝色的水面,不觉,只觉森冷。 望舒三人头上套着黑罩子,用铁链捆成串,由两个小妖压着走。 一路上寒风裹挟着海上的湿冷凌冽而来,从脚脖子一直蹿到全身,望舒不由得瑟缩着脖子打哆嗦。 「还有多久能到?」望舒费力地挪动泥泞中的脚步。 「找死还嫌路长?」海藻女妖感知到前方沖天的妖气,心里慌坠坠,没好气道。 望舒只能咬紧打颤的牙齿噤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逐渐嘈杂起来。鼻尖汹涌着浓重的腥味,却不知属于哪种生物。 头罩被人扯开,强光突然袭来,望舒不由得抬手挡住,微嘘着眼往前看。 密密匝匝站满了妖,三五成群的拉帮结派,手里都带着猎物。 拉紧手中的铁链,海藻女妖和八爪鱼妖警惕地看向四周。他们的实力在这里算上乘,但是只要没上了祭坛,谁知道到手的祭品会不会成了别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成了别人献礼的祭品? 与他们比起来,望舒三人就轻松许多。甚至抽空和旁边的难兄难弟闲聊。 「看样子,你是人族修士?」望舒问旁边的年轻男人。 穿着脏的看不清颜色的道袍,形容虽然狼狈,但却没有丝毫妖气,反而正气凛然。除了人族修士,没有别的答案。 「嗯。」男人受尽折磨,又一连饿了数日,回答得有气无力,但还是礼貌性问,「你是妖修?」 望舒点头,继续:「你们为何会到这儿?」自从东海乱起,人族那些修仙门派早跑得没影儿了。 「当然是为了诛杀妖龙,匡扶正道!」年轻男人旁边冒出一个中年男人,顶着一头灰黑色毛髮,睨瞭望舒一眼,不屑道,「像你们这些妖女,自然是不懂的。」 望舒闻言心底怒火顿生,嘲讽:「如此厉害,怎么沦落到了和我这个妖女一般田地?」 遭了此间妖魔的阴招,本就心里一肚子气,望舒的话一落,中年男人唇上的鬍鬚抖了又抖,开口就想唾骂。 被年轻修士阻止:「师叔,这位道友并未得罪我们。且妖龙未□□谋克敌才是正途,不管人修还是妖修,只要没有滥造杀孽,明堂正道,就是我们的同伴,怎能偏颇?」 这修士虽年轻,但实为掌门首徒,地位颇尊崇,话又说的堂堂正正,有理有据,中年男人未再反驳。 望舒不由得多看了小修士两眼,年龄如此小,见地却如此不凡,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年轻修士致完歉,拱手温声问:「在下承桑,可问道友名号?」 看年轻后辈眼神清澈坦然,话又说的诚恳,望舒心中禁不住升起几分欣赏,正想多说两句,被君昭扯住。 「那妖龙来了。」君昭道。 -------------------- 第十九章 ================== 率先听到的是一声龙吟,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的海底巨兽,气流顺着他的声音涌动。 山洞中装饰的琉璃青瓷迎声而碎,前排几个小妖来不及躲避,被掀翻在地。 倒地的瞬间七窍流血,恐怕是五脏六腑受了重击。 龙吟停止后,广而深的山洞中刚才的嘈杂交流声全然消弭。空气中蔓延着恐惧和凝滞。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恭迎大王。」 旋即就陆陆续续跪了一地。 望舒下意识去看君昭。 却发现对方已经先她一步跪下了。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帝尊尚能屈膝,她一个小卒,跪就跪了吧。 于是比起一旁那位中年人族修士被旁边小妖压着跪下的憋屈模样,望舒跪得十分坦然。 前方小妖三催四请后,高台上才传来一道沉郁的声音:「天道不公,致修者禀赋三六九等,强者恣意妄为,弱者无可凭之仗,我辈日锻月炼,难有别人寸日之功。如今改变这个现状的机会就在眼前。法阵若成,诸位境界必可一日千里,到时天高海阔,任诸位遨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此话一落,欢唿号啕排山倒海而来,震得望舒耳朵发疼。不得不说,这只妖龙所言句句踩在了各个低阶修士的心坎上。 各个修士娘生爹养,在修炼天赋上确有差异,且这种差异不是后天的努力可以弥补的,长久日往,焉能不横生怒气? 搞得望舒都有点好奇,这只妖龙会用什么办法来改变此现状。 一阵鼓乐暴风疾雨般袭来,鼓动密集,望舒额角青筋跟着跳痛。 跳动尚未止住,又一阵刺耳的弦乐响起,她知道这种乐器,在凡间叫做二胡,穿透力实在太强,又浸了妖力。 抵御能力不强的祭品,顿时七孔出血,五脏皆碎,被失望的献礼修士拖出去。 不知忍了多久,奏乐声终于停止,望舒知道正头戏终于来了。 灯光大亮,望舒微嘘着眼瞧,前方竟然凭空悬起了数百颗夜明珠。这蛟龙果然豪富。 下一秒,望舒三人就被强拉着往前走。因为人多,摩肩擦踵间,望舒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快被扯断了。 这酷刑停止时,望舒抬眸就看见了面前巨大的炉鼎,精铁所造,上面雕满了繁复精緻的花纹。 「这是要把我们都丢进去炼丹?」望舒暗忖。和一旁的琼华妖尊隐秘地交换了下眼色。 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咔嚓一声响,炉鼎身上的四方小孔揭开,咕噜噜的流出一串丹药,被置于下方的四个小碗接住。 「叫到名字的,上来拿药。」蛟龙身边的妖侍上前一步道。 他声音不大,但能恰如其份的清晰传到每一个在场的小妖耳中,显然功力深厚。 望舒打眼看去,在场几乎所有来献礼的修士脸上都露出了紧张之色。海藻女妖握住铁链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鼓出了青筋。 望舒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 又一阵刺耳的鼓乐之后,妖侍开始唱名。被叫到的修士,或愤恨,或不甘,或惊恐,却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质疑。 一直到唱名停止,望舒都没有听到八爪鱼妖和海藻女妖的名字。望舒瞥眼去瞧,两妖已经喜形于色,看来他们是入选了。 「老规矩,拿到丹药的必须马上吞服。」妖侍正声道,目光凌厉的扫过每一个人,其中全是警告。 望舒悄然瞥着那些修士手中颜色各异的药丸,看他们这反应,恐怕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修士们均不情不愿,但还是咬牙吞了。 这丹药药力太强,顷刻间就有修士哀嚎着跌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他旁边的人慌忙腾出空间。 再一瞧,那修士浑身通红又泛着青色,浑身经络贲张,很快就撕出了他的兽型,张着獠牙企图攻击离他最近的一个修士。迅速被早有准备的妖仆击倒,并掏出内丹。 ……又是一个失败品。旁边的妖仆摇头嘆息。 而后哀嚎声此起彼伏响起,妖仆们如法炮制,直至再也没有人倒下。 刚才的数百人,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 虽并非同道之人,但毕竟是一条命,望舒等人见之心有戚戚。 蛟龙的妖仆们都已司空见惯,捧着满满一壶内丹上去。 「大家不必惋惜,有些牺牲是必要的。」数重高阶护法结界中,蛟龙高坐上首,拨弄着银壶中鲜血淋漓的新鲜内丹,语气冰冷地继续道:「只要我们把他们的血肉、内丹都用到实处,他们就不算白死。」 这话听得望舒等人全身发冷。这条蛟龙将取他人性命之事说得如此轻巧,果然残忍无情。 沦为猎物的修士中亦有人不忿,站起身破口大骂,被蛟龙妖仆顷刻收割。 「剩下的人,恭喜你们进入下一关。」蛟龙妖侍面无表情道。 说罢,不远处的洞壁透出丝丝光亮,传来沉闷的机关启动声,这里原来不是一堵墙,而是一道门。 还没进去,就闻见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和野兽的骚臭味。望舒不由得屏住唿吸。 后背被人一推,短暂的失重感后,望舒抬眼就看见巨大的洞内空间中,悬挂着若干个精铁制成的笼子,兽吼声和利爪的抓捞声不断,里面关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快被推到牢笼前,有修士惊恐地看向动手的妖仆。 「很简单,要么你死,要么它死。」妖仆回。 修士扭头看了眼笼中妖兽,许是常有人餵食血肉,体型比起寻常大了一倍不止,一看就身强体壮。 「我等皆法力尽失,如何能与之相搏?!」 「当然是肉搏。」妖仆话说得轻飘飘,却如刮骨钢刀般句句带血,「只有最坚韧的□□妖身所产出的内丹,才配大王享用。」 「行此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天怒人怨,死无葬身之地吗?!」修士惧愤交加,慷慨陈词。 倖存的诸多修士皆帮腔,却只是加快了妖仆们推人的动作。这话他们听了千百次,早就不觉新鲜。 望舒心中悲愤交加,垂眸咬牙压住心中的挣扎。他们只有四颗药,根本不够分。而且那蛟龙必有后招,此时露了底牌,恐怕诛杀不成,反做了蛟龙进阶的垫脚石。 万般杂绪未尽,望舒已经被推入笼子。 妖兽闻见新鲜的血肉味道,低吼着躬身前扑。望舒旋身险险避过,生死关头,她不敢再乱分心神,全力应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妖兽一击未成,扭身又来了一次。但一只笨重的熊戮兽怎么比得过九尾狐的灵巧?一连数次,熊戮兽连望舒的毛都没碰到,顿时焦躁起来。 望舒也不好过,丹田空空,又数日劳顿,她早已体力不支。就这么几招,她累得气喘吁吁。 腿脚乏力虚晃了下,望舒没躲过,腹部被熊戮兽尖利的兽爪贯穿。 剧痛顿时从肺腑传出,望舒忍痛用手握住,同时身体后推,强行扯开利爪。剎那间,汗水和着鲜血洒下。 妖兽伸出舌头舔拭爪上带出的血肉,瞳孔微微放大,泛出血红,而后低吼数声,再次向望舒冲来。 「这妖兽有古怪!」望舒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妖兽的模样瞳孔紧缩,内心惊骇不已。 妖兽食了血肉,体力竟然瞬息恢復到了之前的程度。 行动迅捷有力,看上去冷静得超乎寻常,却满口流涎,眼睛血红一片,显然已无半分理智,只是本能驱使。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妖兽该有的模样。 妖兽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迅速跃起又跳下,铁笼本就空悬,随着力道向下倾斜,望舒差点没把握住平衡,随之送入妖兽口中。 妖兽停歇片刻,復跳数次。望舒不敢暴露真身九尾,只幻出爪子牢牢扣住笼子上空。而间还时不时传来修士的哀嚎,和勐兽撕扯血肉的咀嚼声。 闻着鼻间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望舒头皮都在发麻。 妖兽还是没吃肉,低吼着摩擦着脚掌,抬头和望舒对视,血红的瞳孔中全是贪婪。 望舒知晓长此以往,绝非良计。拼体力和耐力,她绝对处于下风。心头思绪翻涌,不过片刻她便下了决断。 妖兽放弃跳跃,直接向望舒张口扑来的剎那,望舒微微侧身亦从笼子上空一跃而下。 妖兽咬住瞭望舒的肩膀,望舒则扣住了妖兽最薄弱的眼睛,尖利指甲狠狠用力。 下方的眼仁顿时爆裂,其间的液体随着鲜血流出,妖兽哀嚎不已,松开了牙齿。 望舒挣脱后没空清理伤口,抬眸看向已失了视觉的妖兽准备一鼓作气。这妖兽实在太过诡异,她不敢冒险。 旋即以爪为刃,直接掏向妖兽一直紧护住的腹部。弱点被攻破,妖兽瞬间没了气息。 望舒摊手,竟然发现了一颗黑色的内丹,心中困惑更甚。 结果已出,蛟龙妖仆敲响铜锣,让人把胜利者都放出笼。 此时的倖存修士已经只有六人,除瞭望舒、琼华,和刚遇见的两个人族修士外,就是不认识的两个鬼修。 环顾四周,竟然没见着君昭,望舒心中惊惶,一出去便扯住海藻女妖,问:「和我们一起的那个男修呢?」 -------------------- 第二十章 ================== 「死了。」海藻女妖完全没意识到望舒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只陈述自己所见,「他就关在你旁边的笼子里,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被妖兽撕碎了。」 字字入耳,望舒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可惜了。」琼华妖尊虽然不怎么瞧得上那个小白脸,但人的命都没了,还死的如此惨烈,难免唏嘘。 望舒很快收敛情绪,细密微卷的睫毛下垂,遮住眸中翻涌的情绪。以君昭的实力,当然不至于因为区区妖兽就丢了性命,恐怕是有别的打算。 而且这打算必须避着旁人。她略微思忖,未再多言。 琼华妖尊注意到瞭望舒这超乎寻常的反应,对君昭的身份更加生疑。但危急关头,她没空细究。 「放心,他不过是先走一步。」看着望舒低垂了眼,十分伤心的模样,海藻女妖抄着手没好气道。 或是意识到这样太过无情,然后又别扭地软和了些语气,「我会如之前所言,替你们向大王求情。」 「谢谢。」望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木偶一般回。 海藻女妖还想再说两句,八爪鱼妖困顿地揉揉眼睛,招唿海藻女妖:「姐姐。」 海藻女妖揉了揉他的头,道:「才醒多久就困了?再坚持坚持,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帮我拿着。」八爪鱼妖把琼华妖尊那儿搜出的短剑和望舒做的狐狸塞给海藻女妖,便倚在海藻女妖胳膊上打瞌睡。 半柱香后,妖龙妖仆再次成群结队的出来。挨着给满身血污的祭品们泼水。 「都洗干净些。别脏了大王的眼睛。」为首的妖仆微掀开眼皮,又满眼嫌弃地撇向另一边。 祭品们刚经过了一场恶战,身心交瘁,还要受这种侮辱,心中怒火沸腾,却敢怒不敢言。 待水泼到为首的妖仆满意,望舒等人已经浑身湿透,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冷风一吹,更觉寒意透骨。 伤势重些的,已经感觉开始发热,脸上憋出薄红。 「排队进去。」妖仆可不管这些,示意小妖们拉着祭品往里走。 海藻女妖忙摇醒睡眼朦胧的小弟。 前方就是死路,每向前跨一步,祭品们的心就往上提一分,到了那道大门前,几乎所有祭品身上都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浑身的弦绷到了极致。 献礼的小妖们却个个兴奋,眼中热切。他们不知盼了多少日子,终于等到了这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欢心鼓舞之余,海藻女妖寻着个机会塞了颗玉石给相熟的妖仆道:「能否托您给个人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妖仆收下玉石,斜眼看向海藻女妖。 「我那祭品都是女儿身,还望您转告大王给个痛快。」 妖仆垂眸含煳道:「我会尽力,但你也要晓得,不该管的事别管。」 海藻女妖吶吶称是。 洞穴中,仍是那高座之上,蛟龙正喝着妖仆精心温过的酒。 洞穴中除了烛台,还燃烧着数个火堆,热意融融。 祭品们正冷得瑟瑟发抖,本能的靠近。 或许是认为他们已死到临头,妖仆们并未驱赶。 「这次的合格品还挺多。」蛟龙放下酒杯,森冷的目光在望舒几个修士间逡巡,仿佛不是在看活物,而是在估量货物的斤两。 而此刻,没有人山人海的阻挡,望舒第一次看清了这蛟龙的模样。 面色苍白,五官清秀,一双眼睛缀着青黑,有气无力的向下耷拉着。如果丢到外面没人说,不会有人能想到,这个俊秀甚至看上去有些柔弱的青年,就是造下众多杀孽的罪魁。 许是感知到陌生而胆大的视线,蛟龙冷厉的目光向这边看来,望舒早已垂头,湮没在人群中,蛟龙自然什么也没发现。 「大王,可要现在开始?」妖仆殷切地弯腰问。 蛟龙有些不耐烦,挥手让他下去。 而后从高座走下台阶。 望舒满眼期待着他走出护法结界。 那护法结界是由当年的应龙族长老以内丹逆鳞炼化而成,乃整个九荒四海最刚硬坚固之物,从外根本攻不破。 只要他出来,这个难题自然迎刃而解。望舒指尖已悄然捏住那枚解药,跃跃欲试。 蛟龙下台阶的动作一停,转向侧后,弯腰在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柜子里取出一壶酒。 「都查过了?法力都封住没?」蛟龙坐回原位,斟满酒杯,一边剥着花生米,一边问。近年来刺杀他的人太多,他必须万事小心。 「进洞前都查过了。」妖仆生怕触怒蛟龙,回得小心翼翼。 「那就再查一遍。记得搜身。」蛟龙目光森森,扫过面前一群修士,他相信他的直觉。这群人里一定有问题。 「这就办。」妖仆连忙以妖力探寻每个修士的脉络。借着阴影,望舒连忙将丹药藏入舌下。 「未发现不妥。」为首的妖侍亲自确认了一遍后,恭恭敬敬回。 蛟龙向来信任这位掌事,打消了心里的怀疑,背手踱步下来,语气难得温和地沖献礼的小妖们道:「你们辛苦,我自不会亏待。你们想要的我很清楚。」 话虽放软,但他眉间的阴冷却没有半分消散,光影错落中,更觉诡异。 小妖们均想着自己的惊天馅饼,哪有人注意这点不协调?纷纷以头抢地的感恩戴德。 「先从谁开始?」蛟龙轻描淡写地问。 小妖们争先恐后地自荐。 「就你吧。」蛟龙随手指向一人。 被选中的海藻女妖喜出望外,颤抖着用手指向自己请求确认。 「还磨蹭做什么?你不想变强?」妖仆看出蛟龙的不耐烦,代为出声。 「想!」海藻女妖生怕机会错失,慌忙出声,急不可耐地站上前。 「你可有同族在此?」蛟龙浑不在意的问。 海藻女妖摇头,但旋即指向八爪鱼妖道:「他和我一块儿来的,此次的祭品也有他一份功劳。」两人是拜了把子的姐弟,自然是有福同享。 蛟龙的目光随之转向八爪鱼妖,只用一眼便大概揣摩中了两人关系,略带嫌弃道:「勉强可一试。」 许是感觉到了蛟龙眼中的不善,八爪鱼妖心中战慄,后退半步。 海藻女妖忙把他扯向前,语中皆是渴望:「还望大王赐教。」 「先把东西吃了。」蛟龙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妖仆。 妖僕从后面拿出一个木匣子,举到两妖跟前。 是一对黑色的内丹,外表光滑,在烛火中却无半分萤光流动,似乎周遭的光亮都被吞噬在内。诡异且不详。 两妖一时犹豫,都不敢用手去碰。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硬灌吗?」蛟龙握紧了座位上的扶手,语气黏腻深幽。 定了定心神,海藻女妖率先伸手捏住内丹,整个吞服,除了感觉有些发热,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她以眼神示意八爪鱼妖跟着吞服。 八爪鱼妖照做。 异象突生!内丹一入,八爪鱼妖整个身体就像沸腾一般,鼓起脓包,兽形撕裂了人形,几条触角凌空乱舞。 寻隙看见八爪鱼妖血红的眼睛,望舒心中一凛,鱼妖这模样似曾相识。 「介儿?」海藻女妖小心唿唤着自己给八爪鱼妖取的名字。 八爪鱼妖有一瞬间的愣神,但瞬间所有的思绪都被沸腾的杀意占据,毫不留情地向海藻女妖挥动触角。 海藻女妖险险避开。 借着烛火,望舒瞧见八爪鱼妖挥动的触角就是之前她斩断的那一只。令人惊讶的是,此时这触角完好如初,不见半分受伤痕迹。 如此可怕的修復力!望舒只觉得寒意森森瀰漫四肢百骸,这分明和刚才与他们肉搏的妖兽一模一样! 一击未成,八爪鱼妖再次挥动触角,往海藻女妖而去。 两人争斗间,往祭品方向而来。 望舒等人已经做好了躲避或迎战的准备,却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八爪鱼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海藻女妖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数次都没能唤醒八爪鱼妖的理智,海藻女妖只能向蛟龙求助。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蛟龙看得甚有兴味,唇角泛笑。 「他是我弟弟!」墨绿色的眼中隐隐氤氲着雾气,海藻女妖连连摇头,「我下不了手。」 「那就他杀了你。」见海藻女妖不识相,蛟龙收敛了唇角,冷声提醒,「你们已同服了内丹,两人之中必有一死。」 闻言海藻女妖仓惶抬头,她只是想变强,却没想到要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还在犹豫?」看海藻女妖数次躲闪,却不肯动手,蛟龙语言如勾线,勾动女妖心中的嫉妒和怨恨,「你难道不恨吗?他年纪比你小,且蠢,天赋却比你高,修为也比你深。」 这内丹的功效他最清楚,唯有天赋卓绝者,吸收完全却受用不住,才会被勾动体内的暴虐狂乱,像海藻女妖这种天赋平平的,只能增加些灵力。 「他已经理智尽失,你只要稍稍用些谋略,就能顷刻取了他的性命。只要你杀了他,吞服他的血肉,他的修为、能力、天赋,都是你的。」蛟龙仍在循循善诱,「动手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如果我不呢?」海藻女妖仍心存侥倖。 「我说过了,那就你死。」蛟龙站起身,目光跳跃如地狱的鬼火,俯视着可怜的女妖,「此丹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药可解。你若是心存怜悯,任由他这副模样,他也会气血耗尽而死。所以于他而言,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你何必犹豫内疚呢?」 海藻女妖顿住了,看着逐渐逼近的八爪鱼妖,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是刚才八爪鱼妖托她保管的。 惊心动魄的大戏即将开场,蛟龙坐回座位准备观赏。 -------------------- 第二十一章 ==================== 「介儿。」泪水从海藻女妖眸中溢出,顺着脸颊洒落。满心戚戚,她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短剑。 其他修士的心跟着紧绷,却身困囹圄无力相帮,只能将质疑怨怼的目光投向蛟龙。 如此枉顾伦常,这蛟龙的作为实在令人髮指。 这眼神蛟龙见得多了,于他不过隔靴搔痒。他充耳不闻地继续喝酒,甚至颇有兴致的哼起小曲。 此时的八爪鱼妖,完全不能理解面前女妖的犹疑,毫不犹豫地龇着尖利的牙迅勐扑来。 海藻女妖举剑相抵。 实在不忍见姐弟相残,其他修士不约而同地阖上双眼。 却挡不住利器穿透身体的声音入耳。 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修士们微嘘开眼。就见着前方血雾瀰漫,待雾散尽,倒在地上的却不是八爪鱼妖。 海藻女妖身上多了两处伤口,一道来自短剑,另一道来自八爪鱼妖的利齿,都是致命伤。她用手捂住,血液仍汩汩流出,淌向八爪鱼妖。 生命力随血流失,海藻女妖脸色白如金纸,用仅剩的力气嘶哑艰涩地唿唤八爪鱼妖:「介儿。」 血液开始干涸,八爪鱼妖眸中的猩红逐渐散去,他已然恢復理智。 他震颤着触摸女妖伤口,刚才的情景纷沓入脑。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心智不全的小妖由喉头髮出悲鸣。 那悲鸣声很稚嫩,一如刚咿呀学语的婴孩,却悽厉哀切,正经歷着这世间至苦。 望舒不忍地别开眼。其余修士亦如是。 「……不是你的错。」女妖吃力地说完这几个字,欲摸上八爪鱼妖脑袋的手掌无力垂下。她已魂消神陨了。 八爪鱼妖伏在海藻女妖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场景实在悲戚难当,修士们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血泪交织,泥泞了地上的尘土。蛟龙满眼嫌弃地吩咐妖仆:「又是一个懦夫。拉下去,把地方清理干净。」仿佛于他而言,一条命与尘埃无异。 望舒眼中积蓄着随时可能决堤而落的泪水,咬紧牙关逼着自己不在此时发作。琼华妖尊不知何时挪了过来,静静站在她身旁。 「方法想必诸位都已明了,是变强还是丧命,皆看诸位的选择。」待妖仆利索地收检完,蛟龙抬眼,目光凉凉地扫过剩下的献礼之人,旋即吩咐妖仆把剩下的内丹一一分发。 得到内丹的修士均面容凝重,满眼警惕,窥觑着周遭的动静。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旁边的亲友可能就是敌人。 「你们出去试,别脏了我的地盘。」蛟龙以眼神示意妖仆跟上。 洞穴中很快只剩下望舒等几个祭品和蛟龙。 「别怕。待会儿跟在我后面。」承桑悄然靠近望舒。挡在她前方温声道。 没想到这个年轻后生还挺仗义,望舒颇欣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庇佑,比起靠别人的保护,她更喜欢靠自己。 蛟龙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他们这群祭品的身上。 望舒能清晰的感觉到蛟龙一直凝目于自己,但半晌没听见动静,她顶着发麻的头皮,轻轻抬眼。 视线旋即被蛟龙拽住。 「刚才一直盯着我的就是你吧?小东西。」蛟龙微勾唇角,冷声问。说的是问句,用的确是肯定的语气。 知道瞒不住,望舒微扬下巴承认:「是我又如何?」 其他祭品见状,皆不住瞟向望舒,没想到柔柔弱弱的长相,却挺有胆气,此时还敢跟捏着自己命的人呛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这么多年我也没遇到几个。」蛟龙握紧手里的扶手,身体微微前倾,嗤笑,「希望待会儿,你还是这般硬骨头。」 望舒不屑地回望。 蛟龙此生最恨这种眼神,五指成爪以妖力强拉望舒进入结界内。琼华妖尊去拦,被一道拉入。 蛟龙将琼华妖尊随手丢到一旁,琼华妖尊藉机吞下解毒的丹药。 蛟龙以手扼住望舒咽喉,喉咙里吐出压抑不住的愤恨:「如今还敢嘴硬吗?!」。 望舒脖颈上的青筋随着蛟龙的力道根根暴起,一张脸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她使劲地张嘴,涸辙之鱼一般吃力吐息。 然后阖上双眼,像是任由蛟龙宰割。 蛟龙却松了手,掏出一张帕子搽拭着每一根手指,语气凉凉:「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想死得痛快?」 轰然坠地的望舒捂着喉咙,虽然动一下都剧痛,但仍贪婪地唿吸着涌入口鼻的每一丝空气。 「我偏不让你如意。」蛟龙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是吗?」望舒平缓着唿吸,抬眸反问。 蛟龙有一瞬间的困惑。剎那间背后传来兵器破空的铮鸣。他慌忙转身,侥倖避过琼华妖尊飞来的浮云流火扇,俊秀的脸上已然多了一道血痕。 刺痛传来,他伸手去摸。看见指尖沾染的血迹,眼神中顿时多了三分狠辣,他瞥见武器的模样,满是嘲弄的开口:「浮云流火扇。你是青丘的琼华妖尊?」 「不错。」琼华妖尊目光如炬,沉声道「到了阎王殿,可别报错了仇人的名字。」 「口气不小。以为我还是当初那条小龙吗?」蛟龙语罢,召出佩剑,往琼华妖尊而去。 不过瞬息,两妖已经过了数十招。 都是高手,招式令人眼花缭乱,稍一个不留神,便无法判断已打到了何处,只能看到一道飘渺的影子,和因罡风碎裂的飞石木块。 里面局势瞬间扭转,外间的祭品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立马找遮挡物。 「敢问道友,我们如何相助?」承桑从躲避的巨石后探出一角。 「恐怕援兵要来了,劳请你们阻挡。」望舒亦吞下了解药,说完就加入战局。 承桑应诺。忙带着人出去。他们此时法力尽失,只能借用搜罗的灵石摆阵法相助。 望舒和琼华左右夹击,蛟龙腹背受敌,最终落于下风。又一个回合被迫后退,蛟龙张口呕出污血,目光森然的紧盯着两妖。 「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笑话!」蛟龙语罢,喉间长啸一声,一条巨龙霎时破空而出。 声势浩荡,盘旋摆动间飞沙走石不断,捲起的罡风震碎了周围的结界。 望舒和琼华运转灵力抵挡,阵法顷刻便碎裂开来。二人被罡风狠狠摔打到墙上。 「区区蝼蚁,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巨龙在狭小的洞穴中盘旋,偌大的眼睛透着诡异的红光,森森然盯着自己的仇人。 风沙虽大,望舒依然寻隙看清了蛟龙本体的模样。躯体虽大,但鳞片颜色驳杂,龙爪上只稀拉点缀着三个指头,再联想到他那颇令人唏嘘的身世,望舒已经明了:难怪他每次现形都要搞得花里胡哨。 「浩朔。」望舒唤出蛟龙的本名,语气淡淡,「如果我没猜错,你苦练这功法,目标是你的父亲和兄弟们吧?」 「不许提他!」浩朔被踩了痛脚,怒吼出声,山谷里迴荡。 「这么敏感?看来真的是。」望舒呕出腹腔内的淤血,以剑支撑起身体,嘴上功夫仍然没停。 「找死!」蛟龙心头怒火再次被点燃,摆动长尾向望舒挥来。 望舒迅捷躲过,继续往浩朔伤口上撒盐:「都是你父亲的儿子。他们在东荒享福,而你却只能屈居在这个小岛洞穴中,一定很窝火很嫉妒吧?」 浩朔闻言,心头积蓄的怒火,如海底的岩浆,逐渐沸腾喷涌而出,喉间发出长吟,整个洞穴山石滚落。而后利爪尖牙均向望舒而来。 望舒也被逼出了原型,快速借力跳跃,躲过逐渐坍塌的穴壁,在半空与浩朔对视:「其实我很同情你。」 「呵!」对望舒这话,浩朔是半分不信,冷哼一声。 「但是这绝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的理由!」望舒想到那些血迹斑斑的累累尸骸,还有青丘因他无辜受累的无数生灵。 浑身的毛髮便忍不住战慄竖起,尖锐爪牙和琼华妖尊配合着狠狠攻击浩朔的脆弱部位。 浩朔旋身躲过,不住地冷笑:「不愧是差点做了仙族太子妃的,果然伪善!」 风云渐起中,浩朔的龙身如利剑,无视周遭坍塌的洞穴,直入云端。望舒和琼华被掀起的罡风裹挟着向前。 数道寒光袭来,望舒挥动九尾抵挡,却发现这寒光尖锐无比,生生刺入她坚硬的皮囊。 她微侧身往肩前臂一看,是浩朔的鳞片。琼华妖尊也中了招,鲜血汩汩流出。 「可好受?这不过是前菜而已。」浩朔外凸的龙眼中闪过一丝猩红,语似疾风骤雨,似乎要说尽这些年的苦楚,「你们这群卫道士成日念叨天地正理,哪管过我们这些人的死活?我们母子当年被他抛弃,沦落孤岛求助无门时你们在哪里?这些衣冠禽兽,他们凭什么生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修炼,这种本该下苦功夫的东西,也能轻轻松松突飞勐进?那不是把我等的勤学苦练都变成了笑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招惹的你,你便找谁!不敢向仇人举刀,反而戕害无辜之人,不过是个懦夫,偏要给自己披一张英雄的皮子!」望舒以妖力逼出嵌入的鳞片,却止不住血,浑身鲜血淋漓,染红了周遭的云雾。 -------------------- 第二十二章 ==================== 「你懂什么?!此功若成,九荒四海无论男女老幼皆可成就大道。为此不过牺牲一些蝼蚁,他们死得其所!」想到那一天,浩朔鼓动的眼睛中全是癫狂。 「满口胡言。」望舒闻言更加愤慨,「以他人的血肉性命作筏求得的法力,不过是邪术,竟敢妄称大道!」 「邪术?」浩朔冷笑着重复着两个字,復又开口,「当年帝尊君昭,以禺疆一脉的灵力作引,镇压修罗一族,致九荒四海再无禺疆,这又算什么呢?也算邪术吗?」 「众人皆知,禺疆一族自愿牺牲,是九荒的英烈。你的行径,根本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望舒运转灵力,躲避着浩朔不断袭来的鳞片。心中暗忖,也就是君昭不在,否则那人再无欲无求,听了这话,也得冒出三分气性。 「伶牙俐齿。」浩朔所言本就站不住脚,在嘴上功夫上自然落于下风,他垂眸看了下还在浴血拼杀的两只九尾狐,冷笑着道,「小东西,好好看看你们脚下。我说到做到,定会让此间成为你们的坟场。」 望舒垂眸,整个洞穴已经碎裂,露出黝黑的内里,其间闪烁着暗红色光亮,像是某种灵石。略微细看,望舒便头皮发麻,那根本不是什么灵石,而是妖兽的眼睛,正密密匝匝不断的游动着。 更令人震撼的是,整个岛屿上,所有阳光遮蔽的地方,都遍布这种妖兽。而此刻,它们如被主人放了缰绳,肆意狩猎。 「我一直觉得此间溢出的戾气太过浪费,花费数年,终于得此妙用。」浩朔偌大的龙眼中尽是得意。 「疯子!」望舒抬眸望向浑身丑陋不堪的巨龙,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浩朔反以为荣,继续道:「还不止呢。你们再瞧瞧这岛屿的形状。」 望舒和琼华眺望全局,脸色大变,心中惊骇翻涌,他竟然以岛屿和岛中生灵布下幽冥绝杀阵! 入此阵者,十不存一不说,死前还会被所困阵中的枉死魂魄嗜血吞肉,其痛其苦,与凌迟无异。 ——这便是上一世师傅的结局吗?!望舒眺向琼华妖尊的眼神复杂难明,满是哀痛,而后便是绝不让琼华妖尊再歷一次的决绝。 阵法启动光泽亮起的瞬间,望舒想到了之前同行的承桑等无辜者,寻隙探寻,想递消息告知:此间已无生路,无需再阻挡援兵,让他们快逃。 「道友,我们还撑得住!你们切勿分神。」承桑等人见事不妙,趁乱寻了一只贝妖,搭乘在它贝壳上。 承桑服下望舒临行前塞给他的解毒丹,以灵力传音入望舒耳中。 这自然逃不过浩朔的眼睛,他不屑的轻嗤:「还真是感人。」 「像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妖,自然不懂。」望舒不甘示弱的回。 闻言龙首蓦地唿出一道罡气,冷嘲:「既如此,我就让他们留下与你们同甘共苦好了。」 说罢,一道摆尾,便向贝妖而去。 望舒忙乘云而上,以周身灵力运转玉清诀。哪怕是死,为了青丘,她也必须拉着妖龙陪葬! 浩朔离开阵法的剎那,只觉眼前景色微晃,下一刻他的父亲和兄弟就出现在了他四周。 还是那般令人憎恶的熟悉嘴脸!浩朔的理智顿时崩溃,杀意沸腾,只往幻象而去: 「啧啧,看这爪子,看着皮色,分明是条蛇!哪里有半分我们龙族模样?」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眼中满是不屑。 「孽畜!和你那下贱的母亲一样,天赋低劣,品行败坏!」东荒的虬龙王全然失去了平时的斯文模样,歇斯底里道。 「我是龙!谁敢看不起我?!」浩朔神志溃散,庞大的龙身剧烈的碰撞着本就不牢固的幻境。 望舒经络随之裂开细细的缝,嘴角析出鲜血。她本就受了伤,这幻境维护得实在艰难。 琼华妖尊忙以灵力助她支撑。 两人合力,逐渐引导妖龙回到阵法之中。 但这绝非长久之计。望舒思绪万千,妖龙迟早会清醒,他是这阵法的主人,一旦清醒则想走就走,那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绝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如此只能…… 望舒低眸看向因为血液入海,已然泛起猩红的海水。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望舒阖眼运转体内内丹。 而琼华妖尊则悄然变幻着海幻境的位置和场景。 蛟龙入海的剎那,望舒召出曲水流沙,同时藉助曲水流沙启动之力,将琼华妖尊远远抛出阵法之外。 琼华妖尊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望舒,你不可如此!」琼华妖尊由半空坠落,送完其他人调转回来支援的承桑,忙驭使贝妖接住。 「师傅,青丘就拜託您了。」望舒的声音从空中飘来,似真似幻,听得琼华妖尊泪如雨下,止住步伐,她深知,青丘一旦痛失两元大将,必将被虎视眈眈的周遭各族吞噬殆尽。 那头,曲水流沙已覆盖住了浩朔所在的狭窄海域。望舒一人无力维持幻境,所有灵力全部用在了驱动曲水流沙之上,清醒的浩朔拼命摆动龙躯,想挣脱这牢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幽冥绝杀阵中的枉死魂魄不断从阵眼冒出。岛上的妖兽入不了水,但海中也开始攀爬出被污染的妖兽。望舒以利爪搏杀,但魂魄和妖兽生生不绝。 身上衣物被血液层层浸透,望舒动作未停,寻隙收拢曲水流沙。因为她能驱动曲水流沙的范围有限,故特意挑了海湾的位置。 浩朔感知到空间再度狭小,憋屈得浑身僵硬,从水下出声:「此间戾气不绝,妖兽就会不断产生,你是杀不绝的。你不如放了我,我把幽冥绝杀阵给解开,你自可逃生。」 「就算我死,也不会放你走。」望舒身躯摇摇欲坠,早已分不清头上滴落的是水还是冷汗,但仍屹然山立,动作未有半分停歇。 见此计不成,浩朔眼神顿时愈加阴戾,他本就不擅水,被困水中让他焦躁万分,他勃然翻动着身躯。 在望舒羸弱法力维持下,本就有些不稳的曲水流沙微微一晃。浩朔顿时察觉出了破绽,遂驱动周身妖力,迅勐撞击该处。 望舒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着这脆弱的一线。连妖兽的嘶咬,都没空过多的避让。 一声巨物合併的轰鸣后,天空中积聚的乌云不知何时析开了一条缝,天光洒落。妖兽们旷若发蒙,停下了撕咬的动作。 「是你吗?」望舒强忍住浑身剧痛,抬眸去看。朦胧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感觉到瞭望舒这一瞬间的分神,浩朔冲撞地力度陡然加大,望舒再度以内战之力加持,堪堪稳住。 或许是到了绝境,总是盼望着有人来救自己,望舒心中暗嘲:「我这是魔怔了吗?上一世的君昭,并非这一世的。这一世的他,不过是看穿了我是重生的而已。我和他相识仅短短半月,有什么情分让他冒险来救呢?」 没了妖兽袭扰,望舒压力减了大半,收敛心神,全力对付还在曲水流沙中挣扎的浩朔。 兽潮虽退,幽冥绝杀阵未解,枉死魂魄不断乘机撕咬望舒身上的血肉。又有几道魂魄袭来,望舒没空阻止,痛得拧紧一双远山眉。 一炳剑破空而来,击碎魂魄。 是纯钧剑,望舒一眼便认出了此剑。正是这把剑在前世,一剑诛杀端恆、少玄二人,她永远不会忘。 望舒震颤着抬眸:黑髮白衣的青年御风而来,眉间一抹朱红印记,神情却依然是一如既往万事皆如云烟的淡漠模样。 ——那抹朱红印记,是堕神的标志。 怎么会?!望舒心神俱颤,万般情绪铺天盖地而来,她明明记得,君昭是在她死时堕魔的…… 「别看。」君昭飘然至她身旁,左手捂住她凝视自己的眼睛,右手持剑,剑尖轻扬,无数剑气似飞叶入江,凌厉尽入曲水流沙。 浩朔浑身的龙鳞,在剑气之下不过是甘脂,轻易被划出道道血痕。剑气入体,浩朔痛不堪忍,剧烈翻腾,惨叫不已。 浩朔已死,幽冥绝杀阵没了阵主,自动解开。 君昭抬手收剑,放开望舒。 「所以,这就是你要避开我们行动的原因吗?」望舒眸中染着湿意,翕动睫毛,抬眸看向君昭的额头。 因为君昭没再妄动神力,眉间的堕神标记逐渐淡去。 君昭微不可见的颔首。 ——帝尊堕魔,此消息一旦泄露,九荒四海将永无宁日! 望舒想清楚这个问题,便浑身一软,以佩剑勉力支撑。 君昭见状动作一顿,黯然放下欲伸出的手掌。 「需要你替我保密。」君昭语气淡淡。 「好。」经歷恶战,又晓秘闻,望舒此时已经不知天南地北,今夕何夕,只本能回应。她甚至恍恍惚惚在想:这算不算帝尊欠了她一次?用这来抵前世的债不知他会不会同意? 看望舒走路脚步虚浮,摇摇晃晃,跟在后面的君昭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望舒忽地一顿,然后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君昭忙冲上前接住,而后御风而去。 * 琼华妖尊坐在贝妖壳上,久等不至,以为已经山穷水尽,没料竟峰迴路转。 忙接过君昭手里的望舒,仔细探查她的伤势,发现已经经过治疗,才得空抬眸看向君昭:「你怎么会在此?」她亲耳听到海藻女妖说君昭已经死了。 -------------------- 第二十三章 ==================== 「使了些独门手段。」君昭的语气平铺直叙,但语焉不详,显然不想多谈。 听上去这术法恐怕有些不入流,能杀妖兽和避开蛟龙耳目多半是侥倖,琼华妖尊自动补充完他未说的后半截。但看在他把望舒带回来的份上,她不打算追问,只盯着海水,神色颇凝重道:「我们得快些走。」 此地大战后的鲜血尽随着地势东流入海,血色磅礴层层浸透海的碧蓝,一时竟分不清这是海水还是血水。其间还夹杂着妖龙的妖力诱惑,不过多久,海底那些喜食血肉的大妖必闻味而来,他们一群伤患,如何抵挡得住?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承桑亦想到了这一层,忙驭使贝妖往远处而去。 * 阳光穿透窗格子,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风忽左忽右的晃荡。 房间里实在太过憋闷,不利于调养。一人走到窗角,伸手推开半扇,在这方寸之间,阳光无遮无挡肆意洒落。 薄纱床帘中,望舒微微侧头,避开射来的光线,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迷迷瞪瞪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渴。」望舒意识仍然恍惚,只觉得唇上喉咙里都干涩得紧,便哑着声喊。 很快有人靠拢,纳她入怀。一只手轻柔地撑起她的背,另一只手端着茶碗给她餵水。 那人的动作过于温吞,望舒自顾自抓紧递水人的手,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痛快。缓解了喉咙里的干痛,她方后知后觉地发现握着的手掌分外宽大,且骨节分明。 很显然,这只手并非来自女子。 望舒心里咯噔一下,抬眸去看。那人还挂着她给的面具,一想到刚才所饮的茶是这人餵的,她脑中顿时响起轰鸣,随后就是寒风唿啸,其间的昏沉一扫而空。 「怎么是你?」望舒默默地放下抓牢的手,瑟缩着脑袋悄悄挪向别处。 「为何不能是我?」君昭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刚才的温软触感还未尽散,他有些晃神。 望舒有一瞬间的沉默,这算明知故问吗?! ——帝尊亲自伺候,她怕折寿。 「你怎么不说话?是又在心里偷偷骂我吗?」君昭抬眸瞥向钻进被子里快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女妖,声线微微下压。 「你又能听到了?!」望舒闻言不由得瞪大眼,发出尖锐暴鸣。 「那倒没有。」鼓膜随声震痛,君昭眼都没眨,转身将杯子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回身沉吟片刻语气淡淡道,「不过看你这模样,我突然想试试。」 此话一落,望舒整张脸都拧成了苦瓜。 瞬息间就闪过千般想法,万般思绪,但最终悲伤地发现,只要君昭铁了心,没一种有用。 君昭垂眼注视望舒因冥思苦想而露出的头顶,眸中微光轻漾。 望舒思忖许久,自以为找到了癥结,四指併拢朝上,语气郑重又带着些许可怜巴巴:「放心,我绝对会保密的。不该说的,不会从我嘴里泄露出一个字。」 「其实你泄露也无所谓。」君昭斜椅床架,宽袖随着洒落,迤逦垂地。金色的日光中,瞧着他一向寡/欲无求的眸中,竟然多了些许闲适与随性。 望舒眸中的震惊久久不能收回。 「反正害怕的又不是我。」君昭回得漫不经心。 君昭说的无疑是实话。 他是当之无愧的九荒四海第一战力。他如果选择魔道,瑟瑟发抖的只会是九荒众生,首当其冲便是离鸿蒙宫最近的仙族,怎么着也轮不到君昭本人。 望舒一瞬间了悟,又交织惊惧,但旋即是更多的困惑不解。既然不害怕泄露,那费那么大劲遮掩做什么? 「因为我还有事要做。」君昭声线似羽毛般飘渺,轻巧回復瞭望舒不敢出口的问题。透过他的眼神,望舒竟然捕捉到了一抹温情。 正想探寻一个究竟,木质房门咯吱一声响。 「望舒姐姐!」菖蒲跨着一篮子药草野花,用手肘顶开门进来。 抬眼就看见望舒和君昭两人正坐在床上对视,脸上的笑顿时凝结,僵硬的转身。 「两位继续。」菖蒲干笑着道。因念着少儿不宜,伸手扭过跟来的小童还没探入的脑袋,把他彻底挡在门外。 「你刚才去哪儿了?我醒来没找着你。」望舒叫住菖蒲。按理来说,照顾她的不是姨母就应是菖蒲,病中她也虽迷煳,但确实听到了菖蒲的声音,怎么醒来就变成了君昭? 「出去採药了。」菖蒲晃荡手里的篮子,轻咳一声继续道,「不是还有昭公子在吗?有他在,何需我们?」 「是谁告诉你,他,能照顾我?」伤势沉沉,望舒没精力动脑子,以食指指向自己,下意识说出了内心真实想法。她委实想知道是哪位睿智非常的仁兄,会认为君昭是照顾她的好人选? 君昭闻言轻飘飘地给望舒甩去了一个眼神。 望舒心脏顿时紧绷,干笑着纠正:「是我怎么有资格,请这位……昭公子照顾呢?」 对望舒这用词菖蒲有些奇怪,但没揣摩出个所以然,只顺嘴反问:「他照顾得不好吗?」 所有话头都噎在瞭望舒喉咙中,上下不得。她要如何给她剖析,这不是简单的好与不好的问题? 未待望舒编出个拒绝的好由头,菖蒲已经继续开口:「琼华妖尊说了,青丘的女婿必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像照顾病人这种事都做不好的话,让他趁早打道回府。」 说罢,菖蒲还瞟了君昭一眼,眼中均是对他实力的不屑。这小白脸不会法力不行,照顾人也不会吧? 望舒闻言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解释。只能满是懊恼地扶额,透过手指头缝去窥觑君昭眼色。 对方还是那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白衣胜雪,不染半分俗世尘韵。 望舒没猜出他的真实想法。但仅推测的几种可能,没一种是好的,瞬息间青丘一众的上百种死法已在她脑中翻来覆去了无数次。 「该喝药了。」望舒还在思前虑后,君昭听见炉子上熬的药冒出咕噜声,舀了一碗端来,还贴心的配了个勺子。 在菖蒲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望舒只能僵着笑接住。 碗入手的剎那,烫的她立马就想丢掉,但一瞟见君昭那不着半分浮尘的眼神,硬生生捧着,一勺勺地喝。 换个角度想,这碗烫了的又不止她一个。真是难为君昭了,这么烫还端来给她。想必如此,他也算出了气了,望舒心里微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门扉处传来细碎的响动。 「他为何在青丘?」望舒看着门缝里时不时往里探的触角太过眼熟,放下药碗问。 「琼华妖尊带回来的。」菖蒲闻声老实回,「说是他家中没了长辈,之前又少不更事犯了错,让他做工还债。」 望舒想起海藻女妖的惨状,心有戚戚,但顾念对于这无亲无故的八爪鱼妖来说,青丘已是最好的归处,挥手让菖蒲带他下去。 「等等。」君昭微微抬眸,看向八爪鱼妖。 八爪鱼妖乖乖停下。望舒不知道君昭葫芦里卖什么药,跟着望去。 「把碗和药镬带下去洗了。」君昭语气淡淡地吩咐。 原是这样。望舒松了一口气。刚垂眸拉扯被子,准备继续躺下休憩。 就听见门外扑通一声,像是有重物坠地。 抬眸去看,那八爪鱼妖正面朝地躺着,显然是摔了。但就算是如此,八爪鱼妖人没忘牢牢护住手里的碗和药镬,望舒见了心中颇感怀。 未料,八爪鱼妖站起身不过须臾,又扑通一声坠地。 这次的过程望舒看了个分明,那八爪鱼妖七只触角都正常挪动,只有一只次次僵硬在原地,硬挪之间,就像有人在给触角打结,这八爪鱼妖如何能不摔?! 八爪鱼妖出现在她门口时八只触角都是正常的,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出问题。 显然是有人施了术法刻意为之。 排除菖蒲,再排除自己,那人选就只剩下……望舒小心翼翼地瞥向君昭,对方淡然回视。 ——苦了这小妖了。 望舒不敢唐突求情,默默的思忖原因,难不成是为报復之前的被囚之辱? 但这不应该啊!传闻中,君昭曾在冥界鬼族一乱中,为镇压冥界不安产生的凶戮之气以身作阵,导致法力尽失,流落凡界,竟被一凡间郡主所掳,充做下等杂役。 所有人都认为那郡主死定了,没想到君昭重归神位之后,以凡间之事应凡间了结,天命各有所归为由,任由那位郡主活到了寿终正寝。 可见,君昭不是个仅因被囚就捉弄他人撒气之人。 那是为什么呢?望舒脑子里一团浆煳。 「你睡还是不睡?」君昭看着望舒披着简单薄衣裳,被子落到腿上仍不自知,不由得抬眸问。 「睡。」望舒忙将心里的揣测强压下去,慌忙拉住被子往里钻,把头稳稳罩住。 直到感觉到透入薄被的光线一暗,君昭给她落下了帐帘,望舒才敢拉开一角,偷偷看。 君昭已坐回屏风后看书,望舒瞧着落在屏风上那道隐隐绰绰的背影,忍不住继续想:「不会是因为之前那只被抢的木狐狸吧?可那只木狐狸也不值钱,想来不会有人为这么不值钱的玩意儿记仇至此。」 望舒顷刻就否认了这个荒诞无稽的想法,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 第二十四章 ==================== 「你说谁想见我?」望舒靠在床边,略带诧异的问。 「就是你和琼华妖尊一同带回来的两位人族修士。」菖蒲老老实实地回。 「你确定是两位?」望舒可还记得,承桑那位师叔,对妖修很是不屑,竟然会主动来探望? 菖蒲应诺开门。 「让他们进来。」承桑那位师叔瞧不上她们,但承桑捨命相帮她和师傅,这点面子她理应给。于是直起身,由菖蒲扶到软榻上坐着。 茶烟裊裊中,满室皆静,虽有合力脱困之事,但之前的龃龉仍未消弭,诡异而尴尬的气氛不断蔓延。 望舒瞥向承桑,这位说了几句恭祝早日康復之语后便一直端坐,显然不是此次会面的提起人。 望舒只得把目光转向他师叔。 中年修士脸色变幻万千,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憋得通红,率先开口:「我道号虚玄,之前实是我无状,妄下定义,经蛟龙一役方知道友高义,今日特来致歉。」 「此话严重了。」望舒回。她说的是实话,虚玄虽此前瞧不上他们,但并未实际做什么,而且更重的话没说出口就被承桑压下了。 虚玄道:「你们可以不怪责,但我不得不说。此前承桑师侄虽阻了我的话头,却没有涤清我心中的偏见。」 话头一起,虚玄方觉这些话也没那么难开口,渐作涛涛不绝之势:「不瞒道友,我修行百来年,一直囿于成见,凡心未尽,实枉称修士,直至蛟龙一役才意识到我错得多离谱。」 听着话中的微涩,望舒的心随之动容,渐生敬佩。此人虽在某些认定的事上固执,甚至冥顽,但像他这般能自省并付出行动的修士,仙族妖族也不多。 「其实,此次前来还为道谢。」虚玄语毕,站起身拱手郑重行了一礼。 望舒不明就里地抬眸。 「我因心境所困,多年来修为难得寸进。此战顿悟,已然破境,故特来致谢。」虚玄坦然告知。 望舒诚恳举杯道:「恭喜。」 言笑间,之前的些许不愉尽褪。因望舒尚需静养疗愈,承桑和虚玄两人很快告辞离去。 目送两位修士走远,望舒垂眸看着杯中倒影心中仍嗟嘆,对比其余灵族,人族修士寿命不过须臾,却可堪破仙魔神妖各族皆受困的族异之别,这年龄和见识果然不完全关联。 * 午后阳光正好,洒落于花篮里刚摘的野花上,像涂了一层金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窗户照例支起半扇,清风徐来,带着日光的和煦和花卉的清香,吹动屋内层层帷幔。 望舒满是郁闷地打落飘到面前挡眼的帷幔,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数日,好不容易可以下床,结果一来就要喝苦药和面对某人。 望舒抿了下勺尖,苦味顿时在唇间炸开,忙不送丢回碗里,侧颜瞥向一旁静坐着看书的君昭道:「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君昭翻过一页书,目光由上至下浏览,淡声回:「我不觉得。」 「不信,你把脉!」望舒撩开袖子,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她现在真切的希望君昭能快些回鸿蒙宫去。 君昭微抬眸看了眼,漫不经心垂下道:「你能运转功法数周,而丹田处毫无阻碍时再说这话。」 ——她不能。 这次是生死危局,虽捡回了一条命,但她伤势甚重,走动都难,何况练功? 可这段时间她既要哄着君昭,又要防着小姨和琼华妖尊发现君昭的身份,过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实在是进退两难。 要不然……望舒心里忍不住想,窥觑君昭脸色。本来就是不动声色的性格,如今脸还被面具遮去大半,更瞧不出半分情绪。 「不许让她们知晓我的身份。」君昭眼神洞若观火,顷刻间就让望舒的内心思虑想法皆无所遁行。 「可……」望舒犹疑。 「我不建议你和她们解释,但如果你想,我不阻止。」阳光在他眼眸处投下扇形阴影,阴影之下眸里看不见半分起伏。 「总要一试。」望舒利索地灌完苦药,便去拿拐杖。 琼华妖尊正在看望舒之前的木雕。 她摇曳着浮云流火扇,时不时以扇尖轻轻翻动那些造型古怪的凿木器具。 看来她这徒儿不仅在法术修炼上天赋不错,在手工上也颇有造诣,不若过些时候让她试试炼丹筑器?说不准也能取得些成果。 望舒杵着拐杖吃力爬上台阶,单手推开门扉。 吱呀一声响,琼华妖尊抬眸去看。 然后就瞧见自己的小徒弟一点一点艰难地往里挪。连个帮把手的人都没有。 脸色顿时一沉,冲过去扶住望舒手臂,沉声问:「那小白脸儿呢?」这小白脸虽比端恆有情有义一些,但未必太不懂得知冷知热。 越想越气,琼华妖尊握住浮云流火扇的手,力度不断加重。 望舒轻抚琼华妖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轻咳一声,方吶吶解释:「我和他属实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生死关头他仍对你不离不弃?」琼华妖尊闻言嘘起眼看向望舒,言语中全是不相信。 这个问题确实难答,望舒昧着良心,终于想到了一个答案回:「他人比较善良。」 琼华妖尊抬眸,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写着:编个好点的理由。 望舒只得干笑。 「你给我说实话。」琼华妖尊扶着望舒坐稳,便丢开手。望舒对君昭没有像对曾经的未婚夫端恆那般热忱是真的,但两人情谊不同寻常也是真。 「其实……」望舒犹豫许久,才厚着脸皮继续道,「机缘巧合之下,我曾对他有相救之恩。」 这个理由稍微好点,琼华妖尊示意望舒继续往下说。 陷入回忆之中,望舒低垂的目光顿时悠远起来,她不自觉想到上一世,语气轻而慢:「那时候他刚对付完一个魔头,身负重伤,我遇见他时,他浑身上下都被血泥包裹着,脸上也是。我恰巧路过,便给了他一颗丹药。」 这或许就是君昭前世给出那一剑的原因吧,望舒垂眸中不自觉揣测。 琼华妖尊听完,思忖片刻,自以为抓住了关键词,语气愈发不佳:「所以如今真正的原因是你嫌他容貌不復从前,想——抛弃他?」 这她哪儿敢啊?!望舒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 琼华妖尊却把这当成瞭望舒心虚的表现,循循善诱:「男人的脸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品行。这小子性子固然冷淡孤傲了些,也不通人情,却肯为你低头,大难当头亦不愿弃你而去。如果要选一个道侣,他算不错的。况且脸毁了算什么?我青丘灵药众多,寻医者诊治便是。」 「他没毁容!」望舒终于逮住机会道。 「他没毁容,会戴面具?」琼华妖尊反问。 「他仇家多。」望舒毫不犹疑道。这不算谎话,君昭斩杀危害九荒族类数万众,如何能不被人记恨? 琼华妖尊闻言沉默,眼神定定的落在望舒脸上,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过了许久,琼华妖尊喟嘆:「如今九荒风云变幻,青丘本就势弱,若想屹立不倒,必须培育强者。而我九尾一族所习之秘法,若想进益快,需要合修。我判断,他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合修之道主要利在狐族,但男方身为炉鼎,与望舒毕竟亲密非常,如果要加以谋害,比起旁人总会多几分机会。 选一个根基浅,又对望舒情真意切且品行端正的,哪怕后续两人情疏意淡,也不至于遭了暗算。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因缘,望舒瞳孔微张,脸上不自觉爬满绯红。 可哪怕真有此方法,恐怕九荒四海也无人敢打君昭主意。这根本不是找人修炼,这是找死! 「你如果确实不喜欢他,不妨考虑考虑人族那小子。」琼华妖尊瞥了眼望舒神色,忽又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这样也行?! 望舒瞠目结舌。最近小姨和琼华妖尊拼命的把君昭往她身旁塞,她还以为君昭是她们眼中的不二人选。 不知道堂堂帝尊,若有一天知道自己曾经只是别人预想鱼塘里的一个,心里会作何感想? 「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琼华妖尊在望舒身旁随意捡了根凳子坐下,「不喜欢了,好聚好散便是。只要你别像对望端恆那般要死要活就行。」 一直等到天色昏暗,琼华妖尊对小徒弟的教诲才结束,让菖蒲扶着望舒回去。 望舒踏进房门,抬眸便看见烛火摇曳中,君昭仍坐在屏风后看书。 「如何?」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君昭语气淡淡地开口。 ——什么时候开始,帝尊竟有了这许多的好奇心? 望舒听了一下午的课,脑瓜子嗡嗡作响,思绪飘忽地想。 没听到回答,君昭从书页上挪开目光,轻飘飘地瞟向望舒。 思及琼华妖尊今日告知的真实打算,面对一个还不知情的「炉鼎」,望舒莫名对君昭多了一丝同情,她斟酌了下语言答:「您说的对。我确实不该去解释。」 「嗯。」君昭几不可见地微微颔首,合上书起身。 「今晚不用喝药吗?」望舒环顾四周,没找到药碗。 -------------------- 第二十五章 ==================== 「把果子吃了就行。」君昭点了点桌上的盘子。 里面放着一颗青色的果子,果皮流光浮动,周边灵气浓郁,望舒虽不认识,但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骤然听闻脱离苦海,望舒喜笑颜开,忙手脚并用,拄着拐杖挪过去,拿起来咬了一口,汁水丰沛甘甜,不由得感慨:「比起药,这果子确实好吃多了。」 「一天一颗,不许再推脱。」君昭说完便化作流光消失在原地。 月辉朗照之下,君昭回到自己客居的院子,没立刻就寝,而是静默地抬头仰望这片在鸿蒙宫从未见过的星空。 自下界以来,耳畔便未静过一刻,此起彼伏的蝉鸣中,偶尔夹杂几声未眠鸟雀的呜啼,如此喧嚣,却不讨厌。 君昭眼神微转,他在夜间也能毫无阻碍视物的眼睛,顷刻间就捕捉到了树干上爬动的蝉虫和枝丫上窝在巢穴里合翅垂头的鸟雀。 他微抬手,一只夜间飞动的流萤颤巍巍地落在他指尖。 「昭公子,你睡没?」 院门外突然传来不速之客的声音,惊飞了君昭停下的流萤。 君昭静默未答,随手熄灭廊下烛火之光。周遭的光亮顿时暗淡下来。 那人的声音却无半分休止之意。 「这么巧?昭公子也没睡。」青丘之人一向随性,来者看院门虚掩,直接推门而入。 君昭抬眸,不咸不淡地扫过去。指尖轻颤,强压住把人丢出去的陋习。 来者是狐后的儿子麟游,同望舒一起长大的弟弟,沖这个身份,得给三分薄面。 「我们三个今日不醉不归。」麟游拎着几壶酒,快步行到亭台之下,在石桌旁捡了一个好位置坐下。 三个?君昭闻言往漏了一条缝的院门看去。 果然见着了那个他第一眼就不怎么喜欢的人修。 这人比端恆还要讨厌。 承桑仿佛毫无所觉,依例向君昭作揖,方在麟游的催促中走到桌前坐下。 「昭公子还不快来?你的酒已斟满了。」麟游把杯子推向自己对面的空位。 月光盈盈中,少年的眼睛满是赤诚清冽,那眼睛圆而润,与望舒有三分相似。 君昭微垂眸坐下道:「我不饮酒。」 「那就只有我俩对饮了。」麟游嘆息,用手按住承桑肩头,语气怅惘,但没有再劝。 而后场景便是君昭一人空坐,默然看着两人对酌交谈。 麟游是个十分能聊的人,话题从经书符箓到熟人八卦,完全不带重样的。 承桑亦见识广博,无论麟游说什么,都能接上去,且其见解恰能切中麟游心中所想。酒酣耳热,麟游很快将承桑引为知己,兄弟相称起来。 「桑兄你是不知道……」麟游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莜莜都三天没理我了。」 莜莜是麟游定下的未婚妻,脾气性格略有些娇纵。承桑虽来青丘不久,但略有耳闻,满是同情地拍击麟游的背。 「桑兄,你日后可是我姐夫,我俩是一边的。她如果欺负我,你得帮我谋划谋划。」麟游打了个酒嗝,手肘半搁在承桑肩膀道。今天琼华妖尊和狐后商量招赘的事,他听见承桑也是人选之一。 姐夫? 这两个字随风入耳,君昭微微抬眸,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他问:「你还有其他姐姐吗?」 「当然没有。」麟游打了个酒嗝,睁着迷迷瞪瞪的眼睛回。 话音一落,便觉得周遭气压下沉,空中风势像凝了霜般顿停,温度不断坠低,麟游酒意顿时清醒了三分,环顾四周问:「是下雨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裹挟着湿意的风声。 他拉紧衣服,扭头看向承桑问:「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承桑点头。 麟游见状打了个寒颤,召出了一个火盆点上,搓着手往火盆里扔木炭。他年纪小,尚不能完全以灵力御寒,他嘴里念念有词「这鬼天气也是,说变就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待周身暖和起来,麟游直起身邀承桑继续饮酒。两人对酌许久,再未听到君昭开口说一个字。 「昭公子怎么不说话?」麟游放下酒杯,狐疑地看向君昭。这人明明刚才还开了口,怎么又恢復了这副沉默的样子? 火光中,暖意浸不透君昭面具上的薄霜。 他眉眼未抬,淡声回:「我天生不爱说话。」 「原来是这样。」麟游咂摸着酒味,问出答案便不再多言,直接收回目光。 承桑却抬眸别有意味地瞟了君昭一眼。 「今日天色着实不早了,我们不若改日再把酒言欢?」承桑忽地按住酒壶,开口道。 「我还没喝够呢。」麟游拉着酒壶不肯走。 「那我们换地儿喝。昭公子要休息了。」承桑几次劝都劝不动,便道。 「怎么可能?」麟游不信,挣脱承桑的手,反手去抱酒壶。却觉得浑身一凉。 抬眸,火盆没了踪影,凉亭没了踪影,就连四周的院墙也没了踪影。 寒风吹来,麟游狠狠的打了个喷嚏,终于明白他们遭遇了什么——他们被人丢出了门。 「他?!」狐王狐后就麟游一个儿子,虽不算娇养,但他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种委屈,趁着酒意直接就想沖回去找君昭理论个清楚。 被承桑一把拉住,连哄带劝地离开。 * 第二天日上三竿,望舒拄着拐杖走出房门,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环顾四周,却没瞧见熟悉的人。 「姑娘在找什么?」院子里熬药的承桑转过身问。 此时提君昭恐怕不太好。望舒微敛眸回:「没什么。」 承桑没细想,温声道:「药还要熬煮一会儿药性才能全部激发,请姑娘再等等。」 「药?」望舒闻言诧异,「不是吃果子就行吗?」 「没有啊。」承桑往炉子里施诀加大火力,寻隙道:「姑娘伤势未愈还不能停药。」 旋即注意到望舒微颤的左腿,道:「姑娘不若先寻个地方坐着等?」 望舒心中略有些失望,亦有些不解,但仍依言往躺椅处挪动,走近便发现椅子不知何时放了两床薄毯。 「天气转凉,姑娘腿上受了伤,要注意保暖。」承桑温柔的声音随风飘来,解释了薄毯的用途。 望舒垂眸坐下,用毯子裹住腿。在某些方面,承桑确实比君昭不知细心多少。 承桑端着药碗过来。望舒看见里面乌漆抹黑的药水,不由得拧紧了眉。 但她不好意思浪费别人一番苦心,硬着头皮一饮而尽,苦味顿时从舌尖苦到喉头,令人作呕。 她强压住,把碗放回桌面。 「吃点蜜饯,会好受些。」承桑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果脯。 「多谢。」望舒挑了个杏干塞嘴里。初入口时,药味和甜味交织,味道有些奇怪,后面甜味逐渐盖过了苦味,这才好起来。 望舒嚼着果脯,温声道:「菖蒲很快就回来了,我这里有她已足够。道友尽可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菖蒲姑娘去青丘之北挑选玉石了,恐怕一两日回不来。」承桑收拾着碗碟低声回。 望舒嚼果脯的动作一顿。什么叫一两日回不来? 「我师娘是医修,我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些。恰好琼华妖尊说你这里需要帮忙,我就过来了。姑娘是不信任我的医术?」承桑似乎有些伤心,定定的看着望舒。 ——这话怎么能出口?!望舒连忙从袋子里又抓了几颗果脯塞嘴里。 嘴里鼓鼓朗朗含混不清道:「那就麻烦道友了。」 「为姑娘效命,不算麻烦。」承桑回。 * 一个下午,承桑都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对望舒体贴备至。还特意掏出从凡间收集的话本皮影哄望舒开心。 望舒不知缘由,始终无所适从,待天色将暮,望舒就寻了个藉口打发承桑离开,旋即拄着拐杖偷熘出去。 等她到时,君昭的院门仍禁闭着,连屋檐下晃荡的灯笼都没亮。 「这么早就睡了?」望舒伸出去敲门的手有些犹疑,迟迟没落下。 门却开了。 「喜欢在外面吹冷风?」君昭垂眸,眼神淡淡的看着望舒。 望舒刚才无所适从的感觉顿时消失,忙跟在君昭后面进屋。 许是因为知道来的是望舒,君昭没带面具,俊雅淡薄的脸上映着烛火的微光。 望舒小心窥觑着他的脸色,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犹豫着开口:「您没不高兴吧?」 君昭闻言微微抬眸,反问:「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这分明就是不高兴了。望舒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苦恼地垂头,露出乌黑髮顶中央的小小发旋。 看着她这垂丧模样,君昭心里愈发不痛快,「承桑下午没照顾好你?」 「不是!」承桑辛苦照顾她,望舒不能丧良心,慌忙摆手。 君昭闻言唇线下压,语气却没有半分波澜:「那你为何到我这儿?」 她也不知为何,莫名就想来这儿。可这话不兴实说。望舒病急乱投医道:「就是想请教一下,果子在哪儿摘的?」 「原来是因为果子。」君昭一向淡漠的语气中竟然夹带了三分嘲讽,「狐后不是又安排了人照顾你吗?让他给你寻果子。」 「你真不管我了吗?」望舒抬眸看向君昭,眼神可怜兮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 第二十六章 ==================== 眼神微动间,君昭不露痕迹地避开她的目光。 看君昭不为所动的模样,望舒很是失望,正准备抬步离开。 耳畔却传来了君昭的回覆,轻得像风一般,望舒以为自己听错了,杵在原地,愣愣地看向君昭。 「果子我明天给你送来。」君昭再度重复。 「一言为定。」听到君昭明天会来,望舒顿时眉开眼笑,一扫刚才的懊丧,杵拐杖的动作都轻快许多。 看着她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君昭眼睛抽动了一下,单手捻诀,下一秒望舒就准确落到了自己床上。 把人安稳送走,君昭关门回屋。 走到窗前,垂眸凝视木柜上的一株半人高绿植。莹莹月光下,绿植叶片似有水泽莹莹流动,内里周遭灵气不散,氤氲在绿植脉络中。 此乃白?,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如今还未到结果之时,之前那颗果子不过是他用神力催出来的罢了。 能疗伤的灵果中,估计只有这个才能让她不挑嘴。君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看着白?微卷的叶片收敛了一下心神,神力倾斜而下。 待果子终于长成,君昭脸色苍白了许多。可他仍是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淡然摘掉果子,放入盘中。 * 望舒天一亮便从床上爬起来,明明是在自己院中,却偷偷摸摸地挪到门口,将拐杖靠在墙边,透过门缝往外瞧。 老天保佑,先来的一定要是君昭。望舒在心里念叨。 「如今,蹲在门口偷瞧,是你的爱好吗?」以风化形,君昭静默地出现在望舒身侧,开口问。 声音来的太突然。唬瞭望舒一跳,她不自觉往反方向跳,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向外敞开。 君昭伸手拉住,望舒才没倒下去。 「我可以了。」温度从手臂传至脸颊,望舒两腮通红地拿回拐杖支撑住身体,轻瞄君昭还没收回的手掌。 君昭没答话,默默松开了手。 两人相对无言,磨磨蹭蹭地回到屋内。 「吃吧。」君昭拿出还带着体温的果子。 望舒无声接过,递到嘴边小口咬着,果子还是之前那般汁水丰沛而甘甜,但望舒却什么味道都没尝出。 待望舒吃完,君昭道:「把裤腿挽起来,我看看伤口。」 望舒莫名觉得有几分别扭,拖延了一会儿才依言照做。 蛟龙牙齿坚硬如铁,又道法高深,当时打斗时,那利齿毫不保留嵌入了这截小腿,伤口入骨。 哪怕已经修养了这么长时间,伤口处却依然隐有鲜血浸出,看上去十分骇人。 君昭递出了一根白色的毛巾,道:「咬住,我给你上药。」 望舒接过,塞进嘴里。 先用刀剜去发脓的部位,旋即把雪白的药粉撒进伤口。尽管君昭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仍痛得望舒额角起了一层细汗。 这折磨终于停了,望舒缓和着因疼痛急促的唿吸。 君昭没起身,一向淡薄的眸子里微光浮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他伸手,拿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擦拭着望舒额角的细汗。 一瞬间,望舒的唿吸都暂停了。她垂眸,细密的睫毛微颤,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这九荒的帝尊。面具紧紧扣在脸上,一双眸中沉寂如雪,仿佛什么都映入不了。 望舒心若擂鼓,眼神不自觉往地上飘忽。 「道友?」门外忽然传来承桑的声音,打断了里间的沉寂。 「今日那小鱼妖一直缠着我请教修炼之事,我这才来迟了。」承桑喘着粗气,推门而入。 「你们?」看见里面的情形,承桑不由得放大了瞳孔。 「我已经换过药了。」望舒将裤腿放了下来。 君昭正起身收拾一旁的药瓶和纱布。 承桑忙走上前,去接君昭的托盘,温声开口:「我来吧。一时耽误,实在抱歉。」 君昭古井无波的瞟了他一眼,凭藉身高优势避开了他的动作。 「有昭公子照顾我就好。」望舒敏锐地瞥见君昭已经下压的嘴角,忙道。 这话入耳,在思及望舒昨日的反应,承桑已经明瞭望舒的意思,不由得心里微酸,声音艰涩道:「好。如果道友后续有什么需要,再来寻我。」 说完就满是落寞的关门出去。 周围凝滞的气氛一松,望舒随之放宽心,扭头看向君昭问:「我们今天做什么?还是你看书,我发呆吗?」 「你如今似乎越发不怕我了。」君昭定定的看着望舒,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 望舒的心弦顿时提起。 许是近日君昭对她太过温和,她竟然忘了他的身份。他如今说这句话,是要收拾人吗?!望舒越想,心跳鼓动得越快。 君昭却又淡淡开口:「这也没什么不好。」 「不敢。」望舒瑟缩着脑袋,坐回自己的位置。 君昭伸手,召出一个木匣子,递给望舒。 「打开看看。」他道。 望舒默默接过匣子,匣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浑身以松木制成,还没上锁,就是有些重。轻轻揭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望舒的眼睛顿时一亮。 锯斧凿铲样样齐全,都是玄铁制成,一看就是好东西。望舒笑容粲然,挨个取出把玩,材质都是上乘,这要凑一套,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和灵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伤好才能用。」君昭坐回他的老位置,拿出书,翻开之前阅读的一页道。 望舒连忙应了,恋恋不捨地东西收起来。无怪她放松心弦,实在是最近的君昭太讨人喜欢了。 「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免得你给我雕狐狸没工具用。」 望舒心理些微的感动顿时压下去,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耳畔时不时想起书页的翻动声,不多时,望舒便听得眼皮逐渐沉重,慢慢阖上双眼。 迷迷煳煳间,就听到君昭开口:「我离开鸿蒙宫已经一月有余,该回去了。」 ——那他还对师傅安排承桑来照顾她一事如此不满? 望舒听到这话,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同时没来由地冒出一股闷气,忍不住想。 她其实能猜到为何君昭此时必须要回去,鸿蒙宫毕竟在仙族地界上,仙族不是傻子,他消失太久,迟早会发现。但是她就是心里莫名的不爽快。 「你有话说?」君昭的声音又传来。 「没有。」望舒闷声回。 君昭忽地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再吃两颗果子。你的伤就能好的差不多。」 「嗯。」 君昭翻动书页的指尖一顿,以强调语气补充:「完全能够自理。」言下之意便是「不需要别人照顾。」 望舒显然听懂了这言外之意,蓦地一笑,心里的不松快略缓,温声回:「好。」 等日暮时分,君昭安顿好人回去。望舒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帐内高坠的流苏,暗自揣摩这今日君昭的一系列反应:「他这么在意承桑之事……难不成是吃醋了?」 这想法刚飘上心头,望舒便打了一个寒战。她如今果然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这种妄测都敢有! * 等望舒按期吃完两颗果子,君昭终究是离开了。 望舒丢掉拐杖,甩着两条终于能灵活走动的双腿在院子里散步。累了便躺下看君昭和师傅留给她的两本功法。 「出来吧。」望舒吐掉嘴里的杏核,眼神扫过门缝偷偷摸摸的人影。 八爪鱼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篮子杏果。 也不知是不是畏惧君昭之故,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除了她醒那天,这鱼妖就没敢再踏进他的院子。 「菖蒲姐姐让我送来的。」八爪鱼妖把杏果放在桌上,克制眼神望杏果上瞟的冲动。 望舒随手拿了几颗放进盘子里,道:「剩下的都是你的了。还有这些糕点。」 八爪鱼妖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几根触角并用,包圆了桌上的灵食。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之前修炼未走正路,修炼根基不牢,灵力不足,很是需要这些灵食。 但姐姐的死和近期在青丘的所见所闻足以让他一夜长大成人,不再像之前那般,以劫掠获取所需。 「累死我了。」说话间,菖蒲背上背着药草,怀里抱着玉石气喘吁吁地进来。 东西哗哗啦啦卸了一地,菖蒲往嘴里灌着茶水,眉飞色舞地:「我可是专门赶回来看热闹的。」 望舒闻言挑眉。她最近都在养病,消息闭塞,实不知有什么热闹可看。 「天后和端恆太子要来青丘了。」菖蒲气息匀净了些才道。 「能拖到这时候才来,也算本事。」望舒闻言语气凉凉才道。 这对母子之前不来,恐怕是蛟龙一战时以为他们青丘输定了,届时必会实力大减,不敢再压着仙族提致歉一事,这个才拖延的。 没想到如今结果反了过来,此消彼长,青丘声势上去了,他们怕闹得更难看方来的。 「到时候你去吗?」菖蒲问。 「有小姨在便好。我实在不想看到那个人。」望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拨弄匣子里的凿刀。 之前答应给君昭的礼物要重新做,此时也该提上日程了。 「那我……」菖蒲眼神发亮,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手指。 「你去呗。到时候也回来给我讲讲有多热了。」望舒看透她心里所想,自然不会阻拦。 -------------------- 第二十七章 ==================== 青丘碧绿山峰仞立入云,广袤大泽中草木随风摇晃。 时不时露出悠闲地埋头饮水、食草的麋鹿、夔牛和野兔。 荡漾的风突然勐烈,草木枝干无力抵挡,簌簌作响,间或传来断裂的吱呀声。动物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四散溃逃,很快便没了踪影。 仙气蒸腾中,五彩云霞由天而降。 落到地面时,已多了一行人。 「这青丘果然是个没规矩的地方。我们远道而来,连个迎接的人也没有。」天后身边的掌事仙官看着空荡荡的地方满是不满的撇嘴。 天后眼神微暗却没阻止,显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仙友还是少说两句吧。目前当务之急是找到入口。」锦越女官以眼神不露痕迹地提醒掌事仙官,如今可在青丘地界,当心祸从口出。 她奉天帝之命陪行,天帝临行前特意嘱託绝不允许节外生枝。这一行都是身居高位之人,不能得罪只能引导,她必须处处小心。 「锦越,我们一行人中你在青丘待的时间最长。该如何走?就由你来带路。」天后语气淡淡道。 锦越女官思忖片刻,斟酌着语言开口:「不瞒天后娘娘,我虽在青丘待过,但进入时是有青丘的人专门带入的,进去后也一直只在王宫周围徘徊。确实不知入口具体在何处。我推测此次我们来的匆忙,因是青丘来不及反应,只需再送一次信催促,就会有人来接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他们青丘好大的架子!一个属地,还要我们一催三请不成?!」掌事仙官深得天后信重,在天界作威作福惯了,何时受过这种冷遇,忍不住开口。 天后闻言,握紧了手臂上的披帛,脸上满是不愉。 「青丘入口的禁制是昔日上神布下的,如果没有青丘的人持令牌接引,恐怕会误入迷障之中,轻则困个五六日,重则心魔横生,修为大跌。」锦越女官心怀忧虑沉声道。 这番话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耳中,许是思及自己一朝踏错可能面临的后果,所有人都噤了声,包括之前聒噪的掌事仙官也没再开口。 「既是来道歉,姿态难免需要放低。」端恆见状低声提醒。 天后不露痕迹的瞟了一眼端恆,其间含义不言自明:还不是因为你? 端恆也知道此番确实是自己的错,眉目下低,表现得更加恭顺。 徵得了众人同意,锦越女官以符传讯,再请青丘。 狐后端坐宫中,低头看着传讯符中的内容,冷哼一声:「他们欺凌舒儿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狐后越想越气,倒扣手里的铜制化妆镜。 「他们如果能想到,当初就不会做出那番举动了。」琼华妖尊吹拂开杯中茶叶,低头轻抿了一口。 「若不是因为两族盟约仍未至解除之时,我定不会让他们踏进青丘大门一步!」狐后握紧手上锦帕,语气森森。 「那不如……」琼华妖尊召出流云浮火扇,跃跃欲试。 狐后连忙阻止,而后便看见她眼中的促狭笑意,狐后不由得甩开琼华妖尊的手,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老招我?」 说罢,不再赌气,召侍从进来。 同时另召妖官,吩咐他们去把青丘的各族长老都请来见证。 * 青丘王宫由树木巨石堆砌而成,目光所及,不见金玉雕饰,比起仙族的各个宫池自然逊色不少。 如此简陋,粗粗打量,天后一行人眼中便带了三分不屑。 狐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又多生些许气性。做了错事来道歉,还有脸面嫌别人家的地方不好,如今这仙族做事是越发不堪了。 好在天后还记得此行的目的为何,收起心底那点鄙夷,雍容一笑,温和开口道:「此次不过是两个小辈间闹了些许小别扭,却累得两族婚约无法进行,实在抱歉。略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 说话间,天后以眼神示意侍从把备的礼物全部摆出来。 礼物摆出的瞬间,霞光万丈,感觉整个宫殿都亮堂了不少。 掌事仙官看到了青丘小辈眼中的惊艷,颇自得的摇动手肘处搭着的浮尘。果然蛮荒之地,这点世面都没见过。 狐后却捏紧了手下扶手,这天后不愧是久居高位,轻描淡写的便将端恆一人之错推到了两人之上,还在言语中中伤望舒不顾大局,果真是欺他们青丘无人吗?! 区区片刻,狐后便收敛住心中怒火,轻飘飘开口,仿佛不经意问:「只是小小矛盾吗?我怎么听说,真相是仙族太子定亲期间还和一个女仙搅和在一起,舒儿捉姦在床这才退婚的?」 ——捉姦在床?! 事发之时,仙族的人大半在场,晓得始末,没脸反击,只能羞臊地低头。 青丘的各族长老却完全蒙在鼓里,骤闻此言,瞠目结舌。 天后何曾受过如此大辱,一张鹅蛋脸上青白交织,最后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谣言而已,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我儿重伤,那女仙过来看望他多说了两句话。」 「谣言?」狐后向来是望舒如亲生女儿一般,自然感同身受,绝不可能轻易松嘴,冷哼一声继续道:「其实这都是小事。关键是我还听说,仙族太子根本就没有办法结亲的诚意,一开始就是为谋取青丘至宝,端恆太子,这也是谣言吗?」 端恆下意识就想辩驳…… 话还没开口,狐后便出言打断:「既是来道歉,当然应该把话都说开。不然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哪能体现出你们仙族的诚意呢?诚意不够,我青丘绝不接受,天帝那边只能劳烦太子和天后自行想法子交差了。」 如果说前半截还是警告,那后半句话纯粹就是威胁了。很显然,狐后已经明了端恆和天后,最担忧恐惧的是什么。 端恆别无他法,只能忍辱上前,俯首拱身,压下所有的不甘沉声道:「此番本君用心不正,德行有亏,令舒儿厌弃,青丘不喜,实是本君罪有应得。还望诸位能宽宏大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天后不忍看,微微侧头阖眼,太子最后一丝体面,她还是没有保住。 狐后看着天后和端恆的憋屈模样,心中大为痛快。这才像样嘛,做了错事的人,凭什么在受害者面前耀武扬威? 见差不多了,因望舒阻止及时,青丘也没有什么损失,狐后抬手让端恆起来,甚至礼貌性地邀天后和端恆歇歇脚再走。 可惜端恆和天后这种向来看重脸面的人自然无脸留下,匆匆告辞离去。 「此番,可是把这位太子得罪了个彻底。」琼华妖尊待人都散后,与狐后耳语。 「得罪了又怎样?他现在不过是个太子,等他日后真的登上天帝之位,我可能还会斟酌三分。」狐后冷声道。他们青丘的人,绝不能被旁人平白欺负了去。 「说的有理,听你说这话,我忽然想起我似乎有件事还没做。」琼华妖尊垂眸看着手里的扇子,语气压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那头端恆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凉意,但他此时另有要事要做,没空细细梳理,只告知天后让其先行一步。 旋即来到望舒院门前。 里间,菖蒲正向望舒绘声绘色地还原,今日天后端恆道歉时,那不堪的脸色。 「你再不住嘴,当事人就要听到了。」望舒细细打磨着手里的木块,抽空提醒。她感知到门外多了一丝熟悉的仙泽。 此时来堵她门的,除了端恆,还能有谁? 菖蒲闻言一个激灵,双手紧紧捂住嘴。凭她的低微灵力,得罪不起仙族太子。 「开门吗?」菖蒲尖起耳朵半晌,没听到敲门声,不由得犹豫的开口。 「他都没敲门,你开什么门?」 「那他若敲了呢?」 「不开。」望舒比照了一下尺寸,用凿刀削去一角,眼也不抬回。 院门外八爪鱼妖可没听到这些讨论。他几根触角都攀援在高高的杏树上摘果子,只剩下一根选着一个竹篮,里面盛满了黄色的杏子。 八爪鱼妖不能离水太久。 他摘满一篮,便迅速下树,蹿到不远处望舒命人给他挖出的池子,里面引注都是海水,他痛痛快快的享用了个够,才爬起来,捡起挂在树上的篮子,往院子里挪。 却被一个陌生男仙挡住了。 八爪鱼妖不由得咧嘴,露出内里尖利的牙齿。对除瞭望舒几个恩人以外的人,他可没有那么好脾气。 「小兄弟,劳驾帮我一个忙。」端恆温声开口。 「不帮。」八爪鱼妖直接拒绝。 端恆拿出一盒丹药,打开后灵气蓊郁,八爪鱼妖见状顿时屏住唿吸。他见识少,但也能看出这丹药并非凡品。 八爪鱼妖立马伸出触角卷至手中,目不转睛盯着丹药问:「我帮了你忙,这药就是我的了?」 「当然。」 「什么忙?」 「把这个带给望舒。」 八爪鱼妖撇了一眼端恆递过来的东西,问:「你不进去吗?」 端恆有些失落:「她恐怕不想见我。」 八爪鱼妖有些警惕:「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曾是她未婚夫。」端恆回。 -------------------- 第二十八章 ==================== 曾是? 八爪鱼妖抓取到最关键的两个字,立马把丹药丢了回去,视端恆如洪水勐兽般后退半步,把手往后一背道:「不帮。」 既然从未婚夫变成了前未婚夫,那他必做了令望舒厌恶之事。 「我出双倍。」端恆说着,又加了一瓶药。 这个条件着实有些诱人。 八爪鱼妖停住后退的动作,目光在药瓶间犹疑,而后开口:「三瓶。」 * 「小东西,这是谁让你带来的?」望舒看着桌上的匕首,明知故问。 「外面的人。」八爪鱼妖小心翼翼地瞄向望舒,旋即眼神飘忽的挪向别处。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进来而是托你转交?」望舒嘘眼注视八爪鱼妖。 八爪鱼妖连连摇头。他知道也不敢实说。 「真的不知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望舒定定地看着八爪鱼妖,眸中带着一丝威胁。 八爪鱼妖后嵴背一凉,嘟囔着嘴,把药瓶摆出来:「就这些。」 说来确实是他不占理,这东西全然是借望舒的名头拿到的。 看着桌上的两个药瓶,望舒狐疑。 八爪鱼妖犹疑了片刻,摸索着掏出剩下的一瓶。 看着望舒那三瓶都要包圆的样子,八爪鱼妖不由得有些委屈,可怜巴巴的注视着望舒动作。 望舒以灵力探测了下药物成分,发觉确实没什么问题方停下动作,撇了一眼小鱼妖,倒入掌心一粒道:「这粒归你。」 八爪鱼妖抽噎着拿走,扭头便囫囵吞进嘴里。 「七天一粒,这颗吸收完再来找我拿。」望舒收好药瓶道。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东西平时是怎么吃东西的? 这小东西以前生在海岛,物资匮乏,没人教过他什么叫细嚼慢咽。 那些灵食,不拘数量,全往肚子里塞。 灵食便就罢了,顶多消化不良。这可是灵药,这小鱼妖万一克制不住,不知轻重,全吃了,恐怕小命不保。 意思是全是他的。八爪鱼妖的眼神顿时亮了。 「以后陌生人的东西不许再拿。否则要倒扣。」望舒强调。 八爪鱼妖连连点头。 「愣着做什么?还不回去练功。」望舒学着小鱼妖平时的样子,龇牙威胁。 「他还让我带了话。」小鱼妖下意识就从座位上射出去,忽的想起还有话没说完,踟蹰在原地。 「如果我不想听呢?」 「那就不说。」小鱼妖微微晃着脑袋,旋即意识到什么,忙道:「但药,不还的。」 「放心,不让你还。什么话?说吧。」望舒继续摆弄自己的刻刀,随口问。小鱼妖想还她还不让呢。事到如今,难不成她还帮端恆省钱不成? 八爪鱼妖艰难的回忆着,磕磕绊绊道:「他说此次是他对你不起,但这把匕首既然已经送出,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他欠你的,日后他必会通过其他方法还你,直至你原谅他为止。」 「没有了?」望舒手上动作一顿。 小鱼妖摇头,更多的他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知道了。」望舒拿着刻刀继续完善木头上的纹样,示意小鱼妖去练功。 待小鱼妖走后,菖蒲端着清洗好的杏果出来,挑出一个边啃边道:「其实太子人还不错的,他此次必是已经受到了教训,不会再犯了。」 「但愿吧。」前世之事深入肺腑,对端恆此人的人品,望舒始终保留三分怀疑。 过了片刻,小鱼妖掉头回来,道:「我又想起他让转告的一句话。他说,如果你考虑清楚,愿意给他一个机会,随时可以去找他。」 望舒冷笑:绝无此种可能。 菖蒲闻言,顿时觉得喉咙里塞了只苍蝇,心里暗自祈祷老天收回刚才说的「端恆还不错」那句话。 不过菖蒲没郁闷多久,将将下午,菖蒲便喜出望外地又给望舒通报了个消息。 「听说刚出青丘。」菖蒲整理着刚摘回来的野花,伸手夸张的比划:「那太子便被一个麻袋给罩住了,狠狠地挨了一顿揍,据说脸肿的有那么——大,出手那人还专门给麻袋涂了不利于伤口消肿的药。这下子,这太子恐怕得顶着那副尊容晃荡不少时日了。」 八爪鱼妖虽不明就里,仍乐的呵呵直笑。 菖蒲说得高兴,自顾自继续道:「端恆太子向来看重脸面,这对他来说恐怕是一桩奇耻大辱。只可惜我不能亲眼去瞧。」 「也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干的。」菖蒲拿起剪刀挨个修剪横生的花枝,「我如果知道,必定备上厚礼去谢。」 在菖蒲眼中,给望舒出气,就是给自己出气,自然觉得揍人的好汉顺眼。 「不用。」望舒倒在躺椅上,摊开书放在鼻樑骨上,遮住刺眼的阳光。她知道那人是谁,估摸着那人揍得十分称心,若真送了礼,恐怕还要讨嫌。 菖蒲有些困惑,但听着望舒已经起了鼾声,便没再追问。 * 天色将晚,雨声稀稀拉拉打在窗柩上,昭示着此刻的青丘已经迎来秋季。 望舒终于雕好了木狐狸。她摊开手掌借着不多的日光欣赏,小鱼妖之前抢走的那一只是躺着撒欢模样,而这一只是半蹲着,手里还捧着一个杏,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讨巧,款式完全不同。 看着狐狸憨态可掬的姿态,想必这次那位尊贵帝尊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吧。望舒摩挲着狐狸脑袋心里暗忖。 而后她便开始苦恼另一件事。 若是把这东西托人带给他,自己却面都不露,会不会有些许诚意不足? 毕竟他在东海于她有救命之恩,总不能让他觉得人走茶凉。 不然还是跑一趟鸿蒙宫? 但仙族的地界她着实不想再去。 望舒思考许久都没思考出个结果。 门外传来菖蒲的声音:「望舒姐姐,有人找。」 「谁?有说什么事儿吗?」望舒问。 菖蒲迟疑:「不如你还是自己去看?」 望舒闻言拧紧了眉,听起来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人。她不想让菖蒲为难,快速收拾好东西推门出去。 廊下,八爪鱼妖正和鸿蒙宫那位小仙童面对面,眼对眼。 八爪鱼妖眼神落在小仙童怀里的木匣上,恐吓性地龇牙,小仙童忍不住瑟缩脑袋,眼泪囤在眼眶里打转,愣是不如他意打开木匣子。 八爪鱼妖摇晃着触角示威,小仙童眼泪立即砸了下来,抱着木匣,躲到廊柱后面。 「萧介!」望舒低声唤了声八爪鱼妖全名。 八爪鱼妖以最快速度把牙齿触角都收了起来,满眼无辜地看向望舒,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来青丘没几天,智商长高了不少,吓唬完人都会装傻了。 望舒冷笑,提熘着他的耳朵让菖蒲领下去。 「姐……姐……」小仙童看到望舒,红红的眼眶里泪水打转,磕磕绊绊地喊。 「我把他打发走了。你不用怕。」望舒半蹲在他面前,摊开手掌,递过去一颗杏。 小仙童垂眸,润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哽咽着接过杏,小口小口吃完,便任由望舒牵着往里走。 「是帝尊让你带来的?」望舒安排小仙童坐在火盆旁,温声问。 小仙童眨巴着眼睛点头,旋即将已经捂暖的木匣递过来,道:「帝尊准备的……礼物。」 木匣子是以七彩琉璃木所制,看上去比普通盒子要精緻一些。表面累积着一层水泽,估计是小仙童刚滴下的。 望舒抚手擦拭干净,便轻轻揭开。 费这么大劲送来还用了专门的盒子装,想必里面是什么十分珍贵的物件吧。 望舒心中暗暗期待。 而后那抹笑意便僵硬在嘴边。 ——是一片枯黄的树叶。 望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把木匣子翻了个底儿掉,确实没发现别的东西。 她在期待些什么呢?她竟然会对君昭这种人有期待?她居然在自己送过两次礼时,还期待着君昭真心给她送一个回礼? 「这就是帝尊让你带来的?」望舒压抑住心中起伏的情绪,从牙缝里析出声。 小仙童裹紧衣服点头,而后嗫嚅着一字一顿的开口:「帝尊让我转达,做事情要有始有终。」 小仙童的话音中,望舒脑海浮现出君昭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人看上去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但望舒知道,那人什么都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不然,怎么会用木匣子给她这么一个东西? 小仙童还在磕磕绊绊的继续:「帝尊还说,你既答应了要好好照料那棵杏树,自然不能中途放弃,可如今那杏树树叶枯黄,花果皆落,这都是你的过错,你理应……弥补。」大约小仙童也晓得,帝尊千里送枯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不可闻。 望舒认真听着,没落下一个字,而后压抑住被人戏弄后忍不住蹿出的无名火,更可气的是这股火因为罪魁不在只能憋住。 「帝尊还有别的交代吗?」望舒平復了下唿吸,克制住逐渐尖利的语调,垂眸问小仙童。 小仙童老老实实的摇头。 「他有没有说让我如何弥补?」望舒问。 「没有。」小仙童或许是感觉到瞭望舒心情不愉,心里有些发憷,但还是壮着胆子去拉扯望舒的衣袖,「姐……姐,你别生气……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不是叶子。」 -------------------- 第二十九章 ==================== 说罢,小仙童从怀里掏出了一袋糖果。 小仙童年纪小,兆伯管的严,不许多吃糖,这是他攒了不知多久才集满的。对于小仙童而言,确实是一份十分珍贵的礼物。 望舒接过,沉甸甸的一袋。她在小仙童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掏出一颗塞进嘴里。 「很甜,谢谢你。」望舒真心实意道。 小仙童闻言,扑闪着眼睫毛,眼睛里泛着光。望舒瞧着着实喜人,忍不住伸手揉搓他又嫩又软的脸蛋。 因为害羞,小仙童整张脸染上绯红。 望舒见状心软的一塌煳涂,让菖蒲抱来一大盒蜜饯,然后牵着小仙童的手,往院门外去。 那里,兆伯已经等了许久。 兆伯笑成一副弥勒佛模样,拉着小仙童道:「礼物是帝尊亲自备的。不用谢我们。」 望舒微颔首,语中听不出情绪:「劳您给帝尊带句话,回礼我会亲自送往鸿蒙宫。」 兆伯闻言更是笑眯了眼,语中也满是笑意:「我一定带到。」 临走了,小仙童抱着手里的食盒,恋恋不捨的给望舒道别。 望舒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你要去鸿蒙宫吗?」一旁的菖蒲看兆伯和小仙童两人走远,开口问。 「当然。」望舒回。 「可是仙族那边恐怕不会欢迎。」菖蒲语带迟疑。 她说的是实话。望舒也知道。 但,那又如何? * 雨刚停,望舒便收拾好东西出发。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带的。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那只雕好的狐狸。 此番名为送礼,实为算帐。依望舒以往的脾气,这狐狸她也不想带的。但做都做好了,望舒犹豫许久,便带上了。 路程很顺利。望舒没几日便到了南天门外。 「不知望舒公主到此,有何贵干?」守门的天将看见望舒满是诧异,他还没遇到过有人来拜访前未婚夫家门的。 莫非是这位公主气还没消?!守门天将想到了这个可能,立马示意同僚去给太子报信。 望舒冷眼看着,道:「我不找端恆。」 守门天将怎么可能信?干笑着不回话,仍然拦在原地不动。 「看清楚,这是什么。」望舒召出一块儿令牌。这东西是从兆伯给的芥子囊里翻出来的,没想到能在这儿派上用场。 守门天将看清上面的纹路,顿时俯身跪地。 竟然是帝尊的令牌?! 他们自不敢阻拦。 拿着令牌,望舒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昆蓬山脚下却迟疑了。 她发觉自己上当了。 那人为什么要送一片叶子?还专门送那株杏树的叶子?分明就是刻意引诱她,甚至激将她来的! 望舒顿住脚,扭头就想回去。 却已晚了。 「舒儿。」端恆拦在她前方,眸中星光点点,满是期许的看着她,「你是考虑清楚,愿意回到我身边了吗?」 「你想多了。」望舒看见他心里生厌,避开他继续往前走。 「舒儿,你总是这样,撒谎都不会撒。在仙族除了我,你还与谁交好,值得你跑一趟?」端恆拉住她的手臂。 端恆用了仙力,望舒一时未挣脱成功。 「放开!」大庭广众之下,望舒不想闹得太难堪,冷声道。 「我不会放手的。」端恆的语气坚定,微凉。这是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看来今日是不得善了了,望舒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气,手掌握拳,灵力向掌心喷涌,手臂上顿时罡风浮动,强行震开端恆手掌。 端恆被迫收手,满目震惊,没想到如今的望舒竟然能如此轻松地挣脱他的手。 看着望舒冷淡的脸和没有丝毫情绪的眸子。 端恆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遥不可及,心中竟生出一丝慌乱,再度用手去拉。 望舒自是不肯。 一个拉一个避,两相对峙之间,竟然交起手来。 动静有些大,引得临近地仙官逐渐围拢。但看见打架的两人身份特殊,没一个人敢劝。 「是不是非要如此,你才能听我说话?」端恆指尖用力别住望舒瘦削的肩膀,语气沉沉。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别自作多情。」望舒旋腰挣脱,随即丝毫不留余力的飞身横踢,正中端恆腰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端恆避之不及,雪白的外衫上立即多了一个脚印。 看上去醒目又刺眼。 看到望舒竟然能踢到端恆,周围的仙君议论:「没想到这望舒公主短短时日,法力竟然精深至此。」 端恆闻言一时失神,竟生生挨瞭望舒一巴掌。 空中翻转落于地,端恆垂眸看了一眼胸口,旋即摸了摸脸颊,刺痛感传来。端恆再抬眼时,眼神里已多了些森然怒气。 终于不演了!望舒毫无惧色的与之对视。 「望舒,看来你是没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端恆常年挂在脸上的那一抹温和笑意尽数收敛。 「呵!」望舒听出端恆言语中的威胁,冷笑着反唇相讥,「看来太子是伤一好,就忘了当初的痛。」 说话间,望舒毫不避讳的直视端恆还稍有红肿的脸颊。 果然是青丘的人干的!端恆闻言指尖用力,指甲嵌入掌心,手背的青筋根根隆起。 看来是十分生气了。望舒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十分畅意。他如今的痛,还比不上她前世的十分之一。 「如果太子还想打,我奉陪到底。」望舒双手交叉向下,活动着腕骨。她倒要要看看他能舍下脸皮到何种程度? 端恆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召出太阿剑,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 ——能把太子逼到这份上,也算本事!还逗留在此的几个仙君嘆服不已。 望舒好不容易摆脱端恆,刚准备走,就瞥见树后正看得兴致盎然的兆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望舒公主。」兆伯从树后伸出脑袋,旋即款步出来,态度十分坦然,丝毫没有偷看的羞愧,「既然来了,不若见完帝尊再走?」 望舒嘆了口气,随兆伯前行。 * 看见屋檐下那熟悉的鎏金大字。望舒心中顿生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兆伯站在门口,安静地等着她抬步。 望舒想起那片发黄的叶子,平復了下唿吸,方才进去。 君昭不知何时在院中置了一把跟青丘同样款式的躺椅,他半靠在椅子上,闲适地浏览手里的书页。 听出望舒的脚步,语气淡淡的开口:「礼物还喜欢吗?」 ——他居然敢问?! 望舒额角的青筋勐跳,被她勐压住,她清了清喉咙,以同样的语气还击:「我喜欢的紧,还特意给帝尊带了回礼。」说罢就递出一个比君昭之前的匣子更精緻的盒子。 君昭放下书,接过打开。 ——是一把土,上面还掺杂着未化的雪花,看成色,估计是刚从宫门口抓的。 看清里面的东西,君昭眸色淡淡地撂在桌上,看不出喜怒。 不知过了多久,望舒只觉得耳畔的风声节律已变了几遭,才听见君昭风雪般凉薄的嗓音:「比起那把匕首,我的礼物确实不够贵重。」 「你怎么知道端恆给我送了匕首?」望舒很是惊讶。 「端恆说的。」君昭垂眸,看着杯中的茶叶。 望舒脑中思绪不由得开始飘忽,端恆如今已经闲到如此地步了吗?送个礼物都要给帝尊汇报。 「你明知道我不过是不要白不要,顺手收的。」 「可你还是收了。」君昭定定的看着她。 「所以你故意让我上九重天……」望舒有些无语。 「揍他。」君昭淡淡补充完最后两个字,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 「你不高兴他送我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望舒问。 「我亲自动手,恐怕有失体统。」君昭指尖摩挲着茶杯壁道。 「那就让我动手?」望舒闻言瞪大了眼。 「难道你不想揍他?」君昭抬眸,眼神笃定,仿佛能看见望舒心里,「有兆伯看着,他伤不了你。」 望舒顿时无话可说,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个礼物而已,君昭为什么不高兴她收?感觉答案就在眼前,可是很快飘散了,她没抓住。 「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见望舒许久不说话,君昭觉得周遭有些沉闷,开口问。 「在想礼物。」望舒总感觉兜里的那只木雕狐狸有些发烫,下意识回。 君昭以为她执着于要回礼,便道:「你想要什么礼物?尽可去库房挑。」 「真的?!」望舒眼色剎那间映出星辉般的光芒。 君昭见了心中浮现出一缕陌生情绪,飘忽不定却不讨厌,他不自觉软了语气:「嗯。」 望舒得到肯定的答覆,喜出望外。把木雕狐狸往桌子上一放,便招唿兆伯带路往库房走。 帝尊的库房。她还从未去过。 作为九荒四海地位最尊崇的人之一,又掌管神族遗蹟,所珍藏之物一定浩瀚。就算拿不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待望舒跟在兆伯后的身影隐没于转角处,君昭伸手拿起桌上的木雕狐狸。 红色的小狐狸握在手里,还没有他的半掌宽。 他以指尖摩挲着狐狸的尾巴,看着狐狸怀里紧紧捂着的杏果,一向冷淡的眸中漾起极淡的笑意:「雕的东西,还是如她那般,像个馋猫。」 -------------------- 第三十章 ================== 「你们都查证清楚了?她是持帝尊令牌入的九重天?」端恆跨坐于尊位之上,俯视跪地回话的仙侍,眼神中带着探寻。 「确实如此。」仙侍低眉颔首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原因为何?」 「说是有要事。」 因为传言太过离谱,仙侍回得有些迟疑:「据说是……因为鸿蒙宫的那颗杏树」 「罢了。」端恆揉捏着发疼的额角,轻声道,「你退下吧。」 「太子殿下,少玄仙君求见。」不多时,掌事仙官进门禀。 「请她进来。」端恆眸光微动,放下刚拿起的公文道。 「殿下。」少玄进门后盈盈一拜,被端恆扶起。 「怎么大老远跑来?」端恆轻声细语的问。 许是因为赶路太过着急,少玄捂着锦帕轻轻咳嗽,一向苍白的脸染上了几丝血色。 「我听说殿下又受伤了。伤在哪儿?」少玄满目焦急的检查端恆全身上下。 「并无大碍,你不用担心。」端恆淡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是这儿吗?」少玄注意到端恆脸颊上的红肿,用指尖轻触着轻声问,之前的已经消了,这明显是新伤。 「不疼的。」端恆回。 「是望舒干的?」少玄眼中闪过一丝郁色。 得到肯定的答覆,少玄心道:这妖女果真阴魂不散。 「气大伤身,这伤又不重,你不必太过介怀。」端恆环抱住少玄瘦削的肩膀,伸手抚平她眉间的隆起。 「我们又没把她怎么样。而且殿下和娘娘都去道过歉了,她还要如何?这妖女心胸狭隘至此,实在让人气愤。」少玄拧紧手中的锦帕。 「之前确实是我骗了她。她心有芥蒂也正常,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你身子不好,要少思少虑,别老想着她惹自己不高兴,有我在,不会让她太过分。」端恆眼神像凝那一层膜,让人捉摸不透。 望舒如此羞辱他,他仍不想动望舒,甚至变相阻止自己动手。 认识到这一点,少玄的心绪杂乱纷乱飘忽不定,越来越不安,相伴数百年,她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端恆。 望舒与他的关系,当真如他所说的那般简单吗? 「好。」少玄清楚此时不是反驳或质疑端恆的好时机,压下心中愁绪,顺从道。 * 鸿蒙宫中,望舒正兢兢业业的给那株杏树浇水施肥。 杏树枝繁叶茂,甚至已经挂果,根本就没有小仙童转述的悽惨模样。 拿人手短,已经加倍拿回回礼的望舒,剪掉杏树多余的枝丫,心中半分脾气也没有。 「过来喝茶。」君昭抬手倾斜茶壶,茶烟裊裊升起。 望舒闻言扔掉手里的剪刀,却没去拿茶杯,而是挑着盘子里的点心吃。 君昭问:「不喜欢这茶?」 望舒摇头。 这段时间,君昭待她可谓是有求必应,有时搞得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包括这茶,也是昨天她提了,今天就泡上的。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当然不会别人待她至此,还挑毛病。 「我不渴。」望舒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然后将盘子往君昭面前挪。她微微抬眸,窥觑君昭脸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君昭的脸色比起之前苍白了些。 「帝尊,你最近身体不适吗?」望舒忍不住出声。 君昭未答,沉默片刻,眼神淡淡道:「到你修炼的时辰了。」 望舒闻言领了君昭新批註的功法册子,叉手回礼,便往练功的山洞走去。 一路上她都还在思忖君昭避而不答的那个问题:「难不成是因为年岁渐长的缘故?」但据她所知,帝尊虽按照仙族的年龄来算是年长,但按照神族的年龄来算,不过还是青年。 运转完数周功法,望舒心思澄明许多,恍然大悟,「是因为堕魔之故!」 这世上几无人在堕魔之后还能隐藏堕魔之印记,君昭既然刻意隐藏,必要付出代价。恐怕这些时日他都在费耗费神力压制那外显的堕魔痕迹。 思绪翻飞间,丹田处灵力运行突然受阻,望舒连忙强自收拢神思,近日得君昭提点,她隐约摸到了九转玉清诀的另一妙用,尚需多加探索。 望舒离开后,君昭便御风而去,落到闭关的蒲团上时,呕出一口鲜血,额尖赤红印记若隐若现。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张脸瓷佣般面不改色地掏出锦帕搽拭干净。待唿吸平缓,便以手捏诀,压制经脉各处的翻涌后入定。 * 望舒不能总在鸿蒙宫。 她近日修炼获益颇多,已至大妖境界,狐后得知已经放出话去,准备私下给她摆宴庆祝。 九荒四海近些年来不太平,青丘积弱已久,周遭一直暗流涌动,需要这桩喜事以震慑魑魅魍魉。 望舒像之前那般手持帝尊令牌往南天门走,行至半路,薄薄的耳尖轻轻翕动,这水底估计有异物。 望舒脸上却不动声色,如常往前走。 池中物果然憋不住了,只听见平静池水突然迸裂,一物破水而出。 鱼身而鸟翼,浑身萤光点点,表皮极为耀眼。但一张嘴,却全是尖利牙齿。 是蠃鱼,修炼时日估计还不短。 望舒挥剑,数道剑气往蠃鱼而去,蠃鱼避之不及,掉转头撞碎了瑶池畔的几根玉雕盘龙栏杆。 望舒余光看见剑尖不慎蹭上的几片鱼鳞,还散发着鱼腥味,不由得拧紧眉,这蠃鱼向来群居且护短,恐怕没那么轻松。 蠃鱼入水果然没安分,振翅復来,甚至拖家带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瑶池水烧开了般做沸腾之声,一只只蠃鱼从水中结群摆翼,争先恐后地向目标飞来,鱼嘴大张,誓要撕碎望舒。 「果然有望舒公主在的地方,就安生不了。」支机仙子从廊下探出半截身子。 望舒冷眼瞥去。 「我劝你动手小心些。这些蠃鱼都是天后专门吩咐人精心养的,就连天帝也喜欢得紧。」支机仙子双手抱胸,斜倚栏杆,看上去似乎是好心提醒,实则语中全是幸灾乐祸。 「是吗?」望舒嘴角微勾,嘲讽一笑,旋即一剑刺穿鱼身,向廊下一扔,轻嗤:「远来是客,今日就算我把它们都宰了,想必你们仙族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客人吧?」 蠃鱼恰恰砸到支机仙子脚边,还没死,挣扎间,血水溅到了支机仙子鞋面。 支机仙子向旁边一避,高声斥责:「你不怕天后动怒吗?!」 「怕呀。」望舒淡声回,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一连捅了数只,全部扔到支机仙子身边。 支机仙子避让得狼狈不堪。 「到时候还要劳驾仙子帮我说说情。」望舒看见支机仙子一身素色纱衣尽染鱼血,满意勾唇。 旋即抬手捏诀,金色光芒霎时落下,尽入瑶池。刚才还前仆后继磨牙凿齿的蠃鱼一个不落,全部被曲水流沙囚回瑶池。 蠃鱼都是倔脾气,不懂得见好就收。挨个冲击曲水流沙,全身伤痕累累,血迹染红瑶池。 曲水流沙分毫不动,反而越箍越紧。 蠃鱼痛苦不堪,尖利鸣啼响彻摇池四周,传至天后寝宫。 事态失控,支机仙子转身就想走。 被望舒拦住。 望舒举起仍残留蠃鱼血迹的佩剑,轻轻搁至支机仙子颈侧:「跑什么?莫不是做了亏心事?」 「我没有。」支机仙子眼神飘忽,但仍梗着脖子不服软。 「你们都干了什么?!」天后赶来,看着精心培育出的蠃鱼血染瑶池,池内芙蕖均七零八落,心中怒气翻腾。 天后目光略一扫视,便锁定了罪魁:「望舒,又是你!」 「几只鱼而已,娘娘莫气坏了身子。」望舒拉扯着支机仙子,来到天后跟前。 「怎么回事?」池内蠃鱼仍尖叫不止,天帝带着一众仙家匆匆赶来,面色十分不愉。 天后瞥见望舒沾血的长剑,还有池中的曲水流沙,心中思绪翻飞,事实摆在眼前,望舒已无法辩驳,那就怪不得她新仇旧恨一起算。 「看样子,是望舒公主对我仙族的歉礼不满意,仇怨未消。」天后收敛住脸上的歇斯底里,沉声道。 天帝闻言眸色越发幽暗:「本尊竟然不知,青丘的要求如此高。望舒公主不如敞开说?我仙族一定满足。」这件事是仙族的错,但若青丘不知道适可而止,他不介意解决让仙族犯错的源头。 「陛下明鑑,此事和之前诸事无关。」望舒依例向天帝叉手行礼后,看向天后,语气平静:「望舒心中也不解,此间不是还有别人在吗?天后娘娘为何认定是我?」 闻言,天帝的眼神转向天后,他不想总是做别人排除异己的刀。 天后几不可见与天帝交换眼神示弱,而后语气铿锵带着冷笑:「她不过是血染了衣服。而你,剑上挂着鱼鳞,曲水流沙仍困着整个瑶池,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铁证如山,她就不信,哪怕望舒巧舌如簧,还能在此情境下说出花儿来。 「望舒公主,青丘仙族盟约仍在,你如果知错就改,本尊愿给你留几分薄面。」天帝心中已有定论,微微阖眼,沉声道。 -------------------- 第三十一章 ==================== 望舒拿出锦帕,轻轻搽拭剑尖,语气缓慢而清晰:「天后娘娘只注意到剑上的血渍,就没注意到剑尖的细丝吗?」 望舒话说完,将锦帕递给仙侍。 仙侍越过天后,呈递天帝,天帝瞥了一眼,语中已带了沉怒,他问:「此乃何物?支机!」 这细丝乃断金帛,虽纤细但坚韧无比,一般由负责织造的支机仙子所用,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支机仙子慌忙跪地,额头细汗坠落,支支吾吾:「与臣无关。许是刚才……望舒公主拉扯我时沾染上的。」 「沾染?」天后闻言冷笑,掉转矛头指向望舒:「恐怕是她从你身上硬抢的吧。」半截断掉的断金帛能说明什么? 「那这个呢?」望舒令曲水流沙析出一条缝,半截白玉雕龙栏杆弹了上来,落在地上。 天帝身旁的掌事仙宫顿身去瞧,同样取出一截断金帛,长度已可绕栏杆底座数圈。 「我在布置下曲水流沙前,可未近过她身半分,事情发生时,有其他仙家在,他们皆可作证。难不成这一截也是我硬抢的吗?」望舒声音微抬高,以便在场众人都能听得清楚。 她布置下曲水流沙,为的就是此刻。 支机仙子闻言无可辩驳,一张俏脸血色顿消变得煞白。她不过是想闹闹望舒出气,未想轮到如此地步。 众仙家眼光在两方间逡巡,最后如实向天帝转述。他们不是不想保自己人,而是保不了。望舒法力提升的速度大大出乎所有人预料,她以曲水流沙用让人无力阻止的速度封锁整个瑶池,令事情没有丝毫回还的空间,环环相扣,实在让人心惊胆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事实如何天帝已然明了,沉声道:「带支机仙子下去,处雷刑三十,天牢禁足三月。 支机泪水涟涟地被人拖下去,望舒全程冷眼旁观,她在以断金帛引动蠃鱼攻击她,刚才还妄图陷害她时,就该想到此时此刻。 「陛下,哪怕事情确有支机挑起,但瑶池里的蠃鱼芙蕖皆是无辜,她也不能如此糟践!」天后语带恳切。 「确实是那鱼攻击得突然,望舒为求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只要陛下开口,望舒愿意照价赔偿。」望舒窥觑着天帝脸色,叉手行了一礼方开口。 天帝还要脸,怎么可能开口?他眉头紧蹙,强压住心口起伏的怒意,呵斥天后:「你还嫌不够吗?!看看这里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早点找人弄干净。」 天后满心愤懑却不敢反抗,召仙侍收拾。 「这瑶池里的鱼,就由我代劳了吧,我瞧着它们还挺顺眼。」望舒看着仙侍手忙脚乱的拾拣池边的落花散叶和鱼尸,连忙出声。 未待天后反应,便召起曲水流沙,一个不落的网了一箩筐,全部收进特制的芥子囊。这鱼据说滋味不错,烤制尤其鲜香,她还没尝过呢。 「你!」天后没来得及阻止,气的食指发抖。 「陛下意下如何?」望舒语气颇为乖顺,好像刚才先斩后奏的行为非她所做。 天帝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甩袖道:「就依你意吧。」 望舒满意告退。 * 支机被天兵天将以玄铁链绑在雷柱上方。她染血的衣衫还没换,挣扎间鬓髮皆乱,看上去甚为悽惨。 天兵天将就像石头雕成般铁石心肠,动作没有半分怜惜,刚刚绑好,便邀掌雷仙官引雷落下。 闪电的刺眼光芒剎那撕裂天穹,穿透引雷柱。支机只觉得疼痛由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周身经络滚烫不止,像在蒸煮一般,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这痛苦才刚刚开始。 掌雷仙官半刻未停,剩余二十九道天雷接续落下。 到最后,支机就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四肢下垂,烂泥一般瘫在柱上。 这点小罪天帝不至于她死。施刑完毕,天兵天将松绑后,给她餵了仙丹,待她缓过劲儿方送她去往天牢。 天牢简陋的床榻上,支机在疼痛中悠悠转醒,抬眼便瞧见她此刻最不愿意瞧见之人。 「给你带了换洗衣服。」望舒打着哈欠,扔进去一个包袱。 「别指望我给你道谢。」支机捡了一件披上,遮住裸露在外的伤口,冷笑着道。 「不敢。」望舒回之以淡笑,「我只是想起,廊下看你似乎有话没说完,来问个明白。」 「之前你是利用我,故意给少玄透露的消息,对吗?」支机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用着问句,眸中却似有笃定。 那件事令少玄端恆二人名声扫地,也让她每每内疚不已。所谓死也要死的痛快,她必须来问个清楚。 「什么时候?太子和少玄被捉姦在床那时吗?」望舒故意往支机心肺上戳刀。 「你故意告诉我,你要去鸿蒙宫的时辰,又故意提前回来。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对吗?」支机质问。 「是又如何。」望舒语气凉薄,好像这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一桩事。 支机却听得全身发抖:「所以你接近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我?!」果然是她害了自己的友人至交。 望舒点头。 「妖女,你果然心机深沉,用心险恶!」支机不顾周身撕裂般的痛,用力拍击床板。枉费她与望舒日日把臂同游,以为她单纯,觉得她可怜,还在少玄面前替她说话。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望舒气得发笑,「难不成你一开始就是用心单纯吗?既是相互利用,到头来却独说我心机深沉,你不觉可笑吗?」 望舒说的无疑是事实,支机颤抖着唇,心潮起伏翻涌,嗫嚅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 最后望舒耐心告罄,开口:「我时间有限,你如果还是不打算捡着要紧事说,就别说了。」 「等等。」支机看着望舒转身就要走,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开口阻止。 「说。」望舒止步掉头。 「仙族三皇子孟枯,长得一副良家少年模样,实则为人乖戾,被他折腾死的仙姬不知多少,他若找你,你别被他哄骗。」支机仙子语气十分别扭,两三句说完。 「就这些?」望舒问。 「你还想知道什么?」支机仙子听着望舒满不在意的语气,不由得梗起脖子。 「你告诉我这个,是为了太子,还是少玄?」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少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不自觉尖利起来。 望舒不由得挑眉。她前世还是天后时,对这个幼弟的名声就颇有耳闻,还帮端恆处理过,将这位幼弟送去了极寒地狱。如今再闻故人之名,颇有些感怀。 「你发什么愣?」少玄看望舒站在原地半天不说话,语气有些沖。 望舒心里已然有了数,随手丢出一瓶药道:「谢礼。」说完就翩然而去。 「谁稀罕。」支机仙子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倒出一颗塞进嘴里。 * 「仙族三皇子递的拜帖。」望舒一进院门,菖蒲便把帖子递过来。 果然人经不起念叨。她和端恆闹掰的消息已传遍九荒四海,又有蛟龙一战,恐怕不少人都打起了她的主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跟他说我没空。」望舒接过,随意瞄了一眼,便撂在桌上。这些人没一个安好心,她懒得应付。 菖蒲没多劝,依言收起拜帖,脑中开始思考编个什么缘由婉拒。 很快就到了宴会开始的时辰。 青丘的月亮还是那么明亮。杯中倒入的酒液荡漾着浮动月华,更加醉人三分。 小宴不过半,菖蒲却已赖在桌上不肯起来,脸上泛着酡红,噗嗤噗嗤开始打唿噜。 「小鬼,不许喝。」望舒一把拍下八爪鱼妖蠢蠢欲动的触角。 八爪鱼妖看着天上的明月,眸中隐有萤光,他声音极低的唤:「姐姐。」此情此景怎么可能不思念亲人? 望舒显然也知道,揉捏着他滚圆的头道:「那也不许喝,长大了才许。」 狐后和琼华妖尊相视对酌,逐渐酒酣意舒。 「舒儿。」狐后伸出手,召望舒向前。 望舒儿时一般靠在狐后膝下。 狐后一只手握住望舒手掌,另一只手顺着望舒黑而稠密的髮丝抚摸,「你母亲若知你有此日,必十分欣慰。」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可怜姐姐,狐后眸中泪光浮动。 「你当真不想再寻个道侣吗?」狐后问。 望舒摇头,她声音缓慢而坚定:「我想靠我自己。」这辈子除了手里的法器和自身的实力,她谁也不信。 「不愧是我的徒弟。」琼华妖尊闻言欣慰非常,给自己又斟满一杯。 「你少得意。她还是我外甥女呢!」狐后不依,把望舒往自己怀里一搂,像是生怕谁抢了去。 「没人跟你抢。」琼华妖尊笑言回復狐后,旋即沖望舒正色道,「你若不想要道侣,便好好练功,争取早日把我这妖尊的位置接过去。不然就算你不想要,仙族也得给你硬塞。」 「我知道的。」望舒低声回,眼神沉毅。她比谁都清楚,如今这世道,说话靠的是拳头,而不仅是那些仙族人口中的公理正义。 -------------------- 第三十二章 ==================== 「阿姐。」麟游牵着个姑娘的手,姗姗来迟。 「这是莜莜,你还记得吗?」麟游把姑娘往望舒跟前推。 那姑娘一张圆脸,缀着秋水眸,盈盈含笑,还没有前世那凄风苦雨模样。 故人脸庞惊现眼前,死去的记忆再度復甦,望舒不由得愣住了。 「他们不过小时候碰见过两次,哪里还能记得?」狐后伸手拍了一下麟游脑袋。 「我记得。」望舒看着莜莜,眼神忽得悠远,她声音轻飘,「我看姑娘很眼熟。」 「这就是缘分。以后那小子若欺负你,你只管找你长姐。」狐后闻言顿笑。 莜莜不由得羞红了脸垂头。 狐后三言两语打发了儿子下去,旋即凑到望舒耳畔轻声道:「你不知道,最近仙族不仅盯上了你的婚事,还盯上了你阿弟的。我怕迟则生变,这才催他们两快定下的。定亲宴就在这个月,你参加完了再去那鸿蒙宫——」 望舒只觉得狐后的言语越发飘忽,取而代之的是前世那些绵延不绝的绝望哭嚎。 时下亲人的平安和青丘的康宁都是她靠着不要命的勇气和步步为营苦心得来,而不是靠仙族施捨。 三皇子的帖子不是邀约,而是催命符。 仙族也好,其他妖族也罢。他们都正虎视眈眈,巴望着分食青丘这块儿肥肉,但只要她望舒在一天,就绝不让他们得逞。 浩浩明月之下,暗暗暮色之中,风波从未停止,望舒静默地冷眼轻瞥这大戏开台。 * 最近青丘的天气很不稳定,中午太阳还高高挂着,下午就没了影,反落起雨来。 望舒坐在廊下收捡着晾晒的果干,她专门挑大个的装,很快就装了满满一布袋。 「姐姐是要带给帝尊的吗?」菖蒲收拢放下潮湿的雨伞,撩开帘子进来。 「带给他做什么?我是带着自己路上吃的。」望舒塞了一块儿进嘴里,说话有些含混不清:「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难伺候,龟毛、挑嘴,脾气就跟这天气一般阴晴不定。我给他带东西,别没讨到好,反而讨嫌。」 菖蒲闻言讶然,敛袖跪坐于席,满是惊疑道:「我从前在天宫,只听说帝尊高冷不好讨好,但从未听说过他难伺候。依例送去的东西,他从不多说什么,也不提额外要求。」 菖蒲回忆着自己之前伺候过的那些神仙,添了一句评价。:「这才仙族已经算是顶好伺候的神仙了。」 咽下嘴里的果干,望舒抬眸定定的看着菖蒲认真道:「你们定是被他骗了。」 这段时间,她常居鸿蒙宫。生活上君昭对她还不错,几乎有求必应。 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令她实在头疼。 送的木雕必须独一无二,连小仙童的和他撞色都不行。 和他饮酒品茶时不许乱提旁人,特别是端恆。 他下厨做的糕点,再难吃也必须说好吃,还得吃完。 等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许是心中积怨已久,望舒一次性给菖蒲吐露了个痛快。 看来君昭在别人面前和在望舒姐姐面前完全是两副模样……菖蒲看着望舒远去的背影许久不能回神,她觉得听这表述,感觉两人的关系越想越不对。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远在鸿蒙宫的君昭突然觉得鼻子一痒。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帝尊?」端恆语带担忧。 君昭自顾自以锦帕轻拭鼻尖,压着声音道:「东西拿来。」 端恆依言将一张兽皮递过去。 展开露出以墨笔细緻勾勒出的九幽地形图,提前拿到这个东西,准备的时间会更多,但君昭心里并无半分放松之感。 他垂眸,很快把兽皮收拢,不咸不淡道:「此次事情办的不错。」 端恆闻言受宠若惊,忙起身作揖。 君昭默然地抬手让他坐下。 端恆觉得此时应是一个好时机,斟酌着语言开口:「有一事,可否劳烦帝尊相助?」 「你说。」炉上传来水滚沸之声,君昭以一方棉布隔热,将水注入茶壶。 「听闻望舒公主近日常来往鸿蒙宫听教,想必您说的话,她会愿意听几分。」端恆满眼恳切的看着君昭。 这话头似乎有些不对。君昭手上动作渐缓,最终停下了掺水的动作。 一双冷淡剔透的眸子含霜带雪般瞥向端恆。 君昭眼神一直是这样子。 端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前一步弯腰,说得更加情真意切:「不管之前龃龉,如今我确实真心待她,愿同她地久天长。恳请帝尊帮忙说和。」 「不帮。」君昭语气平淡,却又积蓄着丝丝密密的寒冷。 他在不喜。 带着如此明确情绪的拒绝,端恆还是头一遭从君昭口中听到,他不由得抬眸,想探寻个清楚。 他没有这个机会。 风雪交加,一片雪白在眼神晃荡,待周遭事物再清楚映入眼帘时,他已身在鸿蒙宫外。 「儿女情长之事,竟想让帝尊帮忙,果然着相了。」端恆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宫门,不由得自嘲。 * 望舒提着行囊,不紧不慢的通过南天门,直往昆蓬山巅而去。 路途中仙侍有关她的不好议论已经少了许多。毕竟他们现在都知道望舒惹不起。 「帝尊去何处了?」望舒进入鸿蒙宫却没见着眼熟的那个人,便俯身问小仙童。 君昭是一个宅的不能再宅的人,鲜少出门,这一下子没见着人,她还有些不习惯。 「十……三重天。」小仙童从雪人堆里昂首,磕磕绊绊回。 「他去那儿干什么?」 「讲坛。」小仙童眨巴着眼睛,冻红的鼻尖上沾上一抹雪渍。 望舒看得好笑,掏出锦帕给他擦干净。 旁边拿着笤帚的兆伯停下扫地的动作,笑言:「皋陶星君讲学是惯例,帝尊偶尔也会参加。已去了不短时间,估计快回来了。」 「知道了。」望舒随口回。矮身和小仙童一块儿给雪人隆上鼻子和嘴巴。 等君昭回来时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望舒和小仙童头上肩上顶着白茫茫的雪花,仿佛他们自己也成了雪人堆里的雪人。 「不知道冷吗?」说着君昭便解开自己的斗篷,兜头给望舒罩下。 望舒眼前一黑。 淡淡的松木香笼罩在她的鼻尖,她玩儿得正高兴,哪里还会在乎温度? 听到熟悉的声音,眸里似有星河倾入,满载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望舒拉下斗篷拢在胸前,仰头,语气就像迎接久久未归的亲眷:「你回来了?」 君昭没料到会对上这样一种眼神,有些无所适从,愣在当场。 「你怎么了?」望舒不明所以,伸出手在他眼前摇晃。 「没事。」君昭垂眸,避开望舒满是探究的眼神,捏诀散去她身上沾染的霜雪,把她胡乱裹在身前的斗篷理顺,「先进去。」 「说吧。」望舒用手托着脸颊,鼻尖冒着热气,衬的一双菱形的唇更加娇艷。 君昭轻咳一声,问:「你法术修炼的如何?」 看他如此郑重,她还以为什么大事。望舒顷刻收拢托腮的手,随口问:「你是要检查吗?」 「那倒不用。」君昭关上窗,「过两天我把新批註的功法交给你,你要好好看。倘若有什么不懂的,就抓紧时间问我,或是……皋陶星君。」 「放心吧。」许是刚才玩得累了,望舒觉得头有些重,睏倦感袭来,但她仍强撑着眼皮不至于耷拉下去。 「你今天看上去有些不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望舒打了个哈欠,定定的看着君昭。之前君昭可不会说这话。 而且她总觉得,今天的君昭气色似乎又黯淡了些。 「没事。」君昭语气平淡,消散于风霜之声中。 待望舒醒来,正躺在塌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云被。 君昭坐在塌旁的矮凳上,拿着火钳子去给火堆通风。 但他对明显对此事甚不熟练,火没有烧旺,反而火星四射,开始冒出浓烟。 望舒纯粹就是被呛醒的。 「你在干什么?」望舒掀开被子,探身去看。铁架上零散堆放着生板栗。 「哪里来的板栗?」看见吃的,望舒忙不送翻身下床,蹲在君昭旁,翻看了几个,「你不会是偷偷从松鼠窝里掏的吗?」 君昭没答话。他没想到搞几颗板栗要用这么久时间。 「我猜对了?」 烟雾呛入喉咙,君昭连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望舒忙给他顺气,并道:「不就是几颗烤板栗吗?我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君昭缓过来时,眼眸中蒙上浓浓一层雾气,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他坚持:「不用,还是我来。」 望舒闻言,抬眸瞥了眼墙壁上高悬的刻漏道:「可是已经快到我修炼的时辰了。」 以君昭这速度,估摸着她练完也不一定能吃上。 「吃了再去。」君昭回,语气竟带着不容拒绝。 「那好吧。」难得的休憩机会,望舒立马识相地回。 等他们吃上板栗时,外边的风雪已经停了。望舒将本就开了一隙的窗户推的更开,伸手抓了一把雪,缓和手上的烫意。 「好吃吗?」君昭问。 「好烫。」咬得太急,望舒舌尖上火辣辣一片,下意识便囫囵吐了出来。根本没分清好吃还是不好吃。 君昭忙递去凉茶,下意识道:「你这样子如何让人放心?」 -------------------- 第三十三章 ==================== 炉里的柴火未熄,噼啪作响,君昭此话如寒雪落炭头,溅起一丢火星。 望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君昭今天的反常都是为何。 「帝尊是要领兵出征了吗?」望舒问。 ——是九幽魔族之乱。 原来哪怕实力强横如君昭,临战之前也会畏怯。 斑驳炭火颜色,映照入君昭向来冰雪般剔透无波的眸中,融化出星星点点的暖意,他道:「一段时间。」 「您必会得胜归来的!」望舒举起茶杯,这行途前程昭昭,已经註定,她笑容粲然。 君昭神情微动,旋即敛眸,尽数遮住其间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举杯谢过。 * 「你说说仙族这些皇子仙君,天天是不是都没有事情做?」望舒蹲在地上,和小仙童把情书一封封塞进火堆,看着火舌把它舔舐干净。 也不知这些皇子仙君是不是脑子里突然进了水?或者着了魔。 一个个跟疯了似的给她写情信,寄礼物。 甚至在鸿蒙宫也不消停。 还是得尽早处理了,今早她瞧见君昭脸色,都快结霜了,估计是因为扰了他清净之故。 「您如今在仙族可受欢迎了。」兆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乐呵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望舒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闻言脸色愈发沉郁。 「听说是少玄仙君。」兆伯伸出枯老的手掌,满眼慈爱的拍去小仙童头顶粘惹的飞灰,「她专门给你陈情,说之前都是她一时煳涂,你虽是狐族之人,但为人知礼娴雅,是个十分值得结交之人。」 知礼娴雅?望舒活了数百年,从不知自己竟有幸能和这四个字扯上关联。 她不由得冷笑道:「看来少玄仙君在你们仙族年轻一辈人中的地位和号召力很高。」 「于二皇子、三皇子而言,不至于。但于其它仙君,确实。」兆伯回。 望舒简直气笑了。 少玄这是把她当泥人吗?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亏得她想出这种伎俩,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姐姐,仙君们喜欢你不好吗?」小仙童吶吶问。 「有些喜欢是真喜欢,有些喜欢是假喜欢。有些喜欢没什么要紧,有些喜欢却会招来灾祸。这些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望舒伸手揉捏着小仙童软嫩的脸蛋道。 且看看少玄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望舒暂且抛下这一桩,静静去做自己的事。 * 仍就是那方山洞之中。 望舒沿着君昭的标註开始运转功法。 前半截还顺畅无比,后半截就如坠泥淖,满是涩阻之感。 望舒停下来翻阅笔记。之前那半册她已经全部融会贯通,这后半册晦涩难懂玄奥无比,恐怕不是一般的术法,一时半会儿掌握不透也属正常。 求快是走不通的,恐还会走火入魔。 望舒想通这一点,略加思忖,便不再强迫自己硬要此次全部学会,而是自己一一分层,打算日后逐一演练。 练完今日的目标,望舒便鸣金收兵,照常回鸿蒙宫小憩。 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了不想看见之人。 端恆看见望舒却满目欢喜,快步迎过来。望舒已躲了他不少时间,他就知道这里能找着。 「堂堂太子殿下,也学会了堵门?」在端恆面前,望舒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尖酸刻薄。 「我们非要如此说话吗?」端恆脸上刚扬起的笑意全然收拢。 「不然呢?」望舒微扬起下巴,唇边线条上是深刻的嘲讽,「还把酒言欢吗?」 端恆此刻也懒得在望舒面前披着假皮,他道:「你当知道,二皇子、三皇子他们都不怀好意。」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于我而言,他们比起太子殿下还是略好一些的。」望舒故意踩端恆痛脚。 「你当真想选他们?!」端恆气得眉梢都在发抖。她曾是他的未婚妻,他从未想过要把她给别人。 听着端恆气急败坏,甚至有些尖利的嗓音。望舒喉咙里发出带着轻嗤的气音。 没想到此时此刻,太子殿下竟露出了伪善假面之下的真实情绪。 感慨过后,望舒只觉得无处不在的悲凉随着风雪而落,她压低嗓音,清晰而缓慢的问:「与你何干?」 「你说与我何干?!你曾是我的未婚妻,这一辈子身上都会有这个烙印,你的一言一行都和我休戚相关。舒儿,你以为他们的求娶当真只是图你本人吗?他们图的是日益壮大的青丘势力,图的是羞辱我。一旦他们达到了目的,你就会被毫无怜惜的丢弃!到那时,于你而言才是地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端恆伸手去拉望舒的肩膀。她知不知道,当他听见他的二弟在他面前炫耀时,他脸上有多难堪?心里有多难受? 望舒一个箭步,侧后退闪,避开。 端恆看着她躲避的动作,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寸,杵在原地。眼球里遍布血丝,看上去有些狰狞。 「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太子殿下。哪怕我真的沦落到了那境地,也绝不会向你摇尾乞怜,我会用我手中的剑,把敢欺我,瞒我,骗我的人都揍趴下。」望舒冷眼瞥向端恆,眼中清冽冽的映照出他的仓皇失措,狼狈不堪。 端恆只觉得心头的怒火不断高涨鼓胀,单薄的胸膛就要兜不住,他上颚不自觉用力,下唇沁出血迹,而后咬牙开口:「我不许!」 听了这话,望舒低声而笑,直觉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有什么资格说不许? 况且…… 「我管你许不许。」望舒笑够了,眼神里透着冰霜,不甘示弱的与之对视,「你与其质问我,不如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 「你什么意思?」端恆拧紧眉。 望舒却懒得回答,绕过他往门口去。 端恆没问出话,本能地伸手去拉。 还没沾到望舒衣角,便觉手腕处一阵剧痛,由中心处传至整条手臂。他被迫撂开手。 是有人偷袭。如果力道再重上三分,恐怕他这条臂膀都要废掉。 端恆不由得满眼含怒,抬眸去瞧。 门不知何时开了,君昭淡淡的站在门口,静默的犹如一尊蜡像,语气平淡得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她是我鸿蒙宫请来的客人,太子僭越了。下次动手,绝不会如此简单。」 「端恆知错,望帝尊恕罪。」端恆强忍剧痛,拱手行礼。 「还不进来?」君昭没搭理端恆,反看向望舒,语气算不上好。 望舒答应了一声,乖顺的跟着君昭进门。 待到大门紧闭,端恆看着屋檐下又开始飘起的风雪,思及刚才二人并肩同行的背影和之前种种异象,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个胆大妄为的猜想。 「不可能。」他的声音飘忽在雪中,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 哗啦一声,紧闭的宫门内传来茶盏摔落于地的清脆响声。 静默立于廊下的仙侍,不由得瑟缩了脑袋。 负责洒扫的仙侍,不由得减轻了动作,生怕被殃及池鱼。 「所以真的是你。」端恆颤抖着唇,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于你有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无疑是在给我脸上扇巴掌。」 「我不是说的很清楚吗?我不过是希望她早点找到自己的归属。」 「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来质问自己,少玄只觉得心尖儿都在滴血打颤,她含泪,犹如瑶池里最娇弱的一片初生莲蕊:「我信与不信有何区别?殿下不若先问问自己。我不过是想给她找门好亲事,殿下为何如此着急?如此不满?」 端恆如梗在喉,却无言以对。 「我打听过了,与她结交的都是青年才俊。她早晚都会成亲另嫁,我不过助她一臂之力。殿下反应如此剧烈,是基于对前未婚妻的关心,还是对她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你简直……」端恆心中怒气翻腾无处宣洩,忍不住扬起手。 少玄半分不惧,反而示威性地抬脸贴得更近。 端恆的手终究还是没落下,甩袖道:「不可理喻!」 「殿下是心虚了吧?」 端恆没有回应。 那巴掌虽然没甩下,但和已经打下来也没有什么差别。爱了数百年的人如此丑态毕露,少玄心痛难挨,泪珠成串,接续不断的洒落于地。 一直到宫门之外,少玄的眼睛已经肿的跟核桃一般。 銮驾内轻纱浮动,帷幔四垂,少玄垂眸拭去眼角最后一滴眼泪,留下血一般的一抹朱红。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她输在何处。 单纯只是因为男人野花永远更香的劣根性吗? 「仙君,可要饮些水?」仙侍没再听见哭声,捧起水囊,小心翼翼的探头询问。 「嗯。」少玄喉咙已经哭的嘶哑,接过抿了一口。 看出少玄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掌事仙侍乘机靠拢安慰:「仙君实不必挂怀,那妖女手段再多,终会有所疏漏,只要我们能抓住,必能攻而破之。」 「男人的心没在我这儿,找她有什么用?」喝了水,少玄喉咙上的干哑略缓,但神色仍然倦怠,「与其找她,不若找我父亲。这段时间,陛下对父亲的信任不復从前,若再继续下去,难免军权旁落他人之手。我太了解端恆了,到那时,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 第三十四章 ==================== 望舒亦步亦趋跟着君昭进入鸿蒙宫。 「怎么了?」君昭突然停下,望舒盯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 君昭没答话,伸手施诀,房间中央的炼器炉鼎发出令人牙痒的沉重摩擦声,缓慢地移动着,掀开一条缝,露出已经烧红的内里。 望舒有些好奇,朝里瞧。 熔融铁水中,突然发出一声铮鸣,一把长剑浑身披红,飞出,悬在君昭手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过来。」君昭垂眸看着。 望舒不明所以地上前。 「手给我。」 未待望舒反应,君昭在望舒手上开了条豁口,挤出鲜血滴在剑身上。 「疼。」望舒下意识皱眉。 君昭仍就没松手,直到整把剑红光大亮。望舒伸手就可掌控。 「时间不够,凑不齐能承载神力的材料,只能将就打了这把剑。」君昭道。 「这把剑里,有你的血?」剑已认主,望舒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把剑里还残留着君昭的气息。 君昭没答话,也没否认,只是伸手去探望舒的识海。 「这么久,还是没能练成吗?」君昭蹙紧了眉。 望舒有些愧疚,摇头。那个功法实在太过晦涩难懂,不同于她所知的任何一种妖族,甚至仙族的术法。 「时间不多了。」君昭抬眸,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由鸿蒙宫至整座昆蓬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他的眸中翻涌起几丝望舒看不懂的情绪,「希望你永远不要用到这术法。」 「什么意思?」君昭的目光实在太远,太远,望舒忍不住上前一步追问。 君昭强自收回在望舒脸上留恋的目光,垂眸道:「明天,你就拿着这把剑,下山吧。」 望舒还想说些什么,君昭像是早已料到她会追问,消失在原地。 * 「你说说你们神尊这狗脾气,一天一个样。」望舒背着行囊,弯腰在小仙童耳边念叨。想到君昭昨天那表现,心里就憋闷。 「帝尊去闭关了。」小仙童昂着头,十分乖顺地任由望舒把他飘到额前的头髮往后梳。 闻言,望舒的气顺了些:「那他可以直说。我又不是不可以等他。」 小仙童还小,实在不懂这些大人的心思,他喜欢望舒,当然赞许她说的每一句话,全程呆呆地点头。 「罢了。」望舒抖落着包裹,拿出最后一颗糖塞进小仙童嘴中,捏着他的脸道:「我日后再来看你。」 望舒回到青丘的次日,兆伯气喘吁吁追来道:「你落下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我不记得我落下了什么东西。」望舒仔细回想了一番,行囊里的东西一应俱在。 兆伯搽拭着额角的汗渍:「帝尊闭关前交代,鸿蒙宫的那颗杏树,日后就拜託给你。你那天走的急,我没赶上,就今天给你送来了。」 ——杏树? 他不是一直很宝贝那棵树吗?肯拿来给我? 望舒诧异,三步并两步走到院落。 果然看见了盆栽中那棵眼熟的树。 「他还说了什么吗?」望舒俯身抚摸着杏树随风招摇的叶片,声音艰涩。 兆伯低头迟疑了半天,像是这话很难开口,但终究不得不开口低声道:「帝尊交待,青丘与鸿蒙宫毕竟相隔万里,劳驾望舒公主为照顾一棵树奔波确属不便,如今这棵树已送来,至此您不必再去鸿蒙宫了。」 「这是他说的?」望舒有些不敢相信,眼底骤然酸涩,握住树的指尖泛白,定定地看着兆伯。 兆伯有些不忍心,但他从不会违背君昭的命令,狠心阖眼点头。 「我知道了。」望舒只觉得思绪飞在云端,飘忽不知来处与归途,她恍恍惚惚地吩咐人送兆伯归去。 整个人趴在廊柱上,盯着那棵挂果许久却没有熟的杏树发呆: ——端恆来纠缠我,就能凭白惹他生这么一大场气吗? 还是说,那术法我修炼多时未果,他对我太失望了? 但无论是哪一个原因,望舒心间的失落与委屈都不能够消解半分。 「听菖蒲说你情绪不好,特地让我来当这解语花。」琼华妖尊坐到望舒身旁,凑上前问。 「没什么。师傅不用担心。」 琼华妖尊嘆了口气,悠悠开口:「去了鸿蒙宫几日,心思就都飘去了那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和君昭那厮才没关系。」望舒下意识回。 「你说没关系,那便没关系吧。」琼华妖尊眼神流转,瞥瞭望舒一眼,,继续开口:「听说帝尊送了你一把剑,非同寻常,可能拿出来给为师一观?」 为了堵住琼华妖尊的嘴,望舒召出长剑。 琼华妖尊双指轻抚剑刃,许是感知到了握住自己的并非主人,剑身不住抖动,发出铮鸣,仿佛随时会挣脱而去,琼华妖尊问:「还挺有脾气,是把好剑,取名字了吗?」 「含光。」望舒回。 「含光?好名字。」琼华妖尊琢磨着这两个字,脸色笑意未改,言语却严肃许多,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望舒,你说你不愿意找道侣,我和狐后能依你的意,你若是改了主意,我们也不会阻止。但是有些人,特别是仙族甚至神族之人,位高权重,牵扯太深,你若选择了那个人,恐怕遗祸无穷。」 此话犹如当头一棒,望舒仓惶抬头,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不知不觉竟生了这种心思。 「没有。」望舒快声反驳。像是如果不说话,下一秒就有人会逼她承认一般。 琼华妖尊已经明了,定定的看着望舒,眼中是慈爱,也是告诫:「望舒,为师只希望你能直视自己的内心,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陷得太深。」 看着望舒脸色逐渐黯淡,琼华妖尊放缓语气,循循善诱:「舒儿,你可知封印九幽修罗一族的封印已经出现了松动,他们很可能会捲土重来?你是青丘未来的妖尊,大战在即,你们都没有时间儿女情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我知道。」望舒侧脸,避开琼华妖尊的目光,声音微细。 待琼华妖尊走后,望舒仍踟蹰在原地。夜幕降临,更深露重,天上飘起薄薄细雨,望舒身着单衣静默的盯着。 「姐姐,回屋去吧。」菖蒲拿了件斗篷,急匆匆赶来给她披上。 望舒蓦地惊醒,像是才听清琼华妖尊的话般重复,「师傅说九幽魔族修罗的封印已经松动……」 菖蒲低下头不语,她法力低微,就算再恐惧,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斗篷给望舒繫紧。 望舒伸出寒意透骨的手,勐地抓住菖蒲,眼角不自觉沁出泪水:「这不对。」 君昭若真是厌烦了她,就不会以血铸剑赠她。 如果君昭和她都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那么君昭就应当同样知晓,此次封印破碎导致的战乱很快就会被镇压,他无需如此畏怯,还刻意打发她走。 ——肯定是她忽略了什么。 「姐姐,你不要再想了,当心身体。」望舒没收着力,菖蒲只觉得手腕都要断了,可是她实在担忧望舒的情绪,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手握上去,轻声安慰。 可是此时的望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姐姐?」菖蒲轻唿。 「干坤镜。」望舒凝目低语。十三重天上,不仅有皋陶仙君的讲坛,还有一面可晓过去,可测未来的干坤镜。 只要能驱动这门法器,哪怕是探究不出君昭此举的具体原因,肯定也必有所获。 「明天,我要上九重天一趟。」望舒放开菖蒲的手,眼中尽是决绝之色。 * 比起九重天,十三重天寂寥许多。虽比不得昆蓬上的风刀雪剑,但无草木之枯荣,繁花之纷谢,此间所有的景致雕刻的再栩栩如生,不过也是静默的石块,人也一样。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南天门好闯,十三重天却没有那么好闯。 「手持帝尊令牌,也不行吗?」望舒举着君昭的令牌和负责守卫的天兵天将对峙。 天兵天将默然许久,终究选择跪地叩首道:「帝尊已吩咐,哪怕是持有他本人的令牌,也不许公主进去。」 此言入耳,望舒握住令牌的手指不由得用力,泛出青白,她垂眸道:「如此说来,这地方我更该闯一闯了。」 话音一落,便召出含光剑,剑光赫赫,浩然噼向门内结界。 结界受击,水波纹一样荡漾开来,却仍旧没破。 守门天兵天将立即召出法器,大喝一声:「公主,得罪了!」旋即调转位置,布阵。 数道肉眼可见的刺眼金光结成网状,向望舒袭来,欲将其困入其中。 望舒淡淡抬眸,旋身挥出一剑,剑气如云,天兵天将们辛苦结出的阵法顿时化为乌有。 天兵天将的眼神顿时凝重许多,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变换法阵。 阵势未起,远方突然传来一道男音:「住手!」 云气散去,落地的男人黑衣银髮,头戴金冠,凛然肃穆,眸色微扫,便令人惶惶不安,生恐自己言行有失礼仪不当。 天兵天将见到来人,就像见到了救星,纷纷低头恳求:「望舒公主硬要闯阵,还请皋陶仙君帮末将劝上一劝。」 -------------------- 第三十五章 ==================== 「放她进去。」皋陶星君目光轻轻扫过望舒和天兵天将,淡声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听错了,默然未动。 「开门!」皋陶星君提高声调道。 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皋陶星君,包括望舒。皋陶仙君和望舒之前没有任何私交,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帮望舒。 天兵天将纷纷躬身作揖道:「可是帝尊吩咐,望舒公主不得上十三重天。」 「若本君和她一同动手,你们挡得住?」皋陶星君心意已决,召出法器。 皋陶星君乃上仙,法力已至混元之境,在整个仙界都少有敌手,何况他们几个虾兵蟹将? 天兵天将满目挣扎,杵在原地默然片刻,终究只得打开结界。 望舒由皋陶星君引着,来到干坤镜面前。 整面镜子高悬于一琉璃台之上,材质似铜非铜,萤光内敛,倒映着周遭景色,看上去仿佛只是一面普通的梳妆镜。 望舒看着面前的干坤镜,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敢问仙君为何帮我?」 「或许是因为,你是这世上帝尊唯一在乎的人。」皋陶星君垂眸道。 ——唯一在乎的人吗? 望舒心里揣摩重复着这句话,復问:「仙君可知帝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他驱动了这面镜子。」 「他看到了什么?」 皋陶星君默然摇首:「只有身处局中之人,才可见干坤镜中预示的内容。」 「如何驱动?」望舒侧头问。皋陶星君既然愿意领她进来,自然是希望她能驱动这面镜子的。 皋陶星君果然告知了她口诀,并提醒道:「使用此诀,至少需要妖尊的境界。」 而今的她不过大妖境界。 望舒默然片刻,旋即调动周身灵力逆行经脉,心口处的内丹似有所感飞速旋转。 感知到周遭躁动不安的灵力,皋陶星君略带诧异地抬眸看向望舒,灵力正疯了似的往望舒身体里钻,几乎要撑破她的经脉,她竟是在强行进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公主还是慎思为好。」看见望舒唇边沁出一抹鲜血,皋陶星君忍不住欲伸手打断。 被一道刺眼的红光弹开。 是含光剑,剑光中有一抹熟悉的气息,来自君昭。 皋陶星君识出,默然住手,帝尊不惜以血铸剑,可见其对此女的在乎,或许目前只有此女才可扭转干坤,这一局,他不得不赌。 他不知君昭看到了什么,但也能推测恐怕情况不妙到了极点。 望舒一连打坐了数日,再次睁眼,露出已经妖化的殷红瞳孔,周身气泽沸沸汤汤,已至妖尊境界。 一旁护法的皋陶星君,脸上刚泛出喜意,恭贺之话尚未出口,耳畔便响起轰隆雷声,剎那喜意顿消,满眼担忧望向风雨欲来的上空。 修行境数皆有定律,望舒强行破境,恐是惊动了天道,天道降下天雷责罚。 ——可她强行破境,周身经络承载能力已超极限,再受天雷,恐怕吃不消。 皋陶星君略微思忖,用以护法的灵阵顿时加厚数层,力图帮她挡下一二。 望舒抬眸看上空聚集的雷云,声音缓慢而坚定:「这是天道予我的劫数,星君助我恐怕有害无利。之前护法已是感激不尽,此劫便由我自己来渡。」 皋陶星君看着跟着灵阵叠加层数的劫云默默收回灵阵,递给望舒些丹药,沉声叮嘱:「公主小心。此番劫云已至,恐惊动他人,我去外间护法。」 十三重天异动,仙族之人皆有所感,抬眸望天。 「是何人渡劫?」端恆问。这劫云不小,不知是哪位大能惹怒了天道? 仙侍回忆了一圈,均未筛出合适人选,只能答:「不知。」 「去看看。」端恆放下公文,乘风而去。 劫云之中,天雷已积蓄到了临界点,赫赫天威,轰然而下。张牙舞爪的光芒入目,望舒阖眼的瞬间,疼痛撕裂经络。 但这不过是开始,天道根本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数道天雷接续不断落下。 待天雷结束,望舒摊在地上,已成为了一个血人。 「太子勿入。」皋陶星君俯身作揖,挡在端恆面前低声道。 端恆冷笑,语中带着独属上位者的威势:「这仙族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事关帝尊。太子若是不怕帝尊降罪,尽管硬闯。」皋陶星君丝毫不惧,眼神坦荡直视,毫无示弱之意。 端恆思忖片刻,心道他已经失了天帝的欢心,绝不能再失去帝尊基于之前师徒情义的最后一丝回护可能,十分不甘地甩袖而去。 望舒从斑驳血迹里艰难爬起,往嘴里塞入一颗丹药,通过药力略疏经络,旋即入定缓和伤势。 待状态稍微好些,望舒起身来到干坤境前,按照皋陶星君所述施诀 灵力入境,镜中之景逐渐变换,最终映射到一处战场之上: 各族大能术法冲击之下,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所见皆为剩水残山。这里是镇压九幽修罗魔族的战场…… 尸骨累积成山,血液歷久未凝,由高处向低处流淌,汇聚成溪,淌入江河湖泊。 而在这中央,望舒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死了!他怎么会死?!」望舒跌跌撞撞地向前,想去摇晃面前的镜子,告诉它重测一次。 干坤镜面前的护持阵法剎那启动,将她挡于阵外。 「公主?」皋陶星君听见动静,立马赶来。 「你告诉我,这面镜子是假的,它的预测也是假的。」望舒殷红了眼角,抬眸看向皋陶星君,眸中全是祈求。 「干坤镜的预测从不落空。」皋陶星君微微阖眼,选择实话实说。 「不可能!」豆大的泪珠从望舒眼中倏然而落,她绝不可相信,因为在前一世君昭是活着从战场上下来的,根本就没有受致命伤。 而干坤境中,他浑身遍插箭羽和戾兽撕咬之伤,鲜血淋漓,一向淡薄的眸子里已无半分神采,睁眼而亡。 「是真的。」皋陶星君有些不忍地侧开眼。 「此间的结局能否改变?」 「此乃天命所归,无人可以更改,神也不可以。」 「那如果硬要改呢?」 「会死。」皋陶星君定定地看着望舒,语中隐含告诫,「干坤镜是洪荒之时,有大能借天道之韵熔铸而成,可测天命可勘天道已是逆天之举,如果还妄想修改命定的结局,必受天道反噬而亡。而且,世上从没有什么改天换命之法。」 「可是有人改了。」望舒额角的青筋暴起,声声艰涩。她想到了自己的重活一次,想到了东海之祸的顺利解决,亦想到了如今欣欣向荣的青丘,还有君昭那一天比一天苍白的脸色。 有得必有失,是谁替他们承担了逆转命运的恶果?略一思忖,答案已唿之欲出。 「公主此言何意?!」这句话稍微细思便足以骇人听闻,沉稳敛重如皋陶星君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声音疾利。 「原来他是在与我诀别。」望舒心中痛意难当,哪里还顾得着给皋陶星君解惑?弯腰跪地捂住双眼,泪水喷涌而出。 望舒悲恸至极,泣如雨下,泪珠点点都是苦涩,他如此赤忱待我,我却还在犹疑…… 皋陶星君想要安慰,但不知缘由,自然不知如何劝诫,只能手足无措地憷在原地。 等望舒缓过情绪,皋陶星君松了口气,望舒公主刚才强行破境已身受重伤,他实不敢想像,如果望舒公主再如此痛哭不已,伤了心神,会有何等后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明明已经入了妖尊之境,望舒此刻却觉得双腿重若千斤,只能吃力地向前挪动。 等她浑浑噩噩出了十三重天时,抬眸就看见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的琼华妖尊。 「师傅?」望舒眼底顿时酸涩,润湿了睫毛。 看望舒心如死灰般的颓唐模样,琼华妖尊心急如焚,慌忙上前,从皋陶星君手中接过望舒:「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你怎么会来?」 「听菖蒲说你要来仙族,我觉得不对,便跟来了。」琼华妖尊召出浮云流火扇,幻作一艘小船,扶望舒坐下。 看着周遭起伏游动的云海,望舒仿佛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语气飘忽不定:「师傅,你可知这世上有改天换命的术法?」 「据我所知,没有。」琼华妖尊仔细包扎着望舒手上的伤口,回忆了片刻,继续道:「但如果硬要想,我曾听过神族有一时光回溯之术,可人的品性世道的情况难改,这种术法即使用了,也不过是让人将所歷之痛苦重来一遍罢了,算不得什么改天换命。」 「如果能保留重生之人的记忆呢?」望舒吶吶。 琼华妖尊眼中闪过一诧异,但仍再三思虑后,方答:「那或许会有一丝生机。」 望舒握住琼华妖尊的手,追问:「可有这种法器或术法?」 「神族的荧惑石可行。」 「那东西在哪儿?」 「因崑崙神墟湮没,存世的只有一颗,由帝尊保存。」 「告诉我,你问这个做什么?」琼华妖尊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定定的看着望舒。 「我知道了。」望舒顾左右而言他,收回手,垂眸道:「师傅,我还有事未做,你先回去吧。」 未等琼华妖尊反应,望舒便乘风而去。 -------------------- 第三十六章 ==================== 望舒落在地上,抬眸看着宫殿门梁高悬的鸿蒙宫三字,自己不过离开了数日,这里便又衰颓了许多。 门外积雪无人扫,就连小仙童也不见了踪影。 「开门。」望舒伸手去砸那紧闭的朱红大门。 无人应答,她便继续砸。 仍就无人,她召出含光剑握于掌心,剑剑寒光凛凛,直对落钥之处。 门咯吱一声露开缝隙,从里面挤出兆伯的脸,兆伯小声恳切道:「帝尊闭关前专门吩咐,不见任何人,公主请回吧。」 「我不走。」风雪中,望舒仍披着那件染血的衣服,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覆盖肩头,她的眼神始终坚定而决然。 兆伯垂眸不忍再看,只摇头嘆息:「帝尊心意已决,公主何必强求?」 「他既然招惹我,就当知我脾性,绝不会允许他在此时龟缩不前!」说罢望舒直接夺门而入。 快步穿过迴廊和院落,直向君昭房间而去。 兆伯气喘吁吁追来拦住:「帝尊闭关,一般不在此处,您应该知晓。」 「我知道你在里面!」望舒绕开兆伯,狠狠往房门一噼,内设结界受击漾出一道波纹,正中望舒。 望舒本就身负重伤,跌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吐在雪里惊心动魄。 「公主!」兆伯不由得惊唿出声,伸手去扶。 望舒自顾自以剑支撑自己站起来,脚步虚浮的逼近:「有种你就在里面耗一辈子。」 风雪寂静中,传来门开启的极细微的一声响。响声落后,门前多了一尊冰雕般沉寂的身影。 君昭眸色淡薄如常:「你为何来此?」 「你说呢?」 「你所思所想,不过是误会而已。」 「听说神族有一秘宝,名唤荧惑石,帝尊可否拿出来一观?」 君昭垂眸敛去眸中神色:「既是秘宝,怎可轻易示于人前?」 望舒嘲弄一笑,道:「是不愿示于人前,还是已经使用,世间再无荧惑石?」 君昭满眼沉寂地看着望舒:「你何必如此?」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吧?!」望舒搽拭嘴角血渍,定定的看着君昭,殷红眼睑微颤,豆大的一滴泪珠砸落于地,顷刻结出冰霜。 君昭侧眸瞥了眼兆伯,兆伯躬身而退。 两人进入屋内,融融燃烧的炉火消解瞭望舒浑身的寒意。 她缓慢移动冻僵的腿,不由得坐得近了些。 君昭睇视一眼,颤眸收回目光:「我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你不必介怀。」 「报恩?」望舒咀嚼着这两个字,思绪飘忽到那个冰天雪地,她为端恆寻幽冥花,冒死去往九幽之地,中途遇到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她顺手赠了颗丹药,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九荒帝尊。 「你的确该报恩。」噼啪作响的炭火声中,望舒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字字砸落君昭心间:「可君昭,你敢看我的眼睛吗?」 君昭眼睫蓦地下压,生怕多看了一眼,她的视线便会灼伤眼。 望舒起身,逼近君昭,直视他躲闪的眼神,颤声问:「不过赠颗丹药,帝尊认为此恩当值几何?」 君昭默然。 望舒眼底积蓄的泪水大滴砸落:「你可知这样,我还不起。」 「那便忘了吧。」君昭见之心如刀绞,温声道。 「你告诉我如何忘?」望舒一把拉住君昭衣袖,抬高声调復问,「如何忘?!」 君昭被她拽得生疼,却不过微蹙了眉,语气轻而缓,像是安抚讨要糖果的小孩抬手搽拭她眼角的泪珠:「老君那边有味药,我明日去讨。只要你吃下去,前尘往事便可尽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你休想!」望舒闻言甩开他的手,伸手扣住他宽阔的肩胛,「你如果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君昭:「你的日子还很长,不要担心,总会忘的。」 「你到现在还在迴避。」望舒声声艰涩,抬眸逼视君昭的眼睛,「帝尊,我就在你眼前,告诉我,你当真心无所愿,心无所求吗?」 「没有。」君昭微微阖眼,扣紧掌下扶手,艰难吐字。 「胆小鬼!」望舒心弦剧颤,仰头直接吻上君昭薄唇。 听到那人渐喘的唿吸,瞥见那人因用力克制而泛白的指节,望舒问:「现在呢?还无所求吗?」 血液从君昭指缝流出,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默然摇头。 望舒欺身而上,透着寒气的手掌交叉,摩挲着君昭的后颈,并向下挪动。 君昭蓦地惊醒,拉下望舒的手,声音艰涩无比:「这样对你不公平。」 「那反噬之苦,本就该我来受。你若要公平,那就把它转给我!」 君昭不住地喘息:「别胡闹。」 「修罗一族的封印阵法还能撑多久?」望舒问。 已无欺瞒必要,君昭垂眸答:「两月。」 「不错,时间还挺长。」望舒悽然一笑,扣住君昭脖颈再度吻上。 君昭强自侧头避开。 望舒用手触摸君昭憋得泛红的眼尾,唇吻上君昭耳尖,声音如羽毛,轻轻拨弄君昭心弦:「帝尊,你瞒得过我,瞒得过你自己的心吗?你若当真对我没有半分心思,东海之祸生死关头为何不弃?几度救我,甚至不惜为我逆天改命?不要给我提那劳什子赠药之恩,这种话,就连你府上的小仙童都不会信。」 「你不该如此狠不下心。」君昭喟嘆着垂泪。 「我毕竟不是石头啊,君昭。」望舒声音似飘在云端,整个人窝进君昭怀中,语气似哀嘆又似祈求,「我们都不要再迴避了,痛痛快快心无旁骛的在一起,好不好?」 「好。」君昭心中的城防轰然而塌,败溃千里,他颤抖着声线回。 「不许反悔。」望舒声音几不可闻,说完便觉得面前的人缥缈如影,周遭天旋地转,她忽然浑身一软,轰然坠落。 「望舒?」君昭连忙张臂接住,声音焦急。 忽觉指尖粘稠湿润,原是望舒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汩汩而流。君昭又气又急,慌忙招唿兆伯拿药。 * 望舒浑身酸疼,在浓浓倦意中睁开眼睛,入目床顶帷幔四垂,鼻翼翕动间,闻到的都是那股熟悉的雪松清香。她很快判断出,这里是她在鸿蒙宫的房间。 「君昭?」望舒用手肘支撑身体,缓慢直腰,向床外探看,寻觅着某个人影。 君昭快步走近,坐到床前,将手里的药碗放置一畔,语气轻缓地问:「可好些了?」 「我以为你又躲起来了。」望舒头椅靠在君昭肩上,语带委屈。 「不会了。」君昭单手环住望舒,另一只手去端药碗,「乖乖把药喝了。」 望舒两眼一闭,仰头喝完,旋即苦得皱紧一张脸。 「喝点水,会好些。」君昭递来水杯。 望舒三下五除二喝完,但唇舌中仍然又苦又涩,她不住吸气缓解。 「下次不许再做这般危险之事。」君昭收捡起碗勺。 「要责人先责已,堂堂帝尊,这种道理都不懂?」望舒如今可无惧君昭半分。 君昭无言以对,也不想和她争论,屈指轻敲望舒额头。 「给你烤了栗子。」君昭起身去炉火前端了盘子过来,一颗颗给望舒掰开,餵进她嘴里。 「甜吗?」君昭问。 已吃了小半盘的望舒颇矜持地回:「有进步。」 君昭眸中含笑,轻轻拭去她唇边沾上的残渣。 确认了关系,果然不一样了。望舒咀嚼着栗子,捕捉到君昭神色,向来漠然的神尊此刻脸上冰雪尽消,日光洒落间,春意浓浓。 望舒心中漏掉一拍,下一刻便按住君昭,掉转了两人位置。 「小心伤口。」君昭唬了一跳,但丝毫不敢反抗,安静躺在床上,只温声提醒。 「你是我的了。」望舒微垂眸,看着君昭颜色浅淡的薄唇映了上去。 唇齿交错间,君昭只觉魂梦不知归处,他不自觉想索要得更多更多。 朦胧帷幕中,他弯折了怀中女子的腰,紧按下女子的头颅,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不知何时宽了自己和望舒的衣衫。 「姐姐!」小仙童举着糖葫芦推门而入,语气十分欢脱。 兆伯觑了眼帐内情形,慌忙捂住小仙童眼睛,调转方向,跨出门槛:「你望舒姐姐不在这里,你听错了。」 「我没有……」小仙童扑腾着小短腿,想从兆伯怀中挣脱。 兆伯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以手臂箍腿,扛着离开。 帐内两人谁也没有经歷过这场面。 望舒还好,只推开君昭,囫囵整理着衣衫。 君昭则耳尖染血,手足无措间竟举了被子,不知想裹住望舒,还是裹住自己。 望舒见状噗嗤一笑,君昭才想起要先繫紧腰带。 「帝尊数千前,从未碰过姑娘吗?」望舒寻隙凑到君昭耳畔问。 瞬息间,君昭眸中神色变了又变,抿紧唇线,用被子兜头罩住望舒,将人按在床上,从牙缝里析出声:「乖乖睡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望舒挣扎着冒出头,扯住君昭衣袖,矮了声线:「你不陪我吗?」 声音言语均无特别,但对君昭而言无疑是色授魂与,他强自镇定情绪,吐出一口浊气:「这里炭火太旺,我出去透透风。」 说罢,就逃也似的离开。背后传来望舒克制不住的轻笑,君昭头也不敢回。 -------------------- 第三十七章 ==================== 天河之水浩浩汤汤垂落九天,水雾蒸腾之中,天弓隆起,华耀四方。 河畔,仙君举着油纸伞,静默地眺望潮起潮落。 伞倾斜着,只露出半张脸,稜角分明,犹如刀裁。穿河而过的风吹来,黑而柔顺的头髮随着白色织金的长衫而动,仿佛随时会飘渺而去。 「殿下,少玄仙君到了。」太常带着少玄走近,躬身行礼。 油纸伞微扬,端恆抬眸定定地看着少玄,眼神柔和而细密,犹如这河边轻抚的风。 太常的目光隐秘地在二人面前逡巡数次,便十分识相的离开。 「你还在生气?」端恆靠近少玄,伞面微侧向少玄,遮挡住河面落差激起的水滴。 「太子纡尊降贵,专门到这儿来找我,我怎么敢生气?」少玄今日髮髻梳高,甲冑未卸,看来应是刚巡河归来。 「那日是我不好。没控制好情绪。」端恆闻言脸上羞惭,愈加放缓了语调,他也不知为何,魔怔了。 听着端恆温和的语气,少玄垂眸,酸涩感密密匝匝涌上心头,她什么也不想说。 「我只是一时想不通,之前都好好的,望舒几乎唯我命是从,为什么一切突然都脱离了掌控?」端恆心情如天河之水般激盪翻涌,他忍不住握紧拳,持伞的手青筋根根暴起,「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只差一步,就差那一步。」 「你知道的,父帝已经对我的忠心生疑,我虽为太子,但实权有限,不过是我父帝的掌中玩物,再这样下去,等着老二,老三他们上位,我们都得死。」只有借着天河水声的遮掩,在少玄面前,端恆才能毫无保留的直抒胸臆,许是说到痛处,尽管少玄仍神情冷漠,但端恆却情不自禁地拉住少玄的手。 「殿下,你放弃她吧。我不希望我们日后再因为她而争吵。」少玄和端恆自小青梅竹马,感情不同寻常,她看端恆如此,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阿玄,她和曲水流沙对我们很重要,没有曲水流沙,伯父守不住天河。」端恆语气焦灼。 「总有其他的办法,我们一块儿想。」少玄掀开一双敛水眸,莹莹看向端恆,眼中都是祈求。 端恆心弦微颤,情绪暗流涌动中,他垂眸,几不可闻道:「好。」 * 昏黄的烛火中,望舒百无聊赖地翻着话本,这是君昭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用来给她消遣。 不愧是君昭的收藏,讲的是人物野史,故事已经老掉了牙。 「我要出去玩。」望舒掀开腿上的薄毯,凑到君昭跟前。 桌上摆了一堆经书秘籍、公文帐册,君昭撂下手中的那本,侧身拥着望舒,声音轻冷而淡,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柔和:「你身体还没好,我不放心。」 「那你陪着我。」望舒微扬下巴,带着小小的娇纵,「你不陪我,我就去寻别人陪。反正我不想待在屋子里落灰。」 君昭有些不赞许地摇头。 「就一天。」望舒勾着他手指,飞快的啄吻了下君昭唇畔,可怜巴巴地央求。 君昭骨头顿时酥了一半,拿她毫无办法,温声问:「你想去哪儿?」 望舒扬眉,眼神似星河倾入,全是期待:「都我说了算?」 「都你说了算。」君昭语罢,眸色顿暗,擒住望舒眼前晃悠的手,把人按在几上,封住那张勾人许久的唇。 * 「这个不错。」望舒站在摊前,挨个挑选摇晃手里的铃铛。铃铛均以黄铜铸成,穿着样式不同的红色编绳。 凡间集市人声嘈杂,这铃铛却叮噹脆响,丝毫不为其所阻,在人群里也能清晰听见,让人心情愉悦。 望舒选好款转身就想往君昭手上套。 「小孩子的玩意儿。」君昭侧身,下意识皱着眉避开。他都几万岁的人了,再带这些幼稚的东西,被下属知道,不知要笑成什么样。 竟然被他躲开了,望舒佯装不高兴地抿紧唇线,站在摊位前不动。 「公子一看便是新婚吧?」小摊贩瞧得稀奇,君昭虽长相俊朗,但稍一瞧便晓得是哄姑娘的生手。 听到小摊贩如此评论,君昭郝色爬上耳尖,心尖颤起隐秘的欢喜,没有否认。 小摊贩觉得孺子可教,声音压低了些道:「这些微末小事,何必与夫人争执呢?都听你夫人的,你夫人高兴了,自有你好处。不然鸡飞狗跳,阖家不宁,媳妇儿跑了,你上哪儿找去?」 「哎!」旁边的摊贩有些不忿,指着小摊贩道,「你自己怕婆姨便罢了,为何还要怂恿别人跟着一起?」 「哪有的事儿?」小摊贩闻言顿时跳脚,「我和我媳妇感情好,你们这都是嫉妒!」 这些话于君昭而言不过是穿墙的风,他眼里只有是望舒,望舒站在原地未动,目光仍在铃铛上流连,他下压唇角,犹疑:「一定要带吗?」 「我想看你带。」望舒眼睛黑黝透亮,直视君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君昭心尖蓦地酸软,伸出手。 望舒见状果然眉开眼笑,精心挑选了一个带平安结,低头给君昭套上。 嘈杂的人声顿时静谧,风吹过望舒垂落额角的两缕秀髮,看着望舒微翘的嘴角,君昭忍不住想,那小商贩果然说的不错,他早该依她的。 小摊贩时不时用眼神偷瞟两人,等到两人回神付钱,才嘴上抹油说出一串儿的漂亮话:「我这平安扣可是去庙里开过光的,定能保公子平平安安,护佑二位白头到老。」 此言穿破喧嚣的人声清晰入耳,如此平淡的祝福,望舒心尖却陡然生出刺痛,但又包含一丝极幽微的渴求,她不禁真诚地回:「借你吉言。」 手上套了东西,还叮噹作响,君昭实在无法适从,下拉铃铛线握住,压住声音。 「去前面看看。」望舒结完帐,拉住君昭往前走。 逛一圈下来,两人手上已提满了东西。幸得之前悄悄转移了一批进芥子囊,不然的话恐怕连脖子上都得挂满。 君昭已经没有空手去遮那铃铛,一路走来,边走边响,引得不少人回头去看。 长得如此俊俏,穿着一身肃穆长衫的公子,身上不配玉不配金,却摇着稚童才爱玩的铃铛,这情况确实罕见。 「我们之前和兆伯他们约的地方在哪儿?」交叉路口,巷道都长得差不离,望舒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找到方向。 「没事。」君昭声音浅淡,「到时间没等到人,他们自己知道回去。」 「那可不行。」望舒侧头,清透的眼睛透着日光,「一道出来的,自然要一道回去,要不然的话小傢伙又该闹了。」 等找到人,已经天黑。市集上人影寥落。 「姐姐……」小仙童正窝在兆伯怀里睡觉,被铃铛声吵醒,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看见望舒便轻声唤,并张开手臂等着望舒抱。 望舒接过,小仙童最近长了不少肉,有些压手,她扎紧小仙童透风的衣角,问:「今天玩的开心吗?」 小仙童此时睡意似有似无,嘟嘟囔囔道:「姐姐没……跟我一块儿。」 「现在不就来陪你了吗?」望舒失笑,拧了拧他软嫩的脸蛋儿,小小年纪,就成天泡在醋缸里,长大怎么得了? 「有铃铛声。」小孩子的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小仙童很快被另外的东西吸引,拉扯着望舒的衣袖,寻找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君昭清了清喉咙,手上东西利索的扔给兆伯,将手后背,按住招摇声音的源头。 「怎么又听不见了?」声音剎那湮没,小仙童扬着脑袋问。 「快睡吧。」望舒抚摸着小仙童的脑袋安抚。 兆伯将一切瞧了个真切,但笑不语。 把小仙童安放到床上,扯了被子盖住,望舒放下床帏,侧头看向正抬头望月的君昭。 「就这么怕那铃铛响?」望舒悄声靠近,垂眸盯着君昭仍按住铃铛的手。 视线落处,君昭只觉得灼热的发烫,他不自觉地抿紧唇线道:「也不是。只是觉得招摇。」 闻言望舒噗嗤一声笑,继续问:「那你为何不用法术消音?」 「我不想你不高兴。」君昭看着望舒,月光映照下,眼神坦荡无疑。 「傻子。」望舒拍了一下他的手,轻笑道:「你明知道我是故意捉弄你的。」 「我愿意。」君昭话音一落,铃当一声脆响。两人已从窗前来到屋顶。 他从后背揽住望舒,手扣住望舒纤腰,将头贴紧她颈侧,语气缓而柔和:「我从未想过,从人间看这明月,是这样的美。」 望舒坐在君昭怀中,闻言抬眸去看: 雾蓝色天幕上,云影浅淡,群星寥落,只有一轮明月,似圆非圆,披着薄薄的一层纱,挂在枝头。 那银色冷淡的月华,无穷无尽安谧的洒下,从屋顶窗台,到树梢花间,无一遗漏。 望舒合掌去接,那月光毫不吝啬的落入,在掌心映出莹白的影子。 君昭细密的睫毛垂落,看着掌心这一捧月光,语气轻而柔:「真想明年的今天,还同你一起来看这明月。」 「好。」望舒眼底微酸,轻勾唇角,松开手,任由月光落往别处。 -------------------- 第三十八章 ==================== 「帝尊,你能不去吗?不去管九幽魔族。」望舒头靠在君昭宽阔的肩上,颤声问,这个问题已在她心头问了千百遍。 凭君昭法力,不去镇压那法阵,他自能独善其身。她要的不过是他活着。只要他能活着,管他巨浪滔天。 「法阵下最棘手的其实不是修罗一族,而是他们豢养的戾兽和由此生成的戾气。东海的情况你也见过,若纵容戾兽破阵而出,情况只会更糟。这世间将血浪滔天,永无宁日。」君昭阖眼,遮住眼底的不舍和愧疚,以唇印上望舒额头。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望舒定定地看着君昭。 君昭克制住眼底翻涌的情绪,静静摇头。能镇压戾气的只有神族的血脉之力。 一片沉寂之中,望舒避开君昭凝视的目光,憋回眼底泪意。 「望舒,我能够感知到,戾气已经逸散,九荒四海正异象频生。趁现在还有时间,如果你想……」君昭声线紧绷,迟疑许久才艰难的吐出接下来的半截,「如果你想反悔,我可以替你去找太上老君拿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我只是希望你活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只要你能活下去。」望舒看向君昭翻涌着沉痛的眸,张臂拥住他,「答应我,不去赴这必死之局好不好?」 君昭听得心神俱颤,弯折怀中人腰,仿佛要把她嵌入骨血,他微红着眼喟嘆:「傻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男声打断。 「你们两人在屋顶上做什么?」旅店掌柜起夜,刚出恭房,抬眼竟瞧见上方有人,连忙招唿。 惊闻人声,望舒连忙从君昭怀中挣扎起身,伸手将散落的鬓髮捞至耳后。 君昭则面对空空如也的怀抱怅然若失,缓慢站起。 看此情状,掌柜对两人关系已经瞭然,声音有些疾利地开口:「不是我要棒打鸳鸯,二位浓情蜜意,也要分时间,如今已快三更天了,这金陵城里近日来一到深夜便有妖物出没,待在外面不安全,两位还是早点回房为好。」 「妖物?」望舒语带困惑。他们要求在凡间虽不多见,但也没有名声坏到凡人晚上都不敢出门的程度。 屋檐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架梯子。望舒由君昭扶着徐徐向下挪动。 掌柜挑着灯笼,看两人都下来才继续解释:「就是这两个月吧。那妖物昼伏夜出,专爱吸人脑髓,特别是有情人的脑髓。」 说话间,风颳过廊下的灯笼,簌簌作响,灯影寥落,陡然多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息,累得人平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们确定是妖干的?此地可是天子脚下,天子气运如虹,妖鬼禁行。」望舒微嘘着眼,如此诡谲,不像妖修,倒像魔修的做法。 许是思及近日听到的那些传言,听到周围的风声,掌柜只觉毛骨悚然,他禁不住裹紧衣服,凑到两人耳畔,声线压的极低:「有人都看见了。是只狗妖,还长着狗耳朵和狗尾巴。」 短暂的沉默中,望舒和君昭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快回屋吧。再情热,也别在金陵城。」掌柜语重心长的交代完,拎着灯笼哒哒走远。 「看来此事不简单,我们估计得在这里多留些时日了。就是不知道此事是独发生在金陵城还是凡间的其他地方也有。」望舒眼神悠远,带着深思,「没想到这凡间也不太平了。」 凡间有各大修真世家坐阵,又有人皇治世,是数百年来六界中最安稳的一界,如今看来是安稳到头了。 「你伤还没好。」君昭轻握住望舒瘦削的肩膀,低声叮咛:「还需少思慎虑。」 「你还说我。」望舒斜睨了君昭一眼,调头回屋。 望舒刚刚梳洗完躺下,一股诡谲又危险的气息袭来,心脏处勐地紧绷,飞速鼓动。她立时翻身下床。 打开房门便看到了君昭。 「帝尊也感觉到了?」望舒问。 君昭面容肃穆,整个人和月华融为一体,轻轻点头:「一块儿吧。」 「好。」 两人说完,同追着月影而去。 * 整个庭院中寂寥无声,月华如水。 树影横斜中,突然多了一丝昏黄的光亮,晃晃悠悠的穿过狭小的假山缝。 原来是一个头戴儒巾书生,正举着小小的一盏烛火,左顾右看,不知在等着什么人。 「你家小姐还没来吗?」突然听到了动静,书生连忙探头去看,却发现只是一个丫鬟,有些失望地问。 丫鬟福身行礼回:「公子勿慌。小姐还在梳妆,特差我来说一声。」 书生看了眼天色,暮色沉沉,梳妆得再好在这样的天色下也看不见,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压制住不让这抹厌倦之色露于人前。 举着烛火手有些酸,他不由得换了只手,并将其缩入袖中,缓和指尖凉意道:「既是她说,那我等着便是,让你家小姐出来时多加件衣裳,外头天冷,小心风寒。」 「诺。」丫鬟快步离去。 又过了三炷香,府中小姐提着灯笼姗姗来迟。 「谭郎,等久了吧?」府中小姐挥退一旁的贴身丫鬟,语气稍急且柔。 「卿卿,等你,无论多久我都可以。」谭郎举着烛火,快步靠近,握住了卿卿的手,触手温软,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卿卿闻言大为感动,眸中萤光点点地看向自己的情郎。 「这是我近日新写的诗。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身无长物,只能以此聊表心意。」书生靠近了些,说得情真意切。 「嗯。这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卿卿垂眸,借着昏黄的烛火阅览上面的文字。 「仔细眼睛,拿回去再看也不迟。」书生环抱住卿卿,语气温柔缱绻,「卿卿,半月未见,我真的好想你。」 书生说着,垂眸吻住卿卿的眉心,见她未拒,动作不断下移。 卿卿是大家小姐,从小家教甚严,待到脖颈处,终于忍不住把书生一把推开,「这样不对。」 「有何不对?你不欢喜我吗?」 「我们还没成婚。」听到情郎的质问,卿卿蓦地转身低首,语气轻而低,带着小女儿的娇羞。 在她低眸的剎那,假山上多了一道狰狞的影子。 「我知道谭郎你待我的真心,别的我都可依你,只是三书六礼绝不可废。我父母虽有些迂腐,但向来疼我,谭郎若是高中,我再求一求,他们必然依我。我就在家里,等着你来提亲。」就还是她头一次说如此胆大之言,卿卿的声线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但这般令她脸红心跳的话出口,她的情郎却没有回应她。 身后传来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咔嚓一声,似乎背后的人咬断了骨头。 「谭郎?」卿卿仍然没好意思抬头,试探性问。 吃东西的声音大了些,那人似乎甚为享受,喉管里咕噜作响。 这动静着实奇怪。 卿卿颦紧了眉,缓缓回头。 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眼睛之下,谭郎七窍流血,脑浆随着骨缝不断向下滴落。但人没死,甚至还在笑,像是正做着不愿清醒的美梦。 卿卿大脑瞬间空白,下一秒便被恐惧攥住了全部心神,她浑身打颤美目圆睁。 那双血红眼睛上蹿出两只黝黑竖耳,桀桀作笑问:「主人,你不是喜欢他的真心吗?我先替你尝一尝。」 惊惧加身,卿卿似脚底生根,全身紧绷,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那东西越逼越近。 「味道不怎么好。看来,他骗了你啊。」那声音继续道。 卿卿声线紧了又紧,终于嘶吼出声,尖利的嗓音在空幽的庭院里迴荡。 但却似乎完全没人听到,不见赶来的下人,也不见巡夜的侍卫,回应她的只有廊下摇曳的灯笼。 卿卿调头就跑。 「我帮了你,你为何要逃?」那东西拖着半截尾巴追击,歇斯底里的质问。 眼见着漆黑的利爪就要碰到肩膀,卿卿绝望地阖眼。 却听见利剑铮鸣之声。 抬眸就看见泛着红光的宝剑破空而来,一剑斩断那东西的爪子。 狗妖顿时惨叫出声,慌忙避退,很快就化作一团烟雾消失在原地。 「跑的还挺快。」望舒抬眸看向狗妖逃离的方向,收回剑嗤笑。 「这狗妖有些道行,还有同伙,毫无准备的去追,恐怕会中了埋伏。我们不妨从长计议,先探虚实再说。」君昭施诀散去此处布下的迷障,探查出有其他妖力混杂其中。 望舒颔首贊同。 捡回了一条命,卿卿腿脚俱软,瘫坐于地冷汗浸浸。 「你还好吧?」望舒伸手去扶。 卿卿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答望舒的问题,便不管不顾地扑向书生倒下的地方,看情郎浑身浴血,没了唿吸,顿时惨唿出声:「谭郎!」 旋即经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迷障已散,此间动静很快惊醒了整座院子。卿卿的父母领着一众僕役匆匆赶来。 火把灯笼交相辉映,一时间,狭小的假山转角亮如白昼。 苏夫人看着眼熟的身影正倒在地上,连滚带爬扑上去确认,翻过来看清脸,眼泪簌簌而落:「是卿卿。」 「是你们伤了我女儿?」苏老爷立马命人扣住院中最可疑的两人。 -------------------- 第三十九章 ==================== 数十个侍卫抽出腰刀,层层叠叠把望舒和君昭二人层层围拢。 看着四周逼近的刀刃。 君昭担心他们误伤望舒,把人护在身后,对苏老爷道:「我们并未伤害苏小姐,不过是来捉妖的,还请明察,不要伤及无辜。」 「你们大半夜行踪鬼祟来我府中,还出现在了此处,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女儿私会情郎,情郎还惨死府中,这两个消息无论哪一个被这两个外人泄露出去,苏府必定被人口诛笔伐,苏老爷眼神晦暗,瞬息间心中已经流转过百种情绪,直接示意侍卫们动手。 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君昭和望舒虽未穿什么华贵衣服,但气势凛然不同于常人,一看就是不能轻易招惹之人。 侍卫们有些踟蹰,但不敢违背主上的命令,艰难地举刀挪步。 睨着侍卫们逐渐靠拢,望舒冷笑「如果真的是我们,刚才为什么不跑?还等着你来抓。」 「巧言善辩。愣着做什么?动手!」苏老爷挥动衣袖,语气坚决地再次下令。 看来一场恶战已经避无可避,侍卫们眼神中隐含血光。 君昭眸色微暗,他自己无所谓,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在自己面前动望舒。感知到主人心中的凌厉杀意,识海中的纯均剑蠢蠢欲动。 感觉到危险迫近,侍卫们握到的手轻颤,眼睫上冷汗滴落。 两相对峙之间,战意一触即发…… 「误会!」身穿靛青宽大道袍的青年从人群里挤出,满是担忧的看瞭望舒一眼,凑到苏老爷面前,「这位姑娘是我的故友,绝不可能是伤害苏小姐的兇手,还请苏老爷高抬贵手。」 「承桑?」看清楚来人,望舒惊唿。没想到会如此巧。 苏老爷抬眼扫视,瞬间便将承桑眼中隐藏的情愫看了个七七八八,男俊女美,恐怕关系非同寻常。 承桑眼中情深实在刺眼,君昭不经意挡住望舒视线。他可还没忘记,此人曾是琼华妖尊给望舒准备的道侣人选。 承桑给瞭望舒一个安心的眼神,拱手向苏老爷行了个礼继续道:「小道道行虽浅,但门中长辈自幼管教甚严,来往的从无狠辣歹毒的兇徒,她是我的友人,绝不会伤害无辜,其中必有误会。」 「这两人分明是夜闯我苏宅的贼人。道长可别看错了。」苏老爷凝了承桑一眼,仍未命令侍卫们收手。毕竟关系苏家名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小道愿以身家性命做保,绝不会认错。」承桑挡在望舒面前,衣袖烈烈如风,俨然一副,要杀人,先从他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这两人无名无姓,好杀,但承桑是当今国师特意从蜀山请下来诛杀妖邪的,若是他强行牵扯其中,事情恐怕棘手。 苏老爷顿时犹疑。 「那狗妖此次未得手,必不会轻易罢休,你若想保家宅平安,最好不要对我们动手。」君昭轻睨苏老爷一眼,语气淡淡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凛然。 「你们真能对付那狗妖?」苏老爷目光微凝,语气森然。 眼神不自觉撇向一旁的尸体,谭郎颅骨上被生咬出一个大窟窿,脑浆血液混杂着流出,偏偏那张脸却笑意恬淡,如此诡谲景象,只用看一眼,便觉得胆寒发竖。 这狗妖横行金陵已经数月,请了无数的道士,没一个能将其收服。 这两个人,他不信任。 「你只有相信我们。而且即使未成,以那只狗妖的手段,我们必死无疑,不正合你意吗?」清冷的月华中,君昭立如寒松,说的话凉薄无情,却切中苏老爷的隐晦阴暗心思,「届时你亦不必忧心今夜之事败露。」 「希望你说到做到。」苏老爷扫了一眼仍然拦在两人身前的承桑,带着侍卫离去。 人一撤走,承桑不必再压抑脸上砰然的喜意,忍不住开口:「没想到能遇到望舒道友。」 「我也是。」望舒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盈盈,继续问:「你为何会到此?」 「不瞒道友,不过几月,我蜀山就接到了数十封捉妖驱鬼的求援信,我此次来是捉妖的。」承桑幽幽嘆气道,「我到此地数日探看,发现妖邪恐怕不止一两个。」 望舒闻言颦紧了眉:「这么严重?」 承桑点点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世间妖邪鬼魅像是齐刷刷收到了消息一般,全都冒了出来,为祸四方,我蜀山联合其他几个修仙门派各地镇压,却收效甚微。」 沉重的夜色笼罩,烛火幽幽前行,望舒的心不断紧绷,脸上不自觉染上沉郁之色,这一切恐怕跟压制九幽魔族修罗的阵法失控有关。 「瞧瞧我,净说些让你忧心之事。」承桑敏锐看出望舒脸上忡忡之色,语气活泼了些,「自青丘一别,我们已有数月未见,不知你家中长辈们可好?」 「他们很好,能吃能睡,心情也不错。」望舒回。 「那你呢?你还好吗?」承桑不自觉减慢了步调温声问,音调下压,垂眸的眼底挣扎又晦暗。他想到了那日,望舒无情拒绝自己的场景。 望舒还未答话,君昭向来淡漠的脸上已然附上一层冰霜,一副生人勿近模样。连带着周围寒气涌动。 望舒挨得最近,瞬间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干笑着回:「我也很好。」 承桑勾唇一笑,仿佛毫无所觉的邀请:「我随我师傅来过几次金陵城,城中很有些新鲜吃食和风景怡人之处,不若我给道友做个嚮导?」 承桑在吃食二字上特意加重了语调,他知望舒向来好口腹之慾。 望舒下意识就想应允,不自觉瞥向君昭。 在外人面前,男人脸色漠然,看不出半分情绪,只是那下压的唇角,昭然着他此刻心情不好。 望舒脸上笑意顿浅,迟疑道:「还是不叨扰道友了。」 「我们也算生死之交,还怕这点叨扰吗?道友竟以为我会如此小气?」承桑话是冲着望舒说的,眼神却瞥向君昭,眸中是毫不遮掩的嘲弄。这点肚量都没有,怎么配得上望舒? 气氛顿时一僵。 望舒窥觑着君昭神色,不过片刻,他便将情绪隐藏得极好,除了周遭愈冷的风,他仿佛心无所动。 望舒知道,君昭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承桑自然也知道,但他一想到望舒那般轻易就弃了自己选君昭便心中不甘,忍不住火上浇油道:「若是被琼华妖尊知道,必然要觉得我照顾不周了。蜀山和青丘近日交好,若是因为小事生出嫌隙,那可不美,而且大家如今目标一致,合作是唯一的路,昭公子认为呢?」 此话一出,空气剎那凝滞,如结冰霜。 「你说的对。」君昭语气沉寒,字字凛然,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和不容置疑:「那便一起吧。承桑道友如此慷慨,必不会介意多请一人。」 「你?!」承桑万万没想到,向来疏冷矜贵如君昭竟然也有如此厚脸皮之时,不由得梗在喉头,忘了言语。 「今日天色已晚,我和舒儿先回去休息了。」君昭说罢,牵着望舒便消失在原地。 * 第二日走出客栈,便看见门口等待许久的承桑。 望舒有些头疼。 「不是要吃饭吗?走啊。」君昭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语气淡淡道。 「姐姐!」小仙童看见望舒便要扑过来,被眼疾手快兆伯拦腰抱走。 兆伯边走边道:「他们有正事,切勿打扰。」 「请。」承桑微微侧身,给望舒空出一条通道。 三人不多时便到了金陵城最热闹的芙蓉街。 「就这家吧。」君昭打眼一瞧,反客为主挑了家馄饨店坐下。 待三人点好餐食端上桌,承桑凝着慢条斯理搽筷子的君昭阴阳怪气:「没想到昭公子这般脱凡超俗之人,会选择在街边小摊上吃馄饨。如果是嫌脏,不若换个地方。」 承桑本意是请望舒一人,君昭硬凑过来,承桑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君昭眉眼未抬,一张脸淡薄清冷,用筷子慢吞吞挑出望舒碗里的葱,这般简单寻常之事,由他做起来,雪染霜华,分外赏心悦目,仿佛不是给人挑葱,而是品茶斟酒,抚琴奏乐。 这般雅致自持一人却坐着街边小摊上,怎么看怎么突兀,不少人侧目。 「我可没那么说,莫不是你以己度人?」君昭不疾不徐地挑完葱,把碗推给望舒。 碰了钉子,承桑闻言喉头一窒,啪嗒将筷子重重地撂在桌上。 君昭面色岿然如山,徐徐喝汤。 望舒受惊,额角青筋一跳,汤水呛进了喉咙,连声咳嗽,脸憋得通红。 「吃慢些。」君昭左手握住望舒的柔夷,另一只手轻拍望舒背部给她顺气。 从承桑的角度,望舒俨然被君昭半揽入怀中。 「你怎可如此冒犯?」承桑忍不住半起身,就要冲上把那双碍眼的手扒拉开。 君昭挑眉冷笑一声,与望舒十指紧扣,而望舒虽面露羞怯,却无丝毫反抗之色。 之前两人虽有苗头,但毕竟隐晦,承桑尚有所冀。可如今他们所为,无疑是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承桑如遇雷击,痛彻心扉。 他不自觉垂头,遮住眼眶憋出的绯红。 面前的青年形容实在可怜,但长痛不如短痛,望舒坐着没动。 「打扰了。」承桑两三口吞完碗里的馄饨,便哽咽着起身告辞。 「可算找到你们了……」穿着黑色道袍的老道急沖沖赶来,沖望舒道:「苏念卿醒了,想见你。」 -------------------- 第四十章 ================== 来者是承桑的师叔虚玄,苏府催得急,虚玄没工夫注意三人间分外尴尬的气氛,叫着人便催促赶路。 因昨日之事,如今的苏府戒备森然。 廊下院中皆静默站立着手持利刃的侍卫。 侍女接引着望舒一行人穿过迴廊,撩开垂落的珠帘,进入苏小姐房间内。 简单行礼后,抬眼看去,首先扑入眼帘的是偌大的一扇屏风。上面细緻勾勒着各类花卉,整张屏风花团锦簇。 「是昨日那位仙姑吗?」 里面传来苏念卿气息细弱又嘶哑的声音。 「是。」一旁的侍女代为回答。 「请她进来。」苏念卿道。 望舒绕过屏风进去,苏念卿强撑着从床上站起盈盈一拜。 她脸色不正常的苍白,唇上起了皮,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仍在坚持道:「多谢仙姑,昨日救我性命。」说完又是一晃,看来昨日受得惊吓不轻,人都病了。 这人别真倒了,望舒忙握住她手臂,想把人往塌上扶。 苏念卿婉拒,「听说昨日父亲还误会了恩人,给恩人带来麻烦,是我的不是。恳请恩人受了我这一拜。」 说罢,再次俯身行了一个大礼。 确实是一个知礼懂节的闺秀,望舒受了她的礼,将人扶起道:「与你无关。你人无事便好。」 「恩人不计较,是恩人大度,我已将全部事情禀明父亲,家父确实有些迂腐,但绝非恩将仇报之人,请恩人放心。」苏念卿语气真诚。 想到昨日那阵仗,望舒没再多言,问起正事:「那狗妖未除,终是心腹大患,我们需要你配合,把事情经过告知我们。」 闻言,苏念卿脑海顿时闪过昨天的可怕景象,脸色愈加苍白,整个人开始打颤。 「小姐,大夫说您不能……」旁边的侍女脸上满是不贊同,出声打断。 「你先出去。」苏念卿打发侍女下去。 缓和了一下紧绷的心绪,方艰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而后颤抖着声线说出自己最印象深刻的两个字:「我记得他称唿我……主人。」 「?」 「这狗妖是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望舒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飘忽。 「事情我们都清楚了,多谢姑娘。」望舒侧头,苏念卿整张脸面如金纸,狂风中的细草一般,却依然强自坐着交代清楚所有环节,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 「谭郎……」苏念卿拉住望舒,红透的眼眶内泪水成串滴落,恳求道,「我们力量微薄,仙姑是有大本事的,还望仙姑能替他报仇。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全力相助。」 「好。」望舒拍着她的手,郑重答应。 * 不大不小的一间房中,不多的阳光都被高高的书架挡住。 故而在白天,这里就烛火不断。 这里是金陵城辟邪司的存档阁。託了蜀山掌门承桑师傅的名头,望舒一行才能进来。 「找到了。」一摞书中,君昭翻开□□。 其余的人连忙探头围拢,书页微黄,已残破不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 「这狗妖以前还真有一个主人?」望舒粗略扫过两行,微顿,「可他的主人早就死了啊。」 「有没有他同伙的信息?」承桑问。 虚玄回:「没有。」那狗妖行踪诡秘,书录内容有限,寥寥数字,写得不明不白。其余内容皆无记载。 君昭沉吟片刻:「不若我们从他主人箬慧入手?」 「凡人档案不归辟邪司管辖。」承桑微耷拉眼皮提醒。 望舒:「那归哪里管?」 「案牍局。」承桑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君昭道:「只能去一趟。」 * 一行人刚到案牍局便被拦住。 「无令,不得入内。」衙役横跨金刀,凶神恶煞的堵在门口。 「这位大人,我和道友们辟邪司之令缉拿妖邪,今有要事,必须翻看卷宗。」承桑拱手行礼道,并拿出了蜀山令牌佐证。 可他蜀山弟子的身份对辟邪司有用。对于此类实权衙门却未必有用。 衙役斜睨了几人一眼,冷哼一声道:「我只认官府昭令文书。」 「你可知,我们来此,是为了调查狗妖行兇之事?若多耽搁一日,那狗妖就会多害一人。」望舒拧紧一双柳眉,声线低沉。 衙役闻言犹豫了一瞬。 门内突然走出来一人,身着绯红官服,嗤笑:「我案牍局只负责管凡人档案,辟邪司如果需要配合,应当依例送达文书,无凭无据就要我等配合,若机密泄露,这个责任又由谁来担?倘若你们做不好分内之事,还想把责任往外推,那这辟邪司不如早日裁撤了罢。」 「赵大人。」衙役纷纷躬身行礼。 赵锦朝仰着下巴,微微颔首,他一向最看不惯辟邪司那批人仗着有国师在横行无忌,什么都想插一手,连带着连辟邪司请来的蜀山、蓬莱等修仙大派的徒子徒孙亦不待见,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趁本官还未发火,诸位请回吧。」赵锦朝微垂着眸,摩挲宽大的袖袍。 「如果我今日非要进呢?」望舒抬眼紧盯着赵锦朝。 若非凡间有天道庇佑,不得擅自对凡人使用法力,她早就动手了。 「你胆敢硬闯?!」赵锦朝闻言怒目圆睁,挥袖以食指怒指望舒,「此乃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哪怕是蜀山掌门都必须以礼相待,你们小小几个门徒竟敢口出狂言,他日我必面呈圣上,治你们不敬之罪。」 没想到凡间也如此池浅王八多,望舒闻言,握紧手中的含光剑,手背青筋根根外凸。 承桑面色也不好,但面前这个凡人官员手无缚鸡之力,他怕若真的动手一个不好弄死不好交代,劝道:「望舒道友,不若我们先回去拿文书。」 望舒咬牙,决定忍了,正要转身,便觉得手腕被人锢住。 垂眸一看,是君昭。她不明所以地侧头望去。 他抬头看着房樑上高悬的匾额,脸上不悲不喜,此时明明是凡间的春季,但有他在的地方,却总让人觉得白雪皑皑,寒风凛凛。 「你尽管去禀,我可以亲自去登门致歉,只要你们那个皇帝受得住。」君昭语气淡淡,似从崑崙山巅不化积雪上轻扬过的微风,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话音一落,一行人顿时消失在原地。 「大人,他们人呢?」突觉面前的人都不见了,衙役们个个面露惊慌。 赵锦朝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声:「还能去哪儿?!」 掉头就带着衙役,往里走。 「大人?」档案阁外,守卫的兵士看着自家大人脸色不对,似是在隐忍怒意,不解地问。 赵锦朝:「开门。」 兵士依言而行,打开锁把门往里推,没推动。 「这?」 其余兵士皆来帮忙,六个人合力,门扇未动分毫。 里间的烛火被人点亮。 兵士们窥见,大惊:「里面有人!」他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未觉察到有人私入。 「一群废物!」赵锦朝脸上青白交加,他忍了又忍,终于敛去眸中神色。正了正跑乱的官帽,转身道:「准备马车,我要去面圣。」 他们蜀山和辟邪司竟无法无纲,藐视皇威到了如此份上,他定要他们好看。 * 档案阁中,望舒借着烛火快速检索着文书内容,似不经意道:「那皇帝小儿若是发怒,恐不好收场。」 承桑闻言抬眸窥觑望舒脸色,看她面露忧色,出声安抚:「这一届人皇并非不顾大局的庸碌之辈,而且我师傅曾多次为皇室驱妖镇邪,在人皇面前也有些脸面。道友不必忧心。」 君昭闻言,抬眸不咸不淡地看了承桑一眼。 承桑收拢手中看完的档案,不甘示弱地与之对视,道:「不过昭公子此举还是过于莽撞了些。要等我去求得辟邪司文书过来,既可进得这档案阁,又不至于面临如此尴尬境地。」 「然后多拖些时日,多死些人吗?」君昭难得没有沉默,反问。谁不知道这凡间的规矩比起仙族不遑多让,拿个文书不等个七八日根本拿不到。 承桑冷哼:「昭公子如此心善,那人皇那边就劳驾昭公子自己去解决了。」一个靠望舒才能从东海之战中逃出升天的小白脸,他倒要看看有什么本事解决这个麻烦。 君昭:「我本就不打算让旁人帮忙。」 说着说着,两人间又剑拔弩张起来。 「咳。」望舒见状只觉头疼,轻咳一声,拉着君昭往角落里的一座书架而去。 「找到了!」远离战场的虚玄拿着一卷书册,面露惊喜。 其余三人皆围拢,粗浅看过,不由得露出唏嘘之色。 凡人寿而有终,本是常事,可箬慧生平实在坎坷,自幼丧母,父亲续弦,继母不慈,将她送给大了两轮的员外郎做小妾,更是在二八年华便丧了性命。 「死因为难产……」望舒琢磨着落款的两字,面露不解。对照找出来的箬慧夫君的档案,她总觉得另有隐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真奇怪。」承桑垂眸看着桌上的卦象,他以档案上的员外郎八字起了一卦,显示命中无子,而档案却记录员外郎在箬慧死后连得三子,怪诞之事必有蹊跷之处。 -------------------- 第四十一章 ==================== 阅览卷中内容,虚玄推测:「这狗妖曾被他主人抛弃,他如今莫不是为了报復他主人?亦或是因爱生恨?」 望舒:「他主人都死了,他向何人报仇?而且他杀的都是有情人,与之前种种毫不相干。」 在场众人均百思不得其解,眉头紧锁。 「恐怕这里头另有隐情。」望舒翻完全卷,未再见到其他内容,嘆息道。 门外突然传来甲冑集结的脚步声。 而后便是赵锦朝刻意拉高的音调:「陛下有旨,宣尔等入宫觐见。」 闻言,承桑侧眸看向君昭。看来好戏开锣了,他倒要瞧瞧这个小白脸能嚣张到何种地步? 君昭默默的将档案卷宗归于原位。 「怎么?尔等连陛下的旨意也不放在眼里吗?」赵锦朝目光森然,凝着紧闭的房门似乎要盯出一个窟篓。 门还是没开。赵锦朝后退半步,示意士兵们上前。 身披甲冑的士兵齐喝一声,亮出利刃,踏步向前。 「我们跟你走。」门吱呀一声开了,君昭带头走出。 原来以为是多么厉害的得道高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群鼠辈。 赵锦朝不屑地一笑,示意金吾卫把人捆上。 一路上,望舒君昭等人均未发一语,和之前的嘴尖牙利鲜明对比。 赵锦朝不由得频频侧目,这里面莫非有诈? 但是直至进入宫门,望舒等人都安分守己,没有任何异动。赵锦朝只好强自暗自心里的那抹不安。 待到了皇帝居所,望舒等人被卸去兵刃,推入其内。 「就是你们无诏强闯案牍局?」人族皇帝正在下棋,听见动静顿住手中动作,抬起眸透过垂落的珠帘一一扫过面前站立的四人。毕竟久居高位,凛利气势尽数压来。 望舒和君昭两人见惯不怪,憷在原地。 现场一片诡异的沉默。 「确实是事态紧急,还望陛下宽宥。」承桑嘆了口气,率先躬身行礼。 「蜀山的人?」宫侍撩开帘子,人族皇帝的目光凝着承桑和虚玄的服饰。 望舒抬眸,人族皇帝在位已有四十年,双鬓斑白,头戴金冠,保养的再好也难掩眼角眉间的沟壑。 「是。」承桑垂眸回。 「修道之人超脱红尘之外,不理俗世之事,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人族皇帝光芒尽敛,语气不咸不淡却字字重若千钧,「就算这庙宇仍在我人族土地之上,也不尊我人族的法度了。」 「不敢!」人皇显然是不高兴了,承桑忙诚惶诚恐道。 「不敢?朕可听说有人说我受不起他的礼?」 此事人皇恐怕不打算善了,承桑微不可见的瞥了一眼君昭,他不喜此人,可君昭始终是望舒的心上人,若他死了,望舒必伤心难过。 承桑心里思忖着对策,斟酌着正准备开口说情,便被赵锦朝打断。 「陛下,正是此人所言。」赵锦朝伸出手指向君昭。 「你可有话要辩驳?」 「没有。」君昭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果然好胆识。」人族皇帝冷笑着看着面前的青年。人至暮年,他最厌恶的就是有人质疑自己的权威,「瞧着你,不像是蜀山之人。」 「确实不是。」 承桑闻言只觉得额角一突,他不知该骂此人蠢,还是夸他仗义。事到如今,蜀山的身份是唯一可能保他的凭仗,他就这么推出去了? 人族皇帝闻言冷哼一声:「想来您必是哪位已经得道成仙的高人,觉得我人族庙小,容不下您,既如此何必涉足,还欺辱我朝官员,辱没我朝官邸?」 「我没有。」君昭如实陈述。 听着像是已经服软,人族皇帝满脸傲然,掷地有声地问:「既如此,为何不跪?!」 望舒想到君昭和人族的关系有些特殊,颇好意地提醒道:「要不然算了?」 人族皇帝闻言横瞭望舒一眼,眸中已染杀意。 望舒噤声,看向君昭。 「那便如你所愿。」君昭施施然撩起袍子,两膝触地。 剎那间,人族皇帝只觉头晕目眩,心脏紧缩,向后偏倒,扶着一旁的房柱艰难支撑起身体。 满目骇然地凝视君昭,此人莫不是对朕用了什么妖术。可干坤之下,蜀山正道仍在,断不会容忍。 君昭叩首,窗外顿时电闪雷鸣,似是天怒,人族皇帝心肺剧痛,呕出一口血来。 这分明是有违天伦的反噬之兆。承桑和虚玄惊疑不定地看向君昭。 「陛下!」赵锦朝和宫侍神色巨变,慌忙冲过来服侍。 君昭行完礼,不慌不忙的起身,整理袍角。 「你到底是谁?!」人族皇帝锦帕染血,仍不忘质问。 「不便相告。」君昭语气冷淡疏离,仿佛万物皆不能动其心,「只是狗妖之事事关九荒安宁,之前种种确是便宜之计,还请人皇令属下配合。」 稍一思忖,皇帝便推测出大概,眸中神色惊疑万分,他强自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和缓许多,甚至开始笼络:「既是先生开口,自然无有不应。不瞒先生,我朝辟邪司尚缺一位压阵之人,倘若先生愿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不必。」君昭眸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道:「我办完事就走。」 当皇帝的人,自然知道审时度势。 大能勉强不得,否则拉拢不成反而结仇。皇帝眸色微暗,瞥向旁边屏声息气的赵锦朝,仿佛不经意道:「那便由赵卿负责吧。」 这分明就是拿赵锦朝给君昭出气,若君昭是睚眦必究之人,赵锦朝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君有命,臣不得不从。赵锦朝两股战战的回:「诺。」 * 出了宫门,承桑实在忍不住,把望舒拉到一旁问:「望舒道友,昭公子究竟是谁?」 虚玄亦跟上。那是人皇,天道气运在身,哪怕是仙族,在他面前,也得给上三分薄面。可君昭,随便磕了个头,就让对方反噬吐血,这简直匪夷所思。 望舒斟酌着语言含混回:「他祖上和造人补天的女娲有些牵连。」据她所知,君昭的母亲出于神族女娲一脉,更重要的是,当初人族受魔族侵乱危亡之时,也是君昭出手送其至中荒安全之地。 承桑和虚玄这才恍然。以父拜子,以母拜女,那人族皇帝没去半条命已是万幸了。 「你们有很多话要说吗?」君昭出现在望舒身侧,看着紧贴望舒的承桑面露不愉。 「没有。」还没待承桑开口,看出君昭脸色的虚玄便拉着师侄后退两步,语气分外坚定。 望舒道友品性高洁,他也很希望师侄和望舒道友能成,可是有这尊大佛,还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吧。 「走吧。」君昭握住望舒的手,乘风而去。 「君昭先生呢?」赵锦朝扶着头顶的乌纱帽,气喘吁吁跑来。 虚玄指了指已空无一人的天上。 赵锦朝哀嘆一声,旋即沖承桑和虚玄二人躬身道:「此前是我虚妄,多有得罪,还望二位勿怪。日后若有需要,下官必定鼎力相助。」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承桑实在不想跟个眼高于顶的人多掰扯,随意忽悠了两句便离去。 * 一回到客栈客房,望舒便甩开君昭锢得自己生疼的手,眸中带了一丝恼怒,这人突然发什么疯? 君昭有些晃神,旋即垂眸认真地看着望舒:「我不喜欢看你和他待在一块儿。」 「你明知道我和他没什么。」望舒有些无奈,她之前怎么不知君昭醋劲这么大? 整天都在外奔波,她确实有些乏了,捡了根凳子坐下。 「舒儿,我如此行为,是否令你生厌,让你觉得我小人之心?」君昭半蹲在望舒跟前,仰视她的脸,问得小心翼翼。 他清楚此番是他没有容人之量,可他就是忍受不了,那个差点就成瞭望舒道侣的人和她站在一起。 面前的是他盼了两世才盼来的人,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望舒闻言心里顿软,君昭睫毛微颤冰晶雪魄般的眸中荡漾着遮也遮不住的不安。 「我心里只有你。」望舒温声回,说完玉白的脸色顿生绯红,不好意思地避开君昭的凝视。 「舒儿。」君昭心弦勐地颤动,眸中雾气氤氲,张臂拥住望舒。 他何德何能,竟真拥有了心中明月。 「我真的捨不得。」君昭扣住望舒后颈,思及即将到来的九幽之乱,禁不住喟嘆,望舒就在他怀中,他怎么捨得去死? 「那就活下来。」望舒道。 「我想答应你,可又怕到头来骗了你。」君昭用力弯折望舒纤腰,嵌入骨髓,垂眸嘆息。 温存的时间没维持多久,门口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又有命案发生,还请先生移步。」赵锦朝上气不接下气道。 * 望舒和君昭到时,案发地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拢了差役。 正中间歪斜倒着一具男尸,浑身浴血,脑门大开,里面空空如也,人却还笑着,和那谭郎形状一样的诡异。 「这个月第六起了。」差役别开眼嘆息。 「女方依然失踪?」望舒问。 承桑沉默颔首。 「看来有必要到箬慧墓前走一趟了。」君昭弯腰,捻着手上的香灰,语气淡淡。 -------------------- 第四十二章 ==================== 「可这箬慧并无坟墓。」赵锦朝搽着额角的汗渍道 君昭抬眸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当年这事恰是我当时的上司经办,箬慧红杏出墙,被发现时已身怀六甲,夫家将她扫地,她无处可去,在破庙生产,难产而亡。后来被一草蓆裹着,丢入了乱葬岗。无碑无墓,无人祭奠。」 望舒亦注意到了尸体旁不同寻常之处,问:「那只香灰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说这狗妖去了寺庙道观自投罗网吧?」 「这……」赵锦朝哑言,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 「走吧,去她的埋尸之地一观。」君昭道。 乱葬岗平静得出奇,连鸟雀鸣啼之声都未听见。 周遭张牙舞爪的高大树木,浓阴遮蔽,阳光几不可见,错杂交织的树枝间结满了蛛网。 落叶堆积腐烂,黑黢恶臭,脚踏上去黏腻噁心。 这不像在人间。 反而像是冥界。 「我记得前段时间,我路过此地,还不是这样。」虚玄环顾四周,打破沉默。 「道长还来过此地?」 虚玄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解释:「生活所迫,赚点外快,有人托我收服几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原是如此。」冷风吹过,赵锦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瑟缩着走在衙役保护圈内。 「到了。」前面带路的君昭顿足。 衙役们拿着耒耜上前,看着面前长满草的平地迟疑地问:「仙长可是找错了地方?」乱葬岗上稀稀拉拉到处都是土包,唯有此处除了一棵槐树,并无坟头。 君昭余光扫过槐树下燃尽的线香,平淡开口:「挖。」 衙役们迟疑地依言而行,约摸两三个时辰,铲子碰到了硬物。 衙役们不由得放慢动作,不多时,一口红木棺材露了出来,棺材被柳木丁封的严严实实,上面贴满了符。 正中间的那一张,写着生辰八字。正是箬慧的。 这阵仗,一看里面的东西就不是普通玩意。 衙役们心生惶惶,连滚带爬的出坑。滑落的泥块不慎击打在符纸上,符纸腐朽,凹进去一角,顿时阴风唿嚎,天地变色。 「这……是什么人埋进去的?!」赵锦朝避开老远,颤抖着指向棺木,既惊且惧,「莫不是她的丈夫良心发现?」 承桑拿出罗盘观演周遭地势脉络,语气森然:「竟是罗剎锁魂阵,好生狠毒,是想让此女永世不得超生吗?」 「恐怕不是。」君昭淡薄地睨了眼棺木,继续道:「棺材里并无魂魄。」 闻言,众人皆惊。 既无魂魄,为何要用如此阴损的锁魂阵? 「那只狗妖想復活她。」君昭走上前,竹节般的手微动,扯下一张符。 剎那间电闪雷鸣,整座大地仿佛都在摇晃。 赵锦朝和所属衙役胆战心惊,瞥向暗色天空划过的闪电,不敢靠近君昭,纷纷围拢承桑。 「这锁魂阵锁住的是别人的魂。」君昭不疾不徐地预备扯下第二张。 忽地传来悽厉的鸟鸣,数只乌鸦振翅飞来,争先恐后的攻击君昭。 君昭挥手,纯钧剑铮鸣着出窍,斩断数只乌鸦翅膀,不避不让,向树林深处而去。 众人侧眸,林中不知何时已经起了雾,雾气深深,草木不见。 纯钧剑硬生生噼开雾霭,倏然传来刀剑相交之声。 无知无觉中竟有敌袭,若非君昭出手,他们恐怕早就死了。众人的心顿时提起,小心翼翼的拿出利刃。相背而立,窥觑着周遭动静。 君昭眼眸未抬,纯钧剑顿化出千万剑光,向来者噼去。 来者落败,重重砸落在地上。 抬头时,黑色的翎羽点缀额间,手臂上还生满未褪的羽毛。原来是只鸟妖。 「进了此阵,你们就别想出去。」鸟妖臂膀腰间鲜血淋漓,仍不忘叫嚣,「今日此处,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全部都得成为我主人的养料。」 望舒抬手,捆妖绳脱袖而出,把鸟妖箍得结结实实。 鸟妖在地上蛆虫一般扭动身体,血红的眼睛仇视着一群人。 赵锦朝和所属衙役看得心里发寒,忍不住又避远了些。 「你们復活不了箬慧。」君昭眉眼未抬,指尖轻动,红木棺材顿时翻转。 众人这才得见棺材底竟然还有一具尸体。 眉心四肢皆钉上了柳木。 这才是罗剎锁魂阵锁住之人。 凡人不可见,但望舒和承桑清楚的看见那人魂魄七巧流血,哀嚎挣扎不断。 瞳孔血红,指尖尖利而长,有成恶鬼之相。偏偏魂魄颜色忽冷忽淡,其魂魄之力不断输送入棺材之内。 君昭刚才所言不假,这两妖的真正目的恐怕是想復活棺材里的箬慧。 「他?」承桑惊诧。 「高诩,箬慧的情郎。狗妖吸食的那些脑浆,恐怕就是为了维持这只鬼魂魄不散,以供箬慧尸身不腐。」望舒顷刻想到了卷中所载,阖眼回。 承桑更加困惑:「箬慧魂魄既散,要肉身有何用?」 凡人不比仙神,所谓轮迴,所谓转世,是魂魄投入忘川河,散为千万缕,而后经归墟,形成一个新的灵魂。 所以凡人的转世轮迴,前程往事尽忘,纯粹是一个新的人。 「那些被抓走的女子。」望舒召出含光剑握于掌中,警惕地看向树林,雾还没散,她不敢放松:「我如果没有猜错,都身负箬慧残魂,狗妖想以她们为祭品,重铸箬慧魂魄。」 「那些女子岂不危险?」承桑面露焦急,「恐怕我们得快点把她们找出来。」 「她们人呢?」望舒挥剑横在鸟妖颈侧。 鸟妖冷笑:「哪怕你把我抽筋拔骨,我也绝不会说。」 「你信不信我真的动手?」望舒微微用力,锋利的剑刃顿时划出一道血痕,「你们杀那么多条人命,死不足惜。」 「那是他们该死。」鸟妖似回忆到极憎恶之事,眸中戾气翻涌,「他们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薄情寡义之徒。」 「你说的是高诩还是员外郎?」 「一个把自己的未婚妻和亲子推入火坑,一个打死了数任妻子以邪术求子,都是牲畜,有何区别?!」 剎那间,望舒联想到档案中的数处蹊跷,后又逼视鸟妖:「不管你们有何仇怨,你们都不应该伤害无辜之人,比如,那些女子。」 「说的轻巧。」鸟妖声声悽厉,泣血控诉:「我主人不无辜吗?!他们凭什么想杀就杀?还有小主人,剖腹取出,被那员外用作求子的药引,他又何辜?!你们一群人自诩正义,这个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冒头,那当时我们主僕四人求助无门时,你们又在哪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句句质问在这空旷的地方不断迴响,只让人觉得心神俱颤,偏偏无言以对。 天命使然,阴差阳错。这八个字太重,又太轻。 「你们的主人若在,必不想看你们沦落于此。」望舒只觉可悲可嘆又可恨「你主人和高诩还有员外郎之间的仇怨与那些枉死的有情人何干?自己暴虐成性不想认,还将过错推给他人,果真虚伪。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再用无辜之人的性命谋取私利。」 「她会活过来的,如果她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鸟妖抬眸冷笑,语气凉薄又森冷。 周围雾气蓦地浓郁,望舒浑身紧绷, 鸟妖脸上忽现霜寒笑意,望舒感觉危险逼近,跃身侧右,顺着耳畔响起声音看去,一截翎羽深入槐木。 再回头,鸟妖已挣脱捆妖绳,跃至半空,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我说过,你们都会留在这里。」 话音一落,脚下的大地剧烈晃动,四方巨柱拔地而起,瞬间华盖封顶,竟然凭空起了一座高楼。 而那口红木棺材倒挂于房梁正中。 「这什么玩意儿?!」虚玄看着房顶上的奇异花纹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 修道数百年,他从未见过如此之物。 「这里似乎还有阵法。」承桑声线压低,满脸凝重。 「还有些本事。」鸟妖冷哼一声,双手捏诀,鬼哭狼嚎之声顿时传来。 君昭眼神一凛,紧盯着房顶上的纹路。这阵纹他再熟悉不过。 「竟连接着九幽之地。」望舒无声地和君昭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恐怕才是此地如此殊异的原因。 「能葬于此地,是你们的荣幸。」鸟妖俯视着众人道。 望舒越看越觉得嘴痒,冷笑道:「把棺材挂樑上,你们莫不是想做一具风干尸体?可是昔年你们的主人年节挂腊肉时,你们所得之巧思?」 「住口!」鸟妖闻言勃然大怒,翎羽化箭,袭向望舒。 承桑欲上前帮忙,被慌不择路的赵锦朝等人拖住。 好不容易挣脱,拔出剑,斜睨向君昭,对方还不慌不忙的站着,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忍不住着恼:「你就不担心?」 君昭垂眸,语气轻而缓:「她自己能行。」 含光剑瞬息结成剑阵,望舒捏诀,剑阵顿生剑气,剿灭羽箭。 一击未中,鸟妖復来。倍数于之前的羽箭寒光粼粼地射来 「怎么还恼羞成怒?」望舒沉着应对,嘴上功夫仍没停:「是怕你们的主人看到你们如今这模样,不想认你们吗?」 「胡说!无论怎样,主人都不会抛弃我们!都是那个男人,主人是为了保护我们。」鸟妖被触逆鳞,脸上青白交加,手幻利爪,击向望舒。 望舒以剑相击,刺穿鸟妖手掌。 鸟妖再次负伤,知道讨不到便宜,闪退而去,「在里面待着。三日后必取你们性命。」 「为何是三日后?」虚玄从柱后探出头,「现在的妖怪如此讲究,杀人还挑日子?」 「这里是一个祭坛。」君昭垂眸看向棺材后方不知何时冒出的法坛,「他们是想挑阴气最盛之时。」 -------------------- 第四十三章 ==================== 「三天?!」危险暂离,赵锦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地上拾回乌纱帽,欲哭无泪:「此地无水无食,三日后,我们早就饥渴而死了。」 「不会。」望舒笃定:「献祭之物至少要活到祭礼开始,他们不会让我们饿死。」 赵锦朝长舒一口气,瘫坐于地,好歹暂无性命之忧。 经歷一场恶战,大家都有些乏了,纷纷寻了干净地方坐下休憩。 待缓过神,众人终于有余力打量身处之地。 此高楼虽凭空而起,但庭院房间、迴廊窗格等设置样样齐全,他们所处的是这高楼的正殿。 虚玄扶着廊柱缓缓起身,凝着高悬樑顶的棺椁,语气虚浮地问望舒:「道友,可有觉得有东西在吸食我们身上灵力?」 望舒微微颔首,投向棺椁的目光愈发凝重。 沉吟片刻,她召出含光剑,直接向中央棺椁噼去,哐当一声脆响。 「罪过罪过。」人死也不得安生,虚玄不忍地把眼别开。 看来是力度不够,望舒略微松了松筋骨,再噼出重若千钧的一剑。 那棺椁顿生金石之音,数道银丝由棺椁缝隙生出,牢牢锢住逼近的含光剑。 望舒以手捏诀,收回含光剑。 那银丝并未撤退,反而越生越多,密如蜘网,带着棺椁延伸至四方石柱,逼得望舒等人后退数步。 四方石柱咔嚓作响,露出四个人高的凹槽,其间点着四盏青灯。 青灯随风而动,因魂力被吸食,其间的人魂哀嚎不已。 不过挨了两剑,就要吸食魂力来滋补。那两只妖物为了他们主人,果然煞费苦心。整个乱葬岗安静成那副模样,其间亡魂估计已被这幅棺材吸干净了。 这才是真正的罗剎锁魂阵。 虚玄等人瞧见,面色一片黑沉。 「这四个都是生魂。」承桑声线紧绷。以生魂作补,何等邪术。 望舒:「估计就是那四人了。」 「你们在说什么?」周遭气氛凝重,身为凡人的赵锦朝却什么也瞧不见,慌慌张张探头探脑地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望舒瞧他实在好奇,颇好心地给他打开天眼。 生魂全脸泛青,痛苦不堪却挣脱不得,正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咆哮。 似活人,但又分明不是活人。 赵锦朝只略略一扫,就两膝酸软,跪趴于地,跺脚惊唿:「鬼呀!」 旋即艰难地反方向腾挪。 「劳驾再仔细看看。」望舒堵住,扭动赵锦朝的头正对四个生魂。 推测自然比不过实证。 赵锦朝挣扎无果,只得凝神去看。 「……周员外?」曾同朝为官,赵锦朝自然认得,他咽着唾沫费力吐字,「还有他儿子们。」 「果然是。」望舒撂开手。 赵锦朝慌不择路,忙问:「他们在这里,那我前日见的是什么?!」他甚至还跟他们去逛了青楼。 「你觉得呢?」 略一深思,赵锦朝便觉得浑身凉透,嵴骨都在战慄。 「妖物竟然混进了朝堂,难怪你们抓不住。」望舒掏出锦帕搽拭弄脏的手指。 「这可如何是好?」赵锦朝眼角泌出老泪,击膝而嘆,想到陛下和众同僚竟与妖物同处,他便觉心惊胆战。 「再待下去,我们的灵力恐怕撑不住,届时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虚玄亦心怀忧虑,问:「望舒道友可知此阵解法?」比起蜀山,妖族寿命传承皆渊远流长许多,想必对这些阵法亦更有研究。 「此证有解法,但是不能解。」望舒还未回答,君昭便开了口。 「为何?」 望舒声音沉郁:「看到屋顶地面的阵纹了吗?此阵连接着九幽的天罡伏魔大阵,此阵若解,伏魔大阵内的修罗戾兽必沿着通道倾巢而出,金陵百姓将再无生路。」 前世她未来凡间走这一趟,未曾想过九幽阵法的破裂还有如此曲折危局。如今的她不由深思,凡间如此,那她们青丘呢?东海刚刚弥合的阵法是否会稳固如初? 「可这阵若是不解,祭坛一起,此地蔓延百里的生魂皆会成为这棺椁的盘中餐。」承桑凝着仍不断吸食魂力的红木棺材,面露愀然。 「所以破阵时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阵破,一阵封。」幽暗烛火之下,君昭衣袖无风自动,声音寡淡又沉郁肃穆。 听着就是九死一生,在场众人心中如压巨石,皆静默不言。 特别是赵锦朝和衙役们,他们皆为凡人,身无灵力,惶惶不安。 「叱嗟!只有一搏了。」沉吟片刻,承桑率先打破沉默,拱手道:「天罡伏魔大阵实在特殊,我与师叔能力有限确实难以相助,但罗剎锁魂阵只要道友开口,必责无旁贷。」 「若能……阻上这阵法一二,下官亦愿相助。」赵锦朝此话确实真心实意,他妻儿老小都在城内,阵法若破,全家性命都将归于尘土。 其余衙役情况与赵锦朝类似,皆诺诺点头。 承桑道:「幸得还有时间。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两妖藏匿的女子,莫让她们到时真餵了这阵法。」 「对。」在场众人皆贊同,「如今能救一个是一个。」 「恐怕不好找啊。那些女子是这阵法的关键,必被那妖物关押在隐匿安全之所。」 望舒:「我猜测,就在此楼中。」 「道友何出此言?」 「既是祭品,自然不能离得太远。况且于这两妖物而言,还有比这高楼更安全之处吗?」 众人略一思忖,不得不贊同。这高楼他们尚且出不去也进不来,旁人自然亦如此,对那些弱女子而言既是禁锢也是保护,确实是关押这些人的不二之选。 「如今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望舒抬眸环视,整座高楼雕樑画栋,摆件家具无不精緻,更有鲜花点缀如梦似幻,不似罗剎之地,倒像享乐之所。 有人不明所以:「等?」 望舒双手环抱于胸,指尖轻点肘部:「算一算,也该到饭点了。」 不多时,果然听见鸟雀振翅而飞的声音。 鸟妖出现在高楼一角,放下托盘道:「自己分。」 扫视众人,只觉得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顿生疑窦,警告:「别搞事儿,不然要你们好看。」 望舒起身挑了两个包子,却不往嘴里塞,似笑非笑地看着鸟妖。 「怎么,怕有毒?」鸟妖伤还没好,看见罪魁便心里来气,语气十分不好。 望舒幽幽嘆气问:「只是想问问,可否给我们留个全尸?」 原来是怕了! 心中隐忧散去些许,鸟妖嗤笑:「晚了。」 今后两天,送饭的都是鸟妖。直到最后一日,她眼前一黑,再不晓人事。 * 三日后的中元节终于来临。鬼门洞开,阴风横行。 天穹星月潜行,地面百鸟不啼。蛇虫鼠蚁在濡湿阴暗地草木间爬行。 一切都昭然着不祥。 烛火幽盪中,陡然响起悽厉的猫叫。 打坐地望舒等人抬眸,一只黑猫倒挂在棺材上,看角度,应是路过房梁时不慎掉下的。蛛网般的银丝贯穿了它的身体,四肢尽断,银丝染红,却无血液漏出。一滴滴全部输送入棺椁之中。 待血肉食尽,只剩皮骨,黑猫被抛至地面。 地面阵纹闪过红光,黑猫血肉渐又丰满,血红的双眼幽幽直视着众人。 看得人毛骨悚然。 「死而復生,不会真的可行吧?」承桑声线紧绷,忍不住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你仔细看看,这只猫还是原来那只猫吗?」君昭抬眸,不咸不淡地回。 像是印证他的话,黑猫躬身,浓而密的毛髮直竖,身形顿时膨胀数倍,犹如地狱恶犬,磨牙吮齿,直接向众人扑来。 望舒持剑击杀。 活过来的不过是只魔物。 「来了。」含光剑血迹未干,望舒敛眸看向高楼入口。 她话音一落。 四周传来桀桀怪笑,浓雾滚滚,冒出一团黑烟,忽而向南或向北:「看来你们实力不俗,必是滋补。」 「谁滋补谁还不一定呢?脸都不敢露的怪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望舒冷笑。 黑烟闻言冒出一双狗耳,落地又垂下黢黑半截尾巴,随后才半爬出一个黑髮黑眼的短衣少年。 「死到临头还嘴硬。」狗妖犬吠一声,五指成爪,扑向望舒。 望舒侧身避开,却兜头罩下一个铁笼。 其他人慾来救,千万银丝从高楼各处喷涌而出,一个不落捆得严严实实。 狗妖目光森然,嗤笑:「就尔等这些微末本事,也配与小爷作对?还是先回去重修几年吧。不对,是下辈子在娘胎重造。因为今日,就是尔等死期。」 「小东西嘴上功夫还挺利索。」望舒就地打坐,含光剑围绕她身侧盘旋不止。 这个女人实在太聒噪了! 狗妖眼睛微眯,真想一掌噼死她。 可是他不能,时辰还没到。有修真者的灵力为祭,它的主人才能变得更强。 「祭典开始前,都不用先检查一下祭品吗?」望舒拍开跃动的含光剑,继续问:「不若,你先去瞧瞧那些姑娘还在否?」 「你什么意思?!」狗妖闻言心里一凛,眸现猩红。 望舒施施然道:「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鸟吾!」狗妖咬牙,高声唿喊同伴。 -------------------- 第四十四章 ==================== 连唿三声,却无人应答。 「看来你的同伴,出事儿了呢。」望舒盘腿坐着,语气凉凉。 明显是这群人干的! 狗妖眸光沉戾如刀,扭身往关押那群女子的地方而去。罗剎索魂阵只进不出,这群人连自己都没本事钻出去,自然更没本事放旁人出去。 却关押的暗房里空空如也。 「你们把人弄哪儿去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狗妖便掉头回来,高声质问。 「当然是送出去了。」 「不可能!」狗妖眼中的猩红之色愈发明显。 望舒双手环抱于胸,面带讥讽:「倘若不信,你尽管找。我保证你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 「待我把你抽筋扒骨,你自然会交代。」狗妖语罢,祭出一截雪白的狼骨往望舒袭去。 「这不会就是你的法器吧?」望舒后退半步,冷笑。 铁笼本就狭窄,因这半步,望舒已被挤到了边角。 狗妖嗤笑道:「死到临头还嘲笑我?」 那节骨头凭空长出尖刺獠牙,再度袭向望舒。 望舒借笼柱之力而上避开,旋即挥动含光剑,上万道剑影成凌厉之势,噼开铁笼,剑锋如波,荡漾于捆绑其余之人的银丝之上。 割出微不可见的一点缝隙。 但对于蓄力已久的承桑等人而言已经足够。 承桑和虚玄毫不犹豫的运转丹田处最后一丝灵力,震断捆绑的银丝。 带着一众凡人化为撷羽,飘入廊画之中。 狗妖见状睚眦欲裂,原来他们竟不知何时在罗剎锁魂阵中内设阵法,将阵中廊画用作他们逃窜的工具。 狗妖下意识就想追击。 望舒自然不会允许,以剑阻止。 此楼廊画众多,不过一瞬功夫,廊画便变换了位置。 狗妖无踪可觅。 祭品消失,祭坛自然不能按时开启。狗妖怒不可遏,高声嘶吼,现出偌大的狗头,张开血盆大口,向望舒追来。 望舒且战且退,在银丝中穿梭跳跃。君昭则隐秘地向祭坛而去。 哪里的戾气正汹涌而出。 主人的復活大计已成泡影,罪魁亦久追不可得,狗妖眼中滴出血泪。 悲鸣着悬停于银丝之上。 安静的过于诡异,望舒警惕地看着狗妖。 「我要你们给我主人陪葬!」狗妖大喝一声,妖力向棺椁喷薄而出,银丝如瀑倾洒,穿透狗妖妖身。 以乱葬岗为中心,乡野城镇之民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深渊正在撕裂他们的灵魂。 就连画中的承桑等人也不例外。 「不好!快破阵!」感受周遭生魂之力源源不断的汇于棺椁,君昭蹙眉唿望舒。 「可是,你那儿撑得住吗?」望舒凝向君昭,眼中满是担忧。若破罗剎锁魂阵,天罡伏魔大阵裂口必增大,凡间君昭的法力本就受压制,恐怕力有不逮。 「不用管我,破阵!」君昭声音疾利 望舒睫毛剧颤,凝神聚气,绕过正在发疯的狗妖乱挥的四肢,足尖落于棺材一角。 狗妖似有所感,勉强找回一丝理智,拼命的摇动。 将剑狠插入棺木,望舒勉强稳住身形,而后借力高跃,周身灵力灌满含光剑,全力噼下。 棺木咔嚓作响,裂成两半。 身着白色素衣的女尸坠落于地,面含浅笑,栩栩如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主人。」狗妖轻唤。 可是无人回答。 「得罪了。」这女子经歷实在坎坷,望舒心生悲悯,但破阵之法只此一种。 望舒不忍阖眼,含光剑剑意恢宏,细如春雨,女尸触之,渐化为尘。 女尸一点点消失。 狗妖似犬吠,又是似低语,蜷缩于地,最后变成巴掌大的一只小狗。依偎在棺椁旁。 「谢谢。」 望舒恍然听见空中飘忽的女声,寻声望去,只有微光。 「他捏碎了自己的内丹。」承桑不知何时从画中出来,探了狗妖的鼻息回。 罗剎锁魂阵已解,深重的兽鸣从天罡伏魔大阵缝隙中传来,被镇压千年的戾兽正蠢蠢欲动。 君昭盘坐于地,双手捏诀,神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以弥合缝隙。 细密的汗珠顺着他额角滴落,脸色愈发苍白。 「我来帮忙。」望舒说着,起手捏诀,以灵力输入。 承桑亦从之。 却发现二人灵力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突如起来的无力感压来,望舒眸色黯淡。 「没用的,你们快撤。」君昭抽空回。 瞥见君昭额间若隐若现的堕神印记,望舒略思忖,后退两步沖承桑道:「我们先把姑娘们送出去。」 承桑未做他想,与望舒一同离开。 君昭阖眼,凝神静气继续修补阵法。 从藏身的壁画出来后,姑娘们很是惊慌,但还知道配合,强忍恐惧和望舒一行人走出乱葬岗。 「你去做什么?若那阵封不住,你回去就是送死。」看望舒掉头,承桑问。 「有东西忘了。别跟来。」望舒压住眸中隐忧,消失在原地。 高楼已成废墟。 一片狼藉的地上,戾兽声音几不可闻,君昭仍盘坐于地上。 「阵法缝隙成功封住了?」望舒面露惊喜。 「暂时的。」君昭阖眼回。一向淡薄无情的脸上缀着妖冶的印记,似神似魔,似境外之人。 暂时的,就意味着还会再来。 望舒的心沉了一瞬。 「你不该回来的。」君昭细密地睫毛轻抬,掀开眼眸,眸中不再是沉寂的冰雪,而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怎么了?」望舒敏锐地感觉他有些不对劲,轻声问。 下一秒便觉得腕间一重,整个人坠入寒松香溢满的怀中。 她刚张嘴,惊唿便被人以唇封入口中。 气喘吁吁中,望舒寻隙窥向君昭半睁半闭地双眸,里面细碎的夹杂一抹微红。 短暂的换气中,君昭似嘆似怨:「我后悔了。旁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有你而已。」 震颤在心脏处汹涌,望舒细白手指拧紧君昭衣领,字不成音。 她推开君昭。 君昭以首抵住她额头,眸中雾气点点,语气淡得听不清:「他日天崩地裂,就是我们同生共死之时,可好?」 「好。」望舒听见自己回。 君昭满足的一笑。脱力坠入望舒怀中。 「望舒道友?」灵力还未恢復,承桑只得徒步寻上山。 「你来做什么?」望舒下意识就想幻出面具罩在君昭脸上。 可承桑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他?」承桑指着君昭额间的印记惊诧不已。 就算再浅薄,为了保命,修道之人也得识得堕魔印记,毕竟倘若遇到不赶紧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含光剑跃跃欲试,望舒心中闪过一抹杀意。 君昭堕魔一事绝不可泄露,如今之计唯有将面前之人灭口…… 两相对峙中。压抑的沉默蔓延。 承桑先开口:「他刚救了我和师叔的性命。我分得清好坏,不会说的。」 为表诚意,承桑四指併拢向上:「若我恩将仇报,泄露此事,必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他立得是魂誓,若违反,有天道责罚。 望舒这才放下剑。 「我来背他。」承桑上前温声道。 * 罗剎锁魂阵虽解,但因狗妖临死前的举动,凡人伤亡不小。 一路走来,可见孤寡啼哭,魂幡招扬。 弱者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渺小如尘埃。 这场面让她想到了前世的青丘。 望舒沉默地向前挪动。 「道友,昭公子住哪间房?」进入客栈,承桑扭头问。 等候多时的兆伯领着小仙童匆匆起身,问:「帝……公子这是怎么了?」 「受了点伤,先安置回房吧。」望舒领着承桑上楼。 待他走后,望舒拿下面具,君昭额头的印记已经淡去,脸色苍白如雪。 兆伯伸手探看君昭脉搏:「如此重的伤,只能先回鸿蒙宫调养。」 望舒回:「等他醒来就动身。」 * 仙族书房中,香炉中烟雾裊裊。 端恆跪坐于席,摊开信纸问:「这是第几起了?」 「第六起。」天将以首扣地,冷汗不间断地滴落。 「如今才来报给本君,你们长本事了。」沸腾的茶水声中,端恆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但天将知道,他在发怒。 天将慌忙再次叩首,血液染红地板仍不敢停:「还请殿下恕罪。」 「怒罪?你应该问你死去的下属,他们愿不愿意饶恕你!」端恆砸落茶杯,滚烫茶水溅落在天将的伤口上,疼痛欲裂,可天将不敢挪动分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最开始间隔的时间很长,我们以为是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偶然而已。。」 端恆冷笑:「那后来呢?一个月发生两起,这叫偶然?」 天将声音涩哑,艰难解释:「……我们担心报上去军心动摇……」 「愚不可及!戾气入侵,致天兵识海毁损自创而死,如此重大的消息都敢瞒,我不知你们何时生出了如此泼天的胆子!」端恆怒不可遏,勃然起身。 太阿剑铮鸣一声被他握于手中,剑指天将。 天将瑟瑟发抖,卑微祈求:「殿下饶命。」 端恆眸色幽暗,强自压住一剑刺出的冲动:「我不杀你,仙族的法度自会处置你。你自去向陛下请罪吧。」 陛下向来杀伐果决,若如实禀明,他焉有活路? 天将涕泗横流,爬向端恆。 端恆看也不看,吩咐侍从:「拖下去,扔到九霄云殿。」 -------------------- 第四十五章 ==================== 「去事发地看看。」端恆起身,领着太常出门。 「你手里拿的什么?」刚走到廊下,端恆顿足,余光瞥向负责洒扫的侍从,声音冷厉。 侍从神思大乱,慌忙跪趴于地。 诺诺不敢答话。 「殿下问你话呢?哑巴了?」太长看见端恆面色更加不渝,上前一步道。 侍从这才反应过来,奉上手里拿的东西。 是一条剑穗。 青色丝线编织,缀着一块儿碎玉,看成色应该来自青丘。 端恆摩挲着,神思飘忽起来,他记得这条剑穗是望舒所赠。 她说是她亲手编织而成,送礼时直接挂在了太阿剑上。 后来,不知具体因为何事。似乎是属下办事不利,他发怒撞碎了玉石,旋即将剑穗扔掉了。 未料今日却能得见。 这剑穗的材质实在不值钱,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当初望舒才没有执意要求退回。 端恆眸色变换不定。 「望殿下恕罪。」侍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惶恐不安,一个劲的磕头。 「拖下去,我不想再看见他。」端恆冷声道。 握紧手中穗子,他答应了少玄不去想她,可是越是这样越控制不住。 在夜半无人时,在处理公务乏累时,他脑中会忍不住出现她的身影,喜的,笑的,怒的,围绕在他身边,挥之不去,每一种都栩栩如生。 他甚至会在恍惚间认为,她本就是属于他的,或者早已属于过他,只是被人以阴损手段夺走。他合该把她抢回来。 「殿下?」端恆久未挪步,太常有些纳闷。 略一挣扎,端恆敛去眸中神色,将穗子丢给太常道:「你看着处理。」 太常想过直接扔掉,但思忖片刻,终究决定把它好好地收入芥子囊。 「就是此地。」天兵领着端恆在一间屋舍前停下,上前一步推开门。 端恆抬眸,以仙力探查。 天兵死去不久,驳杂灵力未散,端恆仙力所覆之处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收回手,端恆蹙眉沉思,旋即踏入屋内,屋子不大,略微扫视,一切尽收眼底,低阶兵士的屋子两人同寝,屋内算不上干净,但摆设极为简单。 桌上娇艷的鲜花尤其瞩目。 「他死前接触过什么?去过哪儿?」端恆凝着桌上的鲜花问。 天兵耷下眼皮,沉声回:「我们巡视完,就在周围逛了逛。」 「那这花哪儿来的?」 「路边采的。他说要送给心上人。」 「殿下,这花看上去十分寻常。」 端恆未多言,伸手以灵力探去,片刻便回:「里面有戾气。」虽然极细微,但端恆向来谨慎,这才探出。 闻言,太常顿时变了脸色。 「通知下去,涉及天兵途经过的地方全部封锁。」端恆果决下令,转身道:「看来有必要去鸿蒙宫走一趟了。」 * 鸿蒙宫门口,望舒和小仙童正一起堆雪人。 「……姐姐。」小仙童递来一件自己做的小披风。 做工十分粗糙,但足够显眼。 望舒抿唇微笑,细緻地系在雪人领上。 小仙童见状,高兴得拍巴掌。 风雪中突然出现两道人影。小仙童遁地而逃。 「太子殿下。」望舒极敷衍地行礼。 刚才还念着的人陡然出现在面前,端恆有些恍惚,下一秒心里便泛出极隐秘的欢喜。 上次听说因为君昭闭关之故,将望舒请出了鸿蒙宫,他还以为短时间不能再见。结果没想到今天能遇到。 压制于心中的狂□□涌而出,他忍不住靠近:「真巧。是有问题想请教帝尊吗?」 望舒后退,语气冷淡:「与你无关。」 端恆仿佛没看出望舒的疏离,再次跨步向前,温声道:「帝尊不喜与人交往,教习上必然严厉,不若由我……」 「殿下是不长记性吗?」望舒实在不想再听,打断端恆话头,嗤笑着开口:「太子若是忘了之前的教训,我不妨帮你回忆清楚。」 端恆面上浅笑顿时僵硬。 「如今太子名声不好,九荒皆知,仙族无所谓,反正也无法把你塞回娘胎重造,但可别沾染我青丘。」望舒说完,復退数步。 此话可谓毫不留情,端恆脸上颜色精彩纷呈,连太常都不忍看,别过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热脸又贴了冷屁股,端恆指甲嵌入掌心,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他在强压情绪。 「有事?」大门吱呀着打开,君昭出现在门前。飞扬的冰雪中,他的脸色愈加苍白。 端恆躬身行礼。 但君昭并无让他进门的打算,示意他直接说事。 端恆抿紧唇线,压制住心中不愉,沉声道:「仙族发现了戾气的痕迹,近日有天兵因戾气自杀而亡,故而恳请帝尊前往九幽探查天罡伏魔大阵是否安好。」 「知道了。」君昭披着斗篷,雪白的裘领衬得他面色愈发寡淡。冷风一吹,他垂眸轻咳,肩上飞雪簌簌而落。 望舒递过去一张锦帕。 端恆知道多留无益,拜别离去。 可就走了两步路,端恆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直觉,他回头看去。 雪花飞扬,视野变得模煳不清,可那双人的所有举动足以清晰映入他眸中: 君昭接过锦帕没用,反握住望舒的手。她刚玩了雪,玉手冻得冰凉,君昭便双手拢住,轻轻哈气。 待望舒双手都暖了,君昭挥开斗篷,拢着望舒进门。 没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 ——时至今日,他仍不愿相信原来他们竟是这种关系! 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不得不信。 端恆只觉得这一幕刺眼至极。指甲穿破掌心皮肤,鲜血滴落,染红地面积雪。 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蠢到如此地步?连被人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从时间上推断,这两人在他领命镇压肥遗、朱厌两凶兽时恐怕就搅和在了一起。 一想到此,端恆便觉得惊怒交加,愤恨不已,谁能想到君昭堂堂帝尊,居然会插足自己徒弟的感情?! 「殿下?您与望舒公主已经退婚,她如今如何,您实在不必……」太常见此心中惴惴,但不能瞧着主君在鸿蒙宫闹事,硬着头皮开口。 「住口!」端恆恨声打断,但终究找回了理智,步行下山。 回到房中,端恆脸上乌云密布,周遭气势骇人。 能留在太子身边的都是有眼力见的,知道太子此次怒气非比寻常,个个放轻音调动作,生怕不小心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知过了多久,端恆声音涩哑开口:「拿酒来。」 侍从们忙捧出库务司新送来的佳酿。 端恆抿了一口就撂杯:「上烈酒。」 太常不敢劝,亲自去库房拿酒。 挥退了仙侍,数壶仙酒下肚,酒意氤氲,端恆已有三分醉意。 大门紧闭,他仿佛不是仙族的太子,而只是一个借酒浇愁的失意之人。 瘫坐在酒瓶里,他头靠在房柱上,只觉得恍然若梦。 明明在前不久,望舒还对他痴心不悔,有求必应,结果他镇压凶兽回来,一切都变了,这不会无缘无故发生。 原因只有一个。 「君昭,我视你如师如父,你竟如此对我!」端恆狠狠掷出酒瓶,噼啪脆响,酒液撒了一地。 外间的侍从听见却无人敢进来打扫,只是更瑟缩了身体。 「舒儿……」酒气模煳了端恆视线,他恍惚看到了过去的望舒,她满是温柔的笑着,对他嘘寒问暖,只要他开口,望舒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我知道错了,只要你回头,我什么都依你……」 他细细碎碎地讲着,语不成调,仿佛这样望舒就能回心转意。 一连颓废数日,天帝下旨,令端恆前往下界各族探查戾气泄露情况。 端恆终于打开了他的房门。 身穿玄色紫金对襟长衫,带紫金冠,面容端穆,仿佛之前在房中烂醉如泥的人不是他。 待宣旨的神官走后,端恆伫立于院中,眸中光影明明灭灭,情绪复杂难明。 太常静默陪侍于端恆身旁。 「前段时间,他们也去过凡间?」端恆问。声音涩哑,似古旧的琴弦被强行拨弄。 端恆没有言明。 但太常清楚端恆口中的他们是谁。 太常姿态愈发恭谨:「是。刚收到消息,人皇以数千牲畜献祭,谢仙族平金陵之乱,而仙族并未派遣仙将下界,除了君昭帝尊。」 「正好。」端恆仿佛自虐般攥紧手,沉声冷笑。 * 人皇万没想到刚送走了一尊大佛,又来了一尊。 睡梦中人皇数次想甦醒而不得,只得问:「不知仙长有何贵干?」 仙雾缥缈端恆的脸朦胧不清,声音送入人皇耳中时淡如云烟:「九幽之地阵法裂缝不过暂时弥合,金陵城之危并未解除,他日修罗必率戾兽大军血洗人间。」 「什么?!」人皇大惊失色,只觉魂飞胆丧。 他惶惶不安地追问:「仙长此言当真?」此事非同小可,消息一旦放出,天下百姓必难安心度日。 端恆未答。 人皇立时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放下心中那点自傲,语气卑微:「是寡人僭越了。不知此危局如何解?」 「能镇九幽众魔的唯有神族血脉。」端恆语毕,飘然而去。 人皇终于从梦境中脱身,大汗淋漓地醒来,惊慌失措地翻身下床。 「陛下?」内侍慌忙入内。 「请国师!」人皇顾不得仪表,披头散髮地吩咐下属。 -------------------- 第四十六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 自从回到蜀山,承桑日日沉浸在修炼之中。 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弱了。 「快过来歇歇。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虚玄端着酒菜过来,提高声调嚷嚷。 承桑还想再练。 虚玄一掌把剑夺过,絮絮叨叨道:「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望舒道友他们法力高强是因为人家积累深厚,不是揠苗助长。天下比你强的人多的是,你如果打算遇到一次折腾自己一次,你早点告诉师叔,我把坟坑给你挖好,我怕你人没练强,先练废了。」 承桑闻言,终于老老实实坐回桌前,擦拭干净额间汗水,开始用饭。 估摸着锅里的鸡该炖好了,虚玄起身回灶间去端,忽然觉得后颈一痛,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你是何人?」承桑凝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满脸警惕。 男人玄衣金冠,周身气泽磅礴,浓黑长髮随风而动,一副仙气飘飘模样。 但外貌再好,不告而来,定非善类。 「你没资格知道。」端恆眼皮都懒得抬,语气轻忽但足以让承桑听清:「告诉我,你和望舒君昭去金陵诛妖之时发生了什么?」 承桑浑身肌肉绷紧,抿紧唇线:「我如果不说呢?」 刚才还飘扬的风顿时凝结,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如泰山一般压来,但承桑依旧挺直嵴背。 「有几分傲骨。」端恆冷笑,「可是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危机感如蛛网般密织包裹,层层袭来,承桑不由得握紧剑柄,眼神凌厉,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他没有出手的机会。 一道金光覆盖住他头颅。 源源不断的刺痛感由灵魂深处袭来。 有东西想读取他灵魂中的记忆。 承桑拼命的抵御着。他还记得曾答应望舒,绝不向任何人提起那日的事情。他必须做到。 「找死。」端恆冷笑,再度驱动法力。 承桑只觉整个灵魂都要撕碎,肆无忌惮的先例搅碎了他所有的挣扎和意识。 ……终究还是太弱了啊。 一道刺眼的白光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君昭,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这是你自找的。」端恆看着面前死鱼一样瘫在地上的人,飘然而去。 回到寝宫,端恆一帧帧回看承桑的记忆。君昭身边的望舒是那样的鲜活,明明在此之前,这样甜美肆意的微笑只属于他。 经脉深处传来剧痛,腥甜涌上猴头,端恆弯腰呕出血来,旋即毫不在意用帕子搽拭,继续看面前的画面。 「天道反噬之伤,实难痊癒,殿下不应如此。」太常递来新锦帕,不贊同地蹙眉。 端恆一个眼神横扫过去,太常只能垂首闭嘴。 「我不喜欢话多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端恆接过帕子,警告道。 太常态度愈发恭谨。 已获知自己想要的信息,端恆毫不留情的将跟前的记忆碾碎。 「你说若是天下人知道,高高在上的帝尊已经堕落为低贱的魔物,会如何?」端恆眸中光影飘忽不定。 太常诺诺不敢答。 端恆侧头,仙族永不湮没的日光斜洒在窗台之上,他想到了那个不顾一切也要奔赴向自己的姑娘:「她会回来的,无论是她还是青丘至宝,都将属于我。」 片刻的沉寂后,端恆细密的睫毛向上掀开,眸中是一如往昔的温和:「那根剑穗,找回来。」 「诺。」太常小心窥觑着端恆神色,思及藏于芥子囊的剑穗长舒一口气,幸亏没扔。 蜀山上被冷风吹的打颤的虚玄幽幽转醒。 后脖颈剧痛,引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唾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崽子干的事儿,我肯定把他收拾的明明白白。」 他活络了一下筋骨,余光瞥向另一侧长条条的人。 「你怎么也躺下了?」虚玄十分纳闷,晃悠悠的过去。 拍击承桑的脸,人没醒。 他又摇了摇,承桑动都没动。 虚玄的心顿时提起,意识到不对劲,以灵力顺着脉络去探。 既无外伤,亦无内伤。 只是他的魂,竟然全都碎成了片。 魂魄如此重创,哪怕侥倖救回来,也永远只能是一个傻子。 「是何人如此歹毒?!」虚玄心中沉痛又愤怒,但救人才是当务之急,他慌忙扛上承桑,向主峰而去。 * 鸿蒙宫中是难得的温馨。 「左边还是右边?」望舒双手握拳,放在桌上,问小仙童。 小仙童满脸纠结,伸出食指,指向右边。 「错了。」望舒摊开手。 果然空空如也。 又没拿到糖果。小仙童眼泪都包在眼眶里,但硬忍住没哭,继续猜:「左边。」 望舒不动声色的把糖往地上一扔,道:「又错了。今天的游戏结束,不许吃糖。」 小仙童撇嘴就要哭。 君昭在旁边看书,余光瞧见,轻咳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小仙童顿时把眼泪憋了回去。 兆伯拿着一篮子杏进来,放到几上,旋即掏出一封信。 「青丘的人递给我的。」 望舒连忙打开。 上面只写了六个字:「青丘有变,速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黑色的字迹如刀出鞘,力透纸背,一看就是琼华妖尊所书。 望舒眼神沉毅,收起信,温声道:「我回去一趟,你乖乖在这儿等我。」 「好。」君昭抬眸看向她,剔透的眸中映入日光的倒影,温柔得有些不真实。 * 青丘的人忙碌紧张了许多。 「究竟发生了何事?」回来没见着琼华妖尊,望舒拦住菖蒲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菖蒲搽着额角细汗,将挑选出的灵石堆砌入箱笼,「只听说要布下什么阵法。」 「我师傅呢?」 「好像去了东海。」 「东海?」望舒心弦微颤,她不敢细想,消失在原地。 等望舒到时,琼华妖尊正与虬龙族族长商谈。 「你回来了?正好过来听听。」琼华妖尊看见望舒招唿。 妖侍立马新添了茶水。 茶过半盏,事已听了七七八八,望舒不由得凝了神色:「意思是东海也出现了天罡伏魔阵的裂缝?」她记得东海之战时,君昭趁机修补过。 「不止东海,青丘也有。」琼华妖尊脸色尽是肃穆,「就在两日前。青丘有小妖染了戾气,神志全无,怕他误伤同族,现在还被关着。」 「情况竟如此严重。」望舒不由得握紧扶手,眸中神色复杂难明。她想到君昭苍白的脸色,实在担忧。 「要彻底压制戾气,唯有请帝尊出手。」虬龙族族长锤膝嗟嘆。因蛟龙之乱,他们东海已是损失惨重,再遇到如今这事,境遇一言难尽。 「等仙族反应恐怕尚需时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琼华妖尊沉思片刻,继续道:「戾气不可阻,但戾兽有实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预备在裂口处布下结界,阻挡戾兽。」 「您的意思是?」虬龙族族长语带困惑。 「八门金锁阵。」望舒补全琼华妖尊未尽之语,「以自身为引,布阵之人或者陷入阵中活物不死,则此阵不灭。这样的阵法太危险,我不贊同。」 「舒儿,此时不是感情用事之时,我意已绝,你无需阻拦,也阻拦不了。」琼华妖尊沉声道。 「妖尊高义。」虬龙族族长抱拳真切作揖,朗声道:「老朽自不能落后。我同你一起布阵。」 「不可!」在座深知此阵危险的年轻一辈纷纷劝阻。 虬龙族族长重击桌面,茶盏随之抖动,发出清脆响声,小辈们顿时噤声。 「我们这群老傢伙早晚会走。现在就接受不了,以后怎么办?!」虬龙族族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底下小辈,桌面拍击得震天响:「一个个好好给我反思。再横加阻挠,全部给我跪祠堂!」 「你也一样。」望舒刚想开口,琼华妖尊便凉凉地瞥瞭望舒一眼。 望舒只能住嘴。 回到青丘,望舒第一时间去探望了受戾气侵染的小妖。 对方理智全无,只有对力量和血肉的渴望。感受到望舒身上磅礴的灵力,便俯冲过来,被四肢紧锢的铁链拉住。 望舒轻蹙眉,声音艰涩:「听说又发现了一个?」 「嗯。」菖蒲面色沉寒道,如今局势实在困难。 「我知道了。」望舒声音飘忽。她想到了那日,君昭说他不捨得。 她又何尝捨得? 天命果然残忍,非逼她在君昭和青丘间选一个。 妖侍匆匆赶来,面露仓惶:「不好了,麟游殿下出事了,狐后请您过去。」 闻言望舒心里一紧,立刻乘风而去。 「舒儿……」寝宫外,狐后眼眶通红,咬牙听着房里的嘶吼声,只听声音,已完全不像麟游。 莜莜蜷缩在角落里,不住落泪。 瞥见望舒来,狐后忙握住她的手。 「你姨夫在里面,我不忍看。」狐后颤声道,泪水砸落望舒手背,「游儿侵染的有些严重,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所以……」 狐后踟蹰不语,似乎难以开口。 「您是想请君昭帮忙?」望舒问。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狐后已经语不成调。 狐后向来刚强,刀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见眨眼,可里面的是她的亲骨肉,再刚强的也只得弯腰。 -------------------- 第四十七章 ==================== 「整个青丘,唯有你与帝尊有几分交情,若请帝尊相助,只能拜託你。」狐后泣不成声。 望舒曾在鸿蒙宫居住过一段时间之事,在整个九荒都不算秘密。 「我试试吧。」望舒听见自己答,声音轻如羽毛。 救了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直至无穷无尽。 前不久她才告诉君昭,希望他独善其身,如今却又要把他扯进来,她感觉自己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她不知怎么才回到自己的院中。 打开房门,屋里已坐了一人。 他正在烹茶,动作慢条斯理,井然有序,茶水落处热气蒸腾,却融化不了他一身的霜寒之意。这样的事,在万年孤寂如雪的昆蓬山巅,他已独自一人做了无数次。 「过来。」君昭掀开眼皮,眸色已不再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模样,而是有了融融春水。 望舒唇角勉强上勾,跪坐于他对面。 「刚送来的新茶,我觉得不错,带来给你尝尝。」君昭放缓了语调,将茶展推至望舒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望舒抿了一口,盯着杯中碧色出神,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长久的沉默中,君昭开口:「我会救他。」 望舒心弦微颤,旋即便是密密匝匝的疼,她想顺着心开口阻止,但理智又告诉她不能。 那一瞬间她的心和魂魄仿佛被撕成了两半,疼的她喘不上气,她艰难的吐字,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 「何出此言?能与你共度,已经很好了。」君昭伸手将望舒散落地鬓髮挽入耳后。 凝着她的眉眼,君昭在心中喟嘆:「……好的就像,偷来的一般。」 * 感染的人很快痊癒,君昭盘腿坐着调息,许是因为耗费太多法力,他额间的堕神印记许久没有消弭。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望舒加厚护法大阵,方起身去开门。 狐后领着麟游站在门口,看见望舒出来,便想进去。 望舒拦住。 狐后开口:「此次帝尊于我青丘有大恩,所以我把你小弟领来拜谢。」 「他在休息,小姨还是改日再来吧。」望舒道。 狐后未做他想,听见望舒这样说,便歇了进去的心思,道:「那就等帝尊有空时再说。」 不放心君昭,望舒转身就想回屋,被狐后一把拉住。 望舒不解地抬眸。 狐后轻咳了几声,神色复杂难言,凑到望舒耳畔迟疑的问:「你老实告诉我。帝尊和昭公子是何关系?」 「他俩能有什么关系?」望舒还没答话,麟游已经先开口。 「你别插嘴!」狐后冷眼扫去,眸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以前她是没见过帝尊,单看昭公子自不会认为有什么。 但这两日君昭给青丘众人清除戾气,与望舒同进同出。那细微之处的相似便暴露无疑。 活了数百年,她不至于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如今已无隐瞒的必要。 望舒道:「他们是一个人。之前帝尊为了行事方便,这才隐瞒身份,让我配合。」 「那……」狐后瞳孔微缩,她想到之前和琼华妖尊商量给望舒挑选道侣一事,昭公子仿佛也是其中的一个,还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堂堂帝尊竟成了别人池塘里的鱼,狐后不敢想像若君昭知情,会做何反应,顿觉惶惶不安,头大如牛。 狐后浑身绷直,僵在原地,麟游也没好到哪去。 那些勾肩搭背,那些把酒言欢,虽然都无一例外被拒绝,但他一忆起,便浑身泛鸡皮疙瘩,全是被吓的。 幸而君昭还打了让手,若是他为了藏得更好同意了,那就才叫可怕。 「若我现在改叫他姐夫,他会原谅我吗?」想到这些时日帝尊待望舒的不同,又想到往日他对着承桑一声又一声的姐夫,麟游魂飞胆丧,诺诺开口。 狐后一巴掌拍上他的头道:「尽出昏招!」 「帝尊那边有吩咐,你尽管来找我。」狐后对望舒说完,扯着麟游耳朵离开。 望舒进去时,君昭已经打坐完毕。他刚起身,松松垮垮坐着,衣衫没闭拢,露出一线锁骨,头髮黑色丝绸半披散于腰间,神似如往常般冷淡自持,可望舒却莫名窥觑出一抹纵意。 他凝视着望舒,伸出手。 望舒心中突突,但窥见他眼中的温和,还是向前两步,指尖搭上。 君昭略一用力,望舒便整个人跌入君昭怀中。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君昭摩挲着望舒的一缕秀髮道。 「嗯。」望舒将头靠在他肩上,没骨头似的蹭了蹭他脖颈。这些时日没日没夜,她确实有些累了。 君昭哑然失笑,双手环上她纤腰,语气轻而浅,刷子般瘙弄望舒的耳朵:「其实可行。」 望舒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若他愿叫我姐夫,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我可以原谅他。」君昭语中带笑,「就是不知道他姐姐,什么时候松口让我成为真正的姐夫。」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套了?」望舒直起身,推开君昭。 「无师自通。」君昭逼近望舒,清透的眸中染上浓墨,「我还学会了别的,你想试试吗?」 感觉危险来临,望舒靠着床沿后退些许,两腮通红。 君昭跟着向前挪动,逼得望舒退无可退:「真的不想试试吗?」 「不想!」再挪就只能坐地上了,望舒一把推开君昭就想站起身躲避。 君昭察觉出她意图,扣住她手腕,侧身一用力,两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君昭在上,她在下。 望舒有些惊慌,想抽回手,却被更大的力道扣于头顶。 「真美。」君昭手掌抚弄望舒脸上完美勾勒出的线条,拇指摩挲着望舒面上的两瓣嫣红,喟嘆。 望舒此时不敢打嘴仗,艰难地吐息。 却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投入君昭眼中,更加诱人深陷。 「你先放开。」望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放。」君昭说完,低头採撷刚才觊觎已久的甘泉。 粗重的喘息中,君昭锢住望舒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望舒顺心而为,两臂环上君昭宽阔的背。 「还要我放开吗?」君昭寻隙吐息。 望舒没答,狠狠咬住他锁骨,力道不轻,嵌出两道细细的红色牙印。 君昭不由得发出轻笑,一路向下啄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红日向西偏斜,渐隐于山坳,碧带染金,其中流淌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暖意,从窗缝送来,吹拂床幔。 人影起伏交错,直至天空坠入完全的黑暗,动静才停歇。 君昭披着衣衫起身,刚点燃烛火,一只纸鹤便飞到窗外,哒哒哒地啄击。 君昭伸手推开一条缝,纸鹤飞入,展开,是兆伯送来的信。 「怎么了?」望舒趿着鞋走过来。 君昭快速收起信,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明日我要回仙族一趟。」 「那我跟你一起去。」望舒将头埋入君昭怀中,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君昭扣住望舒的腰,微抿唇线。 「你有事瞒我。」望舒探头起身,凝视君昭,语气笃定。 「我能解决。」君昭道。 「那我也要去。」 「仙族知道了我堕魔的事。而且,端恆大概率已发觉我和你的事。」 听到这话,望舒万般言语都梗在喉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要和你一起。」望舒声音轻淡,语气却坚定无比。 「好。」君昭伸手,将望舒整个拢在怀中。 * 九重天依然巍峨肃穆,只是今日,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行走路过的仙君仙娥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纷纷隐秘地交换眼神。 偏僻的角落里,仙官们寻到空或义愤填膺,或摇头嘆息: 「没想到堂堂帝尊,竟然道心不稳!」 「你们可知何故?」 「莫不是因为那妖女?」一仙君思及频频来往鸿蒙宫的望舒不由得开口。 「若真是如此,这妖女真有本事!大大的本事!」 有人忧心:「帝尊堕魔,九幽修罗一族由何人镇压?」 「他们若破阵而出,九荒将永无宁日……」 一仙官沉思片刻,嘆息:「依我看来,唯有让帝尊自困九幽,永不回九荒可解危局。」 「如此是否太过无情?!这简直就是流放。」有人不贊同。九幽之地灵力枯竭,毒瘴密生,九死一生,仙族最罪大恶极的罪犯都不至于流放于那处。 「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天罡伏魔大阵唯有神族血脉方可驱动。」 既想要实利又舍不下名声,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刚还想劝和的仙君顿时哑言。 他们讨论得热闹,望舒听着却觉得内心一片荒芜。 这样一群人,薄恩寡义,毫无廉耻,凭什么让君昭去牺牲? 「走吧。」君昭觑见望舒脸色,牵住她的手,出声道。 没想到当事人竟然在,还听见了。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人顿时噤声。 「你们继续。」望舒凉凉地瞥向人群。 背后说人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众人哪里敢继续?做鸟兽散。 九霄云殿上,天帝高坐尊位。七十二路仙家分列两旁。 君昭的位置位于众仙之上,仅在天帝之下。 他一落座,天帝便开了口,语气还算平常:「今日请帝尊前来,是有事需与你商议。」 -------------------- 第四十八章 ==================== 「天帝请说。」君昭示意仙侍在桌后再添一座,邀望舒坐下。 在仙族眼中,这两人关系十分见不得人。 君昭却敢如此堂而皇之地邀望舒同席,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底下众仙忍不住窃窃私语。 如今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天帝很清楚,鹰隼的目光扫过众人,赫赫天威之下,所有人都闭了嘴,目光飘向地面。 「帝尊也知道,近期天族莫名多了些谣言,是关于你的。」天帝目光转向君昭。 君昭没答话,等着天帝继续。 「他们说帝尊已经堕魔。」说到最后二字,天帝加重了语调,眼神微凝。 君昭依然面不改色,给望舒添酒。 望舒垂眸抿了一口。不愧是当了数千年帝尊的,君昭这定力,就比自己好了数倍。 「然后呢?」君昭毫无所惧,直视天帝的眼神。 「本帝自是不信的。」天帝脸上挂起极虚假的微笑:「不过这人言可畏,本帝认为帝尊还是需向世人证明一二,以安九荒众生之心。」 「你认为该如何证明?」 天帝以为君昭已经松口,轻抬手,召出一扇巨大的博古架,上面别无他物,只缀着一双眼睛。 眼睛怒目圆睁,时不时有鲜血滴落,像是刚从尸体上挖下来。 剎那间仙气缭绕的九霄云殿,多了些鬼气森森之感,让人不寒而慄。 「这是……昔年战神昼弃的眼睛?」有仙官认出,惊唿出声。 「不错。」天帝赞许地瞥了眼出声的仙君,继续道:「昔年昼弃以神堕魔,唯有他这一双可看透万物的眼睛没有被污染,故我仙族在其垂死之际将其挖出。他为众生也算鞠躬尽瘁,我们总不能让他最后这一丝可用之处都浪费掉。」 在场众仙皆点头称是:「想必昼弃上神若知死后亦能有此用处,必然深感欣慰。」 那双眼中随之落下一滴血泪。 「可怜呀!」望舒嘆息,「堂堂上神,却被救下的人如此对待,果然这世间不乏恩将仇报的狼心狗肺之徒。」 「你这妖女,胡说什么?!」有仙君不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我说的够清楚了,你听不懂吗?若是不懂,那教习仙童的幼儿班还开着,不若去学学?」 那仙君还想继续,被另一仙官拦住,道:「望舒公主此言差矣,我仙族从未忘记昼弃上神大恩,至今他的牌位仍供奉在英烈祠,日日祭拜。」 「一个牌位?如果我今天把你砍了,也送你一个牌位,你告诉你的仙眷不要追究可好?」望舒闻言冷笑:「我今日算长见识了,原来在仙族让别人死无全尸,就是你们的报答方式。」 这是仙族本就站不住脚,终究无言以对。 「说正事,你们究竟想如何用此物?」望舒问。 「昼弃上神的眼睛可断虚妄判真假,只需帝尊站上前,让我们一观是否有隐藏堕神印记的痕迹即可。」 「我可听说,昼弃上神本就司战,眼中尽染杀伐之气,堕魔身死后更甚,你让帝尊去,是想一探究竟,还是想恶意伤害?」望舒声线压低。其实她知道天帝此举的用意,既是警告,也是压制 「本帝竟不知,帝尊的一切事宜都由望舒公主决定了?」天帝拍击扶手,身体前倾,气势凛然压来。 天帝此言可谓诛心。 众仙皆冷眼以待。 君昭不咸不淡道:「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这是半分面子也不给。天帝微微阖眼,强压住翻涌的怒气。 沉默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蔓延,没一个人敢开口。 天帝缓了又缓,明白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率先打破沉寂,放缓语调:「所以帝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本帝总要给九荒子民一个交代。」 「不需要试。」君昭细密的睫毛微掀开眼皮,眼神旷若深海,又飘渺如高峰之巅飞扬的风雪。 「何必多此一举,早有定论的事情。」望舒亦冷笑。 君昭话音一落,白皙额头上猩红的堕神印记堂而皇之的显露,映入所有人眼眸。 这…… 所有人大惊失色,而后泛出深深的恐惧,以至于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面前的邪物砍了脑袋。 「你们要如何?」君昭的声音浅淡一如往昔。 ——他们敢如何?! 君昭是当之无愧的九荒第一强者。 他们压根打不过,也就敢动动嘴皮子。 天帝虽早有预料,但见此仍然压不住内心的惊惧,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煞白。 但他终究是天帝。 「生而为神,理应护佑天下苍生,还望帝尊秉承诸神遗志……」天帝声线紧绷艰涩,但好在说话还算流畅,勉强保住最后一丝颜面。 「想让我去九幽?」君昭问出天帝未出口的下半截,并答:「我不想去。」 「君昭!」天帝被君昭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搅动肝火,强压住心中恐惧,拍案而起:「你如今道心不稳,本帝今日良言相劝,你却不听。若因你今日固执,他日贻害九荒之时,哪怕拼上我整个仙族的性命,也必诛杀你。」 「随你,我等着。」君昭眉眼未抬,与望舒相携而去。 * 回到鸿蒙宫,望舒趴在窗前看窗外萧然的景色。冰雪飘扬一如往昔,但是心境已然不同。 「我说过,若我堕魔的消息泄露,怕的只会是他们,你不必忧心。」君昭坐在一旁剥板栗壳,不多时已剥了整整一盘,堆在望舒面前。 望舒嚼着软糯香甜的板栗,只觉食不知味,勉强一笑。 她很清楚,如今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 「我会保护你,还有你在意珍惜的一切。」君昭从后背拥住望舒,语气郑重。 望舒没答话,只是将整个人窝进君昭温暖的胸膛。 * 端恆坐在桌前批改公文。 门没关,太常直接进屋,躬身恭敬行礼。 「如何?昼弃上神之眼检测出了吗?」端恆寥寥勾画数笔问。 「帝尊自己承认了。」太常如实回。 端恆轻哼一声,回:「果然是他。」 太常回完话,却依然踟蹰在原地。 「你还有话说?」端恆抬眸凝视太常。 太常抿紧唇,斟酌再三道:「望舒公主也去了。」 「还真是鹣鲽情深!」笔触骤然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墨痕,端恆将笔重重拍击在桌板上,原本清俊的五官顿时扭曲:「九幽阵法损毁在即,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时。」 「你去,把君昭堕神的消息放出去,我要九荒皆知。」 太常拱手劝诫:「殿下,如今您已经出了一口气。望舒公主和您缘分已尽,再无牵扯,不要见好就收,到此为止吧。」 「你也要为他们说话?你搞清楚,是他们背叛了我!」端恆顿时怒不可遏。 太常额间冒出细汗,但仍然坚持谏言:「属下只是认为,帝尊毕竟是您曾经的老师,镇压九幽修罗一事亦需仰仗帝尊。任由旁人对其口诛笔伐,对我们并无好处。」 「我就是想看着他去死。而且要看他在所有人的唾骂攻击中去死。」端恆快步冲到太常面前,提起他衣领。 窒息感袭来,太常颈部的青筋根根暴起,艰难的吐息。 端恆仍不管不顾,恨声继续:「听懂了吗?再拦我,我连你一起收拾!滚!」说话间竟已有疯癫之态。 太常只得应诺,狼狈逃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殿下,少玄仙君求见。」太常刚走,就有仙侍硬着头皮进来禀告。 端恆收敛着情绪,恢復了几许理智,道:「让她进来。」 * 「青丘也知道你堕神的事了。」望舒指尖不自觉用力,平整的纸张顿时皱成一团。 「嗯。」君昭跪坐于席,慢条斯理地将滚水注入茶壶。 「他们既想要你救世,却又不知感恩。我觉得对你不公平。」望舒上前,依偎着君昭臂膀。 「我不需要这些。」君昭握住望舒的手,认真的凝着她的眼睛:「从始至终,我所求的不过是你和你在意之人的平安。」 心弦骤惊,眼框承载不住,泪水滚落而出,望舒垂眸遮掩自己的狼狈不堪。 「我不值得。」望舒声音涩涩。 「值得。」君昭揽望舒入怀,双眸凝视着窗外浩渺无际的飞雪,又像看往九幽中欲欲跃试的戾兽修罗,音调飘如云烟,「时辰不早了。你该安寝了。」 望舒只觉得脑袋昏沉,思绪飘忽,很快就支撑不住,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好的。」君昭在望舒额间轻柔印上一吻。 * 「不好!这阵要撑不住了!」琼华妖尊凝着又碎了一条缝的结界,满目肃然。 猩红血气从缝隙中不断飘出,耳畔翕动,仿佛能听见九幽戾兽的嘶吼之声 虬龙族族长面色凝重,转身吩咐身后小辈:「你们立即撤回,通知族内做好准备。」 小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应诺。转身出阵。 虬龙族族长抬手结界,朗声对琼华妖尊道:「没想到昔日邀君品酒之诺未践,今日便要邀君赴死,尊者可会嫌弃老朽不知礼数?」 「怎会?」琼华妖尊从容召出浮云流火扇,驱动八门金锁阵,阵光落出,金石皆断「我辈当如是。」 -------------------- 第四十九章 ==================== 青丘和东海的裂缝处逃出的戾兽,有琼华妖尊和虬龙族族长以命相阻,暂未蔓延。 其他地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逃出九幽之地,戾兽闻到各处新鲜的血食味,杀红了眼,成群结队地吞噬着。 一个小道士慌慌张张跑上来,身上的道袍都被血迹染红,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掌门!东面也有修罗和戾兽冲上来了。」 蜀山大部分弟子和长老都派出去支援凡间各地,留守的只有蜀山掌门和法力低微新入门的弟子。 「别慌。」蜀山掌门支撑着山门大阵,抽空回:「戒律堂还有一些符箓,你去取一些分发下去。」 小道士来不及多言,忙御剑离开。 凡间城镇乡间,各大修真门派拼死抵御。但对于来势汹汹的修罗和戾兽而言,不过是螳臂当车。 短短时间,各地血流成河。戾兽贪婪地吞噬着能吞噬的一切,那些死去的人连尸骸都不能留下。 还有汹涌的戾气,一沾染,便倒戈撕咬着自己的同族。 相似的一幕幕在九荒的各地上演。所有的人都在渴望着天降英雄。 「帝尊呢?怎么还不来?」有人质问。 「莫不是因为他堕神,便和魔族修罗与戾兽沆瀣一气了?!」天兵天将一边搏杀,一边质问。 「我看他是畏战罢!自古美人乡,英雄冢!」 这些无一例外,收入君昭观微景象中。他面色平淡似冰雪凝成,垂眸细看望舒沉睡的容颜:「不知你醒来,可会怪我?」 「帝尊。」仙族已经包围了整个鸿蒙宫,兆伯拉着小仙童进来,叩拜于地。 君昭给望舒掖好被角,轻轻抬手,鸿蒙宫外施压的所有仙族全部被神力抛至山脚,包括天帝在内。 众人还想再闯。 神族上古大阵轰然压下,罡气激盪,仙族无人可再前进一步。 「守好她。」君昭强迫自己转头,不再看望舒,乘风而去。 * 东海岛屿之上,戾兽和修罗一波波冲来,琼华妖尊不断挥舞着浮云流火扇。海水染红,天空因为戾气的薰染已变成诡异的橘红。 八门金锁阵封不住戾气溢出,间续动摇着她的心智。浮云流火扇折断了几页扇骨,琼华妖尊将尖端刺入,以疼痛感唤醒神智。 虬龙族族长年事已高,有些撑不住,眼底泛出猩红。他连忙寻隙调息,压制脑中的杀戮之气。 突然感觉一阵清凉袭来,顿绝神思清明。旋即听到琼华妖尊哑声道:「见过帝尊。」 虬龙族族长连忙躬身行礼。 「这里有我,你们先回族中吧。」君昭道。 「舒儿呢?」没看到君昭身旁那道熟悉的人影,琼华妖尊有些着急。 「我把她留在鸿蒙宫了。她很安全,你放心。」 「多谢。」琼华妖尊长松一口气,感激道。 君昭召出纯钧剑,万道剑气以雷霆之势瞬杀迎面而来的数万修罗和戾兽。 琼华妖尊看君昭预往天罡伏魔阵裂口而去,琼华妖尊怕徒婿一去不归,有些担忧道:「此战兇险,帝尊千万小心。」 君昭转头,白皙的额头上昭然着猩红的堕神印记:「他们说我是魔,你们不在意?」 琼华妖尊拱手:「我青丘只知,帝尊是救我们性命之人。」 「虬龙一族亦是。」虬龙族族长俯身郑重行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帮我照顾好她。」君昭说完,撕裂虚空而去。 * 睡梦里,望舒只觉整个人躺在一片惊涛骇浪之中,天是红的,水也是红的。 一具身体里,却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撕扯。一面担忧君昭,一面挂心青丘。逐渐汇聚成一个念头,自己必须醒来! 望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汗水浸湿了衣衫。 小仙童用帕子小心的擦拭。兆伯慌慌张张又去打了一盆水来。 「这可如何是好?」兆伯嘆息着摇头。 小仙童仍然懵懵懂懂,但仿佛也感觉到了周遭局势紧张,手腕搽拭着酸痛也没有哭闹。 「快听听,你望舒姐姐在讲什么?」 瞥见望舒唇畔翕动,还有微弱的声音传来,兆伯忙招唿小仙童。 小仙童听话的侧耳去听,扭头道:「她在叫帝尊的名字。」 兆伯无言的张了张嘴,眼角深刻的皱纹一耷,老泪潸然而下,他捂着嘴道:「作孽呀!」 小仙童憋了憋嘴,轻拉兆伯衣袖,问:「帝尊还会回来吗?」 「会的。」意识到吓到了孩子,兆伯连忙把小仙童抱在怀里。 望舒还在挣扎,两只手胡乱抓扯,身下的被单皱得不成样子。 突然心口处如剑贯穿,疼痛收缩着顿时传至四肢八骸,她勐地坐起,从梦境中挣脱而去。 药力未散,浑身酸软无比。 可她还是不顾兆伯的劝阻,奔至院中。 一抬头,猩红的天空将地面的冰雪都映成红色,天雷唿啸而过,似要把一切都撕得粉碎。 高居昆蓬山巅,却仍仿佛能听到戾兽没有任何理智的嘶吼声。 「君昭呢?!」望舒问,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 「去镇压修罗和戾兽了。」兆伯知道瞒不住,颤声回。 这句话不长,但每个字都在耳边轰鸣。 望舒微颤着睫毛,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召出含光剑,就想往下界沖。 兆伯连忙拦住,道:「帝尊出发前特意让您昏睡,您应当知他之意。」 望舒咬紧牙关未答。 「这个。」兆伯从袖中慌忙掏出拇指大的白色瓷瓶,「帝尊嘱咐,如果你心痛难抑,就吃了它。」 望舒接过,已猜到了是什么药,扬手砸落:「混蛋!他混蛋!」 说罢,復往前行。 「天罡伏魔阵缝隙千万,您可知是哪一条?该往何处行?公主,帝尊为保您安全,特设神阵,就请遵帝尊之意吧。」兆伯垂首恳求道。 「我知道他在哪儿。」望舒握紧手中剑,破门而出。 * 阵法中,君昭盘腿坐于地。周遭红色海水激涌不止。 法相金身护佑下,修罗戾兽虽垂涎欲滴,却难前进半步。 天地戾气似乎找到了熔炉,前仆后拥的涌入君昭识海。 「到我这里来吧,我们本是一路人……」戾气化为千万道男女莫辨的声音,在君昭识海海中激盪。 「你不是喜欢她吗?把金身交给我,我帮你得到她,彻底的,永远的得到……」 脑海中翻涌着望舒身影,或嗔或笑,君昭面露挣扎之色,有一瞬间的动摇。 法相略一摇晃,戾兽寻隙撕咬君昭手臂。 「君昭!」望舒掷出含光剑,一剑刺穿戾兽。曲水流沙驱动,海水内汹涌的戾兽顿时沉入海底。 君昭闻声抬眸,压下眼底半抹猩红,声线压低,隐带呵斥:「不是让你待在鸿蒙宫吗?」 「帝尊认为我是那种听话的人吗?」望舒甩出一剑,砍掉一条修罗臂膀,但有戾气的滋养,臂膀很快长出。 君昭沉声:「回去。」 望舒没答,只是克制地看了眼君昭金纸般的脸色,更用力地与戾兽搏杀。 戾气不断涌来,君昭澄明而浩瀚无垠的识海已变得污浊不堪,可他仍然坚定不移的继续吸纳。 一时之间,修罗和戾兽竟失去了大半的戾气供养。九荒各处都有察觉。 「戾气在变淡,是帝尊出手了?」天将手起刀落,戾兽伤口竟然没有恢復,语气轻快些许。 天帝垂眸,语气居高临下:「总算他还没忘记神族使命。」说罢,继续持剑搏杀。 识海中的戾气已窥得君昭弱点,逐渐凝聚成型,落地为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模样。 「神尊,天地于你不仁,你何苦为他们奔走拼命?不若和我共享世间极乐?」女子脱掉清凉的外衫,莲步轻移。 君昭心墙轰然而坠,猩红爬上瞳孔,法相金身逐渐潜形。 望舒回眸,顾不得扑咬来的戾兽,冲到君昭面前。 「你醒醒!」望舒拼命摇晃君昭臂膀,企图换回他一丝神智。 望舒喊了一声又一声。 君昭始终稳坐于地,戾气层层浸染,眼底猩红一片,法相金身很快淡不可见。 戾兽修罗乘机侵袭。 望舒正抬剑刺向戾兽,回眸却见一修罗扑身朝往君昭,手中斧钺逼近他脖颈,望舒惊唿出声:「君昭!」 来不及多想,她反身跨步,一掌噼开修罗,另一只修罗寻隙袭来,斧钺重重噼向她臂膀,鲜血淋漓。 映入君昭猩红的眼中,他细密的睫毛微颤,吃力地唤:「舒儿。」 望舒惊喜:「你醒了?」 君昭凝着望舒,仍然猩红的眼中满是挣扎,他终于说出心中最隐秘的渴望:「不要忘了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望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伸手去拉。 却被君昭推开,并抛往另一边。 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深不可见底的一条缝隙,君昭拖着戾气化形和扑来的修罗戾兽纵身一跃。 望舒见状目眦欲裂,却因罡风拖拽而无能为力。 戾气化形感知到危险,想要挣脱,君昭以法相金身禁锢。 戾气化形尖利嘶吼:「这并非通往九幽的路!你疯了吗?你我已是一体,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那又如何?」君昭冷笑。 他本就不打算去九幽。 他准备以身为祭,将修罗和戾兽拖入无间之域,再无归途,唯有如此,他的姑娘和她在乎的人才可真的高枕无忧。 -------------------- 第五十章 ================== 「君昭!」罡风停止时,望舒滚落于地,被血浸透的泥沙沾染长裙,她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忍住浑身疼痛,慌忙扑到君昭坠落处。 那里的缝隙已经闭合,如果不是大地上遗留的新鲜血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空中的猩红血色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层层乌云,一道闪电划过,大雨顿时倾盆而落。 望舒拍击着恢復如初的大地,崩溃大哭,一遍又一遍的唿喊君昭的名字。 ——可是永远不会有人回答了。 雨水浸透瞭望舒衣衫,顺着她湿成绺的头髮滑落,寒意森然入骨,她却仿佛毫无所觉跪趴于地,内心苦痛不可堪,天地浩渺,此间却只余她一人。 抠掉一块块儿岩石土壤,不过只是徒劳。望舒指尖鲜血淋漓,仍半分未停,整个人木偶一般的继续。 琼华妖尊闻讯赶来,看到此景,心中酸痛,举伞蹲在望面前,放软语调:「停手吧,他不会回来了。你这样做,若他泉下有知,只会更难过。」 望舒充耳不闻,继续动作,原本尖利的指甲已经磨平,鲜血从破损不堪的指缝透出。 琼华妖尊不落忍,用手锢住望舒手腕。 望舒反手挣脱,豆大的眼珠顺着红透的眼眶滚落:「他不会死!」 看来劝是劝不住了。琼华妖尊眸色微暗,抬手一个手刀。 望舒后颈剧痛,旋即不省人事,软塌塌倒下。 琼华妖尊嘆息一声,横抱望舒离开。 * 而与此同时,戾气散尽后,修罗和戾兽变得不堪一击,轻易被各族修士斩杀,整个九荒四海都在欢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宁静。 雨停后,有仙君仰望天穹:「那是什么?」 澄碧如洗的天空上,无数颗耀眼的星星坠入云海,光芒骤暗。 他们仙族没有昼夜之分,自然也没有什么星星。 「那是神族身归混沌之像。」年老的仙官嘆息。 「神族?」 「那不只有鸿蒙宫的那位吗?他竟死了?可是因为九幽之乱?」 除了这个也没有旁的解释。 有仙君欣喜:「九幽之乱既解,堕神亦除,也算两全其美。快哉,快哉!」 「览云仙君,你此言是否过于凉薄?」锦越女官出现在一旁,冷声道。 览云仙君嗤之以鼻:「你如此高义,不如代他一死?」 锦越女官也来了气性:「高义谈不上。只不过这种落井下石,人死了还要说风凉话的事,确实做不出来。」 览云仙君心中气愤难平,想改武斗。 剑未出鞘,便有仙侍高唿:「太子殿下到。」 览云仙君只好作罢,打眼看去,因为郁愤,脸都憋红了。 没人有空管他,都忙着躬身拜见。 「如今九荒四海,百废待兴。众仙家有功夫背后说人,不若多做正事。」端恆款步走出,眼神不咸不淡的从一众人身上扫过。 隐隐约约间,竟有了天帝的气势,众仙头皮发麻,将头埋的更低。 最近这太子不知是经歷了什么,面上虽仍然温和,但私下的脾气暴躁阴翳了许多。 众仙家不敢多言,吶吶称是。 「帝尊已身归混沌,但因九幽之乱,九荒各地有些族群不安生,鸿蒙宫尚存神族遗蹟,足以威慑天下肖小,可有仙家愿意陪本君一块儿去取?」 帝尊刚死,就惦记别人的遗产。这可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众仙不约而同地后撤一步。只剩下仍在郁结刚才之事的览云仙君留在最前。 「那就你同我去吧。」对这些人的德行,端恆早有预料,他不过是想多拖一个人下水得个顺应众意之名,便没过多纠结。 览云仙君拒无可拒,只得遵令。 昆蓬山脚,神族阵法依然巍峨挡于前方。 端恆数次破阵而不得,召出太阿剑,剑光粼粼,正欲向前。 兆伯出现在阵后,与仙族来人对视:「神族传承,帝尊已有决断,不用劳烦诸位费心。」 「此事事关重大,恐怕还轮不着他一人做主。」端恆冷哼一声,提剑继续。 剑势如虹,重如千钧一般噼下,却只是在阵法光晕上漾出极轻微的涟漪。 简直奇耻大辱!端恆抿紧唇线,从牙缝里挤出声:「刁仆,开阵!」 兆伯淡定站于阵后,仿佛端恆剑尖对准的不是自己:「帝君让我告知诸位两点,第一,这阵九荒无人可破。第二,若此阵破,则神族传承尽毁。还望诸位慎重考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嘶~身后跟着的览云仙君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计划好的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帝尊好谋算!」端恆皮笑肉不笑道。 「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些宵小之徒,太子和众仙家都是德才兼备之人,当不会有此顾虑。」兆伯语气淡淡,却字字在给端恆扇巴掌。 端恆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却无计可施,恨声道:「我们走。」 * 青丘王宫,寒玉床上,望舒正安静躺着,灵气如水汩汩流入她体内,但日月交替了不知几轮,始终未醒。 妖医一出来,狐后便快步上前问:「如何?」 收拾着药箱,妖医轻轻摇头,嘆息道:「心病难医。她是自己不愿意醒。」 梦境中,望舒又回到了这一世的起点,那个吟唱的人,不再只有模煳飘渺的声音,而是变成了她可以清晰看见的脸。 君昭盘坐于蒲团上,面前数千只蜡烛错落升起,形成诡秘又神圣的符文。 他一遍又一遍的吟诵着,嘴唇干涩起皮,声线哑得难辨音色,口中念诵一刻未停。 望舒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身上的神力随着符文的显现不断耗费…… 「你就是这样把我唤回的吗?」望舒轻声问,用手去触摸君昭俊美无俦的脸庞,皮肤透明如蝉翼,摸不到半分实感。 望舒垂泪:「你可知唤回我,你会死的?」 梦境之外,泪水顺着望舒嫣红的眼尾滴落,凝成朵朵冰花。 狐后的一颗慈母心肠有如刀绞,她慌忙唤:「舒儿?」 床上的人柳叶眉紧缩,泪水不断涌落,似是在梦中遭遇了极苦痛之事,偏偏对梦外人的唿唤无知无觉。 「让老朽看看。」妖医听见动静不对,復归房中,伸手探着望舒脉搏。 「不能让她再如此下去了。」妖医沉声道:「必须唤醒她,否则恐心血耗尽而亡。」 狐后闻言握紧望舒的手,忙追问:「你老可有办法?」 「心病还需心药医。」妖医脸上沟壑纵横,一双歷尽沧桑的眼睛中映着烛火之光。 「这恐怕不好办,她最痛心的莫过于帝尊之死……罢了,我拼了命也要为她寻来。」狐后凝视望舒煞白的脸色,下定决心。 「我也是。」琼华妖尊不知何时赶来,浑身凝满霜寒。 妖医目光在狐后和琼华妖尊两人间逡巡片刻,而后咬牙嘆息:「老朽尽拼尽全力,保她七日无虞。」 * 青丘典籍存放之地,狐后和麟游在书架间穿梭寻觅。 「阿娘,这些书都找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麟游翻完书架上最后一本,垂头丧气道。 七日之期将至,狐后难掩心中焦急,道:「我再去虬龙一族问问。」 琼华妖尊抬眸看向阁楼紧闭的房门,问:「我记得那里是九尾一族先祖问道之所。」 「不错。但自从先祖身死道消,后世道法凋零,再无人来过。」 琼华妖尊拾级而上,推开房门。 因久无人至,此处地面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抬头看,房顶上符文若隐若现,晦涩难懂。 琼华妖尊:「这符文我看不懂,但在九尾秘法的领悟上舒儿天赋比我高出许多,她未必不能参透。九尾秘法与神族术法同源,不若去问问妖医,可否把舒儿移来此处?」 「可姐姐还深陷梦境……」麟游犹疑。 「九转玉清诀,最擅长的就是织幻造梦,届时说不准有奇遇。」琼华妖尊眸中闪过一缕沉思。 「那便一试。」狐后阖眼道。 * 望舒的睡梦中,面前景象已然变换,深幽不见底的缝隙不断扩大,君昭拖着戾气化形跃下,不同的是,望舒摆脱了罡风的拖拽,跟着跳下。 等来的却不是粉身碎骨的疼痛,亦未见跳下的君昭,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妖。 女妖身后,九条银白色尾巴无风自动。 「你是何人?」望舒哑着声音问:「为何在我的梦中?」 「这话该我问你。」女妖的声音空空荡荡,不知从何处传来。 望舒上前两步,端详女妖,女妖芙蓉面,双眼闭合,周身气息磅礴,宝相庄严,不像妖物,反而像庙里佛陀。 「前辈是我九尾一族的先祖?」望舒依稀回忆起曾见过的画像,试探性问。 「我忘了。」女妖不过是一缕神魂,所思所忆一片空白,「无论来处还是归处。」 「那前辈可能放我离去?」望舒问。 「不能。」女妖声音缥缈,但足以清晰传入望舒耳中。 「为何?」 「你会死。」 泪水顺着望舒脸颊滑落:「我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我不理解。」女妖眉眼未抬,座下莲花台花瓣微微颤动,道:「但你周身的气泽我很熟悉,不妨告诉我你所求为何?」 「前辈可以帮我?!」望舒既惊且喜。 -------------------- 第五十一章 ==================== 女妖木偶一般毫无情绪:「或许。」 望舒声线微颤:「我想让他回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女妖微微抬眸:「是刚才我所见的那个男人吗?」 「对。」 「他是神族。」女妖眼睛转向望舒,眼神仿佛陷入深深的回忆中,一字一顿道:「神族应天地造化而生,自身修復能力强大。你需找到他的一滴血一缕魂,还有可掌生死的上神神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他的魂魄消散四方,我该往何处寻?三样东西都集齐,我又该如何助他復生?」望舒心中顿生希冀,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出。 女妖没有答,整个身躯变淡,化作千万光点,仿佛将消散天地间。 「前辈!」望舒见状不对,伸出手不断抓取,想问个清楚。 但这不过是九尾一壶先祖的半缕残魂罢了。 仅仅片刻,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银白色的结界只剩下望舒一人,心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要復活君昭。 熟悉的唿唤声从四面八方清晰传来。 是狐后和琼华妖尊。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她环顾四周,有一瞬间犹疑。就在此时,脚下异象突生,结界裂开,她的身体骤然而落。 剧烈的失重感后,她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四周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舒儿?」狐后和琼华妖尊喜极而泣,你一句我一句道:「你感觉怎么样?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只是觉得有些无力。」望舒觉得有些恍惚,哑着声音回。 「快给她瞧瞧。」狐后连忙让开路,让妖医上前 妖医探脉后道:「情况没有再恶化。但需要少思慎虑,好好调养。」 听到这话,狐后和琼华妖尊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 醒来已经三日,望舒端详着手里的含光剑,此剑为君昭以血铸造。 只要断剑取血,三物之一便在手。 「掌生死的上神神力世上难寻,可掌生死之剑,不就是端恆的太阿吗?」望舒看向窗檐下滴落的雨水,语意沉沉。 仙族史记载,太阿剑为昔日上神秣陵佩剑,封印着上神的一半神力,被此剑所伤,仙妖魂力枯竭,凡人顷刻魂飞魄散,最终都难逃一死。 原由端恆母族保管,但天后为巩固端恆太子之位越过族中长老和天帝,直接将这把神剑交给了端恆。因此端恆才屡战屡胜。 要让端恆斩断此剑,释放神力救君昭,无疑比登天还难。 「他不做,就由我来。」望舒握紧手中剑,心如磐石般坚定不移。 「姐姐……」菖蒲撩开帷幔进来,放下果篮,面露犹疑。 「有什么事?」望舒收敛心绪,放下剑问。 「是太子殿下。」菖蒲垂下眸,说得吞吞吐吐:「他在外面已经等了两日,说是你若不见他,他就不走,我实在劝不动。」 「让他进来吧。」望舒敛去眸中暗色,掀开被子下床。 * 「舒儿,你终于愿意见我了。」端恆身穿玄色织金长袍,头戴玉冠快步走进,脸上是遮也遮不住的喜意欣然。 看见窗前端坐的望舒,又加快了步伐,三步并两步走到望舒跟前,伸手去捧望舒放在几上的手。 望舒避开。 双方间气氛顿时尴尬,菖蒲硬着头皮开口告退。 端恆悻悻收回手。垂眸看着面前的人,望舒瘦削的身体上披着白斗笠,乌黑茂密的黑髮没有梳髻,只是随意的披散着,微风浮动,更显得一张脸没有半分血色。 端恆心中顿生疼惜,他侧身坐到望舒对面, 垂眸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他语调沉闷,轻嘲:「相识百年,连盏茶也没有吗?」 「如果太子来仅是为了一杯茶,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望舒朝着茶壶里温着的水,微扬下巴,示意端恆自给自足。 「自是不止。你知道我所求为何。」端恆凝视望舒,眸中泛出温柔笑意,满溢着一腔春水。 「太子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望舒直截了当地拒绝。 端恆闻言,眼神愈柔,语气真诚而恳切:「我知道现在的你过不了心里那关,我可以等,直到你忘了他。」 「实在不必。我不会忘了他,更不会选你。如果今日太子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个,不若请回吧。」望舒耐心已经告罄,语气冷淡许多。 「为何不可?」端恆一直凝视着望舒,自然看出她脸上的决然,怕错过最后一丝可能,心中顿生恐慌:「他已经死了,如今没有人可以挡在我们之间。」 「太子还不清醒吗?我和你退婚,从来都是因为你自己,与旁人无关。」望舒字字锵然。 「因为我?」端恆冷笑,脸上的刻薄神色扭曲了原本清雅温和的五官,看上去十分狰狞:「恐怕真相是你们早已暗通款曲,所以才借少玄之事费尽心机解除婚约!」 「别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骯脏!」没想到端恆想法不堪至此,望舒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有什么好?」端恆魔怔一般前倾身体,双手卡住望舒臂膀。望舒伤势未愈,一时竟动弹不得。 端恆声音疾利:「比我俊朗?比我更受人景仰?还是就因为他法力比我更强?!」 「放开我!」端恆力度过大,望舒肩上皮肤很快泛出青紫。 她毫不犹豫地运转灵力,灵力化作数道细刃刺入端恆手掌,逼着他不得不松手。 此举牵动了伤处,望舒撑着桌角支撑身体,一面咳嗽,一面满眼警惕地凝视面前的男人。 「那样一个人,活了成千数万年,半点不知情识趣,待在雪峰上,冷的像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端恆任由鲜血从指缝滴落,有些语无伦次。 望舒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转身欲走。 端恆伸手,强行扭转望舒身体,逼视望舒,眸中带着癫狂,问:「你究竟喜欢他哪里?我可以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望舒抬眸,眼中是刻骨的恨,逼得端恆后退一步,她继续道:「在我心中,无论如何,你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 「我会证明我比他更好。」端恆仿佛无知无觉,从袖中掏出剑穗,「你看,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把它找回来了,你也会像它一样回到我身边,对吗?」 望舒垂眸看去。 剑穗上只剩下半块青玉残骸,亏得端恆还有脸拿出来,她情不自禁冷笑:「太子不觉可笑吗?当初我精心挑选的礼物,你弃若敝屣,如今却捡着一根垃圾如珍似宝。我送太子一句俗语,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太子今日的行为,着实掉价!」 端恆的自尊心被踩进了泥里,脸上青白交加,慢慢收回手,拢于袖中:「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望舒回之与冷笑,默然用手掰开端恆手指。 端恆怒气填胸,甩袖而去,门都没关。 冷风吹来,望舒身体本就未愈,呛得连连咳嗽。 「姐姐,你怎么样?」窥见端恆走前脸色委实算不上好,菖蒲担心望舒,连忙进来,关严门,扶望舒躺到床上。 「我没事。到是他,这次把他弄走,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此人小肚鸡肠,以后的麻烦还多着,恐怕要带累你们了。」望舒透过垂落的床幔,看向外面有些模煳的人影。 菖蒲收拾着刚用过的茶杯,觉得望舒把她当外人,有些不高兴:「姐姐何出此言?」 「我的错。」绒毯温暖了身体,望舒好受了些,说完便沉沉睡了过去。 * 望舒刚准备踏入九重天,守门的天兵面对面刀戟相交道:「陛下有令,不得擅入九重天。」 望舒亮出了君昭令牌。 天兵天将冷嗤一声道:「公主当知,九荒再无君昭帝尊。」 「所以他的令牌,你们就不认了?哪怕他救了你们所有人。」望舒声音霜寒。 「望公主恕罪。」天兵天将未退让分毫。 望舒怒极反笑,灵力注入令牌。令牌泛出柔和白光,下一瞬,飞出数个艰涩难懂的烫金大字。 天兵天将只觉得腿脚一软,顿时跪趴于地。 这才是帝尊令牌之威,君昭的地位从来不来自于仙族的敕封,而来自于他自身。 天兵天将无力阻拦,眼睁睁看望舒乘风而去。 望舒很快到了目的地。仰头看,昆蓬山巅失去了它的主人,愈发寂寥。她抬步,山前大阵接触到含光剑的瞬息,析开一条足够人通过的缝隙。 不久后,她来到那道熟悉的朱红大门前,恍如隔世,她压抑住眼底酸涩,上前去敲门。 来开门的是小仙童,看到望舒,小仙童便扑入望舒怀中,语气沉闷:「姐姐,兆伯病了。」 望舒牵起小仙童往里走,道:「带我去瞧瞧。」 小仙童反抱住望舒,眼泪汪汪:「他们说帝尊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可什么叫做死?」 那种心脏被凌迟的感觉顿时袭来,望舒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蹲下,认真的看着小仙童道:「对于神族而言,死亡就是化作满天的星宿,他会离开我们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很长,但是终究会归来的。」 小仙童闻言重重点头。 「走吧。」望舒站起身,向兆伯所住的院落走去。 院落布置得十分简洁,兆伯躺在床上,人还清醒,但苍老了许多。 望舒眼神余光扫过燃烧的炭盆,碳的质量下降了许多。 仙族那些人果然惯会拜高踩低,君昭一死,供给便降成这样。 「今日来我是想问下你们的意见,这段时间你们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回青丘?」望舒把暖手炉递给兆伯,坐到窗前,凝着兆伯。 -------------------- 第五十二章 ==================== 兆伯是苦出生,曾跟随君昭征战四方,体内旧伤无数,因而比起一般仙妖分外怕冷。就仙族这样的对待,望舒有些担心兆伯熬不住。 「这里是帝尊的地方,我想替他守着。」兆伯压抑喉咙里汹涌的痒意,温声道。 小仙童摇晃着望舒的手道:「我要陪着爷爷。」 望舒看他们心意已决,再劝也没用,沉吟片刻开口:「你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差人给你们送来。」 「多谢公主。」兆伯真心实意道,旋即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望舒,「这是帝尊留给您的。」 望舒面露不解。 兆伯适时解惑:「这是解锁神族传承的钥匙。」 仙族掘地三尺威逼利诱都想得到的东西,没想到君昭这么轻易就给了自己,望舒心弦颤抖不已。 「帝尊说,希望您能藉此护好自己。」望舒握紧钥匙,凹凸不平的槽孔硌得皮肉生疼,在掌心印出深深的痕迹。 回到自己惯住的房间,望舒盯着手里的钥匙出神,兆伯说他也没有见过神族传承,不知其放置何处。 但对于望舒来说,这把钥匙上的凹槽却熟悉无比。 她拿出帝尊令牌,将钥匙扣入它的背面,严丝合缝,令牌光晕流转,竟化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窄门。 进入后,灵器法宝堆积如山,最引人注目的,却是空悬于高台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数卷竹简。 望舒拿出一卷打开,晦涩文字顿时跃至空中,每一个字她都很熟悉,是君昭赶她下山前让她苦练无果的功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原是神族法术。 望舒眼睛眨了眨,没忍住,落下泪来。她哭骂:「果然是个混蛋!」 可惜此时再怒,也唤不回那个人了。 望舒指尖翻查着竹简,收敛翻涌交杂的心绪,她清楚,想让君昭復生,天下术法,恐怕只有神族术法中有答案。 * 狐后正在整理下属报上来的帐册,她指尖拨打着算盘,觉得数额不对,復算了一次。 确认帐册载明的入册灵石少了一半不止。 「请汶南妖君来王宫一趟。」狐后沉声吩咐。 汶南妖君满头大汗地赶来,匆匆行完礼便问:「请问王后因何事传唤?」 「为何这个月的灵石少了这么多?」狐后指节叩击帐目问。 「青丘矿藏所产灵石有限,一般向朱雀一族购买以补足,可是近来,朱雀一族拒绝卖灵石给我们。」 狐后眉心隆起,问:「可探听清楚原因?」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和仙族太子有关。」汶南妖君如实回。 「端恆?」狐后闻言疑窦顿生,满是狐疑地眯起眼,「他们仙族占据九荒灵力最盛之处,所需灵石本就少,本身又拥有大量的灵石矿藏,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汶南妖君同样困惑未解,只能摇头回应。 狐后攥紧手中帐册,眸色暗沉:「族类众妖修炼,离不开灵石,你先想办法去其他族群购买,度过当前危局。至于端恆那里,他既然採取了行动,必有所求,早晚会暴露真实目的,我们等着便是。」 不过三日后,汶南妖君便仓促赶来,面露惊惶之色:「其他族群也拒绝把灵石卖给我们。」 「简直欺人太甚!」狐后拍案而起,在殿中踱步,数息功夫便下定了决心,召来妖侍道:「你立马去通知琼华妖尊,随我去仙族一趟。我倒要看看他端恆,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竟如此欺压无度。」 * 仙侍引着狐后和琼华妖尊穿过瑶池,直往端恆宫中而去。 还没进门,便望见一个身披甲冑的天将遥遥站着。 走近后,天将向二人躬身道:「我乃太子近卫太常,在此恭候多时。」说罢便微微侧身,展臂邀两人往里走。 屏风后人影绰约,端恆正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对面的几上,摆着两盏茶水,热气裊裊,清香味在鼻尖跃动。 果然是早就布置好了,恐怕是场鸿门宴。狐后和琼华妖尊压制住心中不安,捡了凳子坐下。 端恆写下最后一笔,放下奏摺,端起茶盏,也走到几前坐下。 「刚到的新茶,二位不妨尝尝?」 「我等可没有太子的闲情逸緻。」狐后冷嘲,热气蒸腾间,面容有些模煳。 「您何出此言呢?」手里的茶温正好,端恆淡笑着抿了一口。 「太子既做到如此地步,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浪费双方的时间呢?」琼华妖尊也不是喜欢虚与委蛇的性子,直言道。 端恆放下茶盏,拱手道:「自我和舒儿的婚约解除,青丘的人对我是能避则避,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狐后:「太子说笑,九荒四海,如今有谁敢不给您面子,自然谈不上什么『不得已而为之』,太子究竟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望舒。」端恆脸上笑意依旧,字字清晰,其目的昭然若揭。 狐后闻言怒不可遏,拍案勃然起身:「我青丘还没沦落到用儿女婚事换利益的程度!」没想到到了如今,端恆还没放弃打望舒的主意。 桌面溅出的茶水沾湿了端恆搁在几上的手背,他拿出锦帕搽拭,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开口:「既如此,那二位便自行解决灵石之困吧。您二位坚持得住,不知道青丘的其他人是否也坚持得住。为瞭望舒一个,毁了青丘数千小辈们问道修炼的前程,不知他们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是否还会心甘情愿奉您二位为尊?」 「你在威胁我们?!」琼华妖尊浮云流火扇微动,利刃由扇骨探出,已是气到了极点。 「不过是表达我诚意的方式,何谈威胁?况且若你们心无所惧,又有谁能威胁你们?」端恆施施然给自己换了盏茶,游刃有余地继续自己的话头:「只要您二位愿将望舒託付,灵石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太子应知我脾气不大好,而你的话,让我很不高兴。」琼华妖尊浮云流火扇铮鸣声不断,似乎随时会脱手掷出。 杀不了端恆,揍一顿也是好的,反正又不是没揍过。 太常见状,忙持刃护在端恆身前。 端恆轻笑一声,示意太常退下,方继续开口:「二位是长辈,你们要动手,端恆自不敢还手。可这里是仙族之地,父帝向来注重仙族脸面,端恆忝列太子之位,我若受伤,父帝定不会作势不理,二位动手前,还是考虑清楚为好。」 琼华妖尊忍了又忍,只觉得心里憋屈难当,但终究选择收起利刃。 「太子的手段,我等算是见识了。」来硬的不行,狐后思绪转换,决定来软的,语气放缓,「但太子也知,我青丘男婚女嫁,向来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太子的功夫实在是下错了地方,你与望舒缘分已尽,和我们商谈再多,不过浪费时间。」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们点头。父帝那里,我自会去解决。」端恆垂眸看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语气笃定,「她嫁过来,自然遵循的是我仙族的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嫁娶的正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若她不愿,还想逼她不成?」 「逼了又如何?」端恆撩下茶盏。他对望舒,志在必得。 「我是青丘的王后,也是望舒的小姨,我曾答应死去的姐姐,必让望舒婚嫁从心。我青丘的各个都是按这个规矩办的,与太子所谋实在相差甚远,道不同,不为谋,看来我们没得谈了。」狐后和琼华妖尊起身告辞。 端恆凝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嗤一声:「看来是青丘还未到绝境。我倒要瞧瞧你们的骨头能硬到几时。」 太常悄声出现在屋内。 端恆瞥去,吩咐:「告诉他们,一颗灵石也不许流往青丘。」 太常应诺。 * 山洞中,金色的符文不断旋转,明暗变换,而后全部没入望舒身体中。 丹田内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盈,望舒吐纳调整气息,缓缓抬眸,微咸的液体刚沁出,细密睫毛便结上一层冰霜。 不够!还远远不够! 自己怎么这么没用?!照这种速度,君昭要何时才能归来? 望舒拧紧掌心衣衫,压下翻涌的心绪,拿起一旁搁至的竹简,垂眸快速翻阅。 山洞外突然传来鸟兽振翅之声,须臾后,一只纸鹤载着风雪,颤巍巍落下。 望舒拆开,是菖蒲的来信。 「又是端恆。」望舒压低唇线,语中满是对端恆凭生事端的不悦。 之前她满眼都是他时,他不屑一顾,如今她想到他就恨不得他早点死,这男人又巴巴凑上来,果然是欠。 「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吗?做梦!」望舒收好竹简,站起身乘风而去。 * 「王后。」汶南妖君躬身行礼,旋即递上刚登完的帐册:「虬龙族借的灵石已经入帐。可恕属下直言,虬龙族能借的灵石有限,而且他们也不敢一直冒得罪太子的风险,这恐非长久之策。」 「我知道。」狐后粗略扫了两眼,确认无误便收起帐册:「不过是权宜之计,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大不了让狐王递摺子上告天帝,把一切都挑破,看天帝敢不敢为了包庇自己的儿子寒了九荒各族的心。」 而后,她冷笑着继续:「我青丘没有半点错处,端恆无缘无故毁我青丘根基,这事闹大,自古唇亡齿寒,其它各族物伤其类,未必会坐视不理。」 汶南妖君听得狐后心中已有成算,应诺退下。 望舒来时,刚好和汶南妖君错身而过。 她瞥了眼汶南妖君远去的背影,快步步入殿中问:「小姨,你们刚才是在商量应付灵石断供之事?」 -------------------- 第五十三章 ==================== 狐后寻声看去,不过数日未见,望舒周身气泽又磅礴许多,很明显实力已再上了一个台阶,不由得深感欣慰。 但思及青丘困局又忍不住皱了眉头,她嘆息着回:「是。」 望舒看狐后反应,心里顿紧,追问:「情况很严重?」 「只能说不乐观。」昔日的少女已经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妖,狐后没打算瞒,语气微缓:「但你放心,小姨不会允许旁人藉机伤害你。你刚从鸿蒙宫回来,想必舟车劳顿,不若先回院中休息,这事有我和你师傅在,你不必过于忧心。」 望舒知道,这是狐后为了宽慰她,在表明不干涉她婚嫁之事的态度。 到此时,小姨还惦记着她的心情,望舒心中似有羽毛刮过,又痒又软,她躬身道:「望舒愿意领命,处理此事。」 「那端恆本来就在打你的主意,若他知道你参与进来,恐横生枝节。」狐后有些不贊同,眉宇隆起,而后心中泛起浓浓的担忧。 青丘比起仙族,还是太弱了,处处都是掣肘,明知端恆是在羞辱望舒羞辱青丘,却无能为力。 「小姨放心,我心中已有决断。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了断。」望舒语气坚定,再次请命。 这段时间她不是白修炼的,必然让端恆尝尝什么叫自作自受。 狐后快步走到望舒面前握住她的肩,她不想让望舒涉险,还想再劝。 望舒却心意已决,她凝着狐后的双眼,字字清晰:「小姨,相信我。」 或许是眸中的果决震撼到了狐后,又或许是狐后一时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狐后默了两瞬,道:「如果遇到难处,不要逞强。」待望舒点头,狐后才放望舒离去。 「姐姐。」菖蒲听说望舒归来很是高兴,小跑到王宫,牵着望舒的手往她们共居的院落走。 待望舒坐下,捧出刚制好的果脯让望舒品尝。 果脯甜而不腻,望舒吃了几颗便收起来,预备给小仙童带去。 「姐姐此次可要多留些时日?」菖蒲巴巴地看着望舒。 「解决好事情就走。」望舒回。 菖蒲有些失落,垂眸盯着面前的桌子不言语。 「回来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你多给我写信不就好了?」望舒顿时好笑,勾起唇角,揉乱菖蒲精心梳好的髮髻。 菖蒲心里的不舍顿时淡了些,想起要紧事:「姐姐可曾想好怎么应付太子?」 「那自然是他怎么拿的,就让他怎么吐出来。」望舒嘴角勾起,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在仙族尚有几个好友,若姐姐需要帮忙,尽可告诉我。」菖蒲道。 望舒回:「好。若有需要,我定会告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 「父亲,今日一行可顺利?」道素仙君一回来,少玄便匆匆上去询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道素仙居望向天河畔走动的人影,召来心腹,守住帅帐,和少玄一同进去。 少玄放下帐帘,确认关严实了,追问:「情况如何?」 道素仙君眉宇不展,隐含忧虑:「三皇子倒是松口说愿意让他母妃在陛下面前美言,可我担心太子那边若是知晓……」 「太子为了避嫌不好插手此事,可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让人乘机上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他会理解的。」少玄放下心中巨石,斟酌着语言宽慰父亲。 「但愿如此吧。」道素仙君长嘆一口气道。 而后扶着又有些胀痛的腰坐下。他旧伤未愈,又长居于天河畔,寒意入体,稍稍劳累便浑身不得劲。 抬眸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思及近日听到的那些流言,他试探着问:「你和太子还是如往昔一般吗?」 少玄苍白脸上顿生郝色,看上去有了些活气,她抿唇道:「父亲为何这样问?」 「为父是过来人,你们这些小辈的心思我都懂。本来这些话该你娘来教你,可你母亲早亡,只能由为父代劳。」道素仙君思及早逝的夫人,眼神顿时黯然。 少玄恭顺地给道素仙君斟茶。 「太子性情表面温和有礼,实则骄傲自负,是个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我怕你跟了他日后会受委屈。」道素仙君窥觑着少玄脸色,踌躇不决道:「你当真此生非他不可?容不下别人?」 「父亲此言何意?!」少玄大惊失色。 「三皇子虽然是个混不吝,但脑子不好使,比起太子好掌控许多,若你愿意,为父完全可以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少玄断然:「女儿心中只有太子,希望父亲以后不要再说类似的话。」 少玄态度实在坚决,道素仙君只得作罢。 * 「已过数月,青丘那边可曾松口。」处理完一堆公文,端恆十分疲惫,一改平素危襟正坐的模样,仰面倒在椅背上,抬手揉捏着眉心。 太常心里一紧,斟酌着语言满是犹疑:「暂无。」 端恆放下手,身体前倾支撑于案前,眼神如鹰隼:「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请殿下责罚。」太常不敢辩驳,连忙躬身请罪。 「望舒呢?还在鸿蒙宫?」端恆问。 一想到昆蓬山前碍事的阵法他就头疼,解又不能解,进又进不去。明明人就在仙族,偏偏见不了面。 这大概算个好消息。太常长舒一口气,道:「属下正要禀明此事。望舒公主已经回了青丘。」 「太好了。」端恆只觉全身疲惫一扫而空。站起身到铜镜旁,检查着自己的髮际衣冠是否有失仪之处。 待一切妥贴,便准备往青丘而去。 仙侍突然来禀:「少玄仙君求见。」 听到这个人名,端恆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他收拢袖子背于身后,回到桌前,方道:「他进来吧。」 少玄巡视天河的甲冑还未换下,脸上泛着喘急得不健康微红,她俯身依制向端恆行了一礼,旋即开口:「殿下近日诸事繁杂,看起来清瘦了许多,我照着凡间式样做了些点心给殿下送来。」 「放那边吧。」端恆敛眸,语气十分平淡。 「太子不想尝尝?」少玄没有依言照做,而是提着食盒走到端恆身边,揭开盖。 点心热烘出的香气迎面扑来。 端恆垂眸看了眼,道:「我还有事,回来再吃。」 「是去找望舒吗?」少玄不声不响的合上盖子,冷笑着问。 端恆联想到属下近期禀报的消息,心里也燃了三分火气:「是。」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去寻她。」因为气急,少玄连连咳嗽,掏出锦帕捂住苍白的唇。 「我是答应过你,可那又如何?先反悔的不是我。」端恆怒而甩袖,眼神阴翳地盯着少玄。 莫非父亲的事被太子知道了?少玄本就心虚,后退两步,语调微颤:「此言何意?」 「少玄,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别以为你父亲背信弃义,改投三皇子名下之事我不知道!」 「那只是权宜之计。你应当清楚,我不可能背叛你。」生怕端恆一去不回头,少玄伸手拉住端恆袖袍,说得可怜兮兮。 「是吗?」端恆微扬下颌,满是不屑地嗤笑:「你敢说你好父亲的所作所为,你半分不知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还是她先提议的。 可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度过眼前的危机,根本谈不上背叛!少玄颤抖着睫毛,银牙紧咬:「那望舒就没有背叛你吗?她和帝尊之事何不是把巴掌扇到了你脸上?」 「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你明知道我和孟枯水火不容!你们如今敢投入他门下,将来是否会同他一起谋害本君的性命?!」端恆步步紧逼,直逼得少玄退无可退。他可没忘,当初镇压凶兽时,就是因为老三的探子,让他差点死于非命。 望舒和君昭有勾连又如何?反正君昭都死了,而且君昭永远不会觊觎天帝之位。可老三却不同! 「你竟是这样想我的?」少玄满眼不可置信,眼底酸胀不已,血丝隐隐爬上眼白,隐露狰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这是你逼我的。你了解我,自然知道什么东西我能容忍,什么东西我不能。你既然做了选择,理应承担后果。」端恆阖上眼,不忍看少玄憋得通红的眼眶和滑下的泪珠。 他和少玄数百年来亲密无间,端恆知道少玄轻易不会叛,可是她父亲呢? 这段时间,道素仙君和老三交往甚密,早就生了异心,他再不出手,莫不然要等到道素仙君动手毁了他数百年谋划再亡羊补牢不成? 少玄待他的心再诚,比得过她亲生父亲吗? 此时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而不是等到图穷匕现,已是他最后的仁慈,端恆背过身,声音几不可闻道:「我对你很失望。」 少玄闻言轻嗤,泪如珠串般砸落地面:「敢问太子今日行为,有几分是真的为了父亲和三皇子之事?」 不过是负心人找的藉口,可笑她和端恆数百年相识相知,敌不过望舒最后一次欲擒故纵。 男人啊,果然是永远都不知足,永远喜新厌旧。 -------------------- 第五十四章 ==================== 「还不够吗?」端恆冷眼凝视着摇摇欲坠却依然强自站立的女仙,以前他最欣赏少玄这幅不屈傲然的模样。 可如今,他清楚看到这幅皮囊下的满腹算计,又想到她为了权力放下身段与自己最厌恶之人蝇营狗苟,欣赏便转为了怨恨。 少玄一直留意着端恆神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才是端恆,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自己可以为了权力无所不用其极,但又渴望旁人以真情相待,真是讽刺。 流泪到最后,眼底空旷一片,干涩作痛。少玄声线颤抖着出声:「那太子打算如何?」 「和老三切割干净。」端恆背对少玄冷声道。 说得轻巧。 陛下的圣心由谁来挽回? 他们父女身居高位多年,树敌无数,一有不慎,失去的不仅有权势,恐怕还会尸骨无存。 少玄心中满是苦涩,还有彻彻底底的失望,她仰头阖眼,从牙缝里挤出声:「我会考虑。」 ——这已是她和父亲唯一的机会,所以绝无可能。不是三皇子,也会是别人。少玄在心里下定决心。 说罢,似秋风中飘落的叶般消失在原地。 太常进屋,稍微扫视了下桌上搁着的食盒,回忆少玄离去的场景,心中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毕竟算是军中同僚,他心中泛起一丝同情,忍不住开口:「少玄仙君一向身子不好,这样离去恐怕会引发旧疾。」 「她心智坚韧,不至于。」端恆坐在原位上旋转着茶杯,继续道:「况且有些脓疮,还是早点挑破为好。不要到时候追悔莫及。」 太常抿紧唇不说话,踟蹰在原地,脸上有几分不贊同。 「觉得我太狠?」端恆眼神犀利地射向太常。 「不敢。」太常顿时躬身弯腰,态度十分恭敬:「末将只是担心此时撕破脸皮,影响殿下下的谋划。」 「此事我心中自有成算。她毕竟跟了我多年。无论将来境遇如何,我终会保她一命。」端恆收回目光,站起身沉声道:「我要去青丘,你不必跟了。」 * 端恆到时,青丘已是明月爬上枝头,静谧的夜空下,蝉鸣声不止。 又无人引路。 好在他上次留了一个心眼,拔了一缕此间土地公的鬍鬚。 他垂眸,召出太阿剑,单手捏诀,轻轻一挥。整把剑化为幻影,直直钻入地下,灿烂间地动山摇。 不多时,钻出一个头须皆白的老头,正是土地公。 「大晚上扰人清梦,有没有一点公德心?若让我知道是谁,我必要敲掉他的牙!」土地公拄着拐杖骂骂咧咧。 「本君要去青丘王宫,带路。」 「一个毛头小子,还敢指使老朽?!」土地公还没有资格前往九霄云殿,自是不认识太子殿下,记性又不好,早把上回扯掉自己鬍子的人的模样,忘到了九霄云外。 土地公扬起拐杖,作势就要揍:「今日老朽就教教你什么叫尊老爱幼。」 端恆亮出太子令。 土地公眼神蓦地睁大,偏偏动作已经作出,来不及收回。 在砸下去的前一刻,土地公强行调转方向,只听见嵴椎处咔嚓一声。他那□□了数百年的老腰闪了。 土地公扶着腰,艰难转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驾到,老朽刚才多有多罪,还望殿下宽宥。」 「带路。」 「这实在为难啊。」土地公老树皮一般的皮肤皱起,躬着身体,「我日后还要在青丘混。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带了人进去,恐怕必不招人待见。老朽年龄大了,能活的时间实在不长,不若殿下放老朽一马?」 土地公看上去老当益壮,估计活个数百年都死不了。 连这种理由都能胡诌出来,端恆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太阿剑剑尖直指土地公脖颈:「你若不从,就莫怪本君动手。」 剑尖寒芒隐有猩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土地公心中顿生恐惧,干笑着道:「我这就带路。」 端恆闻言放下剑,示意他行动。 土地公乘机钻进地里,立时不见了踪迹。 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看着面前还飞扬的尘土,端恆冷笑着拿出土地公的鬍鬚,指尖燃起一缕火焰,点燃鬍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仅仅片刻,土地公便又冒了出来。 刚才还洁白舒展的眉须上黑烟滚滚,呛的土地公连声咳嗽,他用手扑打,召水淹,把自己折腾得狼狈不堪,却半点用也没有。 只能连声讨饶:「老朽知错,老朽这就带您去青丘王宫,还请您收了术法吧。」 「再耍花招,可就没这么轻松了。」端恆灭掉火,示意土地公前面带路。 * 已经修炼了一天,望舒浑身肌肉经络酸痛,正躺在椅子上眺望远处高悬的明月。 尤记得那日,她同君昭许下的愿望。 不知有没有实现的机会?望舒仰头,灌下一口清酒。 门扉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唿唤。 「舒儿。」端恆打发走土地公便开口唤。 没听见应答,他瞥见门缝里隐隐透出的烛火光亮,又道:「我知道你在里面。」 望舒隔着门,扬声问:「太子又有何事?」 「我听说你回了青丘,想来看你一眼。」 「可我不想看见你。」 端恆闻言涩痛难当,他咬着问:「青丘你也不管了?」 「你还敢提?!」望舒推开门,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憎恶。 端恆满是痴迷的看着面前人的脸,苦笑:「不如此,你会愿意见我?」 「仙族那帮人还真是瞎了眼,竟会认为你端方有礼。」望舒抄着手,侧眸看向一边,「有话快说。」 「我想确认一件事。我们之前的情谊,你当真没有半分留恋?」端恆从喉咙里吃力地憋出这句话。 「没有。」 「不可能!」端恆断然阻断望舒话头,一双清润的眼睛里泛出血丝,「你还记得吗?当初是我救了你!是我从魔族手中把化为原型的你夺回来,送到青丘,至此你就跟在我的身后,说会爱我一生一世,你追了我数十年,我不信一个人的感情会说变就变……」 若不是因为那场救命之恩,望舒前世也不至于对端恆那般至死不渝。今世也不会还给端恆留了一条生路,未把事情做绝 只能说世事易变,人心叵测。 「我已同你说过多次。若是太子耳朵不好,听力不好,就去找医仙开药,而不是跑来招人烦。」望舒心中复杂难当,嗤笑一声,继续道:「还是说太子今天就是来挟恩相报的?」 「你明知我心,为何还要拿话来激我?」望舒实在冷血无情,端恆不由得逼红了眼,「你若还是如此执拗,不要怪我把事情做绝。」 「太子殿下还要如何?」 端恆收敛住眼底泄出的所有脆弱不安,声音沉沉:「青丘和你的婚事孰轻孰重,我要你自己选。」 「太子殿下当知,我从没有做选择的习惯。」望舒冷笑着回,旋即手扶着门边道:「太子若没有别的事,便请回吧。」 「我给过你机会。届时你可莫要反悔。」端恆凝视望舒月华下分外窈窕的身影,眸中满是志在必得。 望舒懒得再答,合上门进去。 * 天宫中,端恆一步未停直接奔往殿中,脸上风雨欲来。 「殿下。」太常看出端恆此时心情沉郁,态度分外恭敬。 「去召雷公电母过来。」端恆沉声吩咐。 太常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 雷公电母恭谨立于殿下。 端恆耷拉着眼皮,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今日起,以雷霆之力封锁整个青丘。我倒要看看虬龙等族,还敢不敢支援灵石。」 「雷霆之力,气势浩大,恐怕瞒不住天帝陛下。」太常忍不住出声提醒。 端恆冷冷瞥去一眼。 太常只好把所有话都憋回了肚子。 雷公电母应诺而去。 * 雷公电母借着雷霆之力撕破虚空,顷刻之间便到达了青丘。 轰隆一声巨响,闪电撕裂苍穹,蛋壳一般罩在青丘顶部,封锁的严严实实,没留一丝缝隙。 「这端恆是疯了吗?!」狐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披着长发,裹着斗篷跑出房门,抬眸看着空中异象,「他当真不给我们留半丝活路?」 「这……」青丘的小妖们也从睡梦中惊醒,躲在洞穴里瑟瑟发抖。 稍微胆大些的,小心翼翼的探头瞄了两眼。 「姐姐。」菖蒲慌忙跑进望舒房中。 望舒正冷眼凝着太空,手里的含光剑已然出鞘。 又一声雷鸣,惊得菖蒲下意识抬头,闪电划过云层,尾部招摇着令人胆破心惊的电光。 她不由得瑟缩着头,劝望舒:「外面要下雨了,姐姐不如回去歇着,当心着凉。」 望舒仿若未觉,只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雷鸣轰隆声中,望舒的声音实在太轻,菖蒲正要问清,却发觉望舒已不见了人影。 再抬眸,那道清瘦的身影如浩瀚水面的一条独木,笔直昂扬,直向雷阵顶峰而去。 「姐姐!」菖蒲想追去,刚把身体探出窗外,一条闪电瞬时砸落地面,逼得她缩回。 无可奈何,她只能以灵气驱动传讯符,告知狐后和琼华妖尊。 -------------------- 第五十五章 ==================== 雷阵落地的剎那,毗邻青丘的东海等地亦有所震动。 望着天空中不断砸落的电闪雷鸣,所有人都心怀惊惧,惊惧之后便是隐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看来太子是不打算放过青丘了。」虬龙一族,有长老站在族长身旁道。 「竟下如此毒手,这位太子的狠辣,比他父亲更甚。」虬龙族族长看着还在集结的雷云,眸色暗淡。 「我们的灵石恐怕进不去了。」长老嘆息。 「青丘这一关,难过哟。」虬龙族族长语气颇为可惜。 那头的望舒,手持含光剑,直往天穹而去。 仔细一看,分明是冲着掌控雷霆之力的雷公电母而来。 没想到小小狐妖,竟有如此胆色。 窥见这一幕的雷公电母顿时凝了神色,召出数朵巨大的雷云。 雷霆之力暗含天道法则,区区狐妖,想破阵而出,简直痴人说梦。 雷云很快集结完毕,轰鸣的雷声在云中酝酿久久都未降下,没有人敢小觑,反而更加惶恐。 数朵雷云剧烈的颤抖着,仿佛什么东西立马就要破云而出,终于,一道巨大的闪电轰然而落。 目标正是纵跃在云层中的望舒。 巨大的天幕之中,望舒瘦削的身影渺小得不值一提。 「望舒!」王宫之中,刚奔赴到院中的狐后见状惊唿出声,担忧不已,下意识就想往上沖。 被捕捉到形迹的雷阵锁于院中。 电闪雷鸣之中,望舒听不见旁的声音,只能仰面注视,直向她面门而来的偌大闪电。 就是要这样。 望舒眸色深幽,闪电亮光划过,也只留下一抹浅浅的痕迹。 闪电终于汇集于含光剑剑尖,剑身在雷电通过时滋拉作响。 剑心那抹嫣红痕迹在雷电金光之中更加耀眼醒目。 天雷穿过望舒身体,所有经络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剧痛袭来,望舒只是微微蹙眉,没有丝毫避让。 「不过如此。」这般轻易便被击中,躲都没躲过。雷公看见偌大天雷中,望舒渺小如尘埃的身影,轻嗤。 一道雷电过后,望舒仍□□在原地。 雷公心中有一丝生疑,操纵阵法,一道积蓄已久的天雷再度落下。 「她竟然把雷霆之力吸收了!」电母看着光极神镜反馈出的景象,大惊失色道。 「不!她是把雷霆之力炼化了!」雷公亦寻隙望了过来,只瞄了一眼,便语气凝重道。 「她要做什么?」电母心神俱颤,心中不自觉冒出一个胆大妄为的猜想,她声线紧绷的不像话,「她莫不是要用这天雷……」 电母话未说完,像是印证她猜想般,望舒大喝一声,身体内积蓄的雷霆之力蓦地放出,没有半点遗漏的,尽没于青丘大地。 但却不是满是浩然杀气金色,而是似水般般温柔涓然的蓝色。 青丘大地上,不知何时竟布下了一个阵法,一个从未出现的阵法。 雷电落入的瞬间,青丘如同找到了蕴含于这片土地的泉眼,无数灵力不断涌出。 青丘灵力前所未有的富足,众妖只觉神思澄明,看着天上的雷阵心中的惧怕淡去,一个接一个的出来。 甚至有几个感觉就要突破,立马就地打坐。 「住手!不能再任由她这样吸收下去。」电母慌忙起势,欲终止阵法。天地灵气向来是固定的,一地得,必有一地失。 青丘突然冒出的这么多灵力来自于何方,她不敢想。 「青丘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望舒仰头看出了雷公电母的打算,以灵力传音道。 雷公电母闻言愈加惊惶,顿时加快了离开的动作。 手上法器温度不断升高蠢蠢欲动,似乎想脱手而去,他们以法力强压,竟一时控制不住。 「你想做什么?」雷公回眸,怒不可遏地望向追来的望舒。 「当然是借你们法器一用。」望舒唇边泛起笑意,慢条斯理的继续:「本来这阵法的启动还要费些时日,未料太子殿下竟好心将您二位送上门,真是有劳了。」 青丘这道阵法是她将神族阵法改良而得,正缺一个启动阵法的灵物,她本打算自己去寻,如今,倒是不用了。 望舒话音一落,青丘大阵悍然而动,阵眼中心罡风唿啸,捲起一个漩涡。雷公电母手中的法器不可自控的往漩涡中心而去。 他们倒是想阻止,可他们只是仙人之身,怎么可能抵抗得了脱胎于神族法术大阵的力量? 不多时,他们手中的法器便牢牢的镶嵌在了青丘大阵地中央。 剎那间,无数灵力,顺着这沟通天地的劫雷,源源不断的涌入青丘。 而还笼罩在青丘上方鸡蛋壳似的雷阵顿时春风化雨起来,丝毫不见刚才的赫赫天威。 封锁青丘未成,反而失去了立身的法器。雷公电母恨的咬牙切齿,却别无他法,只是满是怨毒的盯着望舒道:「此事我等必会禀告太子殿下。」 「你们尽管去。」望舒以锦帕擦拭含光剑染上的尘埃,语气淡淡地继续道,「顺便替我转告他,他对我青丘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忘。」 雷公电母胸膛剧烈起伏,火气压了又压,乘风而去。 因耗损了太多灵力,望舒落地的剎那,脚步虚浮,趁着墙壁才勉强站立。 「姐姐?」菖蒲忙小跑过来扶住。 「我没事。」望舒舒缓气息,捏诀吸纳周遭灵力。 在灵力旺盛之处修炼,速度果然不同以往,不过三息,丹田处的虚空感便好了许多,望舒不由得满意地勾唇,就是不知道某人是否也同她一样好心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你说什么?」端恆批阅公文的动作一顿,笔尖黑墨坠下,晕染开一大片墨迹,墨下文字顿时辨认不清。 「有仙侍回禀,您封地的灵力正不断流失,现在已经到需要用临时补充的程度。」太常垂首又重复了一次。 「望舒干的?」端恆冷笑。 「目前还没有证据。」太常斟酌着语言,犹豫再三才回:「根据雷公电母之前的回禀,恐怕脱不了干系。」 「果然好样的!」端恆怒极反笑,撂下刚阅了小半的公文,攥紧拳头,眉宇间戾气横生,「我精心布置,确是给她做了嫁衣裳!」 屋内还有其它仙侍,无一例外,气都不敢大声喘。 「没关系,等她嫁给我,这些东西我的和她的,也没有什么两样。」端恆自说自话地安慰自己。 可显然没什么用,怒气不断升腾,累得他后槽牙都咬紧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声,吩咐:「再探再报。」 「诺。」太常领命道。 * 青丘众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觉。 一个比一个修炼得积极,争分夺秒的练功,生怕第二天醒来,发觉这一切都只是做梦。 「你身体好些了吗?怎么不继续休息?」雷阵之后,王宫各处一片狼藉,狐后正指挥着妖侍打扫,抬眼却看见望舒缓缓走过来。 精神头倒还好,可脸色还苍白着,一看就没恢復完全,不由满是不贊同的蹙紧眉头。 「我只是过来送个东西,送完就走,不碍事儿的。」望舒捡了根凳子坐下。 妖侍快速送上杯热茶便离去。 「那可让人告诉我,我过去便是。」狐后伸手握住望舒的手,眉头皱得更紧,「手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些。」说罢便去找出一身斗篷给望舒拢上。 「这个,还望小姨命人抄写分发下去。」望舒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递给狐后。 上面的字迹算不上好看,狐后一看便知是望舒自己写的。 略微阅览,狐后觉得其中内容陌生又熟悉,抬眸看向望舒,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困惑。 望舒捕捉到狐后视线,没打算隐瞒,径直答:「是我根据九尾一族术法,结合神族法术改编而来,我试过了,青丘的小妖也能练。」 「这是否有些不合规矩?」狐后有些迟疑。他们青丘虽然不像仙族那般等级森严,可将这高阶法术,不分强弱高低,尽数外传,这样的先例从未有过,而且族内的那些迂腐的长老恐怕会不高兴。 「不瞒小姨,青丘这满溢的灵力是我掘了端恆的封地得来,他恐怕此时已是恨毒了我们。如果我们不抓紧一切机会提升实力,届时他报復起来,又当如何?只有活下去,才配谈规矩。」望舒喉咙瘙痒,连声咳嗽,但依然坚持着把话说完。 狐后并非不听劝诫,只是一意孤行的大家长,她略微思忖片刻,便下了决心:「我知道了。我会和你师傅商量具体的策略。如果那些长老不同意,让他们先过我这关。」 「辛苦小姨了。」望舒光洁的瞳孔映着日光,像是镀了一层金。 「和我还如此客气?」狐后食指微屈,轻扣望舒额间,而后便嘆息:「是小姨没实力,护不住你们,连累你受如此重的伤。」 说着,眸中泛出隐隐泪光。她这辈子也忘不了,望舒独自承担天雷穿破身体的痛楚,而她却被困在王宫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那种感觉还真是钻心刺骨的痛。 「小姨,你别这么说。」望舒心中酸软道。 「我旁的不盼,只盼着你们这些小辈能够平平安安。」狐后揽紧望舒,语气似喟嘆又似祈愿。 -------------------- 第五十六章 ==================== 「我们都会平平安安。」望舒温声细语地回。 「嗯。」狐后整理着望舒鬓髮。 「小姨,我探得仙族军中似有异动,恐怕我们也需早做准备。」望舒快速探看四周,确认无人旁听,压低声线,语气轻缓,透着凝重。 「异动?」狐后闻言也变了脸色,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勉强抑制住勐跳的心,同样压低声线。 「恐怕这天要变了。」望舒颔首,眸中透着风暴欲来之感,「希望这一次,我们不会成为註定被牺牲的一方。」 * 仙族,端恆如往常一般去往内殿给天帝汇报政事。 天帝刚喝完仙侍送来的药,躺在塌上休息。 正是午休的好时候,仙侍于殿中点燃一炉香,清幽淡雅,回味悠长,熏得人昏昏欲睡。 他在九幽之乱时受了伤,又过度使用仙力,有些精神不济。 天帝微微阖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端恆奏报。 蓦地开口:「我听说你在青丘那边弄出了大动静?」 端恆眸色一暗,脸上却半分不显,躬身恭谨地回:「确有其事,不过是因为青丘近期对仙族昭令多有违背,儿臣打算给他们一些教训罢了。没想到竟惊动了父帝,耽误父帝病体康復,是儿臣的不是,还望父帝降罪。」 「青丘那一批也算老人了,你又有错在先,还是要给些体面。」天帝连声咳嗽,病态的红染上他略带细纹的脸颊。 「可是他们心中始终只有堕神君昭,而无父帝,此前多次纵容公主以君昭令牌擅闯天门,简直无纲无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青丘歷来如此,但并无反叛之心,九荒皆知。如此小事,你需要闹出那么大动静?」天帝掀开满是褶皱的眼皮,目光灼灼的盯着端恆。 「怎么会是小事呢?」 「那你打算如何?出兵讨伐,杀瞭望舒?!」 「这当然不至于。」端恆连忙争辩:「是儿臣认为必要的教训是当给的。故儿臣恳求父帝下诏,出动天兵。」 「那你认为何人领兵合适?」 「论资歷,最合适的是道素仙君。」 闻言,天帝眸中光芒尽敛,似霜冻千尺的潭水,不声不响地看着端恆,冷笑:「当真只是为了青丘那个女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打的什么算盘。他是病了,不是死了! 端恆满目瞠然,惶恐不安,张嘴欲争辩,却无言说出,只俯首于地,声音艰涩满含痛意:「恳请父帝成全。」 天帝垂眸看着自己最认可的儿子和亲手选定的太子,心中的思绪似海般深沉,良久才答:「滚出去。」 「诺。」端恆头都不敢抬,小步亦驱,慌忙退出。 待端恆走后,天帝看着头顶帷帐,虽有安神香点着,却依然久久不能入眠。 心中隐忧未解,估计是睡不着了。天帝翻身让仙侍进来伺候着穿戴齐整,挥退其余仙侍,瞥向领头仙侍吩咐:「请翊圣帝君过来一趟。」 翊圣帝君长居海外仙山,向来不问世事,但实为天帝的叔父,身份贵重,无人敢有所轻视。 天帝既然有命,各仙侍立时打算奉命后,做足礼数去请。 却未料天帝开口:「本尊不希望再有他人知晓。」 仙侍面容霎时凝重,领命而去。 翊圣帝君许也是知道事情不会小,来得很快,瞥见天帝形容略有些吃惊道:「你我不过数十年未见,你为何老了许多?」 翊圣帝君虽是叔父,但生得太迟,实际年龄比天帝大不了几岁,向来直言直语与天帝平辈相交,也是因为如此,天帝才会信任他。 「你何时说话能好听一些?」天帝心中不悦,半点没掩藏:「若你坐了我这位置,天天批政务,宵衣旰食,我不信你能年轻到哪儿去。」 「我好心来看你,你别咒我呀!」翊圣帝君像被人踩了脚,惊叫连连。 天帝这话弄得喉咙瘙痒,连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说正事……」 翊圣帝君忙上前,拍击着天帝后背,给他顺气,絮絮叨叨:「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那些俗物,年纪比我小不了多少,却远远没我看得开。」 天帝横了他一眼。 翊圣帝君连忙住嘴,蹲回原位道:「你说,你说。」 「你觉得道素的位置由谁接任合适?」 「你要换了道素?他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干的好的很。」天帝眸色沉沉,声音冷酷,「跟本尊的两个儿子不清不楚。前段时间老三的母妃替我给他求情,今日,太子又来谏言想让他重立军功,自军中相识,本尊对他可谓是倚重非常,可却从不知他有这个本事,玩弄本尊的两个儿子于鼓掌之中。如此之人,必不可再留。」 翊圣帝君完全不敢插嘴,默默的喝茶。 「你认为如何?」 思虑许久,翊圣帝君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强还算折中的立场,开口:「陛下说的自然在情在理,但道素为仙族也算立下了不少功劳,就算要撸他的职位,也需留条后路。」 天帝思忖片刻道:「寻个由头,让他告老还乡吧。」 翊圣帝君暗自松了口气,好歹没骂他煳弄。 「那你认为该谁接任他的位置?」天帝復问。 「你知道我的,新上任的天将,我都不认识啊。」翊圣帝君干笑道。 「本尊找你来,是问你办法的,而不是听你说不知道。早知道就不找你了,白生一场气。」说罢,天帝又气的连声咳嗽起来。 翊圣帝君一边宽慰,一边嘆气:「你叔父我实在是这些方面迟钝的紧,不是故意要气你的。你若实在要问,那我也只能答,大不了你随意找个两不靠的不就行了?」 「两不靠?」天帝冷笑,咳嗽声未止「当年道素不也是持身中立,结果如今呢?结党营私,就差没造反了!」 「你看看,你硬要我说,说了你又生气。」翊圣帝君念叨,「你不是还有几个儿子吗?听说都精通政务,不若去问他们,总比我这个闲云野鹤答的实在吧?」 天帝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三个儿子,老三是个混不吝,什么污糟事儿都干完了,还要本尊收拾烂摊子,大儿子本来本尊是最满意的,早早立为了太子,结果呢……」 「不是还有个老二吗?」 「他的心肠太软,根本不堪重负。」 感觉似乎聊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翊圣帝君品茶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开口道:「皇侄啊,叔父听你这咳嗽日子不短了。不瞒你说,叔父近日在研究医术,技艺上精进不少,不若就由我替你瞧上一瞧?」 「就你?」天帝抬眸看去,眸中是肉眼可见的不信任。 翊圣帝君可谓是不学无术到了极点,歷来是仙族空长年龄,不长本事的典范。他学医?别把没病的,治成有病的就算好事了。 翊圣帝君合上摺扇,嘆息道:「看来我今日是帮不上忙了,先走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最后一个问题,叔父认为,太子之位,可有别的人选?」天帝窥着翊圣帝君做贼似的背影问。 还是没躲过! 翊圣帝君僵硬转身,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开口便是:「你知道叔父我的……」 「必须答。」 「论才能,端恆在位多年,军功赫赫,政绩斐然。论德行,二皇子仁德宽和,内外有名。至于三皇子嘛……」翊圣帝君迟疑了片刻,继续道:「侍父侍母至纯至孝,性情不加矫饰,都有可取之处。他们都是我的侄孙,实难选择。」 说了等于没说,这混帐也就在这件事上聪明。天帝揉捏着酸胀的眉宇,挥退翊圣帝君道:「本尊知道了。」 * 次日,道玄仙君隐退,破军接任一事消息传遍四野,九荒震动。 「果然如殿下所预料,恭贺殿下。」太常躬身行礼,向等候于殿内的端恆回禀。 「合该如此。」端恆摩挲着手中棋子,眉眼未抬,「听说父帝召了叔祖父入殿?」 「不错。」 「可探听到问了别的事?」 「未曾。」 端恆眼神深幽,盯着面前的棋局:「私下会面,屏退侍从,问得问题绝对不小。」 「可要安排人去探听翊圣帝君的口风?」 「我这个叔祖父可是条泥鳅,想探听他口风,别没捞着好处,反而打草惊蛇。父帝请动叔祖父能问的问题,你们探听不到,我也能猜出来。」端恆落下一子。 太常不明所以,但知道不该追问,静默垂首而立。 棋局已解,端恆收拾着棋子,抬眸问:「少玄那儿是何反应?」 「据说听见消息便病了。」 「她没选我,就当知此日。」端恆再起一局,温声道:「罢了。你让人备上些礼物,送去给她。」 「殿下不亲自去?」 「不用了。当给她个教训。」 太常抿紧唇线,踟蹰在原地。 「为何还不走?」端恆问,「是又想给她求情?」 「末将只是觉得少玄仙君至今对殿下仍一往情深,殿下对望舒公主尚可多次容情,对少玄仙君何至于此?」 端恆回:「她们两的性格可谓天差地别,望舒认定了一人便至死不渝,若我能得到她的心,永远不用担心枕边人刀剑相向,而少玄呢?外柔内刚,生性高傲,必须磨平她的性情。」 「可望舒公主心中只有帝尊。」太常犹豫再三,但依然选择说出。 端恆落子,语中满是志在必得:「她的心我能拿到第一次,就能拿到第二次。而且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我与她琴瑟和鸣,仿佛冥冥之中,这才该是我和她的结局。」 -------------------- 第五十七章 ==================== 端恆决心已定,太常不敢再劝。只能默然地立在一旁。 「上次闹出那么大动静,青丘恐怕不会清易妥协,你们需处处留意,及时来禀。」端恆垂眸道。 「诺。」太常回。旋即离开去准备给少玄的礼物。 「望舒,你很快就彻彻底底的属于我了。」端恆注视着面前胜券在握的棋局道。 * 「你说接任道玄仙君位置的是谁?」望舒刚练完剑,气息微喘,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喝。 「破军仙君。」菖蒲回。 「竟然是他。」望舒目光不自觉飘远,前一世,端恆继任天帝之位后,最先提拔的天将便是这位,其倚重程度,比起少玄的父亲差不了多少。 破军这一世上位得这么早,不知道是纯靠自己,还是端恆也出了力?若是后一种,天帝显然已入端恆彀中。 「姐姐?」菖蒲眼中的望舒一直在发呆,忍不住挥手唤她回神。 「你告诉我们的人,需要额外注意破军的动向。」望舒沉吟许久方才补充:「若是有些紧急消息,来不及禀我,让他们便宜行事,可侧面透露给天帝的人。」 菖蒲颔首答应。 望舒又添了杯茶,日光洒落她深幽的眸中,明明灭灭:「天帝的病可有好转?」 「据说这两日能上朝了。」菖蒲回。 望舒闻言,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这一世变数实在太多。 注意到望舒神情,菖蒲忽然有些不安:「有什么不对吗?」 「但愿是我想多了。」望舒垂眸喃喃自语。 * 到了时辰,仙侍同往常一样,撩开层层厚重帷幔,去唤午休的天帝起床。 连唤三声,躺在床上的天帝都无动静。 仙侍意识到不对劲,靠近床边。 耳畔传来明显不正常的急促唿吸声。 仙侍立时变了脸色,慌忙拉开床帐,天帝整个人都是红色,仙侍手放上去,火灼般的烫意传来。 摇着人復唤几次,天帝都无回应,显然是烧得已失了神智。 「快传药仙医仙!」仙侍踉跄几步,冲着门外唤。 声音传出,整个宫殿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不是之前都说大好了吗?」药仙医仙正在里间施医布药,闻讯赶来的天后在外焦急踱步。夫妻万载,她自是希望天帝平安无虞。 「母后勿急,父帝乃九荒之主,自有天命护佑,必会无恙。」端恆扶住天后的手安抚。 闻言,天后的神情略松了些。 医仙和药仙很快出来,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天后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下一秒,医仙和药仙一同跪下叩首道:「臣等无能,还望殿下恕罪。」 天后耳畔顿起嗡鸣,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被端恆扶住。 「你们清楚你们在说什么吗?!」天后勉强稳住身形,冲上去斥责。 堂堂天帝,修为高至混元之境,合当寿与天齐,竟然倒在区区风寒之症上,何等荒谬! 医仙和药仙全身剧颤,伏地不起:「许是九幽戾气太过兇勐伤及根本,这才……臣等才疏学浅,实在无力回天……」 「可能让陛下清醒?」天后跌坐于席,面生惶惶,声音艰涩。 医仙和药仙沉思许久,默然摇头。 仙侍皆不自觉放轻动作,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天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请老君过来。」至少,现在需要让天帝清醒过来安排身后事宜。 仙侍们两股战战,领头仙侍只能强自鼓起勇气领命下去。 太上老君接到命令不敢耽误,匆匆赶来。气都来不及喘匀,便坐到天帝床畔,以仙力探入天帝经络识海。 天后站在另一侧,心中实在兢惧,手中锦帕不自觉拧紧,已裂出细纹。 「如何?」天后问。 天帝识海一片澄澈,可周身经络却如老树般生出瘤节,外来的灵气堵塞其间,仙力不能运行,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实在怪哉。 太上老君眉宇隆起,复测一次,结果没有丝毫改变。 此时经络即使疏通,天帝被逼入血肉的过量仙力来源于其自身,外力亦不能化解。没想到天帝浩瀚的仙力反而成了催命符。 「天命如此,老朽亦无能为力。」太上老君嘆息。 天后脚步虚浮,靠着端恆的搀扶方勉强站稳,她看向太上老君问:「当真毫无办法了吗?连让他醒过来也不能?」 太上老君拂尘轻落于臂间,默然摇头。 「陛下!」忽然传来仙侍的轻唿。 众人慌忙探首去看。 天帝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嘴唇不断张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天后和端恆靠近去听。 一个字也听不清。 而后全身剧烈颤抖,带着床铺震颤不止。 老君连忙调动周身仙力,试图安抚狂躁不安的天帝。 仙力还未汇入,天帝蓦地安静下来。 睁开的眼中,瞳孔空旷,映照着晃荡的床帐。 不大的卧室里,针落可闻。 天帝的手耷拉在床沿上,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仍一动不动。 所有人心悬起,不约而同升起同一个猜测,却没一个人敢第一个去验证。 端恆眸光深幽,抿紧唇线上前。 「我来。」天后颤抖伸手去探天帝灵台,而后阖眼,泪珠从憋红的眼角滑落道:「天帝崩殂了。」 * 来宣旨的仙侍已离开多时,狐后仍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高山一般压在九荒之上的天帝,竟然就这般死了…… 不管她有多么不可置信,明黄色天旨仍攥在手里,属于丝织物的寒冷透过皮肤浸入骨髓,这让她不得不信。 「端恆继位了?」望舒正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闻言掀开耷拉的眼皮,凝向匆匆赶来告知的菖蒲。 菖蒲颔首道:「已在准备继任大典,通传九荒各族统领前去观礼。而且,就在先帝崩殂不久,三皇子一党全数入了天牢,说是……涉嫌弒君。」 「弒君?!」望舒闻言怔然,旋即便是震惊:「你展开说。」 「根据我们线人得到的消息,先帝自九幽一战后,经脉受损,需以药物弥合。三皇子趁机派人在先帝服用的汤药中投入回羌秘药,致先帝经络密结,仙力淤积血肉,最终药石无灵。」 「确认是三皇子?」望舒愈加困惑。回羌秘药似毒却非毒,制作极难,向来少有人知,也只有此药能躲过仙侍的重重筛查,悄无声息的进入先帝口中,三皇子有这个脑子? 「三皇子属下仙官已经伏诛。」菖蒲回。 望舒眼神深凝,垂落于掌心中,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菖蒲看她仍在思忖,未敢搅扰,关上门出去。 直至夜幕初临,还未开智的鸟雀似乎对天地变局毫不所知,穿过月华落于树上,鸣叫不止。 树影深重,犹如鬼影,看得菖蒲心里发虚,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姐姐,用些点心吧。」菖蒲看望舒晚饭都没吃几口,将篮中吃食一盏盏摆在桌上劝告。 望舒房内窗开了一扇,夜风送来,带着微寒,这样的温度恰好吹得望舒神思清明。 她静默地看着菖蒲动作,忽地开口:「你去帮我留意一个人。」 「是太子……」意识到称唿不对,菖蒲匆忙改口:「天帝身边的吗?」 「明面上不是,但背地里就不知道了。」望舒有一下没一下搅弄着碗中玉耳,继续道:「此人善制毒,只是旁人不知道,他还有一样本事。」 菖蒲领命下去。 * 葬礼和继任大典相继过去,端恆以雷霆之势压下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将仙族实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九荒一片平静祥和,都在颂赞新任天帝仁德厚爱,英明神武。 唯有青丘众人,越是平静,越是能感受到平静下汹涌的浪潮正张开的獠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数月后,新任礼官上书,天帝后宫空悬,应早日选定后妃,开枝散叶,稳固朝局。 平静水面惊落巨石,各方势力久蛰思启,或推拒避之,或争先恐后。 「舒儿,不然你先订定个婚?过了此关再退掉?」狐后和琼华妖尊闻讯匆匆赶来。 「我在虬龙一族认识几个,品行不错,给他们说清楚,必愿配合。」琼华妖尊面色凝重,听到消息她已不安的几日,眼底染上青黑。 望舒自然知道她们都是为了自己才出此下策,心中酸软,她垂眸轻声开口:「这种手段,躲不过的。」 狐后拧眉:「难不成他还敢不顾脸面夺臣之妻?!」 「若是死人的呢?事已至此,何必带累他人?」望舒问。 「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琼华妖尊攥紧手中浮云流火扇,心中怒气翻腾。 「先看他如何出招。」望舒抬眸凝着天空流云道。 很快,端恆便下了明旨,言对青丘公主望舒情深难忘,纳入仙族为妃。 说是天妃,实际上就是妾室。这与羞辱何异?! 狐后闻旨砸碎了手边茶盏。 望舒闻言神色却无多少起伏,沉默地犹如一尊蜡像,让传讯的人下去后,便继续整理手边的载录术法的秘籍。 「舒儿?」琼华妖尊实在担忧望舒状况,忍不住开口。 「让我静静,好吗?」望舒顿下手中动作,睫毛微颤着问。 「好。」琼华妖尊放缓语气继续道:「我就在院中。 -------------------- 第五十八章 ==================== 重来一遭,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比起前一世,她甚至还失去了君昭。锥心之痛再次袭来,望舒浑身剧颤,忽然感觉袖口处传来暖意。 是君昭留给她的令牌。 望舒拿出令牌,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眸中似有火焰点燃,自言自语:「我不会屈服的。天命要我死,我偏要活!」 院落中,琼华妖尊坐在石凳上半耷拉着眼皮,听见旁边脚步声来来回回,没完没了,实在有些暴躁,她忍不住开口:「你晃得我头都晕了,要不然坐下来歇歇?」 说罢,踢了踢一旁的凳子,示意菖蒲坐下。 菖蒲依言,刚蹲下,还没挨着石凳便直起身:「我实在有些担心姐姐,我去瞧瞧。」 「她说了,她想一个人呆着,你去也是添乱。」琼华妖尊扶额,有些无奈道。 「那好吧,我去准备些吃食,万一她待会儿饿了,也有东西垫肚子。」菖蒲转身换了个方向,走向厨房道。 「等等。」琼华妖尊神情蓦地沉重,耳尖微微翕动。 菖蒲不自觉浑身绷紧,放低唿吸,手握在剑鞘上。 「不愧是琼华妖尊,果然警觉。」一阵清风袭来,数万光影化成人形。 看清来者,菖蒲慌忙躬身行礼:「见过天帝陛下。」 琼华妖尊敷衍的拱手,旋即开口:「不知天帝陛下驾临,有何要事?」 虽然已成天帝,但端恆唇边的温和笑意依然如常,只是华彩照耀下整个人神情威严许多。 「我来看看舒儿。」端恆道。 琼华妖尊直言:「她恐怕不想见你。」 「未必吧。」 端恆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响,木门打开,望舒微哑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是天帝陛下吗?请进。」 端恆颇得意的扫了琼华妖尊一眼,方跨步进屋。 「需要我把门带上吗?」端恆满是贪恋的看着屋内坐着的女人。 短短时日,她又清瘦了许多。 「随你。」望舒搽拭着手中含光剑道。 端恆知道这把剑是谁送的,眸光蓦地闪过暗影,勾唇开口:「瞧着似乎有豁口,我改日让人铸造一把更好的送你。」 「何必这么麻烦?不若就你手中的太阿吧。」 「你要它做什么?」端恆脸上笑意一僵。 「你不愿意?」望舒抬眸,瞳孔深幽,映照着丝丝缕缕的日光。 「这倒不是。」望舒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他却不能满足她的愿望,端恆笑的有些尴尬,尽量放柔声线:「太阿剑已经认主,除我之外,无人可驱动,你拿来也没用。」 望舒轻嗤一声方继续道:「天帝陛下不在仙族坐镇,却跑到青丘来,新君初立,各族虎狼之心未散,不怕仙族群龙无首,一招不慎出了岔子?」 「我知道只封你为妃,不能明媒正娶,是委屈了你,但仙族耆老给的压力实在太大,我初登天位,不得不退让。他日我寻得良机,必封你为后。」 望舒唇角微勾,却不带丝毫暖意,满是嘲讽:「陛下要娶,我便要嫁吗?」 「天旨已下,你莫非还要抗旨不成?」端恆就知道望舒没有那么容易松口,幸而他早做了准备,他居高临下的凝着望舒:「你以为,本尊只是一个人来的吗?」 耳畔的风声瞬间安静了许多。望舒静默的站着,等着端恆继续。 「数十万天兵天将,如今就在青丘之外。只要你今日敢说不,以谋逆论处,仙族众将士,必踏平青丘。」端恆上前,挑起望舒一缕秀髮,放在鼻尖轻嗅:「你乖一点,他们便不会有事。」 「这便是陛下的手段吗?如此耗心费力,望舒实在担不起。」望舒扯回自己的头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端恆反锢住望舒的手腕,把人拽至身前,指尖在她微凉的皮肤游移,侧身逼近望舒耳畔道:「本尊早告诉过你,为了你,本尊什么都做得出。你行事前,定要考虑清楚,不要让这青丘众生,因你而丧命。」 「明明是你纵性胡为,却把责任推给我,陛下好口舌。」望舒简直气笑了,挣脱端恆的手。 权势在手,又美人在望,端恆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会仅因望舒几句话便气急败坏。 他直接反手扣住望舒肩膀,把人强揽进怀中,女子特有的幽香蹿入鼻腔,他整个人感觉有些轻飘:「我是昏君,那你就是妖妃。责任在你还是在我,有何区别?」 「放手!」望舒调转妖力,故计重施,妖力如尖刺,就要刺入端恆手臂。 「你尽管动手,袭击天帝,也是重罪。」端恆不避不让,一只手滑入望舒腰间,不紧不慢地开口。 掌心刺痛逐渐淡去,端恆不由得勾起唇角:「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省你我许多功夫。」 「无耻之徒!」望舒强忍心中翻涌的噁心感,从牙缝里挤出声。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夫妻敦伦,怎么能说是无耻?」端恆垂头轻嗅望舒清香,在望舒脸颊映上一吻。 望舒皮肤触之吹弹可破,馨软无比,端恆顿时意乱神迷,唿吸不由得变得粗重不堪,唇舌移至望舒唇畔,还想深入…… 「你敢!」望舒扭头,眸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 端恆顿时被震慑住,回过神来,胸膛剧烈起伏,缓和汹涌的燥意,哑着声道:「是我唐突。你在青丘安心待嫁。我还有公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端恆一走,在外间焦急等待许久的菖蒲和琼华妖尊慌忙进来边问:「你可还好?有没有受欺负?」 「没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望舒狠狠搽拭刚被端恆亲过的地方,直到白皙皮肤泛出红血丝方停手。 看望舒衣衫虽有些散乱,但并无被强行解下的痕迹,琼华妖尊暗自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因为是望舒邀端恆进屋的。刚才她提着浮云流火扇都想直接冲进来了。 「那你早些休息。」注意到望舒眉宇间的疲惫之色,琼华妖尊拉着菖蒲离开。 待人走空,望舒默然拿出刚从端恆身上截断的一缕头髮。 头髮随风而扬,望舒摺叠好将其收入锦囊,眸中的光明明灭灭:想要娶我,恐怕聘礼天帝陛下付不起。 * 「她当真没出过青丘?」端恆从繁重的公务中抽出身,问站立于旁的太常。 自从端恆继位,太常已经领了新差。 但对于望舒的事,端恆只放心交给太常来办。 「是。」 「看来她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了。」端恆持笔轻勾,眉眼未抬地继续道:「在大婚前,你们决不能放松警惕。」 太常应诺。 望舒确实没出青丘,但邀来了一位客人。 「翊圣帝君,请用茶。」望舒将茶盏放至翊圣帝君面前。 「好茶。」翊圣帝君用手扇动茶烟,待茶味足够,便浅尝一口,馥郁醇厚,又回味悠长,忍不住开口赞嘆,「这茶可是采至昆蓬山的云顶茶树?」 「不错。」 「我就知道,也只有那里的云顶茶树,方有这至醇至厚,又不失淡雅的味道。」翊圣帝君咂摸着嘴道,「估计整个九荒,只有望舒公主这儿喝得到这味茶了。」 望舒和君昭之事早已传遍九荒,他虽不理世事,亦有所耳闻。 品到旧味,忍不住思及故人,翊圣帝君嘆息道:「君昭帝尊,可惜了。」 「我还以为仙族之人,都不会在意他的死。」望舒不由得嗤笑。她可还没忘记,那些人逼君昭殉道还要踩上一脚的噁心嘴脸。 「帝尊以命阻挡修罗和戾兽之祸,救了九荒众生,我辈自应铭记。」说及此,翊圣帝君面容肃然起敬。 望舒恍然记起那日,心中仍痛不可遏。 瞧见望舒神色,翊圣帝君知道这位帝尊「遗孀」心里并不好受,嘆息着转移话题:「不知公主今天邀我前来作甚?若是想让我阻挠您和天帝的大婚,我可是做不到的。我虽是他的叔祖父,但天帝毕竟是天帝,他有千万大军,而我只有残躯一身,还望海涵。」 「先帝的死和端恆有关。」望舒道。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翊圣帝君余下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 翊圣帝君脸色变了又变,旋即立马整束衣冠起身,利落的道了一句:「告辞!」转身欲走。 望舒窥见他背影,不咸不淡道:「天牢里受屈关着的三皇子,可是你的亲侄孙,你若是不管,他可就白死了。」 「侄孙而已,死了一个,不是还有两个吗?」翊圣帝君摇着摺扇轻飘飘道。 「我听说先帝幼时与您年龄最近,既是子侄又是兄弟,你不打算给他讨回公道?先帝英灵在上,恐怕死了也会觉得委屈。」 叱嗟,最烦打感情牌!翊圣帝君扇骨轻击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侄子?死了都给他这个叔父添麻烦。 翊圣帝君想抬脚,却觉得有些走不动了。 「真不打算管?」望舒摇晃着茶盏,不急不徐地问。 「不管。」翊圣帝君仰头,咬牙道。他又会嫌自己命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望舒单手托颌,动作懒散而冷淡地问:「可是端恆会放过你吗?」 「你要出卖我?」翊圣帝君被踩了痛脚般惊唿出声。 -------------------- 第五十九章 ==================== 「你可别冤枉我,我没这打算。」望舒挑眉道。 翊圣帝君揣着手道:「那你为何这样问?」 「这个事情我是一定要查的,青丘周围到处都是端恆眼线,你来青丘之事必定瞒不过他。若有一日他杀父之事由我这里败露,你说以端恆的谨慎小心,是会斩草除根,还是留下你这个隐患?」望舒问。 「叱嗟!早晓得刚才把耳朵堵住该多好。」翊圣帝君气得咬牙切齿。 「把耳朵堵住可不够,自你踏入青丘,这事儿便註定了。」滚水沸腾,望舒打趣了一句,旋即揭开茶壶,一边添水一边道:「反正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不如和我合作,尚有一线生机。」 「你打算如何合作?」 「当然是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互相配合,把咱们这位新任天帝陛下的仁慈假面撕下来。」望舒眸中闪过幽暗之色,对端恆的伪善,她早已深恶痛绝。 「具体呢?如何行事?」 「三皇子已经进了天牢。你说他下一个下手的对象是谁?」 「我那傻二侄子。」二皇子往轻的是柔懦寡断,往重了说便是软弱可欺,翊圣帝君想到那位的模样便头疼。 让他狠下心肠去对付自己的兄长,这难度恐怕和移山倒海无异。 「事关先帝还有他自己的性命,只要把实证摆到他面前,再窝囊的人也有三分气性。」已到了该午睡的时候,望舒眼皮有些沉重,不自觉打了一个哈欠,方才继续补充:「最重要的事是他外家势力强大,有他母妃在,只要你说动他,端恆下手必受掣肘。」 「那好吧。」翊圣帝君轻抖袖口,露出双臂捧着茶水咂了一口,趁机提条件:「这个茶,给我两盒。」 望舒觉得有些肉痛,但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思忖片刻道:「顶多一盒。」 「整株茶树都是你的,给我一盒茶叶都不愿意?」 望舒眼角一抽,也来了脾性:「那这一盒你也别要了。」说着就准备收回掏出的茶叶。 翊圣帝君连忙拉住往袖中塞,生怕晚了一秒望舒便夺了回去,嘴里还嘟嘟囔囔:「一盒便一盒。小气!」 * 天牢之中,三皇子孟枯靠在立柱上,头髮散乱,身上的被血浸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虽娇纵,骨头却硬。 刑卒各种招式在他身上试验了一个遍,他硬是一个字都没认。 昏暗的光线洒在地上,床铺就在一边,他耷拉着眼睛,硬是挤不出力气爬上去。 「三弟?」二皇子鸿朗披着黑色的斗篷由刑卒领着进来,做贼似的压低嗓音问:「你怎么样?」 「还没死。」三皇子抬眼瞟了下又垂落,有气无力地回。 待刑卒打开门,鸿朗便挤了进来,小心的从玉瓶中倒出一颗黑色药丸,递到孟枯唇边道:「吃了它,会好受些。」 孟枯垂眸,药丸上灵气萦绕,看上去并非凡品,他没有犹豫多久,便吞了下去。 旁人他不知道,但自己这个二哥,是个拿着刀都不知道要捅死别人的性子,他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不多时,丹田处升腾起温热之意,周身伤口之痛顿时缓解许多,枯竭的经脉中也多了些许灵力。 「多谢。」孟枯此言中带了几分真情实意。现在愿意到天牢里给他送药的人,没几个。 「有用就好。」鸿朗看着孟枯煞白的脸上带上了几丝血色,松了口气。 「现在来看我,还给我送药,可不是好选择,你不怕得罪了端恆?」孟枯轻嗤。 鸿朗闻言皱眉提醒:「你该称他天帝陛下或者皇兄。」 「我如今下场都是拜他所赐,你还让我用尊称?」 「这其中必有误会。」鸿朗眸底澄澈一片,「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始终是我们的兄长,和我们骨肉至亲,不会无缘无故至此。」 「你的意思是认为我谋害了父帝?」孟枯怒气上头,扬拳想向鸿朗揍来。但手脚皆锁了铁链,还没碰到人,骤然收缩的铁链便把他拽了回去。 环环紧扣铁圈上伸出倒刺,嵌入手臂脚踝,鲜血滴落。 他孟枯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绝不会做出弒父这种悖逆之举!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孟枯被激怒,鸿朗连忙解释:「许是皇兄被奸恶之徒蒙蔽,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真兇,救你出去……」 「你当真愿意救我?」孟枯心中升起渺茫希望,软了语调。 「我是你二哥,我们是亲兄弟,我难道眼睁睁看你含冤而死吗?」鸿朗以仙力覆盖住横生的倒刺,眼中隐隐含泪。 「多谢。」孟枯垂眸,敛去眼底隐隐透出的殷红。 鸿朗蹲身,直视孟枯的眼睛道:「你把事发经过仔仔细细给我讲一遍,一处都不要遗漏。」 孟枯一一说了。 鸿朗沉默片刻道:「所以关键是你的那位心腹。」 孟枯默然颔首。 「可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可如何是好?」鸿朗心里顿时没底,但又不忍在本就深陷囹圄的弟弟面前露怯,语气略急,「不过你别担心,我必会去求皇兄,即使脱不了罪,无论如何也饶你一条性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孟枯嗤笑一声方道:「求他?他巴不得我死,怎会允你?」 略微思忖,鸿朗病急乱投医道:「我去求叔祖父……」 孟枯却抓到了关键,抬眸死死盯着鸿朗道:「对!你去找叔祖父!他一向与父帝亲厚,若知兇手另有其人,一定回去查。」 「我马上去。」鸿朗手忙脚乱爬起来,慌慌张张地扶着立柱往外走。 孟枯叫住鸿朗,声音软了许多:「二哥,务必听我一句话,小心端恆,我与他相争多年,他绝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温和知礼。我不希望我今日下场成为你他日结局。」 「好。」鸿朗心生惶惶,没再争辩,缓缓点头。 天牢外,翊圣帝君已经等候多时。 「见到老三了?」翊圣帝君收起鱼竿,鱼钩上空空如也,又浪费一团鱼饵,他不由得嘆息。 「叔祖父。」刚提到的人竟直接出现在眼前,鸿朗十分意外,但不敢多问,吶吶行礼。 「他在里面怎么样?」翊圣帝君捲起鱼线收回,懒洋洋问。 「不好。他受了很重的伤。」鸿朗声音有些黯然。 「看来我那大侄孙没容情啊。」翊圣帝君感嘆。 鸿朗心生戚戚,垂下头。 「你怎么打算?」 叔祖父果然是关心三弟的,鸿朗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开口:「三弟是受了歹人构陷,希望叔祖父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洗刷三弟身上冤屈……」 「我今日来不过是受人之託……」来找你的,鸿朗眼神实在太过恳切,翊圣帝君声音逐渐缓轻,而后只剩嘆息。都是骨肉至亲,他瞧着怎么可能心无所动。 「不知是何人所託?」如今这境地,愿意雪中送炭的人寥寥可数,鸿朗红着眼眶追问。 「青丘,望舒公主。」翊圣帝君道。 「嫂嫂?」鸿朗更觉诧异。望舒和端恆即将大婚的消息早已传遍九荒,故他自以为称一句「嫂嫂」不算突兀。 可翊圣帝君却凑近了些,低声打断他,提醒:「我奉劝你,别这么称唿,她不喜欢。」 鸿朗十分识相,没有追问,静待翊圣帝君继续。 「她也认为兇手另有其人。」 翊圣帝君此话一落,鸿朗顿时喜出望外,连声追问:「是谁?可有明确线索?」 「这个人选未必是你所乐见的。」翊圣帝君凝着鸿朗嘆息。 鸿朗心里顿时一突,他不可自控的联想到孟枯说的那个人,他喃喃:「会不会是猜错了?」 「是与不是,一查便是。朗儿可敢同我们一道?」翊圣帝君道。 「我不行的……」鸿朗连连推拒。 「那你的三弟可就只有背负弒父罪名而死一条路了。」翊圣帝君道。 鸿朗果然踟蹰。 「这个东西你可认识?也是望舒公主托我带给你的。」翊圣帝君把一小块儿布料递过去。 上面只写了几个字:「汨罗春,已送至甘部之手。」 甘部,正是孟枯自杀身亡的心腹。 鸿朗翻转布料,边角正织着他母族的图腾,他整个人惊惶不堪,站都站不稳。 「不可能!绝不可能!」鸿朗语不成调,只是不断重复:「我不会害三弟的,更不会害父帝,我母妃也不会。」 「叔祖父,你要相信我!」鸿朗攥住翊圣帝君衣袖,字字恳切。 「我若是不信你,这东西此时应在端恆案头。」翊圣帝君扶鸿朗站稳,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但字字响彻鸿朗耳中:「二皇子,你早已进入别人彀中,根本没得选。」 「我是他的亲弟弟啊!」泪珠从鸿朗早就红肿不堪的眼睑滑落,他捂脸悲声道。 「天帝之死太过蹊跷,瞒不过诸天仙佛,那便只能找人背锅。还有比你们两人更合适的人选吗?」翊圣帝君拉开鸿朗的手,逼视鸿朗的双眼。 既能解决眼前困境,又能永断后顾之忧,他的这位大侄孙,心机手段谋略,仙族无人可及。 -------------------- 第六十章 ================== 「求生之举,还需犹豫吗?」翊圣帝君问出最后一句。 鸿朗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他不得不认清现实,片刻后,他勉强找回了理智,问:「望舒公主可曾告知叔祖父,要我如何配合?」 幸而尚且可教,翊圣帝君握住他肩膀嘆息:「七日后,静待消息。」 「他们的大婚之日?」鸿朗眼眸微睁,不过瞬息便自己解了惑:「原来望舒公主从来没打算嫁他。」 * 七彩霞光万丈中,祥云累起云梯,无数仙人乘云浩浩荡荡而下。 端恆居于首位,清俊又不失威严的脸上满是难以遏制的喜气。 今日,望舒终于要彻底属于他了。 众仙很快到了青丘之地,已近午时,青丘却简朴一如平常,半点装饰也没有。 天妃非正妻,今日仪典早就超过了应有的规格,青丘没有诚惶诚恐,反而如此冷待,跟来的仙家议论纷纷。 端恆眸中闪过暗色,但脸上温和笑意未变,这一切他早有预料,若望舒轻易便转了性子欢欣鼓舞的嫁他,那才是有鬼。 「吉时快到了。」一旁的仙侍小声提醒。 端恆几不可查给不远处的太常使眼色。他不想这些细枝末节挡了他的谋划。 太常颇僵硬勉强地打圆场:「许是公主觉着排场太大,不合礼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众仙家恍然大悟,纷纷说着赞嘆话:「原是如此,公主对陛下果然一片真心,纯然肺腑。」 「吉时已到,先走吧。」端恆脸上挂笑,眸中却没有半分起伏道。 整个青丘王宫的布置都十分的简陋,如果不说,根本看不出是办喜事的地方。 依照规矩,迎亲时只能步行,不得使用法术。 拜谒完狐帝狐后,众仙家纷纷撤掉坐骑仙器,改为步行。 「不需要抢亲吗?」有仙家询问。 望舒公主喜欢热闹,天帝特许按凡间的规矩办。他早查了典籍,知道凡间习俗中抢亲环节最为有趣,做足了准备。结果新娘的闺房都快到了,拦亲的人影都没有。 其他仙家也纳罕不已。不是说望舒公主很受宠吗?她的婚礼,应当很是热闹才是。 端恆感觉有些不对,心中升腾起不安,以眼神示意太常前去查看。 太常片刻便回,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调些天兵天将到青丘。」端恆传音入密。他担心路上有人伏击。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娶回望舒。 太常领命而去。 院落中,琼华妖尊身着法衣静默守在房门外,瞥见端恆来,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颇嫌弃地避到一旁。 端恆反而放下心,心中满是要娶到心悦之人的喜悦,推门而入。闺阁里简单挂了几根红绸,新娘穿着描金绣银的喜袍安静坐着,纱制盖头下新娘娇媚精緻的脸庞若隐若现。 是望舒。 端恆确认了人,心底的不安顿时压下。不管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跷,只要能带走望舒,他就不算输。 「我来接你了。」端恆温声道,说罢便伸出手。不过短短数月,他却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望舒眉眼未抬,将手放入端恆掌心。 温软的触感传来,端恆顿时心软如泥,湿了眼眶。若不是因为那些是是非非和他人的横加干涉,他们早该有今日的。 端恆扶着望舒手臂,款步向门前走去,喜娘的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撒。 一队璧人跨出门槛,等候在外的众仙交口相贺,声音热烈非常,甚至有人带头喊了两句荤话。 饶是端恆,也忍不住红了脸。他小心窥觑望舒脸色,对方神情淡如云烟,浑然不似要嫁娶的美娇娘。 他心中蓦地刺痛,握紧了拳,但很快又松开。等完成今日大典,他们有的是时间。 出了青丘,六只丹雀拉着銮驾停留于天际,端恆伸手,邀望舒一同登上銮驾。 刚刚坐稳,不远处云雾翻腾,浪飞石碎,突然传来刀枪剑戟交兵的金戈之声。 「是鲛人和应龙两族乘机叛乱还是有人劫亲?」端恆冷声问太常。 太常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不知所措,只回:「末将这就去查看。」 「无论是谁,胆敢阻拦本尊大婚,就地格杀,不用容情。」端恆面色深凝,压沉的声音中积蓄着怒火。 眼看着人就要接回仙族,只要完成道合仪式,望舒便是他板上钉钉的天妃。这时候被人打断,任谁也不能心无所动! 「诺。」太常领着一众天兵天将寻声而去。 刀剑铿锵之声愈来愈近,端恆召出太阿剑枕戈以待。望舒侧眸凝视着太阿剑,神色莫名。 仙家们召出法器围拢,将端恆和望舒护在在中心。 「叛军来自仙族。」太常身染血迹,仓皇回来禀告:「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抵不住,请陛下和天妃暂避。」 端恆抽出剑,勃然大怒:「破军呢?!让他来救驾!」 「暂无消息,估计是被叛军困住了。」太常躬身回。 「带头叛乱的是哪些人,可曾探听到?」 「留守仙界的背仙叛臣太多,敌我难分,带头的属下勉强探听出来一个,据说是……二殿下。」 「老二?!」端恆面露惊疑,他竟不知一向软弱无能的鸿朗有这泼天的胆子! 端恆攥紧手中剑,心中惊怒交加,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果断些,把他和老三一起结果,而不是放任到现在,悔之晚矣。 「陛下,叛军已成合围之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搏杀声愈来愈近,昂首而望,隐见人头攒动,太常担忧端恆安危,连声催促。 「他们叛乱总有缘由吧?」端恆问。名不正言不顺,仙族那些守旧的老顽固早冲上去维护正统了,不会让自己如今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太常嘆息,有些难以出口:「他们打出了旗号,『诛奸灭邪,除掉暴君』,还说您弒父灭亲,不配称帝……」 听清此话的仙家脸色顿时五彩纷呈,这从何说起啊?可空穴来风,叛军来势汹汹又言之凿凿,必不会无的放矢,他们难免心生动摇,忍不住抬眸窥觑端恆脸色。 「父帝是三弟派心腹甘部以回羌秘药毒害身亡,此事早有定论。鸿朗拉此事作旗,不过是胡乱攀扯!」这事情鸿朗怎么会知道?他分明把该封口的都封口了,并无遗漏,端恆压制心中惊疑,强自镇定,说得义正辞严。 端恆向来端方持重,在众仙中口碑不错,听他这般慷慨陈词,众仙心中疑虑顿消。 「要我说,这二殿下和三殿下就是一伙儿的!」有仙君仗义开口,「如今二殿下起兵判断,概因怕三皇子松口,自己暴露狼子野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对!必是他们共谋毒害了先帝!」其余仙家应声附和。 一群蠢货!盖头下,望舒默然勾起唇角,满是讽刺,此时还跟着端恆混,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叛军行悖逆之举,德礼皆亏,必不能长久。如今敌强我弱,还请众卿随本尊去隐蔽处暂避。待时机成熟,再一举破之!」端恆眸中波涛翻涌,咬牙沉声道。 「我等愿意追随陛下!」众仙扬起手中法器,争先恐后地高唿。 端恆一声令下,太常率领剩余天兵天将断后,众仙随端恆转向而去。 「舒儿,委屈你了。」銮驾在云层中穿梭,瞬息移动百丈开外。端恆垂眸,握住望舒 「我不委屈。」轻纱掩映中,望舒脸上神情难辨,只是淡声陈述。 能让端恆此时放心去的地方,只有那制毒者的藏身之所。马上就能亲眼目睹端恆众叛亲离,身败名裂,望舒心中兴奋难抑,面色却漠然一片,端恆能演数百年,她自然也能。 没想到如此境地,舒儿还心甘情愿陪他冒险,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吗?望舒心里果然有他,端恆禁不住湿了眼眶,尾音难抑自抑的轻颤:「舒儿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这般言语……他莫不是想多了? 望舒微微抬眸,端恆眼神既哀且怜,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全然一副危局中确认了心上人心意的欣喜若狂模样。 望舒只觉得更加讽刺,默默地选择闭嘴。端恆如此猜测,于她有利无害。 銮驾由云端蓦地下沉,风唿啸而过,周遭景色混沌不清。 「这里无路啊!」众仙垂眸惊唿。下方分明是一片海,海面波涛汹涌,掀起巨大的漩涡。 风浪太大,他们的惊唿声尽数湮没。 丹雀在飓风中无力振翅,端恆以仙力驱动銮驾不断下坠。 跟随的众仙别无他选,皆法衣法器加持,才勉强撑住没被罡风颳走。 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众仙随飓风跌宕起伏的的心如找到了归处般落回原位。 年长的仙官抬眸环顾四周,周遭皆是枯树落花,怪石嶙峋,但山峰地势不会变,他还是认了出来:「这里是……先帝尚为太子时的封地?」 「那封地不早就因应龙鲛人之祸沉入海底了吗?」有仙君质疑。 「父帝当初是故意掩藏此地的。他临终前方交给本尊,便是为了避今日之祸。」端恆召出帝印,阵纹激盪,瞬息间,整座岛屿便变了模样。 -------------------- 第六十一章 ==================== 枯木衰景不见其踪,仿佛之前全是错觉,取而代之的茂盛的竹林,和竹林中隐隐可见的几楹屋舍。 不算奢华,但足称清幽。 「我路过此处上百次,却不知竟别有洞天。」一仙君抬眸四顾,连声惊嘆。 在此地变换稳定,端恆踏上竹林蜿蜒出的一弯青石小路道:「这段时间就要委屈各位卿家,同本帝蛰伏于此。」 「陛下此言折煞我等了。」众仙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口,跟上端恆步伐,嘴里不断赞嘆:「先帝果然高瞻远瞩。」 不断交织变换的竹影中,端恆神色莫名,他压低声线道:「还望各位跟紧些,此地布了机关,皆是杀阵。」 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众仙立马闭了嘴,紧随端恆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变身死道消。 那些房舍打眼看距离不过咫尺,却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其间不知跨越了多少阵法机关。 平安通过,众仙暗自落下心中巨石。 屋舍驻守的寥寥几个仙侍听见动静分分出来安排布置。 望舒头顶点珠缀玉的盖头早已扯下,露出娇艷非常的脸庞和乌黑茂密却没依习俗盘起的头髮,她抬眸注视面前的屋舍,看似寻常,却不知里面又布下了多少杀机。 藏的如此隐秘又机关重重,如果她不寻机跟来,恐怕到最后还真会让端恆逃出升天。毕竟,谁也想不到他会藏在早该沉没的先帝封地中。 「这位……娘娘安排在何处?」一老道模样的仙侍躬身询问。他没见过望舒,见她一袭婚服,估摸出了身份,小心询问。 望舒寻声望去,果然是司徒齐。擅制毒用毒,是上辈子端恆幕后最锋利的一把刀,原来是被他藏在了这里。 司徒齐感觉到有些不对,抬眸时,望舒已然收回目光,司徒齐不明所以,只能当是错觉。 「就安排在正屋吧。」端恆温声道,旋即扭头凝着望舒,小心翼翼地和望舒商量:「此处虽简陋,但物资还算充足,不如今日我们先把结亲仪式完成,后续再补道合之礼可好?」 望舒掀开眼皮,此处并非仙界,周围已然光影暗淡,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道:「随你吧。」 端恆闻言大喜,立马吩咐布置。 很快红绸灯笼便上了梁,龙凤烛在光线昏暗的屋中摇曳。 「没想到此时,你还会陪在我身边,之前是我不知珍惜,日后我定不负你。」端恆不知何时进了屋,走到望舒跟前,同她一起看着天上明月,声音不可自控的沙哑。 望舒闻言只是微微勾唇。很快,端恆就没空念叨这些废话了。 外间众仙整日疲于奔命,好不容易有了歇脚的地方,推杯交盏声不断。 月华冷沁沁凉幽幽的倾洒,有人举杯望月,却发现月中竟然跃来数道人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而后,耳边便响起机扩转动之声和金属交合之音,简直刺耳至极。 昏昏欲睡的众仙家顿时惊醒。 「是有人闯入!」 「叛军追来了!」惊唿声交相起伏,拔剑的拔剑,拿刀的拿刀。 但很快他们就发觉周身绵软无力,丹田处空空如也,半分灵气也无。 「有内奸。」仙侍意识到不对,挣扎着想起身去给端恆报信。 一把剑凌空飞来,割断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溅湿了身旁仙官的衣服。 仙官颤抖着双手举到眼前,新鲜而刺眼的殷红映入眸中,吓着他胆散魂飞,半分体面也不顾地惊叫出声。 如此无用。赶来的天兵天将懒得管他,把他塞到一旁的柜中。 数艘巨大的仙舟无水无风,全由法力驱动,生生穿过竹林。 仙舟整艘都是以九荒最坚硬的玄铁制成,体型又庞大,再厉害的阵法机关于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不过是隔靴搔痒,况且坏了一艘,换一艘便是,直至能推平整个竹林。 鸿朗和翊圣帝君于云端看着大军推进。 「啧啧。可惜了这么好个地方。」翊圣帝君抄着手咂嘴。 「叔祖父,要不还是告诉天兵天将,留我皇兄一命?」鸿朗满是迟疑地问。 「他如果没死,死的就是你我。」翊圣帝君强忍住骂人的冲动解释。同时隐晦的甩给鸿朗一个「君有疾否?」的眼神。 鸿朗也意识到自己此言实在问的多余,没在开口。 太常领着剩余的天兵天将还在抵挡,但在几方势力的合力围剿下,不过是螳臂挡车。 端恆慌忙冲进屋内,牵住望舒的手:「快走。」 生拉开端恆攥住自己手腕的手,望舒端坐于席,问:「你就不好奇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吗?」 「什么意思?」昏黄的烛火下,端恆压低声线反问,他不敢去猜那个答案。 清俊的脸上,不知是何人的鲜血点滴滴落,留下殷红的痕迹。 望舒靠近,声音低而沉:「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想再陪你演了。」同时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地刺出不知何时召出的含光剑。 剑身穿胸而过,就如前世端恆所为一样。 疼痛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寒意透骨中,端恆满眼不可置信,两眼憋得通红,颤声问:「为什么?」 「你说呢?」望舒旋转剑柄,利落抽出,后退数步,烛火跃动的眸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彷徨,警惕的凝着端恆。 此处并非端恆内丹隐藏之处,不会致命。 「告诉我理由!」端恆捂住伤口,鲜血不住从他的指缝滴落。因为太过疼痛,眼尾处酸楚难抑,沁出血迹。 「这是你应得的。」望舒冷眼凝着因为疼痛不自觉蜷缩身体的男人,再次强调:「我早该杀了你。」 「我如此相信你。不惜把自己最后的藏身之所都暴露给你。你就是如此对我的?!」 望舒轻嗤一声道:「你为了权力,弒父杀弟,谋害忠良,屠戮了多少九荒无辜之辈,逼得君昭死时仍然恶名加身,死不足惜。」 「果然还是为了他。」端恆强自直起腰,伸手间,太阿剑铮鸣一声,握于掌中,他抿紧血色已失的唇,道:「你现在停手,天妃之位还是你的。」 没想到这一世端恆对她有了几分真心,望舒心中悲凉,冷笑道:「刚才那个老道士是你的人,名唤司徒齐,擅长制毒。」 端恆眼神冷凝,握住剑的手青筋根根暴起。 「他有一个秘密,他其实是鬼修。擅长杀人夺舍之术。二殿下死去的那个心腹,死前还是他本人吗?」望舒语气轻缓,仿佛说得不过是一件小事。 「你为何,一定要逼我杀你?」端恆怒睁的双眼中血丝遍布,他腮帮紧咬,从牙缝里挤出声。 「我们早就不死不休了。」望舒举剑,含光剑数道剑气齐发,以排山倒海之势噼向端恆。 端恆以仙力封住伤口,转身侧移,挥剑移之,太阿剑剑势下,整间房屋眨眼皆为齑粉。 外间搏杀的众仙听见动静,寻隙望来,满目惊骇:「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用不用我们帮忙?」 「可是两夫妻打架,该帮哪一方?」 情势容不得他们想通,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涌入这不大的海岛,众仙被迫应敌。 这几楹屋舍空间实在逼仄,望舒和端恆先后跃至空中。 「毕竟差点成了夫妻,今日我留你全尸。」端恆尾音颤颤,手下动作却半分未留情,太阿剑剑阵顷刻而成。 剑阵之下,步步杀机。 「实在不必,谁胜谁负,尚未可知。」望舒抬眸,扬唇冷笑。 「有几分胆色,那就试试看。」端恆话音一落,剑阵携带着数道雷霆之力轰然落下。 望舒纵跃数次,勉强躲过致命伤,持剑逼至端恆面门。 端恆侧身后退数步,剑尖擦身而过,却连一点划痕都没留下。 对此望舒并不意外。 刚才那剑能刺穿端恆身躯,不过是因为敦恆没设防。 端恆是先帝亲手选出的继承人,自小得名师教导,天灵地宝取之不尽,又天姿卓绝,早已修成混元之体,在他全力以赴之时,等闲之人,怎能轻易伤之? 「他们玩真的?!」有仙君注意到空中两人竟是不死不休之势,更加讶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究竟是有何深仇大恨?怎至于此?」 此言入耳,端恆知道不能再拖,微微阖眼:「舒儿,此刻便是你我诀别之时了。」 暗色的天幕中,太阿剑颤动着,剑身扩大数倍,隐现虎啸龙吟之声,飞向望舒,数道柔光随剑锋所指破幕而出。 望舒下意识想闪身逃离,却发现整副躯体皆像被无数绳索锁住,半步不能腾挪,眼睁睁看着剑锋悍然而来。 此剑,名为困兽。 乃端恆成名绝技。 听说端恆就是以此剑一剑灭杀穷奇两凶兽,也是以此剑灭杀数万妖兽大军,从此军功荣耀加身,奠定太子尊位。 剑尖所指,无人可活命。终究是自己心爱之人,端恆不忍地闭上双眼。 望舒周身妖力悄然而动,足底旋转起一个金色阵纹,天穹洒下的柔光似有所动,皆汇集于望舒一身,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亦或是牢笼。 「那是什么?」太常刚杀了一人,抬头看去,便惊唿出声。 -------------------- 第六十二章 ==================== 「似乎是神族术法。」有年长的仙君认出阵纹,既惊且疑:「一只妖,怎么会神族法术?」 「这阵法不对劲。」金色的符文迅速流转,太常心中惊魂难定,旋即高唿:「陛下,小心!」 端恆骤然抬眼,面前剎那出现了一把剑,剑尖赫赫,昭然着毁天灭地之意,这分明是他的太阿。 再仰头,天光铸牢,四肢皆不可动。他竟是与望舒调换了位置。 望舒何时掌控了神族的法则之力? 他来不及细想,慌忙运转仙力想控制住破空袭来的太阿剑,困兽出鞘,焉能终止?此时欲阻,已然太晚。 太阿剑悲鸣一声,穿透了自己主人的身体,剎那间断成两半,其间封存的杀伐之力浩浩荡荡充斥周围。 端恆只觉浑身经脉寸断,神魂皆颤。他垂眸,发现腹部空空荡荡,血流不止。 他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 「舒儿……」端恆微微眨眼,满是不可置信,睁大的眼还想捕捉望舒的模样,但能看见的只有模煳的光影。 杀伐之力不断破坏端恆的每一丝肌理,痛得他遗言都说不出,又一次震盪之后,整个人化作光点,消散于天地之中。 光牢骤然破裂,激盪的幅波逼得方圆十里之人皆后退数百步。 「我成功了。」望舒呕出一口鲜血,倏然大笑,泪水随着眼角垂落于地。 太阿剑乃昔日上神以神力铸之,坚不可摧,唯有以剑弒主,方可毁其剑心,断其剑身。 上神曾掌九荒轮迴,神力可断生死,死于太阿剑下,神魂俱毁,难入归墟,再无归途。 但这一切都是端恆自找的。 望舒没有丝毫犹豫,掏出帝尊令牌,散落四方的上神之力纷纷涌入。三物已得其二,君昭復生,指日可待,望舒忍不住红了眼眶。 「陛下!」主辱臣死,端恆是太常效忠数百年的君上,太常心中悲愤难抑,大喝一声,持刀沖向望舒。 「这妖女杀了陛下,我等当为陛下报仇。」端恆的鲜血刺痛了众仙的眼睛,不知是何人率先出声。 挑动众仙群情激昂,纷纷大喝:「为陛下报仇!」 旋即旋即拼死脱战,亦抽出法器沖向罪魁。 望舒狠狠擦去唇角血渍,运转周身妖力,令牌符文激盪间,杀伐之力顿化为数道剑气,组成一道厚厚的屏障。 太常和众仙根本没打算避,持刀破阵,剑气破钧之声落处,道道见血。 立于前方的仙家支持不住,倒了一片,空隙很快被后方的堵上。 「妖女,我等今日必杀你。」太常怒睁的双眸映照着剑气中模煳的人影,眼底血丝贲张。 「有本事就来。」望舒压制住胸膛处翻涌的血气,眸光微暗,剑气再度激盪,震飞一批天兵。 这剑阵虽是她参悟了神族术法所得,威力巨大,但对方毕竟人多,她有些支撑不住。 「倒是一群忠心之辈,可你们也不看看端恆是否值得你们的忠心。」琼华妖尊刚刚赶来,便看见众仙围堵望舒,语气凉凉,满是讽刺。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太常抽身而出,持刀噼向琼华妖尊,琼华妖尊浮云浮云流火扇,轻纵数次,避开刀锋,以扇尖制住太常。 「众仙家还是先听听这位如何说吧。」翊圣帝君提着一个人飘然而至,扔在地上,溅起一片飞灰。 「翊圣帝君。」众仙认出这位先帝最信任的叔父,又不想轻易放过望舒,只颔首行礼。 司徒齐被捆仙锁绑住,虫蛹一般在泥土里拱动,许久才爬起来。 「把你跟我们说的话,再说一遍。」鸿朗也赶到了此处,疾声道。 认出来人,太常顿时怒目圆睁,他就知道此人谄词令色,不可轻信。 司徒齐将将抬头,话还没出口,太常拼死挣脱,一刀封喉。 「好快的动作。」望舒于阵中窥见,冷笑着道。 「你还是先担忧你自己吧。」众仙合力围住剑阵,他们破不开阵,就困死望舒。 「太常仙君如此,可是有什么东西急需遮掩,不可对他人言明?」琼华妖尊摇曳着浮云流火扇,语气悠然。 「他已经死了。」太常心中愤慨,言如杜鹃泣血之啼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端恆的名声是名声,旁人的就不是?」望舒毫不犹豫地反问。 众仙闻言心生疑窦,但围堵的动作仍不敢停。 翊圣帝君合拢摺扇,上前两步道:「本君来说吧。此人是个鬼修,擅制毒,其中有一味就是先帝所服的回羌秘药。」 「你的意思是先帝是由陛下谋害的?」有仙君惊惶出声,若真是如此,那他们此时的效忠岂不是成了事实上的悖逆之举? 翊圣帝君向来与世无争,又无心权势,没有说谎的必要,众仙君已然信了大半,但他们端恆追随已久,他们此时松口,不就说明他们过去的那些所作所为都成了笑柄?! 有仙君满是不甘道:「一派胡言!你有何证据?」 「如果不是,太常刚才为何要动手?」望舒冷笑。 「你闭嘴!」众仙如被踩了痛脚,异口同声道。 「鬼修夺舍之术,施展后会沾染他人的一丝魂气。」翊圣帝君说着,伸手抓住司徒齐未散的一缕残魂,轻轻捏诀,司徒齐魂魄上的一缕幽光剎那显像为一个人脸。 只有一瞬间,但足以让所有人认清。 正是三皇子的心腹。 铁证如山,众仙手上的法器跌落的跌落,收起的收起。 压力骤然卸去,剑阵瞬间消弭。望舒经歷一场大战,腿脚皆软,于半空落下。 琼华妖尊忙冲上去接住。 而后,四周便响起众仙追悔莫及的哀嚎:「先帝,是我等错信他人……云云。」 「我想回青丘了,师傅。」望舒只觉得耳蜗里嗡嗡作响,朦朦胧胧道。 * 「魂魄因执念而生,你或许应当向他最不甘之处寻找。」梦境中,望舒迷迷煳煳听见有人在述说。 她听过这个声音。 是那位先祖。 「姐姐?」身体被人摇晃着,望舒蓦地惊醒,睁开眼坐起,就撞入菖蒲满是担忧的眸中。 菖蒲搽拭着望舒额头道:「你没事吧?看你出了一身汗,以为又被梦魇住了。」 那声音似乎还在耳畔迴响,望舒心脏剧烈跳动,自言自语:「他最不甘心之处会是哪儿呢?青丘还是鸿蒙宫?」 「姐姐在说什么?」菖蒲用手去探望舒额间的温度。大战后,望舒片刻未停止寻找君昭魂魄的脚步,到如今整个人都神神叨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青丘我已探过,不如去一趟鸿蒙宫。」望舒心中下了决定,旋即翻身起床。 「姐姐,你身体还没好。」菖蒲连忙跟上提醒。 「君昭不回,她不会安心。随她去吧。」琼华妖尊躺在椅上晒太阳,挥退菖蒲。 鸿蒙宫内愈发萧条,兆伯坐在院落中,一边咳嗽一边晾晒君昭以前看惯的书籍。 看见望舒,兆伯躬身行过一礼。 「兆伯可知,君昭平生最不甘心的是什么?」 「世人皆知,帝尊无欲无求。要说不甘心,恐怕就只有公主吧。」 「可是为何,他从不曾入梦来找我?」望舒眼睛顿时酸涩,他若肯入梦提示一丝线索该有多好。 「许是因为帝尊希望您放下。」兆伯满是嘆息地回。帝尊若在,绝不忍见望舒如此自苦。 这些年,九荒都以为青丘这位公主已经疯了,上天入地,就是为了找一个死人的遗蹟,这个死人还是九荒唾弃之徒。 「他休想。千年万年,我也会把他寻回来。」望舒眺望远处的冰雪道。 兆伯没有出声,默然站在原地。他其实心中亦是期盼着的。整个九荒,愿意记得君昭的,恐怕也只有他们几人了。 默了许久,兆伯道:「可是九荒四海,只要帝尊可能出现的地方,公主还有何处没寻过呢?」 「凡间。」望舒回。 「姐姐……」小仙童已经长高许多,但心智却并无长进,看见望舒便过来牵她衣角。 望舒心中一软,揉了揉他头顶的绒毛。 「你可想出去散散心?」望舒抬眸,君昭留下的阵法仍在,外面的人进不来,整座昆蓬山空寂的就像死去一般。 小仙童重重点头。 望舒抱起小仙童,走入风雪中。 * 金陵城的那位人皇据说已经死了许久,现在在位的不知是他的第几代孙辈。 望舒环顾四周,以前的那个客栈早就倒闭了,新开了一家胭脂铺。 「姐姐?」小仙童咬着冰糖葫芦,拉着望舒往前走。 望舒却回:「我们住这儿。」 胭脂铺对面的一家酒肆正开着门,店内门口罗雀,跑堂倚着扫帚昏昏欲睡。 望舒随意扔了两块银角,要了店内唯二的两间上房。 小仙童玩了一天,早就疲惫不堪。 望舒睁眼看着材质一般的床帐,没有一点睡意。 不知今日的月光如何? 反正也睡不着,望舒点燃烛台,披上斗篷,款步来到窗前。 月光洒落亭台,照入不远处的宫门,就如当年一样。 刺痛感从心脏处传来,望舒已经麻木,她看着云幕后的月影,眼睛微眨。 余光处忽然扫见对面胭脂铺屋顶多了一个人,仿佛也在看着天边的明月。 准确来说,是一道极淡的影子。 影子飘渺至极,勉强看得出是道人影。 望舒顿时心如擂鼓,终身跃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落到胭脂铺屋顶上,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院落中的那颗柳树,树影映照在房樑上。 「又是眼花了吗?」找了数圈都未找见,望舒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转身欲走。 「我看姑娘有些眼熟。」那魂魄却不知何时飘飘忽忽落到瞭望舒身旁,语气冷淡疏离地继续问:「敢问姑娘芳名?」 --------------------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