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医师小夫郎》 第1页 《穿成医师小夫郎》作者:问桑【完结+番外】 文案: 外科医生宋闻清刚穿成云寒村被退婚的大龄哥儿就多了门亲事,他被舅母一家硬生生送上了花轿,嫁给了村头新搬进来的那个双腿残废的少年。 刚开始,宋闻清冷脸:脾气暴躁,不喜欢。 少年红着脸,走哪儿都要跟着他,活脱脱像个小尾巴:「心悦哥哥。」 后来,宋闻清心痒得不行:他怎么那么爱哭? 少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飘忽,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能亲你吗?」 眼看着两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便宜相公的腿也慢慢痊癒,人却失踪了。 村里的人都怕宋闻清一怒之下烧了裴瑾容家,没想到他低垂着头,摸着肚子,意味不明道:「走了就别回来,谁先回头谁是狗。」 —— 裴瑾容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以为自己的一生完了时,却遇见了宋闻清,只是一眼,他便陷了进去。 宋闻清喜欢看他装哭装委屈,于是他靠撒娇服软吃软饭。夫郎比他想像的能干,来找他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可村里人都说总有一天他会被休了。 怕被抛弃,裴瑾容决定回京城一趟,把府上值钱的都拿来给自家夫郎。没曾想这一回便是好几年。 还未等他回去,宋闻清却来了。平日好像什么也打不倒的男人红了眼。 他听见宋闻清哽咽道:「裴瑾容,你抛夫弃子,我不要你了。」 裴瑾容发现自己装哭也没用时,终于彻底慌神。 食用指南: *攻只是左腿废了,右腿是好的,并且后面会完全痊癒 *攻是个可爱的哭包绿茶小狗攻,但是仅在老婆面前。年龄差一岁,穿前受28岁,穿后受19岁,攻18岁 *私设超多,小,就图一乐。后面有点点追夫火葬场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 文 甜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闻清,裴瑾容 ┃ 配角:无 ┃ 其它:预收的事拜託了qaq 一句话简介:慢悠悠过日子啦 立意:救死扶伤,全村致富 第1章 云寒村最近很热闹,因为村子里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的哥儿马上要成婚了。 敲锣打鼓,唢吶奏喜,一个满脸笑意的村妇将盖着红盖头的宋闻清扶出来,送进花轿。 小道两边站满了人,过路的有些村民放下自己扛在肩上的锄头,挤进讨论得正火热的村民中,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去。 人太多,还有孩子打打闹闹。无奈之下,才刚来凑热闹的夫郎只好询问旁边的大娘宋家哥儿究竟是许给了谁。 大娘手臂上挎了个竹篮,离晌午还有几个时辰,看这样子是要赶早集买菜准备一家子的午饭。听到这人的声音,仰头笑盈盈道:「许给村头才搬进来两年的瑾小郎咧。」 看热闹的夫郎闻言勐吸一口凉气,扬着嗓子道:「那瑾小郎不是个残废吗?」 大娘撇撇嘴,张望了一下四周小声说:「虽然是个残废,但也总比闻哥儿都快二十了还待在他舅母家好。更何况他额头上那孕痣浅得啊,能不能生养都是个问题,哪家人敢上门提亲?」 夫郎点点头,一副瞭然的样子:「说得也是,瑾小郎双腿残废,闻哥儿难生养,他俩在一起,也比祸害了其他人好。」 「那可不是。」 「……」 宋闻清被外面的吵闹声吵得脑瓜子疼,掀开红盖头,习惯性的揉揉额头。明明大喜的日子,他脸色却阴沉得能冻死个人。 这不得不从两个时辰前说起。宋闻清睁开眼的那一刻,下意识的闭上眼,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再睁眼,还是眼前这个景象。 只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刻薄的女人尖声说道:「这小贱蹄子竟然还想着跳井,不愿嫁给那残废小子。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曾经宋府上活得金贵的哥儿不成?」 「你说话放好听点,要不是你非得把请帖送到陆家,闻哥儿怎会闹得跳井的地步?」男子雄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 「怎么,你还心疼这小贱蹄子了是不是?毕竟是你姐姐家的儿子嘛。」女人阴阳怪气一番,没等男人说话,继续道,「陆家不就是退了他一门婚事嘛,至于要死要活的不?你可别忘了鸣儿的婚事是怎么谈下来的。」 说到宋鸣,男人本想再说两句,也没了声,只是嘆了口气。 陌生的大段记忆挤进宋闻清的脑袋,加上这段对话让浑身湿透了的他愣了半晌。 良久,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一个年仅二十八的外科副主任医师,眼看着再留学两年就能晋升科室主任,却一朝猝死,穿了。 穿了就不说了,还穿进了古代。这个世界有三个性别,女人,哥儿和小哥。而他,穿成了云寒村中一个大龄哥儿。 本来按照这个世界的正常设定,正常婚嫁年龄是十五六岁,但原身身世非常悲惨,可谓是一波三折。 原身在十五岁前,宋父宋母还未去世,凭藉着和县里有生意往来,宋家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怎料两人竟同时双双染病,宋家从此家道中落,两人也相继离去,只留原身一人。 宋母离世前,交予原身舅母舅父一笔钱,并且让他们把宋宅给卖了,只盼着宋闻清嫁进陆家后,日子能好过一点。这么多银子是一直靠着种田干活,勉强养家餬口的舅父一家从未见过的,便起了想要独占的心思。 第2页 就等着原身进了陆家的门后,把剩下的钱放入囊中。可陆家见宋家倒了,宋宅又在原身舅父舅母手上,便退了这门婚事。 原身本和陆家那小哥陆悦是,两人也在桃树下互相交换腰牌,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尾。失去双亲加上被退婚,原身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舅父宋福顺于心不忍,将原身带回了家。 这一待便是四年。四年里,曾经娇贵的原身已经能熟练的织布,下田,甚至还同村里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哥一道打猎,手法丝毫不比他们差。 玉手也变糙了,额间那孕痣却不再变化,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原身的脸生得很俊,可就因这孕痣让许多想下聘的小哥望而止步。舅父舅母一家愁得不得了。舅母沈小兰单纯是觉得原身多吃了她一口饭,心里难受得紧;宋福顺觉得原身年龄也大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以后村里闲话那么多,只怕活不下去。 他家哥儿宋鸣也到了适婚年龄,正巧,邻村一户好人家看上了宋鸣,但条件之一就是要把家里那个累赘给尽快嫁出去。 原身这条件当真是嫁不出去了,宋福顺一打听,发现村子里刚搬进来两年,坐着轮椅的小哥也还未娶妻。沈小兰一听,感觉有戏,差人去问了一下裴瑾容的意愿,哪知对方竟也有这种想法。 见宋福顺松了一口气,原身也认了命,勤勤恳恳准备着婚事。可成亲这日才知沈小兰的请帖还请了陆家一家。他同陆悦先前就有一段情,听闻这几日陆悦也找好了亲事,积压在心中的情绪爆发出来,跳井了。 再醒来,芯子里早就换了一个人,只剩下来自的宋闻清。 「娘,你说宋闻清醒来不会不嫁了吧。」宋鸣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 沈小兰拍了拍宋鸣的手,恶狠狠道:「他今日不嫁也得嫁,等会儿时辰到了,直接把婚服套上去送进花轿。接下来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出了这个门槛,他便是那残废的人。」 宋闻清缓过神来,闻言差点没忍住上去甩几巴掌。按捺住自己暴躁的脾气,他假装悠悠转醒,气若游丝道:「舅母,我嫁。」 他既已经穿了过来,那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逃离宋家。宋福顺虽然对他好,但是个怕老婆的主,遇上与自己利益相关的事,也不会想着他。 宋家不是个好去处。 他现在虽不知自己这便宜相公是何种性情,好不好相处,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大不了到时候有钱了想个法子和他和离了罢。 沈小兰见宋闻清答应,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最后临走前还「大发慈悲」了一下,给他装了三两银子。 若是从前的宋闻清看沈小兰这架势,心里肯定十分感激。但如今的宋闻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把红盖头盖上了。 他的眼神让沈小兰背后一阵发凉,她心想,这小贱蹄子今日怎会闷闷的,还怪瘆人的。 但家里立马要少个人吃饭了,她没想那么多,笑得精明得很。她不知道的是,以后家中活少了宋闻清干,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只能天天咒骂。 宋闻清坐在花轿里,微微掀开帘子,路边的村民们脸上挂着笑容,忙着抢街边撒下来的铜钱。沈小兰难得大方一次,怕落人嘴舌,说她家拿了宋父宋母给的钱还苛待宋闻清,便咬牙将这次婚事办大一点,左右裴瑾容给的聘礼也不少。 一路上摇摇晃晃的,轿夫们走了许久,总算到了裴瑾容家门口,门口却没人迎。 宋闻清不在意这些,他同裴瑾容本就不认识,要他真出来接,他还觉着尴尬。 扶着沈小兰的手,宋闻清起身下轿。这边婚事怪得很,红盖头要掀两次。一次是由娘家人掀,说是为了避祸。一次是跨门后重新盖上红盖头,坐进里屋再由相公掀,代表喜气吉祥。 村里人喜欢凑这热闹,就爱看新娘或者新夫郎成亲时的模样。 沈小兰平日对宋闻清不好,但大庭广众下还是尽力维持自己好舅母的形象。她个子不高,只得踩在凳子上,拿起玉如意掀起红盖头。 凑热闹的村民们见惯了宋闻清的模样,只觉着这哥儿长得挺俊的,但都没什么概念。今日一看,不知是打扮过的原因还是这大红色的婚服衬白,一时之间竟恍了神。 宋闻清微微抿唇,抬脚往门那边去。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中躁动起来。 他停下脚步,顺着众人的眼神看去,心中一紧,是陆悦,那个退掉原主腰牌之人。 可憎的是,心眼不好的陆家这几年势头好得很。陆悦乡试中了经魁。虽说是第四名,但青寒村难得出现一个读书读得好的。 这无疑让陆母长面,成天逢人就夸自家儿子有多优秀。下一次乡试定能成为举人,参加会试。 陆悦虽还没资格参加会试,但经魁的身份已然能让他开私塾。陆母开心得大摆筵席,丝毫不亚于寻常人家娶妻的架势。 只见陆母手里挽着一个穿戴金贵的俊美哥儿,额头上的孕痣格外鲜红,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宋闻清眸色幽深,陆家今日会来,不过是为了炫耀一番,刺激刺激对陆悦爱而不得的「宋闻清」。 同他猜想的一般无二,陆母当着大傢伙儿的面,挽着那哥儿朝他走来。 宋闻清心唿不好,心想现在再不走,恐怕要被奚落一番,得赶快过门才是。 第3页 怎料陆母扬着嗓子唤他:「闻哥儿留步。」 周围人见有热闹可看,都围了过来。他只好硬生生停下,要是他今日就这样过门,只怕往后的日子村中便会有传言,说他成婚了还对陆悦旧情难忘。 第2章 「陆娘可是有事?」他耐着性子应声。今日若能当着大傢伙儿的面表明自己对陆悦早就无意那自然是最好。 陆母拍了拍身边哥儿的手,顿了顿道:「闻哥儿,怎么说你曾经也是差点进我陆家的门,今日你大婚,于情于理陆家也是要送你一程的。现如今你家中条件不好,这孕痣也……但所幸瑾小郎慧眼识珠,愿意同你一道过日子。」 说话间,她还抬眼看了看宋闻清的额间,继续道:「你可切莫再为了我家悦儿,误了自己的大事。」 宋闻清:「……」 陆母有心引导,周围人也朝他额间看去。面色上不显,但肚子里都揣着宋闻清不好生育,家中条件不好,还对别人相好念念不忘的想法。 他不怒反笑,接话道:「陆娘这是何意?当年我爹娘去世后,若不是你家背信弃义在先,我现早就是你家陆悦的夫郎。今日我大婚,你又说我对陆郎有意,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你让我今后如何在我相公面前自处?」 说着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哽咽,眼里也蓄满了泪水,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宋闻清模样本就生得好,有意装委屈,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旁边几位小哥都看呆了眼去。 陆母暗骂了句小贱蹄子,这模样不知是在勾引谁。她原以为宋闻清会同往常一般,见她就躲,只能灰熘熘的进门。没想到今日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话来。 她自己是不怕的,但今日有陆悦刚从县里带回来的岑溪在,若不将这些话反驳了回去,恐怕会惹得岑溪心中不悦。 她眼珠子滴熘熘的转,一看就没憋好话:「闻哥儿言重了,陆娘怎会有想逼你去死的的意思哦!」边说还边拍自己的大腿,「你没这意思自然是极好的,我这还不是怕委屈了你。」 说完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哭着喊:「闻哥儿这话,真的是折煞陆娘啊!当年你家出此变故,虽说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们在先,但扪心自问,我陆家待你不薄,给了你整整二十两银子,生怕饿着你去。」 「退婚也是因为你这额间痣实在过于浅了,我陆家承担不起断子绝孙啊!这让我以后怎么见悦儿死去的爹?!」 宋闻清心感不妙,若是平时也就算了,今日大婚,出这种事只怕触霉头,他赶忙上前搀扶陆母。可却被身后的陆悦截了胡,他面色相当难看,搀起陆母后,恶狠狠的剜了眼宋闻清。 陆母这一番话,让看热闹的一众人小声嘀咕起来。 「你们看闻哥儿那孕痣当真是浅,断子绝孙可不是说着玩的。」 「陆家也仁慈义尽,那可是整整二十两。」 「模样生得好,关上灯不也一样。」 宋闻清自知今日只得作罢,再闹下去恐怕陆母要开始闹死闹活,不若等以后再行打算。 「陆娘何必如此,这孕痣也不是我能做主。再说那二十两银子,当日我便退了回去。想必是你们没看见罢。」 他长长的嘆了口气,眼中噙泪:「今日惹得陆娘不快,是砚辞的错。只愿陆郎以后能在县里大展身手,与夫郎和和美美,来年乡试夺魁。」 宋闻清此话一出,旁边几人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刚才我就觉得陆老太挽着的哥儿眼熟得很,这可是县里那岑家的哥儿?」 「看这模样和气质是跑不了了。没想到陆家竟能和岑家说亲。虽说乡试榜上有名,但岑家的条件不至如此吧。」 「你懂啥?听说这陆悦,是要做上门女婿的!」 「上门女婿?陆家图啥啊?」 「自然是图岑家的地位。按理来说岑家是看不上陆家的,毕竟我们云寒村条件不好,不忍心把自家哥儿嫁过来。但耐不住岑溪喜欢啊,说非陆悦不嫁,这不,岑家也只好妥协。条件是让陆悦做上门女婿。」 「要我我也答应,上门女婿怎么了?你们看岑溪那模样生得极好也就罢了,家里条件还好,换谁都心动啊!可怜了闻哥儿……」 说话那人看宋闻清在旁边,终是没了声,生怕是在戳他心窝子。 宋闻清见自己目的达到了,便想转身离去,怕误了吉时。 陆母岂听不懂宋闻清话里那意思,陆悦做上门女婿本就是她心中一根刺,这小贱蹄子竟敢当着这么多人损她面子。 她恶狠狠甩开陆悦搀着她的手,往前伸想扯住宋闻清的胳膊:「你先莫走!」 怎料还未等她拉住宋闻清,一把扫帚横飞过来,直直砸中陆母的手。 「啊!」陆母惨叫一声,这次当真瘫软在地上,大嚎起来,「我的手!」 见陆母滑稽的模样,宋闻清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围有几个夫郎也跟着笑了,似乎意识到不太好,又连连捂住嘴。 陆悦是个好面的人,岑溪又在身旁,那股劲上来了,涨红着脸看向扔扫帚的人。 只见来人身着大红婚服,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眼尾处还有一颗小痣,垂眸时可以看见又浓又密的睫毛,模样生得很是俊俏。只可惜双腿残废,推着轮椅出来,面色阴沉。 第4页 有个哥儿惊唿:「我还以为瑾小郎今日不打算出来迎新夫郎了。」 见来人,宋闻清微怔。这少年便是他以后的相公,裴瑾容。名字是极好的,模样也是极好的。 「若他不是残废,想必钟意他的人家多了去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拉回宋闻清的思绪。 陆悦梗个脖子,红着脸怒道:「裴瑾容,你这是何意?」 岑溪看惯了他往常的温文儒雅的面庞,突然变得格外可怖,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衫。 但陆悦自己老母受了欺负,现在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爹喊娘,邻里乡亲也都看着,今日若不找回脸面,往后村里人该如何看他。 「滚。」裴瑾容淡淡道,眸色幽沉,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短短一个字莫名让陆悦和岑溪的脸烧了起来,岑溪大有一种息事宁人之态,拉扯着陆悦的手腕,有些尴尬。 这不拉还好,一拉反而让陆悦怒火中烧。他推开岑溪的手,捡起地上的扫帚就想往裴瑾容的身上招唿:「你打了我娘,我今日打了你那也是你应得的。」 他自知这样下去对双方都不好,尤其是今日还是裴瑾容的大婚之日。若事真闹到官府那儿去,只会对他不利。 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裴瑾容一个残废,家中底细尚未可知,又有什么资格在云寒村横。 今日算裴瑾容倒霉遇上了他,定要让他知道云寒村到底是向着村里人还是他这个村外人。 谁知并未出现陆悦想像的场景,只见裴瑾容稳稳抓住扫帚把,抬眸冷冷的看了眼他。将手中的扫帚转了个方向,朝陆悦的头砸去。 陆悦怎会想到裴瑾容一个残废之人,手臂力量竟如此强悍。也怕真打伤自己,赶忙抱头。 裴瑾容见陆悦如此懦弱,轻嗤一声,又道:「让你们滚,」 宋闻清:「……」 很有个性,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岑溪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县里来的小公子怎会见过这种村里人撒泼瞧热闹的场景。自小岑家都是同他说哥儿在外需得注意自己形象,需得谨言慎行。 他拉下脸,挤出人群,直直地往村口走去。 陆母一见这场景,那可了得。好不容易搭上的亲事,若黄了,重新找一门不难,但想找到像岑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那可不容易。 只得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了眼宋闻清和裴瑾容两人。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今天这亏只得吃了。 她拧了一下陆悦手臂上的软肉,恨铁不成钢,说:「你还不快追!」 陆悦这才往岑溪离开的方向跑去。 陆家一走,婚事继续照常进行。少年坐在轮椅上,仰头看向宋闻清。宋闻清挑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望着裴瑾容湿漉漉的双眼,竟觉得他和刚刚冷脸赶人的少年气质丝毫不搭边。 温热的手攥紧他的手,宋闻清听见裴瑾容带着笑意道:「我们回家。」 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家吗?他低垂着眼,这个遥远而陌生的词语,对于他来说已经停留在前世五岁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执着于买房,有了房他便有了家。学医不好学,花的时间又久,但他硬生生成为了医院里唯一一个二十八岁就成了副主任医师的人,当然,也把自己卷死了。 裴瑾容一只手推着轮椅,一只手牵着宋闻清进了门。 沈小兰这个怕事的这才施施然笑着进来,拿着玉如意重新给裴瑾容盖上红盖头。 她见两人牵着的手,撇撇嘴,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裴瑾容可不管她在想些什么,牵着宋闻清进了里屋。按照村里的惯例,将夫郎送进婚房后,要到晚上才能掀红盖头,而新郎则要出去敬酒。 但想了会儿,虽说娶宋闻清是无奈之举。但既然娶了他就得对他负责,不能委屈了他。这样想着,裴瑾容顺手拿了桌上的秤桿,将宋闻清的红盖头掀开。 宋闻清被他的举动吓到,他知这样是不符合礼数的。只见少年眼中洒满了星星,笑容阳光,纯真无邪:「阿砚哥哥,屋里闷得慌。你若想打发时间,可以先看看话本。等会儿我差大娘给你送点吃的进来,垫垫肚子。」 自从穿过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宋闻清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一样,有些发痒。 他道:「好啊,那就多谢相公了。」 第3章 裴瑾容听到宋闻清对他的称唿,结结巴巴道:「你……你不知羞。」 他在京城也不曾见过像宋闻清这种性子的哥儿,看见素昧平生的小哥,不躲就算了,眼神还那么直白,虽然今天起他便是他夫郎了。 宋闻清轻快的笑出声,他掀开自己的婚服。这婚服共有三层,他挑开前两层,用力撕下一块布来。 裴瑾容哪儿见过这种场景,一个哥儿在刚十八岁的小哥面前掀衣服,他压根没意识到,两人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他下意识闭上眼,微微侧身,脸红了一片。 但宋闻清不懂他的弯弯绕绕,看裴瑾容这纯情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可爱。他蹲坐在裴瑾容面前,笑吟吟出声道:「把你手伸出来。」 裴瑾容面上发热,不过也乖乖伸出手。刚才陆悦卯足了劲往裴瑾容身上招唿,他力气再大,难免还是受了点伤。 手心被粗糙的高粱条磨破,还渗出血来。宋闻清见状,微微皱眉,沉默了半晌道:「刚才撕下的布条是最里层的,干净得很,你不要担心。」 第5页 闻言,双耳通红的裴瑾容才敢睁眼。只见宋闻清抿唇,一言不发的将布条缠绕在他手上。 裴瑾容自从两年前摔下崖后,双腿便落了个残疾,只能坐轮椅上。他原是京城首富家的儿子,裴父砸了黄金万两也无一人能治癒他的腿,甚至连皇家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说喝点药调理着。 从那以后,他便知自己此后一生只能困于这轮椅之上。裴父裴母在他面前,生怕提到一个字便惹得他不快,总是强颜欢笑。 十六七岁的男子,正是要强的时候,宁愿裴父裴母担心他,说他这一辈子废了,也好比背地里抹泪来得好。 裴瑾容不愿再待下去,留下一封辞别信后便孤身一人来到这偏僻的云寒村。裴父裴母知晓他不愿意回去,也没再逼迫他。 只是今年给他写了封信,说是他虽不回京城,也过了娶妻的年龄,赶快找个心仪的凑活着过日子,要不然两人就是架也要把他架着回去。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双腿残废,这辈子别说找到一个互相看对眼的了,可能也没哪家愿意把自家女儿或者哥儿嫁给他,和他过这种苦日子。 恰逢沈小兰差人问他,他这才匆忙应下。把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剩余银两全部当做聘礼给宋家了。 裴瑾容本来是对这次的婚事不抱有什么希望的,毕竟他也听闻过些许关于宋闻清的闲话,还以为他是个优柔寡断,沉默寡言的性子。可今日一看,竟发现宋闻清整个人都发着光,他一看便觉得满心欢喜。 他对平常人的生活不是没有抱过幻想。从京城寄来的信中,昔日的好兄弟们早就有香香软软的夫郎抱着睡了,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好些。看着信里描述的那些场景,他心中不由的也跟着发痒。 这个阿闻哥哥,不仅长得俊,还会关心他的手疼不疼。而且是那种并没有因为他的双腿残废而可怜他,单单纯纯的担心他手上的伤。他一直很自卑的,但眼前这人却小心且温柔的照顾着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裴瑾容想着想着,眼中竟蓄满泪水。他仰头,生怕在这人面前丢了脸去。 宋闻清不知裴瑾容大起大落的情绪,低头边包扎边嘱咐道:「晚上你回来时,我再给你用酒擦擦,这几日别碰水。」 酒虽比不上正规的医用酒精,消毒效果差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好。 「嗯。」裴瑾容低低道。 「痛吗?」 「痛。」裴瑾容终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掉下来,直直砸在宋闻清手背上。 宋闻清手一顿,心里却像是被小猫挠了一样,有些好笑道:「你别哭啊。」 他心想,好吧,他是变态。他收回刚才的话,他很喜欢这种类型。 裴瑾容一听这话,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样,哭得不能自已。 他本来不想哭的,但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宋闻清笑得太纵容,许是他眉间难掩的担忧,憋了两年多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原本只掉金豆子的少年哭出声来。 不突兀也不难听,反而让宋闻清心里痒痒的。鬼差神使的,他将裴瑾容搂入怀里,轻拍他的后背:「不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 裴瑾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他也没嫌烦。 哭久了,怀中的人儿总算稳定下来。裴瑾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个行为有多么不妥。他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慌忙推开宋闻清。 若刚刚只是双耳通红,现在俨然成了只煮熟的虾子,连带着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得亏婚服也是红色的,裴瑾容还能稍微掩藏一下。 宋闻清被推开也不恼,眼中带着笑意看着不好意思的裴瑾容,心中还带着丝丝遗憾。 没想到自己未来的相公竟还是个小哭包。 占了宋闻清的便宜,裴瑾容面热,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阿闻哥哥,你……你先暂且坐着。」 说完推着轮椅快速往外去。 他的心怦怦的跳得快,裴瑾容还能分出个心神出来想,不知阿闻哥哥是否也和他一样紧张。 外面很热闹,一个大娘双手端着刚出锅的菜上桌,乐呵呵的说:「瑾小郎,洞房什么的你先别急,等到晚上再说。」顺手将桌上的吃空的菜碟收起来,她转身,「你得先敬酒。」 洞房?裴瑾容的脸「唰」的一下子变红,梗着脖子说:「我才没有呢。」 大娘见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只是笑笑,给少年留点面子,没戳穿:「好好好。」看少年眼睛带着泪花,她稍加困惑,没细想,直言道,「瑾小郎,以后就要你来保护闻哥儿了,可不能再轻易哭了。」 裴瑾容闻言,抬眸淡淡的看了眼大娘,想到什么,出声笑道:「大娘,你能送点吃的给阿闻吗?」 大娘见裴瑾容眼里早就没了刚才那清澈无辜,反而换回了平日里清冷的形象,微微怔楞,过了半晌才笑着应声。 瑾小郎果然还是没变,不过这才是他。刚才弯眉,风眸清亮,牵着宋闻清走进门时还怪吓人的。 见她点头,裴瑾容才点头,往敬酒那边去。 他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红的耳朵,想着在里屋时宋闻清看见他哭时慌神的模样,微微勾唇。爹说得果然没错,会撒娇会服软的男人才有老婆抱。 两人的婚事办得算是村里较好的,可见沈小兰这人平时抠抠搜搜的,为了自己的面子,却捨得那么大手笔。 第6页 就光是荤菜都有爆炒兔肉、炸辣椒肉片和刚出锅的焖鸡,对于村里人来说相当不错了。加上从集市里买的五十文一升的高粱酒,大傢伙儿都吃得高高兴兴的,时不时人群中还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天色渐渐变晚,村里人凑完这热闹也都散开。不过倒是有很多成过婚的女人和哥儿帮着收拾。 就怕十八岁的少年年轻气盛,明天宋闻清下不了床,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大娘见喝得晕晕乎乎的裴瑾容,心里想着要不要给他说说如何行房之事。 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让他赶紧进屋后拉着其余人离开了。 裴瑾容喝得有点多,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推着轮椅进了房门。 听见动静,宋闻清抬眼看他。这一眼,他便彻底陷进去了。 裴瑾容想,这便是以后他的夫郎。他低垂着头,结结巴巴道:「阿……阿闻,你刚刚可有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宋闻清听他对自己的称唿又变了,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这羞答答的模样,让他不知所措。 关键少年眼神飘忽,还时不时的吞咽口水,搞得他浑身上下也开始燥热起来。 撞鬼了。 「吃了点。」他温声道。 裴瑾容慌忙点头,推着轮椅拿了两个酒杯:「那我们先喝合卺酒吧。」 他将斟好酒的杯子递给宋闻清,这氛围下,让今天才见面的两人都带了些害羞,喝完酒,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宋闻清上辈子的性取向就是男人,现在又和自己喜欢的类型共处一室不说,两人身份就是真到了那一步,也是名正言顺的。 不过好在裴瑾容的双腿不行,他即使有心也无力了。 怎料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少年借着右脚上了床。 见宋闻清瞪大双眼,裴瑾容不好意思的挠头:「瘸着腿走路太丑了。」想到什么,他连忙继续道,「但我真的没骗你,我之前确实是双腿残废,右腿是去年才有的知觉。」 他有点慌,怕宋闻清以为自己骗了宋家。 没想到宋闻清怔愣了一下后,轻快笑出声:「这不是好事吗?」 「我怕阿闻听村子里都说我双腿残废,以为我骗了你,然后要和我和离。」裴瑾容小声道,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宋闻清闻言,星眸染上笑意,道:「我还能是因为你双腿残废嫁给你不成?」 他这样一说,裴瑾容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蠢,有些懊恼的低头。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 宋闻清今天一天都以为裴瑾容当真双腿残废,那种事除了刚才想了一下,压根没想过。没想到今晚才知他是因为瘸着腿走路太丑才坐的轮椅,还是个有包袱的。 可这也意味着正处于血气方刚年纪的两人,擦.枪走.火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前世学习好,脑子转得也快,现在倒是一片空白了,思绪乱得很。 可不止他一人难受,裴瑾容也是第一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独处一室,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夫郎。 半晌,他干巴巴的道:「那我熄灯后就睡了吧。」 见宋闻清点头,他起身,蜷着左腿跳到桌前,吹熄了灯。他心想,可不能让阿砚见到他跛着脚走路,丑死了。 他习惯了睡外面,便让宋闻清先躺进去。被子很软,宋闻清想到裴瑾容今日那句,我们回家,心开始跳得快起来。 床稍微下压,宋闻清知道是裴容瑾摸索着上了床。他自小体寒,裴瑾容一上来,温热的气息便包围了他。 两人直直的躺在一起,唿吸声彼此交错。宋闻清这才发觉裴瑾容竟比他高,少说也有一八五。 没曾想下一秒,高大健壮的少年搂住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胸口道:「阿闻睡觉。」 其实裴瑾容不是傻子,但他想着他和宋闻清两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他现在喜欢得再紧,要是宋闻清不喜欢他也没用。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爹说他追娘时的法子,撒娇服软,保持距离感。 宋闻清:「……」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这样让他更热了啊! 少年毛茸茸的头枕在他的胸口,没好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唿吸。 宋闻清轻吐一口气,也闭上眼睡了。快睡着时,他突然想,看来下次还是得让裴瑾容少喝点酒。 第4章 翌日,宋闻清是被门外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昨晚搂着他腰睡着的人早已不见了身影,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身旁,还有点余温,想来裴瑾容也是刚醒没多久。 天还没完全亮堂,穿好身上的衣裳,他打了个哈欠,掌灯往外走去。 往外跑的人越来越多,宋闻清不见裴瑾容,忍着瞌睡,随便问了下刚凑完热闹的夫郎:「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正愁没人分享,夫郎兴致勃勃道:「听说官道那边有个小哥喝酒后,遇到条蛇,被吓得摔进坑里了。瞧那架势,怕是断了。」 「官道那边?」宋闻清稍微精神了点。 「对啊,瑾小郎也在呢。」 一听这话,宋闻清立马照着原身的记忆往官道跑去,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夫郎。 等宋闻清赶到时,一伙人点着火把,另一伙人刚把哼哼唧唧的小哥抬出来。但宋闻清的目光却停留在坐着轮椅的少年身上,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第7页 「相公,你出门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听到宋闻清的声音,裴瑾容淡漠的神情终于开始瓦解,他赶忙将手中捏着的蛇扔回坑里,撇着嘴委屈道:「阿闻,我怕。」 刚从坑里被抬出来的男子一看又被扔回去的蛇,脸吓得那叫一个惨白。周围的人见裴瑾容说变就变的脸,看向宋闻清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闻哥儿是当真没有听到村里是怎么传瑾小郎的吗?况且昨日两人才完婚,何时如此恩爱了? 偏偏来人神色紧张,围着裴瑾容转了两圈,确定没事才道:「我在,不怕。」 裴瑾容得寸进尺的指着蛇:「刚才吓死我了,它爬到我身前,我动都不敢动。」 「下次你看见蛇就打它七寸,或者躲到我身后去,我保护你。」 知情的村长看着耐心哄着裴瑾容的宋闻清一言难尽,只有他们几人才知道刚才裴瑾容抓这蛇那叫一个又快又稳。就连其中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户见了都直称老手。 半晌后,村长才出声道:「闻哥儿,你一个哥儿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回家去。」 还没等宋闻清说话,裴瑾容接话道:「阿闻是出来寻我的!」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村长找不了反驳的话,只得将视线转回疼得直冒汗的小哥。 「我的脚,疼……」 「草药郎中还没来吗?」地上的小哥疼得厉害,虚汗浸湿了衣衫,躺在地上叫唤着。村长见状有些不忍,转头问刚刚去叫唤郎中的夫郎。 夫郎刚回来没多久,还没缓过神来,喘了口气道:「现下可能刚起身,刚才去唤他时还在睡着呢。」 村长点点头,安慰地上的小哥:「你暂且再等等,等草药郎中来了就好了。」 小哥颤着声音问:「村长,我这腿会不会就这样废了啊。」 「怎会说这话,这坑不深,里面的骨头应该没断,等草药郎中来给你上点药就好了。」 周围人听了面上虽不显,但心里都在质疑村长话里有几分可信。村里的医术条件差得很,他们村暂且还有一个郎中,邻边好几个村找都找不到。每次他们村里有人出事了,都要来云寒村请人。 时间一久,草药郎中自然心高气傲。不过他能做的也有限,平时就开开药什么的,拿来调理身子还可。真到这种骨头上来,也是难为得很。 「要不要送你回去休息?」虽说裴瑾容的右腿是好的,但左腿还是废的。宋闻清怕裴瑾容触景生情,低声问道。 「阿闻别担心,我没事。」 闻言,宋闻清也没再坚持。 没过多久,一个挎着药匣的人小跑着过来。宋闻清心中瞭然,想必这人便是草药郎中了。 等跑到跟前,草药郎中才拿了块方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缓了口气后蹲下身来,查看小哥的情况。 村长在一旁给他解释道:「川小哥夜里喝了酒,摔坑里伤着腿了。你看看他这情况腿还能好不?」 川小哥还有意识,见到草药郎中后俨然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哽咽道:「李郎中,我这脚没事吧?」 天已经亮堂了,远远的还传来狗吠声。李郎中掀开川小哥的腿,眉头拧紧。 只见他的腿红肿一片,有块骨头微突,小腿略微侧翻。李郎中眉心一跳,他轻微按压了一下他的膝盖骨,川小哥顿时疼得直冒冷汗。 「我医术不精,这种骨头的事我不敢下手啊!」半晌,李郎中起身,嘆了口气继续道,「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带着川小哥去县里找郎中吧。」 周围人一听,心里都在打鼓。县里的郎中医药费可不便宜,少说都得好几两银子。 川小哥身子一僵,去县里找郎中,怕是要掏空家底。且不说家中还有老母,他昨夜才谈好了婚事,又拿什么闲钱养夫郎。 这条腿,恐怕要不了了。 一咬牙,他道:「李郎中,随便给我用夹板夹住就好。」 村里人面面相觑,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们村里条件本来就差,要真去县里,腿治得好治不好暂且不说,钱全部赔进去了就不值当了。 此时,他们突然听见宋闻清出声道:「我来试试。」 川小哥一惊,仰头看向宋闻清,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话。 村里人也都见鬼了似的。 李郎中是认得宋闻清的,以为他是在说着玩,出声讥讽:「我怎不知闻哥儿还有这本事了,都已经成夫郎了,还是少抛头露面些好。」 宋闻清淡淡看了眼他,说:「李郎中是怕我抢你风头还是怕我真的会?」 被戳中心思,李郎中脸青一阵紫一阵。 没再搭理李郎中,宋闻清继续道:「此前我同家里请的郎中学过一些,若川小哥不嫌弃,不若先等我帮你復位后再用夹板夹住。」 掌的灯早就熄了,村里凑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傢伙儿一听宋闻清这话,都开始动摇。 宋家以前什么条件他们还是知晓的,闻哥儿这般自信的说出口,想来真的会些本事。 「可你毕竟是个哥儿啊!」村长连忙道。 宋闻清闻言,低头看向裴瑾容,问:「你可介意……」 还没等他说完,裴瑾容便做了回应:「阿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人会敢拦你的。」他说完这话,周围人感觉有些阴森森的,直接闭了嘴。左右也不是他们家的夫郎,何必操心别人家的事。 第8页 宋闻清点头,走上前去,蹲下身来问:「川小哥,我只问你这条腿你还想要不要?」 川小哥此前便知宋闻清生得俊,不过总喜欢低着头,看得不是很真切。今日一看,竟稍微愣神,结结巴巴道:「自……自然是想要的。」 宋闻清不再犹豫,轻摸他的膝关节处,手法逐渐加重,心中的想法确定下来。果然是错位。 紧接着他便开始拔伸牵引,使肢体在原来畸形位置下。 「看你模样也到了适婚年龄,可有心上人?」宋闻清出声问道。 川小哥闻言,脸上立马飘上绯红,注意力被宋闻清的话给吸引住了,他嗫喏道:「昨夜便是同邻村王老丈人喝的酒。」 说时迟那时快,宋闻清一连贯的动作又快又稳,众人只听「咔嚓」一声,川小哥惊唿。 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他已经用手轻轻的揉着,调理着川小哥膝盖周围受损的筋络。 过了会儿,他问:「你现在试试可有缓和一点?」 柔软的手覆在腿上,川小哥早就神游天外。他顺着宋闻清的话下意识的动了动脚,惊喜道:「我的脚能动了?!」 宋闻清勾唇,转身仰头,对着出神的李郎中说:「李郎中,你来时可带了夹板?」 李郎中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从药匣里拿出备好的夹板:「自然是有的。」 语气同刚开始的不屑相比,带了点恭敬。刚才宋闻清那手法,一看便是学过的。别说和县里郎中比,就连京城中也找不到几人出来。 他虽高傲自大,但有真本领的人在,他的心中只剩了臣服。 见李郎中转变了态度,周围人也立马正眼看向在给川小哥固定夹板的男人。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闻哥儿竟真有些本事在身上。 「等会儿你让李郎中给你开一副活血化瘀的药,回去后多吃点肉和鸡蛋,好生调理身子。」宋闻清温声嘱咐道。 川小哥连连点头,看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感激,要不是现在不便行动,他就差跪下了。 「今日之事多谢闻哥儿,来日定当好好感谢你。」 宋闻清摆摆手,转身对村长说:「村长,川小哥现在虽无大事,但还是不能走动。还得劳烦你们把他抬回去了。」 村长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宋闻清有一技之长,之前还觉着宋父宋母去世后,宋闻清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闻哥儿,你既有这本事,何不开个医馆?」村长道。 宋闻清没出声,抿唇笑了笑。医馆是要开的,只是不是现在。 他如今身无分文,唯一的亲戚就是原主的舅母一家,但舅母那一家子抠搜得很,别说借他银子开医馆,不从他身上扒点东西就算不错了。 裴瑾容见宋闻清的情绪低落,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衫,道:「阿闻,我头晕,有些难受,想回家了。」 宋闻清这才回神,推着裴瑾容离开。 等两人走远后,人群中才有人说出声来。 「闻哥儿虽然看起来有些本事,但许给瑾小郎,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你们看见没,瑾小郎在闻哥儿面前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说着男人还模仿裴瑾容的样子,拉扯住旁边人的衣衫,夹着嗓子道,「阿闻,我怕。」 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被当做宋闻清的男人没好笑的踹了脚模仿得津津有味的人:「正经点。」 「……」 村长听几人打趣,也跟着笑了会儿。指挥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把川小哥抬回去后,摆摆手道:「散了吧,都散了。该去地里的就去地里,该去集市的就去集市。」 村里人哪家不忙,这样一说也就散开了去。 第5章 将裴瑾容送回家后,宋闻清有事要去集市一趟。虽说家里还有昨天成亲时还没吃完的食材,但也不剩好几天的口粮了。 他之前以为裴瑾容下聘时大手一挥便是五十两银子,家里也是有点钱的。没想到一问,少年竟把自己全部的钱都拿去下聘了。 裴瑾容看宋闻清在灶台那边忙里忙外的,还有点疑惑。直到宋闻清拿着个碗和棉布,走到他面前,蹲坐下来。将他手上裹着的布条解开:「昨晚忘记这事儿了,也不知伤口有没有被捂着。」 说着便小心用棉布沾湿白酒,擦拭伤口边缘:「所幸伤口没烂,换个纱布过几日应该能好。」 裴瑾容没应声,显然失了神,半晌低声道:「没事,反正也不疼……」 这种伤搁平日里他是一点也不上心的。他在云寒村自己就单独生活了两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小伤。之前双腿健全,在京城时,和好友们爬树掏鸟蛋,打猎也是常有的事,伤得更重,他愣是一声抱怨都没有过。就连回家后裴母找医师给他看膝盖上外伤,医师都说他能忍。 可惜外伤好了,内伤却没好。那么多医师,也无人知道他的腿问题出现在哪儿。 宋闻清看他神情,便知他想必又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待会儿你在家若是没事,就看一下家中有没有雄黄粉。围着院子撒一圈,最近天热,蛇多得很,爬进家就不好了。」宋闻清笑着说道。 现在是五月下旬,蛇在这个时候活动得最频繁。之所以让裴瑾容做这事,一方面是因为他等会儿要去集市上买几只母鸡,用来下蛋。再买几只小鸡崽,慢慢养着,等过年的时候就有鸡吃了。另一方面也是怕裴瑾容情绪出不来,做点事总归是能分散些他的注意力的。 第9页 果然,裴瑾容一听宋闻清那么说,点头道:「家里有的。」 望着宋闻清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乖巧极了。 得到他的回应,宋闻清放下心来,拿着两人昨日才穿过一日便换下来的婚服去了集市。这婚服是用裴瑾容给的聘礼买的,两件婚服就花了两两银子,这可不便宜。 左右两人此后也用不上了,还不如倒手卖了换点钱补贴生活。毕竟两人现在身上都没钱。 现在离晌午还有两个时辰,宋闻清同裴瑾容道别后便揣着沈小兰昨天给他的三两银子和原身自己省吃俭用,靠卖打猎得到的猎物攒的五两银子,还有两件沉甸甸的婚服去了集市。 去集市的路上遇见了好些昨日去帮忙的大娘夫郎们蹲坐在溪边洗衣服,见他都笑着揶揄他。 「闻哥儿,听村里人说今早你和你家那口子在官道那儿可恩爱得很哦。」 「哎呀,刚成婚都这样。你跟着瞎起闹些什么?」一个大娘对说话的夫郎使眼色,转头对宋闻清说,「闻哥儿,我家哥婿说今早卯时见瑾小郎在官道咧。虽说刚成婚,你俩现在是甜甜蜜蜜的,怕的就是你被煳昏了眼,自家相公在外面招蜂引蝶的……」 怕宋闻清没听懂这言外之意,大娘嘆了口气,直言道:「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的,别看他们说话说得好听,背地里指不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宋闻清知大娘是好意,笑着应声。但想到裴瑾容一脸委屈巴巴的神色,他突然觉得其他人不一定,但如果是裴瑾容的话肯定是不会这样的。 但大娘的话还是让他放在了心上,因为从家中到官道距离不算近,裴瑾容本就腿脚不便,要硬说他是去凑热闹的,可看他性子着实不像是会这样的人。 那便只剩下一个原因了,裴瑾容是去送信的。卯时时刻,是信使经过云寒村的时刻。 不过也说得过去,裴瑾容是有双亲的,昨日大婚,不写信那才叫奇怪。 这几日恰逢农忙,集市上的人不多。宋闻清拿着婚服先去街上的衣服铺子。铺子掌柜精明得很,细细检查了两套婚服后,用手比了个一,开口:「两套就一两吧,原本见你这套婚服还少了块布,我也不坑你,给你个整数。」 宋闻清低头,从老闆手中拿过婚服:「掌柜的,暂且不说我这少了块布的婚服。你看这另一件,九成新,只穿过一天。你这未免也太……」点到为止,宋闻清假装要离去。 铺子掌柜见惯了这种场景,摆摆手道:「你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但见宋闻清真走了,他这才赶忙追上前去:「唉,我吃点亏好了吧。」 拉着宋闻清重新进铺子,铺子掌柜边接过他手上的婚服,边碎碎念道:「那也是你,别人我都不给这个价的。」 闻言,宋闻清淡淡一笑。他和乡下收养他的奶奶生活了那么多年,讲价的精髓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最后两人用一两二百五十文的价格谈拢。宋闻清少收了五十文,也算是卖掌柜的一个人情。这个集市上就那么一家质量好点的铺子,往后他和裴瑾容买布料肯定都是要来这儿的。 果然,掌柜的看他少收了五十文,脸上立马挂上了笑,道:「以后可要多来铺子里买成衣或者布料啊,算你一点便宜的。」 宋闻清连忙点头。离开铺子后,他的钱袋又重了些,心里也觉得越发有安全感。 这条街主要是卖布料和胭脂这些精细品的,要买鸡,得换条街。 这条街上猎户比较多,有卖兔子的,野鸡的,甚至还有从山上运下来的野猪卖。见宋闻清来,一个摊子上的小哥问:「闻哥儿打算何时同我们几个上山打猎。」 打猎一般是交给小哥或者村里身强力壮的男人去做的,不过因为宋闻清个子高高大大的,平日里又怕沈小兰说他吃闲饭,原身在十七岁时一个人便可独自去山上打猎。 时间久了,村里那些小哥见宋闻清虽然是个哥儿,但本事甚至比他们还要好,也喜欢唤他一道上山了。 宋闻清思考了会儿,说:「等再过几日吧,最近刚成亲,要忙的事还挺多。」 小哥一听,这才笑着与宋闻清辞别。 等宋闻清走后,小哥摊旁的一个男人才小声念叨:「要当初知道闻哥儿会做的事那么多,我就去宋家下聘去了。」 他这几天听闻宋闻清要成亲后,还有点后悔当初没去宋家下聘。 听到男人说这话,小哥只是笑笑,沉默了半晌道:「你要真娶闻哥儿回去,看到他额间那孕痣,只怕会被你爹娘打死。更别说闻哥儿一米八出头的个子,你和他站出去,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哥儿呢,娶回家不怕被别人说闲话。」 小哥语气有些自嘲,说完低头继续干手上的活。男人见小哥这般神态,也明白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 可宋闻清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快走到街尾时,才找到有卖小鸡的地方。这几日天气暖和,小鸡孵化的成活率挺高的,所以并不是很贵,十文就能买一只衬心的鸡崽。 他一口气豪横的买了五只。摊主见他一次性买了五只,直接连带着送了一个鸡笼给他。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两只母鸡,这样一下来又花了一百四十文。 今早他去灶台边看过了,白面快吃完了。于是宋闻清又换了条街买白面,玉米和大米。大米最近价格上涨,但他这次打算买大米是为了酿酒卖。昨日婚宴时,大娘给他送饭时,也送了壶米酒,可那滋味淡得很。 第10页 当时面上不显,心中却记了下来。如今他初来乍到,即使有今早的事,他有治病的本领恐怕大傢伙儿也还怀疑得很。怎么可能来找他一个既没开医馆,又没名声的人瞧。 但谋生的手段还是要有的,这酿酒他小时候也同奶奶学过,十岁的时候家里的酒都是他酿的,对火候的把握他早已熟记于心。所幸先做回老本行,勉强在村里吃口饭再说。等他稍微空闲,就去村头那儿搞一个免费义诊,打出名声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手上满满当当的,要回去时,突然想到什么,他又折身买了只兔子。记得他猝死的那个晚上,点的外卖就是麻辣兔头,可惜没吃成,好这口得很。 裴容瑾见宋闻清时,就是男人一只手拎着鸡笼子,另一只手抱着兔子。他见状也着急,顾不得上什么面子不面子,起身帮宋闻清拿东西。 宋闻清看他起身也没客气,直接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丢给他。又往门外去,过了一会儿,提着白面和酿酒用的原料进门。 他在集市上逛了一个时辰,在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是晌午了。晌午时分的太阳最毒,宋闻清气喘得快,额头上冒了很多汗。 「阿闻,酸梅汤。」正热得不行的宋闻清一听这话,连忙接过少年递的碗。大碗酸梅汤下肚,他总算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裴瑾容拿着团扇,轻轻的给他扇着。 宋闻清心思一动,享受这片刻闲暇时,他竟觉得穿过来也挺不错的。 「你还想喝吗?」见宋闻清缓和了一点,裴瑾容出声道。 「不了,现在凉快多了。」 裴瑾容将团扇塞到他的手中,想到什么,又单脚跳着往灶台那儿去。往碗里又盛了满满一碗酸梅汤,放进他快晌午时才打出来的井水里,井水还冒着一股寒气。拿了个盖子盖住,怕等会儿宋闻清还想喝。 宋闻清满眼笑意的看着裴瑾容倔强的又跳回来。 少年气鼓鼓捂住他的眼睛,嗫喏道:「不……不准笑。」 别以为他不知道阿闻是在笑些什么,要不是怕累着他,他才不会跛着脚过去给他接东西呢,丑死了。 第6章 少年温热的手,树上的鸣蝉,让宋闻清心思微动。闹够了,他才带着笑意道:「我错了。」 裴瑾容轻咳一声,放开手后坐回轮椅上,偏着头,脸上带着可疑的粉红。他心想,阿闻的眼睫毛可真长。 天气很热,宋闻清随便下了两碗凉面,撒了点葱花后两人便凑合着昨日剩下的菜吃了。这儿的天亮得快也暗得快。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原身跳井的原因,宋闻清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头晕得很,身体也难受得紧,瞧这症状十有八九是感冒了。晚上本来想吃的兔肉也只得搁浅。 还好他去集市上买鸡时摊主送了点鸡粮。他强撑着身子,把鸡粮倒给鸡吃后,又去灶台旁把蔫巴的菜叶餵给兔子吃。安置完后,他才躺回床上休息。 迷迷煳煳中,他发热的额头凉快了些。眼皮很重,他还是勉强睁开,只见裴瑾容一脸焦急,轮椅也不坐了。见他醒来也没出声,沉默着将宋闻清额头上发热的方帕拿下来,在盆里揉搓了一下,又放回他的额头上。 宋闻清轻笑,心里那股难受劲也跟着没了。 裴瑾容不说话,他便逗他,用尽自己的力气扯他的袖子,说:「你可别哭啊,我没事。」 见裴瑾容还是不理他,他又说:「你不想和我说话我就不说了,理理我。」 裴瑾容闻言,这才委屈巴巴道:「是不是中午那碗酸梅汤太凉了?」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把酸梅汤放在井水里冰的话,阿闻也不会受凉的。可爹每次回家时,娘给爹盛这么一碗凉凉的酸梅汤,爹都会很开心的。 少年自责的神色毫不遮掩,宋闻清一愣,所以他是在怪自己吗? 「唉,」他嘆了口气,没忍住伸手揉了揉裴瑾容毛茸茸的头,道,「和你没关系,酸梅汤很好喝。」 裴瑾容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小幅度地点头应声,掖了掖他的被子。 昨日原身跳井,刚开始时看似没事,现在却一股脑加在身上。晕晕沉沉的,宋闻清觉着自己像是在炼狱里面来回地折磨,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是时不时的,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子一沉,然后被人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他知道是裴瑾容。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裴瑾容就坐在他身旁,一只手撑在床上打瞌睡,一只手还在拿着团扇给他扇风。 床头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小碗满满的蜂蜜水,宋闻清才意识过来昏睡那么久,自己身体竟然没有很饿,想来还得亏这蜂蜜了。 六月的蚊虫多得很,门外挂着艾草。他也没吵醒裴瑾容,就盯着那艾草发呆。被人细细的照顾着,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儿了呢。久远得他都快忘记了。 好像是十五岁吧,奶奶因为肝癌去世了。可是这个可爱的小老太,一辈子都在为他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努力赚钱,养他长大,送他去读书。但天意弄人,他跳级,好不容易在十五岁那年拿到了a大的八年制临床专业录取通知书,却也收到医院传来的噩耗。 从那以后,他生病的时候随便吃完药,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身体舒服点了,就拖着飢肠辘辘的身体点个外卖,吃两口应付一下身子。 第11页 「阿闻,你终于醒了。」裴瑾容迷迷煳煳中感觉今日宋闻清可能会醒,睁眼一看没想到还真的醒了。 宋闻清闻声,飘远的思绪才回来,小声说:「我想喝水。」 少年惊喜地站起身,没好一会儿,端着个碗回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给支起身子的人:「阿闻,烫,慢点喝。」 宋闻清:「……」 他都快热死了。 但看裴瑾容眼巴巴的眼神,他终是咽下想说的话,小口小口的抿着水。 算了,他要说自己想喝凉水,只怕裴瑾容又得哭了。 等他缓过神后,他才发现少年直愣愣的盯着他,眼神灼热得不行。 宋闻清不太好意思,轻咳了一下,碗遮住脸,没好气的笑着道:「你再盯着我看,我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不是?」 裴瑾容知晓了他的窘迫,才收敛视线,低垂着眼。 察觉到裴瑾容总算不再看他,宋闻清松了口气。碗空了,他刚想把碗递给裴瑾容。怎料下一秒,他便被紧紧搂住。 少年的头髮不扎人,柔顺地蹭着他的脖子。这次他倒是没哭,只是过了半晌才闷声道:「你是骗子。」 刚开始阿闻说自己没事,这一躺就是小半个月。要不是第六日时体温总算降了下去,他都打算带着他回京城了。 宋闻清没说话,手慢慢环抱住裴瑾容,他想,是不是老天看他太孤单了,才送给他那么一个礼物。 如果这一切是梦的话,他只希望一直别醒才好。 自从这日以后,宋闻清的身子好得快起来。刚开始只能躺在床上,现在能慢慢下地了。 他这几日吃的都是裴瑾容做的,有时是粥,怕他觉得腻还加了点咸菜。有时是清汤面,见他实在馋得不行,才皱着眉给他加小勺辣椒油。 他也发现自家这个便宜相公好像除了爱哭以外,做饭也挺好吃的。 这些事中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裴瑾容将那几只鸡养得很好。甚至还在院里围了层篱笆,小鸡崽们叽叽喳喳的叫着,发现地里有虫子就使劲刨地。 鸡粮快吃完了,他不动声色的记下这件事。等他身体好些,还得去买点玉米糙面,再去割点鸡草,用烫水烫一下就能给鸡吃了。 兔子比前几日肥了一圈,这几日天天吃清淡的东西,他嘴里都快没味道了。 于是他转头,低头看坐在院里编织草笼的少年,道:「相公,我想吃兔肉了。」 裴瑾容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燥得不行。 「等……等会儿再说。」 他得先把村里人让他做的这些编织物做好。他之前在京城时,家中生意大头是织染,除此之外就是花灯。往花灯上添两笔,大户人家的姑娘哥儿喜欢得很。 花灯是用竹子编的,来云寒村后,村里人不喜欢这些不实用的东西,他便换了个方向做草笼,竹篮这些。他做得好看又结实,时间久了,村里人有活都先找他。 但之前他从家里带了些银两,又没娶媳妇或者夫郎的,用不了那么多,所以都很少会答应做。 现在有了夫郎,自然是要上心的。 看裴瑾容点头,宋闻清高兴的将兔子拎出来。他做饭虽然没有裴瑾容做的好吃,但他解剖什么的可不会输给他。 果然,晚上裴瑾容将锅里切得整整齐齐的小块兔肉捞出来时,愣了一下。 宋闻清在旁边给他打下手,见他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裴瑾容不好拒绝,便在旁边指点他如何腌制。 照着裴瑾容的说法,宋闻清往兔肉上加了少许盐,胡椒粉,土豆粉腌着。 而少年则烧火起锅,见锅冒热气后,忙把油倒进去。等油滚了之后,舀了大勺剁椒进去,用勺混合,抓了把提前备好的蒜末花椒和八角,将腌入味的兔肉倒进去,翻炒三分钟左右。 直到油变得清澈起来,他才将炒好的兔肉捞出锅。香喷喷的味道窜上鼻尖,让灶台旁馋了好久的宋闻清没忍住吞口水。 裴瑾容用筷子先夹了一块儿给他尝鲜,兔肉外焦里嫩,下了肚,他才总算感觉有了实感。 没多久,少年又从灶台端出几盘小菜。两人这才开始动筷。这是和裴瑾容一起吃饭的第三顿,仍然安静得很。但宋闻清却不觉得尴尬,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他之前在医院上班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或者做手术。科室里的医生也很忙,有时候抽出时间聚会,几人也是相顾无言。 这种时候,他宁愿选择窝在家里看书追剧。可和裴瑾容待在一块儿,他觉得自己可以喘口气。 就像和奶奶一起生活在乡下的那段时光一样。他不确定是眼前的景色还是眼前这人让他有了这种错觉。 他只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裴瑾容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安静了好久的世界里突然多了声音,便再也忍受不了孤独。 吃完饭,宋闻清抢着把桌上的碗洗了。饭是裴瑾容做的,现在他身体也快好了,再全部推给裴瑾容一个人做,心里过不去这坎。 晚上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裴瑾容从家里拿了两个竹椅。往旁边放了一个,自己坐在另一个上编织着竹筐。 洗完碗后,宋闻清见院子旁还有个竹椅,坐上去撑头看他编。 屋头那边有狗吠,可能是又有路人从那儿经过了。 第12页 没好一会儿,一个漂亮精緻的竹筐诞生。他一脸新奇,拿起来打量了半晌,道:「相公,你这竹筐做得当真好看。」 被宋闻清夸,裴瑾容微微勾唇。想了会儿,转头对他说:「阿闻,你以后还是唤我阿瑾吧。相公我听着好生奇怪。」 还是叫阿瑾好些,爹和娘说了,叫相公生分得很,唤乳名要亲切些。 第7章 宋闻清闻言,眉眼弯弯,道:「阿瑾。」 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一股暖流流进心田。裴瑾容抿唇笑了笑,又低头吭哧吭哧地继续编织竹筐了。在他看来,自己做的这些竹筐只是精巧了些,压根谈不上好看。但阿闻既然喜欢,那等他做好这些活后,就给阿闻做一个花灯。等来年元宵节,他就带着阿闻提灯去镇上逛。 少年未来的计划中俨然有了宋闻清的身影。宋闻清不清楚裴瑾容的想法,但看少年嘴角掩藏不住的笑意,他也感觉自己心里甜滋滋的。 平淡的生活中加了些糖,时间就过得很快。宋闻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坐在旁边看裴瑾容编竹筐看了一个时辰都没有觉得无聊。又过了会儿,他出声问道:「阿瑾,这样一个竹筐能赚多少啊?」 「像这种小的就是三十文,大一点的就是五十文。」说到自己的擅长领域,裴瑾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拿起竹筐给他解释道。一脸严肃的表情让宋闻清还不太适应。 见他愣神,裴瑾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闻是想学吗?你若想学,我可以慢慢教你。」 宋闻清摇头,想到了什么,他问:「现在家里还剩多少银子?」 要不是刚才提了一嘴钱的事,他都快忘了现在他穷得很。 「十两。」 宋闻清:「多少?十两?!」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之前他回家的时候身上还有十三两啊!这半个月裴瑾容是买了什么花了那么多? 见宋闻清的神情,裴瑾容略微慌乱,眨巴着眼睛看宋闻清,心虚道:「花了五百文买蜂蜜,花了一两拿去抓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具体买了什么。」 宋闻清想到灶台上还剩一大罐的蜂蜜,顿时感觉自己头疼。但少年这些钱都是花到他身上,他也不可能做白眼狼,反过来责怪他。但心疼是真的心疼,他也在脑中思考裴瑾容到底是什么身份,花钱竟然那么大手笔,简直可以说是败家子了。 他迟迟没说话,裴瑾容以为他生气了,委屈巴巴道:「阿闻,我都会赚回来的。」 这个他倒不是在安慰宋闻清。他十六岁时没靠家里,自己就可以开铺子养活自己了。凡是由他亲手设计出来的衣衫,都会是当季的爆款。被大户人家的哥儿和女人争先抢购。 虽然他已经不再做衣衫,也不再设计花灯的图样,但赚钱的本领还是在身上的。倘若阿闻当真喜欢银子,他愿意再试试。 不过他的记忆中爹娘为数不多的吵架时,娘总是会骂爹不恋家,说爹一心扑在自家生意上,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他害怕他和阿闻都还没好好过几天日子,便同爹娘吵架那般。 裴瑾容脸上慌张的表情让宋闻清有些好笑,少年毛茸茸的头近在咫尺,前几日摸他头的手上像是残留了那种触感般,手心发烫。 想摸。 也没克制,他揉了揉少年的头,看少年惊慌的神色笑出声。 「不用你养,我养你。」 等他重拾酿酒,有足够的资金后就在村里开一个医馆。不仅可以养活两人,还能完成最初救死扶伤的梦想。 少年闻言身体微僵,这就是京城里那些人说的吃软饭吗? 他想,好像……也还不错唉。 宋闻清躺在床上那么多天,虽然之前生病的时候裴瑾容用热水给他隔天就擦一次,身子好点后他也是每天擦洗,但始终不敢酣畅淋漓的洗一次澡,怕受凉了又得躺个十天半个月。 现在身子总算好利索了,他和裴瑾容从井里打了好多桶水。生好火后,往大锅里加水。灶台旁的柴火不够用,还没等宋闻清动,裴瑾容就起身去外面噼柴。最近两人越来越熟,裴瑾容在他面前也不再坐轮椅。 他刚开始的时候好奇少年的腿伤病因,多看了两眼,裴瑾容就又坐回轮椅了。所以这次好不容易见他又不坐了,他就尽量克制自己。生怕少年觉着自己是在可怜他。 水冒热气后,锅很大,两人便合力把锅抬进房。因为裴瑾容的左脚不行,花的时间比较长,所幸最后浴桶里灌满一大桶水。 裴瑾容让宋闻清先洗,宋闻清也没客气。屋里没有单独隔开来洗澡的地方,浴桶就放在里屋,只是用屏风相隔。 宋闻清还没转换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哥儿了,直接在少年面前开始脱衣。刚脱下外套,他才意识过来。转头一看,少年呆愣楞的看着他,像是失了魂。 勐地回神,这才羞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出去继续编竹筐。」 宋闻清:「……」 其实他里面还有衣衫,而且他抱着他睡的时候不是不害羞吗?现在倒是害羞上了了。之前也给他擦过身子,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这模样倒是像他占了他便宜一般。 可当他躺进浴桶的那一瞬间,温和的水包裹身子,这些事便全部都被他抛之脑后。 —— 第13页 门外,裴瑾容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做活。 他不知道刚才宋闻清当着他的面就脱衣服是不是在暗示他。可他还没准备好,前几日可能还会觉着两人都成了亲,这种事左右也是迟早的事。可现在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就只想对阿闻好些,再好些。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就非宋闻清不可了,所以想给他更好的体验。可是他什么也不会……也不知要不要写信让京城的朋友出出招。好歹现在人在京城也是成了亲的。 或者等他过几日去镇上看看有没有话本卖,他跟着学学。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脸也越来越红。 现在夜深,裴瑾容家在村头,离小溪本来就近,萤火虫都出来了。点缀在夜幕里,显得格外好看。 有只萤火虫的尾巴最亮,被它吸引了去。他的目光就跟着萤火虫走。于是他看见自家夫郎的影子映在窗纸上,长髮及腰,隐约间还能看见宋闻清若隐若现的身材。 裴瑾容彻底晕了,慌忙转头。浑身都热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脑中只剩下京城好友写的信上说到的香香软软的夫郎。 宋闻清洗完澡后神清气爽,将水引进种红薯的地里后,出去唤裴瑾容。只见少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便生出想逗他的心思,揉了揉他的头道:「不洗澡你今晚就别上床了。」 裴瑾容:「你……你先睡。」 扔下这句话后狼狈地进了里屋。宋闻清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少年的动作更快了。 少年洗澡用了很长时间,估摸半个时辰后才摸索上床。宋闻清躺在里面,看手上捧着的话本津津有味。见他上床,才把话本收好。 「我明日要去山上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顾好自己。」 裴瑾容刚上床,听到宋闻清说这话,看向他。 少年灼热的眼神让宋闻清招架不住,他这才嘆口气继续道:「前几日赵临他们不是来寻我一起上山打猎嘛,我现在身子也好了,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 赵临就是之前宋闻清去买小鸡崽时问他什么时候一块儿打猎的那个人。 「我能养你的。」裴瑾容委屈地说道。 瞧他这神态,莫名让宋闻清想到了自己家中那只耷拉着耳朵的二哈,惹人怜爱得很。 「我上山要不了多少天就回来了,给你摘杨梅吃。」他其实上山主要是为了摘杨梅泡酒,打猎是顺手的事。山上不安全,和赵临他们几个小哥去要放心些。 最近是杨梅的成熟季,早上进山摘下来的杨梅刚被露珠浸满,个个都饱满得很,晶莹剔透的看起来诱人极了。杨梅黑里透红,回家去用盐水一泡,就能拿起来吃。在嘴里汁水炸开来,甜津津的。 吃不完的杨梅放在酒里泡着,时候到了,酒里就多了杨梅香。吃小菜的时候喝上两碗,舒服得很。 裴瑾容见他心意已决,也只能哼哼唧唧地撒娇:「那阿闻带我跟着去。」 虽然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腿脚不便,宋闻清肯定不会答应的。可是适当的撒娇和不懂事只会让阿闻更喜欢他。 宋闻清皱着眉思考了会儿,说:「上山的路不好走,你在外人面前又不好意思瘸着腿走路,等以后你的腿好了后我再带你去。」 若是平时,裴瑾容听到后半段话心里肯定难受得紧,但他显然只听见前面那半段话。搂住宋闻清的腰,头蹭了蹭他的胸口,满足地说:「嗯,他们都是外人。」 宋闻清低头看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抿唇笑笑。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样奇怪得很,怕自己睡不着,这几日却出乎意料的睡得香。 两人互相依偎着睡去。 第二日天才刚麻麻亮,宋闻清便开始收拾去山上的东西。他们在山里要住好几天,夜晚山上冷得很,必须得备好防寒的衣物。宋家有沈小兰,平日里根本捨不得给宋闻清买几身暖和的衣物,裴瑾容便背着宋闻清悄悄在他包袱里塞了件大衣。 又备好干粮和竹筐,裴瑾容才依依不捨地送别宋闻清。 这是两人第一次分开那么长时间,不止裴瑾容不舍,宋闻清心里也不好受。 好几个小哥在外面唤,宋闻清背上东西,蹲在地上,与坐在轮椅上的裴瑾容平视,说:「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第8章 上山的路很崎岖,几人才走了小半段路便已经气喘吁吁了。宋闻清见赵临几人直接把包袱放在地上将就着坐眉头微皱,他有些洁癖,便一咬牙继续往前去。 直到和下面几人有一段距离了,才看见旁边有个歇息的小亭子。将身上背的东西卸下,他拿出方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天气很热,宋闻清觉着自己嘴里热得很,打开包袱把水壶摸出来,勐地灌一大口,才觉得好些。 凉快了他才看见包袱里那件大衣,心里觉得暖融融的。殊不知下面几人见他上去了,就小声八卦起来,热闹得很。 「临哥,你有没有觉着闻哥儿和之前不太像啊?」 赵临刚灌了口水,随便用衣衫擦了擦嘴角,听旁边小哥小心翼翼地问,笑出声:「这有什么,闻哥儿都结婚了,有点变化很正常。」 小哥挠挠头,疑惑道:「不是,我不是指他穿着什么的。就是……就是感觉不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 另一人接腔道:「你说的是气质吧。」 第14页 「对对对,就是气质。」小哥用力拍脑门,「之前闻哥儿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他唯唯诺诺的。和我们相处时也不自然,生怕自己说错话。但感觉今天的闻哥儿自信得很,一点都不怕我们了。和之前的相处方式完全不同。」 赵临一听这话,也觉着奇怪起来。不过没多久他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用手拍小哥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什么气质变不变的,不还是这个人吗?」 赵临属于他们几人中说得上话的,听他这么说,他们也都停了嘴。几个糙汉子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继续往上走。 「闻哥儿,这几天你没在当真是可惜。山上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兔子多得很,野鸡也多得很呢。」 追上宋闻清,小哥声音中带了丝可惜道。 宋闻清闻声,看向小哥。这个小哥他认识,叫陆回。 想了想,宋闻清如实道:「最近生病了,在家里休息。」 几人一听,这才点点头。赵临斟酌了一下开口:「你现在身子好些了没?」 按理来说,宋闻清现在已经嫁给裴瑾容了,这种事轮不到赵临。但赵临控制不了自己想关心宋闻清的心。 也不知这几日他是否过得好。被迫嫁给双腿残废的少年,想必他心中也难受得紧吧。他突然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上门提亲了。若是……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即使闻哥儿无法生育,他也不会放弃的。 可惜没有如果,即使闻哥儿现在和裴瑾容和离了,他家中人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宋闻清对上男人情绪复杂的双眼,稍稍愣神。他看出来了,这人应当是喜欢原身。 他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我相公对我极好,我这几日生病他都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曾离开一步,临小哥就别担心了。」说完朝赵临淡淡一笑。 他现在就希望赵临能听懂言外之意,早点放弃这想法罢。 赵临闻言,眼神黯淡。看这样子是听懂了,松了口气,宋闻清继续往前走。 陆回和另外几人面面相觑,赵临的心思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几人之前都不看好,最后赵临也一狠心掩藏了这心思。没想到真等宋闻清成了亲,他们又替自家兄弟感到不值。 见赵临一副失了魂的模样,陆回有些担忧,小声嗫嚅道:「闻哥儿哪儿值得临哥那么喜欢啊。」 赵临沉默了半晌:「他就是很好。」 见宋闻清走远了,陆回才愤愤出声:「反正左右他现在嫁给了那个瘸子,临哥你也没机会了,还是早点找个自己喜欢的吧。」 赵临垂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看向走远的宋闻清,微微愣神。要是……要是裴瑾容对宋闻清不好呢? 宋闻清把话说完后就扔下几人自己往山上去了。走走停停两个时辰,总算到了山顶。 猎户打猎,通常都会在山顶上随便用木材搭建个屋子,以便上山后用。一来是为了晚上有个歇脚的地方,二来是山里夏天的时候会有野猪,要是没躲的地方,什么时候没命了都不知道。 将包袱安置好后,宋闻清拿着水壶去山顶深处的水泉打水。水清澈得很,一口下去冰冰凉凉的,细细体会一下,还有点甜意。 装满水后,他没着急回去,看见泉水周边有竹林,便进去绕了一圈。现在是六月初,今早又刚下过雨,竹荪都冒出了头。若是在山脚,早就被人摘回家了,但在山顶,再想吃也不想费两个时辰的脚程上来。 宋闻清便捡了这便宜。 有些竹荪还没冒出来的他也不贪心拿回家养,就放在原位等过几日下山时再看看。没多久,便用衣服兜着一堆出来了。 就着流下来的泉水,他将竹荪上黑色的黏液部分洗净。估摸自己在山上应该要待好几天,摘竹荪这事也不着急,便提着这些回去了。 这些竹荪他打算拿回去晒干后入药。现在的医馆里还没这味药,但竹荪对于润肺止咳和清热利湿都是很有用的。再过几个月就要换季了,村里小孩身体差的很容易就感冒。 不过吃也是要吃的,他打算下山时再找些新鲜的,回去就做爆炒竹荪帽吃。到时候往锅里先加些五花肉片,蒜和小米椒炒出香味来,把竹荪帽倒进去翻炒两三分钟,再倒点少量的清水,用盐混匀后就能出锅。好吃得很,以前奶奶做的时候他都能下三碗米饭。 可惜酱油还没普及开,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勉强加一点。 宋闻清觉着自己没走多久,没想到回到住处时竟然快晚上了。好在今天也不是没有收穫,把兜在衣服里的竹荪拿出来放在筐里,晾晒在外面。 赵临他们砌的屋子也在旁边,看他回来后拿着一兜东西便围上来,看到是竹荪都馋得很。 他也没瞒着,就说在水井那边的竹林里。几人一听也想去找,但宋闻清说冒头的都被他拿了,便歇了心思,打算过几日再找。 今天刚上山,打猎这事急不得。晚上点火的话怕光会引来野猪,几人就早早睡下。 晚上宋闻清躺在床上,孤零零的一人很不习惯,总感觉没有裴瑾容少了点什么。但他习惯能力很强,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的,以后也会这样。 估摸睁着眼躺了半个时辰,他才感觉困意,沉沉睡去。 他们上山的目的是打猎,但这是原身擅长的领域,他最多就会设计一个简单的陷阱。所以第二天早上,宋闻清和赵临他们一块儿用刀砍了竹条后就拿着竹筐走小路了。 第15页 陆回觉得宋闻清很奇怪,见他走远才指着圈兔的陷阱说:「临哥,闻哥儿成亲还能把手艺成没了?」 要不是怕赵临会生气,他都直接想说这是什么破陷阱了,不如不做。 赵临闻言稍顿,那拙劣的手艺,若不是他确定这人确实是宋闻清,只看陷阱的话压根不知道是他做的。 可是之前宋闻清的手艺是他们打猎这堆人中最好的,每次他讲到打猎这方面的事眼中都有光,对自己的工具爱不释手。 但刚才宋闻清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就背上竹筐走了,丝毫没有想停留的意思。 好像他已经不是他了。 「以后打猎要不不叫闻哥儿了吧,他手艺也没之前好了。」陆回嘴巴一撇道。 赵临没反驳,他们猎户僧多肉少,他身后还有很多兄弟要吃饭。之前对宋闻清是哥儿就有些介怀,他要是一直这样,他们的意见只会更大。 那边背着竹筐摘杨梅的宋闻清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顶多为原主感到不值。 他昨天在来的路上看见好几棵野杨梅树,趁现在还早,他打算先摘点放在筐里。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他果真找到了杨梅树。那树上挂满了杨梅,个个都黑里透红,看起来喜人得很。 没多久,他就摘满了满满一筐。 宋闻清估摸这些杨梅够泡三大罐酒了,现在太阳也出来,晒得睁不开眼,还不如先回去。 到山顶时,赵临他们还没回来。他也没管,拿着换下来的衣衫去河边洗。 这边是用无患子洗的,无患子的肉质状果皮含有皂素,用水揉搓便会产生泡沫。 等他洗好回去时,赵临他们已经回来了。几人笑得开怀,看样子今天收穫不错。 「没想到今天竟真让我们抓住了那只野猪,起码得五两银子吧。」 「今晚咱把那几只兔子宰了烤来吃,庆祝庆祝!」 「闻哥儿看见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谁叫他一意孤行要走,本来之前自己打猎都过得不好,现在被嫁给裴瑾容,以后日子肯定过得更不好。」 陆回见宋闻清在身后,连忙用手肘提醒旁边讲得眉飞色舞的小哥。 赵临先反应过来,而后身体一僵。宋闻清对他们笑了笑,就拿着衣衫进屋了。 直到他进去,那小哥嘴硬地嗫喏道:「他听见了事实也摆在那里。」 宋闻清把衣衫晾晒好后,轻吐一口气,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想,才两天他已经开始想裴瑾容了。 第9章 第二天清晨,宋闻清打开吱呀吱呀叫的门,见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才发现夜里下了雨。放眼望去,远处的树上都挂满了水。 好在昨晚他进屋时把晾晒在外面的竹荪拿进屋了,只是可怜昨天才拧干的衣衫又完全湿透,他只好又把衣衫拿下来重新拧。 赵临他们也起身了,下雨后天气变得凉快,早上蛇爱出来。有些大户人家喜欢养这些玩意,再加上有时候运气好,抓住五步蛇的话还可以卖给酒馆,卖得好最多能到三百文一斤,酒馆再加工一番卖出去能到四百文。 他们昨日说宋闻清的闲话刚被他当面撞破,见宋闻清在门口都不敢和他对视。陆回时不时的张望,宋闻清一回头,他就赶忙低头在那儿假装收拾东西。 宋闻清觉得好笑,十八九岁的少年情绪就写在脸上,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别扭得不行。 他把昨天泡在盐水里的杨梅捞出来,把水倾倒掉后又重新加水泡上。最近天气热,左右打不了猎,他打算今天再去摘一筐杨梅就下山,要不然坏掉就可惜了。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原因,有点冷,宋闻清就穿上裴瑾容给他大衣,拿上竹筐上山,完全没管身后的几人。日子是他过的,他说能过得好就能过得好,并不是旁人说说闲话就真能决定。 宋闻清没有直接去摘杨梅,今天刚下雨,前天还没冒头的竹荪应该都成熟了。这次有了经验,走得便比上次快不少,没多久他就到了竹林。这种天最怕的就是有蛇,他顺手捡了根枝条探路。果然,那天还没冒头的竹荪现在个个都喜人得很。 赵临那帮人口上说着要来摘也没来,也不知道是去抓蛇了没时间来,还是看他来往这个方向来后怕遇见不好意思跟着过来。 宋闻清没管这些,他捡了便宜,今天的竹荪比前天还多,没过多久他的竹筐竟然就被装满了。看来等会儿还得再回去一趟,把竹筐腾出来,拿去摘杨梅用。 把竹荪放在泉水中洗干净后,他便回去了。等到木屋的时候,太阳毒辣起来,也没想着休息,宋闻清拿着竹筐就沿着昨天的路往山腰去。 这太阳只是看着唬人,路上还是湿滑得很,往下走反而没有往上走好走,走得小心翼翼的,就多费了些时间。昨天那棵杨梅树被他摘得差不多了,宋闻清打算换个地方。 没想到却遇到赵临他们一行人。 闹哄哄的一片,见宋闻清下来,偷偷抹眼泪的小哥赶忙转身。 宋闻清:「……」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陆回被蛇咬了,见宋闻清来,赵临沉吟道:「你快回去,这边毒蛇多得很,咬到你就不好了。」 宋闻清没搭理他,只是看向一动不敢动的陆回道:「你们不给他处理伤口在这儿坐着干嘛?」 第16页 刚才抹眼泪的小哥才红着眼说:「刚才我们看到这里有条竹叶青,陆哥就着急抓,那蛇是个不好得罪的主,陆哥一时没注意被咬了一口。我们这些糙汉子哪懂怎么处理伤口,本来平常一起来打猎的人中是有一个懂的,恰好他最近家里忙,来不了。没想到就发生了这档子事。」 宋闻清皱着眉,把竹筐放下,朝陆回走去,指着他被咬的小腿上方捆绑得极其敷衍的布条没好气道:「所以你们就随便拿布条扎上,连基本的处理都没有?」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几人闻言都微微怔愣。宋闻清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声音怯怯的,即使这几天他们感觉他变了,也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 想说的话哽在喉间,赵临面上挂不住,过了会儿说:「我刚才已经让人下去请李郎中了。」 「难道这条路你们没走过?」宋闻清不怒反笑,「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路程,等和李郎中解释完再等他上来恐怕你这兄弟早就没了。」 陆回还有意识,哑着嗓子喊:「临哥,我、我还没找到媳妇呢。」 赵临听宋闻清这样一说,颤着声音道:「可是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我不知道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让开吧,我来。」宋闻清嘆了口气。 几人一听面面相觑,赵临却站起身来给宋闻清让位置:「之前川小哥的腿就是闻哥儿帮忙治疗的。闻哥儿,陆回就拜託你了。」 见赵临帮他说话,宋闻清有些吃惊,他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又得瞎扯点东西这些人才会信他。他抬头看向赵临,看到他还在颤抖的手一顿。 宋闻清回神,问:「你是多久之前被咬的?」 「一刻钟前。」 他点头,将捆绑在陆回小腿上的布条松开。见状,赵临几人有些困惑,刚要出声,就听见宋闻清说:「被毒蛇咬了后用布条捆绑半个小时内应该解开放松一到两分钟,这样可以减缓毒素扩散。」 说完他拿起放在旁边的镰刀割下一块儿布条放在竹筐里,将陆回的裤子掀上去完全露出伤口来,微微皱眉。陆回的伤口周围已经有少量渗血,局部红肿,典型特徵血性水泡,呈灼烧状。 不过比他想像的好得多,他抬头问:「你刚刚用嘴给他吮吸过伤口了吗?」 赵临全身发抖,陆回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若是他真出了什么意外,往后的日子他也没脸再见陆回父母了。 见赵临一副失神的模样,宋闻清心里默默嘆了口气:「你的嘴里没伤口吧?」 赵临下意识摇头,喃喃道:「没有,我刚才漱过口了。」 宋闻清没再管他,将注意力放回陆回身上。陆回见他皱眉,颤着声音问:「闻哥儿,我是不是没救了?」 这种场景宋闻清在医院见惯了,没承诺他,只是沉默着给他处理伤口。 他拿起放在地上的小刀,抬眸看向眼巴巴望着他的陆回:「可能等会儿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陆回一听这话,默认自己死不了了,泪眼汪汪地点头应声。 宋闻清用布条紧紧捆住离他小腿伤口差不多五厘米距离处,然后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用力按压挤出血来。 竹叶青是血液循环毒素,按理来说不应该用刀划的,避免血流不止。但宋闻清之前去山区里的医院实习过,这方面的经验算得上多。 不多时,流出来的血总算变得鲜红。宋闻清也松了口气,问旁边的人要水壶,不断地沖洗着陆回小腿上的伤口。 「还好竹叶青虽然是毒蛇但每次排出的毒素少,加上赵临给你吮吸了伤口,没什么大事。」宋闻清温声道,和之前的模样大相迳庭。 陆回听到自己没事了,笑着哭出声,结结巴巴道:「闻、闻哥儿,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的坏话了。」 宋闻清:「……」 「现在蛇毒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得抓点药调理调理。」他站起身来,对松了口气的几人说道。 赵临点头,他们出来打猎的身上怎么可能带纸笔,村里人认识字的也没多少,想了会儿说:「闻哥儿,你说,我们几个人一人记一味药。」 宋闻清也没拒绝:「青木香、黄柏、大黄、连翘、金银花……」 几人默默记在心里,又和宋闻清对了一遍。 「闻哥儿,陆回受伤,我们打算等会儿就下山了。你要跟我们一块儿去吗?」赵临问。 他们昨日猎了头野猪,已经够了。设了好几个陷阱,打算过几日再来看看。现在送陆回回去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宋闻清摇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再去摘一筐杨梅。」 「你一个人拿不完,我们推了板车,帮你把你屋里那筐先送下山。」 他们的语气中带了丝谦意,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宋闻清知道他们心不坏,笑着说:「那行,这样我就不用再来回跑了。」 直到宋闻清走远,几人才回过神来。 陆回没哭了,劫后余生,他只想回家看看家中的老母,看着走远的宋闻清,感激道:「我这条命以后都是闻哥儿的。」 旁边小哥笑他:「你个没出息的。」 「没想到闻哥儿不仅会正骨,还会开药方,他何时学的本事?」 赵临没应声,过了半晌道:「往后见闻哥儿咱都尊重点,他不会局限在这个村里的。」 第17页 听赵临这么说,刚才抹眼泪的小哥下意识问:「闻哥儿那么厉害,临哥你以后岂不是更不可能有机会了?!」 赵临笑着摇头:「不喜欢了。」 虽然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他喜欢的闻哥儿不是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太耀眼了,和他们都不一样,总有一天他会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宋闻清知道他走后他们肯定会说一通,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 与他们辞别半个时辰后,他重新找到了棵野杨梅树。 和昨日摘的那棵不同,这棵看起来更诱人些。想着今天就能回去了,宋闻清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干活儿也更加起劲。 他想,也不知裴瑾容一个人在家里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第10章 没多久,宋闻清将摘满的杨梅躲在石头下,怕太阳太大晒不新鲜了。等会儿他还得上山一趟收拾包袱,这样可以少费点力。 回到木屋后,他先是看了泡在桶里的杨梅,果然已经被赵临他们帮忙拿下山,就连晾晒在外面的竹荪也被他们收好打包在门后。宋闻清摸了摸今早重新晾晒的衣衫,差不多干了,他就收好放在包袱里,准备下山。 这筐杨梅看起来没多少,背起来倒是沉得很,他走一回儿休息一会儿。快到山脚的时候,都快傍晚了。宋闻清觉得自己自从到这里以后体力大不如前,以前他手术一天站九个小时的时候都有,每天再累也会花半个小时锻鍊身体。 想来是原身的原因,以后也要花点心思在这上面,把这副身体养好些。 突然,他听到旁边玉米垛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放下竹筐,宋闻清掀开围在外面的玉米秆,是一只小狗,看起来才刚断奶。 村里条件不好,古代也没有给狗绝育这种说法,有时候家里的大狗生了狗崽养不了的都会选择等它断奶后扔到山里来自生自灭。 小狗的眼睛湿漉漉的,宋闻清摸它爪子,像是感受到什么,这只小狗就翻身露出软软的肚子来,用舌头舔舐着他的手指。 宋闻清心里一软,看到这只狗崽莫名让他想到了自己养的那条狗。他顺手把狗从玉米垛里捞出来,小狗待的时间长,身上脏兮兮的。他也没嫌弃,笑着把它身上的玉米叶拿开。 想了想,宋闻清带着笑意说:「以后你就叫灰球吧。」 灰球很通灵性,乖乖的蜷在他的怀里,时不时哼哼唧唧地叫出声来。 到山脚的路比山上的路要平整得多,他回到家时,见好几个村民围在院子里还有些惊讶。裴瑾容抿着唇,坐在中间聚精会神地编织着手里的竹筐,他不说话时容易给人一种距离感。 村长也在,见宋闻清笑着道:「闻哥儿回来了呀。」 蹙着眉的裴瑾容一听这话手中的竹筐也不编了,抬头望向好几天没见的夫郎,弯着眉道:「阿闻,我见临小哥他们先把杨梅拿回来却不见你的踪影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 新婚夫夫小别胜新婚,几个村民见状揶揄地看着两人。村长很有眼力劲地摆摆手:「瑾小郎,刚才已经说好了啊,竹筐先编我家的,我过几日来拿。」 其余人一听也赶忙出声,没过几分钟人都跑光了。 裴瑾容见没人了,站起身来,伸手要抱宋闻清。怀里的小狗叫得厉害,宋闻清揉了揉灰球的头道:「我身上脏,等我把灰球洗干净后换身衣服再说。」 见他一脸疑惑,宋闻清才笑着解释说:「这条狗是我在山脚捡到的,看它可怜把它带回家养。」 裴瑾容假装吃味,哼唧唧的和灰球争宠:「阿闻不会以后只疼灰球不疼我了吧。」 边说还边将宋闻清刚放下的杨梅拿进屋,宋闻清听他这样说觉得好玩,淡淡一笑:「你怎么把自己和灰球比?」 裴瑾容将杨梅放进屋后,又把之前扔在柴房里的木盆拿出来放满水,温声道:「为了讨哥哥开心。」 哥哥二字砸在宋闻清心里,灰球在他怀里变得不安分起来,时不时的挠他胸口,像极了这两个字,让人心痒得很。 少年明眸皓齿,笑着从他手中接过灰球:「阿闻,你先进屋换身衣服,我给灰球洗洗。」 水打湿了灰球身上的毛,可能是第一次洗澡,灰球不喜地抖着身子,想要把身上的水抖掉。裴瑾容蹲坐在地上,一只手里拿着无患子,一只手按着在水里扑腾的小狗,不多时,灰球身上便堆满了泡沫。 宋闻清微微愣神,他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真好。 等他换完衣衫后,灰球已经洗好了,摇着尾巴围着他的脚边转。裴瑾容将手上的竹筐收尾,抬头问:「我看你摘了好些竹荪下来,今晚你想吃竹荪炒肉还是竹荪炒蛋?」 裴瑾容两年前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现在自己在云寒村住了两年,早就练出一身好厨艺。他这样一问,宋闻清想起几天前他做的爆炒兔头,笑着说要吃竹荪炒肉。 他们如今的全部身家也就十两银子,前几日买了些酿酒的原料,但要泡杨梅酒的话还是得准备白酒还有调味用的桂皮和丁香,到时候肯定还得买酒罐子,大致算下来,都还得花上二两。 可宋闻清不想在吃的上面委屈了二人,日子过得苦,吃的再苦的话就更过不下去了。 听他说完后,裴瑾容点点头,起身去做菜。宋闻清闲得没事,想到家里餵的那几只鸡,问:「鸡粮还剩多少?」 第18页 裴瑾容在挑选新鲜的竹荪:「没剩多少,可能就这两天的事。」 宋闻清记在心里,打算明天义诊回来有时间的话去溪边割点鸡草,到时候把鸡草切碎和玉米面混在一起,用烫水一滚,鸡爱吃得很。 他撑坐在竹椅上,看少年忙里忙外,没好一会儿竹荪炒肉的香味就扑上鼻尖,灰球闻到味道也馋,绕着他的腿打转。烛光下,两人的影子在摇曳,像是在追逐打闹,宋闻清嘴角不自觉地挂上弧度。 吃完饭后,照旧是宋闻清洗碗。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何没打猎反而摘了那么多竹荪和杨梅?」 夜里黑,这些天来,裴瑾容也发现了宋闻清怕黑,就没走。拿着根草逗刚吃饱喝足的灰球玩,听到宋闻清问,想了会儿说:「阿闻你想做什么都不用顾及我的,你这样做自然是有你的道理。」 「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把家里剩下的钱全部败光了不是?」 裴瑾容抬眸,烛光落在他的眼中,亮晶晶的,认真地说:「可这些钱都是阿闻你的啊,我现在都是靠你养呢。」似乎觉得这样吃软饭太过张扬,他转了个弯,小声道,「以后我也会赚钱养你的。」 宋闻清把洗干净的碗放在木柜里,闻言轻笑出声:「嗯,以后我等你养我。」 少年见他笑了,才松了口气。两人商量了一通,打算把灰球先关在柴房里,等明天天明了,裴瑾容再给它做个笼子。灰球倒也听话,乖乖的任由两人撸了一把后摇着尾巴,蜷缩在柴房里睡觉。 宋闻清有两天多没洗澡,身上难受得很,洗澡时却发现浴桶和屏风换了个位置。虽然觉得怪,但也只以为是裴瑾容觉得这样要方便些。转头看他,没想到少年偏着头,即使现在夜黑,也能看见他不住的眨着眼。 洗完澡,宋闻清总算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和裴瑾容好几天没见的原因,他察觉到氛围不同往日。 裴瑾容起身把蜡烛吹灭,两人便僵直着身子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今日的裴瑾容也不像往常那般热情,唿吸在黑暗中交错,欲.望也在不断地滋长。 两人都没说话,宋闻清生硬地开口道:「明日我要去村头那边义诊,你在家要好好的。」 半晌,少年才闷闷地应声:「嗯。」 僵持了十分钟左右,宋闻清见他还没过来抱住自己,嘆了口气。这次他本想主动过去抱他,怎料下一秒,他撞上了少年硬邦邦的胸口。 少年的心跳在他耳边放大开来,有力地跳动着,像是爱意被直白地剖开在他面前。 他尽量将身子放自然,听见裴瑾容吞咽口水的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知道自己对裴瑾容是有好感的。他五岁那年被亲身父母丢在游乐园,从此他便没有了家,好不容易奶奶收养了他,却也在他十六岁那年离开他。从那天起,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直到遇到裴瑾容。 少年一脸冷淡地攥住他的手,却对他说出最温柔的话。他说,我们回家。那一刻,宋闻清的心也跟着停了半拍。 就如同当下一样,裴瑾容全身僵硬地将他搂进怀里,颤着声音问:「我能吻你吗?」 宋闻清愣神,在这一瞬间,他均匀的唿吸变得急促,心脏像是在应和少年的一般,不断加快。不再犹豫,宋闻清欺压而上,生硬地撞上少年冰凉的双唇。 裴瑾容等了半晌没得到回应,心中不住地自责。都怪他好几日没见到阿闻便着急了些,竟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只希望阿闻别觉得他鲁莽才是。 怎料下一秒宋闻清主动亲了他,裴瑾容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回过神来,他压住心中的兴奋,重新拿回主动权,将自家夫郎压回身下。 还好夜黑,宋闻清从未做过这般举动,脸上越来越热,若是裴瑾容能看见的话,便知他现在有多害臊。 可接下来少年的举动让他更加害臊起来,裴瑾容这时倒是不害羞了,先是用手摸到他的唇,然后俯身。束髮的髮带早已不翼而飞,垂落的髮丝落在他的脖颈间,少年的唇冰凉,让宋闻清忍不住舔唇。 却被裴瑾容抓住了这个机会,攫取他口中的空气,尝出一丝甜意来。宋闻清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变得异常奇怪,没忍住低吟了一声,撑在他身上的少年身子一顿,过了会儿心情愉悦地笑出声:「哥哥喜欢吗?」 宋闻清没说话,这下真的见不得人了。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动作上却不甘示弱,板着脸仰着头吻上少年的唇,把他的话全部碾碎在这个黑夜里面。 过了会儿,宋闻清先败下阵来,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喘着气哑声道:「你别在我脖子上留下太多痕迹。」 第11章 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裴瑾容虽然难受,但还是强忍住自己的欲.望,他想给宋闻清最好的体验。这几日他忙着编织竹筐,没时间去镇上买几本话本学习,也不好意思直接出口问京城里的朋友。 宋闻清见他停下,舔了舔嘴唇。少年就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喘气,平復自己心跳。 他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和裴瑾容两人在床上做了什么后,才慢半拍地害羞起来。 折腾了许久,他俩也都有了困意。裴瑾容环抱住宋闻清,伴随着外面的蝉鸣,两人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宋闻清先醒来,少年的睡颜近在眼前,他微微勾唇。屋外灰球比两人醒得早,在门外哼哼唧唧地叫唤。宋闻清松开裴瑾容的手起身穿鞋,却发现少年身体一僵。 第19页 他笑得更开心了,也没拆穿裴瑾容的小把戏,还颇为友好的给他把门带上。 宋闻清把关在鸡笼里的鸡放出来自己觅食,灰球还挺乖,见鸡崽出来也没上前扑腾,乖乖地围着宋闻清的脚转。村里的狗好养,他们吃什么灰球就吃什么。 他先吃好,嘱咐红着耳朵低头不敢和他对视的裴瑾容道:「你等会儿把碗洗了,我出门去做义诊。」 裴瑾容点头,见他要走,伸手扯他的衣角:「你、你先等会儿,我看看你的脖颈上有没有红痕。」说着假装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慌张。 昨日两人闹得凶,他怕在宋闻清脖子上留下痕迹。 宋闻清闻言,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 裴瑾容昨晚太生疏了,他看着宋闻清脖子上的红斑,小声道:「阿闻,这里有一点。」 望向他湿漉漉的大眼睛,宋闻清轻笑出声:「没事,这个位置不明显。待会儿我出门时换一件长衫就可以。」 说换就换,宋闻清起身进了里屋,没好一会儿就出来了。今天要去义诊,他挑了件看起来像郎中一点的衣衫。穿着在裴瑾容面前转了一圈,问:「这件看起来如何?」 裴瑾容见红斑被彻底挡住了,说:「看起来很像京城里的医师。」 医师? 宋闻清觉得这个称唿新奇得很,这里村民一般都叫郎中,没想到在京城也有医师的说法。他也更确信了自己这个便宜相公是京城中的人。 得到裴瑾容的肯定,宋闻清收拾好就出门了。 因为义诊需要用到桌子和椅子,家里倒是有,只是有些重。他决定去找赵临他们借板车,把桌子和椅子拉过去再说。 他刚开始本来想着左右裴瑾容家就在村头,不如就在家门口摆算了。但后面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官道那边。 邻边几个村要是有些疑难杂症的也能找过来。 赵临倒是答应得很爽快,从柴房里把板车拉出来后笑着道:「闻哥儿这是打算自己去山上打猎?」 昨日他们几个糙汉子去李郎中那里按照宋闻清开的药方子抓药,李郎中那里缺了几味药,赵临便让几人把自己负责记下的说出来,让李郎中写。自己拿着药方子就火急火燎地往县城去了。 还好最后赶上,把药抓了回来煎下给陆回喝上。他自己也喝了碗,以防万一自己嘴里有小伤口。 当时忙着赶回来,县城郎中拿着他的药方子抓完药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晚上再去一趟。这一去他才知道这副药里面有几味药开得妙得很,县城郎中拉着他问开这副药之人是谁。怕好心做坏事,给宋闻清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赵临只说等他回来问问再做答覆。 心里也对宋闻清再次改观,还好他也不同他们计较之前说的闲话。 宋闻清从他手中接过板车,说:「我待会儿要去官道那边义诊,拿板车过去拉桌子和椅子。」 赵临一听这话,连忙道:「这种小事我们兄弟几个来就行。」 怕宋闻清想多,他又说:「你放心,就当是报答昨日陆回的救命之恩。再说了,恐怕往后我们几个若是生病了还得找你看。」 对上赵临的视线,宋闻清点点头,看来他已经放下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 赵临笑着拍拍胸脯:「不麻烦。」说完朝里屋招唿,「哥几个,出来干活!」 没几分钟,之前一块儿打猎的几个人从赵临家灶房里伸出头来,把手上的碗放下:「来了来了。」 几个人还有点害羞地挠挠头:「闻哥儿,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宋闻清心眼也不小,摆摆手道:「没事,你们后来不也帮我把杨梅拿下山了。」 裴瑾容坐在院子里编竹筐,看宋闻清带着一行人进来,还没等他说话,宋闻清先出声解释:「我带他们来拿桌子和椅子。」 裴瑾容点点头,宋闻清便带着几人往里屋去。 赵临在知道宋闻清被迫嫁给裴瑾容时,心里对裴瑾容没什么好印象。加上之前村里人都说他性子冷得很,赵临下意识以为往后宋闻清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今日一瞧倒是觉得传言有误,裴瑾容一看见宋闻清,眼里都充满着温柔。 他身边趴着灰球,时不时摇摇尾巴。见宋闻清出来,撒欢地绕着他转。 没好一会儿,几人将宋闻清要用到的东西放好在板车上便往官道方向去了。 「临哥,瑾小郎真能装。」 宋闻清走得慢,他们几个人在前面,旁边一个汉子嘟囔道。 赵临不解,汉子继续说:「他刚才笑得让我瘆得慌。」汉子边说还边抖抖身子,「之前我不是和你们说我爹去村长家,发现村长家有几个竹筐编得好。他打听好是谁做的后第二天就拉着我上门了,我和我爹就坐在旁边看他编,一早上就没蹦出几句话来。脸冷得能冻死个人。」 「还有刚刚你们进去搬桌子,我和浩言在外面守板车,他瞧我和浩言的眼神,和看闻哥儿完全不同。」汉子拍拍身边的人,「不信你问浩言。」 赵临闻言,转头看陈浩言。 陈浩言先是看了眼宋闻清与他们的距离,见离得远才说:「嗯,确实像是两个人。」 「那你之前不早点说,让我以为闻哥儿嫁给裴瑾容得过苦日子。」赵临显然重点不在后面,他想到自己以前喝醉了在这帮兄弟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宋闻清嫁给裴瑾容这个残废不如嫁给他,以后生活还能有个保障。 第20页 现在一看人家不是有门手艺在身上的吗?他一想到那些话脸上就热得慌。 汉子揉揉被赵临敲得发疼的脑门,委屈道:「我之前没注意听我爹说他的名字。而且后面我和我爹不是忘记拿东西了吗?我回去一看他当时是站起来的啊。这谁能把他俩联繫起来,我当时还纳闷咱村里啥时候来了那么号人物。」 站起来的?赵临微微皱眉。 陈浩言斟酌了会儿,出声道:「临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和闻哥儿说一声?」 赵临踹了他一脚:「他俩啥关系?你真当闻哥儿像你一样傻。」 他俩完全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几人一听,也就歇了心思。也对,闻哥儿心里清楚得像明镜一样,还用他们说? 帮宋闻清把桌子和椅子放好后,赵临就带着他们回去了。 宋闻清掏出纸笔,有些郁闷。以前他义诊的时候最起码都拿了个听诊器,现在身上别说听诊器了,连手术刀都还没有。 不过还好他受奶奶的影响,对中医感兴趣得很,大学时还辅修了中医。当时没想到将中西医结合,也以为不会有机会了。现在倒是一切都顺理成章。 宋闻清题了「义诊」两个字放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坐着等人来。 人没等到,路上倒是遇到个小孩儿说他是江湖骗子。 宋闻清:「……」 算了,万事开头难。他没钱开医馆,名声也没有,谁敢来找他看病。 眼看着快晌午了,过路的人倒是很多,却没人停下来。村里几个哥儿刚去集市上买菜回来,看宋闻清坐着那儿,都上前看热闹。 听宋闻清是在这里义诊后又提着竹筐回家了,看样子压根不相信宋闻清真会看病。 坐了一上午,都没等到个人来。肚子饿得慌,宋闻清想了想,打算先回家吃个饭再说。 裴瑾容在家,饭菜早已备好。宋闻清随便吃了两口,又回去坐着了。 这一坐又是一下午,停下来问的人倒是挺多。加上在官道上,邻村的人也会问上两嘴。不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他。 他也没气馁,这才第一天,往后再多坐几天冷板凳也正常得很。 快要傍晚,宋闻清想到家里的鸡粮快没了,决定过几天再来试试。今日先把有他这么号人物的消息散出去,时间久了总会有人来试试水。 见旁边摆摊卖菜的好些人都没把摊子挪回家,宋闻清也偷懒,左右就一张桌子和椅子,还能有人偷了不是。 回到家时,裴瑾容已经把竹筐全部编好了。宋闻清见还有点竹条,疑惑道:「阿瑾,这些竹条恐怕不够再编一个竹筐了。」 裴瑾容一听,抬头笑着说:「不做竹筐,拿来给阿闻做花灯。」 第12章 宋闻清一听,只觉着心里一软。少年继续说:「明年花灯节就能和阿闻一块儿去了。」 明年? 他稍稍怔愣,他第一次在别人的未来中看到了自己。想到了什么,宋闻清揉揉少年的头,笑着说:「那你这个花灯可要做好看点,明年我们一起去逛花灯节。」 「阿闻有去过京城的花灯节吗?」裴瑾容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身影倒映在其中。 「还未曾去过,京城的花灯节是何样?」 别说京城的花灯节了,镇上的他都没有去过。 裴瑾容闻言,绘声绘色地给宋闻清描述着京城花灯节的场景:「京城的街上可热闹了,有猜灯谜的,猜出来了就能从铺子老闆那儿挑一个面具。还有舞舞狮的,长安街一夜灯火通明,特别热闹,阿闻一定会喜欢的。等到那时,我们便拿上花灯,在长安城中挑灯祈福。」 裴瑾容这样一说,宋闻清的脑子里自动想像出他以前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心里多了丝期待。 宋闻清笑着道:「那到时候你可要站起来,陪我一块儿去。我可不想一只手推着你,一只手提灯。」 裴瑾容眼里的光暗下去,宋闻清见状,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温声说:「我会治好你的。」 他的眼神很坚定:「我会治好你的,你相信我吗?裴瑾容。」 少年的心一颤,他抱过很多次幻想,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时,他都在想,如果明天早上起来他的腿能完全站起来就好了。可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还是残废。 他左腿有知觉的那天,他兴奋地以为自己终于不是那个废物了,可是一年过去,他的右腿还同当初一样。 宋闻清把他搂进怀里:「裴瑾容,每天都在坚持给没有知觉的腿做按摩很累吧。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谢谢你一直撑到现在。」 少年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润湿了他的衣衫,宋闻清心里软得一塌煳涂,他说:「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治好你的。」 裴瑾容终是没忍住,环抱住宋闻清小声地哭出声来。 「嗯,我信的。」 得到他的回应,宋闻清勾唇笑了笑。 少年很执着,即使双腿没了知觉,所有人都和他说着没希望了,他还是每天都在坚持着做按摩,怕自己的肌肉萎缩掉。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希望,他也在期待某一天那点希望能让他站起来。 昨晚宋闻清看到他双腿的那一刻,便知他一个人背地里做了多少努力。 — 裴瑾容有些懊恼,他怕他总是在宋闻清面前哭会惹他心烦。 第21页 虽然爹之前给他传授什么劳什子经验时说过,适当的撒娇服软对夫妻俩加深感情有用得很,但他在家时娘背地里和他吐槽过,说爹太黏人了,让他以后不要学。 他手上搭着花灯的框架,余光里悄悄观察宋闻清的动作。 「我去溪边割点鸡草。」 裴瑾容没料到宋闻清会直接蹲在他面前,眼神飘忽,结结巴巴道:「你、你注意安全。」 「你在家和灰球乖乖的。」 「嗯。」 宋闻清停顿了会儿继续道:「你哭起来不丑,我很喜欢。」 裴瑾容一听这话,脸上立马传来热意。脑子里空白一片,手上的动作倒是挺娴熟。 宋闻清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颇为不舍地拿上竹筐和镰刀走了。 这养鸡也是有讲究的,除了餵养摊子上卖的那种鸡粮外,还得割鸡草混着给鸡吃,这样养出来的鸡以后用来煲鸡汤入口肉如丝,骨如酥,鲜美得很。 宋闻清沿着溪边找了许久才找到鸡草,拿着镰刀割得满满地堆在竹筐里。路过的人都夸瑾小郎找了个好夫郎,勤快又能干。 宋闻清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倒也不是他傲慢,而是他心里还有酿酒这件事堵着难受得紧。昨天两大筐杨梅早早就用盐水泡好,把虫子全部逼出来后才放心拿到地窖里冷着。若是天气太热容易闷坏。 这样一想,明天一天都得拿来酿酒了。这酿酒看似简单,实际上最讲究原料的纯度和控制的时间。 可酿酒也只能让他和裴瑾容往后的日子好过些,主要还得放在行医治病上。更何况刚才宋闻清才同裴瑾容信誓旦旦地保证能治好他的腿。 还好裴瑾容的腿只是看起来严重,再加上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太好,自然而然就无人能治了。昨晚两人玩闹后,宋闻清细细观察过,心中也大概有了治疗的方向。 只要他能炼制出一套医用器械来,心中自是有底。再加上他大学时沉迷于学习,为了挣奖学金还参加了一堆竞赛,愣是硬生生塞了很多生物化学这方面的知识,要是能提纯酒精,定会为这世道的医术闯出一片天! 宋闻清提起劲,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回到家中,裴瑾容已经热好了水。宋闻清用大勺舀了一瓢放在另一个锅中,起炉火。见水滚了才倒进桶里,混着玉米面和切碎的鸡草烫熟了给鸡吃。 没想到才乖乖听话了没两天的灰球就暴露本性,把头伸进桶里想要偷吃。裴瑾容一把捞起灰球,假装恐吓它。 宋闻清带着笑意看他俩在旁边玩乐,趁天还没黑赶忙把鸡餵了。 见大锅里的水冒热气后,两人一前一后洗完澡,把吃饱喝足的灰球放进裴瑾容今天刚给它搭好的狗窝里去。 昨晚刚闹过,尝到甜头的两人又闹腾了会儿才彻底歇下。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麻麻亮,宋闻清便起身打算去集市了。 酿酒需要的东西得备齐,这活也是个长久活,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得好几个月。 到后期的话还得蒸馏,古代不像现代一样有钢、玻璃这种耐烧的材质,一时之间宋闻清只能想到用铜器代替。好在这铜器在这个世界倒是常见,也不算贵。现在酿酒就给备下,往后提纯酒精能省很多事。 宋闻清先是买了酒麴,又去买了过滤的纱布和装酒的陶罈子。那卖陶罈子的店家看宋闻清一次性买了六个,知晓来人是大客户,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让店里的伙计拿板车给宋闻清拉回家去。 宋闻清正愁怎么搬回家,店家这么一说他松了口气。心说这店家倒是个会做生意的。 但他没着急现在就回去,他打算先去买铜器和冷凝时要用到的铁管。收集用的圆桶家中是有的,不必浪费钱再买。 这样一想,宋闻清递了八百文店家,说:「把这些陶罈子送到云寒村村头那户人家就行。」 店家一听,赶忙招唿几个伙计动身。宋闻清见店家走了,才又掏出两百文给这两个小厮:「麻烦了。」 小厮也没拒绝,揩揩手笑着收下,说:「小哥放心,咱哥俩儿绝对把这陶罈子安安全全送进屋去。」 宋闻清笑笑,也没说和他们解释自己其实是个哥儿。 交代好后,他进了另一条街,寻寻觅觅总算找到了衬心的铜器和铁管。 就这样,这一趟花了二两银子。现在除去裴瑾容这几日编竹筐赚的银两,家中拢共还剩八两银子。 若是直接将杨梅放在酒中泡,只需一个月的时间。不过这种法子村里人都会自己做,酿造出来并没有多少人会买。而宋闻清打算用另一种法子,时间便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不等。这也意味着八两银子便是他俩后几个月的所有底钱。 好在裴瑾容会点手艺,可宋闻清想得多,等这几日农忙过去,来找裴瑾容编篓子竹筐的人就少了。这样一看,义诊还是很有必要的。 宋闻清回去时,遇到好几位大娘,看他身后的的大玩意都好奇得很。 「闻哥儿,你买的这些东西不实用啊。」 宋闻清也不恼,带着笑意说:「我买回家酿酒用。」 大娘倒吸一口凉气:「酿酒用陶罈子和饭甑就行,这是何意?」 这饭甑的原理和蒸笼是一样的,只是外部像木桶,蒸底有很多小孔,呈圆锥形拱形。村里人都喜欢拿这东西蒸饭吃。 第22页 宋闻清打算用这东西来做米酒,他道:「饭甑自然也是要用到的。」 几个大娘狐疑地看看他便走了。宋闻清耳朵好,虽然隔得远,他也能听到几人的讨论声。 「闻哥儿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连酿酒都不会。」 「你们也别说给他听,孩子他爹娘本就去得早。沈小兰也不是个好心眼的,更别说教闻哥儿这些东西。若是被他听了心里难受。」 「唉,当真是可怜。多磨练几年就懂过日子了。」 「……」 宋闻清回神,带着站在身旁的伙计进屋,将板车上的东西卸下。 裴瑾容花灯框架已经搭好,不知从哪儿掏出的纸和笔,在宣纸上勾画。 吩咐伙计把东西放在何处后,宋闻清便偷偷瞄裴瑾容的画。这一看,魂直接被勾走了。 只见那宣纸上,他身着一身红袍,手中提灯,坐在马上笑看那繁盛的长安街。有一少年转头,带着笑意为他牵马,眼中只放得下宋闻清一人。 第13章 裴瑾容画得好,宋闻清久久没能回神。直到少年抿唇笑笑,道:「阿闻喜欢吗?」 宋闻清才连连点头,他心情很激动,眼里亮晶晶的,说:「阿瑾,你这画画得可真好。」他想像不出来还能用什么词形容,卡壳了半天又补充,「比我见过的都好。」 裴瑾容见宋闻清这样子,顿时展开眉来:「你喜欢就好。」 只要阿闻喜欢就足够了。 他低头继续,每添一笔,宋闻清都觉着那画像是要活过来一般。画中两人视线交汇,繁荣热闹的长安街似乎已经成了背景。 宋闻清偏头,看着聚精会神的少年,心里一软。 因为裴瑾容,他也开始期待明年的花灯节了。他想和裴瑾容一起逛逛他口中的长安街,想同他手牵着手赏灯猜谜。 在旁边看了会儿,宋闻清起身去酿酒。 怕等会儿忙忘了饿着灰球,宋闻清把昨晚吃剩下的饭菜倒给灰球后就去地窖了。将杨梅从地窖里拿出来,他接了桶水将石缸洗干净,进屋找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挑拣杨梅。 把有破损不新鲜的丢掉,宋闻清又从里屋拿了把铁锤。古代没有榨汁机,只能用锤子慢慢打烂。 这是个体力活,好在裴瑾容力气大,两人轮流打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汁基本打出来,满满两大桶,等酿造好后兑上白酒起码能装上六坛。 「阿闻,我给你揉揉手。」裴瑾容见宋闻清悬垂着双手,一副被掏空了力气的模样,笑着道。 宋闻清也没客气,立马凑上前去。将近傍晚,六月的晚风不恼人,余晖打在裴瑾容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像把小扇一样,在脸上形成一圈淡淡的阴影。 「还疼吗?」裴瑾容问。 宋闻清摇摇头,一声不吭地将裴瑾容的手拉近身,轻轻的给他揉捏着。 以前奶奶总是腰酸背疼的,宋闻清就找了很多视频和书籍学习过,按摩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劲道不轻不重,少年歪着头道:「谢谢哥哥。」 宋闻清身体微僵,每次裴瑾容叫他哥哥他都感觉浑身不自在。裴瑾容显然也察觉到他的反应,眼前的漂亮男人脸红了红,慢慢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宋闻清微恼,板着张脸仰头堵住他的嘴。少年笑得更开心了。 他就知道阿闻只是看起来温柔,实则就是只不好惹的小猫。 — 宋闻清顶着张臭脸把今天早上从街上买的酒麴倒入到杨梅汁里去,他每进一次里屋,在门口被他赶去做花灯的少年就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看他一次,无辜极了。 「哥哥别生气。」裴瑾容扯了扯他的衣角。 宋闻清沉默了半晌后才干巴巴地说:「我没生气。」说完又急急忙忙进屋拿陶罈子。 离裴瑾容距离远点了他才放松下来,他没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害羞。可明明他俩之前也亲过。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都怪裴瑾容。想到刚才裴瑾容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瓣,他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心想,裴瑾容平常不都可怜兮兮的,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像换个了人似的,霸道又强势,偏偏有时候又让人生出疏离感来。 宋闻清回神,刻意忽略掉刚才少年抱着他低喘时,炙热的气息扑在脖子上的异样感。 他抱了个大罈子出来,从灶台那儿找了把长勺,将杨梅汁搅拌均匀。过了会儿,宋闻清怕细菌滋生,用火过了一下陶罈子的边缘。因为杨梅汁的发酵不能完全封闭,宋闻清便用纱布盖住。 地窖的温度太低,只有十几度,发酵的温度却是要二十到三十度之间的。思考了会儿,宋闻清把陶罈子搬到柴房去了,那儿刚刚好。剩下的操作也不复杂,等杨梅汁发酵出酒香来,到时候和白酒配好后蒸馏再装罐就行。 麻烦的是蒸馏装置,不过该怎么做宋闻清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雏形。他松了口气,总算是把最要紧的事做得差不多了。 他忙活了许久,等出来时裴瑾容已经备好饭菜,眼巴巴的坐在外面等他。 见他,开心地挥挥手:「阿闻!」 宋闻清心痒得很,想摸他头的瘾又犯了。 俩人今晚吃得比较随便,太累了根本没有食慾,裴瑾容便煮了小粥,又炒了两个菜配着吃。他担心宋闻清没荤的吃馋嘴,便捡了几个鸡蛋做青椒炒蛋,满满一碗,放在宋闻清手边。 第23页 晚上洗漱完后,没等裴瑾容自己过来,宋闻清想了想,主动环抱住少年的腰。 裴瑾容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开心地蹭了蹭宋闻清的胸口。 宋闻清心中那块悬起来的大石总算落下,轻笑出声,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头。 裴瑾容小声道:「阿闻,我们中秋节那天去县里玩吧。」 即使屋里黑漆漆的,宋闻清也能想像出来他满眼期待的样子,他笑着说:「行。」 仔细算算,和别人一起过中秋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和裴瑾容一道去的话想必会很有意思的。 自从那天后,宋闻清便一心扑在如何搞定他的蒸馏装置上来。想法很简单,就是付诸行动有些难。 设计了好久的图纸后,七月的某一天,宋闻清总算开工了。 村里人嘴上不当着他说,但私下里从裴瑾容家门口路过时都会张望几下,想看看宋闻清那堆大玩意究竟拿来干嘛。 因为需要在铜器下烧火,宋闻清重新砌了个灶台。铜器很重,只有他和裴瑾容两人压根抬不动,他便找陆回兄弟几个帮忙一起抬上去。 陆回身子已经完全好了,现在俨然是宋闻清的小迷弟。每次听见一起打猎的几人在背后讨论宋闻清时都会幽怨地望着他们,导致这哥几个也渐渐不敢说了。 「闻哥儿,还需要做点啥不?我力气大得很,可劲使唤我。」陆回憨憨地挠挠头,笑道。 宋闻清在站在梯子上接铁管,这铁管主要是用来做冷凝回流的,闻言低头看他:「今日谢谢你了啊。」 「不谢不谢,以后闻哥儿有什么还用得上我的尽管使唤。」 见他那么热情,宋闻清想了想道:「你身子骨可有好些?」 陆回激动地说:「闻哥儿出手,生命我有。」 宋闻清、赵临几人:「……」 潮得他们的风湿病都要犯了。 赵临几人尴尬得很,连忙拉着陆回往外走,朝宋闻清辞别:「闻哥儿,下次再见!」 宋闻清笑笑,继续捯饬这装置了。只是没想到刚走没多久的赵临又折回来,斟酌了会儿道:「闻哥儿,有件事我上次忘记同你说了。」 宋闻清疑惑地看他,赵临继续道:「上次你给陆回开的药方子李郎中那儿缺了几味药,我便到县城去,那郎中说你那药方开得妙得很。便向我询问你的名字,我怕给你惹麻烦便没有同他说。不过我见他那样像是有意和你合作。」 宋闻清点点头,县城里的郎中,若是赵临能牵线那自然最好,毕竟村里的药材还是少了些。他问:「是哪个医馆的?」 「济世堂。」 赵临走后,宋闻清又细细想了下,觉得去县城很有必要。这几日他比较忙,希望赵临去县城时能给他先捎句话,等过几日他忙完便亲自登门拜访。 宋闻清忙忙碌碌了十几天,才勉强搭出来一个他自认为还算满意的成品。村里人也越传越神乎,说宋闻清不知是怎么了在家里用一堆铜器和铁弄了个大东西,瞧那模样是要在家里祭祀。 他也没辩解,心想还要传得再勐些好,到时候他若是成功了,外面自然会有抓得住商机的人来找他,以后他提纯酒精也要合理些。 差不多酿造了一个多月,柴房里的杨梅汁越来越香,宋闻清知晓火候到了。他和裴瑾容把陶坛抱出来,用纱布滤掉酒里的残渣,把白酒加进去。 以防失败的可能性,宋闻清没敢一次性把所有杨梅酒拿进去蒸馏,只倒了一小半。 看铁管里有水流动,宋闻清这才让裴瑾容点火。少年没见过,好奇地看着木桶里的酒越来越多。 「阿闻,这是何道理?」裴瑾容忍了好些天总算憋不住了。 宋闻清见效果还不错,心情愉悦得很,笑着说:「这就像用饭甑蒸饭一样,有水上去又滴下来,不过是多了冷凝。饭甑强调的是蒸的东西,而蒸馏强调的是冷凝后收集的液体。」 裴瑾容听得晕晕乎乎的,他只觉得阿闻好生厉害。 「那这木桶里还是酒吗?」 「自然是酒,但纯度比之前高了不少。这酒名字还高大上得很,叫杨梅白兰地。」宋闻清边说边换了个木桶,把收集到的杨梅白兰地倒进陶罈子里。 他转头,笑盈盈地望向少年干净的眼睛,说:「到时候卖了钱就可以养你了。」 闻言,裴瑾容心脏怦怦跳,浑身像是过了电似的,僵立在原地。半晌才抿唇笑着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宋闻清。他说:「哥哥,你真好。」 第14章 宋闻清现在对这两个字已经免疫了,心里只是痒痒的,半晌还怼他,道:「哥哥不好。」 最后蒸馏出来的杨梅白兰地足足装了六大坛,两人合力把陶罈子搬进了地窖继续存放。这罈子本身就大,装了酒就更重了。裴瑾容左腿使不上劲,两人费了好长时间才搬完。 天气很热,搬完后宋闻清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涔涔的,蹲坐在屋外歇息。裴瑾容见他这模样心疼得很,一看便知道宋闻清是故意把绝大部分的重量往他那儿偏了。 直到一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递到眼前,宋闻清才抬眸看裴瑾容,见状笑着说:「阿瑾可算知道我有多馋这碗酸梅汤了。」 自从上次他生了那场大病,裴瑾容便变得担惊受怕的,平时给他接水都要接温的,生怕一不小心宋闻清又着凉。 第24页 宋闻清本来想反抗,说自己身子骨好得很,没那么弱不禁风。但他一这样说,裴瑾容就眼巴巴地盯着他,宋闻清每次都是那个先败下阵来的。 算了吧,那半个月裴瑾容吓得不轻。 一碗下肚,宋闻清觉着整个人都缓了过来,少年拿着团扇给他扇风,明明自己也热得满头大汗,但就是执拗地坐在他旁边。 宋闻清有些心疼,开口道:「你别光给我扇,你也休息一下。」 裴瑾容没说话,过了会儿眼眶红了一圈,像只可怜的大狗狗。 宋闻清慌张地问:「可是刚才磕到哪儿了?」 「还是谁欺负你了?」 宋闻清一个人在那儿说了一堆,裴瑾容都没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长得好看,哭起来更惹人怜爱。 宋闻清见他没说话,狠心道:「我下次不喝酸梅汤了行吗?」边说边拿方帕给裴瑾容擦眼泪,「你别哭了。」 他以前生活中除了学习就是做手术,哪儿学过怎么哄人。医院里的小孩哭得话他尚且还能买两颗糖,裴瑾容哭的话他是真的没办法。一方面又觉得裴瑾容哭起来真好看。 今天天气闷热,两人在外面坐着,没多久下起了雨。 外面淅淅沥沥的,屋檐下雨水掉在裴瑾容的脸上,他小声道:「阿闻,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雨下得大,宋闻清没听清楚。 「我们先进屋躲雨。」他拉起坐在地上的少年,朝里屋去。 进屋后,宋闻清找了块儿布,擦了擦身上被淋湿的地方。转头问裴瑾容:「阿瑾,你刚才可是说了什么?」 灰球也跟着进了屋,抖着身上的水,哼哼唧唧地围着两人转。 裴瑾容抿唇笑笑,说:「我说还好遇到的人是哥哥。」 宋闻清闻言微微怔愣,反应过来后觉得身上燥得很:「这你也要哭。」他压了压上扬的嘴角,道,「你又不是水做的。」 — 七月底杨梅已经没了,这六坛酒应该能卖一个好价格。这里冬天几乎只能待在家里闲着,天气又冷,得提前备下过冬的衣物和粮食。 好在院里种的红薯快熟了,玉米时间也快了。到时候去集市上买点腌肉和菜籽就差不多能捱到春天。这菜籽立秋后撒下去,冬天长出的大白菜甜得很。左右那几日闲,即使开了医馆也不算忙,再搞点腌制辣白菜,以后早上喝粥时都能有点下菜的。 宋闻清想得多,又用饭甑酿造了些米酒。比起杨梅酒来说,米酒的制作方法轻松不少。 他将糯米放在冷水中泡了八小时左右后,放在饭甑里蒸。蒸熟用勺子把聚在一起的糯米摊开放凉。上次酿造杨梅白兰地还有剩下的酒麴,宋闻清把酒麴加进去碾碎,散入米饭中搅拌均匀。做完这些,米酒的酿造就差不多了。 宋闻清把米饭压实,在中间挖了个小洞,用盖子盖住。现在夜里天气有点凉,他便让裴瑾容把柴房里的炕给烧上,又给它严严实实地套上一件不用的衣服。 做完这些后,宋闻清又打算去义诊了。裴瑾容给他备好水和饼,怕他到时候忙了不回家。 宋闻清倒是没想那么多,他觉得这次可能会像上次一样没人来。看着忙碌的裴瑾容笑着说:「不用准备那么多,吃不完。」 裴瑾容稍微一顿,仰头看他,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阿闻今晚想吃什么?」 宋闻清想了想,说:「吃鱼吧。」 这鱼是赵临他们前几日去打猎时将就在溪边插的,想着宋闻清,便给他送了一条。裴瑾容就把鱼给剖了腌着,这几日吃最好。 收拾完后,宋闻清早早来到官道上,把包袱里的纸笔拿出来。他今日已经做好了打算,没想到却有人找了过来。 是川小哥。 川小哥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身后还乌泱泱地跟着一行人。 「闻哥儿,我身后这帮人身子骨都不太好,还劳烦你帮忙看一下了。」他笑着说。 宋闻清心里一动,他没想过自己之前的一个举动会让川小哥这样帮他。今天若真能解决这些人的疑难杂症,他的名声就能传出去,时间久了,来找他的人多,便能把医馆开起来。 川小哥见宋闻清愣神,转头让身后一行人等一等,上前侧身小声道:「闻哥儿,我不是在咱几个村来返做些小本生意嘛,就有些人脉。上次要不是你我这条腿怕是废了,我李川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听你在官道这边义诊,我打听了一下,把附近村里没钱看病的村民聚在一起了。」 宋闻清回神,他知晓川小哥这话意味着什么,抬眸看他,正色说:「多谢川小哥了。」 川小哥看他理解了其中的意思,笑着转头对后面的人扬声说:「各位可以一个一个上前来让宋郎中为大家检查身体,我的腿之前摔了一跤便是宋郎中医治的。」 前面站着的大娘面色蜡黄,身上的衣衫虽然有补丁但干净得很,过了会儿问:「宋郎中这儿真的可以不用花银两吗?」 宋闻清对上大娘的视线,温声道:「自然不需要的,往后每月初一我都在此。」 他虽不是圣人,但能帮的他定会出手帮一下。 川小哥也连忙道:「大家相信宋郎中,我这腿当时李郎中都治不好,若不是宋郎中,我李川现如今可能也是残废一个了。」 他这样一说,一行人立马对宋闻清改观。川小哥在几个村属于说得上一两句话的那种,前几日他来找他们时说官道那边有一个神医厉害得很,还是不收钱的,他们听了以后果然心动。 第25页 宋闻清让前面那个大娘先坐下,先是让她伸出舌头,又让她起身转了两圈,问:「大娘,你最近可是胸部闷痛?」 他的经验丰富,看了一下便大概能猜得出大娘的病因,不过现在都是猜想。他让大娘坐下,帮她号脉后又继续问:「甚至胸痛彻背,喘息不得平卧?」 大娘见他把她的病症都说了出来,激动地抬眸看他,兴奋道:「正是。」 想到地里那些田还没翻,身体却不中用,拖着病体根本做不了事。大娘有些哽咽:「宋郎中,我可是生了什么不治之症?」 宋闻清闻言,展开眉安抚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胸痹罢了。」 大娘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是能听懂宋闻清说的没什么大碍便松了大口气,捂脸无声地哭泣着。她的孩子才六岁大,夫婿又是不管事的,整天在外面瞎混,她担惊受怕了好些天,若她真走了,家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宋闻清也没催她,安慰道:「没事的,拿着我开的方子去李郎中那儿抓药即可。」 他这里没药材,李郎中不知他们患的病该开什么药,倒是可以互补一下。县里的问诊费贵就不说了,药材费也贵。所以这些村民才选择拖着也不愿花银两,看着他们,宋闻清想到了自己过世的奶奶。 要是当初奶奶生病时,他能及时察觉然后带她去医院,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一样。 这样想着,宋闻清垂眼,神色晦涩。他提笔写了个药方子,李郎中那儿药材不一定全,他继续说:「大娘,若李郎中那儿缺了几味药,你便去县里抓。这病可不能拖啊,想想家里的孩子。」 宋闻清话说得真挚,大娘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头:「谢谢宋郎中,我会的。」 见她听了进去,他才抿唇笑笑。 等大娘走后,宋闻清心里多了些思考。他毕竟不是中医专业的,而在古代外科其实有很大的局限性,他虽然也有计划,但他还需要更的学习。只有将中西医结合才是这里最需要的。 而赵临说到的济世堂也许是他最大的跳板。 他缺乏药材的来源,而他有很多改良后的药方子。他这几日也没闲下来,宋闻清打听过了,这个济世堂不仅只在县里有,它实际上是京城的分堂,这也意味着这背后掌控之人来头不小,要是和济世堂那边有合作,也利于后续药材的引进。 宋闻清想了想,看来去县城得提上日程了。 第15章 就这样忙碌了整整一天,宋闻清虽然觉得累,但心里更多的是开心。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行医。 川小哥也忙,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宋闻清送走最后一个来看病的大爷,低头收拾工具,心中想于情于理都该请川小哥吃一顿饭才好。 他一天都没吃东西,拿起包袱里早就冷掉的饼吃。 突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儿闯了进来,带着哭腔小心翼翼问:「请问大善人这里还看病吗?」 宋闻清抬眼,眼前这个男孩儿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合身,补丁到处都是。满脸泪水,哭着让宋闻清救他姐姐。 宋闻清放下手中的饼,缓步走到小男孩儿面前,搀起他问:「可是发生了何事?不着急,慢慢说。」 小男孩儿闻言,抽抽鼻子,忍住泪意,道:「大善人,我姐姐快不行了,你能不能救救我姐姐?」 宋闻清拍拍小男孩儿的背,温声道:「这是自然。」 小男孩儿张大眼睛,愣了几秒后重重磕了个头:「多谢大善人。」说完。小男孩儿站起身,掀开帐篷跑了出去。 过了半晌,小男孩儿背着一个比他大不少的小姑娘进来,宋闻清连忙将他背上的人抱在怀里。帐篷里没有床,桌子太小,宋闻清说:「你把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拿来。」 小男孩儿很听话,赶忙将衣服拿过来。 宋闻清:「把衣服铺在地上。」 小男孩儿微怔,他和姐姐是好不容易从山匪窝里逃出来的。在逃命的路上,姐姐不知患了何病,总是咳血。他身上没钱,拦了好些大户人家的马车,见他们脏兮兮的都不愿停下,更别说救他们了。 姐姐有意识时让他别管她,只是让他快些走。可眼前这人不仅答应救姐姐,还不嫌弃他们,竟将自己的衣衫给姐姐垫。 他回神,呆呆地看着宋闻清护着小姑娘的头将她平放在地上。 宋闻清把过脉后,用手微微撑开小姑娘的眼睛,半晌转头略带疑惑地问:「她是否会咳血?」 小男孩儿点点头,宋闻清心里有了判断,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尧,她是我姐姐江枝。」江尧说。 宋闻清顿了顿,出声安抚:「你姐姐的病不是很严重,只是缺乏营养,一路奔波得厉害,又患上痰喘,这才没了意识。她现在不宜赶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养一段时间。等身子骨好点了再赶路。」 江尧的眼眶红了一圈,才八九岁的男孩儿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他和姐姐被山匪绑了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怕姐姐担心,他很少哭。这一瞬间,委屈漫上心头。 宋闻清蹲下身和江尧平视,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哄他:「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 江尧抽抽搭搭地点头,用手抹了抹眼睛。 第26页 他怯生生地问:「我姐姐明天能醒吗?」 宋闻清:「可以的。」 江尧这才笑了。宋闻清背上江枝,让江尧捡起地上的衣衫,拿上包袱便回去了。 在路上时,江尧时不时地抬头看他。宋闻清默默嘆了口气,说:「小孩儿,你这是干嘛呢?」 江尧收回视线,眼神飘忽,吞吞吐吐道:「你……你不问我发生了何事吗?」 宋闻清轻笑出声:「你若想说自然会说,我现在只是在做一个医师该做的。」 天色已晚,江尧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在发光。 还没到家,宋闻清已经闻到了小路上飘着的香味。江尧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宋闻清柔声道:「前面就是我家了。」他俯身看江尧,「你猜今晚吃什么?」 还没等江尧回,宋闻清继续道:「我猜是麻辣水煮鱼。」 宋闻清这样一说,江尧感觉更饿了。 等到了家中,裴瑾容已经把晚饭摆在院里的桌上。 江尧兴奋地说:「大善人,大善人,今晚当真是麻辣水煮鱼!」 八九岁的小孩儿脾性还稚嫩得很,知道江枝脱离危险后,江尧放开天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闻清。 宋闻清:「对啊,我猜对了。小孩儿,开心吗?」 江尧重重地点点头。裴瑾容愣了一下后便过来从宋闻清背上抱下江枝。 宋闻清蹲下身,对江尧说:「我们先把姐姐安顿好再吃饭好吗?」 江尧有些犹豫,宋闻清见他神情以为他想现在就吃,没想到过了会儿江尧小声问:「大善人,等会儿能留一点鱼肉给姐姐吗?」怕宋闻清不答应,他继续补充,「姐姐喜欢吃。」 宋闻清和裴瑾容两人都微微愣神,回神后,宋闻清笑着说:「等姐姐醒了我们再做给姐姐吃,留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闻言,江尧泪光闪闪的。 宋闻清:「那尧尧你先和灰球玩好吗?」 趴在墙角睡觉的灰球像是听懂了一样,立马摇着尾巴朝这个方向跑来。 江尧的注意力果然被灰球吸引,一人一狗没好一会儿玩成一团。宋闻清这才转身和裴瑾容解释道:「这小姑娘生病了,等在咱家把病养得差不多了再送走。」 裴瑾容没说什么,问:「阿闻,要不要先给他俩找身干净的衣衫?」 「自然是要的。等会儿你先随便找件衣衫给那小孩儿换上。吃完饭后我去李郎中那儿抓药,将就向他夫人讨件小姑娘穿的。」 宋闻清记得之前好像听人说过,李郎中家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体型应该差不多。等明日去集市时再给两人买合身的衣衫。 把江枝安顿好后,三人吃完饭,宋闻清便急匆匆地拿上银两去李郎中家。 李郎中正打算关门,见宋闻清,有些疑惑:「闻哥儿那么晚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若是以前,他是不会多问一句的。但自从上次川小哥那事后,他便对宋闻清有了很大的改观。再加上今天有好些人拿着药方子来找他抓药,那药方子他压根没见过,觉得新奇又震撼。 要是没用也就罢了,关键是开得妙得很。李郎中之前在县里进修过,也没见过哪个郎中开的药方子是这样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宋闻清绝对不会被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点恭敬。 宋闻清跑得急,他缓了缓说:「李郎中,我来抓副药。」 李郎中又把门打开,让他进去:「是要治何病的?」 「治痰喘的。」他顿了顿,继续说,「我需要半夏二钱,甘草皂角各一钱五分,生姜一钱。」 他说的这几味药都是很常见的,李郎中心里感嘆宋闻清水平当真高得很,这些药用在一起确实是治疗痰喘最好的药方子,比起他们现在常开的少了很多少见的药材,药效却差不多,这也意味着更实惠。 李郎中掂量了一下:「闻哥儿,你这药方子我可否把它记下来?」 宋闻清拿好药,闻言抬头看他:「你若是需要只管记下来就好。」 李郎中神色复杂,对于郎中来说,药方子是相当重要的,很多医馆甚至只能拿着药方子在自家药铺里抓药。没想到宋闻清丝毫不在意。 宋闻清不知他心里想了什么,迟疑了会儿问:「李郎中,可否向你讨一件你家女儿的衣衫,顺便请你夫人同我走一趟?」 李郎中:「?」 向李郎中解释清楚后,李郎中立马应下来。他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这点忙能帮的也是会帮的,毕竟他也是一个救死扶伤的。 第16章 大晚上的,宋闻清带着李郎中和他夫人进屋。村里人晚上吃完饭没事,就喜欢互相串门聚在一起聊天,见几人急匆匆地过去,小声讨论。 「李郎中和他夫人怎么会跟着闻哥儿往闻哥儿家方向赶去?」 一夫郎接话:「莫不是瑾小郎生病了?」 刚才问话的男人闻言笑着说:「那李郎中家夫人又何必跟着来?」 「这倒也是。」 「……」 宋闻清心里担心,脚下走得就比较快,李郎中牵着他夫人好不容易才跟上。进屋时他看见宋闻清家中院子摆的大傢伙吓了一跳。 李郎中接过自家夫人递的帕子,惊得连连擦汗:「闻哥儿,你这是何物?」 第27页 宋闻清停身,转头说:「这是我用来酿酒用的,后面也会用在医术上。」 「医术?」李郎中脸上堆笑,「这东西怎么能用在医术上?」 宋闻清没继续回他,并不是他一心藏拙,而是他现如今说用这套蒸馏装置可以提纯酒精,以后用在开膛破肚的外科手术中,只怕李郎中会以为他是疯了。 「李郎中日后便知。」宋闻清抿唇笑笑,打开门进屋。 裴瑾容坐在轮椅上,听到声音抬眸望他。屋内烛光摇曳,少年乖乖地坐在屋里等他,宋闻清心里痒痒的。小男孩儿紧着的那根弦松掉,躺在裴瑾容的怀里睡得可香,身上的衣衫也换好了。 李郎中和他夫人见这场景心里都犯嘀咕,这瑾小郎怎么才像是在家里带娃的人。 宋闻清小声说:「夫人,小姑娘在里屋,还请你帮忙换一下衣服了。」 李夫人点点头,掀开帘子进去。宋闻清也没闲着,将裴瑾容怀里的江尧抱在怀里。好在裴瑾容当时同宋闻清成亲时怕委屈了宋闻清,不愿同他一块儿睡,便多买了一张床放在耳房。宋闻清平时没少说占位置,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出去后,只剩下李郎中和裴瑾容两人大眼瞪小眼。 李郎中敏锐地察觉到宋闻清出去后,裴瑾容整个人像是脱掉伪装一样,即使不说话,坐在那里都让人憷得慌。 他拿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下意识离裴瑾容远了些。 所幸没好一会儿,宋闻清便端了两杯茶水进来,递了杯给李郎中:「家里条件差,若招待不周还请李郎中见谅。」 李郎中赶忙摇头,笑着说场面话:「严重了严重了。」 宋闻清把手上的另一杯放在桌上,还没等他过去,裴瑾容就推着轮椅过来,柔声道:「阿闻,我帮你揉揉手。」 宋闻清展开眉,笑着说:「我不累。」 他嘴上虽这样讲,实际上身子却累极了。他今日坐诊一天,回来一直想着江枝的病也没吃多少就出门了,现在腰酸背疼的。但宋闻清习惯自己把这些事闷在心中,自然不会同裴瑾容如实说。 裴瑾容眉眼弯弯,坚持道:「给你揉揉。」 李郎中看着旁边黏黏煳煳的小情侣,默默又挪远了点。仰头,压住内心的震惊,没忍住又瞟了眼裴瑾容。 直到李夫人拿着一堆衣物出来,李郎中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没想到李夫人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反而恶狠狠地把衣物塞在他怀里。 李郎中:「?」 宋闻清松开裴瑾容的手,双手端起桌上的茶:「今日之事多谢夫人。」 李夫人接过茶,摆摆手,一口饮完说:「无事。不过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不少伤,看样子是被人用鞭子打的,以后还得好生养着啊。」 宋闻清点头,两人向他辞别。李夫人是个性情中人,揪着李郎中的耳朵出门。过了好久还能听到李郎中不断地求饶:「夫人夫人,我错了。」 「你这个死鬼,嫁给你那么多年你可曾为我揉过手?」 「……」 宋闻清哭笑不得,看着在灶台旁忙碌的裴瑾容心头一软。 他顺手拿了两个凳子过去,想从裴瑾容手中拿过扇火的蒲扇,却被少年拒绝了。 裴瑾容将手抬高,眼神里充满心疼:「今日累了一天,你快去床上躺着休息。等会儿我把药煎好再叫你。」 宋闻清微愣,半晌笑着摇头:「那我在这里陪你。」 他心想,时隔多年有人关心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裴瑾容知道宋闻清倔得很,他这样说就是铁了心要陪他。两人肩并着肩坐着,炉火猩红,火苗跳得厉害,将两人的影子打在后面的墙上,像是新婚夫夫在耳鬓厮磨。 直到宋闻清的头重重地栽在裴瑾容的肩上,裴瑾容彻底僵硬了。均匀的唿吸洒在他的脖颈间,裴瑾容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生涩地扶住宋闻清的头,往自己怀里带。若是有人看见,定会觉得宋闻清是躺在了裴瑾容的怀中。 药罐里传来咕咚咕咚的沸腾声,隐藏住少年差点无法压制的情愫和爱意。 他神色晦涩,眼中闪过疯狂,近乎偏执地小声说:「哥哥可要一直都喜欢我啊。」 — 宋闻清醒来时,外面天已经亮了。 耳房的床上只剩他一人,裴瑾容和江尧早就不见了人影。他伸手摸了摸床的另一旁,没有余温。 他躺在床上,有些自责。昨晚和裴瑾容说要陪他,没想到最后他还是先睡着了。看样子应该是他睡着后,裴瑾容把他抱进来的。 宋闻清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他今天倒是没什么事。 「阿闻,吃午饭了。」裴瑾容摆好碗筷,见宋闻清从耳房里出来,笑着说。 宋闻清应声,没先洗漱,站在院子里张望。 「尧尧和灰球嫌无聊出去玩了,就在门外。」 听到灰球熟悉的哼哼唧唧,宋闻清这才放下心。用杨柳枝刷完牙后,他问:「今早江枝醒了吗?」 江枝没生什么大病,只是缺乏营养才导致晕厥。昨夜裴瑾容在煎药时,他调了碗糖水给小姑娘喝,按理来说现在应该醒了。 若还没醒,宋闻清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让她进食。在这儿糖贵得很,一小块就要三百文,这糖还是上次他生病时裴瑾容买的。 第28页 裴瑾容:「今早醒过一次,我煮了点小粥让她喝,现在又睡下了。」 宋闻清坐在凳子上,撑着头笑盈盈说:「醒了就好。」 快到饭点,江尧带着灰球回家。见宋闻清开心地想扑进他怀里,不过到底是忍住了。洗完手后才让宋闻清抱:「闻哥哥,你好厉害,今早姐姐真的醒了。」 「那是自然,闻哥哥不会骗你的。」宋闻清捏了捏江尧的包子脸,「谁教你这样唤哥哥的?」 江尧指着裴瑾容道:「瑾哥哥教的。他说哥哥只能他叫,阿闻哥哥也只能他叫。我只好叫你闻哥哥了。」小孩儿的语气中带了丝遗憾,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宋闻清闻言抬头看裴瑾容,两人的视线交汇,各自又赶忙挪开眼。宋闻清顿时感觉自己心中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心痒痒的传到指尖,耳根布上淡淡的粉红。 裴瑾容有些慌张,轻咳一声后落荒而逃。 偏偏江尧仗着自己童言无忌,装傻问:「闻哥哥,瑾哥哥,你们的脸都好红哦。」 宋闻清、裴瑾容:「……」 最后三人是以一种诡异的氛围吃完饭,宋闻清用食指轻轻敲了下江尧的脑门:「等会儿带你去集市买新衣裳,你先和灰球玩。」 将小鬼打发好后,宋闻清垂眼收拾桌上的碗筷。手指不小心和裴瑾容的碰到,宋闻清慢吞吞地收回手,红着脸抬眼看他。 裴瑾容眨巴着大眼,瓮声道:「哥哥这几日都没亲我。」还带了点幽怨的情绪。 宋闻清无法,确定江尧不会突然闯进来后才生无可恋地踮脚,闭眼碰了碰裴瑾容的唇。 碗洗好后,宋闻清让江尧把手洗干净,说:「哥……闻哥哥带你去集市玩。」 江尧一听要去集市,兴奋地点点头。宋闻清便牵着他的手往外去了。 最近爱下雨,地里湿得很,很多农活都没法做,好几个村的人便挤在一起逛集。江尧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宋闻清耐心地陪他四处走。 两人逛了一个时辰才把新衣裳买好。 离中秋节还有一个月有余,集市上就已经开始卖月饼了。宋闻清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问:「尧尧,你想不想下田摸田螺?」 江尧没试过,一听宋闻清说,立马雀跃地点头:「想!」 一大一小赶忙拿上衣衫赶回家,宋闻清从柴房里拿了个竹筐,唤了声裴瑾容的名字就不见影了。 这个时候的田螺肉质是最肥美的,还不用担心吃到一嘴小田螺。到时候摸一竹筐田螺来,让它吐两天泥沙后用烫水洗干净,把螺肉取出来用盐揉洗。去腥完后先焯水捞出锅。 往油锅里倒入适量油,油热下放葱姜蒜和干红辣椒炒香,倒入螺肉翻炒均匀,再加点配料,大火翻炒两分钟。以前奶奶做的时候他一次能下好几碗饭呢。 宋闻清做饭不好吃,但家里有裴瑾容,不知不觉的,他竟然开始慢慢依赖他了。 第17章 宋闻清带着江尧两人在田里摸了一下午的螺,最终满载而归。 趁着裴瑾容在做菜,他拿了个小坛去柴房里舀米酒。过了五天,米酒已经散发出甜甜的酒香,光是闻着都让人觉得开胃。 今晚院子外潮得很,估摸可能是又要下雨了。他便把饭桌支在堂屋,用碗盛了三碗米酒。随后,裴瑾容端着刚做好的菜进屋。这几日家里的收入全靠着裴瑾容编竹筐,不多,吃的就比较素。 大多数的菜还是自家种的,但裴瑾容厨艺好,三人吃得碟子都空了。 吃完饭后,宋闻清去给江枝煎药,裴瑾容承包了洗碗和熬粥。粥是给江枝熬的,小姑娘睡了一天刚醒,现在还不宜吃太油腻的。江尧见江枝醒了,开心地坐在床边和她说这两天发生的趣事。 煎药费时间,宋闻清算了一下等小姑娘喝完粥,歇上半个时辰就能喝上了。鸡还没喂,他放下蒲扇,现在炉火小,火候刚好,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事。 他刚过去,就看见灰球嘴里叼着半大的鸡崽,也不咬,就含在嘴里玩。宋闻清蹙眉,过去揪起灰球,从它嘴里把鸡崽拿出来,用手轻轻拍了下灰球的头。 灰球喉咙里在低沉呜咽,哼哼唧唧的,不知道的以为是宋闻清欺负了它去。他刚把灰球放在地上,才被他从灰球嘴里解救出来的鸡崽便颠颠地跑过来,把自己的头又塞进灰球的嘴里。 宋闻清:「……」 灰球更委屈了,冲着他汪汪直叫。 无法,他只好把还在后院觅食的几只鸡崽全部赶进鸡笼关上。把鸡草餵给鸡吃好后,宋闻清继续坐着煎药。 怕小姑娘觉得药苦不想喝,他从今早在街上买的一罐杏干中拿了两块,她喝完药吃上就好。杏干不仅解苦,还活血补气,等江枝身子养好了,这罐杏干也就吃完了。 宋闻清摸了摸碗的两边,不烫了才端着碗进门。江枝见宋闻清,眼眶都红了一圈,想起身给他行礼,还好裴瑾容赶忙拦住。 「多谢闻哥哥救命之恩。」江枝坐在床上,哽咽道。 宋闻清赶忙摆手:「先喝药。」看着她一滴不剩的喝完,微微松了口气。 江枝自己吃了块杏干,拿了一块给江尧。 「姐姐,我不要,你快吃。」江尧嘴上说着拒绝,眼睛却是挪也挪不开。 宋闻清抿唇笑笑,说:「明天还有。」 第29页 江尧这才接过,眼里亮晶晶的,开心地对江枝道:「姐姐,过几日你就可以吃到瑾哥哥做的螺肉了!瑾哥哥厨艺不比家里的差,我今晚吃了整整两碗呢。」 江枝温柔地捏他包子脸:「尧尧真棒。」 江尧年纪小,没多久就坐在旁边打瞌睡。裴瑾容知晓宋闻清有事对江枝说,抱着江尧往耳房去。 他们走后,宋闻清还在斟酌要如何开口,江枝就小声说:「闻哥哥,我和尧尧是京城来的,和外祖母踏青时被山匪绑走。一个月前山匪头子大婚,趁天黑他们都喝醉了,我们才得以逃出来。」 听到江枝说自己是京城来的,宋闻清并没有很震惊,他其实从两人的行为举止和谈吐中就大概猜了出来。而且他猜两人身份不低,因为他们身上的气质给宋闻清的感觉很熟悉,和裴瑾容一样。 他犹疑了一会儿,温声说:「现在没事了啊,你们先暂且在这儿歇下,等身体好些再走。」 他不会哄人,让小姑娘睡下就走了。 — 江枝的身体一天天养好,脸上也有了气色。 家中多了两个人,吃的这些自然变紧。宋闻清把酿好的米酒卖了,恰好那几日县里有大户人家办婚事,加上他的酒酿得好,最后算下来净赚三两银子。裴瑾容也没闲着,农忙时刻,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人要箩筐,有时手都磨破了,看得宋闻清心疼得很。 几人赶在中秋前把螺肉吃了,宋闻清也开始着手准备去县里的东西,这样还能送江枝和江尧一程。 他怕两个小孩儿在路上挨饿,给他们塞了二两银子,除了路费以外还能有闲钱买点零嘴。把东西都收拾好后,四个人在集市上雇了一辆马车,一路颠簸总算到了县城。 江尧没经歷过离别,小小的人坐在马车上哭得泣不成声:「闻、闻哥哥,我下次还来找你玩。」 宋闻清笑得眼睛都弯了,揉了揉他的头:「那我们拉钩。」 和他们辞别后,宋闻清推着裴瑾容到了城门,从包袱里掏出文牒。 「你们是从云寒村来的?」守城护卫狐疑地打量了二人一番。 宋闻清点头,几个守城护卫相互对视了一下,眼底顿时浮上轻蔑。原因无他,云寒村是青雨县管辖范围下最穷的,见他们穿着不好,打心里瞧不起。 守城护卫扬声:「兄弟们,云寒村来的,放行!」 宋闻清闻言,顿时脸就黑了。他攥紧拳头,站在原地,淡淡地看了还在笑的几人。裴瑾容扯了下他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来。 青雨县和穷乡僻壤的云寒村完全不一样,大街上热闹得不行。今天天气好,若是搁在云寒村,这会儿村里压根没有闲在家里的。青雨县倒是人山人海,可能也有马上过节的原因。 宋闻清没说话,沉默了一路。 有新店开张,鞭炮放得噼里啪啦的。宋闻清停下,说:「阿瑾,云寒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裴瑾容心停了一拍,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肯定觉得是在开玩笑。可说这话的是宋闻清,他便觉得宋闻清能做到。 裴瑾容轻笑出声:「我信。」 — 现在天快黑了,宋闻清不赶时间,再者说两人就有在这儿过中秋节的想法,他打算找个客栈住下。 青雨县的物价比村里高不少,他心疼钱,最后花了五百文包了五天二人间。五天的时间足够把琐事解决好。 江枝江尧同他们小住的这段时间,两人怕他们见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去,都忍着。 宋闻清和裴瑾容又都是年轻气盛的,洗完澡气氛上来,心里都宛若被火烧了一般。 两人都趁天黑,脸再红也看不见,身体越贴越近。 心脏怦怦地跳得快,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引人注意。裴瑾容先败下阵来,转身把宋闻清推倒在床上。 宋闻清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少年的手颤抖着掀开他的衣衫,滚烫的身体压在宋闻清身上,他唰地一下脑子一片空白。 他上一次衣衫是自己脱掉的,这下裴瑾容亲自上手,两人都生疏得很。 伴着庆祝中秋节到来的烟花声,宋闻清在裴瑾容的身下低声呜咽。 裴瑾容俯身,哑着声音问:「哥哥可以帮帮我吗?」 第18章 宋闻清还未回应,裴瑾容再次俯身。他无法招架,浑身发软,似乎不抓住什么就要被彻底击溃。 少年的动作却温柔下来,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低喘,温热的唿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夜晚的冷意让他的理智稍微回来一点。他仰头,重新主动吻上裴瑾容。好久之后,少年眼神柔软轻语道:「谢谢哥哥。」 宋闻清整个人都懵了,愣愣地呆坐在床上,心里莫名有些火气,兇巴巴道:「抱我去洗澡。」 裴瑾容直接变了个人,声音也软软的,委屈地说:「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占了少年的便宜,更气了。 闹完后困意席上来,裴瑾容像是没意识到宋闻清的不满,环抱住他的腰,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他的胸口。 宋闻清:「……」 算了,何必和他计较那么多。 翌日,两人吃完饭,宋闻清让裴瑾容乖乖地待在客栈等他,他拖着腰酸背疼的身子往济世堂去。 裴瑾容仰头看他,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颇为不舍。掌柜的见状笑着打趣:「小郎君这是离不开人啊。」 第30页 两人这才红着脖子分别。 济世堂离客栈稍远,今天是中秋节,晚上他还要和裴瑾容一道去逛街呢。怕赶不及,雇马车又贵,宋闻清同客栈外拉菜的大伯商量后便坐了上去。 辰时时刻,他才到济世堂门前。倒是和宋闻清想像中的场景不太一样,济世堂门口有一老者坐着义诊,有不少人站着排队。身旁还坐着一个小童,老者边说药方他边提笔记下。 宋闻清见医馆忙得很,也没打扰。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听老者的诊断和开的药方,心中也越发震撼。 县城里的医术都精湛到这个地步了,京城中的只怕更甚。 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虽然找了个阴凉地,也热得不行。老者结束义诊,接过小童递的茶水抿了一口,笑着问宋闻清:「小哥可是要看病?」 宋闻清放下手中刚买的团扇,摇头:「老医师,您刚才开的那副治疗胃痛的方子再加一味肉桂效果是否会更好些?」 老者闻言微顿,小童以为宋闻清是来砸场子的,正要出声呵斥,就见老者细细思考一番后,连忙提笔记下。 拱手起身道:「老朽眼拙,竟不知小哥是师承何人?」 宋闻清哪敢承这礼,也躬身作揖:「老医师言重了,我幼时随家中郎中学过一点,不敢放肆。」 老者刚想继续问,宋闻清继续道:「只可惜我不曾知晓他的名字。」 他这才作罢,拍了拍宋闻清的肩:「那小哥找老朽是做何事?」 宋闻清默了默,说:「老医师可还记得几个月前一个身高约莫八尺的小哥拿着药方在您这儿抓过药?」 他这样一说,老者顿时想了起来,若是平时他还真不一定能记得,实在是赵临拿的药方子开得妙得很,他心痒,一直想见见这背后之人。 好几天前那小哥又来了一趟,和他说开这药方子之人不日便会上门拜访。他以为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人呢,谁能想到竟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老者脸上笑意顿时藏也藏不住,转身对小童说:「快去准备茶水,有贵客来。」 小童打量了一下宋闻清,赶忙进屋。 老者抬手,带着他往里面走:「以为要叫你老宋,现在看来要叫你小宋了。」 宋闻清怎么不知道老者是在开玩笑,也乐呵呵问:「要怎么称唿老医师才好?」 老者:「唐莫,唤我唐医师便可。」 还没聊上,又有人进来抓药。唐莫起身,让宋闻清随意。 宋闻清也没客气,环视了一圈,对济世堂有了大概的判断。 这个济世堂不愧有京城那边的背景,光是在这小小的青雨县,都有一千多味药。 茶水端上来,宋闻清点头致谢,端起杯子轻尝了一下。 唐莫忙完,坐下问他:「小宋,虽说有些屈才,老朽还是想问你是否愿意来我这医馆里坐诊?」 宋闻清和站在他俩身后的小童闻言都微微一怔。 怕他不答应,唐莫继续说:「我上次见你开的药方子便知你是懂行的,你若是愿意,我济世堂欢迎你。」 唐莫很有自信,在青雨县,济世堂是最大的医馆,待遇也是极好的。 宋闻清略带笑意:「唐医师,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还没这个想法。」 这下轮到唐莫吃惊了,他站起身,皱眉道:「你可知青雨县的济世堂身后是京城?你在这儿多学几年,说不准还能去京城……」 接下来的话唐莫没有明说,但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他跟着好生学习,多磨鍊两年便可以去京城总堂。 宋闻清:「我知,不过我今日来此处只是想和济世堂做一笔生意。」 唐莫闻言,又半信半疑地坐下。 「唐医师,上次那种药方子我这里还有很多,效果都能保证同上次您见到的一般。」 唐莫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连忙起身:「我们里屋谈。」 小童把门关上后,他才继续说:「你确定?」 宋闻清没多做解释,拿起桌上的纸笔,抬头说:「您可以随机说您今天义诊时的某一症状,我写药方子。」 他没敢夸大让唐莫随便挑病例,他有多少本事自己还是知道的。今日义诊时,他也跟着想若是他会怎样开药方子,但其实有好几个他也没底。 唐莫听他这样说,脸色都好了不少,起码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便写治疗紫斑的药方子。」 宋闻清暗自松了口气,他回忆了一下今早来看病的小哥。肌肤出现紫色斑点,小如针尖,大者融合成片,压之不褪色。好发于四肢,尤以下肢为甚,常反覆发作。顿了顿,凝神提笔写完递给唐莫。 「黄芪、白朮、茯苓、防风……」越到后面,唐莫的神色越加古怪,他拿着药方的手微微颤抖,默了会儿说,「少年出英雄。」 宋闻清开的药方子比他开的效果更好。 见他的样子,宋闻清略感抱歉。现代的医疗条件本就比古代好,更别说他知道的好多药方子都是经过几千年的沉淀,改进才传下来的。 「这笔生意怎么谈?」唐莫神采奕奕,兴奋地拉住他的手。 宋闻清吐了口气,正色道:「每月三张药方子换济世堂无偿提供药材。」 唐莫没立刻答应,心想宋闻清一个人也要不了多少药材,更何况很多医馆的药方子都是价值千金,这笔生意值了。 第31页 「成交。」他伸手。 临走时,宋闻清转身,斟酌了会儿:「唐医师,您放在桌上的医书可否赠我几本?」 他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而不是一直停滞不前。即使宋闻清脑子里装了很多现代医学的知识,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古代也有很多失传的药方子值得他细细揣摩。 唐莫一惊,反应过来才笑着点头:「自然,就是全送给你老朽也丝毫不心疼。」 于是宋闻清真就把济世堂桌子上的书全部顺走了。 唐莫、小童:「……」 到客栈时已经戌时,过节的氛围越来越浓。还没进去,裴瑾容就在外面了,看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的,用力挥着手。 宋闻清顿时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煳涂。 他上前,轻轻环抱住裴瑾容,道:「想你了。」 第19章 裴瑾容身体一僵,后知后觉地抿唇笑笑,心里欢喜得不行。 他把宋闻清放在地上的医书提起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握住宋闻清的手往客栈里去,道:「先把书放好我们再逛。」 宋闻清小幅度点头,认真地听着少年的碎碎念。 青雨县的中秋节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热闹,恍惚间,宋闻清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长安。 他们身上的银两不多,这几日满打满算下来还剩七两,没敢去那种太贵的酒楼,随便寻了个中规中矩的。酒楼的生意还不错,两人等了许久才上菜。 宋闻清挑嘴,胡萝蔔一口没动。见状,裴瑾容只是笑笑,把盘子中的胡萝蔔全部加在自己碗里。 宋闻清见他举动,突然想到小时候自己总是被奶奶板着脸恐吓,说不吃胡萝蔔以后看不见。奶奶还在世时,他还会顾及她,勉强吃两口。后面没人管了,他也不在乎这些了。 现在倒是多了一人。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星星点缀在夜幕里,一闪一闪的,像极了此刻两人越来越靠近的心。 「想吃糖葫芦吗?」宋闻清微微弯腰,笑着问。 少年眼里亮晶晶的,点点头。 就这样,他俩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往湖那边去。入秋的晚风拂过,掺杂着冷意,宋闻清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衣衫。 「阿闻,我好热啊。」裴瑾容说。 宋闻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没穿多少的少年,道:「热吗?」 「热,刚才在客栈时忘记把外衫脱掉了。」裴瑾容一本正经,过了会儿说,「等会儿湖上冷,你穿上吧。」 宋闻清半信半疑地套上,衣衫还很暖和,宛若被裴瑾容环抱住一般。 青雨县临近湖,灰色的城墙绵延在山海之间,岸边还有不少嬉笑声和吆喝声。与城内的繁华不同,城外充满了烟火气。 船夫坐在岸边歇息,见两人连忙扬声问:「小郎君,你们可是要渡河?」 「对,就绕着游一圈。」想到什么,宋闻清转头,怕裴瑾容坐着轮椅不能上船。好在少年只是笑笑,起身把轮椅放好。 船夫见状微微一顿,随即说:「那小郎君我们就出发了。」 宋闻清应声,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裴瑾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村里都尚且不愿跛脚走路,只怕现在心里更自卑。 「哥哥,我走路是不是特别丑?」少年垂着眼,食指不断地摩挲着虎口,紧张地问。 宋闻清有些心疼,摇头说:「不丑。」 闻言,裴瑾容吐了口气,声音颤抖:「哥哥会不要我吗?」 宋闻清默了默,直到少年抬头望他,他才说:「不会的,但如果你先不要我,那我也不会要你的。」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宋闻清勉强勾唇,说:「我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某一天,我父母带我去游乐园玩。」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特高兴,但没想到他们只是为了找个人多的地方丢掉我。」 宋闻清抬眸,语气听不出情绪来:「以后你如果……」 他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紧紧拥住。 「不会的,不会不要哥哥的。」裴瑾容连忙道,他虽然听不懂宋闻清说的游乐园是何物,但他心就像被手紧紧揪住一样难受。 直到宋闻清的肩上传来湿意,他稍愣。 他是个没有人疼的孩子,小时候生病,家里没钱,孩子又多。少他一个不会发生什么,于是在他五岁时被丢在游乐园,那个时候他没哭。 后来遇到了奶奶,老太太花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为他治病,让他读书。奶奶去世的时候,宋闻清一手操持她的丧事,他也没哭。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往后的日子只有他一个人了,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出门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宋闻清。 他二十四岁时,他的第一个病人病情恶化失去了生命,他只是洗了把冷水脸,也没哭。 宋闻清觉得,他好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可是,怀里这个少年,只是听了他的只言片语便哭得泣不成声,仿佛经歷这些事的才是少年一样。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少年哽咽着声音说。 他俩坐在船尾,湖上的温度低得吓人。但船上的两人紧紧相拥,宋闻清嘆了口气,他想,他可能真的喜欢上裴瑾容了。 船夫绕了一圈回到原来的停靠点,宋闻清谢过他后,便拉着裴瑾容上岸。 第32页 少年攥住他的手不愿放开,一路安静无声,但气氛却不尴尬。 回到城内,青雨县依然很热闹。 宋闻清以前忙着读书,舞狮这些他没见过,好奇得很。在外面逛了许久,他的脚走得酸疼,总算想回客栈了。 「阿瑾,我们回去歇息吧。」 裴瑾容点头,拉着宋闻清的手微微用力。 正打算离开,却意外遇到了老熟人。 「放开你的脏手!」岑溪板着脸,毫无表情地甩开陆悦的手。他说话的声音较大,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看过来。 宋闻清的脚步一顿,低头笑着小声说:「我们看热闹。」 裴瑾容应声,看向陆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这个人好像就是之前在他和哥哥婚事上闹事的人。 陆悦拉住岑溪的衣袖,语气焦急,慌张道:「溪哥儿,你知道的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人。」 岑溪不喜被人看了自家糗事去,奈何陆悦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他讽刺地笑出声,淡淡地看了陆悦一眼:「所以你的喜欢就是中秋节骗我要补功课却在青楼寻欢是吗?」 陆悦一哽,正想做解释,岑溪便转身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把这人给我拉下去。」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马多了几个护卫。 陆悦见状,「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布满泪水:「溪哥儿,溪哥儿,我错了。」想到什么,他又继续说,「都是他勾引的我,是他主动的。」 岑溪停住,低头看陆悦。陆悦以为岑溪是回心转意了,正要笑,就听见岑溪说:「骯脏的东西。」 第20章 陆悦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岑溪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况且他只来了那么一次,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何必如此。 陆悦跪着拉住岑溪的衣角,竖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溪哥儿,我只去了一次。我还没来得及碰他呢,你就来了。」 岑溪用力甩开他,嫌弃地拍拍衣角:「你们三个在那儿杵着干嘛呢,还不赶快把他拉下去。」 三个护卫迟疑了会儿,听岑溪那么说,才继续上前拉住哭得瘫软的陆悦。小少爷的神情不似打闹,看来是又厌倦了。这次都在准备婚事了,他们这些跟了小少年好多年的心腹背地里都偷偷地讨论,说小少爷真动了心。 没想到闹那么一出,其中一个护卫撇嘴,不动声色地踢了脚陆悦,若不是有辱岑府家风,他恨不得当众啐他一脸口水,不知好歹的东西。 陆悦心如死灰,他大声哀嚎:「岑溪,我今年若高中,到时候你求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岑溪正打算走,闻言冷笑,动了动手让护卫放开陆悦。 「溪哥儿,溪哥儿,我真的不会再犯了。」陆悦连滚带爬,满脸泪水地仰头,笑着说。 岑溪微微蹲下身,和陆悦平视。一只手勐地抓住陆悦的头髮,面无表情地道:「供一个读书人要花多少银两你心里清楚,没我岑家又怎会有今日的你。」顿了顿,他继续说,「陆悦,这一步是你走错了。」 岑溪拍拍陆悦的脸:「若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我又怎会任由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到处勾搭人。」 他看向陆悦的神色复杂,愣愣地看了半晌才放手,站起身拿出方帕细细擦拭着:「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是。」护卫丝毫不手软,一人架着一只手离开。 岑溪转身,笑着扬声道:「打扰大傢伙儿的兴致了,今晚凡是在我岑家酒楼破费的一律七折!」 周围人一听,立马哄闹起来。 「不愧是岑家,大手笔!」 「走走走,今晚去岑家酒楼。」 「以为会成就一段佳话,没想到这陆悦竟是个白眼狼。」 「……」 吵闹声渐渐散去,岑溪仰头,中秋节的月亮挂在树梢,朦胧中带着一丝孤寂,他下意识地拢紧衣衫,苦涩地勾唇。 那么像的一张脸,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岑溪的身后又悄无声息地跟上了三个护卫。 他停下脚,问:「可有处理好了?」 护卫上前,点头:「已经丢出青雨县了。」 闻言,岑溪继续往前走,想到什么,他说:「今夜是中秋节,你们也早些回家陪家人吧。」 「是。」 — 这边宋闻清饶有兴趣地看完全程,还不忘点评一句:「这岑溪是个狠人。」 半点委屈都不吃,最后还轻松断绝看热闹的这些人乱说闲话的可能性。 「阿闻,我们回去吧。」 宋闻清推着裴瑾容往客栈走,轻快地说着自己的推论:「岑溪应当是因为陆悦的脸才相中他的。」 裴瑾容有些疑惑:「陆悦长得很好看吗?」 宋闻清笑着摇头:「没呢。」他哼着小曲,心情颇好道,「透着他看另一个人。」 至于这人是谁宋闻清就不知道了,不过见陆悦出糗他心中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出来一趟还有这种收穫,倒也不枉来青雨县了。 隔日,宋闻清和裴瑾容二人把东西收拾好后便打算回去。 他昨日和济世堂说好,往后每月初一将草药送到云寒村。现在离初一还有小半个月呢,他得抓紧时间义诊,有名声了,往后开医馆什么的也要轻松得多。 再说他酿造的杨梅白兰地时候也到了,应该能小赚一笔。宋闻清打算把这笔钱用来买过冬粮食和衣物,最重要的是还要去找刀匠锻造一套外科手术要用到的器械来。 第33页 算下来银两也剩不了多少,更别说他好久没碰刀,动作怕都生疏了不少,还得买猪皮来练习缝合的能力。 裴瑾容腿脚不方便,云寒村离青雨县又远,两人只能同来的时候一样,雇了辆马车回去。 天都黑了才到家中,还没到家,宋闻清便听到了灰球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们临走时托隔壁夫郎帮忙餵养灰球和鸡崽,果不其然,刚进门灰球就不认人了,摇着尾巴绕着隔壁夫郎的小腿转。 「闻哥儿,你们回来了?」夫郎笑着将手中逗灰球的肉骨头放下,「我还以为你们要明日回来呢。」 宋闻清将门关上,朝夫郎躬身:「这几日劳烦宣哥儿了。」 宣哥儿摆手:「都是顺手的事。」 裴瑾容进里屋去做饭了,外院只有宋闻清和宣哥儿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宣哥儿突然说:「闻哥儿,你们在回来的路上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宋闻清皱眉,思索了会儿摇头:「未曾,可是村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倒不是我们村发生的。」宣哥儿四处张望了会儿,掩嘴小声说,「是灵山那儿。」 灵山离云寒村远得很,不过灵山发生的事怎会传到这边来。 宣哥儿继续说:「灵山那儿不是有一个土匪窝嘛,坏事干尽,这不总算有了报应。一个月前那土匪头子大婚,其余人都喝多了,哪知被人夺了命去,全都被捅死了。」 宣哥儿边说还边唏嘘:「隔了整整一个月才被发现,若不是有狗叫得厉害,怕是永远发现不了了,那新娘还没被送上山呢,逃了一命,是个命硬的。」 宋闻清闻言微微一顿,过了半晌,他问:「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人杀的吗?」 「哪儿会知道啊,都惊动官府了。一窝土匪全部死了,没一个活下来的。」 宣哥儿还在说,宋闻清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日给江枝换下来的衣衫上有不少血迹。其实因为有污泥,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但他当时给江枝洗衣衫时,浓重的血腥味还让他觉得奇怪。 当时他也没细想,以为是她伤口渗的血,毕竟她才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宋闻清垂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第21章 「闻哥儿,闻哥儿!」宣哥儿摇了摇他。 宋闻清勐地回神,反应过来后问:「怎么了?」 宣哥儿疑惑道:「我看你这失神的模样,怕不是知道些什么吧?」 心里咯噔一下,宋闻清连忙摆手,笑着道:「我能知道些什么啊,不过是觉得神奇罢了,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管他是谁咧,左右是为民除害。」宣哥儿说得开心了,嗓音大了都没意识到,「你是不知道那一窝土匪仗着灵山的地形,打劫抢人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这下好了,以后去灵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宣哥儿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见天色不早了,也不多留,同宋闻清辞别。 月光斜斜地打在地上,秋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唰唰地响。宋闻清一个人在院子外站了会儿,才瑟缩着身子把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紧些。 看来真得赶快备下冬天的衣物和粮食了。他把大门关上,往里屋去。 裴瑾容已经做好饭,今晚吃得简单,家里没菜,他就随便做了西红柿炒蛋和粉蒸红薯。 宋闻清觉得干,又去温了些米酒。还好上次卖的时候想着他们自己也要喝,便留了一坛。这粉蒸红薯口感好,用蜜粉腌了后用饭甑蒸的,宋闻清一口气吃了整整一碟。 「阿闻,刚才宣哥儿说的那人是江枝吗?」裴瑾容犹疑了会儿问。 宋闻清动作一顿,随即说:「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江枝和江尧是远方亲戚家的小孩儿,只是来我们这里玩一段时间的。」 裴瑾容点点头,他知道宋闻清说这话是何意,一脸乖巧:「知道了。」 — 杨梅白兰地的味道越来越香,甚至有村里的人路过都要四处张望一下。 刚开始他们还不知道这味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直到某日村长来找裴瑾容做箩筐,闻到味道馋得不行,当即说要买一坛回家去。 宋闻清也没拒绝,只是同他说还要再过几日。 村长心里痒痒的,嘴巴又快,没多久其余人也都知道了。 宋闻清并不着急卖,他先自己斟了杯试试,和他想的没差,反而有种别样的风味。 唯一值得苦恼的是裴瑾容看他喝得高兴,非要闹着也喝一杯。没想到少年是个一杯倒的,没多久就醉得摇摇晃晃。 「还说自己千杯不倒呢。」宋闻清看着趴倒在桌上的裴瑾容,笑着摇摇头。 他上前把少年的一只手搭在肩上,扶着往里屋去。 好不容易到了床上,宋闻清喘了口气,将被子给他盖好,这才出去打水。虽然是只醉猫,也不能放着不管。 他试了试水温,不温不凉了才端着进去。古代没灯,只有烛火在跳动,裴瑾容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呆呆地坐在床上。 宋闻清把盆放好,柔声道:「给你擦擦身子再睡。」 听到他的声音,少年回神,仰头看他。过了会儿才歪着头,黏黏煳煳道:「是哥哥啊。」 宋闻清揉着帕子的手一顿,垂眸一笑,点点头:「嗯,是我。」 第34页 「我很乖的。」裴瑾容赶忙把手伸出来。 宋闻清给他擦了把脸,顺着他的话说:「阿瑾最乖了。」 喝醉了酒,少年的话变得多起来,絮絮叨叨的,像是要把憋在心中好久的话全部说出来一般。 「阿闻是个骗子。」 宋闻清又气又好笑,问:「他骗你什么了?」 「他说他最喜欢的人是我,但江尧在的时候他都不亲我,他还每天都只和他玩。」裴瑾容鼓着脸,坐在床上生闷气,「你说他是不是骗子。」 闻言,宋闻清哭笑不得,他说为什么前几日裴瑾容看他怎么总是一脸幽怨,敢情是吃一个八岁小孩儿的醋。 「他对我不好,但我好喜欢他。」 宋闻清撑着头,眉眼弯弯,听少年委屈地说这儿说那儿。 突然,他凑上前去,吻了吻少年的唇,一触即离。 「亲你了。」宋闻清听见自己的声音。 少年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湿漉漉的杏眼里全是失措与羞涩,脸上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羞的,晕了层淡淡的粉,看上去乖得不行。 半晌结结巴巴开口:「我有夫郎,你、你亲我不合礼仪,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 宋闻清低低笑出声:「嗯,你夫郎不要你了,把你卖给我了。」 「你骗我,我夫郎对我可好了。」 宋闻清笑得更开心了:「他到底对你好还是不好?」 裴瑾容没回他,宋闻清以为他打算睡了,正想起身吹灭烛火,就听见裴瑾容小声说:「除了爹娘外,夫郎对我最好了。」 「但我不敢回家,怕爹娘失望。」 他又说:「怕夫郎知道,不喜欢我。」 烛火暗下,宋闻清默了默,上前轻轻拥住少年:「喜欢的。」 — 「闻哥儿,你这杨梅酒是如何做的?这纯度都比得上京城的了。」村长小抿了一口,咋咋舌道。 村长年轻的时候去过京城,是见过世面的。他这样一说,在旁边看戏的几个壮汉都蠢蠢欲动。 宋闻清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指着院子里的蒸馏装置笑着说:「还能怎么做,就是用我这院子里的大玩意做的。」 几个壮汉一听都来了兴趣,宋闻清也没扯谎,说:「现在没杨梅了,也不好做。等明年杨梅熟时,我带大傢伙儿上山摘,做了拿去卖,还能挣不少钱呢。」 村长心中震撼得不行,暂且不说这酿酒的技术是私密的,拿着这方子怕都能赚不少,闻哥儿不仅愿意给,听他那意思还愿意一起挣钱。 几人也听懂了,大笑着一饮而尽,道:「好酒!」 一壮汉稀罕这酒得很,问:「闻哥儿,你这酒怎么卖?」 「二十五文。」 见他们犹豫的神色,宋闻清继续说:「这酒我一共酿造了六坛,我们也都是熟人,不收你们贵的。一共六坛,两坛卖给村里人二十五文一斤,四坛卖给外人就是三十文一斤。」 他这样一说,壮汉才咬咬牙:「行,就当是买回家过年的时候过过瘾。给我打六斤!」 宋闻清连忙给他装好。 「闻哥儿,你当真愿意带我们大家一块儿挣钱?」村长看着地上整整六大坛,心说要是全卖了怕是能挣个十两银子。 宋闻清:「我还能骗你不成,大傢伙儿一块过好日子,往后说不准还能把铺子开到京城去呢。」 京城,几人一惊,心跳得怦快,若是当真可以去京城…… 最后几人花了钱,却是高兴得不行。 送走他们,宋闻清才总算歇了下来。裴瑾容还没醒,怕他起来胃不舒服,他熬了一锅粥。 「你醒了?」宋闻清见裴瑾容低垂着头,笑着问。 少年显然没喝断片,支支吾吾地应声。 宋闻清也没揭短,两人都没说话,安静地喝着粥。 第22章 吃完饭后,宋闻清打算把剩下的四坛杨梅白兰地拉到集市上卖。村长走时同他说要是没板车可以去他家取。 虽说赵临他们也有,但宋闻清并不想麻烦他们,再者说了,要入冬了,他们都忙着打猎呢。 这样想着,他套上外衫往村长家方向去。 取好板车后,宋闻清和裴瑾容一起把酒罈抱上板车,又拿上前几日他描述完后让裴瑾容画的医用器械图。他今日将酒卖了后要去刀匠那儿走一趟,尽快锻造出来才好。 差不多晌午他才到集市,宋闻清也不着急,他拿了一筐竹筒,往每个竹筒里都盛了酒。 路过的行人被他这架势吸引,围了一堆人上来。 刚开始没人说话,后面这味道实在勾人,一大哥扬声:「小郎君,你这是在作何?」 宋闻清孕痣浅,被喊习惯了,也不多做解释,道:「大哥可要尝尝,这是家里人自己酿的酒。」 大哥有些犹豫,宋闻清又说:「只是尝尝,不要钱的。」 这样一说,不止大哥,围上来的一堆人也都蠢蠢欲动。 「各位若是心仪,皆可试试。味道不错,想买也不迟。」 宋闻清笑着说,既然大傢伙儿都需要台阶,那就他来给好了。 果然,他这样一说,其余人半信半疑地互相对视后,拿起桌上竹筒。 一杯冰凉下肚,入口清冽甘爽,饮后微甜,尾劲余长,直叫人恨不得多喝几筒才过瘾。 第35页 「好酒!」大哥喝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般,「小郎君这酒如何卖?」 宋闻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用手比了个三。 「三文一斤?如此便宜!」 他摇摇头,道:「三十文。」 这下围着看戏的人顿时哄闹起来。 「这小郎君怕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将价抬得如此高。」 「眼高于顶啊,酿酒这条路走不长咯!」 「他还当真以为自己的酒是从京城来的不是,京城的酒都不敢那么贵!」 「小哥运气不好啊,柳无三刚才也试了酒,也不怕被砸场子。」 「……」 他们口中的柳无三正是刚才上前尝酒的其中一人。这人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做工,什么好酒没喝过。恰好这几日中秋,酒楼给他们这些长工放了长假,他便回来了。 前几年集市上有个人卖假酒,自己在家里随便酿了点,拿出来卖说是从京城运过来的好酒。柳无三是个爱酒的,尝了一口差点没掀了那小摊。还放言说以后被他在集市上抓到一个卖假酒的,他就掀一个铺子。 当时这事闹得还挺大,他们印象都深得很呢。 有了这事做铺垫,围上来看戏的人一方面觉得宋闻清运气是真的差,一方面又想看热闹。 只见柳无三微微皱眉,半晌也不说话。 「看来柳无三是生气了。」一夫郎拉着自家相公侧身说悄悄话。 宋闻清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议论声,继续云淡风轻地往竹筒里打着酒。 柳无三动了,周围人都怕他直接抡着拳头上去。这卖酒的小哥又是个柔柔弱弱的,一拳下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怎料柳无三却低低笑出声,说:「小郎君这神情倒是不怕我把你这摊子给掀了。」 宋闻清抿唇笑笑,刚才旁边人说的话他大概知晓是怎么回事,他说:「怕倒是不怕,毕竟我这酒也没说是京城运过来的。」 再者说他对自己酿造的酒有自信,在集市上卖不出去,他就拿去青雨县卖,总有一个识货的。 柳无三闻言愣了愣,随即大笑:「实在有趣。」 他从胸口掏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豪迈道:「给我来一两的!」 此言一出,周围人倒吸一口气。 「一两的酒!柳无三怕不是疯了吧?」 「那这样是不是也能说明这小郎君的酒味道确实极佳。」 「……」 柳无三道:「小郎君这酒若是在京城开店,必有一席之地。味道甘醇,实在让人心痒难耐啊。」 直到他走了,周围的人才缓过神来,连忙争着买。 酒卖得快,宋闻清抬头看了看,估摸现在可能才申时,剩下的时间去找刀匠绰绰有余了。 收拾好摊子,他拉着板车往另一条街去。 打铁的铺子离得远,走了好长时间,宋闻清才听见深巷里传来「铛铛铛」的声响。 他停下擦了把汗,把板车拉到阴凉处去,小心地从背篓底拿出图来。 走近了,「哧啦」一声,热气腾起,刀匠将塑好型的刀从冷水里夹出来。 淬好火后,刀匠又将刀重新放回火炉回火加温来调整硬度。 这一套工序下来,花了不少时间。 宋闻清见刀匠坐下休息,这才上前问:「师傅,您这儿可以锻造什么样的器具?」 刀匠抬眼看了下宋闻清,慢吞吞道:「只要你能说出来的,我这里都可以锻造。」 宋闻清一听,心头一喜,连忙将图纸摆开:「您看一下能锻造吗?」 刀匠接过他手中的图纸,站起身,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眼,挑眉,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你这图纸做得不错。」 宋闻清松了口气,就听见刀匠继续说:「尺寸有些小,做起来要些时日。」 「能做就行。」他笑着道。 刀匠点点头:「先把定金交了,十日后来拿再付剩下的。」 将银两付完后,宋闻清才彻底放下心来。 身上有了银两,置备衣物和粮食自然提上前来,他又拉着板车往卖冬粮的地方去。其实算下来要买的东西也不算多,很多东西存不了太久,宋闻清要买的也就是米和腌肉,还有用来练习缝针的猪皮。 衣衫也不急,他和裴瑾容一人买三套就行。关键是被褥里的棉花要多塞一点,古代的冬天冷得很,又难捱,冬天没事做,被子暖和些,他还能和裴瑾容一起窝在被子中看话本。 汤婆子也要买几个,冬天手脚容易冷,有汤婆子的话抱在手里比烤火更有用呢。 再说裴瑾容左脚虽每日都在按摩,但宋闻清心里也是担心的。他这几个月也没闲着,之前的猜测越来越坚信。裴瑾容应当是左脚里碎骨压迫神经,长时间不取出来才没了知觉。他打算冬天天气很冷的时候给他开刀,取出里面的碎骨。 到时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身体肯定要好好养着,要是冻伤了可就不好了。怎么看买这些能暖身子也重要得很。 这样想着,宋闻清已经到了卖米的铺子。一口气买了好几袋,他将米扔在板车上,又往旁边的成衣铺去。 前前后后逛了整整一个时辰,宋闻清才把东西都备好。 东西太多,他嫌重,又借了匹马,把缰绳套好,同店家说明日再给他牵回来。 第36页 店家脸上都笑开了花,这可是整整六套冬衣的生意咧,当即把马给他牵了过去。 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宋闻清驾着马,村头那一团小小的烛火映在窗纸上,他知道,那是裴瑾容给他留的,劳碌一天的疲惫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第23章 听到外头声响,裴瑾容起身点了灯笼,「嘎吱」一声,他把门打开。 宋闻清没转头,知道来人是他,道:「你先把这马牵到后院,缰绳随便绑在梧桐树上就行,等会儿再来帮我提东西。」 裴瑾容应声,怕宋闻清看不清,将灯笼给挂在板车前面。 宋闻清:「你小心些。」 没好一会儿,裴瑾容又出来,帮着他搬东西。 两人把米袋搬到堂屋。这米若是直接放在地上容易被米虫吃,宋闻清便用剪子把袋子剪开,将米全部倒进缸中存起来,满满一大缸,够两人吃到春天了。 腌肉虽然时间放长也行,但口感终究没新鲜的好,他想着把肉放在地窖里,那儿的温度低,放在通风口那儿挂着,能延长时间呢。 收拾完后,宋闻清本想着一口气把板车还了,但裴瑾容刚把冷掉的菜又回锅热了一遍,味道扑鼻,他顿时觉得饿得不行,一动不想动。 看他馋嘴的模样,裴瑾容心里开心,说:「阿闻,中午做的酸汤还有剩的,你要热一下还是冷着喝。」 酸菜是裴瑾容和隔壁夫郎学着腌的。夏天的时候把青菜洗干净,往洒了面粉的烫水里滚一圈,再加酸种,用盖子盖紧,发酵个二十几天,正宗得不行。 农村里种的大红豆熟时,都会煮豆汤。要等大红豆煮得快烂了,把腌制好的酸菜拿出来切断,和大红豆一块儿煮,冷了的酸汤好喝得很。天气很热时,宋闻清没胃口,就用这酸汤泡饭,都能吃好几碗呢。 「冷着喝。」 裴瑾容点头,从堂屋里把酸汤端出来。 他晚饭已经吃了,没事做,从床头拿了本话本坐在旁边陪宋闻清。 外头天色暗,房内烛光微晃,两人一个吃饭,一个看话本,宋闻清虽然不说,但心里是觉得踏实的。 吃完饭后,他起身把碗洗了,又烧了锅水。今天在外面忙活那么久,身上黏煳煳的难受得紧。 直到上床,裴瑾容才问他:「堂屋里那些猪皮是要做卤猪皮吗?」 宋闻清闻言,没忍住笑出声:「那可不是拿来吃的。」 烛火已经熄灭,他刚躺下,裴瑾容就搂住了他的腰。现在不像是夏天那样,热得慌,宋闻清身体偏寒,手脚冰凉凉的。少年宛如一个小火炉,抱起来暖和得很。 想到什么,他又拿开裴瑾容的手,起身把烛火重新点燃。 一时不能适应,裴瑾容用手遮了下眼睛,就听见宋闻清说:「差点忘记给你按摩了。」 宋闻清打了个哈欠,手法娴熟地给他捏着小腿,继续说:「那猪皮是我用来练习缝合的。」 见裴瑾容一脸疑惑,他才笑着解释:「我若说等十二月份的时候,我要给你的腿这个部分开刀,然后用镊子把里面的骨头夹出来,再用针线给缝起来。」 宋闻清的手停在膝关节处,眼神十分认真,问:「你害怕吗?」 少年几乎没怎么思考,点头:「害怕。」 他又说:「但是这个人是哥哥,我就不怕了。」 宋闻清的很多话他还是听不懂,但他心里清楚,宋闻清不会害他。 得到这样的答案,宋闻清一怔,愣了半晌,笑意藏在眼尾,说:「我会让你站起来的。」 — 秋天进入尾声,风里已经有了冬的味道,吹得枝头仅剩的树叶簌簌作响。 宋闻清哈了口气暖暖手,今日是济世堂送草药来的日子,他便没出去,坐在家里看医书。 没让他等多久,不多时,一辆马车出现在村头。 宋闻清放下书,把药草都归置好了才拿了三张药方子给小童,叮嘱道:「这张是治内伤发热的,这张四角折起来的是治咳嗽的,切莫搞混了。」 小童连忙点点头,问:「小郎君,唐医师吩咐我问您除了平常这些草药外,是否还需要些什么?」 他这样一说,宋闻清也没客气,直接开口道:「我需要些麻沸散。」 小童的眉头都快皱在一起了,见状,宋闻清笑着说:「我知这麻沸散量少,你和唐医师说,下个月四张药方子。」 裴瑾容的腿不能再拖下去了,麻沸散再不好拿也得想方法拿到。 果然,小童一听,眉头才舒展开来与他辞别。 「阿闻,我身上还剩些银两,你看要不要租一块地,搭个小医馆。」裴瑾容见宋闻清每次拿药草都相当不方便,心里别说有多心疼了。 宋闻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医馆是要建的,只是不是现在。 「没事,辛苦点,等以后银两存得多了,建个大的。」他笑吟吟道。 他说的话,裴瑾容向来是不会反驳的,点点头说:「那行。」 从这日起,宋闻清变得忙碌起来。农活都做得差不多了,村里人闲下来,听说宋闻清医术比李郎中好上不少,都跑来找他瞧病。 宋闻清怕李郎中心里不舒服,打听了几次,才知原来他本来就想关了医馆,和他夫人一块儿回老家去。只是医者仁心,以前他想着若他走了,村里来看病的,加上邻边几个村的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有宋闻清,他倒也算了结一桩心事。 第37页 他的医馆也打算卖给宋闻清,但是今年还是得在云寒村过完年再回去,便先留了下来,宋闻清知道了这事才松了口气。 于是,他每月初一还有十五这两天义诊,其余时候开始收诊金。也不贵,村里人都夸他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只不过某日,倒是来了个稀客。 外面冷,裴瑾容烧了几炉火,来看病还没排上队的都窝在一起烤火聊天。 聊得正开心呢,大娘突然说:「咿呀,你们看那不是他兰婶子吗?」 「还真是,不过话说他兰婶子自打闻哥儿成亲后都不曾见过几次了呢。」 一夫郎闻言,小声说:「好像是鸣哥儿和隔壁村有户好人家谈婚事,这不,说过正月十五后上门提亲咧。」 「那她来这是做何事?」 还没等他们猜出来,沈小兰就来了。眼睛肿得不行,见宋闻清哽咽道:「闻哥儿,舅母错了,你看在你舅父之前对你还不错的份上,救救鸣哥儿吧!」 第24章 外面吵闹,宋闻清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朝来看病的夫郎说了声抱歉,这才往外面走去。 最近天冷,沈小兰身上穿得不多,早就没了之前的光鲜亮丽,浑身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饶是她总是贪小便宜,做了不少对不起村里人的事,此情此景也是让人恨不起来。大娘赶忙起身搀起她,说:「他兰婶子哦,你这是作何?发生了什么,你好好说。」 沈小兰见宋闻清站在门口,立马哭出来,哽咽道:「我家鸣哥儿不知患了什么病,咳出血来了。那天杀的林家,见鸣哥儿生病,竟把腰带退了回来,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鸣哥儿进门了。」 她哭得悲怮,大娘于心不忍:「先进去再说。」 沈小兰怎会听得进去,就盼着宋闻清应声呢,怎料宋闻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往里屋去。 身后的沈小兰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哭得更大声了。 「闻哥儿,你这个挨千刀的!亏得我和你舅舅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长大,现如今你弟弟生病了,你转眼就不认人。白眼狼啊!」 一番咒骂完后还不过瘾,扬着嗓子说:「趁大傢伙都在……」 还没说完,裴瑾容不知何时到了门边,直直地看着她。沈小兰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莫名想到了宋闻清成亲那天,少年也是板着脸一言不合就赶人。 渐渐没了声,她悻悻地轻哼一声。大娘苦口婆心道:「他兰婶子,你以前怎么对闻哥儿的我们也不是没看见,往后这些话还是少说些为好。」 沈小兰脸上起了燥意,想到在家中躺着的宋鸣又嚎起来:「闻哥儿,刚才是舅母的错,但鸣哥儿是无辜的。」 说着便想往屋里去,裴瑾容本想阻拦,但看到宋闻清给他使眼色,这才作罢。 屋里暖和,周围又有人听她诉苦,沈小兰恨不得把这几天的遭遇全部说出来。 「早知道去一趟隔壁村会让鸣哥儿染了病,我说什么也不愿他去的。」 夫郎疑惑道:「鸣哥儿生病,为何不去找县里的郎中试试。」 沈小兰闻言,顿了顿,眼神飘忽:「青雨县太远了,有这功夫,不如直接来找闻哥儿。」 几人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继续深究。 没好一会儿,宋闻清起身,送走了来看病的夫郎。沈小兰眼中蓄满泪水,正要说话,就被宋闻清抢先:「舅母,要我给鸣哥儿看病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沈小兰一听,顿时笑开来,道:「你尽管说。」 「我不要其他的,只求舅母能把宋宅还给我。」 这下沈小兰是笑也笑不出来了,僵硬道:「闻哥儿是在说什么胡话哦,宋宅我和你舅舅早就卖给外人了,银两不都塞给你当嫁妆了吗?」 宋闻清没说话,默了默,说:「那就请舅母随意吧。」 旁边看戏的几人也帮腔:「他兰婶子,鸣哥儿的病最重要,其他的还管什么。你也别骗自己了,就你那性格,怕早就把银两揣自家兜里了。」 沈小兰被噎住,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起身想走。就听见一道硬朗的声音发颤:「闻哥儿,我们给。」 宋闻清微微挑眉,沈小兰干着急,扯了扯来人的衣角:「你来添什么乱?」 宋福顺红着眼甩开沈小兰的手,哑着声音道:「鸣哥儿的病不能再拖了!如今有钱又有何用,你我就这么一个独苗,若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想到什么,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没忍住哭出声来,缓了缓心绪才继续说:「刚才鸣哥儿又咳血了。」 闻言,沈小兰这才彻底清醒,想到青雨县郎中说的话,她才抖着身子说:「闻哥儿,舅母错了,舅母错了,舅母给。」 宋闻清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就要地契。」 宋福顺像是有备而来,立马从胸口掏出地契:「舅舅想没什么能给你的,也只剩这地契了。」 「我进去收拾药匣,你们暂且等会儿。」他又转身对围在火炉旁的几人道,「我也许得出去一段时间,几位若是等不及可明日再来。」 周围几人摆摆手:「唉,鸣哥儿的病不比我们严重?闻哥儿只管放心去。」 宋闻清点头,进了里屋。 裴瑾容推着轮椅也跟着进去,宋闻清小心地将地契放好,沉默了会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势利?」 第38页 他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他只在乎裴瑾容。虽然宋闻清一直被教导医者仁心,但他一想到沈小兰和宋鸣是怎么对待原身的,他就觉得噁心。 少年没说话,宋闻清收拾药匣的手顿了顿,嘆了口气。 刚转身,就被不知何时站起身的裴瑾容紧紧拥在怀里,少年说:「哥哥还是太心软了。」 宋闻清一愣,温热的唇碰了碰他的额头,裴瑾容说:「若我是你,话我都是不愿同他们多说一句的。」 他又说:「哥哥真好。」 宋闻清难得羞涩,他的耳朵正在一点点泛红,半晌推开裴瑾容,磕磕巴巴道:「我、我先走了。」 等他走远,身后的少年轻笑出声,唇角漾出了个浅窝。 — 宋闻清的心情当真说不上好,可被裴瑾容这样一打断,全被抛到脑后去了。 他恍惚着到了宋家门口,才回过神来。 三人还没进门呢,就传出来宋鸣的咳嗽声。沈小兰红了眼,没管身后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屋里去。 宋闻清皱眉,他刚才问宋鸣病症时,宋福顺和沈小兰都支支吾吾的,只说有些咳嗽。可若真是简单咳嗽,沈小兰又怎会甘心让宋福顺拿出地契来。 他心中愈加困惑。 宋福顺领着他进了里屋,把大门关好,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说:「闻哥儿,是我们对不起你。」 宋闻清联繫之前沈小兰的神色,心中如雷打鼓,问:「宋鸣的症状是什么?」 「咳嗽,有时痰中带血。午后和傍晚开始发热,青雨县的郎中说可能是肺痨,不给治。」 宋福顺多说一个字,宋闻清的心就下沉一分。 他的语气中带了丝怒火,道:「你们不知道肺痨是会传染的吗?」 更别说宋福顺和沈小兰两人今日还出去碰了人。 宋福顺闻言一顿,随即说:「鸣哥儿怎么可能会患肺痨?闻哥儿你进去给他诊断,他从小身子骨就硬朗,就连肚子不舒服都没几次。」 看着自欺欺人的宋福顺,宋闻清只觉无奈。 肺痨在古代是个大病,加上会传染,被官府知晓都是要被抓走的。甚至有些村子若是全部患了肺痨,官府怕传染给其他村子,通常等人都死光了,就会一把火烧掉。 所幸他正好知晓治疗肺痨的药方子,前几日济世堂送过来的草药还有剩的,煎几副药喝下去应该就差不多了。但宋闻清心中害怕的是若村里很多人都因宋鸣患了肺痨,仅剩的药草压根就不够。 「带我进去。」 宋福顺赶忙起身,擦了擦眼角,又理了下衣衫,见宋闻清看他,不好意思道:「鸣哥儿瞧我这样心中怕是更慌。」 宋闻清侧身,心里说不上的赌。沈小兰和宋福顺算不上好人,但却是好父母。 可他什么都没有。 不过好在有裴瑾容,这就够了,宋闻清心想。 「按照这张药方子抓药,抓完后将百部,白芨,瓜萎一同放入药罐中加清水煎煮,只要汁水,再加蜂蜜搅拌均匀。切记去抓药时减少说话,用捐巾蒙住口鼻。每每与宋鸣接触一次,就用艾草洗一次手。」 他边说宋福顺边记下。 「你同舅母也要煎几副药喝下去。」 宋福顺怎敢不听,现在俨然把宋闻清当救世主看。 直到送走他,宋福顺才松了口气。想到青雨县的那位医师说若是宋闻清也没法子,那整个青雨县都没医师能治了,难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转身对沈小兰说:「往后别再去招惹闻哥儿了。」 沈小兰连连点头。 — 天气越来越冷,宋闻清开始着手准备给裴瑾容做手术的东西。 许久没开刀,他心里没底,闲下来就买兔子剖,剖完就做麻辣兔头,或者剖了拿着针线缝回去。又怕到时候伤口感染,用白酒蒸馏了一桶酒精。 可还没等到宋闻清给裴瑾容动手术呢,他意料之中的事却先发生了。 「哥哥,难受。」裴瑾容浑身发热,眼里雾蒙蒙的。 宋闻清摸了摸他的额头,冷着脸起身烧水。 少年咳嗽的声音传入耳中,宋闻清心里烦躁得不行。 他边丢柴火边想,当时就该把沈小兰赶出去的。 煎好药给裴瑾容喝下去后,宋闻清才柔声道:「没事,睡醒后就不难受了。」 「闻哥儿!闻哥儿!」 门外传来村长夫人的声音,宋闻清给裴瑾容掖好被子,才皱着眉出去。 「闻哥儿,你快看看我家男人吧。」村长夫人哭着说。 还没等他应声,又传来一壮汉的声音。 「闻哥儿,我夫郎快不行了。」 宋闻清垂眼,嘆了口气,赶忙拿上药匣跟上去。 第25章 【入v通知】 他系上面巾,又拿了两条递给村长夫人和壮汉,道:「有胜于无,能挡一点算一点。」 村长夫人没见过肺痨,哭着问:「闻哥儿,这是何意?」 宋闻清:「他们患的是肺痨,会传染人那种。」 村长夫人一听,差点没喘过气晕厥在地,半晌颤着声说:「可不就是瘟疫吗?」 他没多说什么,肺痨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都是不一样的。 就连开的药方子也要分为通治方和辩证方,辩证方又分为热证,虚证和实证,对应的临床表现都是不同的。 第39页 「无碍,先带我去看看村长。」宋闻清尽量放松道。 济世堂送的药还有一段时间,除去他家中和李郎中医馆里还剩的药材外,邻边几个村都没药材。若肺痨当真在他们村里传染开来,官府知晓后及时送来也就罢了,就怕到时候官府以为无药可医,将村子给封了。 闻言,村长夫人连忙带着宋闻清往家里去。 早进入了寒冬,刮骨的寒气打在脸上,宋闻清下意识裹紧衣衫。小路上的积雪厚得不行,每踩一步,脚下都能发出「嘎吱」声,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脚印。 壮汉一直到村长家外才回过神来,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宋闻清看了村长的病症,松了口气,提笔写下药方子,让村长夫人去李郎中的医馆抓药。 又赶忙起身往下一家去。 同他想像的一样,村里人大部分都患病了。宋闻清强撑着精神,唤了赵临和陆回几人。可能是他们总是上山打猎,身子骨硬朗,没患肺痨。 赵临见宋闻清愁眉不展,斟酌了会儿道:「闻哥儿,有什么事是我们帮得上忙的吗?」 和他们解释完肺痨后,几人虽然面色有些恐慌,倒也算是靠得住。 陆回:「闻哥儿,你尽管说,我们哥几个信你。」 宋闻清才继续说:「村里可能还有少许人患病但不放在心上的,劳烦各位走一趟。若是家里还有没患病的,尤其是小孩儿,一定要注意防范。吃饭也得和病人分开吃,有囤艾草的人家可以用艾草洗手。减少出行,我会亲自上门给他们看病。」 赵临几人一听,心里都微微一震。 「你们几人走完后也尽快回家,切莫在外面逗留。」 宋闻清与他们分开做事后,才勉强松了口气。 李郎中不知何时也来了,宋闻清还没说话,他就道:「闻哥儿,我也是行医治病的。左右医馆中有学徒帮忙,我来应该多少能帮得上你。」 天气虽然冷得不行,但宋闻清却难得心里暖融融的。 他点头,说:「李郎中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 一天下来,药材的量果然和宋闻清想的一般无二,不够了。 但村里人还有些只分得一副药的,虽说可以多煎几次,但煎的次数越多,药效就越低,更别说还有人的病症没有表现出来。 回到家中时,裴瑾容带着面巾,拿着他前几日蒸馏的酒精喷洒。 见他站在门口,少年慌忙道:「我前几日听你说这叫医用酒精,可以消毒用的。」 宋闻清正想上前,裴瑾容就往后退了几步:「别过来。」 他咳嗽了几声,问:「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着,少年的眼睛都红了一圈,眼泪打转。疏密的睫毛被不断涌出的眼泪沾湿,髮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宋闻清勾唇,轻笑出声:「死不了的,你若死了,我岂不是得给你守寡了。」 裴瑾容显然是听不进去了,小声说:「我听到你和李郎中说的话了,我给你重新找了床被褥,就放在耳房里。」 说到这儿,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低垂着头,半晌才哑着声说:「也不能和哥哥睡觉,不能和哥哥吃饭,不能抱着哥哥……」 宋闻清又气又心疼,赌气说:「那你自己煎药喝吧。」 说完就把门给关上了,留下房中不知所措的少年。 宋闻清洗完澡,随便煮了点面垫垫肚子。好久没下厨,他差点把厨房给点着了。裴瑾容不敢出门,只能在房中干着急,宋闻清也当不知道。 吃完面后,他躺在床上思考。 裴瑾容的话不无道理,酒精确实可以消毒,若是村里人家家都备得有,自然是最好的。 但他也清楚,他不是圣人,也没有银两买到足够的原料。只能明天上门问问他们的意见。 好在村里人都理解,家里有白酒的就拿白酒,没白酒的就拿银两。宋闻清和赵临他们一帮人忙活了好几天,总算蒸馏出足够的酒精。 村里齐心协力,眼看着济世堂的药材没几日就要送过来了,宋闻清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知官府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离药材送来的日子还有三日时,带人将云寒村给封了。 说是不准他们出去,也不准外面的人进来。这可苦了宋闻清一众人。 宋闻清大早上的,还没吃饭,穿上衣衫就往外走。 肺痨想要彻底根治少说要三个月,多的还要半年甚至一年,在这期间药是不能停的。若往后药材真不能送进来了,恐怕整个村子真的要完了。 「官爷,您行行好,三日后有药材送进来,到时候还要麻烦通融一下了。」宋闻清赔着笑,悄悄往守在村头的衙役手里塞银两。 衙役带着面巾,晦气地离他更远了些:「滚滚滚。」 宋闻清闻言,脸上的笑下去,手微微蜷缩。 「官爷,那我明日再来。」 宋闻清还没走远呢,几个衙役就议论起来。 「一个瘟疫村,真是倒霉。」 「可不是,最后都是死人,迟早一把火烧了。现在在外面买药材不过是拖延时间,何必呢?」 「也不知我们还要在这里守多久,要是被传染了,都不知道怎么办。」 第40页 「……」 宋闻清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往家里去。 村中有不少人聚在院中,都是身体好的,早就把宋闻清当主心骨了。看他进来,都赶忙问:「闻哥儿,官爷怎么说?」 宋闻清抱起汤婆子暖了暖手,摇头说:「不行。」 陆回一听,着急道:「那怎么办?」 宋闻清没应声,想了会儿冷笑着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若三日后药材送不进来,我们就聚在村头。总不能不怕我们这些患了『疫病』的吧。」 几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26章 【倒v开始】 离济世堂送来药材的日子还剩一天时, 宋闻清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他心想是不是最近没和?裴瑾容一块儿睡,睡眠质量都不如从前了。烦躁得不行,他起身把窗户打开。冬天的夜晚漆黑寒冷, 窗外是寂静清冷的暮色。 不合时宜的,他想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他第一次进手术室,紧张得不行。又找不到人说?, 只能强装镇定, 光是记进外科手术室要怎样刷手, 怎样穿手术衣, 怎样戴手套脑子都混乱得很。 进?去之后, 反而清醒下来。他站在旁边观摩,心跳得飞快。那场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 出手术室时,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大雪纷飞,孤夜长明。 「嘎吱——」 宋闻清回?神,雪夜里, 少年挑灯, 迟迟不愿掉下的雪花掉落在他的睫毛上。看?到宋闻清, 少年的面巾下,嘴角微微上扬。 等裴瑾容走上前了,他弯腰把灯放在地上, 这才?将?耳房的窗户关上。 隔着窗户,他的身影打在窗纸上。 裴瑾容说?:「阿闻是睡不着吗?」 宋闻清躺在床上, 闭上眼, 回?他:「睡不着。」 他从上次和?裴瑾容闹矛盾后就没?再和?裴瑾容说?过话。裴瑾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患了病,也极少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就这样一直拧巴着, 谁也不先低头。 裴瑾容顿了顿,随即问:「是因为药材不够吗?」 「嗯。」 裴瑾容又没?声了,宋闻清正想打开窗看?看?,就听见他说?:「明天会有药材的,你别担心。」 宋闻清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手有些冷,他将?被褥里的汤婆子捞在怀里暖手,笑着应声:「好,我不担心。」 沉默了会儿,宋闻清问:「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想你了。」少年说?。 宋闻清一愣,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扩大,他很清楚自己没?有生病,但脸上却慢慢升起燥意。 少年弯下身子,将?灯提起。灯笼里的烛光在闪烁,他的影子在窗纸上跟着摇晃,宋闻清的声音就这样传入耳中,他说?:「我也想你了。」 窗外,裴瑾容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低低应了一声。 宋闻清继续说?:「等你好了,我要喝你做的粥,要吃粉蒸红薯,要你抱着睡……」 若是裴瑾容能看?见,那他便知现在宋闻清的脸有多红。可是他仗着两人隔着窗,生涩却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好,都听哥哥的。」 — 翌日,宋闻清醒来,又缓缓把被子拉到头顶。 他昨晚都说?了些什?么啊?! 忽略掉心中诡异的感觉,他起身洗漱,又随便熬了点粥喝。不知道裴瑾容是还没?有醒还是怕传染他。宋闻清看?了眼还关着的门,心里怪怪的,一方面觉得还好他没?出来,否则他可能会尴尬得想死,另一方面又想看?看?他再走。 他刚喝完,碗还没?放好,就听见裴瑾容的动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人已?经熘走了。 宋闻清:「……」 好吧,他的身体?比他更诚实。 裴瑾容刚打开门,就看?见宋闻清红着张脸又从门外返回?来。 他开心地挥手,问:「哥哥,你还没?走吗?」 宋闻清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应声:「我、我忘记拿面巾了。」说?完打开耳房的门,「咚」的一声关上。 裴瑾容抿唇笑笑,默了声,不再说?话。谁叫哥哥跟个?小猫似的,要是被踩住了尾巴,全身的毛都能刺起来。 耳房里,宋闻清听裴瑾容关了门,松了口气,系上面巾往村头走。 还没?走上前呢,衙役抽出剑,说?:「何必再苦苦挣扎,京城的医师拿瘟疫都没?办法,更何况你们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宋闻清耐着性子,抬头瞧了瞧,估摸差不多还要一刻钟才?到巳时。 「官爷,只是劳烦你们帮忙把草药送进?来,不会传染的。」 另一个?衙役见宋闻清连着来了那么多天,也不忍心,望了一下四周,才?道:「小郎君,也不是我们不给放行。你以为这么大一个?村就我们哥几?个?守着可能吗?」 他顿了顿,继续说?:「除了我们几?个?以外,还其他人。再说?,你以为为什?么不给你们送草药?你们若真能痊癒那就算了,不能痊癒拖的时间越长,周围村子跟着被传染,到时候这责任谁能担?」 过了半晌,宋闻清问:「这件事是县令老爷一人做的决断吗?」 他突然想到上次他和?裴瑾容一道去青雨县时,偶然听见路过的人说?青雨县的县令老爷马上要调去京城了。去京城政绩自然是要好看?些,若添上这么一笔,那就说?不准了。 第41页 几?个?衙役相互对视了一下,含煳说?:「我们这些小卒怎么会知道那些老爷的事。」 宋闻清:「这瘟疫我能治。还请官爷同县令老爷说?一嘴,我只需一个?月便能控制病情,三个?月便可痊癒。」 见他们脸上怀疑的神色,宋闻清继续说?:「若到时候没?痊癒,让县令老爷随意处置我。但若真痊癒了,对于县令老爷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们也是知晓的。」 果然,衙役一听,总算有些犹豫。 宋闻清又加了把火:「瘟疫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死,若我侥倖活了下来,这件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到时候你们恐怕也不会好过了。」 衙役脸色沉下来,过了会儿对旁边几?个?衙役说?:「你们看?好他,我马上回?来。」 宋闻清这才?松了口气。 巳时到了,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几?个?衙役看?着拿着铲子和?农具的一众村民,眼角一跳。 陆回?操起家?里的大砍刀,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头笑着问宋闻清:「闻哥儿,要动手了不?」 宋闻清摇头:「应当能谈妥。」 衙役:「……」 还好谈妥了。 — 巳时二刻,衙役驾马才?到官道通往青雨县的路口。看?着被拦住的马车,他下马,拉住守卫,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守卫的身份比他们衙役高得多,通报还轮不着他。 听完他的话,守卫皱眉,问:「他当真这么说??」 衙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 守卫打量了一下被拦在路口的马车,济世堂的小童瞧有人来了,连忙说?:「官爷,可是能进?去了?」 守卫没?回?他,拍了拍衙役的肩:「你在这儿先替我守着,我去去就回?。在我回?来之前,暂且不能放他们过去。」 还没?等衙役说?话,另一个?守卫突然出声:「哥,你看?那是马车吗?」 守卫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奢华的马车后,还跟着好几?十个?护卫,光凭他们行走的习惯,也能看?出是训练有成的,身手不简单。他有些疑惑道:「这么大的阵仗是哪户人家??」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白县令先掀开帘子下来。 守卫一惊,连忙抱拳:「大人来此处可是有何事?」 白县令给他使眼色,守卫没?看?懂,只得自己揣摩:「大人放心,云寒村已?经被彻底封锁了。」 白县令恨铁不成钢,轻轻踹了他一脚。忙转身谄媚道:「驸马爷见笑了。」 车里传来温和?的一道男声:「无碍。」 接着马车上走下来一对身着华贵的夫妇。几?人虽都弯着身,却忍不住悄悄看?他们。 守卫眉心一跳,早些年他还在京城时有幸见过这两人。一人乃是当今圣上的妹妹,顾楠;另一人则是京城首富,裴煜。当时顾楠同裴煜大婚还是一段佳话,在民间广为流传,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 「起来说?话吧。」 听裴煜这样说?,几?人才?又做回?往常模样。 顾楠像是不顾自己身份,往前去,问:「云寒村现在情况如何了?」 白县令睁眼说?瞎话,笑着说?:「瘟疫已?经不传染了。」 闻言,顾楠的眼眶都红了一圈,抬头看?着抱着她?的裴煜,哽咽道:「我之前就说?不让阿瑾来这里他偏要来,现在好了……」 裴煜嘆了口气,安慰她?:「阿瑾不是在信里说?自己没?事嘛,别太担心了。」 顾楠这才?点点头。 裴煜继续说?:「白县令,我儿在信中说?药材不够,我便从京城那儿运过来了些许。能送进?去吗?」 白县令吓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连忙道:「自然是可以的。」看?着旁边济世堂的马车,他又说?,「这不,我们县还专门让济世堂送草药过来。」 「那就多谢白县令。」 他摆手:「驸马爷言重了。」 想到什?么,裴煜又说?:「对了,还望白县令同云寒村的人说?是你的主意,切莫说?我和?我夫人的事。」 白县令拿不准,这岂不是让他得了这个?便宜去。 「犬子不愿透露自己身份,有劳了。」 听到裴煜这么说?,他才?小幅度点了点头,把事吩咐下去。衙役匆匆带着一众人往云寒村去。 顾楠轻轻嘆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阿瑾,也不知道两年来他长高了没?,吃好睡好没??」 裴煜看?着走远的马车,拥紧她?,说?:「他既然愿意有事求我们,心境想必也变了。不多时也许就能带着阿闻一块儿回?京城见我们罢。」 「但愿如此。」 两人才?又上了马车,等去送草药的一行人回?来。 — 宋闻清一众人等得焦急,天气又冷,迟迟不见马车的影子。 「闻哥儿,实在不行我们直接冲出去吧。」陆回?蹲在地上都快蹲麻了,抬头说?。 「再等等。」 突然,赵临激动出声:「快看?,那是不是马车?」 陆回?腿也不麻了,麻熘地站起来,笑着说?:「还真是!」 第27章 白县令穿得气派, 宋闻清稍加思考,微微作揖:「县令老爷。」 第42页 村里其余人一听,心中惊讶得不行, 没想?到青雨县的大官当真来云寒村了,也跟着行了礼。 想?到刚才裴煜和顾楠对云寒村的态度,白县令也不再敢打马虎, 笑着应声, 连忙让他们起来?。 清点完药材后, 宋闻清面上?不显, 但心中是感激的。没想到竟是他错怪了青雨县的县令, 不仅多送了药材,品质还是一等一的好。 他难得语气中带了丝歉意, 道:「多谢县令老爷了。」 白县令摆手,装模作样的说了些关心他们的话, 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一行人离开。 陆回显然是不满白县令的态度,嘟囔着小声说:「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是什么?豺狼虎豹呢,非要?进来?, 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赵临轻咳一声:「小声点, 起码送药材过来?了。」 宋闻清估摸了一下, 这些药材足够他们村子里的人喝三个月了,这才从怀中把承诺给济世堂的药方给小童。 小童有些犹豫,看了看守在外面的衙役, 还是歇了想?说出真相?的想?法,驾着马车离开了。 宋闻清虽然心里也在疑惑白县令为何会来?得那么?快, 但现下要?紧的事不在此, 和陆回几人赶忙把装着草药的板车拉到宋宅。 自从沈小兰将地契还给他后,他就将原本放在家?里的草药运到宋宅去了, 还方便他给村里人看病。 「陆回,这一副药是给刘婶家?的,这一副是给李伯家?的,尽快送去。」 「赵临,麻烦你再跑一趟。」 宋闻清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吩咐下去。因为村里大多数人都生着病,能做事的就这几个,忙得他们连午饭都没吃。 忙完后,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陆回瘫在椅子上?:「总算搞定了。」 宋闻清悬在心里的大石头也总算放下,其余几人围在火炉旁烤火,笑着说村里的趣事。 今晚难得有月亮,月光斜斜地打在地上?。他一个人坐在旁边发呆,赵临走过来?,递了一碗温热的米酒给他:「暖暖身子。」 宋闻清回神,笑着说:「谢了。」 赵临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村里这次多亏你了,若没有你,恐怕现在我?们几个早没命了。」 宋闻清:「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说什么?谢不谢。」 「不管怎么?说,这碗米酒我?干了!」赵临红着个脸,一口气把满满一碗的米酒饮尽。 宋闻清抿唇笑笑。 烤火的几人也聊得开心,都拿着碗要?敬他酒。怕喝多了等会儿不好回去,他连忙拒绝。 几人也不强求,想?到什么?,陆回突然问:「闻哥儿,你上?次让我?们每户人家?都拿来?喷的白酒究竟什么?来?头?我?隔壁夫郎死活不用,说是捨不得,最后一家?子都病了。我?听你说的,到现在我?那七十多岁的老母都没患病呢,身子骨硬朗得不行。」 他这样一问,几人也都好奇起来?。 宋闻清斟酌了会儿,说:「那是用我?院子里的大家?伙蒸馏的。」怕他们一时之间听不懂,他继续说,「就和用饭甑蒸饭一个道理,收集蒸出来?的水,只不过我?是将白酒再蒸一次,控制火候和时间,得到更纯的白酒,对伤口处理还有防止传染效果都好得很。」 陆回一拍大腿,激动出声:「怪不得我?娘说饭甑蒸出来?的水洗脸可以变白呢,看来?蒸出来?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 「还你娘说呢,也不知道是谁为了找媳妇,怕媳妇嫌脸黑,每次蒸饭的时候就属他最积极,生怕别人给他抢咯!」赵临笑着揶揄他。 其余人闻言也捧腹大笑,陆回脸红红的,梗着脖子道:「等我?找到你就知道饭甑水的好了。」 气氛热闹,宋闻清心里开心,继续说:「我?打算明年开春,带着村里的人做这个生意,你们觉得如何?」 几人一听,安静下来?。宋闻清以为他们是不答应呢,没想?到壮汉勐灌一碗米酒,道:「上?次闻哥儿说要?带我?们做杨梅酒,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你说着玩的。可谁能想?到,现如今有了这种?好事,闻哥儿你还能想?到我?们!」 他顿了会儿,往碗里又加了米酒,举起大声道:「闻哥儿义气!」 宋闻清知晓他们是答应了,轻笑出声,也跟着又喝了碗。 赵临犹豫道:「闻哥儿,那到时候要?是卖不出去如何是好呢?」 宋闻清:「无?碍,我?们村现下出的事大,其他人多少都有耳闻。我?们往后出去了都别忘记提两嘴,名气自然就上?来?了。再者说,往后谁知道呢。」 几人这才点点头。 最后宋闻清没喝醉,陆回倒是喝醉了。拽住宋闻清的衣角,死活都不愿意放开,哭嚎着说:「闻哥儿,没你我?怎么?活啊!」 赵临嫌他丢人,差点没把他踹死。 等宋闻清到家?时,已?经快子时了。 耳房和里屋的烛火都是亮着的,听到他的声响,少年从里屋出来?,心疼得不行:「怎么?忙到现在?」 他没凑上?前来?,也许是宋闻清也喝了好几碗,米酒的甜味瀰漫在寒冷的冬天里。 「喝酒了?」 宋闻清点点头,笑着说:「累了。」 少年轻嘆一口气:「汤婆子还暖和,你先?进屋,别冻着。我?去给你烧水洗澡。」 第43页 宋闻清乖乖地往耳房去,将汤婆子抱在怀里等裴瑾容。 可能是少年还年轻,身子好,肺痨也去得快,才过去十来?天,已?经不咳嗽也不发热了。 不过还是怕传染给他,裴瑾容顶多敢同他待一小会儿。 「今天当真有药材送进来?了。」宋闻清高兴地说。 「真好。」裴瑾容柔声道,又试了试水温,见?差不多了,「时间不早了,哥哥洗完澡早些睡。」 他这样一说,宋闻清才后知后觉地觉着自己累得不行。 收拾好后,他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嘎吱—」耳房的门又被轻轻打开,裴瑾容将宋闻清放在火炉旁的外衫拿上?,温柔地说:「哥哥晚安。」 — 翌日,宋闻清迷煳着从床上?爬起来?。 吃完饭,也没什么?事要?做,不过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好不容易记起来?,寻了半天也没寻到。 裴瑾容问:「哥哥是在找何物?」 宋闻清弯腰,耳房都快被他彻底翻了一遍,语气疑惑道:「你可见?我?昨日放在火炉旁的外衫?」 少年顿了顿,他听见?宋闻清继续说:「陆回昨晚喝醉忘记拿了,我?还说今天给他送去呢。」 闻言,裴瑾容愣了一下,微微抿唇笑笑:「我?今早见?灰球叼着件外衫玩,我?以为是它从外面刨来?的就没管,也不知道是不是。」 宋闻清:「那糟了。」 果不其然,等他到灰球的狗窝看到被咬得面部全非的衣衫时,心态彻底崩不住了。 少年看着提着灰球的宋闻清,捨不得打又捨不得骂,只得假装兇狠地威胁灰球,温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偏执。 他心想?,可惜不是赵临的。 灰球哼哼唧唧地摇着尾巴,跟在宋闻清的身后。 「只能重?新买一件衣衫还给陆回了。」宋闻清道。 裴瑾容点点头,笑着说:「真是败家?的小狗。」 宋闻清听他这样说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蹲下身捏了捏灰球的耳朵:「你可真是败家?的小狗啊。」 药材够了后,药方子也没问题,好些人身子都慢慢好起来?了。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 天气越来?越冷,好在家?里囤货足,除了时不时有人会上?门让宋闻清帮忙看病,他和裴瑾容都极少会出门。 裴瑾容的肺痨也痊癒了,两人小别胜新婚,黏煳得不行。晚上?也闹了好几次,不过想?到裴瑾容的膝盖马上?就要?开刀,怕不小心又磕到碰到哪里,每次裴瑾容凑上?前,宋闻清都揣着明白装煳涂。 娇也撒了,哥哥也喊了,他愣是扛了下来?。裴瑾容见?这些招对他没用,只能搂着他的腰,盖着被子纯聊天。 冬天是村里人最喜欢的季节,不用做活,都窝在家?里准备过年或者一大家?子围着炉子聊天,时不时烧几个土豆,日子别提有多快活。 宋闻清和裴瑾容都不是爱到处走动的,两人每天就躺在床上?,一个看医书?,一个看话本。实在无?聊了,裴瑾容就起身翻纸笔画画,要?么?就是拿着医书?里的知识提问宋闻清。 一来?二去的,他都感觉自己也要?背得那医书?了。 可能是离过年没多久了,村里一直有人在杀猪。村里人都记得宋闻清的好,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们送猪肉。 实在吃不完的宋闻清也不浪费,每天就练习缝针,使用手术刀什么?的。裴瑾容没见?过,好奇得很,眼睛都不带眨的,看宋闻清把一个长长的口子,花了一两分钟就缝合得相?当完美?。 他刚开始还有点害怕,时间长了,觉得好像也无?所?谓了。 终于,两人敲定了一个时间,打算在十二月底给他的膝盖开刀。宋闻清一个人忙不过来?,想?了想?,他打算去找李郎中。 「你说你要?给瑾小郎的膝盖开刀?!」李郎中怀疑自己听错了,抓药的手一抖。 「对,但只有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还需要?你的帮忙。」宋闻清的眼神丝毫不躲闪,认真道。 李郎中赶忙起身,伸着头往屋外张望了一下,见?没人,才把门给关严实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宋闻清:「知道。」 李郎中都快愁坏了,在医馆里不停地踱步,过了半晌说:「我?知你实力不凡,但开刀这种?事闻所?未闻啊!」 第28章 宋闻清知他的担忧, 说:「此前不也有刮骨疗伤和用柳枝接骨的吗?同样是开刀,李郎中为何不信我一下?」 「可那?都是?陛下亲自封的圣手才可做到的啊!更别说自从这门医术失传后,现如今恐怕也只有皇宫里太医院的那位才能做到了。」 李郎中重重嘆了口气, 看了他一眼坐下,不再言语。 宋闻清垂眸,端起茶抿了一口, 过了半晌才道:「我有九成把握, 若当真成了,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闻言, 李郎中的心微微动摇。他怎会不知, 倘若真的成了,往后日?子荣华富贵也是?保的。可他更害怕失败, 开刀见血这种事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接触过,要他怎么放心。 「李郎中, 你若改变想法了,月底前随时可寻我。」撂下这句话后,宋闻清起身, 行了个礼后便起身走了。 第44页 见他回来?, 裴瑾容提着画笔的手?微顿, 眉眼弯弯。 宋闻清将伞收好,拍掉外衫上的雪,这才进了屋。 「阿闻, 李郎中是?如何说的?」裴瑾容问。 宋闻清冷得不行,将手?放在炉火上:「还能怎么说, 他若是?答应得快, 我心里还没底。现下他还在犹豫,说明他也在考量。他心中有数了, 自然?会来?寻我的。」 「可要是?他不答应呢?」 裴瑾容的语气里带了丝担心,宋闻清继续说:「他会答应的。」手?逐渐回温,他端起桌上的温水,一杯下肚,才总算觉得活了过来?,「李郎中是?个有野心的人,怎会任由自己被困在这小小的云寒村里。」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太久的。倘若他十天后不来?寻我,我便去一趟青雨县,请唐医师过来?。」 「好。」 不出宋闻清所料,估摸过了七日?,李郎中来?了。 看样子是?思考了许久,眼下乌青,一脸疲惫地说:「闻哥儿,你连瘟疫都能治,我相信你。」 宋闻清抿唇笑了笑,带着他进了屋:「李郎中不嫌弃可以先看看那?日?需要用到的医用器械。」 线剪,手?术镊,止血钳,手?术刀,组织剪…… 李郎中看花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同宋闻清辞别。回家路上,脚步轻松得不行。若是?说他今早刚出门时,心里肯定?是?抱着怀疑的。可现在,宋闻清娴熟的手?法,似乎只要他站了上去,就能洞悉一切。 他裹紧衣衫,心想闻哥儿往后说不准就是?太医院的医师了。 — 日?子越来?越近,宋闻清久违地睡不着觉。他自己主刀的手?术少说也有几百台了,但想到要做手?术的人是?裴瑾容,难免还是?紧张。 黑夜里,少年起身,微微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哥哥,你别怕。」 宋闻清似乎没想到裴瑾容会来?那?么一出,轻笑出声:「要做手?术的是?你,该害怕的人也是?你,你怎么还反过来?安慰我?」 「我不怕的。」少年把头靠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脏在寂静的夜里越跳越快,说,「左右我就是?个废人,即使最后没治好也没关?系,我习惯了的。」 宋闻清愣了愣,拥住他,闷闷地说:「你会好的。」 他又说:「我们会一块儿去逛花灯节的。」 十二月底的冬天严寒难耐,宋闻清烧了好几个火盆放在里屋。 李郎中来?得早,他把水给烧上后又听宋闻清的,用酒精里里外外都消毒了几遍。虽然?比不上手?术室里的,但好歹也起一定?的作用。 麻沸散要和酒一起服下,没多久,裴瑾容的身体?慢慢失去了知觉。 宋闻清系上面巾,将昨日?放在酒精里泡了一天的医用器械拿出来?,仔细洗净手?后,吐了口气,朝李郎中点了点头。 和他想像的有些偏差,碎骨的位置太偏,稍不注意就会碰到嵴髓神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李郎中的心也提了起来?,抖着手?给他擦汗。 纱布用了一团又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将藏在深处的碎骨给取了出来?。李郎中见宋闻清的神色,才勐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缝合和固定?,一切都做完后,李郎中才后知后觉地心慌。宋闻清起身,将手?洗净,给裴瑾容把被子盖好。 李郎中的声音发抖,问:「结束了吗?」 宋闻清点点头,感激道:「今日?多谢李郎中了。」 今日?的事他俩并没有和村里其他人说,怕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李郎中缓过神后便走了。 将门关?上,宋闻清才彻底放松下来?。刚才游刃有余的双手?抖得不行,舀了碗水喝下,才分出心神来?思考当下局面。 夜黑了,宋闻清也没点烛火。蹲坐在裴瑾容的床边,怕他发烧,一直撑着不敢睡。 但做手?术本就费心神,更何况他还凝神做了将近四个小时。没撑住,宋闻清沉沉地睡去。 翌日?,他先醒过来?,忙起身摸了摸裴瑾容的头。见没发烧,悬着的心放下。 按理?来?说裴瑾容应该早就醒了,但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一直没动静。刚做好手?术不能吃太油腻的,他便熬了一锅粥放着。 「哥哥。」少年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宋闻清拿着医书?的手?一顿,忙上前去。 裴瑾容勾唇,笑着说:「哥哥,我的左腿伤口好疼。」 「疼你还笑。」宋闻清的眼眶红红的,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 「嗯,开心的。」 左腿的疼痛感仿若隔世,以前不敢想的事如今真成了真,明明是?该欣喜的,但看着眼前心爱的人红着眼,裴瑾容勉强笑了笑,与宋闻清十指相扣,道:「哥哥别哭。」 宋闻清嘴硬,偏头:「才没有。」 想到什么,他说:「对了,你肚子饿了没,我煮了粥。」 裴瑾容点头,宋闻清忙起身盛了一碗。他只会做白粥,古代糖贵得很,他便拿蜜饯往粥里滚了一圈。尝出点甜味来?,才轻轻扶起裴瑾容。 「做得不好吃,不准嫌弃。」 裴瑾容笑着点头:「不嫌弃的。」 「哥哥,你说以后我的腿好了,我是?不是?就能同你一块儿上山还能陪你一起去集市上了啊?」 第45页 少年的碎碎念反而让宋闻清觉得心安,他低低应声。 听到他的回应,裴瑾容笑得更开心了。 — 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家家户户都热闹得不行。过了一个半月,裴瑾容的腿已经能慢慢活动了。 欲速则不达,两人也不着急,李郎中来?过几次,每次都一惊一乍的,觉得裴瑾容一个腿没知觉了两年的人怎么把那?块骨头取出来?就能动了。 宋闻清和他解释了好多遍,他才总算接受了这种说法。 「闻哥儿,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娘让我给你送点肉来?。」陆回穿得厚厚的,见宋闻清出来?,急匆匆进屋,说什么也要讨杯热水喝。 第29章 宋闻清还没来得及阻拦呢, 陆回就已经开始一惊一乍起来:「闻哥儿,你快看裴瑾容他竟然能站起来了!」 裴瑾容在復健,天气冷, 他额头上却布满了薄汗。 「你是来找哥哥的吗?」他勉强勾起笑?来问。 陆回吓得耸了耸肩:「怎么感觉你说话怪怪的。」 宋闻清生怕陆回大大咧咧的,说话容易伤到少年?的自?尊心。刚进门,就听见陆回说:「怪噁心的。」 宋闻清、裴瑾容:「……」 宋闻清都?怕陆回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要被人揍, 好?在裴瑾容没计较。整个人耷拉着?个脑袋, 垂着?眼看起来委屈极了。 见少年?这模样, 宋闻清别提有多心疼。 「哇,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小残废来着?, 平时你都?坐在轮椅上?,我以?为你和我差不多高呢。现在一看, 你竟然比我高一个头!」陆回围着?裴瑾容转了好?几圈,咋舌道。 少年?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淡淡一笑?:「你也很高的。」 「这是自?然。」 宋闻清看两人相处氛围还可以?,松了口气,便去?灶台给陆回温水去?了。 里屋只剩裴瑾容和陆回两人, 陆回话多, 即使裴瑾容不说话他也能一个人碎碎念好?久。 「啧, 之前临哥他们还说你不好?相处,我看都?是假的。」陆回哼哼道。 听到赵临的名字,裴瑾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 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们说我不好?相处吗?」 陆回说话也不喜欢绕弯,直接说:「对啊, 他们都?说你在闻哥儿面前装得乖, 其?实?内里不是个好?人。」 「也不知他们要是知道你可以?走路了会不会被吓死。」 之前陆回的腿被蛇咬伤了,便没听到汉子说裴瑾容是可以?站起来的。实?际上?他们一块儿玩的那一帮, 可能就他被蒙在鼓里。 想到什么,陆迴转头,兴奋地说:「你的腿是不是我闻哥儿治好?的?」 听到他对宋闻清的称唿,裴瑾容微微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哥哥医术好?。」随即又加了一句,「对我也好?。」 陆回不懂他的弯弯绕绕,只听见前半句,语气自?豪得不行:「不愧是我闻哥儿!」 过了会儿,他重重地嘆了口气:「也不知往后什么人才配得上?闻哥儿这般人物。」 空气沉默了许久,他才总算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摆手:「不是……瑾小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不知怎么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我不是说你不好?……就是,就是闻哥儿他……」 陆回不知如何解释,急得不行。 好?在宋闻清出来得及时,见他俩都?站着?,疑惑道:「怎么不坐着?聊?」 陆回尴尬出声:「我屁股疼。」 说着?接过装着?热水的竹筒,一杯下肚,肠胃暖和了,赶忙与宋闻清辞别,风风火火地往外沖。 宋闻清笑?着?摇了摇头,扶裴瑾容坐下,蹲下身与他平视,柔声说:「今天休息,我们明天再练。」 裴瑾容脸都?白了,抿着?唇不说话。 宋闻清问:「怎么了?可是刚才陆回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吗?」 少年?眼睛红红的,像极了灰球在外面受委屈后,回家耷拉着?个耳朵的模样。 「陆回性子直,他说的话有时可能并不是他本意。」宋闻清说。 少年?哑着?嗓子:「哥哥医术好?,会嫌弃我没用吗?」 闻言,宋闻清大抵也猜出来两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了。他轻轻将裴瑾容拥入怀中:「不会的,你忘记了,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只要你还要我,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少年?将头埋在宋闻清的颈窝,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唇笑?了笑?。 还没走多远的陆回突然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赶忙往手中哈了口气:「今天怎么那么冷?」 「回小郎,这么冷的天还出门哦,怕不是悄悄去?见心上?人了。」川小哥端了盆水出来倒,笑?着?揶揄。 「我真该死啊。」陆回小声道。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些啥呢?」川小哥见他神神叨叨的,耐着?性子问。 陆回扬声,扯着?嗓子说:「我说我真该死啊!」 川小哥笑?着?摇头:「你才知道啊。」 「要不要进屋暖暖手?」他问。 左右回家也是闲着?,陆回听川小哥这样一说,立马来了劲。 「走走走,冷死我了。等会儿给你说件大事!」 第46页 川小哥被他坑了好?几次,说:「你能有什么大事,不是悄悄把家里的鸡宰了就是又丢东西了,哪一次见你说大事?」 「谁和你说这些了。」他说着?四处看了看,小声道,「是和瑾小郎有关的,和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和其?他人说。」 川小哥连忙点了点头。 就这样,得亏是陆回这张大嘴巴,没过好?几天,村里人都?知道裴瑾容能站起来了。 好?些人借着?给宋闻清道谢的理由,抻着?脖子看里屋的裴瑾容。 宋闻清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同他们说是在裴瑾容的膝盖上?用手术刀切了个口子,把里面的小碎骨取出来了,这才重新站起来。 他们都?没听过哪家郎中治人还要见血的,刚开始都?不信。直到李郎中亲自?出面说自?己?也参与了手术,村里人才信了这个说法。慢慢地传到隔壁村,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渐渐就有云寒村出来个会治瘟疫和开刀取骨的神医这个传言了。 年?味越来越重,腊八节这天,裴瑾容大早上?起来就煮腊八粥。 昨晚他就把红豆、米、黑米泡上?了,见差不多,才把其?他红枣什么的洗干净加进去?,熬了好?些时辰。 「闻哥儿,你在家吗?」 两人吃完没多久,就听见屋外传来声音,宋闻清赶忙起身开门。 差不多有七八个人,手上?都?提着?东西。 大娘将自?家腌的腊肠递给宋闻清,道:「没多久就要过年?了,想着?你和瑾小郎两个人,肯定没备多少东西,来给你们送点。」 宋闻清一愣,回神后才赶忙接过,招唿他们往屋里坐。 「我去?给你们备茶水。」裴瑾容虽然腿好?了大半,但终究是有些跛的,在外人面前还是坐着?轮椅。 见裴瑾容进去?了,大娘担忧道:「不是说瑾小郎的腿好?了吗?怎么还坐着?轮椅呢?」 宋闻清知道他们心不坏,笑?着?说:「只是好?了大半,还没完全好?呢。」 闻言,大娘勐地松了口气:「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瑾小郎也是个命苦的哦,来村里两年?多了,要不是遇见闻哥儿,怕一辈子都?得在轮椅上?了。」一夫郎唏嘘道。 宋闻清斟酌了会儿,说:「若不是他自?己?照料得好?,我医术再高超又有何用?」 「说得是。」夫郎点点头。 不知发生了何事,柴房里传来灰球哼哼唧唧的声音。宋闻清放心不下:「大娘,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家里狗崽。」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几人瞎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沈小兰一家。 大娘嘆了口气:「没想到他兰婶子打了一辈子的算盘,最?后自?家哥儿吃的亏才是最?多的。」 「那可不是,宋鸣腰带都?被退回来了。之前不是说在隔壁村那家住了几天嘛,染了病就不要了,说是晦气得很。他兰婶子一打听,才晓得原来压根不是染病的原因,是那家小哥在外面偷人,怀了后便想了个蹩脚理由把婚事退了。」夫郎小声说。 跟着?来的一个村妇前几日被肺痨折磨得惨,脸上?没好?脸色:「要不是她家宋鸣,我们会跟着?染病不是?」 大娘忙说:「都?是一个村的,也没谁愿意生病。左右现在也好?了,这些事还是少说些为好?。」 村妇默了声。 夫郎心里难受,继续说:「我嫁给家里男人好?些年?了,现在还没怀上?。婆婆催得紧,相公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也是会同别人说的。搞得我现在也怕他去?偷人了。」 「你家那个老实?得很,怕啥?」 夫郎:「你若只看他表面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好?咯!那坏人长兇相,衙役还做什么差,直接一抓一个准。」 几人忙跟着?点头,大娘年?长,比他们有经验得多,说:「理是这个理,日子也是自?己?过的。你说在一年?前,谁能晓得闻哥儿过得比鸣哥儿好??」 说到宋闻清,夫郎眼神里羡慕得不行:「闻哥儿如今医术好?,往后日子也差不了。看他这样,我都?想找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学了。」 村妇说:「那感情好?,往后也不用靠家里男人活了,我想怎样就怎样。他要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直接回娘家!」 几人笑?得开心,夫郎突然说:「也不知瑾小郎能做些什么哦,现在闻哥儿那么有本事,怕以?后他都?得闻哥儿养了。」 大娘一惊:「那可不就是吃软饭的吗?」 「你们说瑾小郎不会被闻哥儿休了吧?」夫郎小声问。 「……」 裴瑾容早就备好?了茶水,本来想着?不进去?扫几人的兴致,没曾想倒是听到那么一番话。 他端着?茶盘的手下意识捏紧,他心想,哥哥也会以?为他是吃软饭的吗?会不会当?真像他们说的这般休了他。 其?实?他很清楚宋闻清不会这样做,可不知为何,他一想到心里就难受。 「闻哥儿,你回来了啊?」 大娘见宋闻清抱着?灰球,笑?着?说。 灰球比刚捡到的时候大了不少,但依然黏人得紧,宋闻清将灰球放在地上?:「被柴火卡住脑袋了,叫唤得不行。」 第47页 「别看了,瑾小郎还没来呢。」大娘见宋闻清的神色,揶揄道。 宋闻清红了红脸:「我进去?看看。」 第30章 还没等他进去, 裴瑾容先出来了。有宋闻清在,少年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和和气气道:「家里茶不?好?找, 费了些时辰。」 坐着聊天的几?人一听,都笑着说没事。再说这茶可是个好东西,平时家中若不?是过节, 很少有?人捨得拿出来招唿客人的。嘴边虽没说, 心里都是觉得裴瑾容是个实诚人。 宋闻清上前把茶水端给大娘们, 坐下陪他们闲聊。 裴瑾容也没离开, 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从他的双腿残废了以后, 裴家旁支总有?些亲戚上门,担心他以后不能子承父业, 明里暗里都在算计他,想着在裴煜那里捞点?好的。京城中好些原本关系走得近的公子哥, 见他离开京城后,也都断了?联繫。 还有?他躺在床上,当真是动也动不?得时, 有?借着来看他实则和裴煜套近乎的, 见他闭着眼, 以为他没意识,听见别人说闲话都正常得不?行,好?听的不?好?听的都听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习惯了?。可是大娘们说的那一番话, 还是如同在他心尖浇了?一盆凉水。 装是装不?下去了?,平时有?宋闻清在他还会想着再不?济也要挂着笑, 但他现下心里难受, 左右也不?喜欢凑热闹,同宋闻清说自己身子不?舒服, 便先进屋休息了?。 宋闻清知他的性子,没强求。 一聊就是一上午,虽然是冬天,没农活要做,但今天是腊八节,还是得准备晚饭。 出门时,大娘突然说:「闻哥儿,听说陆悦被县里岑家退婚了?。你和他现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就怕他回来找你。」 宋闻清懂大娘的意思?,颔首,笑着说:「多谢大娘提醒,我现在是真心想同瑾小郎好?生过日子。」 大娘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握住他的手说:「都是命苦的孩子,往后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可要把握住了?。」 宋闻清点?头,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感?激的。 把大娘们送走后,宋闻清将屋子收拾好?才?进里屋。裴瑾容坐在火炉旁看话本,见他进来,给他递了?一个剥好?的红薯:「怕你饿,就烧了?几?个。」 红薯还热乎,宋闻清接过,笑着吃了?大半个。 灰球窝在门槛,蜷着身子,时不?时地摇一摇尾巴。吃完后,宋闻清没心思?看医书,也找不?到其他事做,想着好?歹过节,得给灰球洗个澡。 「今天过节,也得让灰球干干净净才?是。」他将手放在膝盖上,撑着头说。 裴瑾容点?点?头,把话本放下。外?人都走了?,在宋闻清面前他没什么好?拘束的,站起身拿锅热了?大盆水。 天气冷,水管里的水都被冻住了?,只得打?井里的水。 裴瑾容的脚还在恢復期,不?敢他让提重的,宋闻清便把他赶去添柴火。忙活了?一阵,见水总算变温,宋闻清想了?想,说:「柴房烧着火,暖和些。待会儿灰球洗好?后可不?能冻着。」 裴瑾容点?头,他回里屋把灰球带了?出来。 灰球和刚捡来时相比大了?不?止一点?半点?,用的水自然也多。好?在灰球懂事,乖乖地让宋闻清拿着无?患子洗,泡泡堆了?一身。 宋闻清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说:「平时见灰球那么能吃也不?长?膘,以为是它爱出去玩呢,没想到肉都藏在肚子上来了?。」 见他笑得开心,裴瑾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许是无?患子用得多,宋闻清脸上多了?些泡沫。 裴瑾容下意识伸手,想给他抹掉。他的手有?些凉,碰到宋闻清的脸后一顿,两人身体都微僵。 少年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脸上有?泡沫。」说着连忙把手缩回去,任由摸到宋闻清的手指越来越热。 宋闻清轻轻点?头,继续给灰球洗澡。 两人都不?再说话。 给灰球洗好?后,宋闻清找了?块儿不?用的干净抹布将它擦干。灰球也不?闹,趴在火炉旁打?盹。 将门关严实了?,他转头看裴瑾容。 少年不?说话时板着脸,看起来生人勿进,让人憷得慌。宋闻清踮脚,手指按住他的眉心,说:「别皱眉,不?好?看。」 裴瑾容回神?,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轻笑出声:「想吻你。」 宋闻清愣了?一下,唿啸的寒风默了?声,雪花漫天飞舞。少年弯腰,温热的唇带着侵略性,他闭上的双眼睫毛轻颤,手掌过宋闻清的脑勺,热烈直白的爱意在冬日里无?处可藏。 持续了?五六分钟的吻,两人的头髮和衣衫都乱掉。少年将头埋在宋闻清的颈窝,哑着声说:「想吻你好?久了?。」 心跳得快,宋闻清想,裴瑾容当真是可爱得太犯规了?。 — 明日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都热闹得不?行。村里好?些小孩儿都穿上了?新衣,拿着用压岁钱买的小玩意在小巷里追着玩。 裴瑾容现在已经慢慢能用左腿走路了?,但走多了?脚还是会疼。宋闻清便只让他每天用左脚走半个时辰。可能是两年没用的原因,和常人走路还是能看出区别。 第48页 宋闻清又抱着医书啃了?好?久,还找李郎中学了?一段时间的针灸,现下虽看不?出什么效果,但每晚睡觉前都会试上一试。 他赚了?不?少诊费,想着是过大节日呢,平时用钱再抠搜,过年还是得买些菜回家。 刚买好?菜就遇到了?陆悦。不?知是不?是岑溪把他当替身彻底伤到了?他,和之前的风光霁月比起来,现在整个人邋遢得不?行。鬍子拉碴的,眼底乌青,看起来好?几?天没睡的样子。 若不?是路边有?同村的人叫他,宋闻清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本来想着快些走才?好?,哪知陆悦还是看到了?他。 「闻哥儿。」宋闻清佯装没听见,提着装菜的竹篮就往前走,怎料陆悦像是狗皮膏药似的,一直在身后唤他。 见他不?应声,陆悦大步走上前想要拉住他。 宋闻清避开陆悦的手,皱着眉问:「有?什么事吗?」 「闻哥儿,我后悔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宋闻清撇嘴,嫌弃的神?色丝毫不?避讳,道:「你如今被退婚了?才?说你后悔了?,会不?会太晚了?。」顿了?顿,他继续说:「你脑子是有?病吧,陆悦。」 陆悦一怔,苦涩地笑了?笑:「是我识人不?清,我以为他当真心悦于我,没想到到头来只是在戏耍我罢了?。但这几?个月我细细思?考,才?晓得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 闻言,宋闻清心中嗤笑,明明是他自己去青楼寻欢,现在倒是把错都归咎在岑溪身上了?。 「我早就不?是之前喜欢你的那个宋闻清了?。」宋闻清没揭他的短,淡淡地瞥了?眼他。 那个把腰牌递给陆悦后,羞得一晚上没睡着的宋闻清早就死了?。 「四年的时间,你人在哪儿?陆悦,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撂下那么一句话,宋闻清一个眼神?都不?愿再分给他,直接往另一条街去。 陆母刚买了?条鱼,转头一看,就见自家儿子落寞地站在街上。心疼得不?行,说:「哎哟,你是站在这儿干嘛哦!」 陆悦呆愣了?一瞬,说:「娘,我刚才?看见闻哥儿了?。」 他一开口,陆母也愣了?。过了?半晌道:「这小贱人要早说自己会医术,我早就让他过门了?。晓得他那么有?出息,当时就不?该搭上岑家,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宜那残废了?。」 陆悦摇头,哑着声说:「娘,这都是我活该的。」 这儿没鞭炮,好?在有?爆竹。这爆竹和鞭炮不?一样,是把竹子截成一段一段的,挂上长?竿再放在火盆里,造型倒是和现代世界很相似。虽然威力不?大,但在寒冷的冬夜里,噼里啪啦地响听上去还是很喜庆的。 宋闻清一口气买了?两提,这才?拿上买的菜回家去。 接下来就是准备除夕夜的饭菜了?。餵养了?好?久的鸡总算能上桌,他挑了?只最肥的,打?算做辣子鸡。 大娘们上次提来的腌制腊肉肠还有?剩的,宋闻清厨艺虽然不?好?,但蒸腊肉肠还是会的。他热了?水,把肠洗净后切成小片小片的,在锅里盛了?些凉水,把切好?的肠放在碗里,拿盖子一盖就开始闷起来。 裴瑾容刚把鸡杀了?,宋闻清从他手中接过鸡,说:「你先忙,我把鸡毛给扯光。」 说着便用滚烫的热水一浇,坐着拔毛。 裴瑾容应了?一声,去灶台那儿洗姜葱。没多久,宋闻清提着鸡过来。因为鸡身上有?些小毛是拔不?干净的,他又拿在火上烧了?下。 差不?多好?了?,宋闻清拿刀把鸡肉切成小块状。 裴瑾容早就热好?了?油,将切好?的鸡肉放生姜翻炒至金黄,又给捞了?出来。 宋闻清就拿着凳子坐在旁边看。少年厨艺好?,用大勺舀了?一勺糍粑辣椒炒香,又往里面加了?花椒和大蒜,翻炒好?后把捞出来的鸡肉倒进去回锅。怕有?腥味便加了?点?酒进去。 香味扑鼻,还没到晚上,宋闻清就觉得饿了?。裴瑾容见他馋,笑着盛了?碗满满的辣子鸡给他:「哥哥先垫垫肚子。」 宋闻清和灰球没几?分钟就吃完了?。怕现在吃完晚上没胃口,他也不?贪多,起身做其他事去了?。 直到快到傍晚,好?些人家开始放爆竹,时不?时还有?小孩儿笑的声音。宋闻清也端了?火盆出来,灰球摇着尾巴,哼哼唧唧地蹭他的脚。 宋闻清其实是害怕的,他将爆竹扔进火盆,闭上眼睛就往前沖。灰球兴奋得不?行,见他进门,也摇着尾巴跟着跑进门。 裴瑾容笑盈盈的,稳稳接住撞进他怀里的人。 不?知是哪户人家买了?烟花,伴随着外?面响得噼里啪啦的爆竹,少年紧紧拥住宋闻清,柔声说:「新年快乐,哥哥。」 第31章 过完年就是拜年走亲戚。其实他们若是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好说歹说宋福顺一家确实养了?宋闻清几年,同裴瑾容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去一趟。左右离得?不远,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装了小坛杨梅白兰地就去了?, 好在经?过宋鸣的事后,沈小兰也收敛了?不少。 宋福顺还有些侷促,擦了?擦手才接过递来的酒罈, 小心翼翼道:「闻起来是坛好酒。」 第49页 随即招唿两人:「你们都坐, 等会儿晚饭留下来吃。」 宋闻清摇头?:「吃饭就不用了?, 家里还有狗和鸡要餵。」 他这样一说, 宋福顺也听懂了?是何意, 笑着道:「那陪舅舅聊会儿天。」 没?拒绝,宋闻清拉着裴瑾容坐下。 「瑾小郎现在腿脚好得?差不多了?, 往后想?做些什么?呢?」宋福顺语气里带着担忧,看上去是真实打实的关心。 宋闻清心中?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喝了?口沈小兰刚端上来的米酒。裴瑾容察觉到他的情绪,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抚, 接话道:「我以前家里是做生意的, 织染这些都略懂一二。」 闻言, 宋福顺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你和闻哥儿好好过日子,我也能对得?起我早早去世的姐姐了?。」 宋闻清垂眼, 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前对闻哥儿不是太上心,竟连你家那边的情况也没?差人打听清楚就把他嫁过去了?。」说着, 宋福顺的声音微微哽咽。 稍顿, 他问:「我听他舅母说你家在京城,可有想?过把闻哥儿带回去给你爹娘敬杯茶?」 敬茶也就是意味着要带夫郎上门?认人, 宋闻清知他是在关心自己,怕裴瑾容现在腿脚好了?,心也跟着变野。总归他家是在京城,怎会愿意一直待在云寒村。可问这话的人是宋福顺,他心里便觉得?有些膈应。 裴瑾容默了?默,说:「这是自然,何时回去我听阿闻的。」 少年眼神真挚,宋福顺心里开心,又给他加了?碗满满的温米酒。 回家路上,裴瑾容撑着伞,两人肩碰肩走在小巷里。天气虽然渐渐回温,但还是冷得?很,裴瑾容眉眼微弯,满脸都是笑意,把他的手放在兜中?暖。 走亲戚的人多,一夫郎见他俩黏黏煳煳的,还揶揄,道:「闻哥儿,不知道的以为你俩才成?亲没?多久咧!」 宋闻清红着脸,抿唇笑笑。 「瑾小郎可要努把力,到时候夫郎孩子热炕头?,日子越过越好。」 两人都还没?圆房呢,说到房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忙不迭同他们辞别回家了?。 因裴瑾容的左腿还没?彻底好,十五花灯节,两人也没?去京城,想?着逛逛集市就行。虽然没?京城热闹,但别有一番风趣。宋闻清没?捨得?点裴瑾容做的那个花灯,在集市上随便买了?个。 「哥哥若喜欢,我今年多做几个。」少年倒是先不高兴起来,闷闷道。 宋闻清笑着牵他的手,说:「我最喜欢那个,想?同你明年一块儿在京城点。」 「可我不高兴。」裴瑾容垂眼,委屈得?不行。 今晚的夜幕久违有星星,昏黄的烛光和月光交织融合,街上人多,热闹得?很。快三?月了?,有些柳树已经?开始发芽。 宋闻清眉间多了?几分?笑意,他说:「裴瑾容,你低头?。」 少年闻言,微微弯腰。宋闻清踮起脚尖,温热的唇吻上他的嘴角,右手提着花灯掩住两人交缠的身影。 裴瑾容吻得?激烈,克制又隐忍,像只兇狠的小狼,他听见宋闻清说:「我们回家。」 两人握着手,不知何时小跑起来。还没?到家就累得?不行,宋闻清笑着摇头?:「歇会儿。」 他轻笑出声,喘了?会儿抬眸说:「我们俩疯了?。」 裴瑾容的心跳得?很快,点头?:「是有点。」 宋闻清挺直身子,重?新拉起少年的手,大步往前走,笑盈盈地问:「想?不想?更疯点?」 裴瑾容的喉结上下滚动?,今晚风有些大,带着潮湿的味道。他的目光停在和宋闻清紧握的双手上,低哑着说:「都听哥哥的。」 两人去集市上时已经?洗了?澡,刚进里屋,裴瑾容就将?宋闻清捞进怀里抱到床上,唿吸急促,问:「可以吗?」 宋闻清扯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声音磨人得?不行,他说:「可以。」 少年的青涩和无措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两人的鼻息交错。直到喉结被轻轻吻住,宋闻清没?忍住小声呜咽了?一下,裴瑾容身体明显僵硬,手下的动?作才不再温柔。 少年像只刚开了?荤的小狼,兇狠得?很。见宋闻清把手搭在眼睛上,有些不满,强硬地拿开:「看我。」 无法?,宋闻清只好红着脸看他。他知道,少年在灼热地占有他。他俯身,重?新吻住宋闻清,直至感受到嘴里传来咸涩的味道,宋闻清微愣。 他想?,裴瑾容又哭了?啊。 「我爱你。」少年说。 窗外好像下雨了?。 雨滴密集地打下来,刚发芽的柳枝颤动?。急促地落在院中?铺好的青石板上,溅出一朵朵水花。宋闻清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漩涡里,眩晕得?不行。 窗纸湿.了?水,和打在玻璃上的清脆不同,发出沉闷的声响。 压抑难耐的喘息让宋闻清也跟着燥热起来,裴瑾容有力的臂膀青筋凸起,看起来性感极了?。麻意从心口迅速涌至四肢百骸,少年的动?作微顿,随即又继续。 他的唇角漾出浅窝,生涩的动?作越加熟练,不知过了?多久,宋闻清已经?沉沉睡去,少年才抱着他去洗澡。 裴瑾容看着怀里睡熟的人儿,心里软了?一片。天色太晚,不好收拾,两人便在耳房睡了?。 第50页 翌日,裴瑾容先醒,他摸了?摸宋闻清的头?,见没?发烧才松了?口气。 里屋的被褥凌乱得?不行,他红着脸把被褥都洗干净了?才去灶台做饭。宋闻清前几日说想?喝南瓜粥,他心里记了?好久。想?着宋闻清醒来还要好久呢,裴瑾容找了?个好瓜,熬了?半个时辰出锅。 宋闻清昨夜被折腾狠了?,哪哪儿都疼。掀开里衣一看,果然青青紫紫的一块儿。 第32章 身体也不舒服, 他?想喝水,哪知却是动弹也动弹不得。房门轻响,裴瑾容一进门, 见他?醒了,柔声?问:「可是要喝水?」 宋闻清动作?一顿,他?虽然活了挺多年的?, 但这?种事好歹也是第一次。他脸薄, 轻咳一声?, 小?声?道:「嗯。」 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 裴瑾容便没再说话, 出门去给他?热水。 喝完水后,宋闻清总算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嗓子有些哑, 他?闷闷道:「我饿了。」 少年闻言,唇角微弯, 眼睛亮晶晶的?,拿着勺子舀粥给宋闻清吃。宋闻清刚开始还觉得未免小?题大做,直到手?软得抬也抬不起来, 这?才?作?罢。 粥熬得糯, 加上饿了一晚上, 他?胃口好,一口气喝了整整两碗。裴瑾容也知自己昨晚太过分了些,让宋闻清好生在床上休息, 起身把灰球餵了,又把磨好的?玉米面用热水烫给鸡吃。 现?在他?腿脚也好了, 做起活来别提有?多利索。没多久都收拾好后, 他?把屋子打扫干净,才?拿着纸笔往耳房去。 少年将宣纸铺好, 笑盈盈道:「哥哥,我给你做件衣衫吧。」 宋闻清只知晓他?画画好看,上次宋福顺问起时,少年虽说自家是做织染生意的?,但宋闻清一直以为他?是说来唬人的?。倒没想到他?还真动了这?个心思,想了想,道:「阿瑾可是要做织染生意?」 周边做的?衣衫也都凑合,村里人平时下地多,只要质量好能穿就行,恐怕成?衣铺子并不好做。 裴瑾容握笔的?手?停下,随即摇头?:「两年过去,我已经不碰织染多年,恐怕实力早就不行了。」 他?垂眼,看着宣纸出神。其实他?自己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哥哥若是开医馆,往后有?两身合身的?衣衫自然是最?好的?。集市上卖的?衣衫都不适合,便起了给宋闻清做衣衫的?想法。 宋闻清见他?神色,知道是勾起少年的?回忆了。裴瑾容很少和他?说起家中的?事,说实话,他?现?如今也只知他?家在京城。刚开始宋闻清听裴瑾容说他?下聘时给了五十两银子,当时只道他?家中可能条件还不错。 但相处的?时间久了,这?种想法就少了些。哪家公子哥干起活来一声?不吭,更别说平时还做饭什么的?。 而且若真是京城哪家公子哥,父母怎会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更何况裴瑾容腿还受伤了。 他?心底觉得裴瑾容家里应当是做点织染的?小?本生意,不愿拖累家中父母才?只身一人来的?。 望着掺杂在话本间的?织染书籍,宋闻清笑着说:「你若喜欢便捡起来做,重新学也没事,左右我们都还年轻。」 裴瑾容稍愣,过了半晌抬眸笑道:「好。」 — 天气越来越暖和,汤婆子也用不上了。 官道没冰就不怕打滑,宋闻清治好瘟疫的?事让不少地方的?郎中和医师都觉得在瞎扯,但青雨县贴的?榜上明晃晃写着。这?事是大事,断不能拿出来胡说,大的?医馆明里暗里遣了好几个小?童来打探。 云寒村来的?外人变多,大傢伙儿都记得宋闻清交代的?事,只要有?人来打听就提两嘴医用酒精,又说了他?开刀取骨治好自家相公的?腿。 还没过多久,来找宋闻清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李郎中上一年本打算走的?,亲眼看过宋闻清给裴瑾容开刀后又不走了,说什么也要多学点。 宋闻清心里也高兴,闲暇时间都在教?李郎中如何使用那些医用器械。 宋宅收拾干净,够大也气派。挑了个好日子,宋闻清找人做了块「中西医馆」的?牌匾给挂了上去。 爆竹声?响,医馆总算开张。 医用酒精的?名声?传了出去后,其他?医馆的?人没来,倒是来了好些商家,想往他?们这?里进一点货。 生意这?不就来了,同村长商量好后,宋闻清聚了村里不少人。先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集市上买了一堆铜器和铁管,接着又买了原料。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有?些汉子每天早早起来把自家田里的?活干好,下午就跟着酿酒做器具。 刚开始他?们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到银两分到自己手?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赵临一帮人也不常去山上打猎了,需要的?铜器多,集市上不够,他?们便拉了马车往青雨县去,虽然一来二去的?花上不少时辰,但心里都很踏实。 「临哥,我听说咱村里做的?酒精都传到京城去了。」陆回坐在石头?上灌了一口水,笑着道。 他?们今日又去青雨县进原料了,赶路赶得累,便坐下休息了一段时间。 闻言,赵临勾唇,用手?拍了一下陆回的?脑袋:「你听谁说的??」 第51页 陆回被打也没恼,眉飞色舞地说:「你忘了,咱村里以前那个狗蛋儿前几日给我寄信说的?。」 赵临动作?微顿,想了会儿激动道:「你说前几年去京城的?狗蛋儿啊!」 见他?想起来,陆回继续说:「可不是,你别说,之前狗蛋儿家娘逼他?读书还是有?些用处的?,人家现?在已经是京城的?衙役了。」 旁边几人一听,眼中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狗蛋儿总算对?得起他?娘的?一片苦心了。」赵临勐喝了一口水,感嘆道。 村里人虽然过得苦,但都想让自家孩子能出人头?地。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帮,除了陆悦和狗蛋儿是读书的?料,其他?人都坐不下那冷板凳。 狗蛋儿身手?好,早些年京城招衙役,狗蛋儿一去就没再回来了,信也没递迴来几封,没想到现?如今还真干出一番名堂来。 「他?说他?当时细细看了一下,在装酒精的?罐子上看到了咱村的?字样,心里高兴得不行呢。」陆回笑盈盈道。 他?又问:「临哥,你说这?样下去会不会真像闻哥儿说的?那样,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去京城做生意啊?」 几人都默了默,过了半晌,赵临笑着说:「我觉得行!」 赵临是他?们一帮人中说得上话的?,他?这?样一说,其余人也都跟着笑起来。也有?力气了,站起身跃到马上,护着酿酒的?货回村。 — 宋闻清的?医馆忙得不行,想了些时日,他?打算找几个小?童帮忙。 刚巧村里有?几个小?孩儿不愿读书了,宋闻清便收了他?们。才?开头?,手?都生得很,做了错事也不会怪他?们。 现?在已经四月底了,勉强还能看见刚冒尖没多久的?竹笋。他?同李郎中说了明日休息,想着好久没和裴瑾容好好吃一顿饭,找了个小?竹筐往山上去。 山顶很少有?人会上来,竹笋虽然少但也掰了几个,光是拿来竹笋炒肉也能炒好几次了。 下山的?路上,宋闻清见路边还有?好几株没谢的?樱花,顿了下,想了想往前去。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从上往下看还能看到好几户人家屋顶飘着淡青的?烟雾生火做饭。弯弯的?月儿挂在树上,时不时还有?鸟儿在扑腾。 宋闻清还没进门,灰球就摇着尾巴出来,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衣服。 「灰球听话!」他?假意皱眉吓它,灰球这?才?围着他?哼哼唧唧地转。 院中好几个大染缸,他?虽然不懂,但还是觉得裴瑾容做的?衣衫当真好看,压根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差。 裴瑾容坐在院中的?阶梯上看书,见他?回来,也不像之前那样对?他?笑。反而偏着身子,一言不发。 见他?这?模样,宋闻清觉得若少年有?尾巴的?话,现?在肯定是耷拉着的?。 「我明日休息。」宋闻清眉眼弯弯的?,露出个浅笑来。 「哦。」 少年闷闷应声?,明眼人一看就知晓他?不高兴。宋闻清怎会不知,他?俩这?一个多月来聚少离多,他?白天忙,就连饭都来不及吃,一般都是医馆不忙了才?随便吃两口。裴瑾容心疼得不行,刚开始的?那几日天天撒娇,说什么也要留他?吃饭。可医馆不能缺人,宋闻清嘴上答应,第?二天醒来时人早就不见了。 有?时晚上回来得晚,怕把裴瑾容吵醒,他?便直接在耳房睡下,搞得裴瑾容越来越委屈,总有?一种宋闻清提起裤子不认人的?错觉。 「我错了。」宋闻清柔声?说。 一听他?这?话,裴瑾容默了默,一脸幽怨道:「哥哥有?了医馆那个小?情人都不爱我了。」 「裴瑾容你好幼稚哦。」宋闻清轻笑出声?,继续说,「医馆确实是哥哥的?小?情人。」 「那我是哥哥的?什么?」少年垂着眼委屈地问。 直到樱花从眼前落下,裴瑾容身子微僵,他?抬眸。宋闻清笑着将手?中紧握的?樱花再次撒下,说:「明年哥哥带你赏更好看的?樱花。」 他?又说:「你是哥哥的?小?相公。」 第33章 裴瑾容一听这话, 脸立马就红了一片,压下唇角微勾的弧度,别扭地应声, 结结巴巴道:「我、我先进去做饭。」 说着把?放在地上装着竹笋的竹筐提起来,慌忙往灶台去。见宋闻清没跟进来才勐地松了口气。 竹筐里的樱花还有剩的,似乎捡起一片便抓住了春天?。 心里甜甜的, 少?年抿唇笑笑才将五花肉放入锅中溅出油来, 煎得黄黄的后又往里面加了小米辣。宋闻清好辣, 他便多加了些。 没多久, 两人便吃上了饭。裴瑾容做得好吃, 宋闻清就着前几日隔壁夫郎送的自家推的汤豆腐吃了两碗。两人好久没坐在一块儿吃饭了,裴瑾容虽然嘴硬, 却是个疼夫郎的,不停地给宋闻清夹肉。 「我吃不下了, 你快吃。」宋闻清看着自己碗里冒尖的肉笑着说。 他现在撑得不行,怕吃得太多等会儿肚子疼。 裴瑾容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哥哥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宋闻清想了想, 说了好几样菜, 裴瑾容不住点头?。想到什么, 宋闻清放下筷子,说:「明天?要是下雨,我们去山上捡见手青去。」 第52页 见手青这种野生菌四月底林中就有了, 拿回家洗干净切成薄厚均匀的片状,放进油里炒, 要等到青色变成金黄色才没毒, 炒来吃也好吃得很。 宋闻清说的话,裴瑾容都是听的, 笑着点点头?。 吃完后,两人烧了大锅水。刚开始还怕烧多,没想到把?碗洗好又洗完澡就不剩了。 宋闻清头?发湿得很,他把?烛火给点上,坐在灶台旁用帕子擦头?。四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但还是怕感?冒,只能老?老?实实坐着。裴瑾容不知?是何时提着竹椅过来的,等他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拿着帕子给他擦头?发了。 虽然没说话,他却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两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宋闻清看出了神?。 「哥哥,我想同你商量些事。」 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勐地回神?,随即道:「你说。」 裴瑾容顿了顿,道:「我想带你回家。」 他心中紧张,就连擦着头?发的手在微微颤抖也没有意识到。他有些害怕哥哥会不答应,会不会觉得有些突兀。 空气凝固了一瞬,宋闻清默了默,转身看着裴瑾容问:「怎么突然想回去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裴瑾容犹疑了会儿,小声道:「家里的生意出了些问题,爹娘给我书?信让我早些回去帮忙。」他的眼?神?真挚,认真道,「你可愿同我一道回去?」 宋闻清没回他,垂眼?思考了良久,笑着说:「阿瑾,你可还记得去年中秋节我俩在青雨县时我同你说过的话?」 此话一出,裴瑾容心里升起的一丝期待也没了。他何曾不知?道,哥哥要做的事很多,他不愿成为那块绊脚石。 勉强勾笑,少?年强忍委屈小幅度点头?:「哥哥说云寒村会越变越好。」 宋闻清心里何尝不难受,轻轻吻住他的唇,一触即离,笑着说:「最近医馆刚有气色,我同赵临他们打算去青雨县再开几个医馆,把?村里的医用酒精的生意做得更大些。」 「你先回去解决家里的事,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离别让两人都不好受,今夜的少?年格外兇狠,宋闻清也没说疼,迎着他的动作沉沦。 他心里很堵,可他说不出口。其实他捨不得裴瑾容,喜欢他甜甜地叫哥哥,喜欢看他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吃醋,喜欢两人相互依靠的感?觉。 但宋闻清不太爱说真心话。不合时宜的,宋闻清想到很久之?前,他为数不多的朋友说,宋闻清,就你这个性子,活该你一个人。奶奶也说他嘴太硬了,以后是要吃亏的。 当时他觉得无所谓,他不需要任何人。 可好像就是这样,他错过了很多东西?。那时候,奶奶问他要不要送他去车站,宋闻清觉得奶奶年龄大了,腿脚也不方便便拒绝了,却不知?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他主刀的第一台手术,病人的离去让他请假了好几天?。朋友说,宋闻清,你要不要去送最后一程。可他怕面对病人的遗属便没去,后面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当真失败。 这种事他好像经歷得还挺多,以至于到后面他也觉得自己活该了。 但这一瞬间,他突然不想这样了。 于是宋闻清说:「裴瑾容,我很爱你。」 闻言,裴瑾容的唿吸一顿,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小声道:「别哭。」 宋闻清一愣,他哭了啊。 他的嗓子有些哑,说:「你知?道的,你别看我平时不爱发脾气,但我其实老?暴躁了。」 「你回去以后要常常给我写信,你要记得回来,明年的花灯节你要同我一起看,你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便躲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你了。」 裴瑾容有些慌乱,连忙道:「别不要我。」 宋闻清轻笑出声,带着哽咽说:「你可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不回来了。」 他起身,将少?年扑倒,手撑在腰的两侧,含住裴瑾容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的牙关交缠。 直到两人的唿吸都乱了,宋闻清低喘着出声:「我的耐心有限,你若不早些回来,我是不会给你守活寡的,到时候我就随便找个人改嫁,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少?年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使劲蹭了蹭,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闷闷道:「我会早些回来的,哥哥别不要我。」 半晌,宋闻清才缓慢地抿紧了唇,拥住裴瑾容:「我等你。」 何时睡着的宋闻清已经没了记忆,清醒时身上的衣衫早就换过了。 昨夜真下了雨,青石板上都还是湿的。 灰球也醒了,见他起床,摇着尾巴绕着转。 吃完早饭,宋闻清找了两个竹筐。昨晚说开后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趁着还没分?别,两人黏煳得不行。 山上的路不好走,可能是下雨的原因滑得很。两人在路边寻了木枝,当成拐杖拄着走。好在灰球不需要,跑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第34章 昨夜下的雨让不少见手青都冒出了头。现在还早, 上山捡蘑菇的人不多,若等到六七月,那个时候山上的大脚菇和奶油菇长得正好, 来寻的人自然就会跟着多起来。 他们邻边几个村的人都爱吃,每年五月开始就有不少小孩儿喜欢往山里跑。大人们也?习惯了,只是让他们小心些。要是上山摔了一跤, 回家?顶多被说几嘴, 不会太苛责。 第53页 在林中寻了好久, 才捡了一竹筐。左右今日没事, 也?不急, 两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歇息。 「哥哥,这是见手青吗?」裴瑾容将竹筐里最与众不同的蘑菇拿出来, 语气有些疑惑地?问。他没吃过,京城的人也不常见有人卖这东西, 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应当是的。」宋闻清抬眸认真地?瞧,说着用镰刀切了小块儿下来,见迅速变成青色才笑着说, 「是了。」 只削了小半, 丢掉是不可能的, 他将见手青又给放回去。 「今晚让你尝尝我做的见手青味道如何?,你别看?我做其余的不如你,做这个可好吃了。」宋闻清笑着说。 裴瑾容眼?神明亮, 抿唇笑着点头应声。 捡了一上午,总算将竹筐都捡满了。别看?多, 实际上切成片捞进锅里炒出水后可能就够一碗。不过也?算满载而归, 宋闻清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还没到家?,倒是先?遇见焦急地?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几人。 陆回一见他, 立马沖了上来,喘着气说:「闻哥儿,青雨县来了个脚受伤的病人。李郎中现在在医馆看?着,说让我们赶紧出来寻你。」 闻言,宋闻清连忙将手中提着的见手青拿给裴瑾容,带着歉意道:「今日恐怕又不能一块儿吃饭了。」 裴瑾容摇了摇头:「快去吧,晚上给你留灯,明日再吃也?是可以的。」 他这样一说,宋闻清这才跟着小童往中西医馆去。 少年?看?赵临的眼?神算不上和善,淡淡地?朝两人笑了笑进门?。 直到等他走?远了,赵临黑着个脸说:「你瞧见他看?我的眼?神没?」 陆回皱眉摇头道:「怎么了?我看?他对咱态度挺好的啊。」 自从上次陆回意识到自己说话戳到裴瑾容的痛处后,现在看?到他都觉得对不起得很。 赵临轻嗤一声:「他对你态度好罢了,搞得我心里当真不爽。」 两人边说边往中西医馆去,想到什么,陆回停下脚步,说:「临哥,你说不会是因为之前你喜欢过闻哥儿吧?」 沉默了会儿,两人笑出声来,赵临差点笑岔气,说:「他吃哪门?子醋啊?」 — 灰球见宋闻清不见了,兴致也?不大高?,耷拉着耳朵跟在裴瑾容身后。 今晚不知?宋闻清何?时回来,裴瑾容对吃的没多大要求。往灶台里添了柴火,灰球绕着他的脚边转,他捏住它的耳朵,笑着小声道:「我比他高?。」 自己悄悄高?兴了会儿,才炒了蛋,就着昨晚煮的绿豆汤吃了。 吃完后也?没事做,家?里上次买来的鸡粮剩得不多了。虽说宋闻清开医馆后,银两这些便不缺了,但能省还是要省下来,往后需要用着银两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样一想,他背上箩筐往小溪去。 下午并?不是很热,有不少人聚在小溪边洗衣衫。 见裴瑾容手拿镰刀,一夫郎笑着说:「瑾小郎是来割鸡草的罢。」 闻言,裴瑾容抿唇,点了点头。 没有宋闻清,少年?露出本来的模样。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凶得不行,夫郎搭完话后,摸了摸鼻子,又弯身继续洗衣衫。其余人也?憷得很,嘴里依然聊着天,声音倒是小了不少。 裴瑾容也?知?自己的存在让他们不舒服,识相地?拿上箩筐走?远。鸡草他见宋闻清割过几次,寻了会儿便拿着镰刀割。 聚在洗衣衫的几人看?到他走?远,松了口气才聊开来。 夫郎啧了一声,小声道:「时间久了我差点忘记瑾小郎以前的模样了。」 「那可不是,只能说一物降一物。你们说之前闻哥儿同他成亲时,有谁看?好?当时我们还说两个性?子都那么闷,以后该怎么处呢,哪知?两人黏煳得不行。」村妇笑着道。 听她这样一说,另一个夫郎羡慕道:「我听人说他们家?里平时都是瑾小郎做饭做活呢。我家?里那个若能随便帮上我一点,我心里也?不至于那么难受。」 村妇将手中的衣衫拧干,说:「闻哥儿开医馆挣了不少钱,瑾小郎现下腿脚虽然好了,但还是只会编两个箩筐,农忙时挣的银两想要养活两人难!用村里话来说不就是吃软饭的嘛,自然能做什么做什么了。」 几人笑着点头,默了会儿,夫郎继续说:「闻哥儿现在当真是有出息了,上次我二娘还托我打听呢。」 被勾起兴趣,村妇也?不洗衣衫了,眼?巴巴地?等着夫郎说下去。 「我二娘们村里有个乡试中举的,今年?上京考试,说不定还能讨个官做呢。说是想娶闻哥儿,我同他们说闻哥儿已经成婚了,你猜怎么着?」 夫郎卖了个关子,笑着问。 远处裴瑾容割草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垂眼?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村妇催促他赶忙说,夫郎才道:「他们说闻哥儿若是改嫁也?不是不行呢!」 此言一出,几人都惊唿出声。 村妇压下心中的震惊,默了半晌喃喃道:「到底是个读书人。」 「那可不是。若真成了,以后闻哥儿可就是官人的夫郎,说出去脸上可不得有光哦。」 「……」 「嘶——」裴瑾容回神,手被镰刀划了个口子,血滴在草上,他垂着眼?,默不作声地?拿上箩筐走?了。 第54页 宋闻清回来得不算晚,差不多傍晚就到家?。见他回来,裴瑾容起身,紧紧拥住他。 「怎么了?」他笑着问。 少年?摇摇头,低声道:「想你了。」 「今晚我做见手青给你吃。」 「好。」 他的声音闷闷的,宋闻清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昨晚说今日休息,最后还是去了医馆的事不高?兴。 仰头亲了亲裴瑾容,握住他的手:「今日情况特殊,别不高?兴了。」 裴瑾容没想到他会突然握住自己的手,伤口有些疼,他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怎么受伤了?」宋闻清慌忙道,语气担心得不行。 第35章 裴瑾容平时?做饭被油溅到了, 或者编竹筐时?不小心受伤都要哼哼唧唧地和他撒娇,让宋闻清给他上?药。今日手被割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愣是一声不吭。 见宋闻清担心的神色, 裴瑾容眉间露出笑意:「没事,今天去割鸡草时不小心碰到的。」 他虽这样讲,宋闻清心里怎么可能真放下心来。避开他的伤口, 牵着裴瑾容往屋里走。 「你?下次若是再不及时?处理, 我就不让你走了。」他的语气凶, 皱着眉说。 裴瑾容轻笑出声:「好。」 宋闻清知晓两?人即将分别, 也没真?的和他较劲, 处理好伤口后便起身去灶台做饭。见手青好做,翻炒得金黄后捞出来, 用干辣椒、花椒和蒜瓣炒香就行。 不过?怕毒性没完全祛除干净,在?油里炸了许久才?捞出来, 自然?花了些时?辰。 好在?味道还不错,两?人是在?屋里吃的。现在?天气还不很热,晚上?凉得很。要到七八月的时?候, 吃饭一般都得在?院里摆桌。也不是没人在?家里吃, 只是通常也会打开门敞凉, 还不如直接在?外面吃来得方便。 裴瑾容之前?没吃过?,多夹了几筷子,笑着说:「我原以?为哥哥厨艺不行, 看来还是我想多了。」 宋闻清舀了碗绿豆汤,喝下肚后才?道:「以?前?家里没吃的, 奶奶总是带着我上?山捡蘑菇, 时?间久了我也就都记下来了。」 裴瑾容喜欢听他说以?前?的事,眼巴巴瞅着他, 想听宋闻清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和村里的小孩儿还喜欢拿猪肝去钓小龙虾,一早上?下来能抓一箩筐呢。可惜现在?还没有,要不然?当真?好吃。」 「还有一次,我同村里有个小孩儿一起去山上?摘野果,没想到迷路了,我们?摸着走了一天才?走出来,回家的时?候被打得可惨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往事,眉眼弯弯,跳动的烛火映在?窗纸上?。 少年的心跟着跳动,他心想,若是他能早些遇见哥哥就好了。 — 京城来的信越来越频繁,回京的日子也提上?日程。宋闻清虽然?想帮忙收拾行李,但医馆忙得不行,两?人能见面的时?间也不多。 知晓裴瑾容不喜欢别人来送他,两?人都很默契的没给别人说。 没想到某日陆回来寻宋闻清,听到两?人说的话?才?知道裴瑾容要离开。果然?,没几天,村里人都知道裴瑾容要回京城了。大傢伙儿心肠热,家家户户平日里捨不得拿的都送来。 前?前?后后磨蹭了不少时?间,裴瑾容腌了不少小菜放在?地?窖里,怕他走了宋闻清嘴馋。也给邻里邻外送了些,没说出口,但都心照不宣地?知晓是希望平日里多照顾宋闻清的意思。 六月初,两?人今日醒得格外早。 心中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奇怪的是真?正面临离别时?倒是说也说不出来了。 一路将裴瑾容送到官道口,宋闻清才?勉强笑着同他挥手:「你?快走吧。」 少年一步三回头,直到见宋闻清也转身往云寒村的方向去,他赶忙放下手中牵马的缰绳朝宋闻清跑去。 被紧紧抱在?怀里,宋闻清失笑,嘆了口气道:「你?再这样我真?捨不得让你?走了。」 裴瑾容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闷闷道:「仔细想想你?都不曾问过?我从哪里来,家中是否还有别人,究竟是做何生意的。若是我往后不回来了,你?如何寻我?」 宋闻清说:「我是和你?一道过?日子,想那么多我头肯定疼死了。你?若不回来,我就改嫁,见到你?我也只会假装不认识你?。」 裴瑾容弯唇笑了笑,轻轻咬了口宋闻清的脖颈,低哑着声音道:「不会的。」 见宋闻清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裴瑾容吐了口气,摸了摸正在?吃草的马。 从这再往前?走好几公里便是分岔口,差不多过?了一刻钟,他骑着马停下。 「走吧。」少年的声音淡淡的。 穿着一身黑衣的裴泽见裴瑾容,结结巴巴道:「少、少爷,你?的腿是痊癒了吗?」说着眼眶红了一片,不善言辞的人此时?眼泪扑簌簌流下。 裴瑾容腿脚好了的事从未写信回去过?,他怕空欢喜一场,后面倒是觉得无所谓了也没说。 裴泽虽是家僕,跟裴瑾容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关系堪比亲兄弟。他亲眼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在?双腿残疾后对什么东西都没了兴趣的样子,现如今见裴瑾容骑着马,心里开心得紧。 怪不得少爷前?几日寄回家的信里说不用去接他,夫人本以?为是不愿透露他的身份,没曾想竟是因?为此。 第55页 想到这儿,裴泽笑着说:「少爷此番回去,看还有谁敢欺负咱!」 闻言,裴瑾容皱着眉问:「我听娘说只是家中的生意出现了问题。」 裴泽声音哽咽:「老爷他身子大不如前?,家中上?个月就乱成一锅粥了。」 「先?别哭,回京城要紧,别走边说。」 裴泽翻身上?马,不多时?,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分岔口。 — 现在?明明已经六月了,宋闻清却觉得冷得不行。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还早的缘故,村里人只有几户人家起身生火做饭。 还没进家,灰球倒是先?凑上?来了。可能是察觉到宋闻清的兴致不高,它也不像平时?一样早早就出去到处玩,围着他哼哼唧唧地?叫。 宋闻清还没吃早饭,裴瑾容不在?,他突然?感觉家里空落落的,也不知今早该吃些什么好。 灰球经常给它洗澡,不担心不干净。宋闻清揉了揉它的头,默了会儿才?说:「又只剩我俩了。」 虽说心中难受,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歇了会儿,他起身熬粥,配着小菜随便吃了两?口。出门时?,他还赌气地?想,左右裴瑾容不在?,也没人逼他吃饭。 来得早,中西医馆的门开得也早。清点完药材后,宋闻清将昨日还没缝完的猪皮拿起来缝。 今年要做的事多,除了做医用酒精外,他之前?还说过?一起酿杨梅白兰地?。这事他是记在?心里的,等忙完这阵就上?山摘杨梅。 时?间越长,越来越多人也渐渐意识到给伤口合理消毒的重要性。刚开始医用酒精卖得不好,不少人觉着有钱买还不如拿自家酿的白酒。但自家酿的终归纯度没蒸馏的高,效果也没医用酒精的好。加上?村里卖得便宜,现在?倒是卖得都快断货了。 只是还是有不少人不愿意相信宋闻清当真?可以?做到开刀接骨,毕竟这种事他们?只听过?太医院的圣手可以?做到。更何况宋闻清开的问诊费还便宜,他们?反而愈加不信了。 第36章 宋闻清想得正出?神呢, 就?听见?大老远的,陆回扬着声道:「闻哥儿,青雨县又有人来订酒精了!」 不知是不是跑着过来的, 他?喘着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灌下肚说:「舒服。」这才?转头继续道,「不过这次来的人有些特殊。」 宋闻清来了精神, 问:「怎么说?」 陆回斟酌了会儿道:「来人是青雨县养生堂的, 一口气订了十两的酒精。」 养生堂? 宋闻清手上?的动作一顿, 这个医馆名声在青雨县也算响, 和济世堂算得上?敌对。奇怪的是他?们?的医馆同济世堂有往来应当?不少医馆都是知晓的, 现如今养生堂找来也就?罢了,还要那?么多酒精, 很难让人心中不怀疑。 「来的人你可?认识?」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问。 陆回:「我听跟在他?身旁的小童唤他?王医师。」 闻言,宋闻清轻笑出?声:「还是个大人物, 人在村长家吗?我上?门看看。」 「在。」 他?点头,垂眼思考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去。 医馆里前几个月招的小童现如今也学了不少, 小病也能看个一二, 宋闻清心中踏实, 没什么不放心的。朝他?们?嘱咐道:「若是有伤者你们?无法医治就?去村长家寻我,要么就?去寻李郎中。」 小童拿着药材正打算去院中晾晒,听他?这样讲忙不迭点头。 见?宋闻清起身, 陆回赶忙跟上?,好奇地问:「这王医师是什么大人物吗?」 宋闻清说:「在青雨县, 除了济世堂的唐医师外?, 那?些大户人家生病都找他?。」 陆回一听,深吸一口气:「这样一讲此?人身份当?真不简单, 竟然为了酒精来咱们?村!」 宋闻清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恐怕不止是为了酒精。」 村长家离医馆并不远,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门外?还有马车,坐在马车上?叼着狗尾巴草的小童见?两人,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陆回是个脾气暴躁的,若不是宋闻清朝他?摇头,恐怕高低都要上?前吓一吓这瞧不起人的小童了。 村长见?宋闻清进门,连忙笑着说:「闻哥儿,你可?算来了。」 坐在一角喝茶的王秋寒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宋闻清,勾唇道:「我以为宋医师年纪和我相?仿,没曾想如此?年轻,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宋闻清规规矩矩地作揖,语气恭敬:「王医师。」 坐下后?,村长夫人又端了两杯茶水进屋。 「听村长说这医用酒精是你做的,我养生堂愿意用五百两买下制作方法。宋医师意下如何?」王秋寒脸上?带着笑,却是达不到眼底。 旁边几人没见?过那?么多银子,都被王秋寒的话吓得一怔。陆回甚至喝水还给呛到了,不停地咳嗽着。 王秋寒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不急不慢地晃了晃茶杯,似乎笃定了宋闻清会答应他?的要求。 宋闻清也没说话,空气一时之间?凝滞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站起身,微微鞠躬,抱拳道:「恐怕要让王医师失望了。」 王秋寒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算不上?好看。若真要说还带着些许怒气:「后?生当?真狂妄!」 第56页 他?站起身,佯装要走。 宋闻清轻轻笑了笑,退了一步,说:「不过云寒村愿意同养生堂做长久生意。」他?挺直身子,继续说,「其中自然还包括治病的药方子。」 他?此?前同济世堂并未说药方子只卖给他?们?,他?也不愿管两个药堂之间?的敌对关系。对于宋闻清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能救死扶伤。 从?他?听陆回说养生堂的人买了十两酒精他?便觉着不对劲,再怎么说养生堂也是用中药治病的,即使要给伤口消毒也当?真用不完。仔细想想,只可?能是打听到济世堂从?他?这儿拿了不少药方子,见?去他?们?医馆的人越来越多,心里着急了罢。 果然,王秋寒听他?这样一说,顿时笑了,和和气气道:「那?便麻烦宋医师了。」 宋闻清眉眼弯弯:「王医师应当?也知晓我不做亏本生意。」 「有何需要开口便是。」 闻言,他?也没客气,要了不少名贵药材。 直到将王秋寒送走,陆回几人才?回过神来。陆回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刚才?见?他?模样真以为他?生气了,变脸变得那?叫一个快。」 宋闻清说:「只是互相?试探罢了。」 他?转身朝村长道:「村长,剩下的你来安排就?好。」 村长连忙点头,唤了好几个今日不去田里做活的人一道蒸馏酒精去了。 有事忙时间?过得也快,医用酒精的新鲜劲过去后?,来的人也不像前几个月一样多了。山上?的杨梅红得正好,宋闻清带着好些人去摘。见?过酒精的酿造后?,杨梅白兰地如何酿造他?们?心里也都有了底。 再说这蒸馏可?是他?们?村里吃饭要用的,也不会同其他?村里的人多说什么,自家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还是某一日,邻村的人突然发现云寒村的人近来也不爱去田里做活了,穿在身上?的衣衫也比之前好了不少,才?犯了嘀咕,想他?们?村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好在他?们?并没有深究。 其实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左右他?们?也不懂其中的原理,做不出?来也是白搭。这样想着,村里人嘴上?虽不说,心里都愈加感激宋闻清。 快七月的时候,宋闻清还在想裴瑾容都回京城将近一个月了,为何还没有信差送信来,这样念着,还真被他?等着了。 前前后?后?读了好几遍,确定没发生什么大事他?才?松了口气。 — 「少爷,信送到了。」裴泽腰上?配着剑,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裴瑾容道。 少年闭着眼,轻轻按着眉心应声。他?突然问:「你可?曾见?到少夫人?」 裴泽顿了顿:「见?着了。」 还没等裴瑾容继续问,裴泽便先开口:「少夫人过得很好。」 闻言,裴瑾容点头:「我去夫人那?儿一趟,不必跟了。」 「是。」 裴府很大,他?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同他?和宋闻清待的那?儿完全不同,裴府里的每一件东西看起来都相?当?奢华,却莫名让他?觉着空落落的。 「少爷。」门外?的柳红见?他?,微微作揖。 裴瑾容还是不大适应,朝她点头,过了半晌问:「夫人可?在里面?」 「是。」柳红低着眼道,「少爷,夫人有一日没进食了。」 裴瑾容见?她眼眶红了一圈,笑着安抚道:「无碍,你去膳房准备点夫人爱吃的。」 听他?这样说,柳红立马笑开来,往膳房方向去。 裴瑾容打开门,见?顾楠趴在床边睡着了,悄声将身上?的外?衫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但顾楠睡眠浅,转醒后?见?裴瑾容,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我怕娘今日又吃不下饭。」 顾楠眼中传来热意,仰头缓了会儿才?起身坐在裴瑾容身旁。眼神慈爱地摸他?的头:「阿瑾娶了夫郎后?都学会疼人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好一会儿,顾楠才?继续说:「直到今日娘看你能站起来了,心里还是又惊又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惜你爹被奸人所?害,现如今躺在床上?,也不知何时才?能醒。若他?见?你能站起身,肯定也开心得很。」 她的话让裴瑾容想到了一个月前,他?刚回家时裴府乱成一锅粥的模样。家里好些铺子也都关门了,细细一问才?晓得是同皇帝一道去京城城郊外?祭祀时被刺杀伤到了身子。 皇帝圣明,虽然传了御医,也开了药方子,可?就?是迟迟不醒。 裴家是京城首富,不少人都眼红得很,想趁着裴煜昏迷这段时间?扳倒他?。虽说他?裴煜还有个儿子,但京城谁不知晓裴瑾容的双腿残废,意志消沉,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哪知裴瑾容一回来双腿竟然都好了不说,织染的手艺仍然不减当?初。裴家名下的铺子找到了主心骨,也重?新走上?正轨。 「娘,您好好陪着爹,不用担心。」 顾楠心里难受得紧:「御医说你爹身子骨没大事,但就?是不见?醒。」 「爹身子应当?没事,若实在不行,我们?便去寻阿闻,我的腿便是他?治疗的。」裴瑾容说。 顾楠连忙道:「再等等看,闻清已经治好了你的腿,若再麻烦他?那?可?如何是好。再说他?最近医馆刚开张,想必也是忙得不行。」 第57页 听到后?半句,他?也歇了话,现在医馆离不得人。 「夫人,少爷。」门外?传来柳红的声音。 「进来吧。」 将膳食放下,柳红又退了出?去。 见?她的神色,顾楠笑道:「多亏闻清,要是放在前两年,柳红怕是瞧都不敢瞧你。你回来这个月,我听家里下人都说你性子变温和了。」 说到宋闻清,裴瑾容眉间?多了几分少年气,眼底含笑,说:「娘见?到他?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顾楠心中堆积的难受也跟着一扫而空,柔声道:「好。」 — 八月热得不行,宋闻清觉着近来身子不大舒服。加上?天气太热,也没胃口吃饭。 他?虽然不说,村里人也都知道他?心中是想裴瑾容的,尽量不再他?面前提到少年。 「闻哥儿。」李郎中慌忙进门,今日本该是宋闻清休息的日子,但这次来的人身份不简单,他?不敢耽搁,唤小童来他?也不放心,便自己来了。 「怎么了?」宋闻清起身,皱着眉问。 李郎中缓了会儿,小声道:「白县令腿受伤了,现在在中西医馆。」 「边走边说。」宋闻清将药匣子拿好,两人赶忙往外?走。 第37章 「我?见他?腿受伤的部位局部肿胀, 甚至还?有骨擦音。同闻哥儿上次教的一般无二,腿也不能活动了?,应当是骨折。」两人走路都快, 听?他?这样说?,宋闻清点头。 还?没进医馆,跟在白?县令身旁的守卫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 拉住宋闻清就往医馆去:「若白?县令有个三长两短, 你们的小命都不保。」 宋闻清虽然心中不喜, 但救人要紧, 他?淡淡地看了?眼守卫, 没多说?什么就进去了?。 「李郎中,又要麻烦你了。」没好一会儿?, 他?打开房门说?。 李郎中点了?点头,跟着他?进去。 因?为要开刀, 花了?不少时辰。招的两个小童都是第一次见,做完手术时已经傍晚了?。他?俩的脸煞白?煞白?的,看宋闻清的眼神愈加恭敬。 「你俩站了?一天, 想必也累了?。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宋闻清将手洗净后, 笑着问。 两人摇头, 他?这才放下心来。 「大人,您现在感觉如何?」守卫见白?县令醒了?,颤颤地问。 好在送来得及时, 并未有什么大问题。白?县令虽说?为了?自?己的政绩会耍些小聪明,现如今见宋闻清医治自?己的腿, 也没真的是个白?眼狼, 朝着守卫摇头后又对给医用器械消毒的宋闻清道谢。 「无碍,也算是报答县令老爷好几月前送来的药材罢。」他?开口道。 白?县令还?没说?实情, 他?们村里人都以为药材是青雨县送来的,听?他?这样讲,白?县令身子微僵,沉默了?半晌道:「都是我?该做的。」 「县令老爷,我?能问一问您怎会来寻我?治病?」将医用器械归置好位置后,宋闻清问。 白?县令还?很虚弱,给守卫使了?眼色让他?说?。守卫跟他?很久了?立马会意,道:「今日?大人出去打猎时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折了?腿,去济世堂时唐医师说?让我?们来寻你。」 闻言,宋闻清点点头,说?:「这儿?什么也没有,恐怕多待几日?也不方便。若是可以不如早些回去修养,一个月后再来寻我?。」 见他?们应声后,宋闻清这才彻底歇下,拿上药匣子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宋闻清轻轻吐了?口气。头脑有些眩晕,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他?小声喃喃道。 好几个月前他?还?能凝神做七八个小时的手术呢,也不知是不是今早早饭吃得不多的原因?。 也没多想,缓过神后,他?才继续赶路。 医馆离家得走好些时辰,许是家家户户都酿酒的原因?,宋闻清隐隐约约都能闻到飘出来的酒香。 他?刚才同李郎中说?了?明日?休息,近来身子确实不大舒服,医馆有李郎中,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到家时天已经暗了?,宋闻清难得心中酸涩。里屋那盏总是为他?留的烛火也没了?,他?打开房门。 灰球趴在墙角,见他?摇着尾巴凑上前来。 宋闻清抿唇笑了?笑,蹲下身揉灰球:「你今日?也没出去玩啊。」 以前灰球不爱着家,每次都要在外面玩尽兴了?才晓得回来。不知是不是有灵性,裴瑾容走后,灰球乖得不行,像是专门等他?回家一样。 灰球舔了?舔他?的手,宋闻清起身,给灰球和鸡餵了?食后才去灶台生火做饭。 今年?年?初时他?还?同裴瑾容说?要不要买头小猪喂,好在两人没买,若买了?现在怕根本忙不过来。 八月田里能吃的多,宋闻清洗了?两个茄子,切成小条,打算放在水里煮。煮熟了?蘸辣酱好吃得很,就算放凉了?也好吃。 番茄也熟了?,前几日?捡的鸡蛋还?没吃,正好可以做一个番茄炒蛋。 他?想出了?神,直到灶台的火烧着了?他?的手。宋闻清赶忙避开,下意识用嘴吹了?吹。 「嘶——」他?惊唿出声。 第58页 勐地,眼泪扑簌簌留下。他?将头埋在臂间,低低地哭出声。 他?想,明明他?已经尽量适应没有裴瑾容的日?子了?。 一个人趴了?半刻钟,宋闻清起身给伤口简便包扎了?一下,做好菜后,他?还?是没胃口,随便吃了?点便睡了?。 翌日?清晨,胃里传来的感觉不好受,他?头也晕得不行。 摸了?摸额头,见没发烧,他?松了?口气,可能是昨晚吃坏了?肚子,这才拖着身子起床。用柳枝刷完牙后,宋闻清把鸡笼打开,将鸡圈在后院,又捡了?蛋。 早上没什么想吃的,不过倒是馋小菜了?,配点白?粥倒是正好。 一上午也没做什么,医书?也看得滚瓜烂熟了?。他?打算过几日?去青雨县寻新店铺用来开医馆,到时候再多买些医书?。 衣衫囤了?好几件,左右下午没事,不如拿去溪边洗。 这样想着,他?拿了?些许无患子,端着盆往溪边去了?。 来洗衣衫的人不少,也热闹。见宋闻清来,都热情地打着招唿。 「闻哥儿?也来洗衣衫了?哦。」大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囤了?好几件了?。」宋闻清笑着应声。 不多时,村里一个妇人端着一大盆衣衫也来了?。 「王婶子今日?怎么一个人来?平日?不是都和祺哥儿?一道来吗?」 祺哥儿?是王婶子家今年?刚进门的夫郎,手脚勤快得很,话说?得也好听?,哄得王婶子高兴得不行,走哪儿?都带着。 王婶子一听?,笑着瘪嘴,将衣衫放在石板上拿着棒槌捶,说?:「还?能因?为啥?」 她说?得隐晦,周围人却都听?懂了?,连忙问:「怕不是有了?哦。」 王婶子笑着轻轻点头,继续道:「还?不到三个月呢。」 村里有怀孕头三个月不能说?的说?法,王婶子心里高兴,点到为止即可。 大娘也来了?劲,问:「我?记得我?家那个怀的时候反应大得不行,祺哥儿?现在有反应了?没?」 王婶子嘴上的笑合都合不拢,道:「说?想吃酸梅子呢,早上起来难受得不行,得让人哄着才好。」 「那敢情好,生个大胖小子。」另一个村妇插嘴道。 「……」 「哗啦——」宋闻清勐地起身,心怦怦直跳。 大娘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问:「闻哥儿?怎么了??」 他?脸色煞白?煞白?的,将衣衫随便揉了?两把放在盆里,忙端着盆往家里去。 他?最?近每天早上起来确实都难受得不行,头晕乏力,时不时还?想吃酸的。 他?下意识避开自?己是怀孕了?的可能性,毕竟潜意识里宋闻清仍然?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却没想到他?现在已然?是个哥儿?了?。 心里着急,脚步也加快了?。宋闻清脑子空白?一片,自?己是不行了?。他?将衣衫放好就去了?医馆。 直到李郎中笑着小声道:「有了?,瞧这脉象现在才两个多月呢。」 闻言,宋闻清才彻底慌了?神。 第38章 看?他神色, 李郎中还以为是太?开心了,也没细细深究,笑着揶揄他:「可惜瑾小?郎还没回来?, 往后月份足了反应大。更别说等到六七月份的时候腿脚浮肿,那时身边可不能没人呢,让瑾小?郎早些回来?也好?。」 宋闻清已经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了, 意识昏昏沉沉的。起身同李郎中道别, 见他要走, 李郎中叮嘱他道:「你虽说医术好?, 怀孕也是头?一次。若是早上起来时难受吃点酸梅干压一压, 花生和鸡蛋也可多吃些。」 他勉强勾唇,朝李郎中点点头便走了。 直到宋闻清走远, 小?童才小?声念叨:「怎么感觉宋医师不是很高兴?」 李郎中将放在高?处的药材拿下,说:「许是还没缓过?神来?呢。」 八月燥热得很, 宋闻清却觉得有些冷。他像是踩空了一样,心也提了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了哥儿的身体?构造同男人当真是不同的。可他额间的孕痣不是说浅得很,不容易怀孕的吗? 恍惚间, 有马车路过?。 路不是很宽, 宋闻清站在小?路两?旁, 微微侧身。 「多谢闻哥儿了。」川小?哥笑着道。 「无?碍。」 马车消失在尽头?,他垂眼,看?着自己下意识护着肚子的手?一怔。 — 「少、少爷……」柳红跌跌撞撞地闯进绸缎庄, 泪眼婆娑。 裴瑾容正和掌柜的商量着这个月要拿多少布料,听到柳红的声音, 朝掌柜说了后便起身往外去。 「可是家?里发?生了何事?」 柳红哽咽道:「老爷他醒了。」 闻言, 裴瑾容也顾不上那么多,忙与柳红一道赶回家?去。 裴府一众人见裴煜醒了都神采奕奕的, 比往日干活儿更加起劲。裴煜还是裴府的顶樑柱,他现?如今醒了,也代表着裴府还不会垮。府中雇的长工勐地松了口气,见裴瑾容进门,也不怕他了,还有几个小?厮抹着眼望着裴瑾容哭。 裴瑾容知晓他们近来?受了惊,说:「今日每人去钱庄领一两?银子。」 「谢谢少爷!」身后传来?欢唿声。 第59页 他心中着急,刚进屋就?看?见裴煜背靠枕头?,支起半边身子喝顾楠餵的药。 见他进来?,裴煜的眼眶立马红了,笑着朝他招手?,道:「我听你娘说你如今长高?了,也能走了,还以为她说来?唬我呢。」 裴瑾容顿了顿,走上前,出声喊:「爹。」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裴煜侧身,背着他擦眼泪。 顾楠虽然也哭了,但语气是高?兴的,娇嗔道:「你们父子俩矫情得不行。」 裴煜笑着握住顾楠的手?:「这几日夫人想必也吓坏了吧。」 顾楠垂眼,睫毛轻颤,将装药的碗塞到裴煜手?中,兇巴巴道:「岂止吓坏,你自己喝吧。」 「我错了,夫人。」裴煜委屈地开口,「我现?在双手?无?力,勺子也拿不起来?。」 顾楠气鼓鼓地瞪他,从他手?中又拿过?碗:「你就?知道欺负我。」 裴瑾容轻咳一声,两?人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顾楠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儿子现?在也大了。 裴煜倒是爽朗地笑出声:「闻清没跟着你回来?吗?」 说到宋闻清,裴瑾容浅浅笑一下道:「他开了个医馆,最近忙。」 「说到这件事,我听你娘说你的腿是闻清治好?的呢。」裴煜抬眼,看?裴瑾容脸上挂着的笑还愣了愣。 裴瑾容点点头?:「他医术好?,有些青雨县的人还专门来?寻他治病。」 裴煜回神,同顾楠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笑着说:「臭小?子,当初说什么也不成亲,现?在倒是上心得紧。」 还没等他出声,裴煜继续道:「闻清能治好?你的腿,他的能力进太?医院恐怕都不是问题。」 裴瑾容抿唇笑笑:「阿闻医术好?。」 裴煜刚醒,和顾楠两?人黏煳得不行。裴瑾容心中也知自己继续待下去碍眼,说:「爹,娘,绸缎庄还有些事没处理好?,我先?下去了。」 裴煜挥挥手?:「你和老钱多学点,往后家?中的生意你也要照看?一二。」 老钱是绸缎庄的掌柜,裴府虽说除了织染生意外还有其他的,但织染生意是大头?,老钱跟在裴煜身边有好?些年头?了。 裴瑾容十六岁时做过?生意,只是那时他主要是做花灯,大户人家?的夫郎和姑娘都喜欢得紧。他回家?来?的这几个月,裴煜病了,织染生意又是大头?,花灯反而不大管了。 裴瑾容应声,正要出去就?听见裴煜说:「再怎么说也是陛下遣的御医,等过?几日宫里办家?宴你跟着我和你娘去一趟皇宫。」 「好?。」 出了门,他这几日堆在心中的烦心事一扫而空。 说好?要去绸缎庄不过?是个藉口,同柳红一道回来?时他便和老钱说好?明日在京城南铺见,主要是看?看?这几日京城的人偏好?哪种款式的衣衫。 八月中旬,不知是不是要转凉的原因,秋蝉叫唤得不行。 想哥哥了。 这样念着,他又写了信。 — 「闻哥儿,我今日去拿信时顺便帮你拿的。」陆回进门,看?宋闻清抓了一把酸梅干拿着吃,抱着手?臂抖了一抖。 「看?你这样吃我牙疼。」他将信放在桌上,端起宋闻清倒在杯中的茶水勐地灌下肚。 宋闻清又抓了一把递给他:「吃不吃?」 见陆回赶忙摇头?,他将酸梅干放回去,说:「过?几日你和赵临和我去一趟青雨县。」 知道是要去寻新店铺,陆回点头?:「要不要去雇辆马车?路程也远,去的话免不了要在那儿多歇几日。」 若是没怀孕之?前宋闻清可能还会有些许犹豫,不过?现?在容易犯困,又怕伤到肚子,他应声。 「酒精的原料还有没?」他问。 自从上次白县令从云寒村回去后,宋闻清会开刀接骨的事越传越神乎,来?找他看?病的人不少,酒精也卖得好?。但他有了身子,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每天泡在医馆里。 陆回摇头?:「还有一点。」 「那多招唿几个人,让他们去集市上把能买的买了。我们回来?时再从青雨县买点。」宋闻清稍加思考道。 「行,临哥他们又上山去摘杨梅了。等他们回来?我同他们说。」陆回起身,又喝了杯茶水。 陆回走后,宋闻清困意便袭上来?了。他撑着眼皮将信看?完,少年说中秋节回来?。心中有了底,睡觉时他头?一次在裴瑾容离开后做了个好?梦。 他怀孕的事还没和裴瑾容说。少年虽说家?中无?事发?生,但若真无?事,早就?回来?了。怎会拖那么久,他也是知晓裴瑾容性子的。要是他想错了还好?,要是真是,他说了少年肯定会提前回来?。到时候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第39章 难得做个?好梦, 宋闻清一觉睡到天亮。若不是屋外的灰球追赶着鸡,动静闹得大些?,他可能要接近晌午才?醒得了。 灰球见他出来, 也知自己做的事不该。夹着尾巴哼哼唧唧地跟在他的身后?。 鸡毛虽然落了一地,但好在鸡也没被咬。宋闻清将鸡全部赶到后院去,又将被灰球打开的门给关上。 「你下次若再这样就罚你不准吃晚饭了。」他假装生气?, 捏住它?的嘴威胁道。 第60页 一通教训后?, 他烧火热水洗漱。今早不知是不是做了好梦的原因, 竟是半点噁心感都没有。他之前?想吃小面好久了, 不过因为孕吐都没胃口。趁着今早不难受, 宋闻清将面煮好后?往里面加了好几勺辣椒酱,总算过了嘴瘾。 接下来几天?他似乎都在过着重?復的日常, 好在心里念着中秋节,也不难捱。 转眼到了去青雨县寻新店铺的日子, 陆回牵着马车站在官道旁等,似乎是无聊了,还用脚踢路边的小石子。 「赵临还没来?」宋闻清出声问。 陆回回神, 点头道:「还没, 我路过他家门前?时他说他得先把牛给餵了, 可能还需些?时辰。」 村里人?都稀罕牛得很,除了农忙时要牵着去犁地,平时都好吃好喝地餵养着, 自然要多上心。 左右现在还早,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宋闻清应声后?便上了马车, 没多久就来了瞌睡, 何时睡着的他也不知。模模煳煳中感觉晃得不行,隐约间还听到赵临和陆回的交谈声。 「闻哥儿?睡着了, 可能是这几日来寻他看病的人?不少,累着了。」陆回小声道。 赵临压低声线:「等到青雨县再唤他。」 「自然。」 青雨县离得远,三人?辰时出发的,酉时才?到。 马车停下,陆回掀开帘子:「闻哥儿?,到云水间了。」 云水间算是比较有名气?的客栈,银两也要得多。若是之前?他们是不会考虑的,不过为了方便寻新店铺,浪费些?银两也无可厚非。 宋闻清打了个?哈欠,从马车下来。见天?色都暗了,微微一愣,道:「我睡了那么久?」 赵临将马车上的包袱拿下,笑着道:「那可不是,我和陆回估摸着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呢?」 宋闻清抿唇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没好一会儿?,云水间的小厮跑了出来,躬着身子说:「客官里面请。」说着招唿另一个?小厮将马车引到别处去了。 虽说现在赚了些?钱,但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三人?要了两间房,赵临和陆回一间,宋闻清单独一间。 不知是不是在马车上睡够了,宋闻清现在反而没了困意。同?赵临两人?说了后?便穿上外衫出门了。 青雨县的晚上热闹得不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去年他和裴瑾容来此时也是这样热闹。 一个?人?逛了许久,宋闻清嘴有些?馋。 「给我拿一串冰糖葫芦。」他温声道。 摊主是个?大娘,听到宋闻清说话?,连忙笑眯眯地递了一串给他,说:「小郎君,七文。」 宋闻清接过,将铜板放进装钱的竹筒里。正要走,就听见大娘突然道:「我就说看着怎么觉着面熟得很呢,小郎君去年中秋节也在我这里买过哩!」说着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怎么不见之前?跟着小郎君身后?的公子?」 宋闻清动作一顿,过了半晌接话?:「他有事没来。」 大娘笑呵呵点头:「你俩相貌生得好,再加上那个?公子坐着轮椅。老婆子我也记了好久呢。」 宋闻清咬了口糖葫芦,酸得不行,勉强勾唇同?大娘道别。 好在离中秋节也不远了,他心想。 — 「可收拾好了?」虽说是家宴,裴煜几人?也不敢敷衍。顾楠将前?几日给裴瑾容挑的衣衫放在少年房中,让他换上。 「嗯。」裴瑾容应声,说着打开了房门。 他模样生得好,现如?今腿脚好了,站在两人?面前?竟一时之间恍了神。 顾楠眉眼弯弯,笑着说:「怪不得闻清喜欢呢。」 裴瑾容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泛红了,轻轻咳嗽了一下。 看得出他的窘迫。顾楠也不再逗他,三人?坐着马车进了皇宫。 跟着行了礼,皇帝笑着让身旁的公公给三人?赐座。这才?问裴煜:「裴爱卿的身子可好了些??」 裴煜虽没做官,但好歹也是驸马爷。皇帝给他赐了个?名存实亡的爵位,和宫中也一直有往来。 他连忙起身,做要跪着回话?的模样。皇帝挥挥手:「家宴而已,不必如?此拘束,坐着回话?就行。」 裴煜这才?安稳坐下,语气?恭敬道:「陛下圣恩,御医前?几日把过脉了,微臣身子已大好。」 「如?此甚好!」皇帝笑着同?坐在身旁的皇后?道。 家宴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互相嘘寒问暖罢了。还是坐在高位的皇后?突然一顿,问:「小侯爷的腿可是好了?」 皇帝一听,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看向裴瑾容,笑着道:「是瑾容吧。朕同?你怕是有三年有余没见过了。现如?今长高了也长俊了,朕刚才?还没认出来。」 裴瑾容起身,跪在两人?身前?行礼,道:「承蒙陛下挂念。」 「你的双腿竟是好了,可是裴爱卿在哪儿?寻的神医?」皇帝的语气?有些?微妙。 裴煜心中一惊,连忙也跟着上前?跪下:「回陛下,神医算不上。不过是小儿?前?年娶进门的夫郎会点医术,在太医院面前?还是班门弄斧。」说着额头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层薄汗。 大殿内无人?敢说话?,空气?凝滞,一时之间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61页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轻笑出声,说:「爱卿的意思是我太医院养着的人?不如?一个?男妻?」 闻言,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裴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道:「陛下言重?了。小儿?的腿能好多亏了太医院里的御医此前?一直细心照料。家里那位不过是运气?好些?,恰好撞上罢了。」 裴瑾容神色着急,正要出声解释,就被裴煜扯了扯衣衫,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少年这才?作罢。 果然,皇帝大笑出声,扬声道:「进门的夫郎自然也是有功劳的。来人?吶!」 守在外面的公公进门,低着头问:「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驸马爷家中有夫郎贤良淑德,医术精湛。赏黄金百两,丝绸缎子一千匹,西域琉璃盏两对……」 吩咐完后?,皇帝继续说:「都是些?常见的小玩意,裴爱卿家产富可敌国,应当不会瞧不上吧?」 裴煜吐了口气?,他知这是皇帝才?敲打自己。笑着道:「谢陛下隆恩。」 临走时,皇帝抿了口茶,轻描淡写道:「既然瑾容已有了男妻,不若纳云白将军家中庶子云竹为侧妻。」 云白是开国将军,此前?一直跟着老皇帝打江山。后?面海清河晏,便主动请缨前?往西南镇守,深得民心。年岁高了后?便回了京城。老来得子,家中有一嫡长子云祈安和一庶子云竹。 裴瑾容同?云祈安交情好,云竹不甚了解,只是此前?听云祈安说闹腾得不行,也没放在心上。 裴瑾容闻言一惊,神色慌乱,正想说些?什么,皇帝站起身来,道:「朕今日乏了,有何事过几日再说吧。」 裴煜怕裴瑾容上前?质问,惹怒了皇帝。同?顾楠忙将他带了出去。 「要不然我过几日去同?皇兄说上一二??」顾楠心中着急,皱着眉说。 裴煜嘆了口气?:「陛下本意并非如?此,不过是想牵制我们罢了。」 「爹可是说裴府树大招风,就连陛下也坐不住了。」裴瑾容冷声道。 裴煜点点头:「我身子刚好,现下打压我们是最好的时机。陛下虽不明说,但不排除有人?在其间挑拨。裴府名下铺子多,难免让人?眼红,恐怕这次得花不少银两。」 「云家同?我们又是旧识,平日里补充军需我们也帮衬了不少。就怕陛下觉得我们同?云家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的交易。若是答应了去,恐怕陛下会多想。若是不答应,可能就会背上抗旨的罪名。」 他们已出了宫门,都是自家人?,三人?坐在马车中也不怕被别人?听去。 顾楠神色担忧:「那可如?何是好?可不能委屈了闻清才?是。」 「我记得此前?陛下在你我成亲之时赐了免死金牌。恐怕此番之举一是为了收回那块金牌,二?是为了打压裴家家产。」裴煜嘆了口气?。 「若是能用银两解决自然是最好的,那块金牌左右往后?也用不上,收回去就罢。」顾楠说。 想到什么,顾楠拍了拍裴瑾容的手,柔声道:「放宽心,不会让闻清受委屈的。不过怕皇兄有意闹大,你记得和闻清说清楚。」 裴瑾容闻言,抿唇点点头。 回裴府时天?已经暗了,裴泽同?裴瑾容一道进了门。 「少爷,那么晚了还要写信吗?」他不清楚皇宫里发生的事,出声问。 裴瑾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道:「算了,过几日中秋节你同?我一道去一趟云寒村。」 裴泽应声,出了门去。 第40章 【修错字】 寻新店铺来开新医馆是大事, 不?仅要?考虑好医馆的位置,还得看?价格合适不合适。宋闻清他们运气好,在?来青雨县的第五天总算寻到个不错的。 同转让的店铺老闆说好后, 三人又去街上买了酿造酒精的原料,这才拉着东西回了村。 「闻哥儿,那新医馆何时开张?」马有?些累了, 三人便停了动作歇息。陆回在路边扯了把?嫩草餵马, 转头问。 「中秋过后吧, 云寒村的东西不?好搬过去, 什么都得重新买。」宋闻清细细思考了会儿道。 赵临喝了口水, 觉着凉快了些笑着说:「也行,咱还能在?家里过个节。」 见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宋闻清也跟着抿唇笑笑。 「正合陆回这小子心意呢。」赵临揶揄道。 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宋闻清看?了眼傻笑着挠头的男人。陆回不?大好意思, 小声道:「他这几天回来,我们说好中秋节去逛集市来着。」 赵临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说:「闻哥儿, 这小子前几天不?是总给你拿信吗?你还说不?方便别拿了, 其?实他方便得不?行。天天去官道那儿守, 就是为了拿狗蛋儿给他寄的信。」 狗蛋儿? 宋闻清想了会儿,想到之前几人提过一嘴的人,疑惑道:「狗蛋儿不?是在?京城当衙役吗?」 「是啊, 小时候村里人一般都只会送小哥去读书。只有?狗蛋儿娘将?他送去学堂。我们刚开始都以为他是小哥呢,而且加上身手好, 我们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哥儿。后面?知道了, 但也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就叫狗蛋儿了。」赵临说。 宋闻清这才晓得其?中原委。 陆回红着脸踹了一脚赵临:「人家才不?叫狗蛋儿呢,他叫齐书尧。」 第62页 「行,有?夫郎了就不?管兄弟了呗。」赵临笑得开心。 他和陆回从小一块儿长大,现在?见陆回总算有?上心的夫郎了,自?然是替他开心的。 陆回也知赵临的脾性,没真恼,上前去捂他的嘴。 休息得差不?多了,三人这才继续往云寒村去。 — 「最?近怎么雨下得那么大?」陆回将?头上的笠帽拿下来,把?上面?的水抖干净了进屋。 宋闻清正在?给村里的大娘诊脉,见他进来,问:「可将?药给送过去了?」 今早隔壁村有?个夫郎来看?病,走时忘记拿药了,宋闻清忙,便唤了他把?药给送过去。 医馆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卖酒精和杨梅酒,村里现在?好些人都来帮忙。家中的田倒也没搁置,能种多少算多少。 「送过去了,只是雨有?些大耽搁了些时辰。」陆回道。 「下雨也做不?了什么,等雨小些了你便回去吧。」宋闻清起身给大娘抓药。 陆回应声,娴熟地给自?己倒茶水喝。 拿了药,大娘晓得自?己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就不?是很担忧。她接过宋闻清递过来的椅子,语气担忧道:「雨下得那么密,也不?知后日?中秋节会不?会下哦。」 宋闻清:「若是下也没法子。」 因为下着大雨,有?不?少人来躲,还有?来看?病的,都聚在?医馆里,聊着天热闹得很。 「闻哥儿,瑾小郎何时回来?」几人聊着聊着突然问。 说到裴瑾容,宋闻清脸上挂上浅浅的笑,说:「就这几日?。」 「雨下了那么多天,恐怕从京城回云寒村的路滑得很。瑾小郎怕是要?耽搁几日?。」一汉子道。 闻言,宋闻清抬眸朝屋外看?去。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压下不?适感,他勉强勾唇道:「能回来就行,耽误些时日?倒也无所谓。」 没好一会儿,话题带到了别处,他松了口气,继续给其?余人诊脉。 「闻哥儿,白县令来了。」陆回勐地站起身说。 白县令在?云寒村的名?声好,一听这话,好些村民都往屋外瞧。 虽说白县令是来寻医的,但该有?的礼还是得有?。见他被守卫搀着进门?,村民们赶忙作揖。 「无需行礼。」他蜷着脚,笑着道。守卫将?他扶着坐下,白县令继续说,「宋医师,我来寻你拆夹板。」 他前面?还有?还几个村民,宋闻清应声:「还请县令等一等,马上就好。」 白县令应声,也没说什么不?是。 许是等的时间长了,白县令也闲得无聊。想到什么,他朝身边的守卫道:「我上次让你准备的礼可准备好了?」 「大人,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白县令点点头,严肃地说:「那可是小侯爷成亲,虽然是纳侧室也不?能怠慢了。此次是我第一次进京,一定要?隆重?些。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拿你是问。」 守卫能掂量其?中的利弊,道:「是。」 村里人爱八卦,左右看?县令也挺平易近人的。一夫郎大着胆子问:「县令老爷,可是京城有?何喜事?」 白县令腿脚好了后就要?去京城上任了,这下心中愉悦得很,回他:「你们不?知也正常,上个月陛下亲自?给驸马爷家中小子和云将?军庶子赐婚,在?京城可是件大事呢。」 大娘来了兴趣,咋舌道:「也不?知是何种光景?」 白县令笑着摸自?己鬍子,说:「何止,这驸马爷可是京城首富,十里红妆少不?了。再者说两家又是旧识,当年裴驸马迎娶洛宁公主时阵仗大得不?行,你想想现在?他自?家儿子成亲,自?然风光得很。」 夫郎摇摇头说:「驸马爷姓裴吗?倒是和瑾小郎一个姓,只能说同姓不?同命了。」 白县令道:「你这样一说我便想起一件事来,好像小侯爷是前几个月回的京城呢。」 想到什么,白县令一愣。上年冬天云寒村爆发瘟疫时,裴煜让他送药材说过自?家犬子不?愿透露身份。 聊天的几人突然歇了声,几人面?面?相?觑。宋闻清抓药的手一顿,他的心跳得怦怦快。 大娘吞了吞口水,问:「县令老爷,小侯爷名?讳可是唤裴瑾容?」 白县令颔首:「正是。」 左右小侯爷现在?也回京城了,透露身份应该也无事。他虽不?算好官,但上年送药材的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不?如趁此机会全部说出来也好,省得半夜觉着良心不?安得很。 再者说了,说不?定裴煜知晓此事后还会对他另眼相?看?呢。 屋外的雨下得大,天色黑压压的让人难受得紧。 「咚——」宋闻清手中装药材的罐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的脸色煞白,朝白县令走去,冷着脸问:「你确定是裴瑾容成亲吗?」 白县令被他吓着,忙不?迭点头:「我骗你作何?」 第41章 【倒v结束】 此言一出, 原本热闹的?医馆安静下来。村民们面面相觑,大娘见宋闻清板着?脸,心里觉得憷得慌。他往日在村民面前都是温温柔柔的?, 哪曾给人?摆过脸色。 大娘担忧道?:「闻哥儿,你先别着急。说不定是同名同姓呢。」 第63页 闻言,宋闻清的脸色好了些。 正在喝茶压惊的?白县令倒是先着?急了, 连忙说:「怎么会是同名同姓?就是裴驸马家中小子。上年?冬天送来的?药材正是小侯爷亲自书信让裴驸马送来的?, 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不透露他们身份罢了。」 守卫不合时宜地笑着?附和道?:「裴驸马和小侯爷当真是菩萨心肠。」 「可不……」白县令刚应声?, 看见宋闻清阴沉沉的?脸, 将还未吐出的?『是』字吞了回去,他一个?做了将近十年?县令的?人?气势竟被?一个?村野医师给压了下去。 宋闻清没说话, 站着?缓了会儿才勉强勾唇说:「无碍,看病要紧。」 好在来看病的?人?身子骨都没什么大毛病, 他诊完脉又将白县令腿上的?夹板取掉后,出去问诊的?李郎中才带着?小童回来。 「这是发生了何事?今儿个?怎会如此安静?」李郎中笑着?将挎在肩上的?药匣子拿下,边递给小童边拍身上的?水。 陆回不住地使眼神, 李郎中没看懂, 笑眯眯地说:「有病得治。」 把陆回气得够呛, 重重地嘆了口气。 「李郎中,我身子不大舒服,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宋闻清将东西都收拾好, 拿上油纸伞便离开?了。 「闻哥儿,外面雨大得很!你现在有了身子, 不若等小些了再走。」 听到李郎中的?话, 宋闻清微微一顿却没回头,他的?背影在雨里显得格外落寞。 坐在医馆里的?村民?们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 大娘颤着?声?问:「李郎中,你刚才可是说闻哥儿有了?」 李郎中疑惑道?:「你们不知道??」 几人?摇摇头,旁边的?夫郎唏嘘了一声?:「造孽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沉声?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知晓事情的?原委后,他默了半晌道?:「怪不得此前觉着?瑾小郎的?气质不像是小户人?家来的?,没想到身份如此尊贵。」 陆回『唰』地起身,轻嗤道?:「我管他是劳什子的?小侯爷,哄骗着?和闻哥儿成亲,给他治腿,现在腿好了回去就想纳妾?我陆回第一个?不同意!」 村子同大户人?家不同,他们一般都只知两人?相伴余生,哪会理解纳妾的?行?为。 「你别去,让闻哥儿自己冷静一下。」李郎中见陆回想冲出去寻宋闻清,扯住他的?衣袖道?。 陆回只得又坐回去:「我这几日找弟兄轮着?守住官道?,裴瑾容只要踏进村中一步,我便先打他一顿,再要个?解释。」 村里人?也气得不行?,恨恨地剜了眼坐在角落里的?两人?。 白县令、守卫:「……」 九月底的?雨按理来说应当是安静绵柔的?,可不知是何原因,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宋闻清的?伞上,沉闷得不行?。 身上被?打湿了大片,他将衣衫换下拧干。家中倒是有火,换季后担心冷着?身子便烧着?了。 脑子里混乱得很,宋闻清去灶台生火烧水,等会儿还得洗澡呢。 火炉里烧得噼里啪啦的?,许是下雨的?原因,灶房里暗沉沉的?。火苗猩红的?舌在跳动,宋闻清默默地坐着?出神。 他此前觉着?裴瑾容也许家中有些钱,起初本来想问的?,但后面两人?互相相爱后,他反而有些害怕知道?了。 可能是他难以说出口的?自卑,也可能是他怕少年?灿若星光的?眼眸看向他时问能不能同他回家的?模样。 宋闻清将头埋在臂间,心想,他明明已经努力?在变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好像也停了,锅中烧的?热水早已沸腾,他才起身拿桶。刚打开?门,灰球便摇着?尾巴朝他叫。 委屈得不行?,小声?呜咽,绕着?宋闻清小腿转。他蹲下身,笑着?摸它的?头,道?:「那?我们再等等。」 等裴瑾容回来。 快晚上时,雨又下了。 屋外种的?树被?吹得哗啦啦的?,院中积了水,急促的?声?响让熟睡的?宋闻清勐地惊醒。莫名的?,他心里觉着?闷得紧。 — 「还没找着?少爷吗?」裴煜焦急地在房中踱步,沉声?问。 派下去寻人?的?护卫面带难色道?:「昨夜雨下得太大,暂未寻到。」 裴煜按了按额头,若不是身旁有桌子勉强撑着?,他也许已经没了精力?。 「将府中所有能用的?人?都派去寻!」他挥手。 「是。」 护卫起身,带着?一众人?离开?。 顾楠坐在旁边抹眼泪,见裴煜过来,哭着?捶他:「要不是你这些年?太出风头,阿瑾怎会被?那?么多人?盯上?好不容易腿好了,现在又坠下山崖,他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也同他去了。」 自家夫人?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儿子生死未卜,裴煜心中也难受,拥着?她哽咽道?:「你们娘俩跟着?我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 听裴煜将错揽在自己身上,顾楠红着?眼说:「你怎会有错?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明明前几日阿瑾还笑着?说去寻闻清……」 想到什么,顾楠抬眸看他,连忙道?:「裴郎,阿瑾你我是了解的?,路不好走,下着?雨他肯定会寻客栈歇息。前几日素源阁新出的?衣衫卖得好,祁年?山便来闹过一次。这次定也是他所为。」 第64页 素源阁是裴府名下最大的?成衣铺,祁年?山的?衣铺在裴煜昏迷那?段时间压着?素源阁一头,可谓是春风得意。怎想裴瑾容回来后织染竟丝毫不比裴煜差,将素源阁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祁年?山也因此带着?不少人?闹过。 裴煜微微一顿,他何曾不知,就连今早裴瑾容和裴泽坠崖的?消息还是祁年?山亲自遣人?送来的?。目的?就为了扰乱裴府,只要裴府乱了,人?手一旦不够,他们祁氏成衣铺自然去的?人?就多了。 可他明明知晓,却不得不忍下来。 如今陛下那?边若是退婚必然会龙颜大怒,再加上祁年?山处理得毫无蛛丝马迹,若是此事再闹到陛下的?耳中,只怕惹得心烦。 他也不愿让顾楠知晓其中弯弯绕绕,整日提心弔胆他一人?承受就够了。 「老爷,寻到少爷和裴护卫了。」好几个?时辰后,护卫进门道?。 裴煜勐地起身,道?:「当真?」 「少爷和裴护卫两人?并未坠崖,好似摸着?藤蔓藏于半上腰的?洞穴之中了。」 顾楠眼泪扑簌簌流下:「那?就好,两人?可有伤到哪儿没?」 护卫默了默,道?:「裴护卫有话对老爷和夫人?说。」 第42章 裴煜和顾楠赶到时, 裴泽全?身脏得不行,艰难地从床上下来跪在两人面前?,苦涩着开口:「属下有?罪, 少……少爷在崖上撞到了?头。刚开始我们并未在意,直到其余人寻到我们后,少爷才晕了过去。」 顾楠身形一晃, 好在身旁的柳红稳稳地扶住她。 「可唤郎中了?」她颤着声?问。 裴泽忙不迭点头:「夫人放心, 郎中刚才?来过?一趟了?, 说暂时无大碍。」 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属下有?要事禀报。」 见他犹豫的神色, 裴煜并未开口, 转身握住顾楠的手同?她说:「你?先去看看瑾容,我随后就来。」 顾楠也知他们要讨论正事, 点点头。 「柳红,好生照顾夫人。」他嘱咐道。 柳红应声?, 扶着顾楠朝外面去。听主僕二人走远了?,裴煜沉声?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老爷,少爷让我将此?物交予你?。」说着, 裴泽从胸口拿出半截箭头来。 裴煜细细看了?眼, 面色阴沉, 是祁府的箭。 「切莫将此?事说出去,尤其不要和夫人说。」沉默半晌后,他道。 「是。」裴泽抱拳道, 他身上大多是皮外伤,血混着雨水渗透衣衫, 看起来可怖极了?。 裴煜看了?眼, 问他:「你?可有?找郎中看过??」 裴泽一愣,心里暖融融的, 摇头道:「属下无碍。」 他七岁流落街头,是裴煜带他回来的。自小便跟着裴瑾容一道长大,几人待他如同?家人一般,他又怎会不知。 「你?这几日好好养伤就可。」 「是。」 说完后,裴煜才?匆忙往外去。 —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虽不明说,但宋闻清也知晓他们心中的想法。有?替他打抱不平的,有?想看他笑话的,他只不过?假装不知罢了?。 只要裴瑾容回来给他一个解释就好,他只信他。 村里人对中秋节都看重得很,今日好些人家都不会出去下田,帮衬着家中准备晚饭。有?十?岁出头的小孩儿还会跑到别人家田里偷老瓜做瓜灯,将瓜瓤掏干净后用小刀刻出自己喜欢的形状,再在南瓜底部挖个小洞用来固定蜡烛,晚上提着在小路上一块儿玩耍。 许是习俗,也都默许他们的行为,不会太过?苛责。 「瑾小郎还没?回来吗?」有?刚从集市买菜回来的夫郎经过?,小声?同?身旁的壮汉嘀咕道。 宋闻清坐在院中看医书,听到动?静站起身来,直至听见两人咬着耳朵小声?议论,又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重新坐回去。 天色慢慢变暗,他手中的医书却?是一页未翻。十?五是满月,隐约间还能看见村里人家的窗纸上倒映出来的热闹,听见追逐打闹的孩童嬉戏声?。 月亮雾蒙蒙的,打在宋闻清的身上,倒是显得落寞得很。他自嘲地笑笑,有?些冷,他下意识拢紧衣衫往里屋去。 怀孕嗜睡是正常的,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有?了?困意。临睡前?,宋闻清心想,大抵是因为前?几日下的雨太大了?,可能还得过?几日。 等了?多久他也忘了?,好像还是陆回气得不行,将齐书尧带到医馆去。 「闻哥儿,这是书尧。」陆回沉着脸冷声?道。 宋闻清微微一顿,将手中抓的药材放进药罐中。好在今早没?几个来看病的,倒是清闲。 此?前?听几人描述齐书尧时他一直以为同?陆回他们一般壮,没?想到看起来还是文弱些。也可能是因为哥儿的骨架偏小,不过?很有?力量感。 他笑着道:「你?就是书尧啊。」 齐书尧脸上有?热意,不好意思道:「陆回说你?救过?他的命,同?亲哥一般无二,带我来见你?。」 他好久前?回来的,陆回本?想在中秋后就带着他来,可不知发生了?何事,陆回总说再等等。其实他也能猜上一二,好似是在等什么人。 眼前?的漂亮男人让他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只记得小时候宋闻清眼巴巴看着他们去学?堂的模样了?。 第65页 「闻哥儿,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陆回闷闷道。 赵临和李郎中在中秋后就把青雨县的新医馆收拾好了?,就等宋闻清去开张。 宋闻清默了?默道:「若是我也走了?云寒村就没?郎中了?。你?先同?李郎中他们一道去医馆,我将这边安排好了?再去。」 「你?别自欺欺人了?!」陆回狠心道,「我和弟兄们守着官道快一个月,从刚开始想着他回来时打折他的腿到后面盼着他回来。闻哥儿,你?明明心里比谁都清楚。」 宋闻清长而卷翘的眼睫毛不住地眨,他垂着眼,慌忙地将药罐子重新拿回手里。 「别说村里没?郎中,此?前?你?和李郎中不是说让小童自立门户吗?再者说不是说好每月回来一次?」 齐书尧扯了?扯陆回的衣衫,朝他摇头。 可见宋闻清这样,陆回比别人更要难受。村里人都说裴瑾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宋闻清表面上无事,但跟在他身边那么长时间,他怎会不知。 宋闻清将自己忙得团团转,每天早早来医馆,晚上黑灯瞎火才?回去。虽然也准点吃饭,但若不是有?了?身子,陆回根本?想像不出来他会如何折磨自己。 他不说话,一副逃避的模样。陆回抓住齐书尧的手腕往他那儿去,转头说:「书尧,你?同?闻哥儿说裴瑾容是不是被陛下赐婚了?。」 很残忍的想让宋闻清接受。 齐书尧心里发堵,咬牙溢出字来:「是,城门张了?榜说择日大婚。」 空气凝滞,宋闻清觉着自己唿吸不过?来了?。 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不会的。」 「宋闻清!」陆回红了?眼,再这样下去他怕闻哥儿当真受不了?了?。 「你?们没?事就先走吧。」宋闻清侧身拿着药罐,低声?说。 陆回正想说什么,齐书尧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好。」 出门时,陆回脸色不太好,就听见齐书尧继续道:「闻哥儿哭了?。」 陆回一怔,他一直以为宋闻清是什么也打不倒的。 医馆内,宋闻清微微弯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翻涌而上。 他将放在胸口的信拿出来展开,少年明明说自己与云竹毫无关?系,说让他等一等带他回京城,说中秋节要和他一起过?…… 眼泪扑簌簌留下,落在信纸上晕染开来。 又过?好几日,陆回都怕是不是自己话说得太狠了?,宋闻清已经好几日没?出过?门,也不在医馆。 没?想到在他将齐书尧送回京城后,宋闻清从屋里出来了?。人看起来瘦弱了?不少,但眼神里总算不是一片死?寂。 「我往后可能不回来了?。」他笑着对陆回说。 陆回顿了?顿,闻哥儿本?就不属于这里,更别说留下的回忆并不美好:「好,不回来了?。」 听宋闻清要走,村里人都念着他的恩,出来送他。 好在蒸馏什么的都在云寒村,以后倒也不是说真的见不到了?,只不过?不容易罢了?。 宋闻清抿唇笑笑,作揖:「若是裴瑾容寻我,不必同?他说我在何处,麻烦各位了?。」 他已经显怀,衣衫微微隆起,单薄的身影让人心疼得紧。 村长扬声?:「闻哥儿尽管放心!」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陆回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个火把,气哼哼道:「他若再敢出现除非是不想活了?。」 说着将火把递给宋闻清:「左右咱也不回来了?,不若一把火将他屋子给他烧了?得了?。」 宋闻清眉心一跳:「……」 夫郎小声?嘀咕:「不会真烧了?吧。」 「要是把火引到别人家就不好了?。」宋闻清道。 「走吧。」 闻言,陆回这才?连忙将火把给灭掉,跟上他。 直至坐进马车,宋闻清摸了?摸肚子,垂着头意味不明道:「不回来就算了?,谁先回头谁是狗。」 新医馆开张,前?前?后后忙得不行。 再加上济世堂和养生堂都来贺礼,中西医馆的名声?很快打开。 李郎中几人顾着宋闻清身子,能不让他亲手做的都帮着忙做。风中已经带了?冬天的味道,刮在脸上生疼。 某日,陆回支支吾吾地进门。 赵临坐在院里洗刚送来的生药材,洗净后还要拿去火旁烘干。用太阳晒干是最好的,但这种药材只有?秋冬季有?,也无法。见他那样有?些不耐烦:「你?还要磨蹭多久?有?事说事。」 宋闻清在看医书,也弯眉笑着道:「你?直接说就行。」 闻言,陆回才?犹豫着将手中的信递给宋闻清:「闻哥儿,书尧说京城那边不知为何陛下收回了?赐婚的口谕,也将城门口的榜撤下了?。」 院中的几人一愣。 赵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消息当真?」 陆回点点头,目光都望向了?垂眼的宋闻清。 酸涩酥麻感蔓延至四肢全?身,宋闻清毫无异样地笑着说:「我一直知晓的,无碍。」 陆回不可置信地开口:「那我们岂不是错怪瑾小郎了??」 就连称唿也跟着变了?。 「他不会真是因为有?事耽搁了?吧?」 第66页 宋闻清摇头:「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说着起身往里屋去。 他走远了?,陆回结结巴巴道:「临、临哥,我不会好心做坏事了?吧?你?说要是瑾小郎回去寻闻哥儿,发现人不在了?,我岂不是小命休矣。」 他不住地在院里踱步:「要是是之前?还好,现在裴瑾容可是小侯爷,以后还可能是京城首富……」 赵临朝他走去,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慌啥?说你?真蠢你?是真的蠢,也不知道狗蛋儿是怎么看上你?的。」 见他有?些疑惑,赵临嘆了?口气:「闻哥儿那意思就是他之前?就知道裴瑾容不会娶云将军家中庶子,只是可能等的时间长,闻哥儿不想等了?。」 陆回揉揉头:「那闻哥儿是如何知晓的?」 赵临瘪嘴:「信啊!又不是只有?你?家狗蛋儿会写。」 陆回恍然大悟,顿了?顿他听见赵临继续说:「闻哥儿那意思就是咱不要插手,听就行了?。」 — 「少爷还没?醒?」裴煜刚被皇帝传唤去御书房,现在刚出宫门。 裴泽摇头:「还未。」 「罢了?。」他嘆了?口气,「今日可有?唤郎中?」 「唤了?,郎中说若是过?几日还未醒,可能得让御医来看一下。」 闻言,裴煜按了?按眉头:「刚才?陛下才?刚问我瑾容的事,拖得了?一时脱不了?一世啊。」 两人上了?马车回府。 同?往日一般进屋,没?曾想顾楠正将糕点餵给坐在床上的少年。 「多吃点,都瘦了?一大圈。」 裴瑾容无奈地摇头:「娘,真吃不下了?。」 听见动?静,裴瑾容转头,淡淡地道:「爹。」 两人微微一怔,说不上什么原因,总觉得少年好像变了?。 不,应该是变回了?以前?的模样。疏离,又冷淡。 裴煜应声?:「醒了?就好。」 顾楠笑着说:「刚醒没?多久,郎中过?来看了?说身子骨没?什么大碍了?。」 见裴泽进屋,裴瑾容说:「裴泽,把我轮椅推过?来。」 此?言一出,几人都没?了?声?,怪异地看向他。 半晌,裴泽才?哑着声?道:「少爷,你?的腿已经好了?。」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瑾容一顿,疑惑道:「是在我昏迷这段时间御医来治好的吗?」 顾楠有?些哽咽:「阿瑾,你?可曾记得宋闻清这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四肢百骸如同?被什么东西啃噬,密密麻麻的痛意莫名让他想落泪。喉咙里干涩得无法发声?。 缓过?神后,他摇头:「不记得了?。」 顾楠哭着说:「你?忘记谁都好,怎么能忘了?他?」 裴煜见他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模样,心里难受得紧:「他是你?夫郎,瑾容,你?已经二十?了?。」 「二十?吗?那我应当是失忆了?吧。」他低头自嘲道。 默了?默,他抬头问:「那宋闻清呢?」 顾楠浑身发疼,她第一次见自家儿子在谈到宋闻清时脸上不再带笑,好似真的成了?陌路人。 「他在云寒村,你?一个人在那儿待了?两年,在那儿娶了?夫郎,你?的腿是便他治好的。」顾楠无力道。 裴瑾容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得很,想要努力塑造出他们口中那人的形象,却?无法具体,最后空白一片。 奇怪的酸涩感在他心尖蔓延开,从他们口中,他好像很爱宋闻清。 顾楠临走时,嘆了?口气:「阿瑾,无论你?记不记得闻清,你?也得回云寒村一趟。你?在床上昏迷了?好几个月,也没?个信回去,怕他担心。」 其余几人都不知裴瑾容和宋闻清说中秋回去这事,加上最近府上忙得不行,祁年山那边一直给压力,竟忘了?这事,好在现如今裴瑾容也醒了?,自然要轻松得多。 裴瑾容应下,他潜意识好像记得自己承诺某人一件事但还没?做到。 裴煜和顾楠出去了?,留下裴泽一人。 裴瑾容突然问:「你?可见过?他。」 宋闻清三?个字说出来实在拗口,不应该是这样的。 「少爷说的可是少夫人?」 「少夫人吗……」裴瑾容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 「属下只远远看过?一次,看得不大清楚。」说着有?些懊恼。 裴瑾容抿抿唇,摇头道:「无碍。」 过?了?会儿他又问:「我在昏迷前?可是要做何?」 裴泽说:「那日少爷是要同?我一道去云寒村同?少夫人解释陛下赐婚的原委。当时少爷本?来想写信的,后面又说不写了?要亲自去。」 过?了?半晌,裴瑾容开口:「我去书房一趟,不必跟了?。」 「是。」 裴府很大,裴瑾容却?觉得有?些空荡。 打开书房,地上被他丢满了?信纸。 他随便捡起一个纸团,只见信里写道: 哥哥,想你?了?。 心像是被手捏住一样酸疼,他又将一封封的信展开。 哥哥,今天新学?了?一道菜,回去做给你?吃。 哥哥,想和你?说说话。 …… 第67页 直到他看见其中一个纸团时,泪水滴落在信纸上,他竟硬生生呕了?口血。 哥哥,这封信是我写的第七遍,前?几日陛下给我赐婚,不知从何写起,中秋回,勿念。 后面紧接着的是墨色的笔划过?字迹。 这是他没?送出去的信。 第43章 【大修】 这一刻, 裴瑾容只觉得周遭的声音都像是消失了一般。他浑浑噩噩地将丢在?地上和展在?桌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的信纸全部堆在一起。 第八遍、第九遍、第十遍…… 一封写了十几遍没寄出去的信。 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但爱宋闻清却是本能的。就连想哭也哭不出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默了半晌, 裴瑾容重?新打开书房的门,往外每走一步都是生疼的。还没多远,他便觉得浑身发软, 下一秒竟勐地晕倒在?地上。 隐隐约约间, 他听见柳红冲过来哭泣着的声音。 「少爷!」裴泽也沖了过来。 直到好久后, 意识慢慢回来, 裴瑾容睫毛微颤。郎中还没走, 好像在?收拾东西。 「吐出血来最好,一直淤积在?心头那才是最严重?的。」 闻言, 几人松了口气。 「陈医师,那小儿多久能恢復记忆?」顾楠的语气夹杂着担忧。 郎中挎上药匣:「撞上脑袋这事谁也说不清楚, 也许明天?就能好,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两人还想多说些什么,一时之间问不出一二来, 只好作罢。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裴煜朝门外扬袖:「我送你一程。」 「劳烦驸马爷了。」 闭着眼?在?床上躺了会儿, 裴瑾容总算重?新掌握身体的主?动权。他撑起身子, 道:「娘,我想退亲。」 裴煜刚进?门就听见他的话,正色道:「近来西南有战事, 倘若现在?去了也只是徒增陛下烦恼罢了。过几日是太后的八十岁生辰,等到那时再说。」 裴瑾容只得应下。 好在?几日也不难捱, 裴瑾容同裴煜他们一道去。太后的生辰宴来的都是文武百官, 自?然不能怠慢,裴煜也拿出了没穿过几次的朝服。 退婚不是小事, 若是稍不注意可能还会带来株连九族的下场。裴煜知?晓皇帝的意思,给太后的生辰贺礼送了名下几间铺子,又备了黄金万两。明面上是给太后的,其间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果然,皇帝没多加为难,只说是既然裴瑾容同家中男妻相爱无意纳妾就作罢。当?即吩咐守卫将城门的榜给撤下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一番寒暄后裴瑾容起身去后花园散心。倒是稀奇,他遇到了云祈安。 两人多年不见,裴瑾容不知?该从何说起。反而?是云祈安先?开的口,他问:「怎么不见你家中那位?」 很奇怪,他虽没明说,但裴瑾容知?晓他说的人是宋闻清。 他唇角弯了弯,自?嘲地笑道:「原来我还同你写过信啊。」 「你写得我都想和你绝交了。」云祈安想起还有些后怕,抖了抖身子。 他和裴瑾容算是至交,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小时候能玩到一起完全是怕双方父母问在?学?堂里有没有交到朋友。裴瑾容去云寒村后,两人仍有书信往来,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正事。直到裴瑾容娶了夫郎,他总算知?道一个人的性子能有多大的改变。 裴瑾容默了默:「你能把?信全部?给我吗?」 「你要你就去拿,不过你还有这癖好?」入冬了,天?气开始冷起来,湖面上的寒气雾蒙蒙的。 他听见裴瑾容说:「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 闻言,云祈安也不说话了。 夜深,怕裴煜和顾楠担心,裴瑾容同他道别。临走时,云祈安叫住他,道:「有时间一起去酒楼喝酒,再过一个月我又要去西南了。」 战争就是这样的,少不了死伤惨重?。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缭绕,猩红的血水令人作呕。遍地的残尸,内脏,还有没死透的战士轻轻地呻.吟。 云祈安已然习惯,他也不知?自?己?何时会死。 裴瑾容一顿,过了好半晌才说:「你可别死在?我前头。」 身后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出宫门时,顾楠皱着眉将外衫给他披上:「打小就怕冷,还总是忘记披外衫,要是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身体慢慢回暖,裴瑾容握住她的手,笑着道:「娘,我没事。」 一晃又是几日,赐婚的事告一段落,他和裴泽重?新起身去云寒村,这次还多带了几个护卫。 马的脚程快,三日后几人便到了。 虽然裴泽只远远地看过一次,但大概知?晓在?哪个方向。 「怦——」裴瑾容的心勐烈地跳动着,一声又一声。 他突然有些紧张,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不用跟了。」 他不知?为何他那么久没回去,宋闻清也没来寻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他爱惨了宋闻清这件事后,他很好奇宋闻清究竟是何人。而?且他好像病了,病到只要听见宋闻清三个字就浑身发疼。 而?这一切的答案就在?这扇门后。 「嘎吱——」裴瑾容推开院门,熟悉的小院里被?落叶铺满,门锁上落了灰。 第68页 他也全然不顾这些,像是看不见一样往里屋去。红色的帷幔下被?子被?规规整整地叠好,装炭火的盆里已经有了蛛丝网。 他突然意识到,屋子里竟没有一丝生气。心中的那根弦像是崩了,门后的答案连影子都抓不到。 大抵是真的生病了,心里有一种被?凌迟的痛感。裴瑾容默了会儿,往灶台那儿去。 忘了很多事,可信纸上那句「我今天?新学?了一道菜」莫名让裴瑾容觉得,自?己?是会的。 也许那段时日,宋闻清就陪在?他身边,对?着他笑,朝他说自?己?今天?想吃什么。 熟悉的环境让他喘不过气来。裴瑾容紧紧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又恢復了理智。 直至走出来,他才勐地松了口气。半晌,喉咙发紧,道:「回去吧。」 — 宋闻清曾经设想过和裴瑾容重?逢的景象,也许是某日他坐在?医馆里问诊,有人掀开外面的珠帘,委屈着和他说来晚了。又或许是晚秋的时候,天?气都凉了,发黄的树叶落满小院,少年推开门,和往常一般无二,笑着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他好几次医馆无事时,回家就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光慢慢暗下。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又有可能是自?己?本?来就敏感。 心里想着一辈子都别找着他才好,却又暗暗地想要是裴瑾容多说些好话也不是不行。 也可笑,说不让找的是他,让找的也是他。 后面日子一天?天?过去,也开始能适应了。左右以前他便是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不小心坠进?蜜糖般的梦里罢了,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闻清一心扑倒医术上,很奇怪,他以前选专业时以为自?己?不会对?中医感兴趣的,现在?倒是觉得有趣得紧。陆回他们见他每日准点吃饭,时不时的还会去青雨县的集市逛逛,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是开心的。 他们以为宋闻清终于走出来了。 直到来年春天?,宋闻清往院里种了两棵梧桐树,就和云寒村院里种的一样。 陆回虽然感情迟钝,也察觉出来了那几日宋闻清望着那两棵梧桐树时的神情中掺杂着的思念。 他记得好像那个时候马上要到宋闻清临产的日子了。小腿浮肿得几个人都担心得不行,偏偏他好强,撑着不说。还是后面齐书尧从京城来这儿帮衬着才好了不少。 陆回有一次半真半假着问:「要不我去寻瑾小郎回来算了?」 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宋闻清的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男人呆愣了好久,又说不必了才作罢。 就像临哥说的那样,别掺和。 宋翊出生那天?正好是四月初一,几人抱着皱巴巴的小孩儿,几个大男人都快哭了,生怕摔着。只有宋闻清一人轻笑出声,陆回没听清楚,但好像他说了句四月初一啊,然后撑着身子往外看,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那一刻,陆回突然觉得,宋闻清真惨。 七月的某天?,天?气热得不行。那日没事,宋闻清扶着宋翊在?院中学?走路。齐书尧请了假回来和陆回成亲。 两人打算在?京城买房但想在?云寒村把?婚结了。知?晓宋闻清不愿回去,两人也没勉强,同他在?院中说着琐事。 陆回热得不行,聊着聊着将裤头往上翻,露出小腿来。 齐书尧脸红红的,直说他不要脸。 「你马上就是我夫郎了。」他轻哼一声,又说,「左右闻哥儿看我就像看他缝针的猪肉一样。」 陆回本?以为宋闻清听这话会笑的,但他只是微微垂眼?,过了好半晌才让齐书尧帮忙抱着宋翊,他进?屋给两人舀酸梅汤。 进?屋后,一个人却是直直站了好一会儿。他好像记得好久之前,他那时心里觉着小哥和哥儿没什么区别,大喇喇地坐在?院中,将衣衫掀开乘凉。少年用手捂着眼?睛,脖颈红了一片,结结巴巴地说他不知?羞。 风吹过,院中的两人看着刚进?门时就喝上了的酸梅汤愣神。 过年的时候,宋翊已经会说话了。几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着说新年快乐。 宋翊咿呀呀地说:「新、新年快乐。」 宋闻清也笑了,那一瞬,烟花绽放。 「你也是。」他说。 上心的时候日子是一日日过的,现在?倒是缓过神来就又到年底了。青雨县以前有一家包子铺做的包子很好吃,宋闻清刚来的时候孕吐吃不下东西便会绕一大段路来买,好像是入冬的原因,家中老人生了病,也治不好了,说是以后可能就不再开门了。 知?晓这事还是某天?早上,他揉了揉脸,试图回回温,接过大哥递到手中的包子还一愣。 「往后都不回来了吗?」他垂着眼?问。 大哥笑着又给他递了个包子:「送你的。」说着转身将刚蒸好的拿出来,「不回来了,以后恐怕也是在?那边营生。」 「我听隔壁婶子说你们要搬走了。」大哥问。 宋闻清回神,点了点头:「在?京城那边看中了个铺子,用来开医馆挺好的。」 大哥停下手中的动作,嘆了口气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便是四年。 他们在?青雨县的东西也不多,里里外外收拾了将近一个月就往京城去了。 第69页 恰好赶上花灯节,很热闹,这是宋闻清他们第一年来京城,自?然要好好逛逛。 夜幕降临,张灯结彩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时不时的还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阿爹,抱。」宋翊刚四岁,对?周遭的东西都好奇得紧,想要让宋闻清举高看舞龙舞狮。 宋闻清眉眼?弯弯,唇角勾起浅笑,将他举至颈间。 「这样可看见了?」他问。 宋翊开心地拍拍手,宋闻清怕他摔下来,忙说:「你将手好好扶住阿爹的头。」 听他这样说,宋翊不敢造次,乖乖地抱住宋闻清。 饶是舞得再好,看久了都会有些倦。更何况带着宋翊,没好一会儿,他果然懒懒地开口:「阿爹,不好玩。」 圆熘熘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那儿有小兔子!」 宋闻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兔子形状的花灯。模样做得倒是栩栩如生的,难怪宋翊会认错。 「想要吗?」 「想。」宋翊会撒娇得很,扑腾到宋闻清的怀里,亲了一口他的脸。 「那阿爹给你买。」说完便抱着他往前去。 店铺的老闆是个和善的大娘,笑着问:「小郎君可是要些什么?」 宋闻清虽穿着不是很华贵,但她瞧眼?前人的气质非一般人能比,说话间不自?觉带了些恭敬。 宋闻清拿起小兔子花灯,递给怀中的宋翊:「这个就行了。」 他挑的是所有花灯中最贵的,大娘笑着道:「四十文。」 也没犹豫,宋闻清从钱袋里掏出四十文递给她。 「小郎君慢走!」大娘说话都扬着声,生怕他听不见。 说来也奇怪,都元宵了空中竟然飘起了小雪。裴瑾容从酒楼里出来吹风。喝得有些多,脑子晕得很。 今日是云祈安回京的日子,他此次立了大功,皇帝把?他留在?了身边,过几日去大理寺上任。 总算不用过提心弔胆的日子,大傢伙儿便聚在?一起喝酒庆祝。 见他出来,云祈安笑他:「喝不了那么多酒就别喝。」 裴瑾容勉强勾唇,踹了他一脚:「喝你酒去,别再这儿显我的眼?。」 默了半晌,云祈安问:「可找到了?」 知?晓他是何意,裴瑾容笑着摇头:「府中除了我一人见过他,其余人都未曾,不知?如何找才好。」 「都找了那么久也不差一天?两天?。」云祈安安慰道。 裴瑾容轻轻应声,想到什么,他问:「你今年也都二十四五了,还未成婚,你爹不催吗?」 闻言,云祁安微微一愣,随即说:「忙着保家卫国呢。」 两人笑出声,过了会儿,裴瑾容说:「我出去散散。」 慢慢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云祈安才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裹紧身上的衣衫往酒楼去。 「公子,可要来几串冰糖葫芦?」摊贩习惯性吆喝,怎料裴瑾容当?真停了脚步。 「多少钱一串?」他问。 摊贩打量了一下裴瑾容的衣着,笑着道:「十五文一串。」 裴瑾容捏了捏眉心,从腰间拿出铜板。 默了默,他突然道:「七文钱一串。」 「公子,七文都是好几年前的物价了哦。」摊贩不好再说什么,怕他真是个识货的,又道,「我瞧公子面善,也不贪你便宜,收你十文得了。」 他正说着,就见眼?前男人一愣,过了半晌才说:「我刚才是说了七文一串吗?」 摊贩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心道不会是脑子不太正常吧。连忙接过递来的铜板,将两串糖葫芦塞进?他手中匆忙走了。 酒意还没消散,脸上热意不减。裴瑾容望着手中拿的冰糖葫芦,竟有些想笑。 原来之前他和宋闻清一块儿去买过冰糖葫芦啊。 这几个月来,他的脑海中开始有些零散的记忆。就同现在?这般,但似乎还差某些东西才能串起来。 虽然每次头都会很疼,但是裴瑾容不愿和裴煜几人说,他怕说了他们便会去找郎中。吃了药就又忘记了。 他想,如果把?所有的事都重?復做一遍,应当?就可以想起宋闻清了。 京城的街头热闹是正常的,回过神来,裴瑾容被?迎面跑来的小童撞上,小童「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连忙爬起身来仰头道:「公子可有伤着?」 他摇摇头,淡淡地将掉在?地上的糖葫芦捡起。 「过来。」 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裴瑾容弯着的身子一顿,那种彻夜让他痛彻心扉的情绪翻涌而?上。 雪落下了,掉在?他的肩头上。就像那年掉在?两人手中的一样。那段曾经忘却多年的回忆突然按下了暂停键,记忆似乎回来了一点。 他好像记得很久之前,他对?那人说:「若是能一直白头就好了。」 那人轻笑:「会的。」 第44章 「阿爹, 」宋翊指着滚落在地上的糖葫芦,稚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说, 「我?要。」 宋闻清轻轻一提,将他抱在怀中,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你之前不是答应阿爹糖葫芦只能一个月吃一次吗?」 小孩儿吃多了容易胃胀气, 消化不良, 更何况宋翊才四岁,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裴瑾容, 怕疼得很?, 平时磕着碰着都要哼哼唧唧地哭,若是患了蛀牙, 家中肯定少不了吵闹。 第70页 宋翊闻言,小小的脸皱成一团, 瘪着嘴将头歪到另一侧,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委屈极了。 无法, 总不能在元宵节看着他哭, 宋闻清蹲下身, 笑?着说:「地上的脏了,吃了肚子会痛的,阿爹带你去别处买。」 机灵的小鬼仰着头, 像是打了胜仗的骄傲小孔雀。 「过来。」宋闻清朝他张开?手。 宋翊也不闹,乖乖地钻进他的怀里, 雪花飘落在宋闻清长?而卷翘的眼?睫毛上, 他歪了歪头:「阿爹,下雪了。」 宋闻清将他举高到脖子上去, 正想应声,便看见了出现在自?己梦中不知多?少遍的人。 将近五年,一千六百多?天,他极力想要忘却的那?些岁月清晰得令人心口发疼。 宋闻清愣了一瞬,脑子「嗡」地一片空白,身体僵直到竟是想走也走不动。 周遭人来人往,话语不断,都变成了被流年模煳的背景,虚无的过往被刺骨的寒风吹散,无论想不想承认,这一瞬的思念翻涌而上。 少年只是红着眼?眶,仰头看他,捡糖葫芦的手在微微颤抖。 就?如同几年前的他一样,像只可怜的小狗,湿漉漉的双眼?里充满了难过。但和那?时不同的是,他曾经?到肩的头髮早已及腰,穿着的朴素衣衫也换上了华丽的绸缎,面部柔和的轮廓变得硬朗。 五年似乎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瘦了不少,宋闻清心想,这是二十?四岁裴瑾容,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九岁的,只会想着方法逗他开?心的少年了。 他突然发现,即使他想假装自?然地笑?着和裴瑾容打招唿,问他最近过得怎样,最后?却是连开?口也无法做到。 裴瑾容从地上起身,喉咙干涩,哑着声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听他这样说,宋闻清怔然片刻,微微蜷起的手指慢慢放松,似乎是逃过一劫。 刚才因为紧张漏了一拍的心跳恢復正常,砰砰地跳带动着胸腔,好像只要再?安静一点?就?能听见。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感到庆幸。 不知哪家放了爆竹,噼里啪啦的,挂在夜幕中的寒月也跟着颤了颤。明灯错落,宋闻清觉得太亮了,让他难免有些眩晕。 五年来压在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他想过很?多?次裴瑾容不来找自?己的理由。可能是少年家中父母觉得他身份低,压着不让裴瑾容再?回去。也可能是当真喜新厌旧,不喜了他。 他想过失忆的可能性,甚至还想过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穿越了,死了,迷路了。当时还会较真,现在可能是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又或者是以前本就?习惯了一个?人,只是两人依偎着过了一段时间,便觉得会那?样过一辈子罢了。故而也没了期待。 他只是个?小偷,卑劣地想拥有不属于他的人生。 可是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出那?场梦了的。 「怪哥哥。」宋翊打破了奇怪的氛围,「我?把兔子灯给?你,你别哭了。」 裴瑾容才勐地回神,愣了一下,指尖拂过脸颊,原来他哭了啊…… 「阿爹说了,男子汉哭哭羞羞。」宋翊有些捨不得自?己新寻得的宝藏,皱着眉将花灯递给?他。 宋闻清没阻止,又或者说是不愿再?说什么。 默了半晌,他才道:「公子收下吧。」 他又说:「此前未与公子见过,恐是认错人了。」 闻言,裴瑾容的脸煞白,往后?退了退,带着歉意道:「抱歉。」 声音冷冷的,与前几分钟的他大相迳庭。 「许是喝多?了,冒犯。」 宋闻清抿唇笑?了笑?,说不上什么感受。其实他知晓之前裴瑾容在外人面前都会下意识保持距离,也不大爱说话。可在看到他时总是弯着星眸笑?,也爱撒娇,时间长?了,宋闻清便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些事。 有时候他听见村里人会悄悄讨论,就?会等他们都说完了才进去,然后?装傻似地问他们在聊些什么事。 好像他们都以为他不知晓,就?连裴瑾容也以为他不知道,刚开?始他还想要不要和裴瑾容说清楚得了,后?面发现少年在有外人来时因为有他的缘故,会努力伪装着自?己的人设。 他很?喜欢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即使是装的也罢,总比现在眼?神里一片死寂好。 现在被裴瑾容用这种眼?神看着,只觉得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无碍。」宋闻清说。 「怪哥哥,你手中的糖葫芦不能吃了,吃了肚肚会疼。」宋翊有些瞌睡,将小脑袋枕在宋闻清头上。 怕他若真睡着了会摔着,宋闻清将他从脖颈上抱下来。 「兔子灯给?你,你别难过。」可能小孩子对情绪都很?敏感,他道。 裴瑾容愣了一下,接下。 宋翊生怕自?己反悔,不停地小声念叨:「阿爹说了,我?爹花灯做得可好看了,等爹回家我?会有很?多?好看的花灯的。这个?就?送给?你了。」 这次倒是是宋闻清愣神了,以前宋翊哭着和他说隔壁夫郎家孩子说他没爹,宋闻清看他哭得惨,便和他胡扯说裴瑾容去外面了,等以后?回家就?给?他做好看的花灯。 只是安慰的话,那?时宋翊才三岁,他一直以为宋翊不会记着的。 第71页 过了半晌,他将宋翊抱在怀里,头埋在肩头也不怕掉下去。 「困。」 可能当真是今天出来玩累着了,宋闻清也不强求,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朝着裴瑾容道:「公子既然无碍,那?我?们便先走了。」 丝毫不像是认识的人,更别说有旧情了。 裴瑾容点?点?头,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样。雪落在头上,街上有人撑着油纸伞,笑?着说今晚要吃些什么。 宋闻清转身,往前走去。 裴瑾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街尾。突然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人驻足停下,嘴里还说着话,他看见宋闻清一顿,笑?着将怀中的宋翊递给?那?人。 许是声音太像了,光是看这副光景,都让他浑身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难受得紧,裴瑾容心想。 没多?久,三人完全不知去何处了,裴瑾容才又毫无头绪地随便走着,直至身后?有人跟上,是裴泽。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 裴瑾容顿了顿,好一会儿说:「回去吧。」 第45章 岑溪将撑着的油纸伞递给宋闻清, 皱着眉道:「都说了早些?回去,现在果然下雪了。你若是染了风寒倒是无事,翊儿可不行。」 宋闻清垂着眼, 轻轻吐了口气。 总算活过来了,他心想。 「翊儿睡着了?」岑溪熟练地从他怀里抱过宋翊。小小的人儿揉了揉眼,见来?人是他, 软乎乎的手捏着岑溪的衣领又沉沉地睡去。 缘分说来?也奇妙, 此前和岑溪第一次见面是陆悦想着羞辱他, 或者说是想在村里人面前炫耀一番, 当时他只?觉得?这人眼光当真?不行。后面又和裴瑾容在青雨县看见他弃了陆悦的场景, 本?以为此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怎想到四年前他们去青雨县开?了医馆后,某日岑溪来?抓安神的药, 见他还一愣,随即低笑出声, 说了句老熟人啊。 从那以后,岑溪有事没事都喜欢往中西馆凑。因为陆悦拉不下脸来?,总不能说自己在青楼寻欢被岑溪抓住了把柄, 便在村里传的是岑溪不检点, 可?怜了他一片真?心。故而刚开?始的时候赵临他们不知晓事情的原委, 对岑溪都没什么好脸色。 还是后面宋闻清同?两人说了后才知真?相,陆回虽说不喜岑溪天天缠着宋闻清,但回村运酒精时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村里人才晓得?他们一直被陆悦蒙在了鼓里。 没过多久陆悦和陆母就灰熘熘地离开?了,去哪儿了也不太清楚。不过往后几?年都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 看样子科举这条路也没走成功。 宋闻清还记得?当时他们要来?京城的时候, 岑溪闻言默然了许久,那几?日也不再来?医馆, 陆回还说往后可?能见面也不多了,天天眼巴巴地望着屋外。 没想到临走那日,岑溪让护卫提着大包小包塞进了马车,说要和他们一道去。陆回跳着脚和他吵架,念叨着又要占着闻哥儿了这类似的。 没说出口,但大家心里都是开?心的。只?是不知道岑溪是用什么理由说服岑父让自家独生?苗出远门。 「翊儿生?辰是不是快到了?」岑溪问。 宋闻清勐地回神,还有些?茫然,思考了会儿道:「差不多还有一个多月的样子。」 还有一个月,宋翊刚好四岁。 岑溪闷闷应声,想到什么,他问:「你说我今年去清一阁给翊儿买块玉如何?」 清一阁是京城很?有名的玉石铺,价格贵得?不行,买玉的人都非富即贵。宋闻清眉心一跳,忙道:「你就别破费了。」 岑溪丝毫不心疼银两,淡淡道:「哦。」 也知劝不动,宋闻清便不再管了。 回去的时候夜已深了,怕惊扰到赵临他们,两人蹑手蹑脚地将门关上。 油纸伞上堆了不少?雪,宋闻清收好伞后从岑溪怀中接过宋翊。好在晚上出门的时候洗了澡,身上也没出汗,不需要再重新烧水洗一次,没多久便熄了烛火。 翌日,他去医馆坐了一早,下午是李郎中,倒是不用他担心。 还没进门,就听见宋翊委屈巴巴的声音。 见他,眼泪立马扑簌簌流下,岑溪头都大了,一脸无助地看着他。 宋闻清笑着问:「怎么了?」 宋翊撇撇嘴,瓮声瓮气地说:「阿爹明明说要带我买糖葫芦。」 「怕他吃了牙疼,没敢买。」岑溪松了口气,道。 「怪哥哥看见了,阿爹不能骗人。」宋翊见宋闻清微微犹豫,连忙说,生?怕他反悔。 「阿爹晚点给你买。」宋闻清揉了揉他的头,眉眼弯弯,勾起浅笑。 得?到承诺,宋翊才开?心地找灰球玩去了。 倒是岑溪有些?疑惑:「怪哥哥?翊儿交到新朋友了?」 宋闻清一顿,摇了摇头道:「只?是昨夜在街上遇见的罢了。」 好在他也没深究,和宋闻清说了句后就走了。 元宵节后忙得?不行,就连陆回才刚和齐书?尧两人腻歪了几?天,都被拉着去跑腿。 京城和青雨县不同?,离村里太远了,若是继续在云寒村蒸馏,光是拉酒精的马车费也要花大半。宋闻清便让赵临去京城郊外寻块地皮,就陆回一人,忙得?晕头转向的。 三月底的时候渐渐不忙了,四月初一是宋翊的生?辰,几?人商量一通打算去酒楼吃饭。 第72页 起码是个小寿星,宋闻清给他换了件新衣衫,他长身体长得?快,前个月才买的衣衫都感?觉有些?短了。 收拾好后,几?人寻了个马车,只?是出了些?分歧。 「阿爹,灰球不能一块儿去吗?」宋翊抱着灰球的头,不愿松开?。 灰球今年六岁了,陪着宋翊长大,自然亲近。它也不像以前一样小小一只?,唯一不变的便是仍然跳欢得?很?。 宋闻清温柔地说:「回来?时我们给灰球带好吃的,若是带着去吓到别人,灰球会被打的,翊儿捨得?吗?」 闻言,宋翊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连忙说:「不要。」 这才恋恋不捨地上了马车。 酒楼离得?不远,只?是临近傍晚人多了些?,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才到。 「客官几?人?」酒楼伙计笑眯眯地问。 「六人。」 「这边请。」说着带着他们往楼上去。 这几?年开?医馆也赚了不少?银两,几?人并没有很?心疼,招牌菜什么的都上了一遍。 他们都喜辣,点了不少?辣的。不过宋翊还小,不能吃太多,就单独给他点了些?淡的。 吃得?还算开?心,今日酒楼热闹得?很?。 「阿爹,我难受。」没好一会儿,宋翊捂着肚子皱眉道。 「刚才吃辣的了?」见宋翊悄悄藏在碗底的辣子鸡,还犹犹豫豫的,宋闻清被他气笑,但也没说太多。 和几?人说了声后抱着他往下走。 「你乖乖进去,阿爹在外面等你。」宋闻清蹲下身,柔声道。 哥儿和小哥身份有别,他是不能进去的。 宋翊点点头,在宋闻清的脸上亲了口就小心翼翼地进去了。 今夜天色暗得?很?,弯月被云遮住,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周围还有星星。 等了好一会儿,宋闻清都没见宋翊出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莫名地有些?烦闷。 他忙慌乱地拉住身旁的人问:「大哥,你刚才可?见里面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儿?」 大哥见他着急的神色,道:「我进去帮你寻寻,别着急。」 宋闻清赶忙道谢,过了半晌,大哥重新出来?,摇了摇头:「没看见。」 脑子「嗡」地一下空白,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手有些?颤抖:「这附近可?有什么别处出口吗?」 「还有一个,是去后院的,不过那儿一般没人会去。」 宋闻清眼眶都红了,大哥一愣,指了指方向。宋闻清也知只?有他一个人不好找,赶忙上楼同?几?人说。 第46章 他很着急, 心里害怕得紧,就连声音也颤抖。明明是四月的天,额头上?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齐书尧站起身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回衙门寻几个弟兄一块儿找,别担心, 现在找到?翊儿才?是最重要的。」 陆回也说:「翊儿那么聪明, 说不准已经自己回家了呢。」 几人的话慢慢让他缓过神来, 宋闻清却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事。 那是在宋翊三岁的时?候, 隔壁夫郎家的孩子嘲笑他, 说他是没有?爹的野种。 宋翊还不懂这话是何意,只是哭着问?他爹为什么不回家。宋闻清一狠心, 咬着牙说裴瑾容死了。 当天宋翊就离家出走了。当时?他心里着急得不行,但在那一瞬间, 想到?的人竟然是裴瑾容。他甚至怨恨,如果裴瑾容在的话,是不是宋翊就不会哭闹?是不是宋翊也不会被其他小孩儿嘲笑? 好在后?来的时?候, 灰球在一个小胡同里发现了满是泪痕的人, 蹲坐在旁边乖乖地?保护着小主?人。看见他来, 还起身摇着尾巴绕着他的腿转。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紧紧将宋翊拥在怀中。 这是这个世界留给他的唯一的礼物了。 四月的天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外面的风吹在脸上?并不是很疼。他打起精神, 和?陆回几人说好各自寻找的方向后?,便匆忙离开。 — 「我不认识你, 放开我。」 宋翊不停地?拉扯着男人的衣衫, 小小的人儿哭得撕心裂肺。路过的行人见状都停下脚步,皱着眉问?是发生了何事。 男人长得身材矮小, 体格单薄而瘦弱。他转动着眼珠,四处张望,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狡黠,笑眯眯地?摆手说:「小孩儿想吃糖人,不给他买,闹呢。」 但路人却仍然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宋翊穿得华贵,但此人身上?却是朴素的衣衫,看起来并不是父子。 像是看出来行人的怀疑,男人继续道:「家中主?人叫让我带小少爷出来逛街,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当真是让各位看笑话了。」 说着便将宋翊拥在怀里,钳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蹲下身,假装温柔地?道:「小少爷,别哭了,小奴等会儿给你买就是了,老爷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呢。」 这可是他在酒楼附近蹲了好久才?蹲到?的好货,一看就是从小娇养着的,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可不能让他跑了。 宋翊脸色煞白,抿着唇一声?不吭。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在路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被紧紧捏住,疼得不行。 男人见他不再?说话,皮笑肉不笑地?着站起身来。 周围的人见状,也不再?纠结,当真以为只是宋翊年纪小耍性?子罢了。其中一壮汉扬声?道:「没事儿就好。」 第73页 而此时?的另一侧,裴瑾容刚和?裴泽一道从酒楼里出来。裴泽低声?揣测道:「少爷,陈掌柜那边拖着布料不给,可是因为江家大公子要回来了?」 裴瑾容闻言微微一顿,沉默了半晌,道:「我今晚有?意无意地?试探他,这陈掌柜是个老狐狸,应该是在等江言辞回京,想看看他那边出的价格和?我们成衣铺的价格。」 许是刚才?同陈掌柜在酒楼里喝了不少酒,裴瑾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不过近来一段时?间倒也正常,并未多放在心上?。 说起来京城的成衣铺一共有?三家。而在城中流行一句话,京城三巨头。 除了裴府名下的时?锦铺外,还有?祁年山的绮罗坊,再?有?就是刚才?两人提到?的江言辞经营的云衫阁。 不过江言辞前两江南去了,听闻在那边生意也做得挺好的,稳定?后?才?把铺子交给心腹打理。现在又打算重新回京城经营。 由于此人名头大,城中其他之前和?时?锦铺合作?供给布料的都开始观望,想看看哪边出的银两更高。 想了想,裴瑾容侧身道:「你派几个人去打听一下。祁连山那边不用担心,他的出价我大概心里有?数,但江言辞那边需要留心一下。「听他这样说,裴泽小幅度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刚才?他们来的时?候因为去酒楼的人多,马车没有?地?方放了。左右离裴府不远,裴瑾容就差人将马车给驾了回去。 人群中有?些嘈杂,时?不时?还有?小孩的声?音。他莫名想到?了几个月前送他兔子灯的小男孩。平时?裴瑾容不会凑这热闹,今日倒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的头越发疼痛,揉了揉眉心:「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他个子高,见中间那人时?一愣。 宋翊哭得抽抽搭搭的,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注意到?人群中的裴瑾容,立马转头咬了口男人的手腕。 「嘶——」突然传来的疼痛让男人瞬间放开捏着宋翊的手,不由得惊唿出声?。看准时?机,宋翊连忙奔向裴瑾容的怀里,稚嫩的声?音传入行人的耳中,哑着声?道:「怪哥哥,有?人欺负我。」 大眼睛里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浸湿了裴瑾容的衣衫,不知为何,他心里升出一丝酸涩感。 他蹲下身将宋翊脸上?的泪水擦掉,柔声?问?:「怎么了?」 摆脱掉男人,宋翊松了口气:「怪哥哥,那个人是坏蛋,他想把翊儿从阿爹身边带走。」 闻言,裴瑾容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他冷着脸站起身,语气中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淡淡道:「裴泽,你看着办吧。」 男人见两人穿着不凡,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撞上?了铁板,心里唾弃自己今天运气可真差,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趁人多熘走。只不过路人被骗了怎会吃这个闷亏,好几个壮汉赶忙抓住他。 裴泽打量了一下宋翊,但并不会多问?,应声?后?将男人押着便往官府去了。 没多久,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裴瑾容将宋翊抱在怀中:「你阿爹呢?」 宋翊:「我阿爹在酒楼里面,怪哥哥能带我去找他吗?」裴瑾容笑着点头。 好在就在酒楼附近,估摸半刻钟后?便到?了,不过酒楼里却早就空无一人,伙计见宋翊连忙拍了拍头:「刚才?有?几位客官寻过,只不过眼下都出门去了。」 听他这样说,裴瑾容思考了会儿,若是留宋翊一人在此,家里人找来还好,若是没人找来,那可就麻烦了。 裴瑾容蹲下身与他平视,问?:「你可还记得家在哪儿吗?」 宋翊已经缓过神,歪着头问?:「怪哥哥要送我回家吗?」 裴瑾容难得心中没有?烦闷的情绪:「嗯。」他道,「送你回去。」 第47章 被裴瑾容抱在怀里的感觉同宋闻清不同, 与其说是抱,不若说是捞。不过宋翊喜欢这种?踏实?感,将头枕在他的肩头, 闻着淡淡的皂香味。 「你叫什么名字?」怕他哭,裴瑾容从荷包里掏了块儿方糖给宋翊。 宋翊犹豫了一瞬才接过,先不说糖贵, 宋闻清便是平日里裹了糖粉的杏干都很?少让他吃。但阿爹不在, 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他默默地想。 含在嘴里?, 糖化开来, 宋翊眼睛都亮了:「我叫宋翊,怪哥哥可以唤我翊儿。」像是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一般,他又道,「阿爹他们也是这样唤的。」 闻言, 裴瑾容低低笑出声?:「嗯。」 宋翊脸上有些热,他从小到大很?少和别人相处,更何况还是才没?认识多久的人, 但仰头看着裴瑾容, 宋翊心里?就开心。 若是他有爹爹, 应当?也是这样的。 宋翊虽然小,但是记忆力?却好得很?,带着裴瑾容往医馆的方向去?。他的话多, 两人一大一小倒是不愁没?聊的。 「怪哥哥,你很?有钱吗?」话题越来越偏, 宋翊懒懒地问。 「为何这样问?」裴瑾容话少, 却是耐心地回?答着他的每一个问题。 宋翊很?认真的道:「阿爹和我说糖很?贵的,但怪哥哥的荷包里?有好多。」 裴瑾容一顿, 他听见宋翊继续说:「阿爹说糖是要难过的时候吃的,翊儿每次想吃都要装难过才可以。」 第74页 他歪了歪头:「怪哥哥是经常难过吗?」 头疼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般,直让他头脑发晕,一时之间竟身形都晃了一下。脸色煞白?,他勉强勾唇,掩饰住自己的不适:「如?此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买那么多糖,只是他模煳的记忆中,好像宋闻清和他说自己脾气不好,若是有糖吃就好了。 回?神时自己已经买了很?多,裴瑾容不爱吃,他从前便觉着黏煳得很?。顾楠见他买了那么多还一惊,问他何时变了口味。 那时他只是摇了摇头,但某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心里?传来一阵阵的尖锐感,溺水般的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裴瑾容试着吃了块儿,许是心理?作用,但当?真缓和了不少。从那以后,他倒真是喜欢上了。 「不难过。」他说。 只要能?想起?宋闻清,其他的他都不在意。 宋翊将手挡在他的眼前,重复道:「不难过。」 烦闷的情绪少了些,裴瑾容停下脚步,轻柔地将他的手挪开:「好。」 隔得不远,估摸过了半个时辰,宋翊兴奋地开口:「怪哥哥,就在前面!」 裴瑾容将他放下,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他心想,也许这是他和宋翊最后一次见面了:「翊儿,往后你若再遇见这种?事,记得喊出声?来。不要害怕,你越害怕坏人越欺负你。」 「你就和今日看见我一样,在路边寻个人也可以,不要闷在心里?。」 宋翊没?应声?,豆大的泪珠往下流,裴瑾容嘆了口气:「怎么又哭了?」 「翊儿以前遇到过坏人,阿爹教我假装认识路过的人。」忆起?往事,宋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虽然小,但也知阿爹一个人辛苦,从未提起?过。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他结结巴巴道,「但后面翊儿又被那人送回?坏人那儿去?了。」 若不是灰球赶去?及时,他恐怕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裴瑾容闻言,心里?泛起?一丝心疼。怪不得宋翊看见他后才咬了男人的手腕,现在想来是害怕和之前一样。想到此,他面上的神色凝重,眼中的情绪让人揣摩不透。 他安抚道:「翊儿做得很?好了。」 小小的人紧紧拥住他,默了半晌才抬头问:「怪哥哥是不是要走了?」 「嗯,你该回?去?了,要不然你阿爹和爹爹要担心了。」裴瑾容拍了拍他的背。 怀中的人闷闷开口:「没?有爹爹。」 裴瑾容一顿,远处突然出现一只狗,也不咬人,看起?来乖顺得很?,嗅了嗅裴瑾容后,摇着尾巴蹭他的小腿,小声?地叫着。 宋翊松开裴瑾容,将泪抹干净,看见灰球笑着说:「怪哥哥,它叫灰球。」 灰球,裴瑾容脑海里?的那段记忆慢慢清晰,他好像是知晓这个名字的,这好像是他和宋闻清养的狗。 联想到花灯节那日熟悉的声?音,裴瑾容的心「砰砰」跳得快。 「宋翊!」思绪被拉回?,这几日魂牵梦绕的人勐地出现在他面前,裴瑾容竟有些紧张起?来。 宋闻清喘着气,看见宋翊安安稳稳的在眼前,紧绷的身子勐地松懈。 「阿爹。」宋翊撇着嘴,在宋闻清的苛责还未落下的瞬间抱住他的大腿,委屈巴巴地卖惨。 「没?事就好。」宋闻清紧拥着他,颤着声?说。 彻底缓过神来后,他才开始注意到周围的人。宋翊也知宋闻清不会骂自己了,笑着站起?身和他分享:「阿爹,灰球看见怪哥哥竟然亲近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宋闻清,连带着灰球脾气也不好,虽说不乱咬人,但嚎还是要嚎几声?过过嘴瘾的,平日见外人免不了吵闹。 听见宋翊怪哥哥的叫法,宋闻清身体一僵,缓慢抬头看向裴瑾容。 少年?眼睛红红的。 宋闻清不知说什么,过了半晌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银两什么的你看着开价就行。」 「你……」裴瑾容的声?音艰涩,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该接些什么了。 「公子若想好了来中西?医馆寻我就好。」宋闻清牵好宋翊的手,又唤灰球,怎料它不愿动,哼哼唧唧的。 直觉告诉宋闻清不能?再多待下去?了,他轻轻呵斥:「灰球!」 灰球呜咽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裴瑾容就摇着尾巴跟上宋闻清了。 裴瑾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哑着声?说:「宋闻清。」 他看见眼前的男人停下动作,唿吸也跟着一滞。 在这一瞬间,他知晓他便是宋闻清。那个和他一起?过了将近两年?的人,那个失忆后仍然让他爱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五年?的思念开始具体化,裴瑾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做过很?多梦,他想说「对不起?啊,让你等得太久了」。 可每次在梦中马上要碰到的一瞬间,他都会浑身汗涔涔的惊醒,裴瑾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惩罚。 但是可笑的是某年?中秋,顾楠和裴煜两人买了烟花,烟花绽开的那一瞬,他突然想起?他好像寄出去?过一封信,那信上说「中秋回?,勿念。」,也想起?了某个湖边,他和宋闻清亲吻。 但是他还是没?想起?来宋闻清长何样,甚至只记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孤寂又凉薄。 第75页 第48章 宋闻清的脸和记忆中的重合在一起, 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逐渐清晰。 明?明?已经四月,傍晚的风吹在身上仍然让人感觉寒冷,夕阳如同酒醉了晚霞。宋闻清微微蜷起的手指慢慢松开, 宋翊仰着头问:「阿爹,你之前和怪哥哥认识吗?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啊?」 孩童的话最是无?心,更别说会考虑到重逢这种暧昧又尴尬的场景。三个人中, 只?有他一人知晓全部的事, 宋翊不知道, 裴瑾容也不知道。 有人打?破了尴尬的氛围。陆回轻轻喘气, 跟着过来的还有赵临几人。看见裴瑾容还怔然?了一下, 少年和此前相比大有不同,瘦了不少也高了不少。陆回下意识喊:「瑾小郎。」 裴瑾容抬眼, 心跟着颤了颤,轻轻应声说:「好久不见。」 好像他已经全部想起来的模样。 宋闻清心里发堵, 艰难开口:「裴公?子,夜黑了,还是早些回去好。」 他等会儿回去还要看医书, 餵灰球, 还要哄宋翊睡觉。只?要忙起来, 就不会想起裴瑾容,更别说会难过。 「我们之前是认识的。」裴瑾容带了些委屈,身上的疏离感完全消失。似乎变回了那个十九岁的少年。 但宋闻清知道自己已然?和几年前不一样了, 更何况裴瑾容。 他想说,认识的, 认识了将近七年。但是只?是对于他来说认识了七年, 而?裴瑾容只?记得?他两?年。说完蹲下身将宋翊抱起来往前走,压根没有回头。 无?力感和酸涩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痛得?裴瑾容竟是连挽留的话也说不出。他们都走远了,只?剩下陆回,陆回回头看了一眼他,眸光微沉,道:「你让闻哥儿等得?太久了。」 久得?他有一次还恍惚了一下,他记得?他和齐书尧大婚那天,陆回喝多了,试探性地问:「闻哥儿,实在不行咱再找一个更好的。总不能让翊儿懂事了才?晓得?自己没爹爹吧。」 宋闻清闻言只?是垂眼,手不停地抠着酒杯。赵临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说了。 后面陆回才?晓得?那日宋闻清回去后有好几日没去中西医馆,手指都缠上了绷带。从那以后只?要有关?裴瑾容的话题,他们都会自觉的避开。 有时候不得?不回云寒村时,他和赵临怕宋闻清触景生情?,故意驾着马车绕村子一圈,就为了不从村头走。 村里人不晓得?其中内情?,还以为宋闻清当真是被裴瑾容弃了,虽不在宋闻清面前直说,但只?看见宋翊一人时就唏嘘得?很。 宋翊不懂这些,还傻傻地问宋闻清:「阿爹,爹爹是什么啊?他们为什么都说翊儿可怜?」 也不知和他如何解释,宋闻清只?能紧紧拥住宋翊。 「你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吗?」裴瑾容本想问他们是何种关?系,宋翊是不是两?人的孩子,宋闻清当真不要了他不是。可开口,却堪堪只?能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他只?知道,他没了立场。 陆回被他的话拉回思绪,回神后奇怪地看了眼他:「你不知我是谁了吗?」他问。 裴瑾容摇了摇头:「忘记了。」 忘了很多事,但唯一不变的是他还爱着宋闻清。 陆回轻笑出声:「他大爷的,还真是失忆。」 村里人不顾忌这些,壮汉们下完田后累极了脾气暴躁,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喜欢骂点脏话。但陆回的娘不准他说,小时候不懂事学了几句,被陆娘拿着棍子绕着村打?了一圈,后面就不敢再说了。 可这一瞬,陆回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词发泄心中的情?绪。 他和赵临说过,当时赵临还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是不是话本看多了,倒是没想到比话本还精彩。 「你和他……」裴瑾容在外?人面前很少服软,现如今眼巴巴地望着陆回,一时之间还让人有些难适应。 陆回无?法,嘆了口气:「那么多年,闻哥儿虽不说,但我们都知晓他一直都是念着你的。」 赵临之前和他讲别掺和,可宋闻清和裴瑾容两?人太惨了,若往后真再也没有交集,等宋闻清彻底走出来,裴瑾容恢復记忆,那他当真成为罪人了。 他又说:「闻哥儿等了你五年。」 回裴府时裴瑾容已然?失了魂,顾楠站在门?外?等他。见他回来,连忙将手中的外?衫披在他肩上,心疼地说:「外?面天冷,也不晓得?带件外?衫,染了风寒又要害得?我担心。」 说完眼眶都红了一圈:「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和你爹的。身子骨不好就少出去,也少喝点酒,莫再折磨自己了。」 裴瑾容垂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楠转头:「柳红,把姜茶递给我。」 姜茶还烫得?很,她煮了好些时辰,就盼着他回来。柳红闻言,微微上前去,身后的小奴手中挑着灯也上了前。 「裴泽说你今日捡了个小孩儿,可有把他好生送回去?」顾楠比较爱念叨,见他接过,又给他打?理衣领,「你吹凉了再喝。」 话音刚落,就看见裴瑾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舌尖传来疼痛,蔓延到四肢,寒意才?慢慢散开。 顾楠慌得?不行,忙道:「可有伤着?都让你慢点喝,总是不听娘的……」 第76页 裴瑾容听不清她在讲些什么了,脑子昏昏沉沉的,竟是痛得?想落泪,心跳也随之停止了似的,他说:「娘,我遇见他了。」 顾楠手一顿,这个「他」指的是谁在裴府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顾楠很感激宋闻清,若不是他裴瑾容的腿不会痊癒,冷冷淡淡的人脸上也多了其他情?绪,会笑会烦恼,像个正常人。甚至后面裴瑾容失忆,顾楠觉得?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宋闻清。 可直到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变得?麻木,死寂。他像疯了一般,白天一心扑到生意上,好像只?有忙起来心中才?不会难受。夜深时便一个人站在院中愣愣地看着屋外?的梧桐树,似乎只?剩了一具躯壳。那时,顾楠更多的是怨恨。 但她知晓,他们都是最没有资格的。无?论是对宋闻清,还是对裴瑾容。 后来实在无?法,裴煜差人将梧桐树砍了,裴瑾容只?是红着眼说:「你们真狠心,就连最后一丝念想都不想给我留了。」 再后来,裴瑾容每寻到叫宋闻清的人,都会放下手中的事,抱着期待去,抱着失望回,有时候是才?几岁大的小孩儿,有时是白髮苍苍的老者,但没有一人是他的宋闻清。 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顾楠勉强勾唇:「阿瑾,强求不来的。」 旁边几人也是低垂着眼,并未吭声。 裴瑾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有迹可循,缓过神时他已经跪到在地上了,勐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49章 接着?就是顾楠哭着让柳红唤郎中的?声音, 他想?撑起身子擦掉她眼角的?泪,但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昏沉中,然后梦见?了一些往事。 梦见了他和宋闻清在云寒村的?那年冬天, 那日外面?大雪纷飞,宋闻清嫌冷不想?出门,不过家中备的?粮实在不够了, 若不去集市买点两人都得饿着。 宋闻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赖在床上, 难得有些撒娇的意味:「我不想去, 困。」 裴瑾容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得不行, 轻笑出声:「我熬了粥,你待会?儿起床记得喝, 我去去就回。」说着在宋闻清的?脸上落了个吻。 宋闻清炸了毛,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道:「刚起床脏, 别亲。」 某人说着?不想?去, 最后还是从床上艰难爬起来, 边喝粥边小声道:「我可不是因为你才想?去的?。」 裴瑾容抿唇笑笑,弯着?眼睛应声。宋闻清气极了,忙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不准笑。」 「好, 不笑。」 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那时裴瑾容的?腿好了大半, 但是不能走太长的?时间。左右也不去太久, 想?了想?还是没坐轮椅去。 汤婆子还是暖和的?,裴瑾容让宋闻清抱着?暖手, 宋闻清皱了皱眉:「好麻烦。」又将汤婆子放了回去。 出门时他寻了把油纸伞,灰球也想?跟着?去,用爪子扒拉着?两人,没想?到还没出去多久呢,灰球冷得呜咽,抖了抖身子上的?雪又回家了。 小巷旁有些地方雪深,有些地方雪浅,显得凹凸不平的?。宋闻清有点强迫症,低着?头用脚抹平:「灰球好傻啊。」 被?他的?话逗笑,裴瑾容笑着?说:「是有点。」 「你骂灰球干嘛?」宋闻清歪着?头不满道。 他喜欢胡言乱语,喜欢说些废话,但裴瑾容不会?觉得烦,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不起啊。」 一本正经?的?。宋闻清没忍住,低着?头笑:「你也有点傻。」 可能是因为冷的?原因,他的?耳朵被?冻得发红,裴瑾容将手中的?伞递给他:「哥哥先拿着?。」 宋闻清脸上还带着?笑意,接过伞,笑盈盈问:「怎么了?」 少年往手中哈了口气,暖和了才贴上宋闻清的?耳朵:「还冷吗?」 「冷。」宋闻清也不逞强,还用手摸了摸他的?脸,「手也是冷的?。」 他又说:「你亲我。」 闻言,裴瑾容的?眸光微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宋闻清踮起脚尖,吻向他柔软的?唇瓣,冰冰凉凉的?。 不知何时,裴瑾容的?手拿了下来,一手圈住宋闻清的?腰身,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宋闻清被?他亲得整个人都头晕脑胀,胸腔的?氧气快消耗殆尽了。 他听见?裴瑾容哑着?声道:「哥哥,张嘴。」 接着?舌头撬开他微张的?牙关,温柔地攫取着?他的?唿吸。接吻时黏.腻.湿润的?声音被?放大,羞得宋闻清脖颈连带着?耳尖都染上了粉红。 好在小巷没人路过,要不然也许没几天村里人都知晓了,但宋闻清还是用油纸伞堪堪遮住两人暧昧的?姿态,似乎这样就可以消失灭迹。 过了许久,雪落在两人的?肩头。宋闻清侧身,不太好意思,小声道:「这样就不冷了。」 「嗯,是不冷了。」 裴瑾容笑着?将他肩头的?雪拍掉,若等化开来浸湿衣衫那才叫难受,他盯着?落在手中的?雪一愣,随即柔声说:「若是能一直白头就好了。」 宋闻清轻笑,心情愉悦得很:「会?的?。」 他还梦见?某天晚上,宋闻清拿着?医书?看,无聊的?药材名让他昏昏欲睡,裴瑾容热了水给他擦脸,宋闻清微微睁开眼,见?是他又睡过去。 第77页 裴瑾容摸了摸被?子,觉着?暖和了才将他抱上床。 「不忙睡。」宋闻清又睁眼,似乎精神了些,让他把医书?拿过去。 两人躺在床上,昏黄的?烛火跳动,宋闻清笑着?说:「你问我答。」 只有两人能听懂这话是何意,裴瑾容随机翻开,问:「何为诸气?」 「下手脉沉,便?知是气。沉极则伏,涩弱难愈……」 时不时的?,外面?梧桐树还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有时宋闻清答错了,就会?不得已吻裴瑾容的?唇,少年低低地笑,然后又继续。 日子过得简单,却让人怀念得紧。 恍惚间,裴瑾容看见?了很多东西,曾经?遗忘在岁月里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外界的?喧嚣和嘈杂在一瞬间变得虚无,他听见?外面?好像下雨了,滴滴答答地打在窗纸上,又顺着?窗柩流下,就像很久之前那个雨夜。 他心想?,他又失言了。 「少爷,你可算醒了。」裴泽双眼通红,忙转身唤柳红,「快去寻郎中来!」 外面?吵闹得很,裴瑾容愣愣地盯着?窗看了许久,哑着?声道:「裴泽,我后悔了。」 后悔没有早些遇见?宋闻清,也后悔没有遵守承诺。 — 「闻哥儿,城郊那块儿地皮买下来了。」自从遇见?裴瑾容后,闻哥儿变得和之前不大一样了,总是时不时的?发呆。几人也都尽力避开有关裴瑾容的?话题,有心将注意力都放在中西医馆上。 赵临斟酌了会?儿,才说了地皮的?事。酒精虽说还有不少,但时日久了肯定会?不够的?。宋闻清手术酒精是肯定要用到,平时病人受伤后也是必不可少,做蒸馏装置要早些才好。 宋闻清闻言勐地回神:「买下来便?好,你等会?儿去拿银两。」 赵临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闻哥儿,你要跟着?我一道去吗?」 左右去郊外也能散散心,总憋在心里也不好。 宋闻清:「我有些累,你去就行。」 他这样说便?是拒绝了,也无法,赵临嘆了口气,将门关上。 宋闻清一个人坐了好一会?儿才往里屋去,宋翊在睡觉,也不知是随了谁,睡觉时总爱踢被?子。 他将被?角掖好,摸了摸宋翊的?脸,勾起一丝浅笑来。 他以前带宋翊回村里时,好些人都说宋翊长得更?像他些,可时间越久,他越发觉得和裴瑾容更?像。甚至有时候看着?宋翊对他笑,恍惚之间他总能看见?裴瑾容的?影子。 也许是动静大了些,宋翊迷迷煳煳地睁眼:「阿爹。」 「嗯。」宋闻清应声,柔声说,「再睡会?儿。」 宋翊黏人得紧,将头枕在宋闻清的?手上:「阿爹,我梦到怪哥哥了。」 宋闻清一愣,他还没说话,宋翊继续说:「我梦见?怪哥哥将我举在头顶,其?余小孩儿可羡慕我了。」 「他还说要带翊儿去买糖人,还要买冰糖葫芦呢。」 「翊儿。」宋闻清喊他。 「怪哥哥好高啊,比临叔还要高呢。」 「宋翊。」 「怪哥哥……」宋翊默了声,宋闻清也不再说话。 「阿爹,怪哥哥是爹爹吗?」他问。 宋闻清唿吸一滞,动作微微颤抖。宋翊起身,将手挂在他的?脖颈上,在宋闻清的?脸上落了个吻。 小小的?人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闷闷道:「如果他是爹爹,我就不喜欢他了。」 宋翊小时候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村里的?大娘夫郎们看见?他时总说他好可怜,那么小就没爹爹了。 他仰着?头问:「阿爹,爹爹是什么啊?」 他不知道这个称唿指的?是谁,但是他知道每次他问时,宋闻清都会?难过得紧。后来长大了些,他才知道原来别人家的?小孩儿除了阿爹外还有爹爹,但他没有。 阿爹有时候很忙,临叔和回叔便?会?轮流带着?他。他们以为他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实他很聪明的?,他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宋闻清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酸涩,声音有些哽咽:「爹爹他……」 「他不是故意的?。」沉默了半晌,宋闻清说。 「只喜欢阿爹,灰球,临叔,回叔……不喜欢爹爹。」宋翊掰着?手指头数,皱着?眉说。 被?他的?动作逗笑,宋闻清揉了揉他的?头:「嗯,不喜欢爹爹。」 小孩儿瞌睡多,没多久又沉沉睡过去。宋闻清给他盖好被?后就出来了。 他也得打起精神才是。 今日医馆是李郎中问诊,他不需要担心太多,再说现在李郎中医术也是排得上名的?,只要不是太大的?手术很少会?再麻烦他。 这样想?着?,宋闻清从灶台旁捡了几个土豆,又将饭给蒸上。等宋翊醒来可能已经?晚上了,刚好能吃上。 也不知是不是刚来京城没多久水土不服,还是因为遇见?裴瑾容的?缘故,灰球近来兴致不太高,就连最喜欢的?骨头也是闻一下咬几口就不吃了。 宋闻清刚开始以为它是生病了,还担惊受怕了好久,好在没什么大事。 院中的?门被?推开,宋闻清抬眼,陆回喘着?气进门。 「喝口水缓缓。」 陆回接过,灌下肚才觉得好了不少,说:「闻哥儿,出大事了。」他皱着?眉说。 第78页 见?他神色,宋闻清心跟着?提起来:「何事?」 陆回脸色煞白:「西街那边有个医馆也推出了医用酒精,听人讲比咱的?便?宜质量还好,好些人去医馆说要退订单。」 他们没来得及做,酒精还剩但不多,订的?量大的?都是只签了协议。若真完全没做还好,不过原料却是早早就买好了。 宋闻清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说:「我和翊儿说一声,你待会?儿和我一道去医馆。」 「好。」陆回也急,额头上布了层薄薄的?汗。 宋闻清把灶台上的?饭甑拿下,又进了里屋,同宋翊说让他好生和灰球在家等他,这才往医馆去。 还没到医馆呢,就听见?不少人的?声音。 第50章 「李郎中, 货比三家这个?道理你们也不是不懂。既然你们还未有成货,不若早些退了好,省得我们聚在这里, 别人不知晓的以为是我们做人不厚道。」尖锐的男声假惺惺笑着道。 陆回小声嘀咕:「可不就是不厚道吗?」 里屋说话的人唤张琛,府中有些家底,世?代靠做买卖营生。说起来和中西医馆有两三年?的生意往来了, 之前就?不满进价, 觉得太贵挣不了多少。明里暗里让宋闻清他们掺点?料, 总想搞些邪门歪道。 宋闻清虽早有预感这一天是早晚的事, 但心里还是难受得紧。他没说话, 冷着脸站在医馆外。 「张掌柜,你这话说得, 当年?不是你先说要同中西医馆做生意?暂且不说西街消息是否为真,你我都是定了协议的, 原料也买好了,这次的单子还不小。」李郎中语气焦急,继续道, 「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啊。」 张琛眯起眼睛, 啧啧舌:「倒也不是我这边不讲诚信, 我手下有那么多号兄弟也要吃饭呢。」说着将手中的订单「咝」一声撕掉,「你既如此看重?这张纸,现在也没了你总不能再说些什么吧。」 他身后?还有不少掌柜面面相觑,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也效仿他。 「你!」李郎中气得面红耳赤,用手指着张琛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才道:「当真是无?耻之徒!」 张琛轻笑, 眼神中带着轻蔑,大摇大摆地往椅子上一躺:「所以李郎中还请把定金拿出来, 等会儿再骂。」 人群中越发吵闹,有持观望的,也有下定决心退了单的,还有些面色犹豫。 陆回看了看宋闻清:「闻哥儿,李郎中怕是应付不来。」 「嗯。」宋闻清淡淡地点?头。不过要说也真是奇怪,这里不少人此前都是求着同他们一道合作,现在见有了更好的下家,嘴脸倒是立马显露出来了。 两人还没进去,就?听见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闻哥儿,你说岑溪不会在楼上午睡吧。」陆回吞了吞口?水,牙齿直打颤。 「他们惨了。」宋闻清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他们来京城时特地寻了两层楼的医馆,上面一层主要是怕有病人来看病时要做手术,有时要歇好些日?子才能走动。下面一层就?是简单放药材,诊脉用的。 岑溪虽说自己也在京城买了府邸,但他嫌一个?人太冷清了,多数时候就?窝在医馆睡觉。但他起床气又重?,冷清不行,太吵也不行。陆回好几次吵到他,都被岑溪拿扫帚追着打,说起这事陆回就?觉得脑瓜子疼。 果然,没好一会儿,张琛浑身湿透,骂骂咧咧地从医馆出来。没看清路,还被门槛绊了一下,狼狈得很?。 「小爷我记住你了!」张琛红着眼扬声道。街边有不少人路过,他心中难堪,咽不下这口?气,边说边撸起袖子,一副誓死不休的模样。 岑溪打了个?哈欠,一手拿着盆,一手拿着扫帚,语气暴躁得很?,冷冷道:「赶紧滚。」 「你可知我是谁?」张琛怒目圆睁。 「我是你爹。」岑溪说着就?要将门关上,里屋其他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神,竟无?一人说话。 「你!」张琛显然被气昏了头,眼神闪过一丝阴鸷。 怕他伤着岑溪,宋闻清走上前去:「家中弟弟不懂事,我替他说声抱歉,张掌柜不若进去说。」 他的话更有分量些,态度看上去也是好的,张琛总算没那么难堪了,清了清嗓子,仰着头道:「今日?给宋医师面子。」 刚推开门,岑溪不耐烦地说:「都让你滚了……」 见来人是宋闻清,这才顺了毛,哼哼一声:「不用谢。」说完就?提着扫帚往楼上走。 屋内不少人,宋闻清打量了一下,心中嗤笑,恐怕都听了风声,竟是坐也坐不住了。 「东家,你也别怪我们。除去这生意你还有医馆可做,自然不会计较成本什么的。」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商贾斟酌一番后?道,「我们大傢伙儿都是靠买卖吃饭的,他那边开的价低,说不心动那才叫假。」 宋闻清也知晓他们的考虑:「你们也跟我跟了那么些年?,质量都是保证的。他们那边也没个?底,不若先订些看看。如果觉得西街那边的当真不错,往后?不再往来就?罢。只?听别人说好,一次性订多了,传言有误岂不是亏大发。」 他的话说得恳切,再加上几年?情?谊在,不少人都动摇了心。 宋闻清又继续说:「若现在还有想退的找我就?好。」 第79页 好些人默了默,起身同他道别后?便走了。张琛铁了心,撺掇着周围几人:「西街那医馆背后?的人身份可不小,能捞不少银子呢。」 「张掌柜可是有太医院认识的人?」 「不必多说。」张琛给了个?眼色。 周围几人咬了咬牙:「行,我们信你。」 宋闻清低垂着眼,将他们的话记在了心里。原来是有宫中的人在背后?做推手,瞧这阵仗官位还不小。 宋闻清也没磨叽,他本就?不喜几人小人得志的模样,现如今没了往来自然最好。 他们走后?,派出去打听消息的赵临过了些时辰才回来。 「可有听到些什么消息?」宋闻清问。 赵临下午的时候刚寻了马车要往城郊去,怎知出了这档子事,又推了时间,回医馆了。 「西街那边医馆唤益德堂,他们的酒精一筒六文?,放咱这儿就?只?够原料钱。」赵临沉声道。 比他们的便宜了一倍,怪不得近来生意都不大好。 「他们还放言说同我们做生意的医馆尽管去寻他们,来者不拒。」 「无?碍,所幸只?是走了几人。」宋闻清揉了揉眉心。 他虽这样讲,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同他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张琛定金交得多订得也多,光是他的原料就?占了大半,他走了空缺大,也不知如何才能补上。 「也快晚上了,有事明日?再说,都回去吧。」宋闻清勉强勾唇道。 脑子里混乱得很?,宋翊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同几人辞别后?便走了。 弯月挂在树梢上,时不时的还有狗吠声。京城和云寒村不同,即便是晚上了也还热闹。可能是想得太多记忆也跟着乱了,他难得想到了裴瑾容。 他心道,宋闻清你真的是疯了。 然后?下一瞬,他拐了个?弯,看见了那人坐在院外的青石板上,灰球乖乖趴在少年?身旁,一如当初那般。 听见动静,裴瑾容勾起浅笑,仰头看他,委屈巴巴地说:「哥哥,我想你了。」 第51章 宋闻清一怔, 抬手揉了揉眉心。 又是幻觉,想来是自从到京城后就没再?喝过安神药的原因。 「裴瑾容,你知不知道你很黏人啊。」他语气有些恼, 这?人?怎么?总是在他眼前晃,梦里就罢了,现实里也要来。 可是他却莫名地很想很想他, 甚至心里也是雀跃的…… 少年「腾」地站起身, 眼眶红红的,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也没说话。 宋闻清走?上前去, 将门推开,转身看了看他, 过了半晌才说:「你怎么?长高了?」 说着还和自己?比划了一下,又喃喃道?:「也对, 可能是看见长大后的你了,不自觉就跟着变了。」 「哥哥不喜欢吗?」裴瑾容不知晓宋闻清以为他是幻觉,心也跟着提起来, 小心翼翼地问。 宋闻清摇头:「高了挺好的, 翊儿以后也会长高。但是瘦了, 不好看。」 「我多吃点。」裴瑾容扯了扯他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闻清顿了顿,低头看了下被扯住的衣袖, 眼底漫上轻嘲:「幻觉都那么?真了吗?」 若是往常他可能只会煎一副药喝下,好好睡上一觉, 醒来时少年就会消失了。可今日他真的太累了, 累得他不愿放过自己?,他想, 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倒是裴瑾容默了声,将手贴上他的额头,好一会儿才说:「你生病了。」 「哦。」宋闻清丝毫不在意,他歪了歪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想我了。」 裴瑾容抿唇:「要吃药。」 「你凶我。」宋闻清拍掉他的手,他难得带着撒娇的意味。 「我错了。」裴瑾容低头,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指节发白。 宋闻清破罐子破摔,语气里带着抱怨:「你上次也凶我了。」 没等裴瑾容应声,他继续道?:「你不认识我了,花灯节你看我的眼神我不喜欢。」 「以后不会了。」 宋闻清眼里不知何时起了层薄雾,裴瑾容下意识抹了下他的眼尾,他张了张口,突然觉得喉咙里干涩得无法发声,默然了良久才道?:「对不起啊,哥哥。」 对不起啊,让你等了那么?久。 空气凝滞,压抑得他喘不上气来。裴瑾容突然想到当?年两人?分别?时宋闻清说的话,就像宋闻清以前说的那般,他已然有了新的生活,好像没有自己?照样也会过得很好。 可他还是卑劣地想再?抱抱他,想和他一道?去花灯节,想一起看还未看到的樱花…… 裴瑾容抿唇缓着唿吸,哑声说:「我想再?看看你爱我的模样。」 哪怕一次也好。 周遭安静下来,宋闻清垂眼,过了半晌才轻笑出声:「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欺负我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又说:「裴瑾容,你抛夫弃子,我不要你了。」 宋闻清深吸一口气,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微微仰头。就连在所谓幻觉面前,他也不愿软弱半分。 裴瑾容慌了神,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放下,刚才摸过宋闻清眼尾的指尖发烫。 他很少见宋闻清哭,在他的记忆里,宋闻清好像永远是笑着的,只是在别?人?都看不见的背后,偶尔会使?小性子,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猫。 第80页 他想将男人?拥进怀里,和他说你别?哭啊,又或者是像以前一般问他今晚想吃些什么?。但他早就没了立场,只能心如刀绞地站在身旁。 宋闻清闭眼缓了缓神,脸色煞白,额头上布起的薄汗浸湿了鬓角。 「哥哥,先进屋休息可好?」裴瑾容语气里带着焦急。 宋闻清只觉着脑子昏沉,下一瞬跌入少年怀中。 裴瑾容身子一僵,蜷起的指尖微微松开,连忙将他横抱起往院里去。 屋外落了锁,「咔哒」,宋翊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咕哝道?:「阿爹,你怎么?才回来啊?」 看到来人?,他下意识喊:「怪哥哥?」 「能让……」裴瑾容默了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称唿自己?。 「阿爹!」宋翊小脸皱成一团,仰着头望他道?,「你先将阿爹带进里屋吧。」 把宋闻清放在床上,裴瑾容有些手足无措,过了会儿问:「翊儿,你可以拿盆和湿帕来吗?」 宋翊看了他一眼,没应声,抿唇出去了。 怕宋闻清想喝水,裴瑾容环视了里屋一圈,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刚坐下,就见宋闻清张了张口。 听得不太清楚,他俯身问:「可是想喝水了?」 「我也想你。」男人?低声轻喃,普通的四个字却让裴瑾容微微一怔,直到宋翊进了屋,才勐地回神。 宋翊把湿帕放在盆里揉了揉,但他力气太小不能完全拧干,脸色古怪道?:「你来拧。」 裴瑾容轻笑,半晌后道?:「好了。」 宋翊从他手中拿过湿帕,小心翼翼地放在宋闻清额头上。 小人?儿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见宋闻清睡得沉,裴瑾容跟着宋翊一道?出去,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柴房好像是常年生了火炉,宋翊极为熟练地将药罐放上去。 「爹爹来就好。」裴瑾容别?扭道?。 宋翊没挪窝,板着脸冷声说:「你才不是爹爹。」 见裴瑾容垂着眼,一副受伤的模样,宋翊鼓着脸:「大坏蛋,阿爹就是这?样被你骗走?的。」 随即又道?,「回叔说了,你若是来让我把你赶出去,不要让你见阿爹,因为你一哭阿爹就会心软。没想到你不仅想这?样对阿爹,你还想这?样对我,我才不会上当?。」 裴瑾容:「……」 陆回当?真是好样的。 「嗯,爹爹错了。」他蹲下身,将宋翊搂进怀里,闷闷道?。 宋翊将脸埋在他的肩窝,眼泪浸湿了衣衫,裴瑾容心疼地拍拍他的背,重复道?:「爹爹错了。」 「阿爹虽然不说,但他心里是高兴的。」宋翊小声道?。 「嗯。」 「翊儿也是高兴的。」许久,他又说。 酸涩感蔓延开来,裴瑾容心头一紧,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爹爹也是高兴的。」 宋翊话多,他以前总是被隔壁夫郎家的小孩儿笑,说他没有爹爹。仅有的幻想都是宋闻清和陆回几?人?寥寥无几?的几?句话一笔带过,心里好奇,便忍不住想多说点话。 「你真的会做很好看的花灯吗?」宋翊偏着头问。 「嗯,翊儿喜欢什么?样的,爹爹给你做。」裴瑾容拿着扇子轻轻地摇着。 「我想要上面有阿爹和我的老?虎灯!」顿了顿,他才说,「也把你加上吧,不过只能你只能一点点大。」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哼哼唧唧的:「只能这?么?大,翊儿还没有原谅你。」 「爹爹记住了。」裴瑾容眼角染上笑意,点头应声。 「阿爹醒了你可不能和我装熟,我是站阿爹那边的。」 「好。」 他慢慢从宋翊的话中想像出来宋闻清过去的五年,他们院中种了两棵梧桐树,宋闻清嫌小,又把树给挖了换了两棵大的。因为不好养活,他便小心地呵护着,生怕磕了碰了。没想到宋翊和灰球玩闹的时候弄断了,害得被宋闻清打了屁股。 宋翊有一次从储物柜里找出一个好看的花灯,哭闹着说要,宋闻清明面上答应,又悄悄放到高处上去了。不过那是宋翊第一次一个月内吃到了两根糖葫芦。 还有就是宋闻清的身子好像变差了,好几?次发烧,缓过神后才爬起身来自己?煎药。宋翊学着他的动作?,也不知算不算天赋,倒是真让他煎出来了。 药罐里传出咕咚咕咚的沸腾声,估摸过了一个时辰,裴瑾容才将药给宋闻清餵下去。 夜已经黑了,裴瑾容看着无精打采的小人?儿,心里软成一片,柔声道?:「翊儿想吃些什么??」 「芦笋炒肉你会做吗?」宋翊眼巴巴地看着他。 「以前你阿爹最喜欢做爹爹做的芦笋炒肉。」 宋翊歪了歪头:「怪不得阿爹每年都要去山上找芦笋。」 他趴在裴瑾容怀里,小声道?:「阿爹做其他的很好吃,唯独芦笋炒肉炒得不好吃。」 裴瑾容低低笑出声,这?才往灶台去。竹筐里放了不少,他将芦笋剥好后切块,好一会儿才做好。 宋翊也饿了,一口气吃了两碗。若是吃撑了睡不着可就不好了,这?样想着裴瑾容便收了碗筷。 吃饱喝足,困意逐渐袭来,宋翊打了个哈欠,微微睁大眼睛,想要和裴瑾容再?多相处一会儿。 第81页 他怕只是一场梦。 裴瑾容不知道?他的想法,问:「翊儿先去睡好不好?」 宋翊摇摇头,好半晌才扭扭捏捏道?:「爹爹能陪我一块儿睡吗?」 听到他的称唿,裴瑾容忍不住笑出声:「好。」 他起身,可能是坐久了腿有些麻。伸手探了探宋闻清的额头,见烧总算退下去了,松了口气,顺手把被角给掖好。 俯身将宋翊揽进怀里,低着声说:「翊儿的房间可是在耳房?」 宋翊轻轻点头。 好在天不是太热,两人?虽在炉火旁待了不少时间,但也没出多少汗,便没有洗澡,只是简单将外衫脱掉就睡了。 宋翊窝在裴瑾容的怀里,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角,睫毛如同?小扇,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确定裴瑾容不会走?了,这?才沉沉地睡过去,连带着裴瑾容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翌日,裴瑾容醒得早,蹑手蹑脚地将外衫穿上往院外去。 他熬了粥,又备了些小菜。垂眼思索着眼下的情?景,虽说昨夜他待了一宿,但心里还是紧张得紧。宋闻清昨日把他当?做了幻影,若是今日见到他,心里想必是不喜的。 正想着,「嘎吱——」房门被推开,裴瑾容浑身一僵。 第52章 「爹爹。」宋翊眼眶里蓄满了泪, 见到?裴瑾容才?勐地松了口气,跑着冲进?他的怀里,肩膀小?幅度地耸动着。 裴瑾容心疼地将他拥进怀里, 用?指腹抹了抹他的眼尾,柔声问:「怎么了?」 小?糰子撇着嘴,委屈地说:「醒来见不到爹爹, 以为是翊儿的梦。」 裴瑾容失笑, 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爹爹不会再走了。」 平缓过神后?, 两人热了水洗漱。宋闻清还在睡, 可能是好久没好好休息了, 竟到?了午时才?醒。 暖阳偏过树梢,透过窗纸斜着打在桌上, 无数尘埃在光中凌乱飞舞。宋闻清有些难受,用?手挡住眼睛, 好一会?儿才?缓慢起身。 他捏了捏眉心,侧身望着桌上的药碗发呆,落在身旁的手微微蜷起, 把外衫穿好后?往屋外去。 灰球摇着尾巴蹭宋翊的小?腿, 一旁裴瑾容手中拿着风筝卷线团。就像他当初想像了无数次的场景一般无二, 祥和得让宋闻清一顿。 「阿爹!」宋翊停下手中的动作,扑进?他的怀里,眨巴着眼睛问, 「阿爹身子可好些了?」 「嗯,阿爹不难受了。」宋闻清眉眼露出笑意, 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坐在竹椅上的裴瑾容。 「昨夜是爹……」宋翊忙捂住嘴, 眼神飘忽得很?,随即心虚地说, 「是怪哥哥照顾阿爹的。」 裴瑾容心砰砰地跳,脸色煞白,似乎等着宋闻清判下的死刑。 四月并不是很?热,不知是不是满城樱花都?开?了的原因,空气中还带着丝丝甜味。有风吹过,花瓣悠悠转落在几人的肩头。 默然了良久,他听见宋闻清问:「熬了粥吗?」 裴瑾容一怔,下意识道:「熬了。」 「你和翊儿吃了没?」 「吃了。」 「我去吃点东西,你先带着翊儿。」宋闻清默认了他的存在,语气淡淡的,却莫名让裴瑾容想要落泪。 他握紧的手松了又紧,何时从宋闻清手中接过宋翊他也不知。他只觉得今日阳光真是晃眼,忽然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爹爹。」宋翊用?气音同他说话,裴瑾容被他拉回思绪。 倒是宋翊愣了神,半晌才?道:「爹爹你哭了。」 裴瑾容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不行,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低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 「羞羞。」宋翊将头枕在他的肩窝,别扭着又说,「下次唤你爹爹,不叫你怪哥哥了,别哭。」 裴瑾容被他逗笑,心软了一片:「爹爹带你放风筝。」 不多时,宋闻清从里屋出来:「你把碗洗了。」 裴瑾容把手中的风筝线递给?宋翊,哑声说:「好。」 他的心跳得快,脑子里一片空白,洗完碗后?,宋闻清又说:「里屋桌腿坏了,你修一下。」 「嗯,都?听哥哥的。」 再次听到?他唤自己,宋闻清愣了愣,抿着唇偏头不再看他。 直到?屋外传来陆回的声音,宋闻清开?了门,陆回探头看了眼小?院,嬉笑一声说:「闻哥儿,你今天大扫除啊,捯饬得可真干净。」 说完小?心翼翼地跳着进?屋,生怕自己弄脏了一般。 正巧遇见裴瑾容刚把柜子和窗台擦干净,端着盆水从里屋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默然了良久。 还是裴瑾容先开?的口:「好久不见。」 陆回觉得眼前景象奇幻得很?,不过却暗里悄悄松了口气,好歹人是回来了。 他撇撇嘴:「好久不见。」 「昨日身子不大舒服,今早便没去医馆。你来寻我可是发生了何事?」宋闻清问。 陆回这才?说了正事,他摆摆手:「无碍,李郎中也知你不去医馆要么是你病了要么就是翊儿病了,左右早上也没啥事可忙。」 他干笑了一下:「谁想到?瑾小?郎也在。」 裴瑾容垂眼,嘴唇动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陆回继续说:「闻哥儿,医馆来了个熟人。」 第82页 宋闻清皱眉,语气有些疑惑:「谁啊?」 「江言辞。」 「他怎么来了?」 陆回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裴瑾容,幸灾乐祸道:「说是来订酒精的。」 宋闻清起身,裴瑾容见状连忙将盆中的水倒掉放好,紧紧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 宋翊也想跟进?去,被陆回一把捞进?怀里。 「不是让你要是看见他就把他赶出门吗?」陆回说着揉乱他的头髮。 宋翊睁大眼睛,眼睛湿漉漉的,和裴瑾容有八成像,炸毛道:「回叔坏!」 他仰头用?手把头髮理?好,低声咕哝:「爹爹说他给?我做好看的花灯。」 陆回气笑,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小?没良心的。」 和屋外打打闹闹的氛围不同,屋里奇怪又暧昧。去医馆肯定是要穿上合身的衣衫的,宋闻清熟练地把挂在木柜里的外衫拿出来,突然手一顿。 裴瑾容离他不远也不近,半晌才?说:「这是我之前给?哥哥做的外衫吗?」 宋闻清哑了声,有些破罐子破摔,冷着脸兇巴巴道:「不是。」 裴瑾容摸了下鼻子,垂眼点头:「哦。」 几人出了门去,陆回很?有眼力?劲地把宋翊抱在怀里,忙往前面走,同他俩隔了老远。 本不打算带着灰球去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见到?裴瑾容的原因,它一整天兴致都?高得很?,还吃了不少东西,哼哼唧唧的,大有一种若是不带着它去就躺在地上耍性子的架势。 宋闻清以前最怕的就是裴瑾容哭和灰球闹,现在变了不少,怕宋翊,怕灰球,唯独不怕裴瑾容了。 「灰球长得真快。」裴瑾容没话找话,明明他俩挨得近,甚至下午两人还一道相处了好几个时辰,可他莫名觉得宋闻清离他离得真远。 远到?他感觉好像快追不上了。 「它吃得多,长得最快的时候是三岁,一眨眼就肥了一圈。」说到?灰球,宋闻清的眼角带了丝浅浅的笑意。 裴瑾容见他漾起的唇窝,微微愣神,是啊,好像好久之前哥哥也会?这样对着他笑,酸涩感顿时从心尖蔓延开?来,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他哑着声又说:「没人在家时灰球会?闹吗?」 「我那?时候忙,常常不在家,医馆是租借的,没它住的窝,它就抵着门呜咽地叫,也吃不下东西,好在后?面好了不少。」 宋闻清就像是和他平淡地分享着他不在的那?几年,时不时说到?好玩的事还会?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似乎很?擅长描述,听着听着,裴瑾容突然觉得很?难过。话题不知何时已经换到?了宋翊,他又问:「翊儿小?时候爱哭吗?」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宋闻清一顿,坦然说,「现如今看来大抵是随了你的,他那?时候生的时候就那?么大点。」 说着还比划了一下,眉眼弯弯,笑着说:「不过他大了点后?就乖了好多,我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他不在意说到?这些话题时需不需要避着辛苦的,挑拣好的事说,不好的好的他一股脑全部讲了。 医馆离买的小?院其实并不是很?远,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都?放慢了脚步。 「陆回他们还会?弄错订单吗?」 裴瑾容想到?医馆刚开?时,陆回他们哪里懂订单什么的,他们在村里待了十几年,晕晕乎乎的,弄错了好几次。都?快二十的人了,坐在院里哭得泣不成声,念叨着这辈子都?要完了,还是宋闻清板着脸说再哭就全部赶出去才?歇了声。 想到?往事,宋闻清抿唇笑了笑:「陆回有点傻,后?面又搞错了几次,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那?你会?想我吗?」裴瑾容盯着不远处出神许久,又问。 宋闻清默了声,不再说话,眼角的笑意也跟着褪去。 风吹过,树哗啦啦地响,落了一地樱花。裴瑾容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好像听见了好几年前宋闻清说的那?句话,你是哥哥的小?相公。又听见他说,明年哥哥带你赏更好看的樱花。 流年被模煳了光景,他勐地才?意识到?,哦,原来真的过去那?么久了啊。 两人不再说话,裴瑾容垂着眼跟在宋闻清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宋闻清转头看了眼他:「你往后?若是想看翊儿就来,他虽不说但心中肯定是开?心的。」 「好。」 宋闻清下意识摸了摸脖颈:「你别跟着我了。」 说完推开?医馆的门,落荒而逃。 裴瑾容嘴唇微张,浑身密密麻麻地疼,想要深吸一口气,却是提不起劲来。 良久,他僵着腿转身,背影慢慢消失在街头。 「闻哥儿,瑾小?郎呢?」陆回抱着宋翊,朝他身后?看了眼。 「走了。」宋闻清想要勾唇假装不在意,但却是装也装不下去,只能木愣愣地道。 陆回心里腹诽裴瑾容当真没出息,嘆了口气说:「江言辞在里屋呢。」 宋闻清点头,抬脚走了几步,停下道:「陆回,麻烦你把灰球带到?后?院去。」 「行,翊儿我也给?你带着,你放心去。」陆回答应得利索。 「多谢。」 直到?他进?了屋,宋翊才?瘪着嘴委屈地说:「回叔,爹爹是不是又不要翊儿和阿爹了?」 第83页 陆回拍了拍他的背:「不哭不哭。」他又说:「你爹爹特?会?装。」 他也不管宋翊听得懂听不懂,反正只要说得多能唬住人了就行,「他哭得凶,你阿爹会?心疼的。」 他心想,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裴瑾容的。 宋翊听他碎碎念好些时间,才?又笑开?来,小?心翼翼地问:「翊儿是不是真的有爹爹了?」 他不敢问阿爹,怕阿爹难受。他也不敢问裴瑾容,怕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此刻他眨巴着眼睛,仰头看陆回。 「嗯,翊儿有爹爹了。」陆回笑着说。 第53章 「宋医师, 好久不见。」江言辞抿了口茶,同李郎中两人聊得正热闹,见宋闻清进屋, 忙将茶杯放下?,站起身说。 宋闻清摆手:「你快坐下说话。」 江言辞闻言轻笑出声,应了声好后?才又坐下?。 「闻哥儿, 既然你回来了, 那我先下?楼去, 以免待会儿来了人。」李郎中说完后?便?推门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宋闻清和江言辞两人。 安静了一下?, 江言辞开口:「我路过青雨县知晓你们已?经搬走了心里还一紧,打听后?晓得你们竟然搬到京城了。」 「有些余钱, 再加上?陆回他夫郎也?在?这边,总不能让两人一直分?居吧。」宋闻清尾音勾起笑意, 继续道,「我可不做这个坏人。」 江言辞没忍住,偏着头笑了笑。 「之前就听你讲你本家在?京城, 现?在?回来了可还有走的打算?」宋闻清问。 江言辞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深深地看了眼他, 摇头:「不走了,江南那边的生意也?交给了下?面的人。再说家中外祖母年?纪也?大?了,下?面还有个弟弟和妹妹, 若是有些事我在?要方便?些。」 两人寒暄了一番,宋闻清才说了正事:「陆回说你想订酒精, 可是想要些来家中自己用?」 「你这儿有一万筒吗?」 宋闻清一顿, 随即说:「怎么要那么多?」 江言辞哈哈两声,打趣道:「宋医师, 有生意你不做啊。」 「说认真?的,你是不是听外面的人说了我们和西街益德堂的事,才想着上?门帮我解围?」宋闻清语气淡淡的,虽说江言辞是好意,但他其实不大?喜欢这种解决方式。 若是没人愿意买,那张琛原先订的原料便?只能浪费。可江言辞买了去不用,囤积在?家中也?是浪费,两者并没什么区别。 江言辞也?没撒谎,坦然地点头:「此?前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了。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尽管放心,我买后?也?不会不用的。」 他的话让宋闻清想到了三年?前,那时江言辞患了肺痨,若不是恰巧在?青雨县做生意,恐怕早就死了。 宋闻清抿唇,过了半晌后?说:「我知你是好意,但真?的不需要。」 「我前几?日从家里人口中才知晓一件事。」江言辞自顾自地说,「你救的人不止我一个。」 他抬眼,又说:「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几?年?前你救下?过两个小孩儿。」 宋闻清微微皱眉,良久才模模煳煳地有点印象,正想问是与不是就听见江言辞说:「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之前只是在?信里晓得他俩被山匪拐走了。前几?日回家细细问了后?才知道原来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的弟弟和妹妹。」 「宋闻清,这是我们江家欠你的。」 宋闻清失了声,好一会儿感嘆道:「原来你是江枝和江尧的哥哥啊。」 「自从知晓你搬来京城了,他俩都闹着要见你一面。」 五年?过去,当时江尧就八岁的模样,现?在?应当高了不少。江枝也?该十七八岁了,也?不知有没有心仪之人了。 他突然有些想见见他们,宋闻清道:「我能见见他们吗?」 江言辞眼角染上?笑意:「你不想见我吗?」 宋闻清一顿,淡淡道:「我同他们有五年?多没见了。」 「我俩也?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江言辞委屈兮兮地说。 宋闻清看了眼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你知道的,我对你没那个意思。况且……」 「停停停,」江言辞捂住耳朵,打断他的话,「你肯定又要说你已?经成亲了,有孩子了是吧。我都说好多遍了,我不在?乎的。我很喜欢翊儿,可以待他很好的。」 宋闻清不再说话,直到江言辞缓缓将手放下?,他才艰难地开口:「我还心悦他,所以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江言辞虽早知这个答案,听到宋闻清承认,他还是觉得像被倒了盆凉水一般。 他自嘲一笑:「在?家就听他俩说你和裴瑾容多恩爱,在?医馆了还要听你亲口说你忘不了他。」 江言辞嘆了口气:「裴瑾容当真?让我嫉妒啊。」 「抱歉。」 江言辞看他说得情真?意切,弯着身笑了许久:「你真?的很招人喜欢。」 怕真?把人惹炸毛了,他咳嗽了下?,正色道:「江尧被塞到国子监念书?去了,五天两休,还得些日子呢。江枝去了军营,也?不大?爱回家。」 宋闻清愣了下?,眼里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说:「那江枝以后?岂不是要做女将军吗?」 第84页 江言辞含笑道:「她自小就喜欢耍刀,别看她是个女孩儿,要真?论武功,军营里没几?个男子比得上?她的。」 「那怪不得了。」宋闻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突然想到送走江尧和江枝差不多一个月后?,大?娘还同他讲过灵山死了不少人。 「怎么了?」江言辞问。 宋闻清摇头,抿唇笑笑:「无碍。」 斟酌一番,他继续说:「江言辞,救死扶伤是我应该做的。即使那日来寻我的是不是他俩而?是其他人,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他们。同理,你也?是。」 江言辞:「猜到你会拒绝。」 倘若真?答应了,那也?真?不是宋闻清的性子了。 「猜到了你还来。」宋闻清挑眉,「你是不是生意在?京城不好做?可需要帮衬一二。」 「看来宋医师对京城当真?了解不深。」 宋闻清拍了拍脑门:「是我煳涂了,你既然都能订一万筒酒精,想必也?没遇见什么难事。」 江言辞:「只是想见你罢了。」 「嗯?」宋闻清愣了愣,茫然地抬头。 「只是想见你了。」江言辞又重复道。 他总算反应过来,不知该如何接话:「你……」 「嘎吱——」门被大?力推开,裴瑾容额头上?布满薄汗,他弓身,手撑着膝盖上?喘气。 李郎中也?跟了上?来,语气焦急道:「闻哥儿,瑾小郎直接跑上?来的。」 宋闻清脑子里嗡嗡的,裴瑾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揉了揉眉心,朝李郎中道:「无碍,你先下?去吧。」 李郎中点点头,相当体贴的给几?人把门关上?。 直到他下?了楼,陆回才带着宋翊鬼鬼祟祟地进门,小声道:「顺利把瑾小郎引上?楼了?」 李郎中比了个手势:「自然,我办事可比你靠谱多了。」 陆回也?没生气,笑眯眯地和宋翊拍了拍手掌,蹲下?身将他抱起:「你江叔叔好可怜。」 宋翊小朋友把圆滚滚的脑袋埋在?他的肩窝,蹭了蹭:「好可怜。」 陆回没忍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刚才裴瑾容突然进门还吓了几?人一跳,陆回给李郎中使了个眼色,李郎中立马心领神会。假装支支吾吾地说不知晓宋闻清在?哪儿,眼神飘忽,暗示得直接想扬声说就在?那儿了。 — 楼下?就差放鞭炮庆祝了,楼上?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裴瑾容像是没看见坐在?一旁的江言辞,直直地看着宋闻清,眼眶泛红:「就要跟着你。」 莫名其妙的开头,宋闻清却听懂了他在?说些什么。 裴瑾容又说:「就要跟着哥哥。」 宋闻清突然觉得脑子突突地疼,他神色复杂,过了会儿道:「你俩要喝茶吗?」 两人还没应声,宋闻清「唰」地站起来,忙不迭地往外走。 他必须得冷静一下?。 裴瑾容眼巴巴地望着他,宋闻清转身,冷着脸,毫无威慑力地威胁了一下?:「不准出来。」 委屈的裴小狗眼神湿漉漉的,宋闻清有些无力:「我给你倒茶。」 「哐当——」门被关上?,见不到宋闻清了,裴瑾容才寻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坐下?。 「啧啧啧。」旁边传来烦人的声响,裴瑾容没搭理他。 江言辞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玩意一样:「好几?年?不见你怎么变了个人?」 裴瑾容还是没说话,他也?不恼:「宋医师是不是把你休了啊?」 「他没有!」裴瑾容抬眼看他,只有说到宋闻清的话题,他才有反应。 「哎呀,你生什么气。咱俩关系虽比不上?你和云祈安好,那起码也?是从小认识的。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和宋医师之间的感情问题嘛。」 江言辞张扬惯了,懒洋洋地说:「毕竟等他真?休了你,我还想让他做我夫郎呢。」 「呵,」裴瑾容打量了一下?他,轻嗤一声,「哥哥不喜欢你这样的。」 「再说了,我和哥哥孩子都有了。」他故意拉长嗓音,顿了顿继续说,「若不是我有事被绊住了脚,现?在?哪儿还有你坐在?这儿和我说话的份?」 江言辞被气得够呛,这还是当初和他一道在?国子监中念书?时裴家那个小哑巴吗? 脸色算不上?好,江言辞将杯中的茶一口饮尽:「你怎么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宋医师有没有移情别恋?」 裴瑾容深深地看了眼他:「反正肯定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江言辞:「……」 最?可恨的是宋闻清确实不喜欢他。 两人不再说话,气氛实在?尴尬得很。过了好些时辰,宋闻清才端着茶水进门。 「宋医师,既然你不愿接受,那我也?不强求。不过江尧和江枝当真?想你了,等过几?日他俩有空了我带着他们一道来看你。」江言辞故意朝垂眼倒茶水的裴瑾容道,「那时我们去白云间小叙,起码得让我请你吃顿饭才是。」 宋闻清思考了一番,点了点头:「行,只要你不觉得破费就好。」 江言辞眉眼都弯了:「自然不会,带着翊儿来也?是可以的。」 一旁的裴瑾容捏着茶杯的手都发白了,哑声说:「哥哥,我也?想去。」 第85页 第54章 江言辞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白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我又没邀请你,怎么, 你裴府不?是京城首富吗?养不?起你?」 裴瑾容说谎脸丝毫不?带红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破产了。」 江言辞、宋闻清:「……」 「你爹知道吗?」江言辞哑了声,好半晌才?幽幽地看了眼?他, 从嗓子?艰难挤出?几个?字来。 裴瑾容没接他的话, 眨巴着眼?睛望宋闻清, 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 我想去。」 宋闻清面?无表情地拒绝:「这事你应当问江言辞。」 闻言, 江言辞嘚瑟地笑了笑:「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裴瑾容脸色算不?上好,嘴唇微张, 随即站起身,往江言辞的方向去。 「光天化?日, 朗朗干坤,你若是想对我行兇,宋医师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江言辞拢起衣衫, 下?意识往后靠。 「你可想喝茶?」裴瑾容问。 江言辞一顿, 眼?尾染上笑意。他同裴瑾容一道在?国子?监念书时就不?爽他很久了, 谁提到裴瑾容都是说裴小侯爷自小便有经商的天赋,就连国子?监的教书先生也对他另眼?相待。 好在?裴瑾容不?大爱说话,那时有不?少人想同他来往, 最?后都因为觉着他性格无聊不?了了之?了。他和裴瑾容性子?不?同,张扬还爱广交朋友, 从小围在?他身边的人也多。 他本来想着裴瑾容那么可怜, 和他做朋友也不?是不?行,正思考要怎么搭上话, 没几日他就发现裴瑾容身边多了个?小尾巴,也就是云祈安。 其?实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的,毕竟他可是江言辞,想同他一道玩的人不?缺裴瑾容一个?。而?且裴瑾容性子?那么闷,云祈安肯定和他相处不?了几日就会走了,等到那时他再去。 没想到两?个?不?爱说话的人来往了好些年。 直到裴瑾容摔伤了腿,不?少同窗说裴瑾容往后恐怕是不?行了。他和那人大打出?手,扬声说不?就是断了腿,又不?是撞了头成傻子?了,把那人打得那叫一个?惨,哀嚎着要让他好看。 最?终也就是回家后被江父批了个?把时辰,又关了几天禁闭而?已。当他总算不?再别扭,打算勉为其?难地去探探病,裴府的人却?说裴瑾容走了。 他记忆还挺深刻,当时是一个?小姑娘给他开的门,眼?睛还红红的。 他吓得心里直突突:「你说裴瑾容走了?」 小姑娘点点头。 江言辞说不?难过是假的,人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小姑娘,只得干巴巴道:「人固有一死,裴哑巴若还在?世,也不?愿见你们太过难过,节哀。」 哪知人小姑娘闻言,气得抄起傢伙,足足追了他一条街。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江言辞有苦说不?出?,谁叫裴府上下?都低沉得不?行,小姑娘眼?眶又红,说话还含煳其?辞的,也不?怪他多想。 但知晓裴瑾容只是换了个?地方散心,并没什?么大事,他虽不?说,心中还是松了口气的。 再后来京城也没什?么乐子?了,江父催得又紧,让他赶忙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他琢磨一番后,连夜揣着不?少银两?就往江南去做生意了。 患肺痨这事不?在?他预料之?内,得亏是在?青雨县,四处打听后听不?少人说中西医馆可以治,没曾想却?对宋闻清动了心。 心里像是被小鹿踹了一样砰砰乱跳,话刚在?嘴边,就听见陆回和赵临说了句宋翊越长越像裴瑾容。 江言辞:「……」 他脑子?里嗡嗡的,脸色煞白,拉住陆回不?让他走。 陆回是个?话唠,却?愣是硬生生被江言辞问了两?个?多时辰,到最?后口干舌燥,恨不?得赶紧逃离他的魔爪。 知晓两?人之?间的恩怨后,江言辞彻底没了精神,心想裴瑾容当真是他克星,不?仅念书时折磨他,怎么他都往江南这边来了还要折磨他。 难受了几天,江言辞垂死梦中惊坐起,左右宋闻清铁了心不?愿再同裴瑾容有瓜葛,他此时撬墙角也不?过分吧,忙不?迭同宋闻清表明心意。 千算万算没想到,宋闻清听完他的话后,只是愣了一瞬,随即说:「你人很好,但是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被发了好人卡的江言辞只得打道回府。 他心里盘算着时间长了宋闻清应该就能接受他了,隔三差五地路过青雨县就要表明一次心意。 不?料墙角还没撬到,裴瑾容又回来了。 思及到此,江言辞回神,笑了笑说:「若是你给我倒茶,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裴瑾容垂眼?,将桌上的茶壶提起来,给他斟了杯茶。 茶是刚泡的,还烫得很,江言辞挑眉:「好烫,我身子?金贵,喝不?得太烫的。」 说着把放在?身侧的扇子?递给裴瑾容:「多扇扇。」 总该生气了吧,这样想着,他瞥了眼?裴瑾容,可他并未有何不?满。 真是奇了怪了。 江言辞狐疑地看了看他,裴哑巴脾气一直那么好吗? 下?一瞬,茶杯从桌沿落下?,滚烫的茶水洒出?来,正好落在?裴瑾容的手背上。 第86页 手立马红了,裴瑾容惊唿一声,他的背影挡住了宋闻清的视线,低声说:「你若不?想让我去直说就好。」 江言辞自诩常年和商贾打交道,早已经是个?老油条了,此时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宋闻清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旁,赶忙抓起裴瑾容的手,掩饰不?住面?上的担忧:「疼吗?」 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放开裴瑾容的手。 绿茶小狗委屈巴巴的望着他:「哥哥,手好疼。」 江言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心情相当复杂,不?是,裴瑾容他有病吧? 默了默,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挣扎一下?:「宋医师,真不?是我伤他的。」 裴瑾容神色受伤,他的手背上起了不?少小水泡,闷闷道:「我以为我和你认识了那么多年,不?过是请我去白云间吃一顿饭而?已……」 江言辞气得心肝疼:「这是一顿饭的事吗?」 裴瑾容顿了顿,道:「这不?是一顿饭的事吗?」 江言辞欲哭无泪,好在?宋闻清开了口:「等过几日江枝和江尧有时间了,还劳烦你差人送封信来。今日是我疏忽了,医馆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过几日我再差人给你府上送点东西去。」 「那我便不?客气了,府中还有些事,宋医师不?必再送。」江言辞应了声好后赶忙起身辞别。 这医馆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楼上有药匣子?,宋闻清找了几盒药膏,裴瑾容熘达达地跟上,生怕跟丢。 宋闻清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揉了揉眉心:「你坐下?。」 裴瑾容小心翼翼地应声,垂眼?道:「哦。」 第55章 「手。」宋闻清将药膏打开, 淡淡道。 裴瑾容的手伤得挺重的,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不少水泡里带着血丝。闻言,他稍稍一愣, 其实他只是想把江言辞赶出去罢了?,没想过让宋闻清给他上药的。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抿唇浅浅笑了下, 乖乖把手伸出来。 温热的指腹抚过?手背,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灼热感。宋闻清皱着眉没说话?, 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裴瑾容莫名有些心虚, 偏着头轻轻咳嗽了?一下, 身侧的另一只手无意识蜷着,略带沙哑的嗓音微颤, 低声问:「哥哥,你生气了?吗?」 宋闻清抿唇, 今日的光有些晃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留了?影。好半晌,他才?抬头, 冷声?道:「裴瑾容, 你疯了?吧。」 裴瑾容心里一紧, 他听见宋闻清说:「你故意伤自己干嘛?」 一盆凉水浇在心尖,裴瑾容歇了?声?。原来哥哥都知道啊…… 他的恶劣像是被剥光了?衣衫,压得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得干巴巴道:「不要不理我?。」 他没哭,只是眼尾泛了?红, 低着声?。 宋闻清以前就喜欢看他装可?怜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即使过?了?那么多年, 裴瑾容用这般神情看着他,他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心软,并且心动。 他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意,顺着自己心意说:「没有不理你。」 裴小狗愣了?瞬,随即抬头,眼里如?同装满了?星星一般。宋闻清觉着若是他有尾巴的话?,现在可?能早就摇起来了?。 二十四岁的他和十八岁的少年重合,眉间也染了?笑意,轻轻地笑着。 宋闻清说完后就后悔了?,板着脸不再说话?,任由?自己脖颈连带着耳尖都红了?一片。 上完药,他起身将药膏放好,背影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既视感?,偏偏身后的裴瑾容甩也甩不掉。他下楼,裴瑾容跟着,他抓药,裴瑾容还跟着,他晒药材他还是跟着。 宋闻清彻底没了?脾气:「你没点自己的事做吗?」 裴瑾容摇头:「哄你。」 宋闻清:「……」 他别扭地往里屋去,脚下生风,神色相当复杂。 医馆内几?人面?面?相觑,眼观鼻子鼻观心,都默契地没打破怪异的氛围。陆回好不容易有了?眼力劲,抱着宋翊就往后院跑。 「爹爹好笨。」宋翊小朋友歪着头,手环着陆回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阿爹每次生气,翊儿亲阿爹一口,阿爹就不生气了?,但爹爹不会,笨。」 陆回被他逗笑,揉乱他的头髮:「小傢伙儿懂得还挺多。」 — 今日医馆来的人不多,并不是很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将医馆关了?门?后,宋闻清牵着宋翊往买的屋宅去。 宋翊停下脚步,哒哒地朝裴瑾容跑去,牵住他的手,又拉着他往前走,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牵着宋闻清,低声?咕哝:「翊儿要阿爹和爹爹牵。」 裴瑾容眼巴巴地望着宋闻清,生怕他不答应。 宋闻清只是侧身,不再看他,默认了?他的行为。可?裴瑾容非要刨根问底:「哥哥,我?可?以牵吗?」 「嗯。」好一会儿,宋闻清才?闷闷道。 步入五月,大多数的樱花都谢了?。这个时候的傍晚最是凉爽,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街边上人群熙熙攘攘,京城热闹,还有不少异族人载歌载舞,时不时的传来阵阵喝彩声?。 宋闻清突然觉得,好像这样一看,他们就同寻常人家一般。 第87页 回到家中时,手中提了?不少东西。古代没有什么换季食材,通常是这个月份有什么就吃什么的多。 宋闻清买了?蚕豆和黄瓜,黄瓜还好说,凉拌也好吃。蚕豆挑的时候也是个技术活,要专门?挑顶端缝隙是嫩绿的才?好,若是变黑了?那便是变老?了?,虽然也能吃,但是口感?不如?嫩的好。 宋翊和他都喜辣,蒜香蚕豆不算难做,因裴瑾容手背伤得不轻,宋闻清把他赶了?出去,将剥蚕豆的活交给了?他和宋翊。 一大一小坐在院外,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紫色的花像风铃,在微风中摇曳着。 没多久,裴瑾容端着大碗蚕豆进屋,宋闻清已经备好了?葱蒜。将蚕豆在水中淘干净后,他往锅中加了?葱白和蒜末,用小火炒出香味来,这才?把蚕豆倒进去翻炒。怕涩口,他比平时多加了?不少糖。这次买的蚕豆嫩,不用闷煮太久,没多久,宋闻清便捞出了?锅。 裴瑾容不敢多说话?,小心地给他打下手。 虽说宋闻清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但起码比不和他说话?的好。 他开始没话?找话?:「哥哥明日想吃什么?」 宋闻清一顿,随即说:「我?会做,无碍。」 「哦。」裴瑾容垂眼,不知晓的还以为宋闻清怎么欺负了?他去。宋翊看了?看别捏的两个大人,默默地嘆了?口气,软软地说:「爹爹,我?要吃竹笋炒肉,还想吃辣子鸡。」 宋闻清一言不发地夹菜,裴瑾容知晓他这是答应了?,垂眼笑了?笑。 「你手可?能还要好几?天才?能好,要做也过?几?日再做。」 裴瑾容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好,都听哥哥的。」 若家中只有宋闻清和宋翊两人,热来洗浴的水只用热两回便好,但多了?裴瑾容,便又提了?两桶水。 宋翊缠人得很,闹着要和裴瑾容一块儿睡。 直到宋翊在自己怀里沉沉睡下,裴瑾容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太沉,今晚又睡不着了?。听见动静,灰球汪汪叫得欢,怕扰到屋中两人睡觉,他揉了?揉灰球的脑袋,低声?道:「灰球乖。」 闻到熟悉的味道,灰球也不叫唤了?,小声?呜咽着。 陪灰球坐了?好一会儿,裴瑾容才?起身,推开院门?往外走。没多久,身后跟上了?一个黑影,半夜的京城街上是不准出行的,裴瑾容同裴泽小心地避着锦衣卫。 「少爷,人已经打晕了?。」裴泽低声?道。 裴瑾容心情不错,说:「衙门?只关了?他一个月,那可?不行啊。」 「他好像有些关系,让外面?的人给衙役塞了?不少银两。」 裴瑾容轻笑:「裴泽,我?们可?不能让他出去再祸害其他孩子了?不是?」 裴泽默默地跟在裴瑾容身后,低沉着嗓音应声?。两人口中说的是前几?日拐了?宋翊的男人,若是待在衙门?还好,顶多在牢狱中吃些苦,现如?今他出了?衙门?,恐怕就不是简单吃些苦了?。 没多时,裴泽领着裴瑾容到了?处荒败的府邸,离京城有些距离,周边也没什么人家,要是哀嚎应当也不会被别人知晓。这样想着,裴瑾容忍不住低笑。 裴泽不会置喙裴瑾容的行为,在他眼中只有少爷说的和少爷没说的两件事。 「嘎吱—」 院门?上落了?灰,裴泽点着烛火。屋内男人受的惊吓不小,眼睛被黑布蒙上,听到动静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 颤着声?音恐吓:「你可?知我?是谁?我?在京城可?是有关系的,你若是敢伤我?性命,你也活不下去!」 裴瑾容嗤笑一声?,蹲下身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扯下。烛火晃了?男人的眼,他用手遮了?会儿,这才?看清眼前之人。 「原来是你二人!」男人拼命地在地上挣扎,面?露凶光。若不是眼前两人,他怎会落到如?此地步,还在外面?花了?大价钱,这才?出了?牢狱。此番他本就打算寻到二人,给他们点颜色好看。 裴瑾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褪去,面?无表情道:「裴泽,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唉。」 裴泽闻言,从腰间拔出小刀,强硬地拉住男人的手。 「你们想干嘛?乱用私刑可?是大罪!」男人慌了?神,用尽力气往后躲。 「你若是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烛光被放在地上,看不清裴瑾容的脸。 「啊!」下一秒,男人尖锐的声?音在房中迴荡。 裴瑾容微微皱眉,将插在他手背上的刀又用力按了?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皱着眉说:「嘘,好吵。」 男人感?觉自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抖着身子,颤颤巍巍道:「大、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往后我?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做拐卖孩童之事。」 「哈,」裴瑾容轻笑出声?,男人以为他是愿意放过?自己了?,忙不迭地道:「我?发誓,我?发誓!」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瀰漫开来,不少血渗到裴瑾容的鞋底下。 「这只手都有个洞了?,另一只手是不是也得有个洞,这样看起来应当要好看些。」裴瑾容冷声?道。 第88页 男人不自主地吞咽口水,脸上早就布满了?眼泪,他疯狂地摇头,结结巴巴道:「大人,我?有银两,您要多少我?都给!」 想了?想,他又说:「我?们四六分。」见裴瑾容还未说话?,他又说,「三七!不不不,二八分。」 裴瑾容顿了?顿,男人眼神充满希冀:「我?二你八!」 「啊!」下一瞬,刀移到了?他的另一只手上。他总算知晓裴瑾容今日压根没有打算放过?自己,恶狠狠道:「上次那个小男孩儿长得当真漂亮,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裴瑾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站起身踹了?男人一脚。 「哇!」他吐出血来,笑着道:「你害怕了??」 裴瑾容不再说话?,冷着脸将他拎起来,拳拳用力。 男人被打得神志有些不清晰,突然发了?蛮,咬在裴瑾容的右手上。烫伤的手背看起来更惨了?,裴瑾容垂眼,掐住他的脖颈,一字一句道:「你可?知你做了?何事?」 话?音刚落,他随手拿了?身侧的石头,毫不留情地往下砸。 直到裴泽出声?:「少爷,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不行了?。」 裴瑾容这才?回神,扔掉手中的石块,站起身道:「你看着处理。」 「是。」 没好一会儿,裴泽将男人扛在肩上,同裴瑾容辞别。 身上染了?血腥味,裴瑾容盯着手背愣神,心想,哥哥肯定又不愿让他进灶台了?。 第56章 他回了裴府一趟, 宋闻清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对血腥味也很敏感,若是被他知晓那可就不好了。 许是到了后半夜, 锦衣卫的巡逻并无之前严。如此那般热闹的京城此时也默了声,寒意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冷得裴瑾容拢紧衣衫。今夜的弯月像是隔了层薄雾, 撒了一地冷清。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身后有黑影闪过, 打更?人转头看了眼, 见没人疑惑了一瞬, 随即又敲了敲锣。 裴府的人都?已睡下,不想?多加打扰, 裴瑾容在府邸外坐了会儿,等?手不再抖了才起?身。 正想?从后院翻进去, 宅门被?缓慢推开。 柳红揉了揉惺忪的眼眸,提着灯笼,见来人是裴瑾容, 道:「少爷, 您怎么回来了?」 「老爷和夫人可都?歇下了?」裴瑾容换了个话题。 「歇下了。」柳红醒了神?, 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少爷,您回来可要多歇几天?夫人很担心您。」 她低垂着头,屏住唿吸不敢多说话。自从少爷五年前撞到头后, 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敢接近半分?。更?甚者说比那时更?疏离, 他在裴府时他们下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不了。」裴瑾容沉声道, 又说,「柳红, 帮我烧水。」 柳红忙不迭点头,这才发现他外衫上?溅了不少血,垂在身侧的手血迹斑驳。 「啊!」灯笼落在地上?,她下意识捂住嘴。 裴瑾容转身将灯笼捡起?来递给她,柳红已然缓过了神?,抖着身子接过,心脏砰砰跳得快,在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明显,颤着声说:「奴婢知错。」 裴瑾容看了眼她,脸色发白,摆手:「无碍。」说着唿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额头。 「少爷,可需奴婢给您熬药?」柳红垂着眼,战战兢兢问。 「不必麻烦,热上?水你便去休息吧。」 「是。」她应了声,小心跟在裴瑾容身后,直到将他送进屋,见房内烛火被?点亮了,才拍了拍胸口,小跑着往膳房去。 没多时,柳红的声音传入里屋:「少爷,水热好了。」 「你下去吧。」 「是。」柳红微微躬身,裴瑾容又道,「有些?话不必同夫人说。」 她额头上?布了层冷汗:「奴婢晓得了。」 屋外渐渐没了声,裴瑾容头痛欲裂,躺在浴桶里浑身发冷,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他的唇色发白。 过了半晌,他撑着身子,将里衫穿好。 「少爷。」裴泽敲了敲门。 「进来。」 裴瑾容点了香,将火摺子吹灭,问:「事情处理好了吗?」 裴泽半跪在他身前,低着头道:「属下将他用绳子绑了起?来,丢在刘老拐屋外了。」 他口中的刘老拐是个拐子,不过对于他的存在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是因为他身后势力大,无人敢招惹,至今都?不知晓背后之人是谁;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刘老拐专门逮恶贯满盈之人,官府有时不太好出手的,刘老拐便会暗中解决。 闻言,裴瑾容点头:「你明日把这封信送到云祈安手中。」 他的话裴泽一般不会多言:「是否需避开其余人?」 「没事,交到他手中便可。」 「好。」 裴泽顿了顿,看了眼他的手背,问:「少爷,可要包扎一下?」 「你先?下去吧。」裴瑾容愣神?许久,轻声说。 男人用了力,牙印格外明显,若是包扎起?来倒是显得欲盖弥彰,而且这样?的话哥哥也不会帮他上?药了。 膳房热来洗浴的水还剩不少,裴瑾容稍加思考了会儿,面无表情地往牙印上?倒了水,似乎是没了痛感一般。直到渗血的淤青发红,掩住了牙印,他才停下动作。 第89页 他随意上?了点药,和着里衣睡下了。 迷迷煳煳中睡了一个时辰,他勐地从梦中惊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记起?来了,才又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忘记哥哥。 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淡蓝色的天空中只挂着剩几颗残星,差不多卯时一刻,裴府陆陆续续有好些?小厮起?了床。 「少爷昨夜好像回来了。」三五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道。 「你们说少爷这几日是去了何处?」一小僕手中拿着扫帚,边扫边小声问。 另一年纪看起?来稍微大些?的敲了敲他的头:「东家的事少议论?。」 小僕吃痛地揉揉脑门,低声咕哝:「这不是好奇嘛?」 柳红轻轻咳嗽了一下,正色道:「还不快做自己?分?内之事。」 几人散开来,不敢再多说话。 她拍了拍门:「少爷,我给你煎了药,可要端进来?」 半晌没听?到回应,柳红怕药等?会儿凉了不好,但裴瑾容还未醒,她一个姑娘家进去也不大好,喊住院里的小僕:「你把药给少爷送进去。」 小僕畏畏缩缩的:「红、红姐,我不敢。」 「少爷可能还在睡,你放在桌上?就行?。」柳红拍着小僕的肩膀道。 小僕抿唇,端着药视死如归:「少爷,小奴进来了。」 估摸进去还不到几分?钟呢,小僕又端着药出来,一脸疑惑地挠挠头:「红姐,少爷不在啊?」 柳红慌了神?,忙进了里屋。好半晌,她呆愣地往顾楠和裴煜的房间去。 「柳红,怎么了?」顾楠拢着外衫,见她眼睛红红的,问。 「夫人,少爷昨夜回来了。」 「回来了?」顾楠脸上?带着笑,「快进屋帮我收拾收拾,等?会儿咱一块儿去少爷屋里坐坐。」 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柳红小声道:「他今早又走了。」 「只回来几个时辰?」顾楠失了神?,好一会儿才又道:「无碍,许是又去了闻清那儿。小两口久别?胜新婚,黏煳得紧。」 「夫人,少爷没喝药。」柳红有些?哽咽。 「他回来不是喝药的吗?」顾楠皱着眉问。 这几年裴瑾容的头总是莫名其妙地疼,刚开始他们还担心是不是撞到头留下的后遗症。好在寻了郎中说没什么大问题,开了药让每个月前和月末煎副药喝下去即可。 某一次裴瑾容忙得忘记了,竟是硬生?生?晕了过去。从那以后,顾楠和柳红两人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再也不敢马虎。 昨夜柳红见裴瑾容,还以为是因为到了月底,没曾想?药没喝人倒是走了。 「你昨夜见少爷可有何异样??」顾楠揉了揉眉心,问。 柳红默了声,好一会儿道:「没,少爷好像还睡了会儿。」 「睡了会儿?那便好,那便好。」顾楠在屋外踱步了会儿,又说:「待会儿裴泽回来你让他来找我。他肯定知晓少爷去了何处,让他将药带过去。」 「好。」 — 宋闻清难得睡了个好觉,起?身抻了个懒腰。 灶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心里却莫名觉得心安。 真是疯了。 回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门外,裴瑾容见他,仰头笑着道:「哥哥,你醒了?」 第57章 宋闻清看了眼他, 皱着?眉道:「我昨日不是同你说先不要进灶台吗?你的手还没完全好,碰不得水。」 裴瑾容闻言低低一笑,好听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沉闷的震颤声。 「哥哥是?心疼我了吗?」他的眼中像是洒满了星星, 晃人得很。 宋闻清没好气的从他手中拿过?柴火,冷着?脸没说话。裴瑾容也不再故意惹毛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桌上放着?的米已经淘干净了, 只差放在锅里端到?灶台上去。裴瑾容的手背不知是?不是?碰了水的缘故, 看起来?比昨日还要严重?, 默然良久, 他才说:「你先坐着?, 我上去给你拿药膏。」 「好。」 见裴瑾容乖乖坐在椅子上,宋闻清心里好受了些。没多久, 他将整个药匣子拿了下来?。 酒精虽然能消毒,但是?对于烫伤来?说更多是?会刺激, 只得抹上药膏,用纱布包起来?。 「你早上是?回了一趟裴府吗?」宋闻清垂眼,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嗯, 身?上衣衫脏了, 回去带了些用来?换洗。」他这话?的意思是?要长?住, 宋闻清也没说不可以,好半晌才囫囵应声。 裴瑾容眼尾染了笑意,宋闻清颇不自在, 又说:「只是?因为你是?翊儿的爹爹我才同意的。」 「知道了,哥哥不想让我同你们一道住。」 宋闻清悄悄抬眸看了眼他, 少年眉眼间的笑意褪去, 看起来?受到?的打击不小。 「你住下灰球也是?高兴的。」宋闻清别扭地转头,闷闷道。 「哥哥呢?」 「嗯?」他装傻, 低着?头给他处理伤口,不再说话?。 直到?屋外?传来?宋翊的声音,宋闻清像做了贼一样,勐地松开他的手,干巴巴道:「你看着?火,我带翊儿洗漱。」 裴瑾容小幅度点了点头,见他忙不迭往外?走,勾起浅浅的笑来?。 第90页 「哥哥,药匣子忘记拿了。」 宋闻清身?子微僵,冷着?脸转身?往后走,一言不发地提上药匣,生怕裴瑾容再说些什么话?来?惹他心烦。 吃完饭后,宋闻清自然地把宋翊丢给了裴瑾容,反正他也闲。若是?像之前带着?去医馆,其实有时候是?不大方便的,一方面是?医馆真的忙,有时候都忘记宋翊在了,好在他也听?话?,不会太闹腾。 另一方面是?宋翊这个年纪,每日跟着?他去医馆并不合适,还要提心弔胆,毕竟还小,身?体的免疫力?还不好。所?以有时候陆回他们有时间便是?他们带,要么就是?买话?本子在家中,让他乖乖的等他回去。 裴瑾容搂着?宋翊,一大一小眼巴巴望着?他,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我和?翊儿不能跟着?你去吗?」裴瑾容小声问。 「你带翊儿去街上逛逛。」宋闻清偏头不再看他,又说,「他这个月不能吃甜的了,你别买给他。」 宋翊小朋友尾巴还没翘多高,听?到?宋闻清的话?,立马颓了,瘪着?嘴难过?得不行。 见他走了后,小小的人抬起圆滚滚的脑袋,奶声奶气地撒娇:「爹爹,翊儿想吃冰糖葫芦。」 裴瑾容摇头:「我不敢不听?你阿爹的话?。」 宋翊撇嘴:「爹爹坏。」 裴瑾容弯了眉,仔细给他梳着?头:「等会儿爹爹带翊儿去买衣衫好不好?」 「好,也要给阿爹买。」小孩儿忘性大,刚才还伤心着?呢,现在又开心了。 两人正打算出门,外?面传来?敲门的声响。裴瑾容手微顿,蹲下身?捏了捏宋翊的脸:「翊儿乖,爹爹出去看一下来?的人是?谁。」 宋翊点点头,坐在竹椅上,眼睛却没从裴瑾容身?上挪开。 「少爷。」裴泽将手中的药递给裴瑾容,「夫人让我给您送来?。」 裴瑾容愣了愣,过?了会儿说:「我都给忘了。」 「少爷,您近来?可有感觉不适?」裴泽语气有些担忧,问。 「无?碍,夫人那边怎么说你应当知晓。」 裴泽只得应声。 「爹爹,是?回叔吗?」稚嫩的童声传入耳中,裴泽闻言一怔,下意识往院内看了眼,看见宋翊显然吓了一跳。 他又朝裴瑾容看了看,脸上万年不变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少爷,那是?小公子吗?」 裴瑾容挡了他的视线,没回他的话?:「你跟我也跟了那么多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中有数,下去吧。」 裴泽只得咽下还未说的话?,压住心中的好奇,同裴瑾容辞别后便离开了。 「爹爹,你生病了吗?」宋翊哒哒地跑过?来?,指了指他手中的药仰着?头问。 裴瑾容摸着?他的头,柔声道:「翊儿能不能答应爹爹不和?阿爹讲。」 宋翊歪着?头思索了会儿:「爹爹怕阿爹担心吗?」 「嗯。」 宋翊摇头晃脑的,似乎真在思考:「那爹爹给我买云片糕吃。」 裴瑾容轻笑出声:「拉钩。」 「拉钩。」宋翊高兴地亲了口裴瑾容,眼睛里亮晶晶的。 — 裴府离宋闻清买的府邸隔了好几条街,不算近。裴泽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连进裴府时都没回过?神来?。 「可把药给少爷送去了?」顾楠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出声问。 「送了。」 顾楠放下茶杯,将桌上的团扇拿起轻轻扇着?:「那便好。」 她又问:「你瞧少爷可有瘦了?也不知他进来?吃得好不好。」 裴泽好半晌没说话?,柳红站在身?侧,忍不住咳嗽提醒他。 「裴泽,起来?说话?。」顾楠看着?他,神色柔和?,并无?半点责怪之意。 「多谢夫人。」 顾楠转头朝柳红使了个眼色,柳红心领神会,小跑着?将门给带上。 「好了,现在屋里除了我们三人并无?旁人,你和?柳红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尽管说便是?。」顾楠说。 裴泽稍加犹豫:「夫人,我听?一个小孩儿唤少爷爹爹。」 顾楠刚准备拿茶杯,闻言,吓得抖了抖手,杯中的茶水溢了出来?。饶是?柳红服侍了她那么久,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回神,连忙从怀中拿出方帕给她擦手:「夫人可有伤着??」 顾楠此时怎能听?进她的话?:「无?碍无?碍,裴泽,你可曾听?错?」 裴泽微微弓身?:「不曾。」 他心想,按少爷的意思来?说,这话?应当是?能讲的。 他想了想又说:「和?少爷长?得很像,少爷自己都生不出来?那么像的。」 顾楠失了神,过?了好些时辰才笑着?道:「我也是?当祖母的人了。」 柳红也笑了出来?,虽不说心里也是?高兴的。 其实也不怪顾楠那么高兴,实在是?身?边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早早就当上祖母了,逢年过?节的还要出来?膈应一下她,着?实让她心中不大舒服。现在好了,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 「柳红,你吩咐下去,今日府中的人每人去钱庄领一两银子。」 柳红眉眼弯弯:「是?。」 她退下后,顾楠对着?裴泽又说:「你细细和?我说来?,小公子今年多大了,有多高?」 第91页 两人说了好些时辰,顾楠才笑着?道:「你去钱庄领十两银子,就说是?我的意思。」 裴泽抱拳:「多谢夫人。」 第58章 宋闻清回家的时候裴瑾容带着宋翊还?没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逛花了眼睛。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宋翊是第一次和自己爹爹出去?,指不?定多黏煳。 ? 昨日买的?菜还?有剩的?, 他也没浪费。加上裴瑾容今早回来的时候带了只烤鸭,荤菜有了,素菜做些干炒黑木耳就行。黄瓜也是要的?, 天热了, 凉拌黄瓜下?饭。 裴瑾容虽说会?吃辣, 但也是以前两人一块儿在云寒村住的?时候练出来的?。前几日他还?看了眼, 想来是多年来没吃的?缘故, 夹了几筷子后眼睛都红了一圈。故而宋闻清在做干炒黑木耳时下意识少放了些辣椒。 天色慢慢变黑,五月已经有蛐蛐了, 叫唤得欢快。 他刚点上烛火,屋外就传来动?静。顿了顿, 他起身进了院里。 宋翊趴在裴瑾容的?肩头睡得香,见宋闻清,裴瑾容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压着声音说:「翊儿睡着了。」 宋闻清从他手中接过买的?东西:「你?先把翊儿带进耳房去?。」 裴瑾容轻轻点头, 抱着宋翊往耳房走?。没多久, 宋闻清端着水进了屋,温柔地给宋翊擦脸。 大致差不?多后,他转身看着裴瑾容, 用?手掩着嘴小声道:「出去?吧。」 说着将桌上的?水重新端好,裴瑾容跟着他往外走?, 缓慢把门给带上。 「洗手吃饭。」出了门自然不?用?再压着声说话, 宋闻清垂眼,端着木盆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宋翊还?睡着, 说明他和裴瑾容两人得单独吃饭,心里久违紧张起来。 火光映在脸上,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中透着点旖旎,明明夜色渐浓,寒意打在窗纸上凝成了水,何时浸湿的?无人察觉到,但宋闻清却觉得屋里热得让人发慌。 筷子时不?时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灶台上还?热着水,是用?来洗漱的?,咕噜咕噜地沸腾着。 「我进屋拿药膏。」 吃完饭,宋闻清撂下?这句话后就忙不?迭从怪异又暧昧的?氛围中落荒而逃。 裴瑾容愣了瞬,低着头应声。 估摸过了一刻钟,宋闻清才拿着小盒药膏出来。他还?未说话,裴瑾容就已经乖乖地伸出手来。 少年是坐着的?,仰着头看他,宋闻清歪了头:「你?别看我。」 「哦。」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倒是显得宋闻清才是那个欺负他的?人。 「不?准哭。」宋闻清兇巴巴道。 说着坐了下?来,将裴瑾容手上的?纱布拆了。抹了药膏效果就是要好些,比起今早红肿的?模样白净了不?少,看起来也不?是很吓人了。 直到头上传来低低的?轻笑声,裴瑾容看了眼他,眉宇间满是笑意:「没哭。」 宋闻清有些气?恼:「不?要装可怜。」 「哥哥。」裴瑾容扯了扯他的?衣袖,仗着自己夫郎心其实?很软,可怜兮兮地撒娇。 又来了,宋闻清抿唇,指腹微顿。 他本来想说你?好烦,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这句话,要是等?会?儿裴瑾容又耷拉着头,又要搞得他一晚上都心烦意乱。 买这府邸时考虑到宋翊年纪还?小,需要多休息,便选了个离长安街偏点的?位置。刚进戌时,巷里就没了吵闹,沉闷的?心跳声在夜里藏也藏不?住。 裴瑾容先开了口,他问:「哥哥,这五年里你?有没有想过我?」 还?未等?宋闻清回答,他又说:「很奇怪,按理来说我忘记了你?,但好些时候,我走?在长安街上,看见撑着油纸伞的?人,我会?模模煳煳地想,哦,我和哥哥好像也在某条说不?上名字的?小街上这样肩碰着肩走?过。」 「我有一次冬天,看见小雪飘着,还?会?想天气?那么冷,可不?要冻着哥哥才好。」 「还?会?想我又学了一道新菜品,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喜欢吃的?。」 宋闻清的?手微僵,直觉告诉他,若是再不?快些走?,他好不?容易花了五年时间忘却的?,那短暂得在他漫长的?岁月里不?值一提的?一年,将要扑江倒海地席捲而来,彻彻底底拉着他沉沦了。 可是,他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般,竟是走?也走?不?得。 「我忘记的?东西很多很多。甚至忘记在你?面前,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爱说话的?,还?是只要看见你?,就忍不?住笑?」 裴瑾容深吸了一口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五年,似乎给了他喘息的?机会?。 宋闻清「唰」地起身,脸色煞白,慌忙将药膏放回药匣子里去?,却是没拿稳,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再看裴瑾容,蹲下?身捡不?知落到何处的?药膏。 裴瑾容的?喉咙渐渐发干,嘴唇发颤,声音有些哑,哽咽道:「哥哥,但是我好像和以前不?太?像了。」 他变了好多。 他怕宋闻清某一天会?发现?他藏在京城的?秘密,他怕宋闻清会?像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他,他偏执又兇狠。 第92页 毕竟哥哥喜欢的?,是那个正常的?他,会?笑的?,会?撒娇的?。 而不?是现?在的?他。 他曾经还?想过,为什么他不?曾同宋闻清说自己的?家世?,若是他说了,哥哥可能就不?会?找不?到他,不?会?丢下?他。 直到他全部想起来后,他才晓得,哦,原来是怕他那些所谓的?仇家,突然和宋闻清说,裴瑾容装得真好,但是你?不?知道吧,他其实?就是个疯子。 他和顾楠裴煜不?同。裴煜和他说做生意讲究和和气?气?,可当真把生意做大后,怎么会?少得了上门挑刺挑衅的?人。 第一次的?时候是一个混混带着一堆人把铺子砸了,那天晚上,他和裴泽便将那些人用?绳绑住,丢在江里又捞出来,直到他们跪地求饶才放了他们。 第二次的?时候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顾楠身上,趁她去?寺庙时掳了她。虽说救得及时,但顾楠受了不?小惊吓。可那些人只是被关在牢狱中几个月便被放了出来,裴瑾容冷着脸断了他们的?手。 没人告诉过他,这是错的?。 他只知道,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可以。 他失忆后,他变回了以前的?他。可是好不?容易的?……他以为在云寒村的?那几年,他已经好了。 「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的?,所以若是你?不?愿再见到我,我可以走?。」 裴瑾容眼眶红了一圈,小声道。 直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掌心扫过。 吻落在他的?唇上,生涩又娴熟。血腥味在两人的?口中传开,良久,耳边传来宋闻清兇巴巴的?声音,他说:「不?准走?。」 裴瑾容眨了眨眼,将捂在上面的?手拿开。空气?暧昧得让人燥热,宋闻清一贯清亮的?眸中漫起潮,发狠的?小猫睫毛上挂了泪,裴瑾容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掌过他的?后脑勺,温柔又缠绵。 他心想,哥哥,想要的?东西,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一直都是。 第59章 【甜】 两人的唿吸加重, 许是哭了的原因,宋闻清尝到了咸涩。其实裴瑾容很温柔,至少?在五年前是这样的。他喜欢埋在他的肩窝低喘, 然后转移阵地,先是不轻不重地舔.咬着他的喉结,磨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了, 才会吻住他的唇。 但今日他吻得又重又急, 两人都没?闭眼, 在他的眼中?, 宋闻清看见了他虔诚却极尽亵渎的神色。虔诚是因为眼前之人是他, 想要亵渎也是因为眼前之人是他。 「可以吗?」裴瑾容问。 宋闻清没?说?话,只?是俯身继续堵住他的唇, 两人不知何时到了床上。最后却是因家中没备有膏脂只能作罢。 将?他半搂在怀中?的少?年眼睫低垂着,弯身啃咬着他的脖颈, 只?是简单的吻便让两人亲昵难耐。 「我困了。」宋闻清浑身发软,他嗓子有些哑,冷白皮燥得红意从?耳根蔓延开来?, 即使?只?有烛火在跳动, 也能隐约看出?他脸红了一片。 「好?。」裴瑾容极小声道, 两人依偎着,加快的心跳声逐渐恢復平静,迷乱的神色多了丝清醒。屋外下了雨, 滴答滴答地打在青石板上,一如当初那个雨夜。 「哥哥。」裴瑾容将?头枕在宋闻清肩上, 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可怜兮兮道:「我们可以和好?吗?」 若是宋闻清现在还?能有力气撑起来?的话,他肯定会气得忍不住踹裴瑾容两脚, 可他只?得遮住眼睛,兇巴巴地说?:「你好?烦。」 可惜他再用力,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在同裴瑾容撒娇一般。 过了好?些时辰,他才说?:「不和好?。」 裴瑾容一顿,垂眼不再出?声。心里宛若被人用手捏住一般,酸涩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想说?,骗你的,哥哥。还?想说?,我慢慢来?好?不好??你能不能先别拒绝我?或者只?是静静跟在他身旁也行。 好?像他太贪心了,只?是得了一丝甜,便想得到宋闻清的爱意。 「不和好?,你让我等了你五年,所以能不能再等等我。」宋闻清说?。 裴瑾容愣了瞬,回过神后眉眼带了笑,开心地咬了宋闻清一口。 宋闻清:「……」 「你是狗吗?」 「汪。」裴瑾容顺着他的话接,轻笑着应声,「是哥哥的小狗。」 宋闻清终是没?忍住,眼尾染了笑意:「你有病啊。」 夜色渐浓,除了偶尔的狗吠声,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沉寂。 身侧的人传来?均匀的唿吸声,宋闻清却是睡不着,良久,他才小声道:「很想你,每天都是。」 — 宋翊小朋友近来?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阿爹总是换洗床单。明明之前都是好?些天才洗一次的,可最近阿爹隔个三四天就要洗一次。而且阿爹和爹爹两个闹别扭的大人好?像和好?了,好?些时候爹爹以为他没?看见,就会悄悄亲阿爹,阿爹也不生气。 当然,他是很开心的,毕竟这样就是爹爹做饭,爹爹做饭比阿爹好?吃。有时候他还?能同阿爹和爹爹一道睡觉,只?不过不知为何第二天醒来?他总是在自己屋里去了。 爹爹讲是他睡得迷迷煳煳后自己闹着要回去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很奇怪就是了,每次爹爹这样讲,阿爹脸都红红的,也不说?话。 第93页 他悄悄和回叔说?过,回叔笑着说?他可能要有弟弟妹妹了。 他不知道弟弟妹妹是怎么来?的,但是他很高兴,希望能有个软乎乎的妹妹,这样他就能带着妹妹一块儿放风筝了,还?能给妹妹买好?看的衣衫。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带回青雨县,给隔壁夫郎家的小孩儿炫耀。 「陆回,你又在给宋翊说?些什?么?」宋闻清刚上楼抓药,就看见陆回笑得肩膀都在抖。 「没?什?么。」陆回摇头,赶忙举着宋翊半大的手挥,「闻哥儿,下面的人等着你呢。」 今日医馆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裴瑾容今日有事?,他只?好?把宋翊带到医馆了。好?在陆回闲,可以帮忙带带。 闻言,宋闻清狐疑地看了眼两人,朝着陆回说?:「你可别胡说?八道。」 「我是这样的人吗?」陆回信誓旦旦地说?。 宋闻清也没?反驳他,将?药抓好?后就下楼去了。 临近午时,医馆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宋闻清招唿馆内的小童出?去看看是何人,还?没?走多远呢,人倒是先进来?了。 来?的这人气质不凡,身形颀长挺拔,若是要说?的话,倒算得上风光霁月。可惜右脸从?眉处到额间有条长长的疤,显得兇狠起来?,与左脸的书生意气相差甚远。 宋闻清望着他手上的茧和腰间配的剑挑了挑眉,还?是个练家子。 来?人也打量了一下他,好?半晌道:「你可是宋闻清?」 宋闻清以为他是从?别处打听来?看病的,点头说?:「正是,敢问阁下为何事?而来??」 「难怪。」男人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才道,「我姓云,名祈安,随意称唿便好?。」 云祈安? 宋闻清知晓此人,前几个月他们进京时他还?在城门外张的榜上瞧见了这人的名字。他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镇国大将?军,西南战事?平定后便守在京城了。 好?像还?因为未娶妻,京城中?位高权重之人都有意与他结亲。只?不过好?像都被他推辞掉,说?是练武之人应当以保卫家国为重,如此一来?,谁人再敢不要命上去同他交好?。 宋闻清赶忙起身作了个揖:「小民见过将?军。」 云祈安坐在椅子上,撑着头笑了笑:「可别,你唤我自然些便好?。」 「云将?军可是有何事?需要我帮得上忙的?」宋闻清也没?客气,给他斟了杯茶。 「这酒精可是你们医馆做的?」云祈安从?提的布袋中?拿了个竹筒出?来?。 宋闻清拿起来?仔细看了眼:「正是。」他又问,「可是出?了问题?」 云祈安摇头,淡淡道:「你不必担心,并无大事?。得亏我一朋友,我这才知晓原来?这酒精竟是你们医馆做的。」 他顿了顿:「你可知军营里需要多少?酒精才够用?」 宋闻清一愣,他听见云祈安说?:「我们想同你们医馆做一笔生意,你们手中?有多少?酒精便给我们多少?。」 说?着他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个士兵,手中?提着木箱。 「这是定金。」 足足一千两银子,宋闻清抬眼看了下他,心里愈加疑惑,他本已做好?打算,若是那批原料卖不出?去,他便将?其低价卖掉,好?歹原料是主粮,虽说?亏了,但能回些本也是好?的。可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他们一道难题。 第60章 「云将军, 你确定要订吗?你可知交了定金后,若非有特?殊原因,我们是不会?退的。」宋闻清默然良久, 狐疑地看了眼他。 云祈安见宋闻清如此小心?的模样,一时之间觉得好笑得紧:「你不用担心?,我不是骗子。再?说了, 定?金都交了, 宋医师这是不打算做这上门的生意不是?」 「这倒也是。」宋闻清脸上勾起浅笑来, 唤小童上楼准备纸笔去了。云祈安还未挪开视线, 宋闻清觉着有些尴尬, 干笑一声搭话道,「我们此前可是认识?」 云祈安摇头?, 低头往杯中添了茶水,漾起一圈圈涟漪来。 不过也不能说不认识, 要真说起来两人渊源还不浅。好?几年前裴瑾容那个闷葫芦可是一封接一封的信寄过来,看得他一度不想?再?同?裴瑾容来往。 今日除却来订酒精,也是为了看一下让裴瑾容那么多年念念不忘之人长何样。 「云将军, 那等我们这边做好?后便差人给你送去。」宋闻清将其中一份交予他。 「麻烦了, 可需我遣些人来帮你们?」云祈安回?神, 问。 宋闻清摆手,脸上挂起和气的笑:「不用,只需给个大概位置就好?。」 云祈安顿了下:「送到宫门外即可, 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应你们。」 「好?。」 两人并没什么可以说的,云祈安站起身打?算辞别, 怎料到宋闻清突然问:「云将军, 你可听说西?街有个新开的医馆也做这个生意?」 云祈安微微皱眉,宋闻清又说:「益德堂, 之前有好?些和我们医馆往来多年的商贾因价比我们低,退了定?金的。」 他这样一说,云祈安便知晓了他是何意:「宋医师大可放心?,我来寻你并不是一时起意。你这酒精我们军营中此前便常常在用,不过不知竟是你们医馆做的罢了。比起刚有名气的医馆,你们显然更值得我们信任。军营也不是说着玩的,价格高些无碍,只要质量好?便可。」 第94页 有了他这句话,悬在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但有件事他还是不太清楚,他又说:「我担心?的是益德堂背后的势力,我听闻是宫中的人,将军可有印象?」 云祈安默了声,眸色暗了暗,过了会?儿才说:「并未听过。」 将云祈安送走后,宋闻清勐地松了口气。一直在身旁没说话的李郎中凑上前来笑眯眯道:「闻哥儿,这下可好?了,咱买的那些原料总算不用低价卖掉,弟兄们也能挣点钱。」 宋闻清眉眼弯弯:「李叔,我将这字据放好?,还劳烦你上楼唤陆回?,同?他说来活了。」 「好?嘞。」李郎中停下手中动?作,忙不迭上了楼去。 接下来的几天宋闻清都比较忙,因为忙着安排酒精这事,毕竟重新在郊外做了蒸馏装置这些东西?,凡事都得他跟着做,好?在赵临和陆回?也跟着他好?些年了,也懂了不少,三人忙活好?一阵才弄好?。 在外面请的小工宋闻清不大放心?,怎么说几十号人靠这吃饭呢,若是被不怀好?意之人偷摸着学了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故而?陆回?回?了趟云寒村,大傢伙儿听有银两赚,都跟着陆回?一道来京城了。 总算赶在五月底前把酒精弄得差不多了,几人累得不行,倒是好?久不见的岑溪说没去过皇宫,想?去见识见识。 左右他闲着也是闲着,将酒精装在马车上后,宋闻清嘱咐他好?生看着。 岑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耳朵都快长出老?茧来了。」 宋闻清虽说不放心?,但好?歹也是知晓他只是看着不正经:「那你一定?要等人出来了再?走,可别刚送到就想?着没意思到处游玩去了。」 岑溪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歪着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直至他坐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宋闻清进了屋,他和李郎中在整理药柜,突然勐地一下,李郎中道:「闻哥儿,你有没有觉着云将军长得像某个人?」 宋闻清皱着眉问:「没有吧?」 下一瞬,他愣在原地,如果忽略掉云祈安右脸上的那道疤,只看左脸的话,还是有个人的脸能对上的。 陆悦, 若说有八分像也不为过…… 「溪哥儿,前面就是皇宫了。」赵临骑着马跟在他身旁,掀开马车的围帘道。 岑溪闻言,探着头?往外看,惊嘆了好?一阵:「原来皇宫长这样啊。」 可惜再?好?看看久了也觉得疲乏,更何况他们只得在宫门外,也不能进去,时间久了,岑溪开始不耐烦。 「你别忘记闻哥儿是怎么说的。」赵临翻身下马,检查了一遍马车上的酒精,见数目这些都对得上才松了口气。 「我又没说我要走。」岑溪捂住耳朵,不再?听他念叨。赵临这人实在心?烦,话怎么那么多,比他家里的老?头?话还多。 赵临啧啧舌:「你心?里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离约定?好?的时间又过了一刻钟,岑溪当真烦躁起来,躺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哀嚎着:「赵临赵临赵临,人怎么还没来?再?等下去我的头?要生草了。」 他就不该答应宋闻清,现在好?了,他是半刻钟都不愿待下去了。 「还是在皇宫里做事的呢,一点都不守时。」他小声抱怨。 赵临慌了神,赶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低声道:「在宫门外议论朝中之事,你真不怕死啊!」 「本来就是,而?且皇宫规矩当真是多,深宫宅院,一待就是一辈子,也真够惨的。」岑溪避开他的话,随便瞎扯了个话题,果不其然,赵临被带偏了,嘴里有的没的随便说着。 又过了会?儿,岑溪坐起身,一只手撑着马车扶手,顺势翻身下来:「你在这儿等吧,左右你和我谁来都一样,你就把我当成跟着你鬼混来了的人算了。」 赵临没忍住:「闻哥儿叫我来可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他说话的声小,岑溪没听见,拍了拍衣袖,说:「我先走了,你自己等。」 还没走出多远,远处传来「嘎吱—」的开门声,紧接着他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那人说:「对不住,路上发?生了些事耽搁了。」 赵临笑着摆手:「无碍无碍,没等多久,我们也刚到呢。」 岑溪只觉着浑身都僵硬了,唿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竟是硬生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祈安招唿着身后的锦衣卫把酒精往宫里运,见远处的背影只是轻轻愣了神,岑溪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他如是想?到。 将酒精运到马车上远比从马车上再?把酒精运下来来得难,故而?他们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全?部搬好?了。 云祈安朝他们抱拳,转身往后走,在快要进城门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小跑着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好?久不见,云祈安。」 这一瞬,周围一切都默了声,很吵闹,但岑溪却觉得自己听见了云祈安的心?跳声。 他感觉自己很没有出息,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明明他都想?好?了,他一定?要忘记云祈安,要找长得比他还要俊美的男人成亲,要日日寻欢作乐,喝得酩汀大醉最好?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沉沦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第95页 可是,他还有好?多事要做。他还有老?头?子要养,还有岑家的生意等他去做,他还不能太自私。 他妄图找同?云祈安长得像的人,包括眼尾的那颗痣,还有笑起来时眼里像是撒了星星一般的眼睛。 其实他找到的人还挺多的,可见到云祈安的这一瞬,所有东西?都跟随着黯然失色。 云祈安如同?是水中月,他要不得,也不能要。 但他光是站在他眼前,便毫不费力地赢过所有人。 「云祈安,你看见我都不和我说话的吗?」岑溪低声说。 — 那日回?来后,赵临添油加醋地大说一通,而?云祈安推掉身边所有有意与他交好?的权贵似乎也有了说辞。就连岑溪也罕见地少了话,时不时地坐在窗台发?呆。 「溪哥儿和云将军当真有过一段?」首先提出困惑的是陆回?,他打?死也不相信云祈安会?同?每日去花楼里寻欢作乐的岑溪有旧情。 不过话是这样讲,他一直将岑溪当自家弟弟了,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怪不得以前他看陆悦时,都感觉他笑意不达眼底,感情陆悦还是云将军的替身啊?」陆回?笑得肚子疼,觉着心?里那口气总算顺上来了。 可到最后,仍然无一人知晓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又是因为何事分离,岑溪把所有东西?都往下咽,他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 「我要出去散散心?,不用找。」六月的某一日,他撂下那么一句话就失踪了。 宋闻清拦下了要寻人的几人,只是说:「让他缓缓吧。」 就这样,六月慢慢过了中旬,宋闻清虽没再?说什么,但也渐渐纵容裴瑾容的某些行为。 比如拉着「不情不愿」的他逛街,又或者说给他洗衣做饭。 但是六月底的时候,裴瑾容却突然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怕传染给翊儿,非要回?裴府一趟,大抵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也不愿让他帮忙看看。 宋闻清冷着脸,表面假装不在意地说让他快些走,心?里却担心?得不行。 宋翊小朋友见他阿爹眼巴巴地往外瞧,才四岁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晃脑地嘆气:「唉。」 又砸吧着嘴:「大人啊。」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宋闻清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这是?」 宋翊扑到他的怀中,哼哼唧唧地说:「阿爹是不是想?爹爹了?」 宋闻清摇头?,眼神飘忽,不敢再?同?宋翊对视:「没有,我想?他干嘛?」 第61章 宋翊小朋友凑到他口是心非的阿爹耳边:「阿爹, 我们去看爹爹吧。」 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小朋友了?,既然阿爹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就他来说吧!等爹爹回来, 他又能吃云片糕了?。 宋闻清不知他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脸上立马起了?热意,死鸭子嘴硬:「我去看他干嘛?他自己说要回去的, 我又没赶他走。」 「可?是这?样?爹爹好可?怜哦,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还生着病呢。」宋翊低垂着头, 时不时看看宋闻清的神色。 「爹爹肯定想喝你做的鸡汤了?。」他添了?把火。 「爹爹肯定想和你说说话了?, 翊儿身体不舒服时也想一直黏在阿爹身边,可?爹爹没有哎。」他又添了?把火。 在他不停的碎碎念后, 宋闻清总算有些动摇,他轻咳一声:「先说好了?, 是你很想去看他,我们才去的,可?不是我想去的。」 说完心虚地?摸了?摸脖颈, 宋翊看破不说破, 点头道:「对, 是翊儿想去看爹爹。」 说是这?样?说的,但去却不是件容易事。暂且不说该用什么身份去才好,他和裴瑾容成亲那会儿连他父母都没见过面, 直接去怎么想都不太好。 「阿爹,我们还不走?吗?」宋翊仰着?头, 扯了?扯他的衣衫。 「要不我们不去了?吧?」宋闻清有些后悔, 话说早了?。 宋翊摇头:「阿爹和翊儿说过要当诚实的好孩子,阿爹是骗子。」眼眶里?泪盈盈的, 好似下一瞬就能哭出来般。 「行?行?行?,你别?哭。」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番心理挣扎后,宋闻清抽了?个空闲的日子。空手去也不大好,想了?想他又往长安街去买了?布料,买完后他才突然想起来好像裴家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无法?,他又多逛了?些时辰,最后买了?一对玉,从医馆里?抓了?养生美容的药材,便带着?宋翊往裴府去了?。 两人本打算过了?正午就去的,没想到在街上多逛了?会儿,等当真收拾好后已?经快傍晚了?。不过这?样?倒也好,毕竟外面太阳毒得很,宋翊还小,若是被晒伤了?那才得不偿失。 他打听过,自然是知晓裴府在哪个方向的。并不是很远,没多久两人就到了?。一大一小站在府外,宋翊看了?眼他别?扭的阿爹,轻轻嘆了?口气,心想大人可?真是麻烦。 宋闻清有些磨蹭,临时打了?退堂鼓,正想出声,宋翊就敲响了?裴府的大门。 宋闻清:「……」 算了?,来都来了?,反正他只是想让宋翊见见自家爹爹,总不能走?了?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来了?来了?。」柳红边走?边扬着?声道,「你们又偷懒是不是?」 第96页 除去裴瑾容在时,裴府一道是不喜沉闷的,故而?时不时偷闲也不会被呵斥,顶多被柳红说两句。她一开口,坐在阶梯上打盹的几人才勐地?回神,忙起身干活。 年纪最小是个小哥,估摸十三四岁的样?子,嘴甜得很:「辛苦柳红姐姐了?。」 柳红没较真,笑着?说:「还不快去做活?」 见门被锁着?,她嘀嘀咕咕道:「谁啊,怎么把门给锁上了??」 下一瞬,她愣了?愣,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分俊美的小郎君,不,应当说是哥儿才是,额间的孕痣虽浅,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的。 「姐姐,请问这?里?是我爹爹家吗?」宋翊仰起圆滚滚的小脑袋,声音软软的。 宋闻清被宋翊的说辞逗笑,两人刚才在路上时他还问宋翊若是等会儿有人开门要怎么给别?人问好,小糰子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都会了?。 他勾起浅笑,眉眼多了?几分柔软缱绻。他笑起来时很温柔,柳红竟觉着?不大好意思。 还是宋翊的声音让她回了?神,她这?才看见只到她腰间的小人。这?一看差点让她惊唿出声,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裴泽说的那句话,少爷自己生也生不出那么像的。 「打扰了?,裴瑾容可?在家?」宋闻清问。 柳红晕乎乎地?点头:「在……在。」 宋闻清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才又说:「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他?」 「自然可?以。」柳红磕磕巴巴道,忙带两人进府。 直至他们走?远后,身后假意干活的几人才立马聚在一起。 「你们看见了?吗?」小哥迫不及待开口。 「天色有些暗,我看得不大清楚。」另一人嘆了?口气,「到底怎么了??你快生说。」 「刚才那人好像就是少夫人。」小哥低着?声道。 「不能吧……」 「怎么不能,那你说为何?少爷在外面一待就是一个月,老爷和夫人都不曾讲过一句,而?且少爷最近心情明?显变好了?。再说了?,少爷往常生病你可?曾见过生面孔来,这?可?是第一次。」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被小哥说服,拿着?扫帚的小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又问,「那跟在他身旁那小孩儿不会是小公子吧。」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 宋闻清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大户人家府邸长何?样?,严格的中轴对称构成三路多进四合院落,沿着?长长的迴廊往里?走?,能看见亭台楼阁如云,院中有假山奇石罗列,时不时有下人路过,还会微微蹲身同柳红招唿。 「少……」柳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称唿他才好,宋闻清知晓她的难处,道,「唤我宋闻清便可?。」 柳红低着?头应声:「宋公子,前面便是少爷的房间。」 宋闻清想了?想,道:「不急,我能见见裴驸马与夫人吗?」 他这?么一说,柳红才注意到他手中还提着?东西,慌忙要从他手中接过,宋闻清笑了?笑:「无碍,劳烦你带着?宋翊了?。」 柳红默默记下宋翊的名字,心里?也逐渐平静下来。 宋翊上前拉住她的手,笑得眼睛都弯了?:「漂亮姐姐可?以牵我吗?」 柳红脸红红的,低低应声,这?是她第一次见小公子,只觉着?当真可?爱。 宋闻清边走?边感嘆裴府里?的构造,不过若要说有哪处比较突兀,那应当是离裴瑾容房间不远处的某一块儿地?,光秃秃的,与其余奢华的地?方相比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能问问那儿之前是种了?什么东西吗?」宋闻清突然问道,莫名的,他觉着?也许和他有关。 柳红顿了?顿,好半晌才说:「那儿之前是种了?梧桐树的。」 宋闻清勐地?一怔,他听见柳红继续说:「可?惜那时候少爷因身体缘故,老爷便差人将树给砍了?。」 「身体缘故?」宋闻清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想,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裴瑾容和他在一起的这?一个月,虽说每次都假装无事发生,但他还是会看见他下意识揉头,有时候额间还会布满层薄汗来。 他晚上起身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自从两人分开后,他的睡眠也变浅了?,自然不会真的完全不知晓。大部分时候,裴瑾容只是侧躺着?看他,等他醒了?,裴瑾容还傻傻地?假装打哈欠,似乎自己真的睡着?了?一般。 「少爷……」柳红用手扇了?扇眼睛,压住想哭的情绪,「他自从失去记忆后,身体就慢慢变差了?,前些年甚至还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盯着?那棵梧桐树一盯就是一夜。老爷和夫人担心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便把他最后的一丝念想给抹了?。」 宋闻清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裴瑾容这?几年过得如何?,而?柳红是亲眼见到的,她说起往事眼泪就没停下过。 他听到裴瑾容每天都在忙碌,就连过节也极少回家,除了?不得不和裴煜他们一道吃饭时能歇个两天,大多时候都在铺子里?。好像再忙一点,他就可?以不用想起宋闻清。 他每每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却都会放下手中之事,亲自去寻他,然后抱着?期待去,满眼失落回来。可?他明?明?是一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 第97页 还有裴瑾容以前做得最好的不是布料生意,而?是花灯,但好像自从那年后,他将店铺给关了?,再也没做过。只是每年快到除夕时,便一个人坐在书房的竹椅上,一坐就是一天。 …… 「可?有寻医师看过?」想要说的话很多,但最后宋闻清却除了?简单几个字外,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看了?。」柳红鼻音很浓,深唿一口气道,「少爷这?次情况比较严重,以前的郎中给他开了?药,原本是每月月前和月末喝一次,可?郎中这?次来说少爷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喝过药了?。」 没喝吗?宋闻清垂眼,心里?堵得他发慌。他不知道裴瑾容为何?没喝,甚至开始有些害怕背后的原因了?。 宋翊向柳红招招手:「漂亮姐姐,你能蹲下吗?」 柳红赶忙抹去眼泪,勉强扯出笑来:「怎么了??」 宋翊紧紧抱住她,极小声道:「别?难过。」 柳红看着?怀中半大的孩子,愣了?愣神,默然良久才道:「不难过。」 入了?夜,今晚的月亮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冷得宋闻清直打颤。 「若是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他的书房看看。」 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柳红作了?个揖:「夫人。」 宋闻清转过身,看着?顾楠沉默了?瞬:「大公主。」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唿,顾楠笑了?笑,看着?他道:「你去寻他吧,孩子我照顾就好。」 宋闻清动了?动嘴唇,不再说话。倒是宋翊看了?他一眼,哼哧哼哧地?将他朝裴瑾容的房间方向推:「阿爹去看爹爹,翊儿要和漂亮姐姐玩。」 「去吧,无碍。」顾楠浅浅地?笑道,又说,「他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第62章 宋闻清并没有着急先进屋看裴瑾容, 他站在书房外犹豫半晌,想了想还是?觉得进去不大好?。 似乎打开书房就能看见藏在里面的秘密,那是?裴瑾容炙热到无法忽视的爱意, 他若窥见了,他就得回应。 不能去,他心说。 「嘎吱—」宋闻清站在门外, 默然良久后?轻轻推开了门。 但他好像不能再逃避了……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 他从桌上拿了火摺子。昏黄的光照亮里屋, 宋闻清看着?桌案板上凌乱的纸张愣了神。 裴瑾容之?前和他说过他会作画, 虽说当?时做花灯时他便知晓他画得很好?, 但看见纸张上的他和宋翊两?人,宋闻清还是?惊了一下。 而在这张画下, 还有许多张他曾经和裴瑾容一道相处过场景,可是?无一例外, 都少了他的容貌。 他这才?看见刚才?那幅画的背面,写?着?几个字:想起你了,真好?。 酸涩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几年间他并未和裴瑾容在一起, 但这个书房里却无处不是?他的痕迹, 他才?勐地意识到,哦,原来裴瑾容一直没有忘记过他。 甚至比起他自以为是?的想像和他那无法掀开给别人看见的自卑, 裴瑾容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被困在那儿, 无法走出来, 煎熬又痛苦。 回神时,他已经到了裴瑾容的房里。少年躺在床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宋闻清卸下了伪装,温热的手?覆在他的眉间。 「哥哥,你怎么来了?」裴瑾容睁了眼,眼底含笑。 外面拂过的风灭掉烛火,房间又陷入黑暗。 宋闻清勉强勾笑,假意打趣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装睡?」 「睡不着?。」裴瑾容顿了顿,道。 见他想起身重新把烛火点燃,宋闻清又说:「别点。」 他怕看见裴瑾容的眼睛,怕裴瑾容看见他哭,还怕裴瑾容笑着?和他说没事。 「哥哥,你是?在难过吗?」空气凝滞住了,裴瑾容不知发生了何事,过了许久,他打破安静的氛围,低声问。 「没。」宋闻清很少哭出声,咽下去的话嗓子容易变哑。 裴瑾容牵住他放在床侧的手?,心疼地问:「可是?谁欺负你了?」 宋闻清偏头,缓过神后?,他抿唇道:「你为什?么不喝药?」 裴瑾容的手?微僵,话到嘴边不知说些什?么好?,几番措辞后?才?勉强挤出两?个字来:「药苦。」 「裴瑾容,说实话。」宋闻清道。 除了两?人床事时,他极少数直接唤裴瑾容的名字,就连两?人重逢后?,他也很少会喊。 裴瑾容垂了眼,下意识捏紧身侧的被角,小声说:「怕喝了就忘记你了。」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裴瑾容不敢抬头,两?人牵着?的手?布了层薄汗,沉闷的心跳声在夜里似乎更加无处可藏,砰砰地跳得快。 直到吻落在他的冰凉的唇上,他听见宋闻清说:「我们?和好?吧。」 心落了一拍,宋闻清重复道:「裴瑾容,我们?和好?吧。」 他想要和裴瑾容一起在长安街的晚上去护城河放花灯,还想和他去赏樱花,还要去芦苇盪,看成千上万的鸟儿此起彼落…… 裴瑾容用手?掩住眼睛,不再看他:「好?。」 过了好?久后?,两?人缓了神。宋闻清有些懊恼,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好?意思。 空气中?暧昧得不行,似乎下一瞬就能沉溺在其?中?。他躲过裴瑾容的吻:「等?会儿还要出去。」 第98页 「哦。」裴瑾容可怜兮兮地说。 他只好?又亲了亲他,没好?气道:「好?了吧。」 裴小狗摇头:「不好?。」说着?重新凑了上去。 「那你好?好?喝药。」宋闻清说,怕他又多想,他眉眼弯弯,「不会让你忘了我的。」 裴瑾容晃了眼,心痒痒的,支支吾吾应声:「嗯。」 — 两?人说开后?,宋闻清心情明显变好?了。因要和裴煜与顾楠打招唿,他也没多留,和裴瑾容闹了一阵后?便起身要走,留下一脸幽怨的男人。 趁着?他还没撒娇,宋闻清「哐当?」一声把门关了,与门外刚翻墙进来,手?中?还提着?两?壶酒的云祈安面面相觑。 云祈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指着?墙说:「习惯从上面来了,不知道宋医师也在。」 意思是?若他从正门来,知晓他在这儿,一定不会来寻裴瑾容的。 宋闻清不傻,这样一来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压低声音:「过去聊。」 云祈安:「……」 两?人寻了个小亭,宋闻清将自己心中?的困惑问出口:「所以酒精是?裴瑾容让你订的吗?」 云祈安正色道:「是?也不是?。」 又继续说:「确实是?裴瑾容牵线搭桥,这才?让我们?知晓竟是?你们?医馆做这门生意。不过宋医师尽管放心,我们?也是?当?真需要。」 有他这话,宋闻清才?敢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又问:「那岑溪是?否在你那儿?」 岑溪说他要出去散散心,也不说来封信报个平安,偏偏能问的只有云祈安一人。 「他不是?在你们?那儿吗?」显然,云祈安压根不知晓,他赶忙问。 想了想,宋闻清大概有了个猜测:「无碍,我待会儿差人去青雨县看看,大抵在家呢。」他又补充,「他好?像每次遇到不好?的事都会往家跑。」 云祈安苦涩地笑了笑,哑声说:「不必了,可以的话我想亲自去寻他。」 正合宋闻清心意,他挑眉:「那云将军一路顺风。」 两?人分?别后?,远处的柳红上前来,作了个揖,半蹲着?身子说:「宋公子,我家夫人和老爷有请。」 话音刚落,宋闻清便跟着?柳红往前院去。 宋翊被顾楠抱在怀里,顾楠正哄着?他唤自己祖母,就连裴煜不苟言笑的人,脸上都挂起了笑。 「闻清,上前来。」顾楠见他,朝他招了招手?。 宋闻清也没拒绝,再说了,他现如今和裴瑾容和好?了,往后?顾楠和裴煜恐怕也是?经常遇见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顾楠眼中?多了丝慈爱,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摘下来递给他:「这是?阿瑾家爹之?前在追我时送我的。」 宋闻清愣了愣,忙说:「大公主……」 顾楠戏嚯道:「你同?阿瑾一般唤我娘便可。」 但他们?也知宋闻清脸薄,并没有强制要求他。 倒是?宋闻清朝裴煜弯身,道:「那年云寒村送来的药材,多谢驸马爷了。」 难为他还记得这事,裴煜赞赏地看了眼他:「无碍,能帮上忙自然是?最好?的。」 相互寒暄后?,宋闻清哄着?宋翊喊了两?人,顾楠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差不多晚些,他本打算带着?宋翊回去,但见顾楠捨不得的模样,他带着?宋翊又多歇了一晚。 第63章 因宋闻清第二日还要去医馆, 顾楠主动揽下带宋翊的活儿,宋翊小朋友眼睛都亮了?,要是阿爹不在家, 那?也意味着他可以吃好多好多冰糖葫芦和云片糕了?! 于是他赶忙挥手,声音软乎乎的:「阿爹,快辰时了?, 你该去医馆了?, 回叔肯定很想你。翊儿和爹爹在家乖乖等你。」 宋闻清看着自家便宜儿子不争气的模样, 不禁嘆了?口气, 对顾楠柔声道:「娘, 宋翊就?拜託你照顾了?。」 顾楠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宋闻清已经快步离开了。 「阿奶,翊儿要抱抱。」宋翊牵住顾楠的手, 眸若灿星,仰着头说。 顾楠眼眶有些热,笑着将小糰子抱在怀里, 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阿奶带翊儿去买杏干吃好不好?」 她对宋闻清的感?情?很复杂, 要说裴瑾容失忆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那?应当就?是宋闻清了?。她一直都知晓是他们裴家欠了?宋闻清,暂且撇开其他的不说,光是独自扶养宋翊, 便是极其辛苦的事?。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如何不晓得孕期间的妊娠反应是件多?折磨人?的事?, 等?到快要临盆时小腿浮肿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别说宋闻清还得一边兼顾医馆, 一边拉扯宋翊长大。光是想想,她就?更加心疼宋闻清了?。 但时间久了?, 她竟就?忘了?宋闻清也不容易。她只能看见自家儿子每日因他过得痛不欲生,甚至慢慢地开始怨恨,怨恨自己为何当初为何会同意裴瑾容去云寒村,怨恨那?时就?不该为了?让用不成亲就?回京城来逼迫裴瑾容,怨恨宋闻清怎么那?么好,好到裴瑾容即使失忆了?也无法克制爱他的本能。 可她也忘记了?,宋闻清也是有血有肉之人?。困在过去的,不止裴瑾容,还有假装一切都过去了?的宋闻清,他只是假装风轻云淡,一个人?默默地扛了?整整五年。她却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件事?可以翻篇了?。 第99页 事?实却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插手,不管是她还是裴煜。故而无论宋闻清是否会唤她娘,还是继续唤她大公主,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直到听到宋闻清这?声娘,她的心勐地颤了?颤,心想终究是她心胸浅了?。 宋翊听到杏干立马耷拉了?耳朵,顾楠有些好笑,弯眉道:「你阿爹说了?不能给你吃糖葫芦。」 宋翊将头埋在顾楠的肩窝,发出唿噜唿噜的不满声:「阿爹坏。」 — 走了?有段距离,宋闻清心里紧着的绳总算不再紧绷,他缓缓吐了?口气,蜷着的手微微松开。 娘,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 他并不是因为和裴瑾容闹别扭的缘故才不唤顾楠和裴煜,实在是太过于陌生了?。陌生到他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光是看见她眼中心疼的神色,他就?觉得烫人?得紧。 可他也卑劣地想,是不是这?样,他也算是有娘的人?了?…… 浑浑噩噩走到医馆,宋闻清像往日一般将药匣子放下,盯着桌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回唤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扬声清了?清嗓子:「闻哥儿!」 他这?才一脸茫然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今日外?面天气不错,陆回把药材拿下,打算拿出去晒晒,咕哝道:「都叫你好几?次了?,是出了?何事?吗?」 宋闻清摇了?摇头:「无碍。」 「那?就?好。」陆回将药材都搬出去后,把背面没晒好的药材翻了?一翻,想到什么又把头探了?回来,问,「闻哥儿,瑾小郎不是回裴府了?吗?翊儿一个人?在家?」 陆回是个嘴上把不住门?的,若是被他知晓宋翊在裴府,恐怕没几?个时辰医馆里的人?都会知道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宋闻清含煳道:「嗯。」 哪知平时懒得动的人?突然有了?精神:「左右我现在也没啥事?可做,不若我带翊儿出去玩算了?。」 宋闻清刚喝了?口水,勐地被呛了?一下:「咳咳,没事?没事?,我昨日给他买了?几?本新话本。」 陆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闻哥儿,你看起来很可疑啊。不过也不可能是和裴瑾容一道回裴府了?,毕竟你还没……」 话还没说完,宋闻清梗着脖子道:「嗯。」 「我就?说吧,」陆回顿了?顿,将还未说出口的话咽回去,反应过来后一脸震惊,「嗯?!」 「和裴瑾容回裴府了?。」宋闻清难得不好意思,强装淡定道。 陆回愣了?下,忙不迭往外?跑了?。 宋闻清:「……」 果然不出他所料,还没到下午呢,医馆里的几?人?都知晓了?他和裴瑾容和好的消息,就?连之前因为他严厉而害怕他的小童见他脸上都挂了?笑。 就?这?样,宋闻清板着脸,顶着一众人?意味深长的表情?往裴府去。陆回还专门?犯了?个贱:「闻哥儿,你怎么往那?个方向去啊?」 趁着宋闻清还没彻底被惹毛,齐书尧赶忙将自己相公连拉带扯带走了?。 若要真说回裴府哪儿不大好,那?便是总有人?唤他少夫人?。虽说古代哥儿可以生养,唤少夫人?也是常有的事?,但宋闻清觉得还是有些膈应。 他和裴瑾容无意间提了?一嘴,第二日起府中人?就?唤他宋公子了?。 六月底的某一日,裴瑾容将头枕在他的肩窝上,哼哼唧唧不愿喝药:「不想喝,好苦。」 「给你吃杏干。」宋闻清说,对宋翊小朋友愧疚了?一下。 裴瑾容闷闷笑出声:「哥哥,我不是小孩儿。」 宋闻清偏头看了?眼他:「那?你还嫌药苦不喝,裴瑾容小朋友。」 心痒痒的,像是被猫挠了?一般。裴瑾容笑着道:「哥哥亲我一口就?不苦了?。」 这?把戏他玩了?不少遍,但也算是屡试不爽。宋闻清亲了?亲他:「起来喝药。」 「哦。」裴瑾容得了?便宜,乖乖地将药喝了?。 喝完后,宋闻清想了?想,还是将宋翊的杏干拿了?两块给他:「我不和翊儿说,你吃吧。」 裴瑾容眼尾染了?笑意,从他手中接过杏干。许是抹了?糖霜的原因,嘴里的苦涩被压了?下去,心里也跟着甜滋滋的,他说:「不是小朋友,是哥哥的小狗。」 闻言,宋闻清心落了?一拍,好一会儿将他扑倒在床上,小声说:「你犯规了?。」 夜很长,六月最喜下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柩上,湿了?窗纸,就?连花枝也被打弯了?腰,后半夜的时候,喘息才渐渐静了?下来。 宋闻清已经?完全?没了?力气,裴瑾容从背后搂住他,将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极小声道:「哥哥,早些睡。」 第64章 接下来的日子算不上大起大落, 裴瑾容虽说头还是会时不时的疼,但喝药的缘故也好了大半。因他前几个月天天粘着他,差点耽误了生?意上的大事, 故而近来他多数时间都在时锦铺里。 中西医馆也在京城小有名气起来,起因是西街的益德堂出了事,不少去他们医馆买酒精的人都患了怪病。 刚开始只?有一人时他们还不愿承认, 只?是说此人诬陷他们, 将?怪病赖在他们医馆身上, 还报了官, 扬声说要将此人送到衙门去。 第100页 京中早有传闻讲益德堂背后势力是太医院圣手薛洪, 老?百姓怎能与之抗衡,最后只?好认了栽, 灰熘熘回去了。 又过了好些?时日,患怪病的人越来越多, 益德堂脱不了关系,这才慌了起来。怎想到刚开始患病那?人竟早已奄奄一息,最后死在了益德堂门前, 这事被闹大, 大理寺也派了人来, 益德堂被查封。 这才晓得所谓宫中势力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一个?太监冒用薛洪的名义行事,宦官的罪可不得了,连其党羽皆被一夜剷除。 宫中如何勾心斗角和?宋闻清没多大关系, 不过怪病他却不能置之不理。再说这事虽和?太医院无关,但皇帝仁德, 思?来想去派了御医亲自为患病的人医治。 说来也奇怪, 这些?患病的人无一例外都嗜睡,眩晕, 还常伴有耳鸣,视力减退,甚至还有些?出现消化障碍。这种病状可谓是闻所未闻,一时之间无药可治。 宋闻清刚开始也不知?是何缘故,听起来倒是像甲醇慢性中毒,但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总不能是把医用酒精喝了吧。 加之有御医,他也不好插手,一直等到城门外张了榜,允江湖上的郎中医师皆可一试,倘若有本?领解决此病状,便可免去太医院招纳御医的初试,入围后再进行实考、针灸、用药三大考核即可。 要说这太医院可不好进,三年一次,今年恰巧到了招贤纳士之时。每逢考核时,来的人都不少。除去从医户子弟中从小培养的人才外,还有太医院中各御医自己的门生?及江湖上行医治病之人,光是初试便能筛选掉大半人,现如今张了这么一张榜,自然让人跃跃欲试。 人命关天,宋闻清也不在乎是否能进太医院做御医。 要说没想法?自然太虚情假意,毕竟他也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好奇。若能进太医院,那?便意味着他能学到更多东西,何乐而不为。可倘若不能进,对他来说也大差没差,医馆足够他衣食无忧,故而治病在他这儿就比考核优先考量得更多了。 陆回满头大汗从屋外进来,张罗着赵临给他倒了杯茶水灌下肚,平缓下来后道:「闻哥儿,有消息了,此前怕患的是疫病,一直不准其他医师进益德堂。现在好了,薛神医同其余人说并无传染风险,无论是哪儿来的医师都可试上一试。」 闻言,宋闻清点了点头,他心里着急,随便挎上药匣子就要往西街去。 陆回连忙遏制住他:「外面寻了马车,闻哥儿坐马车去。现如今去那?儿的人都是想参加考核之人,咱也不能掉了面去。否则别人以为咱好欺负,那?可得了!」 「嗯。」宋闻清没反驳他,马车的脚程比他快上好几倍,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救命岂不比考核更为重?要?但宋闻清也知?陆回的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大实话。 现如今怪病无人可治,只?得用调养身子的药养着,官府那?边的意思?差不多能猜出一二,既然如此,不若死马当?作活马医,一方面能为皇宫寻些?医术高超之人,另一方面若误打误撞治好了,还能得到民心,也算是种一箭双鵰。僧多肉少,大傢伙儿可不都卯足了劲表现自己。 想着想着便到了益德堂,宋闻清从马车上下来,提上药匣便走了进去。 屋内吵闹得不行,小声的啜泣声,还伴着不少医师在争吵。 仔细一听才晓得是在说这病症究竟是为何,有个?人说是是中毒,而另一人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说是普通偏头痛,为了用药吵得不可开交。 与他们的吵闹不同,在那?角落一隅里,没有一点声音,仿若是与世隔绝般,除了偶尔传来的被病痛折磨得难耐不已的喘息声,悲凉又压抑。 宋闻清心里一颤,胸中被难以言喻的悲凉包围,他蹲下身,将?手边的水递给躺在地上的人。 「多谢。」消瘦的哥儿咳嗽了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的脸上勉强勾起笑?来。 宋闻清朝他笑?了笑?,柔声问了他的病状。 哥儿下意识瑟缩了手,好半晌没见其他动静才松了口气,半撑着身子回答了他的问题。 宋闻清看出了异样,又问:「你刚才可是怕我做些?什么吗?」 哥儿见他和?其余人不同,恍惚了一下才小声喃喃道:「我以为又要试药了。」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针一般扎在宋闻清的心里,无名的火闷在心里,他抿唇,沉默着将?药匣放下。 给哥儿搭了脉,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又问:「你们此前可有喝过从益德堂买的酒精?」 脉像极其奇怪,此前他听说病状后便生?了疑心,今日一看竟是大差不差,甲醇慢性中毒…… 没人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医用酒精大家都下意识以为是外用,自然就没考虑到了。 哥儿愣了愣神,他双眼?已经几近失明了,这几日来的绝望磨平了他的稜角。 可是眼?前的人柔声的问候,和?那?些?逼着他喝药的人都不同。他会用干净的方帕搭在他的手上,耐心地为他诊脉。会将?沾了灰的竹筒,擦干净了再递给他。 于是他得以喘气,点了点头:「张掌柜说这酒精不仅可以外用,还可以掺了水当?粮酒喝。」 「那?你可喝过?」 哥儿似乎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疑惑道:「喝了一点点。」又说,「但我每日只?喝了一小盏。」 第101页 宋闻清彻底不说话了,他站起身,冷着脸又问了其他病人,实在忍无可忍,他抓住了其中一个?壮汉的领子:「谁让你们喝那?酒精的?!」 壮汉被他吓到,有些?害怕:「都是粮食酿造的,为何不能喝?」 他扯开宋闻清的手,声音发颤:「我们每日被你们逼着喝药,谁知?道是那?酒精原因还是你们的原因?」 此话一出,益德堂中都默了声。就连吵得不可开交的各路医师,也都不再出声。 直到壮汉旁边一个?估摸五岁的小孩儿哭得抽抽搭搭的,边抹着眼?睛边哽咽道:「哥哥,爹爹难受,你可以放开我爹爹吗?」 宋闻清怔了一下,这才缓缓放开壮汉。从兜里掏出块糕点来,朝着小孩儿勉强勾唇:「妹妹别哭,哥哥给你吃桂花糕好不好?」 小孩儿重?重?地点头,宝一般地从他手中接过,眼?里亮晶晶的,小心翼翼打开,将?桂花糕掰成两半,拿了一半给壮汉,软软道:「爹爹吃。」 壮汉终是忍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 益德堂里的氛围变得更加死寂,似乎等死成了他们的唯一出路。 壮汉的话也在他们心中落了根,毕竟正?如他所说,那?酒精是他们亲眼?看着益德堂用粮食酿造的,怎不能喝? 可自从太医院的人来了后,他们每日都在喝药,身子却丝毫不见好转。 倘若真的是呢…… 看着和?宋翊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宋闻清心里微微动容。他起了身,冷着脸问那?些?医师:「你们可有问了他们是否喝过酒精?」 差不多四十几的医师被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小郎质问,心中也是憋了火的,梗着脖子道:「狂妄小儿!且不说传闻不都说这酒精是用作外伤,我怎知?他们会喝了那?酒精?」 「作为医师,望闻问切怎会不知?!」宋闻清气急,扬声道。 此时,患病的人才晓得宋闻清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眼?中顿时又有了希望。 人群中传来一人的声音,他的脸上虽带着惊恐,但却格外坚定地道:「我此前同他们说过,可他们并未放在心上,只?有源源不断的药逼着我们喝下去。」 此话一出,越来越多的声音也渐渐传了出来。 宋闻清吐了口气,怒笑?道:「医者医德,今日倒也是让小辈开了眼?。」 「左右都活不长了……」那?医师还想多说些?什么,见宋闻清眼?中的兇狠,背后竟生?出一股凉意来,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宋闻清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对小童道:「你去买些?馒头来,越多越好。」 虽不知?他要作何,但小童都是言听计从的,自然不会多问什么,赶忙应了声小跑着出门了。 刚才那?医师讥讽道:「你不会以为我们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病你可以治吧?」 怎料宋闻清压根不搭理他,那?医师被气得脸红:「这病我不治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小辈能做些?什么名堂出来?」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走的医师越来越多,益德堂里的人虽不说,眼?里也是带着不安的。 「虽不能让各位彻底痊癒,但鄙人定当?倾尽全力,坚持的事就拜託各位了。」 言辞恳切,好些?人心里一热。 「娘,医师说你能活下去了!」一女子紧紧拥住身旁的人,哭着道。 她一开口,人群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绝望的气息总算消散。 宋闻清交待他们不要再随意用药后,便回中西医馆了。毕竟只?用馒头,到底是治不好的,顶多将?甲醇转化的甲酸中和?罢了。 第65章 好在他知晓其中原理, 自然不像其他医师一样拿着无法。加之这几年来他也在不断地看医书,中医现在也会了不少,大多数的药材药效都能说上一二, 仔细思考了一番,他提笔写下药方。 「延胡、人参、五味子、白朮、郁李仁……」 李郎中不由地念出声来,有些困惑地问?, 「闻哥儿?, 这些药材当真对那怪病有用?」 宋闻清点头?, 将药方子递给李郎中:「有用, 你拿着这药方子带赵临他们去?药房抓药, 待会儿和我一道去益德堂。」 他的话李郎中一向是信的,不会多加犹豫, 忙往外走了。 「等会儿?。」李郎中停下脚步,就听见宋闻清继续说, 「若药材不够就去?济世堂,先在他们那边买些来。」 这些药材并不便宜,可宋闻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李郎中知他是何意, 提脚边招唿外面的人边走。 事?情并未变得不可控, 虽说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两, 但药材都是有用的,益德堂的百姓痊癒了个七七八八,直叫那些只?晓得口舌之争的人面红耳赤。 百姓们都记得宋闻清的好, 时不时拎着水果什么的往中西医馆去?看?望他。而前几日说宋闻清没能力治好这怪病的几人也灰熘熘躲了起来,生怕被别人笑了去?。 这事?告了一段落后, 中西医馆也彻底声名鹊起, 这期间也有宫中之人寻来,问?宋闻清是否愿进宫参加太?医院考核, 可经益德堂的事?的后,他对太?医院已然没了兴趣。 暂且不说益德堂事?件中太?医院充当的是怎样的角色,若以后他当真?进了太?医院,那是断不能在外开设医馆的。 第102页 他虽也想看?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他不愿一辈子被困在深宫中为位高?权重之人行医治病,还不如就在这一片小天地里开个医馆,与裴瑾容慢慢老去?得好。 听宋闻清拒绝后,小宦官嗓子极为尖锐,将手中拿的拂尘挎在臂膀间,朝皇宫的方向抱拳,冷笑道:「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只?不过是免去?初试罢了。天赐良机,区区草民不跪谢隆恩,反而三番两次拒绝,我倒是想看?看?是真?有骨气还是装模作样!」说完便带着一众人回宫了。 宋闻清:「……」 这事?慢慢被他抛之脑后,生活也从忙碌中寻到一丝闲暇。 某日,他如同往常一般在医馆内坐诊。可能是刚入秋的原因,换季让不少人都染了寒气,宋闻清接连看?了十几个人,等全部看?完时已经快傍晚了。他怕又有人来,想着再多等一会儿?才?好。 「闻哥儿?,是不是要?酉时了?」陆回探头?问?。 宋闻清点了点头?:「感觉差不多。」 陆回起身抻了个懒腰,打趣道:「瑾小郎要?来咯!」 脸有些热,宋闻清轻轻咳嗽了一下,起身收拾药匣子。 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陆回以为是裴瑾容,心想今日瑾小郎来得可真?快,却没想到来的是个估摸步入花甲的老者,头?发打理得仔细,没有一丝凌乱。虽说上了年纪,倒也是老态龙钟。 「先生可是有何不适的?」宋闻清将药匣子重新放了回去?。 老者打量了一下医馆,笑着道:「听闻小郎君医术颇高?,便想着来看?看?。老朽也没提前告知,叨扰了。」 他的声音有力,脸上带着浅笑,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先生谬赞。」 陆回心领神会,忙将椅子拉开,让老者坐下。 宋闻清把?上老者的脉,好一会儿?,又说:「并无大碍,老者可放下心来。」 老者脸上仍然带着笑,宋闻清却觉得他好像嘆了口气似的,连带着语气都多了点失望的意味:「如此便好,有劳小郎君。」 他重新起身,朝两人点了点头?,便往外走了。 宋闻清心里说不上来的怪,他重新把?药匣子提上,余光瞥见老者的步伐,微微一顿。 「先生腿脚此前可是受过伤?」他又问?。 老者笑道:「好多年前的老毛病了。」 「若是无何急事?,可否让小辈看?上一二?」 「麻烦小郎君了。」 他重新坐下,宋闻清同他了解了情况后,才?晓得原是之前在战场上落了病根,里面的箭矢碎片还未取出。虽说年头?上来,也没什么感觉了,但每逢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 因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晚上光线不好并不好做手术。两人商量了个时间后,老者才?同他辞别。 「小郎君说的可是用刀将伤口重新划开,把?里面的箭矢碎片取出来?」老者有些疑惑地问?。 宋闻清点头?:「先生放心,我做过不少与您情况类似的。」 老者又说:「我听闻这开刀动骨之术只?有那宫中圣手可做,小郎君如此自信,敢问?师承何人?」 「年幼时学过一二。」他不愿再说,老者也只?好作罢。 宋闻清将他送上马车,又朝他作了个揖:「那便过几日再见。」 老者放下马车帘子,好些时辰后马车才?消失在街的尽头?。 「薛医师,小生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解。」马车上的男人出声问?。 薛洪心情好,道:「你尽管说就是。」 「益德堂确实是小生看?走了眼,未曾想到他竟真?有些本事?在身。」男人顿了顿,随即又说,「可像他这般本领的人,太?医院也不是没有,他既拒绝了圣意,我们又何必再上门。」 薛洪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一般,乐呵半晌后才?冷声道:「太?医院当真?有他这般本领的人?」 威压感让男人捏了一把?汗,喉咙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 薛洪嗤笑:「齐河,你若有这心思,还不如多看?些医书。」 齐河忙作要?跪下的模样,被薛洪拦下:「马车的位置不宽敞,挤得慌,就不用行这些礼了。」 薄汗浸湿了鬓角,齐河颤着声道:「是,小生记下了。」 「待会儿?我要?去?一趟陛下的寝殿,你回太?医院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心中也同明镜了。」 齐河抬头?看?了眼正?在盘佛珠的人,赶忙垂眼应声:「自然。」 马车进了皇宫,薛洪拍了拍衣衫,坐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轿辇。 除了皇帝和?妃子外,很少有人在宫中可乘轿辇。因薛洪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加之圣手缘故,皇帝便让他有了这权力。 没多时,薛洪便到了皇帝寝殿。守在门外的宦官见他,忙迎上前来:「薛医师,陛下已等候多时。」 薛洪点头?,跟着宦官进了寝殿。 「薛洪,快上前来和?朕下盘棋。」皇帝大笑道。 薛洪将手浸在盆中,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方帕,擦拭干净了这才?上前,他跪伏在皇帝身前,不卑不亢道:「臣来晚了,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不甚在意地摆手:「快快起身,怎么,连你都要?在朕面前惺惺作态了?」 第103页 「臣怎敢。」薛洪起身,在皇帝面前盘腿坐下。 「今日你执白棋。」皇帝笑着落了棋,示意薛洪到他了。 一盏茶的功夫,薛洪输了势:「陛下棋艺越发精湛了,臣认输!」 「果然,其余人都不如爱卿懂朕。就你同朕下棋时既输得不难看?,又让朕觉得这棋是靠朕自己赢下的。」皇帝抿了口茶,颇为赞赏道。 「陛下谬赞!」薛洪拱手道。 「太?医院考核的事?可安排妥当了?」身旁的宦官为两人添了茶,皇帝挑眉,让其余人都出去?了后才?问?。 「安排妥当了。」 皇帝点了点头?:「这事?可不得马虎。」 薛洪应声,默了好一会儿?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 皇帝看?了眼他:「你说便是,爱卿不必拘束。」 薛洪怎敢放肆,重新跪伏在他身前:「臣今日寻了一人,此人医术甚高?,但他不愿参加太?医院考核,臣斗胆恳请陛下让他免了这去?。」 空气凝滞,一时之间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医术和?爱卿可能相比?」皇帝沉声问?。 薛洪毫不犹豫:「不相上下。」 「哦?」皇帝来了兴趣,「这世间竟有医术能和?爱卿相提并论之人。」 「陛下,臣差人查过此人过往。」他顿了顿,「惊觉某些地方臣实在比不上。」 见皇帝不再说话,他又道:「臣正?值壮年那会儿?,开刀动骨对臣来讲也不算是易事?。可此人估摸才?二十五六,便已相当娴熟了。」 「才?二十五六吗?」皇帝困惑问?出口。 「正?是。」 皇帝也不再说话,起身踱步了好一会儿?:「若他当真?像爱卿说的厉害,想必太?医院的考核也不算难事?。况且怎能免去?,这传出去?让其他考生如何作想!」 「陛下,你可曾还记得臣年轻时同你一道上过战场?臣的腿在那时落了病根,至今未能痊癒。若他能治癒臣的腿,可算他通过考核?」 很少听见薛洪如此称赞一人,他向来心高?气傲,怎会承认自己医术低人一等,皇帝也开始犹疑。 加之近日来他身子越发不如从前,薛洪看?了好几次,却只?得抓些调理身子的药养着…… 「陛下,龙体重要?啊!」薛洪的话像是钟一般,敲得他心神一晃。 薛洪趁热打铁:「益德堂的事?便是此人写的药方子。且臣在差人查他时,也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若要?算起来,此人和?陛下还有点关系。」 「此话怎讲?」 「此人乃是瑾小侯爷的夫郎。」 瑾小侯爷?皇帝忙问?:「可是大公主府上公子。」 「正?是。」 裴瑾容曾经双腿残疾这事?满京城都是知晓的,当年他见顾楠哭得厉害,还派御医去?过,可惜无一人有法子。薛洪上了年纪也动不了刀,只?得作罢。 几年前宫宴上,裴煜说是一男妻治好的他还觉着荒唐,未曾想竟是真?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皇帝大笑道,「你快快安排下去?。」 「是。」 — 宋闻清送走薛洪后,在医馆外等了没多久,裴瑾容就来了。 「哥哥,我们今日走回去?可好?」裴瑾容下了马车,牵住他的手道。 「咳咳。」来来往往都是人,宋闻清不大好意思,「你先别牵我。」 「不行。」裴瑾容摇头?,牵得更紧了,又道,「想和?你多走一会儿?。」 拗不过他,宋闻清只?好囫囵点头?。裴瑾容将他肩上的药匣放进马车,同车夫说好后才?又牵回宋闻清的手,浅笑道:「今日我们晚些回去?。」 第66章 他和裴瑾容也好些天未单独相?处了, 宋翊虽有顾楠和裴煜带着?,但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黏人也是正常的事。裴瑾容有一次在?他面前委屈得不行,控诉他眼中只有宋翊没有他。 其实大多时候他们都是住在宋闻清买的府邸里, 只是因去时锦铺要经?过裴府,恰好?将宋翊送到裴府去,晚上再接回来就好。要么就是两人?都忙时, 便让宋翊在?裴府歇上几日。 仔细想来自己近来好像真有些冷淡裴瑾容了, 他有些心虚地偏头。 裴瑾容见他没再多说些什么, 像只护住食物的大狗, 开?心地忙拉着?宋闻清往外走。长安街上人?来人?往, 他和裴瑾容如同寻常恋人?般,吹着?九月的晚风在?城中散步。遇到新奇玩意儿, 裴瑾容便驻足停下问他是否喜欢。 「哥哥,我听闻今日江边有猜灯谜, 你想去吗?」裴瑾容眸若灿星,笑着?问。 其实今日他算不上轻松,接连看了十几个人?, 吃不消是在?所难免的。甚至不知为何, 他心中还烦闷得慌, 可裴瑾容带他出来逛了会?儿,倒是放松了下?来。 他用力点了点头:「想!」 许是越年长也越克制自己不合理的行为,但今夜做些疯狂的事似乎更合时宜。两人?一路小跑着?到了江边, 宋闻清用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好?半晌才笑着?道:「感觉像是回到几年前那个夜晚了一般。」 「是有点。」裴瑾容轻轻拍着?他的背, 试图让他平缓下?来。 江边有不少人?在?放花灯, 宋闻清不想花冤枉钱去买,便拉着?裴瑾容往猜灯谜那儿去, 小声道:「阿瑾,娘说你念书念得好?,猜灯谜应当也不在?话?下?吧。」 第104页 裴瑾容望着?他满脸期待的神色,也不想扰了他的兴致,只得堪堪地说:「我试一下?。」 一个花灯要四十文,猜一次灯谜要四文,宋闻清本来想的是只用猜一次便可,怎想到裴瑾容猜了好?几次都没猜出来,最?后还是他自己上阵才成功的。 宋闻清心里是挺高兴的,但某人?就难过了,垂着?头,整个人?看起来都丧丧的,刚才还晃得厉害的尾巴耷拉下?来,可怜得不行。 被他逗笑,宋闻清故意道:「没想到娘的话?也不能彻底相?信。」 「他出的那些题目我都未曾看过。」 「要是他说孟子我肯定能说上一二。」 「他故意绕弯子,,再来一次我肯定行。」 不服输的某人?小声咕哝,说着?还想再回去重新猜,宋闻清眼尾染了笑意,眉眼弯弯地拉住他,「一个就够了。」 裴瑾容眼睛湿漉漉的,望着?他可怜巴巴道:「可是我没有……」 宋闻清:「……」 「别哭别撒娇,我去给?你猜一个回来。」他的眼神过于灼热,宋闻清慌得忙将手中的花灯塞给?他,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没好?一会?儿,他又抱着?个花灯回来,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喏,你的花灯。」 耳后根却红了一片,怕惹毛了他,裴瑾容只敢低低地笑出声。 宋闻清用脚轻轻踹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不准笑。」 「好?。」 昏黄的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让宋闻清觉得,他似乎永远都会?站在?他这边。 心里像是被猫挠了挠,他忙道:「去放花灯。」 花灯上是要题字的,宋闻清拿笔,一时之间不知写些什么好?。却见裴瑾容想了会?儿就流利地往下?写了,宋闻清有些好?奇,探头想看他写了些什么。 谁曾想裴瑾容侧过身?,不再让他看。 宋闻清撇嘴,低声道:「你给?我看我也不看。」 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要写的,他默了默,才写下?洋洋洒洒几个字来:世无良医,枉死者半,此言非虚。 「会?的。」裴瑾容突然出声道,又说,「哥哥会?是良医的。」 宋闻清笑着?说:「这是一位老神医写的,也算用来警醒我自己罢。」 直至花灯渐渐在?水上失了踪影,两人?才又牵着?手往府邸去。 「你就不能悄悄告诉我你在?上面写了什么吗?」宋闻清有些恼,实在?好?奇得紧。 九月桂花已经?开?了大半,晚风拂过树叶,带来阵阵幽香。 裴瑾容停了脚步,俯身?在?宋闻清耳边小声道:「愿与?君生生世世。」 宋闻清还在?现代时最?喜除夕夜看烟花在?空中炸开?,晃得他睁不开?眼来,脑中只剩下?了眩晕。可他极喜欢这种感觉,只有在?那一刻,他的心会?剧烈跳动,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但这一瞬间,明明没有烟花,只有裴瑾容简单的几个字,却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裴瑾容。」他柔声喊。 「怎么了?」 「你能亲亲我吗?」宋闻清又说。 温热的触感贴上他略带凉意的唇,今夜的月披了层朦胧的纱,带了丝秋的寒意。 「若是以后我消失了,你到处都找不到我怎么办?」两人?的手十指紧握,宋闻清难得有些不安。 裴瑾容将他落在?颊边的头髮?撩到耳后,摇头道:「不会?的。」 无论哪儿,他都会?找到的。 — 因薛洪的缘故,这几日宋闻清都很忙。一是为了准备要用的器械,二是薛洪的情况比较特殊,毕竟有了好?些年头,箭矢碎片若是在?筋骨里嵌得深,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好?在?情况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糟糕,虽花了不少时辰,但也算顺利。 刚开?刀动骨,自然不便挪动,薛洪在?医馆二楼住了下?来。加上时不时的还有些奇怪的人?进门给?薛洪送吃的,时间长了,陆回他们也开?始小声讨论薛洪的身?份。 陆回脑洞大,甚至还说是不是敌国派来刺探军情的。宋闻清受不了他整天瞎臆想,给?他安排了不少活做,果然,没几日后就消停了。 几个月的光景转瞬即逝,薛洪的腿也慢慢痊癒,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连下?雨也不疼了,见宋闻清时眼睛都是笑眯眯的。 「宋医师有这本领何不去太医院考核一试?」薛洪临走时假装不经?意地问。 太医院考核已经?过了数日,就算是想去也不能去了。说起这事陆回还念叨过几次,但宋闻清不愿去,他也不会?多加干涉。 许是相?处久了的原因,再说这话?也不是不能说,宋闻清道:「先?生看笑话?了,小生并无鸿鹄大志,只愿在?这方天地中为百姓行医治病罢了。」 薛洪点了点头:「那倘若太医院允你在?外开?设医馆,继续为黎民百姓治病,你可愿意?」 察觉到什么,宋闻清默了声,好?半会?儿斩钉截铁道:「自然。」 他仍然想进太医院学习更多的知识,可私心告诉自己不愿一辈子被困在?宫中,这才有所犹豫。 「如此甚好?。」薛洪笑着?道,「宋医师不必再唤我先?生,唤我薛医师即可。」 第105页 宋闻清愣了愣,薛洪看他一脸困惑又继续说:「薛洪,幸会?。」 第67章 直到薛洪走了半晌后, 陆回激动得不行,忙问:「闻哥儿,刚才?那人是说自己叫薛洪吗?会不会就是那?个宫中?圣手?」 薛洪的名气?大, 即使远在云寒村也有不少人知晓,头一次见到活人,更别说宋闻清还帮他治好了腿, 陆回可骄傲坏了, 逮着熟人就说。 宋闻清虽不说出口, 但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薛洪那话的意思就是若他愿意, 可不用一直待在太医院里,若是想仍然可以开医馆。 果然?, 十月初的时候,宫中来了人。还是之前那个小宦官, 不过态度倒是变得快,笑呵呵地?让宋闻清快些准备好去太医院的东西。 许是为了熟悉宫中?的规矩,虽说对御医没过于苛责, 不允许出宫这些规定通通都是没有的, 但宫里人大都精贵, 讲究的东西也多?,言行举止还是得注意,因而每次考核后都会强制要求在宫中?待满一个月的规定也慢慢沿袭下来了。 走的那?天, 裴瑾容抱着宋翊,眼?巴巴地?站在宫门外看他, 一大一小可怜得泪眼?汪汪的, 除了他们城门外还有几人,大傢伙儿是日后的同僚, 见状还打趣了几句。 其实裴瑾容要是用小侯爷的身份自然?是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可宋闻清怕被?别人看了去?在背后说闲话。毕竟他本来就不是通过考核进的,到底有些理亏。 果然?,那?几人不知晓他身份时还算客气?,知晓他叫宋闻清后脸色都变了,有意无意地?孤立宋闻清。 他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循规蹈矩地?干着自己?的分内事。他们同一批进来的人年纪都相差不大,估摸在二十八九的模样。要用其他老医师的话来说那?就是门都还没跨进去?一步,自然?不会让他们马上就上手。 故而当那?些人见薛洪亲自带着宋闻清往外走时,还以为他背后的靠山便是薛洪,心里别提有多?眼?红。 薛洪也知宋闻清少不了被?针对,问道:「可需我帮你?和?他们说清楚?」 宋闻清想了想摇头:「这倒不必,若是你?同他们说了他们也只是口头上应声,照样不服气?。」 要真说起来,他还比几人年长几岁呢。这个年纪他以前也有过,正是想一展宏图之时,若是放在以前他知晓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的医院里突然?来了个和?他年纪相差不大,职位却比他高的,心中?也会不爽。想让他们服气?,最简单的事便是靠实力。 薛洪听他这样讲后,也不再管了。于是太医院对宋闻清那?叫一个横眉冷对,甚至有个人憋不住气?,喊着:「有本事你?就和?我比上一比!」 他刚开始见宋闻清时以为他是个小哥,没曾想看久了才?看到藏在额间?的孕痣,哥儿怎可以做御医?要说出去?定会被?人耻笑。 宋闻清没拒绝:「你?想比什么?」 旁边其他人起闹着比针灸,毕竟前几次考核中?这人针灸都是榜首。 「那?就针灸吧。」 宋闻清闻言,点了点头,从药匣子里拿了银针出来。 怕不公平,其余几人还专门找了太医院中?和?薛洪针锋相对的。怎想到这人看完宋闻清下针后,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拿着针的手微微发抖,直接说:「不比了,我认输。」 宋闻清挑了挑眉,身旁几人神色各异,倒是消停了一阵。 没几天后,又有人要和?宋闻清比用药。薛洪路过时还看了一眼?,直直摇头:「你?们都不知道益德堂那?药方是他开的吗?」 薛洪说了那?么一句话后就走了,剩下几人在怔在原地?,彻底歇了气?。 宋闻清以为这事过后他们也不会再说什么了,但若有若无的视线实在让他难受。某日,他将自己?做的医用器械拿了出来,当着几人道:「你?们谁要和?我比用刀吗?」 他们大多?都擅诊脉抓药,要么就是针灸,虽有会用刀的,但宋闻清的一套工具他们也是第一次见,眼?巴巴望着都没说话。 直到宋闻清差人去?御膳房抓了只兔子,当着他们的面将兔子剖好又迅速缝合好后,这等手法他们未曾见过,也从刚开始觉得血腥捂着嘴吐变成?一眨不眨地?看着宋闻清的手游刃有余地?缝合好每一处。 宋闻清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人,只问了一句:「想学吗?」 几人一听这话,忙不迭点头:「学!」 从那?以后,他们彻底消停下来,活生?生?成?了宋闻清的小尾巴,走哪儿跟哪儿。 宫中?有传闻说太医院多?了几个医疯子,每天眼?睛都乌漆麻黑的,像是没睡够一样。更恐怖的是大晚上还能看见好几个人手里拿着刀,吓得前去?请御医来给贵人瞧病的宦官们都不敢去?了。 偏偏陛下还应允了这件事,把胆子不大的人吓得够呛,死也不愿去?太医院了。 要说这事谁心里最不舒服,那?就是裴瑾容了。 说好一个月,哥哥一待就是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等他出来了,身后还乌泱泱地?跟着几个人。 「你?们有空就多?加练习,我过几日再回来看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先留着,或者你?们一起商讨也可。」宋闻清还没交待完他们剩下的事,裴瑾容就相当强硬地?搂住了他。 第106页 可几人都不是会看眼?色的主,一脸希冀地?问宋闻清:「宋医师,我们可否跟着你?一道去?医馆?」 「对啊对啊,我们还能帮上些忙呢。这样我们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也可直接问你?了。」 见宋闻清还有些心动,裴瑾容那?叫一个委屈,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行。」 要是再不管管他都要哭了。 宋闻清无法,只得拒绝了他们:「无碍,医馆近来也没事,若是你?们都跟着我走了,薛医师那?边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几人这才?作罢,裴瑾容耷拉的耳朵都扬起来了,宋闻清笑着牵住他的手,问:「翊儿呢?」 裴瑾容哼哼两?声:「裴泽先把他送到水云间?去?了。」 「裴瑾容,不会是你?想要同我多?单独相处一会儿才?先将翊儿送去?水云间?的吧?」 裴瑾容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别扭地?说:「有一点点。」 宋闻清:「……」 「真的只有一点点。」 宋闻清失笑,故意逗他:「可是我想翊儿了。」 裴瑾容先上了马车,掀开帘,转头问他:「那?你?不想我吗?」 「想,不仅一点点。」 因为这句话,宋闻清即使闭眼?假寐,也能感觉到盯着他的眼?神灼热无比,偏偏只要他一睁眼?,裴瑾容又赶忙闭眼?,脸红了一片,不知道的以为他怎么他了。 要说为何会去?水云间?,就得说到正巧江枝和?江尧近来都有时间?,前几日江言辞差人送了信来约着见面,还专门在信里强调了裴瑾容勿跟着来。但裴瑾容已然?有了正牌的架势,把信打开随便看了眼?就烧了,还管他允不允。 所以裴瑾容跟着宋闻清进门时,江言辞差点气?炸了:「你?俩和?好了?」 宋闻清还未说话,裴瑾容像是打了胜仗的孔雀,得意道:「都好几个月了,江公子这消息不大灵通啊。」 江言辞:「……」 没管两?人,宋闻清看着端端正正坐着的江枝和?江尧,一时之间?心里感慨得不行。 江枝眉眼?凌厉英气?,乌黑漂亮的长髮随便用木簪束了起来,见宋闻清连忙拉着江尧起来:「闻清哥哥。」 江尧也从小糰子变成?个小郎君了,脸上的婴儿肥早已消失。他怀中?还挂着宋翊,仰头笑盈盈的。 许久未见,自然?要多?寒暄些。宋翊显然?是很喜欢两?人的,缠着他们要玩,但可能是因为年纪小,没多?久就趴在桌上沉沉睡着了。 怕他着凉,宋闻清唤小厮将他带进上楼睡觉,这才?和?两?人细细说来这些年的事。 「闻清哥哥,灰球跟着来京城了吗?」 江尧之前在云寒村时最要好的朋友便是灰球,即使是他离开后,灰球也是在门外哼哼唧唧了半天的。 他笑着道:「那?是自然?,离得也不远,你?若有时间?随时可以去?。」 这顿饭吃得慢,宋闻清也慢慢知晓了江枝过几个月就要去?西南了。她?是军营中?唯一一个皇帝亲封的女将军,听她?的意思,她?往后不打算回来,想一直镇守在西南。 她?还说刚开始军营里很多?人都看不上她?,觉得她?是个女孩儿也只会些拳脚动作,直至打擂台赛时,军营里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这才?服了气?。 江府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有了江言辞在其间?和?稀泥,时间?长了自然?就只能妥协了。 江尧今年十四岁了,在国子监念书,以后大概是要走科举的路。 他刚开始也是想同府中?医师学上一二的,可惜他一看那?书就觉得瞌睡,无法,只好听了家里人的话继续念书。 酉时三刻,几人从水云间?出来,江尧在京城,宋闻清并不是很担心,但江枝就不一样了,她?好强,真到了战场上,就是拼命的事。 可他也只能说:「江枝,保重好身体。」 江枝笑了,神色飞扬:「此前祖母催我快些成?亲,我只道没心仪之人。可现如今我竟觉得若是是闻清哥哥,也不是不行。」 她?的话一说出口,身旁的裴瑾容和?江言辞气?压都低了低。 「不过闻清哥哥就留给瑾哥哥吧。」她?又道。 闻言,裴瑾容这才?松了口气?,还颇为得意地?看了眼?江言辞。 江言辞:「……」 裴瑾容何时变得那?么欠打了? 临近辞别,江枝磨磨蹭蹭着没上马车,直至见其余几人都进去?后,她?才?压了嗓子,笑着对宋闻清道:「闻清哥哥,灵山那?件事多?谢你?了。」 多?谢你?一直没同别人说过我那?卑劣的行为,她?心想。 从云寒村回来后,她?时常做梦梦见那?血腥的一幕,那?年她?才?十三岁,可是她?的手已经沾满了血。 但她?不后悔,只有这样江尧和?她?才?能活下去?。只是偶尔的深夜里,她?会被?惊醒,浑身发冷。 她?心里也明白,宋闻清是知道的。可他纵容了她?的行为,温柔地?告诉她?,江枝,你?没有错。 像是在那?骯脏的,想要拉她?沉沦的地?狱里圣洁的手,在那?后面,是光。 宋闻清摸了摸她?的头:「都长那?么大了啊。」 第107页 江枝抿唇,眼?眶里蓄了泪,她?深吸了口气?,将酸涩感压下去?。 「闻清哥哥,保重身体。」 — 宋闻清在医馆待了几天,见此前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童已经可以出师,心里松了口气?。开始教他们如何做生?意,陆回也在一旁帮衬。 因齐书尧有了身孕,陆回不大方便出京城。宋闻清就让赵临去?外县做买卖酒精的生?意了。岑溪也有了消息,让信使送了信过来报平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在太医院和?医馆来迴转,到了休沐的时间?就同裴瑾容和?宋翊到处逛逛。 直至某一日深夜,宋闻清被?匆忙唤到宫中?去?,跟着小宦官来的还有一众士兵,里里外外把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宋翊受了惊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瑾容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 「薛医师,这是何意?」宋闻清冷声道。 薛洪面露难色:「陛下身体抱恙,等陛下身子好转了,自然?会叫人撤兵。」 他这样一说,宋闻清便晓得肯定是宫中?出了大事。怕他逃跑,裴府也被?围了起来。 最是无情帝王家,宋闻清也算晓得了。 「你?和?翊儿在家等我。」 裴瑾容点点头,目送宋闻清离开。 好在只是急性阑尾炎,此前他也多?加留意过,有过准备。只是本来很容易的事,他要在皇帝身上动刀,却是件大事。 围在寝殿外的大臣们跪伏着,不允宋闻清动刀。 还是蒋洪气?急,揽下所有罪责,才?让宋闻清进了殿。 因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又服用了麻沸散,皇帝在床上躺了好几日都未见醒,连带着宋闻清和?蒋洪都被?关?进了天牢中?。 「陛下疑心重,这是他此前就吩咐下来的。」蒋洪习惯了皇帝的做事风格,语气?相当平淡。 果不其然?,约莫又过了几日,皇帝才?幽幽转醒。其他人一看,态度立马转变了,嘘寒问暖的。 宋闻清只是问府邸外的兵撤了没,听到裴瑾容和?宋翊都无恙后放了心。 皇帝也知自己?做事不厚道,封赏了他和?薛洪两?人,从这以后,太医院里其他对宋闻清还抱有些许怀疑态度的才?彻底服气?。 天气?越发寒冷,又是一年除夕。 宫中?近来有传言说宋闻清和?薛洪要在太医院各分半边天了。 宋闻清往手里哈了口气?,踱步试图让身子回暖。外面下了雪,裴瑾容从马车上下来,将汤婆子塞在他怀里,把他身上的雪掸掉:「哥哥,有没有好点?」 他像个小暖炉,宋闻清往他怀里蹭了蹭,闷闷应声:「嗯。」 「怎么了?」察觉到宋闻清语气?里的情绪,裴瑾容心疼地?问。 马车的速度不快,不会让人很难受。宋闻清吃了块糕点:「今日陛下寻我了。」 裴瑾容以为皇帝难为他了,冷声道:「他寻你?作何?」 宋闻清轻笑道:「放心,不是坏事。」 他又说:「陛下问我要不要设立学堂,平时有闲暇时便和?薛医师轮流传道授业。」 裴瑾容:「哥哥不愿是有何考量吗?」 宋闻清放下手中?的糕点:「往前我虽也教授过不少人,但毕竟不是正式的,我心中?自然?不会觉得压力太大。可若是真是答应了,我竟会觉得有压力,怕自己?教得不好。」 裴瑾容半蹲在他身前,仰头和?垂眼?的宋闻清对视:「那?你?想吗?」 宋闻清顿了顿,重重地?点头:「想的。」 他想把现代学到的都教给有天赋的学子,这条路很长,只有几个人走在路上是走不下去?的。 「既然?哥哥想,那?就去?。」 和?裴瑾容说完后,他心里好受了很多?。京城的除夕很热闹,爆竹声噼里啪啦地?从各家各户响起来,给冷冽的寒冬加了一丝暖意。 对于裴府来说,今年是个好年,大肆操办是少不了的。 府中?大多?下人都被?顾楠差遣回家过年了,柳红自小跟在顾楠身旁,顾楠对于她?来说更多?的是个知心大姐姐,她?不愿回去?,便也留了下来。 虽然?只有几个人,桌上的菜餚却是一样不少,丰盛得很。 吃完饭后,屋外放了烟花。宋翊还小,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毫无抵抗力,和?灰球在院中?撒欢了地?玩着雪。 难得过节,宋翊穿得也不少,宋闻清就没管,和?裴瑾容手牵着手站在檐下。 「哥哥。」裴瑾容转头看他。 「嗯?」宋闻清回神,「怎么了?」 裴瑾容笑着道:「我们元宵节去?放花灯吧。」 宋闻清也笑了:「好。」 初六的时候宋闻清又回了趟宫中?,答应了皇帝开设学堂的事。 皇帝从棋盘上抓了颗棋子,扔回棋篓,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宋闻清:「朕就知道宋医师心怀天下。」说完便差人下去?办这件事了。 从宫中?出来后,宋闻清怕薛洪多?想又去?了一趟薛府,谁曾想薛洪倒是无所谓,摆摆手说让他宽心做便是。 因接下来可能要忙挺久的,皇帝给宋闻清放了长假,让他好生?歇些日子再回宫。 转眼?到了元宵节,长安街上小贩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 第108页 两?人本说好今日去?挑花灯的,怎想到宋闻清之前像宝一样藏在木柜里的花灯因放的时间?太长了,潮得不行,有些地?方还发了霉,压根用不了了。 不知是不是因最近太忙了,他前些日子竟忘记看看还能不能用。要是早些看的话兴许还能重做,可现在要再重做根本来不及。 一想到这儿,宋闻清便觉得心里泛上来点酸涩,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见他嗓音有些哑:「不去?了。」 他赌气?道。 裴瑾容抱住他,低声哄道:「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其实家中?还有很多?花灯,可宋闻清今日很执拗,甚至还有点炸毛。 「不要,来不及了。」宋闻清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道。 裴瑾容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来得及。」 宋闻清丧丧的,坐在一旁看他做。 宋翊小朋友不理解,歪着头看两?人闹别扭,又和?灰球出去?玩了。 已经戌时一刻,裴瑾容才?做好。看着和?当初那?个一样的花灯,宋闻清微微愣神。 裴瑾容从身后环抱住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如何?」 「很好看。」 两?人难得要单独出门,忙捯饬好自己?,像两?个毛头小子。 还没走出门一步呢,宋翊奶声奶气?地?抓住裴瑾容的衣角,幽幽道:「阿爹和?爹爹又要抛下我。」 宋闻清、裴瑾容:「……」 「你?不是说他睡着了吗?」宋闻清侧身小声道。 「我装的。」宋翊小朋友耳朵好得很,吭哧吭哧地?爬到裴瑾容怀里,「阿爹坏坏,爹爹也坏坏!」 宋闻清摸了摸鼻子,两?人只好带上宋翊。 「等会儿。」宋闻清想到了什么,忙在屋里拿了火摺子出来,「差点忘记点火。」 花灯上逐渐映出三人的身影,宋闻清抿唇笑了笑。 「走吧。」 宋闻清脚步轻盈,他站在门外招唿两?人。 裴瑾容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走远的思绪重新回来,他眼?尾染了笑意:「好。」 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来,许多?年前,顾楠拉着他去?妙音寺求佛。 他颇为不耐烦,站在寺庙门前不愿再进去?。顾楠无法,只好一个人进了寺门。 门前路过一个老和?尚,驻足停下打量了他半晌,立定合掌:「小郎君,善缘。」 老和?尚说了这话后,他回府整整烧了三日,郎中?也无药可治。 那?晚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人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好了好了,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自己?身上却穿着蓝白的奇装异服,看起来年纪好像还不大,道:「哥哥,若是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小孩子别说晦气?的话。」 他又说:「哥哥来找你?行了吧。」 裴瑾容的身子莫名其妙的好了,顾楠还以为是他冲撞了佛家,稍予惩戒。故而从那?以后谨记「善缘」二字,隔三差五便施斋布粥。 很多?年过去?,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往事,才?惊觉那?话背后深意。 裴瑾容走上前去?,眼?中?像是盛满了星星:「哥哥。」 「嗯?」 「我爱你?。」 若这是一场梦的话,他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终结,这样,他可以一直沉溺在其中?。 灰球不知何时也跟着出了门,走在三人的面前,下了雪的地?上,映出朵朵梅花。 宋闻清歪头看了眼?他,笑着说:「我知道。」 风也知道。 ——全文完结—— 第68章 【能到你的世界爱你,真好——裴瑾容】 「容容,你乖乖待在外婆家,等妈妈忙完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裴瑾容有意识时,就听见了温柔的声线。他循着声音望去,却见眼前之人身着异服,迷迷煳煳中,他顺着本能应声:「好。」 稚嫩的声音让他微微一怔,裴瑾容下意识捂嘴。 顾楠笑着揉他的头:「怎么了?」 「哎呀,你不是忙着回去上班吗?公司有事你就先走,容容有我照顾,你就别担心了。」有个年龄约莫五十好几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还端着盘刚洗好的提子。 「妈,那容容就麻烦你照顾。恐怕我要好几个月才能接他回去了。」顾楠站起身,语气里带了丝歉意。 「说这么多干嘛呢?你和裴煜都忙,我帮你们照顾照顾也不妨碍事。」 「那我走了。」顾楠挎着包道。 女人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忙道:「吃几个提子再走,忙啥呢?」 顾楠失笑:「好。」说着从盘里拿了个塞进嘴里,挥着手往外走。 想到什么,她又嘱咐:「今天容容从车上下来时撞到头了,说头晕呢。让他在家多休息休息,要真有什么,你就打电话和我说。」 「我就说他今日怎木楞楞的。」 外面传来车的鸣笛声,顾楠消失在小院里。裴瑾容这才回神,眼前的景象莫名让他有些慌张。 「小不点,叫外婆给你吃提子。」她敲了敲裴瑾容的头,笑着道。 「外…..外婆?」裴瑾容还没适应脑海中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昏昏沉沉道。 第109页 「看来真撞傻了。」佟慧笑眯眯地说。 「外婆,我今年多少岁了啊?」他脑中有了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他是不是也到哥哥的世界了…… 「六岁啊,不会真撞坏了吧?」佟慧看了看他的头,咕哝道。 这一日他头都是晕晕乎乎的,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到了一个新世界,而这个世界,是哥哥的故乡。 许是身体太小无法承受住那么多记忆,裴瑾容觉着自己头疼得厉害。当天夜里,他发起了高烧。 他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在一点点消失。不行,不能忘记哥哥。 趁外婆还未发现,裴瑾容强撑着身子下床,他从前几日妈妈给他买的书包里拿出纸笔。他想起来了,他是这个世界的裴瑾容,但也是另一个世界的裴瑾容。在那个世界里,他有一个爱人,叫宋闻清。 「找到宋闻清。」 外婆的声音由远及近,裴瑾容满头大汗。 「无论如何,请务必一直陪着他。记住,你很爱他。」 「嘎吱——」佟慧将门推开,手中端着牛奶,「怎么又坐起来了?」 裴瑾容嗓子有些哑:「外婆,我难受。」 佟慧这才注意到他满脸通红,伸手摸了摸,皱着眉道:「怕是发烧了,你乖乖坐着,外婆给你找药吃下,等会儿再带你去医院。」 「嗯。」裴瑾容应了声好,见外婆出去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放在兜里的纸珍宝似的塞进书包的夹层里。 今夜过后,他可能就会忘记宋闻清了。 他缓缓躺在床上,慢慢失去了意识。 —— 「你妈今日给我打电话了,说下个月就来接你回家。」佟慧坐在屋外洗衣服,转头对里屋的小糰子说。 裴瑾容揉了揉眼,「蹬蹬蹬」地从提着小板凳,坐在佟慧身后给她捶背:「外婆,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了就进屋把作业做了。」佟慧不吃他这招,没好气地瞪了眼他,笑着道。 「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佟慧将手上的衣服拧干扔在盆里:「你上次发烧发了整整三天,又在医院住了几天。你要是再发烧,你妈到时候打你我可不管。」 「好外婆好外婆,我要在家闷发芽了。」六岁的裴瑾容搂着外婆的脖颈撒娇。 「好了好了,那你同外婆保证。」 裴瑾容满眼希冀地看着外婆,她又继续道:「你不要和宋家那小子玩,他虽然只比你大一岁,但听说周边的小孩儿都被他揍了一顿。」 裴瑾容忙不迭点头,撒了欢似的跑出门了。 乡下可以玩的东西多,再加上他脸生,熟络后村里的小孩儿都愿意带他玩。 中午的太阳刺眼,几个小孩儿玩累了,蹲在屋檐下休息。 裴瑾容有一脚没一脚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好无聊啊…… 突然,一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小孩儿背着书包从他们身前路过,裴瑾容抬头,和那人堪堪对上,心控制不住地怦怦跳个不停。 「宋闻清,你的鞋又破啦!」有小孩儿放开了地笑道。 宋闻清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锤爆你的头。」 「略略略,」小孩儿吐舌挑衅他,「好可怜哦!」 宋闻清歪头,拳头微微攥紧。旁边的小女孩儿见状,赶忙捂住刚才说话的小孩儿的嘴。 「我真的会锤爆你的头的。」宋闻清用了自己觉着最兇狠的语气恐吓道。 他看了眼旁边眼睛亮晶晶的裴瑾容,板着脸道:「不准看我!」 裴瑾容赶忙用手捂住双眼,直至他走远了,才敢透过手指的缝隙看他的背影。 「你不要命了?」小女孩儿道。 「我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小孩儿心虚地避开小女孩儿的眼神。 裴瑾容压低了声音:「他是谁啊?」 小女孩儿摆手:「你可别和他扯上关系,被打了可就不好了。」 见裴瑾容一脸困惑,她又说:「他叫宋闻清,是宋奶奶捡回来的。」 裴瑾容撑着圆滚滚的脑袋想,宋闻清唉,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哦,对了!他昨天在自己的书包夹层里面找到了一张纸,好像那人就叫宋闻清。 「他长得那么好看,你们为什么讨厌他啊?」裴瑾容一脸天真无邪地问。 几个小孩儿略微心虚,其中一人小声咕哝:「谁叫他七岁就上二年级了,害我总是被我妈妈说。" 裴瑾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人笑着道:「你是不是也讨厌他了….…」 话还没说完,裴瑾容站起身,嘴角勾起浅笑:「原来你们是觉得他太厉害了啊。」 见他走远,男孩儿梗着脖子道:「你下午不和我们一块儿玩了吗?」 裴瑾容摇头,鼓着脸:「你们不喜欢哥哥,我也不喜欢你们。」 —— 宋闻清的身后跟了个小尾巴,他转身看了一下,是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孩儿。 他微微皱眉,瞪了他一眼。 「哥哥,你能走慢一点吗?」裴瑾容好不容易追上他,现在还有点喘。 宋闻清走得更快了。 「哥哥,你是在这里读小学吗?」裴瑾容熘哒哒地跟上他。 宋闻清从来没遇见过像他这样的小孩儿,面无表情地开口:「不准跟着我。」 第110页 裴瑾容顿了顿,随即摇头:「不行,我得一直陪着哥哥。」 宋闻清停下脚步:「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陪我?」 「我叫裴瑾容。」裴瑾容奶声奶气继续道,「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我就可以陪着你了。」 宋闻清:「我和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裴小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好!」 「你闭上眼睛数到十。」 裴瑾容也不问什么,乖乖地站在原地数:「十,九,八….…」 旁边有风颳过,等他再睁眼时,宋闻清早就跑远了。 「闻清,回来了就洗洗手吃饭。」宋巧年从屋里探出头来说。 许是跑得太快,他有些喘不上气来。微微弓着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神。 宋巧年将他背上的包提上,一脸狐疑问:「你这是被鬼追了,怎么累成这样?」 宋闻清默了默,道:「遇上神经病了。」 「外婆,我问你一件事嗷。」裴瑾容百思不得其解,拿着蒲扇给佟慧扇风。 「怎么了?」她问。 裴瑾容想了想:「我长得不够可爱吗?」 「哈哈哈哈,」被他逗笑,佟慧捏了捏他的包子脸,「谁说你长得不可爱?」 裴瑾容有些丧气:「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们容容这是喜欢上哪家小姑娘了?」佟慧笑着问。 「不是小姑娘。」 临近傍晚,独属乡镇的宁静伴着蝉鸣。弯月不知何时挂上了树梢,映照在潺潺的小溪里,莫名让人觉着心安。 裴瑾容唇角漾起浅窝,一本正经道:「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儿。」 佟慧拍了拍他的头:「和男孩子说什么情情爱爱哦。」 话刚说完,裴瑾容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以后我找他当我老婆!」 佟慧笑了好一会儿,当成是小孩儿的玩笑话,不再放在心上。 翌日,原本总爱赖床到十点的裴瑾容早早起了床,洗漱好后板板正正的坐在桌前。 佟慧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小不点今日怎么起得那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今早熬了粥,裴瑾容挑食,她专门少放了蔬菜,多放了点肉。 裴瑾容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她:「外婆,我想吃你那一碗。」 他又说:「我往后每天都要早早起床,多吃蔬菜,这样我就可以长高了。」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不挑食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吃完饭的裴瑾容拿着比他高半个头的扫帚将院坝扫干净,见宋闻清从门前经过,立马高兴地把扫帚放好,扬声道:「外婆,我出去玩了!「 佟慧洗着碗呢,探出头一看,哪儿还见裴瑾容的影子。 「哥哥,你是要去上学吗?」裴瑾容眸若灿星,笑着问。 宋闻清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嗯。」 「我昨日发现了个好玩的事...」裴瑾容话多,碎碎念个不停。 但他不知是不是今早吃了好多蔬菜的原因,竟然不觉得累。他有些美滋滋地和宋闻清说了自己的『长高小妙招:「还能锻鍊体力呢。」 宋闻清:「……」 「怎么了哥哥?」 宋闻清停了脚步,伸出食指抵住他的额头:「你好笨。」 第69章 「我才不笨。」六岁的小朋友鼓着脸道。 从那天开始,宋闻清可算是被裴瑾容彻底缠上了。他心里虽知晓裴瑾容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但还是慢慢地接受了他的存在。 某一日,佟慧见他小小的脸皱成一团,以为他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容容,你乖乖和外婆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外婆给你做主。」 闻言,他的眼泪立马扑簌簌地往下流。 他本身模样就生得好,睫毛浓密又卷翘,晶莹剔透的眼泪挂在睫毛上,可把佟慧心疼坏了。 「哎哟,怎么哭鼻子了?」佟慧伸手抹掉他的眼泪,笑着道。 裴瑾容小朋友抽抽搭搭的:「外、外婆,我想上学.……」 他还在读幼儿园,本来早该升学了,但是裴瑾容只要数数头就疼,说什么都不愿意读一年级。顾楠和裴煜两人一商量,决定让他再在幼儿园读一年。因为这事顾楠和她说了好几次呢,现如今他突然说自己要上学,佟慧还愣了愣。 她问:「怎么突然想上学了,其他小朋友笑话你了吗?」 裴瑾容撇嘴:「今天路上哥哥都没怎么理我,他在给另一个小朋友讲题目。」 「那你随便找个不会的题目问他不就好了。」佟慧失笑,揉了揉他的头。 「可是哥哥不喜欢笨笨的小朋友。」裴瑾容哭得更大声了,扯着佟慧的衣袖往脸上擦,「他还夸那个小朋友聪明,但是他看见我就说我笨。」 「那等妈妈来接你回去了就让她带你回去读一年级好不好?」佟慧柔声道。 裴瑾容止住眼泪,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要,我要读二年级。」 这样他就能和哥哥一块儿读书了,还能和他坐在一起,还能上下学一块儿回家。 「你才多大哦,二年级的小朋友要学的东西可多了。」 见他不哭了,佟慧也松了口气。起身继续做饭。锅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冒泡声,裴瑾容从凳子上爬下来,将丢在沙发上的书包拿上:「外婆,我要学习了,你吃饭时不用喊我了。」 第111页 佟慧当他是耍小孩子脾气,也没应声。 只不过奇了怪了,裴瑾容这几日每天都早早起床,问他去哪儿玩了,也不说。摇头晃脑地说是秘密。 许是晚上拿着语文书看了大晚上,裴瑾容小朋友难得没有同往日一般起床。佟慧喊了两声,没听见他应,不由地笑了笑。 不过小孩子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正常的。 等裴瑾容迷迷煳煳睁眼看见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是早上七点四十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平日里爱干净得很,今日脸都还没来得及洗,穿上拖鞋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跑慢点!」佟慧生怕他跌倒,扬声道。 可他早就听不进去了,再晃眼,只听见大门霹雳噼里啪啦的声响。 佟慧没好气道:「这孩子!」 而裴瑾容现在哪儿还能想那么多,慌慌张张地望着外面。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失望地垂下脑袋,低声咕哝:「哎,没赶上……」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什么没赶上?」 垂着头的小人儿闻言,唇角立马扬了起来:「哥哥,你还没走啊?!」 宋闻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偏着头咳了下,才别扭地道:「我今早起床起晚了。」 裴瑾容可管不了那么多,「蹬蹬蹬」地跑过去扯住宋闻清的衣角。 「哥哥是不是在故意等我?」他的眼睛好看,湿漉漉的。 宋闻清心想,原来昨日语文书里说的像小鹿一样灿烂明亮的眼眸是这种样子啊。 「你是不是还没洗脸。」他僵硬地转移话题,边走边道。 「是不是故意的嘛?」 「是不是是不是?」 裴瑾容缠着他,像只小狗一样围着他转。 「你今早起晚了半个小时。」宋闻清说得快,但裴小狗耳朵可好了,开心地从路边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嘴里哼着小曲,笑得眼尾都染上了笑意。 「哥哥,我穿着拖鞋,你走慢点好不好?」 「不好。」 嘴硬的某人却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 夏日的雨来得急,宋闻清刚放暑假,昨日他和裴瑾容刚约好今日在凉亭见,没想到狂风便推着雨席捲了整个村庄。 两人出门没带伞,不可避免的都淋了雨。裴瑾容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冰棒,掰了一段给宋闻清,晃着腿聊天。 说着说着,裴瑾容突然道:「哥哥,我妈妈过几日便要带我回去了。」 宋闻清愣了愣,点头:「哦。」 他也只能陪他到这里了啊。 「但我不想回去。」裴瑾容吸熘了一口冰棒,不知是不是太凉,龇牙咧嘴道。 「为什么不想回去?」宋闻清有些不解,歪着头看他。 「外婆年纪大了,她最近总是喊头疼呢。我怕我走了,她要是晕倒那就不好了。」裴瑾容若有所思道。 「再说了,」他摸着站起身,站着低头看他,扬声道,「我可是说了要一直陪着你的,不能食言!」 宋闻清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暖暖的…… 除了奶奶,他好像从未遇见过像裴瑾容这样的人,无条件站在他身边,就像………就像他的小太阳。 「那你妈妈能答应吗?」宋闻清的嗓子略微干涩。 「唉,」裴瑾容耷拉着耳朵,嘆了口气,「我本来想着要是我学会拼写,她可能就让我在这儿念小学了,但是好难啊。」 宋闻清:「你连拼写都还不会吗?」 裴瑾容连忙捂嘴。 糟糕,哥哥不会觉得他是笨蛋吧。 「嗝。」裴瑾容一紧张就容易打嗝,泪蓄满眼眶,可怜兮兮的。 宋闻清轻笑出声:「笨笨的。」 裴瑾容扭头,哼哼道:「才不笨。」 「那是不是只要我教你学会拼写就可以留下来了。」 裴瑾容笑着点头:「好像是。」 在宋闻清小老师的鞭笞下,学了半年都学不会拼写的裴瑾容小朋友终于学会啦! 顾楠来接他的那天,看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作业本还有些吃惊。听他说想在这儿读小学,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毕竟就像他说的那样,佟慧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要真出什么意外,她和裴煜都离得远,也不好时时照看。 再加上裴瑾容也还小,她和裴煜的生意刚起步没多久,交给保姆她不放心,不若放在佟慧这儿,两人有个伴也挺好的。 佟慧疼自家外孙,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乎,下半年的时候,思南小学一年级来了个长得超级漂亮的小朋友。 只是这个漂亮小朋友每天下课十分钟都要跑去三年级的教室,找那个大家都讨厌的小男孩儿。 春去秋来,又过去了一年。宋闻清上了四年级,但近来刚上二年级的裴瑾容显然兴致不高。每天早上两人仍然一起上学,可放学回家后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都不太爱黏着他了。 宋闻清这几天都很苦恼。宋巧年在给他织毛衣,笑着问:「你和裴家那小孩儿吵架了?」 「没有,」宋闻清怕裴瑾容找他,作业早就做完了。现在也没事做,随便拿了张纸在上面勾画,「我好像也没招惹他,但他就是生气了。」 宋巧年看着闹脾气的他,出声说:「你不去问他,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招惹到他。」 第112页 于是鬼迷心窍的,宋闻清回神时已经站在裴瑾容家门口了。 佟慧在收衣服,看见他朝着里屋喊:「容容,你哥来找你了!」 喊完后才招唿宋闻清进门:「闻清,先进来坐。那小子不知道又在楼上捣鼓什么呢。」 宋闻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颈,但还是点了点头。帮着佟慧把衣服收进门,这才轻车熟路地坐在椅子上。 佟慧笑眯眯地给他洗了个苹果,在不知晓裴瑾容口中的哥哥就是宋闻清时,她一直以为宋闻清真的是个爱打架的主。亲眼看见他后,才觉得老祖宗说的那句道听途说不是没有道理。 她又给他倒了杯水:「别不好意思,他一看就没在憋什么好主意。你上去帮阿婆看看他一天天在忙些什么呢。」 话音刚落,裴瑾容便从楼上探了个脑袋出来,软软糯糯道:「哥哥,你来了啊!」 虽然语调上扬,但嗓子有些哑。 宋闻清皱着眉上了楼,问:「你怎么了?」 裴瑾容心虚地摇摇头:「没事。」 「真没事?裴瑾容,你不会被人打了吧?」 「真没事。」 突然,他伸脚将刚才收拾得匆忙,还露着半截的书踹了进去。 宋闻清眼尖,狐疑地蹲下身捡。 裴瑾容慌忙道:「没什么的….…」看见宋闻清的眼神,这才讷讷收回手,「你别笑我。」 把书捡起来后,宋闻清怔了怔,问:「你怎么在看四年级的书?」 只见裴瑾容拿手挡着眼睛不再看他,小声呜咽,哭得不行,好半晌委屈巴巴道,「他们说哥哥以 后要去思南中学,但是那儿离我好远。我想、我想……」 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继续说:「一直跟着哥哥,要是我能聪明一点,也和哥哥一样跳级就好了。" 宋闻清被他气笑:「所以你这几天回家来都是自己悄悄学吗?」 「嗯。」 「学会了没?」 闻言,他又瘪嘴,赶忙摇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难。」 宋闻清说:「我教你,你好好学好不好?」 然后从这天起,宋闻清和裴瑾容两人每天刚下课就往家跑。 裴瑾容可能真的有点笨笨的,窗外有几只黄鹂飞过,宋闻清小老师撑着头想。 有时他说:「呜呜呜,哥哥,这个题我又不会了。」 宋闻清回神:「你把负号消掉后,不等式要给它换个方向。」 或者又说:「哥哥,我觉得我要死了。好难,要不然我还是不学了。」 每当这时,宋闻清都会歪头道:「那以后我上初中了,我和你可能一个星期才能见一面。而且到时候要是有很多小朋友也黏着我,我就和他们玩,不和你玩了。」 「等我上高一了你还是初二,我俩离得又更远了。」 「而且在外面别人叫我哥哥,我可不会觉得有什么。」 「等以后我去外省读大学了,你又得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待在这儿。我可能到时候一个学期才回来一次,你想吗?」 宋闻清长得越来越好看,他的成绩好,再加上他这几年长得快,个子高。要是不知道年龄就以为他真的和四年级的小朋友同岁。这些天裴瑾容可看见了,好多小朋友都想和哥哥做朋友。 「不要,」他赶忙爬起身,拿着笔继续写,哼哼唧唧道,「我明年就要和哥哥做同桌。」 他又说:「后年也要,以后都要。」 第70章 就这样,在宋闻清揪着他天天学的情况下,思南中学的初中部来了两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孩儿,关键是两人关系一看就很好。 比如说裴瑾容接水时都要接两杯。 老师说他个子不高,不能和宋闻清坐在一起,他便垫了好几本书,眼巴巴地望着宋闻清说自己总有一天也会长高。 再或者说裴瑾容总是抱着枕头「蹬蹬蹬」跑到宋闻清的宿舍要和他睡。 宋闻清虽然每次都神色淡淡,但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心情愉悦。 他俩成绩好,有一次裴瑾容滑铁卢,从第二名变成第三名。他看着挨着宋闻清下面的其他人名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宋闻清拍着他的背说今晚给他补习才好。 初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宋闻清突然长得很快,变成了班里最高的男孩儿。 恰巧班里有个小霸王组了个篮球队,但还差一个人。趁着裴瑾容不在的功夫,小声道:「宋闻清,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他扬眉,毕竟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情窦初开,最喜孔雀开屏那一套。要是能加入篮球队打篮球的话,就会有好多女孩儿喜欢了。他不信宋闻清不心动。 宋闻清写题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不要。」 小霸王气得够呛,抱着篮球气汹汹地招唿其他人往外走了。 今日轮到裴瑾容值日,打扫完后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他看他哥皱着眉,笑得欠欠地问:「哥,怎么了?」 他现在不叫宋闻清哥哥了,因为宋闻清觉得有些怪,便按着他改了称唿。 「没怎么。」宋闻清将习题册收好,又说,「走吧。」 他俩昨日说好今天下午打篮球,裴瑾容一听,也兴奋地从桌下抱起篮球和他一道往外走。 两人到篮球场时,正好也遇见了班里的小霸王。看见宋闻清,小霸王也不打了,将手中的篮球砸在地上,滚落在他俩的脚边。 第113页 「宋闻清,你不是说不会打吗?」 宋闻清皱眉:「我说不要,不是不会打。」 小霸王很不爽,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后道:「你们黏在一起不腻吗?」 「不腻。」两个字抚平了裴瑾容焦躁的心,直到回寝室的路上,他还是晕晕乎乎的。 宋闻清停了脚,说:「我们一起参加奥数吧。」 这样他们就可以晚上也待在一起了。 裴瑾容木木地点头:「好。」 高一的时候,裴瑾容已经和宋闻清一样高了。他俩还是一个班,裴瑾容理所当然地又做了宋闻清的同桌。 上高中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是好多人给宋闻清送情书。 粉红的信笺藏在桌箱的角落,裴瑾容心里燥得不行,时不时地瞥一眼,搞到最后还是宋闻清最先受不了,问:「你今天怎么了?」 裴瑾容就委屈巴巴地指着桌箱:「她们又给你送情书了。」 宋闻清:「……」 最后宋闻清用自己年纪还小的借囗婉拒了别人,裴瑾容才哼哼两声。 高二的暑假,裴瑾容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宋闻清的奶奶会生一场大病,但是怕宋闻清担心,没去医院。在宋闻清十六岁时就离开了他。 「你这是做贼去了?」宋闻清看着满头大汗的他问。 天刚亮,宋闻清有起床气,心情算不上好。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无一搭地说。 裴瑾容不知道梦是不是真的,但是他很害怕。 他害怕要是宋巧年走了,他有一天也走了,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人爱宋闻清了。 于是他紧紧拥住宋闻清。 他说:「哥,咱带宋奶奶去医院好不好?」 莫名其妙的话,宋闻清却点了点头。 宋巧年刚开始不愿和他们一道去,宋闻清也着了急,眼眶红了一圈。宋巧年这才妥协,跟着他俩去了市里的医院。 好在发现得及时,是乳腺癌早期。宋闻清松了口气,蹲坐在医院长廊一言不发。 裴瑾容买了两瓶水,挨着他坐了下来。 良久后,他道:「哥,以后我们学医好不好?」 宋闻清愣了愣,闷闷地应声:「好。」 自从这件事后,宋闻清明显感觉到裴瑾容变了。他不再同以前一样黏着他,心里除了失落外,也浮出其他怪异的感觉。 他本来打算高二就参加高考的,但是裴瑾容有些跟不上,他便又拖了一年。 十七岁时,他和裴瑾容都考上了a大的临八专业。 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成绩优异,还一道上了当地的报纸。 他一直以为裴瑾容对他冷淡是因为高三的缘故,没想到上了大学后,裴瑾容还是冷淡得很。 宋闻清开始有了其他朋友。 他的生活中好像没了裴瑾容也不是不可以。 他会和室友们一块儿打球,会约着旅游,会在后半夜的烧烤摊上喝得酩酊大醉。 但喝醉的他只是会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了。」 有一次半夜,寝室里有个室友睡不着,便开始说起了八卦。 他说他高中时讨一个女孩儿,,那时候他不敢和她说话,只是看着她心里就跳得砰砰快。 问他是怎么心动的,他说以前他被学校外的几个混混欺负,那个女孩儿跆拳道黑带,愣是把那几个混混打趴了。 寝室里的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宋闻清却有些想哭。 他们问:「宋闻清,我们都说了,你还没说呢。」 但他的脑海里只能想起裴瑾容。 他突然明白,他那种除了失落外的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 他愣了愣,说:「以前有个很黏我的人………」 「然后呢?」 「然后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这年他十九岁,裴瑾容十八岁。 「哥,你怎么来了?」裴瑾容穿着一身红色球衣,汗涔涔地问。 「我们去看芦苇盪好不好?」 裴瑾容一顿,唇角漾起浅窝:「好。」 a市的芦苇盪离a大不远,宋闻清和裴瑾容骑自行车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夏天的味道。 成千上万的鸟儿在芦苇盪里此起彼落。宋闻清想,裴瑾容是什么时候开始比他高了一头的呢,好像是大一的时候。 「哥。」 「嗯?」 裴瑾容望着他,眉眼弯弯:「我做了一场好大的梦。」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生了场大病,遇见了一个二十四岁的医生。我是他的第一个病人,我会黏着他叫他哥哥,每次疗程结束后,他会给我买糖吃,会带我放风筝。」 裴瑾容又说:「我死后,他在家里哭了好久。我飘在半空,看着他,想摸他的头,却没有办法。" 「我问他我死后他会不会想我,他说他来寻我。所以我再睁眼,就遇见他了。」 宋闻清只能仰头看他,晚霞映在天边,染红了地平线。 他的心跳得很快。因为裴瑾容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真好。」 裴瑾容说。 于是他们在旧世界里相爱,在新世界里拥吻。霞光喧嚣,爱意张扬,无人的芦苇盪,草絮翻飞。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页 对不起我的鸢璆宝儿,翊儿的视角不好写。昨天尝试了一下,感觉用翊儿的视角写,他们就在慢慢变老了。所以翊儿视角可能不太行了qaq 本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各位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