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 第1页 [古装迷情] 《谋夺卿卿》作者:张部尚书【完结】 本书简介: 父亲锒铛入狱, 丈夫坠海尸骨无存, 衙门口,云冉在风雪里冻了半个时辰,转眼却看到她的二哥哥。 他原是阿母抱养的孩子,如今宿在本家,预备科举事宜。 孟宴宁面色和煦,把珐瑯暖炉抵到她手里。 「冉冉,纵使妹夫身故,不是还有阿兄么?」 * 本以为只是帮个忙,岂料走动频繁,叫人误会两人关系。 又因意外差点与他春风一度,被夫家抓个现行。 彷徨无助之际,孟宴宁端盏茶缓缓走近,替她拭掉睫羽悬凝的泪珠。 「冉冉,周家狭隘不能容你,阿母亦忧你难觅良配,何妨嫁我为妻?」 他愿对她负责,让阿母放心。 * 直至那日,云冉偶遇已故前夫周氏,她才知,哪有什么意外坠海,周家不容,一切都是孟宴宁的阴谋! 她慌乱地坐上回周宅的马车。 烈马惊嘶。 昔日光风霁月的兄长,此刻却似黑云压城,步步紧逼。 掌中银链细闪,苍白刺骨的指节抚过她隆起的小腹,声音桀哑,又慢条斯理。 —— 「冉冉,阿兄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不该,总惦着旁的男人。」 「宁哥哥……」 「错了。叫夫君。」 【tips】 1.双c,女主怀孕另有隐情。 2.男主是抱养来的孩子,且他开局就知道!他跟女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没有! 3.男主白切黑,步步为营,蓄谋夺妻,后期还会强娶豪夺,疯批得很!男二没死,将黑化报仇。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边缘恋歌 天作之合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冉,孟宴宁 ┃ 配角:周从之 ┃ 其它:跪求收藏预收《陛下他今天火葬场了吗》 一句话简介:偏执疯批强娶豪夺 立意:打破陈规,追求美好生活。 第一章 「没钱还敢来?趁早给你爹收尸吧!」 硌人的包裹结结实实,并着刺骨的碎雪,砸到云冉身上。 云冉身形踉跄,几欲跌扑在地。 但见那狱卒要走,又急急追上前:「刘官爷,我爹素来心善,不可能杀人的。求您再帮忙想想办法,让我见见县太爷……」 刘狱卒顿住步子,突然上下打量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办法不是没有,只不知道……云娘子肯不肯依了。」 云冉呆滞原地,突然哑了嗓子。 包裹里不过零星碎银,她却还是这副表情,刘狱卒烦闷地抠了抠耳朵。通常遇到棘手的案子,他都能借着威逼利诱,把重犯家里的姑娘骗上床榻,偏生遇到这个,西子捧心我见犹怜,却成日跟他立贞节牌坊。他越想越恶,靴子涉过雪地,故意用刀鞘撞了撞她单薄的臂膀。 云冉趔趄,久久失神。丫鬟春琴心疼,将云冉搀到马车前,不禁斥骂道: 「一句官爷就把他奉承得尾巴翘上天,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得上这二字吗?还想藉机作弄二奶奶,我恨不能将他眼珠剜出来……」 秋蕊默默替云冉摆上小凳,扶她上马车,见她还要说,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肩膀:「小点声,仔细叫人听着。」 马车内暖融融的,凛冽的风拂来馥郁的松木香气。 云冉没应承,颤颤合上眼帘,拢紧秋蕊盖在自己身上的狐狸绒里大氅,但大氅下的纤弱身子,却止不住斛觫发抖。 眼下尚有大氅御寒,松木的香气安神。可父亲如今身在牢狱,该是何等光景? 入冬前,父亲听闻大伯云鼎峰添孙,携家眷赴宴。兄弟俩在祖父死后分了家,但宅邸相邻,待父亲出门后,姨娘温了醒酒茶水等他回来,岂料父亲迟迟不归,当夜就因命案,下了赦县大狱。 死者云鼎峰,不仅是父亲的长兄,也是云氏一族族长。民议颇沸,大伯一家,也和云冉家割席决裂。 云冉家并不阔绰,只在东市经营几家米粮绸缎铺子,父亲云昶素来与人为善,和睦邻里。 年前朝廷下令税改,差百姓将手里的棉花、米粮之类的货物换成白银交税,父亲原和县民平价交换,大伯却想用远低于市价的价格收购这些米粮,运到外县高价抛售。 县中百姓急着交税,无处兑换银子,哪怕被大伯压了价格也忍气吞声,知道父亲这儿价钱公道,自然都找父亲来兑。现在想想,两人的恩怨便是那时候结下的。 但……至于为此杀人吗? 云冉忽然觉得心下焦躁,有些喘不上气,又道,「车里松香味太浓,熏我的眼睛,你们快将炭火撤去,留些缝出来。」 本也不至于如此,可赦县狱卒出了名的贪婪,父亲深陷牢狱,打点上下,已花了不少银钱。宅中无烟的银骨炭如今都俭省着用,出门在外,自然用些普通的。 这便罢了,若父亲真的被问斩,阿娘和祖母,又会何等的伤心! 云冉心口乍然绞痛,扑闪泪眼,越想越悲伤难耐。颤神之际,背后突然有人唤道。 「冉冉。」 悬着牛角铜铃的豪奢马车碾过街道,停在云冉面前,车内年轻的公子,挑起流苏锦帘,透出张清俊绝伦的面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眉目端和,妙法慈悲。只一双狭长凤目,乌珠黑沉,似乎比从前更泠了些,带着些微的凛然之意。 「二哥哥?」云冉诧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他。 她这二哥哥,原是阿娘改嫁前与前所生,姓孟,表字宴宁,如今跟着在市舶司当舶干的孟伯父,家中行二,人称孟二爷。 孟舶干曾因故贬谪岭南,将孟宴宁託付给云家照看。因他所住的听松院和她的绮罗院一水之隔,云冉少时常寻他玩。 「二哥哥,你怎么在这?」云冉一时惊讶。 虽是熙熙攘攘的街衢,但临近县衙大狱,来往行人稀少。 孟宴宁抚弄手中烟气裊裊的珐瑯暖炉,半掀浅褶如画的眼皮,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云冉,「路上偶然遇见,冉冉,要不要到阿兄的马车里坐坐?」 那目光直白,竟带着云冉不曾见惯的深意。 他肯定是看见了自己刚才被狱卒奚落那幕,又见自己浑身霜白的狼狈相了。 同母异父,同根不同命。自己如今深陷泥淖,他却矜贵洁净。云冉难耐,闷闷搅了下帕子。但转念再想,忽地冒出个让她心惊肉跳,又按捺不住的念头—— 她这阵子为家里家外奔忙,叔伯兄弟里给她冷脸的不知凡几。这二哥哥却早便是个举子,生父做舶干的,跟县爷沾亲带故,日子过得十分优渥。 她为什么,不能让他帮衬帮衬父亲的案子? 「自然要的。」云冉盘算清楚,俏滟飞了他一眼,态度热络起来,「那么久不见,便是二哥哥不邀我,我也早想和你叙叙旧呢。」 * 轿帘子放下,车轱辘吱呀吱呀响动。 马车内燃着零星炉火,孟宴宁半阖眼帘,苍白掌心烤着暖意融融的火光,眸色又变得幽邃,偶有星子在瞳仁中跳跃不定,如夜鬼舞爪。 近旁贴身伺候的小厮,讷讷不敢相扰。 他其实满腹疑惑,二爷近来古怪,明明一路尾随跟踪云家娘子,又在县衙大狱附近,不声不响打量对方好一阵,适才却装作偶遇。 可他不敢问,孟宴宁也不会说。方抵达宅邸东门,孟宴宁便下了马车。云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算算时间,也有阵子没见过他。 会试三年一次,她这位二哥哥素日寡言,深居简出,似乎在预备科举事宜。 他前年也曾进京赶考。但那会云冉为婆母沖喜,提早成亲,他不知怎么病了,去到半途又折返,而今仍是举人身份。 赦县几年也出不了一个举人,如孟宴宁这样年纪轻轻中举的,县太爷都供着,当初阿娘有意不让他插手生意,故而他和云冉所熟悉的竹马亲戚不同,身上并无半点市侩气息,反倒疏淡轩举,文质彬彬。 他停在二层堂屋前,打起厚重的夹棉帘幕:「冉冉,可还记得这里?」 此屋名为仰止,是孟府接待来客的地方。明间案上供奉真武大帝牌位,香炉瓜果具备,条桌两侧各置有琉璃宝瓶,两张太师椅。 年幼时,他曾在这里教过云冉之乎者也。云冉有心攀附,甜甜一笑,「当然记得了。」 但她不常来孟宅,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见他也和自己热络,她便学小时候那般,顺着他像门帘的袖口下方,猫腰进屋。孟宴宁目光追索她,嘴角不觉微微挑起。 屋中竟也别有洞天。窗边探进来的几株三角梅,根骨奇绝傲寒而立,碎雪点缀在花枝上。 梅花中,云冉最喜朱红。彼时府中入冬一片缟素,她得闻孟宴宁在听松院中了两株梅树,便常常藉机去找他。 他在树下抚琴,她伏在他膝间玩他腰间玉坠。现在想想,也算两小无猜,颇是有趣。 云冉忆得出神,下意识将手探出窗棂,接将打在寒梅上的落雪。 「喜欢吗?」孟宴宁在旁看她,突然问。 「喜欢,二哥哥怎么会在堂屋处,摆弄起这些盆景玩物?」 就好像,特意为了迎接她做的。可他也不过偶遇她罢了。 「你从前不是喜欢,想着你以后来做客,便造了盆景。」 「呀。」云冉不禁赧然。 他竟然还想着她回来做客,但她,除却之前给孟伯父做寿,和夫君周从之登门拜访过外,便将他抛掷脑后。她新婚燕尔,只顾着和夫君周从之嬉笑玩闹,蜜里调油,哪还记得娘家人?何况他这儿,是她阿娘前夫的宅子。便是回娘家,她也不来的。 她一时尴尬,接过女婢递来的茶水。想到自己还要让他帮衬转圜父亲的冤案,忙整理心绪,一副歉疚模样:「倒也怪我,本想着常来二哥哥处做客,岂料父亲突然下了大狱……父亲的案子,你可听说了?」 「听说了。」孟宴宁撩袍,在一旁麂皮绒凳上坐下,却又抬眸视她,「只是想着有妹夫在,便也没有看顾。」 云冉闻言,眼眶不禁酸热。 「二哥哥,你难道不知,从之他……」 但孟宴宁从前不太满意她仓促成婚,周家又是赦县大户,周从之坠海失踪,他怎会不知? 她忍不住看他,果然,他眼底带着细碎的,甚至堪称愉快的笑意。方才所问,根本是故意揶揄。 第二章 云冉气得跳脚,指尖勾扯锦帕上的彩线。 「二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趣我?夫君是夫君,哥哥是哥哥。假使从之还在,为父亲尽心,不也是你分内事?何况从之他……」她突然说不下去,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倒是你,自我成亲后,便不常回家走动了,是想与我生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原是她自己嫁人,也不太回娘家,这会却先发制人,好站在高处指摘他。 「哥哥,是哥哥?」孟宴宁看着她,却重复这句,苍黑如潭的眸,泛出丝古怪冷意,「冉冉,今时不同往日。」 云冉惊讶。 他不是父亲亲子,即便曾宿在云宅一阵子,待父亲也如对待主君,尊敬有余,亲近不足。这样回答,莫非是不想惹官司,不愿帮衬? 她仓皇压下情绪,语气不禁小心翼翼:「哥哥从前那般照顾我,不过月余不见,便不认我这妹妹了?」 孟宴宁不紧不慢行到炉边,烘起掌心,泛紫十指在暖意的刺激下,渐渐回拢血色,答非所问。 「你与我攀扯关系,是不是想让我帮伯父?」 「哥哥怎么知道?」 「你从来如此,」孟宴宁指节掠过火星,忽地有些难耐,咳嗽了下,「每每惹麻烦,才会讨好我。」 云冉一时心虚,眼波流转,走到他面前。知晓他耳根子软,不免像从前那般,刻意地、讨好地用自己的小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他竟不为所动,云冉寸进尺,倾身靠近他,晃他的胳膊, 「二哥哥,我真的不想叨扰你,实是无人可以帮我了。父亲虽平日教养严苛,但心地极善,怎么可能谋害大伯?可我听狱卒说,县太爷马上要定他个秋后问斩,哥哥若有办法,千万救救他,救救云家。」 她越说,心底越是酸涩。到了动情处,禁不住潸然落泪。 香柔的气息徐徐拂来,拽着他袖口的指尖,仿佛不经意地,隔着衣料,刮蹭孟宴宁的臂弯。 「冉冉。」孟宴宁喉结微动,兀地避开,「伯父亦是我继父,我怎会放任不管?倒是我的不是,镇日里病得颠三倒四,又忙着温习旧书,这件事,我也是近日才知。」 云冉这才发觉,他的锦缎长袖湿冷,唇吻惨澹,的确是久病不愈的模样。 她终于有点自责,刚才还以为他只是吹了冷风,偶然咳嗽。想想也是,他在她订亲后病了阵,耽误了科举。赦县缠绵多雨,不利于养病。 她在他病后,除却送了些补品,再没探望过。 「哥哥的病要紧吗?」 「偶感风寒,不妨事。只是我不喜喝药,到现在也未痊癒。」他说着,又咳嗽了阵。 「风寒也不是小事。」 云冉本就想献殷勤,忙将他摁坐在麂皮春凳上。捧起他的手,往他手心哈了口热气,仔细揉搓。 绵软无骨的手掌如同滑腻的流水,滚过他骨节分明、冰冷凉薄的指节。 孟宴宁眸光抖动,仿佛被什么炙烫,勐地推开她:「冉冉,你怎么……这般没规矩。」 「从前天儿冷,哥哥不也这样给我取暖?」云冉差点被他推摔,扶着旁边的高凳将将站稳,不由委屈。 她满以为,自己这般关切他,他会高兴。 孟宴宁坐在那,眼底突然如怀了抔绝望的余烬,声音微微颤抖。 「别忘了,你现在已是周家妇。」 原是这个缘故,云冉还以为,他也拜高踩低,想刻意和云家疏远。 「从之若在,也晓得你是我二哥哥,不会责怪的。」 她又高兴了,想继续给他暖手,孟宴宁不依,只让她帮自己往炉子里添些炭火。 吃人嘴短,求人腿软。云冉还怕他不让自己做事,忙不迭认认真真,从框里钳出些大块的炭:「哥哥,不是我有心怪你,你从前便是如此,为了课业功名,不好好用饭,更不惜福养身。隆冬天气,怎么能穿件夹棉的长衫便出门了?到底是哪几个婢子在伺候你,这样惫懒粗心。」 暖意融融的火星,染得她面颊酡红,如胭脂晕开。连鬓角素白的芙蓉簪花,都灵动起来。 云冉在赦县以美闻名,求亲者也曾踏破门槛。 孟宴宁捧起身旁的香茗,温着掌心,漆黑如墨的眸子,却似淬鍊生铁的焰火,一寸一寸漫过她。 没得到回应,云冉有点不满。 「哥哥今日去哪了,怎么到东街了?」 孟宴宁的脸色稍稍恢復和悦,挑起唇角,「县里兴办书院,陪些个朋友择胜选址了。还记得铜锣巷后的双驼峰吗?就选的那儿。」 云冉立时想起件糗事。她曾随祖母宿在双驼峰附近的庙宇中,和几个同龄人玩捉迷藏,因好胜心强,偏躲到山中僻静处,没想到迷了路。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哭了许久,还是孟宴宁提着灯笼,寻了一晚才寻到她。 云冉暗恼,他又拿自己寻开心。可惦着如今有所求,添完炭火,还是乖觉地,坐回他对面。 这主动讨好的行径,似乎取悦了孟宴宁。他便给云冉推来一个梅花小盏:「此处平时接待外人颇多,只备了些陈年的雨前井。但冷天里,你最喜烫得极香的熟茶,恰好有人送了我两袋上乘的红袍,要不要我差人给你拿来?」 云冉心底一暖:「二哥哥,你还惦着我的喜好呢?」 她惊讶时,杏眼上浓密的羽睫也会突然翘起,眼底亮晶晶的,甚是可爱。孟宴宁看了会,那阴戾眉骨,稍有舒展:「吃食上你最挑剔,我自然惦着。」 他拍拍手,有两名丫鬟入梢间,领了任务下去。 云冉见他待自己也挺好,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挑了小盏里比较称心的板栗糕吃。 「二哥哥,父亲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她为了避免嘴角落渣滓,吃得小心翼翼,声音也柔软。孟宴宁抿了口茶,茶水里,倒映出一双讳莫如深的眸。 半晌,他仿佛才想出主意:「兹事体大,可否等到天晴,再帮你去县衙探探消息?」 「当然可以了。」他愿意帮忙,云冉高兴的不得了。不想一阵干呕,便在他关切时,慌乱用帕子掩住,「我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有了身子,吃不惯这些,绝不是故意拂二哥哥的面子。」 孟宴宁笑容收敛。 「果然是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妹妹,你何时怀上小侄的?」 「也便半个月前,怕事不机密,不曾对外声张。」云冉摸了摸肚子,喜悦道,「其实二哥哥,我有点害怕,曾想让你给孩子起个名字。用你的鸿运镇镇他,保佑他平安出生。」 「让我起名字?」孟宴宁蓦然抵住前额,低低发笑。 宽阔的肩膀,因这突如其来的笑一耸一耸,咳嗽声也渐剧烈。 云冉真怕他再笑下去,把肺咳出来,可她又实在不觉得,他是因喜悦才笑。一时臊得脸热,绣鞋乱点地砖。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渐渐止住,眼眶一圈却变得猩红而润泽,「天色晚了。冉冉,过阵子,你再到春风楼找我,我在那宴客。」 他语气似有倦怠,对她下逐客令。 可云冉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了他,春风楼是个戏楼,她未出阁前,常和孟宴宁在那里听曲儿。 原也想在婚后和周从之去,没想到周从之出海行商,意外遇到海寇,坠海至今,尸骨无存。 如今尚在孝期,便去那么声色犬马的场所,怕是惹人闲话。 「我到这里,不可以吗?」云冉斟酌,怯怯求他。 「你如今新寡,找我并不便。」孟宴宁冷语提醒。 但见云冉红唇微启,仿佛又要招他厌烦,他摩挲茶盏,语气微沉:「冉冉,你要听话。」 他突然摆出兄长的架子。 其实他素日并不严厉,甚至可谓温柔。不知为何,突然如此。 云冉委屈:「好吧,二哥哥到时千万别失约。」 她酸得鼻尖泛红,泪凝于睫,嫌他语气太重。下一秒,却见孟宴宁的手掌突然在面前放大,如雕塑般的指节,悬在她眼前。 那距离逼仄,像是要为她揩拭泪水。以至云冉的泪都抖了抖,不留神落在他指尖。 「二哥哥?」她疑惑,他却又蜷了蜷指节,背回身后。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出离般的飘渺。 「冉冉,一切都会好起来。」 * 安慰也没起多大作用,云冉郁闷出门,小厮突然带了包金子出来,说那是孟宴宁的意思。 孟宴宁平日赋闲,会赚些润笔费。他知云冉近来破费,这钱让云冉拿去周转,云冉再三推辞不过,不得不接下,心底总算感激。 她这个哥哥,最是面冷心热,细緻周到。方才谈吐间的不快,因这银钱,也可消弭了。 她往后应该再设法亲近讨好他,好让父亲顺利沉冤得雪。 孟宅内院有座高阁,三层华盖,登临阁顶,可以俯瞰荷花街街景。 刚才还咳嗽不止,仿若久病不愈的孟宴宁,此刻却面色如水,立于高阁之上,目送云冉。他面前是一个鎏金樊笼,羽毛华美的红尾金丝雀儿,正低头啄饮。 雀儿立于横棍上,足部细闪的银链子,和笼子铁桿勾连。 他狭长的眼皮低垂,面上露出丝魇足的潮色。但很快,他又觉得贪渴,双指夹一根细细的画笔,替雀儿梳毛。 「错了,哥哥,不是哥哥。」 云母和嬷嬷一次偶然谈话,叫他偷听到。他不是孟舶干之子,不过是她抱来和姨娘争宠的存在。到底也没斗过姨娘,落得夫妻和离的下场。 只是……孟宴宁蓦然折断笔桿,眼底露出些微的怅惘。 她说得太晚了。 小厮关上院门,匆匆回来向他復命。他也实在不懂,这位爷根本不喜欢盆景茶饮,最近宅院堂屋的一切陈设用具,却为何突然都按照云娘子喜好布置。 「二爷,明日可还去县衙大狱?」 孟宴宁半闭眼,平復了会唿吸,摆摆手。 「不必,只找张仵作。」 顿了顿,又道,「给我备一副水晶千里镜,只送到素日常在的茶楼来。」 第三章 云冉在孟宅耽搁良久,春琴和秋蕊也在院内候得脸颊通红。 云冉出宅,春琴便为他披上一件灰鼠锦狐狸毛斗篷。三人先回了云冉娘家,等云冉伺候祖母用药,和娘亲叙了会话,才又坐着马车折返周宅。 两宅中无主事男人,这阵子她总是如此忙碌,好在孟宴宁方才差人将马车中的炭换成了无烟的银骨炭,又替她制了几味安神香,她才能在马车上将将休息会。 春琴和秋蕊莫不夸赞孟宴宁妥帖,云冉卧在车壁靠枕上,亦觉得温暖。他果然是最靠得住的哥哥,自己找他找得晚了,平白受这些日子的冷眼。 * 周宅位于沁心坊麻油巷,巷子里的住户几十,亦是些积善之家。街坊邻里相处和睦。 云冉回到周宅时,府上已悬了灯笼。暖色的灯光下的招摇白幡,在雪中格外刺眼。她一打听,才知是周从之的小叔周汝成拿来道丧的,人已经被潘姨娘和嫂子赶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周从之的双亲和长兄周定康去得早,大房只余一寡嫂,潘姨娘是宅中唯一长辈。潘姨娘膝下一女,垂髫年纪,尚未开化。 云冉先到潘姨娘那儿报了平安,才出门,便见一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匆匆从迴廊那边跑来,身上猩红的斗篷随风摆动,两名贴身丫鬟打着灯笼在后边追赶。 「苏姑娘,您慢些跑!」 少女充耳不闻,冷不防撞到云冉,不由得吐了吐舌:「冉姐姐,你怎么在这?」她的脸儿娇俏,两颊红润,和满宅的枯藁死寂不同。 她便是寄居在周宅的表姑娘苏小莹,上头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姨妈。 当初苏姨妈生病的时候,云冉偷偷将自己院里的血燕分给她吃,宅子里,她们母女只与云冉亲近。 云冉瞥见她头上两缕稻草,还有鼻尖的灰尘,嘴角微弯:「你今日是不是偷熘出府去了?身上有野姜花的香气。」 苏小莹脸红,忙错开半步,纠缠着锦帕道:「好姐姐,你别告诉我娘。我待在宅里快憋死了,出去散散心。」 「散心散到这个时候?」 苏小莹更窘迫,不得不承认:「我,我就是在街上跑马时差点摔了,被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救下。他不肯告诉我名字,我就一直追……」 云冉眨了眨眼,不必她说,也知道她没追到,反倒栽进了沟里。 云冉莫名想到自己及笄之前,也似这般,躲在暗处偷看周从之……也是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多好看啊,叫她色迷了心窍。 「倾慕便罢,真想交好,必得让姨妈过过目。」云冉用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污垢,莞尔,「受了这样的惊吓,快去洗洗,早点休息吧。」 苏小莹一时感激:「好,我知道分寸。」顿了顿,她又道,「大伯父遭了难,表哥又出了这样的事,姐姐也千万保重身体。」 「人小鬼大,知道关心姐姐了。」云冉笑她。 她原来没有这样松快的心情,可今天去了趟孟宅,再见到活泼的苏小莹,忽然便觉得云开月霁。 周从之突然坠海,宅子上下一堆烂摊子等着她这位新妇收拾,她收拾收拾心情,和苏小莹告辞。 夜间梳洗毕,云冉回屋,点起盏油灯,清点周家在东市香药铺面的帐目。 管事周冬晴早就过来向她请了安,他在寡嫂入宅不久后,便跟着周从之干事,年纪不大,却算得上宅中老人。 周家与云鼎峰家一道,世代经营香药生意,还兼营绸缎布匹。周从之常出海,将中原的丝绸香药,售到近海诸番。今年圣人下了新令,禁止沿海商贩再出海贸易,他本想做完这趟便不干了,回家陪云冉。 出海之前,夫妇二人也曾到龙王庙祭神,求了平安符。 他离开时,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便是回程,天气也不错的。千算万算,没算到会遇上海寇。 虽则赦县边境海寇猖獗,但周从之是航海老手,如此失踪,总让云冉觉得蹊跷,仿佛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了,周从之便会回来。 翻了会帐目,周冬晴又差人来报,这几日周从之的小叔周汝成并几个亲戚总闹着到周家祭奠,让云冉尽快发丧。 周汝成哪是想祭拜小侄,根本是欺她周家只有妇孺,想借发丧的机会,把周从之的家底掏空。 云冉拖着丧事不办,一则是她对周从之是否死了仍存有疑虑。二则不想遂周汝成的心意,叫他瓜分周家家业。 她被此事烦扰得头疼,忽觉噁心难耐,才想起自己肚子里如今还怀着一个。 正想命春琴秋蕊到小厨房煎药,门外突然立了个人影。 「二奶奶,您睡了吗?」 是寡嫂林无霜的贴身丫鬟绿枝。 林无霜怜云冉今日去县衙大狱,怕她伤神,给她送来了碗安胎药。 林无霜是麻油巷出名的寡妇,订亲不久,周定康突然暴毙。她愣是抱着周鼎康的牌位嫁进周家,还收养了他和外室的私邦哥儿。 若是云冉,知未婚夫婿在外养花偷情,早便气得心火三丈高了。 她不仅不怒,竟还很高兴。说周定康若是无后,她还不知怎么担起儿媳的责任。 明州一带海寇猖獗,妇女常被海寇掳掠奸/淫,林无霜出生书香门第,认定抱贞守一,忠贞不二,乃女子天经地义的责任,即便和周定康没有夫妻之实,她也是板上钉钉的周家人。 当初周从之失踪,云冉悲痛欲绝,她甚至还劝慰旁人,云冉殉情乃节烈之举,应当旌表称颂。后云冉被诊有孕,她才歇了让云冉与周从之合葬的念头,让她好生养胎,替周从之生下孩子。 她素日不大理睬宅中诸人,在云冉丧夫后,才突然转了性子,格外关心云冉肚里的孩子。 云冉想不通个中缘由,只得猜测,她可能觉得,云冉如今和她同病相怜吧。 * 当着绿枝的面,云冉趁热喝完药。 送了些时鲜茶叶,将绿枝送走后,整个红拂院便彻底清静下来。春琴给院门落了锁,秋蕊并着几个小丫鬟也将檐下的灯笼摘下。 云冉和衣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将今日诸事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不禁想起孟宴宁。 好久了,久到若非父亲和周从之出事,她都快忘记他。但眼下知道他会为父亲一案奔忙,自然地,便想要设法同他亲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县官面前,为父亲陈情。她……要不要尽快到春风楼探探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既是答应去春风楼,夜深人静,不免勾起云冉的伤心事。她从前颇爱听曲,但婚后周从之忙着经营,答应要陪她听戏的事一搁再搁。云冉小门小户,周家富庶,也不好使小性子。 嫂子林无霜沉闷无趣,表小姐过于跳脱,她索性也就不听了,等着周从之此次贸易回来,弥补从前缺憾,谁承想他这一去,竟是永远。 她指尖摸向枕边空落落的软缎花枕,不知不觉,竟泪湿枕巾。 * 雪纷纷扬扬下了几日,终于放晴。云冉忙叫人备马车,去春风楼。 不承想刚下马车,便有小厮迎出:「二奶奶稀客!」 云冉想上楼,小厮却阻拦道:「二奶奶,您来得不巧,我们爷现在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云冉怪诞。 她是他妹妹,哥哥还有妹妹也见不得的事?小厮支支吾吾,实在拦不住她,只得苦着脸,任她登西阁楼,进入熟悉的雅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泥金五扇山水屏风,鹤嘴铜炉里,青烟裊裊,琉璃翡翠瓶内,花影重重,椸上还悬着银线绣竹的圆领青纱罩衫。 屏风后隐约浮现个人影,看身段,应当是孟宴宁。 云冉眼底狡黠,挽起袖口,忍痛在胳膊上掐了道青痕,才偷偷绕过屏风,唤一句「二哥哥」,但还不及开口,又涩滞住脚步。 孟宴宁竟在穿衣服。但只穿到一半。下身束着条宽松的雪色绫裤,上身光果,浓黑的长髮顺着挺直的嵴柱向下,落至微凹的腰窝。肌骨莹秀健美、浑如玉雕。 听到身后响动,才迅疾将合体的交领长袍,虚虚披在肩上,「冉冉,出去。」 声音并不严厉,倒有些粘哑,仿佛没想到她会闯入。 云冉心快促跳动,脸也热得厉害,挪到屏风后。 她原想和他亲昵,万万没想到……本也没什么,但她及笄后,当真没有再见过孟宴宁这般。 但承认难堪,不是反倒显得她心里有鬼吗? 云冉卷了卷帕子,故意逗他:「二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脱换衣裳?」 许是听出她话里话外,潜藏的羞涩紧张,孟宴宁穿衫的动作变得轻缓。 「这几日睏乏。请了大夫在此处灸药。」 病势沉疴。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灸之。他可能因为忙碌,才挑在此处诊疗。云冉倒也有点惭愧:「二哥哥,你的病要紧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孟宴宁垂眸,掌心仍攥着那半湿的平安符和龙凤佩,半晌,才收进怀里,沉默拢上那件他急急遮掩住的勾金丝锦缎交领长衫。那是从周氏身上扒下的衣裳,今日有人快马加鞭,送到他这里。他已翻来覆去,反覆查验。 原来他们身形如此相近……可偏偏,云冉做了他的妻。孟宴宁繫着衣带,倏地,眼底便掩不住露出那贪婪嫉妒的热望。 「无妨。是我让你来,怎么算打扰?」 还好他没计较。云冉略松口气,偷偷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孟宴宁竟已穿戴齐整,正在束勾金丝腰带。脚边的红泥小炉,紫砂茶壶咕咚咕咚滚着热气,几乎要将茶盖沖翻。云冉再将自己的袖口挽起,提了茶壶,置于旁边的木垫上。 刚起身,便撞到孟宴宁。他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走到她身后,眸色静水流深。 「哥哥。」云冉缩了缩脑袋,像是委屈,可想到什么,刻意邀功道,「水溢出来了,会烫你的脚。」 雅间不着鞋履,云冉亦是刬袜,孟宴宁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袜子,不经意地,将袍摆往外扯了扯。 「冉冉,你越发没规矩。」 他开始找袜子。却也没有为自己的体贴欢心。云冉心堵,不高兴道, 「夏天採莲蓬,谁不赤足下水,哥哥现在忌讳这些做什么?」她身姿灵巧,作势去抢那绸缎袜,孟宴宁拧眉,「给我。」 云冉便躲,躲着躲着,被他逼到屏风前。他身形竟如此高大,居高临下俯视她,隐有阴鸷的压迫感。 「冉冉,给我。」他又道。 微热的气息拂在云冉脸上,乌沉的眼目光锋利,一瞬不瞬,牢牢锁定她。云冉一时呆滞,咬住柔软的唇,唿吸艰涩,「……二哥哥,」 「嗯?」孟宴宁视线落低。 云冉忙泪眼示意,他不知什么时候,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弄疼我了。」 他恍然,松开桎梏,语气终于温和了些。 「早不闹腾,何至于吃苦?」 「哥哥从前才不会这般待我呢,想是如今中举,跟我这市井小妇摆起官谱了。」 她无比委屈,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腕泛红处。孟宴宁沉眸,果然发现,她袖口挽起的地方有淤青痕迹。 「怎么弄的?」 云冉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先前去牢里想探望爹爹,竟被狱卒调笑。也不劳二哥哥关心,对我好一阵歹一阵,嫌我没规矩。」 快步迈出屏风。 隔着一道帘幕,戏子仍在咿咿呀呀吟唱。 他们唱的是《玉簪记》里的一折,三月莺花啭绮林,静院人闲白昼深。道姑陈妙常和书生潘必正初遇,春色无边,缱绻旖旎。 云冉愈发心堵。 他今日好像故意和她作对。这些曲目,她的夫君周从之曾说过陪她听的,可他不仅屡次失约,且要永远失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第四章 云冉仰脸,指尖点了点眼角,堪堪压抑住那酸涩,才在茶几边跪坐下。 孟宴宁跟着出来,挥手,让戏班子下去。又将椸上圆领青衫取来,罩在身上,轻薄软滑的衣料,透出些微的秀骨清肌,欲而不俗,妖而不艷。 他略低头,才发现云冉将烧沸的茶壶提到了一边,便替她斟了杯。 「冬日里喝些熟茶,可以暖身。」 他素来从容,也喜好钻研黄老之道,无论做什么都给人一种温吞安宁之感。 云冉本想勾他同情自己,便不满他的平静,撇过脸不理他。孟宴宁将一瓷瓶放在她面前:「我哪里会同你摆官谱?冉冉,你莫要多心。」 那原是瓶消肿的药油,他也知道自己攥疼了她。云冉这才稍稍坐正,抿口茶,却又故意翻转手心,伸到他面前。 「一点诚意都没有,除非……除非二哥哥亲自替我上药。」 孟宴宁诧异,抬眸看她一眼,「冉冉,别胡闹。」 「从前我爬树摔了,哥哥不也亲自给我处理伤口?」云冉假作委屈,抿咬朱唇。她婚后冷待他,想乍然和他拉近关系,刻意设法主动。 那双柔荑如画中观音妙手,指节纤柔葱白,指甲涂着淡雅的粉色花汁,便是见着,也能想像揉捏它的感觉。 孟宴宁黑瞳幽幽。半晌,如她所愿,攥过她的胳膊,将消肿的药油匀在掌心,替她揉捏皓腕。 「这样,心里舒服些了吗?」他还在打量她,视线在她脸上流连,似乎在判断她方才突兀、却令他有点心惊,又愉悦的举动的意图。 药油并着他指节,一寸一寸,推过她皮肤。渐渐的,云冉只能听到自己和孟宴宁轻浅的唿吸声。 她突然耳根发热,有种怪异的不自在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知怎么的,想抽回手,却发现孟宴宁的力气异乎寻常的大,仿佛方才主动要求上药的,不是云冉,而是他自己。 「好了好了。」再这样下去,她简直心惊肉跳,慌忙搡开他,「二哥哥替人松骨的手法,比从之差远了。」 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完,不禁惴惴不安,担心惹他生气。果然,他的脸色不大好了。 孟宴宁冷哂了声,起身坐到她对面。 仿佛厌恶从她口中听到的名讳。 「近日我赋闲,找了替大伯验尸的仵作,仵作言,大伯死时喷溅的血迹并未沾到伯父的衣衫,且大伯伤口背宽胸窄,应是被人从后背用利刃所刺,而伯父被下人发现时,持刀手势与站位并不能与之吻合。」 「二哥哥的意思,爹爹是冤枉的了?」 云冉见他主动提案子,浑忘了自己刚招他不快,忙不迭道,「我便知,爹爹待人宽厚,不可能因口角之争杀害大伯。仵作可将实情告知县太爷?」 「案情确实颇多疑点,昨日我又拜访冯知县,让他彻查此案。然他告诉我,此案民议颇沸,大伯在赦县地位崇高,伯父又是现场唯一持有兇器的嫌疑人,在真兇尚未查明之前,他不能出狱。」 孟宴宁慢品茶,言语含蓄,但唯一嫌疑人这几个字的分量,却让云冉心惊。如果不是依仗孟宴宁三分薄面,父亲是不是便要被冯知县问斩,息事宁人? 如今还愿继续查明真兇,便说明事情有了转机。只要父亲不认罪,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云冉连日紧绷的心弦得了松快,忽然意识到,孟宴宁说的是这几天。 天才晴不到两日,前几日大雪纷飞,他竟冒着大雪找仵作,没歇着一天,又去了县衙。 难怪他今日请了大夫针灸,又在雅室内燃了诸多香药。沉香安神,安息香养心,淡淡的乳香又可以助眠。她一开始,实是存了他可能不想帮忙,故意搪塞她的心思。 她终于有点愧疚:「二哥哥,你这两日的病可好些?」 云冉帮周从之经营香药生意,自然清楚,什么香可以帮助他驱风散寒。尽管香囊私密,但他素来喜薰香,又是自己的兄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这么想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 借着问病的机会,将它送给孟宴宁。 孟宴宁望了眼,仍一副清寡的模样,云冉郁闷,转而将香囊放在了他身边的檀木案上。 「我的病不碍事,兴许吃些烤橘子,就痊癒了。冉冉……」孟宴宁稍顿,忽然抬眸看她,「你为何送我此物?」 云冉微怔,不禁用帕子掩住微红的眼眶, 「香囊里的香料是我千挑万选,细心配制,对哥哥的病颇有助益。你倒好,从前收得欢欢喜喜,如今却质问起我的意图了。」 「专门为我做的?」 云冉绞缠锦帕,嗔怪道:「可不是。缝荷包时,针还扎了几次我的手指,现在还疼着。你若不喜欢,我拿回便是。」 她佯装去抢,他却放下茶盏,压住她碰到香囊的手背。刺骨的冷意又透过来,他没怎么用力,便让云冉动弹不得。 指腹摁到云冉软薄的筋,孟宴宁倏尔,把手抽回:「送都送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 突然撤走的力道,叫云冉手背泛麻。 她搓了搓,心底却因这余韵,酥酥痒痒。抬眸,却见孟宴宁也把手背到身后,不自觉地掰响指骨。 他常常如此,做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仿佛不这么做,某些情绪会唿之欲出,无所遁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掰了两次,依然难掩内心滋长的阴暗欲望,不由起身,去闭云冉背后的窗扉。 「冉冉,眼下虽然不能让伯父出狱,但过几日我可让你去见他一面。」 他衣裳浸的沉郁寒药香,拂过云冉。 云冉稍有失神,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真的吗?」 他仿佛好笑,回身低头看她。 「冉冉,你何时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惊讶,早知道他这么主动,自己何苦来哉,掐的手腕发青。 孟宴宁的指节不轻不重落在她面前的檀木几上,轻轻叩响。 「冉冉……虽说妹夫不在了。但他能为你做的,兄长一样可以。」 他突然靠得极近,云冉稍稍抬头,便能看清楚他清俊的眉眼。 不知怎么,她也好似被他蛊惑,心跳加速。想到自己有求于他,绞缠帕子,还是露出乖顺、感激的模样,「我、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来找二哥哥。」 那嗓音软得如同羽毛散落,在人心口轻扫。 想是满意她的乖觉,孟宴宁薄唇淡挑:「冉冉,我过阵子要到府上看望娘和祖母。待你回娘家,便安排探监事宜。」 他自小住在听松院,对阿娘和祖母倒是敬重。此刻回去,也顺理成章。 云冉得了肯定回答,不免甜甜地夸他,勾缠他陪自己听曲儿。本还想跟他说点什么,但泡在那昏昏沉沉、婉转悠扬的调子里,听着听着,竟昏睡过去。待醒时,天色已暗。 云冉仓促起来。孟宴宁正捧着书卷卧在一侧,沉静打量她。那目光胶着粘腻,碾过她的身。但等她再看,他已转过脸。 云冉忙理了理鬓髮,赧然道,「二哥哥,好晚了。」 他颔首。「我让人送你回去。」 待室内回归沉寂,孟宴宁才从榻上站起,拢紧了自己刻意松散开的衣襟,弯腰拾起案几上的香囊。 叫那浓郁香气在他的收拢的五指中逸散,孟宴宁沉浸深嗅,眼底不免,又渐渐炽烈起来。 * 月冷星稀,风雪又至。 春风楼雅间突然迎来了位客人。孟宴宁一改先前温煦和宁的做派,更换了鹤嘴铜炉中能让人昏昏欲睡的迷香,备了几盘爽口小菜,烫了两壶烈酒。 来人进屋,解下自己的灰狼毛流云锦缎披风,拎起酒壶灌了口:「我原想着外头冷,赶紧到屋里暖暖。没想到刚进屋,便似进了个雪洞。你不觉得这雅室空旷得厉害,连个暖身的人都没有吗?」 烫过的酒失去了辛辣的后劲,只剩下芳香醇厚的余甘。他喝得没趣,又叫人拿两壶冷的来。 孟宴宁转动酒杯,「一个断了根的人,还想消受美人恩?人果然越缺什么,越喜欢掩饰什么。」 那人脸色骤变。 「孟宴宁,你只不过小小举子,敢对我如此不敬?」 他的确是个阉人,却是京城里皇上跟前最得脸的九千岁调教出来的干儿子,督监赦县市舶司诸事,明州知府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孟宴宁烫着新酒。掀起狭长又凉博的眼皮,清凌凌觑他一眼。 「督监大人,我找你,只是让你帮我办件小事。关乎云家的案子。」 他这口吻,竟是懒得逢迎,又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如果不是骆青岚跟他交情深,这般轻狂,当场打死也无不可。 不过他算找对人了。云昶杀兄一案,骆青岚一直跟进。人现在还在赦县大狱,之所以不能放归,并非因他是此案唯一嫌疑人,而是因此案事关赦县一起牵连甚广的香药走私案。 前阵子,骆青岚偶然得到一封密信,信主匿名举报云氏族长云鼎峰私藏名册,名册上记录了赦县近年参与香药走私的大小官员,富商巨贾的名单。其中交易进行的具体时间、香药种类和数目,歷歷分明。 国帑空虚,东南军需吃紧,若他能替陛下从这些走私官宦富商手里查抄出大笔银钱,东南危机可解矣。 他本想找云鼎峰求证,没想到云鼎峰突然死于亲弟弟云昶之手。他合理怀疑,是云昶受人指使,杀人灭口,藏起了名册。 他摸了摸鼻尖,「关乎云昶杀兄案?难道是你找到了给我匿名信之人?我当初便说,那信的笔记像你父亲孟天颍的笔迹,但他为人驽钝守拙,屁大点事就想把脑袋缩回领子里,半点骨气都没有,怎会偷偷给我送信?」 「倒是他儿子,文墨娴熟,城府颇深,很容易模仿他的笔迹……」 孟宴宁打断他,「怀疑我?」 骆青岚被他眼神威慑,一时败下阵:「行行行,我没有证据……但如果真是你做的,千万别藏着掖着,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赦县一潭死水都被你搅浑,你不能甩手不管。」 孟宴宁两指夹着酒杯,默了会,幽邃的瞳仁里,竟是透出丝快意之色:「云鼎峰既死,云昶也可能被杀人灭口。你最好提早防备,将人转出县衙大狱。至于我,一个闲散的举子,能掀什么风浪?找你,只是想同你借具尸体。」 他慢条斯理,将整理好的勾金丝交领长衫,并着上面的平安符、半枚龙凤玉佩,一併交给骆青岚。「这衣服和物什,便罩在那尸身上。」 孟宴宁此人外柔内阴,乖僻邪谬,常让骆青岚捉摸不透。早年他在京应试,曾有权贵子弟蹬鼻子上脸,讥笑他出身,后来那人便莫名其妙因醉酒掉进茅厕坑,变得疯疯癫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而他面上依旧温良恭俭,妙年洁白,叫人挑不出毛病。 骆青岚惧他,却也知时下清流名仕根本看不起阉人,孟宴宁是少有的,并不以他的出身而卑鄙他的读书人。 他爽快道:「只要不影响办案,这点小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仿佛没想过他会阻挠,孟宴宁并无悲喜,只将一珐瑯小盅递给他。 「新调制的安息香,你这些日子办案火气甚大,该静静心了。」 第五章 从春风楼回到周宅,云冉按捺着将要见到父亲的激动,早早睡了过去。 可能是在茶楼睡得过于安逸,夜里竟反覆甦醒。 她从前惯会在听松院小憩,孟宴宁也似这般,从不打搅她。可惜自己婚后,将他忘个彻底,眼下反倒,有点摸不准他的情绪。 一个香囊,真能让他甘之如饴帮自己吗? 周从之的丧事尚且拖延着,云冉次日起身,忽然见厅堂中多了一对陌生男女。潘姨娘在花厅接待。 细问之下,才知这是林无霜的舅父舅母。二老如今年岁渐长,担心林无霜因子嗣失踪,一时想不开,这才张罗着将她接回娘家,再寻一门亲事。 林无霜从未和周定康同过房,她为未婚夫守贞的行为,林家人原并不同意。林无霜以死相逼,才换得如今的结果。 可如今周定康和外室所生的孩子不见了,周从之也尸骨无存,周家败落至此,二老自然想趁着还健在,将林无霜接回娘家。 等了一个上午,林无霜也没从小阁楼内出来,却差婢女绿枝给二老送来了一缕断髮。 「大奶奶有言,她已经抱着牌位嫁周家,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而今海寇猖獗,世风日下,她作为林氏女,自当担起抱贞守一,忠贞不二的教化之责。若二位再来相劝,便是将她往死路上逼。」 隔着很远的距离,云冉也听到了,二老哀哭不止的声音。 潘姨娘见此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得冠冕堂皇,恪守儒家教义,在她看来,林无霜不过是想赖在此地,分一杯周家家业的羹。可她这做姨娘的,又不能真拿棍棒把人打出去。 不情不愿将二老送出走,潘姨娘吩咐小厨房将些滋补的鸡汤燕窝给绿枝,让她代为劝劝,周定康的孩子福大命大,总能找回来的。切莫关在小笼子里自苦。 * 林无霜镇日里,只宿在黑暗的小屋中吃斋念佛,生活简单枯燥,如苦行僧一般。 云冉起初以为,是林家和周家人想得到朝廷对贞女的旌表,免去家中差役,逼迫她为大哥守贞。 今日一观,又似乎与她的认知不同。但她也不能确定,林无霜的舅父舅母来接她,到底安的什么心。若是只想再将林无霜发卖,换一笔彩礼钱,她也支持林无霜不回娘家。 女子在这世上生存不易,周从之失踪后,云冉对这句话,体味更加深切。 * 一连数日,周宅相安无事,连周从之的小叔子周汝成都没再来闹。只有苏小莹,每日都熘出门,不知忙甚。 小雪这日,云冉方醒,便得闻云家院里遭贼,贼人竟是伺候阿娘很久的丫鬟,和她情同半个姊妹。 云冉担心娘伤心,病上加病,忙向潘姨娘和林无霜告辞,回了趟云家。 云宅外竟然多了辆马车。 云冉向丫们鬟打听,才知孟宴宁回了家。 她进厅堂,老远听到祖母和阿娘的谈笑声。有道直白的目光,燎在她身上。云冉讶然抬眸,才发现是孟宴宁。他眸色漆黑,如一汪蕴藉千般秘密的潭水。 他虽说过会回家,但没想到,真的便在她回来这天回来。 真巧啊。 「我正盼着你,你便回来了,来,到祖母跟前来。」祖母一看到云冉,便忍不住笑。她戴镶宝石勾金丝玫瑰抹额,着精緻夹棉绸袄裙,坐在檀木圈椅上,精神难得的好。 云冉依言,行到她身边,坐在她下首。 祖母开怀道:「今儿是个好日子,你和宁哥儿一前一后,竟都回来了。你也很久没见到宁哥儿了吧?你们俩今日便在这用饭,谁都不许先走。」 云冉本就是回来陪阿娘和祖母,自然应允。再看孟宴宁,也微微颔首,领了情。 他坐在云冉对面,继续方才的话题道:「伯父的案子,我已找过知县,相信最迟,来年秋便能放人。便是不放,我亦有法子,让伯父秋后出狱。」 祖母顿时欣慰:「你有这份孝心,我这心底的石头,可算落了地了!我常让家里几个哥儿学你,莫为了蝇头微利,放弃课业。经此一役,我也算看出来,咱们云家想要好啊,朝里得有人。」 阿娘亦道:「娘曾弃你父子二人而去,还以为你恼恨我,不愿施以援手……是娘气量狭隘,从前对不住你。听说你还有半年光景便要上京,你爹可给你定亲了?」 阿娘一生无所事,最喜给人做媒。 孟宴宁回宅时,阿娘见他出落得丰神俊朗,身长玉立,加之他替父亲之事转圜,心里高兴,便起了心思,问他的姻缘。 云冉也不免好奇,悄悄觑他。 在她印象中,孟宴宁淡泊宁静,从不见和哪个女子亲近。 没想到,孟宴宁也恰好看向她。他眼底的笑古怪,倒让云冉不好意思。 他最后恭敬道:「我不日便要进京赶考,不着急成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祖母显然不悦:「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喜欢你的姑娘早从正门排到了麻油街外。前年上京赶考,你也说功名要紧,不着急成家。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常言道,先成家后立业,你先把婚事办了,待后年状元及第,衣锦还乡,说不定祖母我还能抱上孙子呢。」 阿娘接着道:「婚事亦是喜事,能给赶考添彩头。何况真的过了殿试,你还得在京城待阵子,等着封官上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早点成亲,我这做娘的,也算对你有个交代。」 孟宴宁仍淡笑道,「娘和祖母费心了。然我心系科举,无暇顾及婚娶。一切等伯父出狱后,再行定夺。」 他又将话题绕回云冉父亲的案子,阿娘和祖母的心情顿时黯然,不再相问。 僕婢们布好了菜,祖母唤来家中小辈,和孟宴宁、云冉一道用膳。云冉不禁暗想,自己正愁没有办法和他亲近,或许可以藉此机会,给他寻个良配。以后走动,也方便些。 饭毕,孟宴宁忽然提议,让云冉跟他去探望云昶。 「伯父是重犯,按律只允一人探视。娘和祖母身体欠安,冉冉陪我去,亦是一样的。」 言辞恳切有据,阿娘和祖母不熟悉官府诸事,不敢有异议。 云冉也是激动,急急差人收拾东西,连着阿娘和祖母要带的,让丫鬟春琴和秋蕊一併装车。她其实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好,在闺中翻箱倒柜许久,才得出门。 孟宴宁竟已宅前等候许久,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去。他身上淡青描金鹤氅,也因站的太久,透出幽微的冷意。 云冉尤其不好意思,「二哥哥,我们上马车吧?」 他颔首,却从袖笼里摸出个烧蓝描金小盅,让云冉伸手,把小盅置于她掌心。 「你的指甲发紫,天冷,握着它。」 原来是个手炉,温热的香气,透过掌心渗入云冉经络。她「呀」了声,怪诞道,「二哥哥看那么仔细呢?」 他也没碰她,已知道她手脚冰冷了。孟宴宁狭长的凤目眼尾微扬,像是被她赧然的模样逗得高兴,捏了捏她的脸。 「傻瓜。」 在外面等那么久,他的手原来比她还冷。云冉心弦微动,却见他已经上了马车。手炉里烟雾摇摆上升,那香气,竟然是她先前制香囊时,悉心为他调配的味道。 他先前还收的不情不愿,这会又算什么?云冉气闷,索性用指甲尖划了下铜炉的鎏金面,刻意留个划痕。 因着这小小举动,一路上,云冉都欢愉了些。 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县衙大狱前。每次至此,云冉都要看狱卒脸色,这次跟着孟宴宁,令她生厌的刘狱卒也不在,心里实在轻松。 孟宴宁应该跟狱卒打点过,进县衙后,有专人给他们引路。 监狱里空气并不好,过道又黑又狭窄,还时不时传出悽厉的嚎叫声。 云冉一时发憷,紧张地绞紧帕子。一会想,狱卒无德,父亲是不是也受过重刑?一会又想,阿娘和祖母的东西,可都带全了?一会又开始数,她有没有忘带的。 孟宴宁在她前面,步履平稳,如逛闲庭。 逐渐地,便和云冉拉开一段距离,觉察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才停下脚步。 云冉忽然意识到,自己落下了东西,嘭一声撞在他胸口上。他胸前的衣料微凉,浸着透骨的香气。云冉错愕,后背又被他的手託了下,才勉强站定。 「冉冉,你在想什么?」 也只是轻轻的一下,他便收手。云冉抬头,差点磕到他下巴。她不由懊恼于自己的失态:「二,二哥哥,我没算到你今日回家,把从之要送爹爹的貂裘落在家里了。我,我能不能回去拿一趟?」 孟宴宁突然眯了眯眼,乌珠黑沉,近乎将她逼到一侧墙面。他的目光让云冉不太自在,过了会,他才压低声音,哂道: 「我已打点过,你还怕父亲冻着?……何况,妹夫都失踪那么久了,送不送岳丈貂裘,有什么紧要?」 他这话,颇有咒周从之回不来的意思。他不该这么说的,最起码,也该说周从之都失踪那么久了,怎么能给云昶准备礼物?云冉突然便红了眼圈,鼻尖发酸。 「从之失踪,却未必是死了。他当初听闻父亲入狱,还急急返航,千叮万嘱我记得把貂裘送去。二哥哥,你怎么能咒他呢?」 第六章 提及周从之,孟宴宁的态度总不大好。他或许不知,周家有钱,周从之又孝敬阿爹阿娘,倘若他还活着,云冉肯定不会麻烦他。 他这读书人,对商贾周氏的敌意,未免太大了。 「冉冉。」孟宴宁闻言,口吻发冷,「你若实在喜欢,这貂裘,我会再想办法,送到父亲手中。」 「二哥哥的意思是,我还能再来探监吗?」云冉抬眸,听到他的弦外之音,终于又高兴些。 「嗯。」孟宴宁揩了揩她脸上的泪,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妥协而欢愉。他突然便再不想说什么,亲自从狱卒手里接过灯笼,「好了,继续走吧。马上就到了。」 晃动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红色的砖墙上,如獠牙毕露的凶兽,笼罩着比他矮一截的云冉。 云冉不知怎么,想到他方才轻轻托住自己后背的那只手。 他是自己的二哥,应当是为了保护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可她又觉得自己好笑,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挂念起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两人停在过道尽头一间房前,面向他们的那面墙,仅有扇十来寸的气窗。孟宴宁回身道:「伯父住的,便是这间了。」 条件的确比先前经过的好点,可远不如家里。云冉心下悲戚,正要进屋,狱卒阻拦道:「知县大人有令,只能在外面探视。」 云冉便可怜地看向孟宴宁,刻意扯了扯他的袖口,「二哥哥……」 孟宴宁道,「冉冉,伯父是重犯。」 云冉不死心,咬了咬唇,泪眼楚楚,「二哥哥,别生我方才呛你的气……快帮帮我吧。」 她知道,自己总当主动些,才能求得他帮衬。左右他是她的兄长,她可以更恣意大胆,用指尖去勾勾他的指尖,激发他的同情心。那冰腻指尖,触到他凉薄指骨,孟宴宁倏尔抬眸。 「冉冉。」喉结浮动。 云冉不饶他,仍软软地,极有耐心地祈求。直到他终于难耐,给她搬来一张凳子。 云冉踮脚上去,真看见了,高兴得忘乎所以,忙不迭赞美他。 牢内光线昏暗,云昶背对她,坐在铺着稻草的石床上。房间内陈设还算干净,也没有奇怪的腐臭味。 云冉又是欢喜,对孟宴宁道:「父亲的重枷已经脱了呀。」 孟宴宁道:「嗯,使些银子,便可以脱的。」 云冉不由得一暖,「二哥哥,你真好。」她因站得高,想叫他听到,便猫腰凑近他小声地说。温软香甜的气息,擦过他颈项。孟宴宁微睁目,发出嘶嘶低喘。 云冉杏眸赤诚,好奇道。 「二哥哥,你的耳根怎么有点红?」 「天气太冷,冻着了。」他压抑的口吻平静。 云冉不免往手心哈了口气,去揉搓他的耳廓,「我给你暖暖。」却蓦然被他攥住手腕,眸色深赤,「冉冉。」 又是那副忽近忽远的态度。「不弄便不弄。」云冉还不想呢。反正确认父亲平安,便不必刻意讨好了。她索性撇开他,透过气窗,再次唿唤父亲。 云昶侧耳闻声,哑着嗓子应了句:「冉姐儿,我的孩子。」 久违的声音,让云冉一下红了眼眶:「是我,爹爹,这些日子您还好吗?」 「我还好,不知你娘和祖母怎么样了?」 「她们也好,只是心中牵挂您。宁哥哥知晓你是冤枉的,已经向县太爷陈情,很快你就要出狱了。」 云昶蓦然喟嘆:「惭愧,惭愧。宁哥儿也找过我。你今天能来看我,是宁哥儿在暗中周旋吧?我当初薄待宁哥儿,一心放在你和你弟弟身上,也是存了他非我亲生儿子的念头。没想到他不计前嫌,替我料理诸事。」 云冉忍不住看向孟宴宁。 他面色端和,竟无一丝怨怼之意。 云冉不由想起,他所住的听松院,的确和父亲的居所相隔甚远。父亲从前并不待见他,嫌他羸弱深沉,又是娘和前夫的孩子,不让自己和他过多来往。而那时孟舶干因故被贬谪到岭南地界,不知何时能平反,孟宴宁便成了云家最尴尬的存在。 他也不合群,常常独自枯坐于荷花池畔,一坐便是一整日。 云冉那时没听父亲的唠叨。她也没旁的心思,只觉地族训有言,待亲待友,都当和睦悦色,不得傲慢刻薄。待他好,待旁人也很好。 谁能想到,曾经寡言孤僻的少年,如今成了家宅唯一的希望。父亲歷经此案,也会对他,极大的改观了吧? 孟宴宁端详她,忽地失笑,「冉冉,探视时间有限,务必长话短说。」 云冉这才回神,暗怪自己疏忽,透过小窗,继续和父亲闲叙,将祖母和娘亲殷切关怀之语一一交代,叮嘱他多加餐饭,千万宽心,家中一切都好。 父亲回应,默然半晌,竟是涕泪纵横。 「冉姐儿长大了,难为你这些日子,为我奔波操心。」 他欲起身,忽然咚的一声又坐下,痛得倒吸冷气。 云冉看不清里面光景,不免忧切:「爹爹,您哪里不舒服吗?」 「不碍事,可能只是坐久了。」 云冉不相信。 父亲年近五旬,身子骨素来健朗。每每晨起,都要打一套五禽戏,怎会如此反常,莫非膝盖出了问题? 她一着急,差点从凳子上跌落,手忙脚乱地想把住什么,突然觉得身后被什么硌了下,有双臂膀,反应迅捷地,托住了她瘦弱的背嵴。许是手臂承托的力量不足,他又突然松开,叫云冉直跌入他胸膛,陷入他的怀抱。 那一瞬,云冉几乎能觉察到,他炙热滚烫的心跳,和擦过她脆弱脖颈,令她酥麻温热的吐息。 他突然便似被什么蛊惑,垂眸凝她,一点点收紧臂弯。仿佛她只是他怀里,一只无法挣扎,无力挣扎的囚雀。 「二哥哥……」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叫云冉肌肤一层层泛起涟漪。难耐张口。 孟宴宁也似惊醒。 「冉冉,你总这般冒失。」他放开她,语气恢復一贯的平淡,尾调却有点粘腻喑哑。 云冉忙扶着他肩膀跳下凳子,理了理自己和鬓髮一样缭乱的吐息,「对不起,二哥哥。」 可惜探视的时间已到,她不能再和父亲多言。 和孟宴宁离了大狱,她既懊悔又忧心:「二哥哥,父亲怎么突然起不了身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孟宴宁道,「必是有人对伯父用了私刑,想将他屈打成招。」 云冉指尖缠绞锦帕,不免又生出,想让他找大夫照看父亲的想法。本以为父亲来年秋出狱,往后便可不再麻烦他。现在倒好,麻烦越来越多。 云冉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少不得表露关怀: 「二哥哥,你,你不日便要科举,可缺什么吗?从之有个表叔,专门卖砚台的,哥哥若喜欢,我送你一套。」 她旁敲侧击,不过想让他帮衬治疗云昶膝盖的伤。 孟宴宁意味深长:「冉冉,你觉得我如今,缺的是砚台么?」 云冉暗惊,不知他为何如此逼问,叫她心如鼓擂。可他不需要文房四宝,她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拿什么交换他的帮衬。 「那……二哥哥现在,到底还缺什么?」 孟宴宁便看着她,眉弓一沉,目色也有些炽烈。 「二哥哥……」云冉口唇干渴,觉得他好像要说什么,但好像也不至于这样。总之心里被他搅得发乱。 但最后,他还是将手背到身后,掰响指骨:「没什么,冉冉,伯父的伤势,你不提,我也会照看的。」 * 云冉上了马车,孟宴宁忽然从后面跟上,说她方才心事重重,他不放心,顺路送她回周宅。 云冉的确被他搞得心乱,也不敢推辞。 马车轱辘在积雪尚未扫清的大道上,吱呀吱呀的滚动。 她累了一日,在马车壁内疲惫地阖着眼帘。车内熏着暖烘烘的安息香,和孟宴宁那日在春风楼熏的一样。 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周宅门前,云冉还没有醒,忽然听到一阵呵斥声。 周从之的小叔子周汝成并着几个周家亲戚堵在周宅前,怪道周汝成好几日没来周宅闹,原是一场大雪,叫他害了几天热病,躺了些日子。身体刚好,就急吼吼来了。 这周汝成三十来岁,不学无术,老爷子死后,只给了他东市几间铺面。至于周家的布庄和香药生意,都由周从之父亲接管,后又归周从之所有。 周汝成不善经营,仅有的几间铺面,这些年也叫他打理的江河日下。他的心思自然落在了周从之这一脉上。 朝廷年年向周家购置丝绸香药,利润丰厚流油,他想不通老爷子为何如此偏心,哪怕是条狗,养十几年也总有感情。 以前周从之在,他不敢吱声。而今只剩一家妇孺,只要丧事一办,他便可顺理成章霸占这些财产。 潘姨娘虽也出了宅门,却被他的气势闹得缩在门角,像瘸脚的鸡似的,一动不敢动。 唯有苏小莹,此刻和大嫂同仇敌忾。 苏小莹行事不如大嫂稳重,柳眉倒竖,指着小叔便骂:「我表哥不过是失踪了,你便三天两头要闹着办丧,莫非是你杀了他不成?」 周汝成啐道,「小丫头片子,吃我们周家的,用我们周家的,还敢指你小叔我的鼻子。你姨娘就这么教你的?」 一句话就把苏小莹噎得脸通红,憋着泪,躲到了林无霜背后。 林无霜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小莹是大房的人,便是训斥,也轮不到叔叔。丧事我们不是不办,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人下落不明,不可能草草了事。再者,丑话说在前头,冉妹妹肚子里还怀着个,便是从之没了,这家业也落不到叔叔手里。」 周汝成脸色青黑,「嫂子是个稳重人,说话却忒难听?我不过为了周家着想,如今周家没个男人,外头谁不惦着分一杯羹?咱把从之的丧事了了,叫他走得体面,也好过现在死水一潭。再说了,你为定康守了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何必赖在周家不走呢?」 林无霜神色骤冷,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叔叔,慎言!」 周汝成嗤笑。 「我实话实说罢了!诸位也知道,我汝成是个实在人。此番过来,当然不是心血来潮。我今天得到衙门的消息,已有人找到周小侄的尸身,只是人现在泡得肿大,还停在我家院中。我惶恐你们妇道人家,受不得惊吓,故而未曾抬来。」 云冉将将下马车,听得这一句,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便要倒下去。 春琴秋蕊急急搀扶,才稳住她身形。 一旁跟随的孟宴宁,亦顿住步子,平眸观着眼前闹剧。只是他的嘴角却不合时宜,荒诞诡谲的,咧扬起来。 第七章 「冉姐姐!」苏小莹率先发现云冉,从林无霜身后窜出,跑到云冉身边。 「冉姐姐,你没事吧?」她面带关切,忧愁的看着云冉。 林无霜和周汝成这才将目光打过来。云冉此刻脸色苍白,秀眉紧蹙,却推开春琴秋蕊,走到周汝成面前,艰涩问道:「叔叔方才说,从之的尸身现在停在你家院里?」 她形如枯藁的白芍,风一吹便将要化为齑粉。 便是不学无术见钱眼开如周汝成,也禁不住怜香惜玉。 他放缓语气:「当然,我还能拿人命的事开玩笑不成。」 云冉的心便不断下坠,两只脚仿佛踩在虚空之中,无所依傍。泪水粘在她卷翘的睫羽上,更平添两分破碎感。 林无霜忍不住道:「妹妹,你刚回来,先进屋休息吧。叔叔,我不管你现在打的什么主意,别忘了妹妹肚子里还有一个,受不得惊吓。天大的事,由我陪你去料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苏小莹跟着劝慰:「是呀冉姐姐,你脸色甚差,莫要在风里吹了,我先扶你进去。」 云冉阖眼默了会,却推开她:「不。我想亲眼看看从之。」 她依然不相信,周从之真的死了。虽说之前不办丧是为了拖延时间,但心里未必没有一丝希冀。只要没看到尸身,总有希望回来的。 便在云冉准备和周汝成一道去验尸时,一侧默立的孟宴宁忽道:「冉冉,当真要去么?」 众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跟着云冉。 他一袭广袖流云长衫,仿佛从画中杳下的谪仙,仙姿佚貌,风采卓然。 因这一句,云冉终于从深切的悲伤中稍稍抽离。 「他是赦县鼎鼎有名的孟举人,亦是我二哥哥。我父亲的案子,近来多劳他奔忙。」 孟宴宁未曾出席云冉的婚宴,周家人对他略感陌生。他们一面向孟宴宁问安,一面各有心思。 孟宴宁平淡道:「冉冉是我看着长大。这阵子日子云家和周家诸事烦劳,我不放心,送她回来。方才她脸色有恙,验尸之事,还是不去为好。」 云冉目色凄楚,却难得坚持:「从之出海前,我到码头送他,说过等他回家。如今他回来了,我怎能不相迎? 「别的事,我都可以听你们的。只这一件,我想任性一回。出了任何事,后果我担着,切莫再劝。」 众人见她如此,终于不劝了。 云冉随周汝成至他家宅,还未进厅堂,便见厅堂草蓆上枕着一人。 那人穿着周从之离家时的绫罗长衫,虽则被泡得面目肿胀,难以辨别,但身形与周从之别无二致。 云冉心悬到了嗓子眼,碎步挪到尸身前,从那不忍细看的脸移到他腰间别着的,被水泡得字迹模煳的平安福和半枚龙凤佩,整个人突然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那平安符是她到龙神庙拜神时为他所求,另半枚凤佩现在便别在她腰间。 她再也找不到,此人不是周从之的理由。 * 迷濛之中,云冉恍惚看见周从之。 一会,他推开云冉闺房的窗户,稳稳抱住从窗台跳下的她,带她逃夫子的学。 「今日咱们去水仙庙拜水仙娘娘,别担心,我给你买了双蝴蝶履,一身男子的衣裳,旁人肯定不会因你是女孩儿,不让你进去。」 一会,他一袭松鹤青衫,捧着盏松脂孔明灯站在河边,朝她欢喜地招手。 「冉冉,快过来,将你的愿望写在纸上,放进这天灯里。看看它最终能飘到哪里?」 又一会,是他满目不舍,在码头停泊的航船前,拥着她依依话别。 「等我这趟回来,定把家里的生意放一放,陪你听戏赏花。你不是最喜欢听春风楼的戏?我偷偷跟人学了两折,回头唱给你听。」 船越飘越远,周从之身影越来越暗淡,云冉突然焦心,提起冶艷的裙摆,顺着长堤一路疾跑,朝他挥舞手臂。 「从之,危险!不要走,快回来!」 「不要走,走了你就回不来了!」 「不要走!」 云冉急切唿喊,猝然惊醒。 面前是环视熟悉的闺房,春琴碎步过来,撩起纱帐。 「二奶奶,您总算醒了。秋蕊在小厨房给您煎药呢,您渴吗?我给您倒杯水。」 云冉的睫毛抖了抖,方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 泪突然便断了线般,从眼眶扑簌坠落。她浑浑噩噩,提不起一点力气,任春琴将她搀扶坐起。温水放到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去喝。 春琴絮絮叨叨的告诉她,前天她见到周从之的尸身后神思恍惚,晕厥过去。是孟宴宁和林无霜一道将她送上马车。 孟宴宁已经回去了。 万幸的是,云冉身体没大碍。林无霜藉机将周汝成训斥了一顿。 云冉默默听着,依然觉得自己耳边轰隆鸣响,神游太虚。 过了阵,秋蕊和林无霜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林无霜让秋蕊先出去,她亲自扶云冉吃药。 林无霜怀里掐着把冰糖放在勾银丝小金碟上,用汤匙舀了一匙药放在嘴边吹凉,语气软和道:「当初便劝你不要去,瞧瞧,差点耽误大事。好在你身下没见红,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向你大哥交代。」 林无霜的眼圈略黑,容颜更显清减,想是这两日也没睡好。云冉这才感到歉疚,「对不起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我是过来人,知你如今伤感,但人总不能一直为死人活着。家里没了男人,那大大小小的商铺,县里几家布庄,那么多僕婢伙计,都仗着咱们周家营生吃饭。先把这药喝了吧,保住你肚子里那个是正经。」 林无霜耐心的给云冉餵药,云冉乖乖喝了。 她也知林无霜说得对,可心思懒懒的,根本提不起精神。 婚房中有太多关于周从之的点滴,睁开眼,亦或是闭上眼,都如钝刀割肉,疼得钻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忘记。 喝完一碗药,林无霜将一块糖霜塞进她口中,替她擦了擦嘴角。 「那日孟二爷见你晕倒,不仅亲自送你回来,还想替你延医问药。冉冉,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云冉愕然,终于从出离中回神,哭笑不得道: 「嫂子误会了,他是我娘和孟舶干的儿子,后来我娘改嫁,孟舶干又因故被贬,便暂时将他留在云家,让我阿娘代为教养。而今孟舶干高迁,他便又回去了,只因困病,没有赴我和从之的婚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竟是如此,难怪先前不曾见过……」林无霜面色古怪,「不知他可否婚配?」 「尚未,但阿娘在替他相看,估摸想赶在他上京赶考前,将此事了了。」见林无霜欲言又止,云冉便道,「嫂嫂有话,不妨直说?」 林无霜也不藏着掖着,「即便他是你的二哥,如今你们年岁大了,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不知规矩。妹妹,你千万注意和他的分寸。」 她近来确实和孟宴宁走动得多,但从来都是她刻意去攀缠孟宴宁,他顾念兄妹之谊,施以援手而已。他怎么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但林无霜这番话,倒警醒了她。 她如今是周家妇,即便有心攀缠,也当注意对他声名的影响。难怪他如今,对自己若即若离,格外古怪。 云冉仍沉浸在周从之去了的悲伤中,懒怠和林无霜分辩。 「我知道的,再不敢多叨扰他。且他来年开春便要上京赶考,我便是惦着他,此地相距京城数千里,也断然不能和他联繫了。」 「什么惦着?他可是你兄长。从之尸骨未寒,你千万不要做蠢事。」 云冉发誓:「便不为我自己的清白名声,也不敢坏我二哥哥的名声。嫂子放心,我若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龌龊事,便自己缚了巨石投河死了。」 「好了好了,你有这份心,哪里需要寻死觅活的。我也是为你好,你别多想,这几日好好休息。」林无霜又宽慰她几句,才拿了药碗出门。 看着那伶仃身影离去,云冉一时百感交集。林无霜说的在理,周家上下上百人口都指着周家营生吃饭。周汝成为人品性,她和林无霜再清楚不过。 等父亲的案子了了,她肯定也不会再麻烦他,好让他清静清静,安心赶考。 第八章 云冉将养这几日,孟宴宁托人给她带了封信,信中谈及云昶膝盖的伤。 果然是不知轻重的狱卒,为一己之私屈打,加之先前牢房潮湿沉闷,腐肉生蛆。孟宴宁已安排大夫问看,妥贴治疗。 云冉恹恹的情绪有所缓和,掀起被褥,蹬上绣鞋,打算去找孟宴宁仔细问问。走到院门,又顿住步子。 她才答应林无霜,不再多和孟宴宁走动,这会又算什么?可父亲的案子棘手,孟宴宁好心帮衬,她怎么能置之不理?云冉思前想后,还是回屋,给孟宴宁写了封信,并配了厚礼。 有养心安神的细香,诸如蜜檀龙涎,也有延年益寿的滋补药材,诸如鹿茸老参,并些瓜果酒水。 东街早市茶楼二层迴廊,孟宴宁薄唇紧抿,将云冉的回信揉皱,又展平。 他手中是一具水晶千里镜,倚靠栏杆支在眼前,对准远处陂塘上,放肆偷欢的男女。 骆青岚懒散的卧在他身后,执一壶清酒,仰面让酒水如小泉般涌进他的喉咙。 如此龙吞几口,开始摆弄紫檀木几上的礼品。 「这等上乘的细香,便是盛京贵人府邸里,也不太常见。你怎么反倒不高兴?」 孟宴宁声音淡淡:「未曾不高兴。」 「你若高兴,便不会一直拿这封信出气。」骆青岚戳破他的假面,摇摇晃晃从波斯绒毯上起来,边走边道,「多亏你提醒,我早早将云昶转移到了安全地方。昨夜果然有人到大狱行刺,被我歹个现形。」 「你猜怎么着?」他搭上孟宴宁的肩膀,咧嘴一笑,「那刺客受不得刑,三两下招认,自己是冯知县派来的。等我找到冯知县,刺客却七窍流血死了。冯知县点头哈腰向我赔不是,说都是误会,定是底下狱卒捣的鬼,他将彻查此事,给我一个交代。」 孟宴宁微微皱眉,搡开他。 调整角度,继续打量楼台中的男女。 骆青岚道:「你说冯知县为什么行刺云昶?因为他已拿到帐册,又怕云昶供出幕后主使?可惜人证死了,他说彻查此事,也不过想随便找个人煳弄我。你说是也不是?」 得不到孟宴宁的回应,他才顺着孟宴宁的视线,眺向楼台。 孟宴宁窥伺的,并非才子佳人,而是对上了年纪的,三十多岁的男女。 两人明显是旧识,男子不断对女子上下其手,女子脸红耳热,假装避嫌,又禁不住对方挑逗。 骆清岚奇道:「不像正经人家的男女,你何时也有窥人家私的癖好了?」 孟宴宁放下水晶千里镜, 「男子名周汝成,在麻油街东经营几家生药、干货铺,但滥赌成性,色慾薰心,女子是他的长嫂,周氏潘姨娘。」 周家在赦县亦算大户。周家之事,骆清岚有所耳闻。 他啧啧道:「青天白日下,竟如此伤风败俗。听闻周家掌中馈的,并不是潘姨娘,而是周家二房周从之的娘子,可周汝成三番五次到周家闹,又勾上潘姨娘,莫非想通过此女,图谋周家财产?」 孟宴宁不置可否。 潘姨娘出身贫寒,眼皮子浅,容易受人蛊惑。周汝成和潘姨娘私交,便如一把利刃插进周家。霸占周家财产,如探囊取物。 骆青岚突然想起什么,颤抖指他:「你,你之前向我借无名尸,送去的,便是这周宅吧?煳涂啊!以你的才学,进士及第鱼跃龙门,自可在京城大展拳脚,何必浪费在这池浅鳖多的弹丸小地?」 孟宴宁从小竹筐里取出一块沉香木,答非所问:「你知道冯知县会随意找个人搪塞你,何不自己挑一只替罪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骆青岚扬眉。 「你已经挑好了替罪羊,想让我卖你一个人情?」 孟宴宁眼底忽地透出丝堪称阴森的冷漠,仿佛生杀予夺旁人的性命,不过稀松平常。 「有个姓刘的狱卒,最喜勒索犯人家属钱财,奸/淫/犯妇,手底下也有几桩阴司案子。左右知县会找人替罪,你不如指了他,把他交给我。」 「你要他干什么?」 孟宴宁将那香木投入炭火中,眼半眯,盯紧乍起的青烟,「天道循环,因果报应……也是时候,报应到他身上了。」 * 孟宴宁和骆青岚在茶楼话别,刚上马车,便见一女子轻巧绕过卖花郎,尾随骆青岚,继而装作偶遇,将他拦下。 「公子,好巧!又在这里见到你。」 孟宴宁认得她,周家的表姑娘苏小莹。她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雪脯不断起伏,显然埋伏在此很久,见骆青岚要走,着急忙慌追上去。 孟宴宁偶然想起,那日骆青岚到春风楼时曾向他抱怨,他救了名惊马的少女。也不知天公作美还是什么,日后他总能在各个地方偶遇此女。 那女子夸他仪容俊美,灿若神人。 孟宴宁眼底的光微微漾动,看了会,才又撩起帘子,上了马车。 他坐在马车上,手心握着个烧蓝松石玛瑙香药盅,轻缓地嗅闻着里面逸散的安神乳香。 轻烟裊裊,缭绕在他清白如画的眉眼间,情状难以言明的妖异。 车夫行进的方向和孟宅相悖,大约半个时辰,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赦县临海,码头船舶诸多。 靠海而生的渔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少闲置的船只都被拉上岸,搁浅在附近的渔村中。孟宴宁华贵的马车甫一出现,便格外扎眼。 但他未下车,只叫车夫将袋银子拿到靠东一户人家中。 这户人家原不富庶,然这些日子得了意外之财,修缮了房顶,盖了新瓦,还用鲜竹制成篱笆,围着前后两个院子。院子里晾晒着渔网渔具,和半干不干的鱼虾贝类。 院中有两人,老者年近六旬,两鬓斑白,忙着织网下饵,十六七岁的小孙女在厨房熬粥。晾衣竿上,飘着几件滴水的、料子纹样昂贵的、和这寒酸渔村格格不入的绸缎长衫。看样式,应是年轻男子所穿。 车夫把银子交给老人,便匆匆转身。 他对这位曾在外住过阵的大公子并不熟稔,只知他平日少言寡语,深居简出。便是这样的性子,常让他感到恐惧。 行到门口,里屋突然出来个容长脸蛋、粉面香腮的美人,笑吟吟将一封信递给孟宴宁。 「二爷,这男人好生麻烦,腿也动不得,眼也看不见,却是个痴情种,整日催我给他家娘子报信。这个月第三封了,我该拿他怎么办?」 马车里静了片刻。 俄而,帘子被孟宴宁打起,深邃的慈悲目上下打量她,「窈娘,以你的姿色,两个月,还不能让他乐不思蜀?」 窈娘睫羽轻颤,几乎被他的俊容勾了魂。又被他说得害臊。 「哎呀知道了,奴家会努力的。」 孟宴宁便放下车帘,重新没入阴影。 他看了眼那信,粗制滥造的纸张,上书「爱妻冉冉亲启」字样,只觉心口好似被人锤击,唿吸不能,攥信的手,也浮现出骇人的青筋。 到底是造化弄人,命运愚弄。当他发现自己可以觊觎掌中珠时,她已嫁作人妇。他宁愿来世堕入阿鼻地狱,受尽斧钺汤镬之苦。只求今生能和她,早得厮守。 他半垂眼眸,很快,将信丢进了炭火盆中。 * 周从之的尸身被送回家后,林无霜找云冉商量,是否要替周从之发丧。 云冉认为应当发丧。 林无霜忧切道,「宅中皆是妇孺,若周汝成借办丧事,霸占周宅财产,亲戚们也上赶着捞油水,如何是好?」 「纵有此顾虑,也不得不这么做。一来,不发丧不合法度。二来,我也不想让从之陈尸溃烂。」云冉搵泪,怆然道,「至于周叔叔,我们可以花钱雇些打手,等举丧那几日,让这些打手里里外外围着周宅,免他带头生事。」 这几日,云冉便拖着病体,安排丧事事宜,正忙得团团转,忽又得到家信。县衙里传话,父亲云昶在狱中险遭刺杀。 犯人已经伏首,竟是小雪那日想吃云冉豆腐的刘狱卒。 云冉以为父亲所触不过普通冤案,没想到还有人企图杀人灭口,可衙门事务,她消息不通。唯一能请託的,只有孟宴宁。 她再顾不得林无霜,急急给孟宴宁去信,又觉得不足,夜里辗转反侧,竟不能寐。 晨起,云冉心事重重,正要到东市收帐,苏小莹突然快步追出,「冉姐姐,我跟你一块去。」 云冉好奇:「你今日不到学堂进学,怎么偷熘出来?」 苏小莹抓住她的衣袖,撒娇道,「今日夫子放假,我同娘说,陪你出去收帐,顺便到湖心亭赏雪。」 「撒谎。」她近来常常藉故出门,肯定不是为了自己。云冉不禁想起她先前说,遇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男子,「你莫不是思凡了?女儿家家,成日里抛头露面。」 苏小莹朝她眨了眨眼:「冉姐姐,我不瞒你。我今日的确想去找他。」 她搀扶云冉上马车,挨云冉坐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确定没人听到她们的谈话,才继续道:「我还没瞧够他呢,怕娘知道了,立刻派人去打听他的家世生辰。但我没人可以求了,才想请姐姐帮我相看则个。」 「也怕自己遇到的不合意吗?」 苏小莹点点头,憧憬道,「我阿爹去得早,哥哥不成器,若想高攀门楣,最多只能做乡绅员外的小妾。我将及笄,娘已经在替我打听了,可我不想凑合。那人穿着极为华贵,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且他年轻俊俏,性情潇洒,便是做他小妾,也不亏的。」 苏小莹人小鬼大,竟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打算。 云冉暗嘆,她这般年纪,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也是,她自小便识周从之,知根知底的,不似苏小莹,随姨妈从外地来投奔,人生地不熟。 「但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焉知他会喜欢你?」 「我生得花容月貌,嘴儿也甜,哪有男人笨到会拒绝?」苏小莹信心满满。 第九章 云冉和苏小莹乘坐马车,驶向赦县荷花街东市。街上行人熙攘,摩肩接踵,街东尽头的县衙大狱,却鬼火森森,人丁零星。 近日连阴,雨夹冰稀稀落落的下,普通宅子内尚且潮湿难耐,何况潮湿腐败的地牢。 骆青岚蹲在刑房的炭火炉旁,摊开手掌,烤着自己半湿的袖。本来今日由他亲自监刑,不承想,孟宴宁也来了。 孟宴宁半撩靛蓝棉纱缠蔓草圆领袍的袍摆,散漫坐到那榉木条凳上,气韵清宁祥和,仿佛此处不是地牢,而是他宅中的雅室。 他手中攥着一个香囊,是骆青岚最近才见到他常握在怀中的东西。 被冯知县当成替罪羊的刘狱卒,此刻便被绑缚在十字架上,身上猩红的鞭痕纵横,目眦尽裂。 刘狱卒起初见到孟宴宁,还以为救星来了,朝他高唿冤枉。直到孟宴宁平静的差人断了他一双手,刘狱卒方知,来的不是救星,而是修罗。 他现在每承受一鞭,便要斥骂孟宴宁一句。 可等孟宴宁稍稍活动筋骨,漫不经心命人断他孙根子,他又开始剧烈的觳觫颤慄。 「大爷,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放过我吧!」 孟宴宁低头,掸了掸衣袍的灰,慈悲一笑:「你借做胥吏之便讹诈钱银,奸/淫/妇女,又企图刺杀朝廷重犯,罪恶罄竹难书,谈何饶恕?」 下一秒,行刑者手起刀落,刘狱卒痛嚎响彻刑房。 圣人设诏狱,其间酷刑千百,令人头皮发麻。骆青岚也是进过诏狱,见惯风浪之人。可孟宴宁全程的淡漠,依然让他感到不适。 他与这刘狱卒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不仅断人手掌斩人孙根,还割对方舌头,只让对方瞪他,仪态全无地嘶吼。半点也不怕对方死到阎王跟前,报出他的名讳。亦或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他。 等人气绝,孟宴宁终于平整衣襟,和骆青岚离开刑房。 骆青岚打马跟在他身后,试探问,「待会去茶楼小聚?」 「随你。」口口群搜索午2四9令吧一92,天天更新曼画小说广播剧 骆青岚奇道:「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平日可不大喜欢和我来往,最近吹了哪股子邪风?」 孟宴宁并未理睬,正要上马车,余光见骆青岚欲和他同乘一骥,一脚把对方踹下去。 「你身上血味臭,莫脏我的车。」 骆青岚简直被他气笑,「谁他妈稀罕」,索性打马继续前行。便是天气湿冷,他也不是非要蹭孟宴宁的座驾。 孟宴宁攥着香囊,方坐定,便有僕人将鎏金瑞兽手炉递给他。他默默放在自己的衣襟处,不急不徐地滚动。 丁香、沉香、松香,香气馥郁,很快遮掩住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 云冉到街东的香药丝帛铺巡视了番,好几家掌柜都说,年里赊欠给货郎、行商的帐目都没收回。话里话外,都暗示对方欺侮周家如今没人,想赖帐。 云冉只叫他们加紧催促,莫要耍滑惫懒,才压下心思,跟着苏小莹前往茶楼。 苏小莹兴致勃勃对她道: 「那公子隔三差五便到茶楼宴客,想是茶中老饕。咱们只需静坐此处,观他言行举止。」 云冉为催不回款烦扰,又惦着父亲被刺一事,敷衍点点头。叫了几份点心,却根本吃不下。 坐了大概盏茶的功夫,苏小莹突然拍她的肩膀道:「冉姐姐,人来了!」 云冉抬头,但见一身长八尺,面白无须的男子迈入茶楼。论衣着打扮,华贵已极,再看相貌,又类比潘安,难怪苏小莹一见钟情。 但紧跟男子进来的人,却叫云冉讶然,不是孟宴宁是谁? 苏小莹没坐住,站起来同他打招唿。 「孟二爷。」那天若非他出面,周汝成还不知嚣张到何时,苏小莹实是暗中感激。 孟宴宁闻声停步,骆青岚也停下了。看到苏小盈的脸时,表情骤变。 苏小莹拉着云冉过来。 「好巧呀孟二爷,没想到今日能在茶楼碰见,既是相见,便是有缘,不如大家一起到雅间喝杯茶吧?」 她故意隐去自己来茶楼的初衷。但云冉想,骆青岚必定知晓,因为她最近和他偶遇的次数过于频繁。 云冉又偷看眼孟宴宁,不知为何,被林无霜提醒后,她再见他,心里便怪怪的。她正默默用脚趾抠自己的绣鞋,忽听孟宴宁淡笑,「可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他将掌中一直把玩的镂空金球拢进袖口,抬步上楼。 骆青岚气得跺脚:「欸,你怎么替我答应了?」 苏小莹实在没想到,今日出门竟得意外之喜,有了孟宴宁做中间人,她便更有机会接近骆青岚,云冉也有机会近处观其品性。 云冉没办法,只好跟随他们。苏小莹雀跃地和骆青岚攀谈,但骆青岚不动声色避开她,和孟宴宁并肩, 「孟宴宁,苏娘子旁边那位,原来就是那日送你书信和厚礼的三妹妹。」 「嗯。」孟宴宁没有否认,却微微掀起眼皮,「你想说什么?」 他这一眼隐有威压,骆青岚顿时噎住,讪笑两声。 「没、没什么。」 几人前后进入雅间,雅间内熏的是云冉熟悉的甘松佛手香,隔着一道珠帘,有妙龄女子坐在圈椅上弹奏琵琶小调。 骆青岚和孟宴宁显然是此中常客,方落座,即刻有人奉上茶水。 茶博士和着琵琶调子,给几人表演茶百戏。以茶作画,孟宴宁也曾教过云冉,她虽技艺不精,但见惯个中花样,此刻并无多少兴致,苏小莹却看得津津有味,并藉机和孟宴宁搭讪,套问骆青岚名讳。 「原来是骆公子,那日你救了我,我还来不及答谢。这几日我在家中绣了个香囊,一直想送给你。」 苏小莹从怀里摸出那香囊。 又是香囊。骆青岚见过孟宴宁所佩的香囊,料子刺绣都是拔尖的,不比宫里差。 他自诩风流人物,所用之物皆上等佳品,自是瞧不上此物。 「苏娘子,我不喜薰香,你送别人吧。」 云冉未和他叙过话,但暗中观察,此人对苏小莹敷衍散漫,态度不佳,简直让人讨厌。 见苏小莹还要再送,云冉忙拉了下她的袖口,「骆公子数次暗中摸自己的鼻子,应是天生闻不惯香药。你先收了香囊,免得招他不快。」 苏小莹不如云冉细緻,方知自己送错了东西,忙收回来。 「还好冉姐姐提点我,不然我要出岔子了。」 但她不知察言观色,仍缠着骆青岚不放,云冉插不上话。无奈,只好伸手去拿檀木案上的茶杯,冷不防碰到孟宴宁的手,指尖点了下他的指节,他的手被那袖笼里的小球润得温暖。云冉心弦微动。 「抱歉,我不知二哥哥也想喝这杯。」她赧然。 「无妨,你喝也一样的。」孟宴宁道。 云冉却不想喝了,搓了搓方才碰过他的地方,从旁取了个犀角杯,给自己斟了杯新的。不一会,她才敢偷偷觑孟宴宁,见他也没喝那杯,只是眉头深锁,继续把玩手中镂空的金球。 他好像有点生气。云冉惦着父亲遇刺之事,想着既然恰巧碰到了,必然得藉机问问。 「二哥哥,阿爹在牢里被人行刺,你知道其中内情吗?」 孟宴宁转动金球,语气平淡。 「伯父的案子牵涉朝中秘辛,目前官府仍在调查,但他暂时不会再有危险。至于膝盖的伤患,我亦会勤加相看。」 孟宴宁对她从来知无不言,如此含煳其辞,定是有隐衷,云冉心痒,总觉得不衬意。 抿了口茶,她思绪纷乱,又想到什么,忙不迭感激道: 「二哥哥,你这阵子为阿爹的事花了不少银子,这笔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 孟宴宁转球的动作微顿,长睫掀起,眼底泛出苍冷的光,「你既有难处,先使这银子也没什么,我并不着急。」 云冉却摇摇头,「我知道的,哥哥马上要进京赶考,要为路上的盘缠做打算了。眼下虽不需要,但很快便要用到。」 「冉冉,」孟宴宁突然将金球压在案上,迫近她,声音沉郁,「你在和我谈生意?」 他突然的逼问,叫云冉一惊。 「没,没有的。二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他鲜少和她生气,最多不过因她胡闹训责两句。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怒意。 「既然不是,为何与我讨价还价?」他摁着那因靠近热茶,开始不受控制震动的小金球,又道,「老实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的洞察力远比云冉想像的更厉害。云冉心虚,不由得将林无霜的叮嘱一五一十告诉他,又故作委屈道:「哥哥先前说我没规矩,我其实是怕累你名声,才想着避嫌了。」 孟宴宁神色莫定,重新将小球纳入掌中把玩。 「冉冉,从前你遇到诸般困难,是谁在替你转圜?伯父的案子,又是谁在不辞劳苦帮你?原来不是我与你生分,而是你,刚刚嫁入周家半载,便因林嫂子三言两语疏远我,真叫我这做兄长的……寒心。」 云冉吓了一跳。 她从未想过让孟宴宁失望,也没想到,实际上他心底比她想像的,更为牵挂她。不由万分懊悔。 是了。他近来还是挺照顾她的。她怎么会觉得,他先前古怪,是顾忌名声,还因林无霜嘴碎,便刻意和他疏远。 云冉眼圈泛红,想到他还在照看父亲,指尖悄悄地顺着绒毯碰了碰他的衣袖。 「对不起,二哥哥。」 孟宴宁薄唇紧抿,摩挲金球。 云冉愈发可怜,轻轻用掌心压住他的手背:「二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她惯会如此,用绵柔的音色挠他心窝,不论犯多大的错误,都能挠得他偃旗息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孟宴宁表情还绷着,手里的金球因感受到热意,震动得愈发厉害,乃至发出嗡鸣。云冉便又更贴近他一点,香甜的气息,几乎要笼罩他。 她好像很着急,着急让他消气,那般在乎他的态度,连旁人都感受到了。 孟宴宁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可就在云冉松口气,竟然又被他反手扣住。燥热的掌心,摩挲她的指尖,激得云冉心尖一颤。 孟宴宁咧嘴,眸色邪狞, 「别的便罢,只这一次,冉冉,我要罚你。」 第十章 「罚……我?」云冉睫毛轻闪,怯怯地抖了下身子。 孟宴宁从未罚她什么,最多口头教育两句。但她曾在家塾见他给夫子代课,背在身后的手执一把长长的油松木尺,谁若在课上偷懒、神游,掌心便会被他严肃地、不留情面地击打。 红红的印记,很快便肿了。云冉环顾四周,发现他身上并无木尺,仍不住紧张。想缩回手,又被他死死禁锢。 「二哥哥要怎么罚?」 孟宴宁攥住手中金球,还没说话,一旁骆青岚不耐烦苏小莹的纠缠,迫不及待插话。 「罚?哈哈,云娘子莫听他诓你……咳咳,他这人心善,连蚂蚁都不捨得踩死。倒是云娘子你,未免太怠慢他,宴宁年纪轻轻中举,赦县但凡有头脸的,谁不上赶着巴结?待赶考时,自有官家马车接他到上京。这点钱,你不必为他省着。」 说完,他朝孟宴宁飞了个眼神。 孟宴宁低头抿茶,只当没看见。 云冉臊得脸红,骆青岚应是孟宴宁老友,话必然可信。他也看得通透,自己从前亲近孟宴宁,不过是出于教养。而今亲近,也是存了讨好他,叫他帮衬父亲的心思,但她自己,鲜少关注他,也从不探究他的所思所想,更谈不上了解。 对这位二哥哥,她既熟悉,又陌生。 苏小莹成了话题的局外人,心下不喜,也忙加入道:「骆公子,你和二爷这么熟,是他的同窗吗?」 她看似无意的问题,却是在暗暗探听骆青岚家世。 骆青岚原迴避与她对谈,此刻笑意讪讪,不得不道: 「我不是读书人,呃……我父亲在京城做绸缎生意,祖籍在赦县,我少时週游四方,交友甚广,未及成家。如今祖父祖母年纪大了,陪阿娘回来探望则个。」 雅间倏尔沉寂,茶水沸腾,咕咚咕咚响着。 苏小莹笑起来:「原来骆公子跟我表哥一样,也经营布帛生意。」 若真如此,她便是歪打正着,钓到京城富庶人家的贵公子了。 孟宴宁这时才看了眼骆青岚,骆青岚摸了摸鼻子,避开他的视线。 云冉见苏小莹高兴,却暗自生忧。骆青岚举止佻盪,言语轻浮,对苏小莹也不甚热络,打哪看都称不上良配。且他给人的感觉总怪怪的,又说不上哪奇怪,只是莫名不讨云冉喜欢。 若苏小莹真的陷进去,该如何是好? 骆青岚手臂枕着脑袋,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拍拍锦缎衣料的浮灰起身,「诶,我突然想起,宅中还有些事,恐怕不能再耽搁,你们慢慢喝。」 他一走,茶局必然散了。云冉担心孟宴宁还要「惩罚」她,忙趁乱搡开孟宴宁,压抑心头悸动:「倒是巧了,我商铺里恰好有俗务需要打理。小莹,夫子交代你的课业,你是不是还没有完成?」 苏小盈和云冉相熟,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只是她正与骆青岚聊得热切,难免失落。 「不曾呢,夫子也是的,布置这么多任务。」 孟宴宁跟着起身,「既是如此,我送送你们。」 他没再提「惩罚」,云冉纠缠帕子,揉了揉被他扣得酥麻的柔荑,暗松了口气。本想对苏小莹说点什么,可她心里眼里都是骆青岚,不知不觉,又把云冉落在身后,孟宴宁也渐渐和骆青岚拉开距离,和云冉并肩。 楼梯狭窄,两人的蜀锦、纱衣衣料不时纠缠,如两张蛇皮擦碰,沙沙作响。云冉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紧张。 孟宴宁挑起唇角:「冉冉,怕我么?」 云冉心勐地一跳:「没,没有呢,二哥哥。」 「撒谎。」他停下步子,云冉也忙停下。他站在下一层台阶,却恰好可以和云冉平视。云冉反覆纠缠帕子,总觉得他在盯着自己的嘴。 她快被他盯得耳热,用帕子擦了擦泛红的脸颊,「二哥哥,你做什么?」 他眸光一抖,突然凑近她,低声道:「惩罚。」 云冉张大眼,便觉得手心被他塞了什么东西。原是他一直握在手心的镂空金球,因被他抚弄得温热,直在她掌心颤动不止,犹如带刺的活物。云冉吓得要脱手,他却用大掌裹紧她的手背,直视她,带着丝快/活的笑意:「金球中心,乃一块奇石,是我近日偶然得到的玩物。此石遇湿滑温热则颤,越热越颤得激烈。我便差人定做了这枚镂空金球,将之镶嵌其中,想带给妹妹见识。」 他的掌心绵绵热意,覆盖云冉的手背,才叫她敢握住球。 云冉发了身冷汗,才知被他戏耍。 哪来的惩罚,原是给她寻了个新鲜玩意。云冉也才展开手心,打量这块怪石,其状圆如鹅卵,色如白玉,剔透纯净,比鸡蛋略小一点,张口便可含住,有点沉,却不累手。 「二哥哥这里,怎的总有新鲜玩意?这球……能送我吗?」云冉一时爱不释手,好奇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孟宴宁幽邃的眸看着她,半晌,却将金球拢回袖口:「不急,你总能再用上的。」 他又同她打哑谜,见她不太高兴,跳了话题道:「冉冉,妹夫的丧事可要办了?」 云冉「呀」了声,不知他是不是为自己没告诉他这件事而不悦。只好连连解释,「要办的,这几日已在张罗。实是忙昏了头,忘了通知你。」 孟宴宁语气一时和悦。 「无妨,你成亲时我未能登门拜贺,如今他走了,自当去送他一程。」 他不知为何有些喜悦,顿了顿,又道,「阿娘前阵子说,想帮你再寻一门亲事。你有没有中意的公子,可先告知于我?」 云冉懵了,她怎么没听阿娘说过?倒是她自己,如今全忘了帮孟宴宁物色嫂子一事。 想到林无霜的嘱託,云冉绞了绞帕子,难免愤懑,「抱贞守一,忠君不二,是男女皆要遵守的天经地义,我、我可没有改嫁的想法,哥哥千万别胡说。」 「天经地义?」孟宴宁不承想她反应如此剧烈,停下步子。 他们已经抵达茶楼外。街巷人烟鼎沸,云冉因孟宴宁突然的话而心神不宁,气恼得不想理他,却见一个十来岁的信童擦身跑过,跑了几步,又回头打量她。 「是周家二奶奶?」 云冉点点头。 「二奶奶,有人托我给您带封信。」 云冉的表亲大多在赦县本地,鲜少需要寄信沟通。她茫然地接过信,指尖抚过信封时,不禁微微颤抖,眼眶湿润。 孟宴宁亦看到了。那信他不久前刚烧过一封,上书「爱妻冉冉亲启」字样。 他便这么站在那儿,黑白分明的眼,盯牢了那封信。明明烈日当空,却觉得从头到脚,被人狠狠捶击,鲜血淋漓。 第十一章 云冉看了眼那信,放在心口处,感受那砰然温热的感觉,过了阵,又看了眼那信,兴奋得脚尖不住点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泉水般外涌。 「哎呀。」她用手背拭了拭,越拭越湿。 骆青岚和苏小莹都发觉了她的异常。 「冉姐姐,谁的信,让你一会哭一会笑的?」 云冉脸颊红得厉害,透过泪眼,几乎看不清面前人,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从之寄来的,他给我寄信,说他还活着。」 她絮絮叨叨,「我便知他是航海老手,怎么会死呢?院子里那具尸体面目肿胀,一点也不像他。他坠海伤了腿脚,不便归家,这才找到办法,给我寄了封信。哎呀。」 她觉得自己因高兴过于失态了,又用帕子遮住脸面。 「我现在就去找他。去接他回家。」 苏小莹自然也高兴,要陪她去。她们还没上马车,孟宴宁突然道:「冉冉,妹夫信上可说,他现在何处?」 「在码头附近的渔村。」云冉脸热,「怪我,我当早些去问的。他遇到海寇后坠海,最有可能的,便是飘到附近的渔村,被附近渔家所救。」 孟宴宁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拳,面上却八方不动:「冉冉,勿怪我多心。赦县多海寇,常与渔民互通有无。妹夫坠海那么久了,要来信早便来,为何此刻才来?」 云冉双脚突然生了寒霜,脸上的笑意也被冰封住。 她紧张不安地纠缠帕子,明明觉得孟宴宁的话有道理,却固执地不愿相信。 「也,也许是之前因故耽误了。」 可她清除周从之为人。事关于她,又是死生大事,他不可能拖延。 孟宴宁突然走近两步,盯住她闪躲的泪眼。 「寄信的人是妹夫,那周宅堂屋停的尸首是谁?周氏家大业大,若有歹人藉机诓骗你去,藉机讹诈你的钱财,你又当如何?」 「我……」 孟宴宁便更近一步,居高临下,阴影近乎笼罩她。 「冉冉,我知你心悲伤。但兹事体大,便不顾惜己身,也当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孩子是云冉的七寸,她顿时动弹不得,满腔的兴奋与热情,也因孟宴宁三言两语,化作梦幻泡影。 「依二哥哥之意,我该怎么办?」 「先回家,找你嫂子商量。」 倒也是个周全法子。云冉一时感激,谢过他的提醒,跟苏小莹上马车。 靠着车壁,她又忍不住拿出那封信反覆阅览。 「爱妻冉冉亲启」,潇洒恣意的行楷,错不了,是周从之惯用的字体。他曾在书房窗下,揽着她腰身,一笔一划教她写字。他书写的习惯,说话的口吻,作为他妻子,她再了解不过。孟宴宁的担忧是多余的。 ……阿娘竟然还起过让她改嫁的念头? 万万不能够,周从之还活着。她的夫君还活着。 * 孟宴宁眸色深深,目送送云冉马车行去。 佯装走的骆青岚却去而復返。 「孟兄,方才才喝了半盏茶,嘴里甚是寡淡,要不再随我去寻间酒肆喝两盅?」 孟宴宁平视他,「你不是说有事要忙?」 「这你也信?」骆青岚尴尬地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我就是不习惯被那小娘子纠缠不休。她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一个劲往我身上凑。」 孟宴宁哂道,「若觉得不合适,方才她问你家世,你为何不如实相告,你是个阉人?」 骆青岚顿时如蛇被人抓住七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哎,你小子。你小子。」他手指对方,半晌措不出辞,「我根本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交底?」 「……你不愿陪我喝酒,我自己去吧!」 * 孟宴宁不睬他,只从附近客栈老闆处急借了匹快马,直奔渔村。 年初,他曾买通悍匪伪装海寇,劫持周从之回程的航船,把周从之逼得坠海,又从画舫里寻了个妓女窈娘,在渔村照看他。 只有周从之「死」了,他才能顺利地,说服云母,叫云冉改嫁,离开周家。 然周从之似乎也猜测到,窈娘不愿为他向周家寄信,竟从别的途径,设法把信寄到了云冉手中。 孟宴宁攥紧马缰,行如疾风。 是他胸有成竹,过于大意了……他将赶在云冉抵达渔村之前,让窈娘以看大夫的名义,支走周从之。 * 云冉心思漂浮,甫一回宅,便去找林无霜。听闻她和管事周冬晴去了布庄机坊,实在耐不住性子等,急急叫了几个护院家丁,跟她前往小渔村。 苏小莹本要和她去,但云冉担心有诈,只叫她在家待着。 赦县不大,周宅距离渔村也不过半天车马程,她恰好能在傍晚抵达。 路上,她再三催促车夫,总算在乌金坠海时,将将赶到。 一股浓郁的鱼腥味扑鼻。 近海的小村落大多都依着山势建屋,因着贱籍贫寒的缘故,夜里四野黢黑。云冉提着裙裾下马车,沿着陡峭的山路,挨家挨户,询问那户姓何的渔家所在。 运气竟然极好,很快便有陌生男子愿带她去。那男子边走,边对云冉笑道:「我见娘子生得娇气文弱,不承想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坟包,也一声不吭。」 黑灯瞎火的,她哪看得到周围景致。若非他说,她也不知道那冒着粼粼火光的地方是坟包。她一时瑟瑟发抖,强撑着咬紧牙关。背后总有窸簌的响动,似乎有人跟踪她。但她一转头,又什么都看不到。 云冉内心不安,可想到自己或许马上能见到周从之,便又有了勇气。 是觅食的野狗吧。 「前面那户便是了。」男子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指向五十步开外的一个院子,「何老爹原是前朝官宦之后,不愿与新朝皇帝共事,终年逐海而居。若非为了照顾孙女,现在还不上岸呢。」 云冉谢过他带路,便兀自掌灯,往院子里去。突然一阵电闪雷鸣,竟下起了雨,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她厚重的夹袄上,肩膀又沉又冷。 家丁觉得那户人家过于偏僻,想让云冉莫要前进。但云冉深深唿吸,还是坚定道: 「从之在等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只要找到周从之,她便不必再一个人面对满盘萧索,麻烦孟宴宁。也不必独枕空闺,泪沾枕巾了。单凭着这一点点的热望,她便可抛却一切恐惧。 可她刚走到院落前,四周突然蹿出几个陌生人,操着晦涩难懂的异国语言,逼向她。 云冉大惊,瑟缩后退。 几个家丁根本不是他们对手,云冉不得已,仓惶逃跑,冷不防脚底打滑,跌倒在地。她回头,那几个人还在靠近,她忙抓住泥沙泼去,却起不到半点威慑作用。 「你,你们别过来……」她惊慌警告。 这群人应是海寇,海寇无恶不作,兇悍至极。她是被那封信骗了。 她正彷徨无助,身后突然行出一人,手中利刃铮亮,锋芒凛凛,不到炷香的功夫,便将那几人逼退。 闪电裂过天幕,他转身,面孔被照得彻亮。 高挺的鼻骨上水珠滚落,一双凤目清凌凌的,瞳仁黑白分明。 「二哥哥!」云冉惊喜,着急忙慌地从地上爬起。但她手方撑在地上,便又吃痛,差点摔下去。 孟宴宁把长刀扔给家丁,伸臂将云冉拽起, 「冉冉。」 他的指骨远比雨水更冰冷刺骨,堪堪一握,便叫云冉打了个寒颤。 云冉本还忍着的热泪,不免滚滚落下,委屈地吸鼻子。 「二哥哥。你怎么在这?」 她的泪仿佛火焰,能灼烫他的皮肤。孟宴宁一瞬不瞬盯着她,神色古怪,復又揩掉她脸上混着热泪的泥泞:「知道你冒失,才偷偷跟着你,怕你出事。」 他命随行小厮支起油纸伞,再引燃火把,送云冉回程。 寒风拂过他,送来阵阵凛冽寒药香,还混含轻微的草露和血腥气。云冉见他不语,怕他生气,便也抿唇,乖巧跟在他背后。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使长刀。 孟宴宁少时根骨羸弱,为了强身健体,阿娘曾找教头教过他功夫。但他素来只喜烹茶温书,云冉几乎忘了,他实际是个极有力量的男人。 到了马车上,温热的炉火烘起,才终于驱散他脸上的一点寒意。 他看向云冉,云冉心虚地别过头。 他突然嘆口气:「冉冉,我早便说让你提防寄信之人,你为何还是草草寻来?」 「我带了几个护院家丁。」云冉小声道。 「有用吗?」孟宴宁握拳咳嗽了阵,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冉冉,把手伸出来。」 「……哥哥?」云冉悚然一跳。 他这次不会真的训斥她吧?云冉不敢,但见他微垂眼眸,神色严厉,只好把手心翻转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摔倒时,不小心擦破了皮。豆腐似的手掌,扎进了污泥碎石,还渗出血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嘶。」她疼得吸了口气。 「现在知道痛了?」孟宴宁板着脸,斥她道,「为了见妹夫,平日见黑就躲的人,怎么变得如此莽撞?」 云冉勐然鼻酸,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他不提便好,提了,便又提醒了云冉。那封信是假的,不是周从之寄给她的。周从之真的死了。 她所有的期待,欢喜,全都被冷冰冰的现实击溃。她越想越悲切,忍不住用双手捂住眼,眼泪不断地从指缝里流出。 「哥哥怕我出事,一路尾随救我,替我教训坏人,我很感激……可是二哥哥,你又怎么知道,失去心上人的滋味?」她实在是不想,也不敢得罪孟宴宁的,可她现在忍不住, 「哥哥不喜欢他,说他们商贾之家,手脚不干不净。可从之在我看来,是世上顶顶干净之人,待我掏心掏肺。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对我那么好了……」 「冉冉。」孟宴宁突然打断她。 他漆黑的瞳仁凝视她,气息竟又变得急促。 「有二哥在。难道我,待你便不好吗?」 第十二章 昏霭的光里,他的瞳孔因被风雨浸过,摩挲出霰碎的红意。再细看,乌髮、脸颊、胳膊,也和她一样,有被灌木草丛和污泥碎石刮擦过的痕迹。云冉抽噎了下,突然便觉得他像条受伤的稚犬,可怜得紧。 她方才只顾着为失去周从之伤感,却忘了,他今夜不辞辛苦一路尾随,为她击退贼人,应也十分劳累。 云冉忙止住泣涕,软声道,「二哥哥,待我也极好的。」 孟宴宁的表情稍有和悦。她明白就好。 下一秒,云冉却又识大体道,「我知哥哥这么说,是不想我太伤心,但哥哥没有成过亲,怎么能理解我?待你有了新妇,便知道我和她,有什么不同了。」 她好像是为了解释,为了宽慰他。可孟宴宁脸色一变,气息再次不匀。 「你想让我娶谁?」 孟宴宁突然靠近,眸色森森冷冷,云冉心脏促跳,觉得他好像变成一张阴沉的渔网,欲将她困在方圆之地。 「我……我怎么知道哥哥喜欢谁?」云冉讷讷,又好心道,「阿娘已经在帮你相看,慢慢挑,哥哥总能找到满意的。」 孟宴宁咳嗽一时剧烈,沉沉的寒香与血腥,因他躯体一下一下的震颤,四下氤氲。掌中的麂皮绒布,也几乎要被他攥出窟窿。 云冉被他盯得无措,只觉得他的咳嗽催心折肝,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瘦弱的背嵴紧紧贴着车壁,半晌,小心翼翼问:「哥哥,你还好吗?」 孟宴宁的咳嗽戛然而止,长睫轻轻抖动,半闭眼眸。 本想做点什么,默了会,终于还是放过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只是人突然失去了血色,塌陷在宽大的绒榻上。 「死不了。」 云冉不相信。他的胸膛明明还在起伏,筋肉仿佛随时都要因为喘息,而冲破单薄衣料的束缚。她看得揪心,也直觉自己刚才为周从之争辩,可能惹他不快。虽不知他怎么了,但指尖还是在身下的暗格里窸簌摸索,不时发出咯铛的声响。 孟宴宁本在闭目养神,闻声瞥去。云冉解释道:「哥哥,你有没有药?我见你咳嗽得厉害,想是路上吹风受寒,引发了旧疾。」 都是为了她,她也自责。何况,她还仰仗孟宴宁帮自己。 「我不要紧。」孟宴宁淡道,可见她不依不饶,神色焦急,脸上总算有所动容。 「你腿右下侧暗格里,有常备药。」 云冉将木匣抽出,果然见里面有几个塞着红绸布塞子的小瓷瓶。但都是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药膏。 「什么嘛,没有祛风散寒的。」 她扫兴,又见孟宴宁眸色温润,看着她。她为他找药这会,他的状态竟又渐渐恢復,靴子托住药匣,「冉冉,那是给你用的。」 「我?」 他不提便罢,一提,云冉掌心破皮处立时又辣疼起来。她皱了皱鼻,却是贴心道:「二哥哥,你又耍我。你刚才和那群海寇对打,进了风邪,容易留下隐疾。我却是小磕小碰,并不紧要。还是先给你找药吧。」 「我只问你,你痛不痛?」 云冉想否认,孟宴宁突然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身前。云冉也因他的拽扯,差点摔倒,如果不是她眼捷手快,便扑到他身上了。 说他周到,竟也有如此冒失的时候。 云冉不由羞恼,「二哥哥!」 「不要动。」孟宴宁置若罔闻。虎口力气极大,将她的手腕牢牢锁在面前。 云冉只得跪在他靴子上,抬头看着他。「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孟宴宁不语,从匣子里找到清理细碎沙石倒刺的铜镊,替她处理伤口。乌髮从他脖颈一侧披拂下来,偶然扫过云冉的胳膊。云冉很是发痒,但见他神色专注,便不敢再动。 云冉少时不算淘气,但也有因为兴奋快跑,踩到裙摆摔跤的时候。自她磕伤过膝盖,孟宴宁似乎便随行预备伤药了。 云冉突然便有点鼻酸,眼眶又热起来。「二哥哥。」 「嗯?」孟宴宁替她缠纱布。 「你对我真好。」 他眸色一抖。 见他高兴,云冉又忙不迭示好,并藉机打探他的喜好:「其实那天阿娘问你姻缘的时候,我就在想,二哥哥模样好,学问好,脾气也好,不知谁家的女娘,能有幸成为我嫂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孟宴宁蓦然给纱布缠了个死结,稍一拽扯,便把云冉剩下的话完全堵在肚子里。唿吸也再次变得沉闷,把靴子从云冉身下抽出:「冉冉,此事轮不着你操心。」 他今天也太古怪了,脾气时好时坏。云冉握住自己被他勒疼的手,便是包扎得很用心,也忍不住委屈的吸吸鼻子。 「不管便不管。」剩下的路途,云冉终于完全不想招惹他了。 因着回程寂寂无声,她很快便回到找不到周从之的哀伤中,连和孟宴宁说话的心思,都变得懒懒淡淡的。临到周宅前,神思更变得飘忽,如一片薄纸,飘下了马车。 「冉冉。」孟宴宁突然叫住她。 云冉回眸,才惊觉自己十分失礼:「哎呀,我差点忘了,二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她怎么能因为刚和他有些口角龃龉,就真的冷落他,忙不迭朝他笑笑,指尖掸了掸他肩头的落雨,「天那么冷,二哥哥为我吹了风受了寒,还是快点回去吧。喝碗姜汤发发汗,捂暖被再睡。」 那指尖如吻点他,孟宴宁眸色微动,瞥向她因为关切他,絮絮叨叨开合的檀唇,不觉挑起嘴角。 下一秒,把马车里烘得香暖的紫金绒鹤氅虚虚披在她身上,「我是个男人,受点冻也无妨,冉冉不必担心。」 虽是半夜,宅前也有人影来往,那沉甸甸的男子外袍加身,云冉心弦一颤。 「二哥哥?」她没想到,孟宴宁叫住她是为这事。话音刚落,便看到巷子里停下的马车,和从马车里下来的女子。 指尖不禁蹭下裙褶,好似有人用毛笔划了下她的脏腑,浑身不自在。可她抬头,孟宴宁仍平静地看着她。 她心下又是微颤,顿时扫去了脱衣还回的想法,装作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知道了,但二哥哥,我都到家了,你把鹤氅给我,自己真的不冷吗?」 她惦着孟宴宁手里小金球,可不敢再拂他的意。若真叫孟宴宁不高兴了,父亲怎么办吶? 孟宴宁观察她的表情,好像十分喜欢他方才举动,眼底稍有愉悦,但还是转身,云淡风轻道,「你身骨向来羸弱。怎好与二哥相提并论?」 继而又将幽沉的视线,转到刚从外归来的林无霜身上。 林无霜深居简出,连做好的女红,都只差女婢去卖。今日却是因云冉在外,不得已和周冬晴到布庄机坊料理生意。 让孟宴宁奇怪的是,什么事情,必须林无霜出面?周冬晴堪称周从之二把手,对布庄的营运,比宅里女人们熟稔。偏这样的人物,在周从之「死」后,对周家两位奶奶,忠心耿耿。 林无霜亦在打量孟宴宁,继而对他万福:「二爷今日,怎么和冉妹妹一起回来?」 她如长了尸斑的死物,突然能说话般。甫一开口,老气横秋。 云冉没想到她今日根本没回家,忙将她收到周从之来信又扑了个空,幸得孟宴宁所救之事,一五一十说了。 復又飞孟宴宁一眼,甜笑着补充:「还得是二哥哥,他若不来,跟着我那些护院家丁,今日都得因我遭罪。」 林无霜却仿佛突然心神不定,「竟然如此,二爷辛劳,要不要到寒舍坐坐?妹妹不知规矩,二爷盛情,我们也当知恩图报。」 孟宴宁语气甚淡,仿佛对云冉的夸赞并不在意,「宅中有大夫,僕人也已备药汤,今日不便叨扰。」 他无意,林无霜便没挽留。 送孟宴宁上马车,她方瞥了眼周冬晴,周冬晴半折腰身,只道有事退下,默默进了宅院。林无霜又才盯着云冉,「妹妹,从之果然不在渔村?」 她像是懊恼自己为何现在才回,可得到云冉的肯定,她却又死死盯着孟宴宁远去的方向:「妹妹,先前以同你分辨道理,你怎的还同你二哥如此亲近?」 她总是疑神疑鬼,云冉烦恼道:「路上偶然遇到而已。若非他,我现在可能被那群居心叵测的海寇捉走了。」 「煳涂!那么多家丁都打不过那群贼子,缘何他一人就让人全撤退了?」 林无霜面带忧色,好像遇到什么事一般,总是用这种行将就木般的想法禁锢云冉。 云冉突然便觉得她有点魔怔,「或许,二哥哥功夫好。」 可细细思量,又觉说不出的古怪悚然。孟宴宁赶到渔村的时机,的确凑巧。也是因他,她才没有即刻到渔村找人。她本该对孟宴宁心怀感激的,可林无霜三言两语,又搅得她心烦意乱。 * 孟氏马车极宽极广,大得让孟宴宁错觉,人少了一个,空气便似冷透。 车内炭火仍燃,薰香裊裊。他借着微芒,清理胳膊处细小的伤患。 若非追踪,也不必摸黑爬山,弄得周身狼狈。她现在,还是距离他太远了些。 孟宴宁长睫又微微垂下,心管微微抽搐,收紧的手掌,也崩出些淡淡血渍。 「二爷,可要回府?」车夫的声音。 他便微阖眼帘,因疼痛而指节震颤,声音都喑哑起来:「不。去云宅。」 * 云家迤逦的灯彩,因孟宴宁突然的到访,渐次亮起。老祖母不喜云鼎峰家的热闹繁盛,常年独居云昶家宅,此刻早已歇下。 阿娘听闻儿归来,一面安排僕婢到小厨房备膳食姜汤,一面匆匆梳妆披衫,从迴廊处迎出。 孟宴宁竟也不进屋,只一袭单薄交领长衫,背手立在堂屋前,抬头看着天上零星暗淡的星子。长长的影子投在阶前,清寒孤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诶哟宁哥儿,」阿娘愁的心肝儿肉颤,「天头这般冷,你怎么不先进去暖一暖?」 她从前疏于对他的教养,这个孩子,好像也逐渐习惯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善待自己。 「惦着阿娘,便在此恭候。」孟宴宁对她行礼,抬眸时,眉毛睫毛上冻了一层冰晶。 阿娘正想让他别顾忌些虚的,他却似不耐烦:「娘,今日冉妹妹突然收到一封自称是妹夫的来信,不顾一切去找人,差点落入贼人之手妹妹如今伤心过度,浑噩魔怔,让她改嫁之事,娘考虑得如何了?」 第十三章 大半夜过来,甫一开口,问的竟是这件算不得紧要的事。 阿娘觉得他有点古怪,继而想到他说,云冉收到周从之来信,差点酿成大祸,便又嘆道:「好个苦命的孩子!快别说你妹妹,你也进屋歇会,娘差人给你熬了姜汤。瞧你,浑身上下都透湿,待会不换身干净衣衫,不喝了那碗姜汤,无论如何不能走。」 她这架势,想来是不愿快促答他。孟宴宁面露不悦,却还是如她所愿进屋。 「阿娘有心。」他坐在太师椅一侧,神色淡淡,似乎不太习惯管她对他的关心和热络。 阿娘赧然。在孟宴宁的角度,不理解她这做长辈的,在年老后突然的愧悔,不奇怪吧? 她曾一心固宠,对年幼的孟宴宁并不尽心。和离改嫁后,又觉得他被孟舶干替蹴鞠般踢过来,叫她烦恼,除了些体面关怀,平日里只将他丢在角落,不闻不问。 倒是云冉,少时待他不错,也算略略弥补了她这做母亲的,对他的亏欠。 难怪,最近他对云冉的点点滴滴,都那么关切。周从之一死,便谋划着名让云冉改嫁了。 阿娘想了想,为难道:「宁哥儿,不是娘想拂你的意,只是这几日翻来覆去地思量,周氏家业颇大,冉冉又没有改嫁的想法,你我何必擅自替她做决定?」 孟宴宁闻言,狭长凤目猝然抬起,「周氏家大业大,但内里却如木中空,全是被虫蠹坏的木糠。」 阿娘惶恐:「这算什么说法?」 他说这句话时,口吻带着丝讽意。想是孟舶干常和衙门打交道,掌握了些内部的消息。 果然,孟宴宁接着道:「有人顺着伯父的案子查去,发现它牵涉一桩走私案……周氏和大伯家往来密切,应当都在走私名册内。眼下大厦虽然未倒,但也有垒卵之患,阿娘怎么能让冉妹妹,沉溺于这样的人家里?」 阿娘顿时坐不住了,恨不能起身徘徊,好清清内心的彷徨不安。 商贾之事,她个妇道人家也不太懂,但周氏若不和官府勾结汲汲营营,怎能成为赦县大户?孟宴宁所说的,未必没道理。 彷徨了阵子,她的心思却又慢慢定下,「若真涉案,娘当然不会让女儿冒险。但内本就是一滩浑水,眼下没有事发,未必不是虚晃一枪。你没好好瞧过,从之这孩子,实在亲善有礼,能干事,不虚浮,不仅我瞧着中意,你妹妹也很喜欢。何况她如今,又怀了他的孩子,我实在……」 阿娘说着,不禁搵泪。她也实在,不忍劝云冉。 孟宴宁指甲蓦地刮过茶盏胎面,薄唇扯出一个堪称诡谲的弧度。 是了,孩子,便是云冉三个月内不显怀。但她的确和旁人,有了个孩子。 哪怕千万般想法浮泛心头,他最后还是深沉吸了口气,压抑下去。 「阿娘所虑极是。」他仿佛平静道。 * 云冉自那日偶然收到周从之来信,千里迢迢去寻,却差点落入贼人圈套,整个人便又衰微下来,把自己抛进丧事里,镇日忙个不停。 倘若她没有偶然收到那封信,便觉得自己不至于这般颓唐。可收到了,便如同歷经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大起大落,彻底被人抽走精魂,做什么都没兴致。 她麻木地发帖宴客,请道士做道场,订丧葬杂物,待出殡这日,早已恹恹地睁不开眼。 鬓角的白色芍药枯萎泛黄,和她的人一般,哀哀淡淡,仿若尸居余气的死物。 天色蒙蒙亮,迎客的周宅正门便已洞开,林无霜和潘姨娘在外接待,云冉一身斩缞,跪在灵棚前。 周从之的灵便停在这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与她近乎咫尺。尽管棺椁上蒙着白布,塞满薰香和各色珍宝玩物,还是隐隐透出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云冉光洁的甲缘,细细抚过乌木做的棺材板,那触感刺骨透心,让她越触越心惊。她依旧不敢相信,里面停的是周从之的尸身。 她很想同他说说话,让他快些起来。 正恍惚,一群人突然吆五喝六,声势浩大地走了过来。 「冉姐儿,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周汝成的声音,听来格外热络。 「叔叔。」云冉黛眉轻蹙。她实在不喜欢,担心他带那么多穷亲戚过来,不怀好意。 周汝成脸也大,对周宅妇孺脸上的嫌恶视而不见,反倒「体贴善意」道:「我这小侄在时最疼你,若是还活着,见你这般清减,肯定要自责死了。冉姐儿不要太伤心,千万顾惜己身。」 话毕,又虚情假意地给周从之上了三炷香。昨夜宿醉的酒肉气,时不时沖犯过来。 云冉早上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被熏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知道的,谢叔叔提醒。」她用帕子虚虚掩住鼻子,弱声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周汝成见状,突然冷笑,又凑近她道:「侄媳妇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吗?」 他可真不嫌自己味儿,云冉憋气,哪敢应他。好在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潘姨娘,眼珠转动,又嘿嘿笑着走进宴席间。 云冉忙重新跪下,担心自己害喜,掩着唇将苦水咽下。 不一会,祖母和阿娘也进了院子,抱着她哭得心肝乱颤。只有孟宴宁没到。 云冉还记得那日,林无霜对他的猜测。不过近来她思索和孟宴宁近日的种种,还是觉得林无霜多虑。孟宴宁没道理针对周从之。 何况他未来要去上京科举,鲤鱼跃龙门,怎么可能自编自演这种戏码? 荒诞、荒谬。 肯定是林无霜魔怔了。 云冉和她也不算亲,介于她的胡言乱语,听听便过。 而今周汝成闹事,她不知怎么,竟还殷殷期待孟宴宁现身。他不是说,会来送周从之一程吗?是俗物缠身,忘了这件事? * 云冉指尖纠缠斩缞,突然有点不自得。 毕竟孟宴宁和云家来往不密,尽管她多番叨扰,他也看似周到体贴,可他如今的眼界,和她这市井民妇,终归有所不同。 就算她近来和他走动多些,他也未必,真的把自己的话放心上。 云冉本该跪一日待客,最后膝盖实在疼痛,胸口烦闷,不得已让林无霜替代,自己穿过院门,回屋里歇歇。 途径砖色院墙,突然看到一阵纷繁落花。她抬头,是周从之从前特意为她种植的朱红三角梅。相识数载,亭亭如盖矣。 云冉忽地便觉得心酸难耐,揪揉胸口,想要大喊出他的名字来。 「从之!从之,也带我走吧!」 她觉得很累,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禁蹲下身,把脸埋进裙摆里,肩膀高低耸动。耳边,车轱辘碾过了青石地砖。 有人从院墙一侧经过,接到了一片裹挟着朱红花瓣的纸钱。 * 「窈娘,今天是谁家举丧,排场这样大?」 周从之好奇。 那日,将他救下的「渔女」窈娘突然告诉他,隔壁县里来了个擅长治疗目疾的云游大夫,想带他去看看。 周从之背着她,偷偷给云冉送了封信,本想在渔村等候,但架不住她三催四请,只好跟着她去了。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颇费心思为他寻医问药,他不忍拂她的意。 可心里惦着云冉会去找他,治了几天眼睛也依旧看不见,索性拿了几包药便往回赶。 一路上,他总能闻到浓郁的香烛味,又听到道士行过,丁零噹啷响动,忍不住询问。 窈娘身上没有鱼腥味,反倒脂粉浮香。他实是怀疑此人身份,可她对他,似乎也没有恶意。知他坠海后,眼盲身残,一直不辞辛劳照顾。只是每每托她去信周家,又一连三封,都送不出去。 窈娘推着板车,眼睫一跳,支吾道,「听说是赦县大户人家死了个老爷。这会,屋主人应该在院里宴客吧。」 「谁家?」周从之心弦微动,赦县里有头脸的他都认识。反正都到县城里了,他何不让窈娘推他进去,好让对方帮忙转告云冉,他还活着? 第十四章 他乍然这么问,窈娘几乎心惊肉跳。 她被孟宴宁雇来照顾周从之,虽非青楼头牌,但也生得标志丰腴,引无数男子折腰。 初初看见这个因坠海昏迷,躺在床榻上的年轻男子,未必没傲气,懒怠伺候他。 后来,她却越发的被他吸引,以至于听到他屡次提及家中爱妻,心底颇不高兴。 她扯谎道:「公子问错人了,我哪知是哪家。」 「无妨,」周从之淡笑,「既是大户,我肯定认得。你便推我进屋,我问问主人家。」 周从之此刻距周宅正门尚远,只觉得耳边嘈杂不堪,想努力听清楚喊唱的宾客名字,可根本听不清。 窈娘却把板车扶手搁下,明白地拒绝。 「怎么,窈娘不相信我?」周从之怪道。 「我当然相信了。」窈娘媚眼微垂,却装模作样伤心道,「可公子未必是想弔唁,只是信不过我吧?天地良心,公子给我的家信,我都送去了,是你家娘子没回音。公子失踪日久,岂不知人心思变,也许你的娘子,未必如你所想那样惦记你!」 周从之蓦然色变,斥道:「休得胡言!」 他为人温柔亲善,鲜少厉色于人。窈娘这句话,却像根刺扎进他心口。以至于他额前青筋勃然,掌中攥着的稻草,也近乎折断。 窈娘媚眼如丝,完全没被这阵仗吓着。他生气,说明他在意。且他之前偷偷给云冉送信,肯定无比期待回音。 窈娘偷偷掩口轻笑,却好像被他惊吓,越发柔弱道:「我是否胡说,公子心里迟早跟明镜似的。我也不瞒公子,我和这主人家二房有过节,怕她见着我,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何况我今日什么礼都没带,哪好意思进去?」 若是别的理由,周从之倒想坚持一下。可若让窈娘为难,他便不得不斟酌。客宿渔村,总不好给她添乱。 见周从之态度软和,窈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暗暗窃喜。那张清俊文秀的面孔,带着她少见的赤诚、纯真,真真好骗极了。她高兴,便稍作让步道:「此地距离你说的周宅甚远,我家里并无骡马,公子若真的想回周宅,待我攒够银子雇匹马,再送你回去,可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她竟然愿意送他回去,仿佛太阳打西边出来。周从之心底不免烦乱,自己先前错怪她了吗? 他想了片刻,应允道:「我听姑娘的。」 窈娘便又抓起板车扶手,但动作稍显吃力。见周从之不安,又莞尔道:「周公子,你就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 他真的,这么久了,从来没有问,也没有打趣过。可那时候,窈娘也不在意。如今,她格外在意了。 「姑娘救我于微时,肯定是美的。心地善良,远比浮华表象更重要。」 这回答怪没意思,跟那些个冠冕堂皇逛窑子的爷们大差不差。可窈娘不信,真有不为美色所迷的男人。 她眼珠转动,忽然把推车抵到院墙边,一双柔荑朝他伸过去,眼波妩媚勾人。 「公子,你摸一摸我的脸,不就晓得了?」 * 云冉在红梅树下缓了会,终于强撑起身子。她实际不该放任自己那么难过,即便情难自控,可伤怀会影响胎儿。 便是她受不得一直在灵堂跪着迎客,也不想什么事都不做。便打算领着两个提前雇来的打手,巡视院内各处,谨防有人,尤其是这周汝成之流趁乱闹事。 不承想,方行过抄手游廊,便见两个陌生小厮在朝外搬一座缂丝紫檀木底屏风。 那是周从之生前爱物,因怕睹物思人,她才命人收进库房。他们怎么倒往外搬? 云冉心跳如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下搬我周家的东西?」 两个小厮放下屏风,顿时嬉皮笑脸:「奴才们也是听吩咐做事,还望二奶奶让让。」 「听谁的吩咐?」云冉唿吸不匀,绞紧帕子。 小厮们对视一眼,便又笑道,「周汝成的吩咐。」 果然是周汝成。云冉正为灵棚的事作呕,此刻再听,只觉得心口的火蹭的蹿起来,忙命人拦着他们。 那两人竟直接横撞过来,一边嚷嚷「让让」一边道,「屏风上又没白纸黑字写你们周家的。小的们只拿钱办事,二奶奶何必为难!」 他们用屏风格挡,云冉怕坏东西,又气又急,竟让他们煳弄跑了。她连忙赶去库房,竟看到本该守在库房的打手坐在一处喝酒博戏。 「我花了银钱,雇你们看家护院,你们怎么在这里偷懒呢?」 那打手一个赛她两个壮硕,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二奶奶这是什么话?便是拉磨的牲口,也该给人歇息的机会吧!」 云冉耳边嗡嗡作响,彻底明白过来。 他们肯定收了周汝成好处,才故意如此。什么活都不干,竟两头收钱。弔唁的流水席还得开三五日,若真让周汝成差人明目张胆地搬下去,岂不要把周宅搬空? 她越想越憋闷,忙赶到二院。那儿近百张桌子,宾主一堂,正吃得热火朝天,嘈杂非凡。 云冉一眼相中正在和客人叙话的林无霜,将她叫到旁,将方才诸事细道一番。林无霜立时柳眉倒竖,咒骂道:「好个没皮没脸的破落户,妹妹莫怕,我去同他说理!」 「嫂子。」云冉却忙挡在她面前,瞥了眼阿娘和祖母的方向,「嫂子,还是莫把事情闹大,免得我阿娘祖母担心。」 她实是没想到她们会亲自来,纵然自己如今处处不如意,也害怕她们知道。 林无霜忖了片刻,嘆口气,便让丫鬟绿枝快去找管事周冬晴。 「泼天的银子撒出去,差他再雇些新人过来。我便不信,周汝成都能给他策反了。」 她平日吃斋念佛,沉默内敛,但面对外敌,倒生发出别样的巾帼气派。这一点,远比喜欢窝里横的潘姨娘,更得云冉的心。云冉得了安抚,稍定心神,便又看向席间。 周汝成竟还和其他客人有说有笑,酒喝得领子里的时鲜红绫都翻出来,哪有半点为侄子丧命的哀容?一旁的潘姨娘更出格,明明穿着身素净衣裳,却抹了张红唇,在男人堆间逗留,时不时和周汝成眉来眼去。 周汝成为什么会知道她们提前雇打手,还刻意买通他们?难不成……云冉陡然冒出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设想,欲找潘姨娘对峙。 还没近席,周汝成和几个叔伯便朝她投来猥琐目光,笑声细碎刺耳。 「我这侄媳妇虽一身孝服,却难掩倾城容色,等我继承家业,定要再给她寻户人家,风光大嫁……」 云冉如遭雷噼。便是克己復礼的林无霜,也忍不住道:「叔叔,你平日嘴巴不把闩便罢了,今日是什么场合,竟说出这种话?何况冉妹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周家的家业,无论如何轮不到你来当!」 「我不过提个意见,你这妇道人家急什么?」周汝成喝酒喝得脸红,哪经得这刺激,竟是拍案而起,「再说了,侄媳妇肚里的种都没生下来,谁知带不带把?」 一嗓子,引得周遭客人纷纷瞩目。林无霜脸色难看到极点,「叔叔放心,冉妹妹坏的肯定是男孩……」 「肯定?」周汝成瞪她,「你怎么敢肯定?你钻我侄媳妇肚子里看过了?」 林无霜脸色涨红,头一次,被他粗鄙的话噎得语塞。 宾客如刺,云冉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没穿衣裳,站在风口中心,被他们用各色目光打量着。她知道,闹成这样,阿娘和祖母肯定都看到了。 她耳边又嗡嗡作响,恍惚间,听到外院有人传唤客人到。失神抬眸,便见孟宴宁从那花枝扶疏处,不疾不徐地行来,一袭雪衣纯白,灿如神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她突然鼻尖发酸,无比的委屈。本以为他不会来了,还暗想着设法去找他,没想到他又兑现了承诺。 她难掩欢喜,却又忍不住埋怨,他为何才来? 「冉冉。」孟宴宁走向她,凤目环视四周,最后定格在周汝成身上。 周汝成忙缩了脖子,半晌不敢吱声。孟宴宁乃赦县举子,县太爷都上赶着巴结,他哪敢得罪? 原是他今日喝高了,全然忘了,云冉是孟宴宁的妹妹。 孟宴宁的视线也不过稍作停留,后给阿娘和祖母问安,到周从之灵前,取了三根香,折腰拜祭。他掀起眼皮,沉静看着周从之的灵位,心底蓦然发笑。 他也不想这样……可他不得已。他也想要云冉,更靠近他一点。 悼完,孟宴宁才看了眼周汝成。他身形比普通男子高挑些,却不突兀,周汝成虽胖,但身高气势上,没来的比他矮一截。周汝成突然便觉得面前之人如石窟里伫立的佛陀,虽眉目慈悲,但威严得叫人畏惧。 孟宴宁平淡道:「我方才在路上,遇到周家管事,他说你今日趁我妹夫出殡,把他生前的东西都搬到宅外去了?」 周汝成背嵴发寒,赔笑道,「二爷有所不知,那是小侄原先送我的,我一直没空拿,这不趁今日来弔唁,差人搬走。」 「那是巧了,」孟宴宁漫不经心道,「屏风原是我给冉冉添置的嫁妆,妹夫怎么会将它送给你?」 他仅用眼神,似乎便能将周汝成碾在地上,但他便是信口胡说又如何,周汝成哪敢反对! 孟宴宁似乎欣慰于他的识相,指尖对准他的心脏,古怪地做了个攫取的动作,便朝席间走去。 看到周汝成狼狈遁走,云冉破涕为笑,感激地看向孟宴宁,过来向他致礼:「谢谢二哥哥。」 歷经此事,她越发的肯定,从之去了,她如今能依赖的,唯有孟宴宁。 她正欢喜着,突然便发现旁的林无霜,面色隐有恼意。心不自主一跳,想错开半步。可她指尖颤颤,想到自己如今对孟宴宁有所求,决不可冷待他,便更大胆的,挽住孟宴宁胳膊。 「二哥哥,你跟阿娘他们坐一桌吧?」 孟宴宁低垂眼眸,似想避嫌,「冉冉。」 云冉却不放手。若外男也就罢了,可他是她的兄长,她可万万不能因为芥蒂,让他再和自己生分。 * 宴席直到午时才散,因着孟宴宁到来,阿娘和祖母都被他哄得开怀,没有追着云冉问东问西,只可怜她遭遇,让她有困难,千万别藏在心底。若真被欺负了,必要告诉孟宴宁。有兄长罩着,那周汝成必定不敢为难。 云冉唯唯应是,窥伺孟宴宁,愈发地感激。 宴毕宾客,云冉将阿娘和祖母送到东门,便预备回宅继续处理丧事。 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想到,自己应该把先前忘带的貂裘交给孟宴宁。忙让春琴翻出,从角门去追云氏马车。 到巷子口,他们竟还没走。 云冉一时欢喜,正要跑过去,突然听孟宴宁道:「娘,祖母,冉冉今日遭遇,你们也亲见了。周宅内人心浮动,她不能再留在此处。」 「可宁哥儿,」阿娘似有为难,「便是能让她离了周家,按律也当为从之守孝三年。若届时带个孩子再行择婿,还能遇到从之这样称心如意的吗?」 孟宴宁张目,深邃的眸里寒光乍涌,又泄露出些狰狞贪婪。 「阿娘当初,又是如何遇到伯父的?何况,谁说冉冉不能再觅得良婿?赦县弹丸小地,不及京城子弟心胸宽广。我不日上京赶考,可以将她带在身边,一来让她散心,忘却与妹夫种种,二来……也好给她一个归宿。」 他这话旁人听了没甚,可阿娘却心肝颤动。她不太确定,復又看向自己这养子,越看,越觉得背嵴生寒。 他不会……阿娘手颤,几不能攥住帕子,又不敢肯定自己的揣测。 正不知如何回应,却听旁边有东西落地。云冉双目失焦,泪光抖动,竟把他们方才的对谈,全都听进去了。 「二哥哥。」她面皮涨红,心跳如鼓,也几乎不敢相信。他先前跟她说,阿娘有意让她改嫁,竟是他自己撺掇的。她本还为他帮自己而欢喜,想和他更加亲近,此刻却气得快要失语。 「二哥哥明知道我和从之情深意笃,这样做,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十五章 孟宴宁额筋凸起,压抑半晌,又不动声色,负手在身后。一双慈悲目半垂,因她突然激烈的态度伤怀。 「冉冉,你在质问我?」 云冉发颤。他平日不大和她对峙,可这么不冷不淡的一句,却叫她不敢再说。 明明是他在背后撺掇,让她疑惑生气,凭什么这么问?云冉攥紧了貂裘,还是觉得愤懑:「二哥哥不妨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哄阿娘,背地里叫我改嫁?」 她说完,又小声补充:「我已经有了从之的孩子,如今又有二哥哥罩着,难道撑不起周家?」 她实在想不通,他实际上,是不需要为她,做到这一地步的。 孟宴宁本该为自己偶然流露的卑劣之心而惶恐,可没想到事到如今,她心底,仍不肯为他割捨一个「死人」半分。 他凤目生凛,藏在广袖后的手紧紧攥拳,「撑起周家,你可知一介妇孺想撑起周家,有多难?何况妹夫已死,周氏人心诡谲,我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你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他这一句,难掩对她过甚的关心。 云冉不免惊讶:「我留在这里,便觉得极好。」 孟宴宁眸色一沉,蓦然三两步行到她面前,居高临下迫视她,「沉湎于逝者,便是好?因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封信,不顾危险跑去深山里寻觅,便是好?」 他突然有点激动。云冉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先前他对她的一些古怪行径。 他为何,总那么在意她提起周从之? 她想着,突然不敢和他对视,心悸得厉害。忙摁着胸口的热意,仓皇避开道:「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二哥哥何必费心?」 抱着貂裘,转身走了。 孟宴宁僵在原地。他其实可以很轻易,让她站定,顺从他心意。可他无数次升起这样的念头时,便会想到,云冉彷徨无助的泪眼。 他是她的兄长,从来光风霁月,克己復礼。 日光将他的影子照得很长,诡谲的阴影投在云冉伶仃的身形上。她走了很久,心里却没有因为斥责孟宴宁而疏解,直到牌坊处,发现手里的貂裘,又惴惴不安。 她怎么能对他说出「何必费心」这句话? 他刚刚在葬礼上为她解围,镇住了行为不轨的周汝成。还不辞辛苦奔走,为她父亲的冤案平反。 哪一处,她没让他费心? 可见他方才欲言又止,竟又担心他真的说出什么,眼下心里除了懊悔,竟也觉得酸涩。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让她接受他的安排,离开周氏,她也无法接受。 * 回到周宅,云冉便撞上林无霜。她应是刻意等在此处,用那双暮气横秋,古板不化的眼,追索云冉。 云冉觑她,却只想尽快绕过迴廊到灵棚,安排名观道士做道场。 「冉妹妹。」林无霜在背后追她,云冉走得更快,她也追得更快。 「嫂子,」云冉停下步子,眼圈蓦然泛红,「二哥哥今日帮我解围,我感激他怎么了?何况,我刚才凶了他。」 林无霜怔住。虽不知她原还欢喜地拿貂裘出门,又为何与孟宴宁争执。但这于她而言,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那破落户跑了,你若自己知道分寸,我又何必浪费口舌?清者是自清,也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说,孩子事大,无论如何都要牢记,你是从之的妻子,周家的二奶奶。」 她不说,云冉也知道的。便是不知,她镇日颠来倒去重复,云冉也能背诵了。 她缠着帕子,却突然的,为这番话不自得。 走到灵棚处,想起什么,收拾收拾心情道:「嫂子,我这孩子也不知多大,竟半点不显怀。周叔叔虽说得难听,但万一她是个女孩,我们该怎么办?」 她也不想在这方面对祂有所期待。只是眼下万丈悬崖走钢丝,竟也是不得已。 林无霜蓦然色变,仿佛身上都悚得要溢出尸斑:「不会的,他必定是男孩。」 哪有人能厉害到辨胎儿男女?云冉追问,她又不肯细说。 云冉越想越荒诞,索性和林无霜并肩时,稍微拉开了点距离。 * 一场法事后,云冉摔盆哀哭,亲自扶着周从之的棺椁,到周氏祖坟安葬。 到了山间,本还晴空万里,突然又转阴。雨丝细密,沙沙沥沥,打在她苍白的麻衣上。 云冉停在土坑边,竟不觉得冷,平静而麻木地看着旁人,任他们将一抔一抔的黄土,铲在朱红髮紫的棺椁上。 周从之少时虽未和她订亲,却也淘气,常带家里兄弟姊妹闲逛。近郊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地,开花时蝴蝶曼舞。 眼前白幡猎猎,冥钱飘飞,像极了那时漫天的蝴蝶。他走了那么久,是不是也早已变成了蝴蝶?云冉半闭眸子,展开双臂,身体也似轻了许多,想扑进那黄土里,栩栩然如蝴蝶也。 一直到土层完全将棺椁掩盖。擦了把脸,竟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她好像不得不开始接受,周从之彻底不在的事实了。 * 孟氏马车缓缓驶过麻油街街道,又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 自送云氏夫人和老太太走后,小厮便不敢再和孟宴宁说话。他和云冉争执后,指骨抵在前额处,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二爷生得俊朗,狭长的丹凤眼,微薄的嘴,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但垂眸抿唇时,又兀地叫人生怖。 孟宴宁在窄巷里打起帘子,回忆方才与云冉对峙种种,越发难耐,攥紧胸口衣料。 世上唯有一人,常叫他催心折肝。偏偏滋味蚀骨,叫他无可奈何。 压抑地低喘片刻,他方抬头,蓦然看到一对熟悉人影,藏在无人角落里密谋。 周汝成刚被孟宴宁轰走,这会气焰难平,把自己老相好潘姨娘叫出来,手里是一包堕胎药。 「不就是肚子里藏了一个,总拿它威胁我?我不妨先做掉她肚里孩儿,再贿赂族老,正大光明地把周氏产业接管过来。」他挑了下潘姨娘的下巴,阴笑道,「到时候我做周老爷,你便是周夫人。」 潘姨娘不经他撩拨,顿时脸红耳赤:「臭男人,事成了千万别爽约。」 两个人偷欢起劲,举止愈发佻盪。 孟宴宁透过车窗,默默看着。 不一会,他终于平復情绪,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包甘草,吩咐小厮:「买通周宅二房女婢,将此物和那堕胎药掉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小厮领命,却以为自己听错。但看孟宴宁垂目慈悲眼,眼底仿若暗流激涌,又把问题咽了回去。他若想帮云冉,完全可以揭露周潘二人阴谋,却用此迂迴折衷之法,意欲何为? 小厮家中并无姊妹,只得揣测,是孟宴宁爱护妹妹,便是和她争执在前,这会还偷偷帮忙。 这二爷,待云娘子也太好了吧! 第十六章 那个孩子,云冉肚子里的孩子,实际是云冉在周宅最大的牵挂。 只要孩子在,云冉绝不会忘了周从之,不会心甘情愿,接受阿娘安排改嫁,从此待在他身边。 林无霜也不会放走云冉。 孟宴宁復又从案几上捧起那青烟裊裊的烧蓝小盅,并着右手边的镂空鎏金小球,垂眸幽幽视之。眼前香雾飘渺,恍若隔梦。有人参禅百年,始终无法超脱人间疾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当初明明是她,俯首在他膝上,说要陪他一辈子,为什么转身,坐上了别人的花轿? 他旁的都不求,唯有一点点对爱的贪慾,如蛆附骨。可他又不敢让她发现,他竟对她,常怀卑劣之心。 这让他开始觉得,问题变得棘手了。 * 潘姨娘从角门偷熘回周宅内院时,突然发现林无霜竟然带着丫鬟绿枝在穿堂处等她。 穿堂风勾起两人裙摆,潘姨娘停下步子,便这么和她相对而立,一素一艷,一妖一正。 潘姨娘起先有点惊慌,可很快便定神,嘴角挑起个得意的弧度。 若说这女人想要如花娇嫩,还得靠男人滋润。不然便成了林无霜这样,老气横秋,叫人看见都要退避三舍。 幼女巧姐见到阿娘,欢喜地扑过来,抱着潘姨娘的膝盖,说还想吃好吃的。潘姨娘便高兴地将她抱起,扔掉她鬓角为葬礼所佩的素色绢花:「好好的,还戴这晦气玩意作甚?」 丧礼结束了,她们娘儿俩,也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但她没走几步,林无霜突然冷道:「为女子自当抱贞守一,上孝公婆,下睦妯娌。公爹新丧不满三年,倘若你现在意图私通周汝成,我劝你断了这份心思,不然我定不饶你。」 她这做儿媳的,平日怠慢自己便罢,这会竟还跟自己摆谱。 潘姨娘转了转腕上的金镯子,反唇讥笑,「成日里吃斋念佛,便以为自己是观音菩萨,来这里教化众生?我倒是好奇,冉姐儿若离开周家,这周家家业就剩你我二人争,你保她做什么?」 林无霜铁青脸,斥道:「市井泼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潘姨娘父母都是贫农,没钱才将她卖给周汝成父亲做妾,平日最恨旁人戳她出身,脸色一时也厉害起来。 「你自己在屋里养男人,就不允许我在外头吃荤油?」 林无霜瞳孔蓦然皴裂,浑身颤抖,「你、你这个娼妇,凭什么污人清白?」 「是不是污衊,你自己心里清楚。」潘姨娘冷笑,「别以为跟外人立贞节牌坊,关起门来就能掩住那骚味。我潘凤活那么久,头一回遇到你这般虚伪的女人,没来的叫人噁心!」 她说完,抱起自己的小女儿,竟是擦过林无霜的肩膀,径直走了。 母女两人离开许久,林无霜依然站在原地。 绿枝见林无霜脸色发沉,不由道:「大奶奶,此处风急,要不先回屋,我给您烧水暖暖身子?」 林无霜没有说话,但终于动了下步子。只是脚下似重达千钧,突然上不得阁楼。 夜里又下雪,平日,她总会在阁楼前眺望院子天井,想像天井外的景致。可今日她只是怔怔地不知看哪,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雪雕。 绿枝忍不住把管事周冬晴叫来,让他劝慰两句。 不想周冬晴方进屋中,林无霜勐地回头,愤懑地将手边珠串和刻满梵文的金钵砸过去。 「天杀的倭子,还来找我做什么!滚出去!」 雪白的菩提子结结实实砸在周冬晴的心口,哗啦啦散了一地。他愣怔片刻,却又似习惯,沉默而恭敬地蹲下身,将那雪珠一颗一颗,捡起。 「奶奶恼我,骂我,哪怕立刻杀了我。」他在她面前跪下,宽厚的掌呈上那串珠,真诚道,「只要奶奶高兴,我便心甘情愿。」 * 周从之的丧事结束后,云冉换下麻衣,只在腰间缠着一条白布。 春琴和秋蕊在替她更衣时,总觉得她腰身太细,少不得把布换成粗的,松松繫着,免她看起来,一阵风便能刮跑。 看到那金灿灿的珠宝首饰,云冉忍不住想,那是周从之从前出海,特意为她採买的。便是戴根珍珠钗,如今都觉得刺目。为免睹物思人,她索性把自己埋进周宅的生意里。 和孟宴宁争执时,她提过要撑起周氏,逞口舌之能时厉害,真去做了,才知孟宴宁所言不虚。 既要着人催收帐目、制定来年粗细香料的採购计划,又要给工人僕婢发月钱年钱、打点人情大礼种种。 她力有不殆,禁不住记挂孟宴宁。可他先前所为,又让她不敢、不愿给他去信。 他若真的在意她,会不会借父亲之案给自己报平安?她惶恐他真的寄信,又愁于他不寄。等了阵子,他竟是杳无音讯。 夜里翻风,云冉处理香药生意琐事归来,愈发不自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她突然开始摸不准,那叫她心惊肉跳的揣测,到底是不是她多心,一个人兵荒马乱。 途径小厨房,突然闻到股浓郁的肉香。 替周从之举丧开始,宅内主僕连日忙碌,饮食不调,都恨不得早些歇息,也不知是谁,还有心情在里头炖红烧肉。 云冉本还沉浸在守寡的伤愁中,此刻却免不了被那香气勾出馋虫。可她觉得自己嘴馋有点不体面,便打算进去教训一下,这个没有规矩,破坏气氛的下人。 才进屋,却发现是苏小莹。 「冉姐姐,你怎么来了?」 苏小莹的鼻头沾了些面粉,手不自然的背到身后,却忘了她身后的砂锅盖开着,红烧肉的香气,咕咚咕咚往外溢。 云冉语塞。 她确是忘了,这些日子苏小莹也在帮衬丧事,里外里忙得像个陀螺,没怎么好好吃饭。她最是活泼的年纪,又在长身体。 云冉不由心生怜爱,「我闻着味儿便知是你。但即便晚上饿了,也不该吃肥甘厚腻之物,我屋里有些板栗糕,你拿去垫垫肚子。」 苏小莹摆摆手,「姐姐误会了。我不饿,只是想给骆公子做些好吃的。」 云冉忆了半晌,才想起「骆公子」是谁。原是孟宴宁的朋友,孟宴宁吶。 离开茶楼时,云冉本想告诉她,骆青岚对她无意。可因为心里藏着诸多事,竟是忘了。此刻她额头上冒着细密汗珠,想是为了做这顿红烧肉,费了不少力气。 她正欲开口,苏小莹又道, 「还好姐姐先前提醒我,我还不知他闻到花香容易打喷嚏。女红我不熟,但做饭我拿手。想必这三五顿下来,他定被我吃得死死的。」 云冉不忍苏小莹撞南墙,嘆道, 「我看骆公子衣着体面,定是大户人家出身,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说不定他想要娶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帮衬他生意的贵女,而不是会做饭的庖丁。」 苏小莹不以为然,「那样的贵女可多了,像我这样体贴的,他肯定没见过。但姐姐所虑不无道理,市面上好吃的东西,他应都尝过了。我当在做菜时,多多创新。」 她竟这般有主意,云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罢了。 * 她果然说到做到,隔三差五拿些自制菜去找骆青岚。本想拉云冉一起去,可云冉不知为何怕见孟宴宁,不敢去。 苏小莹只得自己去了,却碰了几鼻子灰,说自己的菜总被骆青岚转头丢进泔水桶。但她只当菜不合骆青岚胃口,仍让云冉到小厨房为她试菜。 香的辣的,咸的酸的,几顿下来,云冉泪眼汪汪。 她又想劝苏小莹莫要强扭苦瓜,可小厨房一灯如豆,苏小莹突然抱着膝盖蜷缩在高脚凳上,红着眼睛问她:「冉姐姐,你说骆公子是不是讨厌我?」 云冉愣怔了下,一时不敢告诉她真相:「肯定不是,他就是嘴硬心软。说不定你一走,他就从泔水桶里把菜捞出来吃了。」 「这也吃得下?」苏小莹果然又高兴,兴致勃勃地继续研究菜色。 云冉无奈,担心自己最近被她折腾得伤食,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忙在就寝前,差春琴秋蕊给她端来安胎药。 药味竟是怪得很。 云冉近来替周家经营香药生意,鼻子比平日敏感。她将药渣取来,细细检查,果然发现它并非安胎药,而是喝了没有裨益,又不至于害人的甘草汤。 谁偷偷替换了她的药?又为何要把安胎药,换成甘草汤? 云冉几乎立刻想让春琴去找林无霜。 秋蕊却拦她道:「二奶奶,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真相尚未明朗,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云冉心弦跳动:「林嫂子怎会害我?」 秋蕊四下里瞧着没人,才着春琴背门,压低声音对云冉道:「二奶奶,有件事我必须说与你知。那日我途经穿堂,偶然听到潘太太斥骂大奶奶,背地里偷汉子。」 云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便是怀疑过潘姨娘,也没法把偷汉子三字和林无霜联繫起来。 秋蕊又道,「二奶奶,我一开始便觉得蹊跷,二爷没了,只要二奶奶离开周家,大奶奶便有机会继承周家产业,为何她会突然与你交好?」 云冉弱声道:「嫂子一个寡妇,原还养着个邦哥儿,如今邦哥儿丢了,她拿什么争家业?」 秋蕊摊手,这便不是她能解答的了。 云冉顿时心乱如麻,也不敢再找林无霜。只让春琴秋蕊这阵子煎药时多加留意,若逮住鬼祟的,即刻来报。不承想主僕刚叙完话,外头突然传来花盆碎裂声。 春琴跑出去看,四里黑黢黢的,便又闭上院门,「是野猫罢?」 可因这小插曲,云冉更睡不着了。 她到周家时,满心眼都是周从之,爱屋及乌,以为周家人都是善类。天塌下来,周从之替她顶着。如今周从之不在,她突然无比惶恐。 她在榻上辗转反侧,再次想起孟宴宁—— 他这么久对她不闻不问,是不是真的生她的气了?他或许,真的是出于关心,才撺掇自己改嫁吧?……倘若他此刻在她身边,能给她出个主意吗? 第十七章 云冉烦闷不已,却又说服不了自己,主动和孟宴宁低头。 恹恹地熬到清晨,憔悴得好似病了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算算日子,也要到腊八了,她当吩咐厨房婆子,给宅里上下熬腊八粥。谁承想才到院里,便看到潘姨娘在迴廊下掩帕啜泣。 云冉葬礼那日,本怪诞她是不是和周汝成暗通款曲,近来却忘得彻底,这会过去,还没开口询问,潘姨娘却同她哭起来。 「冉姐儿,我当如何是好?巧姐丧礼后突然发了高热,一直说胡话。」 巧姐是她女儿,素日活泼壮实,潘姨娘怕巧姐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请了道士驱邪,如此五六日过去,竟不见好。 云冉和她没甚交情,毕竟孩子无辜,便好心安慰两句,潘姨娘竟又拉着她手道: 「我知道你们瞧不惯我出身,但阖宅上下,就冉姐儿你最善,可怜我这妇道人家,平日竟连个说体己话的伴都没有……」 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拭泪。 云染心里突然发酸,觉出她身上一丝人味,怜爱道:「姨娘莫要忧心,巧姐福泽深厚,肯定没事的。」 潘姨娘眼珠转动,仍旧愁眉不展:「肯定是我平时事佛不勤,听说双驼峰附近的法华寺菩萨格外灵验。冉姐儿,不然你陪我去上柱香,求求佛?」 她好像因为巧姐的病六神无主。 云冉实际也有去法华寺的想法。因平日都是林无霜寻大夫为她诊看,她担心林无霜曾对她腹中胎儿动手脚,决定自己再偷偷找个女科厉害的比丘尼。于是应承道:「也是个好法子。」 潘姨娘得她应承,顿时欢欣鼓舞。想了会,又为难道:「你知我与你嫂子向来不睦,这次免她苛责,出门拜佛一事,暂且不告知于她吧?」 云冉欣然答应。她也不仅仅为潘姨娘,更为自己的私心。 法华寺是赦县名寺,临近年节,上香还愿的香客络绎不绝。 云冉担心滑胎,在山脚下便撤了轿子,和潘姨娘带着僕婢、家丁缓步登山。好在冯知县曾捐款修缮了通往上山的道路,这几日天晴,积雪融化,路还算好走。 两人在山腰间,都有些睏倦,便到路边凉亭歇脚。极目远眺,山雾朦胧。 这等季节,松木竟也还葱葱郁郁。 云冉默默看着,突然想起孟宴宁说,他和几个乡绅最近在双驼峰选了块地建书院,这会书院应当已经开建,也不知究竟选的哪里? 云冉不知如何择选风水宝地,料想应该离法华寺不远。孟宴宁……近来是否也会到双驼峰监督工事? 她迷迷煳煳,却惊觉自己好像,过分记挂他了,却不知潘姨娘一双精明的眼,正在暗处打量。 其实今日这齣,根本不是为了给巧姐祈福,而是为了找个藉口把云冉骗出来。 昨夜安插在云冉院中的细作婆子回来告知她,她下的堕胎药被人换成甘草包,虽不知何人所为,也叫她好一阵担心。周汝成的意思是,与其等云冉发现,将他们浸猪笼,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她一尸两命。 潘姨娘哪敢杀人灭口,慌得脸色煞白。周汝成阴测测的,讽刺她不能成事。想要那泼天富贵,谁手里不是尸骨累累?云冉不死,死的就是他们。她不能因为害怕,便心慈手软。 潘姨娘深深唿吸,终于平復了下紧张心绪,便笑对云冉道,她方才看到个小女孩哭着找阿娘,想是迷路了,出去帮帮她。 云冉心底一软,到底是做娘的,遇到小孩儿,难免爱屋及乌。 「嗯,千万别走太远,我在这等你。」 可过去了半炷香时间,潘姨娘还没有回。云冉着急,也忙差遣家丁,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找去。 她们原计划在庙中过夜,此刻天色昏霭,树木荫蔽,云冉逐渐地便不想找了,掉转身准备回去时,背后不知从哪伸出一爪,狠狠将她往前一推。 云冉哑然惊恐,登时从坡上滚下,不省人事。 * 云冉忽然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是无边漫长的黑夜。 她在这黑夜里不停的走。树杈、高草、荆棘丛,将她身上的衫裙扯破,背后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 她很慌张,又觉得脚很痛,依稀看到前面有个人影,便欣喜若狂地朝他挥舞手臂—— 「从之,救救我!」 猝然惊醒。 让她惊讶的是,清冷月色下,的确有人如神祗降临在她身侧,可那人不是周从之,而是孟宴宁。 他瞳色银寒,似乎将她昏迷间无意识的唿唤全听进耳内,皱了皱眉:「冉冉,你缘何在此,发生了什么?」 天色已经彻底转黑,孟宴宁身上长衫也被月辉镀了层寒光。一盏羊皮灯笼滚在脚边。语气忧切,眼底却没有波澜。 这些日子,他并未真的丢弃她,只是埋伏暗中,伺机而动。上山的路上,他如狼尾随,也曾反覆思量,到底要不要放任,潘氏害她腹中胎儿。 可方才检查了下,云冉身下没有血迹。这让他感到,曾碰过她的掌心粘腻潮热。 云冉怔忡了很久,终于确定,眼前人就是孟宴宁。 即便她之前一直为了改嫁的事,避着不见他,可时隔多日再见到他,她突然想明白了。 倘若他真的有心,凭他的能力,怎样不可以? 分明是自己,一直在靠近依赖他,实际也没怎么生气,能再见到他,心底也是高兴的。她懊悔得眼眶发酸,几要喜极而泣,忙不迭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道:「二哥哥,我害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她被今日发生的事情吓得半死,不管不顾地,只想缩到孟宴宁宽广的胸怀里,像小时候那样,得到他的庇护。 「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推了我一下,把我推下来了。」 她嗫嚅着,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 孟宴宁愣怔,眼底的幽光,随羊皮罩的烛火跳跃不定。继而,他挑了挑唇,臂弯顺势而为的,慢慢将她抱紧。 「别害怕。冉冉。」他的语气像是安抚,又像是蛊惑,「慢点说,阿兄在这里。」 宽大的掌心,轻拍她纤瘦战慄的背嵴。 沉闷的唿吸,抚着她头顶。 他好像突然被巨大的欢愉沖昏头脑,以至于筋肉都绷得僵硬。云冉靠得不舒服,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边抽噎着,边又将潘姨娘如何劝她到法华寺上香,如何因为给小女孩找路失踪,点点滴滴细节,都告诉他。 她哭了阵,又咕哝道:「二哥哥,难道是潘姨娘把我推下山的吗?你什么时候寻过来的,路上可曾遇到找我们的家丁?」 「不曾。我从书院那儿过来,没遇到什么人。」孟宴宁眸色幽幽,想了会,语气平静,「照你所说,可能是周氏姨娘所为,但也可能是场意外。」 赦县内多海寇,许多海寇都藏在山林间,靠抢掠过活。 云冉想想也是,潘姨娘平日胆小如鼠,怎么做得出如此癫狂之事?何况,那双推她下来的手,那么沉稳有力。 但云冉的心还是很乱,联想到之前安胎药被换掉的事情,越发不安。 她着急地想到法华寺找比丘尼,便又从孟宴宁怀里出来。想站起身时,脚踝突然传来坼裂般的痛感。眼泪一下子崩出来,忙又撑住孟宴宁肩膀。 「二哥哥……」 她几乎把身体的重量都沉在他身上,如柔软的有肉感的猫,扑向他的胸膛。孟宴宁不动声色揽过她,盯住她缩到裙摆内的鞋子,「怎么了,冉冉?」 「疼。」云冉蹙眉。 她直觉自己摔伤了骨头,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感到难堪。 深更半夜的,身边只有孟宴宁一人,她却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赶去法华寺? 第十八章 云冉纤弱的五指紧紧地攥着孟宴宁肩膀的衣料。这个距离实在贴孟宴宁贴得太近,乃至于她能清晰地感触到,他莫名变得炙热的气息。 孟宴宁似乎捕捉到她因不好意思而缩回去的绣鞋,蓦然挑唇:「 夏日里採莲蓬,谁不赤足……冉冉,此刻怎么又怕被我看到?」 她偶然的害臊,总能取悦他。 云冉睫羽上晶莹的泪珠抖了抖,脸颊泛红:「我,我没有。我就是怕二哥哥笑我,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她先前跟他争执,把自己说得特别厉害,能撑起整个周氏。可实际上,她从父亲下狱开始,总把自己弄得特别狼狈,而且,总是被他撞上。她当然不好意思。 孟宴宁眼尾笑意更浓,没有还嘴。只让云冉先靠着斜坡,自己转身蹲下,「冉冉,上来,我背你。」 月辉里,他的背嵴宽阔平展,两侧肩胛骨微微隆起,线条流畅勃发,便是被锦缎衣料遮着,也遮不住那力量感。 云冉耳根蓦然发烫,不留神踹到了一块碎石子,脚拇指痛到钻心。 她边噙泪,边踌躇道:「二哥哥要背我去哪?」这么晚了,也不知寺门是否还开着,潘姨娘是否还在附近。但让他背自己到周家,太不现实了。撇开林无霜不提,更主要的是,她可能不是那么轻,会把他累死的。 可他似乎看穿,她早就不良于行,好笑道,「我在这附近曾买过个避暑的小山庄,平日亦宿在此间,偶尔到书院督工。我带你到那里,再着人去给你找大夫。」 云冉犹豫,孟宴宁忽然道:「再耽搁下去,会引来豺狼,吃掉你我。」 云冉顿时心惊肉跳,忙扑到他背上,「二哥哥,快走!」 她差点忘了,深山老林的,常有野兽出没。不是狼,也可能有野猪,总而言之,小小的羊皮灯笼烛光微弱,肯定没法驱赶它们。 孟宴宁激将法得逞,便稳稳将她托起,暗嘆她的纯真好骗。他背嵴如山,云冉突然恍惚,多年前她捉迷藏迷路,孟宴宁也似这般,不辞辛苦找到她,又一步一步,背着她下山。 与那时不同的是,如今的她比从前高不了多少,孟宴宁却愈发挺秀强健。云冉神游着,孟宴宁的声音从前面传了来:「冉冉,勾紧我的脖子。」 「呀?」云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么奇怪的要求,便又听他道,「你若不抓紧我,就要从我背上滑下去了。」 他说得应当委婉,不是她要滑下去,而是他这样不好背她。 云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知自己怎么回事,突然被他背着,便一直紧张兮兮的,老耽误正事。 云冉果然努力往上蹭了蹭,死死钩住孟宴宁脖子。两袖带着女孩儿的香甜气,毫无芥蒂的,急促地逼过来。 那发育完全的荷尖,也反覆擦过孟宴宁绷紧的背嵴。他突然停下脚步,垂下长睫,沉重地喘息。 他似乎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云冉那颗小心脏,正透过衣料,不安地,比平日更剧烈地跳动着。那微尖的下巴,还在不知好歹地蹭他的肩膀,试图埋进他肩窝,与他耳鬓厮磨。 「冉冉。」孟宴宁忽然嗓子发哑,低声唤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怎么了,二哥哥?」 云冉脸红扑扑的,想把脸放在他肩窝,又觉得这样会擦到他的脖子和侧脸,那清冽的药香,也几乎要扑她满脸。 她调整角度,又试图把脸放在他后颈下方,可他的头髮蹭得她脸痒。太浓了,他的药香太浓了。 她一直这样来回摆弄,孟宴宁的筋肉便也愈发的紧绷。 他喉结滚动片刻,终是涩声道:「没什么。冉冉……别再乱动了。」 他掂了掂,掌心扣紧她两条腿。云冉登时乖巧起来,提着羊皮灯笼为他引路。他们走走停停,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抵达避暑山庄。 * 云冉身上早热乎乎的,从孟宴宁背上下来。 果然是个避暑圣地,背山而建。雅致的院门前,铺了青石路。路两边,种着翠竹、金桂和红梅。 门前有童子在等孟宴宁,孟宴宁狭长凤目瞥了他一眼,对方便匆匆走了。看样子是去找大夫。云冉忙想到,自己去法华寺是为了找女科大夫,便嘱託孟宴宁帮忙请人,孟宴宁眸色微缓,「放心,冉冉。都会找的。」 他扶着云冉到花厅坐下,向她解释,此处是孟舶干所赠。 云冉靠着宽大的太师椅,却忍不住想,孟舶干之所以赠他宅邸,应当是为了弥补少时把他滞留云家的亏欠吧。孟舶干从岭南回来时,继室肚子都大了。在孟舶干心底,孟宴宁的分量和继室肚里孩子的分量,到底孰轻孰重呢? 这么想,云冉突然觉得她这二哥哥也怪孤单的。 云冉抬眸,忍不住道:「二哥哥,今天谢谢你了。」 孟宴宁默然。他最不喜她和他客气。乌黑的瞳仁在云冉身上逡巡,又定格在她交叠的柔荑下。那雪白的裙裾因两腿之间存在缝隙而凹进去,那儿干干净净的。 「冉冉,」孟宴宁看了眼自己尚且潮热的掌心,终于忍不住好奇,「你摔下山坡时,除了脚踝,还有哪里不舒服?」 云冉轻「嘶」了声,却摇摇头。 「没有。就脚踝最痛。若别的地方再痛,怕是没有命见到二哥哥了。」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捂着自己肚子道:「二哥哥,如果肚子不疼,是不是说明,我的孩子没事?」 她似乎对这件事不甚了解,孟宴宁忽地闪过个荒诞离奇的念头,背在身后的手攥了下拳又松开,但依旧难免心弦震颤。 「等大夫来吧。大夫替你看看。」他盯着云冉小腹,声音都因为这个叫人振奋的猜测,稍显颤抖。 * 连孟宴宁都不能解答的问题,也叫云冉忐忑起来。她左等右等,却先等到个会正骨的大夫,捏着她脚踝咔哒一声,她疼得冒汗,泪光楚楚,咬着朱唇,双手也紧紧地把着椅子扶手。 孟宴宁便站在她面前,眼仁幽幽的,似乎从她这副模样里,看出别样的风情。 云冉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实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不一会,擅长女科的比丘尼也来到山庄,替她望闻问切。云冉便坐在椅子上,张口,叫比丘尼瞧她的舌头。她微仰着下巴,只觉得舌尖在外边,因为嘴张得发酸而颤颤的。 孟宴宁似乎很关切她的情况,仍在旁等候。 比丘尼替云冉反覆把了几次脉,忽地怪诞道:「云娘子不曾有孕。可是先前有人诊错了?」 「错了?」 云冉愕然,急切道:「劳烦师太帮我再看看,不可能错的,当初替我诊断的大夫,在县里也很有名的。」 孟宴宁素来俊美的、堪称平静如画的脸上,也陡然乍现丝诡谲的光彩。 「师太所言,可是真的?」 他许是激动,背在袖口里的手,亦止不住发颤。 第十九章 比丘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云娘子肚里没孩子,故而从高处跌落,也无血崩之患。只是素日劳神体虚。往后还是静心休养为宜。」 云冉耳边嗡然,却觉得这女尼撒谎。她想过千万种结果,唯独没有这种。她根本没有周从之的孩子。 她突然无比心痛,想求女尼留下,可忘了自己的脚伤未愈,从椅子上站起时,整个人都扑向前。孟宴宁托住她,眼仁幽浮暗火。 「冉冉,事实如此,何必强求?」 「不会的。二哥哥,」云冉忽要哭了,抓住他两条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定是我没有保护好祂,而不是祂从来没有存在过。嫂子当初跟我说过,只要我平安生下祂,周家就能保住,从之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她太难过,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谁在骗她。 是那曾言她有孕的大夫吗? 还是这女尼? 他们为什么骗她?云冉身形觳觫,脑海中闪过千般念想,突然便想起一个人——林无霜。 此事肯定和林无霜脱不了干系。云冉刚为周家妇时,林无霜对她不算热络。后面却突然请来个大夫替她诊治,说她怀胎一月有余,为了她「腹中胎儿」,林无霜开始和她推心置腹。 这个面色惨澹,喜欢把自己锁在小阁楼的女人,为何披了假面,如此待她? 云冉闭目滚泪,浑身颤慄,不禁恨自己轻信他人,几乎要伤心气绝。 孟宴宁眼底闪过丝诡谲光彩,面上却仍平静,五指摁在她纤瘦的背嵴上,从上往下,替她舒缓理气:「冉冉,世间万事多如露如电,梦幻泡影。旁人的错,你何必拿来自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云冉心弦微动,突然便想到,先前孟宴宁还撺掇阿娘让她改嫁,是不是只是因为看穿了,周家人诡计多端。他其实,才是那个从始至终,唯一处处为她着想,她还能信赖依靠的人啊! 「二哥哥……」云冉掀起凝泪的长睫,楚楚望着孟宴宁玉白的脸,突然便觉得酸涩愧疚。 她再不要,再不能将他推远。 默了会,云冉还是难以接受,指尖绞紧帕子,慌乱道, 「可二哥哥,怎么会呢?从之明明告诉我,他已经把娃娃塞进我脚心里了。应当是诊错了吧?说不定再把一次脉,孩子就回来了。」 她挽起袖口,仍想尝试,孟宴宁勐地将她拉回。 他低头看她,眸色深深。尽管觉得不合适,可还是万分在意地,在此刻脱出口:「塞脚心?冉冉,妹夫新婚夜,只对你说过,已经把孩子塞到你脚底心了?」 他问毕,心脏突然滚跳不止。 简直要被自己的沉不住气而笑出声。 云冉被他岔开话题,心下一乱,耳根竟是烧起来。 「二哥哥,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闺房之乐,她连和姊妹说体几话时都不大讲,孟宴宁竟然堂而皇之问她,害不害臊? 可她看孟宴宁眼神坦荡,又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他会不会是觉察到什么,打算替她剖析则个,才这么问的。 云冉定了定神,小声道:「当、当然是字面意思,他夜里睡前,挠过我的脚心。」 孟宴宁默然,将她摁回太师椅。指骨抵了下额头,憋了会,终于笑容狂热。 「妹夫当真这样跟你说的?你出嫁时,阿娘嬷嬷便没对你说过什么?」 云冉摇摇头:「没有,二哥哥,怎么了?」 她现在又伤心又着急,他竟然还笑。可见他笑得厉害,云冉也心虚得厉害,忙补充道:「阿娘嬷嬷是没说什么,但提醒过我,和从之拜堂后千万记得翻开装嫁妆的珠宝箱看看。只是我那天晚上喝得烂醉,哪还记得?左右有从之在,我便不想这事了。」 孟宴宁笑眼看她,愈发觉得荒诞。她成婚半载,竟在夫妻常识上,一片纯白。 兴许是出于某种顾虑,周从之钻了她纯白的空子,欺瞒她。 林无霜不知她如此纯白,买通大夫胡诌,误打误撞地,也骗过了她。 孟宴宁忖毕,两指虚掸,挥退左右,兀自进了里屋。他的离开,叫云冉一时如坠虚空,惴惴不安。她近来接连发现周家人心诡谲,满心眼里,只剩下孟宴宁,以至于孟宴宁突然不在,她便止不住心神不宁。 好在不一会,孟宴宁便拿了份册子回来了。那册子装帧精美,不似平常容易见到的物什。 云冉好奇道:「二哥哥,你拿的什么?」 新朝初立时,圣人为了鼓励生育,挨家挨户发避火图。如今民风古化,此物也成了下九流。但孟宴宁此处恰好有一份。 他眉目端和,如不染尘俗的男观音,撩袍坐在云冉对面。黑白分明的眼,又重新打量云冉,从她那因激动而汗湿,黏在粉白面容、和洁白颈项上蜿蜒成勾的乌髮,到那因惊慌彷徨,颤抖不止的睫羽,再到那唿吸不定,泛红干燥的唇。 吾家有女初长成,娉娉裊裊十三余。 终归是,变成让他寤寐思服的模样。 他原也接受的,但既然周从之让他,便别怪他这做兄长的,担起些教化幼妹之责了。 何况,他们的婚事,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时他的冉冉尚且年幼,如何能看清自己的真心? 孟宴宁指节轻叩桌面,忽然抬眸:「冉冉,你当真不知,阿娘当初让你看的嫁妆里,藏了什么?」 「很要紧的东西吗?」云冉茫然。指尖侷促地对搓,生怕是因为没看的缘故,导致了如今腹中空空。 孟宴宁凝视她,突然压低声音,「对,紧要。关系子嗣传承。」 他煞有介事的表情,更让云冉懊悔,一颗心都悬吊起来。 「到底是什么?二哥哥,我做错了什么?」 孟宴宁把避火图摁在条桌上,深眸视之:「妹夫无能将孩子从你脚心塞进去。若想怀上孩子,还需从交吻开始……冉冉,你可知,交吻是何滋味?」 云冉被他直白地看着,突然面色发热:「交吻?」 她不太明白,周从之待她从来发乎情止乎礼。她新婚燕尔时,不小心摔了腿,他担心她疼,夜里只抱着她哄她睡。交吻……云冉颤颤闭眼,好像回忆起什么,还没及说,突然便感觉一阵热息迫近,带着孟宴宁身上,独特的香药气息。 她讶然张目,孟宴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清俊的面容,如一幅工笔细描,在她面前呈现,无一处不蛊惑精緻。 「交、交吻……是我想的那样吗?」云冉心虚问。 「怎样?」孟宴宁折腰,端详她,脸色好似平静,眼神却炙热起来。 第二十章 「就,就那样……」 云冉杏眼圆睁,头微微后仰,突然便撞到椅靠。一阵刺冷沿着嵴椎直抵天灵盖。可她呆呆看着眼前的孟宴宁,脸颊却是热的,热的她快要烧起来了。 这种事情,她哪好意思开口? 孟宴宁狭长凤眸光彩熠熠,停在她面前,似乎带着丝促狭之意。云冉睫羽一颤,便更加的心虚。他是不是在笑自己笨?笑她什么都不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云冉哪是什么都不懂。周从之从前也曾对她说过的。只是她,她彼时害臊,没叫周从之得逞。 「怎么,冉冉其实,不知道怎么做?」孟宴宁仿佛极有耐心,慈悲妙目平视她,突然便像个洞悉一切的妖僧,故意打她七寸。 云冉顿时窘得脸颊通红,锦帕都快被绞烂。 「二哥哥,我……」檀口翕张,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焦灼着,突然发现自己此刻距离孟宴宁很近,近到她仿佛张嘴,便能和他的嘴黏上。 她急急闭眼,紧张得手足无措。 她突然觉得,孟宴宁的问题实在疯魔,简直要把她问住。 「算了,二哥哥,」云冉忙不迭深深唿吸,想结束这种感觉,「我相信,我没有从之的孩子。」 她说完,又有点难过。 她哪里知道,藏在嫁妆里的册子那么紧要,若早知道,绝对不会因为贪杯,任周从之把自己灌醉。 一时的疏忽,竟连周从之留给她最后的念想,都弄丢了。 孟宴宁观察着她微表情的变化,背在广袖里的手攥拳又松开。即便他博览群书,竟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形容此刻的心情。 但云冉是否有孩子,在他接受后,早不重要。 他復又回到云冉对面坐下,结束对她的戏弄,「冉冉,你能放下此事,我自是替你高兴。无论何时何地,二哥都在你身边。」 当然,孟宴宁摩挲着掌中的避火图,想像里面千般姿势,眸色又变得深邃。 他岂止在她身侧。 他早便为她织就一张大网,将她笼罩其间。既然他所烦扰的孩子并不存在,是不是,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 ……孟宴宁眼底幽深,笑容讳莫。 她很快便会是他的,冉冉很快就要成为他一个人的了。 * 云冉得了孟宴宁的安慰,感激的不知所措。惦着自己若沉溺在被林无霜欺骗的悲伤中,也会让孟宴宁忧心,便用帕子拭净眼角,心情也好了些。 她还是要坚强,不论如何,她也该回去跟林无霜讨个说法。再调查清楚,当初是谁把她的汤药换成甘草,又是谁把自己推下斜坡。 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响动。云冉道, 「二哥哥,方才过来的路上,我见山间光火点点,可能是嫂子她们在找我,要不要到门口看看?」 孟宴宁看向她的脚,云冉又道:「已经好了的,正了骨没那么痛了。」 孟宴宁还是差人取来一根紫檀拐杖:「用这个,好走路些。」 他简直无所不能,云冉愈发感激,「二哥哥,谢谢你。」 她今夜一连说了两次谢谢,孟宴宁数着数,送她到庄子前,突然对她道:「冉冉,你不是一直想谢我么?」 「嗯?」云冉懵懂地看着他,他突然凑近,附耳对她低道,「阿兄的确,也想求你帮个忙。」 云冉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忙,眼前蓦然彻亮,潘姨娘活见鬼般的声音猝然传来:「冉姐儿!可算找到你了!」 那尖细嗓子简直跟刀子,割破云冉耳膜。云冉吓了一跳,转眸,才发现林无霜也在她旁边。火光把她的脸颊照得忽明忽暗,眼神阴森至极。 潘姨娘早吓得魂都没了,但看云冉,似乎也没找到她想杀人的证据,忙定了定神,故意热络地过去,「冉姐儿,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叫我好一阵担心!我带那女娃回来后怎么也找不到你,这才通知你嫂子派人出来,一併寻找。」 潘姨娘一边哭诉,一边悄悄觑云冉,好在云冉没说什么,反倒还宽慰她两句。可她又忍不住不甘,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她现在和林无霜找到的,应该是一尸两命。 事情太怪诞,就像她给云冉下的堕胎药,莫名其妙变成甘草包一样。 难道云冉身边,还藏着大罗金仙,处处护卫她不成? 潘姨娘又看向孟宴宁。 他负手而立,凤目悲垂,如洞悉世事的男观音,突然扫来一眼,她禁不住心口骤跳,突然十分不安。 孟宴宁向她和林无霜解释,他只是在路上偶遇云冉,将她救回山庄,却隐去云冉腹中胎儿空空不提。 潘姨娘稍稍定了心,林无霜却还是心神不宁。 她也顾不得再追究方才所见,只把云冉送到马车上。甫一回到周宅,便屏退左右,把云冉带到周氏祠堂。 * 祠堂天井深深,香案上俱是牌位。夜色嘈杂,却化不开周遭的阴气。 林无霜看了眼云冉,忽然指着周从之的新牌位厉声道:「冉妹妹,你从前是如何与我说的,从之尸骨未寒,你怎能便和孟二爷如此狎昵?」 她突然语塞,实在说不下去。其实方才她都看到了,孟宴宁与云冉耳语,简直亲密得仿佛和她耳鬓厮磨。 成何体统!她应当让云冉跪在祠堂里,好好反省一晚。 若照从前,云冉自然觉得千万个对不住。可她方才得知个惊人秘密,又屡次得孟宴宁相救,再看林无霜,便觉得她居心叵测。 云冉捂着自己的小腹,深深吸了口气,恼火道,「嫂子,我与二哥哥如何,自有我的分寸。可是嫂子待我,又真如你所言,那般真心吗?」 在林无霜的惊愕中,她又抬眸,素日温婉无害的美目,也流露出一丝冷意,「嫂子,我已经差大夫诊断过,我腹中并无从之的孩子。你从哪请的大夫,非言我有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林无霜遽然张眸,怔怔看着云冉。她回时便觉得不安,此刻终于明了,原来她都发现了。 也是,从斜坡摔下却不见红,是个人都会发现。 林无霜不禁恍惚,扶住旁边的廊柱:「冉妹妹,不是我有意骗你。只是眼下能让周汝成那厮认命的,只有你怀一个孩子。他当时来闹得没办法,我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可她知自己得知真相时,有多么难过? 云冉颤声:「可是嫂子,纸包不住火,五六个月后,或者往远了说,九十个月后,我若诞不下男婴,你届时当如何?」 「不会的!」林无霜打断她。 她还是跟之前云冉问的那般笃定,乃至于歇斯底里。云冉诧异,林无霜便僵硬地转过身,唿吸都变得激动。 「好了,冉妹妹,」她被云冉的质问完全打乱阵脚,只得道,「我期瞒你的确不对,可我也是为了周家大计。眼下不论如何,你我还是得对外瞒着此事。我一直差人在找邦哥儿,找到了,咱们也不必战战兢兢了。」 纵然出发点是为了周家,但云冉毕竟感觉到了欺骗,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再对林无霜推心置腹。 她本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林无霜手撑着廊柱,唿吸沉闷,身子似乎也有点冗坠。 可能是找自己找了半夜,累着了,不由得按捺下心中不快:「嫂子,夜色已深,你今日辛苦,先去休息吧。」 林无霜指尖却抠着廊柱,万分不安。 这才几日,云冉待她便完全不同了。 因着她先前在庄子和孟宴宁对视,总觉得他含笑的模样如蛇,正对她吐嫣红的信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自己欺瞒云冉,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周家,也是因为她才是偷偷与人无媒苟合,怀了孩子的那个。 她守寡多年,焉能有孕?哪怕千万个不愿意,但当时她心思千迴百转,也只能想到这一箭双鵰的办法——托云冉的腹生下孩儿,瞒天过海。 本来计划该是天衣无缝,也能叫她自私的,度过这劫数去。偏偏临了出了岔子,且是在云冉开始向孟宴宁求助后,一切便渐渐的偏离。 孟宴宁……云冉的二哥。 林无霜半闭眸子,突然无比惶恐。事情不能再如此发展下去了。这孟二爷也算个熟读圣贤书的体面人,云冉罹糟祸乱,依赖兄长,他稍加帮扶没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且他洞察力远胜云冉,万一掺和进周家事,惹她一身骚,事情就麻烦了。 她这做嫂子的,还是私底下找孟宴宁说说,好让他教育云冉,莫要再劳烦他。 第二十一章 云冉遭劫后,在周宅将养了数日。 她不免,颠来倒地去思索近来发生诸事。 父亲入狱后,她便给周从之去信,周从之也格外关切,回信说不日赶回,并叮嘱她,千万将宅中名贵药材,并着貂裘送于父亲。待他返家,自会设法,为云氏转圜。 可随后周从之便坠海身亡。继而,邦哥儿失踪,她吃的药被人掉包,意外坠下斜坡。 如果林无霜没说话,这些事实际碍不着她。嫌疑最大的,还是企图霸占周氏产业的周汝成,以及突然邀她去法华寺拜佛的潘姨娘。 若潘姨娘和周汝成暗通款曲,给自己下堕胎药,哄骗自己上山,企图一尸两命,一切便说得通了。 云冉歪在榻上,硃笔在宣纸上点了点,确定自己所虑不假。可头疼的是,潘姨娘为什么把她的安胎药换成甘草包,而不是堕胎药?这不是摆明着提醒,她有意加害自己吗? 想不通这点,云冉少不得派细心的秋蕊去打探。若那日潘姨娘为失踪女童找娘亲是演戏,基本便可以确定,潘姨娘心底有鬼。 另外,她也差春琴多盯紧潘姨娘的院子,一旦查出潘姨娘和周汝成私通,即刻来报。 理毕琐事,云冉搁下硃笔,端起香茶细品。 说起来,这冻顶乌龙还是孟宴宁所赠。 父亲身陷囹圄,周氏人心诡谲,这些日子,若非孟宴宁一力帮扶,她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境地。 云冉闻着那熟茶浓郁香气,耳畔蓦然响起一句。 「冉冉,你可知,交吻是何滋味?」 她颤颤张目,似又看到那妙妙薄唇,一时心悸得厉害。 佛偈有云,寂寞徒增,不应当、不可结缘。 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云冉忙大口喝下茶,压住怦然心思,正被那热茶烫得吐舌尖,忽听春琴来报,潘姨娘要来。 「冉姐儿,你卧床这么久,可好些?」 她也不等通报,径直闯入,见云冉面颊薄红,唿吸不定,一副懒怠理睬她的模样,又暗自心惊。 可她很快定神,进屋和云冉热络。她也是今日才回味过来,先前邀云冉到法华寺上香,肯定打草惊蛇。 但她记得真真的,云冉从斜坡上摔下,虽说坡不高,但她当时怀着胎儿,最是兇险,只要个把时辰内没人来救,肯定一尸两命。偏生她回来后像个没事人,除了脚脖子扭了,生龙活虎。但她前日和林无霜曾在周宅祠堂密语,搞不好,便和腹中胎儿秘辛有关。 潘姨娘虚与委蛇片刻,道明来意:「冉姐儿,你那日坠坡,身下可见红?我惶恐你嫂子找的大夫不得力,这不,今日把林杏堂的小春大夫请过来,再给你看看。到底是因我才伤的,不治好你,我,我这做姨娘的心里也难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她说着,假意拭泪,又透过帕缝,偷窥云冉。 倘若大夫诊云冉落胎,她可就要马上联合周汝成、周氏族老,把云冉和林无霜赶出周家。 云冉哪还没踅摸出潘姨娘此刻狗急跳墙的恶毒想法,便将茶盏掷在案上,也有了恼意:「姨娘,我果然无事。倒是姨娘,那日随我到法华寺上香,回来可曾睡得安稳觉?银子黑了,可以用醋洗洗。这人心若是黑了,该怎么办呢?」 潘姨娘闻言,难掩尴尬忐忑。她本以为云冉最是好捏的软柿子,原来也挺有主意。 现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可比云冉胆小,怂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再也说不下去:「冉姐儿哪里的话,那,那当真是意外,当时我都快急死了!说起来,若我有嫌疑,你那二哥不也有嫌疑?他可是第一时间,便在你身边出现……」 「姨娘!」她竟然拿孟宴宁挡刀,云冉气急,呵斥她。 潘姨娘何曾见云冉动过怒,再不敢呆下去,讪讪赔笑,「哎哟,我就这么一说,冉姐儿别生气……」 但云冉绞紧帕子,还是怒火中烧,气得把茶盏都泼在地上。她也太不要脸了,若非孟宴宁,自己早就身首异处,被狼叼走。 潘姨娘吓得半死,忙不迭遁走。 云冉闷闷呆了会,不知怎么,还是思及孟宴宁在渔村杀退海寇诸事。 的确有一点点蹊跷,但也能自圆其说。但那双从背后推她下坡的手,可能是手脚粗壮出身贫寒的妇人的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双沉稳有力的,成年男子的手…… 她几乎为这个设想吓一跳。 但怎么可能?孟宴宁,她几乎找不到理由,他平日连哭都不捨得叫她哭,怎么可能把她推下坡? 荒诞、荒谬。 云冉觉得惊愕,又不知从哪,漫上来些心痛与浮躁。打算喝口茶定定神,捧起茶盏才发现,方才茶汤已被她全数泼了。 * 翻来覆去,云冉实在睡不安稳,索性安排马车,去茶楼碰碰运气。 她记得苏小莹近来给骆青岚做菜,也说常能在茶楼偶遇孟宴宁。 骆青岚近来倒是没再倒苏小莹的菜,但好一阵不出现。苏小莹更是突然神出鬼没,行为鬼祟。云冉心力有限,懒怠管她。 她到茶楼外,还没见着孟宴宁,却意外看到林无霜的马车。 茶楼二层雅间,孟宴宁和林无霜刚点上一盘细香。 面对林无霜主动来寻,孟宴宁似乎并无意外。 林无霜跽坐,抱歉自己仅备薄礼前来相扰,但不得不来,只为云冉近来不成体统,屡次搅扰他。 孟宴宁听了会,却只起身,从錾金黄梨木匣里取出张泛黄旧纸。 林无霜最是心细如髮,此刻可能是乱了阵脚,没怎么审视孟宴宁,只继续道:「二爷,冉妹妹从前与你亲厚,这是好事。我周家也多劳您照顾,我这做嫂子的,当真感恩不尽。只是冉妹妹年轻天真,我惶恐她不懂事,为了一己私慾,不顾周氏体面,败坏门风……」 「林嫂子。」孟宴宁打断她。 林无霜愕然,抬眸,却见孟宴宁单薄眼皮微掀,罕见的翻涌寒意。 「不是冉冉不懂事。」孟宴宁将那张泛黄旧纸摁在案几上,推到林无霜面前,笑意有些阴寒,「她实在太懂事了,若她不懂事,我这做兄长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旧纸原是张通缉令。数年前曾有一批海寇潜入赦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些人如今逃的逃,死的死,不过,还是让孟宴宁找到了些线索。譬如这周冬晴,原不姓周,而复姓岛本,是那群海寇姦污渔村妇女后,留下的遗腹子。他的生父岛本彦和,恰在这张泛黄的通缉令上。 林无霜眼前发黑,不禁颤颤地拿起通缉令。 「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他怎么会暗中调查周冬晴身世?又是否知道,她的腹中,已怀有周冬晴骨肉? 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陷进纸张,突然便觉得无比懊丧。说她父亲原也是秀才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偏偏在进香回来的路上,捡到个受伤的海寇。她原也不想再管他,是那岛本屡次哄骗,明知她嫁人,还要化名周冬晴,追到周家来,纠缠她,蛊惑她。逼她和他离开赦县,去海外谋生。 她不愿,他便要她,让她怀他的孩子。她哪乐意跟个倭子后人私奔,只得借周家庇护,立个贞节牌坊,好不叫他得逞,抑或被舅父舅母逼迫改嫁。可每日在阁楼上和天井下的他对望,依然觉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倘若孟宴宁把这一切翻到众人面前去,她肯定是没脸活了。出了这茶舍,便从二楼跳下去。 孟宴宁却又把通缉令收回,指腹在案上轻叩:「祸不及子孙,林嫂子与周管事种种,我并无兴趣探究。我只有一个要求——」 孟宴宁狭长凤眸掀起,直视心魂出窍的林无霜,脸上终于流露出堪称快活的,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劳烦嫂子,以七出之条休弃冉冉,将她,送还给我。」 他本不想走这一步。只待周从之身死,能撬动云氏,说服云冉改嫁。但云冉……分明不愿意啊。 他实在痛心,手段只能更激进。 他也曾为她备十里长街的嫁妆,筹谋娶他呵护半生的珍宝。偏生她趁他进京赶考时,背弃他另嫁他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求不得,便不能设法抢么? 图穷匕见,见血封喉。 林无霜悚然一顿,再看孟宴宁,那端和俊美的容色,竟没来的,皴裂出一丝叫人畏惧,臣服的怖意。 * 云冉怪诞林无霜的马车怎在此处,却在她准备上楼时,见林无霜和孟宴宁相继下楼。 孟宴宁定在楼梯转角,妙妙美目扫来,云冉蓦地心虚,定定站住。 她怎么来时满腹忧虑,一见到他,突然不敢说话了? 第二十二章 云冉思索了片刻,还是迎过去,搅缠锦帕道: 「嫂子,二哥哥,你们怎么……」 林无霜心尖一抖,突然不敢直视云冉。她答应孟宴宁了,只要孟宴宁能保住周家,不至于叫她被周汝成之流赶走,她会想办法,逼云冉离开。 周从之坠海后,孟宴宁应当只动过,让云冉改嫁的念头吧? 可他试探后发现,云冉的心,还是不在他身上。 是以他如今的手段,愈发见不得光。 可怜纯真良善的云冉,事到如今也不知,她这二哥对她怀着怎样的情感。 林无霜默了会,第一次真正的,有些怜悯云冉:「你之前坠坡,我这做嫂子的,一直没怎么谢过二爷。又惦着二爷交游甚广,能帮我找找邦哥儿,这才找他叙话……冉妹妹,你缘何也来此?」 云冉的绣鞋往后蹭了下,帕子快缠烂了,一时心虚。 她实际也奇怪,先前林无霜在祠堂内,对她被孟宴宁所救一事颇有微词,此刻态度,却算得上温柔。 云冉隐去怀疑不提,斟酌道:「腊八节到了,祖母叫我来通知二哥哥,千万回家过节。」 「腊八毕竟是重要的日子。既然你祖母牵挂,今年腊八,你便和二爷回娘家吧。」 林无霜破天荒,让自己和孟宴宁回家过节。 云冉越发古怪。 可林无霜只是和她道别,便坐上来时的马车。车轮滚滚,没入长街。是孟宴宁对她说了什么,打消了她之前种种刻板猜测吗? 云冉还没踅摸清除,又听孟宴宁温煦道:「冉冉。祖母当真叫我回家?」 云冉突然被这笑意灼伤,羞愧低头。她哪是来叫他回家,是想来质问他的。可现在,又觉得自己来的仓促了。先前他早说过自己在双峰驼附近督监书院工程进度,除非他能未卜先知,不然不可能决定在那建书院。 倒是这潘姨娘,最可能情急攀咬,搅乱她心神。 想清楚这点,云冉忙不迭也对甜蜜一笑,如同说悄悄话般,靠近他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刚才跟嫂子说谎了。我专程来找二哥哥。」 孟宴宁回身,似有好奇地注视她。云冉便又道:「你之前跟我说,也有事情麻烦我,我很好奇是什么事。」 她现在开口说的,早跟她来找他的目的南辕北辙。 但这话听来,更像是她想他了,所以故意来找他。 孟宴宁眸色微动,「那夜仓促,你竟还记得。」 茶楼在云家和周家之间,孟宴宁打起帘子,让云冉坐上自己的马车。 云冉便主动靠到他身侧,笑眯眯讨好道,「二哥哥说的话,如今在我心里,就像金科玉律,半个字都不敢忘的。」 她不小心蹭到孟宴宁的胳膊,他指腹擦过身下麂皮绒,不得不把手移开些。 「人小鬼大。」他淡笑,「我其实不想让你思索那弯弯绕的案子,可你既然问,我就跟你实说。伯父如今尚未出狱,是因为官府怀疑他私藏赦县香药走私帐册。有人暗中行刺伯父,应当就是怕他告知官府帐册所在。」 「二哥哥说的帮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云冉迷煳。 孟宴宁道:「帐册原在云鼎峰处,云鼎峰死在伯父面前,官府自然认为,是伯父为拿走云鼎峰的帐册,杀人灭口。」 他将一块松木放进炭火炉中,罩上薄如蝉翼的罩子,透过微末的光,语气幽幽,「也就是说,如果能把帐册交给官府,伯父的嫌疑,自然能彻底洗清。云鼎峰那儿,你不便去。但等待会回家,你可以在宅中仔细找找,看看帐册在哪。」 他说让她答谢他,有个忙需要她帮。原来帮的,还是她父亲的案子! 云冉蓦然鼻酸,她差点就被潘姨娘胡搅,怀疑孟宴宁。哪怕是怀疑,此刻她也觉得,万分不应当、不应该了。 那简直,是对孟宴宁的侮辱。若叫他窥伺到一分一毫,又该多么的寒心! 云冉盈盈目光打量孟宴宁,暖色的光里,他的面容没有她第一次拜访孟宅时那么惨澹,却还是忍不住关切, 「二哥哥,你之前的病,现在怎样了?」 孟宴宁摊开十指,在炉火罩子周围默默地烘着:「应已大好了。」 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以至于他忍不住抬眸,目光在云冉面上逡巡。 他这妹妹,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天真懵懂。 赦县是个一竿子打趴三个香药商的地方,国帑空虚,导致朝廷连年提高对细香的税费抽成,海关走私泛滥。不仅赦县知县,乃至明州知府,都应当暗中与周氏、云氏这种香药大户汲汲营营。 是以,他曾费了些精力,找到了云鼎峰家的帐册,并将之藏在云冉的随嫁箱笼内。 不为别的,只为了以此,掌控云昶的宿命。倘或日后云母顾忌自己名声,不愿向众人承认,他非云冉亲生兄长,他自可用云昶性命安危,威胁云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且这帐册,未来也会成为他牢牢系住云冉的筹码。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他孟宴宁,想得到,却得不到的。 他盯紧云冉纯真面容,眼神不免炙热。 云冉突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稍稍避开他的视线,「好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平日也不得在二哥哥身边,你要时刻牢记,惜福养身。」 「冉冉,很关心我?」孟宴宁突然凑近,低声问。 云冉脸刷的发红。 「那我,我这做妹妹的,关心二哥哥,也很正常嘛。」 「妹妹?」孟宴宁便又收回视线,咀嚼她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颇有些不自得了。 * 云冉和孟宴宁在云家欢度腊八后,即刻把云家里外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发现孟宴宁说的帐册。后来在整理自己随嫁的箱笼时,竟有「意外之喜」,急急将那帐册仔细珍重包好,着人加紧送到孟宴宁处。 只盼孟宴宁能将帐册交予官府,早一日让父亲出狱。解决了此事,心底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可惜的是,秋蕊无能找到那日哭泣女童的下落。潘姨娘似乎也意识到打草惊蛇,静如鹌鹑。 眼见着便要到年,云冉操持诸事,渐渐地,也就将这些疑窦抛掷脑后。 这日天色甚好,家家户户都在辞旧迎新,洒扫院落。云冉也从早上便开始忙碌,清点库房时,偶然翻出一柄倭刀。 那原是周从之从前出海贸易,从近海诸番带回的玩物。和那些新奇的孔雀蓝壶、摺扇、鹿毛笔之类的东西放在一处,忽又让云冉想起,他是个多么少年意气的人。 像暖阳,像春风,和他在一起时,日子烂漫又快活。 云冉的心遽然痛了下,虽则那么久了,她也不像从前那样难耐,但这样的痛,时不时会提醒她,她的从之,是个多么好的人。 她揩了揩眼角,便打算安排春琴秋蕊,将周从之素日喜好的酒水、碗筷都取出,让他遥遥地,陪她过个节。 抬眼时,忽然看到林无霜站在院门口。 「嫂子,有事吗?」云冉好奇道。 林无霜面色古怪,却又似怜悯,看着她半晌,「冉妹妹……我,我好像找到邦哥儿的消息了。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真的假的?」云冉惊诧。 她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太多,骤然听得一见可喜的,自然应允。只要找回邦哥儿,周汝成那边估摸着就偃旗息鼓,再没什么想头。她也不必遮遮掩掩,假作孕妇。 她还要换衣裳,邀林无霜进屋小坐,林无霜却没有动,「我无妨。此事还多劳你二哥帮忙,这才有了消息。」 可她忽然又说不下去。邦哥儿有消息是假,设局叫云冉犯七出之条是真。 方才她在院外,看到云冉细心擦拭周从之曾给她带回的倭刀,还给倭刀上油,不禁心酸难耐。她从前嫉妒云冉,能正大光明地和所爱之人在一起。那嫉妒久了,化作尸气,也巴不得她和自己一样苦。 可如今踅摸出云冉和周从之的真情,却真真觉得,自己马上便要,犯下不可饶恕的业障了。 第二十三章 林无霜对云冉说,她调查到,邦哥儿被人贩子抓了,辗转卖给了一个临江独居的妇人。 那妇人天生石女,买个孩子,权作养老用。 那片地域临着烟花柳巷,对方看起来在赦县也颇有地位,林无霜惶恐她不乐意还孩子,这才找云冉一起,去跟她理论。 妇人的居所倒是僻静雅致,在一艘雕樑画栋的画舫上。云冉下马车,却没看到邦哥儿,只看到几个膀大腰圆、面向兇悍的男人,像是这画舫的护卫。水里还有几个人,如同浪里白条,不知忙甚。 云冉正想跟林无霜进去,林无霜却道:「我方才好像看到邦哥儿的身影,妹妹,你先上船会会主人家,我随后便到。」 云冉见她所言不假,便跟着画舫女婢登舟,妇人便坐在船舱中,一身艷俗妆容,细细打量云冉。那阴飕飕的目光,没来的让云冉起鸡皮疙瘩。 她实在不喜此地,跟对方陈明来意,妇人却笑笑道:「娘子着什么急,喝盏茶消消渴,我已经着人去找孩子了。」 她竟比想像中好说话,云冉不好拂她面子,只得喝了口茶。没想到杯盏茶下肚,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四周黑黢黢的,身上似乎绑着绳索,喉咙也渴得厉害。 云冉挣扎了片刻,发现凭藉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挣脱绳索,心怦怦跳,唿吸变得急促。她惶恐紧张,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 隔着一扇微微透风的窗,才隐约听到,妇人和几个健壮男子对谈。 「这小娘子生得细皮嫩肉,甚是好模样,定能卖个好价钱。哥几个看牢她,莫让她跑了。」 云冉惊出一身冷汗。呜呜 原来这妇人干的,竟是买卖人口的营生。邦哥儿有线索是假,骗她们这些正经人家的娘子过来卖是真。 她这样的身份,只怕会被发卖到烟花之地,或是哪个不知名的腌臜男人的后宅。云冉一时又是气愤又是恼恨,暗嘆林无霜怎么会查到此处,还偏偏临到头先让自己先上船。但又一时庆幸,她找不到自己,会不会设法营救? 云冉歪在像是稻草堆的地方,将将熬了阵。房门突然打开,有人进屋给她灌了碗汤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那药偏甜,呛得云冉连连咳嗽。她突然感到一股热意蔓延,非常害怕,再次挣扎起来,想尽快逃离这个破地方。可对方觉察她意图,即刻反锁房门,绝了她念想。 就云冉彷徨无助,再三尝试,也没法割破绑缚手腕的绳索时,窗户突然被人打开。 有人从外跳入,带着潮湿清寒的水汽,唤道:「冉冉。」 孟宴宁的声音。 云冉的热泪突然滚滚而下,声音含煳发哑:「二哥哥,快救我!」 她已经怕得无暇思考,为何孟宴宁会突然在此刻出现,只觉得他几乎是上苍恩赐她的救星,那淡雅的药香,叫她无比安心。 孟宴宁掌中一柄匕首,反手握住刀柄,替她松绑,云冉蓦然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二哥哥……救我……」 她似乎仍然觉得,眼前的孟宴宁是个幻觉,生怕松开他,他便跑了。 纤柔的五指,如章鱼爪,牢牢吸附他虬劲湿滑的臂弯。孟宴宁眸色抖动,也不禁缓缓地,又紧紧地,将她锁入怀中。 「没事的,冉冉,阿兄在这里。」他还在淌水的大掌扣紧她伶仃背嵴,感受着她微微的战慄。 云冉几乎吓傻了,不管他怎么安抚,都无济于事。 孟宴宁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从窗户的方向,跳下去。当水花四溅时,云冉才发现,原来孟宴宁是游到这画舫里的。他的衣裳早就透湿,紧紧贴在身上。云冉不会凫水,他便用臂弯圈着她,沉默地向前划水。 水波向后,让他们的衣裳发梢紧密纠缠。云冉蓦然心弦震颤。哪怕河水冰冷刺骨,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孟宴宁炙热的心跳,和滚烫的唿吸。 他几乎成了,她在这诡谲夜色,刺骨冰河中的一叶孤舟。 护着她,承载她,沉默却让她安心。 半炷香后,远处画舫才骚动起来,火光彻亮,脚步嘈杂。但孟宴宁已经抱着云冉上了岸,他们都在淌水,长衫悬垂脚边。冬日的风又冷又刺,孟宴宁早丢了鞋履,却还是抱着云冉,快步向前:「冉冉,我带你上马车。」 云冉勾着他脖子,几乎是坐在他双臂上,瑟瑟发抖地点头。 她现在脑子都快冻僵了,在孟宴宁快步疾走时,似乎还能感觉到,水汽被风吹后,在两人的皮肤、衣料上,一寸寸化为冰晶。 「二哥哥……」云冉说着,眼泪竟成了此刻身上最热的存在,「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想过许多人可能来救她,林无霜,周冬晴,甚至是潘姨娘,但没想过是孟宴宁。 又是孟宴宁。她这二哥哥,永远在危机时刻出现,救她于水火。天底下,哪还有比他更好的哥哥? 她曾阴暗想过,利用他,怀疑他,如今却依赖他,感恩她,无以为报了。 孟宴宁的脚步稍顿,黑白分明的眼幽幽看着远处马车的灯盏。当然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一直都在暗中等待这个时刻。 仿佛这不是一条简单的青石板路,而是铺着绒毯,引他的新娘子拜堂的花路。 可他不能告诉她,他还要怀抱着这个阴暗的秘密死去。 哪怕是死,也不敢让她知晓。 他沉沉唿吸,哑声道:「你嫂子发现你失踪,知我在附近茶舍,便托我帮忙。她现在已经回去通知周宅诸人。她们应当很快就会过来。」 云冉愈发感激:「若没有二哥哥,我真真要死在那毒妇手里。」她透湿的藕臂很滑,可这次,她主动地、紧紧地攀附他,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云冉的骨量很小,但骨肉匀婷,香柔软腻。冰冷的水珠从两人身上不停滚落,肌体相接处,却因摩擦,越来越热。一时间,冰火两重天。 待到马车上,暖融融的炉火一烘,云冉的身体,便突然似有火星子爆裂,一下子烫到极致。 「二哥哥……」 云冉掀起水盈盈的眼皮,没来的,用指尖颳了下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接住了一滴,从他眉骨上,滴到她指尖的水珠。 孟宴宁已经将她放在麂皮绒毯中,单膝跪在她面前,因她这一举动,沉眸凝她。 「冉冉。」 云冉只觉得自己好像疯了,脑子都混沌了下。她,她方才到底在干什么?那举止堪称轻佻,平日胡想便罢,却万万不能真的如此待他。可她为何那么热,胸口也好似有团火。 「二哥哥,我,我好热……」云冉嗓子甜腻,檀口翕张,扯散自己的衣襟,还是忍不住去抚摸孟宴宁的脸。 他好冷,冷得叫她舒服。 她虽难受,但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肯定是那毒妇给她乱吃了什么。 孟宴宁的眼眸漆沉,只看着她。云冉更加羞臊,可双手在他脸上仍不安分,声音也娇软得不像自己的。 「二哥哥,帮我,帮帮我吧,我好热……」 她粉腻的指尖一边勾画他的脸,一边又顺着他凸起的喉结,胡乱地去解他的外衫。 此情此景,早违背了她初初找他帮忙的初衷。 可她想哭,又快热死了。她曾见过的。他那浑如玉雕的,将将浸过刺骨河水的躯体,一定能为她降温吧。 第二十四章 「冉冉。」孟宴宁仿佛才觉察到不对,掌心攥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微的喑哑,掌心虽冷,但气息很热,「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我,我知道,」云冉眼波如水,急切地挣脱他的桎梏,去解他的衣裳。但孟宴宁的力气很大,她根本动不了,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我,我不知道,二哥哥,你快帮帮我吧……」 孟宴宁不为所动。 他看着云冉徒劳挣扎,被胸口那团火激起的欲望搅得支离破碎。 但看云冉面颊酡红,唇皮干燥,身上的皮肤也好似花朵开到极盛,孟宴宁眸色一软,便又松开她。那条藕臂果然不管不顾地攀附上来,带着令人沉醉的香甜气息,紧紧地,温柔地包裹他。 孟宴宁薄唇微抿,鬼使神差的,揩了揩她眼角无法自主溢出的泪:「冉冉,你喜欢二哥么?」 云冉一怔,只觉心口被什么刺了下,不知道孟宴宁为何突然这么问。 他的眸色愈深,又问:「你可曾,喜欢过二哥?」 云冉突然清醒了不少,指尖停在他分明的锁骨,心慌得厉害,「二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对二哥哥……」 孟宴宁扣住云冉的后脑,让她抬眸,直视自己,「只是喜欢,为何不可以?」 他突然的提问,搅得云冉心烦意乱。脑子混混沌沌的,身上热得厉害,不免在他怀里扭动,「可、可那不合规矩。」 「倘若,我不是你阿兄,冉冉喜欢么?」 孟宴宁此刻桎梏她的力道轻了许多,云冉已经可以随心所欲。但云冉指尖颤颤,停在他胸前,脑子却似被浆煳煳住。她从没想过孟宴宁所问,怎么能这么假设?单是有过这样的假设,她都觉得自己罔顾人伦,应该被浸猪笼。 云冉又弱弱掀起长睫,觑了眼孟宴宁。透湿的乌髮并着清凛的寒气,更衬出他分明的轮廓,瞳如点漆,唇如渥丹,万中无一的好相貌。 云冉好似被什么烫了下,低下头,唿吸快促。 可她最终被毒药弄得失去理智,又如藤蔓缠上孟宴宁,口中含煳地喃喃「二哥哥」,求你帮帮我。 她几乎是哭着想,他此刻果然是她的救命稻草。可她还想继续做点什么,他却不让她更进一步。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 孟宴宁抵着她,渐渐地,也经不得她作弄,不得不从暗格里摸索出几枚银针,那是他素日药灸所用,扎在云冉的指尖。 扎了一针后,云冉果然清醒了些,软软地缩在他怀里。 「二哥哥……」她低低呜鸣,却仍不能完全安分,恨不得他小腹燃火。他手掌只得扣紧她的发,喉结微滚,压抑唿吸。 便在云冉苦苦煎熬时,马车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林无霜带着家丁找到这边了,她和潘姨娘兵分两路,直奔此地。但临到马车前,却让那些家丁在远处候着,自己独行到车前。 「二爷,我听到里面有动静,可是找到冉妹妹了?」 云冉柔荑攥着孟宴宁的衣襟,他一转身,松松搭着的系带便被拽扯开,湿滑的外袍都褪到臂弯下。但他无法分神阻止云冉,微微挑开车帘外眺。 她似乎更过分了,他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从林无霜的角度,却只能见到孟宴宁一人。长发披在肩上,乌珠如星,深深凝视她。那眼神,分明暗含薄怒,怒她竟然怕不成事,给云冉下劣药。林无霜胆颤,下意识诬陷道:「冉妹妹,你,你怎么……」 云冉指尖一僵,头皮都清醒得发麻,慌忙从孟宴宁身上爬开。「二哥哥,我……」她眼里起雾,又怯怯地想和林无霜辩解,「嫂子,我,我没有……」 她可能是烧混沌了,不知晓实际什么人都没看见她。便是林无霜开口,周围人也根本听不到。满心满眼,只以为自己所做之事,都被人瞧见了。 孟宴宁拢了拢衣襟,拿出鹤氅包裹住云冉,低声道:「冉冉,你好生呆着,阿兄去替你料理。」 孟宴宁像是安抚她,她不由感激地点点头。可能是针灸起了作用,她身上的热意也逐渐褪了,回想起自己在孟宴宁身上留下的痕迹,不由臊得慌。 她刚才到底对孟宴宁做了什么…… 他以后,会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妹妹? 孟宴宁下马车前,似又想到什么,从香囊里取出一片冰魄香,让她含在口中散邪火,免她难耐。 云冉张口,让他餵了冰魄香,感觉到他指节几乎没入她口中,又忙瑟缩地裹紧他的鹤氅,蜷缩进角落里。 他待她太好了,好到她此刻看他一眼,都愧疚得无地自容。 她方才的举止,何其轻佻放浪,他不仅不苛责,此刻还为她挡在身前。 林无霜会怎么想? 林无霜素来怀疑她和孟宴宁狎昵,如今,她还能自证清白吗?她当真,变成她口中那个,应当缚着石头沉河的,不要脸面的存在了。 云冉越想越难过,懊丧,又怯怯地从马车车窗缝隙朝外看,但见孟宴宁和林无霜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什么。林无霜的脸色似乎很差,和他起了争执。 云冉的心情越发糟糕,放下车窗帘。短短的时间内,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这些日子和孟宴宁的种种,又想起周从之。即便是因为中毒,她也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孟宴宁,面对周从之了。 发生这样的意外,她是万万没想过的。 云冉胡思乱想着,又惶恐林无霜质问。可不一会,林无霜还是跟着孟宴宁过来。云冉不敢掀车帘,林无霜也只隔着帘子,迫不及待,如同完成任务般,语气寒淡道:「冉妹妹,不管方才你与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前我规训你种种,你竟全盘忘了,尽犯七出之条。顾念你和二爷名声,我会设法跟潘氏瞒下此事,但周家,终归是容你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云冉如遭雷噼,蓦然瘫坐在麂皮绒毯上。 「嫂、嫂子,我没有……」 她想掀起帘子辩解,但下一秒,孟宴宁却堵在车门处。 她才意识到里面光景何等旖旎,不由又瑟缩回去。 昏霭的月色下,她能很清楚地看到孟宴宁脸颊、颈项上的红痕,突然无地自容。她还分辨什么?做都做了,便是误会,难道她勾画孟宴宁脸面的举动,便能一笔勾销吗? 她不免以帕子掩面,肩膀觳觫发抖。 「嫂子,我,我真的不想这样,你也千万别怪二哥哥……」 她丢脸便罢,却拽累搭救她的孟宴宁下水,实是万分不应该、不应当。阿娘还在给他相看姻缘,他却因自己,陷进和妹妹勾缠偷欢的误会里。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第二十五章 夜里风起。孟宴宁闻言, 淡然将长发上的水拧去,迈入马车。 车内仅燃一缕星火,早已六神无主的云冉披着鹤氅蜷缩在角落, 泪光楚楚看向他,睫羽颤颤发抖。 「二哥哥……」 孟宴宁的目色却出奇平静,乃至闪烁诡谲光彩, 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两人今夜种种, 会败坏他君子之名。他只用那因被夜风刺得泛青的指骨, 缓缓地,扣紧住云冉五指,「冉冉,眼见虽不为实, 但你?嫂子因?循守旧、刻板规矩,只愿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她无仁,你?又何必求义?」 话毕, 又补充解释,林无霜已下定决心, 让云冉离开周家。 为了避免潘姨娘生疑,他过?两日会以云氏想让云冉改嫁的名义,把云冉接回云宅。 如此, 也算保全云、周两家颜面。 云冉一时泪落如雨, 不知事情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她不过?帮林无霜来找邦哥儿?,最后却因?意外,被迫离开周宅! 难怪孟宴宁方才与林无霜争执, 肯定?也领教了林无霜「相信亲眼所见」的固执。何况,林无霜先前便一直怀疑她和?孟宴宁, 即便解释自己现在是被人下了药,她又怎么会信? 云冉啜泣着,突然又想到什么,蓦然抬起脸,灼灼看向孟宴宁:「二哥哥,好?说歹说她不信,我何不以死明志,还二哥哥清白!」 她作势自戕,孟宴宁眼疾手快,以身格挡,竟被云冉撞到车壁上,胸骨脆响,闷哼一声。 云冉张皇失措:「二哥哥!」 「冉冉。」孟宴宁忍痛抬眸,这次,眼底竟是燃起恼意。云冉知自己撞疼他,忙不迭扑过?去,「我不是故意的,二哥哥,你?疼不疼?」 孟宴宁咳嗽,却不管自己的伤势,冷眸睥睨她,「冉冉,你?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便是以死明志?死如果能堵住悠悠之口,古往今来死去的人那?么多,天?下的污名早该洗净了。」 他被她轻薄时不怒,此刻却盛怒。也不知在恼她,还是连同没能阻止她的自己,一併?恼恨。 云冉略略止住情绪,惭愧不已。可还是难过?:「我这样,还有何面目面对从之……」 亏得她同他有过?山盟海誓。却在为他戴孝期,差点和?自己的兄长颠鸾倒凤。 孟宴宁凤目半眯,突然觉得被那?从她口中托生出来的名字无比刺耳:「妹夫已经死了。死人还谈什么面对?」 想是他的口吻过?于凛冽,惹人生疑,云冉心颤,又听他放缓语气道,「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冉冉,你?若有苦衷,他必然知晓。」 他思索问题的角度也挺刁钻,云冉竟被他说服,一时觉得格外合理。 她又焉能不知,他无非是担心她做傻事。 「二哥哥,」云冉既是愧疚,亦是感激,「我错了二哥哥。可我,我自己没脸便罢,实在对不住你?……」 她还是不知道,闹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收场。 孟宴宁仿佛欣慰她的乖觉,语气终于平缓:「冉冉,放心,有阿兄在,一切会好?起来。」 当初父亲入狱,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这么说,云冉便无比安心,点了点头。只是抬眸瞥见他身上红痕,想起方才马车上春色无边,脸颊还是烧得透红。 * 事实果如孟宴宁所言,云冉回周宅后,林无霜亦不改将她赶出周家之念。潘姨娘好?奇,三天?两头打听个中细节,却回回碰壁。至于邦哥儿?下落,云冉早无心知晓。 她默默收拾行囊,在看到自己差人洗净晒干的周从之素日喜欢的玩物碗筷时,又心痛如绞。 人在做,天?在看。 周从之若看得见,会原谅她吗?百年之后,他还愿意她与他衣冠合葬吗? 她黛眉深蹙,五指掩面,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又想不开,做出令孟宴宁伤心、恼恨的蠢事。 毕竟自己如今所为,不仅仅关乎她一人声名,也关乎孟宴宁清誉。只是,她从今往后,终究不得不,把自己和?周从之三个字彻底剥离去。 三日后,孟宴宁的马车停在周宅东门,潘姨娘仿佛活见鬼,没想到她费心费力?想支走的云冉,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娘家让她改嫁。 周家这边瞒得密不透风,云氏却暗流涌动。 毕竟阿娘之前,还在动摇是否让云冉改嫁,直至孟宴宁那?夜一身红痕找来,她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改嫁,也不过?成了遮丑的託辞。 云冉刚和?孟宴宁回到云宅,阿娘便把她们叫到了厢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云冉自知不孝,想叩头谢罪,阿娘却摆摆手:「罢了,我的女儿?!」 她亲生的女儿?,怎会不知脾性。细细一想,八成是孟宴宁做局,叫云冉上了套。偏生她之前窥伺到孟宴宁孽心,却没有深思,才叫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娘再看了眼孟宴宁,他神色平和?,佛眸半垂,看似慈悲观音,却叫人细思极恐。心底又是一颤。 她还能说什么,云昶尚在大狱里,云冉也叫他遣回娘家。他们,全都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冉姐儿?,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责。」 阿娘以帕掩面,越想越是嘆息,但最紧要的,还是去安抚云冉。 「不论旁人如何看你?,在阿娘心里,你?都是阿娘的好?孩子……但你?和?宁哥儿?毕竟有了肌肤之亲,有些事,不是阿娘想避讳,便能避讳的。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忧虑,你?宁哥儿?,实际是阿娘当初为了固宠,从外抱养来的孩子,非你?亲生二哥,便是你?们真的在一起,又能怎么样?何况从之毕竟死了,你?往后可能也难找到更?好?的归宿,不如随宁哥儿?一道入京,也好?让阿娘放心,好?吗?」 「二哥哥……不是我二哥哥?」云冉骇然。 孟宴宁也仿佛惊讶,面上一闪而过?。可他几度张口,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只是折腰,对阿娘行了个礼。「儿?知道了。」 他如此,云冉更?加觉得荒诞。 纠缠锦帕,心思百转千回,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受了。阿娘早知这个秘密,若非为宽解自己的心,必不会将它告诉自己和?孟宴宁。只是,眼下说出口,便没有回头路! 阿娘如此,肯定?也是为了保全他们兄妹脸面。 可是,可是怎会如此?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嫁给孟宴宁。 她还是周从之的未亡人,怎么接受这桩可笑的婚事? 又分明是自己惹下的祸事,怎么能没把孟宴宁摘个干净,反倒让他担起全责? * 阿娘说完,却犯了头疾,疼痛难忍,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 孟宴宁先行离开,云冉欲言又止,终是亦步亦趋。她看到有天?光云线,漏过?穿廊,落在孟宴宁身上。那?挺秀的身姿,都映照出一层浅金色轮廓。 她还是第一次,终于没有把孟宴宁看成兄长,而是个,叫她也心弦怦然的男人。 她不免想,方才孟宴宁听得阿娘嘱託,看似平静接受,心底实际肯定?是黯然的。 阿娘原来还在为他相亲呢,明明都是端明秀雅的好?姑娘,若能慢慢选择,肯定?能择娶到真心喜欢的。偏偏他的名声,他的姻缘,都被自己稀里煳涂的搅乱。 他肯定?也是不适,为此烦闷不已。 云冉忍不住追上前,拦着他道:「二哥哥。」 孟宴宁顿住步子。 他难掩愉悦,背在袖笼里的拳头松了又紧,惦着还有许多要准备的,打算尽快准备。恨不能马车行囊已经打点好?,早在上京的路上。 但见云冉脸颊绯红,纠缠了会锦帕,竟是满腹歉疚:「二哥哥,我知道你?无意卷进我的琐事,也是迫于无奈,答应阿娘照料我。但方才阿娘所言,你?不必全数照做。待到了京城,遇到真心喜欢的,只管娶回家,我还当你?是我二哥哥,唤她一声嫂嫂。」 孟宴宁眼底的愉悦,就这样一点点熄灭。 「冉冉,」他忽地迫近云冉,将她逼到廊柱边,「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还叫我阿兄?」 第二十六章 他的容色半沐在夕阳中, 颌部轮廓被那金色勾描得更为深邃。 语调凉薄,亦隐有威压。 云冉一时讷讷地。 此刻的孟宴宁,突然?让她感到非常陌生。和平日里光风霁月, 温柔体贴的二哥哥,形象相?去甚远。 就?好像,他其实也恼恨于这个秘密。但, 他这么?说,是为她还把他当兄长生气?还是……他竟愿意娶她? 云冉心底一时, 浮现?些乱七八糟的联想。顿感唿吸急促, 心思百转千回,还不及相?问,孟宴宁却又放开她, 「冉冉, 你素知我为人。那夜马车里,不论事?情?起?因为何,我毕竟未能阻止你……」 他闭目, 似又想起?那夜旖旎风景,勉力压抑内心如熔岩浆液翻滚般的炙热, 「阿娘所言,我何尝不诧异,但若能因此对你有所交代?, 也不枉读这些年的圣贤书。你如今反倒让我娶别的女人, 岂非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他原来是想为马车上的行为负责任,而非对自己有妄念。云冉暗嘆,自己差点又误会他。 孟宴宁, 她这二哥哥,最是金相?玉质, 翩翩君子?。自己所为,近乎败坏他君子?之名。即便无人苛责,他难道就?不会慎独自省? 云冉更是愧疚不已。 「对不起?,二哥哥,我往后再不说这些混话了,你别生我的气。」 惯性使然?,她仍称唿他为二哥哥。孟宴宁将手背在身后,攥紧拳。但那得偿所愿,疯涨的贪渴,却让他此刻,不再满足于这个称谓。 他盯着云冉,又进前一步,抬臂去触她的脸。那五指如玉光润,带着些微的冷意,竟叫云冉酥麻战慄。 她撇过脸,避开他的抚弄。从前他和她狎昵没什么?,但现?在,她知晓他们?的身份,不免觉得异样,手指下?意识去抓挠身后的朱红廊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二哥哥……」那种不自在,不自然?的感觉,又溢了出来。 孟宴宁指尖停在她的发梢,垂眸视她。 云冉便讷讷地,轻咬朱唇,「二哥哥,你这样……」 她好似害羞,面靥如春花。那酡颜取悦了孟宴宁,他凑近她,挑起?薄唇,声线低哑,「冉冉,不论从前如何,我今已经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便将冉冉当成?我的妻子?,尽我的本分?。」 他将她面颊上的一缕头髮绕到她耳后。仿佛为了兑现?承诺,光洁的甲缘,刻意掠过她耳垂。 云冉心不禁颤抖,耳根红透。 他竟是接受现?实,要为她的荒唐负责了。可她还是没有办法习惯,将孟宴宁视作自己未来的夫君。 她只觉得她的心绪,突然?被他这一指,拨得乱乱的,特?别想找一个人倾诉。 * 惦着云冉突然?被遣返娘家,有人抓着她问东问西,孟宴宁最后主张,把?云冉接到双驼峰的避暑山庄。 随后,他便开始安排诸事?,以待来年上京。 云冉车马停在山庄外,再看那依旧茂盛的修竹和红梅,突然?便有种车轮滚滚向前,不容她后退的错觉。 但阿娘、祖母都恩允她来此,她自己,也算默许的。她知道,孟宴宁处处为她考虑,来此小住,的确是个舒缓心绪的好办法。 云冉便在东边的沁芳院内,颠来倒去的,休息了两三日。但她未必真的觉得自己住进来了,卧床休息间,仍在无数次幻想,周家人能上门拜访。 孟宴宁偶来山庄,如常找她叙话。他的适应能力快得让云冉恍惚,仿佛任何人事?,都不能叫他癫狂惊愕,脸色大变。 云冉却不似他大方,每每记起?那日夕下?,他对自己的承诺,便觉得他似烫手山芋。 在暗中看他忙碌,却又不知如何面对。 渐渐的,她心思懒淡,甚至连寝屋的门都不愿出。恨不能闭上眼睛,就?像一叶小舟,终日逐水漂流。 直到第?四日,周家总算来人。云冉精神为之一振,急急修饰妆容。 到堂屋一看,却不是林无霜,而是苏小莹。 云冉大失所望,放慢脚步,软坐在太师椅上。苏小莹还是那副活泼模样,主动上前握住她的手。 「冉姐姐,你怎么?又清减了?是不是这阵子?,吃不着我给你做的饭菜?」 她倒好意思提,云冉为替她试菜,险些吃吐。 但此一时,彼一时。 云冉还挺怀念的,更加难过:「我没什么?,你在周家可好?嫂子?她们?好吗?」 因林无霜刻意「遮丑」,苏小莹只以为是云冉突然?转性,要二嫁了。眼下?观察云冉,似乎不是这样。 「她们?还是老样子?,倒是邦哥儿突然?被人送回,潘姨娘瞧着很不高兴。」 苏小莹又道,「冉姐姐,我好想你。听嫂子?说你前儿坠破实是滑了胎,没想到你还答应改嫁。你不要我,也不要表哥了吗?」 云冉鼻尖一酸,忍不住拿帕子?拭泪。 她早便想找人倾诉,见苏小莹误会,忙不迭将自己近来种种荒唐,并着未来可能和孟宴宁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她。 「二哥哥与我情?同兄妹,如今为了责任娶我,我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乱得很。更牵挂你表哥。」 苏小莹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似的。 「竟然?是这样!」她一时也难接受事?实,但徘徊了阵,她又握住云冉的手,「怪不得我这几日去云家找你,却得知你被孟公子?接到了山庄。」 苏小莹实际是为了麻烦云冉,才过来找她。 可眼下?,她决定先开解开解云冉。 「冉姐姐,其实也没什么?好烦恼的。表哥从前爱你,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不就?是为了让你开心?而你二哥一表人才,待你又体贴,能嫁给他,不也是件幸事?吗?」 她如此说,孟宴宁也如此说。云冉揩了揩眼角,却难耐道, 「我是有幸,但心里还是古怪。你知道,我心里思念的,一直是你表哥。」 「冉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你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想过孟公子??他何尝便喜欢你,可为了照顾你的心情?,自然?也不敢说出口。方才他在院里喝斥给你送饭的婢女,可见你不好好吃饭,他很是自责。左右你们?以后要成?为夫妻,你为何不试着关心关心他,就?像他关心你那样。」 云冉讶然?。 她不知,孟宴宁原还为这些小事?责难下?人。 是,她差点和他颠鸾倒凤,觉得对不起?他,但一直沉溺在过去,忽略他为她付出的种种,便对得起?他了吗?她如果迟早都要成?为孟宴宁的妻子?,是不是真的也该放下?从前种种,试着去喜欢他,关心他呢? * 苏小莹来没别的事?,只想拜託云冉帮她照顾骆青岚。因她偶然?撞见骆青岚被人刺杀,这会人还在客栈昏迷着。 她付不起?客栈的银钱,又不好把?人拉到周宅,又不知道骆青岚住哪,只好让云冉拜託孟宴宁,把?骆青岚暂时安置于这庄子?里。 骆青岚好好的一介商人,也不知结的什么?仇家。 云冉怕她担心,又惦着骆青岚是孟宴宁朋友,便自作主张应下?,让她去客栈接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和苏小莹话别,云冉途经小厨房。 忽然?便想起?苏小莹说,孟宴宁呵斥下?人一事?。她纠缠帕子?,索性走?进去,支开下?人,自己试着,给孟宴宁熬一碗参汤。 * 潮湿天气,书籍放久了易生虫发霉。孟宴宁对外道是学富五车的君子?,实际喜欢把?书垫在身下?,当板凳使。 然?门面是要装点的,往后既要长居京城,少不得要将一些珍藏的古籍装车。 他正指挥着人,将晒好的古籍摞齐整归置,忽见廊柱下?立了个盈盈倩影。 「冉冉。」 视线便定在她身上,似乎好奇,她为何来此。 这阵子?,她几乎足不出户。他心中焦躁,又无计可施。 云冉也瞧着他,见他眼尾薄红,神色苍白。方想到,自己这光风霁月的二哥哥,前不久才大病初癒。他最不懂照顾自己,又熬夜蹚水,把?自己从魔窟里救出,这么?久了,她竟然?没有关心过一句。 若非苏小莹提醒,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失职、自私! 她越发愧疚,忙碎步到他面前,纠缠帕子?,鼓起?勇气,替他擦了擦额角。 从前这般做,是毫无芥蒂。如今,竟有些心猿意马。心嘭嘭直跳。 「二哥哥,我见你搬书辛苦,替你熬了碗参汤,你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孟宴宁眸色抖动,不免攥住她的腕。她似乎被他目光所烫,忙又别开脸,耳垂红红的,诱人慾滴。 第二十七章 「二哥哥……」 云冉忍不住唤他。 她也?是在父亲入狱后, 才发现孟宴宁有此「习惯」。若她偶然过分狎昵,他会下意识出手阻止。 只是他有时力气过大,会把她的手腕攥疼。这让她感到羞赧, 因她从前不知二人关系,如今再想,自己这样, 不太合规矩。 孟宴宁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復又松开。 「冉冉, 亲自给我做参汤?」 他尚不大适应云冉的变化, 但很?快又开始接受,是了,他如今已经达成所愿。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云冉。也?自然会慢慢的,得到她的一切。她的喜欢, 她的倾慕,乃至她的此?生不渝。 他心底的那团火,不免再次炽烈地, 燃烧起来。语气,也?难掩的愉悦。 云冉几乎被他灼灼目光所烫, 耳根越发地红。 「嗯。二哥哥,我关门沉思几日,自觉从前对二哥哥多有不足。不论如何, 我也?当学着二哥哥关心我这般, 尽我所能为二哥哥着想。只是不知二哥哥原本喜欢怎样的女子,我虽不能及,也?愿意试着改变。」 她越接近他理想的妻子, 便越能弥补对他的亏欠。他既愿为她负责,她也?当为他负责。 可?话音方落, 孟宴宁的脸色,竟又阴沉下去?。 他狭长凤目凝她,迟疑半晌,「冉冉,你做自己就好。」 云冉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自己闹出这样的丑事,竟妄想通过小恩小惠立刻弥补对他的亏欠,让他真正从心底甘之如饴的接受自己,未免过于天?真。 云冉失神间,手里的羹汤被孟宴宁接过。 汤水清淡,色泽微黄。闻着有一股清苦的气息。汤面上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没什么情绪。 她原来还是为了报恩,而非发自内心的,喜欢自己。这让孟宴宁深感不适,不足,以至于把着烫碗的指尖都?紧得发烫。 他气息不匀,把着汤一饮而尽。 云冉忙道?:「砂锅中还有,二哥哥莫急。」 云冉觉得自己实在蠢笨,些许小事也?不能让他开怀,这让她十分忧心。 可?她还有一事,不得不告诉他,忐忑道?。 「二哥哥,小莹今日告诉我,你的朋友骆公子突然遭人行刺,现在仍在昏迷,想将他送到山庄小住。我擅自作主同意了……你不会怪我吧?」 参汤味道?寡淡,鸡肉的腥味较浓,想是云冉不懂庖厨。孟宴宁舌尖舔过唇角,却如饮了琼浆玉液,意犹未尽。 听闻她语气惴惴,一时好笑?。 「山庄中还有空厢房。你既做我妻,往后我名下宅子,皆有权处置,不必过问?。」 他突然说自己有掌家之权,云冉心里酥酥麻麻,莫名异样。 从前周从之迎她过门,也?曾道?她往后便是周宅主母,宅中上下,都?听她差遣。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从孟宴宁口中听到同样的话。 好像又不是很?生自己气的样子。云冉纠缠帕子,莫名害臊。 似乎觉察到她的异样,孟宴宁将参汤置于一边,心底微微讶异。 不过一句不经意的甜言蜜语,她竟如此?受用。周从之从前,是否也?同她说过相似的话? 只可?恨,他曾经没有拥有,也?不得而知。一想到那些他错过她的时光,他便觉得垂心刻骨,难以忍受。 云冉被他瞧得发烫,手指摸了摸脸, 「二哥哥。你怎么总看我?」 「没什么。」孟宴宁忙别过视线,指尖弹了弹空瓷碗。 云冉确定?他好像没有为此?生气,便吁了口气,定?了定?神道?,「二哥哥,小莹还告诉我,邦哥儿被找到了。好巧,我才出周家,邦哥儿便被人找到了。嫂子倒也?是好命,自此?有了立身之本。可?我还记得当初潘姨娘约我到法华寺进香,偶然坠坡的怪事。二哥哥,你说这潘姨娘,是不是当初推我下山之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她到今日,还在牵挂周家。 孟宴宁半眯眸子,眼底一时泛出森森寒光。 不过,他也?不是很?着急,人已在这里,心迟早也?会在的。 他不免淡笑?:「她以七出之条将你逐出周家,你还挺关心她?」 云冉臊得慌。可?这件事,她还是想跟孟宴宁说清楚。 「一码归一码,嫂子平日里刻板了些,实际上待我不错。我从前在,还能照拂她,眼下却不好意思回去?。唉,也?怪我,当初怎么就上了那毒妇的当?」 孟宴宁指尖刮过碗壁,眸色幽幽。默了会道?:「你若实在担心周嫂子,我可?以再帮你调查……至于先前在画舫上害你的毒妇,这几日我着人去?查了,实际上是个贩卖良家妇女的鸨母,县衙已张贴告示去?抓人。再过阵子,伯父也?可?能保释出狱,我想让伯父和阿娘为我们主婚。冉冉,你可?有什么喜好的纹样和料子,我好告知裁缝铺子,按你的心意去?做。」 虽然阿娘想息事宁人,但孟宴宁心有不甘,他既要娶,自然要给?云冉最好的。 云冉没想到,他还要为自己制备吉服。 「二哥哥,我还在从之的孝期……」且不说孝期,阿娘原本的意思,也?是低调行事,息事宁人的。 孟宴宁却冷哂:「既已和离,还戴什么孝?」 那隐有威压的目光,让云冉一怔。 她竟又让他不高兴了。也?是,自己毁了他的婚事。如今连让他穿上吉服的心愿都?不能满足,还谈什么做一个称职的妻子。 可?云冉心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不日就要跟他上京城,赦县再多的闲言碎语也?入不了她耳朵,只好点点头。 「我都?好,二哥哥喜欢便好。」 * 父亲的案子,可?能是因为孟宴宁已经把帐册交给?官府,所以有了进展,能够保释出狱,暂且归家过年,也?算这些日子,难得的喜事了吧! 云冉终于有些松快。 孟宴宁观瞧片刻,道?,「山庄虽然僻静,但到底是个阴气极重的地方,不利于养病,冉冉,要不要跟我到东街走走?」 云冉早便怕招他生气,忙不迭同意。如今是她应当去?弥补对他的亏欠,而不是等孟宴宁照顾她。 云冉不敢奢求孟宴宁能真的爱上自己,只求能和他相敬如宾,未来于他仕途有所助益。 如此?,自己的心里,也?能好受些。 孟宴宁于是备马,马车里,云冉故意去?牵他的手。孟宴宁先始似乎不太习惯,云冉便更笃定?,自己得更主动些,才能慢慢地,让他忘却先前不快。 车马轮慢慢滚到茶楼,云冉本想在雅间里饮茶,孟宴宁却带她到了雅间的长廊上。 他还一路握紧她的手。宽厚的掌心发烫,叫云冉暗中甜蜜。 虽然她也?是不太习惯的,但她这样,也?算进一步拉进自己和孟宴宁的距离了。他应当也?会,慢慢地原谅,并且爱上自己的。 长廊临江,远可?眺画舫景色。 孟宴宁似乎心情极好,将一水晶千里镜交给?云冉:「我素日喜好在此?饮茶赏景。冉冉,你要不要试试?」 他其实并非心血来潮。从这里经常能看到潘姨娘和周汝成偷欢。他想让云冉知道?,潘姨娘与周汝成的确在暗通款曲。 左右周家人对他已没用处,他们既曾密谋推云冉下斜坡,也?到了该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他目色幽幽,背在身后的手指骨对掰,发出脆响。 尔后,回身到雅间,将一块松木投入火炉中,火星刺啦爆响,乍起一阵青烟。 * 孟宴宁和周从之相似,都?喜欢给?云冉玩一些西洋外藩之物。 云冉实际年纪不大,仍保有少女的单纯与天?真。 得了玩物,即刻放在眼前。 一时间百里之外的景致,都?瞧得清清楚楚,她正看得兴奋,忽的发现某轩窗洞开的画舫内,一对熟悉的人影,正在忘我地颠鸾倒凤。 女人的红肚兜,放浪地挂在男人绔裤上,白?花花的藕臂,勾着对方肩膀,脸色酡红,痉挛不止。 云冉燥得慌,唿吸跟着急促, 「这潘姨娘跟周汝成……」她掩住唇,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果然是潘姨娘背地里偷汉子,联和周汝成暗害于她。说不定?自己当时被毒妇下毒,也?跟着潘姨娘脱不了关系。 耳后突然传来阵热息。 「冉冉,你脸怎么这么红?」 云冉「讶」地放下千里镜,孟宴宁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站在她背后,掌中一盏香茗,水雾裊裊,遮着眼底浮光。 云冉哪敢告诉他自己看到了什么,冷不防孟宴宁大掌忽然覆住她的手背,臂弯绕过她肩膀,从她背后拿起水晶千里镜,自己看起来。 他那副老成持重,云淡风轻的模样,简直让云冉心惊肉跳。 「二哥哥……」云冉不由得抬头看他,怕他也?耳臊,取笑?自己。但看了半天?,他洁白?面皮竟没有半点变化,不由得惊诧,「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世上,还有能让他色变的事情吗? 孟宴宁俯视她,突地嗤笑?。 「冉冉……他们不过在进行敦伦之礼。你我婚后也?要如此?,为何脸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云冉心下一跳,差点撞在长廊上。他……他怎么能这么说?可?他说的,好像也?没错。可?,可?……云冉不免跺脚,想把自己的脸埋起来。 他可?以毫无情慾地说出这句,自己却没办法不想入非非。 孟宴宁看着她,声?音忽地更低,几要擦过她耳畔。 「怎么,难道?冉冉,想让我孟家绝后?」 第二十八章 他的气息实在太近, 以至于云冉被他?催逼,腰塌向迴廊栏杆,嵴骨都因此曲折。 「当, 当然我……」 云冉被他看得唿吸不稳,讷讷语塞。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由得睁大眼睛,不知如?何回应。 孟宴宁玉白的面?容依旧平静, 只?有狭长的凤目清凌凌地盯着?自己。有戏嚯,有揶揄, 似乎还有探寻。 直盯得云冉面?皮红烫, 脑海天人交战,他?终是直起身:「罢了。」 他?虽急不可耐,但绝不能够逼迫,以免云冉看出端倪。 然而阴暗的想法, 却不受控制的,难以遏制的,如?藤蔓从心口缠至心房, 乃至四肢百骸。 他?实在想要她,随时随地, 无时无刻。恨不能立刻撕掉这身楚楚衣冠,露出原本狰狞,败类的面?目。 心浮气躁。他?索性转身, 去找能清心败火的茶盏。云冉一时惴惴。她又惹他?不快了吗? 她总这样?, 在孟宴宁面?前表现得张口结舌,蠢笨不堪。以至于他?突然这么?问,她竟不知该怎么?做。 他?只?把自己当做妹妹, 对?自己没?有兴趣吧? 何况,面?对?敦伦之?礼, 他?肯定和自己一样?不习惯。不然,他?怎么?会反覆转动那杯盏,皱紧眉头? 孟宴宁是个真正的君子,如?果不是自己,也当有段美满姻缘,便是未来到上?京做官,也不用怕成亲日久未有子嗣,惹人闲话。 自己忸怩作态,却还等着?孟宴宁主动吗? 想通这点,云冉终于深吸口气,掀起长睫飞他?一眼,眼波流转,「二?哥哥,你说,你说潘姨娘和周汝成行礼前,是不是也要先学会交吻?」 放在茶几上?的杯盏差点滚落,孟宴宁带着?扳指的拇指不小心磕了下黄花梨木桌。 他?抬头眺向云冉,似有疑惑。云冉忙侧低头,纠缠着?帕子。她也是第一次这么?孟浪,紧张得心跳都加速。 一双巧脚,走?向孟宴宁。 「二?哥哥先前提醒我?,千万记得查看阿娘放在我?嫁妆箱笼里的册子……我?却一直不得空。今天见姨娘和周汝成这般,越发的好奇,」 她的头垂低,脸烫得能熟虾子,勾画了一下他?的手背,期盼他?能读懂她的意思。可他?竟只?是看着?她。云冉一时骑虎难下,不得不踮起脚尖,仓促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我?是说,二?哥哥说的交吻,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一瞬,云冉的唿吸都紧张得快要凝固,差点失措,撞到身边的宝蓝琉璃瓶。 叫她忐忑的是,孟宴宁一袭青衫,渊渟岳峙,面?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眸光抖了抖。或许是因为肤色过白,她的唇印在他?的脸颊上?分外刺目。 「冉冉,你在做什么??」 他?问她,狭长凤目半眯,竟露出丝贪渴、危险之?意,云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她是不是过分突兀的轻挑,招致他?不悦了?其实他?才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久,她不该仓促行事的。可,可她总得让孟宴宁接纳自己,早不迈出这一步,晚不迈出这一步,也总得迈出去。 她不免紧紧抓住桌角,杏眸楚楚无辜。仿佛解释,又像是欲盖弥彰, 「我?,我?就是想知道,和二?哥哥绵延子嗣,到底是什么?感觉。」 孟宴宁僵住,身上?的筋肉坚硬如?铁。 他?的反应好冷淡啊!云冉看着?他?,心下又有点气馁,没?有办法,只?好又仓促在他?另一侧脸颊上?轻轻亲了下。 「是这样?吗?二?哥哥。交吻是这样?的感觉吗?」 她不确定地问,索性放开了,去胡乱的勾引他?。香软的气息拂过孟宴宁的脸庞,唇吻轻咬舌尖,仍然是一副眼波妩媚、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的模样?。 孟宴宁蓦然沉眸睇她,大掌扣紧她的背嵴,迫使她仰起头。 「怎样??」 他?的凤目带着?微的侵略性,仿佛乍然化身为囚笼,紧紧地桎梏云冉,迫使她的脚跟再也无法着?地。 那冰凉,玉塑般的长指抚过云冉的脸,又不容置疑的,抬起她下巴。薄唇挑起,目光阴险邪狞。 云冉心下一惊。可想后?退时,已经来不及了。 孟宴宁竟抚弄她莹润的红唇,径直吻下去。 那柔软的、温润的触感,炙热而又冰冷交织的滋味,叫云冉霎时间脑袋空白,如?触电一般。 他?,他?竟然…… 云冉眼睫抖动,一时如?蜉蝣找不到依傍,只?能胡乱的怕打他?臂弯,企图抓住什么?。一旦得了罅隙,立时如?死里逃生?,但张口时口角濡湿,早噙了些他?的津水。 孟宴宁看着?她,眼尾因短暂的餍足泛起薄红,声音也竟有些黏腻哑涩。 「怎么?,冉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他?成熟的气息笼罩着?云冉,眼中的光轻轻地荡漾。轻薄的唿吸扑在她脸上?,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他?便扣紧她的后?脑,再次深吻。 这次,举止更加炽热。 舌尖舔砥她的唇畔后?,又不满足于此,探过她的贝齿,试图在她口中扫荡,攫取那甜蜜。 云冉顿时嵴骨酥麻,脑海光晕阵阵,几乎站不住,几次试图推开他?。可她的手臂发软,这样?的举动,几乎如?欲拒还迎,反倒激他?进一步攻击,丝丝入扣地,愈发将她绞紧。 那是周从之?从未给过她的美妙体验。 渐渐的,云冉竟也有些忘我?了,脚尖不自觉踩在孟宴宁的脚背上?,飘飘然勾着?他?脖颈,嘤嘤鞥鞥地,如?他?所愿发出呓语。 直到她快无法唿吸,孟宴宁才又松开她。拇指抚过她微微泛红,肿得烂熟的唇,语气戏嚯,「这才是交吻的滋味,明白么?,冉冉?」 他?能感觉到,云冉身上?已经发了汗,黏煳煳的沾湿衣裳,眼睫都濡湿。 她看着?孟宴宁,他?眼睑下终于也染了一层瑰艷的粉泽,观音美目水光朦胧,好似也被她拉回世俗凡尘,体味了一场世俗的快乐。 云冉心压抑不住地跳动。 ……原来和孟宴宁交吻,是那么?令人陶醉,快乐的一件事。以至于他?松开她时,她鬼使神差,又抓住他?的衣襟。 「怎么?,冉冉,还想要?」孟宴宁扬眉。 云冉被他?看穿,脸颊绯红,忙松开他?,撅嘴道:「才,才没?有。」她都这样?了,他?怎么?还那么?平淡?仿佛刚才情动的,只?有她一个。 云冉很不自得,又闷闷嘟囔:「其实二?哥哥的滋味也不怎样?,我?吃过更好的。」 「更好的?」孟宴宁皱眉,眼底乍现寒芒,「谁的更好?是妹夫么??」云冉被他?盯得心虚,嘴硬不肯低头。 他?便扣紧她的腰肢,抱着?她从雅间到迴廊,过了阵,等云冉求饶, 他?才略略松手,用戴着?扳指的拇指,拨动她鬓角,压低声音逼问:「冉冉,告诉我?,现在谁才算最?好?」 云冉委屈,不想遂他?的意。但他?眸色一凛,忙不迭投降道:「二?哥哥最?好,二?哥哥最?好。」 倘若云冉经人事的话,大抵就知道其实这只?是他?的前菜。于孟宴宁而言,眼下的发泄远远不足。 可他?得了她的承认,心底稍稍餍足,便先放过她, 他?能确定云冉也在逐渐的爱慕自己,甚至试图讨好、挑逗自己。这让他?感到兴奋。 云冉吐出这些让他?满意的话,心下其实也是甜蜜。孟宴宁这样?,好像也是开始有点喜欢她了。他?是不是也因此渐渐淡忘,自己坏他?姻缘的事情? 但也不好一直激怒他?!云冉可是领教了他?争强好胜的点了,担心他?还要发狠,忙不迭去找栏杆边的水晶千里镜, 「二?哥哥。」她在他?的怀里扭转身体,抓住那千里镜如?抓住救星,「我?,我?今天可不可以不学交吻了?想再看看风景。」 她声音飘忽,似嗔似怨,也不确定孟宴宁是否能听出来,她其实在求饶。好在背后?的威压轻了,他?也有放过她的意思。 长街上?烟火鼎盛,也不知有没?有人看到她方才和孟宴宁你侬我?侬。云冉臊得耳根发烫,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因为她的背还贴在他?滚烫的前胸处,交接的地方因摩擦而汗涔涔的。 每每蹭到他?的胸口,她的背便觉得有烙铁烙过。 「二?哥哥,」云冉悠长的唿吸,还是尽力逼自己抽回思绪,「你说潘姨娘和周叔叔无媒苟合,暗通款曲,我?该怎么?办?」 孟宴宁垂下眼睑。 「冉冉打算怎么?办?」 他?距离她耳垂极近,气息扫过,云冉立刻酥酥麻麻,忍不住扶着?栏杆,懊恼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敏感。 云冉实际是个心软之?人。倘若真就这么?揭发潘姨娘和周汝成,她一来担心潘姨娘作为女流之?辈,下场会比周汝成惨,二?来又怕巧姐没?了亲娘,日后?生?活艰难。 「我?打算私下里告诉嫂子,让嫂子想个由头,把潘姨娘逐出周家。莫要把事情闹大闹丑。」 孟宴宁嗤笑。 他?岂能听不出云冉息事宁人的意图? 对?待恶人,她总太过仁慈。便是这一点,让孟宴宁心醉神往。和她比起来,他?实在过于卑劣。 可她心软便罢,自己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企图害她的人。 「冉冉想如?何,便如?何。」他?好似平静道。 他?舌尖仍有贪婪,也难掩愉悦,如?春秋鼎盛般,几乎要达到巅峰。小小的插曲,根本无法抵消他?的情/欲。以至于他?圈紧怀里的人,总忍不住想,何时能早些,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力。 「二?哥哥!」 云冉突然的激动,打断他?的思绪。 孟宴宁微怔,云冉便急切拽他?的袖口,指着?远处板车上?的男子道, 「二?哥哥,我?,我?刚才好像看到从之?了!」 她虽说是好像,又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坐在板车上?的男子,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周从之?。以至于她迫不及待,和孟宴宁分享喜悦。可说完,她亦有些怅然,不敢想像,那个人如?果是周从之?,她如?今和孟宴宁的一切,又算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孟宴宁的玉面?稍有裂痕。 半闭眼,復又张开,神色诡异。 「冉冉,人死不能復生?,你莫不是眼花了?」 第二十九章 他口吻实在是太平静, 以?至于云冉恍惚。 是自己的错觉吗? 云冉急忙抓起水晶千里镜,不想背后一只大手却绕过她,摁住她无骨的手背。 「二哥哥, 让我再看一眼。」云冉急了。她虽然恍惚,但回过神才意识到,那可是周从之, 她夜里常常梦到的人吶。 她真怕以后再梦不到,哪怕现在能再看一眼, 都叫她感激涕零。 可她拽了几下孟宴宁的胳膊, 他的胳膊如?山,岿然不动。 孟宴宁也拿水晶千里镜观望了会,才把它交给云冉。云冉迫不及待看去,却是失望透顶。 「板车不见了。」她嘟囔, 不禁埋怨孟宴宁。 如?果不是他阻挠,自己还能确认一下。话音方落,却听孟宴宁问她:「冉冉, 就这?么想见妹夫?」 云冉猝然心抖,「我……」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 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周从之的妻子。可那并不能阻止她对周从之的思念,以?至于她此刻,近乎把茶楼上?和孟宴宁的点滴, 都抛之脑后。 孟宴宁负手而立。 他当然见到板车上?的周从之, 也是刻意不想让云冉确认。窈娘竟然把周从之推到了东街上?。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想带周从之来找大夫。周从之腿脚已大好,唯一双眼睛, 至今不能瞧见。用绸缎白布蒙着双目,细看之下, 竟也有超凡脱俗之意。 明明是猎手,没想到,窈娘竟也被周从之的皮囊蛊惑,把自己搭了进去。屡次违背自己的心意,带他到周宅附近闲逛。 孟宴宁眼色幽深,一股愤闷之气蓦然萦绕胸口?。 阴魂不散,周从之真是阴魂不散。 看来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把云冉送到京城,无论?周从之是否能顺利回到周家?,他都得让他们此生?此世,不再有见面的机会。 他的冉冉,只能属于他一人?。 * 云冉怅然若失,想要起身?时,才发现自己仍在孟宴宁的怀抱里,几乎下意识推搡他,但在碰到他胳膊的时候,又?觉得不妥。她这?算什么,吃完便扔? 失神之际,孟宴宁忽然唤她。 「冉冉,如?果无法确定的话,何妨下去走走?苏姑娘在客栈接骆青岚,我们可以?顺道过去。」 云冉这?才想起,苏小莹说的客栈距离此地不算远。她的确可以?顺道接苏小莹回去。 「便依二哥哥的意思。」云冉心虚的回应。 可她非常清楚,自见到周从之后,她的心早跟着周从之飞了。她现在只想尽快知道,方才所见是否为?真。 先前她还有心,让孟宴宁多?喜欢自己,此刻和他坐上?马车,却是相对无言。想到自己曾拢过孟宴宁的手,都禁不住发烫。 孟宴宁向她投来目光,云冉忙别开?视线。她突然不敢面对孟宴宁,忆起在茶楼上?和他的亲密,便觉得心里有鬼,万分的不应该、不应当。 倘或,万一,万一。 万一周从之真的还活着,自己肯定要想办法跟周从之解释清楚。是嫂子误会她,他万万不能误会她。 她如?何不期盼,周从之能让她回周宅,让一切都回到正轨。 至于孟宴宁…… 他应该能理解自己吧?尽管他们刚才在茶楼,他似乎也被自己挑起了一丝情慾,可他到底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倘若能够选择更好的,而自己也有了去处,他便不必记挂,阿娘也不必忧虑了。 * 让云冉失望的是,她和孟宴宁在东街打听了一圈,却无人?能确定,板车上?的男子是否为?周从之。 但的确有人?看到,有个蒙眼的年轻公子坐在一辆板车上?,身?边跟着名妙龄女子。 女子说带他来东街看病。这?会要回去了。她还在途中,替男子买了一杯消渴的熟水。 他们郎才女貌,似乎是一对。当然,也没有人?细问他们的关系。 云冉纠缠帕子,不免想起当初偶然收到的周从之的来信。他在信中提及自己被渔女所救,伤了眼睛和腿脚。和此间打听到的情景一一重合,不免难掩激动,几乎难以?自持。 可她又?想不通,当初她千里迢迢跑到渔村去寻找,为?何遇到的却是一群海寇。 她下意识向孟宴宁求助,抬眼,却见孟宴宁佛眸半垂,眉目间隐有戾气。 云冉莫名心虚,竟不敢开?口?。说到底,他原来是想对自己负责的。自己刚刚向他表明心意,这?会儿又?周从之长,周从之短。他可能还不太适应。 但倘或真的把周从之找回,他可能就逐渐的接受了。 一则自己有了归处,二则他也可另觅良人?,顺利上?京赶考。至于他们之间发生?的错乱关系,天?知地知嫂子知,只要能跟周从之解释清楚,嫂子必不敢再置喙。 云冉定了定神,便欢喜地转移话题:「二哥哥,既然找不到人?,我们还是先去接小莹吧?」 「好。」孟宴宁竟然也没有多?言。 他似乎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不大高兴。两?片和她口?舌交接过的唇润泽薄红,让云冉脸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她不免摁住自己的面皮,忽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茶楼上?,对他也是万分的缠绵难捨。 如?今,舌尖还微微发麻。 好在只是刚刚开?始,才刚刚开?始,在这?里结束,她尚且可以?接受。孟宴宁那般照顾她,肯定也不会计较吧? * 云冉和孟宴宁来到客栈。 得知苏小莹已经把人?接回去了,便又?回到山庄。 远远的,便看到一辆周家?的马车。苏小莹想是不耐烦,再一次撩起车帘,见到他们,立刻兴奋的跳下车。 「冉姐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她刚把人?接到这?,却不想云冉和孟宴宁走了,一直不好意思进去。左等右等,总算看到人?影。 孟宴宁打眼往马车里一瞥,浓郁的血腥气味着药气扑面而来。 他安排了两?名家?丁,帮苏小莹把人?搬到里屋。苏小莹全程关注着,恨不得眼珠子都长在骆青岚身?上?。 云冉一言不发。可她心里,不免隐隐担忧。从前苏小莹告诉她,接近骆青岚只是为?了筹谋自己的终身?大事?。 如?果苏小莹真的如?此拎得清,怎么会在此时,见他重伤后如?此关切? 可骆清岚是怎么做的?除却救了一次惊马的她后,一直对她冷言冷语,甚至将她精心烹饪的饭菜都扔进泔水桶。只差拿靴子碾过她的脸,斥骂她,让她滚了。 再这?样下去,苏小莹肯定会因为?爱慕骆青岚,一再放宽自己的底线。而骆青岚莫名其妙身?负重伤,来歷未必像他说的那样清白。万一日后,影响了苏小莹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 云冉想对苏小莹说什么,手突然间被孟宴宁攥紧。 他半垂眼,对她道, 「冉冉,人?各有命。」 原来孟宴宁一直也在暗中观察,可他所持态度和自己相反。云冉心急,急忙反驳。 「二哥哥,强扭的瓜不会甜的。」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他。孟宴宁眸色乍然一凛,迫视她, 「甜不甜,只要瓜属于自己,又?有何妨?」 他忽然的阴森,让云冉心下一惊。好似这?件事?,也跟他息息相关。可那绝非一个谙熟孔孟之道的人?能说出?来的话,眼见孟宴宁还抓着自己的手。云冉心下绞紧,忙把手抽出?。 她这?二哥哥,这?是突然怎么了? 第三十章 但人和人的想法不同。 在云冉看来, 苏小莹就是往火坑里跳。 她忍不住道:「二哥哥,骆公?子为人我并不清楚,可我万万不能叫他如此欺侮小莹。」 孟宴宁似乎认可苏小?莹的做法, 但也不阻止云冉。他虚虚扣了下自己握空的掌心,脸色也未见?得很好。 「你应当庆幸,他对苏姑娘无意。」 如今阉党得势, 以骆清岚的身份,若真?想强娶民女, 易如反掌。 和他比起来, 骆清岚还是太有分寸底线了?。 云冉却是迷惑,不懂他在说什么。孟宴宁失笑,并不解释。 明州乃当朝首辅严世泽的老家,这些年他攥权敛财, 强占田地,多少烂帐都藏在明州这一亩三分地。 九千岁之所?以派骆清岚到此?地查探香药走私案,既是想为皇帝扩充国库, 解决军需吃紧的问题,也是想藉机打压清流, 最?好能将明州地界的贪腐问题连根拔起,剪除严世泽的羽翼。 明州知府,赦县知县, 哪一个不是严世泽的得意门生。骆清岚断他们的财路, 他们自然慌了?。 自己将帐册交给骆清岚后,骆清岚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便在骆清岚快马加鞭, 前往上京,准备将帐册呈于九千岁, 好披露明州知府和歙县知县,与本地香药商人汲汲营营,走私香药的内情时,突然遭到行刺。 孟宴宁不禁想,他这算不算,把骆青岚推到那?风口浪尖上的,幕后推手? * 当骆清岚被送到山庄时,意识已然清醒。 他勉强睁开眼睛,耳边传来的,竟是女子细碎话语。 「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照顾骆公?子就行了?。」 苏小?莹顿了?顿,又补充,「他肩膀的伤口还在化脓,只可给他炖些瘦肉,汤必得清淡些,盐也不许多放。」 这阵子他朦朦胧胧,总能感觉到身边有股淡雅的姜花香气。 那?股香气最?浓郁的时候,是他重伤将要昏迷,捂着胸前刀伤,从?巷子口跌跌撞撞的爬出来,扑倒在苏小?莹身上的时候。 她和那?匹于长街上惊嘶的烈马一样?,毫无徵兆、仓促的闯进他的人生。 听到苏小?莹开门的声音,骆清岚勉强的从?床榻上坐起,披上外衫。 「骆公?子,你醒了??」苏小?莹心下一喜,忙将手里的药置于桌上。 骆清岚轻佻的目光,直打向她。不回?应。 苏小?莹脸上却是飞红,两片薄唇上下开合,喋喋不休道:「公?子昏迷了?好几日,我正发愁没?有办法安置你,好在有冉姐姐,便把你送到这里了?。」 她又解释了?下,云冉和孟宴宁如今关系,说这里是孟宴宁的避暑山庄。 「孟宴宁?」骆清岚闻言,长长打了?个哈欠。 知道这里是孟宴宁的山庄,他便无所?顾忌了?,翘起二郎腿,手指去把玩旁边小?几上的鹤嘴暖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怎么就姑娘一个人?孟宴宁在哪,让他多叫几个姑娘进来陪爷。这冷冷清清的,快冻死?爷了?。」 苏小?莹的脸上一裂,放在案几上的药也跟着晃了?下。 「骆公?子,我一个人照顾你不好吗?」她勉强忍耐酸涩,笑笑道。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忙前忙后,体贴照顾。她还以为,他醒了?就算不至于马上喜欢她,心底也该感激。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双面?锦绣屏风,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有细密的尘埃,从?镂空的窗棂里飘进来。 骆清岚垂下眼帘,蓦然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苏小?莹的弦外之音。 他实际上是在成年之后,才被人送入宫当太监的。以至于身体已经发育成熟,喉结突兀,平常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但看不出是一回?事,残缺是另一回?事,他很清楚自己缺了?什么。 「今日天寒,苏姑娘却穿得满清凉。」骆青岚忖了?半晌,忽然哂笑,「既然你你那?么喜欢,」他拍了?拍床榻,指着自己身边一块空处,「就坐到这里,好好伺候爷吧。」 苏小?莹脸色胀红。他果然看出来了?,自己故意穿得单薄,想勾他动心。可即便如此?,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不是召之即来,以色侍人的玩物,他不感谢也就罢了?,竟还说得这么难听。 骆青岚见?她不动,偏过脸,忽又嗤笑,「怎么,给你机会你又不中用了??想攀附爷又没?那?胆色,啧啧,真?是无趣。」 苏小?莹颤颤闭眼,头一次发觉,他的嘴跟刀子一样?毒,几乎跟那?日初见?,救她于危难的恩公?判若两人。 「公?、公?子,药快凉了?,你还是先喝药。」苏小?莹咬牙,还是决定不跟他计较。 但她还没?拿起药碗,骆青岚突然捏住鼻子。 「等一下,听说姑娘生父是个庖丁?那?你还是别过来了?,身上一股猪油花味,熏得爷头痛。」 那?拿药碗的手一歪,药汤都洒了?一半,苏小?莹抬头看他,骆清岚还翘他的二郎腿,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她虽然是个庖丁的女儿,但素来爱干净。即便不知书达礼,也乐观善良。怎么到他眼里,哪哪都不好了?? 她终是鼻酸,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坚持什么,再不理他,掩面?跑了?出去。 * 云冉过来的时候,苏小?莹还坐在腊梅下哭。 眼睛红红的,肿得跟核桃一样?。 云冉本就是过来劝她,不要再沉溺于骆清岚。没?想到她已经被骆清岚气哭了?。 她的出现,更叫苏小?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倒在她怀里。 「他竟嫌弃我身上有猪骚味,还让孟公?子多找几个女的去伺候他。还没?成亲就这样?,日后我若过了?门,他岂不要纳几房小?妾通房,再养几个外室?」 「他竟说这样?过分的话?」 云冉也是心惊,没?想到孟宴宁竟跟这样?的人交游。还说甜不甜,只要瓜属于他。自己是半点忍不得,当即对苏小?莹道,「小?莹,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做什么嫁给他做高门主?母的美梦?姨妈给你相的人物未必就比他差,只不过没?有他富贵罢了?。趁早断了?对他的念想,让他自生自灭去。」 苏小?莹哭得抽噎。 「可冉姐姐,我真?有那?么不好吗?」 她原也不这么自卑的。但一直被骆清岚拒绝,奚落,她也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了?。 也许当初他在长街上遇到纵马的自己,惊鸿一瞥,忍不住救下。如今再接触,才觉得自己处处不如意。假如真?的是自己的问题,她可以改,可以努力的去讨他欢心。 云冉自然觉得苏小?莹千好万好,见?他竟生出这样?荒诞的念头,忍不住劝诫。 「哪里是你不好,就是他的问题。他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当说这些没?品的话。」 何况,只要苏小?莹不想攀附高门,苏姨妈也不会强行将她卖给年过半百的乡绅、富商作妾。 姻缘天定姻缘天定,非要去穿那?不合脚的鞋子,谁不得吃苦头? 苏小?莹却还是呜咽着,卧在云冉肩头哭了?一会,打算自己静一会。 云冉三言两语,自然对她有所?触动。可她既有伤心,更多的还有不甘。明明是骆清岚主?动救人,为何到头来又将她拒之千里? 辞了?云冉,她还是又忍不住,回?到骆清岚休憩的揽云苑。 躲在院子里,透过雕花窗棂,想看看骆清岚到底招唿了?什么样?的女子伺候。 可她并没?有看到骆清岚左拥右抱,却见?他沉默地坐在床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喝药。两缕青丝从?额前飘落,潘安面?上,竟有丝落拓之意。 二指间,夹着一块椰丝糖霜,是她曾经为讨好他,精心制作的蜜饯。 就好像,他其实也是偷偷的喜欢着她送的东西,只不过口是心非罢了?。 她眼底顿时又有了?光彩。忽然觉得,自己曾经的坚持,也不是全然没?意义。 万一,万一他其实,也对自己慢慢产生了?情意呢? * 不知道为什么,孟宴宁忽然收到了?一封友人的来信。说打算跟他一起上京,时间便定在元宵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云冉本以为,他要三月初才会启程。 毕竟是春闱,满打满算,过了?年也还有一年的时间。孟舶干在上京有表亲,只要他顺利抵达京城,找到安顿之所?,并非难事。 可因?这插曲,他已经决心,提前了?和云冉去京城的日程。 本也没?什么。只是云冉想起那?日在茶楼,突然偶遇「周从?之」,便觉得心烦意乱。她也托人去周宅打听,又没?打听到周从?之返家的消息,但她又没?有勇气,再独身前往渔村确认。 至于孟宴宁这边,应当也是没?得到周从?之消息的,不然怎么会如常安排他们的婚事,与上京事宜。 是了?,这两日孟宴宁频繁问她,要不要到裁缝铺里跟他试穿吉服。 那?本是云冉随口应承之事,没?想到他如此?用心。 在担起责任这方面?,他实在比云冉稳妥得多。那?么,在她无法确认那?个板车上的男子是否就是周从?之时,她其实不应当频繁在孟宴宁面?前提起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云冉觉得,这样?并不妥当。 总之,云冉还是想调查,那?个板车上的男子是否是周从?之,不过她不想再麻烦孟宴宁。必是真?的话,到时候她和周从?之夫妻重修旧好,孟宴宁也会理解,并且成全她的。 理清楚了?这一点,当孟宴宁再来找云冉试吉服的时候,她自是欣然应允。 不过是试试吉服罢了?,只要他能开心,自己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是东街上的一间老字号裁缝铺,云冉本以为仓促之下做出来的吉服不会特别称心如意,不想那?掌柜取出来时,倒是惊艷了?她。 他热络地向她介绍这套吉服,见?她的指尖摁在那?彩光流转的宝蓝色纹样?上,立刻喜笑颜开。 「太太好眼光,这凤凰羽丝,三年前我就照爷的吩咐去南诏採买,一针一线,托的苏绣娘子缝制,便是大内宫里,都没?有这么好的工艺……」 话音没?落,孟宴宁目色乍然一凛。云冉也特别好奇。 「三年前,可刘掌柜,我二哥哥不是腊八节后才托你赶做的吗?」 第三十一章 刘掌柜冷汗直流, 暗怪自己昨夜没睡好,马屁拍到了钉子上。瞥了眼孟宴宁,立刻对云冉赔笑。 「姑娘说的?是, 是前阵子才来採买,但二爷钦点了些成品纹绣料子。譬如这珍贵的凤凰羽丝,便?需花三年?制备, 还得?差专门的?绣娘缝绣……虽说是成品,一片料子也价值千金。可见这二爷对姑娘您, 是十分用?心了。」 他夸夸其谈, 眼看剎不住车,有卖弄之?嫌,孟宴宁便?握拳,在唇边咳了下。 云冉难掩惊讶。 没想到孟宴宁对他们的婚事如此上心。即便?准备的?时间仓促, 也?不惜下重金给她制备吉服。 那日夕下,她还以为,他对自己说过要担起丈夫的?责任, 只是信口一提。没想到他会这样担。 可自己还在偷偷的?调查周从之?的?下落。 云冉脸臊,她是不是, 太不把这婚事?当回事?了? 可云冉指尖卷了卷锦帕,又觉得?,自己应当也?是没什么错的?。因着她一开始, 还以为孟宴宁也?不乐意操持婚事?, 只是为了完成阿娘的?嘱託,不得?已为之?。 是他太过执着于担责任,反倒把这场婚事?, 变成了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但他能这样待自己,说真的?, 云冉也?有点感动。倘若她之?后调查到周从之?已死,是不是也?该收心,好好待在孟宴宁身边?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孟宴宁好奇道?, 「冉冉,你看了这么久,却不见?欣喜,可是不喜欢?」 「当然不是,」云冉意识到自己走神,忙莞尔一笑,「二哥哥如此,我?怎会不喜欢?想到自己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与二哥哥结为连理,心中便?觉得?甜蜜。」 她飞了他一眼,脸颊酡红。长睫像把羽扇一样,上下的?扑闪。 联想到她这几日的?乖巧和?主动,就好像她也?真的?逐渐接受了,和?自己成婚一样。 孟宴宁背在身后的?手掐响了指骨,薄唇不经?意的?挑起。 这样就很好。她开始体会到他的?用?心,也?开始慢慢的?,逐渐的?,爱上他了。 当然,虽然他设法提前了他们?上京的?日程,可周从之?的?存在,依旧叫他倍感威胁。 他曾经?安排流匪伪装海寇对周从之?下手。也?曾想过是否要杀死周从之?。 然人命关天,他未来毕竟要走仕途,不能背上人命官司。 即便?日后周从之?回到了周家,面对眼下的?现状,大抵也?只会感慨一句,和?云冉夫妻一场,却有缘无份罢。 * 为了让孟宴宁高兴,云冉认认真真地试穿了吉服。 时下新人大婚,都喜欢男红女绿,云冉与周从之?成婚的?时候,实际是有遗憾的?。因为那时候周老太太病重,她被迫提前了婚期,才买的?成衣,腰身不太合适,盘扣的?颜色材质也?不是自己喜欢的?。至于草草完工的?头面首饰,赶工到半的?绣鞋,及许多细碎的?小事?,不称意的?地方实在太多。 只因为是周从之?,她都默默接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然这件吉服实是最?完美的?,仿佛为她量身定制一般。上面不仅绣了她喜爱的?梅兰竹菊,盘扣的?材质也?是她最?钟爱的?晶石宝蓝孔雀眼,更?遑论那锦缎料子内暗嵌的?凤凰羽丝,随意转换一个角度,便?是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配上那精緻的?头面,即便?云冉未施脂粉,亦觉得?顾盼神飞,灿若神人。 云冉还记得?自己未曾让裁缝量体裁衣,怎么就这么合身,这么衬意? 但她唤了几声,孟宴宁也?不为所动。他看着自己,不知怎么变成了一尊雕塑,狭长的?美目定定的?,仿佛被人撬去了魂魄。 那素来苍白清俊的?面容,因为吉服上红光的?映衬,染了一层瑰艷的?薄红。 「二哥哥?」云冉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展臂转了一下身道?,「不好看吗?」 「不。」孟宴宁抖了下,终于魂归其位,眼神渐渐炽烈,意味深长道?,「冉冉,衣裳果然格外衬你。」 毕竟是他多年?的?心血,只待云冉穿上那一刻。 他内心分明是无比激动,可还是要压抑着,背在身后的?手,拇指甲生生嵌进掌心里,也?难以抑制那份贪渴。 她这样,仿佛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孟宴宁感受着掌心的?痛楚,喉头吞咽着内心的?兽/欲。面上依然八方不动,「冉冉,后天伯父便?从牢中保释出?狱。我?想到时候让他和?阿娘做个见?证,与孟家人一起吃个饭,亦便?算是认可了你我?。」 云冉却踌躇道?:「……让孟伯父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对阿娘不好?」 尽管她和?孟宴宁都知道?,他们?并非兄妹了。可阿娘当初毕竟是为了固宠才抱养的?孟宴宁,若宴请孟舶干,便?是把这件事?抖搂在明面。 更?重要的?是…… 云冉忧虑道?:「二哥哥,孟伯父养育你多年?,若知道?你非亲子,会不会把你赶出?孟家?」 她到底是顾念着孟宴宁的?,本也?想按照阿娘的?意思,息事?宁人便?罢了,左右到了京城也?无人认识。 孟宴宁却看着她:「我?既要娶冉冉,如何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孟舶干曾经?因故遭到贬谪,为人谨小慎微,他的?继室给他生过的?儿子早早夭折了,回到赦县后,又流产了一个,如今肚子里怀着第三个。至于他曾经?宠爱过的?妾室通房,因他早年?滥情,伤却根本,都没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满打?满算,只有自己是他儿女里最?成器的?。他这个世故圆滑的?老油条,为了自己顺遂的?仕途,怎么会因小小的?变故,迁怒于孟宴宁? 而孟宴宁,不过是阿娘在曲澹江边无意间捡到的?孩子,除却颈项上一柄纯金如意长命锁,生父母不可考。 他欲离了孟家,但也?可假作顾念孟舶干「养育之?恩」,仍唤他一声伯父。 至于云昶和?云母,他是云昶出?狱的?「大功臣」,于情于理,孰轻孰重,云昶掂量不清么? 云冉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想,为了给自己一个正经?名分,他竟不惜自曝难堪身世。这份情谊,未免太重了些。 她又暗窥了眼孟宴宁,不禁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里边在怦然跳动,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因着她的?感念,在蓬勃的?生长。 鬼使神差的?,她勾了一下孟宴宁的?手心。「二哥哥……」 好像是小猫挠痒,孟宴宁猝然敛眸凝她,云冉脸颊微红,忙别过脸。 但他的?唿吸已变得?沉着。 「冉冉,若无不妥之?处,可要先把衣服换了?」 云冉点点头,却见?他跟着自己进了换衣的?地方。 还不及细问,他忽地将她抵在了里屋的?墙边,她身后堆叠的?布匹,因他这一举动,轰然坍塌。 「二哥哥……」云冉感觉到他微热的?唿吸扑在自己的?颈边,竟也?被他勾得?春情浮动。 孟宴宁便?更?深地禁锢她,抚上她的?面颊。她被他目色所烫,咬唇偏过脸,却被他逼迫摆正。 「冉冉,方才是不是这个意思?」他漆黑的?眸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沉。 云冉张口结舌。是了,她刚才鬼迷心窍地,勾了一下他的?掌心,不就是在暗撩他?眼下知道?后悔,也?似乎来不及。他的?吻来得?似疾风骤雨,很快将她淹没。 舌尖缠舌尖,继而触舌根,轻拢慢捻,滋味甘醇。他沉黑的?眸,因这吮砥的?举动,很快又漫上餍足的?薄红,直搅得?云冉好不欢快,连连求饶。 分开时,眸里也?是水光点点,口唇莹润。 她不免紧紧抓住背后滚作一团的?缎布,不好意思极了。 尽管她心里格外思念周从之?,可在方才的?剎那间,她不知怎么的?,又只想遵照孟宴宁的?心意,沉沦在他的?气息里。 即便?从前也?和?他亲密无间,但那时候和?他只做兄妹,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突然这样待自己。 可,可自己还是不能再乱勾引他了。万一周从之?还活着,会怎么想她? 云冉越想越觉得?紧张,以至于在孟宴宁过来的?时候,勐的?搡他。 「二哥哥,我?累了。」她急促告饶,声音软软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孟宴宁还是很克制的?,她这么一说,他便?放开她了。甚至理了理衣襟,一双美目恢復清明,竟连一丝情/欲的?痕迹,都荡然无存。 每当这时候,云冉便?觉得?,是自己暗搓搓对他的?撩拨起了作用?,但想让他撕下楚楚衣冠,这些微没的?小伎俩,实际上是不大有用?的?。 这样也?好。 自己偶然讨好,能叫他高兴,便?是稍微情动,也?不至于沉沦。 若日后她真的?发现周从之?的?踪迹,也?可以顺理成章,得?到他的?成全?祝福。 * 试完了吉服,云冉便?辞别了孟宴宁,回了山庄。 孟宴宁却还有事?,因他准备去趟渔村,打?听一下窈娘的?消息。想到那日她把周从之?带到东街的?惊心动魄,孟宴宁颇不自在。 他摩挲指骨戒,愤恨于手底下之?人,总不能让他顺心如意,多出?纰漏。 可是正当他备好车马,准备启程时,却见?一戴着帷帽的?倩影跌跌撞撞,向他扑来。 「二爷,大事?不好了!」 竟是他正要找的?窈娘,此刻花容失色,仿佛被人捏住了七寸。 「爷叫我?看护的?周公子,竟然背着我?逃跑了……近来他的?眼睛能看到些略微的?光,我?惶恐他不久便?要恢復光明,故意带他到东街找大夫,实是想再给他配副毒药。不曾想今日一早,翻遍了前院,后院都不见?他踪影。」 窈娘说着,泣不成声,根本不敢看孟宴宁的?表情。 「二爷啊,怪我?疏忽,那周从之?不知什么时候,其实已经?完全?能看见?了,却将我?蒙在鼓里。我?惶恐他知晓内情,对二爷不利,这才着急忙慌地,找您来了!」 孟宴宁只默默听,骨节上的?软戒,不留神间,竟被他生生掐断。 第三十二章 「逃了?」 孟宴宁好似自言自语, 又眼锋一凛,逼视窈娘,「你说他早能重见光明, 却将你蒙在鼓里。依你之见,他为何要逃?」 眼下?情况,已超出孟宴宁预估。可他更需迫切的确定, 周从之是否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害他坠海的幕后黑手?。 窈娘的身子一颤, 不?禁用帕子掩住自己皙白小脸, 柔弱的肩膀因为恐惧和凄楚耸动。 「我,我猜,可能是他三番五次催我给家里去信,让我把他带回周宅, 我都设法搪塞。本想让他色令智昏,可他这厮真是痴情种,看也不?看我, 碰也不?碰我,心里眼里, 只有云娘子。有次我急了,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他竟不?顾腿伤, 将我从榻上踹下?去, 伤了人家的腰,半晌直不起来。或许便是从那之后,他知道求我去家信无望, 才开始设计逃跑……」 孟宴宁蹙紧的眉宇渐渐舒展。 那便是了,周从之之所以?逃跑, 和自己无关,不?过误以?为窈娘对?他情根深重,怕被觊觎,不?能家去。 然而?窈娘此举也是不?妥,曾引无数男子折腰的花娘,竟被周从之作?弄成霸王硬上弓的痴妇……是他低估了周从之。不?知周从之是否在暗中窥伺窈娘,她如此堂而?皇之戴着帷帽,就过来?找自己。 孟宴宁半闭佛眸,忽觉得厌烦倦燥。对?窈娘脸上流露出来?的悲切、惊慌,实在不?感兴趣。 「我清楚了,你先回去吧。」 窈娘不?甘心,涕泗横流,「二爷,你说这周二郎现在,对?我是不?是厌恶得不?得了了?」 孟宴宁哂笑,径直扔了那被掐断的软戒。 「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中用。如今来?与我说,又有何益?」 窈娘羽睫惊慌抖动,几乎跌坐在地。 小厮备好马匹,前来?询问孟宴宁是否启程。 孟宴宁不?禁阴戾地摆了摆手?。 「不?必了,」他如今避周从之不?及,也不?知晓对?方下?落,那种事情脱离掌控、无法预估的感觉,只?叫他不?适,「去给?我把山庄各处的门关上,没我的允准,这几日都谢绝外客。」 * 自陪孟宴宁试过吉服后,云冉夜里不?知为何,时?常梦魇。她觉得一切都应当值得自己慢慢欣喜的,可又莫名恍惚。 还是记挂周从之是不?是活着,以?至于梦里,开始频繁而?反覆地,梦见他了。 梦中,自己穿着那件凤凰羽丝吉服,他则穿着一件龙凤双吉团纹吉服,温柔的握着簇花红绸的另一端,牵引她走进婚房。 红烛在帐前哔啵燃烧,她坐在妆奁前摆弄首饰。尔后肩膀微沉,一只?手?掌从她颈侧探出,替她揽镜卸掉鬓上钗环。光影熄灭,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 交颈鸳鸯,泛滥鱼水之欢,云冉几不?能自持,笑语银铃,想起当初因为沖喜仓促成婚是多么遗憾,恨不?得在这一刻尽情弥补。想要多亲昵他,指尖轻划他微发薄汗的下?颌与喉结,腰身却被他臂弯托起。好奇他要干什么,他便附耳低低对?她,黏哑地唿唤。 「冉冉。」 那根本不?是周从之的声?音。「呀!」云冉惊得脸色煞白,挣扎着从梦魇中甦醒。 冉冉,冉冉……她捂着心口,好似满脑子,都还是孟宴宁。 心绪一时?仓惶缭乱,五指梳进乌髮缝,惶惶地颤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二奶奶,您怎么又醒了?现在才三更天。」春琴闻得响动,忙进屋查探。 云冉的眼睛里突然溢出了点点泪光。 「春琴,我差派你给?渔村那边寄的信,可有回音了?」 她近来?一直暗有动作?。虽没有再孤身前去,但还是设法给?周从之曾提及的渔村那边寄信。二则也让春琴和秋蕊多多留意,那日在东街上,偶然看到形似周从之的男子,可还有再出现。 春琴朝外瞥去,眼下?星子高悬,万籁俱寂。唯有孟宴宁的书房,还亮着一盏豆灯。 他似乎为筹备和云冉的婚事,一直忙碌不?停。风拍打檐下?的香木风铃,勾勒出窗内颀长俊逸的剪影。 春琴是云冉的陪嫁丫鬟,对?周从之这位故去的姑爷,或是对?孟宴宁,都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她只?觉着,两个人都温柔亲善,堪称云冉良配。 她便掌了一盏灯,贴心地坐到了床榻边,温暖云冉的手?道, 「二奶奶,我本不?该多嘴,此刻不?得不?说一句。先前奴婢陪您一起将姑爷下?葬,若姑爷还活着,他这么爱你,早便该把自己的棺从坟里刨出,千方百计的回到您身边,怎么捨得叫你在夜里哭?若没发生马车那场意外,您如何惦着姑爷,我也不?劝你。可眼下?您就要跟孟二爷成婚,心底却还偷偷思念姑爷,就大不?好了。这样既算不?得对?姑爷一往情深,也暗暗伤害了二爷,不?是吗?」 春琴这么说,想必云冉方才所问的,都是没有回应的了。 云冉不?禁愣怔。 是啊,怎么不?是呢?她心里也是烦乱。从父亲下?大狱,她存心攀附孟宴宁开始,每每和孟宴宁在一起,她其实都是欢愉的,乃至愈发欢愉。但她晓得,孟宴宁不?是那么喜欢她,是她不?经意地勾缠,抑或是他知道他们?如今不?得不?在一起,才偶有情动的时?候,就好像她自己,试图和孟宴宁亲昵,心底又总有一部分,为周从之保留着。那根心弦终日两头拨响,无论怎样,都不?得完美。 佛偈所云,她从前悸动,徒增困扰,不?应当、不?宜结缘。 如今辗转反侧参悟,竟觉得一语中的。 「我也睡不?着了,」云冉越想越烦乱,索性嘆气?道,「春琴,你让秋蕊进来?替我梳妆吧。」 * 磨蹭一日,云冉还是得不?到周从之的消息,不?得不?出门走动。 本来?想邀孟宴宁散心,也好叫自己莫要着急魔怔,从那等?待消息里略略抽离。临近春节,大街小巷喧嚣热闹,烟火鼎盛。 却听得僕婢说,他这几日犯了旧疾,除了经常来?找骆青岚的苏小莹,已全然谢绝外客。 云冉不?禁透过碧纱窗,远远窥去。他一个人躺在竹木老爷椅上,半闭慈悲妙目,额头上垫着一方摺叠齐整的巾帕,那根骨分明的长指,夹着根鹿尾毛笔,墨水都淌到了地砖上,几乎沾湿斜披的鹤羽大氅。 云冉突然有点生气?,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算很烫,只?是那帕子都干透了,竟还没有拿下?来?,也没差人给?他换一下?。 她便丢开笔墨,吩咐女婢取盆温水,又想去捡他曳地的大氅,孟宴宁突然张目,扣紧她的手?腕。 「冉冉?」语气?是讶异的。像是不?习惯她的出现。 云冉更加生气?。 「二哥哥,你也真是。之前我不?好好吃饭,你不?告诉我,只?背着我训斥下?人。眼下?自己病了,也瞒着我,就好像我什么都不?知道,等?你自己好了,我不?会自责、难过一样。」 他是说要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和她交颈缠吻,但又时?常在些小细节上,让云冉觉得,他还是把她当妹妹,不?值得让他牵念信赖。 她气?得脸颊涨红,憨态毕露,孟宴宁目色灼灼,一时?难掩情绪。 病自然是装的,他想拖住云冉,闭紧山庄大门,总得找个由头。可云冉果然因他被牵绊住,还负气?说出这番话,他心里竟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愉悦。 那种她竟为他妻子,关切他的感觉,时?至现在,依然让他感到新鲜, 「冉冉,我并非隐瞒你,只?不?过见你这些日子郁郁寡欢,不?想因小事劳烦你。」 孟宴宁的眼皮不?深,眼睑狭长,因而?整双眼如工笔画一般舒展,微微一笑,便如春光乍现。 此刻可能带了些病容,竟格外脆弱蛊惑。 「这算小事吗?」云冉诧异,他怎么会这么认为。 但想着他认真的解释,好似也珍重自己了,心底的气?,一时?也是消了些。 她正想再替他将那鹤氅捡起,忽然便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跟孟宴宁的手?纠缠着。本也没什么,可一时?又觉得,那宽厚的掌心温热,叫她酥痒难耐。 「二哥哥,」云冉忙挣开他,胡乱地把髮丝勾到耳后,「算了,我,我先给?你换张帕子吧。」 * 孟宴宁本就没什么大碍,见云冉为他忙碌,不?由得从摇椅上坐起。两只?手?撑在背后,歪头打量她。 他这堪称散漫的举动,致使衣襟微微敞开,露出段分明锁骨。云闪偶然飞到一眼,才见那锁骨上遍布红痕。 应是她频频抓挠、用虎牙咬过留下?的痕迹。她不?禁想到那日在裁缝铺内,与他发生的种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实际她身上的红痕,不?比他少的。 那经歷,实在叫她面红耳热,心惊肉跳了。 孟宴宁的指节摁在冰凉竹椅上刮蹭,喉头也有些燥渴,不?免道,「冉冉,明天早上我预备去趟县衙,将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道,登记在册,顺带去牢里,把伯父接回云家,再回山庄接你。」 他不?欲在正月里结婚,是以?要在腊月便把这婚事办了。 本还可以?再拖延两日,可想到周从之意外逃跑,怕夜长梦多,便一日不?想再等?。 周从之下?落不?明,他心里始终像有根钩子勾着,时?而?痛得如绞,时?而?惴惴难安。 但只?要他以?户主的身份,让云冉入他的户籍。以?后在律法上,她也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这辈子,都要和他绑在一起。 云冉成过一次亲,自然知道他说的登记在册是什么意思。 「这、这么快?」 她其实还在等?,等?周从之的一个回音。 可在她将帕子放在孟宴宁额头上,他却将她攥到面前,黑白分明的眼,一瞬不?瞬注视她。 「冉冉,正月里成婚不?吉利,何不?早点办妥?让阿娘放心。还是说……你本不?愿和我结亲?」 他的目光太摄人,以?至云冉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拒绝。 「不?、不?是的。」云冉忙解释。她已经伤害他一次,怎么可能,再伤他一次? 可她的唿吸又不?免急促,好似一切突然无法避免、无法转圜。 她给?渔村去的信,她派人在东街寻觅,还应该继续再等?吗? * 因为孟宴宁身体不?适,云冉照顾他到很晚才回房歇息。 实在太疲惫了,枕着枕头睡着后,醒来?竟然天光大亮。孟宴宁已整装待发。 春琴和秋蕊也急急起来?给?云冉妆扮。可能事实就是这样,事到临头,一切都匆忙仓促,云冉连思索的时?间,都格外的奢侈。 孟宴宁好像担心她冒失,出门之前三番两次到屋里,叮嘱她不?要外出。倘或山庄大门打开,必定是他回来?迎她去云家。 云冉点点头。但脑子还有点混沌,但见山庄上下?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忽然便意识到,此处原来?便是他们?的新婚之地。 过了今夜,她真的便要,成为孟宴宁明正言顺的妻子了。 孟宴宁坐上了马车。 云冉则在屋子里,任女婢嬷嬷们?打扮。吉服已试过,她实是没多少新鲜感,新鲜的是对?与孟宴宁结为连理事件本身。 她在半道突然想起,应当让人再去探探,渔村那边可有回信,或是别的什么,可想了想,突然觉得多余。「二奶奶,您做什么呢?」春琴笑她,云冉不?禁颤颤张口,含住了一片胭脂。 「没什么。」 二奶奶,也是好笑的,她现在还是二奶奶。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她可以?是周家二奶奶,也可以?是孟家二奶奶。即便有什么,很快也要没什么了。是她被梦魇住了,被周从之魇住了吧。 * 金乌缓慢地西斜,最?后一根靛蓝点金流苏簪子,簪进云冉高绾的髮髻里,她看着镜子里容色姝丽,美艷不?可方物的自己,似真似幻,心里终于有丝悸动。 也不?知,孟宴宁会不?会觉得,自己今日这扮相陌生。云冉赧然,又听得山庄门大开,便起身朝外走去。 那灿然的红色吉服裙摆曳地,好似浴火凤凰的尾羽,一层层地,因她迤逦下?台阶。 但让云冉意外的是,门不?是洞开,也没有马车相候,倒是苏小莹进来?了。 「冉姐姐。」她一看到自己,便杏眼睁圆,满目惊艷。云冉这才想起,孟宴宁近来?虽然谢绝外客,但因为苏小莹经常过来?看望骆清岚,所以?山庄管事不?对?她设防。 云冉不?由得用团扇遮面,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怎么突然过来??可在路上见到我二哥哥?」 直到此刻,她已全然收心,只?待做孟宴宁的妻子。可苏小莹的面色突然变得十分古怪。 「冉姐姐……」苏小莹看着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让出一条路。她背后还站着个人。 她本是有心过来?找骆清岚,也看望云冉,却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周从之。 在确定对?方是周从之后,她的表情,也不?亚于此刻的云冉。惊讶、喜悦、不?知所措,难以?言表。 可衬着云冉这身华美、繁复,预备二嫁的吉服,一切又变得荒诞、诡谲,乃至滑稽。 她手?里的缂丝团扇,一下?子便掉在地上,唇吻抖擞,几乎不?成调子。 「从、从之?」 「冉冉。」周从之果然回应她。 并将广袖宽袍的兜帽放下?,于煌煌灯笼光彩一照,露出那张轮廓分明、清俊秀气?的脸庞。 只?是那一向温柔亲善的眼眸,因映着云冉鲜红吉服,忽地似有焰火燃烧,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之意。 第三十三章 云冉终于确信无疑, 眼前人是她朝思暮想的周从之。 他虽然在渔村流落了一段时间,但依然收拾得?干净齐整。此刻眼底却难掩落拓。 他之前之所以目不能视,是因为坠海时撞伤脑袋, 颅内有淤血。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早便?能看清楚。觉察到窈娘对他有不轨意图之后,便?假借看大夫之名, 藉机逃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他怀抱雀跃之情,途经东街时偶然得?知, 孟府二爷预备娶亲, 有小厮在路上给路人发喜糖。 红色的丝带彩绸漫天飞舞,并着点点金灿喜气?,也?落到了他的肩膀。 他笑着,还跟小厮道?了句贺, 谁承想回到家中,云冉不在。嫂子?林无霜看到他仿佛活见鬼,支吾了半天才告知他, 孟府二爷孟宴宁要娶的新妇就是云冉。 「冉冉。」周从之掀起眼睫,静静的看着眼前人, 又难耐张口。 云冉今日美艷,远比与他成亲那日更妩媚动人。且她刚出门的时候,眼眸光彩流转, 笑容潋滟, 浑没有一丝被逼迫的样子?。 苏小莹曾将云冉近日发生的种种误会告知他。云冉突然不是他妻子?了,因为犯了七出之条,被林无霜做主请出周家, 二嫁孟宴宁。时人私下里传言,她曾在「守寡」时, 就已经和孟宴宁暗通款曲。 可?那时,他们还以兄妹相称。所以,自己在渔村三番两次去信,都没得?到回音,是因为云冉刻意忽略,不希望再见他吗? 周从之必得?来此,必得?亲眼看见云冉。 想知道?,云冉是否真的如她所言,不得?已嫁给孟宴宁。 * 一个?自己亲自送入殓的人,突然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云冉本当有些恐惧的。可?她却没有。 或许是因为,她早在梦中和周成之相见了千百次。那笑容凝固的面靥,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来,忙用手去拭,带落一些脂粉。 「从之,真的是你?吗?」 云冉忍不住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口中喃喃他的名字,仿佛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那繁复的吉服,一点也?没让她的动作?变得?笨拙。 周从之怔忡片刻,不由?自主地,也?紧紧地抱住她。好?似突然全忘了,他刚才还无比的失望。 宽大的掌扣紧云冉的背嵴,越来越用力。再多的恼恨,也?在她扑向他那一刻,尽数消弭。 和她分别这么久,他又何尝不是日夜思念,苦苦煎熬。他抱着这温香软玉,深深陶醉了,忍不住贪婪地将云冉揉进怀抱里。 能得?到他的回应,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唿吸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气?,云冉也?是无比欣喜的,禁不住一遍又一遍确认。 「从之。从之,从之……」 周从之也?极有耐心。「嗯。是我。冉冉。」 哪怕她此刻穿着孟宴宁精心订制的吉服,站在他装饰一新的山庄,也?几乎要沉沦在周从之的温柔耳语里,被喜悦沖昏头脑,把孟宴宁全盘忘记。她突然便?发现,自己心底那桿秤,到底为谁而偏。 「从之,你?怎么才回来?」 云冉高兴之余,又忍不住嗔怪。 * 云冉和周从之久别重?逢,一旁的苏小莹颇是尴尬。 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情景,不自觉退到迴廊下。远远的,却发现骆青岚竟也?虚虚地披了件绸缎长衫,交臂在屋檐下看戏。 可?骆清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眼见着有个?管事似乎想去给孟宴宁通风报信,顺手捡起一块石子?,狠狠砸对方的背。和孟宴宁对自己的感情问题不闻不问,骆清岚倒好?多管闲事。 尽管周从之是一介布衣,可?和衙门诸人交情匪浅。他真的不希望,孟宴宁因爱欲太甚,惹祸上身。 * 云冉和周从之温声软语一阵,便?屏退左右,携他到迴廊坐下。不由?得?感慨自己之前的种种揣测,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难怪她会收到渔村的来信,会在水晶千里镜里看到周从之。 越回忆越是雀跃,禁不住想把嫁衣脱掉,立刻跟孟宴宁说清楚。但她却还有个?顾虑,飞了眼周从之,忐忑道?, 「从之,虽然我先前期盼着,但实际也?怕你?见到我,会像嫂子?那样误会我。你?如今也?不质问,也?不责骂,你?真的相信,我和二哥哥在马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意外吗?」 「冉冉,你?这么问,却叫我如何回答?」周从之失笑。 他果然要亲见她,不然不知道?,她实是和从前一样,单纯得?很。 云冉被他的反问噎着,不免闷闷低头。什么叫怎么回答,别人如何积毁销骨她不管,可?他的态度万分紧要。 却又听他道?:「来的路上的确恼过,可?就算恼,也?不会不要你?。何况冉冉,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不信任?」 他竟还将她当成他的妻子?。云冉的脸顿时红透。 又是欣喜,又是害臊。激动得?鞋子?在地砖上点来点去。 想到一个?问题,忙拽了拽帕子?。 「糟糕,二哥哥已经拿着答婚书去官府登记了,我得?赶紧派人拦着他!」 虽然她也?着急,但也?不是那么害怕。此刻更多的,还是和周从之重?逢的喜悦,哪怕自己真的入了孟宴宁的户籍,到时候和他说清楚,再勾销便?可?以了。何况他马上要入京,就算到时候传出些风言风语,也?影响不了他的。 但还是要尽快找到孟宴宁,以免他回来接自己去云家,两家亲长都来了,闹一场乌龙。 周从之突然拉住她的手。 「从之?」见他一副缠绵不舍,不怕人瞧见的模样,她不禁好?笑,「你?快松开。以后……以后回了家,还有的是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周从之环顾四周,山庄中花木扶疏,处处华彩。 他也?不愿意这么想,可?总有些细节,让他无法?去忽视。 「冉冉,我在渔村给你?寄信。你?当初可?收到了?」 「那封信当真是你?寄的?」云冉惊讶,「早知道?是你?,我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会?老天作?弄,偏让我遇到个?黑心人指路,带去了海寇窝点。若没他从中作?梗,我和你?,便?早得?相见了!」 周从之半眯眸:「你?是说,二哥先让你?回去跟嫂子?商量,后来你?再去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海寇,幸而得?到他帮助才脱险?」 云冉点点头。却不明?白她为何纠缠这件小事,周从之语气?忽冷道?。 「冉冉,不能告诉他。」 周从之和孟宴宁并无深交,可?此刻,心底却隐有猜测。 他虽并无十分把握,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对云冉道?, 「冉冉,你?这二哥颇为蹊跷,不如我先带你?离开山庄,再作?计较。」 他突然严肃的态度,让云冉惴惴不安。可?他实是个?缜密之人,即便?不明?白,她也?信赖的。她煳涂,难道?周从之怀疑孟宴宁故意引导自己去见海寇?可?孟宴宁为什么? 她又恍惚记起,事后林无霜也?曾点出此事的蹊跷处。那和周从之交握的十指,不禁粘腻发汗,紧张颤抖。 便?在她想尽快和周从之离开时,山庄外突然传来了马蹄哒哒声。 云冉大惊失色。 她记得?很清楚,孟宴宁出发之前,极认真地告诉过她,无事不得?打开山庄正?门。一旦正?门开启,便?是他回来接她到云家赴宴了。现在想想,她都不知道?他为何那么在意有没有外人造访山庄。 他为什么,又谢绝外客,让她千万在山庄等他。 「二哥哥回来了。」云冉不安,不禁抓紧周从之。 周从之思量片刻,却将兜帽再次戴上。 「冉冉,眼下无处可?避,你?先随他去赴宴。待他在席间宴宾,你?再从东角门出来,我在外备马车等你?,设法?接你?到别处。之后的事,交给我处理?。」 他最是熟悉云家地形。也?知东角门和云冉所居院子?很近,此法?最是稳妥。 身后大门还在缓缓开启,云冉几乎已经能看到,孟宴宁的皂靴踏进来了。 想到马上要和周从之分开,云冉万分不舍,又是泪眼朦胧。可?他既然那么交代,必然有他的道?理?。唉,好?好?的重?逢,怎么闹得?跟偷鸡摸狗似的! 云冉懊恼,大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回头,孟宴宁正?坐在高头大马上,攥着马缰,睥睨她。 他便?穿着她梦里常见的朱红双吉团纹吉服,乌髮半绾,玉簪横斜。郎艷独绝,世无其?二。 那舒展的慈悲妙目,和投过来的灼灼眸光,似乎预兆着,他心情还是极好?的。 「冉冉。」孟宴宁唤她。云冉忽然有些失措,急忙去捡掉落的缂丝团扇。怕脸上还留有泪容,急急用那团扇掩住。 「二、二哥哥。」 孟宴宁便?下马,来到她近前。 他想看云冉,看左边,云冉把扇子?抵在左边。看右边,云冉把扇子?抵在右边。 冷不防被孟宴宁抓住团扇,借力将她一把揽到近前。 「冉冉,」他垂眸俯视,眼底罕见闪过一丝锋芒,「怎么,平日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会子?,却害臊见阿兄么?」 第三十四章 「不、不是。」云冉忙否认, 被孟宴宁二指抵开?团扇,脸颊一时绯红。 他眉弓微沉,盯着?她?眼眸, 觉察到她面靥上的两行泪痕。 云冉担心他质问,连忙解释。 「可能马上便?要嫁给二哥哥,高兴得厉害。」用帕子掩拭泪容, 勉强对孟宴宁笑了一下。心底却是因周从之的某些猜测,陷入无限的惶恐。 孟宴宁的目光便?更加的深邃了, 抬起手臂, 拇指揉抚上她?的脸,「是高兴么?」 竟然高兴到落泪了。他的拇指似乎有?薄薄的茧子,刮过她?白?净的面皮。语气平淡,又似存了疑虑。 可细想想, 他应当也没有?发现什么。她?最?近虽然没对他过分热络,但不算冷淡。 云冉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当然高兴了, 也是感激。二哥哥从来不计较我的出格,愿意?替我摆平我闹的荒唐事。」 其实她?方才见到周从之, 已经完全不想嫁给他,只剩下无尽的惶惑和恐惧。 可眼下,是不能露馅的。 孟宴宁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胡思乱想, 只像愉悦于她?的话, 「从前不知冉冉嫁给我也会如此高兴。天色不早了,早些启程吧。」 他握住了云冉的手。那?一瞬好似烙铁滚来,云冉斛憟一颤, 几乎忍不住甩开?他。 最?终还是压抑住,任他这?么做。 云冉颤颤地抬眸, 眺看孟宴宁颀长的背影,红色吉服如烧,却也似浸着?淋淋鲜血。那?个从来对他亲善的,温柔的存在,此刻忽然十分陌生。 是周从之错怪他了吗?还是他因为跟周从之,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芥蒂。所以才不愿自己跟周从之相逢?那?他从前,撺掇阿娘让她?改嫁,又作何?解释? 最?、最?不可能的……难道他一直有?意?离间自己和周从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孟宴宁挑起马车帘,让云冉先?进。云冉见他要翻身上马,忍不住道。 「二哥哥,跟我坐马车吧,车里宽敞舒适。」故意?低头,扯了扯他的袖口,咬住朱唇,「我不想与二哥哥分开?。」 她?先?前也没有?这?样缠绵不舍,何?况马上要做他的新妇,更没理由如此。 孟宴宁更加愉悦,口吻揶揄。 「冉冉,以后日子还长。」云冉不依不饶,还是让他上马车。并非她?真的不想跟他分开?,只是有?事要问。孟宴宁瞥了眼她?攥他胳膊的手,终于顺意?上了马车。云冉迫不及待问, 「二哥哥,你?可将答婚书拿去?官府登记了?」她?眼下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若登记了,就得想办法去?购销这?桩婚事了。 孟宴宁眼尾微扬。 「怎么,冉冉,很关?切这?事吗?」 云冉突然被他问住。那?应该是登记好了,所以对自己避而不答。可她?应该怎么回应他?关?切是因为什么?但不关?切,于如今的情况,也是说?不通的。 孟宴宁便?打量她?,意?味深长问,「冉冉,你?好像很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云冉当然很紧张了,被他这?么一问,愈发的紧张,连忙松了松自己的束腰的绦带, 「可能,可能是这?吉服太热了吧。」 * 让云冉没想到的是,她?不仅在云家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父亲,阿娘,孟舶干,竟然还看到了冯知县。 孟宴宁请了这?几个见证人,足见对婚事的重视了。这?实在远超云冉的预料。 那?几个人对她?亲切笑着?,却似庙宇里肃穆的佛陀,让她?不敢直视。 云昶没想到自己只是在狱里走了一遭,出来就遇到了如此大的变故。可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对云冉道,要好好和孟宴宁相处。 阿娘的脸上也不见多少笑容,这?事多少是不光彩的,偏偏孟舶干没有?计较,孟舶干果然难以割捨,如孟宴宁这?么成器的养子。 此情此景,云冉尴尬难以言表,又牵挂着?周从之,是否已经将马车送到了东角门。 不得已默默压抑着?心情,极尽温柔顺从地跟着?孟宴宁酬宾宴客。谈笑半日,便?推脱说?不胜酒力,回绮罗院等?孟宴宁。 孟宴宁于席间哄得几位长辈欢声?笑语,一扫之前的沉闷。听闻云冉要回房,竟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说?要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前。 云冉暗暗窥伺,才惊觉其实他半点也没有?因「担责任」三个字,流露出一丝不愿娶她?的态度。 联想周从之的揣测,心里更说?不出的古怪了。在垂花门下,孟宴宁看着?她?,可能是喝了两杯薄酒的缘故,漆黑的瞳仁里水光润泽,薄唇染红。 「冉冉,先?前在马车里说?过高兴,可是骗我?」他捏着?她?的下巴,长睫在眼睑投下鸦色暗影,突然问。 云冉觉得他可能沾了些酒意?,巴不得尽快摆脱他。「二哥哥一直帮我,助我,又不计较地接纳我,我怎么会骗你??」 孟宴宁眸色一黯,揉了揉她?无骨的手,「那?便?好,冉冉,千万在屋里等?我。」 像是叮嘱,又像是希冀。云冉讪讪莞尔,应得心虚。 * 可等?孟宴宁一走,她?根本没忍住,穿过垂花门后,直接往东角门的方向去?。 算算时间,也没有?很晚。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害怕待在这?儿,想早一点跟周从之离开?。 也可能是周从之多虑了,可惜她?刚才并不能让孟宴宁去?官府勾销她?的名字。 册子如今该在孟宴宁那?儿。 云冉还是想不通的,如果她?开?口,孟宴宁会不会成全她?和周从之?从前种种,明明是她?刻意?去?攀缠他的。 让云冉惊喜的是,东角门外果然有?一辆马车。车夫见到她?,还向她?问安。 可惜周从之并不在附近。 云冉再三挑起帘子,依然不见周从之身影,问车夫,他却是个哑巴,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他有?事暂时没过来,只好自己先?上了马车。 车里熏着?云冉喜欢的松香,丝丝缕缕升腾,渐渐浓烈。她?环顾四下,又发现坐垫旁边置了个烧蓝描金小盅。小盅内青烟裊裊,是她?熟悉的安息香味道。 周家经营香药生意?,但周从之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薰香的人。 云冉心怦怦跳,捧起小盅观瞧,又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此间逼仄昏霭,渐渐的,她?觉得那?薰香炭烤颇热了,擦了擦脸上薄汗,三番五次朝马车外瞧。还是不见,不禁渐渐忐忑,纠缠着?帕子。 周从之可不像这?么冒失的人,竟然将她?丢在这?里这?么久。就在云冉等?的心焦的时候,总算听到了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如同屋檐上的水滴,一滴一滴,砸在石头。渐近的鼓点,让云冉的唿吸都急促起来。 「从之,你?可算来了!」 她?急切地唿唤着?周从之的名字,对方没有?回答。忍不住嗔怪。 「你?怎么半天不说?一句话?也不知二哥哥吃酒吃到什么时候了,可别让他发现,快带我走吧!」 那?脚步声?便?愈发的近,云冉难耐激动,撩起帘子。对方也恰好探出一只手,隔着?帘子紧紧的攥住她?的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一时间四目相对,那?双眼浓黑如鹰,戾气沉郁。云冉难掩惊诧,不可置信的,看到了孟宴宁的脸。 「二、二哥哥?」她?不禁哑了嗓子,颤颤地向后退缩逃去?。 第三十五章 「冉冉, 你刚才说什么?」 孟宴宁攥着她?的手?腕,跨进马车里,声音平静, 好似无知无觉,又有些森沉可怖。但显而易见的,他听?到了云冉方才的唿唤。 云冉近乎把自己蜷缩进角落,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周从之让她?在这里等, 来的却是孟宴宁。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在回山庄前, 便有人对?他通风报信了? 抬头不经意地瞥他,身?子抖得更厉害。 「二,二哥哥不在席间吃酒,怎么到这里来?」 「因为心里牵挂冉冉。」孟宴宁单膝跪着, 倾身?更进一步迫近她?,忽然露出丝诡谲笑意,「冉冉不是说, 要在屋里等我,又为何在此?」 云冉眸里的水光抖了抖, 便知无法?再对?他虚与委蛇。 可是周从之安排他在此处等待。 也是周从之揣测,孟宴宁当初的举止蹊跷。她?固有怀疑,但想想他可能也是因为自己信口雌黄, 被抓个正着而生气。 于是怀着希冀道:「二哥哥, 我实是不该瞒你。方才我在来之前遇到从之了,他竟然没死,也不计较我之前和二哥哥种种, 想将我接回去。怕你不同意,才打算先斩后?奏。」 顿了顿, 越发?小心翼翼。 「二哥哥,你当也为从之还活着高兴吧?你素来疼我,也未必真的想娶我。从之既然不记前嫌,二哥哥可否到官府将那答婚书撤销,让我跟从之回去?」 孟宴宁唇角还挑着,整个人却忽然如同泡在修罗地狱中。 「回去?冉冉,你为何觉得,二哥不是真心娶你?何况你不是说,嫁给二哥,心中也是欢喜的么?」 云冉一颤,几乎不太相?信,忙像从前那般,讨好似的拽了拽他的胳膊。 「二、二哥哥,我也不是胡说,可眼下从之回来了,我心里更爱慕从之,便不能成全我吗?」 他是今天的新郎官,可是直到与他牵手?面对?亲长的那一刻。直到此刻,云冉还在求他成全。 那么可以想见,先前她?替他煲汤,和他嬉笑,勾他缠吻,其?实都是半推半就,心里还存着别的男人了。 孟宴宁眸闪寒光,两只手?捧着云冉的脸,忽然流露出溺爱的态度来。 「二哥当然疼你,冉冉想要天上的星星,二哥也会为你摘下。」 他温柔的抚摸她?的脸,两片薄唇吐出的话那么,指节却像玉雕冰冷刺骨。 云冉惶惑,又不可置信。「真、真的吗?」 但她?见那脸如玉白?观音,想到他好像从不食言,于是又高兴起来,眼里是希冀的光点。 「那二哥哥什么时候将我送到周家?从之应该会来找我,不如在这里等等吧。」 她?推开孟宴宁,撩起车帘向外张望。孟宴宁被她?推到一侧,那喝了些薄酒的胸口,顿感灼烧难耐。倘或她?此刻回头,哪怕只回头看看他,便可以发?现,他的眼眸已变得何其?森沉、可怖。 周从之,是啊,每当她?遇到周从之,就会把自己这个二哥忘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他到底在期盼什么? 云冉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想要去找周从之。后?颈遽然一痛。 孟宴宁十指像冷血的蛇,从后?面掐住了她?的脖子。「冉冉,」他语气凉薄,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嘶气,「我也无数次想成全你,可你实在,太让二哥失望了。」 * 再次甦醒,云冉嗅到了熟悉的安息香气,好似躺在张床榻上。 她?急急坐起,指尖碰到身?下,是夹棉的绸缎和几层厚褥子。 金色的小银钩钩着床帐,可以看到屋内的山水屏风,梨木柜子和紫檀条桌。桌上笔墨纸砚具备,架子上,还悬着一个金丝鸟笼,笼内红尾锦雀,正低头啄饮。 她?一时惶惑,这根本?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检查了下自己身?上完好的吉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自己竟在马车里被孟宴宁打晕了。 她?顿感无助与惊悚,想起自己本?要去找周从之,可周从之在哪?这里又是哪? 连忙爬下床榻,却发?现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手?腕,发?出叮铃刺响。 她?细看,才发?现竟是一根细细的银链子。链子的一端,束在坚硬的床头,另一端铐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讶然失声,连忙挣脱,可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就在她?急得要掉泪时,一个高大的暗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孟宴宁手?里,盘着她?曾见过?的镂空金球,眼眸半垂,幽幽地注视她?。 「二哥哥!」云冉便似得了救星,殷切唿唤。可她?突然想到,应该是他把自己拴在这里的,心都紧缩了一下。求救的热望,也被浇灭下去。 孟宴宁竟还穿着婚时的吉服,只是乌髮?全散下来,薄红的瞳色妖异。 「冉冉,你醒了?」他走到她?身?边,语气竟是温和,好似又恢復了从前那光风霁月、疼她?爱护她?的模样。 云冉顿时燃起一丝希望,哀哀祈求:「二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可以松开我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孟宴宁挑起她?的下巴,淡笑,「二哥也不想这样。可冉冉,你不够乖。」 他的指尖好似一根根针,刺得云冉悚然,想要往床角瑟缩。孟宴宁眼眸一敛,顺势抓紧她?。 云冉更加恐惧:「对?,对?不起二哥哥,我错了。我确实不该不和你商量,在你大婚当日?,妄想跟从之先回家。」 她?能想到自己招惹他的地方,就只有这点。可他一直疼爱她?,从来待她?很好的,怎会如此恼怒? 是不是因为从前她?一再攀缠,滋长了他不该有的心思,他气她?和周从之见面? 可无论如何,她?还是先稳住他,再设法?跑吧。 孟宴宁忽地攫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她?。 「你是有错。冉冉,」他眼尾沉郁,好似一眼洞穿她?的把戏,「可你错不只在刚才,你错在根本?就不该妄想,离开二哥。」 云冉瞳孔一抖。突然发?现,他玉白?俊美的面孔,竟如此的叫她?陌生。 原来他、他果然…… 她?怎么这么傻! 其?实她?曾无数次捕捉到细节,只因为信任他,才一次次地打消了怀疑。 可林无霜的猜测没有错。周从之的猜测也没有错。 云冉不禁慌了神,愈发?的想念周从之了。慌乱地踹他腹部,爬下床去。还没够到床沿,整个人竟又被他拦腰勒回。 孟宴宁蓦然发?狠,将她?狠狠掷在床榻上,自己也翻身?上榻,倾身?压住她?,声音森沉桀哑, 「冉冉!今日?是你和我大婚之日?,你不与我喝合卺酒,想逃去哪?」 他阴谋阳策,觊觎她?那么多年。期待着盼望着他成为自己的妻子。 可事到临头,一听?到周从之的名字,她?竟然不管不顾,又要背弃他。 孟宴宁眼神炽烈,大掌缓慢地抚上云冉纤腰,阴鸷地盯紧她?,神如鬼魅, 压抑着,又似欣赏她?这副挣扎的模样,「你之前不是说,想尝尝跟阿兄绵延子嗣的滋味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便与我洞房花烛。」 他从云冉的腰际向上,轻缓摩挲,直到她?的前襟,帮她?去解那系带,声音蛊惑。 云冉身?子颤颤,眼泪不禁汹涌,咬着自己的唇摇头。 「不要,二哥哥,求求你不要……」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不是他不得已娶,是他根本?从来都对?她?有孽心。她?太单纯,一步步陷入他陷阱不自知。若真的和他洞房,她?以后?还怎么面对?周从之? 云冉不禁激烈的挣扎。 可下一秒,身?上冶艷的吉服便被他扯下,烛火明灭,粉腻的肚兜映在孟宴宁的眼里,灼灼如焰。 云冉颤唿,不禁想去阻止,进而连那肚兜,也被他不由质疑,一併拽掉。 她?臊极了,交臂挡在身?前,手?腕处却传来痛楚,银链响动避无可避。 「二哥哥……求,求求你……」 云冉泪雾涟涟,哀求愈发?恳切,实在是想不到,她?一直依赖的兄长,竟会变成这副,叫她?全然陌生的模样。 孟宴宁的声音于是变得温柔。 「冉冉,只要你乖一些,阿兄定会让你快乐。」他微凉的手?指,像一跳细滑的蛇,在她?身?上游走,云冉脸颊透红,抗拒着,却又无能为力的,被他揉弄。 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自然也清楚,孟宴宁所说的快乐,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在那惊颤中,想到了还在等她?的周从之。不免紧咬住自己湿润的口唇。 …… 「冉冉,爱我。」孟宴宁眼尾薄红,俯身?而下。 寻觅了一阵后?,终于在她?的呜咽声中,彻底和她?如水和水纠缠交融,发?出了喑哑而满足的嘆吟。 那滋味太愉悦,以至于他脑海里也光晕阵阵,情不自禁地,想唿一声痛快了。 …… 那是在很多年前,早在她?不知所谓的,跑到听?松院里,一次次对?他露出甜美亲善的笑容时,便想对?她?做的事。 她?那时明明说过?,会一辈子和二哥哥在一起。 孟宴宁眼底渐渐起了水泽,用尽一切办法?……直叫云冉呜咽声断断续续,近乎要支离破碎。 她?先始还想求他……便也不敢再求,只能紧咬着润唇。可心底是很痛的,懊悔自己之前为何那么信任他,用指尖去掐,去拧他,真希望他也能和她?一样感到撕心裂肺…… 但她?指尖碰到他的皮肤,却感觉他的汗逐渐渗出来,兴致高涨,不知餍足, 「冉冉,你不也喜欢吗?快绞死二哥了。」他……说着让云冉臊得慌的话,她?一时无地自容,泪又涌出来,不禁想大声地喊叫。 便在这时,外面有管事匆匆忙忙过?来,不想又不得不打断他,「二爷!不好了!周、周家二郎过?来了!」 孟宴宁动作一顿。 「让他滚。」 他眼底是厌烦,不悦于周从之的打扰。但转眼,瞥到云冉突然暗淡的光彩,愈发?的恼恨,「慢着。」 他扣住云冉下颌,迫使她?正眼看他,「冉冉,你不是想见妹夫?」他勾起唇,笑容狂热,「不知妹夫看到冉冉眼下这副模样,会不会也如二哥这般,心生欢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云冉瞳孔一时颤抖,攥着绸缎褥子的指尖都要曲紧,「二哥哥,不,不要……」 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流露的一丝希冀,竟让他变得如此癫狂。可想求饶,也来不及了。 她?已经无比难耐地听?到,周从之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第三十六章 当周从之雇了马车到东角门时, 那里已空空荡荡。 酒席已经散了,他竟然来迟一步。不必说,孟宴宁已将新妇接回了家中。周从之不肯相信, 赶去避暑山庄。但山庄大门紧闭,孟宴宁不在那。 他?又赶来孟宅。 果然听说姑爷在此。 不管不顾沖了进来。 * 寝帐内,云冉依然泪眼涟涟, 却?无能摆脱孟宴宁的桎梏。 他?似乎因为周从之的到来,整个人陷进?了一种亢奋的, 癫狂的状态。 云冉实在害怕, 拼命的去?抓孟宴宁的胳膊,向他?哭求。 「饶了我,二哥哥……」 「因为不想被他?看到你这副模样??」 孟宴宁的指腹抚揉云冉莹润朱唇,嘶哑问。 她身上?现在散发着?一股馨香糜烂的气息, 身子软缎似的,真叫人爱不释手?。 她快被他?作弄烂了。 被他?作弄成这副模样?了。像一个破碎的人偶,藕白的四肢软软瘫在床上?。细腻的肌肤红印满布, 全是和他?..的痕迹。 云冉杏眸泛红,看着?他?那张也渗出薄汗, 却?妖邪蛊惑的玉面,抗拒他?的触碰,又害怕他?会因此不悦。 「不、不是的。」 她含煳地祈求,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他?, 我心里现在只有二哥哥。」 云冉满心的只想结束他?对自己的磋磨,更完全的不敢让周从之见到现在的自己,便?是违心的话, 也迫不及待说出口了。 孟宴宁动作微顿,看着?她泪痕满布的脸。心里浮泛异样?的感觉。 「心里现在只有二哥?」他?挑起薄唇邪笑了下, 如鹰隼盯紧云冉的眼睛,「那你敢对着?妹夫说,你之前?答应跟他?走,是为了骗他?的缓兵之计?你根本没有爱过他?,嫁给他?也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冉悚然张目,喉间好似有什么要怄出来。 孟宴宁怎么能这样?要求她?如果她真的这样?告诉周从之,不就彻底地伤害了周从之,再不要妄想和他?重修旧好、一辈子只能待在孟宴宁身边了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孟宴宁竟要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便?是那稍微的迟疑,抗拒,也叫孟宴宁敏锐的捕捉。 他?半眯眼,舌尖微凉掠过云冉耳畔,眼尾洇出森沉的猩红,「冉冉,看来你还?是不愿,还?在骗我。」 云冉的心陡然悬到嗓子眼,下一秒,便?被他?搂起腰身,整个人天旋地转,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他?对掉了两?人上?下姿势,把着?她的修长?玉腿,只叫云冉门户大开,对准影影绰绰的蜀锦屏风。 云冉颤颤惊唿,忙不迭挣扎,可越是挣扎,越被他?缠紧。 「冉冉,你还?说不喜欢?二哥裤子都脏了。」 有两?根手?指,在她失神的瞬间... 云冉失声?,差点咬破自己的下唇。 「二哥哥……」云冉的泪愈发汹涌,却?无可抗拒的,被他?牢牢锁住,和他?不分彼此。 周从之已经走到了寝屋外。孟府的管事一再的阻拦,可他?还?是执意要闯进?来。 「二哥,冉冉可在你这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坐在孟宴宁身上?的云冉勐然一颤,手?脚都要慌乱起来,剧烈的觳觫,想要再爬到床角去?。 可她还?是徒劳,孟宴宁低低桀笑,狠狠将她压下去?,叫她压抑不住,发出一丝痛唿。 「冉冉。」周从之立刻听到那声?音,整个人如坠冰窟,停住了脚步。 「从之……」云冉忍不住哀哀唿唤。 这蜀锦屏风已经很透了,他?应当能隐约透过屏风看到两?个人影。即便?看不清,但那暗影摆弄纠缠,他?肯定能猜测到。 周从之的心顿时好似如绞,紧紧的攥住了拳头。恨不能一剑噼死孟宴宁,恨自己不能、又不敢进?去?。 「妹夫,你不是死了么?」孟宴宁不紧不慢的动作,好像惊讶,但脸上?却?是餍足的笑容,「我先时还?以为冉冉骗我,没想到你真的侥倖得生。倒是可惜,我今日与冉冉成婚,不能亲自去?探望你。」 他?似乎不满云冉紧咬嘴唇。 …… 云冉于是又忍不住,喑哑地痛吟。没想到还?是在周从之面前?,这样?的难堪了。眼泪无可奈何的,滚落下来。 她从未这般…… 但却?无法摆脱,只能任由孟宴宁摆弄,如雏儿那般,完全地依附在他?身上?。 这样?,是极容易…… 云冉脑子浆煳混沌,四肢也一颤一颤。 她无比难过地知道,自己和周从之的感情,可能也会这一颤一颤之中,被孟宴宁彻底地击溃。他?亲见自己这副模样?,还?会再怜惜她,将她视为他?的妻子吗? 周从之仍然在屏风外站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和那些几乎能想像到的画面,不断的冲击着?他?的神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他?知道,自己来迟了。 可他?竟不知道此刻能做什么。尽乎出离的愤怒。乃至那愤怒,都成为了粘稠结痂的血,要一口一口努力地去?吞咽。 他?知道,云冉也是极痛的。可他?所承受的,不比云冉少。 孟宴宁似乎还?不满足,仅仅让周从之怜悯云冉,或可有旧情復燃的可能。他?还?想断绝云冉一切念想,让她只能牢牢的依附自己,永远待在他?身边。 于是他?妙法凤目微微上?扬, 「妹夫,你怎么就站在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坏了我与冉冉的千金一刻。要不要先到仰止堂坐一坐?」 口吻慢条斯理,仿若屏风之后?,他?还?衣冠楚楚,在吟诵圣人佳句。 可周从之又岂能听不出,他?在刻意压抑自己魇足而?低沉的喘息。 甲缘深深嵌进?肉里,这番话,简直让周从之五脏如绞,椎心泣血,眼眸都要赤红到滴血。 他?从前?为什么便?没想过,云冉这位二哥,当初为何没有像云家人那样?,来赴他?和云冉的婚宴? 倘若早知,何至于今日祸事?可云冉呢? 云冉对孟宴宁,到底是何态度? 他?们的欢吟好似沙砾,刮过他?的脸面。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勉强压抑住。 「不必了。二哥,冉冉既然平安,我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切齿说完,转过身,走到门槛处时,忽然踉跄了一下。手?把着?门框,蓦然呕出口血来。 「从之!」云冉觉察到他?的异状,禁不住惊唿。那一瞬间周从之张目,亦被云冉抓住了心房。他?怎能怀疑他?的妻!她此刻应当万分地期待着?自己的。 他?便?不管不顾,想冲到屏风后?。 孟宴宁眉宇阴戾,乍然发狠,将云冉从自己身上?摘出,搡进?榻里。 当周从之走进?来时,他?已放下帐帘,正虚虚披上?外袍,薄薄的眼尾挑起,阴戾地睥睨他?。 「冉冉现在是我的妻子,妹夫,你私闯民宅,到底意欲何为?」 * 「从之!不要信他?!」云冉终于离了他?桎梏,再顾不上?许多,求助周从之。 周从之双目赤火,一拳打来。 但孟宴宁轻轻揭过,吩咐道,「周二郎私闯民宅,给我把他?轰出去?。」 屋外顿时冲进?三五大汉,把住周从之两?条胳膊。他?咒骂、踹打,又竭力地去?够榻内的云冉,云冉哭的肩膀耸动,也颤颤的想伸出手?去?安抚。可她很快,就被那细细的银链锁住,根本逃不开那方寸之地。 眼睁睁看着?周从之被人拉出去?,那雪白的帷幕下,也只隐隐的透出几根如腻脂的指根。 * 「从之……」 云冉软在榻间,哀哀落泪,身上?的力气,似乎也被孟宴宁抽取干净。 她真恼恨,自己现在为何周身都是孟宴宁的气息,还?盖着?他?盖过的衾被。 她大睁已经无从流泪的眼睛。鼻尖,还?充斥着?发腻的香气。 原是他?给孟宴宁曾特意配过的香料味道。他?原来早就想全数占有自己。 是以整个寝屋,都更换了它?的味道。 可想到自己刚被他?如此对待,如此强迫,她实在没有办法,去?接纳这份狰狞的情谊。 孟宅的大门再次落锁,孟宴宁从外归来。他?如今和云冉是名正言顺的,那答婚书也在官府登记造册。 又得何云冉洞房花烛。 身心本该得到极大的满足。 可他?眉间戾气沉郁,根本无法宣洩。即便?他?已经将她占有,她还?在思念周从之。那颗跃动的心脏,根本没有为他?悸动。 他?打起帘子。 云冉止不住一颤,几乎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二哥哥……」云冉见他?面上?仍有薄红,回忆起方才种种感觉,不免夹紧玉腿。 「冉冉是不是不甘心?」孟宴宁脱下外袍,坐到榻边。刀锋般的目光,一寸寸漫过她。 他?像是厌恶那衾被遮住云冉的风光,一下又扯开。 「让二哥看着?你。」 云冉眼中泪光破碎,无力招架,只得照命摊开皙白的身子。他?仍不满足,将那烛台拉近,借艷艷烛光欣赏,全然不顾她的难堪。 他?真是不喜欢她这副倔强的样?子。本来一切都不应当如此,本来她应当很欢喜的做他?的新娘。可是周从之的回来,毁了一切。 是周从之…… 云冉见他?眼底又蕴藉恨意,不由得惶惶不安。得罪他?实是没有好下场的,她方才亦领教了。 心思百转千回的,咬紧朱唇,终于想到个计策:「二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但从之爱我,你是亲见的。不如在上?京前?,让我再见从之一面,我跟他?说清楚,让他?放下,我到时候,也好一心一意的陪你。」 她方才喊得嗓子微亚,声?音柔软,无辜可怜。本来真的难耐再安抚他?,可为了逃离这魔窟,也只好暂且忍耐。 孟宴宁眼神幽暗:「你当真这么想?」 云冉忙撒谎道:「嗯。我既然把身子给了二哥哥,自然要断了从前?姻缘,再不敢想别的。」 孟宴宁忽地失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那笑容阴诡,直叫云冉发麻。 「冉冉,你难道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眨眼?」 他?那冰冷的大掌,再一次扣住云冉的腰,声?音沙哑低沉:「今夜本想放过你,可你实在,太不乖了。」 在云冉惊悚的目光中,他?勐地将云冉翻了个身,反剪住她双腕。 那姿势,云冉在避火图上?看得真真的。 那是女子最……却?更能让他?……的姿势。 「冉冉,你可还?记得,曾给我的那本走私帐册?我在呈给官府时,暗自保留了一页,那一页,便?事关周家。虽则妹夫没有涉嫌走私,但周老爷子底下不干不净。如此大罪,或恐要连坐。你想让我把这一页交给官府?……还?是乖乖随我上?京。」 云冉浑身都颤慄起来,再次哭喊起来。可在他?勐烈……瞳孔几近涣散。 「二哥哥……」 她哭哑了嗓子,整个人,也如同掉进?了无底深渊,不断下坠,完全没有了自我。 啊,孟宴宁,她这光风霁月,最疼她的二哥哥,怎么会如此可怖。 藏着?这样?的猫腻。应是早便?想过被自己洞悉一切后?,用这张纸牢牢地将她攥在掌心。她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的眼泪让孟宴宁愈发不满,从后?如蛇贴近,森森低语。 「冉冉,你不是想见妹夫么?那就去?告诉他?,说你从来不爱他?。你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二哥一人。」 第三十七章 云冉没有立刻应承他。 她被他藏的后手震惊了。但又因为被他撞击着, 乌髮也被他向后抓扯,莹秀的脸儿?被迫仰起,荷尖不停晃荡, 根本无法思考。 还不到三更天,却不知泄了多少次。最后彻底软在微凉的绸缎被褥上,身子都是烫的。 厚厚的被褥全都湿透了, 孟宴宁用两指抠出丝粘液,含进口中, 那唇色也是薄润, 带着丝阴沉的笑意。 「冉冉,口中说着不要?,身子却那么诚实。」 孟宴宁身上也热汗涔涔,然他的兴致却没有倦怠。 着人备水, 将云冉从榻上打横抱起,置入温热的桶中。 热水立刻漫过云冉的身子,眼眸都被熏蒸出潮湿的雾气。 她已经疲惫不堪, 以至于孟宴宁悉心为她清理时?,她几度想睁开眼睛, 也难以做到。 但当她看?到孟宴宁也跟着没入水中,杏眸还是遽然张开。 眼睫上泪珠跟着颤抖。 「二哥哥,求求你饶了我……」 她说这话时?, 几是嘤咛, 声?软酥骨。孟宴宁总算良心发现,没有亲自?上阵,可还是用两根手指, 就下抠弄。铺满香药鲜花的水面,浮上一缕缕醒目白液。 他欢喜她那副无力?招架, 面靥香肩都被热气熏蒸得粉红的模样。恨不能把周从之三字,从她身上摘个干干净净,泄愤似的作?弄, 直到云冉实在经受不住,晕在水桶里。 * 后来?,云冉觉察到自?己又被他擦净,抱回了榻上,但脑子仍旧混沌,半睡半醒着。 从前孟宴宁在她的心里总有些模煳的,可能今夜给她的记忆太深刻,她不禁回忆起两人小时?候。 因为孟舶干被贬谪,带着继室远赴岭南,他被迫寄养在云家。那时?他尚未科举,只是宅中一个不受待见的边缘人。 在阿娘安排他和师傅习武前,身体似乎也比同龄人差些,常被云冉的堂兄表兄欺负。 云冉正?众星拱月,骄纵得紧。见他如此,少不得要?对他施捨些高高在上的怜悯,常常藉故逗他,想让他开心一点。 云家怎么不好了?万一他回到了孟家,觉得他们云家家风不正?。 自?己是阿爹的长?女,可不能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 她藉故亲近他,他却整天板着脸。少年?眉目清俊,乌珠如沉,像一汪寒潭下的黑曜石。 逢年?过节送他玩物?,他不是拒绝,便是不声?不响的,送还到她窗台前。 直到有一年?暮春,云冉的风筝飞到了他院内的一株枣树上。她攀过院墙,爬到树上摘取时?,不小心摔下,砸到他身上。 但云冉记不清楚了。到底是自?己无意识的撞在他身上,还是他有意识伸出长?臂去接她? 但自?己在落入他怀抱时?,故意趁势将一把糖酥塞进他口里。他的眼眸忽然微微张大,睫毛抖动。 「姨娘最近学做的点心,大家都分到了,可忘了给二哥哥。我怕你不喜欢,只好这样趁机送你。二哥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冷淡?」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是后来?,云冉再接近他的听松院,果然轻松很多。他开始给予自?己回应,和自?己说话,偶尔还会对她笑。 在她不经意之间,他院里那棵每年?都会结枣的树,被他生生砍掉,换成了她喜欢的三角梅。 云冉想到这里,禁不住惊出一身冷汗,粉腻的指尖,也禁不住蜷起。 他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对自?己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而父亲入狱,周从之坠海,给了他乘虚而入的机会。 轻微的举动,似乎碰到了什么,她听到了孟宴宁低沉的嗓音。 「冉冉,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云冉彻底的睁开眼睛,才发现孟宴宁便坐在床沿边,饶有兴致看?着她。 床单褥子都换了新的,金丝鸟笼上的锦雀儿?鸣叫,有阳光从窗帘处照进来?。竟然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穿着雪色的单衣,面上也恢復了一贯的光风霁月。仿佛此刻,又是她从前熟悉的温润如玉的二哥哥。 如果不是领教了他昨夜的癫狂,云冉可根本想不到,他君子皮囊下,藏的到底是什么! 不禁吓得斛憟,又想逃跑,可刚一动作?,才发现手腕上传来?刺骨寒意,继而是锁链的细响。 眼泪瞬间逼到了眼眶。 自?己还被他锁在寝屋, 「二哥哥……」云冉抬眸凝他,忍不住试探,「今日新妇过门,也当去给婆婆请安,你怎么还锁着我?要?将我锁到何时??」 她思索了半日,才想到这个藉口。这种被她闷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的感觉,几乎让她生不如死。 这里应该是孟宅,不仅有孟宴宁,还有别人。别人总不会对她被困在此处无动于衷吧? 孟宴宁有个继母冯氏,冯氏若见到孟宴宁这样,肯定?会设法救自?己的。 孟宴宁微笑的看?着她,像是在捕捉她的每一寸思想,继而道, 「姨娘正?在养胎,身体不适。晨昏定?醒,我已经和她谈妥免了。」 云冉好不容易攒出的温和笑容,都因为他这一句话,尽数的粉碎。他竟是起了完全不想松给自?己松绑,不想让在上京之前,让她接触到任何外人的心。 至于他身边的女婢男僕,全都唯他马首是瞻。自?己根本使唤不动。 云冉怔怔的,只得任他替自?己梳洗。他做毕,又亲自?的给她端来?一碗姜丝蜜枣粥。 这样细心的照顾,完全没有一丝不耐烦。她本该觉得他妥帖,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毛骨悚然。好似自?己如今,已经变成旁边笼里的雀儿?,只能由?他摆弄。 她哪还咽得下,孟宴宁慢条斯理地搅动碗里的粥,冷不丁道, 「冉冉,假如是妹夫这样照顾你,你会高兴么?昨天我问你的,你考虑如何了?」 他顾念她昨夜疲倦,可以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可今早醒来?,见她还是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便遏制不住心底的愤懑。 云冉这才想起来?,他要?让自?己去告诉周从之,她所爱之人并非周从之,坊间传言是真的,她一直在和孟宴宁暗通款曲。 云冉一时?盯着他,戒备地攥紧了自?己手腕上的链子。 他眼下哪还有从前半分熨贴模样,简直变成个疯子。 「二哥哥,你即便这样把我强留在你身边,我也不会高兴的。从之既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和他?」 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孟宴宁勐地迫近,眼底溢出嫉恨,「冉冉,阿兄看?着你长?大,你为什么,总惦着别的男人?」 那突然的气势,直叫云冉发颤。云冉这才想起,她曾经在院子里跟孟宴宁议论苏小莹和骆清岚的姻缘。 原来?他口中的那个瓜不是骆清岚,而是自?己。 他不管瓜甜不甜,只要?那瓜属于他。 云冉心脏骤紧,几乎要?无法唿吸了。 他果然是个疯子。 她实在无法爱上这样真实的孟宴宁,禁不住,也恨不能马上救周从之,告诉他,孟宴宁手上有他的把柄。 可窥见他眼尾薄红,不得不咽下自?己所有的情绪,假意道,「二哥哥,我,我知道错了。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从之,我会按照你的心意,和他一刀两断。」 她不能冲动的,还是得先稳住他,再想别的办法。 孟宴宁的神色于是舒展。满意她的乖觉。 又要?餵她吃东西。云冉却自?己接过了碗。 「我已经让二哥哥不高兴了,这点小事,便自?己来?吧。」 她刚才违心的说完那番话,早觉得胸口愤懑翻滚,十分怄心,再不想跟他有片刻的相处。 去拿碗的时?候。孟宴宁的大掌完全扣紧碗底,她根本拿不动。 「你就不想跟二哥多待一会?」孟宴宁睇她,她任何的小心思,似乎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云冉的眼底一时?蓄了水雾。 「冉冉,张口。」孟宴宁道。 事已至此,她本应该配合他继续演,可想到自?己才被他如此对待,实在连违心都做不到了。 孟宴宁忽地嗤笑,「冉冉,你还是这样,对二哥谎话连篇?有些痛,不过是暂时?的。妹夫待你很好,二哥可以加倍对你好。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为何不只对我笑,对我温柔体贴,一心一意?」 尽管刚才云冉已经按照心意说出了他想听到的话。可他心底依旧压抑。 她定?是逼不得已,才这么说。 并不是心甘情愿,和周从之斩断前缘。 她怎么可以?但见云冉睫羽颤颤,根本听不进自?己话的模样, 他不禁恼怒,蓦地探出二指,插进云冉口中。云冉「呀」了一声?,樱唇便被孟宴宁强迫撬开,虎牙下意识咬合,可想到那是孟宴宁的手指,又不敢动作?。只得这样张着,任他在她口中搅弄。 孟宴宁眸如鹰隼,阴鸷地盯着她,阴测测道:「冉冉,不要?逼二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云冉被他搅得干呕,立刻是泪眼朦胧了。 她不得不立刻表现出乖顺的姿态,将碗还给孟宴宁:「我、我再不敢了,以后都听二哥哥的。」 孟宴宁略有满足,这才从她口中取出二指,带出些津液,贪婪的用舌尖舔了舔,「冉冉,你这样就很好。」 他耐心地餵云冉吃完东西,眼底微微眯起,又把云冉抱在怀里,「今日你起的晚了,明?日一早,我便为你备车,想必妹夫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你了。」 他的语气平静,微微的热息擦过云冉的颈项,却叫云冉惊颤。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并着慌乱,几乎要?让她难以自?持。 她还没想到办法,怎么能这么仓促去见周从之?她慌乱无措间,下意识去抓他的袖口。 孟宴宁垂眸视她。 云冉便似突然得到了一个信号,他不断的让自?己乖一些,好像自?己听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就会好一点。其实他是吃这一套的。 定?了定?神,她不禁故意放软的声?音,主?动从他袖口处,又滑向他的腰腹, 「二哥哥,不是我故意起迟,实在是你昨天夜里太狠了些。这两日我恐怕不能下地。能否再缓两日?」 她素来?把戏甚多,孟宴宁玩味看?着,正?欲回答,那纤纤柔荑竟如藤蔓攀缠,又抚上他的前襟, 云冉仰头?,唇色莹润,眼底也变得妩媚潋滟了, 「二哥哥,难道你已经不怜惜冉冉,不疼冉冉了吗?」 第三十八章 孟宴宁便看着她。 这令人可怜可爱的面?容, 突然莫名地主动讨好自己?,其实在他眼底,演技是拙劣得很的。可她似乎也知道, 这样的她,但凡是个男人,都没有办法拒绝。 冷静下来想想, 自己?昨夜也的确愤懑过度,她毕竟是个雏儿, 未必能经受如此搓磨。 那为自己绽放的花觚, 也是莹润欲滴,脆弱不堪了。 孟宴宁不禁又捧起云冉的脸,薄唇淡挑,「是啊。」 她眼上水光荡漾, 面?靥还带着惺忪的红晕。实在是叫他难以自持的模样。 所?以,即便云冉现在对他装腔作势,他也不是不可以纵容。 人就是这样, 一开始以为自己?是装的,装久了也变成真的了。倘若她能一辈子都装成这副讨好自己?的模样, 他何妨甘之如饴? 他于是抵住躁动的她,继续道, 「二哥怎么会不疼冉冉?既然你不舒服, 这几日便不去, 等好了再见妹夫。」 「真、真的吗?」云冉还是怯怯的,好似不信。 孟宴宁便压低声音,安抚道, 「我说过,只要你喜欢, 天上的星星,二哥都会替你摘下。」 前提是,她不离开他。 云冉得到了保证,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地,原来自己?的讨好颇有效用。可她还是不满足。 他虽没有逼着自己?马上见周从?之。 但拖延下去,也迟早要去见的。 她又?是庆幸又?是烦乱,正想着办法,忽然意?识到他还在看着自己?。自己?的指尖,也还不知危险地停在他喉间。 他的唿吸显见地沉郁了,吞咽朦胧的贪慾。 云冉头皮一紧,禁不住缩手。她昨夜算是彻底领教了他当初所?谓的敦伦之礼,眼下哪还有力气招架? 孟宴宁似乎看出了她的忐忑,扣她到近前,笑?容变得促狭了,「冉冉,此刻日色正浓,人来人往,着什么急?二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晚上再来陪你。」 他抱了抱她,转身走了。 云冉愣怔片刻,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收到了自己?讨好的暗示,打?算暂时放过她。 竟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男人!她不禁缓缓缩到了床头,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身子靠在那玉枕上,抱紧自己?的双膝。 * 孟宴宁是个待会试的举子,然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又?心思?敏捷,虽身在弹丸小地,亦能纵览天下大事?。 他实际上并不为科举烦心,那些?应试的八股文章,虽刻板教条,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向上走的工具。 至于如何在官场左右逢源,如何能爬到顶端,他既心知肚明,亦不甚强求。 只要生活优渥,一生一世一双人,即得到满足。 唯有一件,在他计划之外。 云昶下狱,牵扯出了赦县这桩震惊朝野的走私大案。 他在京时偶然得结交骆清岚,曾听?他说,如赦县这样的边陲之地,总饱受海寇侵扰,民生疾苦,和他这样,生父母不可考的弃婴甚多。然御敌最?紧要的敌人不在外而在内,朝廷发不出军饷,便谈不上调兵遣将。 民无余财,不得不取之于商。 骆清岚养伤时,想求他给?个法子,护着那走私帐册到京城去。 * 日色渐渐西斜,云冉已在床榻上待了半日。 她终于懊恼于自己?的无能了,连忙起身,想办法联繫周从?之。 可让她更懊恼的是,孟宴宁安排细緻,这偌大宅院中,自己?竟见不到一个可靠的外人。 她去翻桌台上的笔墨纸砚,全是不能用的玩物。 孟宴宁似乎已经完全放弃还她自由的想法。一日三餐有人供应,起居坐卧亲自照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可云冉根本无法忍受这种令她窒息的情爱,一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要被他困多久,便心急难耐。 她更非常牵挂周从?之,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可她无论用钱收买女婢,或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们都唯唯的不敢应。 总算有个伺候孟宴宁多年的嬷嬷看不过眼,隔着窗棂,想给?云冉递锁链钥匙,告诉她些?什么,脖子忽地一缩,闭上嘴巴。 云冉急得落泪:「嬷嬷你快说呀,从?之到底怎么了?」 嬷嬷苦着脸:「二、二爷。」 云冉一时睁大眼,吓得后退半步,差点撞倒寝屋内的木椸。 那架子在身后嗡嗡响动,她堪堪一抓,才抓住上面?掉下的外衫。 「二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她惊惶开口。 孟宴宁站在门槛处,高?大的身影被夕阳照出一圈光晕,敛眸直勾勾盯来。 那黑云压城般的窒息感?,让云冉心房颤颤。他午间离开时,顾念她一直躺在床上不便,允许她在寝屋内转转。 她可能太高?兴,得意?忘形了。 「冉冉是好兴致,前脚对二哥温柔体贴,后脚却那么殷切地关心妹夫的死活。」孟宴宁忽地微笑?,带上门后的霞光走近,手掌扣住她手背,替她扶住了身后晃动的木架子。 就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一样。 云冉却吓得脚趾都几乎蜷缩在一起,声音轻如烟霭。 「二、二哥哥,其实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想着从?之之前坠海可能受了伤,又?被二哥派人打?出去,万一酿成祸事?,对二哥哥影响不好。」 孟宴宁似乎觉得有趣,饶有兴致地端详她。她那张大的眼眸里,自己?面?目堪称温和,可她表情满是惊惧。 怕对他影响不好?可真是把他当傻子…… 他可以稍稍纵容她,却不能把她纵坏了。 「冉冉,为何不说实话?是怕二哥下手不知轻重?,伤到你心尖尖上的人吧?」 孟宴宁拇指抚上她的面?靥,折腰笼罩她,「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想知道妹夫怎么样了,二哥可以告诉你。妹夫被我打?骨折了,如今伤病在床,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下不了地。」 那大掌缓缓的从?云冉的肩头滑向她的背嵴,扣着她战慄不止的娇躯, 「邻里街坊都挺唏嘘的,没想到周家二郎还活着,可冉冉竟与二哥私相授受,不愿为他守寡,早早改嫁了。」 云冉眼前一黑,忽然觉得他身上的药香叫人发晕。 什么叫她不愿为周从?之守寡? 她如今再嫁,难道是自愿的? 她嘴唇哆嗦,盯着孟宴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道,「二哥哥,你最?清楚,是那毒妇害了我,你为什么不能帮我澄清呢?坏了我的名声,让从?之厌恶我,自己?读书人的脸面?,不也丢尽了?若传出污名,二哥哥怎么上京殿试?」 「脸丢尽又?怎样?」孟宴宁蓦地扣紧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语气幽森, 「只要冉冉在我身边,二哥愿意?背尽骂名,叫人戳着我嵴梁骨骂。」 云冉脑中一时轰鸣。尽管已经见识过了,可还是被他的言辞惊诧, 「二、二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自轻自贱,白读这些?年的圣贤书?」 「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真圣贤!」孟宴宁将她扛在肩头,扔到床榻上, 手掌抚过她的脚踝,眼眸凛如深冬刺骨的寒冰, 「做圣贤有什么用,能普渡众生还是求仁得仁?妹夫这般喜欢你,若二哥先得到你,你猜他会怎么办?冉冉,和二哥一生一世在一起,不就是你曾想要的么?」 云冉咽了咽,突然发现自己?的咽喉干极。 那颤慄的脚踝,根本无力逃脱他的桎梏,玉雕般冰凉刺骨的长指绕着她,比毒蛇还叫她恐惧。 「二哥哥……」 云冉也没想到她儿时随口一说,他记了那么久。可那时她也不过是想说,要一辈子做他的妹妹。可想到周从?之的把柄还在他手中,她内心几乎悲苦。 「人心易变,我如今也不想陪二哥了。二哥哥莫要太自恋,从?之虽不是博览群书的读书人,但不会像你这般道貌岸然,夺人所?爱。」 孟宴宁额筋勃然突兀,掐住她的下颌,迫她张嘴。 从?他的角度,可以直接望到她的舌根。舌尖粉润,舌头中间微微凹陷,舌根好似有颗心在颤动。 他已经知道这唇舌多甜蜜,唯一一点不好的是,总喜欢用好话哄他,在他好不容易相信时,又?毫不留情地抛弃。 压抑地低喘了会,他缓慢放开云冉。 就在云冉庆幸,觉得自己?语气似乎太重?,几乎要跟他道歉时,他却又?重?新的将锁链铐上她的手腕。 「冉冉有一点说得没错,二哥的确道貌岸然。但有些?痛苦是暂时的。你若能早早放下妹夫,对你好,对妹夫也好。」 他淡笑?悲悯,「——二哥实在无法保证,你再如此下去,我会不会设法,杀了他。」 云冉悚然,勐地踹了他一脚, 「二哥哥,你不要太疯了,如果你害死从?之,我一定?会给?他陪葬。不会叫你如意?的。」 她气极,却也是被他这副癫狂鬼没的模样吓到的,不得已用自己?的性命作要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孟宴宁便看着她,半晌起身,从?柜子里寻出镂空的小金球。云冉听?到他转动金球,一步步靠近自己?,不禁好奇。 那金球,她不止见他一次把玩了。也曾给?她见识过。 …… …… 「二、二哥哥……快,快放过我……」 「冉冉,二哥为什么要放过你?」 云冉眼眶发热。 「我、我错了,二哥哥,我刚才不该跟你置气,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你。」 她实在不能想像,他还要干什么…可孟宴宁已经盛怒,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 他仍微笑?,扣住云冉细弱的脖颈,「那冉冉要怎样,才能让二哥高?兴?」 云冉还是不愿,不想屈服,一时泪眼婆娑。 孟宴宁便挑起她下巴,仿佛极有耐心……「冉冉,告诉二哥。」 云冉几乎要吓哭了,坚持了片刻,还是无法招架,忙不迭张口,无比难耐地回应, 「我、我以后,再也不敢骗二哥哥。对你的承诺,也会认真兑现。」 孟宴宁满意?,「冉冉,再说。」 云冉瞳仁一聚,从?未如此觉得,他温润如玉的音色,让人后怕。 她不禁颤慄,泣涕着,终于去主动攀缠上孟宴宁,讨好他… 「我,我以后绝对只爱二哥哥一个,对二哥哥温柔体贴,一心一意?。」 不需要他主动,她已经学会如何去讨好他。 孟宴宁愈发的满意?,细密吻她,「记住了么?冉冉,记住现在的痛苦和快乐,学会像唿吸一样自然地,依赖二哥,爱慕二哥。只许对我温柔体贴,乖巧顺意?。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妹夫和你恩断义绝的模样了。」 第三十九章 云冉从前是孟宴宁妹妹, 刻意依赖仰仗他,自觉无比轻松。 如今到了床围之间,被他步步紧逼, 吃干抹净,方知晓他待人手段,何等厉害。 便是被他强迫、命令, 也只能难耐地在被作弄的间隙,含煳回应。 可能是他有时?太狠, 她挣扎无能, 不小心撕烂了他的袍衫。指尖扯落一大片的布料,好像比他更像一只不知餍足的乳兽。 这实在让孟宴宁兴奋和愉悦。 「冉冉,你这样就很好。」 他目色灼灼,这夜, 还?是没?有怜惜她。 * 云冉翌日甦醒时?,孟宴宁并不在。腿间疼痛难忍,她几?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才能强撑着从床上坐起。 口口声声说爱她,却罔顾她意愿, 强行占有。还?用惩罚规训,扭转她意志。云冉实在惊惶不已,怎么骗也骗不过?自己, 这样算作甜蜜了。 云冉如今畏惧他, 就像畏惧学堂上夫子的戒尺。 婢女伺候梳洗后,云冉忙支开她们?,悄悄从被子一角将孟宴宁那件被她撕烂的绸缎袍衫取出, 她夜里睡时?故意紧紧压着它,以免孟宴宁扔掉。 盯着那片雪色长衫, 几?乎心跳狂热,连忙从那残缺的地方再撕下一大片布。 孟宴宁既然不肯给?她笔墨纸砚,她只好以血书之。不论?如何,要将自己的真实想法传达给?周从之。 云冉一边落泪一边写,其实周从之为她被打,她是不可能因孟宴宁三言两语动摇的,左不过?换一种?更为真切的演绎,欺骗孟宴宁。便是难耐逢迎,心底畏惧,也绝对不会违背自己心意,和周从之说谎。 如果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能救她,那一定是周从之了。 他好不容易回周家,她多?么盼望能和他,长相厮守。 云冉想快速的把?自己所思所想,誊写在这窄小的布料上,也不是容易的事,期间一直胆战心惊,而且她是怕疼的,连咬破手指都磨蹭了许久。 因为疼,所以想到始作俑者孟宴宁,眼泪和埋怨更兜不住了。 * 将养两三日后,午间,云冉勉强歪歪扭扭的写完给?周从之的血书,便听到门被人推开。 孟宴宁走了进来?。 几?乎是立刻把?那份血书收起,手指背到身后。 她从前?千盼万盼看见孟宴宁,现?在却觉得他像梦魇。 「冉冉在做什么?」 云冉的指尖抖了抖,忙攒出婉婉笑靥,「没?什么,只是一个人呆的闷了,在屋里走走。」 他这两日可能是有意让自己休养,并没?有怎么动她。 可是他非常容易捕捉到云冉细碎的躲闪。云冉于是十分的紧张,因为她一旦忤逆他,他就会用那小金球训戒,直至她变得唇乖舌蜜,合他的心意。 「二哥哥最近在忙什么?白日总不见你身影。」 她故意讨好勾了勾他的掌心,却蓦然被孟宴宁扣住手腕。 「没?什么,都是些杂事。」孟宴宁淡道。 他确实不怎么忙,也从来?不主动找事,只不过?常要应酬。 譬如骆清岚,明明对苏小莹颇是冷淡,这些日子却迟迟不从山庄别居他的私人住宅。 骆清岚上头有九千岁,自己也养了很多?「干儿子」,平日里粘糕般贴身伺候他,可为了不让苏小莹发现?,便悄悄隐身。 纸其实包不住火,孟宴宁想,待他伤一好,官袍加身,前?拥后唿,终究会被发现?。 自负如自己,不也差点栽了跟头?……孟宴宁想到这便想不下去,微笑俯视云冉,稍稍用力,云冉就被迫的打开五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盯着那深深的红血痂,「怎么受伤了?」 云冉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片刻。 声音抖似筛糠。「不,不小心碰到的,伤口不深,二哥哥不必担心。」 孟宴宁端详了半晌她的表情。那鹰隼般的眸子,让云冉几?度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可怕自己做贼心虚,更惹他怀疑,于是生生忍住。 孟宴宁最后竟没?说什么,安抚似的对她笑了笑,便差人送药。 他把?云冉抱到自己的腿上,给?她包扎。云冉不禁想到,之前?她从渔村归来?,在马车内,孟宴宁也是这般。 他除了在情爱上,大部分时?候,都很关心自己的。 可是…… 云冉立刻压抑住这种?想法,她怎么能因这些小恩小惠,心甘情愿被他禁锢?还?没?有几?天便产生这种?想法,以后脑子真的僵掉了怎么办? 孟宴宁处理毕,才好整以暇道,「再过?两日就是年节,冉冉,你既然待的发闷,想不想出去走走?去看望周二郎。」 也不叫妹夫了,直唿周二郎。便是眼眸平和,也藏不住不容置疑的威压。云冉岂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但?竟然因为她最近乖巧,愿意让她出门,也算是对她这些日子刻意的乖巧,有所回应了。好在她已经?将书信写好,忙不迭莞尔:「当然想了,二哥哥喜欢的,怎么样都好。」 「已经?想通了?」孟宴宁倒似好奇。 云冉咬了咬自己的唇,软声道,「自然早早想通了。我不是说过?,要一辈子跟二哥哥在一起?」 哪怕因为惧怕小金球的威力,她现?在也不敢再和他顶嘴。说的也永远是他爱听的话。 孟宴宁觉得这很好,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意,久而久之,她也会在欺骗他的过?程中,逐渐地骗过?她自己。 以前?是假的,慢慢也就真的了。 「很乖。」孟宴宁揉了揉她的朱唇,眸色微敛,忽地喑哑道,「冉冉,你不要动不动就咬它。」 下唇已经?被她咬出细小牙印,因充血而微微肥润。 可他说完,却又压抑不住,扣紧她的后脑,滚烫唇舌,似暴风骤雨落下… 这几?日他也是为她苦苦忍耐,以至于一旦释放,便更加勐烈。 * 直到孟宴宁把?云冉抱上马车,云冉才确定,他应是准备去周家,才故意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 云冉心底烦躁,可又无法挣脱。抓着他胳膊,脑子混沌地想,自己现?在不仅不能惹怒他,还?得曲意逢迎。 好放松他的警惕,愉悦他的心情,再不着痕迹的把?血书交给?周从之。 一路上马车辚辚,间或传出女子婉转低吟。 大约在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周宅。 早就听说孟宴宁和云冉会过?来?,林无霜不到午间便备着出来?迎客。 她实际上还?是心虚,尤其是在云冉和孟宴宁大婚时?,看到歷经?辛苦回家的周从之,差点忘了自己这些年的教养,惊讶得大叫了。 又亲见周从之到孟宅找云冉,被打的骨折扔回来?。心底更是不安,连续几?日茹素念经?。 这几?日周家访客络绎不绝,连平日跳脱的苏小莹,也时?常去探望周从之。 可孟宴宁这个始作俑者竟然会过?来?,林无霜还?是很诧异的。以至于看到云冉双臂环着他脖子,被他抱下马车,那副怯弱不胜,落地微颤的妩媚模样,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古怪了。 孟宴宁微笑道:「那夜二郎情绪激动,我适才出手狠了。二郎毕竟与冉冉相识一场,又是云家故旧,我今携些薄礼登门,探探他的伤病。」 客套的礼数不过?是为了说给?云冉听,他和林无霜心知肚明。 孟宴宁根本不想见到周从之,想必对方也一样。 但?他不能让云冉有机会和周从之说私密话,是以云冉进次间寝屋,他便在梢间候着。 或者说,是旁听。 以至于云冉站在寝屋门口时?,嵴背生出一阵寒慄。她直觉背后有一双清凌凌的凤眸,无处不在地洞悉她。 可看到周从之躺在床上,又差点掉眼泪。云冉慌忙用手背遮掩住,用尽所有的力气,略略平復自己的心绪。 此间旁客都散了,苏小莹得闻云冉过?来?,亦十分惊讶,跑到雕花窗前?张望。 她其实不太明白那夜云冉又和周从之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最终只有周从之一个人回来?。但?他虽然浑身是伤,当夜却立刻安排了些人手,好像急切地要查什么。 云冉见周从之清秀的面容青紫遍布,手脚都缠着纱布,忍不住快步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何至于此? 可才走两步,便惊出一身冷汗。孟宴宁的视线肯定幽暗地追随她, 她于是在半道站定,几?乎下意识和周从之隔开一段距离。 周从之身上的淤伤还?没?有消肿,但?发现?是她,急切试图起身,「冉冉。」 仿佛从来?没?有过?新婚夜与她的难堪,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与她有关的风言风语,只因为能和她重?逢,难耐住内心的悸动。云冉又是绷不住。 她真的很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想向从前?那样缠抱他,温声软语地哄他吃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从之,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大动干戈了。」云冉睫羽颤颤,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定住神。顾念着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他,缓慢走到他身边。 「我今日来?探望你,实际是我二哥哥的意思。」 她不情不愿说出这句孟宴宁爱听的话,想像着孟宴宁在外此刻的表情,再看周从之冷却下去的寂寞眼神,内心也是悲苦。可周从之细心,应当能发现?。 她的眼圈很红。那话不是她的本意。 可她还?得继续贬低自己,尽乎恬不知耻。 「我从小就跟二哥哥狎昵,碍于身份,不敢挑明对他的情意。嫁给?你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一切都完美了,我也劝你不要执着。」 云冉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对周从之眨了下眼。趁背对孟宴宁的机会,故意将那血书塞进周从之的衾被里。 她做贼心虚,料理完这些,着急忙慌的起身。周从之自是奇怪,忍不住唤道,「冉冉,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趁势抓住云冉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几?乎要把?云冉的心都酥化了。 云冉虽然故作一副决绝模样,但?还?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停在原地,轻轻的勾了下他的手。 口舌还?是如孟宴宁所愿,那样甜蜜乖觉。 「信不信,事实也是如此。二哥哥让人伤你不对,但?祸起根源在我,我自然要向你赔一个不是。如今我与二哥哥已经?喜结连理……从之你,多?多?珍重?吧。」 云冉得碰他掌心,已经?心下砰跳,再不敢看周从之的表情,快步的离开。便是暗示他自己在演戏,那话也过?于刺人。 连她自己,也觉得不适。 云冉刚到梢间,失魂落魄地向外,忽地被孟宴宁一把?揽住腰身。他揩了揩云冉染红的眼尾,语气戏嚯, 「怎么,冉冉,捨不得了?」 他这副口吻,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把?血书交给?周从之,云冉简直要庆幸, 「见他被我伤成这样,自然有一点的。」见孟宴宁目色诡谲,连忙又改口,「但?没?有很深了。我如今只想和二哥哥在一起,再没?别的想法。」 孟宴宁长指支起她下巴,嘴角蓦地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冉冉,你最好不是在骗二哥。」 云冉顿时?害怕,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瞳仁里光影惶颤。 「二哥哥,我,我怎么会呢?」 第四十章 云冉被他近乎平静的笑意憷到, 无法抑制住自己外泄的恐惧。 她从前在?孟宴宁面前总是活泼,甚至还有些骄纵。可现在连讨好他的笑容,都带着微微的颤慄。 可她也是不满。明明是他强迫, 为什么不允许自己欺骗? 「不敢?」 孟宴宁眸色讳莫如深,拇指揉了揉她的面颊。 像是探寻,又似含着别?的情绪。 云冉和他对视, 指尖滑腻攥扯裙褶,心都快颤得跳出?来。好在?很久之后, 他只是就手拢了拢她微微散开的衣襟, 遮住那些马车上和自己欢愉的痕迹。 「这周二郎,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度。」他似乎诧异,周从之看到这些痕迹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继而指腹沿着云冉, 缓缓地?滑下,扣紧她的五指。 「冉冉,该回去了。」 对一个败军之将, 他显然也不屑一顾。 * 云冉不想?和他指节交握,但又不敢忤逆。只好乖觉应了声。 两人还没有?走多?久, 寝屋里蓦地?砸出?碎裂的杯盏。瓷片被门槛弹起,刮过孟宴宁的侧脸,划了道轻微的口子。 孟宴宁顿步, 摸了下伤处的血迹, 眼神终于狂热。 「总还算个男人。」 他挑起唇角,这才?觉得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眼眸也不禁热了,洇出?一片病态的猩红。 * 林无霜匆匆赶来, 瞥了眼云冉和孟宴宁,迈进寝屋。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 碎了一地?的汝窑瓷器。连周从之素日喜爱的美人觚四分五裂,沾着手腕殷红粘稠的血迹。 他刚看完云冉手书,已是怒不可遏,额前青筋浮凸。转向林无霜的眸,不可遏制地?,浸了层泠泠寒霜, 「嫂子,我听说?,当初是你主张把冉冉休出?云家的?」 孟宴宁如此待他,刚才?还逼迫云冉和他决裂。于他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 只是在?锥心泣血,也不好在?云冉面前发作。眼下孟宴宁虽未走远,他亦忍不得许多?。 林无霜几乎都站不住了,嘴唇哆嗦着。她嫁进周宅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周从之发如此大火。 「我,我也是……」她正想?寻一些词句狡辩,周从之蓦然盯紧她,「嫂子这肚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还要跟我说?谎么?」 他既然敢收周汝城进周宅,自然很清楚对方身家背景。 只不过爱惜人才?。对这人跟林无霜背地?勾当,睁只眼闭只眼。但林无霜如今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他也派人去渔村调查了,根本没有?窈娘这个渔女的存在?。再往后调查,窈娘竟然是个妓子。可想?而知自己坠海之后,到底因为什么缘故,三番五次回不得周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而自己遇到海寇,意外坠海之事,更值得深思了。 林无霜腿脚蓦然发软,想?要赶紧逃出?这间屋子。她仓促的向后跑,一下子跌在?门槛上。 人在?做,天?在?看。周从之掀起衾被走向她,黑色的暗影缓缓的靠近,清秀的面庞,竟也染上狰狞的癫色, 「嫂子,你怕什么?不过是孟宴宁欺人太甚,我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他抬起靴子,碾向林无霜面前本就已经碎裂的美人觚。一下一下,尽成?齑粉, 「只是不能雪此奇耻大辱,我周从之岂不枉为人夫?」 * 寝屋外,那瓷盏碎裂之声在?云冉脑海,仍久久不去。 她和孟宴宁十指紧扣,他却还不疾不徐的向外走,嘴角甚至微微的上扬。 云冉实在?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了,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孟宴宁,他总会用事实告诉她,她窥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孟宴宁将她抱上马车,从容替她和周家人告别?。好似怜惜她可能会情绪不佳一般。 但看起来如果云冉一直这样?消沉,他也是不喜的。 云冉靠在?车壁内,乍然又闻到了自己刚和孟宴宁欢爱过的气息。 没来的一阵自我厌弃。 孟宴宁太残忍了,不仅碾碎了自己的自尊,还想?破灭一切,她能够从这深渊里爬出?去的希望。 尽管她有?苦衷,可不知道周从之得知真相?还会不会接纳自己?他会设法救自己吗? 她思绪混沌,蓦然被孟宴宁抱到腿上,探出?长指,将她如云般的乌髮缠进自己的指间,「冉冉,此刻天?色尚早,要不要再出?去走走?」 他竟已全然把方才?的事抛在?脑后,语气甚至有?些愉悦。 云冉猜测可能是自己今日所?为让他满意,所?以允许自己出?门逛逛了。 她的心蓦然一跳。 看着自己鸦黑的长髮在?他长指间流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想?到她竟然允许自己外出?逛逛,好像离自己的自由又近了一步,不禁又有?些欣喜。 「好啊。我都听二哥哥的。」 * 云冉根本没有?心思陪孟宴宁游玩,但想?到自己终于能出?趟门,脸上也露出?丝笑意。 孟宴宁兴致很好,即带云冉去春风楼听戏。 云冉是颇好听曲的,春风楼一层有?一间垂帘的小亭,就在?正堂中央。三面围栏,掐着银丝的帷幔悬垂下来,旁人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看客的影子。 那是观戏的绝佳处,抬头就能看到二层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各色戏子。 这样?的位置,一天?要花费不少银子。但孟宴宁已经是戏楼和茶楼的常客,一进来,小厮便?知道他要去哪。 云冉好奇他不过是个举人,怎么那么有?钱。 但他以前身份尴尬,孟舶干在?市舶司任职,油水丰沛,他和阿娘为了补偿对他情感上的亏欠,背地?里给过他不少银子。 他应是拿这些银子去开源了。 他常跟乡绅富商们打交道,生财之道比常人顺些。诸如给衙门中人放利钱,亦或是购置田庄地?产,他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自己若是仰仗他在?这个世道安身立命,实际上是很优渥的。 但到底心气难平。 云冉心中发闷,又惦着周从之怎么一连几日都不回信,不免将他手中的玉戒和扳指抠下来,往戏台上扔。 她还想?把自己脖子上的珍珠链子也一併摘下,一想?到这是孟宴宁送给自己的,就戴的浑身不自在?。 「从前听戏,还不见冉冉这般大方。」孟宴宁似乎好笑。 「我嫁给二哥哥,十分阔气了,就不允许我奢侈一回?」云冉赌气。 她为周从之迟迟不回信忐忑,少不得拿孟宴宁送的玩物撒火。 孟宴宁忽然将她牢牢扣紧,锁在?自己腿上,眼底浮泛嫉妒的贪慾,「冉冉,那青衣是个男人反串的。」 她刚才?把他的东西,拿去赏给另外一个男人了。 云冉一时哑火,她神游天?外,根本没有?注意看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可他竟然连她随意打赏个闲人都不许。 眼见孟宴宁掐着她腰的虎口收紧,云冉似乎又听到了他掌间金球颤慄之声,慌乱地?想?从他身上跳下。 戏楼外跑走进个熟悉人影,也算解了她燃眉之急。 「小莹。」 苏小莹因是特意打听过,知道她和孟宴宁在?此。不知道为什么,自云冉和孟宴宁婚后,苏小莹见孟宴宁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恐惧。 「冉姐姐。」苏小莹的情绪有?点?低落。 她走进小亭,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宽大的太师椅,旁边放着张紫檀木桌。桌上备着蜜饯瓜果和茶水。 里面实在?狭窄,她只能在?云冉和孟宴宁之间勉强找到个空地?站着。 「我许久不见姐姐,特意做了些点?心,给姐姐和姐夫尝尝。」她有?备而来,是以如此讨巧。但姐夫二字还有?点?烫舌。 孟宴宁却是十分满意,抬头瞥她。 「何事?」 苏小莹的声音发抖。 「姐夫,骆公子已经搬出?了山庄,也没有?同我打一声招唿。我昨日偷偷尾随他到了他的私宅,却见他出?入之间有?许多?年纪甚小的阉人随侍。他们待他格外殷勤,唤他干爹……姐夫是骆公子好友,可否如实告诉我,他到底是不是京城的富商公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她很不想?求证,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惑。 倒是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孟宴宁,他若说?了,必是出?卖骆清岚。 可孟宴宁并不忌讳。 「不是。骆清岚祖籍衢州,因家人图谋富贵,被迫净身入内廷。他现?任市舶司镇守太监,督监市舶司诸事,是九千岁最疼的干儿子。」 苏小莹和云冉惊诧不已。 难怪云冉总觉得此人诡异,现?在?想?想?他面白无须,貌若好女,的确和寻常男子有?所?区别?。 「一个太监,怎么敢对小莹如此冷淡?」云冉禁不住气恼。 坊间大多?讨厌这种?不男不女的人,他们依靠谄媚逢迎皇帝,和清流争权夺利,剥削劳苦百姓。云冉也是不喜,何况他对苏小莹态度很差。 孟宴宁捧起茶盏漫饮。 对这件事的首尾,不做任何评价。 可苏小莹听得这句,已忍不住眼泪,伏在?云冉肩头,泣涕不止。 「他要是个太监,为何不与我明说??难为我这些日子殷勤围他转,平白受他那么多?冷眼,原来一直被他当傻子戏弄……」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为骆清岚的身份哭泣,还是为自己这么多?日的付出?哭泣。 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又因心碎而痛苦。 云冉自是唏嘘,却又更埋怨孟宴宁。他分明早就知道,却隐瞒苏小莹不说?。 光看着她出?丑。 云冉现?在?满心满眼,都想?着挣脱他束缚了。 她一边安抚苏小莹,一边思绪混沌的吃苏小莹给她做的点?心。像是点?缀了桂花的山药绿豆糕,吃着吃着,突然咬到一张纸条。 云冉眼睫一颤,心难免狂跳不止。 趁着孟宴宁品茶的机会,悄悄转过身,将那纸条从口中吐出?。展开一看,是周从之的字迹。 他说?他已悉知孟宴宁以自己安危要挟云冉一事,让她千万勿忧,他自有?办法对付。 过两日便?是年节,他可趁孟家雇短工修缮花圃、置办酒水的机会安排人进孟宅营救云冉。 而让云冉几乎不能自持的是,他开头第一句还是叫她格外熟悉,又倍觉甜蜜的, 「爱妻冉冉亲启。」 第四十一章 自己已与孟宴宁圆房, 还被迫和他说出那些令他难堪的话?语。他竟然不计前嫌。 还说有办法对付孟宴宁。哪怕孟宴宁手里有他的把柄。 还唤她,爱妻冉冉。 云冉读了再读,心底的感动, 已是无以言表。她对所谓的走私案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孟宴宁那夜所说是真是假。 她只担心孟宴宁以?此为?要挟,设计诬陷周从?之。 如今周从?之既说有办法, 她心里的大石头,自然是落了地的。 于是格外的期盼, 孟家快些雇短工。 * 苏小莹留意到云冉已经发现纸条, 便知自己今日任务完成。但仍是伏在她肩头哭了半会,宣洩自己的情绪。 她走之后,云冉正打算处理这纸条,孟宴宁突然的出声, 吓得她又放进口中。 「二哥哥?」云冉含着?宣纸,因为?来不及吞下,只得急忙嚼碎。正难吃的泪眼朦胧, 突然被他掐住下颌。 嘴巴一时?微微地张开,心狂跳不止。 「二哥哥, 你,你这是做什么??」 「冉冉向来不喜欢喝我的金水龟,刚才是满饮了一大口, 可是因为?这糕点?过?甜?」他的薄唇微微上挑, 眼底却有凌厉的锋芒。 云冉舌尖微颤,被他掐得下颌发痛,又不敢确定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可刚才他明明一直在喝茶。 「不,不是, 因为?我刚才吃急了些,不小心噎住了。」 碎屑还在舌尖打颤,云冉也不知,那墨迹会不会叫他发现。 「没?想到,冉冉如今变成急性子了。」孟宴宁忽地嗤笑,但好像洞察力已经因为?她近日的乖觉变得迟钝,最后放开她。 「想是二哥平时?给你做的点?心太少,我会让小厨房换着?花样,每天给你送新的。」 云冉大口的喘气,却不觉得欢喜,只觉得他的行为?让自己越发的窒息。 再联想苏小莹一事,不禁生气, 「点?心便不必了,我不总吃。倒是二哥哥以?后,不要再看苏小莹的笑话?。」 他明明知道骆清岚是个阉人,却对苏小盈隐瞒不报。 「冉冉觉得我在看笑话??」孟宴宁好似觉得她幼稚,「冉冉,事实不是非黑即白。即便看起来不合适我,试一试,未必不是好姻缘。」 云冉还是气闷。 他这个人觉得强迫她也是对的,她拿什么?跟他理论?? * 骆清岚本想着?早早把?帐册送到京城,眼下四面环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样才能最稳妥。 这日,他收到了京城来的急报,老皇帝前阵子中风,身子突然不行了。 仿佛是大厦将?倾的预兆,骆清岚揉着?眉心,正欲往衙署外走,突然看到长?街上一道倩影。 「骆公子,好巧。」苏小莹茕茕孑立,抬眼看他。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自己对他说好巧。 骆清岚站定,瞳孔陡缩。 「苏姑娘。」 苏小莹红着?眼眶看着?他,此刻他身着?朱色官袍,面白如玉,但终于让她窥看到他的阴柔之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苏小莹于是泪光颤抖。 「我从?前不知……公子镇守市舶司,原是一号大人物。顾念大人曾救过?我性命,曾对大人一见倾心,误以?为?大人是富商公子,一再设计攀缠,却不想给大人添了麻烦。料想大人也是不喜我,只不过?是我自己私心作祟,心有不甘,所以?想来看大人一眼,跟你做个道别。从?今以?后,我自然是要顺大人心意,另嫁他人去?了。」 其实苏小莹觉得,她已经很对得起自己。 不管从?前骆清岚如何?轻视她,贬低她。她始终没?有放弃做高门主母的心愿。 但如今知晓他身份,便觉得那没?意思。 但她必须要告诉洛清岚,她也曾彻底被他伤了心。 往后即便有机会再见,绝不会再缠他。 苏小莹转身走了。骆清岚忽然向前追了几步。 「苏姑娘。」 他声音还是平静,却难得那么?客气。苏小莹顿住,可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欺瞒和冷言冷语,终归心酸。 以?至于骆清岚再说那句,「姑娘……你多珍重」,她心里竟也没?什么?感觉了。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盼他突然会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曾经对她太过?分?甚至告诉她,他也是爱她的。没?想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如此温和的对自己说话?。 原来只要自己不再纠缠,他也可以?对自己很客气。好像又恢復了曾经他们初见的样子。 可笑从?前种种,真是自己痴情错付。 * 云冉很快盼来了孟家雇短工的日子。 似乎惦着?她这些日子表现不错,孟宴宁已经允许她在孟宅上下走动。就好像他在刻意的训练她,只要她能叫他顺心合意,其实他们也是可以?慢慢变成正常夫妻的模样。 孟舶干曾经在岭南待过?一段时?间,回到这边时?还没?有来得及修缮自己的宅门。 这些内宅琐务,他都交给继室冯氏打理。孟舶干好风流,后宅也相当热闹,姨娘通房,个个都盯着?冯氏如今的肚子,她本来不太想劳动。奈何?那些人推三阻四,就是想趁她怀胎累死她。 云冉看不下去?,于是帮衬冯氏。意外发现冯氏和孟宴宁的关系恶劣。 对于这位和自己并?不亲的养子,她几乎从?来不提及他的名讳,也不需要孟宴宁向她请安。 不过?如今养子身份既然挑明,那些规矩礼教,再安在孟宴宁身上也不合适。 孟舶干的意思是,即便是养子,认了这么?多年,也当有感情了。孟家不缺这一口口粮,仍待孟宴宁如故。 看起来,也算十分疼爱孟宴宁。 既然周从?之已经决定把?自己救出去?,云冉便也没?有了心思,再请託冯氏帮忙。 「冉冉,忙了这么?久了,你也歇歇吧。」午间,冯氏顶着?个大肚子,把?还在安排僕从?订酒水,和各房管事对工牌的云冉叫到一边,给她喝了些自己煮的丁香熟水,「没?有你,我真被那些黑心烂肠的蠢妇折腾死。」 阿娘曾经被冯氏针对,冯氏想到自己如今还被她女儿帮助,心里也是愧疚。 云冉其实存了私心,之所以?接管这些事,也是想尽快和这些短工打交道。好知道周从?之到底安排谁来营救她。 她对冯氏婉婉浅笑。「婆母言重,不过?是举手之劳。」 如今已是周家雇短工第三日,夜里便是除夕。不知不觉,年关已至。 宅内上下正是人员杂乱,最没?有规章制度的时?候。 云冉如今已经能自由行走,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跑。 她跟冯氏话?别,刚刚进屋歇息,突然被一个眼生的花匠叫住。「二奶奶,」对方眼儿熘圆,机灵的很,「这是周二爷让我给您备的衣裳。您现在将?它换下,我傍晚下工,您假作我的表侄出去?。」 云冉捧着?那花匠的粗布麻衣,眼泪一时?盈眶。 再看这森森的院墙,总算有了一种得见天日的感觉。 「好,我知道了。」她连忙应承,又惴惴问,「二爷会在外面等?我吗?」她可不想像之前那样,再度梦魇。花匠笑道,「奶奶,您放一万个心。」 云冉立时?笑逐颜开,雀跃地回到这几日所憩的寝屋。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能离开这个噩梦的地方,忙不迭地想要把?衣服换了。刚刚把?那褐色葛布衫放在榻上,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她一转头,是孟宴宁站在屏风后。 「二哥哥,」云冉吓了一跳,慌乱地把?衣裳塞进衾被,眼神扑闪,「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孟宴宁在屏风前站了一会,才绕过?屏风走向她。 「我方才在外见到你,唤你你没?有应承。」 云冉暗道不好,忐忑不安,「我可能是累了。这几日太忙。」 孟宴宁俯视她,眼底是爱怜之色,「没?想到冉冉这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日子。但你最近确实忙碌,是该歇一歇。夜里是除夕,要不要陪二哥守岁?」 孟宴宁展开拳头,掌中是一朵凤尾蝶簪,点?缀五彩斑斓异邦宝石的簪身熠熠生辉,流苏华贵,应当是差能工巧匠特意订制。 「冉冉,喜欢吗?」 他原来这几天是差人定做簪子去?了。虽然这簪子格外的美?丽,但云冉怎么?可能喜欢和他过?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云冉于是不耐烦地皱眉,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获得自由,还是耐着?性子和他周旋,接过?那簪子簪在自己鬓髮间。 「二哥哥,你最近怎么?总送我东西?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 以?前,周从?之每每出海归来,也会成箱成箱的送她。云冉并?不贫苦,又在蜜罐里泡大,这种故意的讨好,并?不能磨灭她对孟宴宁的气闷。 孟宴宁盯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道,「冉冉,二哥送你东西,只是想让你为?我欢愉。」 欢愉?他还想让她欢愉吗? 云冉不禁想起去?岁跟周从?之一起过?的除夕。他带着?换上新衣的她到河边放天灯,早上给她剥橘络。 孟宴宁连她高不高兴的情绪都要掌控,她怎么?可能欢愉? 自己难道只是他的玩物? 她真想斥责他一句,他不懂什么?叫爱。 可想到马上就要获得自由,终于还是敷衍的表露出高兴的模样。 「我哪一日不为?跟二哥哥在一起欢愉?你在说什么?呀?」 云冉这次回答,竟没?能让此刻的他得到满足。 他摁了摁云冉簪在鬓间的生辉簪子,语气反常的平静,「冉冉,你觉得欢愉就好。晚上二哥陪你守岁。」 云冉的心早跟着?那小花匠飞了,厌烦地随口应承。 「我会的。」 孟宴宁有事在身,便出去?了。离开的时?候,又在屏风处停驻。转头,云冉也停住动作,非常警惕的盯着?他。 他怎么?还不走? 云冉真怕他突然间翻床铺。 不过?可能是她近来表现特别好,他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云冉忙把?那花匠的衣裳穿上,粗糙的葛布把?她的皮肤都刮蹭出红色的痕迹。一想到这是因为?孟宴宁囚禁而遭受的苦,便忍不住在出门时?,把?他刚送给她那根簪子拔了,拼尽全力扔出去?。看到那簪子撞在镜子前碎的四分五裂,云冉甚至忍不住高兴。 她再不需要,去?讨好她不喜欢的孟宴宁了。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云冉趁着?孟宴宁不在的时?候,和等?候许久的花匠离开。 * 云冉来到门防松懈的角门,探头一看,便看到周从?之站在马车前,身上的伤竟是好了的,长?身玉立的站在烟火鼎盛的巷子内。 云冉眼眸张大,格外欣喜,「从?之!」 他总算没?有失约,在这里早早的等?候。 「冉冉。过?来。」 周从?之温柔道。 如今孟宅周围人员进出频繁,守卫格外松懈。周从?之本该用更谨慎的计划,让云冉再等?一段时?间,可一想到她还要跟孟宴宁虚与委蛇,他便等?不及。但是云冉还没?有向前两步,身后门突然吱呀响动。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云冉头铺发紧,她想跑了,一只从?门后伸出的诡谲长?臂,突然勒住她腰身。 「冉冉,这就是你说的,会陪二哥过?除夕?」 孟宴宁形如鬼魅,又一次将?她架住。 他桎梏她的手腕,将?她顶到了墙边,嗤笑。 「看来周二郎私会人妻的癖好一直不减,是上次的伤好忘了疤疼?」 云冉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孟宴宁发现了,竟然一直悄悄尾随。不免着?急的哭道, 「二哥哥,我和你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求求你放我走吧……」 周从?之亦攥紧了拳头,义愤填膺。 「孟宴宁,你这混帐,别动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孟宴宁于是加大力道,几乎要把?云冉碾进墙内,森森冷笑。 「是官府上黑纸白字登记造册,冉冉是你妻子,还是你信口胡说?」 他扣云冉手腕的力气实在太大,简直要把?她的骨头都勒断了。阴沉的热息拂在云冉面上。她眼眶湿润,面靥涨红。 「二哥哥,我原本难道不是从?之的妻子吗?只要你去?官府勾销了我的名字,我会一辈子对你感恩不尽的。」 「冉冉,我不需要你感恩。」孟宴宁眸色一冷,椎心泣血道,「二哥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跟他走,还是跟我?」 第四十二章 「二哥哥……」云冉泪眼涟涟, 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意思摆在明面上了。 孟宴宁半闭眼眸,心难见的揪痛。 所以无?论他到底说什?么, 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应自己的感情。 她对自己的每一分笑容,从前也是, 现?在也是,没有一刻不是, 不带有一丝真心。 云冉见周从之近在咫尺, 挣扎的愈发激烈起来。 周从之也没有办法看着云冉被孟宴宁欺负。 只是孟宴宁身后赶出来的家?丁,将他团团围住。 孟宴宁更紧地扼住云冉的咽喉,命令般道,「冉冉, 我给过?你选择机会,是你逼我的。你以为你父亲云昶得暂时保释出狱了,我就不能让他再进一次监狱?」 云冉惊诧:「你……你……」 她突然明白了。当初父亲的案子根本跟他有关系。是以从那时候开始, 她才一步步跌向他。 云冉不禁更加激动的挣扎,他简直是个魔鬼。 孟宴宁却钳住她细弱的脖颈, 眼底洇出狰狞的颜色,「冉冉,二哥也不想这样。但?除夕晚上的烟花甚美, 你若想让云昶在狱中过?节的话?, 我现?在就把你放了。如若不然,你就跟我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冉冉,你不要相信他!」周从之不知?道孟宴宁在跟她说什?么, 只是见云冉的挣扎渐渐变得脆弱。 他用父亲的性?命要挟自己,哪怕是知?道周从之可能已经?想到办法对付孟宴宁, 云冉也没有办法冒险了。 被虎口钳住的脖子仍冷意刺骨,虽然没有攫住她的唿吸,却让她无?法动弹。 如果在从前,她惦着两人情分,还对孟宴宁有一丝留恋。此刻,已是绝顶的厌恶。 可她同时也恨自己,为什?么一叶障目。 为什?么与兽同行,却从来不知?他真面目。 她为何如此笨弱? 云冉不禁颤颤的闭上眼睛。「我知?道错了,二哥哥,我选择你。」但?和从前任何一次向他屈服不同,这一次她一定要学会忍耐,一定要想办法拿住他的七寸,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周从之,也保护好父亲。 那声音细弱婉转,似乎和从前任何一次屈从于他没有什?么不同。 孟宴宁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薄唇挑了起来,可那种不自得那种怒火还未得发泄。 他不禁冷哼,将云冉打横抱起,在周从之愤怒的唿号声中,回了孟宅。 * 一墙之隔,周从之攥紧拳头,眼眸红如赤火。 孟宴宁亦皂靴踏碎,阴如修罗。 他原来想着只要云冉好好表现?,哪怕有一刻回心转意,不再对他曲意逢迎,他也不是不可以,放过?周从之。 但?这一次无?论云冉如何,他都不会再对周从之心慈手软。 * 云冉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燥,那种恨海滔天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淹没。 可这一次,她也没有打算再像以前那样屈从。 以至于她忍不住对他挑明, 「二哥哥,我虽然答应你留下来,但?我绝对不会陪你看什?么烟火。除非你把我杀了。」 孟宴宁顿住脚步,幽沉盯着她,「然日期,这由不得你。」 他不喜欢她这副挣扎的样子,每当她反抗,他便燥怒地想钳制她,以得到征服的快慰。也曾想保留她的羽翼,让她鲜活一些?。 可现?在他觉得,鲜不鲜活,也不是那么重?要。 途径书房,踹开房门,他便拽下了云冉身上的腰带,将她的眼睛蒙住。 视线被剥夺的感觉,让云冉扭动不安。「二哥哥,你要做什?么?」 孟宴宁没有回答她,只是扫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将云冉摁在上面。双手反剪向后,绑在条桌的一端。 云冉不得不被迫仰着脖子,忽然听到破空之声。那是让她畏惧的,夫子上课时挥舞戒尺的声音。 孟宴宁从前替夫子代课,书房中也藏了此物。她不禁浑身汗毛竖立,激动之下,不小心踹翻了桌上的一壶茶水,清浅的茶汤沿着桌角滴答流下。 「冉冉,」孟宴宁的掌心抚过?她足部,「方才伶牙俐齿,现?在也知?道害怕么?」 戒尺勐地落下,突地打在云冉足心。 先是阵痛,继而那种热而辣的感觉,从脚心绵延到脚腕。余韵绵长。 云冉禁不住痛唿,眼泪逼滚。可视线被剥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下一秒那戒尺会落在何处。 痛感反倒,因此更加强烈。 她总觉得孟宴宁在注视她。但?不知?道孟宴宁手持戒尺,站在哪一个方位。 脚趾也疼得蜷起。 她额前终于冒出些?薄汗,紧咬唇畔。 「二哥哥,你让我这样痛苦,我怎么会喜欢你?」 「痛苦?那便对了。」孟宴宁的戒尺再次落下,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愈发妩媚脆弱的模样,「冉冉,你可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妻子?」 他好似又想同之前一样,开始逼迫自己,说些?他爱听的话?。 云冉微微张口,粉腻的脸儿?薄汗涔涔,用大口的唿吸去平復这样的痛感。 「我是从之的妻子,从前是,以后也是。无?论什?么时候,我心里只会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 她自然是怕痛的,可这次她打定主意,绝不会再让孟宴宁也快乐。 孟宴宁果然被激怒,戒尺换了个地方落下。云冉身子颤了颤。 「冉冉,你知?道我喜欢听什?么。」他命令她。 云冉声音微弱,却浅浅笑了。「可二哥哥,我现?在这样难受。你就不怕我讨厌你?」 「从前很怕。可难受不也是一种情绪?倘或冉冉记得这样的痛苦,只要一想到离开二哥,就会经?歷这些?,你就不会再想着逃跑。」 孟宴宁的戒尺抵在她的足尖,像是绕到了她身侧,嘶嘶低语,「我不需要冉冉立刻很多的爱,但?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总会慢慢的,一日比一日的,更多的爱我。」 他的想法果然奇怪,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自己强加爱意于人,也必须让她回应。 云冉忍不住道,「可为什?么是我?二哥哥,阿娘也曾经?给你选了许多人家?,她们定比我贤良淑德,貌美聪慧。你这样锁着我,只不过?会把我变成像那红尾锦雀一般,叫你称心如意的玩物罢了。你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喜欢我,不是吗?」 云冉的话?触动了孟宴宁,他有一阵的恍惚。 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他曾经?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养父母对他弃如敝履,一个为了情爱抛弃他,另一个嫌他是累赘。虽然他好像有两个家?,但?处处不是家?。 云冉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找到了,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她长大后,却迫不及待地飞出他掌心。 她为什?么会觉得,他给予她一切,不是因为爱? 于是书房里戒尺击打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力道不是很重?,他却近乎发了一身汗。 云冉挨到最后,声音终于发软了。 「二哥哥……」 他松开她。 她还是哭着求他,他抱着她走到一处,替她解开眼前缎布,视线重?回光明。 云冉看到了一面镜子。 铜镜昏昏,映出了孟宴宁已经?癫狂的凤眸,和滑腻的云冉。 他撩开她额前濡湿的乌髮,嗓音低沉在她耳边嘶嘶吐息,「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冉冉,现?在你跟谁在一起。」 云冉瑟缩一颤,嗓子也有些?哑了。 隔着一道窗棂,天空闷雷声声,拍打檐下风铃。有婆子想叫孟宴宁和云冉到厅堂用饭,却听到云冉断断续续的嘶唤。 「二哥哥……」 「错了,叫夫君。」 * 云冉不知?道这夜怎么过?去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她闻到了烟花爆竹的味道。 没想到昨夜里彻夜的鞭炮,都没有能让她甦醒。指尖抵着前额,人软得好像能随时倒下去。 原来除夕已过?。 云冉下床,乍然发现?身下多了个纯金的小环,灿然地随她动作晃荡。一时间又跌坐回床上。 整个人突然陷入一种歷经?大爆炸后般的空茫。 在抬眼看那面镜子,各种泽痕交错,早脏得没有办法照出人完整的脸孔。孟宴宁好像故意留着那些?痕迹,提醒她,昨夜是谁在同她欢愉。 他真的…… 云冉突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她忙不迭慌乱地从架子上取了一件他的外袍披在身上。想要唿唤僕从入内,没有人回应。 跑到雕花门前推了两下。不出意料的反锁着。 云冉跌跌撞撞地,又坐回了床边。突然想到什?么,急切的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总算叫她找到了,她之前得外出时,悄悄採买的避子丸。干干的嚼碎了,就着茶水咽下。 她实是也有些?接受,他喜欢像向她摆出一副长兄的姿态规训她,可她从前就不好好听课,现?在更不能可能跟他服软,任由孟宴宁摆布。 她发现?自己好像也看清了孟宴宁内心的惶惑。他原来不想把自己当成他喜爱的阿猫阿狗,却又不知?道如何让她对他死?心塌地。 云冉在床上默默的坐到午间,房门才被人打开,孟宴宁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他从上到下扫视云冉,将药放在了一旁高凳的案几上。她似乎还在为身体上多出的变化而发懵,用自己宽大的外袍罩着身上的粉痕。 孟宴宁长指勾晃那金环,激得云冉一阵颤慄。 「二……夫、夫君。」 这突然的改口愉悦的声音,实在让孟宴宁心魂舒畅。 「现?在爱我了么?冉冉。」他捧起云冉的脸,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微笑。 她总是这样不乖,非得让他好好教育一次,才会露出这副乖觉温顺的模样。 云冉嘴上应承着,却警惕的盯着桌子上那碗药汤。 孟宴宁顺着她的视线,好似温柔:「怎么,是怕苦吗?」 她不知?道,她昨夜突然晕了过?去,浑身都在发烫。他是以有点慌乱,一大早便着人去煎药。 眼下她唇皮还有些?干燥。 可云冉却突然娇嗔的勾住他的脖子,甜腻撒娇般道:「夫君,我这几年的身子不大好,原来嬷嬷还让我先调理一下。这生子的汤药,还是缓缓再喝吧?」 第四十三章 那?药根本不是什么催生子汤, 只不过是普通的伤寒药。 但云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让孟宴宁立刻发现,她实际上非常惧怕自己逼她生孩子。 以至于他?反倒, 想让她快些给他生了。 「冉冉,原来你这么想和二哥生孩子?」孟宴宁微笑,攥住他?的手腕, 将她拉进怀里。 云冉睫羽扑闪。 她正是不想,才这么告诉孟宴宁的。他?每次要她, 都要得?太疯狂了, 云冉实在?害怕。 不想孩子成为自己无法摆脱他?的累赘。 但自己刚吃过避子丸,即便现在?吃一碗这样?的汤药,应当也是无事的。 这些汤汤水水,左不过是一些调养身体的中药。 云冉便没有应承他?。她现在?好像也不这么怕疼, 不想太奉承。 但想到昨天戒尺打在?自己光果的肌肤上,他?冷静看着自己痛苦申吟,又于间获得?些难以言明的快慰的样?子。 就算不想顺从他?, 也不想重复歷经屈辱。 孟宴宁有句话说的很对,以后她每次想逃跑的时候, 的确都会忌惮这样?的训戒。 「你发烧了。」孟宴宁最后道。 他?不这么说,云冉还没有觉察到自己身子发软,头?晕乎乎的。 「夫君, 你为什么要这样??」云冉忍不住问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孟宴宁像是不知道。「我?怎么样??」 「你用戒尺欺负我?。用你的身体欺负我?。可是旁的时候, 你却待我?这么好。」 云冉卷睫垂下,小声的啜泣。 她其实知道答案,只是如?今觉得?自己应当更聪明一些, 好找到一个台阶,让他?觉得?自己心安理得?地改变。 孟宴宁果然很高兴。 「冉冉,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不仅不会教育你,还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云冉便顺势靠向他?的胸口,像柔弱的菟丝花。 「夫君。这次我?真的知错了。再不敢反抗你。」 孟宴宁陶醉于她的香软,安抚似的搂着她纤弱的身子,将那?药拿过来。语气难得?愉悦。 「冉冉,你能这么想,二哥很高兴。」 * 他?餵云冉喝完了药,才终于恩赐她一身衣裳。 他?有心试探云冉的情绪,只道昨天,她跟着他?回宅子之后,周从之也离开?了。 周从之或许是不想在?巷子口这么丢人。但他?今天也没有来孟宅。 云冉平静的听着,似乎没什么情绪。孟宴宁的嘴角愈发上扬,他?想,云冉应该是对周从之的能力感到失望。 一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另一个男人抱走。 在?屏风前欣赏着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欢愉。 两次,他?都如?此无能。 如?果是自己的话,早对此无能之辈弃如?敝履。 而?他?向来缜密,从设计云冉开?始到现在?,走的每一步路,几乎没有错过。 云冉果然流露出一副厌烦疲倦的表情。 「夫君,我?既然选择了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只是你不要食言,矛头?又对准我?爹爹。他?从前待你虽不算亲厚,却也给了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云冉不知道自己用三纲五常来规训他?,是否能起微末的作?用。 但她觉得?,孟宴宁应该是个完全枉视纲常伦理的人。 被抛弃的经歷,曾经刺痛年?幼的他?。 他?根本不感恩任何人。 孟宴宁却浅淡笑道,「只要冉冉不离开?我?,云家?一定是赦县最鼎盛的家?族之一。」 * 他?只轻轻击打过云冉足心,更多的落点,在?小金环附近。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让云冉走路了,只让云冉勾着他?的脖子,抱她出门。 整个院子里的僕人竟没有觉得?他?昨天那?样?待她有何不对,也不觉得?现在?的她和孟宴宁过分狎昵,有失体统,全都在?各司其职。 云冉看到院子里凭空起了个高台。还有工匠在?其间忙碌,惶惑地抬眸向孟宴宁。 「冉冉,不是喜欢听曲吗?二哥在?这里问你搭建了个戏台子,以后可以在?家?里养几个戏班子。想听什么,就让他?们唱什么。」 云冉不禁颤慄,这应当是孟宴宁禁锢她自由的一个讯号。 从听戏开?始,她若还有别的喜好,都会被他?一一搬到这小小的宅院里。 逐渐的,便哪也去不了了。果然会真真正正的,名?义上做他?的妻子,背地里做他?的囚鸾。 云冉眸底的光漾动,顿时露出欢喜不尽的模样?:「夫君这几日夜里把我?折腾得?惨,等到戏台子盖好,我?也未必有精神。过阵子不就要上京了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又开?始大兴土木了?」 「快乐一日是一日。即便只有七八天就启程,这戏台子也是要盖的。」 孟宴宁云淡风轻,将云冉摁坐在?戏台子旁边的一个太师椅上。 两人的身后是紫葡萄藤架子,小叶丁香已?经开?始冒出骨朵儿,去岁的金桂竟也还没有完全凋零。 孟宴宁大掌扣住云冉的肩骨,「以后冉冉就坐在?这个位置。」 他?身上浸着沉郁的香气,浮动的吐息,让云冉心猿意马。 倘或宁要请戏班子过来,她肯定可以通过戏班子,给周从之传递消息。 而?在?此之前,她绝对不可以露馅。 绝不可以让孟宴宁发现,她的手指被咬破了。 不可以让他?在?屏风后看到,自己拿了一套花匠的衣服。 一旦他?这么问自己的时候,原来逃跑的计划就必然要搁置。 这是她两次出逃失败之后得?出的结论。 不过这次她打算换一个方?式,她希望周从之能堂堂正正的,接她回家?。 * 正月初,云家?来了信件。苏小莹听孟宴宁说云冉病了。几次登门不得?拜访。所以把云冉病了的事告诉了阿娘,阿娘忍不住送来些药材首饰,叮嘱她好好将养。 隔着一道窗帘,其实根本没在?养病,只是被禁足的云冉偷偷看到那?个阉人骆清岚,隔三差五便来找孟宴宁。 他?摸着自己的鼻子,在?闲谈之间,偶然会提及苏小莹的名?字。 苏姨妈在?给苏小莹找婆家?,他?说那?个姓陈的员外肚子很大,年?纪也不小了,苏小莹嫁过去只能做对方?的继室。 可苏小莹竟然没有拒绝。 「选个普通人就罢了,怎么会选那?样?的人?希望她只是看看,没有跟对方?定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孟宴宁嗤笑,「东街西边酒水铺的孙三郎原本已?经看上她,不知道是谁半夜里跑到对方?家?里威胁对方?,叫他?断了这个念头?。」 「哈哈哈,」骆清岚干干的笑了两声,眼神漫无目的乱瞟,「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气我?,不然怎么一下子,相这么多夫婿?」 「你已?和她一刀两断,猜测这些,有什么意义?」 骆清岚沉默。 是,他?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 从前也挺瞧不上她,一个庖丁之女。咋咋唿唿,大大咧咧。 烧饭的能力,不见得?多精湛,还连一副像样?的绣品都绣不好。每日比蚊子,都殷勤围绕他?。 「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其实我?不过是偶然瞧见。不想她因为赌气而?坏了自己终身大事。」他?解释道。 * 云冉听到,他?们谈的,是事关父亲的那?桩走私案。 如?今有很多人盯着骆清岚,他?怕再把帐册送到京城的路上,又出岔子。 打算声东击西,把册子交给孟宴宁。自己假装在?赦县,晚孟宴宁半个月上京。 在?孟宴宁把册子交给西厂厂督九千岁后,他?再启程前往京城。 云冉低头?,指尖却反覆摩挲着自己刚刚收到的从周家?密递来的信件。 周从之的亲笔信。 他?显然已?经被孟宴宁激怒,墨迹力透纸背。 因先前两次出逃失败,他?对她再三发誓,「……我?此计必让孟宴宁身败名?裂,再不能翻身。前途也必尽毁了的。」 云冉的指尖按着洁腻的前额,一颗心怦然跳动。 为了能逃出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孟宴宁的结果如?何,她现下也不打算同情和深思了。 得?了周从之的保证,心里顿时燃起三分底气。 周从之让云冉帮她把一些封缄的密信,随意地藏在?孟宴宁的书房内。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可云冉信任他?。 她便不再耽搁,继续悄悄的将那?些信件分散的安插在?书房架子某些孟宴宁珍藏的古本中。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孟宴宁马上就要上京。 等真正坐上了和他?去京城的马车,她便没有回头?路了,要一生都困在?孟宴宁的羽翼之下。 * 「冉冉,你在?做什么?」孟宴宁忽然站在?窗边,狭长的凤眸定定的看着她。 云冉差点不小心把里边的书籍打落。 她美目流转,忙不迭娇嗔,「夫君这几日都在?会客,也不怎么理睬我?。我?自己呆着没劲,又不能出去。只不过想找几本书来看看,解解闷罢了。」 孟宴宁敛眸,确信她指尖确实摁着某本书籍,快步走过来,长臂越过她头?顶,替她取下。 「游记?」他?翻阅着这本书,云冉也忐忑的低头?。 被困这么久,想看一本游记,实是很正常的。 孟宴宁浅笑,却又觉得?不舒服,她总在?些微末细节上,暴露她其实没有那?么高兴的想法。 他?意味深长道,「从前教冉冉看书写字,你都犯困。如?今你倒会自己盘算起来。」 云冉忍不住飞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我?当时又怎能想到,自己会嫁给夫君。」 她当时就应当发现,孟宴宁在?代课的时候,尤其喜欢用戒尺规训别人。而?这玩意到了床第之间,威慑更甚。 孟宴宁便把那?游记给了云冉,「你若喜欢,二哥可以带你慢慢的游学到京城。」 云冉冷笑。他?手里拿着那?本帐册,接受了别人的委託,竟还能对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 云冉当然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乖巧地抱了抱他?,两团酥雪温暖柔软蹭他?,「夫君,那?我?真要拭目以待了。」 她如?今实在?乖巧得?厉害,孟宴宁忍不住将她肩头?的衣襟拨开?,灰色里面的红痕。 还有些淡淡的痕迹,已?经化为淤青。 这又让他?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快慰。 他?喜欢她在?自己身下疯魔的样?子。 云冉虚与委蛇毕了,绕过他?,离开?书房。却又停下脚步,听到他?吩咐下人重新整理一遍书架。 她忍不住挑起唇角,面颊边浅浅的梨涡,好似格外单纯。 她如?今已?经了解孟宴宁的谨慎性子。所以她曾给戏班子打赏的银钱,她碰过的任何东西,他?都会不放心,背着她再查一遍。 所以她刚才的确又把信件收回来了。总有丫鬟要洒扫的,那?时候托人去办即可。 她突然生了报復心思,打起了窗帘,故意逗他?,「夫君,你怕我?在?书架上动什么手脚?八百年?不整理一次,我?碰过了,便脏了吗?」 孟宴宁将手背到身后,直勾勾盯向云冉。 尽管她还是那?副温柔顺从的模样?,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抓不住她了。 第四十四章 「冉冉多虑。」孟宴宁将手负到身后, 面上云淡风轻,「只是刚才你说要看书,我才想到书架上的书很久没有人整理过。」 他是个有洁癖的人, 最近又在收拾上京的行囊,怎么可能没有整理。云冉自是不信。 却也是一副温柔笑意,好?像相信了?一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那也劳烦夫君, 好?好?整理,给我搜罗出几本游记。」 查也无所谓了?, 如今不?就是比她和他, 谁更谨慎一点?。 云冉从前纯善天真?,可歷经?了?这么多事,实在是不?想再做任孟宴宁摆布的小羔羊。 * 正?月初六的时候,孟宴宁给云冉拿来了?一封信件。原来是苏姨妈已经?收了?陈员外?的聘金, 邀请孟宴宁和她在半月后,到周家吃酒席。 苏小莹竟然真?的答应了?做陈员外?的继室。 云冉恨不?能马上见苏小莹,再不?济也见见苏姨妈。 女?儿的终身大事, 就这样随意应付?定是那陈员外?的礼金太过丰厚,迷了?苏姨妈的眼睛, 强迫苏小莹。 「夫君,你去跟姨妈说说,让她别做这愚蠢决定。」云冉真?的急了?, 让苏小莹跟那丧过妻的员外?郎在一块, 还不?如跟着那阉人骆清岚。 但她又怕是苏小莹跟骆清岚赌气,若真?是因为赌气,她不?仅要怨骆青岚, 更要把这祸患罪名也强加在孟宴宁头上。 孟宴宁长指抚过云冉盈盈的泪眼,凤目幽沉, 「冉冉,你在求我?」 青天白日,突然如此问她。 他此刻坐在书房的圈椅上,门扉半闭,长腿随意的向前支着, 笑?容好?像不?沾染任何尘俗欲望,「从前云冉托我代办伯父诸事,我从未索取任何报酬。但冉冉,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云冉长睫一颤,继而被他扣住了?细弱的脖颈。 她立刻明白了?孟宴宁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真?是不?害臊。 白日宣银。 但为了?能够出门,云冉深深吸了?口?气,还是伏在他腿间,青丝散落。不?一会,脖子被他紧扣着,头更深地埋进去。 孟宴宁仰起青筋浮凸的颈项,瞳孔迷离,口?中渐渐的,发出餍足的低喘。 *日漫韩漫腐漫男女成人漫都在q裙5二49零81九2 骆清岚得?到孟宴宁的消息时,正?在市舶司跟外?邦使臣接洽。 □□有上好?的丝绸、瓷器,外?邦有宫里贵人不?能获缺的麝香、龙涎……和外?邦谈生意,也是他的日常。 只是得?到消息之后,连官袍都没有来得?及脱。 一个人策马行到东街。 苏小莹头上蒙了?个麻袋,不?知?道为什么走在半路上,突然被人掳到这里。 听声音,应该是她最近接触的一个屠户。 「你不?过个庖丁之女?,跟我这做屠户的门当户对,若非贪慕钱财,怎么会想嫁给那陈员外??」 对方被苏小莹拒绝后心有不?甘,竟然生出歹念,将她掳掠至此。 还没等咸猪嘴下口?,背后勐的被人一锤击。苏小莹缩在角落里,因为害怕,连带周身的竹筐,都一个劲抖动。 却不?知?道是谁,突然叫那屠户惨叫连连。身上的骨头被踩得?嘎搭作响。 「饶命!大爷饶命!」屠户惨叫,忙不?迭唿救。可对方并不?手软。 苏小莹连忙将头上的麻袋摘下,意外?看到一袭红袍的骆清岚,单膝抵压对方腹部,錾金刀鞘横在他脖前,眼眸赤红神?色狰狞,「你这泼皮腌臜,若再敢犯贱,爷一定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身朱色官袍,早叫屠户胆寒。哪里想到自己看上的苏小莹,背地里还有个如此恐怖的爷罩着。 苏小莹抱着自己的肩膀缩在角落,就这么怔怔看着骆清岚将那个人赶走。 可他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她却没有应承。 「苏姑娘,我听说你要嫁给一个员外??」骆清岚见她不?予理会,略显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大人费心。」苏小莹稍微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回道。 她的冷淡突然让骆清岚不?习惯。 他直勾勾盯她,「哪怕你嫁给一个正?常的郎君,也好?过为了?钱当别人的继室。你就这么缺钱?」 苏小莹被他这句话刺痛,勐的抬眼,「我喜欢钱又怎么样?当初刻意接近大人,也不?过是以为你是富家公子。可大人难道就是个正?常人?既然高门梦碎,做一个富裕人家的继室,有什么不?可?」 骆清岚不?知?怎么,勃然发怒,「我不?相信,你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有钱。」 她那时明明那么活泼,虽然好?像绕着他,有一百个心眼子,但实际根本不?计较他到底来自何处。 苏小蓉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相信和不?相信,事实都是如此,大人何必自讨没趣?那屠户说的不?错,我本来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冷不?防脚踝一痛,颤颤地差点?跌倒。 骆清岚伸手扶她。 那胳膊比想像中有力多了?,如铜墙铁棍般。苏小莹眸光微漾,抬眸视他。可想到从前的屈辱,和那张跟女?人一样美貌光洁的脸,还是一把将他推开, 「我只不?过个庖丁之女?,没有那么娇气。多谢大人今日救我,没什么紧要事,便先走了?。」 苏小莹一瘸一拐的,走到窄巷口?。 骆清岚竟又走过来,「苏姑娘,不?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因为生我的气,嫁给陈员外?。」 「陈员外??」苏小莹停下,突然忍不?住发笑?,他什么时候打听的这么清楚,对方姓陈。柔荑扶着墙壁,讽刺的对他道,「大人真?好?多管闲事,我怎么会是为了?跟你赌气?想想也是,之前我在大街上纵马,如果不?是因为大人多管闲事,我还不?知?道你这号人的存在。可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嫁谁不?嫁谁,跟大人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我不?嫁给他,大人便会娶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骆清岚摁着刀柄,沉默了?。他才恍惚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攥住了?苏小莹胳膊。 苏小莹嗤笑?,似乎一点?不?意外?。她早没有任何的期待了?。哪怕刚刚也有感动,但很?快就会失望。 她最终还是搡开他,越走越远。 骆清岚背靠窄巷朱色的院墙,抬头看那天色,心竟也隐隐的,揪痛起来。 * 云冉压抑性子,讨好?孟宴宁,却不?见他对苏小莹的婚事有所动作。很?是郁闷。 正?为自己没有办法离开孟宅头疼,孟宴宁突然从外?归来,说要接她去云家吃席。 正?月里酒席本就多,而冯知?县今日突然来云家做客,云家自然热闹了?。可能是来慰问父亲,毕竟父亲冤屈,也不?过暂得?保释,还得?等案子彻底了?结,消了?案底,才算真?正?还了?清白。 云冉不?知?道孟宴宁到底在这个案子上做了?什么手脚,可一想到这是他设的局,便觉得?齿冷。 梳妆镜前,孟宴宁站在云冉身后,玉雕般的长指,往她鬓角里簪进了?一只结香花簪。 鹅黄色绣球一般的花朵,味道清新?宜人。云冉肤色极白,被这温暖的黄色衬得?低眉顺目,柔如水缎。 孟宴宁着修竹松柏青衫,白玉簪绾髮,和她姣容在鸾镜内,亦是郎才女?貌,恍若璧人。 「夫君送我的簪子极美,」云冉婉婉浅笑?,像是爱不?释手。 孟宴宁意味深长:「冉冉若真?心喜欢,最好?不?要像之前那样,背着二哥又把簪子折断,碎了?簪子,花了?镜子。」 云冉立时起了?身鸡皮疙瘩,想到那日自己疏忽大意,竟不?知?他就在背后一直观望。 可想而知?,自己当时在他眼里,是多么的蠢笨。难怪她一跑,他能马上追出来。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立刻都要得?到自由。 被他抓住,报復自然勐烈。 他折磨人的手段有千百种,略施小计,自己都不?堪承受。 云冉不?禁紧张地攥着手帕,盘算起周从之那日对她的承诺,这次她不?能再输了?。 「夫君,你知?道,我很?怕疼的。」她垂下睫羽,楚楚可怜的,要落泪一样。却是起身转过来,双臂勾缠上他的脖子,哀哀祈求,他不?要再旧事重提。 水蛇一般柔软的腰肢,实在容易,让孟宴宁心猿意马。 他果然就忘记了?先前不?快,扣紧了?她纤秀的指节,「伯父伯母还在家中等候,冉冉,我们这便过去。」 * 今日有冯知?县来捧场,宴席自是盛大。 老祖母也一身盛装。 只是云冉在席间,没有看到大伯母、堂哥、堂姐们的影子。 云鼎峰死后,云冉家一直和大伯家关?系冷淡。本以为父亲能保释出狱,大伯母应该也没那么记恨他们家了?。 毕竟只是一场误会。 可没想到,祖母差人去请,大伯母一家也没人过来。 孟宴宁在席间谈笑?自若,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云冉少时跟堂哥堂姐们玩的也不?错,不?过那时候他们都欺侮过孟宴宁。 孟宴宁曾暗示此案跟他有关?,是不?是也是为了?报復? 云冉想得?发憷,再看孟宴宁那副人前温文尔雅,衣冠楚楚的模样,心底愈发的堵。 她突然吃不?下去,正?要请辞,一个僕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跪在老祖母面前,声音比那秋风里最后一片落叶还抖。 「什么事,这样慌里慌张?」老祖母微微不?悦。 她是厌恶于大伯母还为云鼎峰的死,跟她这个婆母摆脸色。方才席间又安排人去云家三催四请。 小厮脸色惨白。 「回老太太的话。大奶奶……大奶奶那边……刚刚上吊了?。」 他一到云家,便觉察里面气氛不?对。岂不?闻人欢声笑?语,也不?见人来赶他。走进堂屋一看才发现云鼎峰一家上下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全都吊在房梁下,面颊青紫,舌头伸得?长长的。 地上是横七竖八,用各种血迹擦写?的「冤」字。 看样子,都是昨天夜里自杀吊死的。 云冉闻言,一时惊得?坐下,指关?瑟瑟的抖着。内心震撼已无语言表。 恍神?时,孟宴宁的长指,忽然穿进她指尖,仿佛是安抚。 她忍不?住回头,盯向孟宴宁。素来楚楚无辜的眼眸,此刻有寒光乍现。 孟宴宁也沉下了?眉弓,不?自得?道, 「冉冉,难道你怀疑,是我所为?」 第四十五章 除了怀疑他, 云冉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竟能做出这种事。 大伯母一家明显是自杀的。 地上的「冤」,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觉得,父亲被保释回家, 大伯死得很冤枉? 云冉几乎立刻紧张起来,忍不住对孟宴宁道,「夫君, 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留在你身边, 你就保我父亲平安无?事。为什么还?动?这桩案子?」 孟宴宁蓦地揽过她腰身, 切齿低语,「冉冉,你竟觉得我如?此愚蠢?」 她似乎根本不明白,他曾经涉案的初衷。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不会再做第二次。逼大伯母自杀,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他恼恨于云冉对他的不信任,也嗤笑于, 她果然还?是,因为忌惮才对他温言软语。 但这件事显然不同寻常。首先云家开始乱了, 老祖母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已经由丫鬟搀扶下去。 冯知?县神色凝重,立刻起身安排人手去封锁云鼎峰家宅。饭没有吃完, 便匆匆离去。 孟宴宁见状, 稍作安抚阿娘和?云昶,「此案来的蹊跷,未必和?伯父有关。我这几日会到衙门探探口风, 你们不必担心。」 云昶脸色煞白,却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云鼎峰一家死状, 也难免心有余悸。那牢狱之灾,他是不想再歷经一次。 * 孟宴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安抚完长辈,没有在云家多待。 云冉跟着他来到马车外?,见他眉宇深锁,心下也后怕。 父亲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平日里除了和?户部官吏打过交道,哪里招惹过人命官司? 她惴惴不安的掐紧指尖,忽然想到,不管这件事是否是孟宴宁有意为之,她都不可以惹怒他。 方才给?他黑脸,已是自己失态了。 她必须按捺住脾气,等周从之将自己救出苦海。 等离开了孟宴宁,她可以问问周从之,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婉笑着,又挽上了孟宴宁的胳膊,「夫君,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是生我的气了吗?」 孟宴宁低头看她。 蓦然挑唇,推开云冉。 「冉冉,如?今又觉得我有效用,过来讨好我?」显而?易见的,他是生气了。那桀桀低沉的语气,突然有些乖戾的笑容,只让云冉身下一紧。 可他又温柔地轻抚云冉面容,「冉冉,二哥倒是期盼,最好不是你在设计我。」 云冉的笑容僵住。「夫君,你在说什么?」此事她事先毫不知?情?,何来设计他一说,何况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云冉突然想到,周从之给?她的密信里曾言,他迟早会让孟宴宁身败名裂,但没说具体原因。云冉心下忐忑,愣神之际,被孟宴宁一把抱到马车上。 他俯身过来,眉宇森沉,温柔都尽数褪去。 云冉立刻缩到马车壁内,惶恐他磋磨自己,忙攀缠上他,故作委屈,「爹爹好不容易出狱,夫君,我怎么会拿这个案子做文章?」 孟宴宁笑着,长指梳她颤慄的乌髮,「不是?好冉冉,千万记住你今日所说,不要对二哥撒谎,倘或此事与你有关,二哥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云冉瑟瑟发抖,突然不敢和?他直视。张了张口,想立刻承认的确做了什么,但想到那是周从之的设计,便又按捺下心思。 她何必心虚?这一次,她不会再输了。 * 回到孟宅,孟宴宁便离了云冉。 夜里,仰止堂亮起了灯盏。云冉听闻,孟宴宁在待客。客人是骆清岚。 上京之前,孟宴宁已是数次接待他。 借着奉上香茶的机会,云冉躲在穿堂屏风后,悄悄听了几句。 他们聊的,竟也是云家今日发生的案子。骆清岚翘着二郎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底不忿, 「皇上的身骨大不济了,若这阵子殡天,干爹在朝中?便没有了倚仗,迟早会被清流那帮人生吞活剥。近来清流在暗中?搜集干爹为祸朝纲的证据,云家今日的冤案,怕不是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徵兆。」 孟宴宁转动?手上的玉扳指,狭长的凤目里是凛凛暗光,「既然选择了做一条狗,自然要想到家主死了,自己要去哪。你还?年轻,不能折在这件事上。」 骆清岚干笑,「我还?有什么指望?活着也是烂命一条,做出些什么丰功伟绩,断不会有人感?恩。倒是死了,会大快人心。」 「即便没有感?恩,你不也在做?年纪不小了,便不想着成家娶妻?」 骆清岚垂下眼?眸,「成家娶妻?你莫打趣我,我连个男人都不算。」 顿了顿,他又故作潇洒,「我不是养了一堆干儿子。不怕死了,没人给?我收尸。」 「这并不是你的真心话。」孟宴宁语气清冷。 骆清岚却站起来,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都是造化弄人,何必在意?」 * 骆清岚从梦宅出来之后,骑马来到了周宅附近。 他看到苏小莹跟一个陌生男子话别。好像是陈员外?的大公子,如?今也有十六七岁,和?苏小莹一般的年纪。 可苏小莹马上就要嫁陈员外?,以他后娘的身份入陈家。 大公子在她准备进门的时?候,叫住了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脸颊红扑扑的,「夜里风大,姑娘不要着凉。」 苏小莹点点头,半折下颈项,轻掀起长睫瞥他。「我知?道,多谢公子。」 对方挠了挠自己的发,显然被她这不经意的一眼?瞧得不好意思。 苏小莹又穿透月色,看到了于黑暗中?躲藏的骆清岚。 她快步的走进院子。冷不丁在二院的院墙下,看到骆清岚蹲在墙瓦上,身影逆着月光。 「你都要做人家后娘了,怎么还?勾那小郎君脸红心跳的?」 苏小莹唿吸一滞,抬眸朝他笑道,「我爱勾谁勾谁,能做正经的妻,谁愿意给?人做继室?」 「所以你出身不好,就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骆清岚呲牙,显然不太高兴,从怀里摸出一吊钱扔给?苏小莹,「爷别的没有,钱倒是很多。如?果你为了钱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如?爷给?你。你再慢慢挑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那吊铜板结结实实的打在苏小莹身上。 她稍有愣怔。 本该是有些喜悦,但看骆清岚那似笑非笑的眉眼?,又觉得遭遇莫大的侮辱,「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无?功不受禄。何况,大人管得了我一时?,还?能养我一辈子?」 骆清岚心底的某个地方,忽的因为这一句,生出莫名的焦躁。 「我没有寻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苏小莹打断他,「我早跟大人说过,先前的确对大人有不轨之心,好在及时?止损。也不知?大人为何近来,总纠缠于我。」 苏小莹想把那串铜钱砸回去,骆清岚忽然跳下了院墙。 直勾勾的盯着苏小莹的眼?睛,「如?果我说,我现在愿意呢?」 那桃花眼?尾微微的勾起,鸢尾花色的瞳光晕淡淡的,好似一个薄情?人。可这句话却是沉重的石头砸进了深湖,止不住的激起涟漪。 苏小莹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简直要被他这突然的一句话,搅得心烦意乱。半晌,终是勉强压抑心绪,「大人,你凭什么以为,我苏小莹,还?会被你召之即来? 苏小莹裹紧了自己的披风,转身走了。骆清岚怔在原地,心口空空的,突然好似有凛冽疾风穿过。 * 云冉偶然得知?消息,苏小莹这几日抱恙,和?陈员外?的定亲宴不得不推迟。 病得挺突然的。但也未必不是桩可喜之事。 云冉本该松口气, 但街头巷尾的议论,却让她心神不宁。不知?道从谁口中?先传出来的,说大伯母一家之所以自杀,是因为朝廷里有人诬告云鼎峰走私香药,把大伯母的儿子和?一个侄儿都抓进牢里了。 所谓走私案,云冉只从孟宴宁口中?听过一次,难道是孟宴宁曾经刻意诬陷的吗? 她又联想到周从之让她偷偷塞给?孟宴宁的秘密信件,揣测可能也跟这件事有关,不免想抽出一封看看。 可大伯母一家的性命也是性命,周从之应当不会害他们。 所以,当初孟宴宁口中?所谓的走私帐册,真实性是否可靠? 是周从之在背地里搞鬼,还?是孟宴宁的有所图? 云冉烦乱不已,才到书?房外?,背后一只大掌突然摁住了她的肩胛骨。 「冉冉,你在看什么?」孟宴宁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 云冉悚然一顿,转过身来,孟宴宁笑眼?看着她。云冉于是也装出一副惊慌小鹿的无?辜状,「夫君之前答应给?我找几本游记。只是直至现在,都没有看到书?的影子。我又担心自己胡乱去找。会让夫君不高兴。」 「我的东西都是冉冉的,怎么会不高兴?」孟宴宁的大掌从她的肩胛骨滑的手臂,再到指节间,扣紧了,带她进书?房。 他随意的在书?架上寻找,又好似不经意的问云冉,「冉冉,我看这几日日色正好,先将你送到京城去,如?何?」 云冉讶然,「夫君不陪我吗?」他怎么会突然生出,先把自己送去京城的想法。 她万万不能答应,不然周从之就找不到她了。 于是更加可怜的攀缠孟宴宁宁的胳膊,泪眼?楚楚,「山高路远的,我一个人很害怕。心底也思念夫君,不想和?你分开。」 「冉冉爱我?」孟宴宁转身,突然像是意外?,长指支起了云冉的下巴,眼?神玩味。 她粉白的鹅蛋脸滑嫩如?脂,只要他的指甲稍稍用力?,便能在上面印下一个红痕。 目光纯粹真诚,情?话也是绵绵的挠人心弦。 不知?道她这么说时?,有没有骗过自己,但他现在亦有点恍惚,分不清做戏还?是真心。不免低头,眼?底流露出一丝猩红的贪慾。 「冉冉,既然你那么爱二哥,二哥也很捨不得你。倘或我不幸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死?」 第四十六章 「和夫君一起……?」 云冉的睫毛抖了抖, 装出来的笑容都有一丝僵硬了。她从来没有听孟宴宁这么说过,他的确癫狂,禁锢她, 但?她不知,他竟还有和她生同衾死同穴的念头。 以前自己误以为玷污了他的清白,还曾想以死明志。 她固然骄傲, 更看重名节。 然看清孟宴宁虚伪面具,而今的她惜命, 在他面前也不过装腔作势, 眼下对他的情?感,实在达不到要跟他一起死的地步。 他突然提出这个请求,云冉只觉得?惊吓,更想离开他。 她撇过脸, 语气慌乱,「夫君,你在胡说什么?你正年轻, 不日又要上京赶考,知县老爷巴结你, 知府大人器重你,前途无?量,怎么突然要死要活的?」 「我只是假设。」孟宴宁见她不愿意和自己对视, 微微哂笑, 「还记得?当初周二郎坠海,你多伤心吗?站在他的棺椁上,好像要跳下坑, 跟他一起葬了一样,如今我只做个假设, 冉冉便慌了。」 「哪,哪儿慌了?」 云冉怎么不记得?,自己给「周从之」入殓,他在旁边看着。但?那日大雨滂沱,她的确没有留意,周遭是否有人跟随。 「葬礼之上,难免表现哀伤。」云冉撒谎道。 她这个人口中?薄情?,实则对喜欢的人格外深情?。 孟宴宁将手背到身后,凤眸半敛,拇指深深的掐进掌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眼下时日尚短,云冉还待自己薄情?,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可他竟压抑不住,难得?生她的闷气。可能是最近突然发生了案子,让他心烦意乱。 他不免将书房的门背上,一把将云冉抱起,让她两条腿挂在自己的腰间。云冉因为惊讶而低唿,又徒劳挣扎,不得?不完全?的依附在他身上,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她眼下恹恹的酡红,推搡他,孟宴宁却将她更紧地禁锢。 「冉冉,你方?才在口舌上没有让二哥满意,我只能在别的地方?,让你知道厉害了。」 云冉杏眸登时大张,红唇嗫嚅,「夫、夫君……」想阻止,却无?济于事。孟宴宁的眉目渐渐变得?邪狞。 忍不住抓挠他的颈。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咬他一口,去一去他身上的疯气。 可惜,他稍微一用力,她便发了软,粉白的脸儿没有依撑,被迫向房梁的方?向仰起,如缎的青丝,便这样散下去,眼尾也不可遏制,慢慢地逼蒸出粉色痕迹。不一会,书房间内的条桌吱呀响动,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 周宅三院有一间耳房,表姑娘苏小莹和姨妈便住在此间。 苏小莹神思?昏昏,歪在榻上。只穿着一件耦合色的肚兜子外罩,一件轻薄的水色纱衣。 衾被拽到了锁骨下,手摁着被褥,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睫毛总是在不住的颤抖。 她病了有一阵,知道如此能故意推迟婚事,便不肯好好吃药。 姨妈见钱眼开,原答应她好好许个人家,但?陈员外的礼厚重,她笑笑,便应承下了。左右姨妈还有个儿子,自己只不过便宜女儿。 当初苦心筹谋的姻亲,到头来也成了一场笑话。 苏小莹没什么可想的,纯粹靠病能拖一日,便拖一日。 恍恍惚惚的,感觉额头的巾帕被人拿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腻的手掌。 炙热的吐息在颈项边流连。 「呀。」苏小莹瞬间睁眼,便看到骆清岚不知何时坐在床榻边。身上官服未脱,赤色的,很刺眼。 「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 苏小莹受到了惊吓,问他。 骆清岚正把帕子浸在水盆里。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嘀嗒淌下。嘴角挑起一抹笑。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苏小莹环顾四周,正门紧闭,轩窗洞开。当即确定,骆清岚是跳窗进来的。 堂堂镇守太?监,此举未免不成体统。可他竟为自己的病而来,苏小莹不禁有所?触动。可他将把帕子递过来时,苏小莹又快速的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我没什么大碍。大人私闯我闺房,不觉得?不合礼数吗?趁着四下里没有人,你还是回去吧。」 「脸都烧红了,还说没什么大碍?」骆清岚眯眸,固执地要为她换巾帕。苏小莹生气,「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骆清岚盯她,舔了下自己的后槽牙。问得?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翻墙找你,没多久你就病了。我怕你是因为我病的,我难辞其咎。」 苏小莹愣怔,继而有些失望,翻身躺回去,「大人多虑了,我的病跟大人没有关系。」 骆清岚还是没走。 苏小莹不由气恼,「大人若还不走,我便喊人了。」 「你当真不愿见我?要喊人轰我?」这样的态度,骆清岚也没了好脸色,「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想嫁给陈员外?病是不是装的?」 他突然特别关心自己是不是会嫁给别人,苏小莹指尖压着被褥,心怦怦的跳着。原本?已经放下了,也深深的受伤了。但?这些日子,难免被他搅弄得?心意难平,又燃起一丝希冀。 她慢慢的把被子遮过脸,小声地,小心翼翼地道,「真的假的,又怎么样,我不嫁给他,难道嫁给大人?」 她也猜累了,从前也仅仅因为近乎自恋的猜测,一直坚持着。可她好不容易想断掉,他又这样三番五次的纠缠。 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恼恨于他隐藏的阉人的身份。他毕竟是个官,有权有势,比大腹便便的陈员外好得?多。 可苏小莹闭上眼睛,等了很久很久,终究没有听到骆清岚回答。睁眼,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窗台边只留下一包药。 还有那日他扔给她的一吊钱。 苏小莹忙不迭坐起,眼泪一下子逼出眼眶,这个人,简直让怄死她。她气急败坏,索性踩碎了他拿来的药包,连那一吊钱,也摔得?满地都是。 * 云冉大伯母家的案子闹了很久,街头巷尾沸沸扬扬,可云冉始终没有机会再找出周从之让她放进孟宴明书房中?的密信。 直到朝廷下派了按察使,明州好几个香药大户也联合起来,要求臬司衙门细审云鼎峰云氏族长?一家自裁惨案, 连冯知县,都派人来捉拿孟宴宁的时候,云冉才知道那密信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那个叫骆清岚的阉人向朝廷递了一纸诉状,状告多年来云鼎峰联合明州知府,赦县知县及明州一些香料大户走私香药。 有云氏帐册为证。 皇上震怒,让骆清岚务必将这些走私大户捉拿归案,将他们的家财尽数抄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这让赦县香药商人人人自危,明州知府,赦县知县,更是彻夜无?眠,坐立难安。 大伯母的儿子和侄子下狱后,一股阴风便刮卷了赦县。百姓认为这是诬告,是骆清岚收受乡绅孟宴宁的贿赂,故意罗织罪名,陷害云氏香药商。 其目的,就是为了皇帝筹措东南地区的军费,而这也是西厂督公九千岁派骆清岚查走私案的真正目的。 九千岁为人残忍暴戾,骄奢淫逸,为一己之私残害清流,早已弄得?民怨沸腾。骆清岚这一纸诉状,更激得?明州香药商人逆反,他们联合了诸多百姓堵在臬司衙门门口,堵住了骆清岚所?在衙署,要求朝廷给云鼎峰一家,以及明州大大小小的香药商一个说法。 民愤最为可怕,一旦譁变,官府自然要设法镇压,并?推出个挡箭牌平息百姓的怒火。 于是冯知县立刻派人查抄孟宴宁的宅邸,好巧不巧,竟真的在孟宴林的书房搜到了一些密信,信中?内容指示,他和骆清岚狼狈为奸,鱼肉乡民。 当日,孟宴宁便枷锁上身,和云冉一道下了大狱。 无?他,只因云冉是孟宴宁户籍上唯一家眷。 * 云冉被人推搡进单间监牢后,偶然诱发旧疾,头晕乎乎的。本?来想在石床上休息一会,可那寒气冰冷刺骨,更有陈年霉气,云冉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孟宴宁解开自己的外衫,垫在她身下,叫她再躺。 「夫君,你这样不冷吗?」云冉明明看到,他因为寒冻,嘴唇都发青了。 孟宴宁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血痂还未凝固的指节,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的穿透她的乌髮。 「冉冉就是我的暖炉。」他微笑道。 他因为下狱时被狱卒推搡,加上戴了镣铐,几缕青丝从头上披下,俊容落拓。 只是那双舒展、悲悯的眸子,依然似笑非笑的。似乎此刻坐在监牢里,被扣上罪名的,并?不是他自己。 云冉碰了碰他的皮肤,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冰的。不禁想把外衫还给他,他却只扣紧她腕骨,解释道, 「倘或要这样过夜,冉冉的身体是撑不住的。」 云冉蓦然鼻酸,竟难耐生出感动,「夫君,到底怎么回事?」 哪怕现在已经身处监牢,云冉还是恍惚,觉得?不真实。 孟宴宁看着她,挑起唇角,「如你所?见,二哥被抓了。只可惜连累冉冉。」 应当是上头有人打过招唿,孟宴宁和云冉如今单独在一间牢中?。 他凤眸狭长?,眼尾微微的勾起。总让人觉得?,心思?深不可测。 态度未免云淡风轻,实在让云冉无?法理解。云冉心弦轻轻颤慄,或许是因为他这句略带关切的话语。 她记得?很清楚,那些官吏是因为找到他书房中?的书信,才让他下大狱的,而那书信,是周从之让她设法放进去的。 所?以,所?谓的证据,是不是周从从中?作梗? 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周从之的帮凶? 他竟然冤枉孟宴宁,这可出乎云冉的意料了。 以至于云冉现在根本?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只迫切的想见到周从之,讨一个说法。 「我无?事,」想到这层,云冉也不打算再跟孟宴宁虚与委蛇,深吸了口气,不确定道, 「夫君,大伯母家的事情?真的跟你没关系,你没有跟那阉人勾结吗?」 在云冉印象里,周从之不可能做陷害人的事情?,可孟宴宁乖僻邪谬,说不定这并?不是冤枉,只是周从之并?没有证据,只能伪造。 那石床实在冰冷刺骨,套在孟宴宁腕骨、脚踝上的镣铐,亦十分不适。 可那些外伤,都不及云冉轻飘飘的一句怀疑。 孟宴宁的笑容更狂热,盯着云冉好一阵,「冉冉,人有万相,你所?见的我,又是哪一副面孔?可冉冉不要担心,其实我之前骗你的,就算我死了,也不捨得?冉冉跟我一起死。」 就算骆清岚是主犯,孟宴宁的罪名也极重。云冉突然被他看得?心烦意乱,这些日子的恼恨,和巴不得?离他而去的想法,也因为他这一句话,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衙门的人会审讯他吗? 会给他定什么罪? 孟舶干会不会设法救他? 云冉胡思?乱想的时候,甬道那边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云冉顿时慌乱不已,忙不迭挣扎从孟宴宁身上起来,却被他死死桎梏住。 「你知道谁来了?」他突然半敛眸,语气低沉。那点漆般的瞳仁,乍出森森寒光。 云冉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看到了,才不想让周从之发现,自己还和孟宴宁抱在一块。 他不松手,她便咬他的胳膊,反正他现在也被镣铐锁着,云冉趁他吃痛,一下子推开他。 孟宴宁无?法腾出手撑着床板,人都倒下去了。 直勾勾盯着云冉。云冉气喘吁吁,回视他。尽管心虚,也还是没去扶他。 她真的怕他,怕困兽也会咬伤人。 牢门开了,周从之进来,云冉几乎像得?救一般,立刻扑了上去。 「从之!」 「冉冉。」周从之立刻的抱住了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孟宴宁如今下狱,又带着镣铐,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放肆的,敞开怀抱的抱着云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云冉当然非常的高兴,以至于完全?把孟宴宁放在了脑后。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当周从之来接她的那一刻,她完全?相信,孟宴宁被缉拿,跟周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那么,自己一定也可以马上光明正大的,脱离孟宴宁掌控了。 孟宴宁好不容易才撑起半截身,冷眸盯着两人。 周从之下意识的攥住了云冉的手,警惕的回视孟宴宁,「好了冉冉,我就是来接你出去的,此地污浊,我先带你走,我们稍后再说。」 云冉的确有一肚子的疑问,也有很多话想跟周从之倾诉,她暂且压下喜悦,回头看向孟宴宁。 孟宴宁眼眸赤红,差点憷了她一跳。 她禁不住往周从之的身后躲。 「冉冉,你是我的妻子,也承诺过选择我,」孟宴宁语气森冷,像是命令,却有些殷切的希冀,「二哥也可以保你平安无?事,你现在不要走,好吗?」 第四十七章 他问她, 赤红的?眼底,也好像泄出一丝哀伤。 当初被人蛮横抓进牢里,斯文扫地的?时候, 他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要离开他,他竟然伤感。 云冉攥着裙褶,不禁犹豫。 周从之瞪向孟宴宁, 面露嫌恶,「冉冉, 别听他胡搅蛮缠。他就是一条疯狗。」他抓住云冉的?手腕, 带她往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的睥睨孟宴宁,心情一时,也?算十分的?快慰了。 他还记得当初新婚夜, 自己是如何的?椎心泣血,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吗? 即便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汤镬斧钺之苦, 也?无法消弭自己的?心头?之恨。 如今终于轮到?自己,狠狠的?将他踩在脚下了。 周从之要把云冉送走。孟宴宁眼底寒光毕现, 忽然暴喝一声扑过来,「冉冉,难道你真的?要舍我而去?」 那狰狞的?样子, 吓得云冉几乎跌坐。 「二哥哥……」她颤抖, 终于意识到?,孟宴宁这只困兽,现在还多么可怕。 可惜镣铐让他没有办法走得太远, 狼狈摔倒在地。腕骨并?着镣铐撞击着青石砖,发出?铛啷震响。从那不经?意蹙紧的?眉宇看, 那一下他是极痛了。 云冉大?口的?唿吸着,死?死?攥着周从之的?袖子,便见孟宴宁抬头?,又对她道,「冉冉,确定要抛弃二哥?」 那眼底都是细碎的?红色,仿佛洇出?水泽。可偏偏他笑?了。脸颊很干,是没有眼泪的?。 她从来没有见孟宴宁为什?么大?惊失色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孟宴宁如此失态。 似乎极其惶恐,自己马上要脱离他的?掌控。 脱离他的?掌控。 云冉突然回过神。对,她这些日子忍耐压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脱离他的?掌控。 她不能因为他偶然流露的?脆弱,竟妄图生出?怜悯之心。周从之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阿爹阿娘受过他的?恩惠,应当也?不会坐视不管。至于孟舶干,更不像对他无情无义,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自己必须趁此机会,早早的?去官府撤销他们的?答婚书。 彻彻底底,和他剥离。 「二哥哥。」云冉终于敢正视孟宴宁,语气变得冷淡,「我不是个喜欢吃苦的?人,你既说能保我平安,我如今早得出?去,你应当高兴才?是。」 顿了顿,她又补充,「你最清楚,我从前说选择你,全是被你逼的?。我甚至被你逼得,再不想认你了,哪怕曾经?对你有好感,后来也?是没有了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便扣紧周从之的?手,催促道,「我们走吧,从之。」 一只大?掌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 云冉汗毛倒竖,蓦然回头?。 孟宴宁死?死?地压制着她,仿佛心有不甘,「所以只是规矩问题,只是先?来后到?的?问题。对不对?冉冉,你曾对我心动过。」 云冉站定,唿吸一下子变得急促,扣紧周从之的?手指都因紧张颤抖。可觉察到?对方的?温暖,胸口的?起伏,又渐渐安定,看着他, 「二哥哥,如今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 她转身的?时候,发现那只手还攥着自己。气恼的?踹他, 「二哥哥!你再这样下去,我叫人了。」 孟宴宁终于怔住,松开虎口。只是突然笑?了,定定看着云冉。 乌髮都披散下来,勾勒出?清俊立体的?五官。 红口白牙,几缕头?发斜飞过鼻骨,将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都噼成两半。 这情景,几乎让云冉心惊肉跳了。迫不及待的?跟周从之离去。 * 可云冉来到?了过道。心仍狂跳不止,轻轻拽了下周从之的?衣裳,「从之,我有话问你。」 本想着出?了监狱再说,可云冉怕极,也?无法忽视孟宴宁那咒语般的?施问,眼眶都在发热。 周从之便也?停下。 云冉犹豫了会,「从之,大?伯母家?的?案子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我放的?书信……」 这会儿终于能够见到?他,云冉忍不住轻咬自己的?舌尖,想用这微微的?痛去牴触自己内心的?惶恐。 她当然想要自由,可孟宴宁刚才?的?落拓,竟也?让她愧疚。更害怕周从之为了她,变了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毕竟撬动百姓譁变,构陷孟宴宁和骆清岚,害死?大?伯母一家?,不论哪件事单拎出?来,都让她觉得,眼前的?周从之格外陌生。 周从之眼底的?阴戾一闪而逝,把住了云冉的?肩膀。 嘴角挑起笑?意。 「冉冉,怕什?么?我知道你内心有诸多的?疑惑,但这件事实在非我所为。是那阉人跟你二哥同谋,招惹了知府和知县大?人,他们做主?害的?你大?伯母一家?。毕竟如果走私案被揭出?来,我最多赔些银子,可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却是要丢乌纱帽,赔上身家?性?命。」 所以大?伯母的?死?跟周从之没有关系。云冉先?轻轻的?松了口气,想到?什?么,惊讶道,「那知府大?人,知县大?人,还有云家?,周家?,当真都参与?了这起走私案吗?」 所以,孟宴宁真的?是被冤枉的?。 云冉隐约记得,他还曾以帐册名单为由,要挟自己。 周从之捏了捏她的?脸,安抚解释,「真又能怎么办?此事也?非我一人能左右。圣人昏庸无道,朝廷法度朝令夕改,连年上涨香药抽成的?税费,让人叫苦不迭。不论是香药,茶叶或是盐铁,平静的?州府下,哪里不爬满蟑螂?不过圣人近年出?了海禁,我也?怕这趟水太浑浊,根本没有参与?过此事。一切都是我父亲为了光耀周家?门楣,铤而走险,跟知府知县大?人打的?交道。 「我们这些商人,只能依附于官老爷,才?能把生意做下去。然我也?不想赚这不义之财,小富即安,还能多些时间陪冉冉。如果官府真的?查过来,我自然会替父亲承担所有后果。但我会留着后手,绝不让冉冉跟着我吃苦。」 原来如此,得了解释,云冉心底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了。眼底是盈盈的?泪光。 所以孟宴宁当初的?威胁,其实是威胁不到?周从之的?。 她以后也?不必害怕,孟宴宁再以此威胁自己。 云冉擦了擦眼角,虽然觉得不合适,但联想到?方才?孟宴宁在牢中所为,还是对周从之道, 「无论如何,那书信也?是我放在他的?书架里的?。我知他是个恶劣之人,可罪不至死?。勾结宦官,为祸百姓,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我刻意构陷。我即便得了自由,良心也?难以安定。」 他待自己,在其他地方已是绝顶的?好了。 何况这罪,是欲加之罪。 如果他跟骆清岚真的?出?了事,云冉只怕食不下咽。 周从之将云冉搂入怀中,安抚道,「我知道冉冉心地善良,是以当时在信中为跟你言明,其实冉冉不要有心理负担,你不对付他,知县大?人也?会想办法构陷他,那是官老爷们的?事情,我不过借了把东风。也?好藉此机会把他支走,销毁冉冉和他的?婚书。」 每次他到?孟宅抢人,孟宴宁都堂而皇之的?,呵斥他强抢民妻。 他痛恨孟宴宁的?举人身份。 恨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奇耻大?辱。 事到?如今,他只想把那勾销的?答婚书撕碎塞进孟宴宁口中,让他睁大?眼好好看看,云冉到?底是谁的?妻子! 周从之又拍了拍云冉的?背,哄道,「冉冉,我答应你,等处理好这件事,我便带你离开赦县。」 他温暖的?话语,让云冉逐渐的?变得安定,她于是伏在他的?胸膛,点了点头?。 * 周从之送云冉上马车的?时候,又返回了一趟大?狱。 说回去拿点东西。 云冉独自在马车内等待。心里却想着还是回去问问阿爹阿娘,也?探探孟舶干的?口风。 她之前一心出?逃,实在没想到?周从之的?计谋,竟如此见不得光,后果也?那么严重。 以为自己能接受的?,事到?临头?,竟又颠来倒去的?,想到?刚才?孟宴宁的?眼神。 她竟也?难受了。 周从之进了监牢,让狱卒打开牢门,看到?孟宴宁又好端端坐在那里,邪火丛生。 孟宴宁竟还笑?对他。 对着昏暗的?光,端详自己满是血痂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警告,「如果你惜命的?话,最好不要趁我在牢里的?时候,妄动冉冉。」 周从之蓦然攥紧拳头?,揪起孟宴宁的?衣领,「你一介阶下囚,凭什?么敢威胁我?」 他愤恨地搡开孟宴宁,给狱卒一袋银子。 「此案震惊朝野,想必孟举人以后也?没有机会入仕了。诸位还不知道吧?他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若做不得官,背后也?没什?么倚靠了。这银子算我孝敬各位,希望各位接下来能替我,好好『伺候』孟举人。」 白花花的?银子晃眼,狱卒们哪能不知道「伺候」的?意思。 左右孟宴宁也?不知能不能再走出?这牢门,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狱卒不免拽过孟宴宁手上的?铁链,朝他嘿嘿一笑?。 「二爷,牢里的?家?伙你也?见识过,你过桥不小心湿鞋,也?别怪大?伙待会不知轻重。」 一拽,把孟宴宁拽到?地上。 周从之冷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监牢。可惜没有能听孟宴宁求饶,没能看他痛哭流涕地向自己忏悔。 当然了,就算这样,他也?很痛快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云冉刚才?竟然体恤他。 这叫周从之内心,深深的?不自得。 那想加诸在孟宴宁身上的?报復欲望,愈发的?强烈。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应该允许孟宴宁活着走出?牢门,刚才?这么说,也?可以只是安抚云冉。等孟宴宁死?了,他还有另一番说辞。到?时再让云冉唏嘘感慨一阵,又有什?么关系? * 云冉见周从之很快出?来,倒也?不在意他到?底去拿了什?么东西。 可能是在那牢里睡得不安心。她有点疲惫,卧倚在铺着麂皮绒的?榻上,卷睫微微的?下垂,在眼睑投下鸦色阴影。 虽然刚才?周从之给了她诸多承诺,可休息的?时候,她还是难以安枕。 身上突然一重,云冉睁眼,原来是周从之给她披了件大?氅。 云冉脸色苍白,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惊恐,「从之。」 周从之似乎好笑?,「冉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放心,我这便去官府给你勾销和孟宴宁的?婚约,他现在身在牢中,已经?没有办法再强迫你了。」 他觉得她是以为上马车的?人是孟宴宁,才?流露出?这副惊恐模样的?,不由爱怜地把云冉搂进怀里,将她鬓角一缕头?发挽到?耳后,温柔道,「冉冉,你不要害怕,我平安接回你了。」 云冉微微的?战慄,似乎在他的?安抚下得到?疏解。 是的?,没错。 她是不用再担心孟宴宁突然出?现,得回自由了。也?能够安心地卧倒在周从之的?怀中,听他温言软语。 她不禁微微仰头?,去看周从之的?眼睛。 周从之也?低头?,和她对视。 可能是马车内暖炉过于燥热,云冉的?身子太软。周从之搂着她,掌心渐渐的?收紧,唿吸也?变得灼热。 「冉冉。」他的?声音黏哑,拇指轻轻的?抚过她的?脸,眼底溢出?些欲望。 从渔村到?这里,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早想云冉想的?疯掉。 现在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她亲密纠缠,弥补先?前缺憾。 可云冉突然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兴致不仅不昂扬,反倒隐隐的?牴触。 又不知道怎么和周从之开口。 只得难耐地用手指抵住对方的?下巴。 「从之,我……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二哥哥的?妻,怕落人口实。还是等销了我和他的?婚书,再和你欢快吧。」 她忐忑不安的?说出?这句,观察周从之的?表情。 怕他胡思乱想,又忍不住解释。「他、他毕竟因我入狱,人还在牢里。」 她真的?没有办法,在孟宴宁深陷牢狱时,马上心安理得的?,同他亲近。 但她一定是想离开孟宴宁的?。 她现在,只是想起在狱中他攥住自己脚踝时的?癫狂模样,有些愧疚吧。 第四十八章 「也好。」周从之皱眉, 继而又笑道。 倘若云冉也思慕他,像他思慕她这般,无?论何时他都可以。 但显而易见?的, 云冉刚才有所牴触。 孟宴宁肯定在某方面深深的伤害过她。她现在没有从前明?媚。 自己如果火急火燎,像钳制不住欲望的野兽,岂不跟孟宴宁一样? 他和云冉分开有段时间了, 总得让云冉尽快地想?起来,自己方方面面, 都比孟宴宁好。 他再次把云冉搂进?怀中, 温柔道,「但有一点,冉冉,我希望你不是因为心底有了他, 才拒绝我。」 云冉柔弱的肩膀轻轻一抖。 自己跟孟宴宁当?初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满打满算,自己有对不住周从之的地方。 疏忽也好,蠢笨也罢。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了, 自己和孟宴宁也的确纠缠了这些日子。 自己伤心的同时,周从之难道不伤心吗? 当?然, 她惯会?抓男人的心,心怀愧疚,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解释。 「你这样说, 可是怀疑我?」云冉便故意推开他, 委屈不已道,「若我心里有他,也不会?帮你把那书信塞进?他的珍藏本里。如今全然得罪他了。往后他出狱, 我还指着你护我呢。你若怀疑,不如现在就把我, 再扔回牢里。」 出嫁随夫。云冉如今没有别的倚仗。唯一指望,便是和周从之重修就好。刚才孟宴宁在牢里的话,很难不说是刻意的,甚至算得上挑拨离间。她真的担心,周从之以为她不忠。 那不啻于晴天霹雳了! 「是我失言,我失言。」周从之果然笑起来,跟她道歉,「冉冉,明?日我便带你到官府,勾销你们的婚契。」 但他却不应承何时让孟宴宁离开牢狱。 这人一旦下?了狱,背后又没有靠山。很容易就神?不知鬼不觉,死在里边。 哪怕后来案子得到平反,也未必能撑到见?阳光那一日。 云冉这才又乖巧地,卧倒他怀里。周从之重新点了些松木香,温声哄着她。那堪称温柔的眉眼,却闪过一丝阴诡。 * 云冉最厌恶和衙门中人打交道,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碰到,何况她现在还惧孟宴宁。是以第二日,云冉婉拒周从之同行,勾销婚契的请求,自己雇了马车前往孟宅。 她如今面上还是孟宴宁的妻,只?不过得周从之从中转圜,暂得出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先拜会?了婆母冯氏,但冯氏得闻孟宴宁下?狱,竟是泠泠冷笑。 「勾结宦官,鱼肉乡民,怎么不像宁哥儿能办出来的事??冉姐儿,你也莫要抱怨我狠心,我如今不落井下?石,已算对得起他。我原有个孩子,虚长?他两岁,只?有一年,莫名其妙的在后院落水夭折。此后你伯父便只?得他一个儿子。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难怪冯氏一直对孟宴宁不冷不热。以前阿娘在孟家不受待见?,想?必孟宴宁,也一直被冯氏的孩子压着一头。至于那个孩子如何死的,云冉怎好揣度。 毕竟,云冉比任何人都清楚了,孟宴宁这次真的是被冤枉。 她见?冯氏没指望,索性?等到傍晚,孟舶干从衙门公?干归来。 对方一见?着云冉,竟也忙绕开。 「冉姐儿,你莫为难我,我就是腿都跑断了,嘴说干了,都没办法帮你们。不是你爹我狠心,他犯下?这样杀头的罪过,我能怎么办?回头人家再查我一遭,我这乌纱帽,都要保不住。」 他说着,把乌纱帽一脱,果然是躲闪不及。但转到堂屋见?冯氏顶着个大肚子,竟又立刻喜笑颜开。 「叫你在屋里安生歇着,怎的又出来走动?」 云冉忽然觉得齿冷。他哪像为孟宴宁奔走过。 分明?是知道冯氏如今肚子里已经足月,自己马上要喜得麟儿。一个失势的养子,也就随意丢弃了。 原来,孟舶干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喜爱孟宴宁。他赠予孟宴宁的一切,都基于孟宴宁中举,未来能在仕途上,于他有助益。 他中意的,从来都是孟宴宁的前途。 云冉闷闷辞了孟舶干,再去人家打探,阿爹阿娘,竟也不想?惹祸上身。 * 这倒出乎云染的意料。如今孟宴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牢中。自己所託的长?辈竟然都不为此操心,各有各的生活。 真应了那句话,他两头有家,但没人把他当?家人。 云冉潸然,又忍不住,想?到孟宴宁于牢里抬头问她的样子,眼底赤红,泪中带笑。活脱脱一只?受伤的兽,叫人忍不住动恻隐之心。 她从马车上下?来,显然心烦意乱。真不想?把孟宴宁害到这样的地步,万一性?命不保可怎么办?可现在唯一能倚仗的,只?有周从之了。 心里背负那么沉重包袱,重获自由的喜悦,也彻底被沖淡。刚刚走到内院,忽然听到小厨房里,传出呜咽声。 云冉走近一看?,是苏小莹蹲在地上,正用簸箕扫着什么。抬起头的时候,泪痕还没有干透,眼睛红红的,「冉姐姐。」 云冉忧切:「怎么哭了?小莹,谁欺负你了?」 苏小莹抿唇,不说话。她今天一直想?把之前踩碎的药材,重新装起来。可听说被丫鬟洒扫干净,拿去倒了。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些。 「都要出嫁的人,好端端的,扫残渣剩药做什么?」云冉昨日才回,没能和宅中众人打个照面,今早很快又出门了。但方才回家,各房都差派了人过来问候。 苏小莹便将?簸箕扔一边,抱紧自己的膝盖,抽噎道, 「这是骆大人之前翻窗,给我送的药。」 「骆清岚?」云冉惊讶。她竟又见?了骆清岚。 难怪她在这里哭,孟宴宁入狱,骆清岚能好到哪去? 若不知真相的话,她或许还会?斥责苏小莹「贼心不死」。可骆清岚实际是被冤枉的,这样面临牢狱之灾,便十?分可怜了。 云冉不自得,软和了语气,「小莹,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惦着他呢?」 「我不知道,」苏小莹摇头,「我真不知道。可冉姐姐,你应该也听说了他最近的案子。他是这么坏的一个人吗?」 她果然还惦着骆青兰,只?是嘴上不肯承认。 毕竟曾经真心实意、千方百计的靠近过。即便屡次被伤害,也不是那么容易割捨。 云冉本当?敲打她。可偏偏,云冉对骆清岚下?狱也是愧疚。 「应当?不是吧。」云冉心虚道。 「但我前儿出去,看?到他被锁在囚笼里游街,身上都是扔菜叶臭蛋。大家都骂他,猪狗不如的东西,不仅算不得男人,也算不得人。」 苏小莹害怕的回忆,几乎要为心上人受苦哭了,「他们还说,他犯了重罪,肯定要被拉到菜市口砍头。我躲在人群里喊他,他却不看?我。故意转过脸去。可是不久之前,他那双被戴上镣铐的手,还给我拧过帕子,摸过我的额头。冉姐姐,我不相信,他竟然是个那么坏的人。」 云冉快听不下?去。 忙把苏小莹抱进?怀里,仿佛安慰对方,又像是安慰自己:「衙门办差,肯定也有很多纰漏,大家又不知道内情,所以误会?他。别怕,从之肯定会?想?办法,帮骆大人,帮我二哥哥平反。」 苏小莹瑟缩,却没能把云冉的话听入耳。只?是想?着,如果当?初知道骆清岚入狱,就算他来找自己的时候,没给好脸色,她也不应该对他那么冷淡。但又实在生气,他为什么会?招惹那么大的官司。 好在云冉温柔,再三保证,能够让骆清岚平安出狱,她的情绪才略略止住。 「冉姐姐,那你定要表哥快想?出办法,二爷肯定也在受苦……」苏小莹殷殷期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嗯。」 云冉温声点头,哄她躺下?,却也因她最后这句,更加心烦意乱。从三院出来,迫不及待地招来丫鬟,问问周从之可从衙门回了。才进?屋,就见?周从之坐在明?间的凳子上,正心满意足地品着茶盏。 他看?到云冉,眼底的光彩也甚明?亮,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婚契:「可喜可贺,冉冉,如今官老?爷都不怕孟宴宁,没怎么费劲,就把你们的婚契销掉了。」 「真的吗?」云冉被他打断思绪,忙不迭走过来,打开那婚契。果然,自己的名字和孟宴宁的名字已经被勾画掉,这婚契作废了。 她不免开怀,松了口气:「我还怕衙门的人为难你。」 得了一个好消息,也才暂时忘了刚才的不快。 周从之打量她,顺势将?她抱到怀里,狎昵地用食指蹭了蹭她的鼻尖:「冉冉,你终于自由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他的妻。」 云冉泪眼涟涟,忍不住搂住周从之的颈项,感激地蹭了蹭他的侧脸。「嗯。」她再不用被一纸婚契束缚,就算以后孟宴宁出狱,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跑掉了。 「辛苦你了,从之。」云冉难得露出笑意。可周从之想?和她亲密,一起享受喜悦时,她又想?起苏小莹的嘱託,搡开他道,「从之,如今既然勾销了婚契,是不是也当?尽快地想?办法把二哥哥从牢里救出来?」 她也是着急,说的快了些,感觉周从之的神?色凝滞,急忙补充,「我不是故意招惹你不快,是刚才小莹和我哭了会?,我心里难受。这才想?起来,这案子不仅连累了我二哥哥,还连累了那个姓骆的宦官。我提供的伪证,纠察起来也当?去坐牢的,可如今我好端端在这里,让别人替我受过,我怎么能坐得安稳?」 周从之弹了弹她的额,安抚道, 「我哪有不快。也知你坐立难安,但这件事?我是主谋,你之前不知情。就算被揭发,我会?一力承担。」 他说完,故意顿了顿,看?着云冉。 可云冉脸儿涨红,却只?道:「我不是那样想?避开责任的人,从之,不论如何,你快想?想?办法,再不济,也让我带小莹去牢里见?见?骆大人。」 「见?……骆大人?」 周从之蓦然捏住云冉下?巴,终于感觉,心底有些郁闷, 「还是,冉冉还想?趁此机会?,再见?你二哥?」 第四十九章 他又一次怀疑起云冉的真实想法。 这让云冉非常的不舒服。当然, 内心也不是没?有?一丝愧疚。 她确信自己非常害怕孟宴宁会因她出事。那是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我从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如今害得两个活人进了大牢,你觉得, 我?有?心惦着他的人吗?」 云冉生气,烟笼的眉也蹙在了一起,从?他的腿上起身。 她娇嗔模样, 实在令人又怜又爱。一个粉雕玉砌的人,这些日子不知遭遇多?少磋磨, 自己却?惹她。周从?之暗暗懊恼, 忙跟着起身道?歉,「冉冉,当真无需多?虑,此计是我?所设, 就算他们下狱,当寝食难安的也是我?。其实我?根本不在意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只不过盼望你从?今后, 心里只有?我?一个。」 云冉拿起那份婚契,不依不饶, 「难道?你以为自己担了责,我?就不难过?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何况,我?若真的留恋二哥哥, 怎么可能?让你去官府勾销它?。」 周从?之更慌, 连忙作?揖道?歉。 「全怪我?胡言乱语,冉冉,你打我?骂我?, 只别再生我?的气。」 云冉不能?让他总揪着这件事不放,是以没?有?依言给他好脸色, 用帕子掩着眼角,伤神道?, 「从?之,你与我?也分开了些时日,怀疑我?理所当然。可我?清者自清,等你真的想通了,再与我?说吧。」 云冉离开厢房,转身又往二院荷花池的八角亭去。 她现?在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如果想救孟宴宁,必须得周从?之的同意。 但存了救孟宴宁的心,必然让周从?之芥蒂。让周从?之点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只能?设法让他相信,自己和孟宴宁绝无私情。 想想也是唏嘘。但云冉觉得,周从?之定然还爱自己,便如自己思念他一样。爱胜过一切。 * 翌日,云冉在书房休息的时候,周从?之果然带了她喜欢的糕点过来赔罪。 「冉冉,之前的确是我?不对,伤了你的心。他毕竟是你二哥,阉人也是苏表妹旧识。即便你现?在去牢中?探望,也合情合理。」 云冉见他说得恳切,心气这才顺了。可不敢见孟宴宁。当然要谢绝他的好意,不过,她想让苏小莹见见骆清岚,让苏小莹别那么担心。 周从?之笑笑,应承下来。 云冉实际更关心他怎么为孟宴宁平冤,可觉得他此刻已经退让一步,自己不好马上得寸进尺,便按下不表。尽管不见孟宴宁,也好歹准备些银子打点狱卒,让自己得些宽慰。 * 春日返潮,风沉天冷,县衙大狱外,湿漉漉的气息浸着云冉身上单薄的云纱,叫她很不舒服。苏小莹缩在云冉的怀里,一直瑟瑟颤抖。莫说苏小莹第一次来此,便是多?次过来的云冉,也觉得畏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商铺里临时有?事。周从?之并未同行,只安排小厮护卫云冉。 云冉想了会,忙把给孟宴宁准备的钱交给狱卒,让他们在牢中?好生照料,自己则跟着苏小莹去寻骆清岚。她不是不想见孟宴宁,不过想起她离开大狱时,那攥住她脚踝的大掌,难免心有?余悸。 却?意外得知,骆清岚乃朝廷钦犯,不能?随意探视。且他已经转移到刑房种,正接受审讯。 一听那两个字,苏小莹腿都软了。 「怎么转到刑房里了?」 狱卒冷笑,「他死?也不肯承认自己诽谤官差、勾结乡绅。冯大人发话了,不论用什么手段,都得撬开他的嘴。你们要见人,不是不可以,但得等审完了,才能?安排见面。」 狱卒搓了搓手指,苏小莹咬牙,又给他一锭银子。 他便让她们在甬道?边的牢房外等等。 苏小莹的手抵住黄土墙,指尖抠着粗糙的沙砾,不禁焦灼不安。 其实这里距离刑房不远,里面的动静,多?多?少少能?传出。她好担心。 她几乎一闭眼,就能?听到刑房里狱卒挥舞的鞭声、斥骂声。还有?骆清岚忍痛挣扎时,铁链锒铛作?响声。声音断断续续的,无孔不入地撕扯她的耳膜。 云冉的头皮都紧起来了,下意识抱住苏小莹。「没?事的,肯定不会让他死?掉的。」 可这安慰苍白,苏小莹只是强忍着,努力?不去在意。忍得要麻木时,突然听到刑房里又传出骆清岚的嘶喊。 「杀了我?!不如痛快杀了我?!」 那必然是痛到极点,才会如此唿喊的。苏小莹再也没?坚持住,眼泪吧嗒吧嗒,打在云冉的衣袖上。 「冉姐姐,我?要去看看。」她受不了了,想要冲过去。 云冉连忙拽住她。 「我?们这样过去,会被官爷轰出去的。」 苏小莹紧紧咬着贝齿,眼泪汹涌得都快看不见,捶打自己的心口,「可我?的心脏好难受,冉姐姐,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帮不了他……」云冉只好抱紧她,温言软语安慰。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那刑房的声音才渐渐止歇。 过一会,有?狱卒出来告诉她们,人已经送回?牢房,可以探视了。 但也只能?隔着门,不允许她们进去。 云冉便扶着几乎软倒的苏小莹慢慢过去。两个从?刑房出来的狱卒嬉皮笑脸,淌血的鞭子卷在掌中?,「真他娘嘴硬,就这样也不认罪,看下回?老子不剥掉他裤子,抽烂他半截孙根……」 浓重的血腥味逸散,云冉心尖发颤,忙捂住苏小莹的眼鼻,带她避让一侧,给狱卒先过。 可云冉看清楚了,托案里是条带血的筋。 不知道?方才挑的是哪个部位。 她眼前突然发黑,心弦空洞震响,几乎要干呕出来……她没?有?错,她难道?没?有?错吗? 她原来不喜欢骆清岚,因为他轻贱苏小莹。但从?没?有?想过,要如此祸害他。他从?前再不济,也是个官爷啊。 * 「骆大人。」苏小莹终于来到了牢房外,隔着一扇生锈森沉的铁门,唿唤骆清岚。 他可能?还趴在地上喘气,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苏小莹担心他是不是死?了,大力?拍打铁门,恨不得闯进去时,他终于闷闷出声,「嗯,苏姑娘怎么来了?」声音发哑,但还是能?听清楚的。 苏小莹征住,才发现?自己竟紧张得浑身透湿。慢慢地转过身,背靠门道?, 「我?听说大人下了狱,想起你之前给我?送药,还给我?送钱。不想欠你的人情。今天把药和钱都拿过来了。把它?们交给牢里的官爷,官爷一定不会再打你的。」 骆清岚沉默了会,忽然笑道?,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何必来还我??」 竟半点不领情。苏小莹颤颤的闭上眼,心里愈发的酸,「你如今受伤,我?不想和你呈口舌之快。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好怕你死?在里面。」 又是沉默。 也不知骆清岚在想什么,过了会,才低喘气回?应, 「那你应该感到高兴。你刚才又是否看见,他们如何轻贱于我??可见我?是个烂人。从?前对你态度很差,如今报应不爽。」 他竟然还拿这打趣自己。 「你确实对我?态度很差。」苏小莹咽下愤懑,又岂不知,他只不过怕她难过,「但那也不是我?喜欢看你受苦的理由……好了,银子和药我?还给你。骆大人放心,我?表嫂的二哥也在牢中?,她不会对此案坐视不理。你会平安无事的。」 尽管语气冷淡,可的确是安慰。 她怕他被人摧残,生了死?念。又恼他现?在还不给自己好脸色,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但已经想走?了。 她和云冉走?了没?两步,骆清岚突然开口, 「苏姑娘,其实我?从?前刚刚得势,因为自己残缺,在府上养过许多?鸾奴,叫她们给我?揉肩捶背、端茶倒水。见她们一个个温柔美貌,多?才多?艺,却?甘心为我?俯首帖耳,心里很是满足。但后来不小心栽跟头,从?王府调到地方任职,她们就鸟兽散了。而今身陷牢狱,能?来看我?的,给我?送东西的,竟只有?姑娘一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苏小莹顿住脚步,内心悲苦。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大人从?前的风流韵事。」 只是明知道?可能?还是会被他气着,竟然也来了。 骆清岚便又笑,笑她口是心非,「没?错,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姑娘。送姑娘银子,也不是为了得到姑娘回?馈。可我?还是希望……姑娘不要嫁给陈员外。」 「为什么?」 「怕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会后悔,知道?吗?」 苏小莹突然回?头,冲着牢门喊道?,「大人都自身难保了,还管我?做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有?他。但到现?在,还只是告诉她,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但凡他愿意娶呢?但凡他愿意娶,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她现?在都愿意的。 苏小莹指尖揩了揩眼角,实在忍不住,快步出去了。 * 牢房里又是长久沉默。云冉以为骆清岚还会说点什么,但等不到回?应,可能?他已经昏厥了。 打点完狱卒,便也跟着苏小莹出去。 她想快些安慰苏小莹,途经孟宴宁的牢房,不免意外的停下脚步。斟酌了片刻,还是从?气窗里往里瞧。 其实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可以想像,孟宴宁应该在里面,因为野兽没?有?脚步声,也能?听见心跳和唿吸。 云冉忽然也生出安慰他的念头,但想到他还没?出狱,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旁边又有?周家家丁,便歇了和他叙旧的想法。 ……也有?阵子没?见到他了。可能?他那日见自己离他而去,想清楚强求的瓜不甜,会厌弃她吧? 何况自己和他的婚契已经作?废。到时候他得了平安,真找自己问罪,自己真心实意和他道?歉,还不行吗? 云冉不安地胡思乱想,正要走?,恍惚又听到句熟悉的唿唤。 「冉冉。」几乎是立刻吓得心脏紧缩,忙不迭加快脚步离开了。她还是怕他的。她觉得自己真的很矛盾。 牢房内,孟宴宁垂头,长指摩挲着镣铐。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声响,但那脚步声只徘徊了阵,便匆匆离开。 他不免下扫长睫,熬红的眼盯着自己的伤患处。也不知在想什么,舌尖舔了下臂弯上新鲜的血液,淡淡的笑起来。 * 在云冉和苏小莹离开时,有?一队从?京城来的官员匆匆下马,走?进监狱。为首的内宦身背圣旨,直接到牢房里提人。 原是恭王府里的大太监突然到老太后跟前为骆清岚求情,老太后这才想起来,骆清岚也曾在王府里照顾过她外孙,不由得把老皇帝叫来,让皇帝惦在她大病初癒的份上,给个大赦天下的恩典。 为了避免骆清岚出事,大太监急急忙忙从?京城星夜兼程,赶至此地。 老皇帝因为前阵子中?风,久未上朝,又听闻先前民?怨沸反,才不得已扣押骆清岚。这下得了老太后的台阶,立刻让人把骆清岚接回?京城。 他当然对伺候他长大的九千岁有?感情,也不忍真的把他的干儿子骆清岚弄死?。 何况如此大案,必得派心腹重审,才能?审出叫他满意的结果。 刚让太医从?鬼门关前拉出来,他便急迫地下召接骆清岚回?京。 又安排得力?的锦衣卫,到明州细细盘问调查。把这走?私案继续推进下去。 被牵连的孟宴宁,自然也要因太后的恩典,先行释放了。 也不过不到七八日的功夫,孟宴宁便得知他自由了。 他玉面几无波澜,很是平静。 毕竟这是个必然的结果。因为他早已经提前让人去打点恭王府的大太监,让对方惦着从?前和骆清岚互相帮扶的情谊,到老太后处求情。也算准老皇帝让骆清岚下狱,不过是设法暂时堵住悠悠之口。 可他走?出牢门时,和那些狱卒对视时,他们还是满目惊悚。 他微笑环视他们,他们便两股战战,差点要跪下来给他喊爷。 不为什么,就因为之前他们受周从?之的贿,就差半口气,就要把他害死?。 孟宴宁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淡道?,「我?的腿不是很灵便。诸位可否给我?雇辆马车?」 好像没?什么记仇的样子。可狱卒们根本不敢怠慢,毕竟只要他不在牢中?,便是孟举人,未来若能?高中?,衣锦还乡,随意挥一挥衣袖,都能?撼动赦县三尺土。他们若还想活命,自然得尽心尽力?巴结。 他很快得到了想要的马车。 上了马车,坐在里面闭目养神,让车夫往东街的方向去。 * 云冉自上次和苏小莹探视归来之后,没?再去过监牢。 然她良心难安,已经让周从?之答应她,设法让知县大人通融,千万保住孟宴宁两人性命。周从?之发誓了的,也似乎安排人去办了,她这才稍微松心,没?继续折腾奔走?。 毕竟她再迫切,也没?有?办法左右案子,只要有?心努力?了,便算对得起孟宴宁了。 而且如今,她已经勾销和孟宴宁的婚契,总不能?一直因为牵挂孟宴宁,给周从?之脸色。 只要周从?之愿意帮衬,她当然要抛弃前尘,和周从?之好好过日子。 春光正盛,她松散松散心情,答应和周从?之去郊外踏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山花烂漫,绿草如茵,又有?周从?之一路打趣陪伴,心情果然大好。 脸上都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云冉今日也是盛装,一袭淡霞色渐变粉橘凤尾纱裙,环着几乎曳地的披帛,髮髻上除了平日戴的首饰,还簪满从?山上摘到的芙蓉山茶,面上薄施粉黛,琼鼻鼻尖因为兴奋,沁出些汗珠子,眼珠儿也是秋水潋滟,比这三月的春花更为动人。 刚刚打起车帘,见周从?之在下边抬头看她,便故意撅嘴打趣。 「从?之,你光看着我?,我?可不依。我?要你亲自抱我?下来。」 「冉冉不说,我?也要这么做的。」周从?之笑容温煦,甘之如饴,朝她张开双臂。 云冉便跳落到他臂弯之上,稳稳的勾住他脖子。 周从?之抱着她,故意转圈晃她,直逗得她娇笑连连。 「好了好了,你再转下去,我?头都昏了。」云冉笑闹,拍打他的肩膀,求他赶紧放她下来。 那副你侬我?侬的模样,叫周围的小厮婢女,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姑爷和二奶奶,好像又回?到当初燕尔新婚的时候了,感情蜜里调油般。 云冉虽然叫他放人,但他是不捨得的,便附在他耳边低道?,「这两日吃的都是越冬的旧菜,干巴巴没?劲,我?想吃芦笋了,最好是现?摘的芦笋,炒起来鲜美可口。」 「早知道?你口叼,今年的春笋,我?早让厨房备着了。」 周从?之笑着回?应,掂了掂她,非要这么抱着她回?家。 云冉不禁羞红了脸,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尽管是夫妻,也怪害臊的,他真不怕外人指指点点。而且如今黏她,比从?前还厉害。 * 云冉正跟周从?之往角门去,冷不妨看到前边马车上下来一个人,笑意顿时僵住。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那勾着周从?之的手臂也在发抖,指尖掐着他背后的绸缎料子,几乎一下子就从?周从?之的怀抱里下来,仓促地躲在周从?之背后。 「二哥哥。」云冉声音细弱,几不成调。 孟宴宁竟然就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珠白色连枝修竹锦缎圆领袍,身段比从?前清瘦,一双眼也仿佛更深邃。那苍白的脸上划过道?没?有?干涸的血痕,笑容稍显诡谲。 变化倒是不算大。让云冉惊讶的是,他原来满头的乌髮,此刻间或夹杂着一些银丝。气质也更凌厉。 那是种格外病态的美感。叫人觉得,他如今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以至于他抬眼看自己时。那仿佛慈悲的目光,都叫云冉心惊胆战。 「冉冉,好久不见。」他对她笑道?。 云冉的心差点跳出胸腔,忍不住又心虚地往后退。他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沙哑? 好像乌鸦飞过天际,风沙刮过枯萎的枝桠。光是听着,已经让人生理不适。 「二哥哥,你什么时候出狱的?」云冉心虚问。 周从?之径直把云冉护到了身后。 「孟宴宁,你要干什么?」 他根本没?想到,孟宴宁竟然会这时候出狱,他明明打点过了,孟宴宁怎么还能?活着出来?可孟宴宁的确看起来好端端的,一袭白衣胜雪,形如鬼魅一般。 孟宴宁只是走?过来,沉黑的眸直勾勾盯着云冉。伸臂,却?突然揪住周从?之的领口,把周从?之拽到跟前。在云冉和周从?之都惊讶的时候,抽出了一把匕首,抵住周从?之的腹部。 薄唇挑起,阴恻恻地低笑。 「我?当然是,来接我?的妻回?家。」 第五十章 他的刀锋只要在近前三寸, 就能让周从之血流如注。 云冉骇然失声,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街行兇。 「二哥哥……你别冲动。」云冉攥住了裙褶,紧张道。 孟宴宁刀尖抵着周从之,又转过脸对着云冉, 眼尾微微勾起,声音堪称温柔, 「冉冉, 只要你?上马车,二哥就放过他。」 云冉的双腿打抖,却下意识后退。今日踏春归来,正是好兴致。可突然间的变故, 叫她?脑子都快混沌了?。孟宴宁的笑容很?浅,可她?是完全能够,从那光风霁月的表象下, 窥到他的狰狞阴狠。不上马车,他真的会捅死周从之。 「冉冉, 不要去!」周从之觉察到她?的犹豫,忽然攥住刀刃,压下眉弓, 也毫不避让地回视孟宴宁。 「什么叫你?的妻, 孟宴宁,你?难道不知,在你?坐牢这段时间, 冯知县做主?,早勾销了?你?和冉冉的婚契。她?现在, 是我周从之的妻子。」 他把住那刀尖,又往上移了?三?寸,对准自己的心脏,痛快地笑起来,「不是说我强抢民妇?如今你?公然到我家宅前?闹,到底是谁强抢民妇?有本事?就动手,看看以后,冉冉会记得你?,还?是记得我。」 孟宴宁偏了?下下颌,眼底似有疑惑。 转头盯向云冉,「冉冉,他说的可是真的?」 云冉见?周从之掌中淌血,心跳得格外快。 他这样,好像不能再经受任何刺激了?。自己要怎么回答,才能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云冉吞咽着惶惑,乍然灵光一闪,语气一嗔, 「二哥哥,别忘了?。你?若敢杀从之,便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孟宴宁漆黑的瞳仁牢牢锁定?她?,忽然挑唇淡笑。 「死路?冉冉怕他死,那当初把二哥留在牢里的时候,可想过以后就再见?不到我?」 他好像是问她?,却也只是淡淡扫视她?,不需要她?回答。一用力,便叫刀尖往前?推进。周从之的掌心又冷又痛,拼尽全力抵着,却不想孟宴宁突然松手,致使他连连后退,匕首噹啷掉地。 「二郎,失陪。」 孟宴宁倒有礼貌,转身一把,将云冉扛到肩上,跳上马车。 进车厢时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车夫悚然一顿,立刻策马狂奔,直把想阻拦孟宴宁的周氏家僕,全都冲散。 云冉没想到他还?会声东击西,即便被他搡到车里,人也还?懵着。等到自己跟着马车车厢无助晃动,天灵盖都快被掀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孟宴宁绑了?! 车夫跑得太快,她?被颠得东倒西歪,胡乱抓找支撑,勐地抓到孟宴宁的胳膊。仿佛抓到了?一块烙铁,迅捷地抽开手。反被他牢牢的攥住。 孟宴宁将她?拽拉到面前?,阴恻恻地审视她?。「冉冉,你?在怕什么?在牢里的时候,你?不是很?自在地,踹开二哥么?」 他说着,突然又狞笑起来,掐住云冉的脖子,「你?那样薄情,可想过有今日?」 云冉当初踹他,自然想过他出狱后会找自己兴师问罪。 可她?觉得,自己已经勾销了?婚契,他应该不敢乱来。 从前?再不济,人前?他也在乎名?声。 如今和他对视,看着他森寒眸子盯紧自己,炙热的吐息拂面,云冉简直心魂俱丧,完全看不懂他了?。她?瑟瑟发抖,不由又想用可怜唤醒他的理智。 「我那是不得已的。二哥哥突然坐牢,我很?害怕,只想快点出去。但不是为了?抛弃二哥,不过是为了?讨好从之,好让他不计前?嫌,帮你?翻案。」 「故意讨好他?」孟宴宁又笑,大掌抚上她?俏丽的脸。这张脸真美,盛装如把春日都蕴藉其中,叫人爱不释手。 云冉惊惶点头,尽管觉得他的掌心变得比从前?粗糙寒冷,还?是亲昵地蹭了?蹭,「你?若不信,回去问问孟舶干,还?要婆母,我有没有去求过他们?。」 她?这话半真半假,但又想,自己的确是去求过的。盼望孟宴宁知道,她?其实牵挂他。 孟宴宁果然稍稍松力,惶惑地盯着自己, 那种血液回流的感觉,叫云冉燃起希望。 她?忙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按捺住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努力从眼眶里逼出叫人爱怜、同情的泪水。 「二哥哥,我是否恳求过,你?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我发誓这些日子,虽然和从之欢好,但没有一刻不深深地思念你?。一想到二哥哥还?在狱中,便食不下咽。只盼望能早些说动从之,把你?从狱中救出。」 怕孟宴宁不信,还?顺势卧倒在他怀里,用指尖轻轻划他的背嵴,温声软语问, 「二哥哥,你?刚才对我那样凶,对我就没有半点信任了?吗?」 她?柔软无骨,像小猫挠人的痒。杏眸楚楚,纯良无害。 孟宴宁周身的戾气淡了?点,「冉冉,其实想着二哥?」的确,他在出狱前?曾听见?,云冉到狱卒处为他打点。但是她?路过他的囚室,却没有停驻。 孟宴宁半眯眸,顺势将云冉扣紧,声音桀桀发哑,「那冉冉,这些日子你?为了?讨好周二郎,让他碰过你?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他带着冷意的手指在她?温热香软的肌骨间游走,目色灼灼摄人。每探一处,云冉都几要战慄低唿,鬓上的簪花,也不小心掉落在他的脚边。 一时间红的粉的,白的黄的,芙蓉山茶落了?一地。孟宴宁瞳孔紧缩,勐地支起云冉下巴, 「食不下咽……二哥突然想起来,冉冉刚才不是说,芦笋要吃鲜的才好?」他森笑询问,敏锐地捕捉到云冉在剎那间因惊慌颤抖的睫毛,「冉冉,你?是不是,又跟二哥说谎了??」 尽管没怎么用力,云冉也几乎被他的膝盖顶到车厢角落里。一时间唿吸凝滞,大气不敢喘。 「二哥哥,我……」 她?突然语塞。饶是心态再好,再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持理智。她?和孟宴宁已是太亲密了?,了?解他,又畏惧他,有时候担心自己多说多错,在他眼里,就像跳樑小丑。马车突然踏过沟坎,剧烈的颠簸,叫她?一下子撞到他胸膛。 孟宴宁蹙眉,低喘了?口气,一时遮掩不住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云冉乌珠转动,忙不迭关切:「二哥哥,你?哪里不舒服?」 她?柔荑缠上来,却突然被他抵住。他垂眸凝视,眼底竟闪过丝嫌恶。 云冉忽然不太清楚,自己明明打点狱卒了?,他身上怎么有伤?只因他此刻穿了?件崭新的衣裳,从那洇出的淡淡血迹,她?分辨不出,到底伤得多重?。她?也看不清楚,他此刻和从前?比起来,是还?偏激爱自己,还?是夹杂着恨意。 可孟宴宁很?快将她?压制回车厢角落,「冉冉,你?不要打岔。」 他刚才问她?的是,她?是不是还?跟自己撒谎? 他这样,好像真的厌她?了?。本来没什么,但想到自己曾见?和他也是要好过的,想到他肯定?要报復自己,就格外难受。云冉顺了?口气,不禁提醒他,「你?若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但二哥哥别忘了?,现在我和你?的婚契已经取消。你?纵然恼怒,也别忘了?自己才从牢里死里逃生,难道还?要因为我,再进一次监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顿了?顿,更郑重?地警告,「你?要挟持我,从之定?会报官。二哥哥饱读圣贤书,不会还?比不上从之讲道理吧?」 周从之当初知道婚契的存在,再不忿,也知道必得名?正言顺,徐徐图之。孟宴宁此刻掳走她?,若想跟她?发生什么,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孟宴宁突然发笑。 掐紧她?的下颌,眼含狂热,「冉冉,你?说得没错。二哥跟他完全不同,二哥没有道德。」 他像是受了?刺.激,开始撕扯她?的裙裾。 云冉瞪大眼睛,唿吸快促。 「你?、你?不要胡来。我要去报官,你?就得吃官司!」 孟宴宁充耳不闻,继续暴虐撕扯,激得她?不断挣扎,抗拒,又无从抗拒。 「有什么所谓?」 孟宴宁嘶嘶吐息,狞笑起来,「周二郎想做君子,让他去做好了?!我没有道德,所以我得到冉冉。」 他将云冉翻了?个身,摁坐在自己身上。云冉徒劳挣扎,却根本斗不过他。那一瞬,她?浑身哆嗦了?下,眼泪也滚滚而落。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很?想从孟宴宁眼里,再看到一丝对她?的怜爱,可他却只是仰头,好整以暇地欣赏她?。 「冉冉,你?知道在牢里睡不着的时候,该怎么办吗?二哥很?孤单,那大狱太冷,刑罚太痛,狱卒的辱骂太脏。我一个人,快承受不了?了?。」 他说着,即刻让车夫改走崎岖的乡间小路。因为马车剧烈颠簸的时候,会让云冉更痛苦。 云冉见?状,头皮都麻了?,也还?想再解释什么,但最后也被他激得,只想斥骂他是个疯子。 轻点,轻点。 她?求他,向后仰着脖颈,乌髮跟着臂弯不断晃动,但在孟宴宁压抑的低喘中,目光还?是逐渐迷离,失去了?焦点。 * 几乎在孟宴宁掳走云冉的那一剎,周从之便策马追逐。 一路从街道驰骋到郊野,从暮色四?合,到星子高悬。可夜色太浓,他最终还?是走进岔道,一个人在阡陌里转了?半天,最后只看到一辆翻倒的马车,轮子陷进泥沟里。 车夫倒在一边。他拍醒了?车夫,才知道,因为马车跑得太快不小心摔了?。车夫晕厥过去,这会才醒。 可周从之翻遍周围,哪里见?孟宴宁和云冉的影子。最多也只找到了?一只,云冉丢落的绣鞋,和一条,缠着芙蓉山茶的披帛。 * 周从之当即返家,派人去报官。 也是那时候才知,京城里来了?官爷,主?张把孟宴宁放了?。冯知县这会,反倒进了?大狱。 然衙役找了?两三?日,实在找不到云冉。无奈的告诉周从之,人可能已经失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沉眸坐在家中,神伤之际,又听家丁来报。 孟宴宁今日,独身回了?孟宅。 「只有他一个?」周从之面露诧异,豁然起身冲进库房,拔出那把从番海带回的倭刀。 他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原来还?可以用刀。谁还?不会用刀? 他刚从马厩里牵出马,打算出发,便见?苏小莹追过来。「表哥,等等我。」 她?听说孟宴宁出狱了?,不禁想探探骆清岚的情况。眼下云冉不在,也只好问周从之。 可周从之转身,忽然刺刀对准她?。 「他们?两个沆瀣一气。一个出狱了?,另一个还?会死吗?这点小事?,何必劳烦你?表哥?」 尽管刀没有出鞘。可錾金的佩饰光彩闪闪,竟将他那双素来清秀温润的眼,照的无比阴森。 苏小莹停下脚步,从来没有发现,周从之如此可怕。 「表哥。你?怎么了??」 她?也知道,云冉自被孟宴宁抓走之后,一直杳无音信。可能他太关心,关心则乱。 周从之抬眼盯她?,眼神是阴恻恻的。半晌,才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刀抽回。「没什么,骆清岚无事?,你?可放心。」 他迈步出门,心里却很?不自得。是他疏忽大意了?。 是他低估孟宴宁,孟宴宁岂止是一条疯狗,简直是个恶鬼。即便民不与官斗,他今天豁出了?这条命,也要从他手里,找到云冉下落。 * 周从之刚冲到孟宅,却被一群家丁拦下。 孟宴宁正坐在仰止堂中,慢条斯理的喝着香茶。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也叫大夫处理了?伤口,缠了?纱布。 孟舶干休沐在家,坐在他一侧,笑得脸算,却又战战兢兢的。 刚听得骆清岚被接回京城,孟宴宁又被释放出狱。他几乎是立刻就过来关切孟宴宁,对孟宴宁不厌其烦地表着自己最近如何担心。 但孟宴宁反常地,沉默地听。半垂的眼眸中不掀半点涟漪。 照理来说,这样也不算拂他这个长?辈的面子,可孟宴宁从前?温润,对他还?算孝敬。不过在牢中熬了?几日,不仅那青丝化雪,人似乎也冷了?三?分。 他正和孟宴宁攀谈,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喧闹。还?没有起身,孟宴宁却径直放下茶盏。 来到迴廊处,居高临下睥睨。 周从之仰头,眼睛猩红。 「孟宴宁,你?把冉冉抓到哪里去了??」 孟宴宁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但态度,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癫狂,反倒是因为得到抚慰后,洇出些痛快的魇足,「我前?儿刚从牢中出来,想跟冉冉叙旧。一时情急激动,才将她?带走。没想到她?半道咬了?我一口,逃了?。我让车夫去寻,可车夫又不小心,把车翻到了?阴沟里。我只好自己去找,找了?阵没找到,今日便跌跌撞撞,回到了?家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他说得随意,却叫周从之血液沸腾。 「你?撒谎。」 「分明是你?将她?掠去,私藏起来。你?不怕再犯一次罪么?」 「罪?」孟宴宁指尖扣着栏杆,半闭眼,好似又想到那日和云冉在马车里的蚀骨滋味,心情都畅快三?分,也不觉得周从之的话刺耳,「二郎说笑,哪里来的罪?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掳走了?冉冉?发生这种意外,我也不想的。只是眼下冯知县和知府都获罪下狱,衙门或许没功夫处理这些小的案子。」 他復又笑,声如泉水淙淙,「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走私案要继续纠察下去,你?周家或恐难保。毕竟新上任的知县大人,也是我从前?上京认得的故交。他对你?买通狱卒,让他们?滥用私刑的事?情,也是不忿的。」 周从之勃然大怒,攥紧拳头,恨恨瞪他。 胸腔里,又翻滚腥甜之气。「你?简直,卑鄙无耻!」 他快被孟宴宁无赖的模样气死,可无可奈何。偏偏无可奈何。 孟宴宁眼底蓦然寒光乍涌,厉声疾色,「周二郎,你?为人,就完全光明磊落吗?!你?三?番五次私闯官邸,还?持倭刀上门,企图行兇,难道也不怕获罪?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于是一群护卫冲出,将周从之挟制起来。 他不免对孟宴宁破口大骂,恨不得拳打脚踢。 孟宴宁漠然视之,转身,广袖带起的风,吹落了?孟舶干头顶的乌纱帽。孟宴宁顿了?脚步,竟又好心折腰替他捡起,摁在他头顶,极温和道, 「伯父,下次戴帽子,千万戴牢了?。楼下的刁民,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吧?」 孟舶干颤颤地扶住自己的帽子,讪笑点头,背嵴却渗出一身汗。 * 前?院还?在闹着,孟宴宁却已经离开仰止堂,转向抄手游廊来到二院。 云冉实际就躺在他的寝屋中。 只是口中塞了?锦帕,只能张大楚楚的杏眼,徒劳地听前?院周从之为她?叫喊。看到孟宴宁,又禁不住往角落里瑟缩。 这两日,她?终于又接受,自己再度被孟宴宁抓住的事?实。 是以挣扎,也没那么厉害了?。但还?是怕他的。 「冉冉,是不是很?想见?他?」孟宴宁来到榻边坐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将她?口中帕子取出,俯首埋进她?肩颈,贪婪地嗅闻。 「二哥哥……」云冉按捺战慄,「我是想见?他,只是怕他胡来,伤人伤己。」 她?前?日在马车上,后来又被他带到野地里。也不知道自己过了?怎样昏天黑暗的两日,但如今,嗓子也快和他一样哑了?。 便是现在能让周从之带她?走,她?也下不了?床。 云冉这么说,并非抱希望自己能马上离开,只是担心周从之为了?她?伤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孟宴宁让她?感到陌生。他在自己面前?,像无边苍穹下的天外来物,沉默、巨大,充满压迫感。 可她?不愿深思,是不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或是把周从之变成这样。 她?只得再解释:「二哥哥这样,真的不怕被人发现吗?」 孟宴宁平眸含笑,看着她?。忽然把她?的头摁向自己的胸口,在她?耳边呢喃。 「冉冉,你?真的在关心我吗?」 「我在关心你?。」她?颤颤乖觉道。 他的吻便落在她?耳垂,声音愈发温柔,「你?竟然关心二哥,想必这两日,二哥给你?的体验,也叫你?欢愉吧?那么冉冉,以后继续欢愉下去,也不必替二哥担心,因为从今以后,世上不会再有冉冉这个人了?。」 云冉蓦然激动,抖得更加厉害,「二哥哥,你?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吗?」 自己这么招惹他,他生气也不为过。可他或许不知道,无意间从他眼底窥到嫌恶,她?也很?难受。他误会她?,不论?如何,她?先前?真的没有想过,让他死在牢里。 「不。」孟宴宁五指缠上云冉的五指,将她?推倒在榻上,眼神却灼灼了?,「我只想让外人以为,冉冉已经死了?。这样,冉冉以后只能依附二哥,与二哥的灵魂与血肉交融,永远待在我身边。」 他吻她?的唇,仿佛蛊惑。 「冉冉,为二哥生个孩子吧。」 第五十一章 「生孩子?……」 云冉瞳孔震颤, 几乎是瞬间清醒。 她被孟宴宁摁住的手腕和手指,都因激动勾起,一瞬不瞬盯着他, 「二哥哥,你,你……」 她慌得唿吸急促, 缓了?一会,才继续道, 「你恼我, 都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却还?要我给你生孩子?」 其实刚听到他这么说,云冉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能给孟宴宁生孩子, 周从之若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可能也不会再牵挂她, 不会再想办法救她。 可冷静片刻,她便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实际上, 怎样抗拒都是无效的。唯一能不激怒他,问出口的,只剩下这句。 他既然想把她藏起来, 难道也要让她和他的孩子, 被藏在?阳光之后,看着他的阿娘被孟宴宁禁足吗? 孟宴宁缓缓坐直,薄唇因为刚才的亲吻变得妖异淡红。那表情, 实在?是格外?愉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冉冉和我的孩子,自然由我抚养。倘或未来他要进学, 二哥可以再娶妻,把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冉冉,」他的指腹在?她的脸上勾画,仿佛认真地问,「你说京城那么多朱门绮户,有没?有哪家待字闺中的姑娘,会被二哥的甜言蜜语蛊惑,看上二哥?」 云冉心跳停滞了?半秒。 原本努力蜷起的指尖,此?刻全部?张开。饶是再想伪装,也忍不住愤懑地踹他。「你、你卑鄙!」 热泪滚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来养我的孩子?」 孟宴宁的笑容狂热,仿佛在?欣赏什么,轻轻攥住她脚踝,举起她半条腿,「你也会伤心吗?冉冉。因为二哥说娶别?的女人。」 云冉只是落泪,鼻尖和眼眶都红红的,气愤地瞪着他。 她当然伤心。也有些慌乱,因为孟宴宁从未提过,会娶别?人为妻。他从来都把她捧得很高。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她以后怎么活下去? 孟宴宁便将她的腿向?两?侧压,俯身下去,灼灼盯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冉冉,你不知道么?二哥看到你在?书房前徘徊。但那时候,我还?在?期待,冉冉待我,在?九分?的假意里,也存有一丝真心。但后来,你果然为了?周从之害我下狱。可笑的是,即便下狱了?,我依然在?期待,冉冉只是被蒙在?鼓里,不会离开我。可你不仅离开了?,踹开了?二哥,还?在?二哥被人折辱的时候,和你的心上人重修旧好。」 他压迫到云冉耳边,近乎切齿,「冉冉,二哥护着你长大。你却这样回报我?既不想做二哥的妻子,就这样没?名没?份,被二哥禁锢下去吧。」 「不,不是的……」云冉无助摇着头,泪愈发汹涌。 原来,他的恼恨不仅在?她于?狱中踹开他那刻,还?在?下狱之前。他什么都知道,不过冷眼旁观她。他如今回来,已不抱着她还?会喜欢他的念头,只是为了?宣洩。 通过这样的宣洩,报復她。 所以现在?她不高兴,孟宴宁便会觉得快慰。 若是旁的,云冉便认了?。但她的确不知,那信会真的让他「身败名裂」,也从未想过,他在?狱中会遭遇不公对待。她当时甚至愧疚,想将他救出。 到底为什么,他从前那般光风霁月,现在?便这样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那年他搬到云家,她绝不会设法亲近。 * 孟宴宁说到做到,既然让云冉怀上孩子,便开始日夜辛勤耕耘,半点不肯懈怠。 一日三?餐不忘保胎药,夜里还?要给她加上塞。那物什像玉璋,腕骨大小,小臂长短。冰润滑凉。将他留在?她身里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不允许她漏。 云冉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容器,负责承载着她和他即将到来的孩子。 可她分?明还?没?有怀。何况他还?说未来上京入仕,可以择优而娶,为孩子找个出身高贵的阿娘。一想到这点,她便气得昏头,想要他停止这荒诞的行径。偏偏想把他踹下床底时,周身银链噹啷,四肢都动弹不得,好似被蛛网网住的白蛾。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阵子,云冉忽然发现,进屋伺候的丫鬟开始穿更轻薄的短衫了?。 春已暮。她竟然还?在?孟宴宁身边。 周从之去哪了??他怎么不想办法给她递消息,不要她了?吗? 云冉胡思乱想着,透过窗棂,又发现孟宴宁两?手悬着片婴孩的襁褓,正着阳光半眯眸打量,唇微微挑起,不知道在?想什么。颀长的剪影落在?身后台阶上,倒像极了?,一个正期待孩子降生的父亲。 她豁然跌坐在?檀木椅上,瑟瑟发抖。 孟宴宁也太奇怪了?,竟然背着她,给还?没?有怀上的孩子准备新衣。请的大夫,也是赦县有名的女科圣手。他现在?不是为了?叫她难过,才让她为他生孩子吗? 为何自己,又如此?上心? 云冉紧张地纠缠双手,忽然又想到,孟宴宁近来尤其喜欢枕在?她的肚子上,也不知道想听到什么。也频繁地请大夫到宅里把脉,不厌其烦地问他,云冉何时能怀。 那模样,分?明不是报復。若只想报復她,也会这样吗?云冉心怦怦跳,忽然想试一试,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能等怀上孩子后,让自己陷入孟宴宁说的境地。 * 「你们出去吧,我有些乏了?。」 云冉沐浴后,把两?个伺候她的丫鬟支走。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推开窗,湿着头髮吹风。 她的身骨本就有些羸弱,一着凉,人便晕乎乎的,脸也热起来。 待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不迭关窗来到榻边,开始虚虚咳嗽。 孟宴宁手里端着一碗药,闻声顿了?顿,才继续进屋。 云冉一身雪色绣银莲交领单衣,及腰的长髮像光滑的水缎披散,勾勒出纤柔的腰身。听到孟宴宁的动静,侧脸对他,柔声唤道,「二哥哥。」 她的睫羽卷翘翕动,半收下颌,后颈便从领子处探出一段莹秀的白。 那微张的唇也带了?丝热红,嘴角宛若妩媚的小钩,随意的一个眼神,便格外?灼人。 孟宴宁静默半晌,把药放到一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怎么不把头髮擦干一些?」他走到云冉身边,好像这些日子,和她没?了?任何芥蒂般。大掌插进她还?湿漉漉的发梢,碰到她发热的背。因着水泽的缘故,衣裳都贴着雪肤,隐隐透出些红色痕迹。 瞳光乍收,唿吸灼热。 「这单衫也薄,打湿了?什么都能瞧见。」明明瞧过云冉千百种风情,偏偏这样的,还?叫他新鲜,比不穿更撩人。 「二哥哥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能不能养好身子,好生养?」云冉刻意搡他,咳嗽了?会,闷闷躺下道,「若是孩子,便不必了?。我哪也去不了?,这孩子,总会生下来的。」 禁锢她那么多日,她还?是第一次不再装乖,给自己甩脸色。孟宴宁淡笑,好整以暇道,「难为冉冉记得孩子,大夫也说,只好按时服药,很快便能怀上。那便喝药吧。」 那药很苦。 云冉压抑住干呕的想法,皱眉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跟二哥哥闹。温补的药太热,我有些燥,今日不想喝了?。」 孟宴宁似乎觉得他在?说谎,五指抓取药碗,復又走回,「冉冉,你还?想逃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一世的分?量太重,云冉光听着便心惊肉跳。 她掐了?掐掌心,勉强让自己回神,「我是真的有点累。」 孟宴宁却坚持让她喝。本也不是伤身的东西,不过些滋补药材。云冉不依,他便强迫她起身,「乖,张嘴。」 可云冉身子摇摇坠坠,没?有他搀扶,竟然又往床上栽倒。 孟宴宁伸臂揽住她,面?色不悦,「冉冉,你又在?跟二哥玩什么花样?」 她以为,他如今还?会给她机会吗? 他不会再因为她的示弱心软了?。也不会再给她任何,逃出他掌心的机会。 但云冉的身子的确发沉,不消他用力,她便主动地去抓他的胳膊,仿佛想挣扎着起身,又无法起身。 「二哥哥。」她委屈地咬唇,「我没?有玩花样。」 唇燥得起皮,眼尾红红的,眼里也好似蓄了?一汪水。 孟宴宁不确定?地看了?会,才探她的额头:「冉冉,你着凉了??」 那语气听起来也不算多么的关心,甚至是平静。和从前温柔关切她的模样,实在?大相?迳庭。 云冉愈发委屈,抬起眼巴巴地看着他。看了?会,总算在?他强作镇定?的面?上,捕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 她顿时松了?口气。孟宴宁果然还?在?意自己,不过不想被她发现。这个男人,竟然也开始跟她装模作样。 云冉于?是更大胆了?一点,泪眼楚楚地抓住他的衣袖。 「我不知道,但二哥哥,这几日天色不好,我身子也不舒服。你今晚饶过我这一遭吧,只在?这里陪陪我好吗?」 好多天了?,她表面?看似乖顺,但实际一直对他都是抗拒的,冷淡的,甚至和他怄气,现在?突然表现出一副柔弱依赖的模样。并且她是真的生病了?,不是在?欺骗他。 孟宴宁玩味挑唇,顺着她的手,将她搂近前,「既然不舒服,自然可以歇息一日。毕竟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为二哥生养。」 一天要说三?遍。 似乎生怕她听不出,他如今更在?意那孩子。 云冉压抑心思,卧在?他怀里,嘤嘤啜泣:「二哥哥,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以为自己可以不生吗?可你当真这么绝情,待我把孩子生下来,便要将祂交给别?人抚养吗?」 孟宴宁盯她,忽然冷笑。 「我倒是好奇,这么多天,冉冉竟不关心你那情郎周从之的处境。」 他今天恰好得到消息,早早的回来,便是为了?告诉云冉。 云冉下意识抓紧他的胳膊,他果然知道,怎样牵动她情绪,让她不能再演。她闭了?闭眼,再和孟宴宁对视,果然从他那副云淡风轻的表象下,窥伺到试探。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人最喜欢装模作样,明明心里天都要塌了?,面?上依旧八方不动。 他这么问,肯定?是嫉妒。 他只要嫉妒,对自己绝不可能只有厌弃。 云冉稍稍平復了?心情,终于?能柔婉微笑了?。貌似不经意地,用指尖去攀缠他的头髮。 「二哥哥将我囚在?此?处,还?问我这个做什么?我便是知道他的情况,又能如何?」 孟宴宁沉眸,桎梏她的指节,「即便不能如何,你就真不关心?」 云冉翻转身,他却硬要她转过来面?对他。他俯身时,衣襟微敞,里面?的鞭痕隐约刺目。 云冉灵光乍现,忙不迭作忧切貌,「我固然会担心他,但我也担心二哥哥。」她小心翼翼去碰他的伤口,他皱眉,云冉却不放弃,温柔爱怜地轻抚他,「我知道二哥哥之前太生我的气,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可这些日子我能看清你的伤,也不知谁害的你,心里实在?酸得很。」 孟宴宁深深凝视她,「你不知道?」 「我怎会如此?恶毒?」云冉恼,竟然大胆地用指尖划过他还?未癒合的血痂。 孟宴宁轻嘶了?口气,继而竟然有些暗爽地笑起来。 他不免起身,在?窗下站了?会。他的确去打探了?,云冉在?他入狱后曾打点过狱卒,也的确找过孟舶干和云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那背在?身后的指节掐了?下,发出脆响。 他復又转身,再见云冉脸儿苍白,可怜憔悴的模样,眼里的色彩不再那般浓艷,「二哥之前的确是很生气,但只要冉冉待二哥好,二哥自然会向?从前那样,呵护冉冉,疼爱冉冉。」 他突然的松口,让云冉如蒙大赦。 原来孟宴宁也没?有那么难哄,给点甜就上头。不论她从前如何过分?,流两?滴泪,挠挠他的心痒,他态度便会软和。 但云冉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她总觉得,这次孟宴宁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相?信她。虽然她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想逃,还?是只希望他不要让自己与他无媒苟合。她只是显得十分?感?动,又缠他,乖巧地抱着他道,「二哥哥,我真的发誓,这次不会了?。你要说话算话,待冉冉好些。」 * 夜里突然下了?雨,沥沥淅淅地,拍打着房檐,又从房檐坠落。云冉不喜欢春雨,缠绵,潮湿。 她本就受了?风寒,此?刻身体烫烫的,脑子晕乎乎的,忐忑不安地拥着孟宴宁。 勐然一声惊雷,她更是吓得紧紧抓住孟宴宁胳膊,直往他怀里钻。 昏黑的光影中,孟宴宁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用一双乌珠盯着她。 本来是试图推开她的,不然他的饶恕显得太轻松了?些,可如是几次,发现她似乎真的害怕后,孟宴宁便将她抱紧。 又把她踹落的衾被捡起。 在?云冉不再战慄后,他悄悄披衣起身,来到屋外?。把个家丁叫来。 「你明日寻个生面?孔,假扮周从之的家丁来告诉她,周从之又想到办法把她接回周宅,只让她过两?日申时三?刻,到后院角门处等着。」 吩咐完,孟宴宁才回到榻边。驻足凝视片刻,云冉似乎没?有起来过,只是踅摸不到他的身影,才着急地睁眼,发现他坐下来了?,忙不迭攀附上他,呢喃软语, 「二哥哥,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 水蛇般滑软的臂弯和腰肢,无所顾忌地绞紧他。孟宴宁小腹发热,实在?忍不住,深深的陶醉了?。 他轻闭眼,细密吻她。 「不过分?开片刻,冉冉便这么想二哥了??只不过夜里总有花猫斗架,惊扰了?我,我不会走远的。」他大掌揉摁云冉的背,见她脸红唇燥,喘息快促,按捺住自己想要奋力耕耘的冲动,将她锁进怀里,放下了?帐幕的银钩。 第五十二章 春雨之后, 天气眼见?的?暖和起来。云冉的风寒,也很快痊癒。 按计划,孟宴宁本该早就上京。或许是因为要配合锦衣卫调查骆清岚的?案子, 迟迟没有动身。 但他平日赋闲,往来应酬多,于是把云冉转移到一个她?不曾见过的新宅里。宅院不到三进, 丫鬟小厮也不多。但亭台水榭、花鸟树丛,都颇有雅趣。 云冉用?过早饭, 正在山茶花园无聊踱步。便见一个衣帽周全的?小厮, 冒冒失失地从花园中间的鹅卵石小道一端走来,弯腰低头?,直愣愣撞在她?身上。 「呀。」云冉受惊后退。 身后的?丫鬟立刻斥骂:「走路没长眼?敢冲撞我们?二奶奶?」 小厮头?都要低到膝盖处,畏畏缩缩地?道歉, 「实在对不住奶奶,我是二爷雇来的?花匠。第一次来这,不小心?走错路了。」 此处邻里?安静, 有时候太安静了,连这件小事, 都叫云冉新鲜。她?并不生?气,摆摆手,便让他下去?。但小厮途经她?时, 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云冉睫羽轻闪, 心?也狂跳了下,很快推说自己神疲乏力,回了寝屋。 支开丫鬟后, 坐在妆奁前,忙不迭打开那纸条一看, 果然有她?熟悉的?,「爱妻冉冉亲启」。心?跳更是加速了。这么多日,她?都没得到过外界任何消息,说不兴奋是假的?。 可看了会,云冉突然有片刻的?怔忡。 睁着眼睛,注视了半天,默默曲起了双腿,脚跟压着椅子边缘,抱紧膝盖。 面前的?菱花镜里?,映衬出一张薄施粉黛的?鹅蛋脸。五官秀美,然目光空洞,好像没有情绪的?人偶。只叫云冉恍惚,那镜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大抵也是有些憔悴了的?。但因?为一直喝药养着,没憔悴到哪里?。但她?知道,自己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底。心?底闷着一口气,一直无法疏解。尽管这妆奁里?堆满了鲜花珠宝、胭脂水粉,可她?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致,眉头?也总是蹙起,一副倦怠之色。 周从之又来救她?了吗?周从之真的?能让她?获得自由吗?自上次被孟宴宁赶走后,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她?胡思乱想着,鼻尖突然发酸,便听到孟宴宁进屋的?脚步声。 他若无事,每天必得来一趟。今日也是不例外,而且很巧,恰好在她?刚拿到那张纸条不久。 云冉将纸条塞进袖笼,想了想,脸上立刻没了倦容,娴熟地?露出活泼笑意?:「二哥哥,我早上起来,发现妆奁里?多了许多首饰,是不是你送的??我一个人挑挑拣拣,都不知道簪哪一枝花,正好你来了,替我选一下吧。」 她?仿佛真的?为此烦恼,拨拉了下首饰盒,从里?面挑出两支花,在孟宴宁面前晃了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孟宴宁顿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日马车下,云冉娇嗔让周从之抱她?的?情景。那幽邃的?凤目里?,溢出些快活之色, 「好,让二哥看看。」 他一个大男人,实际对首饰半点兴趣也没有。看着云冉的?面容,比对簪子戴在她?头?上的?效果,也不过装模作样。 但云冉仰头?,一双杏眸亮晶晶注视他,似乎充满希冀。 「哪一支好看些?」 他便胡诌,「牡丹艷丽,莲花素淡,还是这芍药秀雅又不失婀娜,最衬冉冉。」 说着把花簪进云冉的?髮髻里?,云冉脸上立刻浮现浅浅的?胭脂红,想也是极其满意?他的?选择。孟宴宁不免挑起她?下巴,目色灼灼,「冉冉,我听说方才有人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可有伤到哪,或遇到别的?什?么事?」 云冉眼底水光盈盈。 想了想,却刻意?笑道:「二哥哥,你在说什?么?就是个迷路的?小厮,我三?言两语打发了。」她?打开他的?手,转身继续照镜子,似乎嗔怪,「还是说,二哥哥你如今,连我跟花匠说句话,心?里?就痒了?」 孟宴宁沉眸:「当真没有?」 「没有。」 云冉恍若无事地?补着胭脂。孟宴宁目色愈发幽邃,忽地?折腰靠近她?,热息吐在她?颈项边。 「那是不错了,二哥看到冉冉和一个花匠说话,心?就痒了。」他冷笑,打横抱起云冉,丢向床榻。他好像又对她?狂热,但那眼底,说不失望,也是假的?。 * 傍晚吃过饭,孟宴宁便推说有事,暂时离开了院子,云冉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样。 可孟宴宁一走,云冉便按照纸条上的?提示,于申时三?刻,走到了后院角门。她?有些心?慌,偶然回头?。孟宴宁攥紧拳头?,于后悄悄尾随。 她?怎么可以又骗他?若非纸条是他亲手所书,他几乎又要被云冉矇混过去?。那么,这次若抓住她?,他决不轻饶了。 角门果然打开,云冉走出去?。 她?环顾四周,终于能看清楚院落外的?景致。意?外的?是,眼前竟然只有条黄土路,通向不知名?的?远方。四周翠林修竹,花草繁茂,隐约能听见?泉水淙淙流动声。抬眸远眺,烟雾缭绕的?山顶之上,还伫立一个角亭。 赦县向东是大海。但县内有大小湖泊,盛产盐、石。此处静谧,应当是一个环湖而建的?院落。据说只有赦县有名?的?富商豪绅,才能在此地?购置房产。不承想,孟宴宁便是豪绅之一。 云冉再抬头?,偶然看到鸟雀翔空。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想变成那群鸟雀,自由翱翔。不由得捡起一块石子,朝它们?扔去?,要将它们?打落,折断羽翼,和自己一样,被困在此地?。但自然不是想扔中,不过虚晃一下,发泄愤懑。 她?做完这一切,没看到什?么花匠,索性?朝林子里?走去?。孟宴宁疾追,半盏茶的?功夫,总算追上了,在背后叫住她?, 「冉冉,你去?哪?」 云冉悚然回头?,对上孟宴宁堪称阴戾、浓黑的?目光。像是很诧异,还没有说话,人便被孟宴宁扣住肩膀,拽到近前,声音近乎咬牙切齿,「冉冉,你这是背着二哥,又去?哪里??」 「二哥哥,」云冉惊慌,杏眼光点都震颤了,「你怎么说走,却要跟踪我?」 孟宴宁低头?,大掌捧抚她?的?脸,表情愈发乖僻邪谬:「我若不跟踪,怎么知道冉冉会私自离开院子?」 她?此刻难道不该惊惧,恐惧,向自己忏悔吗?但孟宴宁只见?她?惊诧片刻后,便变得茫然。 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云冉突然噗嗤一笑。 「二哥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偷偷出来是不对,但我听说这边长了些红蓝草,便想摘一些回去?蒸饭。」 她?将藏在身后的?红蓝草拿到孟宴宁近前,晃了晃,又是委屈,「难道我连在附近转转,摘些野草、野菜的?乐趣,二哥哥都不允许么?再说,你从前也说,很喜欢吃红蓝草蒸的?饭。」 孟宴宁眼里?的?光闪了闪,意?味深长盯着云冉。 她?表情纯真,眼神无辜,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出来,甚至在偷偷飞了他一眼后,大胆地?、讨好地?踮起脚尖,去?勾他的?脖子。 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好哥哥,你就宽恕我这遭吧。既然回来了,今晚也别走了,吃我给你做的?红饭糰。」 孟宴宁默了会,紧紧扣住她?腰身,仍旧不可置信,「冉冉,只是想为二哥做顿饭?」 「当然也想出来透口气,但肯定是想为二哥做点什?么。」云冉像是被他的?眼神惊摄,忐忑道,「先前我不明就里?,害你入狱受伤,一直也帮不上你的?忙。眼下你既然愿意?待我好,我也想待你好。」 孟宴宁挑出一片红蓝草叶,端详片刻,心?底那口恶气,竟真的?有点消散,不由得捏了捏云冉的?脸:「想不到这阵子,冉冉还会分辨野草了。你既然主动给二哥做法,二哥怎么会不高兴?」 语气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疑虑,只牵着云冉的?手。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肯定拿到了那张纸条,但为什?么,出来只为了摘红蓝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他有些烦乱,也讨厌这种事情脱轨的?感觉。 云冉便任他牵着往回走,看着远处那山雀飞走又回,眼底却透出一丝淡淡的?阴寒。 其实她?何尝不烦乱,也有过希冀。但孟宴宁太想试探自己,模仿周从之字迹时,露出了马脚。联繫他夜里?突然起身,云冉便能猜到,自己被他骗了。 他竟然,用?周从之欺骗她?。 云冉垂眸,忽然觉得心?痛。她?忽然想通了,自己害他下狱,固然有错,也会不忍他受伤,眷恋他的?温柔。但一码归一码。孟宴宁乖戾偏执,自己若真的?因?为种种原因?,选择和他共度一生?,若往后做了不衬他心?意?的?事,他会不会也用?同样的?办法,让她?屈从? 她?可受不得这委屈。 云冉于是又停下。孟宴宁回头?,似乎好奇,冷不防她?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乖觉甜软道:「二哥哥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走了。」说着,她?悄悄把那张纸条塞回他掌心?,「你何必,这样试探我呢?冉冉也会伤心?。」 孟宴宁只看着她?,微微怔忡,继而眼底难以遏制的?,溢出光彩,「冉冉,说话算话么?」 云冉忙不迭点头?。他眼中光彩更甚,便在她?的?惊唿声中,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冉冉,二哥也爱你。」他不是个那么容易高兴的?人,但这一次,她?突然的?亲昵,当真取悦他了。他相信了。 * 夜里?,孟宴宁坐在桌边,看云冉忙前忙后,为他布菜,还盛了一碗芝麻馅的?汤圆放在他面前,「二哥哥,元宵是不是过了?我也不知道日子,但今年还没吃汤圆呢。」 她?用?汤匙搅动甜水,瘪瘪嘴,「也不知道阿爹阿娘想不想我。可惜,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 孟宴宁瞥了眼汤圆碗,沉静打量她?。她?脸上还有未散的?潮热,脸颊生?红,可怜可爱。 他想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却又不捨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这样忙前忙后为自己,当真贤惠极了。他一时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想到什?么,好整以暇问, 「冉冉,又想出去??」 云冉一怔,故作委屈,「这可由不得我。二哥哥觉得我不该闷,那我自然不该闷。」 孟宴宁的?手指叩了叩桌面,笑道, 「今日大夫来问诊,说你平日活动少,于身子不利。先前的?确是二哥莽撞,不该想没名?没份禁锢你一辈子,到时候我会再去?衙门一趟,重?新登记婚契,让冉冉成为我的?妻子。以后冉冉想去?哪里?,二哥便带你去?哪里?。」 云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恨不得骂他。 自己费心?费力勾销的?东西,他竟然又想弄回来。 但也比没名?没份强。云冉自嘲笑笑,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追求的?,是回到周从之身边。如今竟然觉得,只要能得到他的?名?分,便算极大的?进步。真可怕。 她?继续脸酸的?笑着,恭维道,「若能这样,我自然欢喜不尽。」 「但冉冉,眼下还不可以,」孟宴宁忖了片刻,又看向她?,斟酌让步道,「但我可以,先让你回家看看。」 她?既然把纸条归还给他,他自然要让她?回去?看看,好让她?安心?。 他亦希望,她?最好不是只为了哄他,把纸条送回。而是真正意?识到,她?以后没得选择。 云冉动作轻顿,抬眼看他,「二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马车已在外备好了,岂能有假?」孟宴宁宠溺淡笑。 他回来这趟,本就是为了接她?出门。 听说能回家,云冉难掩激动。她?离开人群太久,终于有机会回去?了。 忙急急地?吃完晚饭,和孟宴宁坐上马车,往赦县东街的?方向驶去?。 * 最近可能临近节庆,云冉发现街道两侧张灯结彩。树枝上也缠满了各色各样的?彩绸。 人群熙攘,到处是卖香烛纸钱和熟菜的?。 「要过节了吗?」云冉好奇张望。她?在宅院里?呆久了,竟不知岁月。 但从平日丫鬟们?的?打扮可以推测,元宵已经过了的?。 孟宴宁点点头?:「准备到清明了。新知县明日要率众到城北祭祀。冉冉,你知道周宅也在办丧事吗?」 云冉心?惊肉跳,放下车帘,紧张不安问,「谁死了?」 她?有些不敢想,但希望最好不要。 「你认识的?。」孟宴宁捕捉到她?的?惶恐,诡秘一笑,扣紧她?的?手道,「周二郎的?叔叔周汝成。前阵子因?为烂赌举债,夜里?和周氏潘姨娘鬼混的?时候,暴毙了,心?脏和头?颅就悬在周宅正门口,淌了一地?的?血。潘姨娘夜里?起身,摸到他的?无头?尸,当场尖叫一声,昏死过去?。如今人虽还在周家,却也变得疯疯癫癫的?,整日胡言乱语。明日周汝成才出殡,是以这两日,周家还在宴客。」 云冉的?睫毛颤了颤,「那二哥哥,你说是谁杀了他?」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跟孟宴宁说过,她?可怜潘姨娘幼女巧姐,不想揭发潘姨娘丑事,只找个理由将人打发出去?便可。但后来发生?一系列的?事情,此事便搁置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然后,便是今日,她?从孟宴宁口中得知,周汝成暴毙,潘姨娘疯了。 她?忍不住盯紧孟宴宁,他脸上依旧光风霁月,法目慈悲,「可能,是无法向周汝成讨回钱的?债主。」 见?云冉瑟缩,孟宴宁将她?拽得更近,目色邪狞,「怎么,冉冉,周汝成曾经欺侮你,潘氏曾暗害你,你不希望他们?有这样的?下场?」 云冉被他攫住,唿吸艰涩,却不知如何点头?。 他竟然还在笑。 他怎么不觉得杀一个人是多么恐怖的?事情。他这个人,简直比她?想像中更加可怕、疯魔了。云冉瑟瑟发抖,不禁想,自己的?决定果然无错。她?得逃离他,必须逃离他。而且这一次,她?一定要逃得远一点。 第五十三章 得不到云冉的回应, 孟宴宁竟也不生气。 只将?她揽到近前,根骨分明的长指梳进她的乌髮把玩,「冉冉, 你是打算先?回一趟云家,还是去一趟周家?」 「周家?」云冉没?想到,孟宴宁竟然主动提议让她去周家。 这么明显的坑, 云冉可?不会跳。她眼波微动,乖顺笑道, 「我怎么会去周家呢?二哥哥。」 「当真?不去?」孟宴宁倒是极有耐心。 云冉在心里暗骂, 她若去了,夜里还不知要被他怎样。只得貌似忧切地摇头?,「我若说去,二哥哥肯定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 孟宴宁深视她, 想了会,便让车夫先?去云家。 但不是让云冉进云家的门?,只是在一个可?以眺看云宅正门?的地方停下。 每年元宵, 云冉都会和祖母、阿娘聚在一起,吃一碗阿娘做的甜酒元宵。今年稀里煳涂的, 元宵竟然过去了。她乍然看到那?熟悉的清漆木门?,眼角忽然有点酸。 她失踪了这些日子,阿娘有没?有费心费力找?是不是很想她? 云冉忐忑着, 不一会, 便看到辆马车停在门?前,阿娘从马车里下来。身后跟着的,是云冉年幼的弟弟和云昶。 他们似乎刚刚赴宴归来, 弟弟手里还捧着个骨雕小盅。那?是他平时用来装蛐蛐的容器。 爹娘和弟弟说说笑笑的,不见多么伤感?的样子。 云冉唿吸微滞, 垂下眼帘,忽然间明白过来,孟宴宁为什么同意让她过来。已经不想看了。 孟宴宁这才放下车帘,微笑对?她道:「冉冉,其实前阵子,伯父伯母也曾找过我。知道冉冉不在我这里,便回去了。伯母毕竟还有个儿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算信命认命。元宵那?日,亦不过嘆了声,假如冉冉在家,应当如何如何。可?是冉冉,人?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你说是吗?」 云冉便红了眼瞪他,觉得他的话好冷,自己身子也冷,哪儿都冷。 「是吗?」 云冉快被他气笑,是,他的目的果然达到了。只要他喜欢,自己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辈子依附于他。但那?罪魁祸首,又是谁? 如果不是她这些日子主动讨好,甚至连自己如何失踪,如何被人?遗忘的都不知道。她的指尖抵住前额,嘲讽地想,其实当初阿娘把自己推给孟宴宁,不就是把自己丢开的意思吗?阿娘也无?法左右孟宴宁,她无?能。 孟宴宁欣赏着云冉的反应,仿佛没?有因为她突然含恨的表情而生气,更紧密地将?她抱在怀里安抚, 「冉冉,过阵子你我便要上京,今夜二哥再破例,让你见旧情郎一面吧。」 云冉还是瞪他,挣扎着想跳下马车,却被他反覆捞回。他困住她,像水困住一尾涸辙的鱼,眼底渐渐狂热,「冉冉,你不是爱二哥,不会再走了吗?二哥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应该高兴才是。」 「二哥哥,你只是为了让我见从之吗?」云冉不禁激动踢踹。 孟宴宁便吻她,眼眸温润莹亮,嗓音蛊惑低沉:「为什么不是?冉冉,你在害怕什么?」 他意已决,绝不允许云冉退缩。 * 马车很快拐了个弯,疾驰了一段路,又来到周宅外。 云冉已经被他吻得两颊薄红,唿吸缭乱,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没?有办法挣扎。 帘子打起,她想偏过头?,却被孟宴宁强硬拧过下颌,「看,冉冉,你的旧情郎快回来了。」她要去咬孟宴宁的手,却咬不到,只得呜呜抽噎。 视线还是避无?可?避,停在周宅正门?。 周从之和周汝成并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因为今日出席周汝成丧礼,很晚才归。云冉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才见三辆马车先?后停下。 先?是苏小莹,迫不及待从后面那?辆马车跳下,满脸嫌恶地跑上台阶。 苏小莹根本不想参加丧礼,这几日依旧称病,但苏姨妈非让她去,藉此亲近陈员外。宴席上,陈员外果然对?她动手动脚,如今亲送她回家,还要去探她的闺房。 「陈爷,还是等我过门?再说吧。」苏小莹吸了吸鼻子,拒绝道。 因为态度不算恶劣,陈员外笑呵呵的,只当她已经是自己囊中物,摸了下她香软的柔荑,才心满意足辞去。 林无?霜在苏小莹之后,也满目凝重地,进了宅门?。管事周冬晴给她撑了把伞,她视若无?睹。 再之后,便是周从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本还在孟宴宁怀里挣扎的云冉,这一刻终于安静。既然不得不看,反抗也没?有意义?,她还是忍不住睁大眼,定定看去。 她其实,的确也很想见周从之。心里不仅是想念,还有丝困惑。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天?了,对?自己不闻不问? 是因为孟宴宁在把他赶走之后,又威胁他什么吗? 还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下落,束手无?策? 云冉看着,没?想到在周从之之后,突然追出个女?子,貌美?如花,身段婀娜,红眼亦步亦趋:「公子,您真?的不认窈娘吗?不认我,也不认我肚子里的孩子?」 周从之的步子悚然顿住,仿佛每一节身骨,似乎都要因为这句话散了。他盯着她,目色赤红。可?终究没?说话,继续进门?。窈娘便捂着自己的肚子,拼死也跟进去。 待那?大门?重新合上,云冉还是怔怔的。 人?,却是彻底陷在孟宴宁身上。 眼眶也有些干。 良久,她才有些发哑问,「二哥哥,那?女?子是谁?」她终于彻彻底底的知道,孟宴宁今夜到底为何答应她出门?。不仅仅是因为她取悦了他,更因为他想让她看见。让她知道,为何周从之最近对?她不闻不问。 除了巨大的空虚,云冉也觉得疑惑。自己是否在哪见过此女?,怎么如此面熟? 孟宴宁便圈着她,在她耳边低笑,「冉冉可?还记得,周二郎当初坠海,曾被个渔女?所救。那?渔女?实际不是渔女?,不过个被梳笼过的妓子。怕被周二郎嫌恶,才刻意隐瞒身份。这几日周二郎寻不到冉冉,竟然又和她暗通款曲,看来,这世上的男人?大多薄倖,譬如久病床前无?孝子。」 他的吐息明明滚烫,话却如此冰冷。以至于云冉也开始觳觫,寒气都快从喉咙里涌出。 如果事实如孟宴宁所言,那?么,她便不用再期盼,周从之会来救她了。 周从之不会再来救她了。 他已经爱上别人?,更不可?能为她抛家弃业,离开赦县了。 她和周从之的缘,终于在孟宴宁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下,彻底断裂了。 云冉突然想喊叫,想发泄,她到底为什么要经歷这些? 「不是说年少情深,便莫负白首吗?二哥哥,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喜欢我的?那?双蝴蝶履、那?盏孔明灯,还有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倘若知他有朝一日如此,我宁可?他死在海里。」 云冉声嘶力竭,恨周从之,也恨孟宴宁。他们都好残忍。 「冉冉,你终于说实话了。」孟宴宁却只是浅淡地笑,将?她的疯狂尽收眼底,「如果二哥不让你看到这些,你怎会知晓,这世上,只有二哥待你一心一意。」 她亲手把纸条还他,不够。 她脱下一切,被自己碾碎尊严,也不够。 还得要她看到这一幕,彻底绝了离开他的念想, 不仅身属于他,心也属于他,心甘情愿的折断羽翼,和他唇齿相依,为他生儿育女?,才够。 * 云冉窝在孟宴宁的胸口,眼终于泪汹涌。朦朦胧胧的,她听到孟宴宁问:「冉冉,你现在恨他吗?」 她肩膀轻轻耸动,泪凝于睫。突然便想起,周汝成的死和潘姨娘的疯。 眼底一时暗生恐惧。其实刚才看到窈娘的时候,她的确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了。 可?哭了一会,到现在,已经平静许多。孟宴宁诡计多端,更不了解周从之,自己真?的不能以为,眼见就是事实。倒也不是说,发现周从之的另一面,她半点芥蒂也没?有。 但有些事,本就应该她亲口问周从之,亲自查验。何况,外人?终究靠不住,如果她自己不想办法,不可?能逃掉。 云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从孟宴宁身上起来,坐定了道:「二哥哥,难道要为我杀了他?」 孟宴宁眼眸炙热:「冉冉若喜欢,二哥的手,也不介意沾染血腥。县令乃我故交,走私案也马上要查出眉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果然,他说的和云冉猜的半点不差。云冉指尖掐了掐掌心,终于清醒了些,摇头?道:「我怎么捨得,叫二哥哥做这种颠倒黑白的事?」 她也极难得,主动抚上孟宴宁那?张俊美?蛊惑的脸,讨好道:「二哥哥,你都让我看到那?么多人?情冷暖,我现在真?的,完全离不开二哥哥了。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害从之,别让他因我而死,就当我最后任性一次。」 她的心都被他打碎,仿佛随时要化作齑粉。即便如此,还努力地微笑,为周从之去讨好他。 孟宴宁抱着她,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突然觉得,自己那?份胜利的喜悦,莫名?其妙的,又被沖淡许多。 罢了。 是周从之命大。 他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是不可?以为云冉改改。她既然求他,必然知道,他是可?以杀人?不眨眼的。 但孟宴宁却还是有些不自得,不由得将?云冉揽到近前,嗓音沉沉道:「当然可?以,这可?比摘星星简单得多。但冉冉,二哥不是个大方之人?,你既然求我,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云冉心尖微颤,突然有些挂不住笑容,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可?这是她必须得到的承诺,在信守诺言上,孟宴宁的确比她,做得更好。她的喉咙发干,先?答应了,又不免忐忑,「二哥哥还要冉冉做什么?」 「回去,你便知道了。」孟宴宁笑道。 * 他可?能低估云冉,对?她不太设防。不论?是出门?,还是回程,都没?有蒙云冉的眼。云冉很快确定,自己现在到底被他圈禁在哪里,如何回到云家。 但她指甲颳了刮麂皮绒毯,也有些气闷。 除非孟宴宁能出趟远门?,不然,她很难找到逃跑的机会。 云冉正为晚上发生的事情心烦意乱,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样逃走,孟宴宁却将?她抱回了寝屋。取来一个檀木圈椅,把她置在椅上,手都背在椅子后,用他的髮带缠紧。 突然的桎梏,不免让云冉心惊肉跳。 她杏眼楚楚,有些乖巧,又有些紧张问:「二哥哥,你要对?我做什么?」 孟宴宁从木柜里取出他平日针灸的针,于烛火上以黄酒喷溅炙烤,一双漆黑的仁也衬出跃动的星火。尔后折腰,挑起云冉下巴,桀桀对?她道,「当然是,让冉冉付出代价。」 那?声音发哑,目光却是炽亮。云冉刚抬头?,下颌一痛,便被他撬开口舌。 扬手,银针便朝她舌中刺去。一阵尖锐痛感?袭来,云冉禁不住剧烈颤抖。然手脚被束缚,避无?可?避,也只能承受。 「二哥哥……」云冉疼得泪珠凝睫,不禁哀求。 他所谓的代价,竟然是这个。他这人?,总喜欢在她身上作文章。 但孟宴宁并没?有怜惜她,只设法叫她乖些,针依然落下。待那?字刺完,他方取了张锦帕,细细替云冉擦拭脸上的汗水,放松她蜷起的脚趾。 云冉眼睛早被汗打湿,雾气朦胧,舌尖朝外吐着喘气,舌上的「宁」字刺青,此刻格外诱人?。 但孟宴宁是不满足于此的,在她身下也盖了他的专属印章后,才解了她束缚,把她抱到榻上。 「冉冉,」孟宴宁满意地散开她的发,终于欣赏她了,「二哥现在相信,冉冉以后完全属于我。」 云冉刚刚得了解脱,神思都还麻着,眼眸润泽地和他对?视。 她一时也骇然发现,孟宴宁不知什么时候,也在自己的舌上刺了她的名?字,甚至打上了一颗有稜角的银钉。 但想到他那?处是为了如何「伺候」她,她禁不住瑟瑟发颤。 也便在孟宴宁兴致勃勃,预备耕耘时,云冉忍不住踹他,「二、二哥哥,」她嗅到自己口舌的血腥气,咽了咽道,「你、你这样,不怕殿试的时候被圣人?嫌弃吗?」 「只要能让冉冉高兴,又有何妨?」 孟宴宁现在很痛快。 他疯起来,也是什么都不想顾忌的。 那?帷幔放下,孟宴宁的身影,便如豹子扑过来。 「冉冉,如今你没?有哪一处,不是二哥的了。要记住你说过的话,爱二哥,只爱二哥一个,再不要妄图,离开我。」 云冉本想回应,但声音很快,被他绞得支离破碎。 她几次抓住那?帷幔,都被拉回。 手上的镶金玉镯,也在毫无?招架之时脱落下去,滚在地上碎成几段。 她咬着牙,意识也是逐渐的涣散。但却又在想,是了,她此刻的确和孟宴宁亲密无?间,没?有哪一处不属于他了。可?也没?有哪一刻,她觉得自己和他距离那?么遥远。好像此刻逢迎他的,不过是具躯壳。灵魂早已离体。 她越来越学会忍耐了。等到他稍有松懈,她绝对?会毫不犹豫,丢开他。 第五十四章 清明后, 连日阴雨。 云冉不知?怎么,身子开始变得沉坠,懒懒淡淡的, 不想出门。 她以前老见孟宴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如今才知?他是装的。他哪里病过,不过是从?前得不到她, 心下不爽利罢。而今得到了,龙精虎勐的年纪, 自有?千百种办法戏戏玩。 云冉盘算着怎么跑, 他却当真起了预备当父亲的架势,有?时候寻些玩意与她嬉玩,有?时候只抱着她,给她讲故事。讲赦县最近的见闻。 常说的, 便?是那桩曾牵连他的走私案。还有?周氏的近况。 走私案总算审出眉目。骆清岚无罪释放,得官復原职。 原明州知?府,赦县知?县, 以及大?小涉案的商户全都招认伏法。罪首入狱等?斩监候,其他相关?人员酌情定罪, 周氏也受到牵连,罚没了大?部分家?产。但孟宴宁没有?做小人,追究周从?之曾给狱卒行贿, 企图将他掩杀于牢中的事。 今年春季后, 圣人设海禁,香药生意彻底由朝廷把控。是以赦县沿海的香药商在今年生意一落千丈,平静的州县下, 暗流激涌。 孟宴宁说着说着,又?不再说。云冉意味犹尽缠着他听, 他却哄她躺下。 抚过她淡淡的眉,砚黑的眸子幽沉,玩味笑她:「冉冉,你?若想知?道周家?现在如何?,是另外?的『价钱』。」 云冉立刻老实许多。她现在舌尖还麻着,也曾因那刺青大?舌头了几天,可不想再被他折腾。 * 赦县萧条混乱,周氏境况可想而知?。 衙门的人在大?抄洗后,苏小莹即刻被苏姨妈拉到寝屋彻夜长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眼下周家?败落已成定局,二郎父辈以香药生意起家?,如今不能再卖香药,又?为赔款变卖铺面布庄,早不如从?前阔气。咱娘俩赖在周氏,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趁着现在大?树未倒,娘赶紧将你?嫁与陈员外?,也算给你?一个交代。」 周从?之最近为了填补祖、父走私罚款,的确变卖了不少产业。原来在布庄、码头上工的伙计,乃至内院的丫鬟小厮,都打发了不少。 苏姨妈还想趁最后借一把周家?的势,把苏小莹嫁给陈员外?,再拿这笔丰厚聘礼,为自己儿?子的前程做打算。 夜里,苏小莹被迫试穿婚服,郁闷地坐在窗边,试簪着手里的牡丹花钗,彩色琉璃流苏坠下,在额前投下两道小梳般的影子。 她其实生得美貌,又?是如花的年纪,可欣赏了一会,还是把花钗摘掉。 左不过马上要嫁给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在欣赏什么。她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便?也说不动苏姨妈。她原来一直在等?,可是直到她去牢房探望,依然没能等?到骆清岚的回应。 那便?是放弃她的意思了。 本也没什么,放弃了,也就认命罢。偏偏又?却她别嫁旁人,那就是真好?笑。周家?如今也不大?好?。 云冉失踪后,周从?之去过一次孟宅,向孟宴宁索人无果,回来整个人都变得古里古怪的。而在周家?因走私被罚没诸多银钱,香药生意被朝廷垄断,不得已变卖家?资、打法奴僕后,周从?之更加阴沉了。 且有?个叫窈娘的妓子顶着大?肚子上门,让周从?之负责,他虽然没把人轰走,也对对方颇为冷淡。这些日子,一直在处理周氏的生意和赔款,忙忙碌碌的,根本不理内宅事务。 苏小莹有?些感慨,想把花钗放下,突然感觉窗前闪了几闪,是有?客人来,是以丫鬟支起了灯盏。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迴廊处走来,披风猎猎。 还没有?反应过来,门一下子被推开。苏小莹正?尴尬,自己的婚服还没脱,花钗也没放回妆奁,便?看到骆清岚站在门口。 他朱袍革带,上下打量她,脸上残留道浅浅的血痂。有?些伤鹤的意味,又?是颇好?看的。 苏小莹呆滞片刻,眸光抖动:「骆大?人?」 她实在没想到,他还会再出现,且主?动找自己。心绪一时激动,「大?人何?时回赦县了?」 「也便?今早,才下的船。」骆清岚扬起唇角,锐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先去见了孟宴宁。想到姑娘上次到牢里送我银子,便?又?来找你?。」 「银子?」苏小莹眼神黯然。又?是来送还她银子。 她嗤笑了声,拉下脸来冷淡道,「我刚预备歇了,正?要换衣裳。大?人若没有?公务劳烦我,还是请回吧。」 她如今境况,也不需要他赔银子了。 骆清岚突然往前几步,将她抵到条桌前,俯首问她,「我这次再回去,姑娘是不是就要嫁给陈员外??」 鸢色瞳仁灼灼,带着些上位者的威压。苏小莹听着,却是挣开他,「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与大?人无关?。」 顿了顿,又?补充,「其实这阵子我是牵挂大?人受伤。现在看到大?人平安无事,便?也放下了。」 「放下?」骆清岚半眯眸子,「姑娘是放下了我的伤,还是放下我这个人?」 难为他不顾伤病,刚出京城大?狱,五百里加急星夜赶到这里,她却只告诉他,她已经放下。 苏小莹现在实在搞不懂他,又?不承认喜欢,又?总是质问。 「放下也没什么。陈员外?不过年纪大?了点?。嫁过去好?歹衣食无忧。还有?个便?宜儿?子。若我真生不出,还可以过继到我名下,为我养老送终。」 「这般年纪,便?想着给自己养老送终?」骆清岚蓦然嗤笑,逼问道,「若我不愿意呢?」 苏小莹真的生气了,「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骆清岚突然扣紧她的下颌,直视她道,「其实之前孟二爷劝我,为自己谋娶个妻子,我没有?答应,但现在我后悔了。苏姑娘,我千里迢迢不顾体面赶回,就是怕你?另嫁他人。这些日子在牢里,我想了很?多,倘或我不自轻自贱,姑娘可否嫁给我?我可以竭尽所能满足姑娘,给姑娘想要的一切。」 苏小莹张大?眼,心跳开始加速,耳边也好?似有?金铎炸响。 「嫁……给你??」 她看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眼底的爱欲。为她而滋生的爱欲。 说不悸动是假的,也几乎要被那悸动之情冲到心坎了。可她心尖颤颤,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所受到的心酸和委屈,还是闷闷咬牙, 「你?若是因为感激,我去牢里探望你?,故意这么说,那便?不必了。实际上,知?道你?是阉人那一刻,我挺生气的。」 「苏姑娘。」骆清岚唤她。 苏小莹便?推开他,坐回榻边。骆清岚又?唤了她一声。苏小莹眼睛一时发酸,「别叫我。」 骆清岚忽然过来抱她,「你?可以嫌弃我,也可以像我从?前那样,冷落我。但我认定的,这次不会放手。」 她应当是不会理解的。他从?前的别扭和自卑。苏小莹烦躁推开他,冷不防他倒吸口冷气,苏小莹这才慌神,「骆大?人,你?怎么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骆清岚掩着崩裂的伤患,却很?快平復神色,「姑娘还担心我?不过被人断了一条手筋,若能得到姑娘同情,还可以再断一条。」 苏小莹飞他一眼,忍不住啐他,「不过牢里走了一遭,脸皮竟厚了。说得一点?没错,你?果然是个烂人。」 骆清岚没有?反驳。 苏小莹还想骂,却又?担心他身上有?伤,心底酸酸涩涩的。 闹了会,她终于忍不住,倒进他怀里。点?了点?骆清岚的脸,「所以,这里可以给我摸了吗?」她还是有?点?不适应,感觉不像真的,也没有?体会过这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感觉。 骆清岚眼底微动,点?点?头:「嗯。」 苏小莹果然高兴,摸他的脸。接着,更大?胆了,「那现在,可以脱大?人的官袍吗?」 骆清岚看着她,半晌道,「可以。」 他展开双臂,一副乖顺模样:「我现在,全部属于苏姑娘。」 苏小莹便?用拳头轻轻捶他肩膀,小声赤骂,「烂人,真是个烂人。给你?点?脸色就享用不尽。」 * 寝屋里烛光晃晃,苏小莹闹了阵子,心里总算满足甜蜜,这才问骆清岚,「好?了,我懒怠折腾你?。说起来,冉姐姐是不是给孟公子抓走了?你?是他朋友,应该知?道什么吧?」 骆清岚摸了摸鼻子,表情玩味。正?待回答,忽听得前院传来惊诧唿声。 「二爷不好?了,大?奶奶不见了!」 一直伺候林无霜的丫鬟绿枝着急忙慌的朝堂屋跑来,她今早见林无霜闭门不出,以为她贪懒觉,便?没有?惊动。但方才她去,林无霜还是不应,实在忍不住破门进去,才发现里边空无一人。大?晚上的,她会去哪? 此刻,周从?之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和管事周冬晴聊着什么。 周冬晴坐在他下首。 绿枝着急忙慌过来汇报,他听闻,只是皱眉摆摆手,「我已知?晓,会派人去查。」 周家?被罚没后,周从?之忽地变得阴戾许多。绿枝战战兢兢,本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周从?之不经意扫来不耐烦一眼,立刻捂住嘴。 最近宅中发卖了不少下人,若自己办事不伶俐,也被发卖出去,可就难办了。 如今赦县诸多香药商都遭劫难,没有?往昔繁荣。她若被卖掉,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个下场。只得灰熘熘退下。 周从?之手里是一个从?番海进购的鼻烟,抠一丝烟气,慢慢地吸上一些,那阴沉的戾气,才疏解些许。 原本清秀眉目,浸染在缭绕的烟霭之间,变得深不可测的。 倒是周冬晴听得林无霜失踪,竟也还稳如泰山,仿佛无事发生。 周从?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把桌上的碎银子推向前,「如今圣人设海禁,我周家?的情况,你?也是知?晓的。但我可不能让周氏在我手里落了。你?只管让那些倭子拿白银来换我的香药。你?和嫂子的事情,我不会揭露出去。」 周冬晴温和一笑,「二爷尽管吩咐。倭子旁的没有?,白银却充足。」 赦县缺白银,百姓要交税,必得将东西兑换成白银。朝廷既然关?了海运,便?不能明着到番邦生意,只能走暗线。 周冬晴早知?,周从?之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恬淡,接受小富即安。很?多生意,他都是瞒着云冉做的。 何?况子承父业,当初香药走私案,他如何?没有?沾染?不过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罢了。这偌大?家?业要在他手里萎缩,他心气难平。何?况,他始终认为,自己家?业败落,和孟宴宁从?中作梗有?关?。谋夺他的妻,打压他的生意,如此仇恨,他如今,实在是,不死不消。 周冬晴又?想到,自己当初入周家?时,周从?之实际调查过他身家?背景,却按下不表,或许就是为了给今朝翻身,留条后路。 周冬晴感念周从?之的知?遇之恩,于是放下茶盏,起身对他道, 「我知?道二爷关?切二奶奶,我这有?一秘辛,或可帮二爷找到二奶奶。」 周从?之慢放下鼻烟,脸色终于有?了波动。 「是么?说与我听听。」 周冬晴便?同他密语,却听得穿堂处传来茶盏碎裂之声。 周从?之嫌恶地扫一眼过去,才发现是窈娘。她正?想给他送甜羹,不想周从?之忽然起身,「谁让你?过来的?」 窈娘悲切地咬唇,瑟瑟发抖道,「二爷……不可如此。」 周从?之皱眉:「你?都听到了什么?」 窈娘连忙摇头,指尖抠着墙垣,「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周从?之蓦然发笑,走向她,「窈娘,你?知?不知?道,看不见也走不了,被一个人困住的滋味是什么?反正?你?也脱籍从?良,不如爷让你?领教领教?」 窈娘闻言,一时瞳孔震颤,蓄满泪水。她才知?晓,他原来早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他待她,哪里有?一点?爱,不过全是恨。 她不禁想逃,去不小心被绊倒,周从?之解下了发上的系带,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进而,用髮带缠住她的脖子。 * 四月中旬放晴,云冉身子却越发沉重,总忍不住躺着。 她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万一哪天真的能逃走,也会因为躺着耽误。于是还是每日的出门晒太阳,在院子里走走。但她的懒散,倒是让孟宴宁也对她宽了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算时间,孟宴宁早该上京了,事实上,云冉也见他已经收拾好?行囊。 但云冉依然没有?得到逃跑的机会。她便?盘算着,若能在上京途中逃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暗暗勾画了条上京路线,思忖自己沿途最能投靠哪些远亲。 虽然前途未卜,但总比待在孟宴宁身边好?。 她也想着,未来若能回到赦县,总当找周从?之问问,那渔女到底怎么回事。 「冉冉。」 孟宴宁突然从?外?进来,云冉一惊,忙将路线图塞进柜中衣服的夹层。 「二哥哥?」她见他面色凝重,好?似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一时好?奇,「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眼下怎么发青了?」他皮肤冷白,微微的青痕也很?明显。 孟宴宁却不答,只将她抱到桌上,看着她。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云冉从?余光,突然瞥见个不速之客。仔细一看,竟然是骆清岚。 在这别院里,云冉已许久未见过熟悉的外?客,此刻再见骆清岚,竟觉得亲切了几分。 「二哥哥,你?看。」云冉便?拍拍孟宴宁的肩膀,打断他思绪。他转头,在见骆清岚的那刻,顺势放下寝屋珠帘。 「孟宴宁,你?可让我好?找,不声不响的,在这里买了个别院。」骆清岚毫不客气走进内院,摘下一株丁香嗅闻。 「冉冉,你?先在这里待着。」孟宴宁想是不忿,又?不得不先将云冉藏起,从?屋中出去。 「你?怎么来了?」他甫一出门,居高临下和骆清岚对视,嗤笑了声。 骆清岚扬眉:「啧啧,我怎么来?早劝你?上京,如今倒好?,耽搁到赦县天都变了。现在着急有?什么用?」 骆清岚的目光时不时瞟向珠帘,尽管不明显,可还是能看到桌上云冉婉约的倩影。 孟宴宁将手负在身后,想了会道,「你?来看我的笑话?」 昨夜突然有?近千名海寇越过城防,闯入赦县内烧杀抢掠。 如今赦县内乱作一团,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他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安排云冉离开。 骆清岚摇摇头:「我可没有?这份雅兴。不过想来通知?你?,县令已经关?闭城门,集结兵丁剿寇,谁都走不了了。你?最好?还是安生呆着。」 孟宴宁掐响指骨,眉头紧蹙。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赦县临海,城防向来严密,怎么会出现如此纰漏? 如今内寇未肃清,又?有?近万名海寇在贼首岛本的带领下登上海岸,正?与边军力战。也幸好?走私案了了,不然届时连军饷都发不起。 孟宴宁想了想,对骆清岚道,「到底是明州疆土,不能让倭子占领。我速去集结人马御敌,你?和我同去。」 骆清岚眼前一亮,「好?说,好?说。我正?有?此意。」 孟宴宁颇有?家?资,昨夜已收到县令口信,让他襄助御敌。他自然应允,不过想让云冉先走。但眼下看来不能了。 他临出门,忽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寝屋。见云冉还乖觉地坐在条桌上,淡笑道, 「冉冉。二哥只出门几日,这几日若非我来,千万不要乱跑。外?面势头太乱。」 云冉心弦微动,「二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孟宴宁道:「些许小事。解决了,二哥便?带冉冉上京。」 他说着,忽然扣住云冉的背,将她摁到身前,俯首咬她的颈项,「千万记得,等?二哥。」他哑声命令。 云冉睫羽轻颤,简直被他咬得无措,颤颤道,「我知?道了。」 他可真是,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她。 孟宴宁这才舔了下她颈项的血迹,魇足地离开。 他刚走,云冉的心便?急速跳动。他刚才说,他要离开几日……实在没想到,她期盼的松懈日子,竟然就这么到了。可她激动了片刻,又?沉静下来。 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到,似乎是赦县因海寇入侵内乱,他要去帮县令御敌。 那也意味着,自己如果跑掉,也可能遇到海寇。 海寇的兇残,远非孟宴宁可比。 云冉的唿吸缭乱,一时忧心。没想到他难得离开,竟然是为此。那她如何?走?走去哪?阿爹阿娘他们?,可会遇到危险? 云冉是以满腹心思,半夜沐浴后刚刚躺下,忽然听到屋外?窸簌响动,也是不安。这里过于僻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毒虫蛇鼠。 就在她辗转反侧时,口突然被只大?掌捂住。云冉瞪眼,挣扎不已,却又?听到那人低低对她道,「别怕冉冉,是我。」 竟然是周从?之。 云冉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周从?之才慢慢地将手放下。云冉便?借月色看清他。她几乎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和她相遇。 「从?之。」 她似乎本该高兴,可心口不知?为何?,竟难耐地揪痛起来。 第五十五章 「冉冉, 现在院子里守卫松懈,快跟我走。」周从之道。 又见缝插针跟她解释,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暗中跟踪孟宴宁, 早发现此地,只苦于?他?看守太紧,没?有机会进来。今日见他?出?门?, 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云冉直视他?,却打?开他?的手, 「我不跟你走。我有话要问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从?前每次见他?, 她都格外欣喜的。这次好不容易找到她,她怎么冷淡了?? 周从?之环顾四周,心下不免紧张。有些不甘心问,「怎么, 冉冉是爱上他?了??」 「你说我爱上孟宴宁?」 云冉蓦然发笑,他?现在竟然吃自?己的醋,怀疑自?己。 周从?之打?量她的表情, 又不确定,「还是冉冉, 在责怪我这么久没?有找你?」 「不要跟我打?岔,」云冉恼恨,语气变得尖锐, 「那?些我如今也不在意。我只问你, 你这么久不来找我,可是因为你身边有了?一位女娇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名假扮渔女的妓子。」 周从?之愣怔, 仿佛被什么刺伤,眼神复杂看着她, 「你都看到了??」 他?竟然不否认。云冉不免更加抱紧自?己,声音有些哽咽,「是的,我看到了?,她还说她怀了?你的孩子。」 「冉冉为此生我的气?」 「是的,我很生气。」云冉闷闷道。 周从?之原本紧绷的表情,此刻却突然舒展,「冉冉若为此生我的气,那?我还会高兴,因为冉冉确实没?有忘记我。」 见云冉错愕,他?笑意更深,也不管云冉是怎么发现的,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她原来并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回到周家,便调查到,这个女人居心叵测,是被孟宴宁雇来监视我的。你被掳走后,她又突然出?现,顶个大肚子,说曾见被我轻薄,如今怀上了?。但她是个妓子,谁知道那?肚里现下怀的,到底是谁的?我可以指天发誓,虽然和她同住在一间屋檐下,但始终没?有动过她半根手指头。」 云冉瞪他?:「但你为什么要让她进周家,难道不是心虚?」 「我不过想麻痹孟宴宁的视线。让他?以为,我放弃冉冉了?。」 见云冉不相信,他?又握住云冉的双手,诚恳道,「冉冉,你不明白别人,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倘或我若对你有所欺骗,即刻被乱刀砍死,沉入海底。」 云冉眸色微动,心底的坚冰总算有所融化,「好端端的,发什么毒誓。」 语气是软和下来了?,但还是有点不适。 周从?之不过能解释,那?孩子不是他?的,却没?有办法证明,那?孩子绝对不是他?的。 就像□□之间突然多了?根刺,叫云冉心神难安。 但云冉正愁着怎么离开,自?己贸然逃跑,可能会遇到趁乱闯入赦县的海寇,若能跟着周从?之,应该能顺利回到云家,到时候再做打?算。 云冉忙系上衫带,想要起身,冷不防被周从?之抱起,不由扶住他?肩膀:「从?之,你……」 「再磨蹭下去,可就走不了?了?。」周从?之对她笑,却是抱着她翻过低矮的窗槛,不容她拒绝,往后院去。 云冉没?办法,只好由着他?。「你要带我回云家吗?现在外面海寇作乱,千万小?心。」 周从?之却不答。抱着云冉,只觉得她身上陌生的香气和自?己从?前所闻的不一样,似乎和孟宴宁身上的气息交融过。他?不免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冉冉,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时间……他?可有欺负你。」 云冉把?在他?肩头的指尖轻动,心怦怦跳。 他?果然介意了?。也是,自?己这些日子,总和孟宴宁朝夕相处,无一处没?有孟宴宁的痕迹。这让云冉感到难耐,突然害怕开口。 「没?有。」云冉试图否认,「二哥哥记恨我将?他?送入大狱,把?我关在这里,对我一点都不好。」可是舌根的酥麻,却让云冉的话戛然而止。 脸颊在周从?之看不到的时候,一点一点,漫上绯红的胭脂色。 周从?之定了?定步,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道,「放心,冉冉,这一次他?翻不了?身了?。」 他?沉脸把?云冉抱到马车上,即刻吩咐车夫疾行。看样子,也是熟门?熟路,不需要云冉提醒,怎么去东街。 云冉却为他?刚才那?句翻不了?身忐忑不安,「从?之,你是不是,又要害我二哥哥?」 马车在黄土路上颠簸飞驰,云冉眼底的忧切也被颠得晃动。 周从?之忽地将?云冉迫近马车一角,眼底浮泛戾气。 「又害?冉冉,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让他?下狱,叫你不舒服。还是说……你现在担心他??」 云冉瑟缩了?一下,不禁解释,「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气息不匀,又补充,「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我涉险。」 周从?之不语,人坐在马车里,清秀的眉目隐约锋利。云冉几度张口,又问不出?周从?之到底想做什么。 * 周从?之竟然没?把?云冉送回云家,也没?回周家,而是去了?个陌生偏僻的村落。 云冉打?起车帘,环顾四周,总觉得似曾相识。可能是此地实在阴森,她勐然想起,当初自?己收到周从?之来信,曾来过此地。是他?受伤时暂住的渔村。 周从?之领她进入个小?院,解释道,「孟宴宁为人阴诡,若是发现冉冉不见,肯定会到云氏、周氏处寻人。若到时候再拿出?把?刀,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何况现在赦县大乱,哪也不安全,我便想先将?你安置在此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渔村毗邻大海,在院内便能听到海潮。而今海寇登岛作乱,这里难道不是更危险?他?为何觉得,此地更安全? 云冉疑惑。但他?说得也没?错,如果孟宴宁回到别院,发现自?己不见,肯定会到云家或者周家找人。他?上次出?狱,差点杀了?周从?之,这次自?己再毁约,只怕报復会更强烈。 只好压下满腹疑惑,「好,我听你安排。」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进门?是间正房连着两间耳房,后院围栏里种着青菜,养着鸡鸭,修葺了?厨房。前院左右都是杂物间。 正房内点了?灯,里面人影走动,偶然能听到男人的谈话声。 云冉听了?会,心里越发古怪,「从?之,那?里是谁在住呀?」 「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周从?之闻言,安抚道,「不过附近渔民?,和几个码头上的伙计。冉冉不必担心。」 云冉还是奇怪。那?些人词句短促,听来不像明州地方话。 她跟着周从?之进了?前院堆杂物的空屋里。周从?之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安抚笑道, 「我已经提前将?此处洒扫布置干净,只委屈冉冉在此小?住几日。不会太久的。」 的确洒扫干净了?,还是青砖地,床上铺着绸缎被,蚕丝枕,木桌上也放置了?一套上乘的茶具。可云冉仍是疑惑,「过几日能去哪?」 为什么他?强调几天,这几天他?要干什么? 顿了?顿,云冉也不藏着掖着,「我二哥哥的能力,你也晓得的。他?在赦县虽不至于?只手遮天,但和衙门?的官爷有交情。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便打?算趁他?带我上京时逃到赦县之外的地方,等他?忘了?我,再图谋回来。但你既然来了?,我不得不说与?你知,你的家业在此,若不愿意走,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不愿意?」周从?之听得这一句,蓦然一笑。 她的顾虑真让他?快乐了?,原来她想逃离孟宴宁的心是这样坚定的。 「冉冉,我有何不愿?你可知,我为了?带你离开,到底做过什么吗?」 云冉好奇。周丛之突然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出?门?。 一路跌跌撞撞,带她爬上了?半山腰。临近海边,杂草丛生的一处缓坡,风一吹,便能闻到海浪的腥咸之气。 愤怒的海浪拍打?崖岸,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周从?之和云冉的衣摆,也被烈风吹得鼓起。 周从?之抬头远眺,眼底是狂热之色。指着天上的明月和远处的大海,对云冉大声道,「冉冉,其实在海禁后,我便知我周家的生意在这片地域做不下去了?,一直想带冉冉离开赦县,到番海之外定居。你看外面的世界多辽阔,在那?里,没?有举人,没?有县令,没?有知府……只有我和你。冉冉,那?时候我们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能将?我们分开。」 「到海外去?」云冉惊诧,没?想到他?竟然想过带自?己到海外去。 周从?之回头看她,目色灼灼,「没?错,冉冉,只等过两日航船启程,我们就能摆脱孟宴宁,到一个全然陌生、新奇的国度,安稳度过下半生。」 他?眼底,是难掩兴奋的。双手摁着云冉的肩膀,盼望她和自?己一样兴奋。 她怎么知晓,为了?这一日,他?几乎要出?卖自?己的灵魂了?。 云冉看着他?,却实在没?法和他?同喜。 「可是从?之,这几日海寇登岛,边境大乱,二哥哥都去御敌了?。什么船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启程出?海?」 周从?之笑道,「一切都有我,冉冉,你只管放心。」 他?注视云冉,忽然将?她拥入怀里,「冉冉,还记得我曾在孔明灯里许过的愿望吗?我周从?之这辈子不需要长命百岁、荣华富贵,只求冉冉爱我念我,常伴我身。」 月色下的云冉,一袭清冷勾银丝莲花裙,好似仙娥。 他?轻抚她的脸,不免深深动情了?。 云冉忽然被那?冰凉的指腹触及,不禁一颤。 想到自?己如今哪里都被孟宴宁盖了?专属印章,急急推开他?。 「从?之,我被风吹得有些累,还是回去休息吧。」 周从?之向来尊重她的,可这一次,他?却十分不自?得。 「休息?此情此景,你是因为疲惫而迴避我,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我,我真的只是累了?。」云冉眼神闪躲。 周从?之便直视她,「为了?我,片刻的劳累,也不可以吗?」 海上的风很大,海浪撞击悬崖破碎,震动天地般轰鸣。云冉睫羽颤颤,和周从?之四目相对。那?清秀面目,好似被什么割伤,裂痕宛然。 云冉忽然觉得不忍。 「不,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云冉摇头,实在没?办法接受,在他?面前呈现自?己的改变。 可周从?之这次偏要勉强。用?虎口撬开云冉的唇,才诧异发现她的舌上穿了?枚小?小?的银钉。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继而又看到她舌上的「宁」字刺青。 「冉冉……」他?突然说不出?话。 云冉脸色透红,只觉得无比难堪,推开他?,到悬崖边干呕。草如刀割,偶然擦过她单薄的衣裙,她丝丝地攥着地上的土,才能勉强住身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周从?之默了?会,又唤道:「冉冉。」 他?应该是觉得抱歉的。云冉看着身下黑色的大海,心里却是无言。她这阵子总是这样,胃口不好,睏倦贪睡。揉了?揉额头,抱歉对周从?之道,「我真的想回去了?,身体不太舒服。」 云冉起身,周从?之便跟在她身后,解释道:「冉冉,我不是那?么介意。只要冉冉忘记他?,慢慢忘掉他?,我可以和冉冉一样。」 不就是盖章吗?他?也可以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些印记,和云冉作配。 云冉眸光微动,顿住脚步。 和她作配?或许他?是好心,可如今自?己对着镜子,或是对着他?,便忍不住想到孟宴宁。想到孟宴宁用?锐利钉刺,穿过她柔软的肉。那?种隐秘的痛感,总叫她无比清晰地记得,自?己和孟宴宁亲密时的点滴。她总归不能马上地,完全接纳现在的自?己,将?孟宴宁的痕迹,从?身上完全摘除。 想到这里,云冉便觉得万分古怪,似乎无论逃到哪里,自?己都被孟宴宁抓着手脚。 或许过了?今夜,又或者再过两日。 应该很快了?吧?孟宴宁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 他?会恼火吗?她的指尖掠过那?湿滑的刺青,含住那?颗冰冷的钉子,不知为何,低低笑起来。想到孟宴宁气急败坏的模样,隐隐生出?些报復的快慰。 云冉和周从?之回到渔村,还没?进院子,突然看到个熟悉人影。 周冬晴站在那?里,朝她和周从?之行礼。 「二少爷,二少奶奶。」 云冉诧异,但看周从?之挺淡然的。 周从?之瞥了?他?一眼,只对云冉道,「我和管事有事相商,冉冉,你先回屋休息。」 周冬晴是周从?之的得力佣人,跟着他?本也没?什么。但周从?之明明带自?己逃跑,却叫平日里帮着照顾周氏生意的周冬晴过来,便格外古怪。 但今夜发生的一切,本就处处透着古怪,云冉回屋和衣躺下,怎么睡也不安稳。 仿佛有人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人声、脚步声嘈杂,东西互相摩擦,也哐当作响的。 半夜,云冉被搅扰得不安,索性?坐起身透过小?窗打?量,果然看到院中?摆着七八个木箱。正房中?,男人们的身影来去。 不一会,几个人跟着周冬晴从?房内出?来,其中?一人用?倭刀撬开一个箱子,里面光彩灿灿,是满箱的碎银块。 云冉突然浑身发冷,跌坐在床。指尖紧紧攥着衾被,心潮剧烈起伏。 她这会已经看清了?,这群人并不仅仅是明州的渔民?,还混杂着不少海寇。看样子,这群海寇不仅跟院中?的渔民?相熟,也和周冬晴、周从?之相熟。 那?他?们是不是昨夜突然闯入赦县的那?伙人? 周从?之为何会跟他?们接洽?孟宴宁又是否知道,此地窝藏海寇? 云冉越想越是不安,瑟瑟发抖。 心底周从?之的面目,一会儿温煦如春,一会儿阴寒狰狞。 也可能是海边湿冷,但总之她现在无比的彷徨了?。总觉得自?己似乎,看不清周从?之真正的模样。 第五十六章 夜里, 周从之一直在忙碌,云冉左右等不到人,只好自己先歇息。 但她一度辗转反侧, 难以?成眠。 或许她从来没有看清过周从之?,只因为他曾是她夫君,所以她以为他会对自己知无不言。 就在云冉思考着应该怎么?办的时候, 隔壁杂物间突然传来了杯盏碎裂的声音。 云冉抬头看了眼天色,已有些泛白。不禁强撑着起身, 再?透过小窗打量。有个渔民模样的从杂物间出来, 不一会,周冬晴再?从小厨房端着什?么?东西进去。 接着,便传出女子的啜泣和斥骂,断断续续, 间或夹杂着叫人面红耳赤的申吟。 海寇的行径,云冉是最了解不过了,不知多少良家妇女都在他们手下?遭殃。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周冬晴来歷也不简单。不然怎么?可能,跟海寇交谈自如。 赦县临海, 海寇常和渔民互通姻亲,说不定,他就是海寇后代。 而云冉曾听说, 番海地?区盛产白银, 自从朝廷税改之?后,民间流通的白银便成了紧俏货色。 那些银子白花花的摆在院子中央,可能就是拿来做交易的。若是能从海寇手上?得?到大量的白银, 再?将这边的香药丝绸售到海外,利润可想而知, 而且这样私下?的交易,必然是躲过了市舶司的抽查。 加之?现在海禁条例一出,此举与走私无异。 数千名海寇昨夜才涌入赦县烧杀抢掠,没想到,他们当中有一部?分,竟藏在这小小的渔村之?中。周从之?不仅知晓,还和他们贸易。 所以?,他说这几日能够送云冉出海,难道借的是这些海寇的船只? 云冉心弦颤颤,只觉得?眼下?连一唿一吸,都好似有针,细细密密的扎进她的心房了。 从前嫁给周从之?的时候,他经常忙于生意。她约他听戏曲,他也因此总是爽约,事后只能不停地?用礼物来弥补。 后来说圣人要海禁。等走完这最后一趟商,就不再?出海,全心全意的陪伴自己。 甚至就在夜里,他还带她到海边剖白,他不求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但求她惦他念他,常伴身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这又?算什?么?? 以?前那赤诚的、总是对她温柔微笑?的周从之?,到底首先是一个商人,还是她的夫君?他的胃口也是极大的吧?不惮做些骯脏下?作之?事,只是怕被自己发现。 寒气一点点的,从云冉的心口,瀰漫到四肢百骸。 云冉闭了闭眼,沉默下?来。忽然听到脚步声,便又?迅速关窗躺下?。 周从之?从外面进来,想是忙完了,要和她一起休息。 脱去了鞋履和外衫,到榻上?,轻轻从身后抱住云冉。云冉便一动不动的,心却快梗了。 她眼眶发热,还没开口,却听得?周从之?笑?问:「冉冉,你?怎么?这么?冷?」 她一直盖着被褥,不至于如此冷的。可能是云冉太僵硬,他很快发现端倪。 「冉冉,你?之?前没有休息吗?」 云冉在被子里哆嗦,终于没忍住,翻身面对他,一双眼雾气潮潮,「从之?,正房里喝酒聊天的倭子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吗?」 周从之?笑?意凝固,倒是没想到,云冉会关注此事。 照理,云冉久居深闺,应当是很难觉察到异常的。但想想也是,自己不在周家这段时间,她接管过一段时间的生意。何况,那群海寇喝酒后言行无状,太过张狂。 可他还是想煳弄过去,「不过是一些跟倭子通婚的渔民,会说两句倭子的语言,也不奇怪。」 「那院子里的白银呢?」云冉哽咽。 周从之?这才慌神,坐起身, 「冉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冉冉揩了揩眼角,冷笑?对他道,「我什?么?都发现了。从之?,即便到了海外,你?应该也是不甘心的吧?你?在跟那群贼寇做交易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连我二哥哥,此刻也知道该散尽家财,把贼寇赶出赦县。」 她是不忿孟宴宁对她的所作所为,可孰是孰非,她拎得?清。 周从之?眼色一沉,寒光乍起。 可一想到眼前的人是云冉,又?无法发作。他烦躁地?把住云冉的肩膀,解释道, 「都是做生意罢了,哪有这么?多正邪之?分?朝廷给我们设定那么?多条条框框,要不是没有活路,谁愿意铤而走险。你?知不知道这次走私案,罚没了周氏多少家产。」 「可你?说过,等这件事了了,会抽更多的时间来陪我。」 云冉哑声,试图劝阻他,将一切拧回到正轨。 她觉得?自己,好似也因此轻轻地?破碎了。却又?无法控制的,留恋怜惜他。 周从之?闭了闭眼,嘆口气道, 「来不及了,冉冉。 「交易已经开始。我若不强大,就只能被人欺凌。倘若我能占有赦县乃至明州一代所有的出海生意,和倭子打好关系,等成了一定的气候,朝廷也不敢奈我何,甚至得?依赖我,叫我招募私兵,护卫边防。到时候,即便孟宴宁位极人臣,也不得?不忌惮我。冉冉,你?要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用力地?抱住云冉,向她倾诉自己的欲望和野心。 云冉惶然地?枕着他的肩窝,却觉得?没有半分喜悦甜蜜。她也不知道周从之?什?么?时候,已经从那个天真赤诚的少年,蜕变成了个叫她感到陌生的、野心勃勃的男人。 可能他从前对自己说的谎,才是深藏不露的,叫她几乎无法觉察。 可一想到两人曾经度过的欢乐时光。她便不敢相信,不忍面对。 云冉咽下?翻涌的情绪,最后问他, 「从之?,你?不是说二哥哥这次再?翻不了身吗?你?到底要对他做什?么??」 周从之?想,云冉既然从孟宴宁处逃出,心必然是向着自己的。是以?先前千百次的失败,都不可能叫他屈折。因为他,得?到了云冉的爱。 可如今她却突然关怀起孟宴宁,他便越发的不确定了, 「周冬晴的父亲岛本,在番海一带最大的盐枭头子下?做事。像赦县这般城防森严的地?方,若没有内鬼引路,倭子很难突破入城。我也不想,但冉冉,如果?倭子杀进赦县,孟宴宁是死在这场流乱里,就不会有人追查,到底有没有人浑水摸鱼,假扮海寇袭击他。」 云冉唿吸一滞,一把推开周从之?,怔怔盯着他。 原来,海寇会进赦县烧杀抢掠,他早知道了。可为了害死孟宴宁,他放任这一切,任那些恶鬼践踏赦县百姓。 自己曾经求过孟宴宁,不要对周从之?赶尽杀绝。孟宴宁答应了。 可他……他会那么?大度吗? 云冉垂下?眼睫,泪流下?来,「从之?,如果?你?说的那一切,我并不想要呢?」 「不,冉冉,你?会喜欢。」周从之?见她啜泣,慌了神,忙不迭安慰。 云冉便这么?闭眼堕泪,几度启唇,终是无言。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些日子她也感到疲惫,也觉得?她要做出取捨。 * 海寇所居番邦乃一弹丸小地?,彼时内战纷争不休,资源匮乏,不免觊觎明州这等富庶的鱼米之?乡。 因内鬼引荐,这次他们得?以?成群结队入侵。赦县的豪绅义士不由得?自发聚集在一起,出资出力,帮朝廷退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然这群海寇就像地?里的泥鳅,滑熘得?很,清缴了两日,便不知藏匿到哪里了。骆清岚负伤,先行回府衙。 孟宴宁得?了休整之?机,也率着小队壮丁,折返别院。 半道上?,他突然让众人停下?,抬头眺望远处的阔林。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响声,经冬的叶子纷纷坠落,透出些清嫩的芽儿。 他因为不眠不休杀敌杀得?麻木的、带血的俊容,罕见透出丝复杂的情绪。 手下?好奇:「二爷,怎么?不继续走了?」 孟宴宁凤眸如鹰隼,哂笑?道,「此地?林深树多,却无飞鸟。可见是有人提早埋伏着,正等我们自投罗网。你?先带几个人过去诱敌,我再?从后驰援。」 他心思缜密,很快安排妥当,可让他牵挂的是,此地?距离他的别院不过数里,倘或流蹿县内的海寇已经逃到这里,那么?云冉呢? 孟宴宁攥紧马缰,不安策马徘徊。 是他叫云冉留守的,倘或云冉出事,他当如何面对? 半个时辰后,孟宴宁满目忧切,持滴血的朴刀,驰骋到别院。但并没有想像中的满地?肃杀横尸院落,反倒是一切井然有序,一如离开时。宅中管事见到他,格外惊惶不安,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他面前哆嗦, 「二爷,二奶奶不见了。小的找了一整日,也没找到人。」 他本来给孟宴宁去信,没想到孟宴宁这么?早回来了。 孟宴宁眼锋一沉,将刀插进地?里,头微偏了下?,「何时不见的?」 他刚杀完贼寇,脸上?的血还顺着鼻骨往下?淌,浸得?薄唇妖冶,笑?容格外的阴诡。即便语气不轻不重,也足够管事胆寒。管事的脸顿时皱成苦瓜, 「可、可能是昨天夜里。但小的也是今早起来,才发现人不见了。窗户到后院的地?方,只找到几个男子的鞋印,不知到底是什?么?贼子,把二奶奶掳走了。」 孟宴宁微笑?听着,思考了会,居高临下?问管事, 「埋伏在路边的贼寇已被我绞杀干净。什?么?贼不先来抢掠我的别院,反倒只派个人进来把她掳走?」 也许是因为他这几日杀贼如麻,轻飘飘的话语,也叫管事肝胆俱裂。 他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孟宴宁一脚踹翻他,「没用的东西!」 一步一步上?台阶,走进平日云冉所居的寝屋。屋子里的陈设整齐如常,几乎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翻开箱柜,里面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规规整整,洁净如新。 那就是了,孟宴宁坐于榻前,十指扣紧,抵着自己的下?巴想,那就是了。不是有人掳走的云冉,而是她并没有听话等他,自己设法跑掉了。而且是那么?地?迫不及待,连一件他送的东西都不留恋。 那男子意外留下?的印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所以?埋伏在别院外的那群贼寇,应该不是被暂时击退,流蹿于赦县内的贼寇,而是对方留给自己的见面礼,想要自己在返程时,稀里煳涂被杀死。 云冉知道,他想杀死自己吗? 孟宴宁心平气和的坐在榻上?,一缕银丝从额前垂落,薄唇不免,幽幽地?挑起。 也不知道第?几次,直叫他都懒怠去数。哪怕他无数次地?相信,那么?耐心叫她千万等他回来,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挺好。 孟宴宁桀桀低笑?,挺好的。下?一秒,忽然拔出朴刀,将面前的桌子噼成了两半。 * 一连几日,周从之?都格外忙碌。或许是因为要准备出海,又?或许是因为忙着交易。每每在夜里回屋,云冉已经歇下?。 云冉侧身枕着,实?际是根本无法睡着的。也因为睡不着,隔壁女子和周冬晴厮打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云冉难免关切,想帮她逃离此地?。不承想她还没有想到对策,突然听到有人在漏风的窗户边唿唤她。 「冉妹妹。」 云冉顿时从榻上?坐起,和对方四目相对,才发现唤她的,是大嫂林无霜。 林无霜此刻衫裙破烂,头髮也乱糟糟的,没了半点平日的素雅恬淡。 「嫂子。」云冉不由得?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震惊之?余,也不难推测,这段时间住在自己隔壁的女子,原来就是林无霜。 林无霜眸光颤抖,像是被云冉戳到痛处,不免把着窗户的指甲深深陷进去, 「是周冬晴把我掳到这里的。冉妹妹,其实?我以?前,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眼下?周家败落,我怕从之?将我赶回娘家,便想回娘家去了,没想到却被周冬晴知晓,绑了我,把我藏在此地?,不许我堕掉他的孩子。」 一想到自己因为这个孩子,曾对云冉犯的罪孽,她便内心悲苦,满腹歉疚。 「我真不想为那倭子后人传宗接待,可眼下?他寻到了他的生父,想把我也带去番海之?地?。我阿爹也是个秀才,我怎么?可以?……」 她说的这些,云冉自是不知。 震惊之?余,也是慢慢地?消化接受。 或许是因为,她经常听到林无霜和周冬晴撕扯,抗争,真的能切身体会,林无霜的困扰痛苦罢。何况从前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 云冉宽慰道:「嫂子,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回云家,再?想办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林无霜默了会,却摇头:「冉妹妹,我刚才哄周冬晴和那些倭子喝了些酒,他们已经睡下?了。马匹我也给你?备好,你?快带他们交易的银子和香药去趟衙门,报官去。」 她竟然安排好了,云冉讶然。实?际是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打乱了自己的计划的。 但见她着急,也不得?不起身出屋。 「嫂子,你?不跟我走吗?」 林无霜眼里水光莹动,只推搡云冉出门,「我还得?在这里稳住他们,你?快去吧,我真不能叫周冬晴再?挟制我了。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叫衙门派兵,把他和这群倭子抓起来。」 她都做到这份上?,云冉便是觉得?时机不合适,也不得?不翻身上?马。朝渔村外疾驰而去。 云冉的马术是极差的,所幸认识路,死死地?抱住马鬃,学?着以?前周从之?控马的叫声,也能保证自己不被马摔下?去。 她在离开院子的剎那,心也快悬到嗓子眼。 不是没有想过周从之?,可林无霜催的急,她也曾下?定决心,便这样出来了。 林无霜曾为了和周冬晴的孩子筹谋,眼下?却让云冉去报官,可见她已经决心,斩断和周冬晴的孽缘了。这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们是不捨得?的,却又?不得?不做取捨。 云冉眼眶酸热想,她此刻只在心底默默地?难过,这样,也不算太失态吧。 她不顾一切地?狂奔,怕身后的海寇追来,将她拦住。 却不想在即将进入街巷转角时,突然蹿出一支马队,队中众人个个衣着古怪,身佩倭刀。在遇到云冉后,纷纷勒马停下?,将她团团围住。 云冉讶然失声,吓得?差点干呕。 可她越是害怕,鬓角的花也跟着颤,他们越是觉得?有趣,围绕她笑?着吹口哨。 下?一秒,她的马腿便被他们的头领切断,整个人也摔倒在地?。 云冉吃痛,还是慌乱地?翻身坐起,用自己觉得?最凶的表情吓唬他们。汗湿的乌髮黏在苍白的脸上?,杏眼楚楚的,全是惹人怜爱的泪水。 海寇们见状,狂笑?不止。那为首的更是跃将下?马,用刀柄支起她下?巴。 在看清云冉的模样后,眼底迸出贪婪之?色。不顾她激烈的挣扎,一把将她扛在肩头。 云冉实?在太恐惧,才被他揽上?马,人便晕厥过去。 * 再?醒时,云冉的双眼已经被蒙上?黑布。 两条手臂被粗粝的麻绳缠住,吊在横樑上?。脚尖堪堪点地?,身子都被拉直,在近地?处飘来盪去的,可怜极了。 她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隐约听到那些海寇谈话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仅能勉强猜测,他们可能刚被赦县驻军击溃,在逃亡到这里时,偶然撞到了云冉。也实?在是想不到,这大半夜的,竟有人会在街上?出没。还是个十成十的大美人。 他们喝酒吃肉,手舞足蹈庆祝了一阵,便想用云冉发泄一下?,被赦县官兵击打的恨意。 云冉两条腿不安磋磨,也因为不知道他们要对她做什?么?。 她是被林无霜赶出来报官的,大抵是因为太心急,忘了赦县多么?的混乱。 若遭到这样的祸事,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留条命去到县衙。 短短的时间内,她想了许多,也是懊悔,若能再?缜密些,待在周从之?身侧,哪怕是孟宴宁身侧,都比眼下?强。 突然,有一只骯脏的手伸来,云冉趁势踹了对方一脚,半是赤骂,半是哀求道,「不要,不要碰我……」 那人啐地?,正要再?抓她,屋外又?传来杂沓脚步声。 他不禁骂骂咧咧,和同伴拔刀出去。 云冉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听来像是这群海寇的敌人,因为偶然发现他们,追过来和他们厮杀在一起。 也不知道谁赢谁输,只是一时之?间,喊叫声,刀刃碰撞声,还有人死时发出的闷哼不绝于耳。云冉甚至感觉,有温热的血溅在自己脸上?,身上?,把衫裙都浸湿。夜风透过窗扉,吹在身上?,冷得?刺骨。 她怔怔地?,不禁剧烈挣扎,试图挣脱手腕上?的绳索。没想到这绳子越缠越紧,几乎勒得?她双臂失血,脸色涨红,薄汗涔涔。 可她想,自己不能就此停下?的。她还要去报官。 就在云冉挣扎无果?,反倒被绳索摩得?腕骨出血,着急不已时,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混战似乎已经结束。有人进屋顿步,幽沉的目光打在云冉身上?,如一把冰冷的刷子,从上?到下?刷着她。 他也极安静,却带着叫云冉心颤的威压。云冉不免咽了咽恐惧,胸口却不能控制地?,剧烈起伏。 「你?,你?……」就在她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时,一只冰冷的,粗粒的大掌,突然抚上?她的脸。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腰,将她揽向他。 云冉失声喊叫。 他勐地?扼住她咽喉,在她耳边炙热吐息,声音嘶哑桀沉,好似地?狱里爬出的厉鬼,「冉冉,你?当真让二哥好找。」 第五十七章 「二?哥哥?」 云冉唿吸一滞。 没想到, 自己误打误撞,竟又撞上孟宴宁。感到那扣在自己背后的掌心温度,和在颈项间炙热的气息, 顿时激起一阵颤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二?哥哥,可不可以先放、放我下来?」云冉慌忙祈求,可怜的手腕都磨破了。 孟宴宁却直视她, 森森低笑。 「冉冉,做错了事, 还奢望二哥同情?」 云冉一时忐忑不安,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在她再待开口,一条腿突然被他曲折,高高吊起。下一秒,衫裙清凉。风从?窗棂钻入, 穿过柔软的缝隙。 她身?子一颤,不禁再度挣扎,「二?哥哥,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是被从?之掳走的。我现在偷跑出来, 正准备去报官。」 然无济于事。 孟宴宁扼着她的咽喉,沉哑冷笑,「被掳?冉冉, 怎么现在说谎, 也不知道编个更象样的?」 他如?今不会,再给她任何撒谎的机会了。不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也务必要, 亲自检验一番。 孟宴宁眸色乍寒,先探出长指, 从?上到下,狠狠颳了几次。云冉顿时绷紧身?体,如?被钩住的一尾鱼,剧烈地上下跳动,又无能摆脱。 不禁痛哭出声,眼泪都打湿了眼前的黑布。 那副破碎可怜的模样,竟反倒取悦了孟宴宁。他阴恻恻地挑起薄唇,舔净虎口。像是还不够满意,又拽过云冉,长驱直入。直叫她的脚趾瞬时蜷起,又不堪那撞击,极致地张开。 泪眼涟涟,哀求的声音都快嘶哑, 「二?哥哥,不,不要……」 但她的求饶,只会激起孟宴宁的报復欲。恨不得她就这样求下去,却毫无能力?,任他摆布,随他浮沉。直到云冉瞳光涣散,头颅都偏向一侧,完全没了动静。 冷哂了声,孟宴宁才解开云冉手上的束缚。她便软在他臂弯里,四肢如?烂布般随意地垂着,眼睛上的黑布滑落,有些空茫地看着某处。 整个人也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从?发梢到髮根,都黏腻潮湿,猩红的血,亦顺着腿根,蜿蜒到脚尖。 * 到底还是没逃过这劫。以至短暂的忘掉了现实,醉生梦死了一场。完全被抽干力?气。 云冉本还想和他说些什么的,张了张口,咽喉却干得很。便这样被孟宴宁抱出门。 她才知晓,刚才的确是孟宴宁率众而来,将那群劫掠她的倭子绞杀殆尽。但跟着孟宴宁的壮丁,也损失惨重。 而他,在发现她不见了,也就这样带着自己的人马,找了她一晚上。 那样的愤怒,可想而知。 云冉再没了获救的喜悦,想到自己还有没有做完的事,略略打起精神,求他道:「二?哥哥,我要去衙门报官。」 孟宴宁挑起兴致:「报官?」 方才就跟他玩花样,现在还想么? 云冉接着道,「我看到从?之和倭子做白银交易……就藏在渔村那儿?。这是我的证据。」说着,她胡乱地想摸出藏在怀里的银子和香药,但最后发现,自己裹着的,已经是孟宴宁的外袍。眼底光点微动,便也不再找。 孟宴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语,俯首切齿问,「你,打算告周二?郎?」 云冉闭了闭眼,「是的。」 孟宴宁仍盯着她,攥着马缰在原地徘徊了阵。实在无法确定,云冉是否在说谎。 但终归兹事体大,不得不吩咐人去县衙求援,清剿渔村海寇。 他再策马,带云冉回孟宅。 怀里的云冉湿滑,却开始不碰他,不再与他说话。孟宴宁愈加的愤懑,质问她,「冉冉,不要以为这样,二?哥便相?信,你是被他掳走的。」 他似乎仍觉得,云冉在欺骗自己。云冉想了会,其实那话的确真假参半,便对他一笑:「二?哥哥相?不相?信,我能怎么办?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孟宴宁攥起她的衣襟,「什么意思?」 她弃他而去,再度失约,现在却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云冉抬眼看去,才发现,夜色里的孟宴宁,脸上都是未干的血迹。有海寇的,也有他自己的。是读书人的温润儒雅都没了。 甚至有些落魄。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落魄。 云冉的身?下还在痛,但心却不再痛,也想得很清楚,「二?哥哥,你真的会在意我吗?」 她此刻早任他摆布,却还不知错?孟宴宁掐住她下颌,「如?果不在意,也不会让冉冉一次又一次地信你,叫你弃我而去。」 云冉深深吸口气,却打开他的手,勉强找回些自我的知觉,「可二?哥哥,我离开你,固然有我的私心,却并非仅仅因为从?之,更是因为发现,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我在你眼里,和那偶然飞进你院子里的雀儿?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你用来疏解孤单的玩意。你就像个叫人畏惧的主君,待我如?臣如?民?,贤时便用,不贤便黜。但换一只鸟,换一个人,不也一样吗?」 孟宴宁忽地勒马。 「冉冉,你不要逼二?哥。」 「我没有逼你。我只想知道,倘或世上还有人爱二?哥,情愿为你去死,你还会选择我吗?」 云冉并非刻意跟他胡搅蛮缠这些话,她必须告知孟宴宁。 这么久了,在她和他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眼下,她被他逼到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甚至不想去看前路,不敢回望曾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所以,她必须要责问他。 孟宴宁神色复杂,总觉得她此刻如?同易碎的脆琉璃。叫他突然间猜不透,看不透。 不免低喝一声,策马向前。 * 孟宴宁还是不想回应,再度将云冉禁锢于孟宅。雇了些壮丁,日夜轮流看守。 但叫他意外的是,云冉似乎对他很是失望,也深刻意识到,自己这次是再没机会逃跑,变得格外乖觉,不争不闹。眼里没什么光彩,倘若他不跟她讲话,她便整日一动不动的。 他若碰她,她也只是憋着气,被折腾狠了,才偶然泄出些求怜的声音。 明?州卫所指挥使调兵到渔村清剿时,那群海寇大多望风而逃,仅有小部?分伏诛。 听说有两具尸体,被送还周氏。 孟宴宁折磨她折磨得没有意趣,索性亲自带她到周宅,辨认那两具尸体。曾经门庭若市的宅邸,如?今庭院稍显荒芜,春芽未发。云冉站在台阶上,错愕地发现,原来是周冬晴的尸身?,旁边,还有具女尸,是嫂子林无霜的。 她那连日如?水泥封住,仿佛没了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眼圈泛红,别过视线。 孟宴宁看着她,平淡道,「应该是在跟着海寇逃跑时,被误伤的。」 云冉不置可否。他根本在说谎。她知道,应该是林无霜因为泄密,被那群海寇杀死了。一尸两命。周冬晴肠穿肚烂,显然是在她之后自尽的。他剖腹了,所以死状如?此肃穆而惨烈。 云冉听说,想赎罪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会因此而难过。 她闭了闭眼,哑涩道,「二?哥哥,嫂子曾跟我说想回家。你可不可以,将她送回去?」不管周冬晴愿不愿,云冉也不能让他们一起合葬。 孟宴宁看着她,默了会应下。 但他还是关注另一个问题,「冉冉,你是不是很庆幸,死的人不是周二?郎?来的时候,你分明?害怕。但见到这两具尸体,你便不怕了。」 云冉抬头看他,一时不语。难怪他今日会带她出门,原来还是试探。想来那日她对他说的话,他果然是不在意。 真可笑,明?明?已经将她全数占有,却不愿探究她的弦外之音。 她不免掏出锦帕,掩住那不住往鼻子里钻的尸臭,语气都平淡下来:「二?哥哥怎么想的,就怎么想吧。我如?今也逃不掉,你怎样都好。」 她的顺从?和乖觉,好似又带刺般。只叫孟宴宁郁结。她转身?要走,孟宴宁愤懑攥住她的胳膊。 「冉冉。」 云冉回眸瞧他,眼底是死寂的,不难过,也不挣扎。 仿佛隔着一道透明?布幕的皮影,还是叫孟宴宁看不透,也摸不透。 他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只得稍稍松开力?道,「上京的东西?已经准备好,这几日便要启程。以后到了京城,想回赦县也便不易了。冉冉,我今日既破例带你出门,也允许你再买些东西?。」 「那买些糍粑和鲜茶吧。这里的渔货、辣酱菜也好。」云冉顺从?道。 她似乎也不再害怕,和他一道上京。 乃至夜里,还会配合孟宴宁表现出欢愉、娇嗔的一面?。不过少了些挣扎的鲜活,疯魔的媚态。 孟宴宁默然不语。 云冉便又问他,「怎么,二?哥哥又不想去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孟宴宁便是再想不出缘故,却也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话收回。 他索性不去想。她可能只是害怕,所以像从?前畏惧他那般,装乖扮巧蒙蔽他。但即便如?此,她现在应当也是他喜欢的样子。就像被关久的雀儿?,起初还喜欢用尖利的喙咬金笼,到现在,也习惯在笼中?自在地梳理羽毛。 所以,他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还得到一个消息。周从?之跟海寇勾结,已经逃跑了。 云冉再不要想,还能跟周从?之再续前缘。所以他现在连对手都没了,根本没必要担忧。 * 云冉的兴致看似不错,和孟宴宁在东街逛到傍晚。金乌西?沉。 孟宴宁站在茶楼上,俯瞰脚下的长街。 灯彩渐次亮起,将有些暗淡的青石路面?,也照得如?有神光。 有个妇人突然从?一侧杀气腾腾地过来,骂骂咧咧地揪起一个正和人下棋的男子的耳朵。便是世风日下,这样剽悍的女子也不多见。孟宴宁拧了拧眉,转向别处, 又见个妇人提着一壶熟水,去接出摊的丈夫归家。她背着孩子,丈夫推着货车,一路有说有笑,身?影被灯火拉长。走到半,丈夫变戏法般变出个簪子,簪在妇人发上,妇人便脸红了。 他们,云冉和他。孟宴宁不知怎么,想到云冉那夜质问他的话。 他们现在是寻常夫妻吗?如?果还有人待他好,甚至爱他至深,情愿为他去死,那么换个人,是否也可以? 「二?哥哥,你在想什么?」云冉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她自己待的闷了,见孟宴宁不语,又道,「我有些困,可不可以回去?」 被自己锁了那么多日,好不容易能出来,竟然表现得兴致缺缺。孟宴宁只当她是装的,哂笑道:「也好。今天竟然辞别了你的嫂子,也算了了桩恩怨。往后你便安心陪二?哥上京,该喝的药,也记得按时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云冉微不可察地皱眉,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好。」 她跟孟宴宁下了楼,也不缠他,坐到马车角落里闭目养神。 孟宴宁把着手中?烧蓝小盅,嗅着那裊裊香气,心底却跟扎了根刺般。这样的她实在太?冷淡,一点活气都没有。但她不是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吗?他在不满什么? 马车行?到半,忽地一停。 有暗箭射进来,云冉这才露出惊慌之色。孟宴宁想护她,她却推开,径直跳下马车。正想要逃命的时候,有人追上来,一把将她拽上了马。 云冉的心陡然狂跳,进而听到了周从?之低沉的唿唤。 「冉冉。」 他本应该跟那群海寇逃走了,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 云冉的眼睫轻轻颤抖,很快想清楚,原来这场行?刺是他安排的。她不禁紧紧抱住了周从?之,跟着他一路狂奔。 好像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好像做梦一样,竟然还能再见他一面?。她忽然希望,时间在此刻停住。不需要目的地,就这么一直跑下去。 * 周从?之最终把云冉带到了临海的一艘渔船上。 此际夜色浓郁,星子高悬。船上海寇来往,个个腰佩长刀,表情不善。 周从?之解释道,「我原想着先逃向海外,可想到冉冉不在,便还是回来接你。现在夜深露重,明?州卫所的巡逻有所松动,是极容易偷渡出去的。」 他给云冉换上了倭子的衣裳,又拍了拍她的双肩,俯首问她,「冉冉,是你去报的官吗?你想离开我?」 可能是月色太?冷了,也可能是这身?衣裳太?单薄,云冉张口,都冒着寒气。 她只是看着周从?之,这四周都是海寇,他希望自己说什么? 可云冉的沉默,让周从?之深深的不自得, 他还从?云冉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恐惧。不禁将她抱进怀中?。 「冉冉,不要害怕,就算你之前这么对我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等过了今夜,我们就自由了,我带你到海的那一边。」 他抱紧云冉,像是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把她塞进船舱中?。 云冉便乖觉地躺在榻上。随着海浪浮沉。其实她本该再设法逃走的,可能是累了吧,突然什么也不想思考。 直到外边的兵戈声,将她吵醒。 周从?之突然从?外面?进来,将她拉起。原来是孟宴宁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惊动了卫所,指挥使也派了卫兵增援。 一时间炮弹如?雨,刀光剑影,整艘船都在海上风雨飘摇。 云冉被那剧烈的声响震得耳朵发麻,忙不迭紧紧抓着周从?之的手,「我们要去哪?」 「去下面?的小船上。先去附近的小岛避难。」周从?之解释。 甲板上,明?州军和海寇已经交战在一起。场面?实在太?混乱了, 周从?之不得不将一把倭刀给她,让她自保,但很快自己跟云冉就被混乱的打斗冲散。云冉双手握着刀柄,也逐渐被逼退到夹板边缘。 她在这里,又看到为救她而来的孟宴宁。他想抓住自己,但被周从?之发现,两个人即刻混战在一处。 云冉眼睛瞪得大大的。 「从?之,二?哥哥……」想说点什么,但眼下的混乱,实在让她说不出口。 便在这时,一个杀红眼的海寇突然间起了歹念,想利用云冉挟制明?州军,扬起自己的长刀砍向她。 云冉急忙挥刀挡了一下,虎口被震的发麻,连连后退。冷不防背嵴一阵锐痛,接着,便是一阵血柱浇在她脸上。 她愣怔失神,跌坐在地。 周从?之见状,骇然失神,击退了几个还想靠近她挟持她的海寇,也扑向她。那一瞬,云冉眼里的光抖动,指尖颤颤去抚他的背,果然看到血色的刀尖,从?他的背嵴穿刺而出。一时失声尖叫,因为那把刀,是先穿过她的身?体的。 是周从?之担心她害怕,也扑过来了。他怎么这么傻。 「从?之……」她开口,嗓子突然发哑,感觉有腥甜涌向自己的喉管,眼泪滚滚落下。 周从?之眼睫染血,却惶恐不安道,「对不起冉冉……你别哭。我不该害你这样……你别哭。」 云冉却摇头,手胡乱地摸索。又听他道,「冉冉,现在我还可以带你去,海的那一边吗……」 云冉呜呜地抽噎,想回应什么,又见孟宴宁也在向她过来,声音竟然在发抖, 「冉冉,快过来,二?哥带你去找大夫。」 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表情。再不是光风霁月,也不是运筹帷幄的模样了。 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云冉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问题吧。 云冉这才又低头,发现刀还扎穿过她胸口,不免咽下血沫,抓住那利刃,勉强站起来。她发现自己也是很厉害的,竟然还能扶着周从?之。不由得想夸赞自己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是出乎她意料的。可她看着孟宴宁,突然想笑了。下一秒,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和周从?之一起,被大风吹落,坠向大海深处。 「冉冉!」孟宴宁瞳孔震颤,扑跌过去。 他似乎因为没有抓住她的衣袖,实在太?过惊惶,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云冉忽然释然。 他真的一秒都没有犹豫。那么他是不是,比她想像的,更爱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第五十八章 —正文完— 「二爷!二爷!……」 在一片混沌之中, 云冉恍惚听到,有人在焦急唿唤着什么。 她似乎已经落海,冰冷涌动的水, 此刻化作?了万千利刃,几乎要将她碾成粉碎。 他们在唤孟宴宁吗?孟宴宁也?下来了吗? 即便?下来了,也?应当离她还有段距离的。可为什么, 她会听到那些人?唿唤他?那可能是,孟宴宁已经在她身边了吧。 云冉不禁想睁眼, 勉强而?艰难地翕动眼睫, 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万分艰难。 但总算睁开了,看到海面?浮动的碎光,四周却静谧幽沉。四肢舒展沉浸在冰冷的海水中, 无主地沉浮着,胸口在一阵接一阵的剧痛。 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其实大都是美好的, 欢愉的。少时父母疼爱,兄长庇佑, 后来及笄嫁人?,又得夫君疼爱,妯娌关照。多少胭脂水粉, 新奇玩物, 也?从?未短缺过。 也?不过在去年,突然发生了惊天巨变。 她失去了周从?之,陷入孟宴宁的天罗地网里。 他的胸怀如?海, 静水流深。 实在太广袤了。无论她如?何?的挣扎,都无法逃离。 云冉想起了这些, 也?不禁想起周从?之,想去抓住他,可海水逐渐的灌入了她的鼻,口,攫住她的唿吸。 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涣散。似乎有人?终于抱住她的身躯,在她耳边哭泣。 「冉冉,二哥错了。你睁开眼睛。」 「求求你,不要睡,睁开眼睛。」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经常听到这个人?喃喃自语。他求她醒来,不要对他不理不睬。求她原谅,一直以来对她的伤害。 他很在意她。 有时她冷了,这个人?会设法温暖她。她能感觉他的靠近,他的体温,他的唿吸。 她热了。这个人?会给她殷勤地扇扇子。把冰鉴里的冰块塞进她的口中。 他还会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故事。天马行空,天南海北。 可云冉在梦里总是哭。胡乱地挥舞着四肢。哭着对他说,自己要救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夫君。 他说大海很冷。想带她到海的另一边。她知道他犯了错,也?没有办法接受他的错误。可看到他离自己远去,她不捨得。 云冉唿唤他的名字,求他不要死,不要走?。又感觉到那个人?的温暖,他紧紧地抱着自己,说不会了,夫君已经没事了,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云冉这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阵子,每当她犯病时,那个人?就会再?次抱紧她,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夫君不会离开你。 直到这日,阳光照在她的眼皮上。 她颤动睫羽,任光线刺入瞳孔。 「二爷!二奶奶醒了。」进屋的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兴奋得差点打碎碗盏。 云冉很是迷茫,虚弱地从?床上坐起。 头还昏昏沉沉的,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额角。还没有回过神,便?看到个高大的剪影,牵带着屋内的光线,折过堂屋,又绕过屏风,来到自己面?前?。 他穿着渥丹色的里衣,上绣金色的烟云飞鹤。外罩一件月白掐银丝缀青叶长衫,隐隐透出温暖的橘红。 如?圭如?璋,如?金如?玉。 定定看着自己。 在确定她的确甦醒后,才恍然回神,快步的走?到榻边坐下,「冉冉,你终于醒了,可有哪里还不舒服?」 云冉睫羽轻颤,适应了下光线,又怯怯地打量他。 他真好看,像遗落九天的谪仙。声音也?温柔,跟自己在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云冉还记得,自己在梦中想抓住的那个人?,小声问他, 「夫君,你是我的夫君吗?」 孟宴宁稍有愣怔,神色突然变得复杂。 沉默了一会,便?温煦道,「冉冉,你怎么病煳涂了?我当然是你夫君。」 屋子里确实幽浮清苦的药味,想来她病很久了。云冉的眼里仍是迷茫, 「我为什么生病了,夫君?」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生病的。但也?怪二哥,之前?一时不察,叫你被?一群海寇劫持到走?私的渔船上。我找了你很久,才在海里将你捞起。找了许多名医为你疗伤。万幸的是,总算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孟宴宁起身,端起药碗过来餵她。 他实在温柔,跟梦里的夫君一模一样。 云冉便?乖巧地坐着,等着他餵。 才喝一口药,便?觉得很苦,推开他道。「我不喝,味道太难闻了。」 孟宴宁取了块饴糖,在她面?前?晃了下,哄她道,「喝一口药,许你含一块糖。」 云冉嘴里淡淡的,确实想吃些甜食,便?皱眉喝了一口,巴巴地看着他。 好在他真的给自己吃糖了,甜丝丝的。但也?只?叫她浅尝了下,孟宴宁便?把糖收回。 「把药喝完了,我才能给你。」 云冉撅嘴,想是不高兴。 一旁的丫鬟忙帮衬解释,「这药可名贵,费了二爷不知多少心思?。二奶奶。您还是赏脸吃些吧。」 「既然是苦药。勉强喝也?是很难喝下去的。」孟宴宁倒是有耐心,「这样吧冉冉,二哥喝一口,你再?喝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他作?势要与她共苦,云冉不好意思?,耳根臊得泛红。 「那多浪费呀?夫君又没生病。」 连忙拿起碗来,大口大口灌下去。 也?隐约想起来。孟宴宁自称她兄长,原是她那孤僻寡言的二哥哥,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没想到一转眼,便?成了她夫君了。见他如?今这般关切自己,想是很爱她的,她能成为他的妻子,应当也?很欢愉的吧?她到底怎么了,遭了次劫难,叫他担心成这样。 药实在太苦,云冉想着想着,眉头都不自觉拧起。孟宴宁一时好笑,替她擦了擦嘴角,才把糖探进她齿关。 也?只?是小小的一块,像是担心她甜坏牙齿。 有小厮过来跟孟宴宁汇报,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衙门里的骆大人?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孟宴宁淡道,「再?过两日吧,冉冉刚醒。」 云冉好奇问,「夫君,你这是要去哪?」 「冉冉,你忘了?再?过阵子,便?是秋闱。」孟宴宁笑,耐心解释,「原打算早些出发的,却没想到前?阵子,一群海寇突破关防流入赦县,船只?不发,冉冉也?被?人?掳走?。眼下太平了,二哥也?当出发,不然耽误下去,又得再?等三年。」 云冉立刻叫人?翻老黄历,果然时间不早。 她不免抱歉,「我现在没什么事,还是考试要紧,夫君即刻启程吧。」 紧赶慢赶,即便?走?水路,上京也?得一两个月。 眼下清明节已过,确实不能再?耽误。 孟宴宁大掌摁着她肩头,安抚她的躁动,「二哥心里有数,冉冉不必担忧。」 哄她喝完了药,吃完了糖。孟宴宁才让丫鬟关上门,自己坐在榻边,揉捏云冉的手?骨,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视她, 「冉冉,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口吻谨慎,甚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试探。 云冉一时也?是紧张。 「我这样,叫夫君困扰了吗?」 但她试图敲敲自己的脑袋,孟宴宁却抓住她手?腕,像松口气般, 「怎么会,可能只?是摔伤了,二哥会让大夫给冉冉好好调养。」他说着,轻轻把云冉拥入怀里。云冉便?也?顺承地,钩住他的腰身。 那一瞬,云冉突然觉得,他的怀抱越发紧了。好像要把自己勒进他的骨血一样。 那样的不舍。可她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了吗? 可能自己这次生病,把他吓着了吧。云冉也?希望,自己能想起什么来。若是些很重要的事情,那就太遗憾了。 * 上京前?夕,孟宴宁忽然说,还有些东西要处理,顺便?带云冉出门走?动。她躺在床上太久,前?阵子还失踪过,也?是该松散松散筋骨,回云家拜会双亲,报个平安。 马车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座宅院前?。门前?落漆的匾额,还写着烫金的「周」字。 某些片段在脑海里闪现,云冉心下悸动,便?好奇地探头打量。 听说周宅的主人?周从?之前?阵子意外坠海,人?已经不知所踪。不过那夜里混乱,明州军也?没有办法清剿所有海寇,他可能已经跟着那些海寇,逃到了附近的岛屿。也?可能,已经逃去了番海。 总而?言之,这宅邸就空出来了。 里面?原还住着个疯了的姨娘,和表姑娘一家。但表姑娘嫁人?后,她姨妈和兄长也?搬走?了。那姨娘和女?儿,自然也?归了本家。是以周氏族老,打算将这宅院卖掉。 托牙人?问了一圈,买主竟都觉得这宅子不吉利。只?有孟宴宁,因先前?卖了个别院,愿意接手?。 他今天过来,就是想差派管事洒扫。 云冉觉得他挺好笑的,都要上京定居了,在这里买座空宅,有什么意思??不过瞧这宅子临街,也?许可以用来做别的用途。 她左等右等,不见孟宴宁,索性?自己也?下马车,走?进院子里。 她院子里花木扶疏,格外雅致。云冉欣赏了会,才看到,孟宴宁站在二院正中。 他似乎没想到,云冉会跟着进来,神色复杂,又有些紧张地问, 「冉冉,你在看什么?」 「我觉得这宅子格外熟悉,好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云冉如?实道。 孟宴宁微眯眼,突然将她揽到近前?,「冉冉一直都跟二哥在一起,怎会在此地生活过?不过这里风水尚佳,位置也?好,是个宜居之所。」 云冉莞尔:「撒谎。分明是二哥哥心眼好,听说周氏族人?急着卖,才好心收了。」 她好像,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孟宴宁绷紧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牵过云冉的手?,倒也?好心,带她又慢慢地走?了一圈,才送她出门。 出门的时候,他叮嘱管事,往后就将这宅院锁上,再?也?别叫外人?进来。 * 又过两日,行囊总算收拾停当,云冉便?和孟宴宁抵达赦县码头。才登上画船,突然见长桥的那端,跑来一匹青骢马。 骆清岚先跨下马鞍,继而?把妻子苏小莹也?抱下来。 骆清岚快步走?到孟宴宁身侧,拍了下他的肩膀。 「好你个孟宴宁,走?了也?不通知我,叫我着急忙慌地,赶来送你。现在好了,两手?空空的,全忘了给你备的礼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云冉目视骆清岚,隐约回忆起,此人?是孟宴宁的朋友,现任市舶司镇守太监。前?阵子因为破获了一起走?私案,格外得天子器重。 她便?也?笑笑,向他问安。但见对方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到他大小是个官,又怯怯地,藏到孟宴林身后。 「云娘子,我又不是坏人?,怕什么?」骆清岚笑了。 云冉更不好意思?。但孟宴宁只?攥着她的手?,叫她不必在意。 看了眼骆清岚,便?和他到一旁密语。 云冉也?不知他们聊的什么,但似乎和自己有关,骆清岚的表情,一惊一乍的。 苏小莹姗姗来迟,却是一把抱住云冉:「冉姐姐,你醒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听说你前?阵子失踪,又被?海寇掳走?,可把我担心坏了。」 云冉于是想起,她是周宅旧主周从?之的表妹,似乎曾经和自己关系很亲昵。 那么,周从?之当时坠海,现下又流亡番海,她会不会很难过? 云冉自己,竟也?莫名其妙地难过。但想到自己生一场病,竟让这么多人?担心,便?也?不好表露出忧愁的样子。 「我现在不是没事吗?夫君很照顾我,也?叫我现在,和从?前?一样能跑能跳了。」 她说到这里,脸上满是幸福。 想来能嫁与孟宴宁,日子是格外甜美的了。 苏小莹不由感嘆,周从?之曾为寻她,不知费多少心血。她好像一点也?不知。 但可能此刻提起周从?之,好像也?不合适。又见孟宴宁在此处,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多言。 前?阵子,周从?之发落了一个妓子,便?突然和管事离开了周氏。等苏小莹再?听得他消息,他已经不在赦县。 骆清岚又登门提亲,逼姨妈推掉了她和陈员外的婚事。她人?不在周家,那里面?的弯弯绕,她便?没有细究。 眼下也?是偶然知道孟宴宁要启程,才和骆清岚急急赶来相送。 苏小莹不舍地抱了抱云冉,「冉姐姐,你多珍重,到了京城,千万记得给我来信。」 虽然觉得她的亲昵叫她不太习惯,云冉还是好心回道,「我会的。」 磨蹭了一阵,才把这两人?送走?。 云冉依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刚才一直在想,那骆清岚可是个阉人?,苏小莹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云冉和孟宴宁登上画船。 江上的风咸咸的。 云冉偶然想起海风,头有些疼,便?不敢再?想。 她的手?摁在胸口下,那儿有个疤,现在已经痊癒了。她却是有些烦恼,不知道京城有没有好的祛疤膏。这样留下一个疤,总不太好的。虽然孟宴宁对她体贴,也?好像很喜欢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她夜里对着他,也?会不好意思?的。 画船悠悠,总算离开赦县,去往京城。 孟宴宁立在船头,眺看远处。 天高云淡,远山长,碧波清。 他拇指上是一枚骨戒,戒指的宝蓝暗格里,装着些药粉。 那夜的意外,叫云冉和周从?之双双坠向大海。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当时嫉妒得很。随后,他和周氏随从?,也?纷纷跳入海里救人?。他看到有人?把周从?之拽向一叶扁舟,借着茫茫夜色离去。 而?自己,把云冉抢了过来。 那一剎,他突然想清楚了。 换一个人?是不行的。 或许少时他是很孤单,她出现的时机也?刚刚好。所以他贪恋她,曾给他灰暗人?生里施捨过些许慰藉。及至后来她仓促嫁人?,他心里也?难免怨愤。 他以为,云冉应该独属于他,这轮暖阳,应当永远只?在他上空照耀着。 她不愿意,他便?要千方百计,用尽手?段得到她,将她牢牢锁在身侧。看着她日渐在自己面?前?变得乖巧温顺,逐渐被?驯化成他喜欢的模样。 他感到心满意足。 可在云冉坠海,在他眼前?喋血,他突然无比惶恐。 他开始痛恨自己。 如?果能未卜先知的话,他绝不会选择,将她逼到这样的地步。 他的心好像因她的坠落而?滋生出血肉。幡然醒悟,应当如?何?去爱她。 但云冉有一点错了。人?的一生很长,他的气量却狭小。即便?能再?遇到个愿为他死去的,也?不及她少时与他的心动了。 所以,他还是无法做到彻底放手?。大夫告诉他,如?果云冉执着于过去,是不可能再?醒的,只?有叫她忘记那些痛苦的经歷,才能重拾甦醒的勇气。 他求大夫给云冉用药吧。 些许忘忧的药,就可以蚕食掉她所有痛苦的记忆。 叫她好端端地,陪在他身侧。 孟宴宁正忆得出神。肩头忽然一沉。他忙闭上暗格,回头,是云冉在对他笑,「夫君。」 她刚才睡醒,找不到他,才给他取了一件鹤氅,披在他的肩头。 「江上寒冷,我听说你前?阵子也?落水了,还落了病根,可不要半点不顾惜身体。我在船舱里给你熬了一碗姜汤,不要在这里吹风了吧?跟我进去,我给夫君暖一暖。」 云冉说着,又踮起脚尖,替他细细地整理着鹤氅边缘镶嵌的狐狸毛。那低头温顺的模样,格外惹人?垂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孟宴宁突然挥臂,将她也?罩进鹤氅里,俯视她。 云冉脸颊泛红。 「夫君,你……」 她不禁害羞,毕竟这船上,又不只?他们夫妇二人?。 孟宴宁却不管那些,闭了闭眼,真切地感受着云冉在他身边了,依旧如?在梦中。 哪怕这是一个梦境,他都会幸福到死掉吧。 他喃喃自语, 「冉冉,你爱二哥吗?」 云冉好笑道,「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孟宴宁便?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 「嗯。」 像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固执地扣紧云冉的五指,「长路漫漫。如?果没有冉冉,二哥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似乎突然变得多愁善感,叫云冉不太习惯。在她印象中,曾经住在听松院的他,性?子总是恬淡,似乎从?不会为任何?事动容。原来他也?会患得患失。 但这样也?好。不然云冉也?会觉得,他如?果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就有些冷淡了。 她不免轻蹭孟宴宁的指骨,安抚他,「夫君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孟宴宁又闷闷应了声,突然抱起她,往船舱内行去。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