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当万人嫌后,世子天天想洞房》 第1章 起猛了,和别人互换身体了 帘帐中,姜清桉身体舒展,伸了个懒腰。 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手脚有些重,身体感觉很敦实。 特别是身子向后舒展时,那种敦实厚重的感觉更加强烈。 “咦?” 姜清桉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粉色。 粉色的帘帐、床褥、被褥、枕头…… 就连身上的寝衣也是粉色的,中间点缀着百合花图案。 衣袖中露出的手臂又黑又圆,在粉色的衬托下,实在有些……扎眼。 姜清桉沉默了两秒。 闭眼倒头就睡。 起猛了,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一定是在做梦! 醒来就好了。 姜清桉心里默念着,然后再次睁开眼睛。 入目,依旧是满眼的粉色。 很好,她很确定,这不是她的床,也不是她的身体。 她掐了掐充满肉感手臂,又掐了掐同样充满肉感的脸,最后,颤抖着手去摸了摸水桶一般的腰。 别说,这个梦还挺真实。 姜清桉选择继续闭眼躺下。 这次躺久一点,说不定醒来就是真的醒来了。 正想着,这时外头传来一道丫鬟的声音:“小姐,该起了。” “莫要误了百花宴呀,奴婢这就进来给您梳洗。” 紧接着,是“吱呀——”的推门声。 小姐? 她可是公主呀!青桃怎么会叫她小姐? 等等,这好像也不是青桃的声音。 姜清桉眉头动了动,从床上坐起。 很快,进来一个胖墩墩的小丫鬟,小丫鬟脸很圆润,皮肤略黑。 姜清桉认出来了,这是沈意身边的丫鬟绿荷。 难道……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她附身沈意了?! 这个极其超越常理的认知让她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来。 直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熟悉又陌生的黝黑脸庞,姜清桉的大脑才开始逐渐接受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她真的变成了沈意! 准确来说,她现在的身体是沈意的,而灵魂还是她自己的。 她和沈意互换了身体! 沈意是丞相府嫡女,在宫中宴会上,她与沈意有过几次照面。 因为又黑又胖的身材和平平无奇的相貌,她遭人排挤嘲笑。 几次见她,皆是独自一人坐于角落,低着头,难堪又窘迫的样子。 周围不时有人往那边扫一眼,然后附耳交谈,遂一起笑起来。 是哂笑。 她惯来不喜以貌取人,也见不得他人欺凌弱小,便帮了她几次。 她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看向自己时,里面充满了感激,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而现在,姜清桉看着铜镜中这双水润的眼睛,神情略微恍惚。 她如今成了沈意。 那个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受人嘲笑的相府嫡女。 多少,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姜清桉想太多,绿荷已经拿着一件藕粉色的裙衫走过来便要往她身上套。 这颜色皮肤白一点的人穿,定会很好看。 而像她现在这般黑的肤色,鲜嫩的粉色只会衬得她整个人更加黝黑。 沈意似乎很喜欢粉色。 姜清桉心想,每次见她几乎身上都带点粉。 “绿荷啊,”姜清桉艰难的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哦不,应该是沈意的声音。 “今日不穿这件,给我找件素一点的衣裳。” 闻言,绿荷顿住。 有些诧异,但没多问。 很快,又拿了件蓝白色的长衫华裙过来,“小姐,这件如何?” “可以。” 姜清桉点头,只要不是更显黑的颜色便好。 …… 此时,公主府。 “我家公主打扮起来,就像天上下凡的仙子,仙姿佚貌,漂亮极了。” 青桃望着被自己精心梳妆打扮过而风华惊人的公主,忍不住勾起嘴角,自豪地夸起来。 沈意有些失神。 镜中的少女,杏面桃腮,颜如渥丹,朱唇榴齿,笑起来时,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仿佛照得屋子都熠熠生辉。 一袭绯红色的裙装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美艳,肌肤若雪,娇美无比。 青桃比做仙子,全然不为过。 沈意看呆了,无意识摸了摸柔软娇嫩的脸颊,触感如白瓷般细腻光滑,令人心生欢喜。 这就是京城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华乐公主的身体么? 她做梦也想成为的人。 那个生来就众星捧月,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女——姜清桉。 “公主,您怎么还愣神了?” 青桃见沈意半天没眨眼,望着镜子出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意回神,眼睑微垂,将眸底的情绪尽数收敛,化成唇角一抹浅浅的笑。 “无事,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她站起身,青桃熟练地给她整理好裙摆,点点头:“听说这次百花宴,谢将军也会来。” “谢将军一向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想必是为了见公主才答应赴宴的。” 青桃笑得一脸揶揄。 两人主仆关系极好,这般玩笑是常事。 听出其中调笑揶揄之意,沈意眉心轻皱了一下,下意识想教训,忽而意识到什么,嗔道:“就你话多。” 青桃捂嘴偷笑,“是事实。” 一路上,青桃还在喋喋不休,沈意略有些敷衍地回应,心思却沉了下来。 谢沐云是有名的少年将军,十四岁随父征战沙场,十八岁凯旋而归。 威名赫赫,敌人闻之丧胆。 而这般风姿卓约的少年郎,心悦同样风华无双的才女姜清桉。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在她们世家贵女中也不算什么秘密,毕竟,谢沐云表现得很明显。 他从不遮掩。 可是这样的少年郎,又是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而她,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可是,就算她是相府唯一的嫡女,凭她又黑又胖又丑的容貌,怎配在阳光底下大胆地仰望他。 她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像个偷窥者,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以及对姜清桉的一颦一笑。 她常想,若我是姜清桉就好了。 做梦都想。 而如今,她终如愿以偿,变成了姜清桉。 沈意悄悄握紧了袖中的手,抑制住因激动而狂跳的心。 她终于,有了和他比肩的机会。 第2章 招蜂引蝶 “华乐公主到——” 随着太监细长的尾音落下,一众公子贵女齐齐往台阶处看去。 台阶之上,女子挺身而立,单单是往那一站,便是一幅绝美的画。 仿佛连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天之骄女,璀璨夺目。 “参见殿下。” 公子们颔首,拱手作揖,而贵女们则神色恭敬,屈膝行礼。 百花宴,顾名思义,百花争妍。不仅是为赏花,更是才子佳人展示自己才华和魅力的一次机会和平台。 而在百花宴夺得头筹者,既能扬名,又能得到陛下赏赐。 是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以及满园参拜的人,沈意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引人瞩目的场面,霎时脑海中有片刻空白,同时又有些许轻盈飘渺的膨胀。 好在她见过姜清桉是如何处理这种场面的。 她稳了稳心神,学着姜清桉的样子,眸子平静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淡然地开口,“不必多礼,今日百花宴,希望诸位尽兴而归。” 说完,款步下了台阶,动作从容优雅,瞧不出丝毫纰漏。 人群最末端的角落里,姜清桉看着已经被众人簇拥着有说有笑沈意,眉眼微微往上一挑,有些意外。 本还怕沈意用着自己的身体会有些撑不住场子,不曾想,倒是做得有模有样的。 姜清桉放心了些许。 她姜清桉,身为南诏国公主,本该自信耀眼,若是畏畏缩缩,怯懦自卑,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正想着,人群忽然又骚动起来。 “啊啊啊,是谢将军!” “谢将军竟然来百花宴了,一定是因为公主殿下才来的吧!” “谢将军风姿秀逸,举世无双,只可惜已有心上人了。” “有心上人又怎么了,这不还未婚配呢,能多看两眼就多看两眼,往后可就没机会了。” “说的也是,看一眼少一眼,不行,我不能眨眼!” 顺着骚动的方向望过去,姜清桉看见少年身着一袭蓝色锦袍,身形修长,周身气场凌冽,却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清雅。 眉目疏淡,却在看向被人群簇拥的那人时,眼角那抹冷淡疏离尽数化作细碎的柔光,落进黑白分明的眸底,如璀璨星光跳跃。 有那么一瞬,姜清桉觉得园中的百花都失了颜色。 “一出场便招蜂引蝶,不愧是他谢沐云。” 姜清桉回过神,小声嘀咕了一句。 周遭忽然一片寂静,再抬头时,姜清桉看见沈意恰巧回眸,与谢沐云的视线对上。 少年浅笑,少女回眸,公子佳人,绝美如画。 看着真是般配。 姜清桉忽然从第三视角感受到,原来自己和谢沐云在他人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只是,她如今是沈意。 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谢沐云已经抬脚朝沈意那边走去。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殊不知,沈意一颗心早已狂跳不已。 在回眸对上那双落满星辰的眸子那一瞬,她几乎摒住了呼吸,心跳都狠狠漏了一拍。 极力克制才使自己不曾失态。 然而手中的绣帕早已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臣,见过公主殿下。” 终于,少年清润的声音落入耳中,如珠如玉,敲击在沈意心头,连心尖都颤了颤。 沈意攥紧了手帕,使自己的面色和语气尽量维持平静:“谢将军有礼了。” 她稳了稳心神,还想说什么,随着公公的高喝,她只好将话咽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微臣、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跪了一地。 沈意下意识也要跪下,在屈膝的那一刻,骤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用着公主的身体,不用跪拜,连忙伸手作揖: “父皇,母后。” 谢家有皇帝的恩准,也不用行跪拜礼。 因此谢沐云也是拱手行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都平身吧。” 皇帝摆摆手,朗声道:“今日诸位不必拘礼,尽兴即可,都入座吧。” “是,谢陛下。” 皇帝发话,众人依次入座。 沈意在公主的位置坐下,她的对面,是小公主姜若斓,如今七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 “桉姐姐,你今日好美呀,比画上的仙子还美。” “若斓长大后会不会和姐姐一样美呀?” 小公主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盯着沈意挪不开眼,眉眼弯弯,天真地问。 沈意脸上露出一抹端庄雍容的笑,点点头:“当然。” “若斓长大后肯定会比姐姐更美。” 面上带着笑,望着小公主水嫩白皙的小脸,沈意心底却泛着苦涩。 为何,偏偏就她生得又黑又丑。 她手微微攥紧,须臾,又缓缓松开。 无妨,反正,她现在便是华乐公主。 至于真正的华乐公主…… 沈意微微偏头,看向侧方下座丞相府的方向,忽然一愣。 与往常自己喜爱的粉色不同,今日姜清桉给她穿了件蓝白长纱裙,虽看起来仍然黑胖,但身姿和神韵却给人一种淡雅从容、明媚自信的张扬之感。 给人的感觉全然一新。 沈意有一刹那晃神。 原本的自己,好似也没那般不堪入目。 姜清桉似有所察觉,抬头循着视线望过来。 沈意慌忙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水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微涩,苦中有甘。 “桉姐姐方才是在看沈小姐么?” “姐姐曾教导我,勿以貌取人,沈小姐虽外形不好,但内在说不定是美的。” “若是有人再欺负她,若斓也会帮她解围的!” 姜若斓举了举小拳头,小脸满是正气。 姐姐就是她的榜样,她要向姐姐学习! 沈意微微一愣,眸底隐隐闪过一抹微光。 “嗯,若斓真棒。” 她轻声应着。 姜清桉抬头时,沈意已经收回了视线。 她只看见沈意端起茶水抿茶的样子,距离有些远,瞧不清脸上神色。 姜清桉微微皱眉,又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沈意如今成了她的模样,心底许是也有些慌乱吧。 等宴会结束再寻机会和她单独谈谈,看能否找到换回来的法子。 第3章 刁难 宴会正常进行。 不少世家贵女和公子们争先展现才艺。 唱歌、跳舞、弹琴、吟诗、舞剑……园中盛放的百花成了点缀,才子佳人们上演着一场视觉盛宴。 一切看起来热闹又平静。 台上,一人献舞完毕,尚书府嫡女萧挽秋忽然起身,打破了这份平静。 她盈盈起身,看向了姜清桉的方向,脸上扬笑道: “听闻相府沈小姐虽容貌平平,却抚的一手好琴,正巧,小女的箫还算不错,不知可有幸与沈小姐合奏一首?” 姜清桉听到对方说的是沈小姐,因为身份一时还未完全转换过来,所以她并未有所反应。 直到察觉到众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自己现在占着沈意的身子呢。 所以,这点的是她。 并且,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毕竟,之前羞辱过沈意的人之中,便有她萧挽秋。 这会先抑后扬,先说她相貌平平,再说她抚的一手好琴,邀请她上台与她合奏。 若她不答应,在外人看来,她就成了既相貌平平又毫无才华的废物。 毕竟,沈意的相貌确实不出众,加上肥胖和黝黑的皮肤,看起来便是丑了。 而她若是答应,表现得好是好事,表现不好,那就是沦为笑柄了。 估计日后坊间都会流传,相府小姐不仅长得丑陋,还是个毫无才华的废物。 而萧挽秋必定会想办法让她成为后者。 有些人啊,就是喜欢以取乐他人为乐,恶劣又无趣。 姜清桉轻轻叹了口气,在众人看戏和哂笑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嘴唇张合,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挽秋: “你说得对,能与本小姐合奏,的确是你的荣幸。” “不过,光是合奏有何意思,不若我们来打个赌,若是你的箫声不及我的琴音,便算你输,反之,便算你赢。” 听到前面一句话时,萧挽秋差点被气得当场蚌埠住,脸色都难看起来。 而在听到后面一句话时,她顿时被气笑了。 “好,既然要赌,便有赌注。若我赢了,你当如何?” “若你赢了,任你处置。” “好,这可是你说的。”萧挽秋笑了,眸底划过一丝嘲讽和不屑。 果然,这沈意不仅长得丑,脑子也不好使。 就凭她,还想赢过自己,真是做梦! 她轻蔑一笑,旋即走上台,对高座上的皇帝和皇后娘娘行了一礼: “陛下,皇后娘娘,您们也听到了,沈小姐愿与臣女献奏一曲,而这赌约也是她自己提的……” 话未说完,就被萧尚书起身打断:“挽秋,休得胡闹!” 萧尚书气得胡子都在抖,他不过是和别人饮了一杯酒的功夫,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女儿就和沈意立下了赌约,还舞到皇帝和皇后娘娘面前了,成何体统! 这沈意也是个不安分的,合奏就合奏,还要打什么赌。 若她赢了,自己女儿也没个好名声。 若真输了,任凭挽秋处置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那沈丞相不得在背地里狠狠参他一本。 一点都不懂事! “女儿没有胡闹,女儿不过是想和沈小姐来一首琴箫合奏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开心开心,何错之有?” “而赌约是沈小姐提的。” 萧挽秋不理解自己老爹心里的小九九,她只想让沈意出丑罢了。 萧尚书:那你看我开心吗? 正欲说话,忽而有人出声:“不过是晚辈之间的小打小闹,萧尚书何必紧张至此。百花宴,赏的是花,也是才,争奇斗艳,才有百花齐放,这不正是百花宴的独特所在吗?” 萧尚书看过去,说话的是陈侍中,朝堂上便与他不对付,现在还要与他不对付。 真是盐吃多了,闲的! 在两人要争执起来之前,皇帝开口了: “也罢,既然她们想比,就比吧。” 朝堂上听两个老家伙吵来吵去就算了,百花宴上还要听两人吵,谁受得了。 皇帝都发话了,萧尚书即使还想说什么,也只能闭了嘴。 心底把陈侍中狠狠骂了一遍。 姜清桉觉得十分有趣,正看得尽兴,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正看着自己。 她微微侧头。 对上沈丞相的视线。 沈丞相正一脸笑呵呵地看着她,眼中尽是宠溺,还有一丝惊诧和骄傲。 见女儿望过来,沈丞相慈笑开口:“意儿莫怕,有为父在呢。” 姜清桉眸光微动,旋即,也笑着点点头:“好。” 她走上台,对上萧挽秋挑衅的眼神,有些好笑地道:“萧小姐都不好奇若我赢了,你当如何吗?” “你不会赢。”萧挽秋轻嗤。 姜清桉勾唇,也不与她废话,“若我赢了,以后见到本小姐你就绕道走,因为,本小姐不喜欢总有苍蝇在面前乱晃,实在烦人。” 明明是一具又黑又胖的身体,可她身上却散发出一股高贵又矜傲的气质来,让人不容忽视。 萧挽秋一愣。 这还是她印象中丑陋怯弱,上不得台面的沈意吗? 为何她身上突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令人无法逼视。 不等萧挽秋反应,姜清桉已经在古琴旁施然坐下。 “开始吧。” 见萧挽秋愣着不动,姜清桉淡淡出声,手指已经按在琴弦上,蓄势待发。 “你…” 萧挽秋后知后觉她骂自己是苍蝇,顿时恼羞成怒。 然而,姜清桉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手指轻抚,第一个音律已经飘然而出。 她只好作罢,忙拿起自己的箫配合琴音吹了起来。 “是平沙落雁。” “弹奏此曲不难,但难就难在琴箫结合的意境,没有意境,便无灵魂。” 台上,一琴一箫暗中较劲斗法,台下,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萧姑娘的箫我曾有幸听过,轻柔婉转,悠扬缠绵,如同天籁。今日再听,还是如此动人。” “箫声不错,却过于轻柔,我倒觉得琴音更胜一筹,悠长却铿锵有力。” “说的不错,没想到相府千金当真抚得一手好琴,若是容貌能好看些,说不定京中才女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惜了……” 座下,沈意听到后面这句话,眸子一暗,手心收紧。 是啊,若是她能生得一个好样貌,何至于空有一身才华却依旧遭人排挤嘲笑。 而正因她生得丑陋,她的才华尽数被掩盖。 世人只知道,相府千金又丑又胖,是个没用的废物! 她,不甘心! 第4章 作证 曲目已过半。 若说前面两人还算是平分秋色,可越到后面,两人技艺之间的沟壑便愈发明显起来。 从姜清桉弹出的第一个音色开始,萧挽秋的箫声便一直在追随她的琴音,跟上她的节奏。 可到后面,她竟渐渐有些跟不上了。 因为,姜清桉没有按照传统的音律弹奏,她竟然擅自改了其中一些音律! 导致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有些乱了阵脚。 余光瞧见台下众人迷醉的神色,萧挽秋恨恨咬牙,一双眸子死死瞪着姜清桉。 可恶,这个贱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是想让自己出丑。 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 萧挽秋眸色一狠,脚下暗中蓄力将一颗石子对准姜清桉的手腕踢了出去。 “不自量力。” 姜清桉唇角轻勾,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飞射过来的石子,神色不变,在石子即将打在她手腕上时,指尖轻弹,石子便原路飞了回去。 “啊——” 瞬间,一道惨叫声响起。 萧挽秋手腕一阵刺痛,青箫落地,应声碎裂。 “沈意!你竟敢耍阴招!” 萧挽秋吃痛地捂着右手手腕,怒目圆瞪,气急败坏地斥责姜清桉。 众人回过神来,眼中疑惑。 “发生何事了?不是合奏得好好的,箫姑娘的箫怎么落地上了?” “是啊,正听得入神呢,怎突然就断了。” “我好像瞧见箫姑娘的手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 台下一片嘈杂,皇帝蹙眉,望向姜清桉和萧挽秋二人:“怎么回事?” 萧挽秋立马委屈地跪下来,脸上依旧是愤愤难平的神色,道: “回皇上,臣女吹得好好的,沈意许是怕臣女赢了她,竟然暗中用石子偷袭臣女,臣女被她打了手腕,一时吃痛没拿稳,臣女的箫就落地碎了。皇上,您可得为臣女做主啊。” 说着,就开始用手抹眼泪,一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看得台下众人一阵愤怒,纷纷对姜清桉口诛笔伐。 其中,带头的便是平常几个和萧挽秋走得近的好姐妹。 “沈意,虽说你是丞相之女,身份尊贵,但你也不能因为善妒,便使些阴险手段来伤害挽秋吧,太过分了!” “就是,赌约是你自己立下的,现在又来反悔,我们这么多人可看着呢,更何况还有皇上作证,你怎么敢的!” “简直是欺君罔上,目无王法!” 姜清桉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就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欺君罔上,目无王法这么大的罪名。 窦娥都没她冤。 然而,下面煽风点火的人还不少,竟纷纷附和起来。 姜清桉听得直想笑,正欲说话,自己的皇帝老爹忽然发话了: “够了,都给朕闭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沈意,你来说,事实可如萧挽秋所说?朕最讨厌说谎之人,最好给朕说实话。” 父皇平生最厌恶诬陷撒谎之人,既然萧挽秋要往枪口上撞,那便成全她好了。 姜清桉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回父…皇上,事实并非萧挽秋所说,恰恰相反,是萧挽秋暗中用石子袭击臣女,臣女不过是将石子弹回去罢了。”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暗算我,还倒打一耙。皇上,您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冤枉啊!” 萧挽秋脸色有些发白,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咬死不承认,一定要将此事推给沈意,否则,她前面说的话岂不是在欺君! “到底是谁在倒打一耙自己心里清楚,”姜清桉似笑非笑看着萧挽秋,神情从容淡定,“皇上通情达理,宽厚仁慈,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若要继续错下去,可就再没机会了。” “你休要狡辩,我没做过的事别想赖在我头上。凡是都要讲证据,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否则你就是污蔑。” 萧挽秋说着说着,突然就不慌了。 是啊,她又没证据,也拿不出证据,自己慌什么。 “哦?那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先袭击的你?” “我没有,但你方才也亲口说了,你用石子打了我,不是吗?你还想狡辩。” 萧挽秋有了底气,昂头看着姜清桉,大声说道。 果真是个不要脸的。 姜清桉笑了,“断章取义,若你非要这般理解……” “我看到了。”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台上两人的对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少年将军身姿笔挺,眉目疏淡,正静静看着台上,眸色幽深不见底。 “谢将军看到了什么?” 本就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有些不耐烦的皇帝此刻眉宇微舒,忙问道。 “是萧小姐先踢了一颗石子过去。” 谢沐云神色淡淡。 可一语激起千层浪。 萧尚书第一个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神色惶恐:“谢将军,平日里我们甚无交集,你又为何如此欺负我们萧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陈侍中瞅他一眼,嗤笑:“哟,萧尚书说的什么话,谢将军虽然年少,但他的人品在座的谁人不知,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有句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自己女儿犯了错不想着如何去纠正,还在这巧言包庇,等日后酿成大祸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你住口!” 萧尚书被气得老脸通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颤颤巍巍地指着陈侍中,目若喷火: “平日我们所为朝事争辩便罢了,你又何必要置我于死地,心思歹毒!” “诶,萧尚书这又是什么话,我……” “够了!” 台上的没吵完,台下的又开始了。 皇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是办了一场百花宴,谁曾想变成了争吵宴。 这群刁民,一个个都不得消停! 皇帝沉着脸,心中有股怒气,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更为骇人。 众人霎时噤若寒蝉。 “谢将军是何品性朕再清楚不过了,”皇帝看向脸色早已煞白的萧挽秋,声音阴沉:“萧挽秋,你好大的胆子,欺君罔上,信口雌黄,污蔑他人!” “来人,仗责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萧尚书脸色难看,身体发抖。 可他不敢求情,他知道,皇帝是真的怒了。 这还已是看在他身为朝堂老臣的面子上,所施以的最轻处罚了。 第5章 方才就当我说了个笑话 “皇上饶命,臣女知错了。” “求皇上开恩——” 没有父亲的求情,纵使萧挽秋怎么请罪求饶,依旧被无情拖了下去。 “啪——” 板子重重落下,随之是萧挽秋惨叫的声音响起。 “啊!” 到底是身体娇弱,在打到第十板子的时候,萧挽秋便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皇帝皱着眉,显然心情不悦。 但念在今日是百花宴,应是欢庆之时,到底没有过多苛责。 他长袖一挥,沉声道:“罢了,今日宴会本是喜日,朕便不追究了,萧尚书带回去好生管教吧。” “朕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今日到此为止,朕乏了,诸位自行安排吧。” 好好的百花宴被搅和了一通,皇帝已然没有观赏的心情,说完便携皇后起架离去。 “恭送陛下——” 待皇帝离开,萧尚书这才连忙上前,命人将昏死过去的萧挽秋抬回府医治。 临走前,他还不忘狠狠瞪了一脸事不关己的姜清桉一眼,眼中寒芒四射。 姜清桉眨了眨眼,眉梢微扬。 这可不能怪她,是萧挽秋自己作死。 可萧尚书这眼神,分明是记恨上她了。 是非不分。 姜清桉有些失语。 等萧尚书一行人离开,原本安静的宴会又重新热闹起来。 “萧尚书平日最重脸面,今日不曾想丢了一次大脸,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那又怎样,难不成他还敢对沈丞相动手不成?” “再者,明眼人皆知,是他自己教女无方,怨不得人。” “就如陈侍中所说,今日若不小惩大诫,日后怕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是啊,陛下今日还算开恩了,否则二十大板不得要了她半条命。” “不过,这相府千金沈意何时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不卑不亢了?先前见她可不如今日这般上得台面,都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 “确实,今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样貌欠缺。” 有人惊讶,有人赞叹,也有人惋惜。 对此,姜清桉恍若未闻,步履从容地从台上下来落座。 相貌固然重要,可终有一天会老去。 又何必将自己禁锢于容颜的欠缺之下,活得自由肆意才不枉此生。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沈意看着姜清桉顶着自己丑陋的躯体,却依旧恣意张扬,毫不怯弱的气场,尤其是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从容贵气,是她怎样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她仰望她,仰望了整整十年。 如今,得偿所愿。 华乐公主即便成为自己,以她的性格和才华,又怎会如她一般怯弱不堪。 所以,就让她成为她吧。 沈意想得入神,并未察觉到姜清桉向她这边投来的视线。 随着皇帝和萧尚书一行人离开,百花宴也接近尾声。 官员及家眷或自行赏花吃点心,或聚集交谈,或觉无趣离去。 姜清桉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要起身去找沈意聊聊,见对方正低头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 沈丞相叫住她:“意儿,你这是要去哪?” 陈侍中是他的人,自己官至丞相,树大招风,需谨小慎微,有很多话并不适合当众说。 尤其是晚辈之间的这些小打小闹。 故而,方才之事一直都是陈侍中在与萧尚书周旋。 姜清桉停下脚步,回道:“女儿去那边赏赏花,父亲不必担忧。” 沈丞相略做思索,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当心些,有事叫人通知父亲。” 姜清桉笑着应下,便抬步往沈意那边去了。 此时,沈意身边围了一圈女眷,女眷们正有说有笑。 忽然,一道不容忽视的粗壮身躯撞入视野,众女眷纷纷抬头,霎时露出鄙夷嫌恶的神色来。 但碍于华乐公主的面,也不好当面说出来恶毒的话来。 毕竟,先前华乐公主可替她解过几次围。 不过,阴阳两句还是可以。 只听有人道:“哎呀,我说怎的忽然没有风了,原来是被挡着了呀。” “眼前一暗,我差点以为天要下雨了呢。” “呀,这不是沈小姐吗,今日怎得合群了?” “哼,我看是台上耍了威风,台下也要来显摆显摆吧。” 姜清桉淡淡瞥了她们一眼,并不想与之浪费口舌。 她只看向沈意,眉眼微弯,“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意指尖轻颤,抬眸望向她,片刻,轻轻点头,“好。” 在一众女眷疑惑和愤怒的眼神中,姜清桉和沈意来到不远处的观赏小亭。 姜清桉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沈小姐,我们是不是灵魂互换了,你在我的身体里,我在……” “沈小姐?”不等姜清桉说完,沈意却皱眉打断了她,满脸困惑,“沈小姐,你是在叫我吗?我怎么有些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尤其是眸底懵懂疑惑的样子,好似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姜清桉愣住了。 她一时以为自己恍在梦中。 可一天下来,她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为何,沈意会这般说? 她料想了很多结果,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 姜清桉静默片刻,敛下眸底的惊诧,道:“你当真不明白?” 沈意手心悄然收紧,面上神色却不变,她轻轻摇头,“我确实不明白沈小姐在说什么。” 姜清桉没说话,她静静注视着沈意的眼睛,直到对方先挪开视线,她忽而轻轻笑了一声。 “无妨,方才就当我说了个笑话,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沈意站在原地,心如擂鼓。 “公主殿下”这四个字从姜清桉口中说出来,落入耳中,沈意只觉得重若千斤。 而这四个字,也意味深长。 沈意不敢深究,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头脑也有些昏昏涨涨的。 望着姜清桉离开的背影,莫名心惊。 她本以为姜清桉会闹,至少,不该是如此堪称平静的反应。 毕竟,她的身体被霸占了,身份和处境也是一落千丈。 原本高高在上、耀眼夺目的公主殿下,转眼成了人人鄙夷、丑陋不堪的相府千金,任谁都接受不了这种反差吧。 可姜清桉,她过于平静了。 平静得让沈意心惊。 第6章 她可不是什么垫脚石 “殿下,何故出神?” 就在沈意心慌愣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谢沐云清润的声音。 沈意心下一惊,忙掩下翻涌的情绪,回过身来,浅浅一笑。 “是谢将军啊,那簇牡丹开得艳丽,一时看入迷了。” 闻言,谢沐云往方才沈意注视的方向望过去。 不远的转角处,确有一簇颜色艳丽的牡丹,在春日下肆意绽放。 而姜清桉的身影,也恰好消失在转角处。 留下一抹浅蓝色的裙摆。 谢沐云收回视线,唇角含了笑:“确实艳丽,殿下若喜欢,臣多送殿下几盆。” 沈意垂眸,眉眼弯弯,“如此,便有劳谢将军。” 谢沐云含笑,似想起什么,开口询问:“沈小姐今日弹奏的雁落平沙,可是经过殿下点拨?” 毕竟,能将雁落平沙弹出这般意境之人,只有殿下一人而已。 更何况,这是他和殿下一同改的音律。 那个沈意若非经过殿下点拨,怎会知道。 故而,当沈意在台上与萧挽秋对峙时,他便站出来做了证。 殿下在意之人,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 沈意微愣,思绪飞转,片刻,她轻轻点头,“兴起点拨了沈小姐一次,不曾想她悟性很高,一下子便学会了。” 看来,雁落平沙这首曲子,谢将军听姜清桉弹过。 而他也是看在姜清桉的面上,今日才会出手相帮吧。 沈意手心收紧,心中有了数,却也有些酸涩。 但她很好地将情绪掩藏,微笑着开口道:“谢将军若无事,便一同赏花吧。” “殿下相邀,荣幸之至。” …… 姜清桉没有在百花宴多做停留,与沈丞相打过招呼后,便径直回府了。 绿荷见自家小姐一言不发,以为她又在外面受了欺负,一路绞尽脑汁想法子安慰。 正好路过一家卖糖人的小铺子,她眼睛一亮,对马车内的姜清桉说: “小姐,奴婢给您买一串糖人来,很甜的,小姐吃了肯定能开心。” 说着,就跳下马车,龇牙对卖糖人的老人道:“大爷,我要两个糖人,多少钱?” “五文。” “好嘞。”绿荷付了钱,开开心心从老人手中接过糖人,正准备上马车,忽然,一道骑马的身影快速擦过,将她手中的糖人撞落在地,碎成几瓣。 “啊——我的糖人!” 绿荷惊呼,看着掉地上惨兮兮的糖人,一张脸皱巴巴的,随即瞪向那停下之人,气呼呼的: “你怎么走路的,我的糖人都被你撞掉了!” 谢洛瑶自知撞了人,正欲道歉,结果看见是绿荷,她扬了扬眉,又看向旁边的马车,嗤笑一声。 “原来是沈小姐啊,没想到还能在大街上碰到你,稀奇呀。” “我还以为你胆小到不敢上街了呢,胆!小!鬼!” 后面这几个字,咬牙切齿的,还带着一丝怒意。 姜清桉坐在马车内想事情,外面忽然闹出了这般动静,还被人叫胆小鬼,她有些不明所以。 “绿荷,怎么了?” 姜清桉掀开帘子,正好对上谢洛瑶嘲讽的眼神。 绿荷早就被谢洛瑶的出言不逊气得涨红了脸,她愤愤道: “我给小姐买的糖人被她弄坏了,她不道歉就算了,还这样说小姐,太过分了!” 姜清桉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糖人,复而看向昂着头颅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的谢洛瑶,眸底有些诧异: “洛瑶,你这是何意?” 谢洛瑶是谢沐云的妹妹,性子活泼爽快,善恶分明。 按理说,撞坏了人家的东西,她不该是这般态度。 “谁让你这个胆小鬼叫我的名字了,我和你可不熟,脸皮真厚,不许你这么叫我。” 谢洛瑶瞪大眼睛,十分嫌弃地撇撇嘴,大声道:“只有清桉姐姐才可以叫。” 忘了自己现在是沈意了。 姜清桉无奈地叹了口气,唤绿荷:“无妨,再买两个就是了。” “可是小姐……” 绿荷有些不甘心,可对上姜清桉的眼神,她只好气闷地看了谢洛瑶一眼,转头又买了两串。 “走路当心些,别冒冒失失又撞了人。” 临走前,姜清桉又对谢洛瑶说了句,便放下帘子,马夫驱车离去。 留下谢洛瑶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不解地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怎么有点像清桉姐姐的语气。” “呸,怎么可能,沈意这个胆小鬼怎么能和清桉姐姐比。” “哼,一定是错觉!我现在就去找清桉姐姐。” 谢洛瑶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翻身上马往宫里去了。 马车内,绿荷将手中的糖人递给姜清桉,依旧有些忿忿不平。 “小姐,那个谢小姐实在太过分了,虽说上次她帮了咱们,但……但也不能在大街上这样说小姐吧!” “还把我给小姐买的糖人撞坏了……” 姜清桉眸光微动,“上次是怎么回事,我有些记不太清了,你帮我回忆回忆。” 绿荷不疑有他,碎碎念道:“就小姐上次在布庄买衣裳,正好被萧挽秋撞见了,就开始嘲讽小姐,后面是谢小姐帮我们说话,并鼓励小姐骂回去那次,小姐不敢骂回去,导致谢小姐反被嘲笑了,所以……” 闻言,姜清桉微微敛眸,心下了然。 难怪洛瑶见她会这般,是有这层原因在里面。 若是之前,她可能会理解并同情沈意。 毕竟,沈意的怯弱自卑是长期形成的,要想一下子让她做出改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可现在,她并不感到同情,只觉得可悲。 从沈意说出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那句话开始,她忽然就明白了,是她看走眼了。 沈意除了可悲的懦弱,还有可怕的贪婪。 终究是自己过于将人想得良善。 沈意怎么可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不过是不想承认。 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从她开始躲避自己的眼神开始,姜清桉便知道,即便她说再多也无意义。 互换灵魂这般离奇之事,只要一方咬死不承认,说再多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被认为是失心疯在说胡话。 所以,她当场就走了。 证明自己身份之事,不急,时间问题。 至于沈意为何想占着自己的身体,其实也很简单。 无非就是身份、地位,还有来自他人的称赞和认可。 对于沈意来说,后者居多。 毕竟,一个人自卑久了,他人的称赞和认可便犹如濒死的鱼遇到一汪清泉,可让她重获新生。 姜清桉把玩着手中的糖人,眸色嘲弄。 可沈意又凭什么以霸占她的身体来满足自己。 她可不是什么垫脚石,呵。 第7章 跨火盆 “小姐,你怎么不吃呀,真的很甜。” 绿荷见姜清桉把玩着糖人也不吃,有些疑惑。 她已经把糖人都吃完了,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回味无穷。 姜清桉把糖人塞给她,笑了笑,“你吃吧。” 她其实不喜甜食。 绿荷疑惑地挠挠头,“啊?小姐不是最爱甜食了吗,怎么……” “吃吧,”姜清桉打断她,开始闭目养神。 “好吧,那奴婢谢过小姐。” 绿荷虽仍心有疑惑,但见小姐似乎不想多言,便也未作多想,开开心心又吃了起来。 下了马车,府门口站着一位锦衣少年,正与守门小厮说着什么。 小厮点点头,下去了。 姜清桉刚踏上台阶,准备迈进门槛,却被锦衣少年拦住了。 “哎,等等,跨个火盆去去晦气再进门。” 少年语调扬起,带着一丝嘲弄。 姜清桉抬眸,看清了面前少年的脸,和沈丞相有七分相似,眉清目秀,只是这嘴里说出来的话着实让人不喜。 是沈意的同胞弟弟,沈洲。 两人虽是一母同胞,但长相却大相径庭。 沈意又黑又胖,他倒是生得白净清秀。 谁看一眼都不会觉得两人竟会是亲姐弟。 为此,沈意没少受比较和质疑,外人都说沈洲怎会有她这样丑陋不堪的姐姐,怕不是亲姐弟吧。 而沈洲因此也没少被人拿来打趣和嘲笑。 久而久之,沈洲也觉得自己有这个姐姐很耻辱,越发不待见沈意,一有机会就会整蛊她,看她被自己整的狼狈不堪的样子便会哈哈大笑,好似心里能痛快些,将在外面受到的嘲笑和屈辱尽皆发泄在沈意身上。 因此,姐弟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 当然,姜清桉是不知道这些的。 沈洲的话和语气让她皱了眉,眸中酝着些许怒气: “这便是你和长姐说话的态度?” “屁的长姐,我可没有你这样丢人现眼的长姐,你说你哪次出门不是去丢人的,咱们相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沈洲双手环胸,微仰着头斜眼不屑地睨着她,厌恶尽显。 他可是听说了,今儿个百花宴,他这个废物姐姐竟然敢和别人上台打赌,这会宴会还没结束就提前回来了,指不定是又丢了什么大脸,爹在那里擦屁股呢! 越想越气,沈洲忍不住又啐了一下,“果真是丑人多作怪。” 姜清桉有些微愣。 沈洲作为沈意的亲弟弟,竟然这般贬低折辱自己的姐姐? 实在是难以理喻。 “行了,我也不和你废话了,跨火盆吧。” 小厮将火盆放在门槛前面,沈洲指着火盆,不耐烦的催促道。 姜清桉回神了。 虽说她不是真正的沈意,没有替她管教弟弟的资格和义务,但她又实在看不下眼。 罢了,现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回去。 沈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占着自己的身份,既如此,那她现在就只能是沈意。 姜清桉不再顾虑,反手就拧住了沈洲的耳朵用力往下拽,一边拽一边往火盆那里拖。 “跨火盆?喜欢跨火盆是吧,今儿就让你跨个够。” “还我出门丢人现眼?丑人多作怪?相府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小兔崽子,自己姐姐在外面受欺辱你作为弟弟不帮就算了,竟还胳膊肘往外拐出言折辱,这些年的学堂白上了,是非都拎不清,连基本的同气连枝、兄友弟恭都不知?” “还让我跨火盆去晦气?嗯?到底是谁丢人现眼,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姜清桉每说一句,手上力道就重一分。 那架势,是非把他耳朵拧下来不可。 沈洲惨叫连连,耳朵在人手里,被迫拎来拎去来回跨着火盆,热意扑在腿上,身上早就出了一层汗。 “你竟然敢拧我耳朵,谁给你的胆子,快放开我!” “啊——沈意!你疯了,给我停下,停下!” “痛痛痛——轻点啊,我耳朵要掉了呜呜呜——” “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丢脸,我不要跨火盆了,饶了我吧姐。” 刚开始还怒不可遏,后面渐渐哭着求饶,门口的小厮看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小姐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可怕! 这火盆是我端来的,待会不会算到我头上来吧。 小厮默默退到墙角,暗自祈祷。 听到沈洲的求饶声,姜清桉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说这些浑话,耳朵别想要了。” 沈洲瞪着眼,揉着自己已经快掉的红肿的耳朵,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看我现在耳朵好着吗?离掉就差一步了!” “沈意你……” 话没说完,被姜清桉微笑着打断:“没大没小,叫姐。” 沈洲怒目圆睁,然而瞧了眼姜清桉缓缓举起来的手,他一哽,脸憋得通红,梗着脖子屈辱地吐出一个字:“…姐。” “这就对了。” 姜清桉唇角扬起,摸了摸他的头:“真乖。” 说罢,迈着小步子心情极好地离去,留下一脸目瞪口呆的绿荷和一脸屈辱愤怒的沈洲。 “绿荷,跟上。” “噢噢,来了小姐。” 直到被唤了一声,绿荷才傻愣愣地回过神,忙快步追上去。 “小姐,您、您、您今天也太厉害了吧!” “那个萧挽秋老是和您作对,还挑唆其他世家贵女一起孤立您,没想到小姐今天狠狠打了她的脸,还让她当众挨了板子,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小姐面前这么嚣张,哼!” “还有小公子,平常老爱欺负您,奴婢看得也是憋屈死了,没想到小姐今天竟然教训了小公子,真的太厉害了!” 绿荷满眼崇拜,越说越兴奋。 “小姐,奴婢喜欢这样的小姐。” “小姐以前活得太憋屈了,今天这样的小姐就很好。” 许是怕小姐误会,绿荷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小姐其实一直都很好,嘿嘿。” 姜清桉眸光微动,片刻,唇角扬起笑。 她点点头:“嗯。” 只可惜,真正的沈意并非如此。 她的眸光沉了下来,到了小院,姜清桉便打发绿荷出去了,然后在屋里开始翻找。 回来的路上,她其实一直在思考灵魂互换的种种细节,也有了初步的猜测。 沈意见到她并不慌张,甚至把身为华乐公主的身份拿捏得刚刚好。 就好像,她就是华乐公主一般。 又或者说,她其实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 这般想来,细思极恐。 姜清桉不得不细想,她本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可如今却不得不这般想。 若说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互换,那沈意的房间里肯定藏着些蛛丝马迹! 第8章 我是为你而来 皇宫。 谢洛瑶赶到百花宴现场时,宴会已经散了大半。 四处环视了一圈,也并未瞧见她要找的人的身影。 恰好有宫女从旁边经过,谢洛瑶叫住了她:“哎,等等,你可知华乐公主现在在何处?” 宫女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福身低声回道:“奴婢不知,不过不久前有人瞧见公主往揽月阁的方向去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 谢洛瑶神色一喜,转身往揽月阁走去。 揽月阁伊水而建,阁前修有一座小亭,三面环水,清雅宁静。 每至百花开放时节,鸟语花香,甚是怡人。 沈意站在亭中,身侧是自己曾无论如何都不敢奢望与之比肩的战神少年郎,她不免有些紧张。 心如擂鼓,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沈意微微压下雀跃慌乱的心情,斟酌着措辞: “没想到谢将军会来今日的宴会,只可惜宴会上闹了笑话,不曾尽兴便散场了。” 谢沐云从前面青翠的湖水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她,清润的嗓音含着一丝温柔的味道:“你知道的,我是为你而来。” 直白,没有一丝含蓄的话语就这般直直撞入沈意的耳中。 沈意的心尖猛然一颤,一股细细麻麻的电流席卷全身。 她禁不住轻颤了一下,双颊绯红。 “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对上谢沐云满是担忧的眸子,沈意轻轻摇头,垂下眸子轻声道:“我没事,就是被风吹了一下。” 谢沐云微微上前,高大的身躯侧站在她面前,几乎笼住她大半个身子。 也挡住了从湖面拂来的微风。 “虽已入春,但仍有些许凉意,殿下需多添衣物才行。” 他的声音比微风还要柔,沈意垂着眸,低低应了声:“嗯。” 绯红爬上耳垂之时,少年如春风般的轻笑忽地在头顶乍响。 “殿下何时这般羞涩了?” 不等沈意反应,面前的人忽然俯身,低沉磁性的声音飘入耳畔,吹起一股热气,酥酥麻麻的,令沈意的身子一僵。 “你我相识半年有余,所以,殿下何时予臣一个名分呢?” 这一刻,只有沈意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的嫉妒姜清桉。 “清桉姐姐,原来你在这呀!” “呀,哥你怎么也在,你刚刚说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名分,咦~” “这都大半年了,你都没争得个名分,该反思下自己是否不够努力了。” 谢洛瑶打趣的笑声打断了两人有些暧昧不清的氛围。 沈意回神,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嗔了她一眼,“洛瑶,你怎么来了?” 谢洛瑶忽视被自己打断好事早已面沉如水的亲哥谢沐云,一肘子就把他给挤开了,然后亲昵地挽住沈意的手,嘟着嘴向她控诉。 “呜呜呜,清桉姐姐,我哥他太坏了,知道今天百花宴还故意不叫我起来,害得我差点就见不到姐姐了。” 沈意思绪飞转,然后抬眸看了眼正无奈又郁闷的少年将军,她笑了笑,回眸看谢洛瑶: “是你这个小懒虫又赖床了吧。” 被拆穿的谢洛瑶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嘿嘿,被姐姐发现了。” “不过我就赖了一小会,真的就一小会,这不一起床我立马就赶宫里来了。路上还碰见了沈意那个胆小鬼,真倒霉。” 谢洛瑶撇撇嘴,没有注意到沈意嘴角略微有些僵硬的笑,自顾自的继续道: “清桉姐姐,不是我以貌取人,沈意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知道吗,有一次在布庄她被萧挽秋欺负……” “洛瑶,行了,”谢沐云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谢洛瑶,将她从沈意身边拽开,“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她的脸色不太好。 沈意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此刻,听到谢沐云的关心,她勉强扯开嘴角又笑了笑。 “我没事,就是有些乏了,恐怕不能陪你和洛瑶赏花了。” “无妨,既然乏了,便回去休息吧。” 少年清润的声音缱眷温柔,沈意心头微动,袖中却偷偷握了拳头。 她多想和他再多单独相处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让人讨厌又嘴碎的谢洛瑶。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和表情,露出破绽,所以只能先行离开。 “啊,清桉姐姐这就走了?洛瑶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意没说话,只微笑着摇摇头,便在青桃的搀扶下离开了。 留下一脸疑惑的谢洛瑶。 谢洛瑶挠了挠头,看向自己的亲哥,还是有些不解,还带点委屈: “哥,清桉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话多厌烦我了呀,可我记得清桉姐姐明明很喜欢和我说话的呀。” 谢沐云懒懒扫她一眼,幽幽道:“看来还有些自知之明。” “哥!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意识到清桉姐姐可能真的讨厌自己了,谢洛瑶有些急眼,又被谢沐云这么一说,她急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没和你开玩笑!” 谢沐云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只好低声安抚:“许是宴会早起耗费了精力,别多想。” “真的?” “嗯。” “好吧,那我改日再去找清桉姐姐赔罪,清桉姐姐才不会不喜欢我,哼。” 谢洛瑶勉强接受了谢沐云的安抚,又扭头看向他,一脸坏笑,眼神揶揄: “所以,清桉姐姐什么时候给你名分呀?” 不说还好,一说谢沐云心里那股郁气就上来了。 他没好气地敲了下凑过来的脑袋,沉声道:“还好意思说,都赖你。” “唔,好痛!”谢洛瑶捂住脑袋。 “长长记性。”又一个栗子过去。 “我要向爹爹告状!” “走,请你吃烤鹅。” “好嘞!” “还告状吗?” “不告了,嘿嘿。” 谈笑声渐行渐远,沈意从树荫后隐出身来,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眸色晦暗。 青桃有些不解:“公主,您为何……” 为何要说乏了假意离开,却又站在这里听两人说话。 后面的话青桃没有说出来。 沈意垂眸,随即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这洛瑶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可爱到让人讨厌。 第9章 我要爹惩罚沈意 姜清桉翻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她有些泄气地坐在软榻上,秀眉微蹙。 一时间,竟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将人想的太坏。 或许,真的只是偶然。 可是,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姜清桉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纵使沈意掩藏得很好,但还是能瞧出一些端倪。 若真如此,只能说沈意心思足够细腻,早已将任何蛛丝马迹藏匿或销毁。 果然还是不能急于一时。 既换之,则安之。 她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小姐,您要的桃花酥来了。” 绿荷从外面进来,手上端着一碟桃花酥,脸上笑盈盈的。 “按小姐的要求,少放糖。” “嗯,以后我的饮食都要少糖。” 这体型,不控制饮食不行,行动起来很是不便。 笨重不说,没走几步就累了,还很容易出汗,实在差的很。 “是。”绿荷点点头,“先前大夫也说了,要小姐少吃甜食,可小姐心情好和不好都要吃,久而久之,奴婢一时也忘了,今日还买糖人给小姐,真是该打。” 绿荷说罢,伸手要打自己,姜清桉有些好笑,抬手制止她: “无妨,以后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奴婢一直都是按小姐说的做呀?”绿荷不解。 “也是,”姜清桉反应过来,无奈笑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控制体重,饮食以清淡为主。” “好嘞,小姐能有这份决心,奴婢欢喜极了,一定照做!” “嗯。” 姜清桉心绪转动,开口询问:“对了,前两日我写了一张手稿,如今不见了,你帮我找找。” “什么样的手稿,很重要吗?” 绿荷随口问了一句,便在屋里找起来。 “对,很重要,你先找找。” “是,”绿荷一边找一边嘀咕,“原来小姐前两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是写手稿去了呀,神神秘秘的,都不让奴婢进来。” “是吗,还有此事。” 姜清桉眸光流转,心中明朗几分,却有些脊背发寒。 “是呀,小姐您这就忘啦!”绿荷努了努嘴,“奴婢还以为是您心情又不好,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呢,可担心死奴婢了。” 姜清桉若有所思,看着还在满屋子犄角旮旯寻手稿的绿荷,她摆了摆手: “罢了,那个手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日后再找吧,我有些乏了,先小憩一下。” 绿荷起身,“是,那小姐先休息吧,奴婢在外候着,有事叫奴婢。” 绿荷带上门,退出屋子。 姜清桉凝眸沉思,看来,沈意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瞒着,屋里又无丝毫线索,当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心思缜密。 如此,需得再找机会会会她。 前院。 沈丞相刚一跨进院门,就被人一把抱住了胳膊。 “爹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您的宝贝儿子差点就被人揪掉耳朵了,呜呜呜——” “您看看,到现在还肿着呢。” “还有这裤子,都被烧坏了,您儿子的命根子差点不保,以后还怎么给咱家传宗接代啊……” 沈洲一把鼻涕一把泪给他爹诉苦,好不凄惨。 沈丞相定睛一看,自己这一脉单传的宝贝儿子右边的耳朵果然红彤彤的,再看他身上的裤子,裤脚和外袍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破破烂烂的耷拉着,狼狈不堪,哪有一点翩翩公子的模样。 沈丞相顿时怒了。 “是谁!胆大包天,竟敢对本相的儿子动手!”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定和对方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要一个公道! 一旁的小厮战战兢兢回道:“回老爷,是、是小姐……” 沈丞相一听,刚鼓满的气顿时又瘪了。 他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沈丞相看向小厮,沉声道: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小心翼翼地瞥了沈洲一眼,被对方用眼神警告了一番,小厮身子一抖,沈丞相扫了沈洲一眼。 “实话实说。” “是。”小厮没敢再看沈洲,一五一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包括沈洲后面自己故意将裤子烧破洞的事也没漏。 沈洲的眼神要杀人。 小厮低着头没敢看他。 “很好,”沈丞相转过身来,一双老眼盯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皮笑肉不笑的,总有一股阴森之气。 下一秒,他抄起门口的扫帚就打。 边打边骂,恨铁不成钢: “你娘去世得早,你们姐弟一起长大,本应相亲相爱、情深似海,不曾想你竟然这般说你姐,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 “你姐受了委屈,你倒好,还有脸来诉苦,恶人先告状?逆子!” “呼——看来平日里还是对你缺乏管教了,从今日起,每天给我去祠堂抄一遍家训,没抄完不许睡觉!” 夫人去世得早,他也未再续弦,平日里又多忙于政务,无暇关注和管教,竟不知两个孩子的关系竟如此糟糕。 一时间,沈丞相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沈洲被打得嗷嗷叫,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明明是沈意把自己打了,怎么在父亲眼里就成了他恶人先告状了呢! 沈意才是那个恶人好吧! 父亲不帮自己说理去惩罚沈意就算了,还反过来打自己,还要他去祠堂抄家训,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沈洲越想越委屈,身上的痛感在此刻也被无限放大。 忽的,他一把把自己摔在地上,在地上滚来滚去,嚎啕大哭: “哇——” “爹你偏心,你眼里只有沈意那个女儿,没有我这个儿子。” “她今天发疯打了我,没想到连你也来打我,我不活了,哇——” 沈洲一边哭一边滚,滚得满身尘屑,哭得撕心裂肺。 沈丞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坏了,连忙扔了扫帚跑过去看他。 “好好好,不打了不打了,没事吧,别磕到头了,快起来说话。” “还不快扶公子起来!” “我不要,我不起来,你别管我,你打死我算了。” “打死我也好早点下去和娘团聚,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住口!不许胡说!” 沈丞相既气恼又心疼,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急声安抚: “你说,你要怎样,爹都依你可好,你先起来。” 沈洲一顿,止了哭声,“那好,我要爹惩罚沈意。” 第10章 到底是罚她还是罚我 “小姐,老爷回来了,叫您过去一趟。” “何事?” 姜清桉放下手中的古籍,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绿荷道:“听小厮说,是公子将老爷堵在院子里闹了一通,还在地上撒泼打滚呢,老爷本意是要教训小公子来着,这不没办法,只能依着他了,唤小姐过去看看到底何事。” “好,我知道了,”姜清桉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再去帮我搜罗些古籍,什么样的都要,尤其是关于一些奇闻异事的。” 她对绿荷吩咐道。 “是,”绿荷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小姐万事小心。” 正堂。 沈丞相坐在首位上,桌上的茶水都放凉了也丝毫未动。 眉头紧蹙,面露愁容。 沈洲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他坐在座位上,神色乖张得意,翘首望着门口的方向,只等姜清桉出现能第一时间瞧见,然后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姜清桉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沈洲暗喜,抬起倨傲的下巴,眼中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之色,指着姜清桉哼道: “哼,你还敢来,看爹不收拾你。” 姜清桉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到堂下,对沈丞相行了礼:“见过父亲。” “意儿来了,”沈丞相回神,瞪了一眼不成器的沈洲,喝道:“坐下!成何体统。” 沈洲努努嘴,不情不愿坐下,“爹,你可不能再偏心了,一定要给我好好惩罚她。” 沈丞相按了按太阳穴,很是头疼,他看向姜清桉,神色缓和些许。 “意儿,坐吧。” “你可知为父为何叫你来?” 姜清桉瞥了眼对她龇牙咧嘴的沈洲,面容沉静。 “因为女儿教训了弟弟一顿。” “为何教训?” 沈丞相目光注视着她,心底隐隐有些期待。 只见姜清桉从容道:“沈洲目无长姐,帮偏外人出言羞辱自己的亲姐姐,甚至提出跨火盆这等无理要求,实在有损家风。” “母亲离世得早,所谓长姐如母,之前是女儿不懂事,只顾着自己一二,却对弟弟疏于管教,导致他如今养成这般劣习,还害得父亲担忧,女儿惭愧。” 在沈丞相越来越亮的目光下,姜清桉又上前一步,义正言辞沉声道: “今后女儿必定会对弟弟严加管教,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以正家风!也免得让父亲劳神费心。” “好好,”沈丞相连着说了两个好,苍老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 为了家族的繁荣,他一心扑在朝堂政务上,虽有心想要教育一双儿女,可实在力不从心。 夫人离世时,洲儿和意儿一个六岁,一个八岁。 若是续弦,洲儿和意儿两个已是半大的孩子,始终无法如亲生般亲近,对方也或许会对此心存芥蒂,从而不好好善待教导两个孩子。 因此,他至今未曾再娶。 可到底还是疏忽了管教。 意儿因身形外貌被世家贵女排挤嘲笑一事,他也有所耳闻,可一直未能抽出时间与她好好谈心。 不曾想,今日意儿竟在百花宴上大放异彩,令人惊叹连连。 现在,又说出此等暖心窝的话来,沈丞相怎能不感慨动容,可更多的还是愧疚难当。 他站起身,走到姜清桉面前,满含泪花,神色动容地牵起女儿的手,惭愧难言,哽咽道: “意儿,你…心中可有怨,父亲没能保护好你,让你被外头的流言蜚语缠身。” 姜清桉垂眸,“女儿不怨,父亲整日操劳,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相府,是女儿不孝,未能为父亲分忧。” 沈丞相神色一震,差点老泪纵横。他忙背过身擦拭眼泪,再转身时,眼眶依旧通红,许久,才喃喃哽咽道:“意儿……你长大了。” 即欣慰又心疼。 姜清桉本就是说些场面话,毕竟沈丞相并非真的是自己父亲,可此刻看到一位老父亲这般模样,她不免也有些动容。 “日后,定不让父亲忧心。” 一旁,本期待着爹会如何惩罚沈意的沈洲,此刻整个人都傻了。 父女如此温馨的场面,若不是听到沈意说日后要代父亲好好管教自己的话,他都差点感动哭了。 好你个沈意,还想摆他一道。 日后若是真被她管教了,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不行,绝对不行! 沈洲一想到日后憋屈的模样,就打了个冷颤,他甩了甩头,强行将正在煽情的两人分开: “爹,你不是说好要处罚她的吗,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爹,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一副你不做我就要闹的表情,把沈丞相从悲伤动容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沈丞相脸都黑了,满脸的慈爱消失不见,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爬上眼角。 他指着沈洲,气笑了:“好好好,爹这就惩罚意儿。” “惩罚意儿监督你跪祠堂抄家训,少抄一个字打你一板!” 沈洲:? 这算哪门子罚? 到底是罚她还是罚我! 感情爹是在骗他呢,方才不过用的缓兵之计!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洲顿时不干了,气得脸红脖子粗。 “爹,你骗我!” “好!反正爹偏心她也不喜欢我,那我就随娘去了,不活了!” 说罢,大步走到院前的池塘边,作势就要往下跳。 “胡闹!” 沈丞相额头青筋暴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显然气得不轻。 “父亲,我来吧。” 姜清桉拦住沈丞相,抬起眸子气定闲神地望过去,慢悠悠开口道: “你跳吧,这池塘水不深不浅,跳下去也死不了,顶多留口气再落你个半身不遂。” “不过也无妨,相府养个废人也不是养不起,还省得费心管教了。” 沈洲:…… 他不想变残废! 已经抬出去一只脚的沈洲,大脑在一翻激烈的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屈辱地将脚收了回来。 可是,他委屈! “哇——爹你看她说的什么话,她这是想让我们沈家自此绝后啊,你还不管吗,哇——唔呜呜!” 下一秒,嘹亮的哭声化为呜咽。 沈洲瞪大眼睛,又惊又怒地看着姜清桉就这么水灵灵地把一块布塞进了他嘴里! 第11章 手痒的毛病犯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顺过来的布,散发着一股木屑味。 说不上难闻,但味道也绝对独特。 “呸!呸!” 沈洲反应过来,一把扯掉嘴中的布,连“呸”了好几声,气急败坏: “沈意,你是不是有病!” 姜清桉随意转动了下手腕,唇角微微勾起:“是有点,手痒的毛病犯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云霄,惊起树上几只飞鸟。 只见沈洲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身上大汗淋漓,一张脸也因痛楚皱成一团,呼吸急促。 屋内,本悠闲饮着茶的沈丞相眼皮子跳了跳,丢下茶杯就往外跑,看着仿佛经受巨大痛楚的沈洲,神色紧张又急切: “洲儿,你怎么了?意儿,你……” 略显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姜清桉便气定神闲地打断了他: “放心吧父亲,他没事,女儿只是打了他几处穴位,给他泄泄火,火气太大了对身体不好。” “你……” 本就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沈洲见她还如此义正严辞,顿时气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洲儿!” “意儿,你太胡闹了!” 沈丞相到底是爱子心切,一时情急,责备地瞪了眼姜清桉,便急忙让人去请大夫了。 半个时辰后。 大夫给沈洲施完针,对沈丞相道:“小公子火气太旺,加上情绪起伏,一时急火攻心昏了过去。不过并无大碍,火气已泄去大半,静养一日即可。” “多谢大夫,有劳了。” 沈丞相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命人将大夫送回去,这才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姜清桉。 “方才太着急了,是父亲的不是,还望意儿莫要放在心上,不过这种事情以后还是让为父有些心理准备,为父这心啊一跳一跳的,经受不住呀。” 姜清桉乖巧点头:“父亲说的是。” 沈丞相叹了口气,“你们母亲去世的早,就给我留下你们一双儿女,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头肉,偏了哪一个为父心里都过意不去。” “说来惭愧,为父竟今日才知你们姐弟二人不和。洲儿心性未定,易被人带偏,还要委屈意儿替为父多管教管教他。” 沈丞相说的是实话,这些年他既主内又主外,整日奔波,各种庶务忙得脚不沾地,家里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基本不会去关注。 可怜老父亲和老母亲也离世得早,传到他这一代,真真就变成了一脉单传,人丁凋零。 姜清桉先前对相府的情况也有所耳闻,据说沈丞相对夫人伉俪情深,沈夫人离世后再未续弦,之后便一心扑在朝堂政务上,是个清正廉明的好丞相。 对为朝廷做事又忠心耿耿的老臣,姜清桉是心怀敬意的。 于是,她认真而又郑重地点点头,“父亲的不易女儿心里清楚,父亲不必愧疚。弟弟就交给我吧,定不让他走上歧路。” 见到女儿如此懂事体贴的模样,沈丞相禁不住红了眼眶,他连连点头,欣慰又心疼:“如此,辛苦意儿了。” “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父女两人又说了一些知心体己的话,沈丞相走的时候眼眶仍是红的,可神情却是无比的欣慰和骄傲。 —— 沈洲醒来,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他身边跟着侍奉的小厮名唤阿九,见他终于醒了,连忙给他说起下午打听到的事。 “公子,您可算醒了,您让小的打听的事您猜怎么着,您那个废物姐姐今个在百花宴上不仅没丢脸,相反,还狠狠长了一回脸!” 沈洲揉了揉有些昏胀的太阳穴,记忆还定格在被姜清桉气昏过去的前一秒。 此刻,听到阿九的话,他回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皱眉瞪大眼睛看着阿九: “你说什么?长什么脸?把话说清楚。” 阿九递了杯茶给沈洲润润嗓,这才接着道:“今日宴上,尚书府的萧二小姐有意为难她,不曾想中途出了变故,被她用石子打落了手中的箫,二人争执不下,后来是谢将军出面作证确是萧二小姐使阴招在先。因此,萧二小姐落了罚,而她不仅打了萧二小姐的脸,还被人称赞抚得一手好琴,可不是狠狠长了一回脸嘛。” “谢将军是谁呀,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人中龙凤,名声又极好,有他出面作证,这会外头已经传开了,都说果然人不可貌相,沈意虽无相貌,但还是有才华在身的。” 阿九说得口干舌燥,半晌却不见沈洲言语,他抬头望过去,只见对方紧锁着眉,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的姜清桉,正在民间的夜市上东游西逛,好不欢快。 先前身为公主,身份多有限制,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偷摸出宫,多数都被父皇逮了回去,而被准允出宫的时候又有时间限制,必须在宫禁前赶回去。 因此,每次都不能尽兴。 今日没有这层限制,加上又是民间的百花节,她非得看得尽兴,逛得尽兴,玩得尽兴不可! 姜清桉心里高兴地想,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起来。 绿荷跟在姜清桉身后,头一次看见小姐出门是这般欢喜雀跃的。 往日,小姐都是低头含胸,疾步快行,生怕遇到认识之人被她们嘲笑刁难。 小姐今日变化太大了。 绿荷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不过很快抛之脑后。 她的思想很单纯,只要小姐好,她就好,小姐开心,她就开心,那便足够了。 于是,她也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了上去:“小姐,等等我。” 百花节的夜市很热闹,街头巷尾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五颜六色,暗香浮动。 在灯火和月光的映照下,更加朦胧迷人,鼎沸的人声,又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姜清桉在一家花铺面前停了下来,她被里面品种繁多的花儿吸引了注意,便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 紫华、仙客、勤娘子、月丹……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她走到一簇形似梅花的花束前,问铺里掌柜:“掌柜,请问这是何花?” 掌柜忙里抬头,见问话之人又胖又丑,竟懒于回答,继续忙自己的事。 姜清桉淡淡一笑,也不予计较,整欲转身离开,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此花乃点地梅,因状似梅花又长于地上而得名,寓意相思,民间男女多采撷相赠互表情意,故也有人称之为情花。” 姜清桉抬头,谢沐云高大挺拔的身影撞入眼帘。 阴影恰好落满她整个发梢。 第12章 变故 “点地梅……的确很形象。” 姜清桉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他怎么有闲情来逛花铺了? 姜清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便也这么问了: “谢将军好雅兴,也喜欢逛花铺?” 谢沐云是谢老将军的嫡长子,也是沐王府的世子,十三岁随父从军,十五岁上战杀敌,首战告捷;十七岁被封为战神将军,在敌营中威名赫赫,闻之丧胆;如今已至弱冠之年,半年前被谢老将军从边境撵回来完成终生大事——成家立业。 因此,谢沐云虽为王府世子,但他作为战神将军的身份更为家喻户晓,人们都尊称他为谢将军,而很少唤他世子。 谢沐云看着眼前这个身宽体胖的女人,问话时,她的神态和语气都那么的自然,就仿佛他们相识已久一般,自然到没有一丝违和。 可他和她并无接触,甚至谈不上一面之缘。 他知道沈意这个人,但也仅限于清桉口中提及的一二。 谢沐云有些诧异,随之淡淡一笑,回道: “雅兴谈不上,不过来此确是想博人一笑。” 姜清桉眉头微挑,心思一动,饶有兴趣,“将军英勇神武,玉树临风,该是多少姑娘想博将军一笑才是,她何等身份,竟让将军去博一笑?” 按理说,谢沐云和她沈意并不相熟,她这般刨根问底多少有些冒犯之意。 若以往常作风,谢沐云不会再与之交谈,可今日,沈意给自己的感觉属实有些奇特。 那种熟稔自然,甚至有丝调侃的语气神态,像极了清桉。 可她明明是沈意。 谢沐云眸底掠过思索和疑惑,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沈小姐请自便。” 便礼貌性地颔了颔首,上前与掌柜交谈。 忽地被冷落的姜清桉也并不恼,毕竟她现在是沈意,谢沐云这般态度本就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他想怎么博人一笑。 只听谢沐云对掌柜说:“我要一百株不同品种的花,每一株都要最大最艳的。” 掌柜一改方才爱答不理的神态,笑容如一朵大大的菊花在脸上绽放,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麻溜又爽快地答道: “好嘞!公子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整个京城我家的花铺是最大的,您想要什么品种的花都有。放心吧,保证给您挑最好的,您就等着吧。”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到一簇簇花盆前开始挑拣。 姜清桉:…… 两副面孔演的真好。 正想着,铺子门口又来了个人,姜清桉认出来,是谢沐云身边的侍卫玄墨。 他手上提着一堆东西,其中一大一小的两个研体很是显眼。 玄墨没有进去,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 结合谢沐云和掌柜说的话,再看看玄墨手中的东西,姜清桉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她知道,谢沐云所说的那个人定然是自己。 只是,她的身体现在被沈意占着,他并不知情。 说实话,姜清桉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可现在谁又会相信她说的话,就如方才,自己以沈意的身体那般熟稔地和他说话,他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冷淡和疏离。 想到这里,先前的玩笑和趣味早已荡然无存。 姜清桉有些神情恹恹,她转过身,默默走出了花铺。 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换回来的方法才好。 绿荷见自家小姐方才还神采奕奕的,这会又如同霜打的茄子,沉默不语,她不禁挠了挠头,看了眼里面正细心挑选花儿的谢沐云,好像大概明白小姐为何不高兴了。 她小步跟在身后,等离开花铺有一段距离了,才小心翼翼开口: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悦谢将军,可谢将军已经有了心上人,小姐您又何必这般……” 姜清桉心下一惊,沈意心悦谢沐云? 也是,京城有多少人心悦他,沈意在其中也并不意外。 不过,姜清桉眼眸微微动了动,她脸上流露出伤心难过的神色来,对绿荷道: “我知道,可是,这也并非我想控制便能控制的。” 见小姐难过,绿荷心有不忍,她继续劝慰道:“奴婢知道,谢将军是一个很好的人,可小姐每次暗里关注打听谢将军的喜好,默默等在谢将军可能经过的地方,就为了能看上他一眼,奴婢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小姐身份尊贵,是相府的千金小姐,怎能受这种委屈。谢将军既已有意中人,自是无心他人,小姐便也不必委屈自己,奴婢相信,小姐日后定能遇到真心相待之人的。” 绿荷说得真挚,姜清桉却越听越心惊。 她的脑海中好似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太快,没能抓住。 她的思绪微乱,缓了一会儿,她开始细细梳理绿荷方才所说的话。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沈意的预谋,那在此之前,她是否也像打听谢沐云一般,打听自己的各种喜好和习惯,以至于在模仿自己的时候能够做到滴水不漏,不让人瞧出端倪来。 就如同今早的宴会上,群臣见礼时,她那镇定自若的神态和语气,就仿佛她真的就是公主一般。 姜清桉本来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她也能镇得住场子,没给自己的公主身份丢脸,是好事。 可现在细细想来,便觉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直窜头顶,头皮发麻,细思极恐! 绿荷见小姐低着头,眉头紧锁,也不说话,不知是否听进去了她的话,她也不再开口,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心思各异,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她们已经越走越偏,逐渐远离喧闹的人群。 待回过神来时,周围一片寂静,她们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死胡同。 四周没有光亮,只有远处楼阁灯火传来微弱的余光。 胡同里堆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在幽深的巷子里有些瘆人。 绿荷最先反应过来,她神色有些紧张,忙叫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姜清桉: “小姐,我们走错路了,这里好像是一处死胡同,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姜清桉被绿荷有些惊慌的声音唤醒,她抬眼扫了下四周。 黑漆漆的,冷风拂过,让人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她点点头,当即就转身,打算折返回去。 可就在这时,两道黑影凭空出现,姜清桉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拔腿就跑。 然而黑影更快,出手快如闪电,下一秒,姜清桉和绿荷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 第13章 寻找 花铺。 掌柜已经挑好了一百朵暗颜色各异、形状也迥异的鲜花,他小心捆扎好,然后交给了谢沐云。 谢沐云接过,他看了一周,铺里已经没有沈意的身影。 不知何时走的。 他没在意,抬步往外面走。 忽然,他停住脚步。 脚下似乎踩了什么东西,东西不硬,好似还被他踩扁了。 谢沐云挪开脚,当看清脚下之物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是一颗用彩纸折叠成的五角星。 不过,此刻已经被踩得平扁,五角的轮廓有些皱巴。 谢沐云失了神,他从地上捡起那颗被踩扁的五角星,漆黑的眸中波涛汹涌。 “这是何物?形状如此奇特,之前从未见过。” 有一次,他去见清桉,她正在凉亭折纸,五颜六色的彩纸被她折成一颗颗形状饱满、有五个棱角的小玩意,然后被她放入透明的琉璃盏中,煞是好看。 他第一次见,颇为好奇。 清桉眉眼带着淡淡的笑,她说:“此物叫五角星,是我母后教我折的。” “她说,这尖尖的是五角,形状像天上的星星,所以叫五角星。每次我想她时,便会折一颗,今日的每时每刻,我都在想她,所以我要多折一些。”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却又蒙了一层水雾,叫人心疼。 他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那殿下可愿教教臣,这样,臣以后每日都为殿下折一颗,等攒够了再送予殿下。” 她笑了,看看他的手,打趣道:“谢将军的手除了握剑,还想学折纸这等小玩意?” 他也跟着笑,“未尝不可。” 于是,她便教了,他也跟着学了。 因此,他对此物再熟悉不过了。 谢沐云盯着手中的扁平的五角星愣神,他眸中划过思索。 很快,他走出花铺,吩咐玄墨:“你去趟宫里,打听下华乐公主今日是否出过宫。” 玄墨没有多问,点头应下便快步离开了。 繁华的夜市下,谢沐云站在原地,久久驻足。 他心中隐约划过一个念头,但又着实觉得荒谬,未敢细想。 今日百花宴,宫规森严,清桉应是出不了宫的。 可花铺里的五角星又作何解释? 难道是偷偷溜出来的? 谢沐云好看的眉头微微拢起,心中忽的莫名涌现出些许不安。 玄墨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返回来复命。 “主子,华乐公主今日未曾出宫,宴会结束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 听到这个消息,谢沐云捏着五角星的手紧了又紧。 他还是想到了沈意,如果清桉没有来过花铺,那这颗五角星很有可能就是沈意落下的。 是清桉将五角星送给沈意的? 可这是她与母后之间的回忆,她没理由无故赠送他人。 谢沐云的思绪有些乱。 此事,唯有亲口向清桉问个清楚才能明了。 想着,谢沐云不禁有些失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竟要执着于这几乎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冥冥中总有一种直觉,如果就此当做无事发生,他会后悔的。 谢沐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此,沉思片刻,他再次对玄墨吩咐道: “去查一下沈意,我要事无巨细的,知道她所有的过往。” 暖黄的油灯下,谢沐云的眸子又黑又沉,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深泉。 玄墨再次应声离开,然而,不过一柱香时间,他便折返回来。 脸上神色也有些古怪。 “主子,沈意和她的婢女失踪了……” 谢沐云怔了片刻。 不知怎么的,耳边忽然回响起她那略带有一丝调侃的话: “将军英勇神武,玉树临风,该是多少姑娘想博将军一笑才是,她何等身份,竟让将军去博一笑?” 像极了清桉。 “去找,我要第一时间知道她的下落!” 他沉声吩咐。 手中的五角星早已不知不觉被捏的皱巴巴的。 玄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便隐身离去。 而此时的丞相府,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找到没有?” 沈丞相坐在堂屋上,心急如焚,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见到派出去的人回来,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声问道。 小厮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道: “回老爷,小的打听到小姐去了西城的一家花铺,出来之后便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小厮停顿了一下,补充说:“不过,谢将军当时好似也在那家花铺。” 没有消息,沈丞相紧张期待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在听到谢将军的时候,他的眼睛又微微亮了一下。 “备车,我要去趟沐王府。你们继续加派人手,就算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给我把小姐找出来!” 沈丞相急冲冲吩咐了一句,便火急火燎地往沐王府的方向去了。 谢沐云刚听完手下的来报,说有了线索,正欲开口,管家敲响房门: “世子,沈丞相说有急事要见您,现在正在前厅候着。” “马上去,”谢沐云应了一声,才对手下继续道:“让玄墨跟紧了,有消息立马来报。” “是。” 前厅,沈丞相坐立不安,连倒的茶水都没心情喝,一双眼睛时不时焦灼地往外看。 他知道,此时每拖一刻,意儿的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可他现在又实在毫无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谢将军,看能否从他这里得到些许线索。 毕竟,他可能是最后见到过意儿的人。 左看右看还没来,沈丞相终于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我现在就要去找谢将军。” 一只脚刚迈出门槛,谢沐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见沈丞相急切的神色,谢沐云微微颔首,先一步开口:“沈丞相,稍安勿躁。” “令爱失踪的消息我已经听说了,也知晓丞相为何而来。我今晚确实在花铺见过沈小姐,不过交谈了两句沈小姐便自行离开了。” 沈丞相语气依旧急切:“将军可知小女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谢沐云摇头,“不知。” “不过,既是我最后一个见过沈小姐,此事多少与我有些关系,我已派人去查了,已有一些线索,等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到相府,沈丞相尽可放心。” 听到有了线索,沈丞相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些许,可还是忍不住的忧心。 但他也知道,此刻再怎么心急也于事无补。 缓了缓心神,沈丞相拱手对谢沐云行了一礼,神情感激: “将军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定会相报。还有劳将军一有小女的消息告知相府一声。” 谢沐云颔首,算是应下。 得到答复,沈丞相驱车离开。 第14章 醒来 一处偏僻的小院。 姜清桉头脑昏沉,后颈还隐隐发疼。 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屋内好像有两个人在说话,她听不太分明。 又过了一会,意识渐渐回笼,但眼皮却还是睁不开,重若千斤。 但她终于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谢沐云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怎么办,要不要撤?” “该死,怎么把他给卷进来了,我们的计划本该万无一失的。” “现在多说无益,上头的命令是如果带不回去,也要在她身上留下点什么。” “只能如此了,抓紧时间吧。” 两人商定好,朝地上昏迷的姜清桉两人走去。 听到脚步声的靠近,姜清桉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对方的容貌,可眼皮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浑身松软,也使不上丝毫力气。 听二人的对话,好似要对她做什么,可她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心中既焦急又紧张,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身体发凉。 对方似乎察觉到她恢复了意识,其中一人有些慌了神。 “她好像有意识了,会不会听到我们方才说的话了?” “来不及了,别磨叽。” 另一人声音带着催促,紧接着,姜清桉感觉脖颈一凉,好似有什么软而冰凉的东西钻入了她的肌肤。 她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入目,是粉色的软帐,有些眼熟。 耳边传来一道紧张又惊喜的声音,仔细听,还带着点哭腔: “小姐,您终于醒了,呜呜,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 是绿荷的声音。 这里是丞相府,她正躺在沈意的床上。 是了,她现在还用着沈意的身子。 姜清桉渐渐缓过神来,头脑依旧有些昏沉,不过身上恢复了力气,她能动了。 她抬手按住发胀的太阳穴,开口,嗓音嘶哑: “水……” “奴婢这就给您去倒。” 绿荷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从桌上倒了水。 外面候着的婢女听到动静,忙去禀报沈丞相,小姐醒了。 沈丞相刚下早朝回来,一只脚刚踏进院门,便听到意儿醒了,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急冲冲往沈意的院落疾步而去。 “意儿,你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人未到,声先至。 姜清桉刚喝完水准备躺下,沈丞相紧张担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紧接着,是一张满含关切的脸。 姜清桉脸色还有些苍白,她嘴角扯开一抹笑: “无事,就是头脑还有些昏沉,休息一下就好了。” 瞧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沈丞相却不这么想,她可是昏迷了整整两天一夜。 他扭头问跟在后面的小厮: “大夫还有多久才到?” 小厮答:“在路上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沈丞相点点头,这才看向姜清桉,婢女搬来一张凳子,他在床前坐下。 “今日早朝,我同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已经下令大理寺着手调查,等意儿好一些了,父亲再让大理寺卿的人见你做笔录。” 按理说,闺阁女子失踪被掳走,大多是不会去宣扬的,更别说摆在明面上去调查了,都会选择私下暗中去处理。 因为这关系到女子的名节和清白。 即使没有发生什么,但难免会有人喜欢猜忌,然后传出些风言风语来。 可这件事不同,处处透着蹊跷。 两天前,谢将军的人在一处偏僻的院落找到了意儿和绿荷。 而掳走她们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甚至在整个京城都销声匿迹,无从探查。 起初,沈丞相怀疑过萧尚书和萧挽秋。 百花宴上,意儿让他们失了面子,紧接着意儿就被人掳走,很难不让人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几番查探和当面试探下来,他才确定不是萧府所为。 可除此之外,意儿并未与他人结仇,沈丞相只能想对方是否冲着自己来的。 但他想不到是何人,他做事一向留有余地,不会把人往绝路上逼。 所以,这也正是此事的蹊跷处之一。 而让大理寺的人去调查,也意在保护意儿的安危,对方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至少不会再轻易下手。 如今线索全无,只能看意儿是否能想起些什么。 至于绿荷,她只记得她和小姐是被两个黑衣人打晕了,后面便无知无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沈丞相的话,姜清桉点点头,她忽然回想起在再次失去意识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脖子。 思及此,她连忙让绿荷拿来铜镜,然后往脖子处左右照了照。 “意儿,你在看什么?” 对于姜清桉的举动,沈丞相皱眉,有些不解。 姜清桉便把这件事说了一下,闻言,沈丞相脸色大变。 他急忙去瞧女儿的脖子,可脖子完好无损,并无任何伤口。 可沈丞相还是心惊肉跳的。 “意儿,可把你记得的全部说出来?” 姜清桉便把自己听到的对话说了一遍。 可惜的是,她没看清两人的脸,甚至任何有标志性的特征。 沈丞相听完久久沉默,他紧皱着眉,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翳下。 这时,大夫到了。 沈丞相把姜清桉的话给大夫说了一下,让大夫一定要仔细瞧瞧。 大夫点头应下,开始给姜清桉把脉,一边把脉一边询问她的感受。 然而,把了足足有半刻钟,大夫拧眉站起身,有些惭愧地道: “大人,恕在下无能,在下并未探出小姐身子有何异样,只能看出前两日中了迷药身体亏虚,需好好调养。” 闻言,沈丞相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失落是大夫把不出来有何异样,庆幸是若真无异样,那他便无需为此忧心。 可后者到底存在侥幸心理。 姜清桉看出了沈丞相的担忧,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 除了头晕,她现在确实没有其他地方不适。 当时头脑昏沉,许是错觉? 她这般想着,便对沈丞相道:“父亲,意儿现在无碍,若日后真有不适,再看看也不迟。” “暂且也只能如此了,”沈丞相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这已是京城最好的大夫了,实在不行,只能请御医了。 可御医乃为皇室所用,需得陛下恩典。 别无他法。 “绿荷,好好服侍小姐,小姐有任何不适,即刻派人去请大夫。” 姜清桉还需静养,因此沈丞相没有过多打扰姜清桉,临走前吩咐了绿荷一句,便离开了。 院中的人散去,姜清桉按了按仍旧胀痛的太阳穴,合褥躺下。 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15章 荒谬,却是事实 姜清桉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她身处巨大的森林中,周围雾气袅袅,能见度几乎为零。 四野茫茫,寂静无声。 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黑天白夜,只能双手摸索着小心前进。 雾气加重了,身后似乎传来异响。 窸窸窣窣的,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直到——近在咫尺! 脊背猛然蹿起一股寒意,姜清桉猛地回头,瞳孔骤然一缩。 身后,一只硕大的黑色蠕虫离她只有一尺之遥。 两只眼睛漆黑如无尽深渊,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给吸进去,吞噬殆尽! 姜清桉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急促。 如上岸濒死的鱼,眼中余惊未散。 身上衣衫早已浸湿一层冷汗,贴在身上,更叫人难受。 绿荷正守着她,撑着脑袋在桌子上打盹。 此刻听到动静,困意全无,连忙跑过去焦急地问: “小姐,您没事吧?” 姜清桉双手紧紧抓着被褥,苍白着脸,虚弱地摇了摇头: “做了个噩梦。帮我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绿荷满眼紧张和心疼,她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小姐您坐着不要动,有事叫春红,她就在外面。” “嗯。” 姜清桉闭了闭眼,靠坐在床栏上,梦境中那双漆黑的虫眼仿佛挥之不去,又浮现在脑海中,令人头皮发麻。 到底怎么回事? 是何人想要害她?又想带她去往何处? 是害她……还是沈意? 那两个黑衣人对自己做了什么?绿荷迷药劲过后无事,可她却虚弱至此。 如今看来,对方一定是对她做了什么,而不是她的错觉。 姜清桉思绪翻涌,可她发现,自己越是思索,头就越疼得厉害。 睡了一觉,头疼还没缓解。 姜清桉觉得很不对劲,她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并无异样。 问题出在哪里? 头疼加剧。 不能再想了。 姜清桉被迫停止思考,她失神地望着窗外,目无焦距。 绿荷备好热水进来时,便看到姜清桉毫无神采地望着外面发呆,她有些担忧。 “小姐,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奴婢再去请大夫?” 没有得到回应。 绿荷心头有些怪异,她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嗯?” 姜清桉这才转过头看向她,不过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你说什么?” 绿荷压下心底的怪异感,转了话锋:“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小姐的情况有些不对,还是待会去禀报老爷才是。 绿荷心里默默地想。 另一处院落。 沈洲听着阿九说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他本该是很讨厌沈意的。 两天前她还拿着破布往自己嘴里塞,还毫不留情地下手打痛自己。 可当天晚上就被人掳走了,找回来时昏迷了两天,听说现在还很虚弱。 他讨厌沈意,可现在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要不要去看看她?说到底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不行,她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他才不要管她死活。 脑海中天人交战。 终于,代表正方的获得胜利。 沈洲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抬步往姜清桉的院子走去。 姜清桉刚沐浴完,绿荷就听春红说公子来了。 不知道是来看望的还是幸灾乐祸的。 绿荷心想。 总之她并不看好公子,公子才不会对小姐这般好心,总是对小姐落井下石,叫人心寒。 要不回了他,免得他再刺激小姐。 小姐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绿荷这般想着,走到院子,对正欲进门的沈洲行了礼,低声道: “公子,小姐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公子还是请回吧。” 话还没说一句,就被拒之门外,沈洲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了绿荷好一会儿,一张脸显出不悦: “是她跟你说的不见我?本少爷好心好意来看她,她竟不识好歹,太可恶了!” “我还非就要进去和她问个清楚!” 说着,怒气冲冲地拨开绿荷就往里钻。 绿荷好心办了坏事,懊恼不已。 可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洲推开了屋门。 姜清桉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要说话,就见沈洲一脸怒气地破门而入。 姜清桉倚在床上,抬眸扫向他,目光沉静:“何事?” 刚沐浴完,她的脸颊被热气熏的有些红润,只是嘴唇依旧有些苍白。 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失去了前两日的神采,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叫人看着不免心里难受。 沈洲顿了一下,原本冲顶的怒气忽然就泄了一半。 他悻悻地撇了撇嘴,别过头去,神色不自然地开口: “就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要不要替你收尸。” 嘴真毒。 但应该是出于好心。 姜清桉不去多想,她现在一想多,头就疼。 神识放空,什么事都不去想,头疼才会有所缓解。 “放心,暂时收不了。”她道。 沈洲没说话了,他看出了姜清桉的虚弱,抿了抿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绿荷见沈洲没闹事,心里松了口气。 又看了看屋里又开始失神的姜清桉,心里愈发不安。 自从小姐醒来,就这么短短一个下午,小姐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失神。 有时候同她说话,要好久才能得到回复。 绿荷心知不能再耽搁,让春红好好照看小姐之后,便忙去通知沈丞相了。 沈丞相听完绿荷的描述,脸色已经大变。 然而再请城中大夫来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做无用功。 沈丞相咬咬牙,进宫面圣去了。 这边,沐王府。 谢沐云从玄墨口中得知,沈意醒了。 他的眸子微动,如墨的眸中情绪翻涌,荡起一层层涟漪。 亦如他此刻的内心,极不平静。 找到沈意的第二日,为了解开心中的困惑,他拿着那颗五角星去见了清桉。 他没有立即和她说起五角星的事,而是问她,近日可有想念母后。 她说想,每日都想。 于是,他拿出一沓彩纸来,她却困惑地看向他,“这是作何?” 那一刻,谢沐云只觉得天都塌了。 之前脑海中那抹荒谬的念头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得到了证实。 沈意就是清桉! 现在的这个清桉是假的! 荒谬,却是事实。 第16章 认出 谢沐云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他继而拿出那枚五角星,语气轻松地问: “殿下可知这为何物?” 可她的回答却再一次让他死了心:“此物形状奇特,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将话题转移过去。 但也没有打草惊蛇。此等荒谬之事实在太过离奇,还需从长计议,他必须先见一面真正的清桉才能再做部署。 从宫里出来,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但他庆幸,他没有对沈意的失踪坐视不理,而是第一时间派人追查。 最后也顺利将她给救了下来。 否则,他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谢沐云收敛思绪,对玄墨道:“从现在开始,我要你盯紧华乐公主的一举一动,切记,此事不可让任何人发现。” “另外,派人暗中保护沈意,不可再让她出任何差池。” 虽不明白主子为何忽然下达如此奇怪的命令,但玄墨一向只管做事不多话。 他点头应下,立马就去办了。 交代好事情,谢沐云私下去了丞相府。 却被告知沈丞相进宫去了。 他便借以查案的名义需要拜访沈意了解情况,被婢女领着一路来到沈意居住的院落。 姜清桉此刻已经睡醒了一轮,身体躺的太久有些酸痛,她打算下床去院子里走一走。 刚开了屋门,正巧看见了踏进院子的谢沐云。 她微微一愣。 他怎么会来丞相府?看样子好像是来找自己的。 不过正好,他不来找她,她也要去见他的。 她还记得黑衣人说谢沐云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后面绿荷也告诉她,她们被人打晕掳走后,是谢将军的人救了她们。 只是,为何? 她现在可是沈意的身子,谢沐云该与沈意没有交集才是。 就想这么一会的功夫,姜清桉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皱着眉,按揉眉心,停下思考。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 可无从探查。 谢沐云已经进了院子,在她面前站定,黑漆漆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仿佛透过这具身子表面望向她的灵魂。 姜清桉对谢沐云异常的表现有些奇怪,她率先开了口: “谢将军是特意来找我的?” 谢沐云没有回答,而是从袖间摸出一个东西。 掌心摊开,是一枚平扁的五角星,像是被人踩扁的。 少年清润的声音随之落入耳中:“你可识得此物。” 姜清桉晃了下神,下意识脱口而出: “五角星,怎么是扁的?” 谢沐云笑了,这笑声中夹杂着姜清桉听不懂的情绪。 像是庆幸,像是后怕,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松懈。 他说:“被我不小心踩扁的。” “那日在花铺,是你掉下的。” 姜清桉想起来了,那日百花宴,她的确折了一枚五角星放在身上。 那日,是她和沈意灵魂互换的第一天,她其实很不安,她又想起了母后,于是折了一枚五角星带在身上。 仿佛这样能带给她力量一般。 不曾想,竟然落在花铺了。 等等。 姜清桉好似猛然想起什么,一双眸子瞪大看着面前的谢沐云。 少年唇角含着笑,眸子轻柔似水,仿佛透过沈意的躯壳,在看向真正的自己。 “你……” 姜清桉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不敢置信: “你知道了?!” “嗯,”谢沐云应着,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我找到你了,殿下。” 姜清桉环顾四周,屏退了院子里的婢女,就连绿荷也只能在站在院子门口守着。 两人坐在院中的凉亭,两道身形,女人身宽体胖、皮肤黑黄,男人身形挺拔、俊美无俦。 这画面,怎么看都十分的违和,可氛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绿荷挠了挠头,小小的脑瓜子有些不够用。 不过,小姐见了谢将军,眼中那股流失的神采似乎又回来了。 是好事。 绿荷不再多想,安安静静地守在院门口。 两人面对面坐着,姜清桉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一声。 “所以,你就凭这么一枚小小的五角星认出了我?” 谢沐云不置可否。 “就不觉得很荒谬?” 姜清桉又问。 谢沐云说:“荒谬,但排除所有可能,却是事实。” 末了,他又补充道:“先前,在行军打仗过程中,我也见过不少离奇之事,所以,也不算过于离奇。” 姜清桉若有所思。 她接受自己变成沈意这个事实都花了将近整整一日的时间,没想到谢沐云仅凭一枚五角星加上他自己的猜测,便一下子明白了。 她想,果然是在外面见多识广的人。 她也看过不少记录奇闻异事的话本子,可终究只是话本子,没有亲身体验过总归是不同的。 头有些疼。 姜清桉按了按眉心。 谢沐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清桉如实回答:“头有些疼。自从醒来,每每思索时便有头疼的症状。” 闻言,谢沐云眉心轻皱,开始细细询问起她那日被掳走之事的种种细节。 姜清桉忍着头疼一边回忆一边将她所知道的事同样事无巨细地与他说了。 看得出来,她很信任他。 只是,光回忆完那晚之事,姜清桉的额前就生了一层薄汗。 痛的。 想的时间越长,头就越痛,到后面几乎头痛欲裂。 瞧见她这副模样,谢沐云心焦如焚,眸底溢满了心疼和懊悔。 此刻也顾不上绿荷还守在院门口了,谢沐云伸手,手掌覆在她的脸上,指腹停在太阳穴处,轻轻按揉起来。 “殿下,痛就不要想了。” 少年的声音轻柔,心疼几乎要溢了出来。 对方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贴着太阳穴的指腹源源不断传来灼热温暖的温度,缓解了她的头痛。 姜清桉闭了闭眼,眼前蓦地又浮现出一双漆黑的虫眼,仿若深渊,吸噬着她的灵魂。 她的身形微微一颤,头皮发麻。 “清桉?” 谢沐云没有再唤她殿下,而是唤了她清桉。 尾音发颤。 他在害怕。 姜清桉回神,见谢沐云正以一种几乎要破碎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 看着他的眼神,姜清桉有片刻怔愣。 她不曾想,他竟这般在乎自己。 仿佛失去她,是一件十分可怕又绝望的事情。 第17章 御魂蛊 姜清桉又把自己做的梦和方才眼前浮现的画面给他说了一遍。 谢沐云越听越心惊,也越来越后怕。 他不敢想,若是他没有及时找到她,她现在会经历着什么。 同时,心中也是无尽的懊悔和自责。 怪自己没有早点认出她来,没有保护好她。 他抚了下她的眼角,低声说:“等我,我会找出问题所在,治好你。” 谢沐云眼睑低垂,墨眸中寒光乍现,冷若冰霜。 而那些伤害她之人,他也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察觉到他的情绪,姜清桉眸光微动,她微微一笑,半开玩笑地问他: “为何对我这般好?” 她们相识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他对她的爱意,似乎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如江河滔滔不绝。 起初她只觉得这人轻浮。他们口中的战神将军,不过是个滥情轻佻的小人。 可他似乎只对她一人这般,他似乎也很熟悉她,就仿佛认识了很久,知晓她的底线,每次见到她说的话也恰到好处,既不生分也不逾矩,让她一时竟挑不出毛病来。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他的存在,也在相处的过程中对他改观,渐渐生了好感来。 就如现在。 少年温软的话和炙热的指腹划过眼角,她心里仿佛有一股汨汨的暖流,淌入四肢百骸,甜丝丝的。 闻言,谢沐云手微顿,手指擦过她的眼角落在发梢,轻轻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 嗓音轻若羽毛,撩进姜清桉的心底: “因为,你是我的公主殿下啊。” ——他誓要守护一生一世的公主殿下。 他觊觎她好久了,从十三岁那年开始。 为了能站在她身边,他用了整整七年。 …… 谢沐云没有在丞相府久留。 毕竟沈意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即使查案需要,也不适合和成年男子单独待太久。 离开丞相府后,谢沐云神色一下子冷沉下来,黑眸中墨云翻滚,风雨欲来。 他没有回府邸,而是出了京城,去了一处地方——云阙阁。 云阙阁搜罗天下情报,是天下最厉害的情报网,它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呀,谢将军,稀客啊,是特地来看我的?” 流云听到下属的禀报,知道是谢沐云来了,特意出来迎接。 谢沐云扫了他一眼,一袭大红锦袍,头发随意散落身后,手中摇着一把扇子,连腰肢都跟着摇了起来。 越来越风骚了。 不过他此刻没有心情和他玩笑,开门见山: “有要事找你,很急。” 神情冷肃,语气冰寒,还隐隐带着一丝戾气。 流云收了扇子,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他带着谢沐云来到隔间。 “何事?竟让你这般紧张。” 谢沐云没有拐弯抹角,将姜清桉的情况全盘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一下那个梦境和头痛之症。 流云听完,皱起了眉:“你说的症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个人或许知道。” “何人?” “毒王——高藤。高藤四处云游,踪迹飘忽不定,不过这段时间恰好有他的消息,听说他近日在龙山寺附近寻一味药材。” “而这味药材,你祖父手上正好就有,”流云顿了一下,看向谢沐云,“便是艽灵草,你可借此机会去请他看看。” 闻言,谢沐云眸子微动。 艽灵草。 多年前祖父从龙山寺方丈那里得来一株。 据说,此草一年生一叶,十叶则开花,是一种罕见的天材地宝。 可解万毒,亦可制剧毒。 而祖父定居封地,那株艽灵草也随之迁去。 算算时间,也到了开花的时候。 “我知道了,”谢沐云收敛思绪,沉静的目光重新看向流云,“还有一事,你可曾听说过两人灵魂互换之事?” 关于清桉和沈意两人灵魂互换的细枝末节,谢沐云当时没有细问。 因为清桉当时实在是太痛苦了,他不忍她继续想下去。 “灵魂互换?” 流云长扇轻摇,若有所思。 片刻,他似乎还真想起什么,缓缓开口道: “听闻,有一种蛊虫,名叫御魂蛊,一大一小,称为母蛊和子蛊。中蛊之人会一夜之间交换身体,也就是所说的灵魂互换。 而子母蛊之间又有一层生死关系,子蛊宿主死亡对母蛊宿主并无影响,但母蛊宿主死亡,子蛊宿主会随之而亡。 此蛊阴毒,培养方式也十分苛刻,需养蛊之人日日夜夜以心头血喂养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炼成。” 说到这里,流云一双凤眸轻轻眯起,声音幽幽: “而蛊成,人亡。” “因为,没有人能连续放自己的心头血将近两个月还能活下来。” 谢沐云静静听着,心却愈来愈沉。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那……可有解蛊之法?” “啪——” 流云将长扇一收,身子慵懒往后一靠,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幽幽道: “这正是此蛊的阴毒之处。 解蛊需用到三样东西:下蛊之人心头血、养蛊之人心头血,以及千年天山雪莲。 且不说这千年天山雪莲难得,光是养蛊之人心头血便已是绝境。 毕竟,养蛊之人都死了,还哪来的心头血。” 话落,谢沐云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 “除了御魂蛊,可还有别的灵魂互换之法?” 流云摇摇头,“我所知道的便只此一种,毕竟灵魂互换并非常事,没那么容易。” 见谢沐云脸色有些难看,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灵魂互换之法不止一种,而解蛊之法也不止这一种呢。”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谢沐云。 就如他所说,灵魂互换之法离奇又苛刻,互换难,那解蛊只会更难。 所以,此事,沈意到底参与了多少? 如果她是下蛊之人,那养蛊之人又是谁? 对方为何要这样做? 谢沐云只觉得眼前一片谜团。 心绪烦乱,但更多的是对姜清桉安危的担忧。 他得尽快找到真正的幕后之人,揪出对方的阴谋,才能彻底清除清桉身边埋藏的巨大隐患。 谢沐云掌心收紧,眸子幽深。 沈意……他是该好好了解这个相府的千金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请毒王高藤给清桉看看身体才是。 第18章 毒王高藤 沈丞相带着御医从宫里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之所以等了这么久,是因为他进宫时皇上刚好去了皇陵,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皇上回来。 皇上听他说沈意的身体有异,外面的大夫瞧不出所以然来,想求得恩典请御医一看,当即大手一挥,下了一道口谕,让他领着宫里最好的御医出宫去了。 沈丞相一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丞相。 如今他女儿遭逢无妄之灾,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求个御医看诊并不过分。 一路没有耽搁,沈丞相带着御医直奔后院。 谢沐云刚走不久,不知怎么的,姜清桉又觉有些乏了。 她喝了点水,准备再睡上一觉。 刚掖好被子躺下,却听门外又传来声音。 “小姐可在屋里?” 是沈丞相的声音。 “回老爷,小姐刚睡下,这会应该还是醒着的。” 绿荷回道。 “好,你去叫一下,待会让刘御医进去给她诊脉。” 绿荷看了眼站在老爷身旁的刘御医,头发花白,眉眼深沉,包含岁月和学识的沉淀和沧桑。 一看就很有造诣,医术高深的样子。 绿荷心中一喜,连忙进屋去叫小姐了。 姜清桉在听到动静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绿荷推门进来时,她直接道: “让刘御医进来吧。” 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 刘御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各种疑难杂症见过无数,还时常去民间义诊,比起其他御医要见多识广得多。 当然,义诊也是父皇特别恩准的。 说起父皇,姜清桉确实有些想他了。 刘御医很快从外面进来,沈丞相紧随其后。 看到姜清桉坐在床上,气色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好上一些,可眼中的神色却要黯淡许多。 沈丞相心头涌现出不安,他错开身子让刘御医为她把脉。 刘御医苍老的手搭在姜清桉的脉上,拧眉细细诊断了一刻钟,然后将手挪开,开始询问起姜清桉从病发到此刻的症状。 姜清桉都一一回答。 刘御医的神色却绷得更紧了,他锁着眉,又问了一些问题之后,站起身,对沈丞相行礼: “小姐这是中蛊之象,至于是何种蛊虫,老夫暂且还分辨不出,还需观察一些时日才能断定。” 说到这里,刘御医又无奈地补充道: “然而,以小姐目前的脉象来看,此蛊绝非寻常,拖的时日越长,越是危险。因此,与其等老夫观察,不如尽快寻找识蛊之人,否则凶多吉少啊。” 刘御医每说一句话,沈丞相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身形一晃,就要跌倒在地,是后面的小厮扶住了他。 沈丞相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耳中嗡鸣,他颤颤巍巍稳住身形,忙对下人吩咐道: “快去,去找,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给我找到会蛊之人。” 小厮跑出去了,然后又跑回来了。 沈丞相仍有些头脑发昏,见小厮去而复返,急得骂道:“磨蹭什么,快去!” 小厮战战兢兢,“老、老爷,谢将军来了,说是找到了能给小姐医治之人。”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了门。 屋内是有一块屏风挡着的,透过屏风,姜清桉只能看见一道熟悉的俊逸身影。 紧接着,是他清润如玉的声音:“沈丞相、刘御医。” 他的旁边跟着一个老头,老头精神矍铄,却风尘仆仆的模样。 ——脚不沾地,几乎被人扛着飞过来的。 “这是毒王高藤高公,医毒双绝,若是信得过我,便让高老先生给小姐瞧瞧。” “信得过信得过,”沈丞相本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此刻听到谢沐云的话,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 “高公,求您救救小女,无论您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我丞相府有,绝无二话。” 高老头这时狠狠瞪了谢沐云一眼,一路被他连拖带扛,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要不是他脾气好,指定给这个目无尊长的臭小子毒翻在地。 谢沐云没理他,只递了个幽幽的眼神过去。 等治好了清桉,再和这个糟老头子算账。 谢沐云的眼神高老头看懂了,他闪着精光的眼睛里有一晃而过的心虚,他没再去看他,而是转头看向正一脸心焦的沈丞相: “报酬什么的晚点再说,先给我倒杯热茶吧。” 口干舌燥的,这些人真是没点眼力见。 沈丞相一愣,连忙让绿荷给他倒茶。 谢沐云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一会再喝渴不死。” 然后二话不说将他手中的茶给夺了过去。 刚抿了一口茶水,嘴皮子都没润的高老头:“……” 沈丞相和众人被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刘御医,眼睛瞪的像铜铃。 他可是听说过毒王的名号的,都说毒王性情古怪,为人行事毫无顾忌,从不受制于人,想什么就做什么。 救人和毒人都在他一念之间,全凭心情。 如今,他却亲眼目睹,名声在外的毒王被他们这位年少的谢将军拿捏,甚至有种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没错,就是委屈…… 刘御医有些凌乱,一同凌乱的还有沈丞相。 就这样,在谢沐云凉凉的眼神下,高老头认命地走到屏风后,给姜清桉把脉去了。 见到姜清桉的第一眼,高老头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古怪。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 然而,在把脉的时候,姜清桉还是听到了这个老头的小声嘀咕,显得很是纳闷: “不该啊,这般火急火燎拖着我过来,就为了这么一个大胖妞? 这小子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看来等会出去还要给他治治眼睛。” 姜清桉:“……” 当着我的面说这话,您真的觉得合适吗。 话是这么说,但不得不说这小老头是真有两把刷子。 他只把了下脉,便抬头看姜清桉,道:“是否只要有所思虑便会头痛,而且易疲乏,多眠。”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姜清桉眼睛动了动,全被说中了。 她点点头,“确实如此。” 老头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往外面走。 姜清桉听到他对众人说:“是噬灵蛊。” 第19章 线索 众人神色惊骇而疑惑。 高老头给他们解释: “噬灵蛊,能蚕食人的灵魂,以十五日为期,中蛊之人前期会伴有头痛之症,然后渐渐变得嗜睡,到最后,就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下蛊之人操控摆布。”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便药石无医,纵使神仙也救不回了。 还好,发现的还算及时,要想医治倒也不难。” “如何医治?” 开口的是刘御医。 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纸和笔,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斥着认真和好学。 莫名有些喜感。 高老头瞅了他一眼。 这老家伙年纪看着比他还大,这学习劲头倒挺足。 “五加皮、荆芥、茜草、赤芍、连翘、草乌各五钱,熬制半个时辰,再加入蝎子、蜈蚣十钱,继续熬半个时辰,服下后等身体开始冒虚汗,” 说到这,高老头又瞅了眼正记录着的刘御医,然后慢悠悠地继续道: “再我的独门针法,将蛊虫给逼出来。” 刘御医执笔的手一顿。 然后,有些可惜地收拢纸,想了会,还是将纸折好揣进袖子里。 高老头觉得这老头还挺有意思,正要说话,谢沐云忽然开口: “沈丞相,先按照这个方子去准备吧。我还有些事情同高公讲,借一步说话。” 后面的话是对高老头说的。 一听有法子,沈丞相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连忙去安排了。 谢沐云和高老头来到隔壁的偏房,门关上,高老头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这小子,不至于这个时候找他算账吧。 谢沐云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心虚,但他此刻无暇顾及。 沉吟片刻,他看着高老头,略带试探:“除了噬灵蛊,你可看出她的身体还有别的异样?” “什么?” 高老头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什么异样?” 谢沐云想起流云说的御魂蛊,黑眸动了动: “比如,别的蛊?” 高老头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就否定道: “不可能,一个宿主是容不下两只蛊的。就好比一山不容二虎,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其中一只蛊被另一只蛊蚕食。 无论是哪种情况,宿主都没有活路。” 谢沐云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忧心。 御魂蛊无解,若清桉和沈意灵魂互换不是因为御魂蛊,那又是什么呢? “你可曾听闻过,有灵魂互换一事?” 谢沐云还是决定问问这个老头。 这老家伙常年在外游历,见多识广,说不定会有别的线索。 “你问这个做什么?”高老头却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解。 “说便是。”并不想解释。 高老头没再深究,想了想,道:“御魂蛊?” 谢沐云的心沉了几分,“除此之外呢?” 高老头又努力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那我便不知了。” 谢沐云沉默。 高老头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惊呼: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谢沐云看他,高老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方才不是说两蛊不能共有一个宿主吗,非也非也,其实有一种特殊情形。 便是刚刚说的御魂蛊,御魂蛊分子母蛊,子蛊入体后会隐匿进入沉睡,非母蛊唤醒否则不会有所异动。 而这时,其他蛊便可趁虚而入,实现两蛊共存。” 到此,谢沐云的心已经彻底沉了底,“当真?” 若真如此,不除掉噬灵蛊,那便意味着清桉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 而命脉完全被捏在御魂蛊母蛊的手中。 想到这里,谢沐云眸子忽然一沉。 若是……两种蛊来自同一人,那此人究竟是多想要清桉的命啊! 下了御魂蛊不说,又下噬灵蛊,其心歹毒,可想而知。 “嘿,你个臭小子,竟然质疑我!” 高老头不懂谢沐云此刻的心思,只知道他的名声受到了侮辱轻视,当即对着他吹胡子瞪眼起来。 谢沐云一双眸子黑沉如墨,眸底深处凝聚着森森寒意,杀意凛然。 他又问:“这两种蛊来自何处?” 高老头此刻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当即神色也认真起来,摸了摸胡子,说: “这两种蛊都是十分阴毒的蛊,养蛊条件自然也是苛刻至极,极有可能来自北燕名门望族或皇族宗室。” 北燕…… 谢沐云的眸子眯了起来,里面划过危险的冷光。 …… 皇宫。 沈意听说自己的父亲沈丞相进了宫,然后又带着一名御医走了。 她的眸中划过思索。 当即叫来青桃:“青桃,你去打听打听,丞相府的沈小姐到底如何了。” 青桃走过来,应了声是,然后下去了。 看着青桃离开的背影,沈意眸光闪烁。 她如今要探听外面的消息多少有些顾虑。 青桃太熟悉姜清桉了,所以她不得不努力扮演好姜清桉的角色,丝毫不敢松懈。 然而,要真正做到滴水不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看来,得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沈意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湖边,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她朝湖边走去,欣赏湖中亭亭的荷叶。 似是瞧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她伸手,想要去够。 没够到。 脚下一崴,人却跌落湖中。 “扑通”的水声响起,紧接着是沈意的惊呼声:“——救命!” 不远处的宫女听到动静,跑过来一看,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来人,快来人——公主落水了!” 一阵慌乱过后,沈意被救了上来,人已昏迷不醒。 “御医,快去叫御医!” 宫里乱作一团。 青桃打听完消息赶来时,便听闻华乐公主落水之事,十分自责。 她不该离开公主半步的。 就这么一会功夫,竟让公主出了事。 青桃守在床前,御医已经诊过脉,说只是受了惊,并无大碍。 其次要注意保暖,莫要着凉,以防受风寒。 沈意幽幽转醒,看到跪坐在床沿的青桃,她眼睛动了动。 抬手,扶在额头上,紧蹙着眉,“嘶”了一声。 还在自责垂泪的青桃又惊又喜,“公主,您醒了!” 沈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将目光定在青桃脸上,眸中流露出困惑: “你……是谁?” 青桃满脸惊恐,“奴婢是青桃啊,公主,您别吓奴婢,呜呜呜…” 第20章 沈意的心思 公主失忆了。 也不算完全失忆。 因为沈意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华乐公主。 御医说:“可能是呛了水,头部气血凝滞导致的失忆。 待微臣开几副活血化瘀的药方,服用一段时日应可痊愈。” 青桃含泪点头。 眼中的自责和悔恨仿佛要溢出来,可怜极了。 风声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大惊失色,当即就乘着轿撵过来了。 “清桉,朕的宝贝女儿清桉,你可还记得朕?” 皇帝抓着沈意的手,犹显丰神俊朗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没有身为天子的架子,只有作为父亲的担忧和心急。 沈意盯着他身上明晃晃的龙袍,眨了眨眼,然后笑了一下,唤道: “父皇。” 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放下去的一口气立马又被沈意的下一句话给提了上来。 “您唤我女儿,那我自然知道您是我父皇了。” 皇帝:“……” 不死心。 “当真全忘了?还记得多少?” 沈意眉心轻轻皱了皱,像是认真回忆了一下。 “唔…儿臣不记得父皇的脸和小时候的一些事了,但还记得父皇的生辰。” 皇帝的生辰谁不知道。 沈意想。 别的,她就不知道了。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姜清桉,没有她的记忆。 可皇帝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他竟将脸凑过来。 “无妨,那清桉再仔细瞧瞧父皇的脸。” 沈意被皇帝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很配合地盯着他的脸看了看。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睛……和儿臣很像。” 皇帝的眼睛确实和姜清桉的很像,仿佛与生俱来就透着一股尊贵和雍容。 沈意印象深刻。 “哈哈哈…” 皇帝被她的描述逗得开怀大笑,“能得清桉的夸奖,父皇很高兴。” 沈意的手却暗中收紧,面上也跟着浅浅笑起来。 心中的嫉妒早已生了根,此刻开始往四周蔓延出去。 她姜清桉凭什么,有姣好的容貌,尊贵的身份,心悦她的少年将军,还有……如此宠爱她的父皇。 这个天底下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皇帝陛下,在她面前,却和寻常父亲没什么不同。 毫无架子,宠爱无声。 姜清桉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皇帝事物繁忙,没有留太久,叮嘱下人务必好好伺候,别再出岔子后便离开了。 应付完皇帝,沈意耗费了一番心神。 她觉得自己是对的,早该想出这个办法来。 这样,即使她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不记得什么事,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不过,现在也不晚。 她抬手扶了扶额头,躺下了。 青桃守在旁边没有走,沈意看她一眼: “我落水前是不是交代你办什么事情去了?” 青桃眼眶红红的,闻言,点点头: “是的,公主让奴婢去打听相府小姐的事。” “可有消息?” 她只知道姜清桉被人掳走了,然后又被救回来了。 可父亲今日进了宫,还带走了御医,说明姜清桉出事了,并且挺严重。 沈意垂了垂眸,青桃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宫里派去的御医还没回来,相府的下人也不知道沈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过,奇怪的是,谢将军也在相府,身边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像是医者。” 青桃说到谢沐云时,眼里有些疑惑。 谢将军何时与沈小姐有交集了?还带着人给沈小姐看病去了? 说到谢沐云,沈意掐了掐掌心,忽然想起两日前他问自己是否思念母后之事,还拿出一个形状奇特的小玩意来。 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此刻听到青桃的话,她的心咯噔一下,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难道……他察觉到什么了?! 不,不可能。 沈意又细细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 她问他那是何物,他笑了笑,说是昨日在街坊市集上看到的,觉得新奇就买了过来。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无异样。 沈意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切不可自乱阵脚。 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会出现在丞相府。 这说不通。 沈意深吸了口气,喃喃道:“谢将军也在吗?你继续打听,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涉及到谢将军的事,公主上心是很正常的。 青桃不疑有他,点点头,“公主放心,奴婢会找信得过的人打听的。” 出了这样的事,她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公主了。 …… 所需的药材很快就集齐了,也不是什么难求的药材,关键在于高老头的独门针法。 期间,玄墨来了一趟,和谢沐云说了什么,谢沐云便回了府。 临走前不放心地叮嘱了高老头两句,高老头对他瞪眼,差点就骂道: “放心吧,保证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大胖妞。” 当然,他最后没骂出来。 因为谢沐云的眼神有些凉凉的,迫使他把话憋了回去。 但憋着的气总是要泄。 至于这个倒霉蛋是谁,高老头将目光转移到了一大把年纪的刘御医身上。 这时,药也已经熬好了,有婢女端了进来给姜清桉服下。 “你,想看吗?” 高老头说。 突然被提到的刘御医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你来给我打下手。”高老头几乎是命令道。 “好好。” 刘御医终于确定了,他没听错,激动得连连说好。 此时的刘御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有幸观摩到自己未曾涉及的领域,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不出半刻钟,姜清桉就觉得身体开始发热,可又格外惧寒。 屋内明明没有风,她却忍不住打哆嗦。 身体发烫,可生理上又发冷。 这两种极端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使她格外难受。 高老头见时候差不多了,让沈丞相带着众人出去,只留下刘御医打下手。 刘御医像个敏而好学的弟子一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老师发号施令。 高老头从匣子里取出银针,抽空瞥他一眼,然后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指挥起这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老头: “拿个碗来,装满水。” 刘御医屁颠屁颠去拿碗装水了。 “不是茶水,是热水,我要热水。” 刘御医倒掉换了热水。 “按住她的头,让她别哆嗦。” 刘御医照做。 “百会穴,看到了吗,拿这根,扎下去。” “你这个老家伙,手抖个什么劲,扎准了。” “风池穴,粗一点的银针。” “快快快,拔掉攒竹穴的银针!” “碗!碗!拿碗来!” “……” 守在屋外的众人只听到高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停地在喊。 然后有吨吨吨的脚步声不停来回走动。 沈丞相:“……” 谁能想,堂堂御医之首的刘御医,此刻竟像个小药童,被人呼来唤去。 传出去,估计整个御医院都要震三震。 第21章 解蛊 屋内。 高老头正手捏着银针,还在不停地往姜清桉脑袋上扎针。 姜清桉此刻早已被折腾的昏过去,不省人事。 而一旁的刘御医也没好到哪去。 他被高老头训的时候心中也发急,又跑来跑去,此时也是满头大汗,浑身燥热。 可怜一把老骨头被折腾得够呛。 高老头可不管这些,他只管聚精会神扎针。 忽然,他手一顿,脸上露出一抹狐疑的神色来。 似有些不确定,他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又把手搭在姜清桉手腕,开始把起脉来。 然后,他的神色凝重起来,精明的眸子闪烁着古怪的光芒。 他盯着宽面肥鼻的姜清桉看了好一会,心中惊异。 也一下子明了起来。 难怪,谢沐云那个臭小子会这般在意这个大胖妞子。 他还寻思着,这小子眼神真坏掉啦? 虽说,人不可貌相。 可至少,得门当户对。 再不济,至少两人站一起得看起来不那么过于违和。 现在他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芯子是不一样的! 而他看似无厘头地问自己灵魂互换之事,实则意有所指。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那这具身体里的灵魂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高老头忽然很好奇。 可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让他没心思想太多。 这具身体里有两只蛊虫,御魂蛊和噬灵蛊。 起初,他粗略一把脉便确定她中了噬灵蛊,又由于潜意识里认为两蛊不能共用一体,所以没细探。 却忽视了御魂蛊的特殊性。 若不是方才下针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到现在恐怕还未曾察觉。 刘御医见高老头突然捏着针一动不动了,他将手中的帕子伸过去,试探开口: “高公?” 高老头回过神看他一眼,面色不变,继续吩咐: “拿个盆来,放前面。” 他一边说着,手中动作没停,继续施针。 御魂蛊与一般的蛊毒解法不同,他现在也解不了。 所以只能先将噬灵蛊给解了,再问问谢小子具体情况。 刘御医很快拿来一个铜盆,高老头这时把姜清桉扶了起来。 本还在昏迷中的姜清桉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正好落入铜盆中。 血迹淌开来,隐隐可见其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是噬灵蛊。 刘御医微微睁大了眼睛,想凑近仔细瞧瞧,被高老头喝住: “老东西,不要命了! 刚被强制排出体内的噬灵蛊是很危险的,你若再凑近一点,下一个宿主就是你了。 我可没精力再去救你这个老东西。” 刘御医闻言,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他连退了好几步,神色尴尬地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了。 高老头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瓷瓶,揭开盖子,将里面的药粉洒在还在蠕动的噬灵蛊上。 噬灵蛊似乎受到了刺激,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在铜盆中翻滚。 很快,就僵直了身体,没了动静。 “烧了吧。”高老头说。 刘御医还有些心有余悸,不敢靠近,直到高老头瞪了他一眼。 刘御医这才小心翼翼用筷子夹起放火上烧了。 滋啦滋啦的,传来一股臭味。 熏得姜清桉想吐。 高老头差点没气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个老家伙,就不会去外面烧?” 哎呦,他这暴脾气。 刘御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局促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喜感。 也不怪他,前面被折腾狠了,一时头脑发昏,能理解。 姜清桉心里默默地想,然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高老头打开窗通风,对着外面喊道:“行了,接下来就按照我开的方子调理一段时间,保证又是一个能吃能喝的大胖妞。” 姜清桉:“……” 沈丞相没听到他后面说的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好了,没事了。 他原本焦灼煎熬的神色一下子欢喜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 “意儿,你没事了!太好了。” “多谢高公出手相救,高公想要什么尽管提,沈某能做到的定然义不容辞!” 沈丞相没忘记救命恩人,转头双目激动地连连道谢。 高老头想都没想,伸出一根手指头。 沈丞相不解。 “一千两黄金。”还是看在谢小子面上的友情价。 沈丞相瞪大了眼睛。 倒不是觉得要太多了,而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要钱。 本以为会是什么天材地宝,又或是稀世珍宝。 看来,是自己想远了。 见沈丞相一时没有说话,高老头想歪了。 “拿不出来?” 他是个俗气的人,也是真的穷。 当然,这个穷也是因为他挥金如土,逍遥享受导致的。 四处游历,他一定要住上好的客栈,吃上好的菜肴,品上好的美酒。 身体力行奉行着四个字:及时行乐。 因此,每次有人有求于他,他报酬只要金银珠宝。 沈丞相察觉到他的一丝不悦,连忙摇头,“不…不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高老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 沐王府。 谢沐云手中翻阅着一沓厚厚的纸,上面记载着沈意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过往。 大到她与何人有过交集,小到她一天的吃食,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几百页纸。 这事耗费了玄墨不少功夫。 谢沐云一目十行,沈意的过往在他眼前如画布一般快速闪过。 沈意并非一开始就这般又黑又胖的,在七岁之前,她和别的正常孩童一样,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女娃。 七岁那年冬天,她生了一场大病,自此食量见长,体型开始越来越胖,肌肤也越来越黄。 大夫说,是那场大病落下的病根,没办法控制。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屡屡遭到人嘲笑的沈意逐渐变得自卑起来,不再与他人交往。 谢沐云一页一页地翻着,视线突然在某一处停住了。 他凝眸,仔细翻看了前后两页,眸中划过冷冽的光。 在三个月前,她和北燕使团有过短暂的交集。 一个月前,她独自出门,见了一个北燕商人。 而噬灵蛊和御魂蛊来自北燕。 如今,她和清桉互换了身体,这说明了什么…… 早有预谋。 无论是被人利用还是出于私心,将主意打到清桉身上,沈意都该死! 谢沐云面沉如水。 第22章 成为守护她的将军 “打听那个北燕商人的下落,把他带过来见我。” “另外,再查北燕在京城的细作,一律连根拔起。” 谢沐云沉声下令。 里面蕴含的森寒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玄墨领命,默默退下。 不多时,又有人探来消息进来禀报: “主子,宫里今日华乐公主落水了,醒来后失忆了。 御医说是因溺水气血凝滞所致的失忆,调理一段时间应该会好。” 闻言,谢沐云冷笑一声。 装的。 倒是小瞧了她的手段。 失忆,这个手段并不高明,却也没什么破绽。 “继续盯着。” 谢沐云道。 “丞相府的情况如何?” “高公已经替沈小姐解了蛊,要了一千两黄金作为报酬。”那人道。 谢沐云挥挥手,那人下去了。 不多时,高老头出现在沐王府。 他是特意来找谢沐云的,谢沐云仿佛知道他会来找他一般,此刻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上,斟了两壶茶。 高老头远远就闻到茶香了。 是上好的白茶。 他用鼻子吸了口气,半是赞叹半是可惜: “好茶,可惜,要是酒就更好了。” 谢沐云自顾自斟茶,没搭话。 高老头也不在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一杯斟好的茶水放在了他面前,高老头像喝酒似的,直接一饮而尽。 “茶喝了,说说正事。” 高老头屁股还没坐热,但他此刻也挺好奇的。 “御魂蛊。我在那大胖妞体内发现了御魂蛊。 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瞒着我?” 谢沐云的手顿了一下。 果真是御魂蛊么? “我并不确定,更希望不是。” 谢沐云指尖收紧,可到底还是。 高老头眼中闪着探究好奇的光:“那大胖妞体内的灵魂是谁?这才是你真正在意之人吧。” “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得了眼疾,正准备给你看看呢。” 谢沐云瞥了他一眼,“所以,御魂蛊真的无解吗?” 见他神情严肃,高老头收了玩笑的心思,叹了口气。 然后给出了和流云一样的说法。 “不过,”高老头顿了一下,“也并非没有可能,在养蛊之人死之前,有人取了他最后的心头血保存起来。” 这话无疑给人希望。 谢沐云垂了垂眸,“我知道了。” 高老头又来劲了,“所以到底是谁啊?” 真是好奇死他了。 谢沐云也没瞒他,毕竟日后说不定还要他解蛊。 “华乐公主。”他说。 “原来是华乐公主啊,”高老头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然后毫不意外地点点头: “我就说嘛,你的眼光不可能这么差,华乐公主的美貌可是出了名的,我云游四海都有所耳闻,不错不错。” 谢沐云不置可否。 他在意的并非她的皮囊,而是她的内心。 善良、坚韧,不被陈规所缚,却坚持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她就像发光的明月,耀眼又夺目,吸引着他的注意。 “此事不要声张,我要用沈意引出她背后之人。” 沈意现在不能动,不仅仅是因为她有母蛊,更是因为她背后之人才是真正想要清桉命的人。 他要彻底铲除这个隐患。 高老头自是不会插手他的事,他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两圈,话锋一转: “咳咳,那个……艽灵草还给吗?”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心虚。 可又实在想要艽灵草,他近日在研制一种奇毒,正需要艽灵草。 不提还好,一提谢沐云看他的眼神就凉飕飕的。 他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高老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听得高老头心里一哆嗦。 “其实,不给也没事,呵呵。” 高老头讪笑地摆摆手,眼神飘忽,心里想着怎么开溜。 “呵,你还想要艽灵草?要不要先把当年的账算一算。” 谢沐云的语气极度危险,高老头已经无暇多想,拔腿就走。 然而,刚站起身,一道冷光闪过,一股大力将他定了回去。 他定睛一看,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这么直挺挺地刺透他的衣裳,定在了凳子上。 高老头:“……” 他来真的! “臭小子,你这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谢沐云皮笑肉不笑,“是吗。” 十岁那年,他遇到一个老乞丐,觉得可怜,给了他一个热乎乎的包子。 而这个老乞丐,便是高藤。 此后,老乞丐每天都会在他去学堂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一来二去,他和老乞丐渐渐熟络起来。 老乞丐说,他其实是一名毒医,只可惜师出无名,又是用毒,所以无人敢用他,他赚不到银两,只能流落街头,当了乞丐。 每每说到伤心处,声泪俱下,只恨世道不公,而他怀才不遇! 一个小老头在自己面前哭得跟个三岁孩童一样,他当时年纪小,于心不忍,于是便安慰了他几句,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两给他。 老乞丐很高兴,他含着泪说:“小公子宅心仁善,老夫无以为报,这是老夫花费了很大功夫才研制出来的长高神药,就当作对小公子的报答。” 说来也巧,那时的他,身高确实比同龄人要矮上一茬,加上在老乞丐的诱哄下,他心动了。 喝下了他所谓的神药。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过是他新研制的一种美颜药,准备卖给京城那些贵妇,只不过先拿来给他试试效果。 可效果没有,副作用倒是有。 也是自那开始,他的身体开始长胖,不到一年时间,从头到脚胖了一个圈。 可他没有怀疑那个老乞丐,只以为是其他原因导致的。 老乞丐却察觉到自己闯祸了,然后直接跑路了。 再后来,他听人说,那个老乞丐其实是个半吊子郎中,之前给人诊错了脉,害人差点不能人道。 那人气得直接找人上门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自此声名狼藉,在当地再也待不下去,最后流落京城当了乞丐。 他这时才慢慢回过味来,自己是被那个老乞丐骗了! 可老乞丐早就跑了,跑得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持续发胖,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小胖墩。 大夫也无法,说只能通过克制饮食,加强训练,来以此减轻体重。 一直持续到十三岁,一次宫宴上,他看见了清桉。 那个从小就耀眼的清桉,像一只灵动的小鹿,就这般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他的心底。 也是从那时起,他决定参军,他不要做一个小胖墩,他要做高大威猛的将军,守护那个明媚夺目的公主殿下。 话本子里不都说,小姑娘都喜欢盖世英雄,期待着有一天她的盖世英雄会脚踏七彩祥云来娶她。 他做不了盖世英雄,但他可以成为守护她的将军,直到死亡。 第23章 抄家训的沈洲 谢沐云想起往事,又想起姜清桉现在的处境,心绪难平。 他还是没有守护好她。 让她遭此劫难,如今只能困居在沈意的身体里。 “咳咳,往事不可追,当下要紧的应是怎么把人给换回来,你说是吧。” 高老头心虚极了,他想补救,应当还来得及。 他的声音打断了谢沐云的思绪,谢沐云冷笑了一下,“你最好是没有别的心思。” 那天,他按照流云提供的消息,去龙山寺寻毒王高藤。 等到龙山寺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是当年忽悠他的那个老乞丐。 没想到,十年过去,他倒是从一个老乞丐摇身一变,成了现在名声赫赫的毒王高藤。 高藤显然没认出他来,还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开,别挡他寻草药。 直到听到一声咬牙切齿,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老乞丐,”时,他才猛地一哆嗦。 抬头仔细瞧了来人的面容之后,瞬时大惊失色。 跑是跑不了的。 因为在察觉到他有这个动作的第一时间,谢沐云就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咽喉,高老头自然是不敢动。 根本不敢动! 虽然他可以药翻这个臭小子,但心底仅存的良知和愧疚迫使他没下手。 就这样,他被连拖带扛地带到了丞相府。 去救一个人。 还是个大胖妞,丑极了。 “当然,绝无别的心思,”高老头保证,然后又弱弱补了一句:“只要你不再追究我以前的事。” “成交。” …… 解了噬灵蛊,姜清桉感觉身体正在慢慢恢复,最清晰的感知还是在于精神。 不再因为有所思虑便头疼难忍,原本萎靡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清明起来。 她终于有心力去思考一些事情了。 期间,大理寺的人来过一趟,询问了她被掳走的一些细节,然后又离开了。 她中蛊的事被瞒了起来,没有对外声张,就连大理寺的人也没说,对外只说是中了毒。 请毒王高藤来解毒也合情合理。 这是谢沐云的意思,此事知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沈丞相承了谢沐云巨大的恩情,自然也没意见。 此刻他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渐渐察觉到一些别的事情来。 “意儿,你和谢将军之前是认识吗?” 沈丞相坐在对面,问姜清桉。 之前还没觉着,现在细细想来,两人好似早就熟识一般,谢将军似乎也对意儿格外上心。 百花宴上开口替意儿作证,意儿被歹人掳走又将她从中救下,再后面又寻来毒王给意儿解蛊。 虽说谢将军给的理由是他作为最后一位见到意儿之人,总归有些责任做些什么。 可沈丞相觉得事情没这般简单。 若无交情,谁会为他人四处奔波,更何况是谢将军这样清冷矜贵之人。 姜清桉淡淡笑了一下,她点点头,道: “因为华乐公主的原因,确实和谢将军有过一点交情。”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件事,想了个理由,推给了自己。 沈丞相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没再追问。 “此次谢将军于我们相府有恩,又救了你的命,改日有空为父带你亲自登门道谢,让他们知道咱们相府也是有恩必报的,勿要落了礼数。” 他是一个礼数周全之人,夫人不在了,这些事便由他亲自操持。 姜清桉乖巧点头答应了,“父亲说的是,听父亲安排。” 沈丞相又嘱咐了一些事,让她好生休养,这才放心离开处理公务去了。 这几日因为姜清桉的事心焦如焚,根本无心公务,如今,未处理的公务已经堆积如山,又要忙上好一阵子了。 沈丞相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提提神,然后埋头苦干去了。 沈洲自从那次去看望姜清桉却闹了不愉快之后,便赌气再也不要去她那个院子了。 这两日府中人来人往,忙忙碌碌,在姜清桉的院落进进出出,他也看在眼里。 可心头存着气,一时也拉不下面子。 今日,府中终于清净下来。 他知道,大概是沈意那个疯女人没事了。 看来,还用不着他替她收尸。 “阿九,那边情况怎么样,那些人好像都走了。”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手中把玩着笔墨,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 桌案上,是一本厚厚的沈家家训,而旁边纸张上的字歪七扭八,像鬼画符似的,辨不清字体形状。 虽说这几日府里一阵忙碌,可他该抄的家训一个没少。 沈丞相早就交代管家每日代他去检查沈洲抄的家训。 因此,沈洲想偷懒都难。 每日被困在府中,无聊极了。 现在只寻思那着个疯女人快点好起来,他才好想办法软磨硬泡将此事揭过去。 否则,真要每日抄一遍家训,他真得憋疯。 “回公子,那个沈意好像是中了毒,现在毒已经解了,想来是没有大碍了。” 阿九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瞧了眼外面,又压低声音对沈洲道: “这几日公子一直在府上,陈家公子他们都等着您一起去斗蛐蛐呢。” 沈洲听到斗蛐蛐三个字眼睛都亮了,然而很快又暗淡下去。 他耷拉着脑袋,丧气地戳着笔: “唉,我也想出去啊,可奈何要困在这里抄家训,父亲这几日正忙得焦头烂额,若这时候触他霉头,指不定又要大发雷霆。” 他算是摸清楚了,父亲就是偏心那个沈意,一点都不心疼自己! 否则怎么舍得让他天天在这里抄家训,那么厚的一本家训,要抄一整天才能抄完。 抄完手都要断了! 太过分了! 阿九笑了一下,小声道:“这好办,小的帮公子一起抄,这样半日就可以抄完了。” 沈洲愣了一下,觉得是个好办法,可又有些担心: “字迹不一样,会被管家发现的。” “公子放心,小的会仿着公子的字迹来写的。” “嘿,如此甚好!你早该帮我抄了,这几日害我抄得手都痛死了。” 沈洲眼睛亮了亮,随即有些不满地抱怨。 阿九嘿嘿笑了两声,“小的这不是怕公子不同意嘛。” “算了,不追究你了,赶紧抄,我先歇会,累死了。” 沈洲甩着手,躺在榻上休息去了。 第24章 像只大狼狗 宫里。 沈意已经从青桃口中知道了姜清桉的消息。 姜清桉中毒了,是谢将军找人救的她。 据青桃打探的消息说,谢将军之所以对沈小姐两次出手相救,是因为沈小姐被掳走当晚,谢将军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加上沈丞相又找了他,他理应有一部分责任保全沈小姐的安危。 这话听起来也说得过去。 谢将军并非冷情冷血之人,沈丞相又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也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沈意默默想着,但心里头不知怎么的,总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一时又想不出来。 她心里其实是期待姜清桉彻底死去的。 虽说姜清桉死了,她的身体也会随之死去,可她还是想。 因为这样,姜清桉的身体就彻底属于自己了,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又被她夺了去。 那日掳走姜清桉的人是谁,沈意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不过她不会再和那人有交集了,也不能再有一点交集。 “公主,谢将军来了,在外面的亭子里候着。” 沈意正想着,青桃进来禀报,她眼神微微一动,眸底划过潜藏的喜悦的光。 “好,我这就去。” 她收敛思绪,整理着装后,确认自己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错,抬步往外面走去。 不远处的亭子中,少年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玄色玉腰带,上面挂着一块白色麒麟暖玉。 身形如玉,气度逼人。 便是静静往那里一站,也能吸引无数人的侧目。 每一次见他,沈意的心都会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那种欢喜和雀跃是无法形容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如今,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站在一起,在世人眼中,她们是郎才女貌,最是般配的一对璧人。 “你怎么来了。”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含着高兴。 谢沐云转过身来,正对着她: “听说殿下落水了,特意来看看,殿下可安好?” 语气温和,眸光似水,和平常无异。 沈意浅浅一笑,答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事情记不清了,这两日可把青桃急坏了,天天紧着我寸步不离。” 她似有些无奈,很是头疼的样子。 谢沐云眸光闪了闪,面上露出一抹担忧和急切: “怎会如此,那殿下不会把我们之间的事也忘了吧。” 沈意心下有些许慌乱,她下意识捏了下手心,有些歉意和内疚: “唔…确实记不太清了。” 闻言,谢沐云眸子黯了下去,一言不发,沉默地坐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神采,竟让人瞧着有些心疼。 沈意是心疼的,可她确实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详细过往,只恨自己不是真正的姜清桉。 她紧了紧指尖,小声开口:“要不你给我说一两件,回忆回忆,说不定我就想起些什么来了。” 谢沐云这时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语气有些哀怨地道: “殿下忘了,你说过要送我一块血色暖玉的。” 这东西只有北燕有,而他,要用她引出那个藏匿起来的北燕商人。 谢沐云垂眸,掩下眸底冷冽的光。 沈意不知其中用意,也没有怀疑过这话的真假。 她似乎认真回忆了一番,然后点点头,“抱歉,是我忘了,一定给你补上。” 谢沐云展颜笑了,那一瞬间的明媚晃了一下沈意的眼。 “好,那便多谢殿下了,我很期待。” 沈意点点头,空气沉默了一会,她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很想说的话: “听说沈小姐近日出了点事,是谢将军两次出手相救。” “嗯,是这样。” 谢沐云神色淡淡,语气也平淡如水: “殿下不是常和我提起沈小姐吗,说她是个可怜人,也曾几次出手替她解围。 既是殿下在意之人,我自然会上点心,顺手帮一下。 再者,那日沈丞相找到我,请我出手相救,故而也不好推脱。” 闻言,沈意垂眸,掠过思索。 和她猜想的一样。 不过前面是她未曾想到的,原来他是因为姜清桉的原因才会多看自己一眼。 心底不可抑制地冒出名为嫉妒和苦涩的滋味来。 沈意神色一片晦暗。 心中更坚定了某种想法,已经逐渐生根发芽,开始疯狂生长。 ——她要真正地成为姜清桉,这个世上,只能有一个姜清桉。 谢沐云将她晦暗又疯狂的神色捕捉入眼底,一颗心沉了沉,眸底寒芒冷冽。 尽管沈意已经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但了解她丑恶贪婪的本性之后,他还是捕捉到了。 这个沈意,心里已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实在该死! 可是,还不到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强压下一刀了解沈意的冲动。 在沈意抬头看向他的那一瞬,眸底情绪尽数收起,换成温润如水的模样,浅浅笑着。 沈意道:“原来如此。谢将军受人爱戴和敬仰是有原因的。” 沈意并不想说这句话。 她知道,他是因为太在乎姜清桉,所以才会爱屋及乌,在乎她身边的人。 哪怕姜清桉多看了一眼路边的猫猫狗狗,下雨了,他都会为那些猫猫狗狗撑起一把伞。 爱一个人到深处,便是如此。 谢沐云踏出门口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如冰封般瞬间消失殆尽。 只余彻骨的寒霜和汹涌的杀意。 这本是他最爱踏足之地,可是却被一只臭虫给玷污了。 叫人膈应。 他转身去了丞相府。 翻墙,又偷偷摸摸顺着窗户进的屋。 姜清桉听到异动,转头看时,身体就被人拥入怀中。 很熟悉的味道。 清冽的松香,淡淡的,很好闻。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感受到男人将下巴抵在肩颈处传来的温热,又轻轻蹭了蹭,像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大狼狗,蹭得人心都化了。 姜清桉暂且原谅他这般贸然无礼的举动,很是配合地摸了摸他的头。 软软的,发梢有些许微凉。 真像只大狼狗。 姜清桉心想,然后勾唇浅浅笑了起来。 “抱够了没有?”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如此亲昵的举动,有些逾矩了。 “没够。” 谢沐云的声音有些哑,但还是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然后看着她的脸,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竟背过去生气去了。 姜清桉:? 第25章 那……再摸一下 姜清桉有些哭笑不得。 “生何气呢?” 谢沐云背着她,想起她的身体,正被一只臭虫占着。 而他,第一次忍不住抱了她,却是抱着别人的身体。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 若是日后,御魂蛊一日未解,难道他要一边抱着别人的身体,一边和她说着情话吗? 谢沐云郁闷极了。 姜清桉走到他面前,看到他一张俊脸纠结地皱在一起,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她微微低头凑过去看他,“嗯?说说看。” 谢沐云别过脸,叹了口气,语气里不知道是郁闷多一些还是自责多一些,又或者都有: “一想到殿下在他人的身子里,想抱又有些膈应。” 原来是因为这个。 姜清桉恍然大悟,她捏了捏自己胖乎乎的胳膊,眸光一动,然后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道: “假若真就换不回来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我会想办法让殿下换回来的,”谢沐云目光很坚定,声音有些冷:“我会让沈意知道,不属于她的,永远不属于她。” 姜清桉笑了笑,“所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没有把握,他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姜清桉了解他,也清楚他的缜密。 谢沐云扶着她在桌旁坐下,说起正事: “你中了御魂蛊,所以才会与沈意互换身体。” “御魂蛊?”姜清桉脸色有些难看。 她刚解了噬灵蛊,不曾想早已中了另一种蛊。 谢沐云将御魂蛊的事给她说了一遍。 姜清桉听完神色晦暗,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如此说来,我的身体里是母蛊,而沈意这具身体里是子蛊,我的身体死亡,沈意的身体也会死亡,但反过来,沈意的身体死亡,我的身体却不会有事,但我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了,直至灵魂消亡?” 这意味着什么。 姜清桉越想越心惊。 只要自己死了,那沈意就变成了真正的自己。 而如今,在找到解蛊的方法之前,她们将拿沈意毫无办法。 甚至,如果将她逼至绝境,她来个鱼死网破,也未尝不可能。 谢沐云点头,“所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今只有你、我,还有高老头知晓,至于沈意那边,我会盯紧她的一举一动,设法将她背后之人给引出来。” 他的脸色冰寒,他知道,这其中其实还存在一个隐患。 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两人灵魂互换之事,那只要杀了沈意,便也可以杀了清桉。 一箭双雕。 所以,必要的时候,也不得不护沈意周全。 真是阴险又恶毒。 破局之法,唯有尽快找到解蛊药方,让两人换回来。 他已经暗中让人和高老头一起去找了,养蛊之人的心头血,若真的还存在,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拿到手! 姜清桉自然知晓其中的严重性,她凝重地点点头,心情仿佛坠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步步往下沉。 起初,她只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怪力乱神之事,机缘巧合之下与人互换了身体。 百花宴上见到沈意,猜想很有可能是她早有预谋。 直到现在确定,沈意不仅是早有预谋,而且背后还牵扯到北燕。 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沈意那边还不能打草惊蛇,你要如往常那般,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沈意,不能让她瞧出端倪来,以免她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举动来。” 姜清桉沉思片刻,对谢沐云道。 说起这个,正是谢沐云气闷的缘由。 他有些哀怨又委屈地看着她,声音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 “臣正是因此事受气,刚从她那边出来,这不立马就跑殿下这里来了,殿下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 姜清桉沉吟了一会,然后在谢沐云疑惑的目光中,伸了一只手出来。 很显然,谢沐云没领会到她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又在谢沐云震惊的目光下,将手覆在了他的头上! “那……再摸一下。” 谢沐云:? 殿下这是把他当狗了?! 谢沐云大脑宕机了一下,愣在原地。 他有些郁闷的,可头顶掌心传来的温热触碰,又让他有种奇异的感觉,竟有些让人留恋。 很矛盾。 就在他纠结的这几息之间,姜清桉很快将手拿开了。 “只能委屈我们英勇神武的谢将军了。” 她温软的声音含着浅浅的笑意,随之落入耳中。 谢沐云回过神来,耳尖不可抑制地染上一抹绯红。 恃宠而骄,讨价还价: “日后,殿下打算怎么弥补臣?” 日后,自然是指换回身体之后。 他可不想对着沈意的身体和她做那些亲密之事。 若这具身体本就是殿下自己的,无论美丑,他都不会介意。 可问题是,它不是。 这话倒是有些难倒了姜清桉,她托着腮想了想,道: “赠你绫罗绸缎、珠宝美玉?又或是兵器铠甲、稀世宝剑?” 谢沐云:“不要。” 姜清桉犯了难:“那你想要什么?” 谢沐云:“殿下知道臣想要什么。” 姜清桉回味过来,脸色微红。 她的眸子一闪一闪的,跃着灵动的光,然后浸满浅浅的笑意: “予你名份,如何?” 听到这话,谢沐云本该是很高兴的。 可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天百花宴结束后,他与清桉在揽月阁见面,他凑过去问她,何时予他一个名份。 现在想来,那时的清桉便已不是清桉了,而是沈意。 所以,他其实是对着沈意说出那样的话来! 想到这里,谢沐云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这事儿,绝不能让清桉知道了! 谢沐云打定主意,复而抬起眸来,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好。” 这一刻,他是开心的。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直到快用晚膳时,谢沐云才离开。 外面的绿荷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以为小姐大病初愈,在屋子里睡觉养神,也未去打扰。 …… 沈意叫来青桃,询问她宫里可有血色暖玉。 青桃仔细回想了一番,道:“北燕曾带来过一块血色暖玉,不过好像在皇后娘娘手里。公主怎的忽然问起血色暖玉的事来了?” 当初皇上有意将这块暖玉给公主,可公主拒绝了。 后面便赐给了皇后娘娘。 公主不会又想要了吧。 那可能会得罪皇后娘娘,惹皇后娘娘不高兴的。 青桃有些担忧地想。 第26章 本公子就要他舞 “在皇后娘娘手里么?” 闻言,沈意若有所思。 姜清桉虽不是皇后娘娘亲生,但皇后娘娘并未苛待过她。 相反,两人关系其实还不错。 皇后娘娘也并非善妒之人,宅心仁厚,做事周全,确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听闻她落水后,皇后娘娘也来探望过她,送了一些珍稀补品过来给她调理身子。 若是早些知道要送谢将军血色暖玉之事,她那日便好开口向她讨要了。 如今,却是陷入了难题。 “你说,这块暖玉是北燕送过来的?” 沈意又问道。 青桃点点头,“公主忘了,每年入秋,北燕都会带一大批玉石和其他珍宝药材入京,来交换他们过冬所需的粮食。 去年她们带来的玉石里便有一块稀有的血色暖玉。” 沈意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北燕地处偏寒,常年天寒地冻,是种不出精细的小麦和稻米的。 所以,每逢入秋,北燕使团会带着物资前来交换一大批小麦面粉和大米,充盈粮库,以供他们皇室享用。 “如此说来,这血色暖玉只有北燕才有了。” 沈意眸光闪烁,若是如此,为了不惹皇后娘娘不高兴,她还是要和那个北燕商人联系才行。 可,风险太大。 她并不想冒这个险。 也不想再和北燕有任何牵扯。 不过,沈意忽然又转念一想。 她现在是以姜清桉的身份,让青桃去联系也不是不可行。 沈意垂眸思索了一番,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决定让青桃代她去找那个北燕商人。 她对皇后娘娘并不了解,若是此番惹恼了她,日后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相比之下,让青桃扮作官家小姐的婢女寻求暖玉,从而找上那个商人会更稳妥些。 反正那个商人并不知青桃与她沈意的关系。 同样,外人也不知现在的姜清桉才是她沈意。 此事看起来和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思量好了,沈意也不再纠结,交代了青桃一些细节,便让她去办了。 青桃想来公主再求暖玉定是有别的用途,也没再多问,领命去了。 …… 有了阿九的暗中帮忙,沈洲在外面玩了两天。 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他正和陈家公子在醉香楼饮酒看戏。 醉香楼近日来了一对卖艺的父女,据说是从宣州逃荒来的。 父女俩粗布麻衣,衣着寒酸,但看起来干净整洁。 女子豆蔻年华,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在底下挥舞得虎虎生风,颇有几分飒爽英姿。 看得酒楼众人一阵拍手叫好。 表演结束,头发半白的老父亲手中捧着一个破旧的瓷碗,一一走到酒桌前,伸碗接过好心人施舍的铜钱,并鞠躬道谢。 碗到了沈洲这里,沈洲摸了一下荷包,从中找出一点碎银子,伸手要放进去。 陈家公子拦住了他,视线往女子的身上扫了一圈,又看向老父亲,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宣州逃荒来的是吧,你可知你面前的这位公子是谁?” 老父亲拿碗的手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两人。 面容白净,锦衣玉袍。 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他语气恭敬地道:“公子身份尊贵,小人不知。” 陈家公子勾了下唇,神色倨傲,“确实,你一个要饭的也不配知道。 这样吧,你让你女儿上来,单独给我们两个舞一枪,兴许我们一高兴就赏你了。” 说着,陈家公子示意沈洲将刚刚的碎银拿出来,放在桌上。 光是这一点,就比他从下面收到的半碗铜钱要值钱得多。 只是,这话说得轻蔑,赤裸裸打骨子里的瞧不起。 下面的女子显然也听到了这话,她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 走过去,女子拉住父亲,沉着脸低声说:“爹,这钱我们不要了,走吧。” 老父亲收回手,声音沙哑:“好,听阿莹的。” 阿莹扶着父亲转身,准备下楼。 后面传来陈家公子威胁的冷笑:“能被我们看上是你的荣幸,别不识好歹。若今日你走出这里,就别想在京城待下去了。” 阿莹的脚步一顿,长枪也随之在地上撞击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她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压着怒气道:“好,我给你舞。” 谁知,陈家公子竟伸手指向老父亲,笑了: “不,本公子突然改变主意了,不要你舞,要他舞。” 闻言,阿莹脸色一变,她急道:“不行,父亲他身体不好,舞不起枪,我给你舞。” “本公子就要他舞。” 陈家公子不依不饶,眼中戏谑。 沈洲看着老人家微微佝偻的背和憔悴苍白的脸色,轻轻皱了皱眉。 “陈兄,算了吧,今日我们是来喝酒的,也不必……” 陈家公子打断了他,满不在乎地说:“诶,沈兄你这就不对了,喝酒不就是要找乐子嘛,不然这酒怎么喝得尽兴。 这土妞舞的枪看了实在没意思,不如看点新鲜的,看看老东西怎么舞。” “这…”沈洲欲言又止。 见陈家公子一脸坚定,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他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陈家公子见老东西站着没动,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快点,还杵着干嘛,晚点本公子又改变主意了,嗯?” 阿莹脸色难看极了,她转头看向在座的众人,试图寻求帮助,替她们解围。 可众人在对上她的视线后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又去,假装没看到。 笑死,一个丞相府独苗苗,一个陈侍中的嫡长子,谁敢触这个霉头。 无人敢触。 所以也无人出声。 阿莹脸色白了白,也意识到这两人身份恐怕非同寻常。 可若真要父亲舞枪,以父亲的身体状况那会要了他半条命的! 她们从宣州奔波至此,若在京城待不下去再起奔波,父亲的身体也是扛不住的。 进退维谷。 阿莹只恨自己方才为何要逞一时之气,为了那可怜又可悲的自尊拒绝了他。 她一时红了眼眶。 父亲见她如此,默默抓住了她手中的枪杆,“阿莹,爹可以。” 阿莹红着眼睛看他,摇头:“不行。” “没事。”父亲笑了笑。 阿莹握着长枪没松手。 在陈家公子愈发不耐烦的神色下,她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然后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磕了个响头。 “求公子开恩,小女愿给公子舞枪,舞到公子满意为止。” 第27章 算计 闻言,陈家公子似乎来了兴趣。 他微微眯起眼睛,玩味十足,抬了抬下巴: “好,那你可不要停,不给本公子看高兴了,还是要这个老东西来。” 阿莹抓着枪杆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扣进肉里,刺痛,如同她生生被碾碎的自尊。 她没有抬头,只默默从地上爬起,然后退开一步,开始挥舞起手中的长枪。 “阿莹……” 老父亲眼中含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阿莹的枪法并不精湛,没有拜过师,全靠自己摸索。 此刻挥舞起来,多了几分狠劲,力道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长枪划破空气,在她的手腕下灵活游走,带着凌厉的狠劲。 陈家公子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着阿莹身上那种无能狂怒带来的快感。 “长枪配酒,果然别有一番风味,你说是吧,沈兄。” 他举起酒杯,和沈洲碰了一下,心情愉悦地说。 陈荣煊比沈洲年长两岁,是陈侍中家中的嫡长子,其母柳氏一向宠溺娇惯,故而养成了如今玩世不恭的纨绔性子。 沈洲自从入了学堂便和他玩在一块。 年少多少懵懂,每每看到陈荣煊在外意气风发,甚至一呼百应的模样,沈洲只觉得他很厉害。 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对错。 今日,他看到这个卖艺的阿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前段时间的沈意。 阿莹身上似乎有一种劲,是一种柔软又坚韧的劲。 和沈意有一点像,只不过沈意身上的那股劲更为明显。 想到沈意,沈洲后知后觉划过一丝疑惑。 说来,那个沈意好似真的变化挺大的,和先前全然不同。 至少,她对自己是真敢打了! 身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沈洲懊恼地甩了甩脑袋,不去想了。 想那个疯女人做甚。 他真是疯了。 沈洲回过神,看向还在舞弄长枪的阿莹。 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粗重起来。 挥舞的动作也不似先前那般轻巧灵活,变得乏力笨重。 她要没力气了,握着长枪的手都在发颤。 可陈荣煊却没有让她停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时不时点评一句: “力道不够,重来。” 阿莹咬着牙,苍白着脸,又重头开始。 …… 萧挽秋修养了一段时日,屁股上的伤总算是好了。 她恨沈意恨得牙痒痒。 养伤期间,听说沈意被人掳走了,救回来时还中了毒,当时她心里幸灾乐祸极了,只觉得是她的报应。 想着她怎么不死在那歹人手里,再不济,把她毒死也好啊。 可不曾想,两次危急关头,谢将军都出手救了她。 萧挽秋又恨了。 她一个又肥又丑的贱人,为何运气这么好。 竟然得到谢将军的青睐。 真是癞蛤蟆赖上了天鹅,臭不要脸! 萧挽秋又气又恨,在府上闷的久了,决定出府散散心。 谁知,恰好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沈洲和陈荣煊坐在楼上喝酒,他们面前,一位衣衫陈旧的少女正挥舞着手中厚重的长枪。 少女脸色惨白,累得满头大汗。 随着长枪的转动,她的身形也随之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而一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满脸痛苦地看着。 终于,老人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公子,大发慈悲放过我们父女二人吧,我们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醉香楼碍公子的眼了,求求您了……” 老人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听得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又无奈摇摇头,叹了口气。 萧挽秋随意抓了个人问了缘由,听完之后脸上露出算计的笑。 陈侍中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百花宴上竟然讽刺父亲教子无方,还说日后闯了祸哭都没地方哭去。 如今,他的好儿子却又在外面干着欺凌老弱的龌蹉行当,当真是又当又立,好不叫人笑话! 还有沈丞相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儿子也和陈荣煊这个蠢货混在一起,正好。 今日还真是来对时候了。 萧挽秋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缓缓环视了一圈,最后定在沈洲和陈荣煊身上: “哟,这不是丞相府的沈公子和陈侍中的嫡长子吗,这是在闹哪般呢,欺男霸女?哦,不对,应该是欺老凌弱。 可我怎么记得,沈丞相和陈侍中前几日不还一副正义的嘴脸,教训他人教子无方来着? 如今,他们的儿子却在这里仗势欺人,当真是叫人好笑。” 她特意提高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原本不愿多事,此刻有了出头人,而且来人一看来头也不小,当即议论纷纷起来。 “可不是吗,我来这里两日了,瞧着这对父女着实可怜,如今又被人欺负成这样,公理何在,哎……” “人家父女卖艺,看得高兴就赏两个铜板,不高兴就当看了个热闹,何苦这般为难人。” “难到咱们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这些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说到激愤处,有人气得拍桌子站了起来。 场面一度骚动,越来越多的人义愤填膺。 目的达到,萧挽秋勾了下唇,她提了提嗓子,义正严辞地大声说: “没错!你们可知官大一阶压死人,陈侍中和他的儿子为何这般嚣张,还不是因为他背后有沈丞相撑腰,沈丞相是谁啊,当朝丞相,权势滔天,无人敢惹。 可怜了这对父女,恐怕今日就算死在这里,都无人敢问。” 这一番话,彻底激起了众人的愤怒,纷纷对着沈洲和陈荣煊二人不屑地喷口水。 “呸!丞相又怎样,自古以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们老百姓上交赋税,可不是养这等仗势欺人的蛀虫的!” 有人开头,便有人附和: “没错,他丞相府的俸禄,哪一分没有凝聚着咱们老百姓的热汗与心血,到头来还肆无忌惮地欺压到咱们老百姓头上来,简直无法无天!” “……” 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丞相府,把沈丞相甚至连同丞相府的鸡鸭鹅都骂了个遍。 正所谓法不责众,所以毫无顾忌。 萧挽秋满意地笑了。 她本以为凭自己说一说,再让父亲去参他们一本就够了,却没想到效果竟然这般好。 不用父亲出手,这事估计很快就会传到陛下耳中。 届时,也够那两个老东西喝一壶了。 而丞相府不好过,沈意自然也不会好过,到时看她还如何嚣张。 萧挽秋很期待看到沈意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第28章 恨意 沈洲和陈荣煊没想到,这事经过萧挽秋的挑拨,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周围的众人,看他们的眼神愤恨又憎恶,仿佛在看什么蛆虫。 无数难听的话语如潮水般涌入耳中,冲击着两人的耳膜。 沈洲和陈荣煊两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 他们向来是站在那里呼风唤雨惯了的,有谁敢对他们出言不逊,那就掌他们的嘴,打他们的手,然后看着他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就像刚刚的这对父女。 陈荣煊再看向还在不停磕头的老父亲,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此刻却像一张张催命符,刺激着他的神经。 “你…你们,一群贱民,你们竟敢口出狂言,小心我让人把你们统统抓起来,拔了你们的舌头!” “还有你,你这个老东西给我起来,晦气!” 他惨白着脸,哆嗦着手指着如豺狼虎豹般看着他们的众人,因为紧张和恼怒,口不择言。 又狠狠踢了老父亲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老父亲口中发出一声呜咽,捂着腹部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阿莹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手早已不是自己的,脚也不是自己的,只剩下麻木的肌肉动作。 “爹!” 此刻看到父亲昏死过去,她才猛然惊醒,扔了手中的长枪,一个箭步跑过去。 然而身体机能早已到了极限,她跑步的动作一僵,然后两眼一黑,也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阵哗然,加上陈荣煊说要把他们抓起来拔掉舌头的话,此刻更是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彻底沸腾起来。 有人拿起桌上的碗砸了过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东西砸了过来。 陈荣煊大惊失色,他愤怒地指着那些人,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你们这群贱民!” 声音很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唾骂声中,噼里啪啦的碗筷碎了一地。 场面彻底失控,混乱极了。 萧挽秋瞧了一会热闹,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沈丞相得到消息时,沈洲和陈荣煊及其他涉案人等已经被关在了巡捕营。 他差点没气昏过去。 让手下的人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后,他没有急着去巡捕营捞人。 而是让人准备了一根荆条,背在身后,然后去了皇宫,脱了外衣跪在御书房门口。 陈侍中此时也是气得差点晕厥,他对柳氏发了好大一通火,又听下人说沈丞相进宫负荆请罪去了。 他片刻也不敢耽搁,也背着荆条进了宫。 姜清桉这两日修养下来,精神头已经大好,浑身的疲乏劲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绿荷在一旁帮衬。 这时,一个婢女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 “小姐不好了,出事了!老爷背着荆条进宫了。” 她的声音急促,说话也没头没尾。 听得姜清桉一脸疑惑。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她道。 婢女缓了口气,这才将下午在醉香楼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老爷得到消息后,立马就进宫了,现在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公子还在巡捕营关着。” 婢女一口气说完,大吸了口气。 姜清桉皱了皱眉。 这沈洲真是个不省心的。 可怜了沈丞相一把老骨头还要为他折腾。 她忽然想到了沈意。 如今沈意占着自己的身份,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今正跪在御书房外,她又会作何感想呢? 是暗中帮衬,还是冷眼旁观。 姜清桉觉得很有可能是后者。 从她抢占自己的身份开始,或许她就已经做好了与丞相府断绝一切关系的决心。 而事实上,沈意确实是这么想的。 听到沈洲那个蠢货在外面惹了事被关进了巡捕营,她心里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那个蠢货,天天在府上以捉弄奚落她为乐。 沈意时常觉得,他比外面那些嘲弄她的人更为可恨。 来自血亲的伤害远远比来自他人的伤害要痛得多。 她恨沈洲。 但她更恨那个无所作为的父亲。 他沈豫华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为了坐稳他这个丞相的位置,整日浸营权力,对她们不闻不问。 有何用? 她身为堂堂丞相府嫡女,不还是人人可欺,谁都可以在她头上碾一脚。 若不是他不管不顾,她又怎会在她们的嘲笑和排挤中活了数十年? 这是她此生一辈子的阴影。 如影随形,剜心蚀骨。 因此,在她决定偷换姜清桉的身份时,就决心要与丞相府断得干干净净。 毫不留恋,也毫无留恋。 夜色下,沈丞相单薄的身子跪在台阶之下。 与清凉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旁边,是同样跪着的陈侍中。 两人背负荆条,不动如山。 沈意借着晚膳后散步远远看了一眼,便淡漠地收回视线。 身旁的青桃说:“今日这事闹得太大了,当时整个醉香楼的百姓恨不得将两人乱拳打死。 好在巡捕营的人去了才控制住局面,否则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打死才好。 沈意毫不在意地想。 青桃有些感慨:“现在京城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都在对此事议论纷纷。 说沈丞相和陈侍中沆瀣一气,乃国家之蛀虫,却还身居高位,若不削官,实在难安民心。 群民激愤,怨声载道。 可怜沈丞相一生为官清正,年老了,却要背上这般骂名。” 沈意心底冷笑,不认同,也不反驳。 只当看场笑话。 她们父女缘尽于此,无话可说。 姜清桉去了巡捕营,暗中找人打点过,顺利见到了浑身狼狈的沈洲。 沈洲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 身上衣裳破破烂烂,堪堪蔽体,还沾着各种汤汁菜叶,杂乱的气味混在一起,格外难闻。 头发也凌乱地披散在脸上,脚上的鞋也丢了一只。 比乞丐还像乞丐。 他双手抱着膝,头埋在膝盖上,身体一抖一抖的,余惊未退。 姜清桉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透着惊恐。 脸上破了相,各种液体粘连着头发,一坨一坨的,贴在脸上。 “沈…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看清来人,他眼里猛地迸发出惊人的亮光来,手脚并用爬到前面,抓着铁杆。 仿佛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希冀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姜清桉。 第29章 造势 沈洲是狼狈的,也是惊恐的。 他长到这么大,从未想过,原来人的唾沫星子是真的可以淹死人的。 碗筷混着汤汁菜叶不停的朝他迎面砸来的时候,周围的唾弃谩骂不绝于耳。 大脑一片空白,耳鸣目眩。 除了惊恐,还是惊恐。 他想到了沈意,他那个一母同胞的姐姐。 貌似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过来的。 在他人的嘲笑中、谩骂中、排挤中过来的。 这是一段怎样的阴影。 他不敢想,也无法想。 而过去的自己,对她除了捉弄,也和外面的人一样,奚落嘲讽。 她定是很讨厌他的。 可她如今却还来看自己了。 沈洲望着姜清桉,眼眶突然就红了,他扒着栏杆痛哭流涕: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她说得对,他就是一个白眼狼,拎不清是非,胳膊肘往外拐。 沈洲哭得伤心极了。 姜清桉却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哭什么? 嘴里还一直口齿不清地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姜清桉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没有太多时间,这会来看他是有正事的。 姜清桉说:“别哭了,把你在醉香楼发生的事详尽给我说一下。” 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和当事人的亲历总归会有所偏差。 她要知道详细的始末,才好做出正确的对策。 沈洲抽抽噎噎地止了哭声,从阿莹父女唱戏开始,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了一道。 姜清桉全神贯注,不遗漏丝毫细节。 “你是说,是萧挽秋鼓动人心,才把事情闹这么大的?” 沈洲气愤地点头:“就是她,一直给父亲泼脏水,说父亲和陈侍中沆瀣一气,还说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酒楼里的人还真是什么都信,真是太过分了!” 姜清桉没接话,又问了几个问题,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走了。” 沈洲瞪大眼睛,慌了,抓住姜清桉的一片衣角,有些不敢相信: “姐,你不是来救我的吗?这就走了?” 姜清桉瞥了他一眼,好像在看傻子: “你当巡捕营是你家开的啊,说救就救。” 沈洲愣了一下,傻眼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怎么办?” 姜清桉送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等着。” 说完,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走了。 沈洲抓着衣角的手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完了完了。 彻底完了。 姐姐一定在记恨他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现在终于有机会见死不救了。 沈洲面如死灰,脱力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姜清桉离开的方向,内心绝望。 姜清桉不知道沈洲丰富的内心戏,此刻她心中已有数。 此事本来是可大可小的,奈何禁不住萧挽秋刻意的煽风点火,煽起来百姓心里那股对权贵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憎恶的火。 不得不说,萧挽秋这步棋下得实在高明。 以民为匕。 自古,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父皇上位之后,一心为国为民,励精图治,才有南诏如今的太平盛世。 沈丞相是不是国之蛀虫,他心里很清楚。 可架不住百姓的愤懑。 毕竟,陈荣煊和沈洲在醉香楼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为人不齿。 更别说被人捏住了把柄。 稍微一造势,便会火随风势,越烧越旺。 这不是姜清桉希望看到的。 他们两个是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也不能被人暗中操控。 当务之急,最好先确认那对父女的情况如何,不给有心之人造势的机会。 想到这里,姜清桉对绿荷道: “找人去打听那对父女的情况,派人盯着,别让她们出事。” 绿荷心思简单,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有些疑惑,挠了挠头,“啊,她们不是有巡捕营的人看着吗,为何会出事?” 姜清桉叹了口气,“小丫头想不明白就不要问那么多,照做就是。” 突然想念青桃了。 青桃聪慧伶俐,办事细心周到,又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早已感情深厚。 倒也不是说绿荷不好,只是到底是别人的丫鬟,用起来多少还是不顺手。 “噢噢好吧,奴婢知道了。” 绿荷这才点点头,去交代了。 御书房内。 皇帝的确如姜清桉想的那样,沈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沈丞相是朝堂上的老臣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是寒门子弟,科举夺状被先帝重用,一心扑在朝政上,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也正是因为他一心扑在国事上,所以成家晚。 他继位后拜他为丞相,他也不负所望,替他出谋划策,推行新政,和他一起打造了如今南诏的太平盛世。 不曾想,他的儿子如今竟在民间闹出这等事来。 皇帝就算有意偏袒,也有心无力。 国法,立的是规矩。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也切切实实在执行。 这也是南诏今日看起来清正太平的重要原因。 “丞相还在外面跪着?” 皇帝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刘太监回道:“正是。和他一道的还有陈侍中。” 说起来,此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陈侍中的儿子陈荣煊。 皇帝自然知晓。 这也正是他头疼的原因。 外面现在的风声一边倒,全是在控诉沈丞相的。 说他位高权重,所以不把百姓放在眼里,若不处罚,难以服众。 皇帝沉吟半晌,沉声道:“让丞相进来。” “是。” …… “挽儿,这事你做得好,父亲正愁没有那个老狐狸的把柄,不曾想,他儿子倒是送上门来了。” 萧尚书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就连晚饭都比平常多吃了一大碗。 他笑眯眯的看着萧挽秋,夸赞道。 萧挽秋眉梢都是得逞的笑,她也没想到今天出一趟门竟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多谢父亲夸奖,这些都是挽儿应该做的。 谁让他们之前那般嚣张,如今,看他们怎么收场。” 萧尚书眯着眼,眼里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此事,绝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就收场的。 他要把水搅得更浑。 “多找些谣言出来,然后散播出去。 另外,找人打点关系,最好能让那对父女悄无声息死去。” 萧尚书吩咐道。 第30章 称呼 沐王府。 “哥,我好无聊啊,你到底是为什么不让我去见清桉姐姐啊?” 谢洛瑶不明白,自从那次百花宴后,谢沐云就不让她去宫里了。 准确来说,是他两次救了沈意那个胆小鬼之后,她哥就和她说,没事少往宫里跑。 可她有事啊! 她说过改日要和清桉姐姐道歉的,而且清桉姐姐落水了,她理应去看望的。 谢沐云说:“这点小事殿下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不用道歉了。” 谢沐云又说:“我已经代你去看过了,而且,她不记得你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谢洛瑶劈懵了。 她不敢置信地抓着谢沐云的胳膊,追问:“真的假的?!” “你肯定在骗我对不对!我不信,我这就进宫去问个明白,实在不行,找找存在感,说不定清桉姐姐就想起来了呢。” 谢沐云提住她的后衣领,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别添乱。” 谢洛瑶挣扎了两下,没挣脱。 她气得扭过头来,开始口不择言: “我还没说你呢,你明明喜欢的是清桉姐姐,却两次出手救下那个与你毫不相干的胆小鬼沈意,这是为什么? 你有没有把这事和清桉姐姐解释清楚?难怪清桉姐姐不给你名分,原来早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 谢沐云:“……” 见他不说话,谢洛瑶以为他默认了,更是气得锤他。 “好啊,真没想到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那个沈意有什么好的,她哪里比得上清桉姐姐一根毫毛! 要容貌没容貌,要才华没才华,还是个没骨气的胆小鬼,哥你是眼瞎了吧! 我不管,我就要进宫,我要找清桉姐姐告状,把你脚踏两只船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弃了你!” 谢沐云:“……” 被她嚷得头疼。 谢沐云道:“玄墨,带小姐回去,不准她出府。” 谢洛瑶瞪大眼睛,“你干嘛,敢做不敢当是吧。我看谁敢拦我,今天这府我还就……”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 谢沐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她交给玄墨: “这两日看好她了,不要乱了计划。” “是。”玄墨应声将谢洛瑶带了下去。 这两日,沈意果然联系了那个北燕商人,不过,她还没有拿到血色暖玉。 北燕商人答应三日后交货。 而那时,也将是收网之时。 谢沐云眸光幽深,冷意浮动。 …… 半掩的窗户一阵风拂过。 姜清桉不用回头也知道,某人又偷摸翻墙来了。 还特意挑大半夜来,真是愈发放肆了。 她如是想。 果然,下一秒,熟悉的冷冽松香盈入鼻尖。 “你这偷鸡摸狗的本事倒是练得愈发炉火纯青了。” 姜清桉打趣道。 谢沐云手掌虚握成拳轻咳一声,“殿下知道,臣也不想的。” 想也不想她怎会不知道。 先前是皇宫守卫森严,宫墙不好翻。 姜清桉笑了笑,也没拆穿他。 谢沐云在她面前坐下,神色正了几分: “沈洲之事,殿下如何打算?” 这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他就算想不知道也难。 虽说此事与清桉可以说毫无关系,但她如今明面上是相府之女,以她的性格,就算是为了一代忠臣,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姜清桉淡淡一笑,“自然是帮一把。” 她补充道:“背后恐怕有萧府推波助澜,我现在担心的是那对父女。” 她身边无可用之人,绿荷不一定能把事情办妥。 谢沐云神色微动,明白她的意思。 “无妨,交给我。”他道。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支口琴来,“如今殿下身边没有自己人,行事多有不便,臣暗中安排了人保护您,吹响口琴,他们便会出现,任殿下差遣。” 姜清桉盯着他手中的口琴看了一会,没有矫情,收下了。 “多谢,”她语气真挚,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烛火跳跃,映着自己的影子。 “你为我做了很多,阿沐。” 谢沐云瞳孔微微放大,他呼吸有些凝滞: “殿下,你…你叫我什么?” “阿沐,”姜清桉笑着重复了一遍。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谢沐云睫毛都跟着颤了颤。 仿佛有一道酥酥麻麻的电流,蹿遍全身,直至心尖。 这是清桉第一次用这般亲昵的称呼叫他。 谢沐云悄悄红了耳根,他敛了敛眸,轻声说: “殿下日后私底下都这般称呼臣,好不好?” “好。” “那臣可否唤殿下清桉。” “得寸进尺。” 谢沐云微微仰头,像只傲娇的大狼狗:“清桉。” 姜清桉无奈笑笑,随他去了。 其实,她也早对他有了心思,只是,未宣之于口。 如今,像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两人的心又更近了一步。 谢沐云没有久留,他还要去交代清桉说的那对父女之事。 姜清桉见他依依不舍地从窗户走了,有些想笑。 不曾想,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有一天竟沦落到爬窗户的境地。 她走到窗户旁,又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墙角,掩唇轻轻笑了好一会。 坐回桌旁,看着桌上那把质感上乘的口琴,姜清桉眼眸微动,将口琴收进了怀里。 如今,她确实无人可用,行事处处掣肘。 阿沐,有心了。 沈丞相半夜回来了。 不知道皇帝和他谈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宗祠,第二日要上早朝时才从里面出来。 而事情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加上萧尚书暗中的推波助澜,翌日一大早,巡捕营门口便围了一大群百姓。 他们在等,等巡捕营会给沈洲和陈荣煊两人怎样的处罚。 “那个陈家公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之前还把我家摊子给掀了,就因为我给他少放了点糖。” “对对,我家关儿之前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他把我家关儿的骨头都打断了。” “那个沈家公子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两人狼狈为奸。” “两害不除,咱们京城的老百姓哪有安生日子啊。” 巡捕营门口,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很快,有守卫出来发话:“禁止在巡捕营门口吵吵嚷嚷!尔等速速离去!” 有人叫嚷:“我等就是来看他们二人受罚的,莫不是这里面有猫腻,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是萧尚书专门派来兴风点火的人。 其他人闻言,跟着附和,扬言没看到就不走了。 第31章 平息 晌午。 巡捕营依照律法对沈洲和陈荣煊二人做出了处罚。 陈荣煊为罪魁祸首,杖责五十大板,罚禁足一个月。 沈洲为帮凶,杖责二十大板,同样罚禁足一个月。 板子是在百姓的监督下实行的,每一板子都是实打实的打在肉上。 打得陈荣煊和沈洲二人嗷嗷惨叫,皮开肉绽。 沈洲板子少,在别人的搀扶下还能走路,陈荣煊就没那般好运了,最后直接昏死过去。 两人最后由巡捕营的人打包抬进各自家中禁足,此事才算落下帷幕。 朝堂中,皇帝也对沈丞相和陈侍中做出了处罚。 二人各自罚一年俸禄,用以抚恤那对父女。 另,陈侍中停职一月,好好教导其子陈荣煊。 至于京城百姓如何安抚破除谣言,皇帝也想好了,让人去布告栏张贴了一张功绩表,上面罗列了沈丞相和陈侍中自立国以来为国为民做出的贡献。 赏罚分明,毫无偏私。 这场风波才渐渐彻底平息。 萧尚书气得将桌上的茶杯扫翻在地,脸色铁青: “谢沐云,又是他!” 他本来明明可以暗中把那对父女做掉了,眼看就要得手了,谁知谢沐云又横插一脚,导致计划失败。 若是那对父女死了,此事怎么可能就这般不痛不痒地揭过去。 区区一年俸禄,算个什么! 谢沐云,为何总要和自己作对! 萧尚书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翻滚着浓烈的怨气。 和他作对的人,都该死! 萧挽秋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烧起来的火,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灭了。 除了沈洲受了点皮外伤,甚至没有撼动丞相府分毫。 这和她预想的偏差实在太大。 她想不明白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沈洲被抬回丞相府的时候,沈丞相正好下了朝。 他看了眼浑身狼狈的沈洲,什么话都没有说,让小厮带他下去收拾干净。 沈洲胆战心惊的,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在见到沈丞相时,细若蚊蝇地叫了声:“父亲。” 沈丞相神色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这让沈洲心里更加没底。 他知道自己此次闯了大祸,虽然这祸不是由他引起的。 可他到底牵连其中,也牵累了整个丞相府。 沈丞相若是对他大发雷霆,哪怕像上次那般操起棍子打他,他心里都会好受些。 可偏偏不是。 不安和愧疚笼罩着沈洲,浑浑噩噩将自己收拾干净之后,左等右等没等来父亲的传唤。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焦虑极了。 最后问了下人,下人说老爷在祠堂,沈洲咬了咬牙,往祠堂去了。 祠堂门开着,沈丞相背对着站在堂中。 沈洲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萧瑟和苍凉。 他心头微哽,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父亲……” 声音很低,含着愧疚。 沈丞相没去看他,声音带着回忆的悠远苍凉: “我们沈家历代寒门,直到我这一代才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我在朝堂摸爬滚打,呕心沥血长达二十年,才有了如今这官至丞相的荣耀。 获得荣耀不易,而守住这份荣耀更不易。这些年我谨小慎微,处事周全,不让人捏了我的把柄。 这些年,我自认为对得起整个宗族,可唯独对不起你们姐弟二人。作为父亲,我没有尽到为人父亲的责任。 意儿因为相貌被人取笑,我却没有为她做任何事,虽然她说没有,但我知道,她心底该是怨我的。” 沈丞相这时转过身来,沈洲看到他的眼眶是湿润的。 “我或许是个好丞相,但我不是个好父亲。 洲儿,这次的事情父亲不怪你,但是你记着,你和意儿是同胞骨肉,应该互相扶持,而非针锋相对。 没事多和她亲近亲近,别再和外面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你该长大了。” 沈洲低下头去,“我知道错了,父亲。”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丞相突然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驱散了略显沉重的气氛,“好了,回去吧。” 沈洲抬头看向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能察觉到,其实父亲此刻的心情依旧沉重。 沈丞相对他挥了挥手,笑道:“去吧。” 沈洲只好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沈丞相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良久,才收回视线。 看向祠堂中的一块牌位——亡妻阮思思。 “思思,此番过后,洲儿该是长大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们姐弟,我心有愧……” …… 沈洲心事重重地出了祠堂,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姜清桉的院子附近。 他驻足,看着那个方向好一会儿,然后抬步走了进去。 他想起了父亲的话。 也想起了往日自己捉弄她的场景。 一时间,百感交集。 院内,姜清桉正坐在凉亭看书。 绿荷抬头看见了踏进院子的沈洲,小声提醒道: “小姐,公子回来了。” 姜清桉闻言抬起头,四目相对,沈洲很快垂下眼去,他走上前。 “姐姐,我回来了。” 姜清桉视线往他后面瞅了眼,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忍不住笑了下: “不回去躺着,跑这里来干嘛?” 沈洲唇动了动,有些生硬地挤出一句话:“来…看看你,你没事了吧。” 指的是上次中毒之事。 “我们谁更像是有事的样子?”姜清桉挑挑眉,然后对绿荷道: “绿荷,你去屋里把那瓶上好的金疮药取来。” 绿荷很快把金疮药取来,姜清桉示意她交给沈洲。 沈洲将药握在手里,“谢谢。” 一时无话,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姜清桉看出他的别扭和不自在,有些好笑。 “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等你伤好了,我亲自盯着你抄家训。” 沈洲:“……” 他就不该来。 沈洲一瘸一拐地走了。 绿荷有些感慨:“公子这是真的转性了?他何曾对小姐这般恭敬客气过。” 姜清桉笑了笑,没接话。 人总是要经历什么才会长大。 很显然,这次醉香楼的事,让沈洲成长了。 不过,他的性子还是要好好磨一磨。 第32章 还得练 谢洛瑶快要气疯了。 她没想到谢沐云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打晕。 这就算了,还把她给软禁了起来! “玄墨,你把谢沐云给我叫过来,他这是软禁!软禁!” “快把本小姐给放了,否则本小姐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她气得直拍门,直呼谢沐云的名字。 三天了,她被锁在院子里整整三天了。 谢沐云跟看押犯人似的,把她的院子看得密不透风。 翻墙翻过好几次,都被无情按了回来。 气死她了!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谢洛瑶死死盯着院门,视线一转,落在不远处的长枪上。 走过去,拿在手上,冷锐的枪尖对准了门缝。 她今日就算把门拆了,也要出去。 ——找她哥算账! “呼——” 谢洛瑶深吸了口气,身体下沉,双腿微屈,然后猛地往前刺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刺在门缝上时,门忽然就打开了。 “啊!” 门开得猝不及防,长枪根本来不及收回,谢洛瑶惊呼一声,整个人也跟着往前栽去。 然后“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微微侧身避开她的谢沐云:“三天不见,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谢洛瑶:“……” 谢洛瑶又羞又恼,气得从地上爬起来,举着长枪就朝他刺了过去。 带着怒气,却毫无章法。 毫无疑问,被谢沐云轻松拿捏。 谢沐云只稍稍侧身,然后反手就抓住了枪杆,往前轻轻一拽,大力使得谢洛瑶下意识松了手。 长枪落入谢沐云手中。 “还得练。” 随之,附上一句评价。 谢洛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对着谢沐云怒目而视,很破防:“我要写信给祖父,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了,呜呜呜……” 她本是和祖父一起住在封地的,是半年前回来的,为了给谢沐云接风洗尘,也是为了在府上和他做伴,免得他一个人太孤寂。 谢洛瑶也许久未见到哥哥,甚是想念,刚来的那段日子高兴坏了。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他现在只会欺负她! 谢沐云将长枪交给玄墨,玄墨将其放回原位。 “不是想出去吗,现在可以去了。” “真的?” 闻言,谢洛瑶擦了擦眼泪,看他。 “嗯。”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谢洛瑶没忘记这事,想想就来气。 “自有道理。” “什么道理?” “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要知道。”谢洛瑶不依不饶。 谢沐云转身去看玄墨,“小姐似乎不想出去,把门关起来吧。” “你…”谢洛瑶扒在门看上,控诉:“谢沐云,你不是人!” 谢沐云抬脚走了。 “你去哪?”谢洛瑶觉得她哥最近很不对劲,总感觉在瞒着她干什么事情。 可他嘴真硬,就是不告诉自己。 她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书房,谢沐云待在书房不走了。 谢洛瑶又追问了他一会,问不出结果来,觉得无趣,撇撇嘴走了。 她要去找清桉姐姐,让清桉姐姐长点心,决不能被她哥这个花心大萝卜给骗了! 等谢洛瑶离开,谢沐云叫来玄墨,两人一起去了地牢。 地牢里,用铁链锁着一个人,此人正是那个北燕商人。 商人名叫辛乌,是做玉石生意的。 来往于北燕和南诏之间,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就在今天上午,他刚交付完一块血色暖玉,回去的途中突然眼前一黑,被人套了麻袋打晕带走。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带上了锁链,身处地牢之中。 劫财的? 他一向财不外露,就是以防有心人惦记。 可那又是为了什么? 正惊疑不定间,空旷安静的地牢之中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 辛乌身子一抖,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前方,脚步声愈来愈进。 很快,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为首之人面容俊逸,周身气度逼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地牢昏暗的光线透过眼睑打在眼底,如深不见底的黑渊,让人心里不自觉升起一股寒意。 辛乌确信,他不认识此人。 也从未得罪过这种人。 “你、你是谁,为何要抓我?” 他的声音打着颤,望着在他面前一步停下的男人,他的脸色都白了。 谢沐云神色很淡,也很冷: “一个月前,沈意从你这里拿走了什么?” 辛乌瞳孔收缩。 强大的压迫感使他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咽了口口水,道: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本分的玉石生意人,客人找我,自然是买玉石的。” 谢沐云对他的狡辩充耳不闻,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御魂蛊,对吗?” 御魂蛊。 三个字重重敲击在辛乌的耳膜上,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什、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谢沐云轻轻笑了一声,眸底却是冷的。 他道:“玄墨。” 玄墨会意,走上前,手中露出一把匕首,紧接着,寒光一闪。 “啊——” 凄厉的惨叫在地牢中回荡。 辛乌脸上划过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混合着赤红的鲜血。 ——他左手的小拇指被生生削断了! 玄墨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手中的匕首滴着血,他看一眼谢沐云。 谢沐云唇角微张。 辛乌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把染了血闪着寒光的匕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 “我说,我说。” “是御魂蛊,她从我手中拿走了御魂蛊!” 他大喊道。 “御魂蛊从哪里来的?” 谢沐云又问。 “一个月前一个黑衣人给我一个黑匣子,说会有个叫沈意的人来取。” “黑衣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对方没透露身份。” “那你为何要接。” “他找到我,威胁我,不然就会杀了我,我不得不照做。” “你为何知道那是御魂蛊?”谢沐云眸中划过一抹幽光。 按照他所说,既是威胁他去做的,那黑衣人也不会告诉他里面是什么。 “我偷偷打开看过。” “如此说来,你先前见过御魂蛊?” 不然怎会看一眼便知。 辛乌不敢隐瞒,他磕磕巴巴道:“我、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见过。” 古籍? 闻言,谢沐云眼睛微亮,既有记载,那是否还有解蛊之法? “古籍在何处?” “不、不见了……” 谢沐云:“……” 第33章 无影猫 一通审问下来,总结,并没有套到什么可用信息。 谢沐云有些失望。 看来对方很谨慎,痕迹处理得很干净。 如今,北燕商人这个线索就这么断了。日后还想找到别的线索很难。 除非…… 谢沐云轻轻眯起了眸子。 只能从沈意身上下手了。 “主子,他怎么处理?” 玄墨看了眼脸色惨白,眼神惊惧的辛乌,问谢沐云。 谢沐云扫了他一眼,“想活吗?” 辛乌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把头点断:“想!求大人放小人一马,小人日后绝不再踏足京城半步!” 谢沐云笑了笑,“不,我要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在回北燕的时候,暗中把你手中有御魂蛊的消息透露出去。” 他必须把背后之人找出来。 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既然这般做了,总想要达到某种结果。 而若是得知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必定会再次出手。 辛乌神色绝望:“我、我会死的。” “现在死,还是苟活一段时间再死,选一个。”谢沐云神色淡淡。 在他踏入这件事的时候,早已身处漩涡中心。——必死无疑,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辛乌面色灰白,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为何…为何偏偏是我…我只是想活着…” 他目光空洞的地盯着地面,喃喃。 “玄墨,”谢沐云给了玄墨一个眼色,玄墨会意。 “处理好这件事。” 说完,谢沐云转身离开了。 玄墨上前,冷声道:“想活命,也不是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辛乌眸子动了一下,抬头看向他。 玄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他嘴里强行塞了一颗药丸。 “这是毒药,一个月之内不服下解药,你会死。” 在辛乌赤红的眼睛中,他又说:“把主子交代你的事办妥,若你还能活着回到京城,我会给你解药。 届时,让你隐姓埋名,活下去。” 别无选择。 辛乌红着眼睛,点点头,仿佛用尽毕生力气,说出一个字: “好……” …… 沈意从青桃手里接过那块血色暖玉。 入手温凉、细腻。 未经雕琢,玉质也是上乘的,乳白中带着鲜艳的红,如烟如墨渲染其中,润如油脂。 是块好玉。 沈意感慨。 她又放在手里摸了一会,放回去。 “派人去邀谢将军,就说,本公主有东西送给他。” 青桃恍然大悟,随即捂嘴偷笑: “公主可算是主动一回了,谢将军知道定会高兴极了。” 沈意垂眸:“去吧。” “是。”青桃笑着下去了。 沈意的眸光落在那块暖玉上,有些失神。 高兴么? 她也很高兴。 “清桉姐姐!” 正想着,一道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声音熟悉,又讨厌。 沈意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正是谢洛瑶。 谢洛瑶被她哥欺负的满肚子苦水,一出府便往宫里来了。 ——找清桉姐姐诉苦! “清桉姐姐,”谢洛瑶皱巴着一张小脸,在她身旁坐下,挽着她的手臂,委屈极了: “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可把我憋坏了。 我哥他太过分了,他不让我来找清桉姐姐玩。” 沈意强忍着胳膊上的不适,扯出一抹笑:“为何?” “他说清桉姐姐落水失忆了……” 说到这里,谢洛瑶戛然而止,她放开沈意的胳膊,围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紧张道: “等等,清桉姐姐真的失忆了?不记得我了?” 沈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道:“记得,但不多。很多事情都模糊了。” 谢洛瑶像是松了口气,拍了拍小心脏: “记得就好,吓死我了,我以为清桉姐姐真的把我忘了,呜呜。” “我哥他太坏了,竟然骗我!这次要是没有十只烤鹅来安抚我受伤的小心灵,我就和他绝交!” 她挥舞着拳头,气冲冲的样子。 沈意眸底浮现出一丝烦躁,她只觉得她吵闹。 可只能忍着。 谢洛瑶丝毫不觉,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哼,我知道他为何不让我来找清桉姐姐了,定是怕我把他脚踏两只船的事给捅出来。” “清桉姐姐你可不要被他给骗了,我跟你说,沈意那个胆小鬼前段时日不是被贼人掳走中毒了吗,我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竟然派人去救了她,还给她解了毒。” “他和沈意有什么关系呀,明明是陌生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上沈意了呢,这事他若是不给清桉姐姐一个解释,你们的事我第一个不赞成!” 沈意只觉得耳边环绕着一只蚊子,嗡嗡嗡的,她的头都要炸了。 她强耐住性子,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扯出一抹可以看出来勉强的笑: “他给我解释过了,洛瑶不必费心了。” “啊?是吗,那就好,”谢洛瑶愣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喜笑颜开:“你们的事我举双手赞成,嘿嘿。” 只要他哥没有真的渣就好。 “诶,这是什么,红色的玉?” 谢洛瑶眼睛一转,忽然注意到桌上匣子里装着的血色暖玉,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 沈意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她笑着把盒子盖上,柔声道: “嗯,后山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看吧。” 她现在只想她赶紧走。 谢洛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高兴的点点头:“好呀好呀,洛瑶喜欢和姐姐一起赏桃花。” 沈意面上挂着笑,没说话。 …… 谢沐云又翻墙了。 对此,姜清桉早已习以为常。 “依我看,也别叫你阿沐了,索性叫你无影猫好了。” 来无影去无踪,翻墙技术一流。 可不,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时候就算绿荷在院子里,他都能悄无声息地从她背后闪过,进入屋子。 谢沐云抓着她的手,“阿沐好听,不过殿下若是喜欢,无影猫也不是不行。” 只要她开心便好。 手心多了什么东西,姜清桉垂眸一看,是一个香囊。 绣工精致,花纹繁复精巧。 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一股很奇特的香味。 有芍药、海棠、丁香……像是很多种花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但并不浓烈,淡淡的一股香,很好闻。 “这是?” 姜清桉看向他,眸子微波荡漾,如点点星光。 第34章 暖玉为媒,予你名分,如何 谢沐云眉眼含笑,“一百种花瓣磨成粉制成的香料。” 姜清桉恍然想起那日在花铺,他说来此想博人一笑,又向掌柜买了一百株品种各异的花。 原来是为了给她做香囊。 想到这里,姜清桉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我很喜欢,谢谢阿沐。” “喜欢就好。” 谢沐云也跟着笑起来,看着姜清桉珍惜地把香囊挂在腰间,他的心不禁也跟着柔软起来。 两人说了会话,谢沐云说起正事来: “那个北燕商人口中套不出有用的信息,看来对方隐藏极深。” “清桉,你印象中可和北燕的人有过冲突?” 沈意接触的北燕使团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这让谢沐云有些困惑。 姜清桉轻轻皱起眉头,想了想,并没有想起什么,她摇摇头: “应当是没有。” 如此,却是奇怪了。 北燕到底是何人想要害她。 没有头绪。 谢沐云说:“如此,只能从沈意身上下手了。” “她今日得了血色暖玉,定会叫我前去,我找机会探探她的口风。” 姜清桉点点头,“嗯,不过也不可操之过急,别让她起了疑心。” 谢沐云微微勾唇,“放心,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姜清桉不禁有些好奇。 “难不成谢将军要以身色诱?” 她打趣道。 如此,倒也不是不可行。 毕竟,沈意是喜欢他的。 谢沐云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落手时力道却很轻。 “清桉莫要取笑我了,若不是为了早日找到解蛊之法,我可不想多见她一面。” 觊觎她的臭虫,他见一面都要膈应老半天。 姜清桉捂住额头,笑道:“你如今不是天天见她的皮囊吗。” “这不一样。”谢沐云说。 灵魂不一样。 姜清桉笑:“所以,到底是何法子?” “高老头近日研制了一种奇毒——迷魂粉,能让人陷入沉睡,问什么答什么,我已经让他送了一些过来,不日便到。” 谢沐云勾了勾唇,“届时,你和我同去,约沈意出来一见,给她用上问问便知。” 闻言,姜清桉眼睛亮了亮,有些诧异:“竟如此神奇?若真如此,日后遇到无解之事,岂不是用此毒把人药倒一问便知?” 谢沐云叹了口气,“想来轻巧。高老头说,此毒制作不易,他做了百副毒方,成功的不过十分之一。 再者,能否真的有问必答,还与中毒之人的心性有关,心性坚定者,未必能问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看来,还是有所弊端。”姜清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不失望。 毕竟,若真如此神奇,那将是何等神药。 “不过,方法总要试一试的。” …… 沈意应付谢洛瑶是真的有些烦了。 她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这么能说。 叽叽喳喳的,在耳边说个没完。 像是上辈子没说过话似的,这辈子见到人就要说个不停。 她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疲色来,对谢洛瑶扯出一抹快要维持不住的笑: “洛瑶,我累了,要回去歇息了,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快些回去吧,别让你哥担心。” 谢洛瑶挽着她的手一顿,见她脸色好像确实不太好,有些歉意地挠了挠头: “啊,不好意思啊清桉姐姐,这些天太想清桉姐姐啦,所以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都把清桉姐姐说累了,是洛瑶的不是。 那清桉姐姐回去好好休息吧,洛瑶下次再来找清桉姐姐玩。” 最好别再来了。 沈意很想说,但她忍住了。 “嗯,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清桉姐姐再见!” 终于送走这只烦人的蚊子,沈意突然觉得清净不少。 沈意觉得谢洛瑶就是专门来克她的。 先前她还是沈意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布庄多管闲事,打着替自己出头的幌子,试图把自己推进更深的深渊。 她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却又自以为是的人了。 姜清桉也是。 她们自以为是地替自己解围,却不知道,是把她推入了更大的深渊。 像她们这种高高在上、一生顺遂无忧的人,又怎么明白她的苦楚。 她们的解围,只会让她面临更猛烈的欺辱和报复。 这不是解围,这不过是怜悯的施舍。 她不需要,也不屑于要。 沈意坐在梳妆台上,看着镜子里这张完美无瑕脸,笑了。 不是想帮她吗? 既然如此,那就永远不要换回来了。 这便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她会真心感激她的。 “公主,谢将军来了。” 门外,响起了青桃的声音。 沈意收敛思绪,整理好衣摆,站起身:“好,我这就来。” 谢沐云已然在庭院候着了,见到沈意,他淡淡一笑,明知故问: “见过殿下,不知殿下相邀,是有何好物件要给我看?” 沈意眸光闪烁,眼底倒映着男人清冷挺拔的身影。 忽然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神,她一时没抓住这种感觉。 每次见他,仍旧心动。 沈意感受着自己跳动的心脏,脸上露出一抹温软的笑来。 她转头看青桃,青桃将手中的匣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亭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春意浮动,院中花香淡淡。 谢沐云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又不动声色地将眼底那抹厌恶很好的隐藏。 “这是?” 他看向那个匣子,笑了笑。 沈意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光泽滑润的血色暖玉来。 她蜷了蜷手指,压下心底的悸动和紧张,轻声说: “这是允诺谢将军的血色暖玉,还有……” 她突然看向他的眼睛,谢沐云心头掠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沈意用自己心悦已久之人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笑着说: “谢将军那日不是问我何时予你一个名分吗。 今日,以暖玉为媒,予你名分,如何?” 谢沐云:“……” 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可以,他真想倒回那日去,把自己的那张破嘴给缝上! 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恶寒。 谢沐云看着顶着姜清桉的脸说出这句话的沈意,眸底深处渐渐爬起一抹冰冷的杀意。 沈意,就如阴沟之鼠,窥伺他人之物已久。 第35章 请多指教 沈意说出这话时,便已是用尽了此生所有勇气。 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姜清桉,他是不会拒绝姜清桉的。 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狂跳。 手心早已出了一层热汗,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呼吸都放轻了,几不可闻。 院子里,寂静无声。 一阵清风拂过,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可是……他为何还不说话? 沈意心底涌现出不安,她的眸里一点一点漫上未知的恐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她几近绝望时,忽而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真的吗,殿下。” “我太高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沈意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她也不知道,若是谢沐云拒绝了她,她将面临怎样的恐惧。 这种恐惧是发自内心的,没由来的没底那种恐惧。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可到底是没有。 沈意眸子里猛地绽放出惊喜,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后,她忙收敛情绪。 “其实,我也对你有意,只是你比我早一步说出来……” 她轻声说着,然后微微低下头去。 片刻,又抬起头来,一双水润的眸子注视着谢沐云的眼睛: “谢将军,以后,请多指教。” 谢沐云:“……” 他将心底翻涌的冷意掩下,如玉的脸上露出浅笑: “是我的荣幸。” 沈意心神荡漾。 只听他又道:“殿下明日可有时间,我想邀殿下去雅苑一聚,给殿下准备了一点惊喜。” 看看你的真面目。 沈意说:“好。” 先前被谢洛瑶叨扰的烦闷一扫而空,此刻的沈意看向路边的杂草都是美的。 她终于,和他更近一步了。 明日,会是何等惊喜呢? 她很期待。 …… 丞相府。 沈洲此时握着笔,如坐针毡。 “姐,我、我伤还没好呢,感觉屁股还有点疼,要不……” 再休息休息两天… 后面的几个字在姜清桉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又默默咽了回去。 沈洲没想到,姜清桉来真的。 还来的这么快。 他咽了口口水,迟迟下不去第一个字。 姜清桉挑眉,“怎么不写?” 沈洲:“有人看着我写不下去。” 他的字跟鬼画符没什么两样,有时候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他怕被她嘲笑。 先前明明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不知为何,现在的沈意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又或许是他从未了解过他这个姐姐。 沈洲想得有些失神。 姜清桉扣了下桌子,把他从思绪中惊醒。 “别墨迹,写!” 自带压迫感。 沈洲手一抖,墨水滴在纸上,他又重新换了一张。 然后,在姜清桉的注视下,终于提起笔,一笔一划,写下了第一个字。 饶是他刻意写的很慢,就是为了把字努力写好,可还是歪七扭八,没一笔在正形上。 姜清桉:“……” 原来一个人的字,真的可以这么难看。 她沉默了一会,从他手中拿过笔。 蘸了浓墨的笔,在她手中宛如游龙,轻巧灵动,下笔落字,行云流水。 字迹端方优雅,亦如其人。 “手指握紧,手腕放松,下笔莫要拖泥带水,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落笔即成。” 姜清桉写完,将笔递给他。 沈洲愣愣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哦”了一声,接过笔。 然后按照姜清桉方才所说,又写了一遍。 虽然远不及姜清桉所写,但相比于他之前所写,已然是好看了许多。 ——至少,能看了。 沈洲有些神奇地看着自己写的字,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还真的,我也太厉害了吧,哈哈哈。” 竟还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然后挥洒笔墨,自信书写。 姜清桉:“……” 看着立马又变得狗爬式的字体,不做评价。 沈洲脸顿时又垮了下来,神色沮丧地垂下头: “好像又不行了……” 姜清桉:“勿要心浮气躁,抄书写字讲究的是心静。” 沈洲愁眉苦脸:“好难啊。” 要不是被迫抄家训,他是一刻也坐不住的。 如今坐了半个时辰,对他而言已是一种酷刑。 “姐,要不……你帮我和爹求求情,抄家训这事就算了呗。” 沈洲眼珠子一转,忽然凑近,讨好地开口道。 姜清桉瞥他一眼,不为所动:“你还嫌父亲近日不够闹心是吗?” 沈洲脑袋耷拉下去。 只听姜清桉又道:“等你什么时候把字写好了,我就什么时候同父亲说。” 还是有希望的! 沈洲闻言,眼睛一亮,“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 每日抄家训和抄一段时间家训,他还是知道取舍的。 翌日。 沈意按照约定时间,带着青桃往雅苑而去。 此时,雅苑的一雅间里,谢沐云和姜清桉相对而坐。 桌上,正摆着一壶上好的桃花酿。 姜清桉盯着面前的酒,突然问道:“你说,这毒醒来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谢沐云笑道:“不会。就算会,那也是在梦中,中毒之人只会以为是做了个梦。” 姜清桉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时,守在门外的玄墨进来道:“公主已在楼下了。” 对于主子近日忽然和丞相府的沈意来往密切之事,玄墨表现得并不惊讶。 既是主子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作为下属,他只管照做,其他绝不多问,也不会多想。 闻言,姜清桉连忙站起身,重新换了一块坐垫,然后进到隔壁雅间去了。 不一会儿,沈意便在小二的指引下上了楼。 玄墨守在门口,恭谨地行了礼:“见过华乐公主。” 沈意点点头,看向青桃,青桃福了福身,恭敬地守在门口。 沈意进了雅间,谢沐云从座位上站起身,面色温润浅淡: “殿下来了,请坐。” 沈意浅浅一笑,款款入座。 谢沐云抬手,指了指面前的桃花酿,道: “我知殿下喜酒,特意叫了这里最好的桃花酿给殿下品尝。” 沈意微微一愣。 她所知道的姜清桉的喜好中,似乎没有喜酒这一项。 可看谢沐云的神色,似乎这是两人依旧的共识一般,瞧不出丝毫异样。 “殿下是不喜欢吗?” 谢沐云看着她,眸子里含着淡淡的笑。 若是细看,会发现,这笑意并不达眼底。 第36章 死局 沈意心下微惊,摇摇头,微笑道: “自然是喜欢。” 或许是自己没有探寻到的喜好,也是姜清桉和谢沐云相互才知晓的喜好。 沈意心里失笑,没再多想。 闻言,谢沐云俊美的脸上如沐春风,笑意盎然。 “殿下喜欢就好,对了,还有糕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一只温暖的大手压在我的头发上,生硬地揉了几下,我才脸红着抬头看向方榷。 我就是在这种让人躁动不安遇到了--你口中的脏辫男人,他有名字的,叫高非。 灵舟的储藏室位于餐厅下边,一直大门紧闭,没有钟诗彤允许不许靠近。 袁剑八喉头滚动间明白,这下面是变婆,是许公子说的数以万计的变婆。 那个带头的男生面红耳赤,事情没有朝着他想要的趋势进展,他很生气。 整座山,犹如液体一般的流淌,无声无息,却散发出密密麻麻蛛网般的丝线,连接着一名跪在院子里的人影。 身体上疲惫已经被系统消除了,只是精神上的疲惫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安抚下去的,他现在仿佛进入四大皆空的贤者时间,什么都不想去考虑,只想就这样睡到天荒地老算球。 雾隐山中山洞过百,又有云雾笼罩,时间一长很难分得清,藏在山顶安全好记。 他们选的地方很刁钻,不管是哪边的人到那时间都差不多,是两市的交界。 说实在的,别看袁暮大发神威连连击杀了来犯的凶徒,实际上现在他的处境非常危险,危险程度甚至可以说不输于一场二级任务。 看着一些弟子不断飞回明山,看样子是准备潜心修炼,李慕一颗心放下,还真差担心这些笨蛋自不量力,而白白送死呢!星河大阵还是能护住一番的。 赵炎又在夜郎的屠龙枪上瞥了一眼,那不断涌动的力量已经说明了它神器的象征。这哪是个s级的人?赵炎咬咬牙,一副早就知道夜郎不简单的样子。 司马玉沉默许久,才是在龙椅上面,重新坐了下来,朝着那送信的兵士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下章内容提要:禤成的计策确实管用,在启用了魏延之后,起到了扭转形势的作用。毕竟禤成这是计中计的,为此,夺回了广信,形势的扭转,则一切也好办得多了。 开始还以为坐轿很美很舒服的兰溪被摇得七倒八歪,直到轿子停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之前在台子上的时候,自己偶然看到了的,司马青的异样表情,司马玉便是本能的,拧紧了眉头。 兰溪张口结舌,自己根本不是真的兰溪,对皇上如何在梅园临幸一事一无所知,想她是不情愿的吧,要不然怎么去跳塘? “好的,我这就去,”三宝当即起身,心念一动,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喜的表情。 这里并不是镐城,而是距镐城有五百多里路离城,靠近越国的边境城市。 叶辰摊开了一只手掌,掌心出,灰气渐渐凝练,聚集在一起,化为一颗圆形的灰色球体。 合金箱“咔嚓咔嚓”的发出科幻片里才有的金属合成音,自动打开,显露出十六个均匀分布的方格。 大脑一震,姜寒终于恢复了意识,刚才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脸上一副心有余悸的神情。 安德鲁的老爸是警察局长,不是普通人,所以自然不能用对付普通人的办法。 第37章 我信你 姜清桉良久没有说话。 谢沐云也没再说话,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垂着头的人儿忽然抬起头来。 她的神色很平静,瞧不出什么惊慌失措来。 看着谢沐云担忧隐忍的眼神,姜清桉抿唇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没事的阿沐,就算没有了公主的身份,我还是姜清桉啊。” 她笑 “可恶!”虽然楚风的力量早已经不如自己,速度也是一样,可是协调性却远在自己之上,表现到具体的方面,就是楚风灵活多变,自己以远超他的速度也落下风。 “在洛仙羽眼里,核武已经过时了,或许神的世界,真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米尔顿将军喃喃自语。 举手投足间就让他达到了合体巅峰,整整一个大等级的跨越,这也实力是太神奇了。 喀崩……喀崩……两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响起,周围的人更是一阵摇头。甘薇神色不忍的将目光转向一旁。 震荡波与金色羽毛碰撞,犹如巨锤砸在地面之上,轰然将一个平面的空间砸得细碎,而那些羽毛亦是在山岳般的力量下化作了碎片。 所以李适却也乖乖的坐在马车里,布置了一些简单的警戒措施后,便开始打坐调息。 凡人们在连自身吃饭都是问题的时候,指望他们修仙这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兄长石宏,干脆将洛仙瑶让给兄长,自己继续专注追求步云烟。 骑士先生一直昏迷不醒,可这一下突然站了出来,根本就没出手,就让这些人彻底转变了态度,饶是她的头脑并不算愚笨,一时也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节。 随着声音的响起,飞羽的身影也渐渐的从迷雾之中显现了出来,飞羽身后那相比于深海栖姬有过着而无不及的庞大硒装让信浓号不经皱了皱眉头。 陇婆也有些虚弱的爬在了桌子上,而在我看向桌子上的三根香时,却发现这三根香正好燃烧殆尽。 “如果刚才他们开枪怎么办?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杀了我?”黄纬此时一边开着车,一边道。在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做为人质的惊恐。 他说的这些,他这些手下也都知道,毕竟他们都是在锦衣卫总部工作的人。比起他们,那些暗卫的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也太辛苦。因此,当这些人听到高四其说到暗卫们的资料时,这些刚才还有些不满的人顿时没有了怨言。 都千劫呵呵一笑,道:“还没杀过修然境的高手,今天我试试。”说完,探手向着大胡子抓来。 而实施这个方针的成果也是非常有好处的,目前为止人员疏散方面的话,几乎没有出现过大的争执和践踏方面,基本上都是非常顺利的进行撤退。 “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我一会就回来!”宁蓉蓉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亲信明白,于是吩咐下去,斩杀凌天者赏一千万,这是青帮有史以来最高的赏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百名青帮帮众冲向凌天,可是当他们还没有冲到凌天面前时,天门死士已经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当然,希孟和希孔哥俩也带着自己的爸爸魏忠贤和自己的父亲魏良卿一起回自己在台湾的新家。 原本想要独自吃饭的凌天临时改变了注意,挥手让王才子发帖邀请地方老大相聚,虽然事情来得很是仓促和诡异,但王才子还是迅速的帖安排,临末还让人意味深长告知,如果各位老大有事,可以选择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