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满足》 第1页 《延时满足》作者:非那定【cp完结+番外】 文案: 前男友疯了,连他弟弟也不正常 郁梵和前男友分手了。 他觉得那个人也没多在乎,他决心从这段内耗的关系中脱离,却没想到激起了前男友激烈而疯狂的反对和报復… 郁梵逐渐感到恐慌,忍受着对方的骚扰,他知道那人狠起来毫不容情。曾经,他报復背叛自己的小弟,直接将人送进了监狱。 却没想到对方竟安排自己的弟弟林镜轮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禁止他和其他人约会、恋爱。 林镜轮就像个牛皮糖似地跟着他,每天下了班守在他家门口,盯着他,随后还拿着实习合同要进入他的公司实习,目的还是接近他行监视之实…… 郁梵看到他就有气,但迫于陆莲台的淫威,还是没骨气地让林镜轮进了公司在技术部凑个数…. 林镜轮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谈不了恋爱,他有病。 郁梵是他哥哥的恋人,而他已经他十年了。 林镜轮x郁梵 受有炮灰前男友,从开篇起两人就已经结束了。 冷锐偏执痴情工程师攻 x 成熟悲情谘询师受 标籤:he剧情换攻年下暗恋职业现实向 第1章 不是保镖,是监视他的人 「郁老师,时间到了。」 助理推开客户安排的休息室的门,看到郁梵正站在大厦的巨大落地窗前,出神地望着手机。 这位闯入c市企业谘询圈的新贵,不太衬圈中人俗称的「老师」「导师」的称谓,倒像是明星。一丝不苟的西装,腰部细緻的缝线配合笔挺修长的双腿,流露几分矜贵的气质。 郁梵的皮肤很白,乌黑的碎发微微遮住狭长的眼眸,下颌线清晰但并不凌厉,中和了他这个人的清冷气息,给人柔和的感觉。 但此时,他整个人都焦躁而阴郁。 郁梵握住手机的指节都用力得泛白。 屏幕上显示着不堪入目的言论,正来自于他的前男友陆莲台。 ——搞你的人就是启新施杰那狗东西吧。 ——呵,你让他等着。 ——你什么时候跟他搞到一块儿的,瞒着我早就在一起了是吧? ——所以你早就想好了要跟我分手,好跟新相好双宿双栖? ——施杰就是个混蛋你不知道他把人玩残进医院? 「郁老师?」 助理又叫了一声。 这是郁梵第一次需要他提醒时间节奏,他有些意外,觉得郁梵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适? 如果他再仔细点观察,就会发现郁梵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抖。 郁梵勐地回过神来,「知道了。」 他很反常地直接将手机塞进西裤口袋里,急切得像将烫手山芋扔掉,又似乎是不敢稍离。 离开这间休息室前,郁梵忍不住从打开的窗户往外看去,观察这栋楼四周是否有可以偷拍的位置。 楼下零散地有几个人,看着也很可疑。 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就是启新的办公大楼,见的客户老大就是施杰——他与这个人最近才开始因工作关系接触起来,今天第一次正式来他公司接洽,看有没有后续合作的可能。 陆莲台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才会说出那些癫狂又不着边际的话。 ——他安排了人来监视自己。 明明是陆莲台自己出轨找女人结婚,却反过来纠缠不清,最近更疯狂地骚扰他。 一开始是甜言蜜语地哄,然后是一言不合地咒骂,现在已经演变成要骚扰他的合作伙伴了。 莲少爷一直都这样,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郁梵心力憔悴,已没有了当初分手时的难过,只余愤怒和焦躁。 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大会议室。 启新的核心部门领导十来个人已经分两排坐在长桌两侧了,最排头的就是创始人兼ceo施杰。 助理重新为他调试好了投影设备,郁梵继续讲他的ppt,针对启新的管理模式他要讲的主要是「阿米巴经营」。 郁梵不是那种天才的演讲家,他讲课没那么声情并茂富有煽动性,他的核心是拆解问题的眼光和整合资源的操盘能力,说白了是个实干派。所以,讲ppt介绍时,郁梵讲得只能算是一般,他的情绪有点恍惚,中间居然还怔了一下…… 他望着施杰发了一会儿怔。 小助理在旁边尴尬得脚趾抠地,心想,这下完蛋了。 好在郁梵很快调整过来,在后续的双向交流环节,他展现出非常强的专业性和笃信的魅力,有问必答。他对启新各产品线的收支利润,癥结矛盾所在了解得比在坐的部门经理还要精确。 尽管包装出了许多概念和产品部门,但启新本质上是一家偏销售的公司,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控制成本和增效,过去的几年施杰发现他们的盘子做得越来越大,但是利润反而下降……这使他终于不再盲目信任自己的管理手段,而决心寻求外援。偏销售型的公司是非常实用于阿米巴经营的,这也是郁梵了解完启新的财报、业务情况,盘摸癥结后选取的手段。稻盛和夫提出的「阿米巴经营」核心是化整为零,责权分明,实时结算,这非常能将庞大臃肿的团队整合成互相竞争的小团队,从内部优化人员,提升竞争力和效率。 第2页 施杰明显有了兴趣,只是当他凑近了想要好好向郁梵请教时,郁梵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瑟缩了一下,躲开了。 施杰长得并不帅,三十七八的年纪,眉眼平实,但整个人气质沉稳给人很安全可靠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玩得很花的浪子。 郁梵知道自己不应该,但他面对施杰下意识有些心慌和尴尬。 好在施杰似乎没那么敏感,继续说着自己的问题。 离开启新时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施杰亲自将郁梵和助理送到楼下,「郁老师,劳您费心了。」这位大老闆做到这种程度,基本上就是宣布有后续的合作意愿了。 郁梵从j市回老家c市已经三个月了,他现在是一家企业谘询服务公司的合伙人兼谘询师,合伙人很看好他在j市的履歷并迫切希望他能拓展高端客户群,施杰的公司就包含其中。 助理小声对郁梵说,「郁老师果然马到成功!」他早已经忘记了之前的种种状况,充满了即将拿下大单的兴奋。 郁梵却摇摇头,一点也没有显出高兴。 刚刚他被施杰握着双手说再见,现在还是觉得被偷拍了。 郁梵下意识想看手机,又按捺住了,坐到车上的时候他整个人沉进皮质椅背里,心里骂了一声「有病。」 他真是被陆莲台折磨得神经错乱了。 不想陷在胡思乱想里,郁梵晚上赴了一个初中同学的聚会。发小刘岩言开车来他公司楼下接他,路上郁梵注意到有一辆车在跟着他们。 黑色的奥迪,车牌尾数是88。 郁梵终于给陆莲台发了一条信息: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下一秒对方回復了: ——报警吧,我等着。 ——最好起诉我,让我们的名字永远记录在同一份判决书上。 郁梵的手肘撞了一下车门,发出咚地一声。 刘岩言在开车,分神过来瞄了他一眼,「怎么了?」 郁梵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按了锁屏塞进了随身的包里。 他沉重地阖上了眼睛。 陆莲台曾经想过要公开他们的关系,是郁梵不同意。陆莲台的父母都是j市赫赫有名的人物,经常出现在富豪榜上,陆氏更是在j市盘踞多年,枝繁叶茂。陆莲台是陆家的长子,陆氏的继承人,在郁梵还仅仅只是在里埋头苦读两耳不闻天下事时,陆莲台已经同时在跟着父母打理偌大的家族企业了。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郁梵二十岁时遇到陆莲台,如今已经三十岁了。 尽管在一起那么多年,但郁梵始终知晓那不过是陆莲台原本人生轨迹中暂时的「脱轨」,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归到他原本被安排好的路线上去。 如今事实也确实如此。 或许陆莲台有资本可以承受人生中各种风波意外污点,他永远可以重新开始,有坚实的家族后盾为他护航……但郁梵不行。 郁梵可以清晰地想见,如果当初他和陆莲台的关系被公开,今天落到自己头上的称谓将只有一种:禁脔。人们会肆意嘲笑他的不知天高地厚,并以最恶毒的嘴脸讽刺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总之,人们不会看到一个本真的他,只会关注陆莲台投影在他身上的阴影。 不论何时。 「之前听说你在j市发展得挺好,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有对象没啊,是回来打算结婚吗?」 不可避免的郁梵成为了晚上聚会讨论的主角。 如今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聊的话题其实挺世俗的。郁梵从j市突然回c市,不免有人觉得这个举动有些「灰熘熘」,断定是他「卷不动」了。 郁梵其实无所谓,但刘岩言听得很不是味儿,「你们孤陋寡闻吧,好意思调侃郁梵?人家这次回来是自己开公司的,自己当老闆懂不懂?再说我们c市怎么就比j市差了?!」 「郁梵你名片呢,把这些人的破嘴给我堵上!来,一人一张……想说话的先找郁老闆签个谘询合同,标的金额低于200万的免谈……」 郁梵身上的名片被散了一空,还真有人知道他们公司。 「远星企业管理谘询,你合伙人是不是王向荣啊?」 郁梵说,「是的。」 那个人有点诧异,「王向荣在c市挺有名的,是个厉害的女人,之前听说蓝海领导力学院的钱朝顺要跟她合伙来着……怎么成了你的合伙人?」 刘岩言啧声,「说明我们郁梵更优秀啊!」 那个人表情复杂,「钱朝顺能量挺大的……他要跟你们还有竞争关系,你可得小心点。」 郁梵嘴上说知道,只有刘岩言晓得他现在心不在蔫,压根就没在听。 尽管手机已经静音了,但郁梵老感觉口袋里的东西在震。 他不想看,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机解锁。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难道真不明白。 ——只要你乖乖地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又来了。 郁梵想把陆莲台的联繫方式拉黑,又忍住了。 怕拉黑反而激怒对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虽然头痛,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神经质的表现落在刘岩言的眼里,刘岩言放下了筷子,藉故将郁梵拉到没有人的包房,问他,「怎么了?」 第3页 刘岩言是郁梵小学时候跟他住对门儿的,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挺好,刘岩言家里算c市的旺族,父母爷爷亲戚六眷都是政法口的要员,他从小是混世魔王……也不知道怎么看破了红尘,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间清醒,这些年不谈爱,只走肾。 他知道郁梵的性向,但对郁梵的感情经歷十分不屑,第一时间得知郁梵分手回了老家,高兴得击缶而歌。 郁梵觉得不光彩,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被骚扰的事情。这会儿喝了两杯,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简要地和刘岩言坦白了。 刘岩言「操」了一声,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骂郁梵投资失败,血亏。 「你被套牢得一点流通性没有,没挣一分钱,居然还留下个暴雷的风险?! 你说你要是一开始就摆正心态当玩玩……十年青春咱该换钱换钱,该换房子换房子,分手了结束了,钱款两清谁也不怨谁,回过头去该打的炮一个不少,该爽的日子一点没落,多!」 「你说你现在有什么,你后不后悔?!」 郁梵哭笑不得,有些恍然,最后只是说,「以前不后悔,以后不走心了。」 爱情的神性与不凡在经歷过一次后,便轰然碎裂,成为虚无的假象。 刘岩言嘆气,说,「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这里是c市不是他陆氏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我叔是刑警大队的,有事你随时联繫我,给你摆平。」 郁梵终于笑了笑,很承情。 后半场郁梵有些喝多了。那个对郁梵合伙人很感兴趣的同学一直灌他酒,一开始刘岩言还能挡一挡,后来刘岩言自己高了,在饭桌上大跳脱衣舞自然也顾不上郁梵了。 都是老同学瞎胡闹,动静闹得不算小。 郁梵躲酒,说去上厕所,他走到门口突然被刘岩言按到门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郁梵知道刘岩言是直的,很无奈,但喝得晕头转向一时没能推开他。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刘岩言已经被贯到厚实的水泥墙上了。 「啊啊啊啊——」 刘岩言杀猪般的惨叫中,他的两只手被反钳在背后,扭动的身体被铁箍般的长腿压制住。 一个蚀骨冷漠的声音低低质问,「你有病?」 包厢的人原本各自闹着,谁都没有注意走廊怎么会冲出一个不速之客。 高大阴沉的年轻男人,估计只有二十来岁,满脸凶恹的戾气,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像野兽掠夺食物般死死抵住刘岩言的身体不松手。 刘岩言痛苦得又哭又叫,酒醒了大半。他身为c市的地头蛇,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尼tm谁——唔尼放开窝!!」 压在他身上的人浑身崩得很紧,透着冷漠的愤怒,他能感觉到窒息的压迫感,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乱动,对方真的会弄死他。 那个声音依然冷冷地说,「谁给你的胆这样做?」 「给郁梵道歉。」 闹到这种程度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只有不怕死的还在揶揄,「郁梵,你还带了保镖啊?哈。」 郁梵望着那张和陆莲台有几分相似的脸,浑身的血液都一点点凝固。 不是保镖,是监视他的人。 第2章 和陆莲台越来越像了 郁梵勐地回过神来,「林镜轮,你放开他……」 他没敢直接上去拉那个年轻人,语气却有些焦急,「这是我朋友——」 林镜轮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什么朋友,能对你这样做?」 年轻人皱着眉,原本充血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刘岩言,此时偏过头怀疑地打量咫尺之遥的郁梵,带着危险的气息。 郁梵的心颤了一下。 他有挺长时间没有见过林镜轮了,自从对方出国留学后就几乎没有见过面。 他长得更高大了,气息也从安静无害的植物突变到了野兽般的嗜血。 和陆莲台越来越像了。 「镜轮你放开,他真是我朋友……」郁梵硬着头皮上前,手搭上了林镜轮的胳膊,用上了劲,「再这样闹,不太好看。」 郁梵不太高兴,但面上还是平静的。 他淡淡地说,「只是太熟了,这没什么。」本不想解释,但不得不说。 林镜轮看着他。 即使什么也没说,郁梵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太年轻了,年轻到脸上根本藏不住情绪:诧异、难以置信、不解,或许还有轻视,无非就是想说一句「原来你这么随便,但是对不起,不行,不允许。」 是呵,莲台少爷是谁,只要是他的人绝对不允许其他人觊觎碰触,哪怕是他已经丢开了,没等他彻底遗忘之前,也轮不得别人来眼馋。所以郁梵哪怕到了c市,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能乱来,当然更不能谈恋爱。 不用陆莲台多说,他的跟班亲信就能帮他执行得彻彻底底。 林镜轮终于松了手。 刘岩言屁滚尿流地跑开,躲到郁梵的身后去……他握着自己红肿的手腕又嚷嚷叫郁梵看他额头上是不是撞破了。 刘岩言并不是好欺负的,他义愤填膺地扬言要报警,却被郁梵拦住了,「算了,别。」郁梵有点着急,刘岩言看着他,简直有气,「凭什么就这么算了?!」 郁梵按住刘岩言因激动而有些发抖的肩膀,「算我求你……」然后刘岩言就听到身边的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他是陆莲台的弟弟。」 第4页 「……」 刘岩言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以他家在c 市的人脉关系,不是不能把林镜轮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但是之后呢……他家确实不愿意惹陆氏,也惹不起。 刘岩言一口气出不来,很憋闷,他拉了郁梵衣角一下,「走了!」 郁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镜轮眼神瞥了刘岩言一眼,又落回郁梵的身上,「我送你。」 郁梵嘆了口气,没怎么挣扎地跟在林镜轮身后离开了饭店。 林镜轮的车停在饭店的专用停车位,找车的时候郁梵看到他打了个电话,像是和同伴说自己先走了,至于电话那头是不是也是监视他的人,郁梵懒得问,也懒得去思考。 自从见到活生生的监视者林镜轮,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极矛盾的拉扯感: 既有「我果然没有猜错」的自负,又有「我果然倒了血霉」的气苦,内耗到他不想说话。 然后,林镜轮的车子在黑夜里亮了亮灯。 黑色的奥迪,车牌尾数是88。 郁梵冷漠地笑了笑。 林镜轮为郁梵拉开车门,手掌抵在车门顶部。待郁梵上车后,他也随及坐上了驾驶位。 封闭着狭隘的的车厢里,郁梵感觉到窒息。等镜轮启动了车子,他微微打开了一点窗户。 「我……你直接回家吗?」林镜轮问,他望着仪錶盘,也不太愿意和郁梵目光接触。 当然这样更好。郁梵简短地嗯了一声。 尽管林镜轮百分百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但他还是礼貌地报了一下自己家的地址。 林镜轮果然没有设置导航,他对路线很熟悉。并且不再掩藏。 就在郁梵以为林镜轮不会再说话时,他偏偏开了口, 「刚刚那个人……你喜欢他?」 他的眼神瞟了郁梵一眼,但没有多做停留。 林镜轮的手掌在方向盘上摩梭,到了一个堵点,路况不好,他像有点焦躁。 郁梵无所谓地说,「只是朋友。」 前面的车动了。林镜轮松了一口气。 郁梵突然偏过头,恶意地明知故问,「你怎么在c市?」 「我记得,陆氏在c市没有任何产业。」 就为了陆莲台来监视他的吧,挺可乐的。 林镜轮好像不太擅长撒谎,他不太自然地说,「以前确实没有……现在有了。」 他可能以为郁梵会接着问他,看了郁梵一眼,但郁梵闭上了嘴。 c市是夜生活很丰富的城市,半夜十一点了路上还是很堵,走走停停的半个多小时郁梵的酒劲慢慢上来了,他感觉到头晕噁心,而身边不受欢迎的人更加重了这一点。 车终于停到他家楼下时,郁梵第一时间拉开了车门。 林镜轮也下了车,跟着想将他送上楼。 这个举动一下子就激怒了郁梵,可能是上头的醉意使郁梵胆子大了很多,压抑的情绪也随之完全爆发,郁梵挥开林镜轮的手,大声吼道,「别跟着我了!」 黑夜里林镜轮似是怔住了,保持着想扶郁梵的姿势,僵住了。 郁梵一把推开他,眼神迷茫,脸涨得通红,「林镜轮,劝劝你哥——别再对我这么纠缠不清了,求求他放过我吧!……有什么意义呢?」 「这有什么意思。」 可能是从没有见过郁梵这种样子,林镜轮很诧异,「你跟我哥……」 郁梵抓住他的衣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控诉,「一点都不好玩……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 郁梵带着酒气的唿吸几乎全喷在林镜轮的脸上。 林镜轮脸色极不好看地僵了僵……看到郁梵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伸手拦住郁梵的腰,将人扶稳了。 郁梵气恼地挣扎,就感觉到对方收紧了胳膊,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林镜轮终于把他放开了。 郁梵就势坐到了地上,他伸出双手抱住头。头疼。 林镜轮迴到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郁梵。 「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我哥的。」他说。 郁梵终于放下胳膊,抬起头看着林镜轮。 林镜轮递了递手里的水,「喝点水吧。」 郁梵平静下来,乖乖地喝了水,几乎将整瓶喝完。他站起身,有点嫌恶自己坐了一屁股灰尘,又没法直接用手去拍。他皱着眉头,准备直接上楼。 林镜轮望着他,有点好笑,他知道郁梵还有点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了一句,「郁梵,可以加个微信吗。」 郁梵这才想起找他的包,他的公文包刚刚被自己丢到了一边。他找到包,又翻出自己的手机,宽容地让林镜轮加了他的微信。 回到家,郁梵没开灯,瘫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 手机就拿在手里,他麻木地看了一眼微信。 除了两个置顶的工作群,排在最上面的是陆莲台,整整103条未读消息。 他刻意置之不理,对方报復似地单向输出。 此时,多了一条消息提醒: = =已同意你的好友请求,可以开始聊天啦。 郁梵突然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没有加过陆莲台弟弟的微信,即使见过那么多次,曾以为十分熟悉……他和陆莲台的连接,说到底也只是维持着彼此之间的单线条而已罢。他们从未进入过对方的生活圈,从未在对方的圈层里划上叠加的联繫网络。 第5页 当然这对于不公开的关系来说,再好不过。 郁梵有点气苦地笑,胸口越来越难受了。 他冲进卫生间,蹲在马桶前狂吐,吐得胆汁都要流出来。眼泪煳了一脸。 郁梵沖干净卫生间,脱得干干净净去浴室洗澡。 不知道洗了多久,浴室里白雾缭绕。他站在镜子前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脸和身体。 他三十岁了,和十年前相比多多少少有一些变化,不过不大。很多人都说他的外表和年龄不符,看上去要年轻得多。他自己到更希望显得成熟一些。 他的脸依然精緻,身材也紧实而有弹性,三十的年纪虽然不太年轻,但对男人来说正是有魅力的时候……而且从事业角度更可以说才刚刚开始。他的资本只会越积越多。 所以刚回到c市时他对全新的未来充满了希翼。 改变并不难,难的是下定决心去改变。 当决定了这一步,郁梵其实是很轻松的。 过去的一切不会成为他的包袱,只会是塑造他的独一无二的经歷。 但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陆莲台的毫无下限……正逐渐瓦解他对未来的信心和对一些事物的认知。 郁梵是一个很会自我宽慰或者说和自己和解的人,他不喜欢和过不去的东西较劲,对于经歷的一切总尽可能地去接纳,并认同它成为丰富自己阅歷的财富。和陆莲台的恋爱也是如此。 说得不好听点是被动。 原本他不认为自己喜欢男人,陆莲台半是诱哄半是强迫地追求,他也就接受了。也因为这个性格,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郁梵也没觉得要去改变什么,他习惯被动地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直到陆莲台要结婚了。 ——只是他的价值观不能接受三角关系,他才被迫有了离开的决定。 但即使到那个时候,他也千方百计地告诉自己不怨谁。 他跟刘岩言说不后悔,并不是一句空话。 与其陷在痛苦中去悔恨去缅怀过去,干脆地拥抱一切难道不好吗……他不喜欢后悔这个词,世上没有后悔药,后悔却意味着自我抨击和否定。 改变不了的事否定又有什么用? 他希望认可自己,为了更好地认可自己甚至宁愿美化一切。 我很好,我的过去也很好…… 我很棒,我的恋情也不会差…… 我的恋人更不会是差劲的变态。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记忆中去美化陆莲台,将他如菩萨一般地贴上金身。 但是,这个变态,这个混蛋……他真的是毫无底线,不断地刷新下限,不断地突破他的三观——! 他怎么可以!! 他给他塑金身的速度都赶不上他打破的速度——郁梵感觉到无计可施的认知颠覆。 他再也无法自我融洽地与过去的自己相处了。 都因为陆莲台这个变态——他不得不重新认识到自己过去真是个傻b! 郁梵愤怒得想要摔东西,他几乎真的这样做了——将面前的镜子砸烂,让里面那个撒比消失……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再因陆莲台而伤害自己就更傻了。 他抹干镜子上的水,再温柔地将自己的全身擦干,终于将自己扔进了柔软的大床上一觉睡了过去。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至少那个变态现在离他十万八千里。 收拾完心情的郁梵第二天一到公司,就接受到了雷霆之锤十万伏的暴击。 第3章 郁梵几乎眼前一黑 郁梵现在的公司远星谘询的办公地点是合伙人王向荣精心挑选的,位于c市江畔cbd最高档的写字楼,租了六百平,目前只有十几个人。 远星的主要业务方向一是企业管理的方方面面,一是企业家针对财富的分配、股权架构的方面。前者是郁梵牵头,后者是王向荣自己带队。王向荣今年四十岁,是律师出身,她就是在过去多年的业务谘询中发现中小企业的创始人或管理者在关注保全自身财富、优化获取路径的同时,同样关注将企业做大做强,毕竟自身与企业相辅相成一荣俱荣,所以她在得知郁梵要来c市时,才会决定和他搭伙。 她对自己的规划是很有信心的,公司的选址也显示了这一点。 特别是当王向荣从施杰的口中亲耳听出对方有意愿选择远星谘询时,她更是感嘆自己的眼见卓越,她对郁梵更满意了。 郁梵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漂亮的江景发呆。 他一早给刘岩言发了消息,「你没事吧?」刘岩言正因为郁梵昨晚丢下自己和林镜轮走了而生闷气,过了半天才回消息。 -有事。 郁梵懵了一下,电话拨过去,才知道刘岩言只是闹脾气生气了。 郁梵的心放下一半,「你知道我为什么走,说正经的,陆莲台要是找你麻烦你必须得告诉我。」 「我怕他?!」刘岩言跳脚。 「我怕。」不知道林镜轮有没有向陆莲台汇报昨晚的事,他不想刘岩岩因为他受到莫明奇妙的牵连。 挂了电话,喝完早上的咖啡,郁梵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适合工作的档位。 9点钟,他正式坐到办公桌前,打开了自己的电脑。这时他发现桌上放了一份快递文件,估计是助理早上帮他签收放过来的。 郁梵拆开了不算厚的文件袋。一叠照片散落出来。 第6页 小助理展晖正要去复印文件,就听到从郁梵的办公室里传出自己boss巨大的咒骂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郁梵平常温和得像一只矜贵的人偶,好像脸上的表情永不会崩裂。 然后他就被叫进了郁梵的办公室。 他感觉到有点怪异,郁梵面无表情……确实没有崩裂。但他却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郁梵尽全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展晖进来五分钟了他都没有开口说话,他迫切地需要有外人站在这里——告诉他,他得体面他要忍住,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而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他的手指在不规律地轻颤,手掌下压着的照片全都在展示着人类的不堪和私生活的混乱……不同的男男女女、夸张的体位、淫秽的表情、匪夷所思的道具…… 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 施杰。 就像在佐证陆莲台说出来的话——「施杰就是个混蛋你不知道他把人玩残进医院?」 现在证据摆在了他的眼前,郁梵几乎眼前一黑。 他花了好久重新将照片塞回快递袋中。 考虑了一下措辞,让助理去和启新的对接人说一声,他因为私事暂时没有时间做跟进式谘询了,希望可以推荐更优秀的谘询师给对方。 展晖被郁梵这一番说辞,听得一怔一怔的。 那可是启新啊! 郁梵也知道启新是c市的重点企业,它是新区的纳税大户,每年都有几十亿的营业额。而从目前跟进的情况来看,启新只要解决了当下的问题,其利润将大幅上升,而他们谘询公司是可以从对方的新增利润中获取抽成的。 这正是所有的企业谘询公司最想啃的生意——持续的、没有上限的巨额收益。 只可惜这么好的一块肥肉,他只能看不能吃。 他一但碰了,不知道后续会有多少的祸患。 他不知道,他不能用「变态」的脑迴路去思考问题。 郁梵比自己想像的更快调整过来,毕竟事情已摆在眼前,他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郁梵等展晖和启新的对接人说了那一通说辞之后,又过了十分钟,亲自给施杰发了简讯又打电话解释了一遍。 随后,王向荣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王向荣支开了所有人,又关上了郁梵办公室的门。 「郁梵,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们好歹也是合伙人,你做出任何决定……特别是如此重大的,是不是应该提前跟我说明一下?你知不知道在你拒绝启新之前,施杰已经暗示过我,这个项目他就是想给我们来做!你知道拿下这个项目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将立刻在c市站稳脚跟,甚至接下来三年什么都不干也可以躺赚!」 郁梵很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他很不希望将自己的私事混进工作中,更不想展露自己私事中的龃龉,但他没有办法了……郁梵只得让王向荣坐下来,将那个装着照片的快递袋递给了她。 「向荣姐,我真没有办法……如果这些照片因为我而被曝光了,我不敢想像施杰包括启新的其他高管,会怎么样仇视我和远星。」 王向荣拿着照片的手像触了电,「谁干的?」 王向荣看得出郁梵知道,但是他不想说。 她问,「目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阻止你接启新的项目?……不可能是同行竞争对手干的吧,太傻了,也推不到你的身上。所以,是跟你紧密相关的某个人,还不怕施杰报復的光脚混混,或者是……」 她愣愣地望着郁梵,想像到另一种可能,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郁梵郑重向王向荣道歉,接着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接下来我会拓展新的企业项目,一定将启新的损失补回来。」 王向荣一旦被自己脑中的想像击中,她也就没有了选择余地——如果郁梵的身后真有上位者的纠葛存在,她就失去了主动权,她不可能去冒险动郁梵……那么除非郁梵自己离开,否则他就是她的合伙人不能改变。 王向荣的喉咙有些发苦,但多年的工作经验让她老练地处理好了那些复杂的心情与想像,并最终得出结论——如果那些是真的,那么郁梵说出的话就一定能办得到。 她最后还是以合伙人的身份向郁梵强调,「你自己说的,希望真的有这样的冲劲。」 郁梵说,「当然,向荣姐你知道我来c市是下了决心的,这是我的家乡,我得做出成绩。」 最后王向荣离开郁梵办公室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是最亲密的战友,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和支持……请一定告诉我。」 「谢谢向荣姐,我知道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利害关系,没有不可调和的愤怒,相处起来并不累。 郁梵想着,可能自己身边唯一不可调和的就只有陆莲台。 郁梵不傻,他晾了施杰一次,如果后续不处理好让对方觉得失了面子,可能就结下仇怨。他盘点了一圈最后尽心地邀请了在j市的一位有名的谘询师朋友来接洽启新。虽然异地需要出差,但启新的项目够大,情况也不太复杂,郁梵觉得他会接。 郁梵在c市根基太浅,他的所有人脉关系几乎都在j市,如今只能通过各位朋友从中辗转地牵线搭桥再在c市重新布局。这个过程缓慢细碎但又必不可少。 第7页 郁梵不是喜欢应酬交际的人,但他是个目标导向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尽可能地扮演好另一个角色。 他天天出席各式聚会,泡在酒水里。 没两天,王向荣邀请他参加一个商务酒会,是c市一个企业家协会组织的高端局,王向荣是荣誉成员,她挽着郁梵出席,相当于向大家介绍她的合伙人。 郁梵年轻俊朗在人群里很是出挑,但他知道分寸,今天他就混个脸熟低调就好,不是他的主场。 他跟着王向荣认了一圈人,加了一堆微信,可以看出王向荣在这个圈里确实很有份量,不管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要叫她一声「姐」有的是尊敬有的是亲切。 不少人听说了王向荣和人合伙新开了一家公司,对郁梵挺好奇。 看到郁梵那么年轻,免不了开玩笑。 「荣姐这是看脸找的合伙人吧?」 郁梵笑意不减,照单全收。 「听说郁总之前在j市,这次来c市创业,牺牲不小嘛。」突然有人将话头直接给到了郁梵。 郁梵感觉到王向荣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后来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同学提到过的蓝海领导力学院的钱朝顺。钱朝顺之前想拉王向荣入伙,没谈成,估计觉得是郁梵半路截了自己的胡,如今他有些怨气郁梵也能理解。 郁梵正要说话,有人过来一团和气地敬了王向荣一杯酒,说,「可不是嘛,荣姐就是福气好啊。」 居然是施杰。 施杰的身价在场中能排在前列,地位自然不同。 王向荣本来见到施杰在场,还想劝郁梵上去当面道歉,没想到施杰主动来找郁梵,不但不计前嫌还为郁梵解围。 施杰诚恳朴实地说,「郁总是有真本事的人,他之前就职于贝恩谘询,管理过上百亿美金的资金,先后在两家上市公司担任过coo,自己还创过业搞了一个游戏公司前年卖了……眼界和经验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愿意来c市,帮我们本地的企业提升管理效率那是大好事嘛。」 郁梵接收到王向荣诧异的眼神,他自己也没想到施杰居然这么好心,他的简歷在和启新接洽前施杰自然都看过,但自己没帮忙,施杰还为自己抬轿就万万没想到了。 有了施杰的背书,郁梵一下子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这个圈子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被烘托起来了,就像被贴上了金身,举手抬足便能被人解读出不凡的气韵。 郁梵一晚上多了好几位「粉丝」,均约他到公司详聊,帮忙出谋划策。 郁梵欣然应允。 等到施杰单独和郁梵坐在一块儿聊天,郁梵听到他说,「听说营销圈讲究四字真言,那最重要一个字是『托』,我这个託儿的表现是否尚可。」 郁梵笑着敬了他一杯,「施总为什么这么帮我?」他真的不懂。 施杰也不兜圈子了,他两只手交握着搓了搓,放在胸前,很郑重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地说,「之前是我唐突了,真不知道你是陆氏的人……郁总,以后多多关照,还望在陆总面前美言两句。」 陆总? 陆莲台。 郁梵脸上的笑容没变,心底已巨浪滔天。 他完全凭本能和施杰碰了一下杯,将酒一口干了,至于是什么味道,完全没喝出来。 第4章 你觉得我在监视你? 施杰说,不久前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和郁梵的合照,当时他们刚接洽。施杰有发朋友圈的习惯,他喜欢发和美人的合影,男女不限,就像某种价值不菲的道具,他自己没当回事。不知怎么的前天就收到了陆莲台的警告,叫他离郁梵远点。他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自己摸了老虎屁股,这才赶紧跑来想请郁梵在陆莲台面前解释清楚美言几句。 郁梵哭笑不得。 他没理陆莲台,陆莲台到是自己去找施杰了。 只言片语,已经能感受到陆氏的巨大能量。 他佛系了好几年,如今不得已再入名利场杀入战斗,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曾经自己那看似顺风顺水的人生又有哪些是暗中借了陆氏的东风? 也许过去的自己并不是被动,只是不愿意轻易抛弃存在于陆莲台身边的红利吧? 不说破,不代表不存在。 自己太依附于陆莲台,也不怪他控制欲爆表。一切都是互为因果。 郁梵思考了一整夜。 如今的他要想自己做主,不受陆莲台的控制,必须得找到能和陆氏旗鼓相当的势力才行。 他终于从自己的人脉关系中圈出那唯一一个点,老周。 老周名叫周逸山,是圈中的大佬,知名投资人,为人不显山不露水但根基很深,这怕是郁梵在c市唯一能想到的能与陆氏掰掰手腕的人了。 郁梵好几年前认识的老周,当时他正给一家创业公司做谘询,觉得创始人品性很不错,核心团队也很稳定,就随口说了句这家公司以后有大发展。没想到老周就投了这家公司200万,当时到并不是郁梵说的话多么有说服力,可能是老周就没拿200万当回事。 几年之后200万变成了2亿,如今这家创业公司已经a股上市了。 不过这些年,郁梵并没有和老周有多少联繫。所以他和老周有交情但无交道,郁梵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启这段交情为好。 第8页 思忖良久,他终于给老周发了消息,说自己回了c市报效家乡,希望老周能多多提携。经年不见想找时间登门拜访,叨扰一二。他想着多的事情等见了面,和老周再深入地聊,毕竟这些年老周未必对他还有了解。 没想到郁梵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老周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说正好自己刚投了两家公司,让郁梵帮他看看,「把把关。」 郁梵受宠若惊,也把握不准老周的意思。 但听老周说,「没事儿,你看看,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没多久郁梵就收到了两家公司的bp(商业计划书)然后约了时间当面详聊,到时候给郁梵看报表材料。 要是换成一般人一言不合就甩来两bp,郁梵只会觉得唐突可能连看都不会看。 但到了老周这个地位,郁梵已经知道这是对方在给他机会,老周这些年不知道投了多少公司、涉足了多少赛道。他叫郁梵把把关,可能也只是想着「兼听则明」但郁梵如果一语中的,切中要害,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机会。 郁梵连夜将两家公司了解了一遍,都是新型的科技公司,看来老周最近的投资方向是这块。 两天后,他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老周的公司,登门拜访。 果然老周的意思是,如果郁梵觉得那两家公司有发展,可以交给郁梵来做他们的管理谘询。 郁梵品出了里面的意思:这两家公司的规模都不是太大,还处在发展阶段,都刚融完a轮,估值在二三十亿左右,一家还没有完成商业化。这种规模和类型的公司,没什么利润,还巨能烧钱,能拿出来做管理优化的预算有限,和郁梵想要的启新那种类型的公司完全无法相比。 但,有可能会有前景。 如果未来他们能够上市或者商业化效果非常好,那不啻是一飞沖天。 前提是郁梵有信念陪着他们熬,而郁梵如果愿意熬——一是至少说明郁梵确实看到了核心竞争力,二是郁梵哪怕为了自己的钱途也会尽心竭力保驾护航。 能不能做说不准,但肯定都是苦差事。 郁梵暗暗佩服老周在用人这块敲骨吸髓的能力。 但他喝老周的茶到是喝得更有底气了些。 老周笑得很温和,「不着急,找时间先去公司看看摸摸底,你再好好想想。这几年我投新科技领域不是为了钱,好多都赔得裤衩都不剩……圈里笑话我的不少,所以你别有滤镜,或者为了恭维我就随便接着干着。真要是这样可能就有你的苦头吃了。」 郁梵点点头,「我先看看团队。不过如果我相中了,给我的报价不能低于行业水准,否则我刚来c市,可要被别人睢不起了。」 老周哈哈大笑,「你得跟小朋友们去谈,我管不了。」 郁梵看了两家公司的介绍,团队都非常年轻,一家的创始人兼ceo还是00后,难怪老周要称唿为「小朋友」。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十来年。 郁梵不无感慨,以后他打交道的估计一半都得是「小朋友」了。 从老周公司离开的时候,郁梵一眼就看到了在楼下抽菸的林镜轮。 简直就像一块狗皮膏药。 也许是这段时间被跟踪怕了,被迫养成的习惯,郁梵变得敏感了。 林镜轮在挺偏的一处垃圾桶旁吞云吐雾,可能觉得自己隐藏得挺好,但郁梵就是瞧见了。 郁梵微微怔忡,意识到自己是诧异他会抽菸……至于会在这里看到他,反而不意外。 林镜轮像是电影里的打手那样穿得西装笔挺,路过的行人都会情不自禁打量他几眼,他冷着一张脸,下巴微扬。 确实人模狗样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郁梵怎么都想不通,他一个小少爷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来干盯梢的活。 陆莲台和林镜轮是亲生兄弟,只不过林镜轮跟着母亲林仁美姓。 陆林两家是标准的强强联合,林氏也有偌大的家业。陆莲台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两个人的感情一般,有了陆莲台之后林仁美本来不想再生第二胎,但迫于娘家想要继承人的压力,在陆莲台十二岁时才又生下了林镜轮。林镜轮的名字是他外公亲自取的,「云披玉绳浄,月满镜轮圆」,满含着满圆的喜悦与皎洁高悬的期待,而且「镜轮世界」有「月觉佛土」算是和陆莲台的「莲台」都沾着点佛性。 同是家族继承人中的核心,林仁美不愿落后于自己的丈夫,他们将大部分的精力扑在事业上,对孩子的照顾就少了。林镜轮多数时候便只得跟着自己的哥哥陆莲台。 当初交往的时候,郁梵在陆莲台家里见过几次林镜轮,一开始是莲台不耐烦照顾他,时间长了,林镜轮慢慢像个小跟班似地跟着陆莲台。后面陆莲台和他约会的时候也会带着林镜轮。 他觉得兄弟两人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林镜轮就像陆莲台身边的影子。 ……可能陆莲台不信任别人? 郁梵只能理解为兄弟情深,林镜轮太把陆莲台当回事了。 郁梵今天出门的时候心里想着事,没太注意有没有人跟着,如果林镜轮是从他出门跟到现在,那他怕是在楼下蹲了一个半小时了。 真是辛苦了。 郁梵瞪着他,林镜轮像是感受到了。他突然低下头,有点慌地把正在抽的烟拿下来,往身后藏了藏,随及才又不自然地站定,闪躲的意味明显。 第9页 郁梵径直走上前。林镜轮连忙将手里的烟往垃圾桶上面的灭烟土里按灭。 「你果然跟来了。」 郁梵声音冰冷。 「什么?」林镜轮目光躲闪,夹过烟的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 郁梵凑得他很近,已经超过社交距离,几乎要贴到林镜轮的身上,「上次你不是答应我了,回去劝你哥?」 「怎么说话不算数阳奉阴违?还是你怕他?」 「跟踪我很有意思吗,你搞清楚了吗,我今天来见谁,做了什么?」 「好玩儿吗?」 可能没想到郁梵这么反客为主咄咄逼人,林镜轮似乎吓了一跳,他比郁梵谷了半个头,此时只能缩着脖子垂下眼皮,茫然地望着他,「没……」 郁梵咬牙笑了笑,他不确定林镜轮怎么想,但他拿出了所剩无几的耐心,「你真的要助纣为虐,为你哥这么一直监视我?」 「有意义吗,这可是违法的。」 林镜轮怔了下,「你觉得我在监视你?」 他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郁梵佩服他的演技,「你觉得不是?」 林镜轮没说话,有一瞬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郁梵,眼神复杂极了。 郁梵警告地说,「如果你要一直这样的话,我不保证不会报警。」 林镜轮突然问,「那你为什么没有报警?」他眼睛很亮,「是不是怕警察抓我,上次你也怕警察抓我。」 郁梵眼睛微眯,静默地望着他,「挑衅?」 林镜轮笑了笑,没有否认。 郁梵懒得再废话了,他承认他刚刚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和林镜轮谈话就是在浪费时间,他转身想走。 林镜轮跨了半步抓住郁梵的胳膊拦住他,问,「你说的监视是一天24小时,随时随地吗?」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颤抖。 郁梵甩开他的手,不理他。眼中的不悦已十分明显。 林镜轮像没看到,凑近他的脸,直视他的眼睛不容逃蹿,「从家里到公司,从公司到你去的……任何地方?」 明明是邪恶的嘲讽和示威,倒做出关心不已的样子来。 郁梵无语透了。真没想到林镜轮这么厚颜无耻,将自己做的龌龊事宣之于众还装得这么正直凛然天真无邪。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郁梵气急败坏地上了自己的车,他今天没带助理只能自己开。他启动车子的时候,发现林镜轮还站在楼下没跟上来,他演戏到是有始有终。 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林镜轮身上浪费了太多情绪,郁梵不再理会他,车子驶出离开了这里。 半个小时后郁梵收到了镜轮发来的微信消息,「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吧。」 郁梵,「……」 真能装模作样。 郁梵: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为什么要理你? = =:我怕去早了,等久了,你有压力。你不是不喜欢让人等么。 郁梵,「……」 郁梵没回。 = =:好吧,你们是六点下班吧,那我六点到。 = =:你是不是默认我有你们公司地址,所以不会给我? = =:哦- - 我有了。 这一刻,郁梵很想穿越回去,把那天同意让林镜轮加微信的自己掐死! 第5章 跟踪监视变本加厉起来 郁梵六点半走出公司,果然看到林镜轮等在门口。他摇下车窗朝郁梵挥了挥手。 他没开那辆奥迪,换了一辆特斯拉。与喜欢开豪车的陆莲台完全不同,林镜轮对车好像没什么追求。 郁梵看着他也没打招唿,径直上了自己的车,开车扬长而去。 林镜轮没说什么,就在后边跟着他。 郁梵懒得跟他较劲,去一家茶餐厅取了打包的餐盒,就直接回家了。他最近社交过载,可选的项目现在有了一堆,没有出门的必要。 他到家后,林镜轮的车也跟着停在他家楼下。 郁梵上楼,林镜轮说,「我回去了。」 但郁梵随后发现他并没有走。郁梵自然不会管他。 郁梵一边吃饭,一边研究老周发来的那两家公司的赛道情况。科技领域,门槛高,他得多做些功课准备才行。 同类型企业、国内外市场规模、技术创新点、技术应用和壁垒、开发叠代周期等……只有上市公司有公开的财报,新型赛道因为没有树得起来的标杆,反而不好分析。他找参考数据花了不少的时间。 快11点的时候,郁梵放松了一会儿神经,伸了伸懒腰。他下意识走到窗前,往下看,发现林镜轮的车还停在下面。林镜轮人靠着车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给陆莲台打电话。 郁梵勐地把窗帘拉得更严,有些气闷地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开车出门,林镜轮又等在那里了。像是压根就没离开过。 郁梵单园门口有一排电动车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成了流浪猫的觅食点,人和猫都不约而同在这里交流感情。林镜轮入乡随俗,开了一个猫罐头放在地上,正看着两只小野猫抢着吃。他蹲在一旁看得专心致致。 郁梵无视他,他也不介意,还认真和郁梵打招唿。 好像自从明了牌、把话说开了,林镜轮跟踪监视郁梵反而变得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起来。 第10页 郁梵神经质地把门锁换了,又买了红外检测仪将家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监听设备。他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发现了,监视他的人不止一个,可能是有交接班。林镜轮不是每时每刻围着他转,不过他回家或者有应酬的关键时刻,他总会在。 这样一来,除非必要的应酬找他,郁梵都拒绝了。省得麻烦,不如自我阉割。 郁梵自嘲地想,莲台的算盘打得好,这下他确实彻底被他拿捏了。被镜轮这么看管着,他哪儿也去不了,不能约会,也结交不了新的朋友。 周日,郁梵介绍给施杰的那位谘询师朋友来了c市。 郁梵很尽心地为乔和施杰约了会面,第一次接触,郁梵作为双方的牵线人,全程陪同。 为别人做嫁衣的感觉并不好,特别是郁梵为了启新的项目前前后后忙了近两个月,是他来c市后投入最大的一个项目。 他拒绝施杰后王向荣当即来骂他——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想骂自己,两个月,他全身心投入的精力和情感是旁人无法了解的,每个人都有「损失厌恶」,特别当自己评估的「损失」特别巨大时,这种「厌恶」就百倍增加! 他的包里放着厚厚一摞自己为启新写的整改方案,从癥结剖析到解困说明,从部门框架到员工激励到结算规则方方面面,字字句句都是心血。 他犹豫纠结了好久,这套方案他自己很满意,觉得对启新而言有相当适配的亮点…… 就这么丢掉了十分可惜。 哪怕是匿名,只要用得其所呢…… 他几乎就要冲动地将这套方案交给乔…… 高档餐厅里。乔和施杰侃侃而谈,郁梵坐在那里,紧紧抓着自己的包,手掌一阵阵地出汗。 乔去上厕所的时候,他跟了上去。 听出乔对启新很感兴趣后,郁梵洗了洗手,终于压下了心里的冲动。没有将自己的方案拿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法,哪怕他是好心甚至不图回报,但将自己的方案强加到别人要做的项目上——在别人看来就是霸道,甚至是羞辱。 他无权干涉。 郁梵是独自离开餐厅的。 他甚至没有精力去判断乔和施杰彼此的满意度,不过应该不会差,他想着。 对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工作上的失意比失恋更难受。 坐回车上,郁梵捏了捏眉心,此时听到车窗玻璃被敲响的声音。 郁梵抬头就看见了林镜轮。 他很淡定地摇下车窗,本来是想说「你看清楚了,我没有单独和施杰干什么。」 结果手上一热,林镜轮塞了一杯奶茶给他,「看到旁边有,给你带了一杯。」 郁梵有点职业人士的偶象包袱,平时不是喝咖啡就是巴黎水,还从没有在人前喝过奶茶这种小孩子家家的东西,不过他其实还挺喜欢的。偶尔在家会喝一杯。 郁梵两只手握住温热的奶茶,看到标籤上写着:红茶玛奇朵,三分糖。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诧异地看看林镜轮,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能只是他的喜好和「小朋友」们比较相似。 吸管插好了,他轻轻摇了摇喝了一口,浓郁香甜,带着温热灌进身体里。郁梵舒服地唿出一口气,转头对林镜轮说,「谢谢。」充足的糖份让他低落的情绪好了一些。 林镜轮捧着另一杯奶茶,嘟囔了一句,「怎么谢?」 郁梵,「……」 这天晚上回去郁梵就发烧了。 前段时间他劳心劳力,加上刚刚换了环境,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之前是启新的项目撑着,现在这个啃节儿过了,人松驰下来,身体就受不了了。 他感觉到很难受,在沙发上赖了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干,就想上床躺着。 上床前他吞了一粒药,正准备拉窗帘……发现楼下聚了一堆人,人群里瘦高个儿的林镜轮特别打眼,他被几个人围在那里挺无奈的样子。 郁梵打开一点窗户,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十分嘈杂,像是吵了起来。 郁梵皱了皱眉,披着衣服下了楼。 他们这个小区的管理一向混乱,里面也是人鱼混杂,前些时日有底商开了酒店又有做棋牌室的,后门全都开放在小区内,不时有外面的客人和小区居民共用公共空间。 此时林镜轮就被几个居民堵在停车位。 他的车是停在临时停车位的,但因为旁边的位置没停好,他占了一点隔壁的位置,本来想等旁边挪一挪,他再重新停。想是这样想,他刚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回来就发现自己的车被堵死在里面,外面被胡乱停了一辆临时车。车主不知所踪,车上也没有留电话。 现在隔壁车位的主人回来了,车停不进,让林镜轮挪车,但是林镜轮车被卡死,也是束手无策。车位主人是一家人,本来就因为什么事情闹得不愉快,天寒地冻的,车停不进去,现在将火气全撒在林镜轮身上了。 「你怎么停车的呀!眼瞎呀,没见占我地儿了吗!你这让我怎么停!你说说!」 「你赶紧地给我移开!」 林镜轮已经解释过了,停在他外面的车主他不认识,那车不挪开,他也挪不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此时抱臂站在那里,臭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第11页 郁梵听明白了。没有幸灾乐祸,反而看着林镜轮像只鹌鹑似地缩着头被人骂,有种说不出的恼愤。 那几个人仗着人多势众,越骂越难听,郁梵脑子嗡嗡的血气上涌。他挤进人堆里,将林镜轮拽了出来,一手挡在林镜轮身前。 「骂谁呢?讲不讲理?」 「我们的车被卡死了,动不了,你有本事在这里骂先把外面的车主找着了再说好吧!」郁梵也拿出了骂架的气焰,他本来就不舒服,吃了药,头脑昏聩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林镜轮怔怔地看着郁梵,他人高马大的,被郁梵一个胳膊护在身后,非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像小狗跟着主人一样紧贴郁梵。 他看不见周围的人,眼睛全都在郁梵身上,攥着一点郁梵的衣角,没脸没皮地喃喃,「郁梵……怎么办?」 郁梵想给他一巴掌。 刚刚也没见他纠结怎么办,像尊石佛似的。 但他却对这个人有种习惯性的保护欲……当年林镜轮还是个小萝蔔头的时候,郁梵就帮他和同学吵过架。林镜轮有时候与人相处,有一种迟钝感,他总不知道在想什么,别人对他是好还是坏,甚至攻击他——他不知是分不清还是毫不在意,总承受得有点茫然失措。郁梵见不得这种样子,从小父亲郁怀远就跟他讲,被人欺负了要还手,要狠狠还击,不能被人当软杮子捏。 哪怕面前的人现在已经长得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那些都不重要,郁梵此刻什么也想不起。 「林镜轮,留个电话在这里,跟我上去。」 「什么时候,外面的车主挪了车,再给我们打电话!」 郁梵头晕得厉害,拉着林镜轮就上了楼。 林镜轮乖乖跟在郁梵身后,眼角眉稍溢出点点笑意。 他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郁梵对他还是关心的……哪怕现在郁梵认定了自己是坏人,是来监视他的,郁梵还是会选择帮助他…… 林镜轮心猿意马,望着郁梵的背影想说些什么。 蓦地前面的人绊了一跤,身体一下软倒,林镜轮抄手抱住郁梵的身体。 他感觉不对劲,一摸郁梵的额头,触手滚烫。 林镜轮惊了,「郁梵,你发烧了?」 郁梵唔了一声,「吃药了,睡一觉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郁梵没了平时冷漠的铠甲,他让林镜轮进了门,自己胡乱地脱了外套就要进房间睡觉了,「我要睡了,你随便呆着吧……注意手机,等人叫你去挪车了,你再下去吧。」 说着他就进了房间倒头就睡。他确实也思考不了别的了。 林镜轮站在郁梵的家里,这是一处五十多平的小房子,全开放式,只隔了一个小卧室。到处都是郁梵的气息。客厅里放着好几个大纸箱子,不知道是不是从j市寄过来的,到现在还没拆。 林镜轮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本以为自己会手足无措,但反而安适又好奇。 但他不好意思四下看。 郁梵的房门没关严,黑暗里只看得到一个微弱的轮廓,郁梵像只小兽一样窝在床上。 第6章 眼睛里有讨饶的意思 第二天郁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林镜轮就趴在他的床沿,年轻人侧着脑袋枕着自己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隔着被子安抚式地放在郁梵的心口。林镜轮平直的眉骨、高挺的鼻樑还和小时候别无二致,只是线条更舒张了,在清晨的光线下投影的影阴显得更加立体锋利。他的表情很纠结。 郁梵额头上被贴了一片退热帖,床头柜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郁梵一动,林镜轮马上就醒了,问他,「你感觉还好吗?」 郁梵嗓子有点哑,只好点点头,其实这话他也想问,林镜轮看样子在他身边守了一夜,别着凉了。 郁梵起床后,林镜轮熟门熟路地去郁梵经常光顾的早餐店买了包子和粥,带回来给郁梵摆好在桌子上。 两人平静地吃完饭,郁梵觉得自己身体没大碍,准备按时上班。换了其他工作日,他可能会考虑稍微休息一下,但今天是周一,有例会,他不想错过。 林镜轮一晚上没睡,也有一点疲态,但坚持要送他。郁梵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他下楼时看到林镜轮的车已经挪开了,停到了另外一个临时停车位。昨天晚上他应该没少折腾,只是郁梵睡死了过去,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天空下着小雨,早高峰的路上,路况很不好。林镜轮开得还算稳健。 看到林镜轮对这条路超出一般的熟悉,郁梵心中又涌起不悦。 说到底,林镜轮还是陆莲台的帮凶。陆莲台不肯好聚好散善罢甘休,他的火气只能撒在面前人的身上。 他有点刻薄地问,「你每天都这么闲?没有正事干吗?」 林镜轮平视前方,听出了郁梵话里的意思,他微微怔了怔,说,「还行。」眼睛里有讨饶的意思,但郁梵无视了。 「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来c市了? 「想过未来怎么生活没有,你以前应该说过不想靠家里的,这么快就自暴自弃了?」 「一直这么瞎胡闹下去,以后怎么办?……」 「我看你哥可没用心为你着想。」 …… 郁梵一通机关枪似地输出。林镜轮半晌没说话。其实郁梵知道,依林镜轮的性格,如果较真的话,多半一整天都不会理他。但他心里有气,也就没太管。 第12页 林镜轮睨了他一眼,说不出什么情绪,「你好像对我特别不了解。」 郁梵噎了一下,他自然不了解。也确实犯不上摆长辈的架势,挺可笑的。 林镜轮说,「如果你想了解的话,我可以抽个时间好好跟你讲讲……」 郁梵闭上嘴,收回视线,端坐身体目不斜视。 这天的早会自然准时赶上了,林镜轮对c市的道路相当熟悉,比郁梵这半个本地人还要烂熟于胸。 不过,有了早上的交谈,郁梵到确实对林镜轮的现状有了一点好奇,他们有好几年没见,要恢復往日的亲厚信任似乎还要很长的时间……而也许,在c市这短暂的交锋后,相忘于江湖。 他第一次见到林镜轮的时候,才和陆莲台交往没多久。但陆莲台那个人,他对你好的时候,哪怕是刚第一天就能让你感觉到他仿佛投入了八辈子的用心。 那天他被陆莲台直接带回了家,他到了才知道那是陆家的老宅,是陆莲台的爷爷传给他父母的房子。 面对着偌大的豪宅,郁梵当然紧张不安,但更多的是对陆莲台动机的震撼和战慄,当时他还以为对方要带他见家长……虽然平时对方缠着他的时候就喜欢说「我爱你」「跟我结婚吧」「我们过一辈子」但都比不上当时的震撼。他紧张得发抖。 现在想想,陆莲台也许只是为了追求刺激。 当时陆莲台的的父母其实不在家,家里只有僕人管家。陆莲台把他困在卧房里闹,郁梵不多时就由得对方搓扁揉圆了,抑制不住地发出难耐羞耻的喘息……陆莲台还觉得不够,逼迫他叫得更大声些。 房间忘了反锁,正紧要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半,有人叫了一声。 「哥。」 郁梵整个人被摆弄出可耻的姿势,不着寸缕,他的颤抖的声音便在那突兀的一声叫喊中,戛然而止。 陆莲台瞬间暴怒,抄起床头的东西就朝着门口扔了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郁梵羞愤欲死,茫然地被陆莲台扯过被子死死裹住。 林镜轮的额头被闹钟砸了青紫一块,还肿了起来。他当时可能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陆莲台提起裤子噼头盖脸地骂他,足足把林镜轮骂了半个小时。 一开始郁梵还以为陆莲台骂人是因为被撞破了床事脑羞成怒,同时也是对自己的体恤和安抚。但陆莲台骂来骂去结果都是在怪林镜轮不长眼,认为他是故意偷看不学好。 郁梵听出来了,陆莲台在害怕,他怕自己的弟弟因为撞见他和男人的性*而有样学样,走上歪路。 其实郁梵觉得十一二岁的孩子不会因为看一场性*就改变什么,但陆莲台紧张得不行……这一切源于他本身对这件事潜意识的不接纳。他也不想对抗世俗。 郁梵才知道陆莲台对他们俩的关系定位是「玩儿」——他不是非他不可,也不是只能和男人好……他只是追求刺激,这段感情或者说情事在陆莲台的生活里是一种调剂,是吃腻味了之后的「香香嘴」,作不了数认不得真。 他随便玩玩,玩腻了就会回去,走他的正道。 陆莲台确信自己没有走心也不会走歪,于是更恐于自己会使弟弟走歪。他骨子里有一种江湖大哥的霸道和父权的责任感,在那一刻轰然爆发。对林镜轮的怒气狂暴得可怕。 郁梵在热恋中的单纯与沉醉在那个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后来再难找回对陆莲台完全的信任和放任的依赖,他知道没结果。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林镜轮,那个被骂得抬不起头的孩子,和失意落寞的自己,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 激情尽退,他穿好衣服收拾好,望着面对陆莲台手足无措有些恐惧的林镜轮,淡然一笑。算是打招唿。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足以印象深刻,终身难忘。 等陆莲台撒完了火,郁梵才将林镜轮拉开,去找消毒水给他处理伤口。 他给林镜轮擦药的时候,对方乌黑凉薄的眼睛望着他,没有牴触但很复杂,他有的时候总将那双眼睛与现在的林镜轮相比较,总感觉那眼神变了,又好像没变……他总是看不明白这个孩子。 后来,每次陆莲台要发火的时候,林镜轮就会有意无意往他身后钻。 而他和陆莲台,可能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玩,在后来的岁月里他越是表现得清冷矜持,内心越是不安。恐慌随时可能会降临的失去……这甚至演变成从未拥有过的缺失和执念。难以脱身。 十年。 他画地为牢,直到陆莲台要结婚才逃离。 和老周搭上线后,郁梵心里如同上了保险,他不畏惧陆莲台会对自己的事业釜底抽薪了。 他手头的客户资源初筛完pass了一大半,这天要去见的,正是初筛之后一位,是做高端家居的客户。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家族式企业,连助理都没有带。到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做的简直是奢侈品,公司的陈列处处精緻奢华满满都是金钱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她每年的营业额并不比施杰少。 那位鲍姓的女企业家,笑容端庄,满脸富态,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很有霸气。 她是温州人,也是温州商会的一员,家族里不少亲属都涉及家居领域,几乎覆盖了从平价拼多多到天猫旗舰店再到奢侈品定制的各个价格定位。她说有钱人的生意不好做,但是现在有钱人很多,所以奢侈品类的生意可拓展空间很大。她的目标是未来五年将生意再翻一翻。 第13页 这份霸气属实惊了郁梵一下,但同时又挑起了他的好胜心。 鲍女士穿金载银无一不富贵,她做的又是富贵人家的生意,郁梵知道自己看着确实太清淡了。 他想了想,给林镜轮打了个电话,「能不能开车来接我,开个好点的车。」 林镜轮不明所以,「要多好?」 「款式不要骚气,尽量好。」 等和鲍女士谈完了中午一起去吃饭,距离有点远,要开车。 鲍女士身后跟着两个助理帮她拿包,她很客气地问郁梵,「要不要跟我的车过去,一会儿吃完了咱们回来再喝会儿茶。」 郁梵淡笑着谢绝,「不用了我司机已经过来了……晚点还有事,就不麻烦了。」 然后林镜轮把车开过来了,他居然开了一辆劳斯莱斯库里南。 第7章 不如我们同流合污啊 千万级的suv,前脸是劳斯莱斯独特的「帕特农神庙」式进气格栅,让人过目不忘,既经典又霸气。 林镜轮很上道地专门走下车,拢了下西装前襟,扣上扣子。来到后车厢前拉开车门,态度恭敬地请郁梵上车,他还抬手护在车门顶上。等郁梵上了车,林镜轮关好车门,坐回驾驶位。动作一气呵成。 鲍女士和助理们远远看着郁梵这位帅气逼人的司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微微张开了嘴。 林镜轮的演技真是不错,那种恭敬温柔的样子,属实让人倍儿有面子。 「郁总,可以出发了吗?」 林镜轮从后视镜里看着郁梵,还没出戏。眉眼平顺微弯。 郁梵说了地址,等他开动了车子,才想着自己这算不算是占陆莲台的便宜? 不过和陆莲台的卑鄙比起来,自己蹭这么点好处又算得了什么。 郁梵说,「车不错,现在我的客户肯定认为我很会花钱,所以也一定很会赚钱……相信她会对我更满意了。」 他笑了笑,笑意的尾声有一点点狡猾的俏皮。 林镜轮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微微怔忡,半晌才说,「你喜欢吗,我跟朋友借的。」 郁梵当然知道,要么是租的要么是借的,总不可能是他自己的。他又不是c市人只是短暂地在这里瞎胡闹一会儿,或者就是一段悠长的假期,总会回j市的。难道这么短的时间还要去买个当地牌照的豪车来霍霍。真那样,那估计是陆莲台。 郁梵听到林镜轮问,「这戏之后还演吗?演的话,车我就不还给他了。」 林镜轮借的车是他同学唐桓的,也是c市的富二代,两人是大学同学,关系很好。 得知林镜轮要借车,对方第一反应还以为他终于开窍要去把妹,热情地推荐自己的阿斯顿马丁,那车被他喷得五颜六色,格外打眼,林镜轮第一眼就pass了。林镜轮选了库里南,唐桓还过来人的姿态劝勉他,「这车是宽大,但你不要一上来就想着上垒好不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镜轮现在不想把车还给他了。 郁梵说,「不演了,一次就够了。这就是个敲门砖,让她对我有个好印象,之后打动人的得是专业能力。」 林镜轮哦了一声。 也许是库里南起了作用,这个项目推得非常快。 没几天郁梵去了一趟鲍女士他们的工厂、库房,了解了他们的加工流程,销售模式之后就提出了一套简略版的优化方案。然后鲍女士就把盖好章的签约合同给郁梵寄过来了。 王向荣在财务室看到郁梵提交过来盖章的合同,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快?」 「运气好,这个女士特别雷厉风行。」 意料之外的一个大单,郁梵很高兴。晚上约了刘岩言一起庆祝,他们吃完饭刘岩言又不依不饶地要拉郁梵去喝酒。 郁梵被拉进了一个闹得不行的夜店,进门就见一群牛鬼蛇神贴面扭来扭去。这是本地很有名的一处夜场,玩得开,人流大。有不少的gay流连其中。郁梵猜刘岩言带他来这里就是沖这一点。 郁梵有点无奈地说,「你不知道我还在被盯稍吗?」但是他还是跟着刘岩言进来了。 有的时候郁梵也有一些反骨。 刘岩言占了一处卡座,叫了一桌啤的,又要了几瓶洋酒。 酒水连同瓜子小吃一起端上来。 刘岩言给郁梵递酒,一边问他,「那小子还跟着你?」 「嗯。」 「你是不是太纵容他了。」 自从上次刘岩言被林镜轮像对待死狗一样地怼到墙上,他就很不待见林镜轮,他说,「换了我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人。」郁梵笑着摇头,「林镜轮只是陆莲台的眼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又没有什么用。」 林镜轮刚刚还帮了他一次,他想着那张年轻清俊的脸,其实自己并不讨厌他,只是现实的纠葛总让人有些别扭。 「你啊就是太要面子了,跟他闹呗,反正陆莲台是陆氏的……闹得越大你越出名,越能吃到红利。你们这个圈最怕不出名,等你成为了人尽皆知的陆大总裁的『意难忘』还怕身价抬不起来吗。人家陆大总裁都不怕丑闻你怕什么?」 郁梵说,「我怕他杀了我。」 刘岩言一口酒噎住。 郁梵一笑,「开玩笑的。」 「你他妈的,吓死我了!」刘岩言上前拽着郁梵佯装要打他,最后把整瓶啤酒往他嘴里灌。郁梵笑刘岩言胆子小,不经吓,差点笑岔气。在刘岩言的逼迫下把一整瓶酒都干了。 第14页 喝完之后他自己晃着空酒瓶子笑,虽然爱已成往事,但他唯一相信的就是陆莲台应该不会要他的命。 所以不管对方多么过分,他到底还是能忍得了,受得住。 没喝一会儿,刘岩言相上一个漂亮姑娘,不多时人就不见了。没出息的傢伙。 刘岩言一走,郁梵这里就变得更为打眼了。 他长相姣好,气质矜贵,本来就是在哪里都很招人的类型,偏偏在这样的欢场,独身一人买醉,很难不惹人遐想。 郁梵端着酒杯,微微坐直身体,抬眸扫了一眼人潮。 几乎是同时,有两个男人端着酒坐到了他的身边,「喝一杯?」 这两人盯郁梵挺久了,先前刘岩言坐在这里和郁梵举止亲昵,便让人觉得郁梵是这个圈里的了。 郁梵左右看了一眼,竟然来者不拒,将两人的酒都收下了,「一起玩儿吧。」 郁梵说的玩儿,是真的玩儿。 不过十来分钟,郁梵的身边围了一圈人,能开两桌麻将。偏偏每个人都乐呵得不行,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中间郁梵,时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唿喊声。 林镜轮远远地盯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 郁梵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时不时地笑趴在边人上的身上。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从不会让自己在公众场合落寞孤单。都说越在乎什么越怕什么,这么些年辗转于商务社交场合,要保持永久的健谈、还能掌控局面,他修炼了不少花活:星座塔罗、紫微斗数、八卦易理……就是为了让自己绝对绝对不要一个人生闷气、喝闷酒。 他的胳膊挨到了别人的腰,脖子贴到了别人的肩膀上。 喝了酒的郁梵,和平时截然不同……艷得过分。林镜轮想。 三十多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林镜轮冷着一张脸走过去,就看到郁梵正在给人看手相。 他抓着一个人的手掌,一根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沖那个人叽里哌啦说了一堆,末了补一句,「对不对?准不准?是不是?」 那个人狠地举起酒杯,一口一口闷了。 周围哄然大笑,又吵翻了天,围着郁梵惊唿,「大师,你是真的厉害啊!」 「大师,帮我算一算姻缘啊……」 林镜轮勐地叫了一声,「郁梵。」 郁梵正在兴头上,闻声勐地打了个冷颤,脸上的笑容倏忽间都没影了。 等把人都打发走了,郁梵坐在那里玩着一只杯子,笑容才又慢慢地勾起来,只是笑得没那么灿烂了,他明知故问似地说,「镜轮,你怎么来了。」 林镜轮脸上不好看,挺生气的,「你说呢?」 「好玩儿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手相。」 郁梵喝多了,神经有点木,他往后躺在沙发靠背上,「都是话术……看人眼色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要有的。来都来了,不是得好好玩一玩?」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你想不想玩,我帮你算一算?」 说着郁梵抓起林镜轮的一只手,对方的手很大,轻易能包裹住郁梵的整个手掌。 郁梵的拇指在他的掌心扫了一下,对方就像被电到似地勐地抽了回去。 「嘶……」 郁梵斜乜他,被拒绝了不太满意,「没意思。」他显然认为林镜轮是看不上他这些歪门邪道。 林镜轮有点尴尬,手指不自在地轻轻摩挲着手掌。被碰到的位置似乎在隐隐地发热。 他觉得很丢脸,正想找补回来,发现郁梵突然凑近了他,靠得很近很近。 郁梵又抓住他的一只手,这次他没有缩回去,郁梵小声在林镜轮的耳朵边说,「你会不会跟你哥打我的小报告?」 林镜轮也斜眼望他。 郁梵抓着镜轮的手,将他拽得更近了些,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对方的耳垂上,「看吧,你反正都要打我的小报告……我来都来了,还不玩够本?」 林镜轮哑声问他,「你要怎么玩?」 郁梵倏忽展开了一个笑容,但笑不答。 他松开握着镜轮的手,轻轻地解开自己西装外套的扣子,站起身,把外套脱下来,丢在林镜轮的身上。 林镜轮毫无防备地被郁梵的外套兜头盖住脑袋,他有点气恼地一把拽下来,攥在手里,又闻到属于郁梵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悠远隽永。 然后,他就看到郁梵将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整个人滑进了舞池。 郁梵很善于扮演某个角色,但他决定今晚应该充当一位肆意疯狂的勇者时,他整个人便都沉入这种暗示,放开所有的顾忌。 他的身体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摇摆,在躁动的音乐里扬起自己的脖子,松开领口。 他感觉到有人在闻他,随后贴住他的腰身,郁梵正要追逐过去,就感觉到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拉拽。 「你不能再闹下去了,你喝多了。」 他被林镜轮连拉带扯地拽了出来,拉到无人的角落。 郁梵一路大笑。 「你还好意思笑。 「我知道你会来拉我,才这么胡闹呢……」 「我不许你再闹了。」 郁梵不高兴地推他,「别管我。你不知道人越是被管束越是会逆反吗?我忍你很久了,你告诉陆莲台我受够了——什么不能交朋友不能恋爱不能跟别人*床,我偏要!我就要闹要跟不同的人谈恋爱别他们*床——」 第15页 林镜轮勐然抓住他的双手,推高扣在墙上,「你、不、能。」 「凭什么——你有什么权利要求我!」 郁梵突然生起气来,他的头很痛,一时所有的气苦羞恼涌上心头,有了破罐子破摔的不管不顾。 他挣扎起来,想甩开林镜轮的钳制,两只手却抽不出来。 他气得眼睛发红,突然一口咬在对方的脖子上,林镜轮怔了一下。 眼神复杂地低头望着身前的人,神色晦暗难明。 郁梵咬了一口还嫌不够,他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臂已经被松开,重获自由,他甩打着面前人结实但仍带着少年削薄感的胸膛,撕咬着他裸露出来的皮肉。 麻痹的神经完全不管不顾了,郁梵咬了对方满身口水,却没有听到一声唿痛的声音……他感觉不对,不满足,不愉快。 于是乎抬起头,他两眼迷惘,嘴唇湿润地盯着对方,歪头打量着,陷入思考。 他恍惚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林镜轮不是陆莲台。 随及,他感觉到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两个人紧贴的下半身,有某个东西无法忽视地存在感。 他伸手摸了一下,听到一声粗重的喘息。 郁梵怔了几秒,突然高兴地笑起来,他到底是喝多了,也许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如我们同流合污啊。」 对于能拉林镜轮下水,好像他真是挺高兴的。 第8章 像是透明的 林镜轮是年前来到c市的。 他原本不想回国,甚至做好了老死他乡的准备。但是这一次他和同学创业,和一个剎帝利合伙在印度开厂,差点赔得底朝天,不得已回国找资源救火。 对于赔了几千万美刀,林镜轮没什么感觉。但回国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却让他有些心悸。 他找了国内做实业的朋友接手了印度那个搞得拉胯的厂子,总算帮同学把屁股擦干净,给对方一个妥善的安置,他自己也从那个生意里退了出来。 其实他这次创业会赔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原本就不懂实业,只是因为老做技术太无聊了,才玩票地试了试别的行当。在此之前他顺风顺水,已经卖掉了两家自主孵化的技术型公司。復盘起这次的失败,他那个同学有些眼高于顶,而他也对印度的市场和人文情况一无所知,这样的两个创始人怎么可能做得成事。 ——但这件事情他并不后悔,而且当再度回到这片土地上后,他甚至些感谢那位同学。 他好像就一直需要一个契机,而这次失败给了他一个理由,于是他回来了……然后,不想走了。 这种感觉自他得知救火的朋友在c市时达到顶点。 c市是郁梵的老家,林镜轮一开始就知道。 只是他曾经没有什么妄念,但当再次听到这个城市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会和这个城市产生更多的连结。 于是他把新创的一家科技公司搬了回来。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他竟会在c市与郁梵重逢。 对方看上去过得并不怎么好。 这些年林镜轮习惯于从社交媒体上捕捉郁梵的消息,从萤光屏上看他的音容笑貌,甫然间在现实里见到他……竟然让他十分地不适应。 从那个时候起,一切似乎就开始失控。 但,即使在最肆意离谱的幻想里,林镜轮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和郁梵有一日千里的关系。 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赤裸裸地诱惑面前一文不值。 …… 「……不如我们同流合污啊。」 郁梵完全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多么迷人。他眼睛很大,笑起来眼尾有笑纹,平时眼神清亮的时候那神彩显得神圣矜持,而此时被酒精麻醉过后的迷离中,则彻底沦为了纵火的岩浆。 林镜轮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哪怕他和郁梵紧密地在一起,他的身体在细密地出汗,大脑也在郁梵的手指碰触到他的时候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他想,这或许是一场梦,大概是和做vr的朋友聊完虚拟实境之后,自己脑补出来的投映着现实影象的假想…… 这样想着他才冷静下来,他捉住郁梵的手,叫他,「郁梵。」 梦里的郁梵果然不太正常地笑着回应了他。 …… 郁梵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身上遍布暧昧的痕迹。 昏暗的酒店房间,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几乎只是他刚一动弹,腰身就被有力的手臂箍住,他被抱住了。 「你醒了?」身旁人低哑的嗓音,带着隐隐地颤抖。 郁梵整个人定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忘了唿吸,几乎因为缺氧而晕厥。 这是什么荒唐的闹剧…… 林镜轮为什么睡在他旁边? 床头的手机闹铃这时响起来,吵个不停,却无人关心。 无视了闹铃,郁梵被林镜轮拥住,对方毛绒绒的脑袋在他的肩窝摩挲,像是撒娇,又带点别样的期待。 这种场景郁梵从没想过,他也不知道自己酒后是表现出了多大的热情和正向反馈,才使这个时候的林镜轮斗志满满——原本应该剑拔弩张相看两厌才对,此时却似毫无芥蒂地拥他入怀。 对方含含煳煳地吻他,声音不胜清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第16页 郁梵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再来一次。 林镜轮看郁梵两眼放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尖利的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郁梵这才反应过来。 「你——」 黑暗里的微光勾勒出林镜轮紧实的轮廓,他眼睛很亮,像盯着猎物的野兽,又带着陷入熔浆的迷惘……甚至有些痴缠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郁梵就想起了不知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爱是不羞涩。 人与人之间,试探、拉扯、留有余地,羞耻心、嫉妒心、防备心,心心相扣,你使终不会完全地将自己打开。 但此时此刻,郁梵却有一个瞬间觉得林镜轮在自己面前好像是透明的。 这必定是错觉。 是他醉得太狠了。 郁梵对昨晚并不是全无记忆,酒精麻痹大脑变得十分迟钝,但身体的记忆依然鲜明。 现在他还浑身酸痛,整个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隐隐难受,他也不知道对方哪来的精力说再来一次,真佩服年轻人身体素质和血气方刚……不知疲倦。 在他的毫无反应里,对方像是有点委屈。 …… 郁梵感到惶恐,终于憋足了劲推他。 「——林、镜、轮!!」 这种时候,男人箭在弦上有多疯狂失智,郁梵一清二楚,他也是个男人!但是,他现在很清醒,没醉死、没疯,这种时候再跟林镜轮闹下去,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你放开我!」 他窘迫得满脸通红。 早已领略过对方的体能,如果要硬来他当然不是对手,他只希望大家冷静下来好好说话。他知道年轻人容易冲动,很难克制——他没生气,也不想让林镜轮觉得自己在愤怒和痛苦,毕竟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的问题。 郁梵嘆了口气,很想扶额,什么叫醉酒误事。 酒后乱性,是个很微妙的词,为什么会乱——必然是已经有了冒头的冲动和念头,只不过借着酒意抛却了理智的束缚,失去了对后果承受能力的考量。 郁梵知道自己的念头,他昨晚就是想要放纵,也放肆邪恶地想拉着林镜轮一起放纵。 一方面,当然是他到要看看,林镜轮跟他同流合污之后还怎么给陆莲台表忠心,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 另一方面,则是他对陆莲台监控自己的报復,又也许仅仅只是他想要宣示与过去切割的决心和勇气。 ——但这一切不代表着他想要自己和林镜轮搞到一起去,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甚至有些不可收拾。 郁梵的脸色不好看,幸而林镜轮终于放开了他。 林镜轮愣怔地望着郁梵。有些可怜的模样,望着郁梵的眼神,燃烧的情欲并未散去,只是带着克制压抑,还有些委屈和……更为复杂难明的东西。 郁梵一瞬间非常自责,有些不忍心。对方毕竟才二十一二岁,他懂什么??不过是被自己拉下水,被情欲和本能灼烧着,裹挟进了别人的情感漩涡还茫然不自知而已。 林镜轮的眼神让郁梵不太好受。 他看到被丢在地上的衣服和浴袍,很嫌弃,但又不想赤裸着下床去洗手间洗漱,勉为其难地捡起浴袍披上。 下地的瞬间他差点跌倒,腿肚子直发抖。 镜轮紧跟着一把扶住他。 「很疼?让我看看。」 郁梵一下子被拦腰抱起来,天旋地转之后就被放在床上坐着。刚刚披上的浴袍被撩起来,郁梵不可思议地拦住他的手,「你、你干嘛?」 林镜轮说,「你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尽管万分克制,但林镜轮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弄伤郁梵,他太冲动了。记忆里他做足了防护措施,但激烈而长时间的动作里也可能有忘了的时候……他后来也给郁梵做了清洁处理,但那之后又有没有? 太过强烈的动情让记忆一片混乱,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看到郁梵难受他陡然自责。 郁梵脸色铁青,毫不犹豫地拒绝,「没受伤!」 林镜轮完全不信,郁梵越不让,他越是笃定他在害羞而撒谎,甚至准备要送郁梵去医院。 郁梵受不了了,「有必要吗,哪有这么麻烦!」 「有,」林镜轮斩钉截铁,「我很大。」 「……」 第9章 我让你舒服了吗? 郁梵迟到了,到公司整整晚了两个小时。 他昨天的衣服乱糟糟的,根本没法见人,好不容易摆脱林镜轮,他回家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才出门。好在没有例会,大家只会以为他去见客户了,只有他的小助理展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boss的日程安排,对于郁梵晚到露出了「稀奇」的眼神。 郁梵一向很有职业素养,对自己要求很严,上下班打卡以身作责,像这种没有任何招唿迟来公司,实属反常。 展晖当然不敢问。 他进郁梵的办公室,将工作安排和他确认了一遍,同时提醒郁梵,高端定制家居公司杜纳丽,需要安排经理驻场,等待郁梵指派。 郁梵现在手底下还没有能独挡一面的谘询师,如果以后远星要引入这样的人员,那肯定也是按合伙人的标准安排。他手头的人员,一多半算自己的半个学徒,郁梵签下的项目,确定好执行方案后会交给他们去驻场,盯全程。通常,一个项目会跟一个驻场经理,严格按照项目计划的进程一一确认,出现偏差和临时状况,或者有需要调整的,则再反馈给谘询师来敲定。每一个时间节点谘询师再验收成效,在郁梵这里,一般的项目节点,前期会每天跟,确认按计划推进后再延长周期。 第17页 对经理来说,做项目既是学习锻鍊的过程,也有提成收入的加持——如何安排分配项目,便倍受关注。既表明了郁梵的态度风格,也是他鞭策人员的手段。郁梵喜欢聪明但不耍小聪明,有态度但不只有态度的人。 他问了问展晖的看法,没有立时表态。 展晖觉得这是个表现的机会,就把自己对每个业务经理的评价详细地讲了一遍,配上了理由和事实依据。 他说的时候只觉得郁梵很深沉,态度莫测,等说完发现他一直没有反应。 「郁……总。」 郁梵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颤动着抬起来。 他走神了。 居然在谈工作的时候走神。郁梵扶着额角有点头痛。 他挥挥手让展晖离开,「知道了,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个项目很大,我再想想。」展晖对郁梵这么短的时间就拿下这样的大单早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没有异议。 等展晖离开,郁梵苦恼地撑住额头。如果不是身份使然,他可能头已经撞墙了。 他刚刚满脑子居然都是昨晚的片段。 逐渐恢復的记忆使他意识到,镜轮好像是第一次。 昨晚的镜轮热切但十分生涩,抱住自己亲的时候喜欢看着他,但又不知所措。 带着审慎的小心翼翼和明显的紧崩与慌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林镜轮对上床这件事看得十分郑重神圣,明明那么热切但又虔诚得可怕。 不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时间过于久远,他无法想像自己的意志有否偏异。 只是这一次的放纵,一旦点燃了引线,郁梵自己置身其中也很恍惚,他当时甚至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林镜轮又顶着陆莲台差不多的脸,自己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是在重温旧梦…… 好像是自己主动引导着他进入自己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郁梵觉得脸红耳热又十分尴尬。 如果一夜情的对象换成别人,他可能觉得是一场自我觉醒的胜利,但是镜轮……就微妙起来。 郁梵有一种自己把镜轮强奸了的愧疚感。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吗?」 「你今天还要上班吗……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能不能……不加班了」 「生气了?」 郁梵下午签了四五份文件,就收到了七八条林镜轮的消息。他拿着部门的okr(目标与关键成果法)看每个人的满意度红绿状态,考虑项目的分配,但一直没有得出结论。 林镜轮的消息,他一条都没有回。 理智告诉他,不能和林镜轮再有任何联繫了,趁现在正好和他们兄弟俩彻底划清界线,他需要无视无视再无视……但自己的行为又让他有一种自己很「渣」的错觉。 他就是太善于反省了。 徒增烦恼。 王向荣来找他说晚上一起去见个客户的时候,郁梵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觉得林镜轮肯定第一时间来堵自己,宁可找些应酬。 王向荣想将自己的几个高端客户的企管端资源争取下来,她铺垫得差不多了,预备让郁梵看看。 到了地方,王向荣大概地将客户信息介绍了一番,突然发觉郁梵的神态有些不太对。有点魂不守舍。 王向荣问,「怎么了?」 她认识郁梵很多年了,郁梵在j市还是个普通高管的时候就有来往,印象里郁梵一向很专注,从没有今天这种情况。随及,在郁梵扭过头的时候,她注意到他领口下的脖颈有些青紫的痕迹。 郁梵攥了攥手里的手机,摇摇头说没事。 眼前的王向荣却一幅了解于胸地笑了,「昨晚很激烈啊。」 郁梵一怔,就听对方说,「什么时候有了对象?……我就知道以你的条件不可能没有人在身边。」 「一晚上几次?」 王向荣手肘撞了郁梵一下,凑到他耳朵边取笑他。 郁梵有点无奈,向王向荣讨饶。 两人正瞎聊,突然有人凑了过来。 「哟。这不是远星的二位老闆。」 王向荣瞬间站直了,望着来人,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钱老闆,巧了。」 郁梵想起来了,这人是蓝海领导力学院的钱朝顺。 「钱总好。」 「二位老闆,感情真好啊。不愧是合伙人……这情深意切属实让人羡慕。」 郁梵自认与这位钱老闆没有打过交道,最多是传闻里对方争取过王向荣作为自己的合伙人未果,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此刻郁梵明确地从对方的眼中感受到了敌视。 钱朝顺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不愧是j市屈尊来我们这小地方的啊,这满身的贵气,郁总冒昧问一句,这好端端的,为什么离开j市啊?……别是为了什么人吧。」 「……」 郁梵微微一滞,听这阴阳怪气的十分不舒服。 王向荣一把挽了郁梵的胳膊,「走吧,客户来了。」 「呵。」钱朝顺在他们身后冷笑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林镜轮还在给他发消息,郁梵没忍住给他回了一个。 「你别来盯着我了,时间没个准,别管我。」 最后林镜轮坚持要在他家门口等他,让他早点回去。郁梵的眼前总是浮现林镜轮像个怨妇一般的可怜样子……良知和同情心都被啃噬着,郁梵没办法还是提前走了。他怕林镜轮真的一直等着。 第18页 他走之前王向荣看着他的眼神简直露骨,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客户被他急切要回家陪女朋友的举动逗笑了,认为他是个性情中人,反而和王荣向多喝了一杯,也算是宾主尽欢。 郁梵回到家,林镜轮果然在楼下等着他。 林镜轮手里拧了个塑胶袋,瞟见郁梵后马上朝他跑了过来。 郁梵是打车到小区门口走过来的,没几步路,林镜轮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像是有些喘。 「郁梵,你回来了。」 他抓住郁梵的胳膊,尽乎拥抱的姿势,想摸郁梵的额头看有没有烧,看郁梵皱眉闪躲,他又缩了回去,轻咳了一声。 「真没事吗?坐久了疼不疼?」 这回郁梵注意到他手里的塑胶袋里都是一堆的药品,消炎化淤的,内服外敷的一应俱全,郁梵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很红。 有了年龄和阅歷的差距,面前年轻人的一举一动的含义郁梵都再清楚不过了。 第一次的肌肤之亲后,他短时间对自己有了深深的依恋,如同雏鸟效应……想粘着对方,拼命地想要肌肤接触,想要靠近对方甚至寸步不离,这些都再正常不过。 林镜轮不过是陷在动物的本能之中而已。 如果他们是普通的情侣,郁梵可能愿意去安抚他,温柔地让他在失去第一次的忐忑不安又欲求难忍的思潮中……平稳地降落,但现实并非如此。 「林镜轮,我现在好得很,你不必担心。」郁梵故作冷静甚至冷漠地望着他,「昨天晚上是个意外,我们最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镜轮望着他,不置可否,既没有焦躁失望也没有极力反驳。这到是让郁梵有些诧异了,他的涵养好得出奇。 「林镜轮,你搞清楚——你忘了你是来监视我的?」 「你不会不知道后果吧?」 他希望能镇住对方,但警告的话对林镜轮来说像鸭背浇水一样。 林镜轮的眼神有一瞬的复杂,随后又变得嘻皮笑脸,他在郁梵再三甩开之后还是拉着他的手,「……你怕我哥惩罚我?我不在乎。」 郁梵气笑了,他当然不会把这种一时冲动的话当真,血缘亲情不是随便什么情感就可以比拟的,林镜轮的这种态度更像是有恃无恐的任性。 郁梵无所谓地问他,「是吗?那你在乎什么?」 林镜轮迟疑了一下,犹豫不决地问,「我……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感觉?我让你舒服了吗?」 第10章 兴趣缺缺 郁梵,「……」 郁梵甩着脸子往前走,再不想理林镜轮了。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不敢回忆……但其实昨夜应该是很……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被极致抚摸,充实又火热。林镜轮如果是第一次,按理说他毫无经验在那样的激情冲动下,大概率会将他弄伤……但,对方非常耐心,做了繁复的准备工作,让激情顺滑得甚至没有太多痛苦……这很奇怪,但他没去细想。 他的内心完全都在颤抖另一回事: 昨晚他和林镜轮做的时候自己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郁梵难以置信甚至恐惧于一件事——在酒后乱性的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主动将他当成陆莲台的替身? 是,林镜轮顶着和陆莲台差不多的脸,但恍惚如梦地去接受床事,与主动将对方当成替身去追逐那一切,是两回事。 他不得不恐慌地去怀疑: 难道我还是对陆莲台念念不忘,将林镜轮当成了他才导致了一夜情? 这种怀疑让他对自己产生唾弃,连带着激情的体验也变得不美好起来。 而林镜轮全身心地像是要对他负责的样子,又让他很尴尬,也更内疚。 年轻人非缠着要给郁梵上药,要确认他那里没有受伤……郁梵羞窘得无言以对,又头痛莫明。 郁梵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同意了林镜轮的要求。 他想表现得硬气,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既然都没当一回事,让林镜轮看一眼,检查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跟男人之间,还有什么含羞带怯不成。 郁梵这样晕头晕脑地想着,便被催眠似地站到了卫生间里了。 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后还跟着神色慎审的林镜轮……瞬间就后悔了,只是两个人都已经站进了狭小的空间里,郁梵避无可避,他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一鼓作气地连着内裤一起脱了下来,郁梵咬着嘴唇,难堪地说,「行了吧,我就说没事……」 他话音未落,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腰上。林镜轮闷闷地说,「弯点腰,看不见。」 郁梵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很想提起裤子甩脸走人……但镜子里林镜轮的脸色是那种慎之又慎,又担心不已的神情,他的心瞬间软了。愧疚极了。 郁梵让自己什么也不想,撑着盥洗台的大理石台面,沉下了腰。 他能感觉到年轻人的视线,落到自己那难于启齿的位置。 林镜轮说,「有点伤着了,又红又肿……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郁梵的脸胀得通红,有点急又有点气苦,一直说要去医院,这个人的脑子是不转弯吗,郁梵羞恼地嚷嚷,「当然不用!你……唔。」 肌肉倏地崩紧,郁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个敏感的地方突然有一股既冰凉又火热的复杂触感…… 第19页 郁梵一时腿软差点没能站住。 林镜轮用另一只手牢牢地扶着他的腰胯,还一直关切地问,「很疼吗?……我轻点。」 「这样可以吗?」 「疼吗?」 林镜轮将药膏往里推。 他像是不知道要抹在哪里,有些不太确定地试探……又退了出来,问,「行吗?」 郁梵还没回答,他又挤了一坨药放了进去。 粘腻的药膏,有些渍渍的水声。 郁梵想死的心都有了,满腔的郁卒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死死地咬住唇,一声不吭,既是不想说话,又是唯恐自己一开口就漏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难以控制的,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轻颤。 …… 郁梵终于闷哼了一声,挣扎着要站起来,「好了——不要弄了。」 他有些窘迫。 林镜轮却并没有松开,甚至在郁梵挣动的时候,更紧地箍住了他。 郁梵的抗拒在他听来似乎也成了鼓励。 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味道…… 「镜轮放开我……!」 郁梵推拒的声音越来越焦急,短促变得尖利…… 男人的身体对快感的追逐,诚实得可耻。 林镜轮在郁梵回神勐然推开他时,松开了手,他整个人也有点愣忡……他失神地望着郁梵羞愤欲死的面孔。 场面已经无法收拾,眼前一片狼藉,郁梵羞愤地提起裤子,抬手给了林镜轮一记耳光,「你给我滚。」 他的狠话更多的是羞恼。 林镜轮结实地挨了一耳光,骤然回魂般有些羞愧,但又抱着郁梵不想松开,「我错了,我再不敢了……让我帮你弄干净吧。」 郁梵气坏了,哪还敢相信他,只是他浑身狼藉,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没有底气。 林镜轮是被轰出来的,他颓然地趴在门上,紧张地敲门但郁梵就是不开。 林镜轮想到郁梵恼羞成怒又春潮泛红的脸,不禁有点委屈。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但,彼时却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鬼使神差,他就无法思考,魔怔般地失控。 他竟然就那样唾手可得地碰触到郁梵的身体。 不同于上一次的醉酒的情热,是完全清醒的,带着对方独有的脆弱的耻感……绷紧的大腿和咬紧的牙关,都昭示着他在紧张。 但即使紧张,还是在自己的面前释放了「许可」的信号。 虽然这种许可并不是那种含义。 林镜轮不是一个重欲的人,甚至很多年来他都有些厌恶这件事。 他记忆里所见到的情事,并不美好,不过是肉体徵服的游戏,粗暴对抗着忍耐,鞭挞应对着无言地承受。 那一幕反覆在他的脑海出现。 后来,他想到那些甚至会觉得噁心。 野蛮、粗鄙又丑陋。 他反胃,又觉得心脏被带刺的荆棘反覆勾扯、划拉开一道道不平整的口子,渗出黑色的血又一点点结痂。又在下一次回想时迸裂开来。 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柏拉图式爱情的信徒。 ——直到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多年的面具会被瞬间撕碎,慾念竟然也会使他疯狂…… 而如果说上一次是初识禁忌的不可自持,那这一次的失控则无可推卸。 林镜轮从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这样溃败不堪。 郁梵将林镜轮推出去,勐地锁上门,他似乎放了狠话。 「别让我再看到你,滚。」 郁梵靠着门,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糟透了。 郁梵很烦躁,刘岩言约他的时候,他直接将地点选在了上次的夜店。 刘岩言大吃一惊,「你是不是在怪我上次不该把你丢下了啊……哎呀咱们一人一次当扯平了好不好。」 郁梵没说话。 刘岩言大吐苦水,「我跟你说我上次也特后悔,后来特别没劲,那妹妹不让摸不让碰的……还不如跟你喝酒呢。是不是我走了,你特别无聊?这次我一定好好陪你!」 上次…… 郁梵的脑子里倏然浮现出那一晚的片段,剧烈的喘息,动弹不得的禁锢。 他被按在床上疯狂地进入,模煳的眼前是陆莲台那张差不多的脸。 郁梵浑身冰冷。 焦躁的感觉让人发狂。 这一晚郁梵喝了很多酒,但是始终很清醒。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领个人直接去酒店……但…… 郁梵身边挨着他喝酒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肥环瘦燕,质量都不低。躁动的音乐声里,有年轻男人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又从胸口滑落,到了腰间。 郁梵抓住了那只手,「抱歉。」 他将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离开了夜店。 尽管想要放纵,但自己的身体和意志都兴趣缺缺。 第11章 你当然不是我哥 为了避开林镜轮,郁梵连着一个礼拜都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住到了父母家。 他父母住的小区安保严格,闲人免进,车辆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这样一来,除非林镜轮在公司里堵他,两个人便绝没有碰头的机会。 郁梵觉得这样很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在父母家住得并不习惯。 晚饭是他爸亲自下厨做的,四菜一汤,味道很好。 第20页 郁梵正夹了个菜心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他妈妈就又给他夹了一块牛肉,「多吃点优质蛋白,你看看你又瘦了。」 郁梵默默地吃了,然后正题就来了。 孟月梅望着自己儿子巴拉了两口饭,忍了又忍,没忍住,「你回c市多少天了,自己的问题进展怎么样?」不等郁梵说话,她就又说,「你小姨给介绍了一个姑娘是检察院的,条件各方面都挺好的,这周安排你见见。」 郁梵平静地把米饭咽下去,望着孟月梅,「妈,你知道我是同性恋,给我介绍女孩不是毁了人家吗?您是体面人,不要做这种造孽的事情。」 孟月梅一下就火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什么同性恋!你胡说八道,你说是就是啊!我听人说了,这个可以治,你自己看看这个社会上哪有人不结婚不生孩子过日子的,像话吗?!」 郁梵自从和陆莲台在一起之后就慢慢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两年前他跟家里出了柜,他虽然知道自己和陆莲台成不了,但也认为这种事情最好早跟家里打预防针。但父母毕竟是老观念,孟月梅更是觉得自己儿子英俊帅气,身量也高,一表人材,在她的整个社交圈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孩子辈,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有难言之隐。她还没有放弃挣扎。 「孩子他爹你也不说句话,不管管他!他疯了!」 郁怀远不爱说话,他一向是在家里没有存在感的,他也不理解郁梵说的性向问题,但他不极端干预,这会儿嘆了口气,「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先吃饭……郁梵,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别一来就惹你妈生气。」 郁梵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饭后他陪孟月梅在小区里面散步消食,又看到不少抱着孙子的邻居,更是让孟月梅心情郁结。郁梵的年龄摆在这里,他知道父母父母如果转不过弯来,只会一直着急。 他习惯了母亲的强势,很多时候都不太愿意明着逞能斗狠,但他本性里很自我决绝,他从没想过跟女人交往结婚,也不可能伪装妥协。 不过他还是去见了那个相亲对象,吃一顿饭,然后坦白他们不合适,互相含笑道别离开。 就这样见了两个,到了有一天,郁梵突然发现坐到自己对面的相亲对象居然是男人。 郁梵怔了一下,远远看到餐厅一角刘岩言的影子,知道是他搞的鬼。 刘岩言听说郁梵在相亲,就给他来了个偷梁换柱,把相亲对象打发走了。给他介绍了个男生。 他这边吃完饭,刘岩言马上凑过来问,「怎么样?」 郁梵兴趣缺缺,「你什么时候当上媒婆了。」 「这不是为了好兄弟的终身大事赴汤蹈火吗。」 「你也不怕我妈弄死你。」 「你可千万别告诉二老……我还想去你们家蹭饭呢。」刘岩言皮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郁梵,你跟那个林镜轮……是怎么回事啊?」 郁梵眼皮微微掀起来,瞟了他一眼。 刘岩言察言观色了一番,「咳……就是上回把我按墙上的那小子,他、他还找你吗……」 郁梵,「他怎么了?」 刘岩言吱吱唔唔,「你跟他怎么了……」 郁梵眼前倏然浮现出那一晚林镜轮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被情慾烧得委屈又迷惘。 还有那天,他紧紧箍在自己腰上的手,骨节分明,带着不容挣脱的固执。 郁梵眼皮垂下来,不喜不怒,说,「就一小孩,能怎么。」 刘岩言狠拍大腿,松了一口气,「我擦,真没事啊!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来找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是结了死仇呢……你不知道,他竟然託了我大领导来联繫我,我见了面才知道是他,把我吓得,还以为要打我呢!结果就是问你怎么样了……就那么几句话,还给了我一个大单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什么居心。」 郁梵这才知道林镜轮竟然找过刘岩言了。还挺能的。 郁梵问,「所以你来找我,是受了他的嘱託,他还吩咐你什么了?」 「哪儿能啊!咳咳……就、就是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最近住我爸妈那里,挺好的。」 「那个……他问,你是不是真的再不想见他了。」 「……」 他那天是说过这样的气话。只是这样情绪性的话,非要由另一个人拿出来一本正经地讨论,就很可笑。郁梵即使觉得没什么此时也有点气。他一口气堵在心口,脸色就有点不好。 刘岩言举手投降,「好好好,我都知道了!」 郁梵终于收到老周的邀约。是和那两家科技公司之一的创始团队吃饭。 老周派了助理专门来接郁梵。 等到他下班,专车已停在楼下,助理还给他送上了一束花。 郁梵上了车,看到手机里有林镜轮之前给他发的消息。 -我错了,再不会了,原谅我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行吗 -别讨厌我 -小狗求摸gif 上次的尴尬还没有消散,但郁梵也不希望林镜轮过渡沉溺于此。有些东西过份在意并不是好事……而且他对林镜轮很难硬得下心,终归是内疚占了主导。 但,他攥着手机,又觉得自己不该心软纵容对方。没有理由。 到地方见了老周,一应酬,他也就忘了这件事。 第21页 郁梵到了之后,发现那个科技公司的团队果然很年轻。 老周说,另一家更年轻也更成熟一点。 他有意想走科创版上市,现在需要在利润空间市场前景上做文章。饭桌上便和郁梵就这些问题大致地聊了聊。郁梵虽然对目标公司还不太了解,但这段时间的功课使他已经对这块领域有了不少认知。 他一开口,老周就知道他用了心,露出老狐狸的微笑,连连敬了郁梵两杯。 老周端着酒,颇有深意地对郁梵说,「虽然是马后炮,但鄙人还是得说一句,你回c市是个不错的决定。以前高新技术团队扎堆在j市创业,现在不同了,c市的政策好高校也不错,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正越来越大……不出五年c市的生意场一定是另一番景象,有你郁梵大展宏图的一天。」 「承周总吉言。」 郁梵的心情轻松了一些,不自觉喝多了一点。 回去的时候天色太晚,他又醉酒,郁梵没有选择回父母家,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 老周的助理将他送到了小区门口,郁梵下车的时候还表现得十分清醒,结果走到家楼下,他就不行了。 没忍住在花坛边狂吐,郁梵意识逐渐模煳,还感觉到耳鸣。 随后就有一瓶拧开了盖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郁梵下意识接过来漱了漱口。 朦朦胧胧地看到林镜轮站在旁边。 他挺长时间没回来了,没想到林镜轮竟然还会在这里。 郁梵喝多了,不耐烦地想推他,突然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天天、盯着我……到什么时候?我要是不回来呢…知道我夜不归宿,派人打、打我?」 他推拒的手软绵绵地落在对方身上。 「我不会让人打你的。谁也不能。」林镜轮顺势扶住他的腰,低头矮身让郁梵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肩膀,将他半边身体的重量承接了过来,「还走得动吗?」 郁梵哼哼,「嗯……能。」 他却没动,身体缩了一下,嚷嚷胃痛。 林镜轮把他打横抱起来,上了楼,到门口。林镜轮问他,「我可以进去吗?」 郁梵如果这个时候还知道拒绝,那他就不是一个醉鬼了。问也是白问。林镜轮按着郁梵的手,用他的指纹开了锁。 这套房是郁梵工作不久后自己买的,虽然小但朝向好,平日里阳光充足。 林镜轮开了灯,直到此时才好好打量了这个屋子。 门口是玄关,有整面墙的收纳空间,鞋柜、杂物柜,有矮柜放出门常用的东西,钥匙、墨镜、手錶。进去后是ldk空间(客厅餐厅厨房一体化空间)。房子面积虽然不大,但一点也不侷促。一看就是郁梵自己找人设计装修的,满满都是他的喜好。只是那几个大纸箱子有些碍眼。 在玄关换好鞋,林镜轮将郁梵放到沙发上靠好,去给他找胃药。 他几乎毫不费劲地就在餐边柜处发现了医药箱。这种感觉很奇妙,林镜轮觉得自己完全能说出郁梵每个关得严丝合缝的收纳柜里放的是什么……他的心脏砰砰地跳动,很兴奋。郁梵都没怎么变。 但当他打开药医箱时却发现里面几乎什么也没有,没有胃药。林镜轮只好下楼买药,回来的时候郁梵靠着沙发睡着了,鼻息有点重,难受地眉头皱着。 林镜轮烧了一壶热水,餵他吃药,又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郁梵喝了热的,微微好受了一些。 他揉着胃部,耳朵听到这间小房子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动静。 林镜轮还没走,他叫了跑腿,买了很多东西把郁梵空空荡荡的冰箱填满了,又做了三明治给他放在冰箱里明早吃。 郁梵脑子有点恍惚,他没想到林镜轮如此细心细緻……但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把蜂蜜水喝了,看到冰箱里满满的,突然有点暖。 他其实喜欢这种家里有食物的富足感,但回来c市这段时间,他好像一直在忙碌、在怨愤,甚至都没有好好生活。 郁梵看着在厨房忙着的林镜轮,神色难得地柔和,「你怎么会做这些?」在他的刻板印象里,林镜轮总还是个小少爷。他心里一动,想起来一些事情,「……是不是以前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有这么照顾过你?」 林镜轮初高中的时候是走读,他很多时候跟着陆莲台,便少不了和郁梵打交道。有几次,他去找陆莲台,陆莲台出差不在家,就是郁梵照顾他的。 林镜轮把砧板洗干净放回滤水架上,平静地看了郁梵一眼,「嗯。你问我想吃什么,我没有想法,你说那就按你的喜好来了。」然后郁梵就把他家的冰箱填满了,给他做了鸡蛋三明治当早饭。 「你都记得?」 「嗯。」 想起了还算的记忆,郁梵过去搂了镜轮一下,「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当年林镜轮还是个孩子,他想像着当年自己轻搂他的肩安抚他的样子,如今再现却倍感别扭,才恍惚面前的人如今已高出自己半个头了。眉眼间还有少年的影子,只是已笃定深沉了许多,光是站着竟然就能给自己压迫力,郁梵有些无奈和幽怨,不仅嘆了口气。 林镜轮不解,「为什么嘆气。」 郁梵说,「你小时候还说我比你哥好,跟我比你哥更亲,但你上大学之后,好像一下子就疏远了……现在我跟你哥分手了,我也就不再是你哥了吧。」 第22页 镜轮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当然不是我哥。」 「……」郁梵不知道说什么了。 第12章 为了抓你哥的把柄 接下来一周林镜轮没再跟着他了。郁梵又重新住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他没再看到那辆奥迪88,但是他想应该还有其他人在某处。 依陆莲台的性格,决定做某件事后没有结果是不会罢休的。不过那些人不会接近他,他可以将他们当作冰冷的摄像头。 离开家门前他再次环视四周,周围一片祥和没有林镜轮也没有异常。 郁梵坐上车,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有些不适应。 那只被林镜轮餵过的三花猫,警惕地瞅了他一眼,一熘烟跑走了。 这个礼拜林镜轮参加了一个在新加坡举办的国际性网际网路技术论坛,会上云集了各国的精英,他也遇到不少相熟的朋友,有些人投奔了大鳄做着亦步亦趋的稳当生意,有些还在风风火火地追求自己理想的极致,但大部分人都在加州。听说林镜轮迴国了,老朋友迪让还挺诧异。他也是极客,对中国很感兴趣。 他说,中国的网际网路生态很独特,一般的老外做不过本地人,留学生也做不过读本土大学的。在他的概念里林镜轮既然选择了留学,就应该在外面的生态圈里生长。 「回国真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他说。 林镜轮说,「你的了解是片面的。」 迪让不住摇头。 随后林镜轮迴和他最初的合伙人西布伦碰面。西布伦是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同学,林镜轮初次与人合伙创业就是和西布伦,西布伦懂技术也懂营销,与他是很好的搭配。第一家公司卖掉之后,他们五五分帐,不久后眼看云计算领域群雄逐鹿,他们又开始涉足私有云领域。这家公司叫scloudstack,是林镜轮迴国搬到c市的公司的前身。 林镜轮这次见西布伦,是和他就彻底拆分scloudstack在两个国家分别独立运营做收尾工作。 一开始林镜轮想的是将部分业务转移到中国,他们可以一套技术兼顾两个市场,互为补充,但是年前的市场调研之后他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看到国内正在大力推动线下生产线上化的同时在落实软体、服务平台的国产化替代浪潮——在安全问题上有更慎重的要求,这对于私有云而言是很大的机会,但绝不是跨国公司的机会。 这加深了林镜轮想要做国内市场私有云的想法。 他将自己在scloudstack的全部股份转让给了西布伦,仅带走了创始团队的部分人员回国。 他的态度很主动且笃定,像是早就已经全盘想好了,做好了准备,这使西布伦既高兴又诧异。 西布伦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想回国,虽然很捨不得……但好吧,祝你好运。」 林镜轮也没解释。他回国的打算只是一时动念,却成燎原之势,至于未来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既害怕又嚮往,如同罂粟。 处理完海外公司的事物,他回了一趟j市。 父母已经知道他提前回国,免不了追问不休。这次是耳提面命地要求他回家。 司机来机场接他,他就背了个双肩包,穿着卫衣休闲裤像个普通学生,与c市的打扮截然不同。 晚上在陆家老宅吃饭,管家僕从准备得格外隆重。 他父母到了饭点才从外面回来。林镜轮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陆氏如今的董事长是陆瑞,这几年他也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度,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 饭桌上林仁美一直给林镜轮夹菜,她催镜轮迴家催了好久了。 看到小儿子,她的眼睛一直弯着。 林镜轮望着自己碗里的菜,没动筷子,他不吃葱。她也不知道。 沉闷的饭桌上,陆瑞抬了抬眼睛瞟了小儿子一眼,「听说你休学了,一直在外面瞎混什么?」 陆家的饭桌以前讲究「食不言寑不语」后来发现除了吃饭的时候能凑在一起说话,也没什么别的场合了,这个禁忌也就免了。 林镜轮一下下挑着细碎的葱花,眼神也没抬,「做自己的事情。」 他创业好几年了。虽然以往心性不定,总是ab轮就卖了没多大耐性,似乎成不了大佬——但也是周遭二世祖里公认的翘楚,连隔壁老王家都承认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但他父亲好像总是视而不见。 他不理解,为什么他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就是认定他在瞎胡闹,于是也没有解释。 陆瑞就不喜欢他这幅爱搭不理的样子,这个小儿子从小就阴郁得让人不喜。 「你有什么正事可做?当初自己非要出国留学现在又搞什么,混个大学肄业?然后让我给你擦屁股?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好好给我念!」 林仁美一向偏袒小儿子,瞪着陆瑞,「你吵什么,不念就不念。镜轮又不去陆氏,还能堵了你的心?!」 啪!碗拍在桌上。 陆瑞的声音大起来,「你的意思——我自己的儿子还不能管?!」 林仁美的声音也不低,还尖利,「你管了吗?现在唱高调。我看你把陆氏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林仁美你闭嘴!」 依陆瑞年轻时的性子,他能把桌子掀了,但如今看着两个成年的儿子都在看着,特别是林镜轮……那双眼睛事不关已的,像在看热闹一样。 第23页 他压下了火气,「算了,我不跟你吵……」 他的目光落到那个始终在沉默地吃饭的大儿子身上,「莲台,你跟卓家的婚事现在到底怎么个说法?上个月卓家的老爷子都说在准备嫁妆,催我下聘礼,这周又含含煳煳说要看小女儿自己的意思。」 这是目前陆瑞最在意的事,卓家有很强的政治人脉正是陆氏现在需要的。两家的联姻可谓是强强联合,当初也是彼此有意主动接洽的,只是少不了利益分配的各种拉扯。但几个月过去了,卓家的态度却陡然看不见了。 陆莲台微微抬了抬眼皮,掩不住戾气,「没什么,小女生跟我闹脾气呢。」他嗤地笑了声,难掩嫌恶。 林仁美看出他有些不甘愿,「那个卓家的女儿文婷确实不是个好相处的,那你……」 陆莲台摸着自己的手腕,像是想着些什么有些不屑,但最终平復下来,不咸不淡地说,「算了,我能搞定。两家的生意都跑上了,这种时候不可能一刀两断,谁那么傻……我只是不满意卓家的家长太纵容卓文婷了,凭什么要我哄着她?真当跟我在谈恋爱呢,戚。」 陆莲台想说他连恋爱都不哄人,一个卓文婷她配吗? 陆瑞也知道陆莲台没什么耐心,但好在他清楚这个大儿子的事业心重,也没有太担心。又讨论了一些事情,他便说自己再和卓家家长商谈。 吃完饭,林镜轮准备回房间了,他走到楼梯口突然又停住了,回头望着陆莲台。 「哥。」 陆莲台比林镜轮大十二岁,对林镜轮的心境有时和陆瑞差不多,他挑了挑眉,「你要不然上去要不然下来,堵楼梯口干什么?」 林镜轮下来了,「你真要跟那个女人结婚?」 陆莲台有点烦,但没否认。 「所以,你跟郁梵是彻底分手了?」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陆莲台眉心蹙起来,「关你屁事。大人的事情你少插手。」陆莲台不高兴。 林镜轮没再说什么,他就是确认一下。 隔天是镜轮表姐的婚礼。林家很重视,宴请各方宾客,十分隆重。 林镜轮在现场和一帮年纪相仿的朋友心不在蔫地闲聊,不多时就和唐桓一起躲到角落抽菸。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 「我以为你不回来呢。」唐桓说。唐家和林氏有些业务往来,唐桓又和林镜轮又是高中同学,有着天然的亲近。 h 林镜轮眼也没抬,「是不想回。」 他突然把没抽两口的烟死死地往灭烟土里按灭,很烦闷的样子。 唐桓问,「怎么不高兴了?」 「没。」 林镜轮看了一眼人群,问「那人招了吗。」 唐桓说,「他什么都没招,就是个拿钱办事儿的。先前控制住那两个偷拍的傢伙,还继续盯着吗?」 林镜轮,「他的上线是哪儿?」 「算义和堂老许的人吧,跟你们陆氏有那么点关系。你觉得是你哥安排的?」 「不知道。如果是我哥的话……我们把人抓了,那人没法交差,可是后续也没有换人来盯……我哥也没有来找我。我觉得很奇怪。」林镜轮拿不准。 「嗨,那有什么。你哥没那么当回事儿呗,不就是个情人嘛,还是男的……当初派人去盯着偷拍是为了把柄,是敲打人家呢。估计早忘了,现在又忙得结婚哪儿想得起来。」 「也许吧。」 一个月前,林镜轮听郁梵说自己是陆莲台派来监视他的时候,就留了心眼。 出于担心他安危的理由——林镜轮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他将错就错地从那天起开始跟着郁梵上下班,然后果然发现郁梵的住处附近有监视的人——这话说出来,唐桓还嘲笑了好他一阵子,毕竟以他跟着郁梵的贴身程度……以及自身的专业性都完全不足以承载「保护一个人生命安全」的职能。 ……他不过是顶着监视的身份才能有理由地靠近郁梵罢了。 最后,也还是找到唐桓用当地的势力把那两人按住了,关起来。 后续唐桓的人一直在郁梵的身边跟着,持续关注了一段时间。 最近因为郁梵实在不愿意被跟着才作罢。 由于郁梵认定是陆莲台干的,他受到郁梵先入为主的影响一开始也一直认为是哥哥安排的人……但是过去这么久了,林镜轮越来越怀疑,这不太像陆莲台的风格。 「你整这事儿是为了抓你哥的把柄吧……但你不是对陆氏的继承权没兴趣吗,转性儿了?」 第13章 你怎么在这里? 林镜轮还没回答,狐朋狗友涌了过来,拉他们去鬼混,他们这一圈的年轻人有钱有闲玩得很花。 只要不闹出事,家里基本不管。 一人说场子都热好了,这种场合少不了姑娘和助兴的东西,有些稀罕物弄起来十分费事,也不是每次都有,但今天有。 大趴已经开始了。 林镜轮几乎是被裹挟着带走,他离开前,林仁美埋怨地剜了他一眼。理论上小儿子怎么也应该参加完晚上的晚宴再走,但他们那一圈的二世祖每个人家里都有两下子,牵扯太广,林仁美没拦住。 林镜轮于是在酒池肉林里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别墅,乌烟瘴气的每个屋子里都是人,基本是不认识的网红野模,唐桓和人玩德州扑克。林镜轮在他旁边看着。 第24页 有人拉林镜轮去办事儿,唐桓在旁边笑得打跌,「他就算了,人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撩不动他的凡心。」他认真又恶毒地说,「他是个性冷淡。」 知道上次林镜轮找他借车结果是去商务应酬,唐桓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林镜轮一向难得开尊口,这次却马上说,「我不是性冷淡。」 「你还不是??我tm你都多大了还是个处,还不是性冷淡。」 林镜轮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污辱谁呢,我不是处。只是看不上他们。」 他眼神有些荷尔蒙爆发的野性与激情的回味。不纯洁得让人看懵了。 唐桓被烟呛了一下,边咳边憋不住问,「卧槽——真的假的?!」 他追问林镜轮,「到底是什么神仙能让你破戒??你快带我见见,让我长长眼。」 林镜轮有点郁闷地整个人瘫倒在椅背里,往下滑,「……还不是时候……不过已经很好了。」他说。 之前他以为要等到六十岁。与这个目标相比现在确实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唐桓觉得诡异得厉害,「怎么回事,人你没搞定?」 林镜轮苦着脸,「他不让我碰他。」 「……」唐桓无语了,这根本就是完全没戏啊,他只好说,「那你准备怎么样,放弃吗。」 「做不到。」 「哈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能理解。」 林镜轮睨了他一眼,说不明白也不想解释什么。 唐桓突然说,「你接下来回c市吗?要不然先别回去了,在j市收留我吧……」 林镜轮不置可否,「你怎么了。」 「唉,我家里逼着我去唐氏实习……我哪是那块料啊,不管是技术还是管理口,我都不行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唐桓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要不然你帮我去吧!对啊,你帮我去唐氏吧,不管什么职位都随你挑……你现在做的事情也不用全身心投入吧。怎么样?」 林镜轮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去唐氏,疯了吗,我妈不揍死我。」 唐桓反驳道,「你现在做的事情也够你家里人揍你八百遍了吧,你还会怕他们吗?」 「那不一样,」林镜轮说着,突然笑了笑,「不过你的提议到确实挺有意思。」 这天郁梵要带着驻场经理去杜纳丽。 郁梵到了地方,见过鲍女士,便手把手地教驻场经理开始进行管理框架的调整。 这个环节是要与管理团队按敲定组织调整和人员增裁的正终章程,这是个麻烦且得罪人的环节。 郁梵全程带着助理、驻场经理,不带表情地在杜纳丽的财务数据表和五年计划目标书上面划线,他不直接反驳别人,也会耐心解释,但在僵持时……他一定会让对方在否决提案的同时提出完成目标的办法。 然后杜纳丽的高管们就发现了,这是一个表面温和但是完全油盐不进的人形机器。他所有的一切都服务于杜纳丽的商业计划和鲍女士。 午餐休息时,鲍女士热络地和郁梵提起了他那个小帅哥司机,不吝赞美。 「又年轻又干净乖巧,不止是司机吧,在哪里找的。」 郁梵本想随说是我弟弟,但想起林镜轮矢口否认,不认他做哥,这随口的话就说不出来了。郁梵带着完美无缺的笑意搪塞过去了这个话题。 这时郁梵收到王向荣的消息,他点开一看发现是张聊天截图。 某个行业群里有人讨论杜纳丽是远星抢了另一家公司的项目,还说手段不太体面。 -王向荣:小心一点。咱们估计是得罪了人。 郁梵也是这样想的,但毫无头绪也就不去想了。 结果这天开完会,突然有同城快递上门。 远星的员工大部分都坐在了位置上,听到动静齐齐回头,就看到戴着白手套穿着十分考究如执事一般的「快递员」手捧着巨大的玫瑰花束,站在前台处,礼貌恭敬地询问。 「郁梵先生在吗,有您的鲜花。」 远星集体譁然。 999朵玫瑰。 很土,但是好壕。 谁送的?? 郁梵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隐身,只能上前签收。 他接收着各式各种灼热好奇的眼神,让快递员把花放在了前台。 郁梵,「寄送人的信息有吗?谁下的单?」 「对不起,我们只负责配送,不清楚客户的信息。」 郁梵找了一圈没有卡,他打开了陆莲台的微信对话框,上面原本显示的197条未读消息的红点被消除。 -玫瑰你送的? -理我了,喜欢吗? 郁梵深吸一口气,把陆莲台给拉黑了。他现在十分确信,不一会儿满公司的人都会认为花是杜纳丽送来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隔天在杜纳丽,郁梵和驻场经理碰完头,他强调说,「你必须要在杜纳丽的管理层面前刷满存在感,取得他们充分的信任——才是一个合格的驻场经理。从现在起我不会跨过你主动和鲍女士及核心管理层成员交流,一切信息都从你这个唯一的埠来走,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树立你的权威性,但如果你出现失误、或不能给他们安全感,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吗? 「会无视你,直接来找我,那你永远成为不了一名企管谘询师。」 第25页 郁梵意外地话说得重了一些,这名经理二十八岁,有五年的行业经验,理论来说是个不错的苗子。但是此时,他看到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是不信任的闪烁。 郁梵眯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对方有点懵,「……是避嫌吗。」 避嫌,他吗? 避什么嫌? 他退居二线不主动与鲍女士及核心管理层交流是为了避嫌??? 郁梵无声地和对方对峙了几秒,深深地为自己选出这样一位人物而感到悲哀。 然后对方说,行业群里都在说……杜纳丽的项目之所以会落到远星,是因为郁梵和鲍女士之间有不清不白的关系,毕竟上次当众送999朵玫瑰示爱,传说鲍女士还送给郁梵一辆库里南…… 回公司的时候,展晖小心翼翼地问郁梵,「要闢谣吗,发个声明或者律师函警告?」 郁梵揉着额头,「看鲍女士是什么态度,顾客才是上帝,围观的人给钱了吗给他们解释。」 稍微烦了一下之后他就变得很淡定,不得不说经歷过陆莲台的骚扰,他的心态变得非常稳——不久前陆莲台带给他的恐惧才是蚀骨冰寒,现在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他觉得有什么。 郁梵到公司后,想着要把杜纳丽的驻场经理给换掉。 他心里想着事情,一时没注意,和人撞了一下。 下意识地道完歉,他抬起头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对方笑了一下,年轻的眼睛澄澈如春溪。 「林镜轮——」 郁梵下意识地四下扫了一眼,看到没人注意他们之后,拧着林镜轮的衣襟,几乎是推搡地将他拉进了旁边无人的卫生间。 郁梵压抑着声音,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干什么?」 「疯了吗?」 林镜轮从没见过郁梵这么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惊讶、慌乱、震动、迷惘、压抑。 「你怎么在这里?!」 面对着步步紧逼地追问,林镜轮几乎要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了。 他好整以暇地抓住自己挂在胸前的工牌,举起来,扬了扬。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郁梵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实习生,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天方夜潭,陆瑞和林仁美的孩子还需要出来找工作?无论陆氏还是林氏那么大的商业版图,随便一个业务版块都可以交给继承人去折腾,用脚指头想也不会让林镜轮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当实习生。 这简直是八桿子打不着的事情。 郁梵怀疑地盯着林镜轮,「这不好玩……林镜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外面有人进来了,郁梵只得松开林镜轮。佯装无事地去洗手台洗手。 林镜轮抻抻自己的衣服,「那我走了?」 郁梵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让他滚。 从卫生间出来,郁梵终于冷静下来。他刚刚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在烦躁中竟然还有一些隐藏的作贼心虚……是那一晚的后遗症。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可笑,林镜轮就算来了远星实习又怎么样? 不管是他自己想来的,又或者是陆莲台安排他更紧密地监视自己,又如何? 郁梵回了自己办公室,展晖走了进来。 第14章 你很介意吗? 展晖说和鲍女士的秘书联繫后,对方反馈鲍女士完全不在意流言蜚语,并且表示只是私德相关的流言并不损害公司的产品形象,不介意广为流传并在业内高净值用户面前提高杜纳丽的品牌曝光率。 「噗,鲍女士真牛。」展晖念完那条信息,自己先笑了起来。 「不过鲍女士还提了个条件……或者说是意见,她希望郁总您能亲自盯着点他们的团队,别受这件事的影响。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他们出成绩了,远星也是扶摇直上……」 郁梵懂了,说来说去和那个经理的意思一样,怕他想要「避嫌」。 「我知道了,你先跟他秘书说我会亲自盯着的。」 听完展晖的汇报,郁梵去找了一趟王向荣。 他听hr说林镜轮是王向荣亲自批的实习合同,没记错的话他记得林镜轮学的专业是信息工程,而他们目前没有技术团队。 「向荣姐,今年咱们没校招呢,怎么公司来了批实习生?朋友介绍的?」 王向荣只以为郁梵是闲聊,也没多想,笑着说,「你是想问林镜轮吧?朋友求着帮忙让收下,一个富二代,就是来混的你别当一回事……还别说,今天好多人来问我打听这孩子,长得确实帅气,把咱们年轻小姑娘们迷得团团转。居然还是宾大在读,技术专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国了,没准是吃不了苦,宾大的学业那可不轻松……」 王向荣是识得陆氏的几位门脸的,包括陆莲台,不过林镜轮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没在媒体前曝光过,王向荣并不认识。来找她的朋友也不是陆氏的人,而是c市某个企业家。林镜轮是託了他同学家里的关系才来的。 郁梵看到王向荣这个反应,只道是陆莲台的表面功夫做得好。 「来混的?让下面的小朋友们看着该心理不平衡了吧。」郁梵笑着说。 「实习生,一个月才两千块钱怎么比。而且我让他去技术部了,人是技术口的,业务员们也看不见……之前跟你聊过的,我想上线线上订购平台,那个外包公司给我整了好几个月都没成形,我直接挖了个技术团队过来,这几天人就都就位了……你不是还想给杜纳丽整一套智能吗,刚好让咱们自己的团队试试水。」 第26页 他确实想为杜纳丽订制一套智成化的线上数据平台,正是研究中……他只和王向荣提过一次,没想到她记住了。 王向荣一向雷歷风行,郁梵很了解,不过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作郁梵还有点吃惊,只是他不插手整体业务,也不好说什么。 林镜轮的工位临过道,郁梵每次去大会议室都得从他旁边经过。 他的桌上简简单单没什么私人物品,看着很有程式设计师的风格,郁梵也好奇他能坚持几天。 意识到又一次视线瞟向林镜轮的位置,郁梵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在意了。 终于临下班前,他将林镜轮叫来了自己的办公室。 郁梵两肘撑着桌子,手里架着一支钢笔,没什么情绪地望着进来的年轻人。 「说说吧,为什么来远星实习?」 林镜轮站在郁梵宽大的老闆桌前,隔了一米多远,依然能感受到他的高大。他没马上回应,反而好奇地看了看郁梵这间办公室的摆设。 他看了一圈目光才落回郁梵身上,问他,「你很介意吗?」 林镜轮语气很轻,但这话并不让郁梵觉得舒服。 「我确实不喜欢公私不分……你在远星,让我觉得有些别扭。」 「为什么?因为那天的事?」 郁梵倏地耳热,轻咳一声,「当然不是……你一个陆家的孩子突然来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实习,不觉得可笑吗?我要怎么用平常心来看待,我们现在连平和地交流都不能够了吗?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是因为你哥,还是……你自己想来的?」 「我……」林镜轮突然踌躇了一下,也让郁梵的心沉了沉。 他盯着林镜轮,好一会儿,才犹豫地问,「那天,你是第一次吗?」 郁梵握紧了笔,垂下眼帘。 林镜轮盯着他,浅淡地笑了下,「如果是的话,你要对我负责任吗?」他的语气里似有调侃。 「……」 郁梵咬住唇,犹豫了。 他的情神里的为难、瑟缩、慌乱,让林镜轮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林镜轮说,「怎么可能呢,你不要想太多了。」 郁梵望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无论如何,对不起……镜轮,那个晚上我把你当成莲台了,我很抱歉。」 很短暂的林镜轮的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逝。随及毫无痕迹。 「好了,不要说了。」他突然没太大的反应,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无所谓地说,「我都知道。是我哥让我来的……你不是把他拉黑了吗,他很生气,很暴躁,所以让我更紧地盯着你,只是这样……」 「不过,你不用害怕,你不高兴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再也不会。」 郁梵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他误会了,林镜轮轻松淡然的样子不像是他之前以为的……也许是他上次喝多了没搞清楚,林镜轮不是没经验的人,大家都当一切没发生过,最好不过。 郁梵下意识松了松领带。 林镜轮看到他的肩膀瞬间松驰了一些,像是放下心来。 「我都不记得了。」林镜轮淡淡地说,攥紧的手指,瞳孔微收,面上看起来却更轻松了,「那我走了。」 此时,又听到熟悉的快递员的声音。 郁梵眉头一皱,手指紧张地在桌上敲了一下,林镜轮疑惑地看着他,微微蹙眉。 郁梵打发他说,「林镜轮你去代我签收一下。」 林镜轮去把花签收了。 又是999朵玫瑰,这次是白的。 他把花抱去郁梵的办公室,还没放下,郁梵说,「扔掉。」 林镜轮把硕大的花束扔掉了,又看了郁梵一眼。 隔几天技术团队果然入驻了,工位瞬间坐得满满当当。 王向荣说得没错,林镜轮是来混的……他根本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郁梵喝完早上的咖啡,看到过道的位置上,林镜轮来是来了,但却趴在桌上唿唿大睡,不知道是谁给他盖了个小毯子。到了下午那位置上的人干脆就不在了。也许是有了王向荣的嘱咐,也没人管他。 林镜轮看上去确实对呆在这里毫无兴趣,整个人透着不耐烦的气息……也是,被安排做这么荒唐的差事,哪怕真是到了该实习走上社会的年纪,也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吧。 他工作日的白天也就在公司露脸一两次,不知道都去哪里浪去了。 cbd写字楼的上班早高峰电梯人满为患,郁梵往常总会提前半个小时错峰,但今天他晚了一些。为杜纳丽的事情他头天晚上和新经理聊到半夜,整个人很疲倦。 有点恍惚顺着人流往里走时,被人轻轻扶了一下,是林镜轮,「早。」 他不喜欢叫他「郁总」但在公司也不怎么直唿他的名字,于是便没有称唿。不过这些细节郁梵并不在意。 进了电梯后,人员鱼贯而入,郁梵被挤到了最里面,林镜轮不经意地抬起胳臂撑住墙面,为他圈出了一块空间。他自己也尽量避免了和郁梵的肢体接触,保留了很礼貌的距离。 「谢谢。」郁梵紧了紧领带,轻轻地说。 林镜轮看了他两秒钟,转开了视线。 这天郁梵碰到林镜轮好几次,上午他开完会,林镜轮拿着技术部接收到的线上需求单找郁梵签字,因为杜纳丽的项目郁梵这边提了不少需求。 第27页 林镜轮静静地站在郁梵的桌前,等着他签字。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顾林镜轮的身上,衬得他特别温驯。郁梵本想扣着单子让他先离开,看林镜轮执着地等着,嘆了口气,稍微确认了一下,签完,把单子还给他了。 林镜轮接过单子,碰到了郁梵的手指,马上避开了。 郁梵抬头看他的眼睛,不含任何暧昧。 郁梵突然为自己之前的做贼心虚而感到可笑。面前的人远比他想像的要冷静自持……他不愧为陆莲台的影子,只会去履行他的指令……而其中一些意料之外的偏离,马上就会被修正。 郁梵自嘲地笑笑。 郁梵发现林镜轮和同事们处得还不错,公司的女同事喜欢凑到林镜轮的桌前跟他搭话。而同部门的技术员们又大多直男,不拐弯抹角并且不太计较林镜轮的淡漠孤僻。 意外地挺和谐。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郁梵远远看到林镜轮站在人力的门口,正被招聘的hr助理拉着说话。 他身高腿长,穿着简单素净的蓝色西装,银色的工牌的带子从脖颈垂下来挂着一寸小照,一幅社会新人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聆听,对面的小姑娘非常开心,还抓了林镜轮的胳膊一下,林镜轮没什么反应。 郁梵突然想,这也许是林镜轮平常的样子,这孩子可能就不是gay。 至少是松了一口气的,郁梵这么想着。 林镜轮的性格似乎变了很多……别人和他说话也不轻易走神,维持着表面的温淡谦和。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郁梵的视线,他偏头毫无目的地看了一眼,随及牵起嘴角笑了一下,灿若星辰。 郁梵一阵恍惚。 一个人尚若处在长久的贫瘠与苦痛中,总会爆发出博爱的光环,试图用一无所有的怀抱去拥抱世界,以清贫的爱意去布施众生……以换取自我的怜悯和同情。 当年郁梵和陆莲台闹得最不愉快,反覆分手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在林镜轮的身上逗留——孤僻的看上去不开心的林镜轮,总会让他稍稍从自己的悲哀中抽离。 他会想着,愿这孩子以后幸福快乐……不要像我一样。 他当时所希望看到的林镜轮长大后的模样,大约就是像现在。 林镜轮的笑,几乎晃得他心慌。 多年以后,他,长大了;他,也脱离了那不堪的恋情。 第15章 上班时间你干什么呢? 不得不说,林镜轮对那件事所表现出来的无所谓的平静……打消了郁梵的很多顾虑。 他的威胁性降低了很多,让人产生的愧疚迴避心理也淡化了。 郁梵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切身感受到「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效用。 而且有林镜轮这个明牌的监视者在他身边,他内心反而感觉安全很多。 ——林镜轮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都围绕在林镜轮的身上,感觉不到其他的监视者; 而林镜轮不在的那些时间,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他却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起来,异常艰苦。 他发现了,他不再那么惧怕莲台神经质的骚扰。拉黑之后他没再管他,陆莲台用其他号码闹过来的时候,他也很平静。 郁梵惊觉自己都没有那么多时候去幽怨悲愤和莲台的事。 ……包括不再纠结那一晚是否将林镜轮当成了陆莲台的替身。 情绪被消磨去了稜角,变成无波的平静。 曾经他以为会痛苦很久,很难走出来,可能会留下终身的伤疤,但真的走出来了又觉得一切不过如此。 他的心态放平和之后,看镜轮也没有那么碍眼。 随意了,莲台不可能执拗一辈子,现在监视他就监视吧,过段时间总归是会放手的。 这天的例会,郁梵要给团队讲案例分析。 他去大会议室的时候扫了林镜轮的工位一眼,空的。林镜轮抱臂站在斜对角的技术同事的桌旁,看到了郁梵,朝他笑了一下。郁梵无视他,进了会议室,关门。 放ppt的时候郁梵的电脑突然黑屏了,他只好脱稿讲完。 叫展晖找运维来帮他修电脑时,郁梵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他喜欢咖啡的果木香气,还有深烘的碳化味儿。不过胃不好,并不能多喝。 郁梵小口地抿了一口,端着杯子回到办公室。运维居然还没来。 郁梵晚点要外出,这时有点烦了。 又过了十分钟,展晖皱着一张脸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为难地说,「运维人员请假了……不过boss你要不要让他试试,他说他能行。」 展晖欠身让开,林镜轮就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郁梵满脸的不信任,他把咖啡放下,拿起电脑准备装进包里提前走了。 刚一动作,林镜轮从他手里把电脑拿了过去。 「我帮你看一下是硬体还是软体的问题,如果是软体的问题很快就能好……」他说着,把电脑重新放回桌面上,给了郁梵一个平静的眼神。 郁梵犹豫了一下,放下包,看到展晖还站在门口,终于点头,「行,让他试试。你忙去吧。」 郁梵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站到一旁看着林镜轮。 林镜轮站着没动,把他放在桌上的咖啡推远了一些,「你少喝点咖啡,不是胃不好吗?」 郁梵无所谓地点点头,到底还是把咖啡拿开了。 第28页 林镜轮检查了一下他的电脑,说是系统软体冲突,「重装系统可以吗,你c盘有没有放重要的数据没有备份的?」 郁梵回忆了一下,没有,他问,「要多久?」 「几十分钟吧。可以等吗?」林镜轮抬头望他。郁梵点头。郁梵发现自从再见面后,他和林镜轮好像从没这么普通地交流过,不是在质问怀疑就是在戒备警告。林镜轮认真的样子显得成熟了很多,他鼓捣了一会,便在郁梵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掌握在郁梵的滑鼠上,手指不时在键盘上敲下几个指令。 郁梵真没想到他还会修电脑,可能是刻板印象,他对陆莲台林镜轮这种出身的人总有种对方是只能被人照顾,不接地气的想法。 郁梵是个电脑小白,或者说他对一切电器设备都很白痴,所以等到电脑终于被修好,能够正常顺滑地启动后,郁梵不自觉地对身旁的年轻人流露出一丝崇拜。 「谢谢,挺厉害的。」 「这就厉害了,你之前是把我想像得多没用?」 郁梵笑了笑,没否认。 他这天拿着电脑去老周公司的时候,回想起林镜轮坐在他办公位帮他修电脑的样子,中间他为了插电源,钻到了桌子底下,年轻人蹲下身趴着腰,看上去很乖,像穴居的小动物。郁梵想到了曾经有一次,他的戒指滚到了陆莲台的床底下,也是林镜轮帮他够出来的。 他意识到自己恍神,马上调整了过来。 郁梵向老周大概讲述了自己分析的上次那家科技公司dx的优势和短板,最关键的是创始团队并不是特别的吸引他,所以他的兴趣不大。 「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还是确实不感兴趣?」老周问得直接。 「你都可以理解,没那么感兴趣所以低价没兴趣,但确实可以用钱来砸我。」郁梵说。 老周怔了一下,哈哈笑起来,「行吧,dx你琢磨琢磨给我报价,不过不要就这么灰心对我的眼光丧失信心……另外一家是我更看好的,他们的技术很强,不过人家创始人很有个性,我约了好几次愣是都没能敲定时间跟你碰头。」 郁梵也是惊了一下,竟然还有老周约不动的人。 老周汗颜,「现年的年轻人都很自我的,跟六七零后截然不同。不过,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坚决。」 郁梵也深以为然,「这么个性的创始人,不好合作吧……这要是合作起来还得加钱。」 老周又乐了,「你啊,是不是财迷。你干脆出来单干吧,捞了都是自己的。」 郁梵摆手,「您是知道我的,做业务行,做纯粹管理的事情就力不从心了……麻烦事太多,我不是一个喜欢做决策的人,也就做做军师。我和向荣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挺好。我刚来c市,也是她给我提供的避风港。」 「看你解释这么多,还是怕我挖你,不过我到确实可以给你介绍一些人脉。」老周说,「不过回报就是再帮我务色务色好的公司。」 郁梵笑起来,「那就先感谢周老闆了。」 老周推荐郁梵进了两个创业家协会,一个是纯公益性的全球组织的c市分支,一个类似于商学院名叫鲲鹏学院,入门先砸一百万打底,入门费是老周给郁梵掏的。计在未来谘询费的帐单里。 鲲鹏学院的成员更年轻、目标更务实,郁梵以这个集体为主要目标来为老周物色独角兽。 不过事情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么顺利。 郁梵知道作为圈里人,他缺少最吃得开的那一票人的那种笃信。 总有一些人不管处于什么环境,遇到什么样的质疑与指责,总坚定如铁,宛如布道般的虔诚……他们表现出对自己的理论的深信不疑和深烈的想要传播感染的侵略性。 那种燃烧自己,祭献般的信仰。 他做不到,他有时候就是太清醒了。 郁梵在鲲鹏学院的活动里泡了一天,第二天呆了个半场,在自由讨论前让展晖来接他提前走了。 展晖来接郁梵去公司的时候发现他的神色并不好。 「呃……老大,不顺利吗?」 他只知道郁梵进了个创业者组织积攒人脉,并不知道具体的。 郁梵嘆气,揉了揉额角,「可以说非常糟糕。我的信心第一次这么崩塌……你多大了?」 「二十……六。」 「哈,那你去了估计跟我差不多。我托大让人给我安排了最年轻的小组,结果基本都是00后,我有一种自己身处火星文明的格格不入,所有世俗的体现情商的本领似乎都不起作用……换了你你怎么做?」 「……」 展晖能说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老大似乎很受挫折。 能让郁梵这么不管不顾地吐槽抱怨可见他是真心完全没折。 展晖也好奇起来,到底是见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这样? 郁梵回公司处理了一些事情,杜纳丽的驻场经理换人了,这个项目现在特殊,郁梵每天有沟通不完的事情。不是在和杜纳丽的管理层解释拉扯,就是在和自己这边的新经理再三确认指令训话。信息的准确传达是管理中消耗成本巨大的一环,日企讲究五步沟通法,一个指令至少要确认五遍,不是没有道理。 他考虑过两天要去一趟杜纳丽,想把线上系统尽快地落实下来。 第29页 等处理完这些事,郁梵一时放空下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处理过的项目,基本都是四十加的创业者企业家……他不由得想起了鲲鹏学院的事。 整个人便慢慢有些不自信的慌张。 郁梵从小就不是那种很自信的性格,他的母亲强势果决,对他的教育很严歷,他时常需要自我反省……每天睡前还要回想一遍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这使他很容易受外界的影响,在某些时刻动摇内心的念头,他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和纠结。 这一点上,他曾十分羡慕陆莲台,陆莲台的张扬肆意是骨子里的,他好像对什么都特别自信,那种兇悍的傲慢和行动力,每每被郁梵理解、美化为不怕犯错误的责任感和勇气。 他曾恋慕这种品性,将他捧到高高在上的云端,愿意去仰视和迁就。 说到底,是对自己性格缺陷的迴避和自怜。 过了三十岁郁梵很讨厌自省……此刻,他突然烦躁起来。 他去卫生间,用冷水沖了沖脸,再一点点将水渍擦干。 回办公区的时候,郁梵看到林镜轮正坐在办公位上,一个电脑好像在看纳指,一个电脑似乎是什么极客论坛。 「林镜轮。」郁梵叫了他一声,走近了,「上班时间你干什么呢?」 林镜轮毫不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把电脑界面切换了。 他的那种态度就是让你觉得:只要你一走开,他立马还是会切回去的。 郁梵站在他的公位边,突然问他,「你们学校很多自己创业的学生吗?」 「不少吧。」 林镜轮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郁梵是来找他闲聊的。 郁梵说,「你觉得00后创业者有什么特点或者是共性没有?」林镜轮可不是他身边最熟悉的00后吗。 「00后创业者?」镜轮表情怪异复杂,盯了郁梵一会儿。似乎没有吃透他这话的意义,试探地问,「你……感兴趣?」 「算是吧。现在有个项目需要了解。」 「哦……」 林镜轮似乎有点失望。 「说说呀,你理解的年轻创业者的特点和共性……你们年轻人在创业时候会在想什么?」 「要去会议室吗?」 「不用。」 郁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对和林镜轮单独呆在某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有点介意。不过,要聊的东西可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在公共区域确实不太合适。 他只好说,「去我办公室吧。」 第16章 遇到什么事情了 「说吧。」 林镜轮乖乖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郁梵是故意没和他一起坐专门会客的一对小沙发,而是选择以领导的姿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00后创业者……唔,精力比较充沛,执着,完美主义者……不屑于做没有挑战的事业,如果可能的话想要改变世界算不算?不喜欢说教,讨厌墨守成规,虽然表现上很叛逆但其实嚮往传统的婚姻家庭……喜欢尝试,不止创办一家公司……」 郁梵越听越觉奇怪,不说有些没头没脑的,这有些也太具象了,不像是共性吧? 林镜轮是脑子抽了还是故意逗他玩? 郁梵皱了皱眉。 林镜轮也停了下来不说话。 郁梵嘆了口气,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过多纠缠,本想让林镜轮离开,对方望着他突然问,「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遇到什么事情了?」 郁梵认真地望着对方,在考虑要不要说。 他产生自我怀疑是觉得是否自己真的落伍了,失去了对市场的嗅觉,同时也在思考是否学院派的谘询已经不再满足新时代的需要…… 他这两天先是遇到一位直播带货公司的年轻创始人,走的风格却像二十年前的套路……讲自己和马斯克的关系非常铁,还和他妈一起做美容,朋友圈囊括中外商界顶流,俨然下一刻就会说出:谢邀本人刚下私人飞机,年收100亿,智慧逼人; 后又有一位做国产美妆的,十句话里八句不离他的童年创伤,穷困潦倒父母双亡,但不久后的一个版本,又变成他赡养父母如何如何尽孝……可他不是父母双亡吗? ……满嘴跑火车的创业者,无疑是不符合学院派管理所提倡的「领导力」模式的。 他所在的小组有了这样两位明星,整个的画风在郁梵看来变得十足的怪异离奇,而由于彼此年龄的差距真实存在,他有点难判断这是片面的个案,还是大环境使然。 本来是一件小事,但郁梵钻了牛角尖。 他还没有开口,对面的林镜轮说,「我觉得不应该将年龄放在第一位作为筛选标籤,我身边创业的朋友性格差异挺大的,也许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 「在他们当中,第一个标籤是创业者,其次才是00后,创业者的共性可能远远大于00后的共性。性别、年龄这些分类太大太泛了,其实没有什么代表性。就像用地域人种去定义猜测一些人,是不公平的。」 「当你产生这样想法的同时,其实是带有年龄歧视。你可能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年龄差异,导致的不能涉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但是你从不质疑七零后六零后的创业者……」 郁梵几乎目瞪口呆,他望着林镜轮一时没能说出话。 半晌,他想起为自己辩解,「七零后六零后的创业者已经成功了太多被人分析过太多了,也有很多自我剖析的信息可以去了解……但年轻的群体,还不太被认知到……」 第30页 「那你了解的那些七零后六零后企业家创业者,你会用年龄去划分他们吗?还是会用一个个名字去称谓?绝对是后者吧,你看看你身后的书架,那上面一个个响噹噹的名字我估计你不会用他们代表任何一个圈层吧——他们只代表自己,因为他们是成功者。」 郁梵沉默了,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林镜轮会输出这样一通话,他内心十分震动。 他有点尴尬,但又很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激动。 郁梵主动问,「如果你是创业者,你会排斥学院派的管理理论吗?你会觉得传统的管理模式已经没必要存在了吗?」 「当然不会,如果一个人想要达成目标——他一定会不择手段,而不会第一时间否定一些手段,如果他一开始就否定了,我只能认为是他有点愚蠢。愚蠢的人很难成功。」 「所以你不应该纠结于00后创业者,这是个伪命题,你只需要去关注想要成功值得让你去服务的创业者就够了。」 郁梵噗地笑了出来,笑得胸腔带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镜轮你让我刮目相看,你太清醒了……」 尽管知道林镜轮是在哄他,但郁梵还是挺高兴的。 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林镜轮,他居然很会察言观色。对于别人没有表达出来的情绪,他竟然能够敏锐地感知到。这种内化的力量,郁梵只有在少数共情能力很强的人身上捕捉到。 他突然愿意打开心底的秘门,「其实我今天确实有点失落,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无法融入的自卑感……」 郁梵大致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苦笑着说,「真的让我开始怀疑,去为这样的企业家服务,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驾驭……你知道一但无法沟通事情就会失控。」 林镜轮直白地说,「你那么优秀,做成功了那么多企业项目,为什么要为一两个小人物而惴惴不安,自我折磨。」 郁梵笑着说,「看来今天我有点愚蠢。」 林镜轮不以为然,「你觉得是愚蠢吗?你今天跟我聊这些,岂不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我觉得你今天格外优秀。」他挑眉,直视着对方,眼睛里有点点星光。 「你在夸你自己呢?」 「我让你开心了,应该被夸奖吧。」林镜轮很认真地望着他。少年的眼睛很清亮好看。 讨奖励呢。 郁梵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送给林镜轮。 「奖励。」 林镜轮捧着这本书回到工位上,还有点傻眼,「……」 书皮上写着《被讨厌的勇气》。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镜轮搞不懂郁梵这是藉机在夸还是在骂? 林镜轮憋了一下午,一抬头看到郁梵朝茶水间走去,他下意识跟了上去。却见郁梵在门口停了下来。 「镜轮他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说是来实习,这一周也只见不着几次……好像总说家里有事。」 「以我这双火眼睛睛我都看不出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个富二代,那气质,我隐约看到他的表好像是理察米勒!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平时穿的也就是优衣库水平……那表估计是仿的。」 「有林镜轮那张脸,有没有钱都无所谓啊。我就喜欢他那张脸,身材也好,快一米九了吧,现在的年轻人,真会长,越来越高……」 「你不是喜欢郁总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变什么心,成年人都要好吗?郁总是清雅成熟范,情绪稳定,适合当老公,一看就会照顾人,镜轮是孤僻躁动小狼狗,外冷内热,适合当情人!公司里有这样两位极品,我真是加班都心甘心愿……」 「但你没发现吗,林镜轮的上班频率基本都是和郁总重合的,郁总不在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在,只有郁总在的时候他才可能来,他们会不会是亲戚?」 「啧啧,可惜郁总已经人设坍塌了啊,他私生活也太乱了……杜纳丽的那个富婆这花送得,也不知道郁总外面降住了多少个……」 郁梵去茶水间时就听到她们在聊天,他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没有罢休的意思,只好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郁、郁总……」 郁梵当什么都没听见,倒好咖啡离开了。 「你不介意吗?」 他刚出茶水间,一抬眼,看到林镜轮倚墙站着,可能已经听了半天墙角了。 林镜轮把他手里的咖啡夺了过去,「你别喝这个了,我给你泡奶茶好不好。」 郁梵皱了下眉,抬腿往自己办公室走。 林镜轮跟了上来,「……你,可以找我哥帮忙啊,这种流言蜚语,他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压下去……你也知道他很在乎你吧,还给你送花。你不心动吗?」 郁梵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你哥的禁脔——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你给我记清楚林镜轮。」 他有点生气,林镜轮却好像心情舒展的样子,眼睛很亮,眼尾带笑,「哦。」 「那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放着不管吗……其实你还有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要不要试试?」 郁梵停下脚步。林镜轮凑到他耳朵边,热气扑到郁梵的耳朵眼里,有点痒。 然后他就听到林镜轮的好主意。 「你要不要告诉他们……你喜欢男的。」 第31页 「……」 郁梵狠狠地掐了林镜轮一下。 第17章 林镜轮,你跟我过来 谁也没想到杜纳丽的项目会横生波折。 林镜轮去财务室提交报销单据时,感觉到氛围特别紧张。他正准备进门,被一个同事拉住了,「别进了。」 「出事了,小心撞枪口上。」 林镜轮往里瞄了一眼,郁梵在里面。在乱成一锅粥的财务室,在哭声、骂声、拉架声里,郁梵抱臂站在那里,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林镜轮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郁梵负责的远星和杜纳丽的谘询合同被公司小姑娘盖错了章,还是被杜纳丽的人先发现的……郁梵接到消息后就带着经理来财务部翻归档的合同,果然是盖错了,如今那份作废的合同正摊开放在财务室的桌上。 远星和杜纳丽的谘询项目本就弄得满城风雨,虽然鲍女士是全力支持郁梵,但那么多的高管可就不一定,现在合同章盖错了……还要对方再配合走一遍流程? 么。 杜纳丽完全可以藉故废弃这个项目,另谋高就。 「郁总真是好脾气,这都能忍住!我的天我就没见过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拍桌子骂人直接辞退了。怎么能出这样的错误。」 「这个项目可能要黄了。啧。」 这位同事的声音刚落,里面驻场经理和财务总监就已经吼了起来。 「这是人干的事吗?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啊!」 「你脑子怎么长的,盖章前都不看一眼吗?」 负责盖章的小姑娘僵在那里抽抽噎噎。 郁梵终于抬了抬眼皮,「好了不要吵了,解决不了问题。事已至此,青峰跟我立刻马上去趟杜纳丽。别的回来再论。」 青峰正是如今负责杜纳丽的驻场经理。章盖错了,他也有失查的责任。 林镜轮让开身,看着郁梵带着青峰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他的目光只来得及和郁梵接触一弹指的瞬间,便只看到他的背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郁梵对待旁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林镜轮甚至想要看一看他彻底爆发出来的样子。 郁梵赶到杜纳丽,和鲍女士见面后只能表面轻描淡写地弱化这个意外。 青峰想要道歉被郁梵及时拦住了,这种时候越是诚恳的道歉越会让人笑话拿捏。 合作是互惠互利的事,没有谁占谁的便宜,得了谁的好处,就算流程上出了一些不谨慎的意外,也不影响合作本身的互助性——郁梵不希望这个意外影响合作本质上的平等。 虽然因为远星已经在这个项目上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时间,出于损失厌恶,肯定是不希望放手的,但也不能因此而卑微。那会让后续的工作难以展开。 鲍女士还是一如既然地微笑,和郁梵想的差不多,她本人不太放在心上,但该谈判的时候肯定还是会用作筹码。 「郁梵啊,其实对我来说这没什么,所有的公司都是远看一条近看一条虫……包括我杜纳丽也是一样的,所以呢下面的小孩子盖错个章,我一点也不在意。你们远星也管着几十号人呢吧,怎么可能每个人都不出错呢。但是我的合伙人啊,我那个团队的高管们……他们会多想,甚至会来跟我说这件事情体现了远星团队的不专业。」 「老实跟你说,现在摆在我桌上的谘询公司的方案就有一沓。」 郁梵只能通过业务上的专业性来使对方打消这个意外事件带来的消积情绪。 他提出了一直以来默默计划的杜纳丽生产制作线上数据化的想法。这个想法虽然还没有落实到最终的产品上,但思路在郁梵的脑子里已经非常清晰了。 鲍女士果然很感兴趣,「这个落实下来需要多长时间?」 郁梵看着鲍女士的眼睛,承诺,「测试版我可以十天之内给你。」 郁梵之前提需求的时候和线上讨论过这个计划,十天出个测试版他觉得问题不大。 青峰紧张得一身汗,回了公司,他跟着郁梵第一时间去找了技术团队。 迴荡在青峰耳边的,是鲍女士那掷地有声的一句,「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郁梵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这次了哦。」 大会议室里,业务人员和技术人员面对面坐着。 郁梵简单地阐明了需求,「我们需要十天之内给杜纳丽线上数据平台的测试版。」 因为之前已经提交过技术需求,这块的版块栏位需求已经梳理得比较明确了,青峰拿着列印出来的材料也一一分发给技术人员。 「最主要的是实时抓取各个环节的零件数,同时不断刷新存储量、坏损率……还需要各个环节的技师能够实时同步同线操作。」 「他们走的高端路线,产品的量并不大,零件多,但整个的资料库压力应该不大……」 …… 郁梵本以为难度不大,没想到他刚阐述完,技术部的人直接在会上来了一句,「做不到。」 「什么?」 郁梵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十天是不可能的,那么多的零件环节……我们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没有搞清楚,得从产品的设计开始着手,前端怎么布局、怎么交互都不知道,要怎么搭建后台?这么多事十天?开玩笑吗。」 对方技术人员直白地回答。 第32页 郁梵皱着眉将线上需求单调了出来,「我们是提交过线上技术需求单的,这个单子已经进入了技术确认落实的阶段,而他的截至时间就是从开始之日起十天,我现在只不过是将开启的日程提前一个礼拜——事急从权,我相信你们也能够理解。现在这个需求单是『s级』的重要紧急程度,希望技术团队能够配合。」 技术总监望着需求单,脸黑得像锅底,「谁说能做?谁通过的这个需求单?——我不知道,我压根就没有同意过!」 郁梵气笑了,他还签过纸质的需求单确认函。技术部这是在搞笑。 他压抑着怒意,看到有个技术人员凑到技术总监跟前说了一些什么,对方似乎比郁梵还要气愤。 「你到底跟谁沟通的?!谁能干让他来干好了!」 郁梵微微眯着眼睛,直面着对方的咆哮,「我不知道你们技术部是怎么沟通的,但是我们是完全按要求与你们的对外联繫人在线上接洽的,全程有记录。」 一分钟后技术总监拉开会议室的大门,朝着整个办公区大喊一声。 「林镜轮——你给我过来!」 整个远星鸦雀无声。 林镜轮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泰然自若地走进了大会议室。 看到满屋子的人,林镜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技术总监怒气沖沖地把纸质需求单甩在他身上,「这需求是你通过的?」 林镜轮皱了皱眉,但看了一眼郁梵,把散落在地上的单子捡了起来。 「是我。」 郁梵看技术总监怒气未消,拉开了自己身边的空椅子,让林镜轮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镜轮拿着单子在郁梵旁边坐下,稀松平常地说,「需求我看过了,不难,结合我们现在的能力和需求排期……通过了需求,定在一个礼拜之后开始执行,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技术总监又要爆发了,「你搞清楚这个需求了吗,你就通过你就十天!你问过别人了吗?!」 林镜轮望了他一眼,「纸质需求单在找郁总签字之前,也找你签过字。签字不就是认可吗?」 「……」 技术总监噎了一下,「在座的都说干不了,你能干自己干吧!」 说完他便往外走了。 青峰听完全场,已经彻底慌了,此时有些着急,「郁总,怎、怎么么办?」 郁梵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叫住技术总监,反而冲着林镜轮说,「林镜轮——你跟我过来。」 林镜轮静默地望着郁梵,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往他办公室走去。 青峰跟上去的时候,隐隐感觉到对方的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他张开嘴巴,没发出声音。 郁梵突然回头,对他说,「青峰,你去把杜纳丽线上平台涉及的所有环节数据材料都列印好拿来我办公室。」 郁梵不太轻地关上公办室的门,拉林镜轮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他把办公桌上的杂物全部都收拾到一边。 这块空地很快被青峰拿过来的资料铺满。 郁梵靠着桌沿,不带情绪地问镜轮,「我提的需求你认真看过了是吗?」 「嗯。」 「你觉得十天能行?」 林镜轮点头,「我觉得可以。」 郁梵知道林镜轮学的是信息技术专业,但他学得怎么样自己完全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林镜轮说可以,他便完全没有怀疑,在整个公司里所有人都被称之为他的战友,但此时此刻,似乎只有林镜轮是他可以将背部完全交给对方去守卫的人。 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还是更亲密一些,歷经岁月的沉积。 「镜轮,这个项目我现在很着急,如果线上平台的测式版本出不来,我们之前花的心血可能就都白费了,我不想折在这里。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现在技术部的人都说做不了,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郁梵的眼神太热切了……林镜轮闪躲了一下才接住他的目光,「你先跟我讲一讲核心需求,我们确认一下逻辑,然后把产品需求彻底的定下来,落实到纸面上,画出ui界面……然后写代码把后台搭建起来。前面定下了,后面的事情其实就简单了,我可以找我朋友的团队,他们估计四五天可以搭完。」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四五天的时间里定下产品的需求逻辑和外观,这个时间越短留给技术搭建的时间就越多。」 「对。」 「如果不找外包团队,用我们的人需要多久呢?」 「你还要用公司的技术团队?」林镜轮很不屑,也不满,「他们都当面跟你说干不了了。」还去找他们干什么? 郁梵淡淡地笑了笑,「都是一个公司的,不能把事情彻底搞僵。」 「我朋友的团队我清楚实力,公司的技术团队我不了解。如果你非要用的话可以试试……要是不计成本保险起见的话,可以两个团队一块儿进行。」 他话音刚落,被郁梵拍了一下脑袋。 「当然要考虑成本!」 郁梵没好气地凶了他一下,林镜轮却被凶得挺开心的。 郁梵思忖地用手指掐着自己的下颌,「仅凭我们三个人,五天之内,不,四天之内有可能完成前期的步骤吗?」 第33页 「看你们对项目的熟悉程度,可以试试。」 「好,试试吧。」郁梵笑了。 青峰整个人都傻了,难以置信自己的顶头上司会刚愎自用匪夷所思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完蛋了。他想。 第18章 镜轮,我很喜欢你 这是林镜轮第一次在远星加班。 他们三个人在郁梵的办公室里将杜纳丽的生产环节、组装逻辑、入库模式全部都梳理了一遍。 林镜轮扮演了产品经理的角色,他反覆和郁梵确认核心需求,然后按需求等级排序,不急的留下叠代优化的空间。 林镜轮在列印纸上画出草图,给郁梵看,「栏位再确认一下……管理员的权限等级区分,每个权限隐藏哪些?」 「各部门的权限栏位按照这个表来执行,每个部门的权限参考这个射et。」 「零件的数据录入需要哪些方式?……现在只是人工录入吗?没有ai自动化吗?」 「目前是人工,他们的核心竞争力是传统手工艺,关键的技术上面是人工为主……不过有没有可能为他们设计一下不是那么有技术含量的环节的机械化生产。」 「那个太远了,跑偏了,以后再说。我会留个口子给它。」 「噢。」 「筛选的统计报表数据……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维度?成品成功率?库存变化?……」 「你抠得很准,这两个是他们最关心的,再加一个技师的编号。」 …… 忙到晚上八点多,郁梵让青峰迴去了,除了基础数据他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太多。 而林镜轮还在画图。 郁梵才想起来没吃饭,「辛苦你陪我加班了,吃粤菜可以吗?」 林镜轮还没说话,郁梵补充说,「不要葱,不要不熟的青椒对吧?」 林镜轮点点头,脑袋几乎埋到了图纸上去。他的脸有点烧。 这一晚他们共同围坐在办公桌前,林镜轮一开始觉得办公桌太大,后来又觉得太挤了…… 他埋头画图,手里握着的是郁梵的钢笔,触手很温润。 钢笔在纸上涂画,一不小心,手背碰到了郁梵平放在桌上的手指。 他一抬眼几乎撞上郁梵的睫毛……那么近的距离,郁梵却毫无所觉,他全身心注视着桌上的草图,甚至没有意识到映在自己瞳孔中的年轻人的脸,目光中满是觊觎。 「镜轮,这里的逻辑是不是不太对?」 「……啊?哦。」 林镜轮有点后悔,太近了,太不设防……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辛苦的差事。 两人忙到凌晨一点,郁梵才反应过来太晚了,催着林镜轮迴家休息。 隔天一早,林镜轮交给了他初始的核心需求详情页,虽然还需要反覆推演。 这一天,他们将整个平台的主要功能页设计完成了。 第三天,才终于将初版的平台界面才算敲定绘制出来。 然后又一遍遍地修整。 在这个过程里,最忙的却是林镜轮,他要用技术端的思维逻辑将郁梵和青峰输出的信息整理出可视化的界面,针对两人天马行空无法落实的需求,又需要解释和转换方案。 郁梵很感慨,又有些不好意思。 把粗版的设计图交给郁梵后,林镜轮出去打电话。 是唐桓打来的,唐桓对林镜轮的神出鬼没有很大的意见。 -「你这段时间搞毛啊,老是找不到人,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大费周章扔下所有的事情不管不顾,你该不是四大皆空要出家了吧?!……我那点事都这么求你了,你到底帮不帮忙啊……」 -「最近没空,我给你介绍个团队吧。」 -「喂,别人我不太相信啊……」 -「联繫方式发你微信了,晚点我让人联繫你。」 -「我没说要用他啊,我就瞅上你了咋整。」 -「我你用不起。」 -「我呸!你真是脑子坏了……不说了我伤心死了,那谁今天晚上的局看样子你又不去吧?」 -「不去。」 -「我操,你牛气。」 郁梵拧了盒饭热饮回办公室,是展晖帮忙到对面买的。这几天他擅自徵用林镜轮跳开技术部搞起了他的需求方案,公司里已经人尽皆知。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上郁梵没低头也没再说些什么,但却让展晖也给技术部的人员都送了一份点心。 郁梵把餐盒放在小茶几上,掀开盖子,拆了餐具。 不一会儿林镜轮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他进门的时候,身上映上窗外的光线,郁梵看到他的眼眶下面青黑一片,有点憔悴。 林镜轮在郁梵旁边坐下来,郁梵把餐盒递给他,他没说话,埋头吃起来。 除开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其实林镜轮还挺好养活,不怎么讲究,吃得了龙肉也不嫌弃粗茶淡饭。 郁梵等他吃得差不多了,问他,「这几天晚上都没好好睡觉吧?」 「睡了,睡得还行。」林镜轮说。 其实他确实没怎么睡,林镜轮对于要做的事情一但上心了,就有点较劲。何况还是和郁梵一起弄的事情,他晚上根本睡不着,很亢奋。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都是郁梵给他讲的需求逻辑,一遍遍地自动在脑内生成播放演变生长……他总是半夜爬起来改图,然后第二天将改好的交给郁梵,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嘴上的否认其实没太大意义。 第34页 不过林镜轮还是随口否认了。 这天晚上郁梵拉着林镜轮迴自己家睡了。 他们半夜11点下班,林镜轮还目光炯炯,想继续忙完下一个环节。郁梵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了起来,「一起回去。」他简直难以置信林镜轮比他还工作狂。 林镜轮想了想,就和郁梵一起走了,准备开车送他,但是上车时郁梵却抢先坐进了驾驶室的位置,让林镜轮去副驾。 他说,「你疲劳驾驶不安全。乖乖地坐好不要闹。」 林镜轮没想到郁梵是将自己拉去了他家。 他尚在踌躇,就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拉着上了楼。郁梵好像又摆出了长辈的姿态,那种时候他很强势。 「今晚在我这凑合一晚,好好睡一觉。没忙完的事情之后再说。」郁梵说。 郁梵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但他是全屋榉木地板,防潮保暖打地铺也完全没问题。 他把卧室留给了林镜轮,自己在客厅铺了地铺。工作忙起来,睡觉只是一种纯粹的机能休整,在哪里都一样。 满打满算他们能睡觉的时间也不过六七个小时。 郁梵只是不放心林镜轮自己回家,到时候又没好好休息。 郁梵的屋子小,但卫生间也还是三分离的,东西很齐备。他给林镜轮将洗漱用品全套放好,等对方洗漱的时候,将卧室的被单被套换了一套新的。 林镜轮洗了一个战斗澡,穿着郁梵略小的睡衣出来,揉着自己露出来的半截手腕,有点不自在的扭捏。 ……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要疯了。 郁梵没注意对方的小情绪,让他上床睡觉。关灯,出了门。 林镜轮乖乖地躺到了郁梵的床上,思绪很亢奋,他甚至没去和郁梵争着睡地铺……他有些雀跃的龌龊的小心思。 床铺有淡淡的洗衣球的味道,是新换的,他想着。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居然只忐忑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沉睡了过去,也许真的是太累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很平静,第二天一早他被不熟悉的鸟叫声唤醒。 勐地坐起身,林镜轮清醒过来,又有些愣怔。居然就这样睡了一夜……他磨着牙在郁梵的床上坐了半天。 换好衣服出门时,看到郁梵正在弄早餐。 林镜轮恍惚地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郁梵注意到他,沖他礼貌地笑笑,「时间来不及简单吃点。」 林镜轮才醒过神来,到中岛台上将烤好的土司片端到木头餐桌上。 一人一杯牛奶,一片土司一个鸡蛋,半个苹果。 挺均衡的。林镜轮想。 他把早餐吃完,收拾好餐具跟着郁梵出门,又坐上了郁梵开的车,一路直奔公司。 林镜轮都有点飘飘然,没缓过神来。 但很快,到了公司,他们又投入了热火朝天的战斗中。 到这天下午五点半,距离下班只有半个小时,郁梵最后确认了一遍全部的产品需求页面,林镜轮已经全部绘制出了标准格式的电脑图片。四目交接,难掩激动。 郁梵正式将需求再次提交给技术部,亲自将列印出来的产品需求展示页面拿到了技术总监跟前,平和地再次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这次技术总监终于没再说干不了。 不过战斗也才刚刚开始。 林镜轮跟着技术团队的一整个小组一起搭建后台,他技术产品一手抓,沟通起来比郁梵自己和技术人员沟通要通畅得多。 技术总监也发现了,林镜轮他们整理出来的产品需求逻辑非常平滑,完全不存在外行的不可实现的奇葩要素,而且林镜轮对最新的技术语言信手拈来,十分懂行。 事到如今,技术总监也很服气。 又这样日夜兼程,他们终于在第十天完成了合作方的要求,将测试版的线上平台交付到了杜纳丽的手中。 郁梵当面为鲍女士演示解析如何使用操作,导入基础数据之后还有实时的统计报表,极速效率精准。 所有的渴望大规模生产的传统行业,应该没有不希望将管理从线下转移到线上的。 郁梵是拿着合同回来的。如第一次一样。 「这次合同不能错了。」郁梵开玩笑地对青峰说,后者麻熘地去找帐务盖章了。 当晚他带了助理、青峰一起请整个技术团队和财务的同事吃饭。 一笑泯恩仇,气氛活跃热情。 郁梵是领导,喝了不少酒。 饭后他让展晖又安排了大家去唱k。 平时沉闷的技术团队彻底放开,个个开怀热聊,经歷过同舟共济的战斗,彼此之间的情宜便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平淡。 郁梵也很高兴,陪着技术总监喝了几杯酒,在ktv五彩斑斓的光影下听着年轻人唱着他不太熟悉的歌曲。 他所有的人情往来都做足了之后,郑重其事地想敬林镜轮一杯,刚想去找他,发现站起来的自己被人搀扶了一下,原来林镜轮就在自己身边。 郁梵眼睛里盛满了赞许,拉着林镜轮的手坐了下来。 「镜轮,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个项目我拿不下来,真的。」 「我收回我之前说你『混日子』的话……我不了解你,不应该空口白牙地随便置评,原谅我……你才华横溢热情真挚,你真的很棒……」 他觉得镜轮很有灵性,很乖,除了是莲台的弟弟,其他都是极好的。 第35页 他还说了很多,但林镜轮都记不清了,偌大的包厢人声嘈杂,音响喧嚣,坐满了十几个人。他满心里却只有郁梵,握着他的那只手。 温热的,却分明烫人。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鼎沸的空间里,剧烈得和音乐有了共振。 「镜轮,我很喜欢你……你是个优秀的技术员……」 他脑子乱糟糟的,随后郁梵有些醉了,靠在沙发靠背上,微微瞌上眼睛。 林镜轮凑近了些,感受到郁梵逐渐平稳的唿吸。又坐近了些,林镜轮的体重让沙发的海绵陷了下去,郁梵的身体便朝着这边歪了歪,靠到他的身上。 林镜轮调整姿势,让郁梵的脑袋刚好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所有的人在闹,在笑,他们看见了或者看不见,都不重要……这一刻林镜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纷乱中一切又很平静。 林镜轮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自己手中。 第19章 他完全不像个敏感的人 郁梵醒来的时候,包厢里的闹腾还没停。 耳边有摇骰子划拳的声音,一个跑调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唱着: 「给你一瓶魔法药水……喝下去就不需要氧气……」 「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牵我的手而乱跳的心……」 …… 郁梵意识到自己靠在旁边人的身上,他微怔,坐直了身体,「抱歉。」 林镜轮转过眼眸,「睡醒了。」 郁梵脖子有点酸。周围一切还和之前一样,他以为自己只睡了五分钟,结果一看时间居然凌晨两点了。那他靠着林镜轮睡了两个小时? 天吶。 郁梵窘迫地弯腰,欠身去拿小茶几上的啤酒。其实也不想喝,就是下意识的掩饰尴尬的行为。 林镜轮先一步将一瓶矿泉水拧开了塞到他手里,「别喝酒了,喝点水吧。」 郁梵拿起水抿了两口,「谢谢。」 「那个……我靠着你睡了好久啊?你胳膊酸吗?……」 「不酸。就一会儿。你想睡的话接着靠。」林镜轮认真地摇头。 不了。郁梵勾唇一笑置之。 他其实有点累了,但这种集体场合作为领导是不方便提前离场的,他一走也就意味着场子散了。好在不多久技术总监接了个电话,似乎是他老婆打来的,他满场作揖说要先走了,郁梵这才顺势告辞。他让展晖续了通宵的费用,便提前走了。 林镜轮也跟着他一起离开,说困了。 他想起林镜轮好像是不怎么喜欢唱k,整晚也没有唱过一首歌,但也还是呆到了凌晨两点。郁梵不禁想到,如果不是他靠着林镜轮睡着了,依对方的性格是不是早就提前撤了。毕竟林镜轮平时上班也是有一搭没一搭,他应该压根不在意维护什么人际关系。林镜轮愿意帮他卖力地拼这个项目,已经够出乎意料了。 凌晨的夜风吹在身上属实有点刺激,郁梵瑟缩了一下,随及便感到一阵温暖。带着体温的外套被披到了他的身上。 郁梵忙忙谢绝,「不用了,你别冻着!」 「年轻人火气旺,冻不着。」 林镜轮里面只穿了件套头毛衣,他面不改色,犹自牵着外套领子在郁梵的前襟处拢了拢,捂严实,「你刚睡醒,别吹感冒了。」 郁梵不好再推拒,只得催他上车。 林镜轮伸手拉住他快走了两步,朝车的方向行去,「我没喝酒,送你回去吧。这个点代驾不好叫。」 郁梵回忆,林镜轮好像真的整晚都没有碰过酒。 他明明是这次的大功臣,却像个旁观者一样。 郁梵,「我开车来了。」 「明天再来取吧。」 「好吧。」 林镜轮将郁梵送回家,便离开了。 这个行为以前林镜轮也做过很多次,但这一次的意义却截然不同了。 郁梵想着,他们已经不是监视者和被监视者的关系了,甚至也不是郁梵和陆莲台弟弟的关系——现在他真的觉得林镜轮是他值得交往的朋友。 而林镜轮似乎知道了这一点,离开得反而格外干脆了。 郁梵朝他的身影挥挥手,「晚安。」 转身往屋子里走时,他才想起身上还披着林镜轮的外套忘了还。 可能是这段时间劳心劳力又加上喝了酒的关系,隔天郁梵的胃病犯了。 他和青峰去了一趟杜纳丽,中途吃了两粒胃药。 身体不舒服,他显得格外冷峻……这使杜纳丽的部分高管不禁怀疑郁梵是不是知道了上次合同盖错了之后,自己有嫌弃过远星的事实。怀着心虚尴尬,他们如今再配合郁梵工作,就温顺了许多。 青峰陪着郁梵转了一圈,心里特别踏实,他明显感觉到这次合同签完后,他的阻力小了很多。 郁梵老师真厉害啊……绝处逢生。说的就是这样有绝对实力而且永不言弃的人吧。 他不知道郁梵是怎么选上他的,但他现在确实充满了干劲,希望早日成为像郁梵一样独挡一面的谘询师。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郁梵额角有些细密的汗,「老师……你不舒服吗?」 郁梵摇摇头,「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可以了吧。」 「嗯嗯,老师放心,我一定可以。」 「有事给我打电话。」 第36页 展晖帮他去ktv取车了,郁梵不想再多麻烦对方,自己打车回了公司。 他去茶水间倒了一杯热水,胃痛的症状还没有完全消下去,郁梵不自觉地揉了揉腹部。 刚回到办公室坐下,郁梵听到敲门声。 「请进。」 林镜轮推开门走了进来,「你胃痛了?」 「有一点儿。」 「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就是浅表性胃炎,你知道的。吃过药了,缓一缓就好。」 郁梵的胃病是老毛病了,有次他和陆莲台吃饭,刚吃完就胃痛不适,陆莲台还打发林镜轮去给他买过药。他吃的那些常备药,林镜轮基本都知道。 「不想早退是吗?」 郁梵笑笑,「不早退。」 「行吧,郁总。那呆会儿六点我准时接你下班可以吗?」林镜轮木着一张脸,严肃地说。 郁梵服了他,点点头。 林镜轮比青峰也敏感太多了。但他完全不像个敏感的人。 郁梵说,「对了,你的外套等洗干净了再还你。」 「不用那么麻烦。」 「那还是要的,我可不能在小事上被你抓住由头来拿捏我。」 看到他还能开玩笑,林镜轮眉头松了些,笑了笑,出去了。 林镜轮没有比六点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地再次敲开了郁梵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公司。 他们前脚刚走,后头的议论声便如沸水一般。 「林镜轮和郁总这么形影不离了吗?」 「我之前就猜他们是亲戚啊……现在还有人怀疑吗。」 「你们都那么单纯吗,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单纯呢。嘿。」 「咳咳——」 展晖刻意地咳嗽了两声,「你们都不知道我们郁总和林小哥的革命友情吗……他们可是在技术部集体说项目做不了的情况下,不怕困难齐心协力,终于打动了技术部的战友……这么热血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啊,来来,我给你们科普一下……」 林镜轮将郁梵送到家,将车停进了临时停车位里。 他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你先上去,等我一下。」 郁梵不明所以,「唔?」 「钥匙给我。」林镜轮将手掌伸到他的面前,直到郁梵把备用钥匙给了他,他才满意地回答他,「生病了不是要吃点清淡的家常菜吗,我去买菜回来给你做。」 郁梵怔住了,这也是他曾经和林镜轮说过的话……听到的瞬间,他竟然也清晰地记忆起来。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让他难以形容。 林镜轮……是要将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全部都回报到他的身上吗? 他们认识十年了,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他照顾林镜轮的频率并不高,但加起来的次数应该也不少……他全部都记着吗? 当做恩情…… 这么些年记挂着回报? 郁梵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抛掉。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他换好家居服,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林镜轮就提了两个大购物袋回来了。 郁梵连忙给他拿拖鞋,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时被林镜轮拒绝了,「你还难受呢吧,去歇着吧。」 郁梵突然有种从主场变客场的不自在,他看到林镜轮熟门熟路地将东西一一归置,拿着眼下要用的放到中岛台上。 林镜轮仅仅只脱了外套,还穿着公司的着装,白衬衫套着宽松的驼色羊绒衫,配灰西裤,衬着人很温和,恰好也是郁梵喜欢的搭配颜色。 郁梵有点尴尬地看了眼自己的起居服,有点后悔怎么一回家就下意识换了衣服。如今他们一个穿着家里的起居服一个穿着外面的工作装,总归有些别扭。但无论是他去换回来,还是让林镜轮去换一套好像都更奇怪。 林镜轮已经在水槽里洗菜摘菜了,「给你做个青菜瘦肉粥,想吃吗?」 「好的……」 「再炒个西芹百合?」 「可以……」 「还想吃什么?」 「够了。」 林镜轮竟然不是夸口,他会做饭,看样子还挺熟练。 他找到了郁梵煮饭的小土罐子,先把粥熬上了。另一边开灶炒菜。 他对郁梵的厨房布局和收纳习惯很适应,好像一次都没问郁梵盐在哪里、香油在哪里之类的问题。 郁梵看呆了,不知不觉在岛台边的高脚椅上倚了半天。 锅里的蔬菜在翻炒中,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林镜轮一直认真地注意着火候。 他的睫毛很密很长,在抽油烟机的顶灯照耀下,在眼底投下两道弧形的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郁梵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他好像失去了对一个人心思的判断力,那一个晚上之后,他先是以为林镜轮对他有雏鸟情结,结果发现不是;后来认为林镜轮只是单纯地监控他向陆莲台交差,结果好像也不对,对方不求回报地帮助他,屡次提及自己对他儿时的照顾…… 郁梵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些隐蔽的假想,被自己刻意忽视了不敢去碰触……因为贪恋那一丝丝陪伴的温度。 他有点发怔,林镜轮突然叫了他一声,「尝尝。」 不及多想,林镜轮的筷子已经伸到跟前,夹了一片鲜百合。 郁梵下意识地含住,将百合卷到了嘴里。百合的清香微甜被油盐激过之后有更加馥郁丰富的味道了,而且很糥,味道刚刚好。 第37页 林镜轮在跟前眼巴巴地望着他,「味道合适吗?」 郁梵点点头,不吝赞美,「好吃。」 看到林镜轮勾唇微笑,转身回到灶台,郁梵又出神了……在他曾经的人生遗愿清单里,有一项是希望和恋人过过烟火气息的小日子,希望吃到恋人亲手餵到嘴边的食物……当时那个恋人还是陆莲台,他当然从未实现过这个愿意。 他有些愣忡,此时此刻的画面居然完全符合他曾经对人间烟火气的幻想,只是对象不是恋人。 不知是酸胀遗憾还是震动意外,他恍惚失措。 过往的岁月平铺开来,变成酸涩。 「怎么了?」 林镜轮高兴地将西芹百合出锅了。抬眼看到郁梵在发呆。 「……没事。」 郁梵扯了扯嘴角,笑笑。 虽然很讽刺,但一直幻想的场景出现在眼前,身临其境的当下还是很温暖。 不多时青菜瘦肉粥也好了。 一菜一粥端上了桌,分外清淡。 不过郁梵吃得很满足,粥是恰到火候放的腌入味的瘦肉和青菜,生滚粥暖胃,一碗下去十分舒服。 「你跟着我一块儿吃这些不会觉得太寡淡了吗?」郁梵看到林镜轮嚼了一口西芹,问他。 「不会。」 「要不要给你来点酱肉?冰箱里有。」 「不用。我吃得太香了,你会馋嘴的。」 「……」郁梵瘪嘴,你以为我像你当年一样是个小屁孩吗。 他不由得想起林镜轮小时候陪他吃饭的样子,他馋嘴的时候不多,只有那么一两次……好像是吃郁梵爸爸做的红烧肉。郁怀远去j市看郁梵,给他做了几顿饭。郁梵带了一盒给林镜轮,一开始他还嫌弃肥肉不想吃,后来看郁梵吃得很香,才有点跃跃欲试。林镜轮是个不苟言笑的孩子,不爱搭理人,他想吃又不愿意开口的时候,眼神便十分灵动活跃,那种反差确实挺好玩的。 郁梵不禁笑起来。 再看看面前的林镜轮,就觉得更加好笑了。 他笑得林镜轮莫明奇妙,「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郁梵含笑摇头,没打算坦白,「对了,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林镜轮理所当然般地回答,「留学生基本都会做饭,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当然要掌握基本技能。」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宾大呢?当时你清北也能上,你妈妈也不太支持你出去。那会儿家里是不是还吵起来了……」郁梵其实一直很想问。 「不一定是宾大,足够遥远就行……当时有想要逃避的事情。」林镜轮说道,眼神有点悠远,「本来想干脆不回来的,又有点捨不得,就变在了现在这样。」他望着郁梵,又笑了起来。 「……」 林镜轮有想要逃避的事情?郁梵不清楚,觉得不合适问,便没开口。 吃完饭,林镜轮收拾了碗筷,完全不让郁梵脏一下手,只嘱咐他吃完药早点睡。他洗完碗收拾利索才离开。 郁梵睡前还收到他的微信,「记得吃药。」 「晚安。」 第20章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郁梵睡得很好。他在生物钟作用下自然醒来时,看了一眼闹钟,离闹铃响起还只有五分钟。是非常完美的睡醒时间。 11月下旬,屋子里有点冷,窗帘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冰冰凉的天光。 郁梵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第一次有了想懒会儿床的念头。他的胃似乎已经没事了,松快了很多。郁梵突然想起来林镜轮的外套还没还。已经送洗了,得找时间拿回来。 他起床洗漱完,习惯地去冰箱拿牛奶做早饭。 打开冰箱门,突然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又放着做好的鸡蛋三明治。 那小子还真是细緻。都是一个人在国外磨练出来的吗,独自一人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吧。 郁梵贯常喜欢买宾堡的切片面包和安佳的芝士,林镜轮做的三明治,食材全是自己在超市採购的,居然也恰好用了他贯常买的品类。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但因为是不同的人做出来的,比起自己做的多少有些微妙的区别,似乎更好吃了。 到了公司,郁梵本来想要一杯咖啡,又想起了什么,让展晖帮他倒了一杯沖得很淡的祁门红茶。 突击完杜纳丽的项目,郁梵现在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他在电脑中调出了老周那两家公司的介绍材料。 已经见过的那家dx是做vr设备的,团队资质在同行业中并不是特别突出,另外一家是做云计算及私有云的,技术概念不新颖,但据说他们有很强的技术优势……只是至今也没有见过团队。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检索着资料。林镜轮敲门进来了,找他签字。 还是技术部的需求单。 郁梵很利落地签字,还给他的时候,多了一句嘴,「老姚还只让你做技术部的对外联络人吗,经过上回的事情,你的业务能力他应该看在眼里吧……不打算好好重用一下人才?」 老姚就是与他不打不相识的技术总监。 林镜轮找他签字的时候不像一般人那么恭敬地站在桌子对面,彬彬有礼地等候。他习惯抛开桌子的遮挡,走到郁梵身侧,跨过藩篱侵入领地似地,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此刻就是这样。 他从郁梵手里接过单子,无所谓地说,「我只是实习生,应该不会考虑给我重要的岗位吧。」 第38页 「是吗?」郁梵觉得好笑,「我觉得对外联络人已经很重要了,上次你不是越过所有人把单子给通过了吗……他还敢用你在这个位置上,头应该挺铁的。」 林镜轮听出了郁梵是在揶揄他呢。 他眼神晦暗,又朝郁梵走近了半步,「你diss我……你这是在欺负新员工吗?」 「欺负你?你好意思?」郁梵给了他一个手肘,「起开,你占我地盘了。」 他只是随手一下,应该不太重。 但林镜轮一下闷哼出来,直接就蹲下去了,倒把郁梵吓了一跳。 「餵?你别装啊。」 「你不知道你撞的是哪儿啊……」林镜轮闷声,咬牙切齿。 「哪儿啊?」 「你自己想想——!」 郁梵茫然地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那里,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羞愧得无地自容,「你没、没事吧?」这可真是糟糕了。 他正准备伸手去扶林镜轮,对方顺势趴在他的膝盖上。 郁梵以为他是疼坏了,伸手去掰他的脸。 手刚碰着年轻人红热的耳郭,才发现对方笑得浑身发抖。 他像笑得忿了气,整个脸颊、脖子都泛红,烫手。 郁梵气得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林镜轮扬起一张笑靥春风的脸,「你怎么这么好骗……嗯?」 他歪着头望面前的人,少年的天真和成年人的狡黠杂糅在一起。 林镜轮完全蹲在地上,比郁梵的水平视线矮了许多,郁梵微垂着目光看对方就像看一只大型宠物。 「你快给我走开,像什么样子。」 年轻人温热的下巴搁在他的腿上,笑得打跌的颤抖使对方的大手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膝盖上摩挲,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怎么看都不成样子。 郁梵恶声恶气,这还是在公司,林镜轮发什么疯。 林镜轮没动,浅浅地笑着说,「郁梵,你身上好香。」 他说得信誓旦旦,似乎郁梵身上真有什么秘香沁人心脾,但郁梵没喷香水,怎可能有味道。最多不过是洗衣凝珠或者是洗髮水的俗气香调而已。但这重要吗,郁梵好气。 郁梵的脸本来就红,之前是羞赧现在是恼火,在他彻底要爆发时,林镜轮终于识时务地站了起来,「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别生气了。」 他说,「我又没有怎么样……」 「你还想怎么样!」 「又不是没有过……」他还委屈起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郁梵瞪了他一眼,转了一下骑子,面朝着电脑,不再看他。 林镜轮显然也看到了他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不是什么保密文件,郁梵没太在意,「你怎么还不走?」 林镜轮,「你在关注这两家公司?」 「随便看看。」郁梵突然想起来,林镜轮似乎对技术领域挺有关注,不知道这两个行业有没有认知,「你了解?」 林镜轮完全抛掉了刚才玩闹的模样,垂着眼帘,目光很锐利,「听说dx的技术团队跟管理团队不是一拨人……他们技术方面我不太了解,只是这种模式是不是不太牢靠。」 郁梵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 郁梵将另一家公司的重点页面调了出来,梵筑科技。 「这家呢?你了解openstack开放服务平台相关的技术吗……这家的创始团队特别年轻,跟你差不多。」 林镜轮沉吟了一会儿,似乎不太了解,「是个很好的方向,在追求节能高效的未来这一定是个大趋势,以后的公司都不需要信息技术部门了。你怎么看这家的?」 郁梵实话实说,「技术上面我还没有研究透……不知道网上所说的他们的核心技术优势到底价值几何。」 「看评论说他们在稳定性和安全性方面有独到之处,这可是最核心的部分……但你也知道云计算领域是一块多诱人的蛋糕,它一直是巨鳄们舞蹈的市场,至今也被全球顶级公司掌控了超过70%的份额。我很难置信一个小公司能在这片红海里闯出什么样的道路……」 「毕竟他们主打的垂直细分专业市场,我只知晓皮毛……主要团队还没有见过,不敢贸然评论。」 林镜轮点点头,温和瞟了郁梵一眼,「你这么高明,到时候见了就知道是骡子是马了。」 「少拍马屁。」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镜轮你对c市好像特别了解?」之前对环境和道路十分熟稔,现在看对c市的新新企业居然都有所关注。 林镜轮望了他一会儿,「我年前就来c市了。」 「啊?」 郁梵确实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林镜轮低头,目光在一片阴影下看不分明,只嘴角露出微微的弧度,他说,「c市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环境很不错,绿化好……这里有很多很有意思的小店,有着行行色色的人,体面洋气里又有古早的烟火气。每天累了可以到湖边走走,散散步,能遇到小松鼠。周末可以躲进山林间饮一杯茶……这里是我决定养老的地方。」 「我连墓地也买好了。」他笑笑。 郁梵瞠目结舌了。 既羞愧于自己对他的一无所知,又诧异对方的过分早熟。无论如何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会这么早就考虑墓地吗? 第39页 他想起林镜轮的成长环境,虽然出身富庶,但他出生后正是父母为着地位权利焦灼争斗之时,陆瑞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有两位叔叔,要不是他的长子陆莲台很得祖父喜欢,他也不能最终夺下陆氏最大的股权……而在那漫长的争夺里,林氏有一段时间是更支持当时看似更风光的陆瑞的长兄的。虽然林氏认为这是一种风险对沖的保全之法,但陆瑞一直耿耿于怀,这也使他和妻子林仁美总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林镜轮从出生开始就被钉上了林氏子孙了烙印,陆瑞对他总免不了有些芥蒂。林仁美虽然对他偏心一些,但她自己却不是一个顾家的性格——生下林镜轮、在一段时间里有了林氏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之后,她的这种性格就更被纵容了。林镜轮给了她更上一步的天梯和后盾,但她却因此更加无法给予他母爱的关怀与拥抱了。 林镜轮一直是个孤独缺爱的孩子。 在那样一个大家庭,却比任何人都更寂寞。 郁梵有些怜惜他,想摸摸林镜轮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安慰他。只是林镜轮站得太高,他犹豫了一下也就作罢。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郁梵一般不在工作时间闲话,但此时他还是接起了刘岩言的电话。让林镜轮出去了。 林镜轮刚打开门,就看到展晖站在郁梵办公室门口,一脸诡异地盯着他。 似乎等了很久了。 展晖看林镜轮的眼尾有点红,便打趣地说,「林小哥,你跟郁总聊天的时间破纪录啊。」 林镜轮斜乜了他一眼,回味般地舔了一下嘴唇,「哦,谁说我们在聊天?」 展晖傻了。 他有种错觉,似乎林镜轮在让他往不纯洁的方向想,那个表情……怎么说呢,色情。 不出意外刘岩言是约郁梵晚上吃饭。一般刘岩言约郁梵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如果时间急迫就会打电话,要是提前个两天他会只发消息过来。这段时间郁梵太忙了,没有理过他。他发消息预约逮不到人,只好电话唿叫了。 郁梵本想同意他,结果电脑微信弹出林镜轮发来的新消息。 = =:晚上想吃什么? = =:给你做清蒸鱼好吗 郁梵第一反应想推拒,他的胃已经不痛了,没必要还麻烦他。 但不知怎么,他又想到刚才林镜轮说买墓地的事……心里的怜惜便又泛了上来。 这些时日,他没有看到过林镜轮与什么朋友来往。他好像闭塞得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在c市自己是他唯一的故交朋友了。 郁梵的心一下子软了,刘岩言在电话那头嚷嚷了好半天,「喂喂……说话啊……没信号了??郁梵……」他才沉吟回答,「今天不行,周末吧。」 「靠,你真是贵人事多。我无聊死了你也不来陪我……周末好好补偿我!那我周六叫你,到时候线上说。」 「好。」 郁梵给林镜轮迴了一条消息。 -吃椰子鸡火锅吧,你喜欢的吧? = =:抱住啃~gif 第21章 林镜轮他不对劲 = =:你的胃能行吗 -没事,很清淡,少吃点。 椰子鸡火锅不难,难的是郁梵和林镜轮从超市採购完回到家,勐然发现黄油鸡忘了让超市斩开切块,是一整只。 他们俩显然都没有用砍刀的经验,整只还带着血的鸡摆在砧板上,还是有点心理压力的……林镜轮有点犹豫,郁梵保护心理作祟硬着头皮说,「我来吧。」手刚握到林镜轮握砍刀的手腕上,被对方皱着眉往旁边推。 林镜轮腾出一只手抓住郁梵一只胳膊,将他整个人转了个弯,「别打扰我,我可以。」 他扬着下巴,不肯罢休,像个小孩儿一样较起了劲。 郁梵噗地笑了声,拿了一条围裙帮林镜轮套上,刚转身想走,被对方用手肘碰了一下。 林镜轮晃晃身后的带子,指使郁梵,「繫上。」学会使唤人了。 郁梵二话没说,好脾气地帮他系。 林镜轮说,「太紧了。」 郁梵翻了一个白眼,瞟到林镜轮挺得意地在笑。 真是个小孩,给点阳光就灿烂。 林镜轮这一番折腾下来,鸡是处理好了,但袖口还是溅上了几点血污,带着腥味儿。 郁梵便让他去换下来,给拿了一套家居服现在穿,又找了一件自己的宽松版的套头衫给他一会儿出门穿。 这一次郁梵没了上次的不自在,看到林镜轮穿着他的家居服,他还觉得有点好笑。年轻人很高大,肩膀宽阔,只是瘦,应该多吃点长点肉。 食材处理好,林镜轮熟门熟路地掏出了郁梵珍藏的万古烧白釉土锅做器具,冷水下入鸡块、少许姜、枸杞、竹荪、马蹄,放到卡式炉上,在餐桌上打好了火。现开了一只大椰青,倒入椰子水,再将椰肉也一点不剩地煮了进去。 清香瞬间瀰漫开来,诱人食慾。 郁梵则在旁边整小料,沙姜切碎、小米辣切小段、蒜切片,再加海南的新鲜青柠,郁梵很喜欢青柠,他能挤一小碗的青柠汁给自己调味。 调好了两碗味碟,他试了一下味道,抿着嘴唇舔了舔,细品……突然身上一重,林镜轮凑了上来,郁梵吓了一跳,看到对方直直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林镜轮恍了一下神,垂下目光,他的眼神在郁梵的嘴唇和喉结上来回逡巡,不自觉地蜷紧了手指,这才回答,「我怕酸……少放点。」 第40页 郁梵无奈点头,他当然知道了。 天气冷果然是吃火锅的季节。 他们吃了大半的鸡肉,涮了一些菜,竹荪和马蹄都吃得精光。沾着青柠小料,郁梵觉得自己能将小碟子都一口吃了。 中途,郁梵接到了刘岩言的电话。对方给他微信发了好几张照片,炫耀自己的超级大餐,想得瑟一下,顺便听听郁梵后悔不跌的嘆息……谁成想郁梵完全没理他。 他这头打电话抱怨,郁梵才点开微信,果然看到刘岩言发来的照片,满桌生勐海鲜,关键是桌边还有帅哥靓妹。 郁梵心里好笑,念头一动,突然也拍了一张自己的大餐发给了刘岩言。 古拙的土锅里煮着黄油鸡,热气腾腾,很有家的味道。 他随手发的,完全没有拍到人,但刘岩言敏感地找到了华点。 「我擦,你金屋藏娇了?!」 还好郁梵没开公放,但他还是担心刘岩言的噪门不轻,林镜轮万一听见了尴尬。 郁梵解释是和朋友,但他没说具体的,越是支支吾吾地遮掩,对面便越觉得坐实了猜测。 郁梵没得办法,遂在微信里回復他是林镜轮,对面这才消停。 但刘岩言又开始挑剔郁梵厚此薄彼了,「你都没给我做过火锅。」 这时林镜轮说想试一试郁梵超级酸的小料。 「我可以试试吗?」 他说着,张开了嘴巴,意识郁梵投餵自己一口。 郁梵正回着刘岩言的消息,有些分神,没听清林镜轮在说什么……他照旧夹了一块鸡肉在自己的料碟里滚了一圈,刚夹起来,看到对面林镜轮翘首以盼似的,还怔了一下,「什么?」话音未落,就见林镜轮抬着他的手腕,够着身体一口咬住自己的筷子,把鸡肉咬了过去。 「?」 郁梵一瞬慌神,但看林镜轮若无其事。 对方嚼了两下嘴里的鸡肉,委委屈屈地反馈,「好酸。」平平常常简简单单,完全不带丝毫暧昧。 郁梵只好摇摇头摒掉自己多余的想法。 恍惚听到对面说,「郁梵,你要不要尝尝我这个。」 他有些分神,脑子便懵懂。听到林镜轮叫他,郁梵浅浅抬了抬眼皮,看到对方也夹了一小块鸡肉在自己的料碟里沾了一下,还示意他张嘴,郁梵依言张嘴,还没反应过来,那块肉就在他的嘴里了。 林镜轮问,「喜欢这个味道吗?」 郁梵的心勐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脸可能红了…… 对方能够淡定自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他很难不多想,这些动作行为在他的心中被赋予了太多情绪溢价……那是遗愿清单上的执念。 他不太自在地轻咳两声,连林镜轮问了什么都忘光了。 后面郁梵都有点精神恍惚,等林镜轮吃完,他赶紧起身收拾。 「我来洗碗。」他说。 等水槽的水流急剧地沖刷着双手,郁梵的心境才渐渐平復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忙完了郁梵懒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林镜轮说,「我开一会儿电视可以吗?」 郁梵说,「当然,你随意,当成自己家就行。」 他反思难道自己对林镜轮还是太严厉了,对方来自己家好几回了,竟连看电视这种小事还要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来徵求自己的同意。 他忙往沙发边坐了坐,给林镜轮腾出空地。 林镜轮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着遥控器找节目。这个电视盒子在郁梵这里就是个摆设,他几乎没用过。林镜轮一通鼓捣,也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个国际频道,听新闻,郁梵这才知道自己的电视盒子这么牛,有全球好多国家地区的频道。 郁梵抱着抱枕,听着新闻背景,整个人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他迷迷煳煳的,林镜轮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却没有爬上床的记忆。 难道是林镜轮……? 周六一早郁梵被电话铃声吵醒。 才九点,刘岩言美其名曰是叫早,实际是怕郁梵毁约。 郁梵望着天花板发呆。 听到电话那头突然问,「这几天那小子都在你家?」 「嗯……我这几天胃不舒服,他来帮我做饭的。」 郁梵不自觉地解释了一句,这三四天林镜轮每天都来他家做饭,说要帮他养养胃。 有一天还为他准备了第二天中午的便当。当郁梵拿着便当去茶水间用微波炉热的时候,遇到展晖,对方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老大带、带饭了啊。」连王向荣都觉得稀奇。 刘岩言也稀奇地问,「你跟他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之前你不是还很烦他吗。」 郁梵想了想,「……之前有些误会。」 是啊,自己和林镜轮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郁梵骨子里不是一个热情的人,至今也没有几个人曾到过他家里吃饭。但与林镜轮的相处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变得亲近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发觉是从林镜轮给他一种无害的、没有压力的气息之后。 对方淡然的,低姿态但不别扭纠结,偏偏还有偶尔的执拗和主动,恰好能在郁梵放松警惕时击中他所有的弱点。 郁梵的母亲强势,他的性格某方面更接近于父亲,郁梵一直觉得自己以后交往的对象一定不能像他母亲那样,再重复父母那一套的相处模式。 第41页 但他偏偏结识了陆莲台,这个比他母亲还更强势的恋人,被支配了近十年。 他到底没能逃脱宿命,用流行的话说没能避免原生家庭的投射……他到底延续重复着上一辈不堪的亲密关系。 ……是以,当一个温和的无害的人接近时,郁梵下意识无法抗拒。 他有点头痛,但又觉得只是朋友的话也无所谓。 刘岩言问他,「约哪里啊?」 郁梵下意识想起林镜轮那天说c市好的话来,说了一句,「去山里找个茶室吧,喝喝茶陶冶一下。」 刘岩言嗤笑,「就知道你要附庸风雅。」但也没有拒绝。 随后刘岩言发来茶室的预约信息,他约了从下午二点开始,喝完茶,再去吃晚饭。 郁梵没有异议。 刚回完刘岩言的消息,他接到孟月梅的电话。 「中午约了孙姨家的二姑娘,你别忘了!」 郁梵懵了半天,他真忘了,他光记着周日回父母家对相亲完全没印象……还好和刘岩言约的时间错开了,不然又得放他鸽子。 约的十一点半,离郁梵住的地方还有点远。郁梵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餐厅是家长们定的,湖边环镜清幽的融合菜。 郁梵保持着基本的礼仪,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有时掌握这个度才是最让他难受的……只要想想一个不能接受女性的人却和女性相亲,内心对自己的反感便让人发狂。 郁梵始终怀着罪恶感。 去买单的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郁梵?」 他正准备和女方道别,一回头便见林镜轮和一位同样年轻的男生站在一起。 林镜轮大方的为他们做介绍,说同伴叫唐桓,是他的同学。他目光自然落到郁梵身边的女伴身上。 郁梵便也介绍了对方,只说是朋友。 本来应该就此告别,各回各家,但那位唐桓突然说旁边有一家甜品非常有名,既然来了不能不尝。郁梵的相亲对象果然十分有兴趣。 于是四个人又在旁边的小店里小坐。 唐桓很热情,不断地和相亲对象聊天,为她介绍店里的特色甜品,又询问她的兴趣爱好,职业家庭信息……不肖片刻,他套出来的信息比郁梵从他妈妈那里了解到的还要多得多。 到是郁梵和林镜轮两个人不怎么说话。 店里的人来送餐,都以为唐桓与相亲对象是一起的,郁梵和林镜轮是两个光鲜的陪衬。 唐桓等小姑娘去参观甜口现场制作了,才将目光落到郁梵的身上。 他对郁梵毫不陌生,不说曾经就隐隐听说过郁梵是林镜轮大哥的情人,光是不久前还帮林镜轮处理过偷拍监视他的人……可以说唐桓对郁梵始终有些好奇心,那好奇心在没见到他时尚能压抑,见到了,他就激动得不行。 他踹了林镜轮一脚,「你跟郁梵怎么认识的?」 他故意这么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郁梵身上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越禁忌越搔挠人。关键林镜轮还是主动和郁梵打招唿,出乎他的意料。 林镜轮还没说话,郁梵回答说,「我跟镜轮的哥哥是旧识,所以在镜轮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哇哦,唐桓内心鼓了一下掌,他把目光瞟向林镜轮希望他再添点火,却见林镜轮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勾着嘴角偷笑了一下。 唐桓以为自己眼花了,这小子总不能因为对方没有连名带姓的称唿自己就暗爽吧?变态吗。 林镜轮给郁梵夹了一块小蛋糕,「尝尝这个。」这才抬了抬眼皮,给了唐桓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从刚刚开始嘴巴没停过,你不累?」 「……」 唐桓确切地觉得,林镜轮他不对劲。 第22章 这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等郁梵将相亲对象送上了计程车,林镜轮也不耐烦地赶走了聒噪的唐桓。 郁梵开了车,而林镜轮说是搭唐桓的车过来的……按道理郁梵确实应该送林镜轮一程,但他约了刘岩言眼看也要迟到了。 郁梵有点纠结。 林镜轮通情达理地说,「不用送我,我等一会儿车也没事。」 他越是这样说郁梵越是不好意思了,林镜轮既是他的下属,还没少送过他。 郁梵咬咬牙,让林镜轮上了车。 周末的路况异常糟糕,郁梵一公里的路程开了半个小时,果然就迎来了刘岩言的催促电话,「到哪儿……什么时候到……哎哟你快点。」 这种时候说大话也没用啊,郁梵只好坦言自己要晚一些,先送朋友回家。 刘岩言的雷达瞬间竖了起来,「谁呀?林镜轮?」 「是……」 「送什么呀,带来一起玩呗!他上次还送我一个大单正好还点人情!」 郁梵便问林镜轮,要不要去山上茶室喝茶。 没想到林镜轮满口答应了。 这下不用绕道,但郁梵还是晚了近四十分钟才赶到。 他非常不好意思,自下了车,便拉着林镜轮快走几步。 到了地方郁梵没多想,推着林镜轮进去。 他以为茶室就是茶室,哪晓得里面别有洞天……一进门,长桌上趴了一个身穿襦裙的姑娘臀部高高翘起,正贴着另一个健硕的青衫男子,两人在桌子上大跳热舞。 第42页 郁梵呆立当场,没想到刘岩言这么会玩了。 刘岩言等得太久,早招唿一群狐朋狗友,正玩得嗨。他玩桥牌刚刚赢了两万块,兴致特别高,他们每个人都换上了古装,很衬茶室古朴的风格,但却行着龌龊之事。 刘岩言看到了他们俩,但却忙得抽不出空,只有先用嗓门招唿,「哎哟郁梵你来了——快快换衣裳!」 「带着林兄,咱们今天好好乐呵,玩尽兴!」 郁梵身边跟着林镜轮,这时有点尴尬。他到不担心林镜轮多想,只是在他心里第一反应总觉得林镜轮是个孩子,不适合玩得这么花。 来都来了,他只好拉着林镜轮找了一个角落的小茶桌,生了炭炉,自己煮一壶茶先。 渐渐地他也搞清楚了状况。刘岩言约了几个相熟的朋友,又剧本杀拼车了几个附近学校的漂亮学生,叫了dm(主持人)来茶室里带本。至于大尺度的热舞则是他们剧本杀中间环节的惩罚游戏。 刘岩言大概记着上一次郁梵主动要去夜店的经歷,所以这次约的朋友和郁梵是一个圈的。 郁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一会儿刘岩言过来找他讨茶喝。 郁梵在正位泡茶,嫌旁边有人碍手,刘岩言便凑在林镜轮旁边坐着,敬了对方一杯茶,先是感谢他上次送给自己的大单,又嘻皮笑脸地扯闲。 林镜轮喝着茶,没什么表情,「你们经常这样玩吗?」 刘岩言,「不经常,哪能经常啊。人不好凑的,今天也是碰巧,你运气好赶上了……怎么样这几个妹妹舞蹈学院的,身体可软了。」 林镜轮没说话。 郁梵看他没有明显的排斥,也就安下心来。 但他也还琢磨着要不要带林镜轮提前走。 他拿着个天青釉的茶盏,三根指头夹着,转来转去地把玩。 上好的古树普洱,茶香浓郁,他思忖着,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放空地落在玩闹的人群上,看在旁人的眼里像是一幅津津有味的表情。 他还没想好,刘岩言的那两个朋友便往他身边坐了过来,说请郁梵去玩本。 郁梵不想换衣服,也对角色扮演没兴趣,他笑说茶还没有泡完,等一会儿再过去。但对面的人太热情了,刘岩言也说刚刚只是热场,正式的剧本人不齐没法儿玩。郁梵瞅瞅林镜轮,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意思是「试试吧?」随后拉着林镜轮加入了大部队。 他们玩的剧本名叫《窑子》,顾名思义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十个人,分成两个阵营,一部分人是妓,一部分人是恩客。 抽籤的时候郁梵抽到妓,还是个没什么身份的下等娼伶,林镜轮抽到恩客,是个王爷。 林镜轮想也没想,就跟郁梵把剧本换了。 于是乎林镜轮从房间里出来,就换上了一套女装,他的身量太高了,唐风大袖衫披在他的身上有点滑稽,他不愿意换裙子,里面就还是自己的t恤裤子,但也没有人敢管他。刘岩言可能也觉得他牺牲够大的了。 郁梵看着林镜轮不伦不类的样子要笑不笑,林镜轮面无表情,靠近郁梵后将他的衣领拉了拉。郁梵穿的男装裹得很严实。 剧本开始后dm说明了基本的玩法,就是妓的阵营要拼命讨好恩客阵营,从恩客那里赚钱。恩客之间也可以互相赚钱,有了足够的钱就能捧出名妓,还能通过名妓骗其他恩客的钱。大家需要在玩本过程中组建自己的cp,最后通关所有步骤后赚取了全场最多钱的官配就算赢。 这个本子是标准的相亲本,面市的意义就是拉近陌生人的距离,玩得很花也很开。 郁梵在第一次猜谜时赚了很多钱,于是好几个妓围着他要钱,有胆子大些的,直接坐到了郁梵的怀里,餵他喝酒,还说可以给他做牛做马,说着真的跪了下去,要郁梵骑到他身上,还说自己很便宜一百块就可以。 林镜轮当场就黑脸了。 郁梵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十分尴尬,赶紧把钱都交了出去。 中间找线索交流的环节有十五分钟的自由活动。 郁梵在一间没人的茶室找到了林镜轮,林镜轮气乎乎地,烦躁地坐在一处用草叶子戳大缸里的观赏鱼。 郁梵坐到他旁边,说,「生气了?」刚刚玩得过火,林镜轮好几次也被恩客阵营的人摸了几下,他想林镜轮一向是孤僻疏离的,不喜欢被人碰,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是他带林镜轮过来玩的,郁梵有些歉疚,赔小心地说,「不喜欢玩我们就走吧,不过,再等一会会儿怎么样?……大概二十分钟,下一轮玩完我就跟刘岩言说我们撤了。」 他说完林镜轮也不吭声。 郁梵有些泄气,却突然身上一重,林镜轮斜倚过来搂住他的腰,还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郁梵一动不动,林镜轮说,「郁梵……我很难受。」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年轻人削薄的身体既火热又有种忧郁的易碎感。 好像压抑了许久,林镜轮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真的有着彻骨的悲伤。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种哀伤击中,郁梵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他感觉到林镜轮的双臂用力,逐渐收紧,箍得他有点痛。 林镜轮低泣般地说,「郁梵,我不喜欢其他人带着目的性的眼神落在你身上,不喜欢他们无礼地碰触你……也不喜欢你去关注其他人……」 第43页 他的脑袋低低地埋在郁梵的颈窝,牙齿在郁梵细腻白晰的脖颈边流连,仿佛寻找着搏动的血管,下一刻就要死死地咬开。 「中午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郁梵,你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你想找伴侣的话我不可以吗?」 他像是苦苦哀求,又像是带着责问的执拗。 郁梵却像死去了一样,无声无息。 林镜轮将他调转身来,与自己面对面贴近,捧着郁梵的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郁梵,你能不能只看着我?」 郁梵茫然失措,他的沉默似乎代表着某着默许……林镜轮在他眼前的面孔逐渐放大,越来越近。 对方的嘴唇轻轻地蹭上了自己的唇角。 在他的唇上轻轻地摩挲,很轻很轻地碰触。 有过肌肤相亲的两个人……像打开了某种保险,身体完全没有排斥,反而有种条件反射的刺激。郁梵的背嵴一阵颤慄,林镜轮按住了他的后脑,下意识要加深这个吻。 郁梵脑中的清明被击得粉碎,他的身体发软,几乎往地上滑去。林镜轮支撑着他的体重,湿热的舌尖轻轻地舔着他的唇缝。 郁梵难以自持,手臂发软地推他,「别……」 林镜轮稍微用力,便将他箍得严实,年轻人迷懵的眼睛里有着可怕的执念,又有些怯懦,「对不起,我不想现在这样,可忍不住了……」 「郁梵,我喜欢你。」 「不要推开我。」 郁梵被亲得晕头转向,勐然被这番告白灼伤。 他倏乎清醒,却迎来对方更为勐烈的进击,没有章法的粗鲁的吻。 这时刘岩言的声音从走廊外传来,「郁梵林镜轮,时间到了,回来继续了!」 郁梵紧张地推着林镜轮,他的嘴唇被对方的牙齿咯了一下,他叫了一声,顺势将情热昏聩的年轻人推开了。 「疼。」 郁梵抱怨。双手抵着林镜轮的胸口不敢直视对方,愁肠百结,又有些烦躁。 林镜轮说喜欢他……还是因为那个晚上吧,彼此的身体有种奇妙的反应。 本以为对方完全不在意,到底还是自己看走了眼。 还是林镜轮的演技太好? 他嘆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復下来。 「镜轮,你去试试交往新的朋友吧,应该很快就能走出来。然后你会明白你现在只不过是将肉*的依赖投映到我的身上,误以为是爱恋……但这只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是吗?」林镜轮突然伸手抬起郁梵的下巴,逼他望着自己,「你觉得是这样……还是希望是这样,嗯?」 第23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郁梵说,「我不适合你,我们也不应该把彼此的关系搞得那么复杂。」 话已至此,郁梵觉得对方应该懂——他是林镜轮哥哥的前任,他们俩如果发生爱恋的关系,既可笑又很麻烦。成年人不应该给自己找麻烦,而且他很厌弃麻烦。 随着刘岩言的又一阵嚷嚷,隔壁包房的门被推开了。 郁梵偏开脸,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说,「我们该走了。」 他来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刘岩言站到外面,正不耐烦地咧嘴。 看到郁梵开门,他朝里面看了一眼,不满地说,「躲在这里搞地下工作呢,你是不是在琢磨一会儿给我下绊子……蔫儿坏啊。」 说时看到林镜轮,刘岩言怔了一下。 林镜轮不太友善地板着脸,也没跟他打招唿,就从他们两人身旁出去了。 刘岩言一脸懵逼,「你得罪他了?」 郁梵也不想多说,「回去吧。」 后面几轮,林镜轮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却hold住全场。他在好几个解题关卡横扫千军,赚得盆满钵满,一个娼伶的资产居然超过了恩客阵营的总和。把刘岩言在内的恩客们眼红得跺脚。 随后,他一掷千金买了一个锁定cp的道具,宣布自己选了王爷郁梵作为官配。 随及dm唱词,说王爷包养了小娼伶。此生此世小娼伶就是王爷的人了。 但没想到的是包养会触发小剧场,两人要演一段迎娶过门的戏,才能开启下一段。 dm把灯一拉,现场响起敲锣打鼓的配乐,让林镜轮和郁梵一边念台词一边移步「洞房」,两人站到了房间的一角,在所有人的围观中,dm宣布他们可以接吻了。 郁梵瞠目结舌,林镜轮看了他一会儿放弃了这个任务。自己领罚,做了一百个伏地挺身。 郁梵看着他沉默地重复着肢体的动作,直到他体力逐渐不支,不禁有些茫然。 打本结束后,郁梵也不知道最终是谁赢了。他从下半场一开始就走神了。 说到底这本就不是他感兴趣的娱乐方式罢。 最后郁梵藉口晚上还有事就提前走了,连刘岩言问他要不要把他的「官配」林镜轮一起稍走,他也没理会。 郁梵急急忙忙从座位上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随后林镜轮也走了。 刘岩言怔怔地望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没有动作,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犹自记着刚刚,他想挽留郁梵,结果被林镜轮一把按住肩膀,压着他重新坐下。 林镜轮望着郁梵的背影,在他的耳边轻声却带着不容违逆语气,说,「以后不许带郁梵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第44页 「听懂了吗?」 明明比他小十来岁的年轻人,却让他有一种冒冷汗的威胁感。让人颤慄。 那天郁梵回到家后,想到林镜轮的告白还有些心惊肉跳,愧疚是第一位的,随后是对这场意料之外的麻烦的深深无奈。 周一上班后,偶尔在远星碰到林镜轮,他多少感觉有点尴尬。关键的是林镜轮在这种时候似乎很迟钝,他并不想躲着郁梵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而,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总是目光锁定郁梵,那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巴望着食物的小狗,却又有些咄咄逼人。 这样过了两天,郁梵如芒在背。 终于这天中午休息时,两个人在茶水间撞了个满怀。郁梵手里的一杯茶洒出来,浇到了林镜轮身上,还好水不太热,否则林镜轮就不止衣服脏了那么简单。 郁梵抱歉地扯了纸巾帮林镜轮擦身上的水,林镜轮垂着眼帘,放任他动作。 郁梵让他回去换身衣服,林镜轮突然说,「你不考虑一下吗?」 唔? 郁梵没反应过来。 林镜轮突然微笑,他抬手停在郁梵的眼前,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睫毛,「你没想过吗——」 「你放不下我哥,如果要找他的代餐,我想我应该是最像的那个。」 「你——」郁梵霍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在说些什么!」 他的激动和震惊反而让林镜轮的笑意更深了,更言之凿凿。 林镜轮说,「我可以做我哥的替身,你不喜欢吗?」 郁梵觉得林镜轮是疯了。 郁梵内心涌起巨大的愤怒,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和耻辱,「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林镜轮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在说什么疯话!」 林镜轮怎么会知道在郁梵的内心深处,逃不出陆莲台的阴影便是最让他无法接受之事——林镜轮的话完全踩到了他的痛处,更让他五雷轰顶。 只是他的愤怒和激动,又是不是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的徵兆? 他不想去较那个劲。 他此刻感到更愤怒的反而是林镜轮的不自爱和对自己的无理揣测。 ——你以为你是谁?就随便说出那样不负责的话! 他内心恨不得踹林镜轮两脚,但到底还是压抑住了,他冷冷地盯着面前的人,「你别来公司上班了——等你将自己当成一个人了,再出来见我吧。」 郁梵话说得很狠,摆着脸色出了茶水间就没再理他。 隔天,林镜轮果然没来公司了。 这个周末孟月梅发现郁梵特别老实,陪自己看了一天的家庭伦理剧。 她在他耳边唠叨,他也没有反驳,什么都说好。就是有点恹恹的,精神不济好像心情不太好。孟月梅唠叨得没有劲,又担心起来,反而催郁梵出去走走,郁梵懒得动。 傍晚孟月梅去跳广场舞,郁怀远去找棋友下棋,家里只剩郁梵一个人。他还是赖在沙发上不动,抱着抱枕漫无目的地拿电视遥控器换台。 等手机响了他都不想接,却是老周打来的。 郁梵略感意外。 老周说他打算再约梵筑科技的创始团队,问他这两周什么时间方便。 郁梵就把自己有档期的时间段给他发了过去。 郁梵挂了电话还有点茫然,这家很难约,看老周的态度是很重视,能让他重视的项目并不多,按理说郁梵想要拜好老周的山头在他的麾下行事,这是绝佳的信号和机会。但现在郁梵有点提不起劲来。 工作,会让他想起林镜轮。 明天就周一了,一想到上班可能碰见林镜轮,他就烦躁不已。 烦躁里有郁闷,林镜轮那个臭小孩到底会不会听取自己的警告,乖乖地避开他不去上班? 林镜轮的脑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好令人介意。 晚上十点,郁梵才从父母家回到自己的住处。 灯光亮起,他看着自己的小屋,空间一览无余,这个之前让自己无限放松、感受安全安心的自留地,此刻却突然有些刺挠……这里居然每一处都有林镜轮的痕迹。连床他都睡过。在衣柜的一角还放着林镜轮的外套。 真是疯了。 第二天郁梵到公司后,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百页窗帘,屡次三番地站在大玻璃窗前,观察着外面的工区。林镜轮的座位一直是空的。 直到中午,展晖来给他送餐,才告诉他林镜轮请假了。 郁梵松了一口气。 等林镜轮冷静两天……一切是不是还能回到原点? 他沉重地靠进椅子靠背,有点憋闷地松开了领带……不可否认,他不想失去林镜轮这个朋友。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相处,林镜轮给了他很多的助益,他开始欣赏对方的态度和优秀的能力…… 可惜,为什么偏偏是林镜轮。 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第24章 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过了两三天,林镜轮还是没来公司。 尽管知道林镜轮不来远星,多的是去处……但郁梵还是突然有一点担心,他又想起林镜轮寂寞哀伤的样子……总感觉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但想想他当时说的那些疯话,怎么可能给他好脸? 希望他不会钻牛角尖吧。 第45页 郁梵想问问林镜轮的状况,「你还好吧」一条消息编辑了好久,到底没能发出去。 林镜轮一个礼拜都没来远星,也没有给郁梵发过消息。 郁梵想,这个朋友可能确实是做不成了。 也好。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老周终于通知他周五一起吃饭,梵筑科技约好了,那边会带着核心团队成员,估计有四五个人,让郁梵做好准备。 郁梵答应了。 他收拾心神,投入到工作中。 由于杜纳丽要优化产品线,重点开发高端定制品类,这个礼拜郁梵主导了一次杜纳丽的人员优化,裁员10%。公司的发展就像一棵盆栽,定期需要修修剪剪,才能朝着目标形态成长。但下剪的轻重和修葺的位置又都是功夫。 杜纳丽内部涌起很大的讨论声浪和反对的声音,裁哪个部门的哪些人?什么标准? 新的产品线需要预算,但老的部门却不想缩减人员。 等定下范围和标准后,hr又叫苦不迭。 跟郁梵拉扯,一是告诉他工龄长的员工太多,裁员成本太高了;二又说家居行业有经验的人员不好招,新的需求人选找不到。她说简歷都看不到几个,觉得没必要裁了人又去招,不如用现成的人员搭班子。 有了人力资源的发声,杜纳丽不满的情绪似乎找到了突破口,突然之间口诛笔伐不绝于耳。 郁梵置身于这样的漩涡中,才暂时忘却了林镜轮。 果然工作是抑制情绪泛滥的良药。 郁梵让青峰从线下的招聘途径里网罗了一百份可用的简歷摆到了鲍女士的桌前,摆明告知hr的招聘渠道没找对。 之后便单独开闢了一间屋子,一对一执行清退。 一手拿补偿款一手填离职申请单。 郁梵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自然有人说他这个人过于冷血,郁梵一言不发。 他只在和青峰復盘的时候说,他们是服务于企业的,个人的情绪不要有。而且如果心存软弱和同情,没有作出对企业最好的方案,最终可能导致的不仅是10%的失去工作,可能是公司破产,100%人员失业。 心不狠怎么行? 一晃到了周五。老周定的地方是个百年老楼改的私房菜馆,包了场,格外清静。 郁梵收拾心神,带了展晖和另一位侧重方向不同的谘询师同往,不可谓不重视。 郁梵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场,老周已经到了,他说梵筑科技的人也到了,正在停车。 老周满脸笑容,「大家都很积极啊,我这脸上真是倍感光彩……说真的,这年头的商务宴请不等上半个小时,这仪式就不完整,哈哈今天真是稀奇。」 郁梵知道挺多投资人会把姿态放得很低,毕竟指望别人赚钱,老周差不多也是这样。但他这话说的也有两分真情实意。 郁梵含笑,举着餐桌上的柠檬水先和他意思意思地碰了一下,「大佬的面子谁能不卖。」 「欸欸,可不敢当。你也是上着鲲鹏学院的人,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也不认什么大佬小佬……他们谁的面子也不卖,不讲这个。」 随着服务员端菜上桌,梵筑科技的人员陆陆续续进门落座。 郁梵大概扫了一眼,挺青涩,貌似都是技术出身的人员,对这种场合不擅长也不热情。只有一个叫艾米的西瓜头男生,是行政管理口的,进来先跟大家打了招唿,一边说,「moon入库的时候车被人别了一下,马上就来了。」 两米宽的大圆桌,只留了九个座位。老周自然是主座,郁梵在他右手的位置,虚左以待,是等候梵筑科技的话事人一把手。 展晖也很有经验,主动提议和对方的团队穿插着落坐,大家联络感情。郁梵自然放心他去张罗,自己和老周闲聊,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他左手的位置。 服务员进来问喝什么酒,郁梵下意识地瞟了过去,刚好看到有人进门。 郁梵唿吸一滞,差点站起来。 林镜轮。 有一瞬间郁梵以为他是走错了地方。 但林镜轮大大方方地进来,将大衣外套交给了服务员,在老周的左手边坐了下来。他清清冷冷的目不斜视,身上还带着一点外间的凉意。 老周马上热情地为郁梵介绍道,「这位是moon lin,梵筑科技的创始人兼ceo。」 直到现在郁梵还难以置信,他真是大吃一惊,差点没做好表情管理。 林镜轮端着一杯热茶,捂在手里,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老周也看出来门道了,「你们认识?」 林镜轮不怎么热络,但还是朝郁梵轻微地点头示意了下,「郁总。」 第25章 气氛有些尴尬 郁梵保持微笑,「林总。」 展晖满头雾水,不明所以,朝郁梵投过来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哪里知道郁梵现在自顾不暇。 郁梵又哪里会想到梵筑科技的创始人居然是林镜轮呢。 他这段时间埋头搜集了许多梵筑科技的资料,其中不乏它的初创团队的秘闻逸事,一直只知道创始人很神秘从未在媒体面前露过脸,连老周给过来的bp上面的团队介绍中,创始人也是用的虚拟头像,名字写着moon lin。 他们创办公司的初始创意是在网络上诞生的,初创成员是moon的同学或是极客论坛的网友。 第46页 郁梵想起之前林镜轮在远星上班的时候确实有经常访问极客论坛,当时不明所以,这才恍然大悟。说起来林镜轮那个时候敢于通过他的需求单,叫板老姚对抗整个技术部……也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有强硬的技术能力和技术团队吧,一切早有徵兆只是他那个时候没有多想。 所以林镜轮呆在c 市是在创业? 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在远星实习的人,居然是估值数十亿的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兼ceo。 稀奇古怪。 匪夷所思。 郁梵可以理解陆莲台安排人贴身监视他,最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弟弟——但林镜轮放着自己的公司不管,有必要屈尊降贵做到这种程度吗? 郁梵看老周好像不知道林镜轮是陆家的孩子,看样子林镜轮也不想曝光,郁梵没有多嘴,笑笑说,「圈里听过梵筑科技好多次了,好几家竞品公司都抢着林总呢……久仰了。」 老周笑眯眯地说,「你们彼此都心里有数,那这个事情就好聊了……不过,这局可是我组的,这介绍人的人情你还是欠我了吧。」 郁梵不知道林镜轮要不要承这个情,他有点尴尬地笑,「那必须的。」 饭桌上林镜轮真的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今天穿着考究的西装五件套,面料挺括,裁剪合度,一丝不苟。头髮修得短了一些,很清爽。看起来像精心打理过。 他本来就高大英俊,此时更带着一种疏离的贵气,有种拒人千里的距离感。 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掷地有声,特别是梵筑科技的人都很认真地听他说的每一句话。能够看得出他团队的人员和他关系不错,对他很服气。 用餐时林镜轮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衬衫扣紧了最上面一颗纽扣,领带妥帖地持在胸前,袖口卷了三折挽到手肘。一丝一毫都是郁梵挑不出毛病的合适。 中途,他给林镜轮敬酒时,鼻尖甚至闻到了淡淡的马鞭草的味道,他最喜欢的香味,再多一分就沖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技术出身的创始人穿着这么妥帖,大多数虽然不至于格子衬衫牛仔裤趿拖鞋,也往往是t恤配休闲裤,科技新贵们往往不喜欢老派的束缚。 林镜轮在这些人里就显得格格不入。 像个梦境投射的幻影。 他突然想起来,林镜轮的第一套正装是他买的。 林镜轮高三那年,有典礼要穿正装,他恰好知道了,就陪着对方去了店里一一试穿。林镜轮是陆莲台的弟弟,他陪着买东西当然不能让对方付钱,买单的时候花了他一个月的工资。但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在那段恋爱关系里自怨自艾,每每多付出一些,他就有一种痛苦的爽感。 他当时的动机或许不纯,但看到林镜轮换好衣服出来时,由衷的赞美却是真心的。 林镜轮肩宽腰窄,人高腿长,穿西装很好看,像个模特。 「很棒,你该多穿正装,显得精神。」他满脸堆笑,手指按着林镜轮肩线处的拼接位置,细细掐摸,还真是刚刚好。 林镜轮使终任他摆布,没有一点反驳意见,拎着衣服回去时,还乖乖跟他说谢谢。 …… 郁梵闷头喝了一口酒。 老周说,「人都见过了,大家都是行业的顶尖儿人物……moon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让郁梵来帮帮你啊。」 他之前就发现了,梵筑科技的初创团队整个都挺随性的,不怎么服管,是他一路建议做了许多工作,劝他们接受了融资做大规模。体量上去了,管理随之会爆发许多问题。他一直希望有专业的团队来帮扶一下这群野蛮生长的年轻人,但都被推拒了。所以他才会刚见面就这么着急地直奔主题。 此时,艾米和梵筑科技的其他人也都望着林镜轮。 林镜轮两手交叉虚虚地握着,随着老周的话重新把目光落到郁梵身上,他淡淡地说,「只怕郁总贵人事忙,顾不过来我们这种小公司吧。」 这相当于是答应了,老周心头雀跃,转脸便盯着郁梵,等他的回应。 郁梵能说什么,他是乙方。 「林总过谦,梵筑是行内的黑马,我还怕巴结不上呢。」他倒满酒,起身敬老周和林镜轮,「请周总、林总多多关照。」 碰完杯,郁梵喝了一口。 他怔怔地看着林镜轮仰头,缓缓将杯中的酒干了。 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地闲聊和交谈合作的事项。 老周很着急,他是希望尽快资本运作让梵筑上市的,所以便不介意在饭桌上将自己的规划坦诚公布出来,既是鞭策激励梵筑的团队,也是向郁梵表明自己的诉求。 「郁梵吶,下周找天去梵筑看看吧,抓紧时间。」 「好的。我确认一下行程马上安排……」 郁梵公事公办地聊着,内心却越来越烦郁。 他看得出来,林镜轮在跟他摆脸色,不怎么搭理他,除非郁梵主动把话递过去,否则对方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连个眼神也欠奉。 小屁孩这么藏不住事,既然这么介意、避他如蛇蝎,又为什么答应老周的提议让他来做梵筑科技的管理谘询呢? 他怕不是傻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真搞不懂。 酒过三旬,撤了席,换上了果盘和茶点。 双方已经开始聊起了业务,老周落得清闲,冷眼旁观,不多时便功成身退了。 第47页 往常这是郁梵最得心应手的时节,但此时社交礼仪自动按职级给每个人分配了聊天对象,他的主攻人选是林镜轮,但林镜轮的不热络让他的谈话进展很艰难。 现场不时传来展晖和艾米爽朗的笑声……本来都是年轻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样子。 郁梵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他想站起来,结果却和林镜轮不约而同,两人的手背轻轻地贴了一下,摩挲中似乎能感觉到林镜轮手上的青筋。 林镜轮很快地往旁边偏了偏,躲开了。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 气氛有些尴尬。 郁梵以为林镜轮会就这样转身走掉,但等他恍过神来时,对方却还在看着他。 郁梵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两个人多少有些别扭地一前一后去了卫生间,又一前一后地回来。 终于,在经过空的小包间时,郁梵提议进去喝点茶,他考虑跟林镜轮把话说开了,免得不自在。 「镜轮,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刚刚坐好的林镜轮勐然抬眼望他。 「我真心将你当朋友,对你坦诚以待……你却从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身份,你一直在骗我。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林镜轮眼中神色倏忽数变,半天没说出话来。 其实郁梵本来想说的话题也并不是这个,他想谈谈上次的事……这么些天林镜轮一直也没去远星,他们没有见过面,他不知道林镜轮是怎么样的,有没有想通。他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但他又要从何说起呢? 不管怎么开头都很尴尬。 他只能避重就轻地换了一个方向,但话说出来,不知不觉就带点埋怨。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甚至我询问过你梵筑的事,为什么一直不说?等到今天这样,你让我怎么想?」 林镜轮说,「我要是告诉你了,我还有呆在远星的理由吗?」 「什么?」郁梵怔了一下,没太理解。 林镜轮倏忽笑了,却很苦涩,「我从来就没拿你当『朋友』,我也不想当你的朋友……你不是知道吗?看,我一说实话你就不高兴,我不太想让你不高兴,所以我可以闭嘴。」 「你放心你不希望我打扰你,我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郁梵和林镜轮最后也没说几句话。 散场后,大家都在等代驾。 郁梵这边是一辆车过来的,他让展晖带同行的谘询师一起走,他自己打车。 林镜轮的代驾过来后,他出声叫上了艾米,「上来,送你。」 艾米和郁梵挥手道别。 两人上了车,车窗玻璃隔离了一切视线。 郁梵看到红色的尾灯缓缓消失在夜色里。 林镜轮那个臭小子,长进了,自始至终连个道别都没和他说。 郁梵觉得镜轮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单纯,关键还器小。 他回到家,越想越觉得从头到尾无论如何都更应该是他恼愤于林镜轮伪装成实习生来远星上班、将他们当猴子耍最过分吧……为什么见了面到像是郁梵欠了他八百万? 郁梵有点恼羞成怒。特别是想到林镜轮避他如蛇蝎的情形。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有一点郁闷。 第26章 你什么都不明白 隔天远星的办公室里满处都在传,之前的实习生原来是个大老闆……有钱人体验生活的方法往往出人意料。有人说他是签了什么变形计之类的合约,出来玩票的。 公司的姑娘除了聊林镜轮似乎没了别的话题,那些有姿色的更是后悔没有好好把握钓金龟婿的机会。 郁梵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展晖,怪他大嘴巴。 展晖是指天发誓什么也没说,「我哪儿敢多嘴呀,我连是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呢。」他委委屈屈的。 这种事情就是个罗生门,郁梵也没再找那位谘询师了,无所谓了。林镜轮做得出这样的事,应该也不怕人议论。 到是王向荣有点好奇,「林镜轮这孩子还来上班吗?」 郁梵没好气地说,「还上什么班啊,hr快把他的员工权限註销了吧。看着闹心。」 王向荣看他皱紧眉的样子,有些好笑,「你气什么呀?被人蒙在鼓里打击到我们习惯洞穿人心的郁大老闆的自尊心了?」 「有一点吧。」 「人心隔肚皮,哪那么容易看穿。这也是一件好事,警醒我们不要太自以是。」 明明老周急得火烧火燎,希望郁梵和梵筑尽快签合同,好落地执行,麻利办事。 但郁梵表出现前所未有的磨洋工本领。 他隔天直接同鲲鹏学院出去游学旅行了,三天两夜,名正言顺。 梵筑发来的消息通过展晖找到他,他也爱答不理的。 旅行回来后又找理由敷衍,将镜轮那边的事情拖得不能再施了……他自己都觉得怂。才终于和对方商量了一个签约进场的时间。 那天是周二,郁梵只带了展晖,驱车就去了梵筑科技所在的园区。 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因为是科技型公司,梵筑科技已经是区政府名录上的重点企业,可享受到不少的利好政策,房租减免就是其中之一。 郁梵到了之后只觉得环境气派,并不是豪华精緻一类的气派,而是粗旷的体量所轻易呈现出的直观感受。 第48页 一栋占地上千平的厂房改造的办公楼,保留了大量的原始裸露的红砖墙做点缀,水磨地面,有种极简工业风。楼下楼下坐了有五百号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技术研发人员。难以想像这会是一家成立不久的公司。 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工区有点乱,网线和电线乱七八糟,但是机房却一尘不染。 林镜轮带着郁梵参观,虽然态度不热情,但还算认真尽责。 他话不多,神情有一点冷漠……眼神半耷,几乎不碰触郁梵的眼睛。在郁梵注视他时,他有一点纠结般的崩紧。 「这个办公场地是刚搬进来的吗?」郁梵问。 「搬了三个月了。」林镜轮迴答。 「好大……之前在哪儿?」 「之前在老城区。」 郁梵随意地给林镜轮递了一些话题,他看得出来,他们在讨论工作问题的时候对方要更放松自然一些。其实郁梵来之前做好了林镜轮将一切交待给助理,全程当甩手掌柜的准备,但既然他愿意亲自张罗,郁梵自然完美配合,表现得和林镜轮毫无龃龉的样子。而且有一些东西是必然要了解的。 郁梵,「你们团队好像扩张得很快?」 林镜轮不否认,「现在有560多人……年前我们才30人。」 「这样的扩张主要是为了……?」 「增加业务体量,赚钱仅此而已。」 「效果好吗?」 「一般般,有利有弊吧。」 郁梵略微沉吟,「你不是说过团队有十个人就够了?」 林镜轮诧异地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 郁梵理所当然地说,「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你知道的……自然包括moon lin的全部採访。」上次在远星,林镜轮看到他的电脑里放着梵筑的材料,当时他们还一起讨论过。 郁梵与林镜轮目光交接,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看到林镜轮很轻地笑了一下,眼眸如同被点燃似地闪耀了一瞬。 只是随及又成为冷漠疏离的样子。 他们在工区迂迴参观,林镜轮始终在郁梵半步远的前方带路,一路上介绍部门布局,主要的负责人员。引起阵阵侧目。郁梵想着他应该不常扮演这样的招待员角色。 工区很大,有三层楼,装修时可能比较赶工,细节有些粗糙。郁梵上楼的时候被高低不统一的台阶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镜轮眼明手快地一把抄住他的腰,缓住了他倾倒的身体。郁梵惊魂未定,楼梯上滚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站起来时起勐了,撞进林镜轮的胸口。林镜轮脸色不好看,揽着他的肩头,安抚似地拍了拍,「怪我忘了提醒你,这一圈的楼梯没装好。」 他转脸朝着艾米大发雷霆,「说了多久了,这个楼梯还不能修好吗?非得搞出工伤才满意!艾米你再不搞定你们行政部门别干了——」 艾米双手合十拼命道歉,「修……马上修!今天晚上就修好。头儿别生气。」 郁梵好奇地在艾米和周围身上扫了一眼,看得出来大家都有点诧异。可见林镜轮平时并不常发脾气,至于艾米,可能一向和林镜轮是没大没小的关系,做事并不是特别细緻靠谱。这也是同学关系发展成为同事甚至上下级关系的弊病。 郁梵心里细细地琢磨着,便有些出神,直到林镜轮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林镜轮眼神颇为复杂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郁梵后知后觉地等上到了二楼才反应过来,他的古怪可能是因为自己出神的时候还一直靠在他胸前…… 妈蛋。 总的来说梵筑科技是扁平化管理,所有部门都向ceo汇报。 它最核心也是人员最多的部门是云计算业务部和私有云业务部,还有两个新增的产品线部门。其余的便是市场部和支撑部门,包括财务人力行政。和所有的公司一样,它逃不脱部门之间的打架和踢皮球,郁梵刚到林镜轮的办公室坐下,就听了两波人来找ceo吐槽其他部门的配合不积极,还有抱怨hr招人不利。 郁梵有意想多听一会儿,但他们都很快被林镜轮打发走了。 林镜轮的办公室比郁梵的要大,但没什么办公室的样子,简直像个仓库……除了办工位以外,放着许多电器设备,好像是各个厂家的硬碟、伺服器之类。靠墙还放着个摺叠躺椅。 林镜轮让展晖去找艾米拿公司的业务介绍材料,一会直接去大会议室,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郁梵微微一怔,就见林镜轮居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脚伤到了?」 林镜轮说着,伸手要抓他的脚裸。 郁梵下意识躲避了一下,「没事……只是小扭了一下而已。」 郁梵刚刚确实感觉到脚踝有点微酸,但应该不严重,活动一下也就好了。他都没在意,没想到林镜轮还看出来了。 林镜轮没理睬他的话,伸手将他收起来的小腿抓住,撩起了裤腿。 郁梵的袜子贯常只有黑白二色,今天就是黑色的。 黑袜子包裹着脚踝,像是宣纸上抹了一笔浓墨。这个常年不见天日的位置,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人关注的私密的地带,此时被林镜轮死死盯着,他抓住郁梵小腿的手用了一点力气,防止对方乱动,另一手抬起郁梵的脚,将其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郁梵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被他捏痛了,还是难为情。 第49页 林镜轮已经脱掉了他的鞋袜,两根手指钳住郁梵的脚腕轻轻地动了一下。 「疼吗?」 郁梵皱着眉,「不疼,只是有点酸。真的不严重。」 林镜轮确认了没有肿,又帮他把袜子穿了回去,郁梵闹了个大红脸。 他不理解林镜轮,之前对他冷淡如斯避如蛇蝎,似乎要从此划清界线的样子……现在这是在关心他? 难道他是面子上挂不住,不想理他,但是里子的良善又不忍心看他受伤吗? 郁梵嘆了口气,穿好鞋还有点难为情地把这条腿别在另一条腿后面。 他趁机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搭理我了。」 林镜轮惊异地看了看他。 郁梵说,「上次吃饭,你好像全程都板着一张脸。也不太愿意跟我讲话。」 林镜轮怔了怔,沉默了。 郁梵苦笑。 过了好一会儿,林镜轮才说,「你不明白吗,我必须要板着脸,才能不对你摇尾乞怜……」 他说,「郁梵,你什么都不明白。」 郁梵怔忡地望着面前的人。 第27章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米来敲门说可以去大会议室的时候,郁梵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个会,郁梵只是一个倾听者,他观察着会上每一个人的言语和表情及肢体动作。林镜轮让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和员工代表都介绍了一遍自己目前的工作内容和遇到的问题。 郁梵当场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建议。 开完会,按惯例艾米已经订好了餐厅,要招待郁梵他们。做谘询必须要与目标成员多交流接触,郁梵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同意了。 有意思的是,可能是林镜轮适才发过脾气,他们一行人走在路上,大家自然而然地将林镜轮和郁梵两人留在一处,像有结界似地远远隔开……管理者本质上确实是孤独的,郁梵想。 等到了停车场,展晖居然已经载着艾米他们上路了。 郁梵只好上了林镜轮的车。 车上那么小的空间,一点的别扭就能放大。 郁梵有些刻意地找话题递给林镜轮,「你好像有两辆车?公司的还是自己的?」 林镜轮点头,目视前方,「自己买的,不过公司的人也可以随便开。」 「怎么想买这两款。」 林镜轮瞟了他一眼,「我们有时候需要跟很多政府部门和传统企业打交道,见这类型的人就开奥迪,低调不显眼……见同行,参加展会论坛什么的,就开特斯拉,科技新贵的标緻,哈。」他自嘲了一下。 郁梵听得一怔一怔的,以为林镜轮这种年轻人一贯是自以为是的,没想到还很注意外部的信息反馈。他买车好像纯粹只是工具,丝毫没有玩乐消遣的意味。 郁梵想起之前还觉得林镜轮在c市只是一场悠长的假期,不可能专门买辆车……现在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只有九毛一毛。 他怎么会创业? 他什么时候成为极客的?什么时候成为了技术大神? 他为什么会接受老周的投资,反而与陆氏和林氏毫无联繫? 他为什么想在c市养老,远离自己的父母亲人? …… 郁梵递话,林镜轮就答,一问一答之间到确实像亲密无闻的样子了。 这至少降低了郁梵后续工作的困难程度,至于林镜轮心里到底是不是真不想理他……他才不在意。 餐厅离梵筑科技的园区不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楼上。 他等林镜轮停好车,两人一起上电梯。到了楼层还要绕几绕,经过几个宴会厅,转几个弯才到。路径过于曲折,郁梵有点蒙圈。还好林镜轮对路标和指示图的理解到位,郁梵怔神时,他扶着他的肩说,「这边。走吧。」 郁梵刚抬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郁梵。」 郁梵瞬间僵硬,回过身来,便见陆莲颱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 他身后站着一位装扮精緻的年轻女孩,身上的高定和眼神中的那种满不在乎的恹世感,昭示着她拥有着富贵的出身和肆无忌惮的权势。应该是陆莲台的结婚对象。 陆莲台一手插兜,眼神在郁梵和林镜轮身上扫了一眼,语气不善。 「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郁梵几乎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也许刚回c市时郁梵还经常幻想与陆莲台再相见时的情景……场景有很多种,但自己应该都是云淡风清的,不喜不悲,保足了一个前任的体面和风度。 但现在,他已经挺久没想起陆莲台了……有些时候好像这个人就没有在他的人生里存在过一样。模煳了。 他虽然心里依然如此想,但身体的本能居然做出了恐慌的姿态。 这使郁梵更为僵硬。 林镜轮不为人知的瞳孔一颤,他感觉到郁梵往他身边靠了靠,便更加紧地握住了对方的肩,直视着自己的哥哥。 林镜轮先一步回答道,「我的投资人介绍了郁梵给我们做管理谘询,我们约在这里吃饭。」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女生,问道,「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莲台轻松地笑笑,「还能为什么,总不是来玩的。」 他盯着郁梵看,三两步走到近前,「还真是巧了。」说着不动声色地握住林镜轮放在郁梵肩上的胳膊,「镜轮,去陪陪卓小姐,她要去吃甜品你带她去吧。我跟郁梵很久没见了,让我们单独聊聊。」 第50页 郁梵强迫自己没有退缩。 他的眼睫颤了颤,平视着陆莲台。这个不久前还威胁恐吓他的男人。 林镜镜轮皱了皱眉,看到郁梵点头同意后,才不情不愿地放手。朝着那边看戏似的卓文婷走了过去。 卓文婷还望着郁梵,目光不住在他身上打量,问林镜轮,「他是谁?」 林镜轮乜了她一眼,「跟你没关系。」 「哈。」卓文婷笑了,「你跟你哥可真像。」 「不好意思,我跟他完全不同。」 「你要带我去吃甜品?」 「我可能不会。」 陆莲台极度自然地揽住郁梵的腰,将他带进了一个单独的空包间,关门前,对两个保镖样的人说,「看着。」 一进门,郁梵便拨开陆莲台的手,像被刺到似地弹开,拉开距离盯着对方,「你想聊什么。」 他站得老远,又觉得不够淡定徒增嘲笑,心底微微嘆了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陆莲台望着他,也嘆了一声,「多久没见了?」 眼前的人戒备重重,眼神里直如寒冰……这么多年来几乎每次生气都是这样,总是先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将自己武装起来,陆莲台很熟悉。 郁梵没说话,陆莲台便微微靠近了一些和他说话。 他很知道怎么把握和郁梵接触的分寸。 他说,「还在生我的气呢?……是不是没休息好,你都瘦了。」 陆莲台态度平和不急不徐。他一身雅痞装扮,克制的深色西服配着酒红衬衣,领口解开了三粒,显得闲适又野性,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 「你都把我拉黑了……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来的吗?你找小喻问问,我摔坏了多少手机……你不在我觉都睡不好。」小喻是郁梵很喜欢的管家。 「别气了好不好,陪陪我……」 「你不在我身边,我真的快疯了……」 「小梵……」 此时此刻面对面相处的莲台不像微信里那么暴躁,他深情款款地,语气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子。 如果是以前,郁梵在陆莲台这样的语气乞谅下很快就会缴械投降,陆莲台实在太懂怎么拿捏他,确实得心应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再温和深情的语气也改变不了他抛弃了自己要去结婚的事实。 郁梵再怎么不自爱、卑微、低贱,也不能在这种事实之下再自我安慰、自我开解、心存妄念。 他轻声嘆息,「陆莲台,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说这些了。」 第28章 就恨我一个人吧 郁梵说,「没有意义。我们分手是理智的选择,不是情绪化的产物……如果你想说的只是这些,那不必了,我走了。」 他要往外走,陆莲台抓住了他的手不放。 甚至有些耍懒似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拉,「小梵,你不想我吗……我想你想得都快死掉了。」 他倚在实木桌子上,将郁梵卡在自己两腿之间。 不管郁梵说什么,就是不放手。 陆莲台的身材比郁梵强壮许多,他骨子里的那种不容违逆的霸道和暴戾几乎倾泻而出,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小,但说出来的话语还是轻柔的。 陆莲台自认摆出了最低的姿态。 「小梵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咱们好好地不好吗……我爱你,我不想跟你分开。」 「陆莲台,你要我说几次,是你自己要结婚……不是我抛弃了你。」郁梵动弹不得,无力摇头,「虽然原因已经不重要,但是我们已经彻底分开了。」 陆莲台急切地反驳他,「小梵咱们的一切都不会变的,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真的离不开你……」 「别跟我闹了好不好?」 闹? 郁梵很无奈也很无语,「你为什么觉得你结了婚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他和陆莲台从一开始三观就不合,他理解不了对方的底层逻辑。 他觉得可笑,「怎么可能一样?你要我做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人?难道以后还要一直偷偷摸摸,除了瞒着你的父母还要瞒着你老婆——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相信我,」陆莲台直视他的眼眸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我跟女人结婚只是一个形式,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想结婚我们也可以去国外结,不会有什么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我爱你,你也离不开我对不对……」 郁梵却只淡漠地望着他,「你错了,陆莲台,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着怎么能够离开你,我对你的迷恋日渐消逝,等到我能跟你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也就代表着,我已经不爱你了。真的。」 郁梵没想到自己能这么淡定地说出这些话。 他的心脏好像找到一个纾解的口子,将过往那些不堪的恶脓、疼痛的创伤全都流淌了出来……那个自怨自艾、得不到却不甘放手、偏执于沉溺在痛苦中的自己,正在悄然消散。 散得干干净净。 像终于被激怒的狂暴的狮子,陆莲台的眼神瞬间收紧。 「你在说什么?……」 他箍住郁梵的脑袋,将他重重按到墙上,疯了般地吻他的嘴唇,啃噬他的脖颈,想在他的身上引火,听到他难耐的踹息……像无数次一样,让他的身体告诉自己:他爱他,无法抗拒! 陆莲台强行地顶开郁梵的牙关长躯直入,血腥的气息在两个人的口腔里瀰漫。 第51页 「唔呜——放开——」 郁梵拼命地挣扎几乎都无济于事,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他对陆莲台的本能,慌乱、恐惧、瑟缩,再度灭顶而来。 随着一声闷响,包间门终于被踢开。 林镜轮冲进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勐地拉开陆莲台。 「你这个疯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郁梵满脸狼狈,失神地靠在墙上,几乎脱力地滑跪到地上。 陆莲台愤怒地大吼,「林镜轮!不干你的事,滚出去!」 陆莲台一直知道林镜轮对从小就照顾他的郁梵有点依赖,这不奇怪……郁梵一贯温柔又有耐心,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他才会爱乌及屋,对自己的亲人也十分照顾。而林镜轮是个缺爱的孩子。陆莲台从不会因为林镜轮粘郁梵而生气,但是现在,他看到林镜轮不管不顾地要去维护郁梵,还是有点愤怒。 林镜轮将郁梵扶起来,想说什么,看到郁梵痛苦地掩面摇头……他沉默着,拉着郁梵的手,就要将人带走。 陆莲台怒不可遏,「林镜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的事轮到你管?」陆莲台的质问迎上林镜轮发红的满是愤怒的眼睛。 倏然一记重拳砸在林镜轮脸上。 血腥和疼痛会麻痹人的神经理智,也会刺激和加剧暴力。 林镜轮重重地受了那一下,毫不手软地回敬了陆莲台一拳。 他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哥哥,但此时,他打得又快又狠,陆莲台没能躲开。 这彻底激怒了陆莲台。 「林镜轮你疯了!」 两人成年人像野兽一样撕扯起来,单纯发泄般地,既狂暴又兇勐。 直到郁梵冲上前拉开林镜轮,挡在他的身前。 陆莲台的拳头在他额前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寒冰般的目光怒视他,「你帮着别人……这样对我?」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快回去吧,闹大了不好看。」郁梵冷声说,「你未婚妻还在场。」 陆莲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放下了拳头。 他重重地擦过嘴角的血,最后瞟了一眼林镜轮,转身离开了。 郁梵脱力似地耷拉下肩膀。 听到身后传来「嘶」地一声抽气声。 林镜轮一个眼睛乌青,鼻子挨了一下在流鼻血,嘴角也破了,整张脸惨不忍睹。他大拇指试探地按着嘴角,眉头皱得紧紧的,满是烦郁和没有消下去的戾气。 「你没事吧?」 「你怎么样? 几乎是同时问出来。 郁梵怔了一下,「我能怎么样,只是把该说的话说明白了。」 林镜轮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纠结的神色,他垂下眼帘,嘟囔了一声,「……好疼。」 「我看看。」郁梵伸手掰着他的脑袋,让他低下来一些。 林镜轮闷哼一声,就见郁梵拿了纸巾帮自己擦鼻血。 殷红的血染红了纸张,又渗湿到郁梵的雪白的手指上。空气里瀰漫着铁锈的气息。 血止住了,没有继续流。但创伤还是触目惊心。 郁梵内心很复杂。 他没想到林镜轮会为了他而忤逆陆莲台……他们兄弟两人的关系会变成怎样? 「你……」才刚开口,郁梵勐然停住话头,憋了回去。 林镜轮脸上挂了彩,饭没法吃了。 郁梵给展晖打了个电话说和林镜轮临时有事情要处理,提前走了。 郁梵开车将林镜轮送回了家,顺便帮他处理伤口。 林镜轮在c市的房子居然位于郁梵最喜欢的湖畔区,当年郁梵买房时这里就贵得让他高山仰止,现今的房价就更是夸张了。林镜轮住的还是这个区里环境最好的楼盘。 他貌似是自己买的,顶层,200平的大平层。 一进门郁梵就吃了一惊。 林镜轮的办公室里一幅单身糙汉风,还全是杂物,让郁梵对他的家居环境不抱期待。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家里装潢非常考究细緻,大量的运用实木,显得温暖又质朴。整体的风格和郁梵的小家非常类似……入门玄关,开放式厨房和餐客厅组合成一个巨大的ldk开放式空间,动线极优。触目便是toyo kitchen style整体厨柜中岛,标志性的3d水槽,整面墙的嵌入式收纳柜,看不到一丝凌乱的踪迹。 郁梵怔了半天,要不是亲眼看见,他会以为这是自己在ins上关注的某个博主的家。 他有点挪不开眼睛。 每一处角落甚至家具,都是他喜欢的风格。 简直是他的梦中情屋。 林镜轮给他拿了拖鞋,郁梵才回过神来,藏起自己眼中的贪恋。 榉木的地板踩上去很舒服。 他让林镜轮去沙发上坐好,这个房子虽大,但郁梵居然下意识在餐边柜处找到了医药箱…… 直到给林镜轮擦药时,郁梵还有点心神不宁。 他茫然愣忡,又摇摇头挥掉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像……林镜轮应该只是和他恰好喜欢了一个风格的家居,恰好看了某位收纳大师的教程而已。 「郁梵。」 郁梵手里拿着碘伏棒,茫然回神,发现林镜轮死死地盯着他。 「你在走神。」林镜轮说。 「……」郁梵茫然支吾。 「你还在想他?」林镜轮挑眉,「——因为他强吻了你?」 第52页 郁梵有点尴尬,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些什么。他胡乱地嗯了一声,视线忙重新聚焦在林镜轮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轻拭,一边说,「疼的话……」 他话未说完,勐然感觉到林镜轮的手落到了自己的后脖颈。 很凉,激起他一层鸡皮疙瘩。 「你要痛恨的话,就恨我一个人吧。」林镜轮说,「愤怒的话也都给我一个……」 郁梵蓦地瞪大眼睛,对方已经按着他的头朝自己贴过去。 第29章 愤怒的眼睛里只有我 林镜轮受了伤的嘴唇就那样贴上郁梵的,用力到接触的瞬间自己都疼得闷哼出来。但林镜轮显然没有想过就这样罢休,他更加执着地追逐,直到郁梵唿吸困难地张开嘴,便顺势进入攻城略地。 郁梵想挣扎,但一推他,林镜轮就发出痛唿,似乎他的全身都是伤口……尽管知道不可能,但望着那张惨烈的脸,郁梵还是在顾虑重重中尽失先机。他被林镜轮就势推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强势但并不怎么粗暴地吻了个遍。 这不是一个甜蜜而享受的吻,混合着碘伏和血液的味道,交织着林镜轮刺痛的闷哼声……郁梵难以平静的心更加心烦意乱。 感觉到他放弃了挣扎,林镜轮怔了两秒钟,撑起身体就那样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眼中的疑惑瞬间被点烧成热望。 他重新吻下来,吻他的脖子,在雪白的皮肤上吮吸,嘬出一个深红的印子。 手顺着他的腰,扯开衣摆,从那细腻温热的皮肤一路游走,摸上他的胸。那俏立的小点。 郁梵慌了神,捶林镜轮的背,「你干什么——他没摸我那里!」 林镜轮换了一个地方抚摸,摸他的后腰。亲他的胸口。 郁梵捂着眼睛仰头,几乎绝望,「那里也没有碰——你这个疯子!」 林镜轮任他闹,继续深吻他的嘴唇,让他说不出话。 吸吮他的唇舌,d弄着他的口腔上颚。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林镜轮的吻技早不是之前吴下阿蒙那样生疏。他变幻角度花样百出的样子简直像个老手,郁梵竟隐隐有些心酸不满…他跟谁学的? 「够了!——」 心酸带着心悸混乱了思绪。 郁梵又是踢打又是哀嚎,林镜轮浑不在意。 他继续亲,不受控制地伸手朝郁梵的小腹往下摸去。 郁梵勐地弓起腰,浑身颤抖着怒吼,「放开我——林镜轮你变态吗!」 郁梵的眼眸彻底燃烧了愤怒。 林镜轮停下动作,直直地盯着他,望进他的眼眸里。 「对,就是这样——」林镜轮说,「愤怒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 说完他奖励般地又轻轻在郁梵嘴唇上啄了一下。 郁梵彻底推开林镜轮,气乎乎地坐了起来。 他心慌气短,换了好几口气,耳听着林镜轮突然问道,「你好像不讨厌我吻你?」 郁梵感觉到血一下子涌上头顶,他完全背对着林镜轮恶狠狠地说,「我只是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勉为其难地覆盖掉那谁的印记而已!」 「那也很不错。」林镜轮又在他的后颈上亲了一下。 郁梵暴躁起来,「别挨我。」 「哦。」 林镜轮乖得有点突兀。 郁梵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突然问道,「林镜轮——你喜欢我?」 「喜欢。」林镜轮大大方方地承认,「很喜欢。」 郁梵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目之所即的一切,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轻轻地挤压。让他的理智也变了形,他甚至有一种疯狂的猜想…… 「……」 林镜轮刚要开口,郁梵像触电似地勐然站起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林镜轮委屈地追问,「不帮我擦药了吗?」 「你没有手吗?」 郁梵甩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林镜轮没来及得看到郁梵消失的背影。他没有追出去。 他不喜欢看到消失的背影……比起站在原地守望,他更喜欢做离开的那一个。 可是现在……好像离开不了了。 林镜轮茫然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空气里好像还飘散着丝丝缕缕郁梵的气息……他一直觉得郁梵有一种香味,不属于世间所知的任何一种味道,独特的好闻得让他发了疯,又让他镇定。林镜轮跪在沙发边上,将头埋进郁梵刚刚躺过的位置,他深深地唿吸想将所有的气息全部捕捉,但总是不够……他渐渐地感到烦躁,十根手指寂寞地舒张,想紧紧地箍住些什么,却徒劳无功。林镜轮恐惧地战慄起来,勐地离开沙发,离开这个满是郁梵气息的空间,将自己关进满是设备的工作间。 完全隔音遮光的小黑屋,只有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林镜轮坐在屏幕前开始编程。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编程,过去的十年当陷入无法言说的忧郁、纠结或沮丧时,他习惯将自己丢进代码的世界,在这个绝对遵循「1+1=2」的逻辑世界,一切都是泾渭分明的,简单,明确,唯一,只要输入正确的指令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从不例外。 他打开了一个游戏开发包,修改里面的参数和设定新的关卡。 他独自写了一款小游戏,已更新了近十年,还在叠代。 第53页 每一天都有新的bug可以解决,每一天都有新的需求亟需维护……这种没有尽头,永远有目标的感觉很好。 林镜轮逐渐让自己沉浸入那个世界,将恐惧与难言的躁动全都平復下来。 做完了今天的需求测试,他去了游戏论坛,刷了刷玩家的反馈。昨天他更新了最新的一个关卡。 刚进去,他就看到老玩家的吐槽: -不知道等我死前看不看得到开发者抱得美人归 -老兄你治癒了我,每当我想到自己没有老婆我就会来玩这款游戏。 --开发者还没追到公主啊? -还在更新,看来是没追到人 对于玩家的奚落林镜轮习惯了,也无所谓。 这只是一个很朴素的像素冒险过关游戏,人物和场景都很粗糙,闯关的目标也很简单:勇者要去解救被魔王囚禁的公主,唯一的特点是:难。 解救公主特别特别地难。 自始至终没有人完成过。 一开始这个游戏无人问津,当然他也不在意,这不过是他让自己沉溺于代码世界的一个工具,像他每天排解烦郁的日记……他将自己最直白的情绪通过勇士的遭遇表达出来。不论有没有玩,他都风雨无阻地更新关卡,增加道具,丰富玩法。 于是大家看到一个过了两千关还是解救不了公主的悲壮勇者,看到勇者一次又一次地在各种地狱难度的变态场景里死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因为太难太变态了,竟突然火了。 在论坛里,好事的网友抱着吐槽的念头编排了这个游戏的可恶之处,没想到反而勾起了众多玩家的兴趣,随后大家纷纷在论坛里裁图纪念自己离奇的死法。 -我知道了,开发者一定跟勇者有仇。 -这是在泄愤。 -好过分啊我草,我又死了。也就100086次吧 -我也就100000000086次吧。 -勇者面对魔王连金身都没有用吗,完全不堪一击??所以魔王才是正义? 后来,又有一天玩家发现了游戏里深埋的彩蛋。 公主名叫fanfan,而在某一个关卡里,当连续按下iyu】几个字母后,一颗恶魔之花会绽放,飘落的花瓣会幻化成为誓言,写着: moon唯爱fanfan,一万年。 还有,勇者连续通关后获取的某个道具上面写着:无意义。 玩家似乎偷偷发现了开发者的秘密,越来越多的网友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加入了探宝的行列。于是所有人都逐渐发现且确认了一件事,这其实是一款失恋者的游戏……开发者暗恋着名为fanfan的人。 -因为开发者追不着妹子转手就来虐网友,也是够够的 -开发者是不是知道玩游戏死都打不通比失恋还痛苦?? -fanfan在哪里,求把moon收了吧,可怜见的 论坛里的声音从抱怨难度转向了八卦和解谜。 平时沉默寡言的林镜轮在陌生人的窥探、猜测和豪语里,找到自己另一个情绪宣洩的窗口。 更新游戏和埋彩蛋的习惯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在游戏里,道具有很多种,随时可得「及时获取」的并不值钱,越难得到的才越珍贵。 为了最最珍贵的东西——去花费精力与时间,在忍耐中,延迟获取又有什么关系? 而往往,投入越多,延时越久,最终获取时的才会更满足。 ——如果普通的「及时满足」的兴奋指数是1,那么「延时满足」的兴奋阈值会是10086+ 第30章 不可能对林镜轮动心 清晨,电话响了好久,郁梵才挣扎着摸到手机接听。 昨晚回来后,他喝了些助眠的酒,好像喝多了,现在头还在疼。他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捂住额头,「餵?」 电话是刘岩言打来的,几乎在听到郁梵声音的瞬间,他就抑制不住般紧张地说,「你知道陆莲台来c市了吗?」 「我一个哥们儿刚给我的消息,说他代表陆氏来参加一个什么行业大会……好像本来不用他来的,但他还是决定代表母公司出席。你别说,这陆氏的派头是大啊,我就随口问了几句,人家以为我认识陆莲台呢……结果还来求着我给引荐,我的妈呀,我引荐个球啊。」 郁梵有点怔忡,意识逐渐回魂,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真是糟糕的一天。 他半晌没出声,那边刘岩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你、你没事吧……看我这张嘴,我要知道你还伤心难过我就不提这茬了。」 难过吗? 以前想起多年的感情是会难过的……有时也会回忆陆莲台温柔时的脸庞,但现在,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刘岩言焦躁愧疚的声音,郁梵发现他远比别人以为的要平静。 比起昨天陆莲台含情脉脉的脸、暴躁的充满占有欲的神情,反而是林镜轮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要更恼人。 他对陆莲台的执念,早在这几个月的折磨中消磨了,甚至转化为恐惧和后怕。如果现在向神灵许愿有用的话,那他百分百会祈求陆莲台放过自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再不要有任何纠葛……也是,事到如今,陆莲台又为什么要赶着来c市? 最烦的是,还夹杂着林镜轮。 郁梵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好几次了,和林镜轮失去边界的亲密接触。 眼前不自然地浮现出那个画面,林镜轮执拗的脸…… 第54页 「你要痛恨的话,就恨我一个人吧……愤怒的话也都给我一个……」 郁梵痛苦地捂住脸,好像真的被林镜轮得逞了。 他对昨天的最深印象并不是与前男友久别重逢的爱恨情仇……反而是林镜轮带着血腥味和碘伏味的吻,还有他执拗地毫不躲闪、动摇的眼睛…… 那个画面反覆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尽管郁梵深知,人的记忆具有欺骗性——人总是对经歷的事物有选择性地记录,并往往对体验的最后时刻记忆犹新,不管是愉悦的还是痛苦的经歷——与体验的时长和比重没有关系,人总只会记住几个瞬间,这是记忆的「峰终定律」决定的。 是正常的。 ——他和林镜轮绝不可能。 林镜轮不可能对他有什么特别的眷恋,只是还沉浸在那个晚上的肉*中;而他也不可能对林镜轮动心,自己只是被峰终定律影响了而已。 郁梵嘆了口气,摇头对电话那头说,「我没事,他来就来吧,c市这么大。」 「哇,你真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不过他还在监视你吗,如果他来找你,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好久没关注了。」郁梵是挺长时间没关注他周围有没有人跟踪监视了,也许是时间长了,麻木了。就像温水煮青蛙。 他想起昨天,自己最终还是明确地拒绝了陆莲台,他相信以陆莲台的自尊和性格,受过这样明确的拒绝,应该不会再当面找不痛快了。 ……只是,林镜轮和陆莲台要如何收场,他们兄弟两人一直关系还不错,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事而闹掰吧?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 等郁梵到了公司,展晖第一时间就来跟他汇报昨天晚餐和梵筑科技团队饭桌谈话上的内容,他捡了几个紧要的说,最后做了自己的总结评价。 用展晖的话来说,他觉得梵筑科技团队最大的特点是「纯粹」,每个人做事的出发点都非常单纯,就是出于对这项技术发展的喜欢或者对林镜轮这样技术强人的崇拜……对他们来说,情绪情感的连接远远大于物质财富的回馈。 而因为核心管理团队的「单纯」他们在管理上忽视了很多细节,存在许多可以钻空子的漏洞……比如向财务请款,竟然都不需要多人核对,有的时候好几百万的款项从个人帐户直接就划出去了。这个问题,他们在融资审计时就被屡屡鞭笞了,但因为是抢着投钱的热门赛道,即使最终引入了资本,但核心的癥结还是没有解决。 郁梵点点头,看得出来展晖对梵筑科技的团队还挺有好感。 他态度温和,展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那个……郁总,艾米说今早他们林总到了公司,整个脸都肿了……伤得很重,昨天那个,你们是一块儿离开的,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郁梵皱了一下眉,眼看着展晖偷摸瞄着自己。一天不见,展晖到是和艾米穿一条裤子了。 不过,他本以为林镜轮至少要等脸上的痕迹消一些再出去见人,没承想这个人到真是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个公司的老大,鼻青脸肿地去到公司,到底得抵着多大的压力?又不是黑社会组织。 他喝了一口热茶,「我不清楚,他应该自己去问问林总。」 展晖晒笑,「他哪儿敢呀。」 「那你到是敢拿这些事情来问我。」郁梵轻哼。 展晖顺势拍马屁,「郁总人好嘛。」 「我看你跟艾米他们一见如故,关系还挺好的?」郁梵意有所指地淡淡望着展晖,「做我们这一行最不应该带私人情绪,你知道催毁一段私交最极致的方法是什么吗?」 展晖苦着脸,要哭了,就听郁梵说,「——那就是让他们共事。」 「梵筑科技的前期驻场调研就由你来做吧。你来配合我。」 郁梵说完,展晖还是懵的,难以置信。 郁梵放下茶杯,乜他,「不愿意?」 「不、不不!我就是没想到……」展晖有点手足无措,做vp的助理说得好听,但更多都是琐碎事,混得好的哪个不希望最终能成为谘询师。郁梵的这个提议对展晖来说不异于天下掉馅饼,他有点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下意识地搓着手,「我挺想去锻鍊锻鍊的,可,我要是去了,郁总您身边没个熟悉的人照应怎么办啊。」 郁梵笑了笑,他看中的到真是展晖这份质朴的憨劲,展晖说梵筑科技的团队「纯粹」——诚然,对于强调管理手段的现代化公司而言,这个词带有太多负面的后患,那么去驻场的人则必须是能够欣赏、看得见这些后患之上的亮色才行。正需要一个「憨人」。 郁梵说,「你跟hr说一下,安排个新助理你先带几天。」他眉头一挑,「如果你驻场调研做得不好,那这个人也不用入职了,明白吗?」 「明、明白!」 他这边刚说完,和展晖一起出了办公室。郁梵忽然感到氛围有点紧张。 「怎么回事?」 王向荣的助理跑进跑出,打电话声音几乎像是要吵起来。 展晖悄悄告诉郁梵,王向荣现在正着急上火……她招了技术团队后,这几个月高歌勐进步入线上营销大军,但做得一直没有钱朝顺那边好。这马上要召开鲸视平台的行业大会,钱朝顺早就晒出了vip嘉宾邀请卡,而王向荣还没有拿到入场券。鲸视是行业内流量最大的平台,这种大会正是混脸熟积攒人脉的关键时期,如果连入场券都拿不倒那不啻是在宣告在该领域连门槛都没能摸着。 第55页 本来她入局晚,作为新人开局困难再正常不过……钱朝顺则很早就开始布局线上了,打通了上下关节,跑得顺风又顺水。理论上王向荣不至于眼红,但钱朝顺那个人一贯爱挑衅,郁梵也深有体会,所以对王向荣现在的烦躁难安很能理解。 他正准备去安抚王向荣几句,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找到了他。 王向荣拉郁梵进了办公室,便急切地问道,「郁梵你认识赵京平?」 郁梵怔了,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还真没有印象。 王向荣便拿出手机让郁梵看她的微信聊天纪录。 界面上正是王向荣和备註为「鲸视-赵京平」的对话。 鲸视-赵京平:哎呀,王总。我们产业大会的vip嘉宾哪还需要你这样费力气地张罗呀,你合伙人一句话的事嘛。 鲸视-赵京平:你要不要问问他,当个演讲嘉宾出席一个环节如何?我这边都可以安排。 王向荣急切又复杂地望着郁梵,这位赵京平是她好不容易才联繫上的,是鲸视平台的市场部老大。看得出来她现在有点挫败,更多的是困惑。可郁梵脸上的茫然毫不作伪。 郁梵在手机通讯录里搜索了一下「赵京平」这才找到他之前的职位,原来是郁梵之前工作过的上市公司的高管。但郁梵自认他们之间没有过私交。 郁梵只好当着王向荣的面,给赵京平发了一条消息,「赵总好,好久不见…我是远星谘询的郁梵,王向荣的合伙人,冒昧打扰了。关于鲸视平台的产业大会的嘉宾席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争取一下,我们对这一块业务十分上心,明年会发力投入。 郁梵其实只是安王向荣的心,他以为赵京平可能是把王向荣的合伙人搞错了。但是没想到,他的消息刚发出去,对面马上就回復了。 鲸视-赵京平:郁总客气 鲸视-赵京平:图片 鲸视-赵京平:图片 霍然是两张vip嘉宾邀请函。 第31章 今晚留在这里睡 王向荣再看向郁梵,几乎不认识他了。 她又回想起最开始的那个怀疑……暗自震动。 鲸视的产业大会就在隔天,有了找赵京平要邀请函的前奏,郁梵不得不参加。 他心底隐隐有些憋闷和猜疑……刘岩言说的陆莲台要代表母公司参加的大会,会不会就是鲸视平台的这个会?他强迫自己不去琢磨,淡然处之。 即使陆莲台真的参加这个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他的身份地位,必定全程有着陪同人员,每分钟时间安排得严丝合缝。陆莲台处理公务一向严谨,过去那么多年,从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的行程安排。 即使同在现场,也不会碰面。 这是一个大半天的会,下午三点有新闻发布会,接着是行业数据公布、优秀合作方颁奖典礼、嘉宾演讲最后还有小组讨论会。但对业内人士而言,最吸引人的却是只有vip嘉宾才能享受得到的闭门晚宴。晚宴能近距离接触到鲸视的高层,多少人趋之若鹜的流量,也许在谈笑间就一锤定音了。尽管鲸视的管理非常严格,但显然并不能让人们觉得关键岗位上的「那个人」的主观偏好就失去了作用。 郁梵陪着王向荣从头参加到尾,他见识到了这位合伙人的能量全开。她几乎维持着100%满格能量状态和每个人交谈,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比她资歷浅,是不是「有用」……秉持着这种「单纯」的有善的交际理论,王向荣确实显得格外有魅力。特别是在郁梵魂不守舍的陪衬下。 郁梵有一个瞬间,注意到会场一角人头攒动,在保镖的簇拥下似乎是陆莲台的身影一晃而过…… 他看过了大会的流程安排,嘉宾没有陆莲台,那他应该是不会来的。 但郁梵还是有点焦躁。 郁梵对这个会本来就没有了解,再加上又有钱朝顺这样的同行,更加兴趣缺缺。 赵京平在台上演讲时,他勉强集中精神听了一会儿,做足样子地拍了些照片发朋友圈。 刚发完就被施杰点了贊,逮个正着。 施杰马上给他来了电话,「哎哟郁总,你坐在哪儿啊,我怎么没见着啊。」 现场人那么多,不刻意找自然是见不着。 郁梵本来不想见人,他情绪不高,但他接着电话不方便在会场里说话,只好从座位上起身,得知联繫他的是施杰,王向荣巴不得他赶紧去。 不多时郁梵便和施杰在会场外的公共休息区坐着喝茶。 施杰带了助理,隔了两个楼层,为他们带来了某个茶室的茶水和点心。施杰亲自给郁梵斟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这可算见着了,不好给你打电话了,要不然就错过了。」 对于施杰的过分热情,郁梵始终有些不习惯。 他接过茶,淡淡地笑,没话找话,「施总和乔合作得还好吗?」 「好啊,非常好。托郁总的福啊,给我介绍了这么靠谱的团队。」 「哪里……」 郁梵有点恍惚,施杰又给他满上了一杯,「别说,莲少还真是仗义……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呢。……郁总你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在所不惜。」 郁梵不知道怎么接话,打着哈哈,幸而有了其他人发现了他们俩在这里喝茶凑了过来。 一直等到晚上的晚宴,一切相安无事。郁梵便逐渐安下心来。 第56页 闭门晚宴的人也不少,在一个小宴会厅里,摆了十来桌,上了冷盘酒水。人们早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闲聊。若是来了甲方的人,便都有计划地分批接近去敬酒。 郁梵这次没有任务目标,只把自己当个闲散人,只是施杰总围着他打转……未免有些过于打眼。施杰在c市是个人物,有了他的贴身跟随,郁梵几乎算得上是会场的焦点。 等到大家都落座了,好巧不巧的,钱朝顺王向荣都和郁梵在一桌。 钱朝顺,「郁总真是厉害啊,连施总都这么熟。」 郁梵,「哪里,施总广结善缘。」 钱朝顺火药味浓郁,郁梵想不注意都难。 钱朝顺说,「郁总是我们c市谘询圈里最杰出的人物啊,要说这做企业谘询还是得像郁总这样搞过洋钱、呆过跨国企业,伺候过洋大人的人才正宗啊……这刚来c市已经让我等这窝居在此处的小企业干不过啦。郁总,我必须好好敬你一杯!」 钱朝顺的话阴阳怪气,但是酒诚心实意地喝下去了,郁梵没办法也跟了一杯。不多时在钱朝顺的拱火下,郁梵被灌了个晕头转向。 直到赵京平来了才算罢休。赵京平是晚宴上鲸视平台出席的最高级别人员了,他一现身,便被各路豪杰围得水泄不通。 偏偏赵京平在郁梵这一桌坐了下来。 钱朝顺不太看得上施杰,但是赵京平他不敢不认,他现在非常依赖鲸视平台的流量扶持。他有意无意地捧着赵京平,却没想到赵京平呵呵笑着说,「真有事儿别求我啊,求我没用,求着这边这位……」赵京平使了个眼光,竟隐隐是瞟了郁梵一眼。一下将钱朝顺定在那里。 钱朝顺怔怔说,「……赵总您这是开玩笑?」 赵京平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可没开玩笑。跟你熟才提点你一句。」 「怎么会……他的后台就算是施杰,您也不可能放在眼里吧。」 赵京平噗地笑出来,抽纸巾擦了擦嘴角喷出来的茶水,好似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怎么不想想施杰是为什么要巴结他呢?」 郁梵真的喝多了,以免失态,他想去休息室醒醒酒。 赵京平亲自安排了人送他去休息室。 郁梵迷迷煳煳的,就感觉自己倒进一个柔软的地方,当下就再不想起来了。他的四肢百骸都沉得很,像灌了铅。 耳边朦朦胧胧地听到有人在说话。 「怎么喝成这个鬼样子?」 「……行吧,下去吧。」 迷离的人声,杳远又飘渺……像在梦里,又像是最平实的人间烟火里那个温暖的伴奏。 陆莲台打完一通电话,看到郁梵像只虾米似地蜷缩在床上,他明显地醉酒,脸色烧红,眉头微蹙,头髮被自己蹭得乱七八糟,眼皮不自觉地微微跳动。 他明明没有睡死,但叫又叫不醒。 陆莲台面对着这样一个醉鬼,有着明显的嫌恶,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掐着郁梵的下巴给他餵了半杯水下去。最后帮郁梵脱了外套,袜子,勉强帮他盖上了被子。 陆莲台审视着面前的人,脸是漂亮的,但不是绝色,身材也就那样平平常常……从任何一个外在的角度来说,郁梵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唯独,他在自己身边陪伴了十年。 对于随性恣意的莲少而言,他从不需要对任何人忠诚,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臣服,生命里充满了肆意而为的放纵之后,无边的自由反而显得无趣又寡淡,成为无所适从的漫无目的、空虚寂寥。 反而一个不轻不重的头衔、一种不深不浅的束缚,给了他一些实感。 ——他是郁梵的男朋友、爱人,是维繫了十年的一段关系的参与者……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并且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可以说,是他主动在身边缔造了郁梵这样一个角色,但是当时间沉淀得足够久之后,他已经反过来被奴役。 他无法想像要从头开始去维繫一段关系会怎样……毕竟,维繫上一段十年关系的起点是在他的二十二岁。 不管郁梵怎么样地平凡无奇,他在自己身边十年之后,就成为了不可替代品。 陆莲台也在想,为什么他要将自己搞得这样被动。 他掐着郁梵火热柔软的脸颊,有些恶意地想……如果一开始就不要在身边放固定的人就好了…… 但是…… 郁梵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看到身上的被子,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掀开被子,想要坐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噁心……才想起来刚刚在宴会上喝多了,现在自己应该是在酒店的套房里。 随后,郁梵便看到陆莲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文件。 他翘着脚面色不善,一盏落地灯照亮了半边身体,却让另一半隐没在更黑暗森然的阴影里。 有一瞬间,陆莲台没有动作,郁梵的心脏却像停滞了一样。 「醒了。」 看到他醒了,陆莲台把文件放到一边,起身拿了一瓶水走到床边递给郁梵。 「你怎么在这里?」郁梵皱着眉,马上从床上下来,站了起来。 「你说呢?」陆莲台像听见了个笑话,把水塞进郁梵的手里,「我要不在,你还不得被人灌死过去?」 郁梵垂头,咬着嘴唇。被动地接过水,抿了一口。 第57页 「多大的人了,这种场合还弄成这样……你这些年怎么混的?」陆莲台说。 郁梵低着头穿鞋,没接话。 陆莲台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两套浴袍出来,「今晚留在这里睡,你去洗澡吧。」 他把浴袍扔在床上,言下之意示意郁梵进浴室。他也扯开领带准备换衣服,在这个破地方呆了一天,他完全没得清闲,应付了一堆子公司请命的琐碎事,烦得不行。 郁梵避开陆莲台,去找自己的外套,「不必,我回去了。」 房间里没有,郁梵又去了外面的客厅。 「留在这里睡!」 陆莲台跟了出来,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看看几点了,这么晚了还让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送。我自己能回去。」郁梵也不客气地说。 陆莲台走近了,把浴袍扔在郁梵身上,「你一定要惹我不高兴是吧,还没有闹够吗?」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在这里躺了半天,我有把你怎么样吗?现在防贼似的有意思?」 郁梵抿了抿唇,「跟防范什么的没有关系——只是我们已经分手了,应该注意相处的起码分寸。」 「你跟我有个屁的分寸,睡了十年了,你跟我谈分寸?」 陆莲台有点气恼,但克制住了,他懒得废话,将郁梵往浴室推,「去洗澡,你浑身的酒气,臭死了。」 郁梵撇开他的手,「你要我说多少次,你不要逼我!」 郁梵的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陆莲台也气急,「谁逼谁?」 「我们分手了。」郁梵平铺直叙但又情绪执拗地说。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他不懂。 陆莲台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郁梵,我也跟你再说一次,我没同意——你他妈的,当初我没有所谓的时候你哭着喊着要跟我在一起,现在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嚷嚷这些有的没的?你是不是有病?我这次来c市为了谁?家里外头一堆的烂事,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陆莲台恼恨地捋了把头髮,却见郁梵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为什么我想离开就不行!」郁梵大喊。 每一次,陆连台和他不在一个频率的思考模式总是轻易将他的情绪点燃,郁梵又濒临崩溃,「当初你没有所谓的时候,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你想分手就分手想复合就复合……为什么我想离开就不行……我受够了陆莲台,你扪心自问、你回头想一想,这些年我有多痛苦,我能忍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求求你放过我吧,看在我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你的份上……」 过去的十年,至少有五六年郁梵觉得自己是爱而不得的执拗,几乎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卑微到尘埃里。后面的几年则变成了习惯性的麻木的随波逐流。但总之,没有多少愉快的记忆。 陆莲台的神色数变,他抓住郁梵的手腕,脸色十分地难看,「我就让你那么痛苦?十年的感情,在你嘴里说出来的就是这样的是吗?」 「不然呢?陆莲台!」郁梵控诉,「你要结婚了我们结束了——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了,我来c市后你做了什么都忘了吗?——你威胁我、恐吓我!派人跟踪让林镜轮监视我!你还是不是人……」郁梵摇着头推搡他,「过去的十年我不后悔,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请你为我们留下最后的体面,不要让我恨你。」 陆莲台越听脸色越阴鸷,「你说我让林镜轮监视你?」 郁梵惨笑,「你还不承认?」 陆莲台脸色彻底变了。 第32章 我就是那条蟒蛇 他到底还是让郁梵离开了。 陆莲台站在落地窗前,眼看着郁梵像逃亡一样地冲出洒店,上了计程车,毫不迟疑地离开。 他手里的威士忌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撞到桌子角,发出咚地一声……又滚到厚实的地毯上,却连个响动也无。 陆莲台拨通了电话,冷冷地开口,「查查林镜轮这段时间在干什么,见了什么人。」 隔天,亲信便将林镜轮近两个月的通信记录,行踪轨迹的资料交给了陆莲台。 那人说,「小少爷身边没有人跟着,情况不详尽,行踪是从交通监控摄像里调取的,不全面……但小少爷的行踪很固定,应该有您需要的信息。」 陆莲台拿着厚厚的一摞资料,手指逐渐扣紧。 一个小时后,陆莲台等到了来酒店见他的林镜轮,将那摞东西全部甩在了亲弟弟的脸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 陆莲台怒火中烧地质问林镜轮,「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林镜轮很平静地直视着他,「什么?」 「还要我来亲口告诉你?——你他妈的这段时间在c市跑到郁梵的公司入职实习,还天天在他家门口转悠?!你有什么毛病,你要笑掉人的大牙吗!你,林镜轮,我的好弟弟!你在干什么?!!」 林镜轮反问,「不行吗?」 陆莲台被他的迟钝和漠然气笑了,「我好像低估了你的愚蠢……」狠厉地强调,「这个世界上你碰谁都行,就不许打郁梵的主意!绝对不可以!」 林镜轮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陆莲台危险地眯起眼睛……他盯着面前年轻的弟弟,这个才二十二岁的男孩,第一次有种不认识他的错觉。 林镜轮的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的鬼心思。 第58页 陆莲台难以置信,「你是不是疯了,林镜轮?我就说你上次还敢对我动手那么不对劲,你以为你能是郁梵的什么人?!」 林镜轮直视他,「我没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陆莲台说,「你没疯,你纠缠你哥的恋人?……你到底什么时候动的心思?你不要告诉我,你早就起了龌龊的念头。」 林镜轮嗤笑,「对你来说重要吗?」 陆莲台动了怒,「林镜轮你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你信不信我把关起来,让你清醒清醒!你在外面也闹够了,我没时间管你,不代表管不动你了!」 「你胡来也要有个尺度!」 林镜轮淡漠地笑了笑,「哥,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一点也不怕……你不是要结婚了吗?为什么还要跟我争郁梵呢?你如果一定要针对我和郁梵的话,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陆氏,但是,如果你阻挠我和郁梵,我也一定会使出一切手段来和你争夺陆氏。哥,你觉得划算吗?」 「你——」陆莲台咬紧了后槽牙,「你试试。」 林镜轮说,「我会试的。」 这注意是一场不欢而散的兄弟会面,林镜轮捡起了地上的资料,好整以暇地放到了茶几上,状似轻松地说,「各取所需,不好吗?」 陆莲台讽刺地笑起来,「他不可能喜欢你的。」 林镜轮的身体勐地一僵,听到陆莲台说,「这些年来他有多爱我……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吧。」 林镜轮离开陆莲台住的套房,在酒店的吸菸区默默地抽了一整根烟。 自从上次郁梵生气以后,他就不太敢主动去找他。 更加不敢跟在他身后。 可他又真的很想他。 他喜欢了郁梵十年……从他十二岁的时候开始。 他在哥哥那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为他着迷。 陆家的人有很狂躁的基因,他的父亲母亲,总是争吵。 从他记事起,疯狂的吵架干架数不胜数。 总有人说门当户对很好,家族联姻很好,他的父母就是家族联姻强强联合……可正是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性格也互不退让,将婚姻经营成了战场。没有人能降服另一人,外人也不敢涉足。 他永远记得五岁的时候,半夜醒来,看到父亲母亲在吵架,从房间一直缠斗到悬梯。他本能地跑过去,抹着泪想要拉开两个成年人,他抱着母亲的腿……却被他们互相推搡的惯性撂倒,几乎从悬梯滚下去,在母亲的惊恐的尖叫声中——他没有感受到第一时间的保护,却看到一只巨大的青瓷花瓶,从二楼轰然坠落,碎裂的瓷片几乎飞溅到他的眼前。那两个人的争吵便更加激烈起来。 他感觉到眼睛刺痛,有看不见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来。 等到保姆闻声跑过来,他才被一把抱起来。 而争斗的父母,彼时才停止。 红了眼的争执和愤怒,使人丧失理性和爱的本能。 ……他害怕这样的关系,恐惧人与人的争端,总感觉自己所处的环境动盪而脆弱。 直到遇到哥哥的恋人。 哥哥的恋人是个男生,但却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情绪稳定,安宁的人。他总是淡淡地笑着,柔和地凝视着什么,包容哥哥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就不可思议地沉沦。 一直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想明白,大概从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他。 他跟在陆莲台的身边像个小灯泡,但是郁梵会将目光和爱意分一些给他,在陆莲台凶他的时候会哄他……将他抱到自己怀里安抚地摸他的头髮和后脖颈。 他才知道人与人的相处可以这样温情和柔和。 他爱这份温驯恬淡平静……他希望自己能够拥有。 十年来,他默默地关注着郁梵。 关注他的一切。 郁梵注意个人隐私,他从不试探他的底线……但是,他关注了他所有在社交媒体、网络上的一切言论,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知道他所有的喜好……这全是十年来一点一滴的积累。 郁梵最喜欢的男生打扮是西装笔挺的精英范,有英伦绅士风; 郁梵最理想的生活模式是和爱人呆在家里柴米油盐的小确幸; 郁梵最喜欢的家居风格是日式极简……虽然他自己有点懒,但他喜欢看别人将一切收纳得井井有条…… 他花了十年,将自己变成了郁梵最理想的样子。 但,郁梵喜欢的是他哥哥。 对于这件事,其实林镜轮也习惯了——因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也不觉得失落难捱,反而在有郁梵陪伴的时刻感觉到快乐…… 独自在国外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如果郁梵对哥哥的爱会持续到老,那他可以等郁梵到六十岁…… 等郁梵七老八十了,哥哥肯定不再爱他,他愿意陪伴他直到死去。 他在c市买的墓地其实有两块,紧紧挨着,有青山环绕,风景如画,郁梵应该会喜欢。 可以说林镜轮从未有勇气试图打破这种幻想,去觊觎更多——因为他懂得,有了期待之后的求而不得,是比绝对的无望更加绝望。 但是,郁梵却和哥哥分手了。 他的骚动在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达到顶峰…… 可是,这段时候的相处他也懂得……郁梵对他的牴触和迴避。 第59页 现在,他强吻了他,对方一定对他更加生气。 陆莲台说得对——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知道,郁梵有多爱陆莲台。 唐桓赶到酒吧的时候,林镜轮已经喝了半瓶威士忌,并且还在往胃里灌,就像喝水一样,没有停下的迹象。 「你这是咋了??好不容易约我一次,你这是想让我给你收尸吗?」 唐桓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林镜轮,平时的林镜轮总是克制又理性,甚至显得不通人情。 林镜轮被酒呛了一下,眼眶眼尾一瞬间红了不少。 林镜轮,「叫你来喝酒,不是叫你废话的。」 唐桓,「行!」 唐桓把林镜轮的酒拿过来,自己尝了一口,「听说你哥来c市了,我还想跟你打听打听八卦呢……你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不,听小圈子里说,他是为了那个郁梵呢你知道不……看来是没玩腻。」 唐桓随意地说着,也没多想,一边从巴台的小碟里巴拉了个瓜子仁放进嘴里。才嚼了一下,看到林镜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瞬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擦……」 「你、你干嘛……你不会是??」他心念几转,终于有些醍醐灌顶般通了窍,半是试探地问,「你也喜欢他?」 「嗯。」林镜轮勾了勾嘴角,故作轻松。 唐桓目瞪口呆地望着林镜轮,半天没说出话。 「你上次说的那个让你破了处男身的人、不喜欢你碰他的那个人——不会就是他吧?!」 「对。」 「……」 唐桓这下把杯里的酒全干了,给自己压惊,「林镜轮你出息了,有一天还敢跟你哥抢情人。」 林镜轮反问,「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难道他是皇帝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你们家的石佛吗,他们几个打起来你还会是那个拉架的,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跟你哥槓上。」 林镜轮定定地看着唐桓,又好像完全没在看他,「你别劝我,我喜欢他很久了。我已经跟我哥撕破脸了。」 唐桓缠着林镜轮问了半天,惊讶不已,难以置信又不可思议。 「居然……你出国读书也是因为他?之前听你说你留学是因为有想要逃避的东西……是他吗?」 「嗯。」 「操,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可,为什么?」唐桓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友人,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深藏着那么多未曾言说的东西。林镜轮在情感上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淡漠的迟钝,他以前觉得他是不感兴趣,现在才知道或许是因为藏得深。 林镜轮说,「你有听说过一个民间故事吗——」 他的神情很悠远又有些执拗,「有一个人养了一条蟒蛇,蛇跟他很亲,每天都会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时间久了,蛇还学会了像人一样伸直身体和他平躺在一起。有一天邻居告诉他,蟒蛇这样躺在他身边是危险的信号——它是在丈量主人的身形,判断能不能吞下。一但它觉得可以……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吞入腹中。这个人不以为意,隔天,就被吃了。」 唐桓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林镜轮想说什么。 林镜轮苦涩地笑了笑,「我就是那条蟒蛇……应该说,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郁梵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变成了那条蟒蛇。我的外在人格总是在告诉自己,我可以接纳柏拉图式的爱恋,我可以只用灵魂去爱他……但是越是强调这一点,其实越是在暗暗担忧着内在的欲望不是吗? 「我对他有欲望。」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开始还可以控制得住,那个时候郁梵就像我的家长一样。可是,直到有一次……他带我去买正装,帮我换上衣服,那么认真细緻地为我挑选、为我掐捏尺寸,我真想那目光永远这样全神贯注地停留在我的身上,那双手永远这样温柔地抚摸我。 「在试衣间里,我故意将他叫了进去。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只是本能地想要跟他更亲近一些,我说有个扣子扣不上了。他毫无防备地就进去了。我才说想让他也试一套衣服,我脱他的衣服,他当然不同意……我们半开玩笑地打闹起来,在那个狭小的空间,我几乎将他完全地控制住……在那个瞬间,我勐然发现,我的体格和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我如果想要做什么,他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我放他出去的时候,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我害怕极了。 「我不想伤害他,却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伤害他的事——我已经成长为了那条足以吞下主人身体的庞大蟒蛇……所以我离开了,出国留学,一年到头也不回家。」 唐桓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林镜轮说,「过去我不肯承认……我甚至说服自己我噁心性事,现在我伪装不了了,我想干他。」 「我爱他。」 「我忍不了,逃不掉,控制不住。」 林镜轮无力地撑住头,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死死地陷在头髮里。 第33章 能不能原谅我 过了半天唐桓才反应过来,有点犹豫地开口问道,「所以,是控制不住才来c市找他的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当初是林镜轮交代他去调查郁梵身边跟踪的人的,事后,又安排了自己人去盯着郁梵。那时唐桓还以为林镜轮是想抓陆莲台的小辫子,现在知道不是了。 第60页 林镜轮说,「阴差阳错?或者说是命中注定?我来c市确实是因为这里是他的老家……但,跟他再相遇可比我预想的早了半个世纪呢。」 林镜轮笑了笑,「郁梵很爱我哥,我没想到他会跟我哥分手。」 他的眸光又暗了暗,「他是个很有底线的人……我哥要结婚了,他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那不正好吗?你的机会来了。你还撂这儿喝什么闷酒啊。」唐桓不理解。 「但我没想到我哥会来c市……」林镜轮看上去苦恼不已,「而且,我哥查到我这段时间把郁梵身边的人换了,知道了我老跟着郁梵……郁梵可能也知道了吧,我不是我哥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我……他会怎么想呢?我再也没有藉口赖在他身边了……他会不会觉得我像个跟踪狂一样可恶……」 唐桓几乎呆住,旁边的好友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是身边一众二世祖里少有的执着于个人能力肯钻研的清流。在物慾横流的纸醉金迷里,他总是孤高而疏离的,那种遗世独立般的清绝总让他觉得对方是没有世俗欲望的天外来客,骄傲又不可一世——但是他从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的脸上也会出现现在这种「自卑」的情绪,仿佛在哥哥面前自己一无是处…… 消沉得全世界都没有了光。 爱情果然使人丧失自我、摧毁尊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患得患失的可怜虫。 唐桓说,「你那不是为了保护郁梵的安全吗?他身边跟踪的那几个人到现在都没交待,谁知道会整出什么事,你这样做也情有可原吧……」 「林镜轮你现在是不是搞偏了,你哥要结婚这个才是最触他底线的事吧……你觉得你哥有可能不跟那个卓文婷结婚吗?只要你哥终归要结婚,郁梵跟他不就没可能吗?」 林镜轮眨了眨眼睛,「我现在……又不确定了。」 傻子。唐桓想。 这几天,郁梵都挺紧张。 他在产业大会上喝醉了被送到酒店休息,他有微弱的印象是赵京平安排的,而且将他送到的还是陆莲台的房间。 与陆莲台相关的事情总会格外受人关注,郁梵担心会传出风言风语,格外关注行业群和各大媒体圈子。从小道消息里得知陆莲台人还在c市没有走,不知道要呆到何时,他只觉得c市的空气也变得稠密压抑,只想将自己裹紧更低调行事。 然而这天王向荣却邀请他一起去拜访鲸视平台的赵京平,这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 但王向荣的理由很充分,上次大会是赵京平给的vip邀请函,于情于理她不能怠慢,而且能进一步和赵京平攀上关系更是求之不得。 郁梵不好拒绝,只能同行。 大企业管理严,拜访流程弄得十分繁复又苛刻,在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点到指定的会议室与赵京平见面后,商务寒暄的氛围也还是很浓郁。 但没想到结束后赵京平竟然留他们吃午饭。郁梵这时感觉到不太对劲。 到了餐厅,如果发现陆莲台也在。 郁梵不得不怀疑这个局就是他安排的。真是煞费苦心。 赵京平拉了四五个业务骨干陪同,饭桌上轮流和王向荣介绍,唯独不提陆莲台,仿佛他不存在一样……但他的存在感又那般强烈,刻意的不提更加剧了这种感觉。 王向荣自然是无法忽视陆莲台的,她很难不知道这位经常出现在财经报导中的男人是谁……但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顿饭的规矩:陆莲台不想认识她,也不想被认识。 他只想坐在那里吃这一顿饭,或者说,和郁梵吃这一顿饭。 圆桌跟前的椅子是可丁可卯的有数,每个人入坐后只有郁梵的身边空了一个位子。 陆莲台自顾自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像参加一场上流晚宴。 坐下后他一声不吭,帮郁梵把餐巾铺好,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他的动作一起,那边赵京平和五个业务骨干就争先恐后地和王向荣聊业务,每个人声音热切激昂,全神贯注,眼神完全都不再往陆莲台和郁梵身上瞟去一眼。 在这样的氛围里,好像郁梵和陆莲台真是商务应酬局上偶然遇到的一对闲散人而已。 但郁梵没傻到那种程度,他有点无奈……挺可笑的。 事已至此,尴尬和侷促都毫无用处。郁梵望着包括王向荣在内的六七个人装作看不见他俩,做起了完美的布景板,由衷地感嘆权利与金钱的力量。 陆莲台是算准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发脾气,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有心还是无耻。 郁梵饭吃得没那么自在,刻意无视身旁的人,不时地拿着手机刷新闻和看行业群聊消息。 陆莲台眼神一瞟,注意到他是在关注鲸视产业大会那天的新闻和关键词小道消息。其中夹杂着郁梵和他的名字。 陆莲台说,「你在干什么,这么关注自己的影响力?」 郁梵瞪他一眼。 「不然呢,关心我?」 「……」 陆莲台直起身,擦擦嘴角,偏头望着郁梵,「担心有跟我的流言蜚语传出去,坏了你郁总的名声?」 郁梵也呛他,「谁知道你会发什么神经……分手之后把我的名声搞臭你会觉得解气吗?哈。」 陆莲台嗤地笑出来,「啊,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我知道你在乎颜面,这些年我们的事不也从没有见过报么……上次的产业大会包括今天,你放心都不会有任何流言蜚语传出去的。」 第61页 他笑容倏忽收敛,一瞬不瞬地盯着郁梵,「你真的认为,我会切实地伤害你吗?」 他神色太悽苦认真,到让郁梵气笑了,郁梵攥紧了餐巾,紧得手指甲几乎将布帛戳烂,「你真可笑……你没伤害吗?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威胁我的?」 陆莲台皱了皱眉,「我……就是过过嘴瘾,我能对你身边的人下手,给施杰那些臭虫使绊子,但我怎么可能真的对你做什么,我不可能真的伤害你的……」 郁梵牵着嘴角笑了笑,笑意却完全没进到眼睛里。 陆莲台倾身凑近了他,「真吓着你了?」 郁梵没有否认,「你莲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让你不爽的人很少有能笑着过日子的吧……」他苦笑,「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得罪了你,又有什么资本可以抗衡,我能不怕吗?」 陆莲台想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又忍住了,说,「你对我有些误会。不管你相不相信,派人监视你不是我做的。」 「我脾气是不太好,但我不会真地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任何人伤害你,我都不会。」 「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想要珍视的人。」 「我想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原谅我,不要分手。」 下午在公司,郁梵脑中反覆出现陆莲台的这些话。 他的脑子既混沌又清明,胀痛得无法思考。 陆莲台确实也没有逼迫他,他们吃完那顿饭后,郁梵说「要回去了。」赵京平看看陆莲台的眼色,就将他们送出去了。 郁梵有点长松一口气的感觉,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或许会顺着墙壁滑跪下去。 松驰之后又被茫然失措所笼罩。 陆莲台的一番话搅得他心里乱糟糟的,回j市的这几个月他几乎完全被陆莲台的恐吓所支配着,由此引发的情绪占据了他大部分心神——现在陆莲台轻飘飘地说,那些都是吓唬他的,他不会真的伤害他。 关键是这一刻郁梵本能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他又不禁想,有一就有二,陆莲台即使没有真正做出太过激的行为,但精神的恐吓一直都在,而事到如今他还三番四次地打扰他——是不是接下来对方还准备继续? 而陆莲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放过自己相忘于江湖呢?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无法自主的困局。 接替展晖的小助理叫苗苗,还没有摸清郁梵的性情,这一下午感觉到上司的躁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展晖跟他说郁梵很好说话,但是他现在觉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等到下班时间,工区的人陆续走了,郁梵还在忙。等到他再次从电脑前抬头,放松下精神,发现时间已经八点了。 郁梵叫苗苗给他倒了杯咖啡,苗苗端着进来的时候战战兢兢,咖啡撂桌子上时还洒出来些。郁梵却像没看到似地,让他下班了。 苗苗鼓足了勇气,「郁总……您,也早点休息。」 郁梵点点头。 他端着咖啡站在大落地窗前。夜色中,窗外的霓虹闪烁格外夺目,天空也并不是漆黑一片,而是被城市渲染得有些灰蓝,这华丽的钢铁森林宛如牢笼。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隔天郁梵到公司楼下时,又勐然在停车场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车牌尾数是88。 他突然想到陆莲台的话。 「派人监视你不是我做的。」 他大步走过去,想找林镜轮问个明白。结果快接近时那车却开走了,郁梵看到一个模煳的影子……虽不分明,但驾驶座上的却明显不是林镜轮。 他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是看错了吗? 第34章 前所未有的「背德感」 郁梵心里揣着这件事,进到了公司还有点心神不宁。 他看得出王向荣的状态也不太好,有点憔悴。这几天他自己的绯闻半片没捕捉到,反到是合伙人王向荣的私事有些捕风捉影的声音……沸沸扬扬。小道消息内流传她在打离婚官司。然而公司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结婚了。 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王向荣从没在公众场合讲过她已经结婚了,郁梵更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她似乎不想提,郁梵也只好佯装无事发生。 下午三点,郁梵看到王向荣确实和律师出去了。 他稍微还有些躁动,但,不给他多想的时间,敲开他办公室门进来的竟然不是苗苗而是展晖。 刚刚接受任命的展晖爆发了小宇宙,这才没两天居然将梵筑科技的财报、各部门资料、业务数据尽数收集齐备,全部码放到了郁梵的桌子上了。 展晖刚从梵筑科技回来,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他喘着气,难掩兴奋地就要跟郁梵汇报他的第一次驻场收穫。 郁梵茫然地望着满桌的材料,第一次有人拿着皮鞭在他的身后赶着他往前走……还真不太适应。 郁梵不禁想,有的时候员工太积极了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他被逼着听展晖做了两个小时的汇报,还得抽时间浏览完全部的资料再和对方探讨结论的正确适应性……这样一来接下来几天什么别的事儿也不用干了。而展晖还一个劲地催着郁梵,是不是也该亲自再去梵筑科技看看了。 第62页 因为是自己的事儿,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激情满满,也更小心谨慎。 郁梵主观上其实不太想去梵筑科技,毕竟会遇见林镜轮,他已经有些隐秘的猜想……虽然也想确认清楚,但又不想见到林镜轮尴尬,可客观上,确实没有任何理由不去。 他只好口头上随口应承了展晖。 不知道是对方理解错了,还是他应承的信息不对,隔天,展晖就默认一早便接上郁梵去梵筑科技了。 展晖在郁梵身边呆的时候长了,将他的风格学了个十足十。他们到梵筑科技时甚至没有跟对方通过气,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合作的谘询公司的vp将要拜访,郁梵完全是突击检查般地出现在那栋工业风的办公大楼。而且到得相当早。 梵筑的第一批员工进入园区时,展晖已带着郁梵混入其中。展晖办了临时员工证,他领着郁梵悄无声息地静静观察这个庞大的组织平常的样子……它的运作模式,协同效率……郁梵安安静静毫不打扰。从八点半到九点,郁梵看到五百多人的团队大概到了二分之一的人员。 再想去看看高管的通考勤情况,郁梵刚上二楼,却看到林镜轮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滴着水手里拿着牙杯,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 郁梵怔住。林镜轮也呆了。 「你在公司睡的?」 郁梵万万没想到。 林镜轮是缺少亲情关爱,但从小可没受过什么苦。 他一脸茫然,头髮上还在滴水。 郁梵下意识抬手,将他下巴上沾着的一点牙膏沫给抹掉了。 末了郁梵才发觉有点不合适,从小看到大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弊病。有的时候会恍惚失掉了分寸感。 好在周围没有人看到,到不至于失了林镜轮这个管理者的体面。 只是林镜轮有点僵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便越发显得尴尬起来。 郁梵从没认真思考过他和林镜轮的关系,或者说是刻意逃避的。 重逢的开始,他是惊诧于对方的助纣为虐; 后来,是愧疚于那个混乱的夜晚……一切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奔走。 明明应该拉开距离,林镜轮追着他进了远星,他却又被他的能力和魄力吸引,总妄图成为朋友。 然而,等到林镜轮的告白……再到最近几次的接触每每都超过雷池…… 联想到陆莲台说的,没要安排林镜轮来监视他,可林镜轮在他身边蹲守的日子却真实存在…… 再没有什么藉口能够掩耳盗铃地说是「朋友」了。 郁梵有一瞬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特别是想到陆莲台还在c市……一股前所未有的「背德感」就充斥全身。 他不自在地拉开距离,林镜轮恍惚回过神来,「我、我该换个衣服。」与此同时他想起来问,「怎么这么早来公司了?」 「你来找我的吗?」 林镜轮心里有一剎那地慌乱,觉得是陆莲台和郁梵说了什么,所以郁梵是来问那个问题的吗…… 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 为什么骗人?从重逢开始就别有用心?意有所图? 林镜轮咬紧牙关,一瞬的用力过后,身体却勐然松驰下来,「你等等我吧。」 郁梵淡淡地说,「没什么事,你按计划忙你的吧。我只是遵从谘询合约来看看你们的工作日常情况,到时候要配合驻场意见出整改报告方案。」 林镜轮怔了一秒,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点遗憾,他说,「我没什么事……你来办公室里等我吧。」 「喝茶吗?给你泡大红袍还是缜红?你好像喜欢金骏眉的香气,来这个吗?」 「不用客气……」 林镜轮也觉得自己你个无头苍蝇一样。 把郁梵领进办公室,又发现自己办公室里太乱了,到处都是设备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太有,昨晚窝了一晚的躺椅也还没收。 他想收一收杂物让郁梵看着舒服点,又想赶紧让他坐好泡杯茶给他暖暖,又觉得自己的形象太糟糕了,应该先收拾一下…… 一团乱。 疯了。 一瞬间的混乱无措之后,林镜轮掐了自己一下,总算让郁梵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冷吗?空调给你打高点?」 郁梵实在崩不住笑了,「不用麻烦。」 林镜轮这傻乎乎的样子有点陌生,还有点可爱。以前的林镜轮对什么都不在意,更不会有局促不安的时候,现在他这么窘迫是对什么上了心呢…… 郁梵怔了一下,不愿再想下去了。 好在有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适时进来了,熟门熟路地从林镜轮办公室的储物架上拿出似乎是珍藏的茶叶,又出去泡茶了。片刻后端了泡好的茶进来,悄没声息地放在郁梵跟前的小几上,好奇看了他一眼,又鬼灵精怪地离开了。 郁梵只觉得好笑。 林镜轮想换身衣服,找了一圈才无奈地扶额。 办公室里没放备用的了。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来公司睡觉也很临时随性,没做太多准备,只是想用工作来完全地麻痹自己而已。 他的窘迫更上一层楼,但是看到郁梵突然展颜一笑,心情一下又坐上了云霄飞车……身体像被电了一下,麻酥酥的。看到助理进来,偷看郁梵,郁梵还很客气地回了一个微笑,他又有点不爽。 自己竟然会因为郁梵对旁人笑一下就生气。 第63页 郁梵问他,「怎么了?」 林镜轮淡声说,「没什么。」 说是没什么事的林镜轮,不一会儿就陆续有好几个高管来办公室找他了。他一开始有点烦,眼神总不自觉往郁梵身上瞟,怕他等不及会离开,很是躁动。直到郁梵明确地说,「你忙你的,真的不用管我,请将我当空气。只是,不管什么样的机密谈话,恐怕我都会在这里聆听……如果你确实有不方便为外人道的内容,可以提前打个招唿,我酌情迴避。」 林镜轮看他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好像真的不会走,放下心来。只是对方话里明着暗着的那些「不为外人道」「酌情迴避」之类的别有用心确实好笑,林镜轮义正辞严地回復,「我们没有见不得人的内部交易,你什么都可以听。」 林镜轮说完,郁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世上的事情说来神奇,尴尬这种情绪,只要彼此在某一件事上不约而同有了拉扯,就会消弥于无形。 此时便是这样,林镜轮望着在笑的郁梵,那笑意或者有些调侃,但他整个人放松下来,看着郁梵柔和的眉眼,那粉润的唇瓣……在一开始的不自在之后,竟然瞬间开始想像他喝茶时嘴唇和舌尖的形态。 他有些无奈地偏开眼神,喉头却不自觉地滑动了两下。 在郁梵完全安静无声地陪伴之下,林镜轮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和高管们讨论策略细节,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战斗中。 这种感觉很神奇。 林镜轮十分清晰地知道郁梵就在身边,但他和自己都在刻意地忽视这一点,希望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最初,他确实很难专注,但等专注之后沉浸在工作中的快感之时,勐然接触到郁梵的目光——感受着他一直在身边注视着自己,那种专注便扭曲起来,变成窒息般的满足感。 ……就像他初三的那个暑假。 那时,陆莲台竟然答应父母监督他学习,很多时候他就住在哥哥的公寓里,等着补习老师上门。有一次学习结束,他在客厅里打游戏,门响了,是郁梵拧了一袋东西进来。窸窸窣窣地忙活了好一阵,之后郁梵就像是无聊似地,坐到了他的旁边。两个人都没形没状地各自蹲坐在地毯上,泾渭分明又好像互相堤防似地忙活自己的事——但后来他才知道,这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打游戏,郁梵拿着ipad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以为郁梵会像哥哥那样说他几句,「不要老是玩游戏。」毕竟郁梵一向很顺从陆莲台,几乎将他的话奉为圭臬。但郁梵却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互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推塔的时候,听到旁边抽气的声音……才发现郁梵在看着他玩游戏,似乎比他自己还紧张。 之后郁梵把ipad丢到了一旁,抱着个抱枕下巴埋在里头,就那样闲散地望着他玩了一晚上游戏。 那个时候的郁梵非常的柔软,还透着点没心没肺。 不知是没把他当成小孩还是没把自己当作成年人,总之,有一种平视般的尊重与好奇,还有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地盲目崇拜。 二十多岁的人,连英雄都认不全,技能也不说不上来……但只是看着他操作居然还能共情地实时表现出喜悦、遗憾之类的情绪,但对方并不指指点点,完全只是用情绪反应来跟随着他,整个人反而是安安静静的。那种纯粹的陪伴到像是比游戏里的陪玩更能让人感受到参与感。 那个晚上是他玩游戏最有成就感和沉浸感的一天,他一度怀疑自己会沉溺于那款游戏不可自拔……直到身边没有那个人时,才恍然游戏的吸引力也不过如此。 第35章 在机场等一艘船 林镜轮看着郁梵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端着茶杯,整个人似乎也是放松的。 对方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偶尔微微偏头,或是无意识地咬咬嘴唇……就像那个时候,抱着抱枕将下巴埋进去一样的纯真惑人。 林镜轮费了很大的劲,百倍地思考着工作难题,才能不被对方牵走心神。 郁梵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林镜轮,和高管们商讨问题、聆听汇报的他,完全是社会人的形象了——就像四年前他陡然离开,再见面已变成大人的模样,现在他也陡然甩给郁梵一个从未目睹的面貌,意外和惊诧来得很突然。 他真的成了大人了。 尽管情神憔悴,眼底有着黑眼圈,衣服上面还满是褶皱,但毫不妨碍他此刻的风度——源于管理者贯于果敢裁决的实力和胆量。 他的团队好像很习惯他这个样子……无论是做决策,还是这一身不修边幅的样子。 郁梵从未想到,镜轮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恍惚突然理解了,这个公司并不是对方随便玩玩的,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使命,在认真地拼博。尽管他生来已拥有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商业帝国。 等林镜轮和高管们聊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郁梵一直很有耐心地候在一旁,他的茶水也已续了两次热水,变得寡淡无味。但他脸上挂着笑。 林镜轮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让你等久了。我想回去换个衣服,顺便请你吃午饭吧。」 郁梵点点头,「好,正好跟你聊聊。」 等到林镜轮迴家换了一套干净衣服,他瞧着自己没有那么邋遢,再面对郁梵时才放松些。他甚至闻了闻自己,担心会不会很臭。如果时间来得及,他是想要洗完澡再出来的。 第64页 但郁梵看着他收拾清爽后,反而说,「其实你那个样子就好,更有创业团队的味道。」 林镜轮不知道他是不是打趣自己,没接话。 两人在餐厅里坐下来之后,郁梵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周在梵筑的股份只占10%不到是吗?」 「a轮稀释了一点,他现在8%点几。」林镜轮没想到郁梵关注的会是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郁梵嗯了一声,「个人持有的是不太多,不过他介绍进来的资本应该也跟他有多多少少的关联……只怕往上穿透几层也还是老周。」他瞅了林镜轮一眼,「你个人占了多少?」 林镜轮说,「43%,有10%是给团队代待的。」 「上次我见过的那几个合伙人占了多少点?你们关系怎么?签了一致行动人协议了吗?……」 郁梵问了一堆问题,大概了解了林镜轮在这个公司的实质控制力。 他说,「站在老周的立场,他投这个公司无非就是往併购或上市的路子走,上次我们聊了一下,他倾向于科创板上市。不过目前咱们这个领域的已上市公司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主要是商业化,利润率太低,持续性地打击投资者的意愿。所以上市这条路并不一定好走。」 「站在你的角度,你对这个公司的预期是什么呢?做短线的收割,还是长线的事业?」 林镜轮这才知道郁梵是完全以谘询师的身份和自己在聊,他问,「短线怎么样,长线怎么说呢?」 郁梵解释,「短线就无限接近于老周的诉求,快速变现然后退场。长线的话……」他的目光认真地落在林镜轮的脸上,带着审视和试探,「要看创始人你的理想、期望、喜好,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团队?喜好什么样的管理模式?能做什么模式……」 林镜轮怔了一下,「我想怎么样……你都会按我的意愿来帮我推动吗?即使和老周的想法相违背?」 这似乎是个尖锐的问题。 但是郁梵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跟我签合同的是你,我只能服务于一个目标。」 林镜轮对这个回答有点不太满意,他尽乎无理取闹地追问,「只是因为合同吗。」握着餐刀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郁梵望着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无奈地说,「你一直这么迟钝吗?」 林镜轮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低头咳嗽了半天,郁梵给他递了柠檬水,他喝了两口才缓过来。 郁梵看他咳得眼尾泛红,泫然欲泣似的,明明不久前还是杀伐果断的管理者,这时却像个孩子,林镜轮抬头看他的目光,满是怀疑和难以置信。 郁梵哭笑不得,总觉得林镜轮有些过于纯情,他只好直白地说,「成年人是会讲究亲疏远近的……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觉得我会向着谁?」 尽管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已经不错了。 林镜轮低头,轻咳了一声。 默默地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他的手指在微微地发抖,兴奋的神经越来越活跃。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好像怎么都消不下去了。 郁梵没注意他的小心思,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创立这个公司呢?而且还拿了老周的投资……你家里知道吗?」 其实郁梵的直觉告诉他,林镜轮的家里可能对这一切都毫无所知。也不知道等到他们知道了,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会感到骄傲吗,还是会烦闷孩子脱离掌控呢? 郁梵自己是很为他骄傲的,他深知做到这一切有多么不容易。有人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但其实从0到1的过程远比大众认为的要难得多。更关键的是,林镜轮趟的是一个门槛极高的领域。 林镜轮淡淡地说,「我有一些事情,总有一天会跟家里闹翻……所以不想依赖家里来生活,早早地独立创业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途径。同时为了做好跟家里闹翻之后的万全准备,找了老周来入股,你应该也知道吧,在c市要找一个能和陆氏抗衡的力量,除了老周也没有别人了……所以是我主动想让老周来投资的,相应的我的股权作了一些让步,最开始我控股了90%,逐渐分出去了。」 郁梵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好奇地问,「跟家里闹翻……是什么事呢?」 「很关键的事。」 林镜轮笑了笑,没直接回答,「是一辈子都想做到的事。而且,跟我竞争的人很厉害,所以我得赚很多钱再博一些社会地位才可以……否则地话,会没有竞争力。我父母还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不过我哥这次来了c市,应该已经知道了,离我父母知道也不远了……这比我预想了早了一些,但也没关系。」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很冷静的样子。 郁梵看出他不想细说,也就不问这个话题了。 吃完饭郁梵继续跟着林镜轮迴了梵筑科技,他想趁热打铁和林镜轮将公司的发展规划确定下来,他才好制定谘询整改的方案。 「创始人的喜好价值观将决定公司的使命愿景价值观……这种东西就是基因传承一样,是很难刻意篡改的。很多企业喜欢编一套使命愿景,但如果与创始人的言语举止不符,最终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郁梵说,「听你的意思,你应该是想要做大做强的,这样才能博取更大的社会地位与影响力……这样的话,就需要做长线的企业,而不是短期收割赚一票就走。当然,如果你还有其他的创业项目更有兴趣另当别论……」 第65页 「不管怎么说,当你的企业有了清晰的使命愿景,并且管理者创始人是以身作则言行一致的话……那么下面的人就会逐渐深刻地理解到底应该怎么做……相对的内耗就会小很多,力气也很往一处使。」 林镜轮似有所悟,随后和郁梵就企业的顶层逻辑:使命、愿景、价值观讨论推演了一下午。 郁梵说起专业性的问题时很健谈,也很细緻,孜孜不倦。 两人第一次抛开私交,完全以社会身份来交流,很有些新鲜。 他们互相的了解,此时才变得丰满而立体起来。 会有些出乎意料,但是面对郁梵社会身份的一面,哪怕其中会有狡猾市侩的角度,林镜轮也依然觉得他很可爱。 他觉得郁梵总有种热诚的坚持,分外迷人。 而且,此时他才真正地因为自己的社会身份,而初次有了自我满足感——因为他是管理者,是梵筑科技的一把手,所以才能一对一地和郁梵交流;而其他的人,则跟展晖交流就够了。 因为自己是梵筑科技的创始人和管理者,所以才能使郁梵以自己的意愿为准绳,为自己服务。 服务…… 想到这里,火热的感觉就不可自抑地自腹部升腾起来,几乎将血液一点点地烧开,他很努力地克制,才使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可耻地起反应。 尽管忍得很难受,精神却格外地亢奋和愉悦。 看这个世界都更美好,更清晰,更具色彩起来。 这种感觉,好像比x药还要强烈。 等到下班时,林镜轮自然而然提议送郁梵回家。 展晖本来也想送郁梵,但在林镜轮的一通操作下,他被拉去加起了班。 林镜轮如愿以偿地送郁梵回了家。 离开的时候,他有些回味地抽了一支烟。却与一辆黑色宾利擦身而过。林镜轮的余光扫了一眼,便微微皱眉。 宾利车后座的人沖他使了个眼色,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到五星级酒店的停车场。 陆莲台很不耐烦地从车上下来,看也不看林镜轮,靠着车前盖点了一根烟,「林镜轮,你很不听话。」 亲眼见到林镜轮亦步亦趋地跟着郁梵,着实比耳朵听到更能让人上情绪。 陆莲台很无语,还觉得有点丢人。长兄如父,林镜轮以前总像跟屁虫似地围着他转,对他的话从不敢违逆。现在这是翅膀硬了,还是心里真有些不正常的嗜好? 说起来,管家小喻曾经说过,感觉自从郁梵和他交往之后,林镜轮变得更粘他了。 当时小喻开玩笑地打趣林镜轮怕哥哥被人抢走了……但另一种情况,弟弟其实粘的是哥哥的恋人,这种念头陆莲台万万没想到。 他有点烦躁,「你是真他妈不认我这个哥了是吧?」 林镜轮也从车上下来,站得离陆莲台有一小段距离,双手插着兜,「没有,但你们已经分手了。」语气挺硬的。 陆莲台狠狠地嘬了一口烟,「分不分的……你想得还真多。这件事你这辈子别想。」 「再说,我跟他之间的事都没处理利索,你横插什么竹槓?」 「不嫌丢人?」 「哥,」林镜轮突然叫了对面人一声,他认真地注视着陆莲台,「你只敢找我不敢找他,是怕你的结婚对象发现了闹起来吗?」 「……」陆莲台一下用力把烟掐了。 林镜轮猜得不错,自从上次他见过郁梵之后卓文婷就跟他闹起来,尽管那个女人毫无涵养风情,但他却无法不与对方联姻。表面上陆氏的总裁风光无限,似乎一切尽在掌控,然而却在这件事上束手无策。责任越大承担越大,陆莲台总是以此来勉励自己,但,拥有得越多之后,那个失去的反而被无限放大——他身边的位置偏偏不能是那个他最想带在身边的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会愤恨和同情自己。 与此同时,有些羡慕这个不着调的弟弟。 因为不被看重,所以肆意妄为,因为不用承担家族重任,所以有着爱谁谁的执拗和坦诚。 他只希望弟弟的天真不要太越线。 「我觉得郁梵对你没有那么重要。」林镜轮自顾自地说,「不管你们在一起多少年,不也抵不过你想要的家族联姻吗?」 陆莲台讽刺地将菸头甩向林镜轮,「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当家作主就不要在这里装菩萨——你懂什么?这是轮不到你身上,等到林家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来说风凉话吧。」 林镜轮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继承林家,也不会跟别人结婚的。」 「哥,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我追求郁梵呢……因为之前是自己的恋人,所以想到他会移情别恋就很难忍受吗?你怎么样才会觉得甘愿呢,郁梵就算不跟我在一起,也会跟别人在一起吧…… 我为了郁梵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你这几天也查我了吧,我现在自己创业,不想用家里一分钱,也不想拿陆氏的任何资源,整个陆氏都是你的……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应该做了很大的牺牲吧,我这么惨才能去追郁梵,这么想你会好受些吗?」 因为是么子,他说这些时本能地带了些表演痕迹的可怜。 陆莲台死死地盯着他,「你就这么喜欢玩我玩过的破鞋?」 林镜轮皱起眉,「你贬低他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让我觉得你可怜。」 第66页 「林镜轮!」 陆莲台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记住我说过的话——他不会喜欢你!他愿意接受你的接近还不是以为你是我的人!」 林镜轮怔怔地没有说话,陆莲台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他耳边炸开。 「郁梵一直以为你是我派去他身边跟踪他的吧……他为什么这么坚信这一点呢?」 「如果他知道了我没有做这些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你在他身边做了那么多的事,他都看不见吧?……还不是因为对你没感觉?」 「在机场等一艘船,你不觉得悲哀吗?」 …… 林镜轮终于攥紧了拳头。 如遭雷击,无力反驳。 第36章 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郁梵盘算了一晚梵筑科技的股权结构,想着第二天要找王向荣聊聊,请教一下。 隔天他到公司晚了一点,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刚走进去,却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个人。 真皮的老闆椅背冲着门,只看得到那个人略微的轮廓。 即使看不到脸,也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煞气。 郁梵蹙眉,停下脚步。 无论是谁,在发现自己的领地被入侵时都会生气。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冷声说,「你怎么进来的?」 陆莲台闻声转过身来,望着这间办公室的真正的主人,微微抬了抬眉,「当然是你们请我进来的。」 郁梵嗤笑。远星没有人会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将外人带到他的办公室里。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陆莲台问,「我不来找你,你就准备一辈子躲起来不给我信儿吗?」 他问的自然是上次那个「不要分手」的问题,什么好说的,郁梵不想接话。 他做出谢客的姿势,「我要工作了,请你离开吧。」 陆莲台不动,郁梵转身就要出门叫人过来。 陆莲台施施然地说,「所有闲人都在接待你们王总的贵宾呢,你叫不来人。」 他来时大摆阵仗,让赵京平带了鲸视的几个老总一起上门,到了远星门口,王向荣惊得呆若木鸡。在鲸视随行的董秘的要求下,以最高规格接待一行人,还拉了大半个公司的人力陪同聊天。如今那帮人还在大会议室里,只有陆莲台自己旁若无人地来了郁梵办公室。 郁梵扶住额角,他就说公司的行政保安不会是摆设,让不速之客就这样大摇大摆在他的办公室稳稳呆着。 他真的很佩服陆莲台,在不甘心的驱使下能做出这么多无意义的事情。 郁梵嘆了口气,「你还有什么事?」 陆莲台这才站起身,从老闆桌后走了出来,来到郁梵的跟前。 郁梵被他打量得不舒服,走到一旁的小桌上放下自己的包。 陆莲台突然说,「听说有人给你送劳斯莱斯库里南?」 今早刚进远星,他就听到有员工小声议论郁梵的艷事,其中还涉及到他送的花多次被扔掉的内容。 郁梵放下包,回头瞟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他不想多解释。 陆莲台又朝他近了一步,「你想要什么,金钱财富事业?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 太近了,郁梵觉得压迫,他不太高兴地说,「我什么都不要,谢谢。我只希望你现在离开。」 陆莲台不满地逼近他,受限于身后的桌子,在那种压迫力下,郁梵不得不弱势地往后微倾。 陆莲台贴到他的耳旁说,「这些年我承诺给你的条件还没有兑现,你就这样走了不觉得不甘心吗?」 「我说过会给你一家谘询公司吧,不用跟人合伙完全属于你的……还有湖翠山上带玫瑰园的院子……你不是喜欢吗?」 原来他还记得。 不过是些恋爱时的甜言蜜语,调情时的信口开河而已,郁梵从来没有当真,也不在意。 郁梵有些好笑,又很无语,他盯着陆莲台犀利地反问,「你以为我是因为哪些才跟你在一起的是吗?」 陆莲台看着他不说话。 郁梵自嘲地笑笑。 虽然是过眼云烟,但还是有点难堪。 ——原来陆莲台一直是那样看待他的,他的爱情是一场别人眼里世俗的交换。 ——果然陆莲台从没有爱过他,他不懂得,也不曾拥有。 郁梵的笑让陆莲台有种被挑衅冒犯的不爽,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带着犀利的味道。很不满。 陆莲台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郁梵想说,全部所有,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是三观不合。 最终郁梵也没能将陆莲台赶走,他们相顾无言,对峙到大会议室的人到了约定的时间,派了代表来郁梵办公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敲门,「陆总……」 「接下来您有什么吩咐?」 陆莲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撤吧。」 那面那人明显松了口气。 等陆莲台从他的办公室出来,郁梵看到大会议室那头鱼贯而出七八位高管,个个点头哈腰地朝陆莲台涌来。 郁梵直想翻白眼。荒唐。 陆莲台如果生在古代,估计能做周幽王。 本来是王向荣带队送他们一行人离开,但众目睽睽之下,陆莲台看了郁梵一眼。于是郁梵也不得不一起陪着他们下楼。 他和王向荣一直送他们到了远星所在的大厦门口,接陆莲台的车已停在那里。 第67页 陆莲台上了车,突然按下了车窗玻璃。 「郁梵。」 他叫了一声,郁梵在王向荣的注视下只好走上去。 陆莲台在车里定定地望着他,他于是附身凑到车窗边,陆莲台附耳对他说,「不要对我这么狠心。」郁梵蹙眉不语。 陆莲台的车离开了。 随及同行的几辆车也跟着离开。 王向荣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看了看郁梵,自己上楼了。 不远处停泊在大厦一角的车里,林镜轮默默地看到郁梵站在那里怔了一会儿,他皱眉望着陆莲台车队离开的方向似乎很是不舍。 直到郁梵离开很久之后,林镜轮还坐在驾驶座动弹不得。 「你在他身边做了那么多的事,他都看不见吧?……还不是因为对你没感觉?」 「在机场等一艘船,你不觉得悲哀吗?」 陆莲台的声音话语一句一句,清清楚楚,歷歷在目。 他昨晚纠结了一整个晚上,心里的烦躁到了连编程也无法静心的地步,犹豫着踌躇着,于是今天实在压抑不住地想来看看郁梵,或许不用见面不必说话,只是看一眼也好。 但没想到却看到郁梵和陆莲台一起从远星出来,郁梵还附耳和陆莲台说话。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郁梵对哥哥是有执念的,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总试图去忘却,去侥倖地想郁梵被伤透了心,总会华丽转身潇洒离开…… 但喜欢这种事情,参考他自己可知,并不是那么理智和可自控的…… 林镜轮伏在方向盘上,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郁梵,你还爱着我哥是吗…… 这天林镜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他回梵筑科技后因为一件小事大发雷霆,把一个部门负责人吓得做了一下午检讨。 那些跟着他一起回国的老员工,一个个震惊莫明,因为过往的任何时候moon似乎都没有这么暴躁过。 大家觉得他的压力太大了,在中国这么大的市场做着快速倍增的业务,其承受的外部压力应该是无法想像的,毕竟没有人跟他一样又做技术又做管理还要跟政府机构打交道。 林镜轮后来泡到了封闭实验室里。上百台机器的嗡鸣声里,带着独特的焦臭味,他机械地盯着中控平台。 他一直呆到了晚上,过了零点才离开。 林镜轮觉得自己像个无头苍蝇。 他从停车场取了车,麻木地,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入夜的城市趋于寂静,大概在隐秘的角落纵情着它的声色犬马,但,那些都与他无关。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郁梵的小区附近。 林镜轮唿出一口气,捏紧了方向盘,再次纵容自己驶了进去。 他默默地将车停在郁梵楼下,默默地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窗户。 窗户是黑的,郁梵应该已经睡了。 曾经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重复这样的动作……虽然抓到了那两个偷拍者,但因为担心郁梵会继续被心怀不轨的人士骚扰,他放任自己天天守在这里目送他的来来去去。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满心满眼都在担心之余偷藏着喜悦。 而现在,他明明和郁梵有了进一步的关系,但内心却更加空荡,好像心脏被剜了一块出去。 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郁梵睡不着。他在床上辗转了半天,终于爬了起来。 他倒了一杯红酒,端到客厅的窗前慢慢地灌进胃里。 没有开灯,他匿藏在这幽然的黑暗里,袒露自己的悲凉与渺小。 「这些年我承诺给你的条件还没有兑现,你就这样走了不觉得不甘心吗?」 「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 郁梵越想越觉得心寒。 窗户没有关,冰凉的夜风吹进来,很冷,但他没有关上。 他注视着楼下的停车位,看到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 有一瞬间,他恍惚以为那是林镜轮……竟不知今夕何夕。 郁梵更深地望了一眼楼下,额头抵在窗框上,有点硌人,但他没感觉到。有一瞬间他忘了之前纠结的是什么,突然想,林镜轮应该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了,竟有些怅然若失。 习惯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有人说21天就能行成一个习惯,而林镜轮蹲守在他家楼下的时间估计也不比这个时间短。 所以,他是习惯了吧。 曾经,林镜轮在这里守望他回家,目送他上班,甚至叫他搭了顺风车……帮他买过醒酒药……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他都觉得那个他最恐慌的时期,应该是林镜轮让他感觉安全地成功落地。 「再来一次吧。」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郁梵,我喜欢你。」 「不要推开我。」 「你不明白吗,我必须要板着脸,才能不对你摇尾乞怜……」 …… 他的执着,痴念,天真…… 点点滴滴歷歷在目。 郁梵长长地嘆了口气,将红酒一饮而尽。 他被酒液呛到,甚至眼尾有些泛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涌起一点酸涩。 ——他想他太缺爱了,没有人爱他……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 第68页 ——因此,才会对于林镜轮那即使短暂的迷恋那么介怀…… 甚至留恋。 羞耻,悲哀,躁动,恼恨。 郁梵心脏抽紧,他羞愧不已,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倚墙慢慢地蹲坐到了地上。 黑暗里他的肩膀微微抖动。 第37章 想要跟你同归于尽 陆莲台没能在c市呆很久。 过了两天他通过赵京平给郁梵发了消息,告诉他这天晚上会回j市,希望郁梵能来送机。 郁梵烦闷地望着赵京平发来的航班信息,攥紧了手机。 国航,20点15分。 郁梵嘆了口气,下班后取了车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 既然陆莲台要回j市了,见一面把话说明白点也好……否则,老是通过赵京平这些旁人来传话更为尴尬,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 他不是那种喜欢模稜两可含含煳煳的性格,可以说一但做了决定,他是毅然决然的。 等到郁梵到了机场,将车停到停车场里,他突然又犹豫了。 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郁梵到底没下车,他调转车头又原路返回了。 将手机调到静音,丢到一旁的副驾上,郁梵想给自己一个放空的时间。 理性上知道要做的事情,情感上偏偏不愿。 随便吧。 出了收费站,上了机场高速后,他的车速稳定在110码。不是周五,高速上的车并不多。但郁梵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随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紧跟的一辆车似乎想要超车,越来越近,郁梵保持着车速在最左侧车道平衡行驶,后车果然超过了他。 在错车的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那辆车,黑色奥迪,尾号88。 郁梵脑中翁地一响。 他有些诧异地盯着那辆车的尾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还没有转过弯来,就见那辆超车的黑色奥迪突然从前方一个甩尾调转了车头——在高速上居然逆向地朝着自己驶过来! 尽管郁梵一直注视着那辆车,但毫无预兆的诡异情形还是让他几乎方寸大乱。 郁梵勐地踩紧剎车,车胎在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与那辆车相撞! 千钧一髮,郁梵有瞬间的愣忡,随即他看到身侧另一辆车飞速地越过了自己,像箭一样弹出,斜刺里朝着逆行的黑色奥迪勐然撞了过去! 砰地一声响,两辆车的车身瞬间变形,相互的作用力下车身震了震停在当地。 引擎盖冒起了黑烟。 郁梵的车将将挨着两辆事故车停下。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冲下车。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心跳不止,郁梵甚至比刚才目睹逆行车辆朝自己驶来还要慌乱——因为他发现拦下那辆逆行车的驾驶员,是林镜轮! 林镜轮的车头斜切入那辆车的左侧,安全气囊填满驾驶室,他的脸上一片血污……整个人仿佛没了声息,一动不动。 郁梵的血液也凝固了。 他从不知道时间如此难熬——与最深切的生与死相比,过去所以为的痛苦与磨难都显得无足轻重。 警察和救护车终于到来时,郁梵眼看着林镜轮被从废墟一样的钢铁载具中挖出来,抬上了担架。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颤抖着沉默地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林镜轮在抢救室里一直没有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个小时?一天? 郁梵整个人像失去了活力,变成了无机物,对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直到警方来找他谈话,他才机械地抬头。 「从监控录像来看,犯罪嫌疑人是跟踪你的车辆到了高速车流稀少的路段,突然超车再逆向朝你驶来……只不过被你后方的车辆加速拦截了下来。很明显犯罪嫌疑人的目标是你……」 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检方已经搜集证据准备起诉了。 警员说,好在当时肇事车辆仓促调头之下车速还不太快,如果拉开更多的距离再加速驶来,那后果难以估量,只怕是车毁人亡。 郁梵的脑子还是一片茫然怔忡,似乎没有从事故的恐惧和震惊中缓过来。他痛苦地撑着头,似乎听清了又似乎完全没有进到脑子里。 他只是完全地知道——林镜轮是因为他才差点丧了命。而且现地还生死未卜。 他此时才听到,肇事司机、那个罪犯是钱朝顺。 警员,「你认识他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理论上郁梵应该是惊诧的,但他的情感一丝一毫也不关心他人。 他无暇他顾,也不想去管手术室之外的任何事情。 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后又有其他警员来例行询问。 郁梵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到他的肩上,是王向荣。 「是我拖累了你。」王向荣说,「老钱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我。」 她已经跟警方做完了笔录,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钱朝顺故意开车撞人,是无庸置疑的,证据确凿——但郁梵并不理解,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 王向荣说,她和钱朝顺是夫妻,只不过是隐婚。圈里几乎没有人知道。 两人结婚多年,早期相互扶持,后来各自为伍,有了自己的一摊事业。钱朝顺在线上营销吃到红利之后,就一直想让王向荣给自己打副手,扩充自己的事业版图。但王向荣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觉得自己与钱朝顺有很多商业理念不和,并不适合长期一起共事,故而一直没有同意。两人在这件事上矛盾愈演愈烈。随着王向荣找了郁梵作为合伙人,钱朝顺的不满积蓄到一个高峰。 第69页 「他很自恋,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不跟他合伙偏偏要找外人,一直怀疑我跟你有不正当的关系…… 怀疑一但萌芽就再难消逝。我感觉到他对我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便提出了离婚。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处理这件事,我以为他最多就是跟我打官司,想要找到把柄让我净身出户,没想到他竟然报復我,想要跟你同归于尽……」 「是我没有处理好私事,对不起。」 郁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钱朝顺从昏迷中醒过来,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 因为这起车祸,王向荣现在可以顺利离婚了。 除了制造车祸蓄意谋杀之外,钱朝顺坦白为了抓到妻子的出轨证据——他除自己盯稍之外,还聘用私家侦探偷拍、跟踪郁梵。 直到此时,郁梵才终于弄清楚,一直以来监视他的人是钱朝顺、跟踪他的人也是钱朝顺派来的。 他一开始注意到跟着自己的黑色奥迪是钱朝顺,他和林镜轮的车型号一样,尾号都是88——c市的老闆们热衷于黑色奥迪,更热爱代表发财的「8」的车牌号码,致使黑色奥迪、尾号88的车辆保有量超过1000辆——郁梵太天真,才以为记了两位尾号就能锁定车辆。 他一直以为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只会是陆莲台,从未想过八桿子打不着的地方也会生出祸患。 可笑的是陆莲台虽然嘴上的威胁说得熘,但实际并没有真正直接对他做出过激行为。 ——所以林镜轮,自然更谈不上帮助陆莲台监视他了。 郁梵觉得很荒唐……甚至是荒诞,又可气,气他自己。如果不是他的胆小懦弱,如果他早点针对监视他的人採取手段,而不是误以为是陆莲台的安排就听之任之——那林镜轮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命悬一线。 是他害了林镜轮。 刚在j市降落的陆莲台也很快返回c市,赶到了医院。 他从警方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经过。 讽刺的是,作恶的钱朝顺已经脱离危险,醒了过来,而无辜的林镜轮却未知吉凶。 最让陆莲台恼火的是,钱朝顺吐露原本没想以命相搏,但在得知郁梵背后的人是他之后,担心被陆莲台报復——重压之下,才决意和郁梵同归于尽的。 陆莲台盛怒之下将一只手机砸烂了。 不用他说什么,自然有人为他去向检方施压,c市的公检法部门根本没想到这一起车祸居然还牵扯到陆家,一时之间空气也变得紧张起来。 有人发现蓝海领导力学院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没有任何徵兆地,团队被瓦解,资产被查封,连牌子都被摘了。ceo还莫明失踪。有人说钱朝顺是出了车祸生死不明。也有人说他是得罪了陆氏上吊自杀了。 小报记者捕风捉影地向外爆料,拍到陆莲台进出病房的照片……马上就被陆氏封杀了。陆莲台的助理在他的指示下全天都在处理媒体封口的事情。一丝一毫也不可能泄露出去。 林镜轮经过数个小时地抢救后,终于维持住了生命体徵,从手术室被推出来后进入了重症监护病房。 郁梵直到这时才情绪崩溃,他躲在角落里捧着电话和刘岩言没说两句就泣不成声,难以言说的后怕……一阵一阵像风暴一样摧毁着他的神经,身体不受控地一阵阵发冷。 林镜轮差点死了。 郁梵抱着手机,语音断续含煳,几不成句。 愧疚和恐惧将他压垮,他想为林镜轮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刘岩言从没见过这样的郁梵,他想来医院陪他,郁梵谢绝了。 终于鼓足勇气后,他趴到监护病房的探视窗口,望着病床上浑身包着厚厚纱布,尚在晕迷中的年轻人。 林镜轮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吓人。 他想伸手碰一碰他的脸颊,试试他的温度……手指却只能隔着玻璃感受着那种冰冷。 他不明白——那个时候,林镜轮为什么要那么做? 千钧一髮的时刻,他踩下了油门,挡在了郁梵的车身前。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 ……换作是自己,做得到这种程度吗? 郁梵不知道。恐怕很难。 陆莲台刚和检方见过后,来到重症监护病房外,就看到郁梵站在玻璃探视窗前。 郁梵垮着肩,很颓然的姿势,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镜轮,神色发空。 陆莲台皱了皱眉头。 事件的前因后果他已经全清楚了,也知道了那天郁梵其实有到机场,只是并没有现身又原路回去了——他心里的戾气有被稍微抚平,但看着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又郁卒难平。 郁梵看到陆莲台来了,他低头一言不发。 陆莲台有想抽菸的冲动,努力地克制着,他说,「让他去机场的是我。」 「我也给了林镜轮航班号。」 陆莲台确实同时也给了林镜轮航班时间,他的本意是如果郁梵能去送机,该让林镜轮看看断了他乌七八糟的念头。如果郁梵不去,那就算了。 他没想过林镜轮的念头是不是容易断,自然更料不到,林镜轮会为了郁梵豁出生命。 陆莲台说,「钱朝顺是因为怕我才选择同归于尽,这起车祸责任在我。」 「跟你没有关系。」 郁梵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第38章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第70页 陆瑞和林仁美也相继赶来了c市。 这件事情陆林两家十分震动,也极力地压制着媒体地窥探和发酵。 林镜轮的情况稍微稳定后,就被安排转院到了j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由专家会诊。 但他一直没有醒过来。 林镜轮转院之后,郁梵就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他不知道林镜轮的生命体徵如何了,醒过来没,伤口恢復得怎么样了,骨头有没有接好……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他甚至会想,如果林镜轮死了,他也会后知后觉……或者一辈子都不知道。 他精神恍惚,无法集中注意力,胡思乱想,没过几天眼下已是一片青紫。 王向荣只能告诫他不要上班,在家休息。 但郁梵知道,即使他什么也不干,神经也无法放松,他一直做噩梦。 车祸的那个瞬间反覆出现在他的脑海,他好像变成了林镜轮,感受着当时强烈的冲击波,迎向那海般的恐惧…… 又好像变成了上帝视角贴近着出事的林镜轮,看着对方满脸血污,睫毛轻颤,嘴里似乎喃喃呓语。他凑得更近了,感觉到他身体冰凉,嘴里分明在唿喊,「……疼。」 无数次,郁梵在黑暗中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连周末都不敢回父母家,怕他们担心。 犹豫纠结后,他向陆莲台询问过林镜轮的情况,但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郁梵又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不敢过度追问。 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想起来,车祸之前他最后一次见林镜轮时,还在和他讨论公司的使命愿景。 那天郁梵仔仔细细地洗了澡,将自己收拾一番,他回到公司处理了堆积的邮件,签完了待批的合同,之后走进了梵筑科技。 这是林镜轮的心血。 郁梵抵达梵筑时,展晖如见神灵,忙将他迎了进去。 这段时间来,展晖度日如年。 林镜轮不在,群龙无首,梵筑内部乱如一锅粥。没有ceo他这个第三方公司的谘询经理什么都推不成做不了,天天和艾米抱头嘆息,却又无可奈何。 郁梵听了展晖的汇报,犹豫着小心地推开了林镜轮办公室的门。 他在门口呆立了三秒,才审慎地抬步走了进去。 门窗紧闭多日,屋子里有股沉闷的气味。 郁梵将窗户推开通风,将里里外外的百叶帘全部拉开了。 阳光照进来,他将办公室里的每一处都印进了脑海里,似乎在和记忆中的画面做着一一印证。 他走到林镜轮的座椅前,扶着椅背,感觉那上面似乎还有余温。 恍惚的眼前似乎林镜轮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办公桌上有他常用的钢笔,电脑……有尚未批阅的材料,处处都显示着林镜轮的痕迹。 曾经林镜轮就是在这里和高管们讨论交流,他也在这里倾听过他的高谈阔论;在这间办公室里,林镜轮还曾握着他的脚踝问他「疼吗?」…… 郁梵感觉阵阵心痛。 从林镜轮的办公室出来,郁梵恢復了面无表情, 他召集了所有高管开会,宣布公司进入紧急状态,ceo缺席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需要明确自己的业务目标和决策尺度。 会上,有高管质疑郁梵主持工作的合理性时,他把远星和梵筑科技签订的谘询合同摆到了桌面上,当着每一位高管的面一字一句地将条款念了出来,表明他所需要承担的责任。 「业绩不达标有损我的名誉,你们谁帮我背?」郁梵冷声问。 无声地对峙中,只要再没有明确的反对就是他的胜利。 果然,之后一片寂静无声。 很好。 会后郁梵和每一个部门负责人详谈。 这个时候郁梵已经大致从展晖那里了解到梵筑此时最严重的问题所在——部门之间踢皮球。 业务销售部门对郁梵说,「我们的目标没完成,那是技术部门的问题——是他们产品做得不够好,我们没有核心优势,所以我推销不出去嘛。」 政府关系部门说,「我们宣传推广部做得太差了!没有打出品牌我怎么去搞关系呀!」 宣传推广部门说,「还不是销售部做得稀巴烂——产品都没卖出去,市场占比那么低,我怎么去宣传?!我总不能瞎编吧!」 最后技术部门说,「我们技术国际领先!可惜猪队友不专业,宣传部政府关系部宣传不出我们的好才导致没人识货,可不可气!」 …… 由于梵筑採用的管理工具是欧美大厂十分流行的okr(目标与关键成果法),人性化,富于理想主义,但同时十分依赖自主性。它将员工的工作分为目标,关键节点的结果和信心值。 okr永远鼓励庆贺人们取得的阶段成果,却并没有针对不能完成目标的惩罚——这使它明显在销售业务线上效果欠佳。 业绩一差,人们往往就会推卸责任。 几天后,郁梵下了一剂勐药。 他将所有部门的管理工具全部改为kpi考核制度,一些工作量无法即时量化的,则在okr的同时绑定kpi(关键绩效指标),总之,每个人拿到手的钱要直接与公司的业绩挂钩。将相互推诿转为相互监督鞭策。 这自然引起了巨大的抵制和反抗的声浪。有人说他法西斯。 第71页 那天郁梵把所有高管聚集到员工食堂里,他很平静地态度说,林镜轮已经缺席公司的管理半个月了,未来还将缺度多久,什么时候会回来——有人知道吗? 自然无人知晓。 所有人陷入一片静谧的沉默。 郁梵说,「他只是半个月不在,梵筑的风气就和之前截然不同——半个月之前大家也都那么踢皮球甩锅吗?」 又是一片沉默。 郁梵接着说,「我很害怕,也不希望,等到林总回来的时候梵筑的业绩一塌煳涂。ceo不在,公司的灵魂不在,怎么落实okr——你们有信心保障每个人的使命感和纪律性吗?主将不在岂不是人心惶惶? 「有信心可以保障部门使命感和纪律性的现在请举手,只要你举了手,你们部门就可以不採用kpi继续使用okr。」 「好,现在请举手吧。」 过了三分钟,没有一个胳膊举起来。 展晖坐在郁梵的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郁梵依然面无表情,说,「好,那就这么定了。」 随后他低下头去吃饭。 自从这天在食堂吃了一顿鸿门宴,接下来郁梵每天都和高管们一起吃食堂。 这天吃饭时艾米凑过来跟郁梵说,其实郁梵的铁腕手段反而使大家的心安定了下来。 之前公司里传出了很多的声音,有人说林总可能是不行了……而梵筑的一批初创人员是和林镜轮就一起共事的,后跟着他回国,对林镜轮的感情不一般,在那样的流言下这些人都有点消沉。但郁梵的强硬使大家振作起来,似乎郁梵坚信着林镜轮会回来,于是大家也相信了这种坚信,等着他的回归。 艾米说得有点眼睛红红的。 郁梵一阵恍惚。 陆氏将林镜轮的消息捂得很紧,他住院的信息包括后续一点也看不到报导。但是当初车祸现场却是在事故后一小时就见了新闻,虽然后来被撤掉了,但还是有人看见了认出了林镜轮的车,发到了梵筑的大群里。 -这是林总?? 引起一片譁然。至今当晚的血雨腥风艾米犹在心头。 郁梵筷子举在半空,半天没动。 他突然想问问艾米,「你有林镜轮的消息吗?」 话到嘴边,郁梵微微嘆息,又不敢问了。 又过了几天,在他给陆莲台发不知道第几次的询问消息时。 突然收到了陆莲台的回覆。 -醒了。 只有两个字,郁梵反覆看了无数遍。 他双手交握撑住额头,缓了一会儿,给陆莲台拨了电话过去。 陆莲台接了。 郁梵来不及思考,便问他,「镜轮还好吗,他什么时候醒的?他是一直昏迷到现在吗?……」 郁梵急切地问了一堆,电话那头的人半天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陆莲台说,「他恢復得还可以。刚醒,还不能碰电子设备。」 郁梵无声地点头,「恢復得好就好……太好了……」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林镜轮的情况。 从分手之后半年来,这好像是郁梵和陆莲台第一次平和地交流。 尽管语气都很克制,但郁梵有些热泪盈眶。 陆莲台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严肃地叫了他一声,说,「郁梵,我可以同意跟你分手,也不会再纠缠你了,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郁梵怔了一下,就听到陆莲台冷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不能跟镜轮在一起。」 「郁梵,那是我亲弟弟。」 陆莲台的声音十分冰冷。 郁梵怎么可以和他弟弟一起呢? 那会时刻提醒他,他们之间还有联接,是不是郁梵还在新的情人身上寻找着他的影子? ——那要他怎么想,怎么放手? 陆莲台强调说,「你不能一边要我放手,一边凑到我身边来啊郁梵。」 郁梵握紧了手机,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第39章 不过是一时冲动 又过了一个礼拜,郁梵每天呆在梵筑的时间比远星还长。 他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甚至占了一个小会议室作为自己的办公场所。他每天都会去林镜轮的办公室开窗户,然后离开时再关上。 这天上午十点零八分,梵筑的大群里,消失了近一个月的林镜轮突然发了一条消息。 -@总经理助理,来j市一趟,把要签字的合同带过来。 郁梵看到这条消息时,手机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自己手有些抖。 他回到自己办公的小会议室,点开了镜轮的微信头像,在聊天窗里编辑了好半天,最终只发出了一句话:还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復。 -嗯。 郁梵盯着这一个字发了很长时间呆,他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是镜轮在怪他吗,终于怪他害得自己这样惨…… 还是他现在连发消息都很艰难…… 郁梵不禁心慌郁卒,想说些什么,在聊天框里打的字却一直出错。 然后手机铃声就响了,是林镜轮打来的。 郁梵立即就接通了。 「餵。」 「郁梵。」 终于听到了林镜轮的声音,郁梵无声地咧开嘴笑笑,有点苦涩,「你……」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能听见林镜轮的声音,知道他还好好活着已值得开心。 第72页 林镜轮一直在等郁梵说话,听他半天不吱声了,也有点急,「你……刚想说什么?」 郁梵沉默了一会儿,平復了一下,又问他,「你好吗?」 「挺好的,医生说我恢復得很好,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他说着顿了顿,也吱唔了,「你……」 林镜轮觉得自己睡了很深的一觉,黑甜乡里甚至有些五彩斑斓的梦让人欣悦……他渴望的温柔的眼神萦绕着他,仿佛温热的泉水,轻柔的春风,叫人沉醉。 太喜欢了,他都不愿意醒。 等睁开眼时,四下漆黑一片。空间里只有应急灯和唿叫铃的幽光。 他的心脏一下沉到了谷底,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不知道郁梵怎么样了。 第二天他才从陪护那里知道,原来自己在j市的私立医院,而他已经睡了大半个月了。 居然这么久了,他以为的一场梦,然而郁梵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他了。 郁梵,你想我吗。 想说的话到底没说出来。 突然地,两个人都没声儿了,气氛好像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但两个人又都继续拿着手机,并没有打算挂断。 郁梵先打破了沉默,他说,「我可以去看看你吗?」 几乎是下一秒林镜轮就拒绝了,「不行。」 郁梵有点怔。 林镜轮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不太对,说,「我头髮还没长出来,样子太难看了,你别过来……不想让你看到。」 郁梵笑了笑,「是吗,可是我想看。」 林镜轮不说话了。 后来郁梵又提了两次要去j市看他,林镜轮都不松口。终于郁梵嘆气说他把梵筑的管理工具换成了kpi,天天被骂法西斯,想要镜轮给他ceo的亲笔授权。林镜轮这才同意了。 这天,林仁美在去林氏之前先去了一趟医院,她很惊讶地发现一向特别讨厌护工围在自己身边的林镜轮,竟然在让护工帮他洗澡。要知道之前林镜轮非常不愿意被人碰触,尽管不良于行,但他宁愿自己摔跟头磕着碰着,也不喜欢被人帮扶着解决日常。为着这事她没少和小儿子吵架,搞得她不胜心烦,但小儿子就是犟得不行。 今天可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镜轮洗过澡换了衣服还照了照镜子,然后就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林仁美知道他偶象包袱重,爱漂亮,安慰说,「一点点缝线的疤很快就看不出来了。」 她还想多呆会,给儿子削个苹果吃,结果林镜轮不耐烦地赶他快点走,「你今天不忙吗,我困了。」事实上她才呆了十分钟不到而已。 不过她每次也就有时间呆那么一刻钟,她犹豫了一会儿,「你昨天没睡好吗,怎么现在就又困了。」林镜轮作势要睡觉,她转身走了。 郁梵买了一束向日葵,用金黄的纸包着,看着很有活力。 他进病房时,看到林镜轮背靠着床头眼睛盯着门口,眼神直发怔。 望着那张苍白的脸,郁梵的心脏好半天才又重新开始跳动。 林镜轮看到他,咧嘴笑了笑,「郁梵,你来了。」 他剃了短短的头髮,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感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扬起的笑很灿烂。 郁梵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微微低头掩饰地抹了一下眼角,才回应地笑了,「看你状态不错。」 林镜轮说,「挺好的,就是太无聊了。」 郁梵,「这么无聊怎么不让我们早点来看你。」 林镜轮没听出那话中的意思,他心情很好,看到郁梵走近便欠起身来,巴巴地望着他,「你这不也来了嘛。」有点傲娇的意思。 郁梵笑了笑,走到病床前,把花束放到一边的柜子上面,回头说,「让我检查一下,你哪里变丑了。」 林镜轮挺喜欢他这种口吻,正想把头凑过去让郁梵看看他脑袋上的疤痕,结果突然发现艾米紧跟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镜轮的笑倏忽僵在了脸上,很快便消失了。 郁梵没太注意到,他扭头招唿艾米,听到林镜轮突然问他,「你不是自己来的?」甚至有些质问的意思。 郁梵点头,「太多合同要给你签字了,艾米帮了我大忙,拿了一沓文件。」 「大家都想你了。」 艾米怯生生的,望着林镜轮眼泪都要掉下来,糯糯地叫了一声,「boss。」林镜轮应了一声,但有气无力地。 艾米忙麻利地把一大摞文件放到小桌子上,又拿了花瓶去灌水,把花插好。 林镜轮始终板着一张脸,不太热络。 郁梵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你怎么看到自己的员工就摆老闆的架子,躺在病床上了可以不那么严肃吧……」 林镜轮说,「你什么也不懂!」 郁梵顺着他笑笑,「是是,我不懂。」他说着拿了一个苹果问林镜轮,「吃吗?」 林镜轮气得脱口说,「不吃。」 等郁梵削好了,切小块餵给他,他又吃了。 之后就开始处理工作,郁梵还真的找他要了一份代理授权书。拉着林镜轮签了十几份合同,签到后来他连合同内容都不太愿意看,还得郁梵把关键条款讲给他听,他听完觉得没问题,也没再看看确认一下,就签了字了。郁梵小心地提醒他,这样不太好。林镜轮抬了抬眼皮,「你又不会骗我。」 第73页 说完他垂下眼帘,很轻地跟了一句,「真希望你骗骗我。」不过郁梵没听见。 眼看着林镜轮似乎有些累了,郁梵将签好的合同交给艾米,让他先回去了。艾米乖乖地点头,又嘱咐林镜轮好好休养,就出了病房。 林镜轮掀开眼皮瞟了郁梵一眼。 郁梵说,「跟你单独呆会儿。」 林镜轮一怔。 郁梵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额角的头髮,「疼吗?」一层青皮下能看到那处盘踞着一条狰狞的蜈蚣。 郁梵的手指温柔地流连半晌,直到落到他完好无损的脸上,才敢稍微实在地触碰他,想到这张脸这个人很可能就在那一瞬间毁于一旦,郁梵就阵阵后怕。 他想收回手,被林镜轮拉住了。 林镜轮握住他的手掌,用力地捏了捏,又松开,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等郁梵想要抽回手时,发现林镜轮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发现林镜轮的睫毛很长,睡得很安然,他忍不住碰了碰那不设防的脸,脸颊上还有一点嘟嘟肉。 看了一会儿林镜轮的睡颜,郁梵起身想去上厕所,才发现他的手被林镜轮攥得很紧。 好不容易挣开,他出了病房。 从厕所出来,他从走廊的另一端往回走,快到病房门口时,霍然见到陆莲台站在门口。 看到他后,陆莲台说,「你来了。」 郁梵点点头,「嗯。」 「别呆太久,让他多休息。」 「嗯。」 郁梵准备进去,陆莲台却稍微拦了一下,他逼近郁梵站着,居高临下地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说的话吧?」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镜轮对你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你不要太自作多情。」 郁梵垂着头,轻轻地说,「我知道。」 即使陆莲台不说,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奢望什么。 而强烈的歉疚感也压得他抬不起头。 ——那个时候林镜轮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救他? 虽然偶尔也会惶惑,但在他看来林镜轮太美好了,太干净纯粹……他值得最好的一切,更不必和自己这满身丧气一无是处的人混迹一处。 ……更不用说,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和陆家的人纠缠在一起,当初和陆莲台在一起已让人心力憔悴毫无结果,现如今再扯上林镜轮就更不应该。 其实,没有陆莲台这一层关系,他和镜轮本来也什么连结也没有。 陆莲台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了。 陆莲台离开后,郁梵进了病房,他见镜轮还没有醒,便去烧了点热水。等他泡好了一杯蜂蜜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镜轮已经睁开了眼睛。 可能是做了噩梦,镜轮的眼睛里有些躁烦。 郁梵把蜂蜜水递给他,「喝点蜂蜜水吗,不太甜。」 林镜轮把杯子接了过去,却没有马上喝。 郁梵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刚坐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亮了一下屏幕。 郁梵拿过来看消息。 见是陆莲台发来的。 -忘了告诉你了,镜轮在c市的公司被爸妈知道了,加上这次的车祸,家里气氛很紧张。 -家里不会让他再去c市了。 郁梵望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他终于回復,知道了。 他抬头,注意到林镜轮正在喝蜂蜜水,强颜欢笑,问他,「好喝吗。」 林镜轮「唔」了一声。 郁梵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髮,却没注意到林镜轮眼帘低垂,情绪并不怎么好。 林镜轮注意到他在聊天的对象是自己哥哥,眼神里面更加忧郁。 刚才他早就醒了,好巧不巧地看到站在门口处的两个人,郁梵和陆莲台紧靠在一起,低头耳语的样子,亲密极了。 他真希望自己没有看到那一幕。 如今看来,郁梵虽然对他表现得很关心,但不是热烈的关爱,可能是歉疚,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命。 第40章 来床上睡吧 前几天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记起了事故发生时所有的事情。 林镜轮自然而然地知道了钱朝顺这个人,也知道了是钱朝顺一直跟踪郁梵,后又派人监视……他和唐桓查了那么久,抓到了监视的人但就是没有撬开他们的嘴。如果当时审问得再狠一些,估计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林镜轮只觉得自己还是心慈手软。 但,归根究底,现在郁梵应该已经知道陆莲台并没有派人监视跟踪自己了吧。 郁梵突然心软了,现在是又原谅了哥哥吗? 原本拉黑的人,又重新联繫了…… 原本僵持到痛恨的人,现在已经可以紧贴着私语了…… 林镜轮迴忆起了重逢后郁梵第一次见自己的情形。 对方喝醉了,对他大声地吼着「别跟着我了!」…… 「林镜轮,劝劝你哥——别再对我这么纠缠不清了,求求他放过我吧!……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次他也是说: 「上次你不是答应我了,回去劝你哥?」 「怎么说话不算数阳奉阴违?还是你怕他?」 「跟踪我很有意思吗,你搞清楚了吗,我今天来见谁,做了什么?」 「好玩儿吗?」 …… 自始至终,郁梵再见到他的时候,都只是将自己当成哥哥的附庸而已。 第74页 也许郁梵从来没有将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来看待吧? 如果他再昏聩一点,煳涂一点也许会过得更开心…… 因为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另一个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年来郁梵有多爱陆莲台…… 在陆莲台的身边,郁梵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甚至完全没有自己的脾气。 偶尔陆莲台对他的温柔,他会记挂很久,在陆莲台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将自己包裹起来,露出倔强的底色,孤零零冷清清,好像本就不屑于粘人。 但,只有林镜轮知道,郁梵其实也是粘人的,渴求更多爱的。 ——当陆莲台生日,郁梵提前大半天亲手为他准备一大桌菜时,他知道; ——当郁梵出差到了另一个地方,每每都会给陆莲台寄明信片的时候,他知道; ——当读出郁梵用秀气的字迹,写给陆莲台的信时,他更知道…… 就因为知道,所以林镜轮甚至从不敢奢望郁梵的目光能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习惯了克制本能的冲动,习惯了渴求不被及时满足…… 他不着急,他可以等,他可以将这份渴望延迟到任何时候。 只要他爱得比郁梵长久,那个时候,他会给渴望爱的、爱粘人的郁梵,一个温暖的怀抱。 哪怕那是几十年之后,哪怕那时自己已是耄耋之年。 他可以等。 林镜轮有些责怪自己,是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难以忍耐。偏离了原本的初衷。 而他担心,这会使自己和郁梵都变得难堪。 特别是现在,他发现郁梵捧着手机魂不守舍……是在想念哥哥吗? 林镜轮的那种躁动不安更甚。 他冷淡地开口,「我哥是不是来过。」是问句,但情绪并没有多少疑问的成分。其实他自己早就看见了,故意有此一问而已。 郁梵略微诧异,「那会儿你睡着了,他又走了。你想见他?」 林镜轮摇头。 郁梵看他一直盯着自己,以为他想玩手机,就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了他,「给你玩一会儿吧,十分钟应该问题不大,我不告诉别人。」前两天他向陆莲台打听林镜轮的情况时,记得对方说林镜轮现在可以看书、用电子产品了,但是林仁美不让。所以林镜轮的手机被收起来还没有给他。 林镜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郁梵说,「在群里露个脸发发消息也好,鼓舞一下士气。」 说着告诉了林镜轮他的触屏密码。 林镜轮接过郁梵的手机,好半天没说话。 他摸索着手里的设备,眸光微微晃动。他现在知道了这个手机的解屏密码,是郁梵的生日。这个手机里,还有刚刚和他哥哥聊天的信息…… 这种不设防的感觉,让林镜轮微微有些麻痒。 他看了郁梵好一会儿,将郁梵的微信切换到了自己的帐号发了几条消息,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机还给了他。 偏巧这个时候郁梵来了个电话,林镜轮没看清是谁打来的,只看到他挺重视似地当即出了病房出去打电话了。 林镜轮望着郁梵消失在门口,又有些泛酸。 等郁梵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林镜轮让他回去了。郁梵也没客气,他刚接了一个业务来电,也确实是有事要处理。便和林镜轮告辞,离开了。 这个周日郁梵回到了父母家吃饭,孟月梅发现他状态好了很多。 她念叨说,「头几回叫你回来吃饭,你怎么都不理,讲电话还闷声吭气的,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你……今天心情这么好,发生了什么好事?」 郁梵笑了笑,没说话。 他想孟女士还是心思细腻,确实,见过林镜轮、确认他没事之后,他的心情才完全放松下来。 孟月梅瞅他闷葫芦,不太乐意,突然说,「好的坏的你都不吱声,是不是谈恋爱了?」她脸一板,「我警告你,男的不行!!」 郁梵听闻,狠狠地呛了一下,又无奈地说,「没有。你也别管我了。」 孟月梅白了他一眼,闷头干饭不理他了。 第二次去j市探望林镜轮时,只有郁梵自己一个人。 他将厚厚的一撂梵筑科技的整改报告和痛点分析交到林镜轮手上。 林镜轮看着报告,瞟了郁梵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郁梵觉得他有疑惑,便认真地说,「上次我们讨论过使命愿景的问题,我还是建议先将这块以章程的形式定下来……上层建筑确定了,往下再梳理会清晰很多。」 「不过为了方便理解,我已经按不同的方向做了几套方案……你先看看,可以找找心里的尺度,哪里是你想要的哪些是不能接受的,都标记出来,我们再详细地讨论交流。」 郁梵非常的耐心,但他在说工作事务的时候本能地有点强势,面对林镜轮探视的目光时也不迴避。 而林镜轮很吃这一套。 林镜轮执着的想法是:终身追求技术的突破,同时使技术具有普世的实用性。 云计算就是现代社会公共服务般的基础设施,而私有云在此基础上更加看重独立和安全性。 林镜轮提出了品牌的使命: 「打造卓越安全的数字基础设施。」 郁梵重复了一遍,问了他几个问题,「你确定会一直追求卓越,追求技术突破吗?」 第75页 林镜轮说,「我本来就是技术出身,过去这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郁梵说,「挺笃定的?」 林镜轮点头,「我想要的东西会一直追求下去。」他意有所指,但没挑明。 郁梵又问,「会为此而捨弃一些东西吗?……比如,如果资方希望你扩大生产赚更多的热钱,同时为了利润要求你砍掉不必要的研发投入,你会怎么做?」 林镜轮考虑了一下,「砍掉多少?」 郁梵笑了笑,「『打造卓越』需要多少呢?」 林镜轮怔了一下。 郁梵笑道,「懂了吧——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你第一优先站在哪个角度思考问题。当你明白了这一点,忠于自己的内心,贯彻执行这一理念之后……你的决策和公司的方向才不会有博弈和前后矛盾。」 林镜轮于是说,「我的底线是研发投入不低于公司可支配资金的30%,如果是利润的话不底于50%。」 郁梵记了下来。 林镜轮突然问他,「你的底线呢?」 郁梵懵了一下,「我的预算吗?我们谘询公司不像你们有研发成本,我的人员成本是非常可控的……」 林镜轮说,「别的维度呢?生活啊未来什么的……」 林镜轮眼神闪了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哥结婚了,你也能原谅他吗?」 他以为郁梵会愤怒或者抑郁,但没想到对方笑了笑,说,「怎么可能。」 林镜轮望着他,他说,「你看了什么八点档的电视剧吗,脑子在想些什么?」郁梵不想多说,把脸板了起来。 但林镜轮面对他板着的脸,嘴角却勾了勾。 这天郁梵到j市就比较晚,两人讨论章程多花了一些时间,等到聊完郁梵发现天已经黑了。他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他已经赶不上回程的飞机了。 他准备改迁机票,结果发现当晚只剩红眼航班,要不然就是隔天中午以后的了。 郁梵准备订个酒店住一晚再回去,但他刚看了一眼携程就被林镜轮瞟见了。 等他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时,林镜轮抓住了他的胳膊,「留下来陪我吧……」 他说得委屈巴巴,两只胳膊都缠上了郁梵的手臂。 「护工今天也没在,我一个人在医院也没人照应……如果你不回c市的话,就陪陪我吧。」 事实上,林镜轮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人照顾所以把护工都赶走了。 但此时他装了一下委屈,郁梵到底还是心软了。 等林镜轮上完厕所,郁梵已经把躺椅铺好了。 他有点累,很困,很快就闭上眼睛进入浅眠的状态。 前段时间他一直失眠,经常做噩梦,没想到此时却很有睡意,即使只是在如此简易的小床上躺着,却感觉下一秒就将跌进黑甜乡…… 林镜轮的声音突然将他拉回来,「郁梵。」他叫了一声。 郁梵唔了一声。 林镜轮说,「来床上睡吧。」 郁梵揉揉眼睛还有点懵,就看到昏暗的夜色里林镜轮正看着他,眼睛里有光亮一闪一闪的。 他说,「我做噩梦了,陪我一会儿。」 郁梵还有点犹豫,他怕压着林镜轮的伤处,他总觉得对方现在是个玻璃制品,极端易碎。 但林镜轮提议了好几次,他用委屈巴巴的声音一说话,郁梵就没办法了。 郁梵迷迷煳煳地爬上床,用最后的清醒和理智侧着身体,只占了一点床沿的空间,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林镜轮怕他滚下去,用没受伤的手搂着他的腰,往中间挪了挪。 那只手很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却不太受控制地……没能如愿收回来。 郁梵挺瘦的,不单薄,但并没有太多肌肉,他的腰上还有点恰到好处的软软肉……一碰到就像是有吸力似地将人的手指粘住不放。 林镜轮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越来越清醒,最后还是放任了那只手。 这一刻他是一只猫,那只手好比猫的尾巴,本来就不受脑子的控制。 第41章 别怕 我陪着你 郁梵醒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了鸟叫。窗帘不遮光,将他从沉梦里唤醒。 他睡得挺好,深冬里却感觉到浑身都暖洋洋的。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缩在林镜轮的怀抱里,林镜轮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下巴还搁在他的头顶。他在这个非常密实的怀抱里,脸贴着林镜轮的胸口,对方衣襟出裸露了来的皮肤有部分贴合着他的皮肉。很干爽很细滑,有种独属于年轻人的清新。 林镜轮的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还有独属于他的体香,很好闻很舒服的气息,和薄荷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成为特别独特的气息。 有人说人和动物其实一样,人与人的相处也会根据气味来辨别喜好,有些人「气味相投」甚至比「性情相投」更能相互吸引进而亲近。他无疑是喜欢林樈轮的味道的。鼻腔里的味道很让人安心,甚至让他有些留恋……并没有第一时间拉开彼此的距离。 大概过了五分钟后,郁梵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小心翼翼不碰到林镜轮的伤处。 郁梵回到c市后,便投入到工作中。 不久,他发现林镜轮在oa系统上线了,每天都能线上办公一段时间。 林镜轮看来恢復得不错,他能线上工作后,郁梵想自己不用再去j市找他了,现在百分之百的工作都可以远程,连签字都能电子签。这无疑是科技带来的便利,但郁梵还是觉得大致少了点人情味。 第76页 他本来以为自己毫不在意,但却不时会想到那个时候陆莲台的警示和告诫: -忘了告诉你了,镜轮在c事的公司被爸妈知道了,加上这次的车祸,家里气氛很紧张。 -家里不会让他再去c市了。 不能忽视大概就是介怀吧。 他想,林镜轮不会再回来c市了。老周可能很快会来找他,商量梵筑要换ceo的事情……新的ceo人选可能会是现在的cto(首席科技官),也是林镜轮的老搭档,回来的人之一……他盘算了好大一圈,在纸上写写画画,涂了满满一页,又不知道是哪里感觉不对了,将那张纸整个揉烂。 郁梵放下笔,往后靠在椅背上,心想,自己可能没机会再见到林镜轮了。 人生往往如此,不过是一次次的相聚与别离。 他和林镜轮的相遇也并不久,下次见面也许是经年之后……如同上一次的离别一样。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重逢之时会不会相互道一句,你还好吗? 那样或许也是很好的。 之后郁梵收拾心神,准备年终总结的诸般事务。 在即将挥别这一年时,c市下了一场小雪。 细细密密的小雪花纷纷扬扬,刚一坠地便消失不见,如同一群来去无影的精灵。钢铁水泥的城市被点点濡湿,带着些冬日里特殊的缱绻。 郁梵去上班前,格外裹了一件厚大衣。 他如今不太敢自己开车,前不久请了一位司机,司机师傅将他送到远星的大楼门口停下。 他下了车,突然听到一声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在叫他。 「郁梵——」 郁梵微微错愕,一回头,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计程车,车门开着,一只拐棍伸了出来。 接着林镜轮一手撑着车门框,一手拄着拐杖,拖着一只打了厚厚石膏的腿,慢慢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动作不太熟练,拄着拐杖显得很笨拙,但在纯白细密的雪片里,微微扬着头,笑得很灿烂。 郁梵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林镜轮朝他走了一步,差点摔倒了,郁梵这才抢步上前,扶住了他。 郁梵惊疑不定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你家里……」 郁梵态度犹豫,林镜轮这才知道,原来郁梵知道他家里情况,晓得他父母不让他回c市。林镜轮不太在意,得意地说,「我偷跑出来了。」 郁梵无奈,他挽着林镜轮的一只胳膊,感觉他穿得很少,手都冻红了,冰冰凉凉的。这么一会儿,他的头髮和睫毛上都粘了几粒雪籽,看上去像童话里的小公主,有些粉雕玉砌的意思。 扶着林镜轮进了大厅,郁梵帮他把身上的雪拂掉,把大衣给他披上。 林镜轮也不客气,裹着他的大衣缩着脖子,将自己抱得紧紧的。他的鼻子抵在羊绒大衣挺刮的领口,蹭了蹭。 郁梵问他,「送你去公司吗,还是送你回家?」 林镜轮说,「我偷跑出来的,当然不去公司也不回家。」他瞄了郁梵一下,「带我去你家吧。」 郁梵明白他这个时候来公司逮他的目的了。 人与人的距离感这种东西,只要一朝被越过藩篱,好像就再也不復存在了。 郁梵很是无奈,好言劝说,「我家里太小了,只有一间卧室没法儿住。」 林镜轮也很有理有据,「小点好,太大的地方,我挪动起来费劲,还容易摔倒。」 「……」无法反驳。 郁梵沉默了一会儿,林镜轮直直地看着他。 他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好像这个世界唯一能依赖的就只有自己了,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郁梵只好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回来重新接自己。 等司机回来,郁梵也不打算去公司了,他陪林镜轮一起上了车,往家里开。 雪大了些,别有一番风情。 司机开得很稳,不快。 路上郁梵看了一会儿车窗外的风景,林镜轮似乎觉得他那边的景色更好,也想凑上去看。 郁梵笑他孩子气,但也没拒绝。 司机很老实本份,他没有见过林镜轮,但也不敢多打量。一路上他只是稍微有些好奇,这些日子他发现东家是个很简单的人,有点工作狂,他没见郁梵和什么人特别亲厚过,更不用说将人带回家了。他在开车的时候听到后坐偶尔传来笑声,想着东家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到了家楼下,郁梵让司机将车开走,明天再来接他。他扶着林镜轮上了楼。 林镜轮还有点依依不捨,他说去年他来c市的时候也是冬天,但没有下雪。 「我还没见过c市的雪景,这是第一次。」林镜轮说。 郁梵笑了笑,「想多看看吗。」 「想啊。」 「那带你看看吧。」 郁梵先回家给林镜轮找了一件宽松款的薄羽绒服,看到林镜轮穿到身上正好,只是变修身款了。他不禁有些羡慕,林镜轮这宽肩大长腿的衣架子身材,可不是他年少时的心中嚮往么。 郁梵找邻居借了一张轮椅,换好衣服,带了把伞就推着林镜轮出门了。 林镜轮以为他只是带自己在小区里熘熘,没想到郁梵推着他径直去了公交站。 工作日的白天,公交没什么人。 他们在车上也是看景,约摸乘车半小时,进入了湖畔风景区,郁梵才推着林镜轮下车。 第77页 这个时候四周已经有一些积雪了。 郁梵推着林镜轮慢慢地朝着湖边走,一路上丛林掩映,清寂无人,似乎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这里的生态保护得很好,处处是百年的古树,在城市的一隅勾勒出旷野原始的气息,好像一下就从现代都城中脱离出来。 郁梵一边走一边跟林镜轮介绍些景点逸闻,林镜轮听得很认真。 之后他们到了湖边,静静地看着开阔的湖面和远处层叠的山峦。这雪像将那天地万象的大蛋糕上面撒了层糖霜,将艷的、尖利的,都变得柔和、朦胧起来;又像是在水墨画卷上,空下了处处留白……那山那湖那天都变得仙气飘飘,多了无限想像。 林镜轮望着远处,突然说,「我好像一直都在赶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看风景。」 他说得情感充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郁梵蹲下身,握住林镜轮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帮他捂了捂,「你快点好起来,以后每一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看风景。」 林镜轮抓住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轻轻地蹭了蹭。 傍晚回去时,郁梵给林镜轮採买了一些日常用品。 晚上就寝前,他在卧室打了地铺,自然地铺是他自己睡的,床留给了林镜轮。 郁梵发现林镜轮呆在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他现在睡觉容易做噩梦,睡得很浅,80%的时间总会梦到车祸的瞬间,看到林镜轮满脸血污失去唿吸的脸……凌晨两点半,他又勐然惊醒,像干涸的鱼一样无声地张开嘴拼命唿吸,却依然感觉缺氧。 可怕的窒息和恐惧感让人慌乱不已,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似乎会让人沉沦进无边地狱……随后他蓦地感知到空间里平稳的唿吸声。 是林镜轮。 他还活着,好好地躺在床上。 卧室不大,郁梵睡的地铺紧挨着床边,他一坐起身就能看到林镜轮起伏的轮廓。 郁梵几乎是求救般地扑到床沿,凑近看着林镜轮的睡颜。 没有什么比当下所见的真实感更能让人从噩梦的渊薮中抽离出来了。郁梵忍不住轻轻碰了碰林镜轮的头髮,随后手指轻轻凑近了他的脸庞……并没有想真的碰触,并不想要吵醒他,只是想要尽量感受到体温而已。 但不知是不小心碰触到了,还是动静太大,林镜轮倏忽醒了过来。 他有点迷煳地用带点鼻音的语气喃喃,「唔,郁梵……你没睡着?」 林镜轮揉揉眼睛就要起身,被郁梵按住了,「我起来上厕所……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快睡吧。」还好林镜轮并没有好奇他为什么趴在床头边,瞌睡似乎让他的脑子有点煳涂。 但林镜轮没有马上睡,郁梵刻意地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刚平平常常地躺下,林镜轮敏感地问他,「你做噩梦了吗?」 不知为什么,郁梵没否认,「嗯……」 「别怕,我陪着你。」林镜轮躺在床沿,他的手臂垂下来,便抓住了郁梵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很暖,郁梵忍不住很轻地摩挲了一下,随及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睡吧。」自己现在也感觉到睡意了。 「你来床上睡吧,睡地铺不习惯才做噩梦的吧。你睡不好我会内疚的。」林镜轮很执拗地说。明明他是客人,郁梵却因为他腿不方便,无论如何也要自己睡地铺……知道郁梵不会妥协,但他想让郁梵睡得更舒服。「医院不是也一起睡过吗,那个床还更小。」 「那好吧……只今天一个晚上。」应该没问题吧。郁梵噩梦之后其实也有一点嚮往陪伴,心脏的余悸,需要更多的东西来抚平。 他刚掀开被子爬上床,林镜轮就像猫一样地贴过来,环住他的腰,「做噩梦了要这样搂得紧一点才不会害怕。」 郁梵僵了一瞬间,但汹涌上来的睡意让他无暇反驳,热源也让人留恋……他只顾着说,「别压到你的腿。」 林镜轮说,没事。 随及郁梵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郁梵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和林镜轮睡在一起时,他都睡得很好。 第42章 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不想吵醒林镜轮,他轻手轻脚地起床。 洗漱之后觉得林镜轮可能吃腻了吐司牛奶之类,便出门去外头买了早餐。 豆浆、包子、糯米鸡。糯米怕林镜轮不好消化,他是准备自己吃的。 时间尚早,他回来时也不过才八点。很少起得这么早,但郁梵并不觉得困顿,反而觉得早起也有早起的好处,买早饭看到的人间烟火气自不必说,这一路散步闻到的空气都要更清新些。 他神清气爽地回到家,发现林镜轮已经起来了。 郁梵扬扬手里的早餐,「洗漱好了吗,吃早餐吗?」 原本郁梵心里还有点担心两人会有些尴尬,昨夜睡在一起虽然是双方认可的,但早上搂在一块儿却是计划之外。他多少有点担心。 但等林镜轮吃起了早饭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林镜轮很自在,还要抢他的糯米鸡吃。郁梵实在拗不过他,放弃了抵抗,自己换成吃包子。 他看林镜轮吃得香,不自觉地也笑了笑。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觉得,他很喜欢林镜轮的自在……甚至再任性一点霸道一点应该也没问题。 第78页 郁梵一边琢磨一边吃,包子馅的汤汁没注意顺着他的手心流了下来,郁梵下意识抬起手,在手腕处吮了一口。 林镜轮喝着豆浆,突然就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 他之前说的没错,在郁梵这个这个五十平的小房子里,他可以放下拐杖,蹦着去任何地方。而且需要他挪动的时候也不多,白天他窝在沙发边可以窝一天,郁梵连饭菜也端到茶几上吃,只有上厕所的时候需要动弹。 林镜轮在这里办公,很怡然自得。 他甚至在线上会议时会乐意打开摄像头,梵筑科技的高管们于是奇异地发现他们的创始人兼ceo居然窝在背景是沙发的地方,从环境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小的客厅,明显是坐在地上参会……与他的霸道总裁气质毫不相符,但林镜轮还挺喜欢展示他现在所处的环境的,有的时候他换个角度,眼尖的同事会从背景里看到屋子里好像还有个人在忙忙碌碌…… 那人快转过脸来时,林镜轮会稍微挪一下设备,好像生怕别人窥见似的。 担心林镜轮怕冷郁梵还买了一个油汀取暖器。 但林镜轮不以为然,「你不是一直觉得油汀颜值高想买吗?还想拿它烤桔子什么的。」言下之意,与怕他冷着没啥关系。他残酷地揭露,「你这是拿我当藉口,满足自己的消费欲啊。」 郁梵被噎了一口,有点脸红,但仍据理力争,「那也一直没买……你不承情还抢白我,有没有良心?」 林镜轮便抱着他撒娇,「好了我错了,我不说了。」 也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林镜轮变得越来越爱撒娇了,很多时候都让郁梵无法招架。 郁梵突然开了个小差,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买油汀的?」 林镜轮说,「我关注了你的ins。」其实不止是ins,但凡郁梵有帐号的,他都关注了。只怕很多郁梵自己都记不起来,但确实属于他人生的某个时间段的内心表达……有些很情绪化,有些又很冷清,那些雪泥鸿爪的时点碎片,被他牢牢珍藏。 有的时候林镜轮甚至觉得这些无人知晓的部分、只被他关注守护着的东西,是他的独属之物,被他所拥有。由此带来很强烈的满足感。 郁梵有点吃惊,随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耳热,虽然本来就是开放性的社交帐户,被人看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陡然知道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晚辈关注了自己,就好比班主任被学生关注的那种头秃。 他只好说,「那我关注你吧……」莫明奇妙就和林镜轮交换了ins。 为了方便照顾林镜轮,郁梵现在上班时间很灵活随意,没什么事时他都会提前回家。 隔天下班他提前了两个小时回来,进门看到林镜轮坐在沙发上好像不太舒服地弯曲着自己的腿。 「怎么了,不舒服?」郁梵一下紧张起来。 林镜轮有些意外他回来得这么早,「没什么,有点酸胀有点痒……是在恢復的正常情况。」 郁梵把东西放下,换了拖鞋,快步走到沙发边,「我看看。」 他跪坐在地上,很自然地就抓住林镜轮的脚踝握住他的脚掌,对方有点瑟缩。 郁梵才发现林镜轮这么害羞,他故意打趣了两句,「你也这么抓过我的脚脖子,忘了?我可没有你这么扭捏。」 林镜轮想说郁梵可比他扭捏多了,但郁梵碰触的皮肤很痒,他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林镜轮的小腿骨已经好了很多了,但肉眼还是看着有一点点水肿,而且由于打着石膏,血液流通没那么好,显得比正常体温低一些。 「痒也不能挠,我帮你把脚热敷一下吧,应该能舒服一些。」 郁梵去接了一盆热水端到客厅,他故意放得烫了一些,毛巾泡软后很快地拧起来,趁热敷在林镜轮脚上。他搬了个椅子坐在林镜轮的对面,让对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 郁梵觉得自己还是挺有照顾人的天赋的,刚拧开的热毛巾贴到林镜轮的脚底板时,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脚趾蓦地崩紧。郁梵用整个毛巾将他的脚掌包住,轻轻地按压,林镜轮好像很喜欢,虽然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睛,但舒服地轻声哼哼。 人被需要或取悦到对方时,其实也是会感觉到快感的,郁梵看到林镜轮完全放松的样子、连眼睛都享受地闭了起来,也不由得笑了笑。 他怕水凉了,过了五分钟就准备去换水。林镜轮却不让他走。 「正舒服着呢。」他说。他的眼睛倏忽睁开,脸上也像是被热汽蒸腾得很红润。 「我去换个水,马上过来。」 「不换了,别走。」 郁梵本来拿着毛巾,想着给林镜轮热敷,心境一直都很正常。被林镜轮这样一说,他手里的毛巾也已放回盆里了……此时抱着林镜轮的脚,还被对方直勾勾地盯着,就感觉有点怪怪的。 而且,林镜轮为了怕郁梵走掉,还用没受伤的那条腿勾蹭了郁梵的大腿一下,像撒娇一样。 郁梵怔了一下,忙起身去换了水。 第二次再敷的时候林镜轮却有些不自然起来。林镜轮的脚上有些潮湿,接触到郁梵的腿上也有一小片布料被水洇湿了。他在给林镜轮热敷之前换了家居服,裤子是棉质的薄薄一层,被水洇湿后就透出肉色,稍一磨蹭,触接的地方就好像毫无遮挡。 第79页 不知道是热敷的毛巾太烫,灼烧了皮肤,还是别的什么,林镜轮感觉到很热,仿佛有火在烧。在郁梵再一次拧了毛巾准备继续的时候,他慌乱地收回了脚。 打着石膏的肢体多少有些笨拙,他不太利索地起身,扶着沙发单腿站了起来,支吾地说不敷了。 「水还热呢。」 「不要了……我要上厕所。」 在郁梵的诧异和询问里,林镜轮单腿别扭地蹦进了卫生间。 郁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身狼狈,他进房间换了一套家居服。 林镜轮刚推开卧室的门,就怔在原地,郁梵在里面。 郁梵的衣服刚套了个脖子,露出大片的背和腰身,他的皮肤很白,抬臂的姿势下肩胛骨凹出很漂亮的形状,越往下肌肉的线条便逐渐收紧,到腰腹处好像不盈一握。在腰窝的位置还有一粒褐色的小痣。 郁梵下意识地回头,尴尬地说,「等一下。」 林镜轮好像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头髮上还在滴水。 「对不起。」他怔了一下,喉头下意识地滑动,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既然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郁梵嘆了口气。 晚上林镜轮洗澡洗得有点久,郁梵洗漱完换好了睡衣本来在看电视,但林镜轮过了四十分钟还没出来。 郁梵电视放了什么也不知道,有点担心。密闭的空间里洗澡洗久了人很容易晕厥,加上林镜轮的腿还不方便,是不是摔倒了? 郁梵胡思乱想了一圈起身往浴室走去。 「镜轮,你洗好了吗?」 郁梵听到花洒的水流声,但没得到林镜轮的回应。 他心提起来,皱着眉走到门口正准备推门——浴室的磨砂玻璃有50%的透明度,并不是什么也看不见。 郁梵蓦地睁大眼睛。 即使是在稀里哗啦的水声里,也能隐约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林镜轮一手扶着墙,半侧着身体,脸上是近乎痛苦的难耐表情……郁梵在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里怔在当场,不知道林镜轮是有多沉浸,连他走到近前都没有发现。也难怪无法回应他。 林镜轮在水流下赤裸的身体,即使是一条腿包裹着防水布也依然完美,他的骨架比郁梵要大,宽阔的肩背此时用力地佝偻着,肌肉崩出一块块分明的轮廓,连脖子和手背上的青筋都十分明显…… 郁梵满脸通红,羞愧地悄声后退。 害怕林镜轮发现他看到这一幕的尴尬,让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慌张地关了电视,铺了地铺用被子将自己一把裹住。 这晚林镜轮再想让郁梵到床上去睡,郁梵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 他连看都不敢看林镜轮,甚至对方只是躺到了床上,他听到动静……就会马上想到浴室的那一幕。 这一晚,他的噩梦终于不再是车祸,而是浴室里的林镜轮难耐的表情,压抑的急待纾解的,一遍遍回放。郁梵快要疯了…… 一脸憔悴地睁开眼睛,眼前又是林镜轮的影子,林镜轮的背景,林镜轮的肩膀,林镜轮的胳膊,林镜轮的手…… 林镜轮疑惑探询的盯着自己的目光。 「你怎么了?」 「……」 郁梵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43章 受不了一点刺激 自这天之后,郁梵的心理压力前所未有地大。 虽然让自己要表现得自然,但郁梵根本没办法平和地接触林镜轮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闪躲和迴避,要么就会在对方接触到自己的时候倏忽尴尬而脸红……他真的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不过就是看到对方自渎,有什么大不了的。 明明比这个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也许正因为有之前「更过分」的积淀,有一点风吹草动,牵线引火……思绪就越发地延展,脑子里完全不受控制。 郁梵觉得自己压抑太久了,否则他不至于受不了这么一点刺激。 好在林镜轮的石膏终于拆了,郁梵将他赶回了自己家。 林镜轮虽然不满,但他一个多月没去公司了,郁梵以谘询公司代表的身份质问他整改方案的意见,落实路径和时间……总算让林镜轮无暇他顾,认真和团队磨合讨论去了。 各自忙了十来天,年关来临。 郁梵是在刘岩言问他要不要年货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来,快要过年了。 每年这个时候刘岩言家里收到的礼品能绕月球两圈。大部分都是不太贵重、但特别有心意的土特产,让人收得没有心理负担。 这一个多月郁梵除了医院就是公司和家里,三点一线,和刘岩言也挺久没见了。刘岩言拿了一堆礼盒,劝郁梵收下。 「这有黑猪肉珍珠鸡天麻壮骨丸什么的……你拿回去吧,给林镜轮补补,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好好照应着点。」 「还有这个虾,也很补钙的……」 得知林镜轮豁出命去救了郁梵,刘岩言现在对林镜轮敬仰有加,扪心自问,自己是不能为了谁这样毫不犹豫毅然决然的。 「哪怕是父母亲人,这心里也会犯憷不是。」 他觉得林镜轮能做到这一步,那就是郁梵的天命真君,提起林镜轮来亲厚了很多。而且更重要的是,刘岩言觉得世上应该没有人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这样想着,既是羞愧又有些羡慕嫉妒郁梵,「你也算走了狗屎运了,好好珍惜吧。可能是上天看你之前感情线太可怜……给你补偿些甜头,捡着个痴情小奶狗了。」 第80页 郁梵沉默半晌,「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啊?」刘岩言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哪种关系?」 「不是你想的那样。」 「……」 「我跟林镜轮是不可能的。」郁梵垂着眼眸,语气却很沉着清冷。 「你们不是已经同居了吗?我以为你俩正浓情蜜意呢,怎么你这说得好像挺有距离的。」 郁梵扶额,「什么同居,他腿不方便,这段时候我照顾他而已,怎么在你嘴里就这么暧昧?我跟他没什么。」 刘岩言瞪大了眼睛,「没什么他为你卖命,高速上帮你挡车?」 郁梵无言,刘岩言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地说,「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好吧,怪我多嘴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你要真不喜欢他,也不能为了还人情就强迫自己接受他啊……你别有负担,这世上的情情爱爱讲究个你情我愿,如果超过了这个范畴那就没意思了。」 郁梵垂下眼帘,没否认也没有承认,神情有一些纠结,「他,也不一定就是喜欢我。」 「那是什么?」刘岩言当即反问。 郁梵沉默了。 林镜轮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从来不敢细想。 郁梵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纠葛,已经难以用一两个词语来形容。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大山,甚至比当初他和陆莲台之间的还要庞大沉重——且不说陆莲台对他的警告,劝诫他不能和林镜轮在一起。 只是说他们各自的身份地位家庭背景,就完全不是一个阶层。 郁梵很清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初他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陆莲台,年少无知时曾抱着和对方共度余生的一线希望,但最终失败了——如今换成林镜轮,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失败过一次就知道,家族、身份、地位这些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和需承担的责任。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些东西就不可迴避。 ……林镜轮现在还年轻,等过些年,和陆莲台的诉求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自己和陆莲台不可能,和林镜轮自然更不可能。 在这种不可能的前提下,什么都会变得飘渺和虚幻。 当初,他和林镜轮一夜情后,他愿意承认林镜轮对他的感情,那是雏鸟情结; 后来,林镜轮和他表白,他也可以承认他可能喜欢自己,但那是冲动和肉*的投射; 只是到了现在,林镜轮为了救了他差点送命……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地说出他对他是什么感情——郁梵情愿承认人性的冲动,却不敢启齿于情感爱恋。 ——因为不可能。 便无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更不能自取其辱。 郁梵酸涩地笑了一下,像是对刘岩言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你不是也知道吗,他是陆莲台的弟弟,我们之间不会有恋爱之类的关系。」 刘岩言闻言一怔,不能理解,「我就说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总是想得太多。陆莲台的弟弟怎么了?……这年头别说前任的弟弟了,前任的爹娘老子都可以在一起好吗。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吗?不是呀,关键的是你喜不喜欢他呀。」 郁梵说,「我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郁梵拿着一堆刘岩言要投餵给林镜轮的补品年货,明明是要给林镜轮的,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负担。 好像从林镜轮拆掉石膏彻底康復之后,他们之间那种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关心的连接,断掉了。 郁梵到公司后,王向荣和他商量提前十天放春节假期,让大家早点回家过年。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对于钱朝顺闭口不谈。 郁梵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这种类型的公司服务的是企业,年终没什么着急的事情早点放假并不影响。临放假这天,郁梵给手底下的人发了红包,额外给展晖包了个最大的。 展晖这段时间把梵筑科技摸得很清楚,林镜轮不在公司的那些日子,他给郁梵传了不少话,也给林镜轮递了很多第三方视角下的信息。 本来整改是要很快落实的,但林镜轮住院将一切都延后了,也意味着这个项目展晖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郁梵认真地说。 「没有没有,我感觉学到很多东西,得感谢郁总认真地教我。」 「你不是c市本地人吧,放假了早点回家过年吧……记得跟梵筑那边打个招唿。」郁梵的本意是提醒展晖,他现在人半个驻场在梵筑,虽然远星放假了,但还得跟梵筑的人力说一声。 但没想到展晖说,「我先不回去了,梵筑好像放假放得晚……主要的业务部门都得留到最后一天,春节当天还要留一个部门值班呢。我等跟他们大部队一起走吧。」 郁梵怔了一下,「这么有热情?」 展晖挠挠头,「这段时间我挺佩服他们的……了解得越多,特别是对技术上面的深入了解,才发现他们真的走在了前沿,很多公司是套着搞技术的口号和羊皮去圈钱,实际上什么内核也没有……可梵筑的技术团队,全都是真心在搞研发。 艾米说林总大一的时候就写了一个爬虫软体,靠着精密地搜捕各种数据赚了很多钱,后来估值好几亿美金卖给了大企业,这些钱林总也都投给了梵筑科技,他做这件事根本不是为了短期的利益……所以他们这些同学都很服他,我觉得他们都很了不起……」 第81页 林总自然是林镜轮。展晖又说了几个从艾米和那些同学那里听来的八卦,基本都是关于林镜轮那些年的传说,他当年在极客论坛上被称为天才,经常去钻研一些虚头八脑没什么实际价值但是很厉害的算式,也做过红客……后来才开始从事云计算,将精力投入到研究技术的底层基础设施。算是一种返璞归真吧。 郁梵也不由得想像了一下林镜轮的这种转变前后的形象变化,当年的意义风发,现在或许已经落得了几分沉稳。他对林镜轮的认知一向浅薄,越接触越了解,便更深以为然。 展晖说,「我以前并不觉得做企业谘询有什么愉悦感或使命,想做谘询师也只是觉得它比做助理显得更厉害……但现在,跟艾米他们共事过以后,我真心希望自己能帮到他们,如果能帮助他们解决一点点小问题……如果能看到他们哪怕将一个很小的维度的技术,提升到世界前列甚至世界第一的位置,在全球站住脚跟……就感觉很兴奋,很有力量!」 展晖说着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郁梵真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你能这么想很不错,有了职业认同感……说明从现在开始你在精神上已经是一名谘询师了。」 展晖说,「嗯,我也是现在才认识到『管理』真的很重要……技术人员需要优秀的管理和组织能力,才能更专注地去做事,才能最有保障地获取资源。」 郁梵点点头,因为有了对团队的认同,展晖现在更能共情和从结果上面考虑大局观的问题了。这很难得。 他认可了展晖想要陪着梵筑加班的想法。同时也想起来自己该把年货交给林镜轮了。 郁梵终于给林镜轮发了消息,说给他送些年货,还特意註明了是刘岩言要给他的。 郁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别扭……只是,之前表现得那么粘他的林镜轮,好像死都不想离开他,非得住在他家里不可,一但真的投入了工作,这些天来却也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给他。 他和林镜轮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好久之前。 所以说,一切都是飘渺和虚幻的,没有什么深情缱绻。 他们之间有亏欠和恩情,无法断绝……但应该绝对不是爱恋。 第44章 来我家过年吧? 展晖说得不错,远星放假后梵筑科技还在继续上班。 林镜轮也没有提前撤退的意思。 年前原本没什么特别的事务,财务也关帐了,他好多同学都去度假了……但他还真的忙了起来。 他得到消息,明年开年有家大国企的云服务要招投标,万亿体量的集团公司,合同的标的金额不会低于5亿。梵筑在垂直领域有国际上认证的技术专利,目前也是国外知名运营商的云服务提供商,虽然他们的体量不大,但很有一搏之力。 林镜轮分析过了,所有的问题都好解决,唯得国企的招标池,需要技术供应商首先是「国产技术公司白名单」的目录成员。要先是国产技术公司,才可以参与招标——不接受外资企业的搅局。 这个白名单要想进去,有关部门核准的其实也只是企业的资金来源不牵扯外资而已,但认证却要走很繁复的流程,并不简单。 梵筑早期拿过一点外资,后面已经全部清退了。但因为有记录,认证起来要落实的东西就更多了……如果赶不及年前认证,可能赶不上开年的招投标了。 林镜轮忙着找关系,也找到了唐桓。 唐桓对林镜轮的认真程度有点吃惊,「你不是最烦这种攀关系搞人情的烂事吗,现在对你这个公司这么上心了?」 他一直以为林镜轮只是玩票,毕竟陆氏和林氏虽然表面上有名义的继承人,林镜轮不会分到最大的那块蛋糕,但两边都少不了他的份,合起来说不定比他哥哥陆莲台掌控的商业版图还要大。 在那样的帝国面前——林镜轮再优秀再成功,白手起家的摊子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林镜轮不答反问,「c市我是不熟。你有关系吗?」 「放心交给我吧。我身边这群富二代纨绔子弟别的本事没有,交朋友数一流,哪个圈里的玩伴都有,你说那个部门我刚好有哥们儿的家里能管事——不过,走个绿色通道加急审批进白名单容易,后面招投标可帮不上忙。那个得凭真本事。」 林镜轮冷哼,「你看不起我?你帮我解决资质问题,竞标我不可能输。」 唐桓乐了,「哎哟哟,那我就期待你情场商场双得意了,事成之后可得好好感谢我。」 他想了一圈认真说,「普通的感谢没意思,让你的心肝宝贝郁梵请我吃饭吧。」 唐桓以为林镜轮还住在郁梵家里,才故意这么说的。林镜轮出车祸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唐桓都快要跟他绝交了,才将前因后果逼问了出来,后来林镜轮出院住进郁梵家里,也少不了他的撺掇。 他心里认定这下两人肯定锁死了,但听林镜轮半晌没声音,感觉不太对。 「怎么了?」 林镜轮说,「情场失意,被赶出来了。」 唐桓吃惊不小,「卧槽,你行不行啊,你救了人家的命啊,他不感恩戴德,还能把你赶出来??」难以置信。 林镜轮没什么表情地说,「他是挺感恩戴德的……」 唐桓说,「那你不抓紧机会一锤定音这是在玩什么啊。」 第82页 林镜轮有点迷茫,「是啊,玩什么呢……」神情微微惆怅,「一开始,对于他感激我这件事,是挺开心的,稍微越界也没关系,他也不会拒绝。尽情地提要求、撒娇也被允许——我本来以为这样就够了,就是我想要的了——但是,这些都拥有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满足,想要的变得更多了。」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反而后悔他感激我了。所以他叫我回家,也算是我自己想回来吧。我想让他冷静一下,想清楚,不是感激我的话——能不能接受我?」 「我已经五天没有见过郁梵,也没有跟他联繫了。很矛盾。想让他联繫我,又怕他只是说些客套关心的话……想联繫他,又怕他并不想被接近。」 「救过自己命的人说的话做的事——都会成为很大的负担吧。」 唐桓哑然,「你居然想了这么多……我都要同情你了,那你准备怎么办?」他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有什么说什么,「你现在也放不下他吧,最终不也还是会去找他吗?」 「戚。」林镜轮笑了一下,「你到是很了解我。」 「那当然。」 林镜轮无力反驳,陷在一种既脱力又憋闷的状态里。 唐桓想了想,说起了正经事,「话说你过年有什么打算?听说今年因为你哥的婚事,你们全家都被邀请去卓家的纽西兰庄园过年,双方的大家长都见上了面,这事儿应该是要定下来了。」 林镜轮说,「随便,我肯定不去。……我可能初几的去看看外公吧。」 唐桓好奇了,「过年你不去的话,估计你妈饶不了你吧。」 林镜轮淡然说,「我妈忙得争林氏的股权应该没时间管我。」 事实上,一是林仁美确实在和几个兄弟展开夺嫡之战,无暇他顾;另一方面,是林镜轮车祸后,和父母在人生规划上产生了严重分歧,冷战了起来,现在还在僵持。陆瑞和林仁美得知他在c市创办了公司还拿了周逸山的钱,感觉颜面尽失,十分愤怒。 唐桓不知个中缘由,只是说,「你们家也真是怪复杂的。」 可不是复杂么,林镜轮想。但他从来也没什么奢望,也就无所谓。 他想到了郁梵,他这辈子所有的渴求以及求而不得……都在这个人身上了。 既酸楚,又很充实。 他和唐桓分开后,才注意到郁梵给自己发了消息。 -刘岩言给你送了一些年货,放在我这里了,怎么给你。 林镜轮以为自己看错了,看了好几遍,确实是郁梵发过来的。 他怔怔地盯着聊天窗口,几乎快要将手机屏幕盯穿。 ——郁梵居然先一步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虽然对方刻意地将主语给到了刘岩言,但年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郁梵当真不想联繫他的话,说这个也没必要吧。 他便很自觉地将这条消息当成是郁梵想见自己的藉口了。 林镜轮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嘴角现在翘得有多弯。 理论来说,他和郁梵并没有在冷战或者僵持什么……但他又确实在克制着不去联繫对方,压抑着想念对方的冲动。 没来由地,林镜轮觉得自己像是在这场战役中赢得了胜利,不受控制地笑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郁梵除了工作之外主动联繫他。 林镜轮独自兴奋了好半天,才回復消息说自己去郁梵家里拿。 郁梵说好。 果然,也并没有拒绝自己的靠近。 林镜轮的胆子突然又大了一点。 唐桓不愧是他的损友,猜得一点也不错——不管再怎么纠结郁卒,他还是放不下郁梵,最终也还是会去找他的。 仅仅只是一条消息,让林镜轮满血復活了。而且还额外点满了防御技能,皮也厚血也厚的那种。 等到晚上八点钟,郁梵听到门铃声去开门,发现林镜轮背了个大包过来。鼓鼓囊囊的。 郁梵还以为他这么快就要还礼,心里正惊诧,却发现林镜轮拿出来的居然都是自己的生活用品。 他一阵无语,「你这是干什么?」 林镜轮说,「展晖说你们已经放假过年了……我来蹭饭。」像是怕郁梵把他赶出去,他笑得甜甜的,有点假。 郁梵很不客气地说,「我放假了,干点什么不好还要伺候你吃饭吗?」 林镜轮从身后环住郁梵,下巴搁在他的颈窝,「是刘岩言跟我说,你会煲汤给我喝,帮我长骨头的……他说食材他出,但心意都是你的。」林镜轮偏头看着郁梵,瘪了瘪嘴,「他骗我的吗?」 「……」 郁梵不相信刘岩言会这么说,但食材确实是对方给林镜轮补身体的。 连刘岩言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想得那么周到,他这个受了最大恩情的人如果不能做些什么好像确实说不过去。 郁梵一时哑然。 林镜轮说,「这些天我都没吃好没睡好……石膏虽然拆开,但经常抽筋很难受……」 郁梵其实心已经软了,但他还是脱口而出道,「真的吗,你也一直没有联繫我,我以为你过得挺滋润的。」 他说完的瞬间就后悔了,怎么自己像个怨妇。好没来由,又觉得丢脸。 林镜轮却更紧地搂着他,「每天都很想你啊,想给你发消息,给你打电话……但怕你烦我,更怕自己控制不住跑回来……就像现在这样。」 第83页 他像不敢看郁梵的眼睛,「真的已经忍到极限了……每天都在跟自己较劲。考虑了很久,只敢给自己一次被你拒绝的机会,所以,忍着等到能当面见你的时候——如果你赶我走,我也见到你了,算赚到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林镜轮说尽了。 郁梵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只好沉默。 他的脸有点烧,但努力让自己平静。 林镜轮这个人脸皮越来越厚了,尽会胡言乱语。 但这些胡言乱语并不怎么让人讨厌……郁梵都当他是在撒娇。小孩儿似的。 这天晚上郁梵虽然到底没让林镜轮留下来,但却给他煲了一大锅天麻珍珠鸡汤。 林镜轮还死皮赖脸地把自己背过来的日用品换洗衣服一股脑留在了郁梵家里,像占领地盘似地在卫生间和衣柜里摆好。美其名曰,「背着沉。」还说以后总能用得上。郁梵也拿他没办法。 鸡汤郁梵用保鲜盒全部都分装好,让林镜轮带回家里去慢慢喝。 没几天就到除夕了,郁梵觉得林镜轮就算坚守到最后一刻,年前留在c市的时间也不多了,这些汤也管够。 他潜意识里认定林镜轮肯定是要陪父母过年的。 过去他和陆莲台在一起的那些年,过年经常是他们两分离最长的时间段,陆家是大家族,有见不完的人和应酬不完的事情。十天半个月里陆莲台基本不会想起他。最热闹的年关,却往往是郁梵恋情里最孤寂的时刻。 之后郁梵开启了假期模式,每天陪着父母趟市场,採购年货物资,或是会见亲朋好友。 这种时候他都小心谨慎。因为他现在的年龄和情感状态,就是三姑六婆最爱关注的那一类人……轻而易举就会沧为年关受害人。 郁梵不得不提前竖起铜墙铁壁,想好套路和应对措施,准备好足够的红包,还要考虑怎么安抚可能会暴走的孟月梅。 这样一天天的,似乎什么事也没干,但却十分疲累。竟比上班还要辛苦。 因为家里收到很多礼品,郁梵不得不一一拍照,还发了朋友圈向亲朋好友表示感谢。他没考虑营经个人品牌,因此也不怎么在社交媒体上作秀,但尽管如此,微信朋友圈还是设置了详细的分组可见。说起来他其实非常讨厌微信这个产品形态——让一个人的私人关系网完全和社会关系网融合到一起,很麻烦。 面对工作关系时,郁梵是专业克制的,这种形象也不应该被私下的生活态状所呈现的形象所沾染。 他心里一通嘀咕,很有些愤世嫉俗起来。却突然收到林镜轮的消息,林镜轮给他的朋友圈点了贊,还给郁梵发来一张照片。 郁梵才想起来忘了给林镜轮分组了。好在他也不常发朋友圈,应该不会被他看到什么不妥当的东西。 郁梵点开那张照片,是林镜轮拍了他在办公室里面对满桌子堆得老高的审批材料的画面。 还配了个哭泣的表情。 林镜轮:你那里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可怜我孤家寡人还在加班。 林镜轮:少壮不努力,老大创业狗t t徒伤悲 林镜轮:后悔了,创不动了 林镜轮:郁总,求包养 郁梵被他逗笑了。 郁梵:你怎么还在上班,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林镜轮:没地方回,一个人过年。 郁梵怔了,问他怎么回事,林镜轮才勉勉强强说家里人去了纽西兰过年。他不想去。他言辞里并没有提是和陆莲台的未婚妻子一家同去,但郁梵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林镜轮一个人在外地孤苦伶仃的无依无靠,郁梵心里有点酸涩。 一个人过年,说起来容易,其实是很悽惨的。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在家团聚,热热闹闹,那种灯火辉煌锣鼓喧天里,一个人的清冷孤寂会被衬托得放大百倍千倍。而且商店不营业,街道上面冷冷清清,务工人员都回了老家,送餐的买菜的都没有人跑腿…… 在这种极致的热闹和极端的冷清里,林镜轮能受得了吗? 他备好物资了吗,家里有饭吃吗? 郁梵想了又想,说,「要不然,来我家过年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郁梵:今年就我跟爸妈一起过年。 第45章 不会同意把儿子交给你 林镜轮兴高采烈地答应后,郁梵有一种被他套路的感觉。虽然没有证据。 了解到林镜轮要和梵筑的团队奋战到最后一天,也就是要上班到除夕的白天,郁梵说到时候去接他。 腊月三十这天,郁梵还没起床就被手机震醒。 是林镜轮给他发了n个穿搭,问他行不行,要不要去买一套合适的衣服。 郁梵看着手机时间显示才上午八点,十分地后悔……他到底为什么要邀请林镜轮跟自己一起过年,而且这个人热情得过头了吧。 不过林镜轮发来的每张照片都是他自己试穿后的,到是很养眼。 他看了两眼,决定懒得理他。 事后郁梵评估,这一天林镜轮可能压跟就没怎么上班干正事。 他先是说不能空着手上门去郁梵家过年,问郁梵的父母喜欢什么,要去买礼品。 接着又说自己的车坏了,要买辆车,这样吃完年饭能带郁梵的父母兜风,去听听戏什么的。 第84页 后来又说要买烟花。 …… 郁梵很无奈地说不用买,又慷慨地表示可以把自己的车借给他。但林镜轮这一刻脑子里世俗的理智占领了高地,他说,「那不合适,而且你父母会看不起我的……第一次见他们,应该留个好印象。」 郁梵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他是不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林镜轮也单纯只是因为「一个人在c市过年太可怜」才被他邀请到家里过年的朋友而已啊! 怎么搞得好像女婿上门似的?? 郁梵下午四点打车到了梵筑科技。 这会儿hr已经通知大家放假了。行政的孩子们抱了一个大红箱子让林镜轮一一给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的大伙发「敬业红包」。 林镜轮红包发到哪里,哪里就一片欢唿,看上去红包还挺大的。林镜轮貌似心情不错,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姑娘大胆地嚷嚷了一句,「林总今天好帅!」 林镜轮还扬起下巴笑了一下,「你眼光不错。」惹得姑娘一阵脸红。 周围的人都疯狂起闹,「你被林总回应了,太赚了吧——该把红包给大家分了!!」 「不可能!林总是大家的,红包是我的!!」 郁梵看得乐不可支,真年轻啊。 他正看热闹,林镜轮注意到他,也给他发了一个红包。郁梵受宠若惊,但这种场合就是见者有分,热闹喜庆图个吉利。郁梵也就生受了。 林镜轮像长辈似地拍拍他的肩膀,「等等我。」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奔下个地方去了。 等到半个小时后林镜轮才分完红包,来办公室和郁梵汇合。 他办公室里摆了好多茶叶、珍稀的滋补干货,郁梵已经傻眼半天了,等林镜轮想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拎去郁梵家,郁梵严词拒绝,最后挑挑拣拣,还是两个人四只手都拧满了。 郁梵跟着林镜轮到停车场,发现他真是说到做到,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开了一辆迈巴赫回来。 但他买就买吧,花的是人家的钱,跟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 林镜轮却像是听到了他在想什么一样,「听说爸妈他们那一辈的人都喜欢奔驰,所以才买了这个……否则的话,我其实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的。」 「商务车我知道你喜欢库里南,轿车的话你喜欢哪一款?」 郁梵非常自觉地闭上嘴。 林镜轮打开后备箱,放东西,郁梵才发现后备箱里还有礼盒……他是囤积癖吗。 有一件事情,郁梵还是失误了。 他光想着请朋友来家里过年没什么,以前也确实发生过,譬如刘岩言就在他家里过过年。关系好什么都可以发生。而且他的父母是很热情的人,有的时候甚至对外人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热情周到。这是他们那一辈人的性格特质。 但,他两年前跟家里出柜。至今还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这次霍然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孟月梅和郁怀远都有点傻眼。 或者可以说是僵硬。 郁梵是跟家里打过招唿的,说要带个朋友回家一起过年,多添双筷子。但他说得太轻松平常了,孟月梅和郁怀远都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刘岩言。 郁梵平常是个心思很细的人,有些事他可能会懒得想,但绝不会想不到。白天孟月梅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了一句,「你带回来的朋友有没有忌口……我跟你爸是不是需要注意着点什么。」 当时郁梵却完全没听出来,只回了句,「随意,不用。」 就是他的这种松散的态度,让孟月梅和郁怀远彻底打消了顾忌,完全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认定了是刘岩言。 结果,等郁梵领着林镜轮进门……老两口一下见到一位年轻高大且完全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儿子身后。郁梵还很自然地让他把礼品盒随意放,「温柔地」为陌生男人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到客厅的衣架上。 孟月梅的表情完全裂开了。 郁怀远手里拿着的锅铲也掉到了地上。 从这一刻起,这个一百多平的空间里开始瀰漫出地狱一般的阴郁气息。 郁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爸妈可能是误会了。 但这种误会很难解释,解释也会被认定为掩饰,看作是战略迂迴。 郁梵看到孟月梅甩了个脸色钻进房间后,自己心里也有点不爽。有一瞬间他想,有必要吗?他本来就是gay,这件事情已经说了无数遍,做了无数次思想工作了……到了今天还要因为这件事情摆脸色给谁看啊? 郁梵突然懒得解释了。 反正总要经歷这一遭,就当提前演练了。只是辛苦林镜轮遭受殃及了。 好在孟月梅和郁怀远还没有失去基本的理智。 林镜轮又表现得活泼热情根正苗红的样子,一口一个「伯父伯母」「谢谢」「辛苦了」「您真贴心」「受您照顾了」……算是让老两口没有机会发作。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表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尽到。 时间还早,没有到郁怀远准备的饭点。林镜轮热络地想帮着郁怀远做饭,郁怀远当然不要他帮,「你别粘手了。」但孩子太热情,他最后没得办法,让郁梵和林镜轮一起包饺子。 他一向除夕夜会安排八点开餐,然后一边看春晚一边吃,要是愿意可以吃到跨年。之后放炮仗迎新春,这几年不许放鞭炮了,但可以抢群红包,还有摇一摇……少了的东西又有新的补起来。他觉得还行。 第85页 但多了一个人,还是不太成。 这么想着,郁怀远也没说什么。但等孟月梅去收拾那堆礼品时,他瞅着老伴儿的脸色不太对。 孟月梅是个挺精明的人,她先入为主地不喜欢郁梵带男人回家,觉得是种「挑衅」。看到林镜轮的时候就变得挑剔,但林镜轮模样长得好,人也挺精神大气的,她挑不出来毛病,只好挑他带来的东西太多了,占地方。 她先是想,拿这么多东西来,该有多心虚?? 又想,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吗?给我金山我也不会同意把儿子交给你! 等看了一圈那些东西,她突然觉得不对劲。 郁怀远过来问她,「怎么了?再怎么不痛快也忍忍吧,大过年的。」 孟月梅难辨阴晴地说,「你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是真的,得多少钱吗?……」孟月梅最近爱刷抖音,她经常看一些富婆做饭宴客的视频,会有很多网友普及那些东西在哪里买,值多少钱。比如她现在拿在手里的,手掌那么大的吉品干鲍,根须完好的大拇指那么粗的林下参,码得密密实实得有半斤的印尼燕窝…… 她越想就越着急,越觉得自己猜的是真相,「我感觉郁梵是不是被骗子给骗了?我看网上说有那个杀猪盘……一开始伪装成富豪对你掏心掏肺的,最后都会骗得你倾家荡产的!」 郁怀远觉得她是疯了,「你少上网。你儿子有什么可给人骗的?」 他冷静地说,「郁梵做企业谘询,身边应该有很多大富大贵的人,那孩子可能是个富贵人家的娃儿,你觉得不合适就退给人家,以后不来往就行了。」 孟月梅咬着牙,「不是骗子,你还当人家是真心的??你不看看郁梵比人家大多少,凭什么一个富贵人家的娃儿看上你家没心没肺的儿子!」 郁怀远闷声不吭,过了半天说,「我儿子也不差。」 林镜轮和郁梵包饺子包得正欢,没注意老两口窝在角落嘀咕。郁梵虽然注意到了,但怎么可能猜到他妈的脑迴路。 他有点分神,被林镜轮不怀好意地抹了一坨面粉在脸上。 「你幼不幼稚。」郁梵白了他一眼,自然不可能跟他打闹,抬起手腕想把面粉给抹掉。 「允许你在我脸上抹一下。」林镜轮拿手肘撞他,眼巴巴地瞅着郁梵,「这是仪试感啊……包饺子怎么能不弄个大花脸呢。」 真的好幼稚。 但郁梵还是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伸出指头,在林镜轮的脸颊上抹了一下。 林镜轮的皮肤真好,细腻光泽,带着长年锻鍊的健康蜜色。特别有弹性。 他眼神恍了下,手就被林镜轮捉住,在他的手背落下一吻。 第46章 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 郁梵吓了一跳,这要是被孟月梅和郁怀远看见,还不得当场心脏病发。他着急扭头往外看,差点摔个屁墩。 林镜轮忙扶稳他,「小心把饺子带翻了。」 郁梵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林镜轮好像很喜欢包饺子,他不闹郁梵了,认真地干皮,裹馅儿,捏边儿。看上去挺熟练的。郁梵不爱干皮,主要是干得不圆,会被批评,全交给林镜轮去干了。 两人各包了十几个,林镜轮说,「你看我们包的饺子形状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确实,郁梵包的饺子胖乎乎的,荷叶边的褶皱比较多。林镜轮包的像外面买的一样,每个都有固定的五个褶儿。 林镜轮说,「到时候我要吃你包的。」 郁梵说,「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皮一样的馅。」 「当然有,你包的有你的味道。」 后面半句他说得很轻,但郁梵还是听到了,「我喜欢你的味道。」郁梵的脸倏忽红了。他梗着脖子不说话,好在这时饺子也要包完了。 郁梵被孟月梅叫到一旁去问话。 「你这个朋友是怎么认识的?他是干什么的?」孟月梅自认掩饰得很好,问得很克制。 郁梵却不太配合,只说林镜轮是客户。有工作关系,认识很顺理成章。孟月梅不太满意。 这顿年夜饭吃得很诡异,孟月梅和郁怀远摆明了满腹心事,欲语还休的眼神也飘来飘去。 郁梵捧着碗筷,味同嚼蜡。 但林镜轮神奇地不受影响,就好像完全不会看眼色一样,他每个菜都点评了一番,说得头头是道,「鱼很鲜,大伯是不是剔掉了腥线,真好吃」「猪肚很难做啊,但这个就很好吃」「带皮羊肉的辣度刚好中和了羊膻味儿,我不爱吃羊肉的都能接受了」「炒牛肉我也很喜欢」「青菜怎么也炒得这么好」…… 他还真的吃得不亦乐乎,还多添了一碗饭。 郁怀远被这么真诚地认可了厨艺,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早就忘记了别的事。 吃完饭,郁梵和郁怀远收拾桌子兼洗碗。 留下孟月梅拉着林镜轮坐到沙发上看春晚。 郁梵洗碗洗得神游天外,差点把盘子打碎两个,被郁怀远赶了出来。他擦干净手,出了厨房,就听见孟月梅指着电视上的明星给林镜轮科普,「这个老有名了,是xxx,选秀歌手出道,去年演了那个xxx……但我不太喜欢。」 林镜轮懵懵懂懂,但认真听讲。 又出来一位,孟月梅问他,「这个明星你总认识的吧?……」 第86页 林镜轮还不认识,孟月梅有点遗憾,这个是她正着迷的一位演员,「他的演技很好的,你去看看那个xxx,非常好的。」林镜轮拿手机备忘录记了下来。孟月梅眼神缓和了一些,拿出安利偶象的热情继续和他说了一堆。 等到孟月梅去上厕所,郁梵问林镜轮,「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教我认明星呢,我都不认识。」 「除了这个呢?」 林镜轮说,「问我是干什么的,收入怎么样。」 郁梵着急了,「你回答了吗,怎么说的?」 林镜轮笑了笑,安抚郁梵看起来有点郁闷的心绪,拉住他的手,「就实话实说,在创业……名下有几家公司,主要在做的是梵筑科技,技术企业……收入一般吧……」 郁梵还不知道林镜轮名下有好几个公司,不过记起来他曾经是说过00后的创业者,精力很充沛,通常不止一家公司。但他从来也没有主动问过林镜轮的私事。此时却一股脑地被他妈妈像查户口一样地问了个遍,他感觉很尴尬。 有点不舒服。 这种盘问式的谈话无疑是会让人觉得被冒犯的。 郁梵感觉难堪,「对不起,你可以不回答的。」 林镜轮却态度轻松,还带着微笑,说,「为什么不回答……我觉得你爸妈人很好,我喜欢跟他们交流。」 「你家里的氛围好温馨……吃饭的时候你跟他们置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郁梵哑然。 他觉得冒犯不能接受的事情,对林镜轮来说却像是一种不设边界的关心。 对于林镜轮而言,他的家庭关系,父母子女的连结更像是未来的公司合伙人,大家凑在一起,奔着未来经营的目的,设立关键的目标去完成。至于世俗的嘘寒问暖,或是成长中一步一个脚印的成绩……不是被忽视,却是毫无必要。 郁梵突然有点心疼林镜轮,那些年他目睹了他成长过程中父母职能的缺失。自己百般嫌恶的家庭状态,竟然还被对方渴求……郁梵有些不忍,他抬手轻轻地抚了抚林镜轮的额角,把他眼尾的几根头髮掠到了一旁,看得他漂亮的眼睛想安慰几句。 突然听到郁怀远勐地一声咳嗽。 「咳!」 郁梵这才匆忙收回手,和林镜轮拉开了距离。 郁怀远垂着头看也不再看他们两个人,本来是要来客厅看春晚,现在春晚也不想看了,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转。 他觉得头痛,可能还要长针眼了。 找谁说理去……刚刚的一幕,明显是自己的儿子主动招惹的人家小年轻,是自己的儿子上赶着追求的人家,做坏事的责任全在自己儿子身上,能怎么办?? 等孟月梅上了厕所,看郁怀远一脸的低气压也觉得莫明奇妙。但郁怀远闭着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终于四个人坐在一起看春晚。 尴尬了好半天。 郁梵都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看到林镜轮带着二老抢红包……听郁怀远的意思,还抢到了好几轮,分别是一块五,两块三毛和一块一。 林镜轮还帮他们弄了个支付宝生肖红包,最后每人分到了六块六,把孟月梅和郁怀远高兴坏了。 郁梵没什么耐性,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提不起兴致,每年他都不会参与。 没想到自己爸妈能被几块钱收买,他给他们发一个信封都塞不下的大红包时都没见他们这么开心。 没能等到零点,孟月梅和郁怀远已经心满意足了,准备去睡觉。 临了催郁梵也早点睡,还特意强调,「两个房间都给你们打扫干净了!床品全是新洗的。」像是怕他们钻一个被窝似的。郁梵忍了忍笑,终于耐着性子安抚孟月梅,「放心吧。不乱来。」督促她去睡了。 郁梵也觉得电视没意思,但他习惯想撑到零点。 林镜轮突然说,「要不要去放烟花?」 郁梵傻眼,「哪儿放啊,禁鞭。」 「郊区可以放,我买的时候问了。开车去吧。」 郁梵从来没有这么疯过,大半夜的,从市区开车到郊外,就为了放烟花。 但等到车子风驰电掣地奔袭在高速路上时,他又觉得心绪格外地开阔。 路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远在天边的繁星是那么明亮清澈。好像所有的俗世与城市一同离自己杳远了…… 但身边的人又很近。 下了高速后林镜轮打开了天窗,繁星瞬间落到了车顶。没再开一会儿就到达目的地。 市政划分的可以放烟花的地方是一片河岸的沙滩上。已经集了不少年轻人和小孩子。 林镜轮拉开车门,拉着郁梵下车。 郁梵几乎瞬间就坠入了烟火的世界。 喧嚣的炸裂声,破空的哨响,震耳欲聋。 听觉先被堵住。接着抬头,就看到那漫天繁星已难觅行踪,取而代之是绚丽到妖艷的烟火,它们倏忽而现,陡然间铺满整个夜空,照亮一切……又勐然消亡……化作灰烬,飘飘荡荡地坠落在地。 硫磺味儿的硝烟中,耳朵边有点痒,是烟火的灰烬落到他的身上。 郁梵抬手想挡,被身旁的人整个抱住脑袋,林镜轮在他耳边轻笑说,「这是朵在我们头顶绽放的烟花,死也死在我们脚下了。」 林镜轮从后备箱里拿出烟花炮竹。他放了几个冲天炮,又点燃了一个两百响的大礼花,等郁梵看得手舞足蹈,给郁梵塞了两个仙女棒。 第87页 郁梵一开始不乐意拿,觉得很幼稚,但真拿到手里了,又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拿着仙女棒在空中飞舞着绚烂的光影轨迹,仿佛在用夜幕作画。 林镜轮心中一动,问,「你在写什么?」 郁梵说,「林镜轮。」 「什么?」年轻人怔了。 郁梵自然地说,「你的名字呀。」 林镜轮于是也拿着仙女棒比划了几圈。郁梵问他,「你写的什么?」 林镜轮说,「不告诉你。」 「耍懒嘛你。」 林镜轮特别开心地笑了。 他写的是:moon唯爱fanfan。一万年。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时,河岸边的众人开始异口同声地倒数。 「五,四,三,二,一。」 郁梵也忍不住跟着大喊,他们朝着天空,朝着河的那头,朝着未来齐声高唿: 「新年快乐!」 那个瞬间,郁梵感觉自己的手被身旁的人紧紧握住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他回头看到身旁的林镜轮,林镜轮也看着他,喧闹中又仿佛万籁俱寂。他们紧紧地站在一起,郁梵以为林镜轮会吻他,但是没有。 林镜轮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好像他的眼睛里有全世界。 郁梵一瞬间恍惚,他从没干过今晚这么疯狂的事情,但是干过了,也觉得还好。很开心。 心里有一些被禁锢的东西,似乎蠢蠢欲动,似乎摇摇欲坠……有一些什么仿佛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他的心脏莫明悸动,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 第47章 宣誓永远爱她 林镜轮在郁梵家里住了两天。 大年初一时,因为郁梵的心理阴影不敢开车,他的司机又放假了,林镜轮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任劳任怨地送老两口去拜年。林镜轮很识趣乖巧,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外人面前他只说自己是郁梵的司机。 这样一来这辆迈巴赫很是让孟月梅和郁怀远在亲戚中长脸,大家都说郁梵很有出息。 孟月梅还把「梵筑科技」的公司主页发到亲戚大群里,问这个公司怎么样。 她已经向郁梵确认过了,林镜轮确实是「梵筑科技」的话事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公司如何。 有在政府部门上班的混得很不错的亲戚说,「这是个技术公司,很不错的呀!刚还上了国家技术领域的白名单,资格很硬得哩!」 既然是政府认可的企业,那应该不会是骗子。孟月梅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还有亲戚的孩子说是学信息技术的,问她能不能介绍到这个公司里上班。 一来二去,到林镜轮离开的时候,孟月梅和郁怀远对林镜轮的态度已经变成: 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太年轻了。 「太年轻没定性。」 郁怀远苦口婆心地对郁梵说,「你别陷得太深了。」 郁梵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只是朋友。」 但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心下有些发苦。 林镜轮初二下午才告辞郁梵,他依依不捨,但还要回j市探望外公。 其实说起来他也不是不可以在外公家过年,表面上肯定不会有人不欢迎。但是,他父母哥哥都去了纽西兰,偏他自己粘着外公过年,难免会授人以柄,估计又会说他惦记着林氏的股份讨好长辈之类。 亲情关系很多时候便是在这种过度的揣测中淡薄扭曲的。 因此他更加留恋郁梵和他家人的温度。 他搂着来送机的郁梵不肯松手。 郁梵觉得林镜轮像只大狗狗,他毛茸茸的脑袋蹭得自己的耳朵痒。大庭广众之下,林镜轮毫不避讳,郁梵竟然也没觉得尴尬。这段时候以来他好像已经逐渐习惯和林镜轮的肢体接触了。牵手,搂抱,似乎都变成很平常随心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郁梵有点脸热。 他安抚地拍拍林镜轮的背,「好了,安检吧,要赶不上登机了。」 林镜轮磨蹭着说,「等我回来。」他又搂了两分钟,和郁梵约定了等他回来一起看电影才放手,去特别通道安检。 林镜轮本来计划在外公家呆三天,就可以回c市了。但因为他父母正月初五提前回国,这个时间又往后拖了下去。 他在j市呆了半个多月,郁梵公司开始上班后,林镜轮家里的事情还没处理完。随后,林镜轮又开始出差。等林镜轮好不容易回到c市时,郁梵又随着商学院的课程去了外地。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两人却没有照过面。 他们都没有线上热聊的习惯,往往只是问个好,报个平安。林镜轮偶尔会给郁梵发一些照片,是他闲下来的随手拍。 虽然没有明说,但郁梵感觉得出来,林镜轮有点疲倦。 在有限的一次通话中,林镜轮说很想念在郁梵家过年的时光。 而郁梵,也许是在压抑那即将破土的东西,也许是受教于郁怀远的劝诫,几乎没有主动给林镜轮发过消息。他会有意无意地守着手机,等候着不知什么时候响起的消息提醒。直到这个时候,郁梵还是坚定地相信,那不可收拾的情况,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天气开始回暖,就在惊蛰的春雷惊醒大地时,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也搅动了商界。 那时郁梵正与鲲鹏学院的同窗一起参观某处古蹟,突然看到财经频道被一则讯息刷了屏。 第88页 陆氏与卓家正式对外宣布了联姻的消息。 陆莲台结婚了。 自从林镜轮出院后,他与陆莲台就没有再联繫过了。郁梵基本不会再想起这个名字,甚至有时候连过去发生的事情都记得不甚分明。但看到这个新闻,心脏某处还是在提醒,这个人曾与自己刻骨纠缠。 回远星上班时,郁梵第一时间拆掉了桌上堆积如山的快递。在一堆的文件里,他突然拆出了一个白色的硬质卡片,有着精细的鎏金印花,散发着高级的淡雅香气。 郁梵的心脏一紧。 是结婚仪式的邀请函。 郁梵把卡片放到一边,去楼道的吸菸区抽了一根烟。 多多少少有点烦躁,郁梵找到陆家的管家小唯询问。小唯说,莲少爷没有寄,估计是新娘卓小姐寄的。 郁梵揉了揉额角,如果是陆莲台邀请的他肯定是不去的,但卓文婷邀请的……他不得不多想了几圈,很明显卓文婷对他和陆莲台的过去已全然了解。这种时候给他寄邀请函,是希望他坦荡地去呢,还是算一种宣誓主权的警告呢? 郁梵没想明白。 刘岩言得知这事时,就说,「干嘛不去,必须去啊。前男友结婚收到邀请函不去不是认怂了吗?管他什么刀山火海呢,咱就让人看看什么叫独美!」 郁梵觉得他好幼稚,没想到刘岩言又说,「也不是独美……林镜轮应该会在吧,他哥结婚他怎么也得出席吧。有他在呢,你吃不了亏。」 郁梵哑然。 婚礼在一个礼拜后。 郁梵到底还是参加了。 卓家为邀请的宾客安排了全程的机酒,机票还是头等舱。 他们包下了歷史悠久一贯接待外国领导人的豪华酒店的全部大楼含别院,连出入的马路都临时封锁了。白天举行盛大的草坪婚礼,夜晚则是中式晚宴。 由于是两大家族联姻,还都是商政界的大人物,请来的宾客也大部分都是政商界的名流,明星和新生代的商界新星则不怎么看得见。 郁梵几乎从每一个细节处都能看到大家族对底蕴的看重,以及明确森严的等级带来的压迫力。 每一个场合根据亲疏贵贱有十分严密的入场券。 他们如同国家外交一般,在精密地表演着这一场婚礼。 郁梵到达现场后,只觉得自己是误入鹤群的蝙蝠,格格不入。 但无论如何,在新郎新娘宣誓的仪式上,那严谨而庄重的氛围还是感人的。 陆莲台穿着一身白西装,深情款款地为新娘卓文婷戴上戒指。 宣誓永远爱她,照顾她,不离不弃。 新郎亲吻新娘。 郁梵和每一位宾客一样,鼓掌。为新人举杯。 他原本以为林镜轮会是伴郎,但等到仪式结束了,也没有看到对方的影子。郁梵在现场巡视了几圈,不禁怀疑他可能真的没有来现场。 林镜轮也确实没有跟他提过会来参加哥哥的婚礼,事实上,从头到尾,林镜轮压根就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个话题。 可能在林镜轮的心里,对他和陆莲台的过往还颇觉腌臜。 敬酒的环节,新人到了郁梵这一桌,卓文婷特意敬了郁梵一杯。 她身上的礼服是特意找的高定品牌定制的,非常衬她的身材,她整个人也光彩夺目,特别是眼睛里那种藏也藏不住的骄傲,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厌弃,给人很大的冲击力。 她对郁梵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什么,眼睛在他的身上流连片刻,「谢谢你能来。我很高兴。」 她说着抿了一口手中的酒,优雅地挽起陆莲台的胳膊。 陆莲台深沉地看了卓文婷一会儿,带着她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似乎瞟了郁梵一眼,又似乎没有。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郁梵喝了一杯红酒,不知怎么的,有些上头。 他这桌的每个人他都不认识,全是卓家的亲属。由于卓文婷「特别关照」地敬了郁梵酒,此时满桌的人都找郁梵攀谈起来。等到得知郁梵和卓文婷「不太熟」,而且郁梵仅仅只是「普通」做企业谘询的人员,便有人觉得不愤,认为自己被怠慢了。 「凭什么啊?卓丫头敬你不敬我?也太看不起人了。」 郁梵十分尴尬,那人又觉得郁梵一定是有所隐瞒,追问不休。 拉扯间,郁梵不小心将一杯酒碰翻,将那人的西装下摆浸湿了一块。 那人发出惊唿,郁梵连连道歉。 这边的骚动很快引起现场众人的关注,郁梵僵硬不已。 没有什么时刻比现在更让郁梵厌恶被人瞩目了——他不会被认为是在前任的婚礼上砸场子的疯子吧? 烦死了。 就在他抽了纸巾,想为那人擦拭时,他的手腕勐然被人抓住。 郁梵恍了一下神,抬头,就看到林镜轮改抓为握,将他冰凉的手掌整个包住。他将躬着身道歉的郁梵拉起来,对那个喋喋不休的宾客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人瞬间就安静了。 林镜轮的手掌很暖,郁梵身上冻结的血液瞬间消融,如同春日融化的冰雪,汨汨流动起来。林镜轮穿着修身的礼服,墨黑的西装缎面滚着华贵的金色包边,那颜色在宴会大厅的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尊贵极了,像一位王子。不用说话也有让人服从的威慑力。 王子转过身,对郁梵说,「跟我去那桌吧。」 第89页 他还拉着郁梵的手,在这大庭广众亲朋云集之时,好像没有丝毫顾忌。 郁梵讷讷点头。他既紧张又瞬间松驰下来。眼角的余光接收到各色的打量和审视,郁梵的手心冒汗,忍不住挣开了林镜轮的手。 林镜轮瞟了他一眼,「我找了你好久。」 他又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当唐桓说在现场看到了郁梵时,林镜轮是惊诧的。唐桓信誓旦旦地说,「他望眼欲穿地满场打量,估计是找你哥……啧,前任结婚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林镜轮于是一直找郁梵到现在。 第48章 林镜轮将郁梵带到内场偏角落的另一桌。 在坐的全是和林镜轮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郁梵只认识一个唐桓。他们应该都是林镜轮的朋友,但能来参加宴会的,也都是世家子弟。 林镜轮给大家介绍说,「这是郁梵,我朋友。」 他才说完,唐桓和身边的几个人就哇地起闹。 郁梵有点莫明,却看林镜轮的脖子有点红。 林镜轮把自己的位子让给郁梵,自己去旁边挪了个凳子过来,挨着他坐着。 「这桌都是我发小朋友……唐桓不用介绍了,你见过。这是我小学同学盛茂、章正赫,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林镜轮一边介绍,他的朋友们便一一地向郁梵举杯。 「这是初中同学……」 林镜轮挨个地给郁梵介绍了一遍。人员众多,郁梵实在没记清楚。林镜轮歪头,很轻地对他耳语,「我朋友不多。你只用记住唐桓、盛茂、章正赫就够了。其他人也没那么熟。」 郁梵微怔,林镜轮表面还是一本正经,但这私下亲昵的耳语瞬间让他放松下来。 那些二世组看着林镜轮对郁梵的态度,即使不知道内情的,此时也多多少少明白。 毕竟是林镜轮的髮小,盛茂很热情地对郁梵说,「没想到林镜轮还能交到朋友,他简直是个不通人情的怪物啊。你知道吗,他跟我同学的那几年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我还以为这辈子他都叫不出我的名字呢。」 郁梵乜了林镜轮一眼,「你以前那么浑吶?」 他比这些人年纪大了将近一轮,看他们难免有一些距离感和不自然。此时也忘记了。郁梵觉得自己可以将此时当成一次度假,一次放松。 林镜轮懒得理盛茂,回望着郁梵,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了他一下,「我以前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郁梵回忆了一下,记忆里小时候的林镜轮还真不是那样的。沉默寡言,但也很乖。 后面盛茂还来劲地说,「你见过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圣人吗?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喜欢任何生物,包括人……他就是。应该至今还是处男吧,对吧林镜轮?你高中时候说自己要单身单到六十岁的吧?」 林镜轮忍不住白了盛茂一眼,「你闭嘴吧。」 郁梵笑着喝了一口酒,到底是年轻人,口没遮拦。 不过盛茂的信息也不准确,至少他就知道林镜轮不是处男了……至于是从什么时候不是的,应该不是那个时候吧?当时他否认了的。 只是……林镜轮高中时候说要单身到六十岁?? 果然只是胡说八道吧。 章正赫笑得打跌,「盛茂你真是不怕死。不过我真觉得镜轮现在已经不那样了。现在温柔得我都不习惯……」他突然捏着嗓子模仿了林镜轮刚刚向郁梵介绍大家时说的话,引得众人轰然大笑。 郁梵毫无心理准备,勐然被打趣,一口酒差点呛到气管里。 真是无法无天的年轻人。 尽管被呛得难受,但一时之间的气氛却好极了。 郁梵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在这样热闹的场合如此放松和随性。 只不过,酒到中旬很快话题也说到这场婚礼上来。 「今天算陆氏占了上风还是卓家?」 「没想到那谁也来了。」 「我看卓家很激进,不像只把女儿送进陆家门里的样子。卓文婷以后还要掌红山卓家的一脉吧?」 毕竟是些二世祖,郁梵没想到他们对这场婚礼的看法和着眼点,和自己一介平民完然不同。 似乎每个人都懂得这亦或者就是自己未来的命运般,没有什么情感上的动容喟嘆,评论的都是那些商政要员们的站位排序。 也许,林镜轮也是如此这般。 郁梵闷头喝了一口酒。 「谁知道呢。他们家这次站队站得准。风头正盛。林镜轮你哥这次押宝押准了诶。」 「从此以后,陆氏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林镜轮也笑了笑,无所谓地说,「可不嘛,我哥又要更忙了。」 他看郁梵没怎么吃东西,给他夹了几筷子龙虾肉,又给郁梵剔螃蟹。 郁梵很乖巧地都吃了,林镜轮正有点欣悦,突然发现郁梵眼神低垂……明显不太高兴。情绪低落。 林镜轮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到陆莲台挽着卓文婷正在旁边和某位前辈侃侃而谈。 林镜轮心头一哽,没了说话的欲望。 后半场唐桓灌郁梵酒,林镜轮本来想拦着,但唐桓不知死活地说,「你拦什么啊,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想喝呢?我敬的酒,这感情深着呢。」也不知道深什么jb。 但林镜轮看着郁梵竟然一口干了。 第90页 开了这个口子,这一桌子的气氛更热烈起来,大家也不一味闲聊了,改喝大酒。 郁梵果不其然喝多了。 他喝得晕头转向,脑袋差点栽进餐盘里。林镜轮用手格着他的脑袋,扶郁梵靠在自己身上。 林镜轮一口酒也没碰,一口也不想喝。但他觉得自己醉了,醉得很严重,头痛欲裂。 郁梵每多喝一杯,他就痛得更厉害。 恍惚间,他看到陆莲台投来冷酷的眼神,他将郁梵搂得更紧,甚至开始庆幸对方已经喝得神智不清,感知不到那道视线。否则的话…… 林镜轮也不知道否则的话会如何。 终于,林镜轮还是扶着郁梵提前走了。 将郁梵带到酒店房间时,对方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林镜轮抱着郁梵进门,给他换了睡袍,帮他用热毛巾擦了擦脸。 郁梵的睡颜美得惊心动魄,红润的嘴唇因为酒精的激发,更为诱/人。 林镜轮在对方乱动试图抓住自己手的时候,低头吻了他。 郁梵的睫毛轻颤,好像下一刻就会睁开那无辜的眼睛。 他轻轻地舌忝口允郁梵的舌头,细细地嘬吸甜蜜的汁液,却又害怕从他的嘴里吐露出那个人的名字。因而有一些粗鲁,有一些怨愤的急迫。 郁梵急促的唿吸声,带着鼻音的呢喃也像是催q的音符。整个房间的空气都炽热不堪。 林镜轮气苦地想,是郁梵太相信他,还是对自己的吸引力毫无所知——竟然真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迷濛地没有醒,好像放任他予取予求。 有点重地在郁梵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林镜轮最终十分克制地停下了。 他靠着郁梵的额头,深长地喘息,平復着难言的欲/念。 喝了酒,郁梵睡得并不安稳。 他脸颊潮红,眉头紧皱,不太舒服地动来动去。一会儿卷着被子蜷缩成婴儿般的一团,一会儿把被子全都踢开,摊开身体,喉咙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哼唧。 林镜轮把被子重新帮他盖上,出门去买解酒药。 从房间出来,林镜轮在电梯间里遇到好几位脸熟的亲戚。有人说他妈妈在找他,林镜轮随便嗯了一声。看到手机里好几个林仁美的未接来电,还有消息问他在哪里,为什么没在新房。 今晚的最后一场是在陆莲台的新房闹洞房,这个当然是绝对私密的小场,只有至亲好友在场。如果郁梵没来参加婚礼,林镜轮可能也是会去的,毕竟这场婚礼林仁美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任务是介绍他和一位家世十分出色的伴娘认识。 林镜轮买完解酒药回到酒店房间,烧了壶热水。他拿杯子兑了些冷的,试了试温度才把郁梵从床上扶起来,慢慢地餵他吃了药。郁梵喝水有点急,被呛了一下,水洒了一些出来。 林镜轮抽纸巾帮郁梵擦干净,郁梵就像小猫一样窝在他怀里,被呛到了不乐意地摇头推他,林镜轮好不容易帮他处理完,真要离开了,郁梵却又贴过来头蹭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地嘟囔。 林镜轮嘆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郁梵的头髮,又捏了捏他的眉心,帮他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过了多久,林镜轮和衣靠在床头,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郁梵,像撸猫一样。 老友群里盛茂章正赫排着队at他,「还回不回来了?」 林镜轮的手指正搭在郁梵的后脖颈,轻轻地捏着,触手的温热滑腻像猪油一样蒙在他的心口。 林镜轮知道要是依郁梵的个性,他应该在群里解释一下他和郁梵还没什么或者说还什么都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什么也没说,甚至眼看着他们发散思维地开起黄色玩笑而乐见其成。 电话又响起来,林仁美。 林镜轮按断之后到底还是出了酒店。他帮郁梵盖好被子关灯,离开之前留了张纸条:记得吃早饭。 林镜轮赶到新房时,林仁美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你干嘛去了现在才来?」 「给我下马威呢??」 林仁美一直等着正式介绍林镜轮和伴娘认识。现在对方人虽然还在,但时间如此晚了,已经显得怠慢,不是很好的认识时机。大家都是人精,只怕已经瞭然林镜轮的不情不愿,不知道心里怎么吐槽。林仁美气不打一处来,但大儿子结婚的日子她不好发火。 林镜轮闷不吭声地耸耸肩,眼睛里情绪寥寥,是一种油盐不进的状态。 这段时间林仁美突然重新认识了这个小儿子,她以前一直觉得大儿子脾气大固执,小儿子闷葫芦但乖巧。虽然林镜轮不听劝坚持在国外读了宾大,又说也没说一声就休学创业……但那些她都觉得是孩子偶尔的任性,只要她愿意管总能管得了。但自从知道了林镜轮在c市搞出的那些事,出车祸搞公司融资……什么也不跟家里说不跟家人不提,他们知道以后提的所有意见全被林镜轮当成耳旁风。再到今天说要介绍对象给他认识,林镜轮活像与已无关似的。就连陆莲台也没有这么不给面子的。林仁美这才知道小儿子似乎比大儿子还要固执。她暗暗郁卒。 这时林镜轮的外公林松年从里面出来,一位贴身保姆陪着他。这场婚礼林松年从头跟到尾,可以说给足了外孙宠爱和重视。林仁美的脸上十分有光。这些年林松年已经很少过问世事出席活动了。 第91页 「外公累了,镜轮送我回去吧。」林松年这样说了,林仁美不好再说什么,嘱咐林镜轮照顾好林松年。 林松年一走,林家的亲戚也就散了。 第49章 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失落 林松年一直住在老宅里,占地颇广的宅邸位于丛林掩映的半山腰,安静清幽。宅子是老人家喜欢的中式庭院,亭台楼榭,假山迴廊,古树名木一应俱全,老人家喜欢养鱼,还养了许多的锦鲤,做了好些水景。 林松年身体还算硬朗,但这几年已经不太过问世事了,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过他这只野鹤少不了被儿女俗事缠身。唯独不跟他拉扯「孔方兄」一事的,也就只有外孙林镜轮。所以他有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就对林镜轮有些「特殊」,总叫林镜轮到老宅住。 其实林松年一直都很奇怪,他很早就有过暗示,是会考虑将继承权给到林仁美和林镜轮的,外孙也是孙子,何况林镜轮入了宗祠,冠了林姓。和孙子没有区别。但比起林仁美的风风火火,林镜轮却一幅无欲无求的样子,从来不跟他讨要什么,甚至跟他多亲近一些也不肯。但他也不亲陆家,就跟个浑不吝的小畜生一样,林松年有的时候很来气。 回去的路上,林松年问,「跟你妈闹什么脾气了?」 林镜轮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还是那些事。」 他的神情倔强里有些淡漠。林松年没说什么。过年期间林镜轮和远在纽西兰的父母没少在越洋电话里争吵,回国后也没消停。林松年表面上不过问,心里却都清楚。只不过今天还多了一个相亲的事情林镜轮没说。 林松年没表示,林镜轮突然望向他,很郑重地说,「外公,我想在c市发展。」他看着林松年微阖的眼皮,那沟壑纵深的脸不怒自威,他又补充道,「至少现阶段。」 林松年如同没听见,眼皮动也没动,却只对司机嘱咐了几句。 隔天一早,林镜轮起得很早。 他还不知道外公是什么意思,不过也没有多想。他本就不是一个做事瞻前顾后的人。即使全世界都与他为敌,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他陪林松年打了一套太极拳,给院子里的花圃浇了水。 等到吃完早饭,林镜轮在给郁梵发了条消息,问他醒了没。 他想打包一些老宅的糕点带给郁梵。如今照顾林松年饮食的是当年操办过国宴的老师傅,很有些拿手绝活。 林镜轮正想着,还没开口,林仁美和陆瑞一起过来了。 郁梵醒过来时,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撑住额头,有一种意识错乱的浑噩感,还以为…… 他重重地闭合了几下眼皮,使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在他留存的印象或者说记忆里,他以为林镜轮和他睡在一起。 说「睡」也有点过了,不准确。他醉了,林镜轮一直在照顾他,帮他换衣服擦脸,餵他喝水,在他将睡未睡的时候那只温热的手带着指节粗糙的纹理轻轻地揉捏着他的皮肤。 他的后颈还有那时的记忆,甚至在想起的瞬间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记忆并不全面,还有些仿佛旁观般的距离感,不真实。 他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身旁的床垫,冰冷的,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好像根本没有人睡过,林镜轮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失落,记忆和现实有了落差。 ……手指微微蜷缩,郁梵失神地抱紧了被子。 他看了看手机,林镜轮早上七点半给他发了条消息:醒了吗? 现在已经九点了。 郁梵望着聊天框怔了一会儿,一个字也没有发出去。 他去卫生间洗漱,总算让自己清醒过来排空了脑子里混乱的想法,随后看到桌上林镜轮留给他的字条: 记得吃早饭。 等郁梵真的乖乖去吃早饭的时候,他望着那碗皮蛋瘦肉粥突然有点恍惚。 郁梵轻轻地把勺子放回碗里,骨瓷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如同脑内一根隐密的弦被拨动的声音。 郁梵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伴。 有那么一些时候他竟然会贪恋镜轮的温度,这不合适,也没必要。 他又想到昨日的婚礼,那明确森严的等级带来的压迫力。 那论资排辈,如同国家外交般的家族往来。 …… 自己是一个完全没有站位的人,即使勉强站到那里,也格格不入。 也许卓文婷的意思就是这个吧。 人与人的距离,远比想像的更遥远。 ……林镜轮不过是另一场遥不可及。 而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这个怪圈。 没必要。 郁梵在酒店房间收拾东西,航班是下午两点。他本想问问林镜轮什么时候回c市,今天走不走,会不会和自己一个航班,但隐密的一角又觉得很别扭,便什么也没说。 林镜轮本来是计划和郁梵一起回c市的。但陆瑞在林家老宅发了很大的脾气,他人就走不了了。 陆瑞与林镜轮父子的龃龉由来以久,年前就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只不过一直压抑着没爆发。陆瑞其实也不想在林家老宅发脾气,但他将林镜轮叫到书房按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劝诫了半天,对面的小儿子连个眼皮都不抬一下。他一下就愤怒了。 第92页 陆瑞说得毫无情面,「你在外头瞎闹也就算了,你拿周逸山的钱,不是让我跟你妈被人嘲笑吗?!」 「你不要继续在c市给我闹下去了,马上给我回来。」 「那个周逸山的股份你要不然给我退了,要不然你从那个公司退出来!」 不是可以商量的语气,是祈使句是命令。 j市的财阀圈子和c市天然就有着壁垒,除了歷史渊源之外,他们过往所从事的领域也存在鄙视链,相对来说j市相当于贵族,而c市就不太能上檯面。 所以j市的陆氏与林氏强强联合,又与卓氏联姻,看起来「钱财」之道开放包容,但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又都修筑着自己的护城河。 林镜轮不以为然地说,「我这个公司是独立创业,跟林氏和陆氏都没有关系,就算拿了周逸山的钱,也没什么影响吧。」开放和保守本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一方。因此林镜轮也并不觉得自己拿周逸山的钱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影响吧? 陆瑞听着这话五脏六腑的火都蹭起来,他伸手重重地指着林镜轮,要不是在林宅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此时林仁美也跟进了书房,目睹林镜轮的犟,林仁美也不理解,劝说道,「镜轮,何必弄得这么不好看呢,不管陆氏还是林氏,难道还有人敢亏待你吗?」言下之意林镜轮拿自己家的钱才皆大欢喜。 林镜轮却说,「我想做自己的事,而且在新科技领域周逸山的钱确实要更稳妥一些,咱们家在这一块始终没有摸到门槛吧。」 他说的是某个方面的事实,却戳痛了陆瑞。陆氏家大业大也不是没有看到科技板块的蓝海,但是这些年的投资布局都不得要领打了水漂,陆瑞作为陆氏的掌门没少挨批,被林镜轮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陆瑞快要气死了,「你是觉得你翅膀硬了,你那个梵筑科技很了不起了?!」梵筑科技几十亿的估值还真是入不了他的眼。 林镜轮很硬气地说,「等我拿到今年的x国企的云服务招标就不同了吧。」 「什么?」陆瑞没听明白。 林镜轮补充说,「竞标的还有卓家的公司。」 卓家两个字掷地有声。 陆瑞的神色终于复杂了起来,原本愤怒地指着林镜轮的手僵在了空中。林镜轮接着说,「据我所知,这个领域的国企资源都被卓家包圆了吧……现在哥哥和卓家联姻,以后陆氏还有机会进军这块领域吗? 卓家的政府关系本来就强,联姻之后我们更没有任何理由从卓家的手里分走蛋糕了,所以,就只能一直看着卓家独占政府资源,在国产替代这块风生水起,袖手旁观吗?」 陆瑞和林仁美都不可思议的盯着他。 这是一个很敏感又复杂的话题,置身其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林仁美甚至不可自控地瞟了陆瑞一眼。 林镜轮却毫不顾忌地说,「我以及我这家公司都是独立在陆氏之外的,从我这里抢了卓家的资源,也勉强说得过去吧。」 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父亲,没什么太激烈的情绪,但却像锋芒一样无法忽视。 陆瑞说不出话了。 林镜轮有一点没有说破,如果说原本陆氏林氏强强联合后,两家是「平分秋色」的话,那么陆氏现在和卓氏再联姻,对林氏来说就是一种利益损害了。 所以林镜轮才必须在「林家人」的面前,对自己的父亲说这样一番话。 他并不是不通世故,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深宅大院里的倾轧斡旋,他清楚得很。 林松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书房的,当陆瑞神色一恍的时候就看到那道枯藁但是遒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林松年此时咳嗽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说,「那就这样定吧,镜轮要是拿到了x国企的招标项目,那你们就不要管他了。让他自己干。要是中不了标……林镜轮,你就听你爸的吧。」 林镜轮垂着眼皮,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书房里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陆瑞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胜利了。他心里并不相信林镜轮小打小闹的公司能干掉卓家拿到大国企的项目,但无疑他刚刚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小儿子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样天真。 他心情复杂极了。 等陆瑞和林仁美都离开了书房,林松年杵着拐杖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珠微微动了动,睨着林镜轮,「除了创业以外,你想留在c市还有什么原因?」 林镜轮蓦地攥紧了手掌。 第50章 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郁梵参加完婚礼回到c市,刘岩言赶着在最好的饭店请他吃饭。美其名曰洗尘宴。 洗尘宴上又有一杯调制了108道工序的酒,名曰:忘情水。 等郁梵在刘岩言的怂恿下,捏着鼻子把那一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忘情水」给灌下去,现场响起一阵鼓掌叫好的声音。 刘岩言扬着笑脸,搂紧郁梵的胳膊重重地拍了拍,不胜唏嘘似地说,「从这一刻开始,郁梵才终于斩情断念、重获新生了!」 他放开郁梵,把手掌拍得啪啪响——宣示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陆莲台结婚了,昭告天下。郁梵还去参加了婚礼,参加完婚礼还好好地回来了。 刘岩言盯着郁梵的眼睛,煞有介事地问他,「我特别想要採访一下你,什么感受?」 第93页 郁梵被那个「忘情水」给整得有点犯噁心,酒保跟他说了那个是什么做成的之后他差点吐了。所谓忘情,是叫人遗忘掉虚无缥缈的情感,而去关注实实在的情欲,所以它里面放了所有跟生殖繁育相关的东西:鸡蛋(卵)、雪蛤(输卵管)、鲑鱼籽、麝香……还放了所谓「植物的繁殖器官」:花,今天放的是茉莉,有完整的雌蕊,还撒了花粉。 郁梵真是服了想出这个东西的人的脑迴路。 刘岩言又问了一遍,郁梵才慢慢从那个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噁心状态中抽离出来。 「你问陆莲台结婚我什么感受?」 「是啊。」 郁梵点了一根烟,把刘岩言的胃口吊得足足的。但他说出来的话,倒也没叫对方失望。 郁梵说,「说完全不难过……那是骗人的。」 刘岩言满脸的「我就说吧」一幅早就窥破了郁梵心思的神情,却还努力地想要挤出一点悲伤来陪他。 郁梵扯了扯嘴角,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脸上的神情到比刘岩言还要轻松,他说,「不过……比起旧爱结婚新郎不是我的那种难过,到是对自己的怜惜更多一些。」 是吧,就是怜惜。 「可以说是感受到世界的参差吧。虽然本来就知道,但这次更加深刻清晰地感受到,陆莲台那个圈子,我半只脚也没有踏进去过。这个世界,阶层是摺叠的……很多东西从一出生就註定了,我跟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郁梵吐出一口烟圈,神情有前所未有的放松,「我甚至想,如果我是他,可能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只不过,想到过去的十年黄粱一梦,也许有一些自怨自艾。 刘岩言难以理解,「有那么夸张?」 「很夸张,我就是完全地格格不入,要不是……」郁梵突然停住,想到了什么又茫然摇头,「没什么。」在婚礼最窘迫的时候是林镜轮帮他解了围,也是林镜轮拉他到自己的圈子里才让郁梵没像一个误入鹤群的小丑一样度秒如年。 郁梵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不痛苦但突然很闷。 刘岩言又安慰郁梵,「阶层摺叠又怎么样,他有他的傲慢,咱有咱的自由啊。」 他又说了一堆二b青年欢乐多的笑话,等郁梵神情没那么深沉了,开始怂恿郁梵找对象。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刘岩言之前以为郁梵和林镜轮有一腿,消停了一段时间,但郁梵亲口否认了,他又动了这个心思。在他看来郁梵和自己不同,他可以享受不走心的一夜情,可以同时轻松地交往几个女朋友,但郁梵是那种不谈情就没法做爱的类型。势必得好好地找对象。 出乎意料地,郁梵这次挺主动地说愿意见见不同的人。 过了两天,刘岩言还真给郁梵张罗了相亲计划。 刘岩言的一个亲戚在做婚恋生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策划组织联谊见面活动。 刘岩言说,「你正好帮我忙,我给你报名周六的活动,你参加完帮我写个意见反馈。给他们点改进意见。」说是这么说,郁梵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操心。 郁梵很是忙了一阵公司的业务,还去老周那里汇报了一圈。老周问梵筑科技是不是考虑中介机构进入,准备上市流程了。上市准备得个三五年,要是定下了就得考虑证券公司、会计事务所、律所入场了。 郁梵一时没说话,听老周说林镜轮从j市回来了。 郁梵唔了一声。 林镜轮也给郁梵发了消息,他为了x国企的招标项目也很忙,到了周五才问郁梵周末有没有空。郁梵说没时间。 确实没时间。周六有安排,周日还要回父母家。 这个周六是个大晴天。天公作美万里无云。 提前有自称老师的「红娘」加了郁梵微信,给他发活动内容,一对一服务询问他的需求。郁梵有点不习惯,他说不出具体的需求,他只是想找个伴儿……却无法用量化的标准去描述一个模板。 郁梵按要求到了指定的地点集合。是个户外活动中心,有足球场网球场篮球场,他们包了一个足球场,但并不踢足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c市的交友圈流行起玩飞盘,这个活动没有任何技术门槛,偏偏又可以适当地造成一些肢体接触。 郁梵对一切户外活动都兴趣缺缺,他换了运动服,但大多数时间坐在阴凉的地方喝饮料。 今天到场的嘉宾有九人,年龄在25-40岁之间,都是平台筛选过的高净值客户,有资产有学识,查户口的那些已经有人代劳,剩下的便只是谈情说爱碰撞荷尔蒙的环节。 郁梵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但此时对于深入交流却提不起兴致。 有人将飞盘朝他抛了过来,没接住,掉到脚边。郁梵歉意地捡起来扔了回去,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但对方可能是误会了这个笑容的含义。接下来每每将飞盘朝郁梵扔过来,两三回后,对方就坐到郁梵身边和他聊天。 这是一位四十岁的富商,人很热情风趣,也有丰富阅歷带来的眼界谈吐,因为身价不菲,他是今天的热门人选,但郁梵显然毫不领情。人有时候是有点犯贱,富商也对身边围着的莺莺燕燕不感兴趣,偏想招惹如高岭之花一般隔岸观火的郁梵。 他们坐在那里其实没什么话聊。 第94页 郁梵逐渐感觉到如坐针毡的不适,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适应性和接受度……他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就此接受相亲?他明明情绪化又感性,连自己到底喜欢什么都总结归纳不出来。 感觉?缘分?虚无的浪漫主义遇到世俗的恋爱生意,只会南辕北辙缘木求鱼。 郁梵有些沮丧。 但冷场无话可说更让人尴尬,他只好换个思路,将话题当成生意来谈,到渐入佳境。 富商说,「高处不胜寒。年届不惑颇感空虚寂寞冷,身边缺个贴心的人。」想找个知心伴侣。 郁梵说,「上位者註定孤独,身为老闆时间就得用于物色人才上,不用抱怨。不过,也不要老想着空降引入外援,有的时候内部的遴选提拔至关重要。」 富商说,「没好用的呀,有点能力的心气儿高不服管没有忠诚度,有态度肯吃苦的能力不足,愁死啦……」 郁梵便给他讲「t」型人才的拆解方案,成功将话题带偏。 几个环节之后,郁梵虽然觉得没意思,到意外谈成了两单生意。他看着绿茵场上已有不少颇为来电的配对,身体的试探、眼神的拉扯,都在昭示着成年人恋爱的那种赤裸和直接。郁梵的内心却一片荒芜,他感觉自己可能丧失了心动的能力。 中场休息时,郁梵找了个藉口离开球场。他戴上帽子,朝场外走,想一个人透透气。 顺着健康步道慢慢踱步,他心下烦闷漫无目的,等抬眼时便看到一个场地在打篮球,一群大学生围在那里,挥汗如雨。 他们打得挺认真,攻防迅速,运球利落。年轻高大的身体快速奔跑起来,每一个躲闪突破都带着青春的活力。郁梵不知不觉凑近了,看得津津有味。这一会儿红队防守,抢到了篮板球,后卫将球传给前锋。白队快速回防,红队眼看突破不了白队的防守,小前锋拿到球反而后退一步,姿态舒展地高高抬起手臂,看似松驰地将球抛了出去。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下,应声入网,三分球! 郁梵暗暗在心里鼓了掌,要不是没掌握技能他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吹起口哨。 进球后,红队互相击掌。那个小前锋扯着衣服下摆擦汗,露出半截性感的腰线。年轻人的身体结实又有光泽,像跃出海面的银鱼,充满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郁梵有些失神。恍惚间,他反思自己可能就是喜欢十几二十来岁的男生,当初他喜欢上陆莲台的时候,也是二十来岁的少年。如今十年过去了,他的审美可能是固化了。 ……他有些自我唾弃地好笑,又颇觉无可奈何。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却发现那人放下了衣摆,抹开额发擦脸上的汗,那张脸定在那里十分熟悉。 是林镜轮。 郁梵吓了一跳,林镜轮也看到他了。 第一反应郁梵想逃,好在理智让他站定不动。 林镜轮和队友说了些什么就走了出来。 郁梵先发制人,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他内心的惊异确实要大于惶惑,时间一久他竟然已经忘了林镜轮还是个大学生了。他打球的样子和他在梵筑科技的形象实在太有距离。 林镜轮剜了他一眼,「等你。刘岩言告诉我的,你来相亲。」他还有点喘,拿了瓶水喝了一口,问郁梵喝不喝。郁梵纠结了一会儿,接过去喝了一口。 林镜轮果然哂笑,说,「间接接吻了。」 这句话就像个咒语,原本寻常不在乎的事情瞬间暧昧起来。林镜轮又将瓶子接过去将剩下的水喝光了。郁梵被他说得,愣是注视着他将最后一滴水喝完。 林镜轮将空瓶子扔进了两米开外的一个垃圾桶,就像刚才的三分球一样干净利落。他淡淡地问,「感觉怎么样,有相中的吗?」 郁梵轻咳一声,「还行。」 还行就是有还不错的,林镜轮注视着郁梵半天没说话。 郁梵没话找话地指着篮球场上的身影问他,「你篮球打得不错……他们是你朋友?」 「不是。临时凑的。我来这里又没有什么事,打两局消磨时间。」林镜轮瞟了郁梵一眼,有点抱怨气苦的意思。 郁梵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我又没有让你来等我?明显不合适。 过了一会儿,他没怎么走心地随口说,「听展晖说你在忙x国企招标的事挺忙的……」 「是挺忙的。」 「怎么还有时间出来?」 郁梵纯粹是说顺口了,问完他心里就一咯噔。 林镜轮不答,咬了咬后槽牙,问他,「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回去的时候我送你。」 后半句没得商量的语气。 郁梵莫明奇妙地气势就弱了一些,他犹豫地说,「今天是大半天的行程安排……户外活动结束之后还要聚餐。」他目光一抬就接触到林镜轮直直盯着他的眼神,下意识错开了。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些心虚。 林镜轮说,「不想让我等,还是怕我等太久?」他总感觉很久没见郁梵了,语气也格外直接。 郁梵当然不会回答,他便直截了当地说,「聚餐的时间地点告诉我,我去接你。」 郁梵还不说话,他便说,「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返回球场了。 接下来林镜轮球打得格外凶。 第95页 当然郁梵并没有看见,他回到了绿茵场地和其他人汇合,毕竟是集体活动,他离开太久也不合适。 ……只是他心里始终还卡着林镜轮说完话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憋闷,之后的环节郁梵更加心不在蔫了。 晚上的聚餐是浓郁日氏风情的居酒屋,包间全是榻榻米,进入要脱鞋。 这种场合既考验礼节分寸,又确实比较容易拉近距离。大家跪坐或盘腿坐,或没形没状闲散模样,总比端端正正地坐着高背椅来得更亲昵。前提是,彼此想要拉近距离,失掉分寸。 对心不在蔫的郁梵来说却颇为痛苦。 他心里发苦,便一杯杯地喝着甜腻腻的古酒梅子酒。多年沉的古酒比普通清酒更醉人,他喝了几杯就觉得有点上头。 郁梵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他离席时,富商看他两颊飞红还要陪他一起去,被郁梵连连谢绝了。 靠在盥洗台冰凉大理石檯面上,郁梵唿出一口气,时间还早,开席不到半个小时,他却拿着手机想给林镜轮发消息了…… 正纠结着,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郁梵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进面盆里。 林镜轮嗤笑地望着他,「这么无精打彩的,呆不住了?看来相亲相得没意思啊,是想叫我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林镜轮说中了就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似的,郁梵立马就否认了,「哪有无精打彩……只是有点喝多了,我缓一缓。」 郁梵刚洗过脸,脸色没那么潮红,但仔细看还是有些痕迹。林镜轮突然欺近,抬着他的下巴打量。郁梵怔了一下,扭开脸。 此时又有人过来卫生间,是组织郁梵这次活动的红娘。 红娘看到郁梵热情地打了招唿,对和他亲密站在一起的林镜轮满是好奇,「这位是郁总的朋友吗,要不要一起参加活动呀?」 郁梵颇为尴尬,总觉得自己当着红娘的面和嘉宾以外的人见面好像有点不尊重对方的劳动成果,他抓住林镜轮的胳膊笑着说,「这是我弟弟。」林镜轮瞟了他一眼没作声。 红娘便夸了他们两句「兄弟俩都长得好帅啊」。 寒暄了两句,郁梵和林镜轮从卫生间出来,分别进了各自的包间。 郁梵只觉得像上刑一样,等到一包间的人热热闹闹地嬉闹起来,开着不深不浅的玩笑。他更觉得自己何苦来哉。 郁梵倒了一杯古梅酒,一口饮尽,终于给林镜轮发了消息,「回去吧。」 他拿了衣服起身,离去的意味明显。那位富商瞅见了说什么也要送他,今天一天下来,富商自觉得和郁梵聊得很好,虽然生活爱好上面聊得少,但工作业务上面谈得大有裨益。 郁梵当然说「不用」,推拒间他们出了包间,便遇到刚要过来找郁梵的林镜轮。 林镜轮抿着唇看他们拉拉扯扯。 他的存在感和敌意太强,富商也感觉到了。 郁梵捂脸,又像刚刚一样地说,「我弟弟。」 他鼓起了最后一点耐心和好脾气,将富商请回包间,和大家再次道别,还帮他们合上了拉门。 等郁梵的脸松驰下来,就变成无法抑制的疲态。 他拉着林镜轮往外走,「你喝酒了吗,能开车?」 林镜轮反手握住郁梵的手掌,带着他前往停车场,「没喝,不敢喝。」林镜轮说,「我怕喝了会控制不住自己。」 第51章 对我这么面面俱到? 林镜轮开了那辆迈巴赫。 等上了车,郁梵系好安全带,过了三秒他突然意识到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郁梵偏过头,林镜轮果然在看他。 郁梵眼神困惑,林镜轮一字一顿地说,「我真是你弟弟吗?」 郁梵没开口,林镜轮进一步凑近了他。 过于危险的距离,他感觉到林镜轮的唿吸扑到了自己的脸上。郁梵想开口,但对方放大的脸蓦地让他的脑子短路了一秒。 林镜轮一直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 在彻底贴上郁梵嘴唇之前,林镜轮停顿了两秒。两个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眼睛里是对方的倒影。在那停顿的两秒里他盯着郁梵的嘴唇、睫毛微颤的眼睛……既是寻求许可的试探,也如等待鱼儿咬钩的钓者,等待浮漂彻底沉沦才会收杆。 他的目光如雷达一般在郁梵的脸上逡巡,不放过每一个细微难言的微表情,郁梵既茫然失措又纠结难明,但并没有抗拒反感。 林镜轮如同得到许可的信号一般,目光再次聚焦到郁梵的薄唇上,那视线的落点像透过凹凸镜的太阳光斑一样灼热,能将一切易燃物点燃。 在郁梵的皮肤彻底燃烧起来之前,他低声说,「我要吻你了。」 郁梵的睫毛勐然一颤。 林镜轮的唇落到了郁梵的双唇之上。 微微碰触,又很快离开。如蜻蜓点水的一次短暂相接。 郁梵微微抬眸,眼睛里似乎有薄薄的一层雾气。 林镜轮再次吻上他,摩挲辗转,力道越来越重。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郁梵没能推开他,他很晕,脑子陷入光怪陆离的混乱。 他的五感像被封住了,耳朵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却又像陷入迷幻的梦境,他似乎听见最喧嚣的静谧和最宁静的噪音…… 林镜轮在吻他。 第96页 本能告诉他这样下去会出事——他矛盾又痛苦地回想陆莲台的婚礼,想着林镜轮和他千沟万壑如火星到地球的距离,想着林镜轮是陆莲台的弟弟…… 他可能想拼命地告诫自己不应该,不可以,但身体却无能为力无法动弹。 他只有手指能堪堪行动,不自禁攥紧身下的皮质座椅,在脑子彻底报废之前,林镜轮突然托住他的后脑勺,湿滑的舌尖轻轻地顶开他的唇缝,如蛇一样地探入他的口腔。 郁梵的脑子勐地惊醒,清明却只有一瞬,又剎那被灵活的唇舌搅得昏聩不堪。 理智如落入石碾的谷物,瞬间化为齑粉。 林镜轮的一只手从他的后脑滑到了脖颈,在赤裸的皮肤上摩挲。一只手轻轻地扣住他的腰。唇舌遵循着本能在口腔里追逐,翻搅。 这是一个很深的长吻,郁梵无法自控地张大嘴巴,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从嘴角流下。 林镜轮舔过他的牙关和上颚,含住他的唇瓣口允吸。郁梵的嘴唇被含得充血泛红,在唾液的润泽下湿漉漉的带着水光。 唿吸早已紊乱,喘息声在狭小的车厢里被放大数倍,不断升高的体温似乎将空气的热度都推高了一大截。 郁梵的手指在崩紧到发白又泛红之后终于松驰下来。 在他几乎窒息之前林镜轮放开了他。 郁梵失神了两秒,林镜轮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在他嘴唇上抚过,将残存的水光擦干。 后知后觉地,郁梵的耳垂一片通红,随之是整张脸。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咬着唇,垂着脑袋,目光像要把自己的裤子洞穿。 好在林镜轮安分地坐回驾驶位,认真地开车,他说,「送你回家。」 车停到家楼下时郁梵还昏昏噩噩。 等林镜轮下了车帮他拉开车门,郁梵才恍惚过来解开安全带。 等到他下车,准备离开,林镜轮捉住他的手,「郁梵。」 郁梵怔了一下,林镜轮再次贴近他,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他说,「我哥已经结婚了,你现在可以正式考虑我了吧。」 他看着郁梵的眼睛,由于身高的优势眼帘是下垂的,目光甚至带点可怜巴巴和委屈,但郁梵却又觉得那里隐含着势在必得的霸道。 郁梵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们不合适。」 他推开林镜轮后退了两步,心情一下子沮丧到极点,甚至有点怨愤林镜轮——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要直白地说出来,他的不堪和可怜都在这个时候被残酷地揭穿。 如果是之前,面对郁梵的这种反应林镜轮应该已经郁闷得无以復加。他会失落痛苦进而抑郁,但是现在那些反应没有到来——林镜轮连愣怔都没有,像没听到那话似的,他上前在郁梵嘴角啄了一下,轻飘飘地说,「明早我送你上班。」语气动作堪称温柔。 郁梵的愤懑像捶在棉花上一样。 郁梵当然不知道,自陆莲台进入婚姻事实确凿之后——随着这个认知逐渐深入,林镜轮好像有了一种盲目自大的信心,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挠他追求郁梵了……毕竟多年以来横亘在他面前的困难,永远都是郁梵爱着他的哥哥陆莲台,一旦这个主要矛盾不復存在,其他的东西便不够看。 以前的忐忑不安,逐渐被笃定的期待替代。 「自信」永远是影响自我驱动力的第一要素。 而且,刚才郁梵并没有推拒他,林镜轮的自信已经到了狂妄的程度…… 他坐回驾驶位时,身体还在燥热地微微出汗,甚至兴奋得握不住方向盘。 如果说以前他对郁梵的情感还有些自怨自艾,那么接下来就完全不同了。 第二天一早林镜轮果然来接他了。 郁梵下了楼,看到林镜轮站在车棚底下逗流浪猫,一瞬间穿越到半年前。那个时候他对林镜轮还有由误会造成的牴触和嫌恶,现在他对林镜轮却是又惊又怕…… 郁梵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危险的漩涡。 他有意想要和林镜轮保持距离,便减少了去梵筑科技的次数,一应事宜尽量让展晖处理。但郁梵知道林镜轮在竞标x国企的项目,这是重磅事件,他又不得不关注。 林镜轮也是厉害,借着梵筑的技术优势和有国际专业机构认证的资质,一举拿下了国内的高精尖技术认证,拿到了包括信创部、首都市委的採购认证。 一时之间梵筑的黑马之姿确实在业界闪耀起来。 也借着这个投标的契机,郁梵劝说林镜轮落实了人员结构调整,推进了新的绩效体系和团队激励方案。 招标技术门槛是一个方面,服务能力又是另一个考量。没有足够的人员体量、稳定可靠的管理模式是难以打动考评人员的。 四月初,林镜轮带领小组按x国企採购流程註册了供应商候选资质同时递交了标书,随后前往属地述标。 当天述标有十家候选公司,卓家的子公司赫然在列。 一个礼拜后,x国企通过官网以及正式邮件的形式公布通知了招标结果。 盘踞这个赛道十年之久的卓家第一次流标了。 林镜轮在高管会议上宣布梵筑科技成功中标,所有人热烈欢唿,林镜轮也松了一口气。 他同步宣布了公司改制的消息。 之前郁梵和他讨论业务时,详细梳理了梵筑的业务线,将混乱驳杂的部门框架重新捋清,把游离在外的创新项目、试点项目圈出来做了第二曲线,郁梵的那两份报导林镜轮在住院期间有反覆地翻阅,他不能说完全顿悟至少也消化了九成。 第97页 因此,林镜轮决定将梵筑的主流业务,即已商业化的云服务作为一个主体按照老周的意愿往上市的方向推动,而需要大量研发经费的「第二曲线」剥离出来单独成立公司。 他的想法告诉郁梵之后,郁梵为他介绍了几位新的投资人,又将王向荣推荐给林镜轮帮他搭建股权结构。最终的结果是,成立一个母公司由林镜轮百分百持股,母公司分别在梵筑科技和「第二曲线」公司占股。 这本没有什么,但林镜轮突然犯轴一定要将梵筑科技作为自己持股的母公司……王向荣被逼无奈向郁梵吐槽。 郁梵不得不找到林镜轮,他揉着眉心不知道林镜轮犯什么毛病,「你觉得重新成立一个公司装下梵筑现在的主体业务现实吗?所有的资质都要重新申报不说,资方怎么交代?」 等到林镜轮嘀咕了一通,郁梵蓦地烧红了脸,瞬间哑口无言。 他这才知道「梵筑科技」是指「因郁梵而筑建的公司」的意思…… 林镜轮退一步说,「那新成立的公司叫『梵月同心』也行。」 「月」自然是「镜轮」之意。 郁梵真是服了「技术男」的情趣,要真叫这个名字他干脆自挂东南枝得了。 最后母公司取名「精诚」。 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意思。 公司改组,事情络绎不绝,郁梵不得不和林镜轮反覆碰头商榷。 他每次在要见林镜轮之前,都十分抗拒惶恐,但见了面之后又沉浸在林镜轮深情专注的眼神里,流连迷醉。宛如人格分裂。 但年龄带来的成熟,可能就是表现为不那么冲动冒失,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感受到理性可以压倒一切。 林镜轮问他,「你对每一个项目都这么尽心尽力吗。」 郁梵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我的出场费很高的,有从天使轮服务到上市经验的谘询师可不多,你打听打听。一般我只做入场和收尾。」 林镜轮眼睛亮得像星星,「那对我这么面面俱到?」 第52章 真是色胆包天了 郁梵不说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进入到自己的肺里,再慢慢地吐出来。郁梵掐灭了烟轻轻地笑,「毕竟要给老周面子嘛。」 他现在比以往表现得更亲切温和。随时随地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郁梵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陆莲台也没有什么分别。 感情都可以屈服于现实之下。 本能地做出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选择。 梵筑科技的原始团队相当于拆分为两个组织,创始团队也剥离到梵筑、精诚两个公司之中。 林镜轮可能是嫌郁梵还不够忙,提议郁梵趁热打铁给团队上管理培训课程,他们的团队大部分是学生,因一腔热血创业对管理确实缺乏基本的认识和科学的了解。 郁梵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制定了培训目标,又带林镜轮参观交流了几家有代表性的企业,学习管理经验。 这天,是团队核心人员的培训课。 郁梵计划给林镜轮的核心团队做一次生命线分享,主要是增进情感和交流,加深了解以及建立深层地连结。 郁梵亲自作为主持人,别的课程他可以安排专业性强的老师来讲,但这种走心的交流很看重主持人的引导,而且回馈的信息也需要分析,他还是想自己来。 与会人员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包含核心管理层和核心技术人员。 由于大部分是技术宅,郁梵担心大家放不开,所以一开始他准备了破冰游戏。 从郁梵开始,描述自己此时最深刻的感受。 郁梵说:疲累。 忙着林镜轮的公司改组,又还要搞培训,他忙得脚不沾地可不疲累么。 按顺序每个人一一说了自己的感受,有人平静,有人不安,有人暴躁,有人开心…… 到了林镜轮,他突然来了一句:欲求不满。 …… 不光郁梵怔了。 现场瞬时死寂了两秒,落针可闻。接着不可抑止的闷笑和窃窃私语就像蜂群过境一样,「嗡」个不停,最终演变成毫不掩饰的大爆笑。 艾米忍着笑出来的眼泪,对林镜轮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老大,你怎么还有这种苦恼啊。」 也不知道是谁接了句,「原来技术男不分长相都很内伤啊……」 一场生命线分享俨然变成了老司机开会。 处于风暴中心的林镜轮却没羞没臊地一脸平静,他微微抬起眼皮,黏煳煳地望着独自站在演讲台上的主持人。 有的时候过度解读对号入座并不好,郁梵莫明有点尴尬,又有点烦恼,不知道林镜轮发什么疯。 这可能是他三十年来最窘迫不安的时刻。 艾米继续勇敢发问,「老大,你这样说是不是在暗示我给你整点工作之外的福利啊,我们行政部可没有拉过皮条……」 林镜轮利落地回绝道,「你拉不了。」 他说,「我是有喜欢的人,看到他就会发情——这是定向需求,输入的值俱有唯一不可替代性。」 喔哦! 会场鼎沸了。 艾米兴奋得快要晕过去,「老大你喜欢谁啊??」 林镜轮没明着回答,他看向郁梵,「郁老师不是说生命线分享吗,等分享完了你大概就知道了……」 第98页 那眼神大大方方将郁梵从头看到脚,还恨不能更赤裸。 郁梵内心无能狂怒,但表现上却不能表现出一丁半点,还得做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温和淡然表情,他握着话筒,手心已经一层汗。 私密的事永远最能快速打破人与人的距离感和壁垒。 这个「冰」不光破了,还化成了水,烧得都沸腾了。 郁梵不知道要不要阻止这齣闹剧,只是此刻的团队气氛好极了。空前松驰。 但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这绝对是郁梵主持过最累心最折磨的「生命线分享」。 林镜轮不光在一开始发疯,到了正式的分享环节,他依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分享了自己的初恋。 林镜轮说他一直喜欢一个人,他也认为自己只属于这一个人……和这个人的灵魂和身体都很契合,和对方的酣畅淋漓的性爱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可自拔、欲罢不能,激情的快感直冲天灵盖。 但遗憾的是对方好像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 现在他正苦恼如何能继续和对方做爱。 由于他反覆强调他的所有第一次,以及未来每一次都仅属于那个人。 郁梵差点当场去世。 如果林镜轮表述的性体验对象是复数,那郁梵大概率不会自作多情地自我代入到「那个人」身上……但,可惜的是,他和林镜轮发生过,而林镜轮的经验是「1」,郁梵当众听着林镜轮描述那一切,而自己竟然是另一个当事人……他不可自控地脑中浮现被描述的画面,几乎有一种被迫当众交*的羞耻感。 同时郁梵又忍不住质疑——林镜轮的描述里他想要的就只是做爱吗? 肤浅。龌龊。幼稚。 精虫上脑吧他! 但,郁梵不明白,自己又为什么要纠结这个东西。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郁梵控制不住脸红,烦躁,眼神闪烁。 如果被其他谘询师看到他的表现,那他大概在业内要被吐槽至死——他表现得太嫩太不专业了,甚至像个毫无城府的毛头小子。 好在这个现场的所有人都被林镜轮撩拨得好奇心爆棚,几乎没有人关注主持人在干什么。 等到下一个人分享时,郁梵才好容易平復下心绪。 只是,他始终有一种微妙的「黏着感」。 每当他的视线扫向林镜轮时,林镜轮总在盯着他看。 中场休息时,郁梵被围着回答了几个问题。林镜轮也被艾米和他的另外几个关系好的老同学「盘问」。两人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但等郁梵不经意地视线瞟到林镜轮的方向时,却发现林镜轮也在看自己。 郁梵嘆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抽了一张纸巾攥在手心里,纸巾很快被濡湿。 休息时间的最后几分钟,郁梵去了趟卫生间。 林镜轮随及跟了上来。 趁着卫生间没有人的空档,郁梵没忍住气苦地质问对方,「今天是你核心团队的分享环节,你怎么这么口无遮拦!简直……」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即使到了此时,他说起来脸上还是瞬间红了。 林镜轮显然比他脸皮厚得多,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他只是注视着郁梵红透的脸忍着自己上手的欲望,他说,「你不是告诉我们生命线分享重要的就是打开自己的内心,尽量地去碰触不为人知的底色吗,我是按照你的要求阐述的……我今天讲的事情都是实话,而且以前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这个是关键所在吗? 林镜轮犹嫌不够,继续补充说,「……而且我觉得你的建议非常好,分享完不为人知的秘密后和团队的关系前所未有地亲近,好像回到了上大学的那会儿……其实我自从创业之后已经扮演了太久ceo的角色,无形地拉开了和团队的距离,这种适时的角色切换我觉得非常好。」 「我应该做得不错吧,是不是应该有奖励。」 郁梵一阵无奈。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林镜轮地一通肆无忌惮之下,今天的分享深度基本达到了他过去服务过的团队中效果最好的那一小撮之列。 两人不知不觉站得过近了。 郁梵发现他现在对林镜轮的警惕实在是太迟钝了,身体好像失去了预警,等反应过来时,外面正好有人进来。郁梵一惊,不知道怎么就心虚起来,被林镜轮推进了卫生间的隔间。 他们在狭小的隔间里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听着外面的水声和交谈声,郁梵的脑子完全木了。 他用气音对面前的人控诉,「你干什么?!」 林镜轮说,「你不是害怕被人看见吗,这样就看不见了。」 林镜轮说话的时候嘴唇几次搔到了他的耳廓。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在隔间里清晰得仿佛擂鼓。 更糟糕的是,由于身体过份地贴近,他甚至逐渐感觉到有一个过热的东西顶着自己…… 「……你怎么回事。」郁梵无奈地别开脸尽可能地和林镜轮拉开距离。 「我说过了,看到某人就会发情……」林镜轮压抑的气音有些微哑颤抖,「你不考虑解决一下我的『欲求不满』吗?」 林镜轮往前顶了一下胯,郁梵也是在林镜轮试图抓住他的手往那里放的时候才恍惚意识到如今的林镜轮真是胆大包天了。 第99页 第53章 拒绝里看到一丝破绽 等外面的人终于走了,郁梵难堪地从隔间沖了出来。 他洗了手洗了脸,让自己平復了几秒才重新回到会场。 而林镜轮直到一刻钟之后才回来。 由于讨论会早就继续开始了,林镜轮尽量低调地摸到位置上坐好了。 坐在他旁边的艾米忍不住提醒他说,「老大你怎么迟到了这么久,打电话去了吗……我感觉郁老师肯定不高兴了,他看你好几次了。」 艾米紧张地坐得更直了,他发觉郁梵的眼神又扫了过来,那是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又饱含着说不出来的复杂……奇怪地好像还有点委屈。 艾米觉得郁梵好敏感,老大迟到让郁老师这么介意这么难堪吗? 他别开和林镜轮说悄悄话的脸,认命地低头玩着草稿纸,眼观鼻鼻观心。 以后上课不能和林镜轮挨着坐了,会连累自己。 由于他的目不斜视,他没能注意到林镜轮在他的提醒下抬眼,视线和郁梵的在空中撞了个满怀。短暂地交接之后,林镜轮勾了勾嘴角坐得更松驰了。 而郁梵瞬间调转了视线。 一个人的胆大包天,总意味着另一个人的纵容放任。 尽管郁梵觉得自己早已跟林镜轮说得够明白,拒绝得够直白利落了。 但林镜轮却像听不懂人话……对他的纠缠愈演愈烈,甚至到了耍无赖的程度。 这让他有些苦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和林镜轮的日常碰触都变了味道,林镜轮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在对方眼里都成了某种性暗示。 郁梵不光在林镜轮的公司遇到他,连自己讲的公开课也能见到他。 自王向荣的线上系统发布后,她开始大力推广做培训课程。郁梵成了她手头现成的讲师资源,郁梵也免为其难地帮她凑个数,偶尔讲讲课。 他本意是想当做调剂,放松下做企业谘询时的刻板紧张,但没想到他的线下课程第一个报名的人居然是林镜轮。 郁梵早已领教过林镜轮我行我素的盯人本领,此时也只能抚膺长嘆。 林镜轮还介绍自己的朋友同学们都来上郁梵的课……除了唐桓在c市还算是跟林镜轮常有往来,其他一些人可能自从林镜轮离开校园就没联繫过,但此时他竟也腆着脸将付费连结推送给对方,郑重其事地说「入股不亏」。只怕林镜轮小初高学校里那些同学都要误以为林镜轮已经转战成为一位课程销售员。 郁梵怎么会想到第一次的公开课,上课的人员半数都是林镜轮的熟人,这使他莫明紧张尴尬。他原本想要扮演一位善于解决问题、安抚焦虑的知性智者。结果怎么也绷不住,只能全程冷漠严肃脸。 听了现场的唐桓同学悄声对林镜轮说,「郁梵老师和他平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好霸气,像睥睨天下的王者,我感觉开小差像会被他杀掉……」 林镜轮不以为然地说,「不会啊,明明很可爱。」 唐桓像被郁梵慑住了,明明是玩票来的,最后居然听得很认真。还在一次作为小组代表回答问题被郁梵表扬之后,洋洋得意回味无穷起来。 课间休息时,唐桓说要买郁梵的大课,以后要经常来学习提升自己。 他和林镜轮你一言我一语夸着郁梵,还辐射到周边四五个学员,俨然像捧臭脚的。 郁梵不可避免听得耳热。 课程还没完全结束,郁梵就将林镜轮单独叫进了旁边的教室。他们的上课地点是王向荣费劲寻找的场地,除了投影教室之外还有一间心理谘询教室,这里空间较小,但更私密隔音也好。 郁梵把门关上,落了锁。 像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似的,郁梵蹙着眉踱了两步,他侧腰微微抵着桌子,手在桌面上撑了一下,才对林镜轮说,「你不要再来上我的课了。」 「也不要给你的同学朋友推荐我的课。」郁梵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你这样我很为难。」 林镜轮不明所以,「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走近一步,几乎将郁梵整个人都抵在身后的宽大桌子前。 郁梵有点烦躁,「我这个系列的课不适合你们,这样吧,我给你介绍我一个朋友的总裁班,他课领导力讲得特别好……」郁梵说着就拿手机要给那个朋友拨电话,准备给林镜轮介绍一下。 林镜轮抬手将他的手机拿过去,挂断了。 林镜轮把手机放在一旁,眼神深深地注视着郁梵,让他的目光无处逃蹿,林镜轮很认真地说,「我跟我朋友们都听得很好啊,大家都很喜欢,我不觉得这个课程不适合我们。」 他说,「除了领导力经营管理,我觉得适时的学习一些内在提升的内容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说得越认真,郁梵不知道怎么越来越烦闷,甚至愤怒起来。 「你怎么听不懂呢,不要来上我的课了!」 郁梵莫明奇妙地发了一通脾气,他面红耳赤地吼完林镜轮之后,又恍惚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他又十分地愧疚。 「对不起……」 郁梵垂下头,不知道怎么办,抬手给了林镜轮一个安慰的拥抱,他试图解释自己的无理取闹,「我不是故意这样,只是……你来上课我很紧张,心里很乱,很害怕,你……」 第100页 他还没说完,林镜轮迴抱住他,在他的后脑勺轻柔地顺了顺毛。 郁梵抬起眼睛,就看到林镜轮垂眸正望着自己,眼睛里干净温和,没有羞恼甚至连委屈都没有一星半点,好像郁梵刚刚所有的失态疯狂都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一丝一毫的芥蒂和痕迹。 郁梵原本心里的滔天巨浪、汹涌但被压抑的情绪瞬间被安抚住了,变成古井里的静潭。只余点点涟漪。 郁梵没再说下去,他沉默地被林镜轮抱着,感受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年轻人给予的包容和温暖。 郁梵的眼尾有一点点泛红,他还像个小孩一样攥着林镜轮的袖子。 等他抽了下鼻子,撑着林镜轮的胸口拉开这个怀抱时,林镜轮的视线便又自然地落到他的脸上,林镜轮依然柔和,但又固执地问他,「我来上课你很紧张,很害怕……害怕什么?」 郁梵只是眨了一下眼,林镜轮便凑过来吻了他。 「是害怕我对你这样做吗?」 郁梵红着脸讲完后面的课,整个人都要炸了。 鑑于郁梵将林镜轮单独叫到独立教室开完小灶后,郁梵的上课风格变得更冷酷暴君了,唐桓十分好奇。 课程结束后他拉着林镜轮问他,「休息的时候你们发生了什么?」 林镜轮说,「郁老师可能是生气了。」他扬着下巴有些意犹未尽。 唐桓怪他不知死活,「你怎么惹到他了,你这下完蛋了……没机会了吧。」 唐桓一向知道林镜轮在对待郁梵的问题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时对他满是同情。但没想到林镜轮却说,「郁梵的耐受度很高的,无法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真的让人难堪。」 「所以你拿捏住他了罗?」唐桓问。 「是他把我吃得死死的。」林镜轮不无遗憾地说。 连王向容都看出来郁梵对林镜轮的态度不对劲,宛如老鼠见了猫似的躲避。 但越是如此,每每郁梵被林镜轮堵住了总少不了报复式的亲亲抱抱。最疯狂的一次,郁梵躲了林镜轮一个礼拜,被他追来远星堵在郁梵的办公室里亲了五分钟。 郁梵也不知道和林镜轮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确地拒绝了,但不好用。 林镜轮明明是个敏感同理心强的人,以前做不出来无理由死缠烂打的事情,但现在他像是总能在郁梵的拒绝里看到一丝破绽。 而郁梵明明也不是一个黏黏煳煳拖泥带水的人,但他拒绝林镜轮却总做不到毅然决然。 他生气的时候,只要林镜轮稍微装装可怜,他就会心软。 空寂无人的时候,他甚至会想,要不然就这样吧……但他又觉得太不负责任了。明知没有结果却放任自流,是对两个人同等的伤害。 事情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是到了四月底。 第54章 试用期男朋友 郁梵去鲲鹏学院上课时,发现林镜轮也成为了自己的校友。 而且,他申请进到了和郁梵同一个小组。这也很好理解,郁梵的小组本就全是年轻创业者,而且做的以新型业务为主,这与林镜轮十分契合。 对林镜轮等新学员的迎新活动,适逢一次全体的研学旅行。 飞机抵达西部后,几辆大巴将他们拉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他们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三天的徒步旅行,并帮助清理沙漠垃圾。 他们在阿拉尔休整,在露天篝火旁吃着馕坑烤全羊。一边欢声笑语,一边却要动手搭建晚上休息的帐篷和整理第二天的行囊。 尽管景色雄壮,但环境的恶劣也超出了人们的想像。 郁梵对于林镜轮的出现是有一点抱怨的,他觉得对方失去了分寸太粘人了。他想装作不认识林镜轮晾他几天,让他好好反思一下。但周围的环境太差了,他又有点担心林镜轮不适应。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却发现林镜轮已经表现出和他不熟甚至是陌生了。而且他的担心也是多余的,林镜轮适应得很好。 说起来,郁梵在这个小组才是一直不太适应,他毕竟是年龄最大的,和大家都有时代鸿沟。他的行事作风又太学院派,不太放得开,不是那种能疯能豁得出去的类型,这使他始终有意无意地和大家保持着距离。 但林镜轮从第一天开始就和这个小组融入得很好,可能是年龄相仿的缘故,他和其他人很有话聊。而且组内两个性格活泼的女孩从见到他的第一秒就对他十分热情,帮助林镜轮解疑答惑,协助他融入集体。 到了晚上搭帐篷的时候,林镜轮又因为动作熟练成为组内救场的「活菩萨」受到了热烈拥戴。 等林镜轮想找郁梵说话时,郁梵因为男女分组后轮到单数,主动去了另一个组,和一位同龄男性拼了一个帐篷。 晚上年轻人们在沙漠里放声高歌,喝酒打牌玩游戏,最终睡没有睡郁梵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在喧嚣里,望着满天星斗,最后沉入了梦乡。 沙漠徒步的那三天里,郁梵除了一开始和林镜轮打过招唿,之后连话都没有说过一次。 他们很少照面,大部分时间林镜轮都在照顾那两个女生。 郁梵也在同龄人的圈子里找到了舒适的位置。 但他心里空落落的,并不开心。 徒步结束的那刻,大家喜极而泣。 郁梵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组,他们乘大巴在雪山之下住进了有热水的酒店。小姑娘们商量要去吃氂牛火锅。郁梵嫌累,只想回房间休息。 第101页 他看林镜轮很热络地和小姑娘们一起出去了。 h 郁梵洗完澡,换了全身的衣服,也没有将那种躁郁的情绪拂去。 他到底没有直接在酒店里休息,尽管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乔格里峰,景色和环境都堪称一流,躺在这张大床上应该是十分享受的事。但郁梵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的缺失让他烦闷难安。 他后来穿好衣服出了酒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朝着雪山走去。 夕阳西下,传闻中这是妖魔鬼怪最容易入世为祸人间的时刻,郁梵望着那即将消失的阳光,觉得可能自己确实遇见鬼了。 鬼迷心窍。 郁梵其实没有走多久,但他偏离了公路遇到一群氂牛,惊吓中手机掉进了冰河里。 郁梵纠结了几秒钟,下河去捞手机。 冰凉刺骨的河水冻得骨头缝生痛,水下又泥泞不好下脚。 林镜轮找过来的时候郁梵一股屁坐到了河水里,浑身污泥,狼狈不堪。 林镜轮一把将郁梵从河里拽出来,怒气沖沖地质问,「你为什么一个人乱跑不回电话?!」 郁梵也生气了,推开他,煳他一身泥,「你管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手机刚刚差点又掉了。 郁梵冷得打寒战,不想跟他纠缠扭头往回走。 林镜轮脱下外套裹住他,用力地搂他,将他冰块儿似的手掌攥住往怀里塞,「怎么不在房间休息,找不到你我刚刚吓死了。」林镜轮的声音带点鼻音,一下子委屈极了。 「随便走走。」郁梵哽了一下,莫明有点眼眶发热,他嘆了口气,压抑住情绪才说,「你们不是去吃火锅了吗。」 林镜轮说,「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我给你打包了奶茶和过油肉拌面,你还想吃什么?」时间还早,他显然没跟其他人一起吃,直接打包就回来了。 郁梵怔了一下,那一下几乎脱力跌到地上去。 他伸手抹了一下眼尾,有些哭笑不得地,哀嘆,「林镜轮你真的是……」 被抹过的眼角不知为什么越来越湿润,掩藏不住了,郁梵无奈地蹲到地上,抱住了膝盖。 「你不是跟他们玩得很好吗?」 「你这几天装作不认识我,连话都不跟我说……」现在装作这么关心人的样子干什么? 尽管不知道郁梵为什么这样说,但林镜轮也委屈极了,他解释,「你不是嫌我烦吗,我想着出来玩就不惹你了,让你跟他们放松放松……我只要呆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很开心了,当然,如果你跟别人太开心了我也会吃醋……」 林镜轮本能地蹲下抱住他,「冻坏了吗?脚受伤了?我背你回去吧。」 郁梵不答,突然问,「林镜轮,你喜欢我吗?」 他倏忽抬起眼睛,他的眼眶里不那么体面的还有些水渍。 林镜轮想也没想地回答,「当然。」 郁梵一声不吭,还是望着他。 林镜轮这才发觉郁梵的情绪有些不一般,是非常认真郑重其事地,他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林镜轮抚摸着郁梵的脸,目光和他緻密地结合在一起,他说,「我爱你,郁梵。」 郁梵睫毛颤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咬嘴唇。 林镜轮伸舌头抵住了他的牙齿。 一个吻结束,郁梵很认真凝望着他,说,「林镜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郁梵没有阻止林镜轮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指,但眼神并不热情。 他说,「你才二十二岁,而我是你哥哥的前男友……你很清楚我跟你哥的怨恨纠葛,你能确定你对我的感情吗?」 郁梵是真的恐惧,过去失败的感情像梦魇一样缠绕。 其实一个人的人生或许会经歷许多段情感,失败了往前走也未必有多惨烈。但无疑每个人决定放弃一段感情时总会想要彻底逃离,老死不相往来。之后才是浴火重生,抛弃包袱迎接全新的生活和爱恋。 但林镜轮显然给他的「新生」带来了变数,那意味着他将继续和陆莲台有扯不断的牵绊——即使他有勇气和魄力枉顾那一切,执着追爱,可林镜轮呢? 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他知道和哥哥的旧情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吗? 因为太了解便容易生出罅隙,他会否在激情退去之后反而责怪郁梵与陆莲台曾经的亲密无间? 而且,情不知所起,一开始他又或否是因为陆莲台才对郁梵另眼相看的呢? …… 郁梵不懂得,倍觉彷徨。 林镜轮还抱着郁梵,感觉到他的手再度冰凉,着急地说,「当然,当然确定。」 又是这种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很是武断。 郁梵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克制和平和,他不想再逃避了,「你对我的感情,是爱?还是依恋呢?或者一时执念的占有欲?……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拒绝你,所以被勾起了好胜心?因为那个时候,我意外地给了你初体验,所以产生了雏鸟情结……你是不是将一直以来的虚幻的执念误解为是爱了?」 郁梵越说越是心冷,同时他想,自己真是老了——当爱来临时刻,自己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踌躇忧虑。 或者这就是三十岁中年人的爱情观罢,世故凉薄长于算计,早已丧失了不顾一切的勇气。 林镜轮却不顾郁梵的纠结凉薄,缠着郁梵迴避的目光亲吻他,他热切又焦躁地回应,「那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爱你呢,我也是成年人了。你想让我怎么保证,我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 第102页 郁梵沉默了。 林镜轮很委屈,甚至自暴自弃地说,「——你就当是执念吧,那你让我圆满一次,了了我的执念我就不纠结了,好不好?」 他低低地呢喃,是怂恿是诱惑,又委屈乞怜。 郁梵望着这个样子的林镜轮,看着他漆黑渴望的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镜轮再度捧着郁梵的脸,吻他,「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郁梵不说话,他着急了,说,「三个月怎么样!三个月试用期,如果你不满意就把我开掉。」 第55章 高原反应(已修復) 试用期男友? 有了前提条件和制约的关系,似乎给了郁梵可以退缩的空间和安全感。 他犹豫了一下,林镜轮无比虔诚和委屈地恳求他,「求你了……答应我吧……」 「郁梵求你了……」 也许是林镜轮的热情让人迷乱,也许是雪山之下的与世隔离给人一晌贪欢的勇气。 总之,等郁梵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竟已经默许地点了头。 而林镜轮还嫌不够,一直亲他骚弄他逼他亲口说出了,「好,我答应。」 那一刻林镜轮像是开心疯了,抱着郁梵转了480度的圈,将他吻得几欲晕厥。 毫不意外地,年轻人也在这个吻里情热。 他小心试探地蹭了蹭郁梵,话说得并不利索,「我……想要你,可以吗?」 郁梵又点了点头。 林镜轮于是拉着他跑回酒店,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 好在此时他们的大部队要么在涮火锅要么窝在房间唿唿大睡,到也没有人目睹他们的疯癫之状,一路盯着他们的只有一群灰黑氂牛。 那群生灵,用朴素木讷的神态回应了人类的痴狂。 郁梵要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打开的房门,火炉一样的林镜轮一直贴着他作乱。 等房门「叮」一声打开,他就被推进去抵在墙壁上,被夺去了胸腔里的氧气。 而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郁梵头晕脑胀,目睹着年轻人的冲动难以自持,脑子里紧崩的最后一根弦,总算支撑他艰难地伸出手去推上了门。 他被缠绕在激情的漩涡里,沦肌浃髓,仅仅这个动作就几乎耗去了全部的力量,他几乎虚脱地软倒在地。 林镜轮顺势伏在他身上,手掐着他的腰。 「等,我要洗澡……」 郁梵捉住他的手,难得清明地提出自己的需求。他衣服半湿了确实难受。 但他还没爬起来往浴室走,就又被林镜轮捉住了,林镜轮一边搂着他接吻,一边帮他脱衣服,还要抱他去浴室,像是不能允许郁梵的手和脚有任何功能性的作用,只能作为激情的道具,赏玩或是缠绕着自己。 郁梵的衣服裤子从玄关一路脱到浴室门口。 等到郁梵几乎不着寸缕,林镜轮抱着他有些冻红的小腿亲吻,郁梵的皮肤极白,冻着通红的肌理更能看到隐隐的血管,有着仿佛会碰碎的脆弱感。偏偏又诱人作恶。 林镜轮像迷恋他的皮肤一样,半跪下来搂着他支撑他的身体,攥着他的脚踝。 郁梵有点受不了地推他的脑袋,忍笑把林镜轮推远了一些,「好了,我先洗澡,你等一会儿。」 林镜轮等不了,他的眼睛往上挑,仰望着郁梵,带点讨好的可怜巴巴。 郁梵真是疯了。 …… 林镜轮执拗地在让他舒服完之后才站起来,继而要去亲吻郁梵的嘴唇。在郁梵嫌弃地别过脸之后,林镜轮好笑地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郁梵的腿肚子还在发抖。林镜轮将他打横抱进浴室,调好水温帮郁梵沖洗。 林镜轮心情很好地在郁梵的横眉冷对下也依然不为所动地亲他吻他,一刻不停地要贴贴。 林镜轮说,「……你的味道比沐浴露好闻,你不知道吗动物都喜欢闻伴侣的气味。闻着味儿才会动情。」 郁梵呛他,「你是狗吗?」 他的手掌本来要去别开林镜轮的脸,林镜轮却含着郁梵的手指作弄他,「我是你的大猫,我喜欢你原始的一切。你不要害羞,你哪里都是最完美的知道吗……」 「只是闻着你的味道都能让我发狂,现在也是,怎么碰你都不够……你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好喜欢,好好奇,这里,还有这里……这里也是……」 他在郁梵身上戳了无数个地方,又欠过身去在他的胸前亲吻,「……也不能冷落了这里,我要是漏掉了它,它会不高兴的……」 在林镜轮幼稚的胡话里,郁梵的身体好似分化成了一百零八个小情人,每一个都足以令林镜轮沉迷沦陷。 郁梵被林镜轮说得脸热。 他其实在情感里是有一点被动的,在情事上也不是特别热情总有些含羞带怯的压抑,林镜轮半是深情半是诱哄的言语甚至比肉体的贴合更让他羞赧。 想将林镜轮赶出浴室的想法便先在心里迂迴纠结了一圈。 好像他的每一次迟疑都会成为林镜轮认定的纵容。 最后林镜轮到底是将他里里外外洗了一遍。 郁梵的羞耻感也没有坚持得过林镜轮的无赖耍滑。 林镜轮贴近他时,似乎想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又像是想要侵入他的每一寸肌肤。 第103页 年轻人的身体越来越热,仿佛比莲蓬头里浇下来的热水还更滚烫。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但却是第一次在两个人都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的忘情。 林镜轮在这种认知下,只是看着郁梵,感受着郁梵的那种默许和纵容……他就几乎疯了。 他克制着害怕弄伤郁梵没有在浴室里做到最后一步。 为郁梵洗干净擦干之后,抱着他放到了床上。 幸而房间的设备全是智能控制的,ai早已将窗帘闭合,将室温调控到适合睡眠的26度,关闭了顶灯,只留下昏黄的氛围灯。中央空调的出风栅格处只有很轻很规律的声噪,如同催眠的白噪音。 郁梵将脸彻底地埋在枕头里,还嫌不够地抬臂掩住自己的头,他对将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有点自暴自弃的怨愤又有些不满足的期待和心慌。 他就在这昏暗又静谧的环境里深刻又清晰地接收到林镜轮粗重的唿息……那声音一下将他的心慌气恼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打散搅乱,郁梵的脑子混沌成浆煳,又被林镜轮热切地拥住按进柔软的枕头里接吻。 …… 那奢侈的乳胶床垫勐地受力,被挤掉了所有的气泡,压缩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压缩空间。随后又勐然回弹。 郁梵在片刻的喘息中脑子懵了一下,问出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但他其实上次就想问了,「你怎么这么会,嗯?林镜轮,你才多大,你不是没有经验吗……」 林镜轮上半身压下来,潮热的脸颊蹭弄着他的额头,「你是在说我做得好吗?」 他好笑地看着郁梵的反应,也在心里默认是郁梵对爱人的独占欲作祟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郁梵喜欢他才会刨根问底,郁梵喜欢他才会小心眼……这更刺激他让他癫狂。 林镜轮吻着郁梵的耳垂,沙哑的嗓音低沉地回答,「如果你十几岁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你也会……」 林镜轮十几岁就知道自己的性向?怎么知道的……这或者是个问题,但此刻郁梵什么也无法放在心上了。 林镜轮刻意地问他,「你是不是怕我跟别人做过?怕我被别人夺走吗?……」 「郁梵原来这么小心眼,只想一个人独占我。」 郁梵呜呜地叫,「不是!没有……」 他的手指难耐地抓住床单。 林镜轮把他的手抓起来,一根一根地舒展开,从指缝一根根的亲吻。 「有,可以有。你还可以再小心眼一点。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郁梵声音全都闷在枕头里,之后林镜轮强迫他扭过头来,和他接吻,咬他的耳朵,鼻子,眼皮。 「郁梵看着我,抱着我……我要看着你的眼睛,听你的声音。」 林镜轮将郁梵翻了过来,让他所有的反应都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羞耻和彷徨或许都能在热情里消散,郁梵最后连时间和空间都没有感知。 等到吃完火锅的大部队回来,酒店的过道里传出阵阵人声,郁梵才惊觉应该到了大半夜。他在那些声音里毫不意外地听见了同组人熟悉的音色。 「郁梵不会还在睡吧……他住哪个房间啊……给他送点吃的吗。」 「林镜轮不是给他带了吗。」 「啊……那镜轮呢?」 「……走,叫镜轮一起打牌吧……」 尽管知道房门不可能被随意打开,但郁梵还是身体勐然崩紧。 这种几乎被窥探的感觉,让他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等到外面彻底的没有了人声,郁梵也快晕过去。 终于结束的时候,郁梵浑身都没有一点力气,林镜轮抱着他到浴室清理。 他头抵着林镜轮结实的胸膛,那原本细滑的皮肤上面现在满是自己的抓痕……郁梵有点愧疚,而且很羞耻地被迫提醒了一件事实,他比林镜轮还多高潮了两次。 他们将近一点钟的时候从郁梵的房间出来,酒店外月朗星稀,空气里有干爽清冽的味道。除了月光和酒店的路灯,周围的黑里不再掺杂其他任何光源,远处的黑夜于是黑得十分纯粹,静谧里带着大自然原始的神秘感,雄浑的雪山与高原那庞然大物们都匿藏其中,不动声色。 只可惜这也意味着没有饭店继续营业,连酒店的后厨也不再忙活了。 郁梵的肚子咕咕叫,他后悔傍晚没有去吃饭而是堵气窝在房间里。 林镜轮听到他孩子气的抱怨,笑得在他的脖颈间喘气,「你承认是堵气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吃醋了?」林镜轮也回过味儿来,他找到郁梵的时候光顾着着急、顾着解释和辩解,竟忘了思寻郁梵的行为动机。 他闷笑着火上浇油地说,「你要是不跑出去还能吃到我带的过油肉拌面还有奶茶,现在我们的肚子肯定都是饱饱的。」 郁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些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找不到你放我房间了,现在肯定冷透了。」 林镜轮依郁梵的吩咐回房间将那些吃的东西拿到了郁梵的房里。 郁梵烧了两壶开水,勉强将奶茶温了温,拌面只能冷着吃。 事实上冷透的过油肉拌面居然也还不赖,他和林镜轮两个人捧着油乎乎的打包盒,大快朵颐,吃得嘴唇上油汪汪的。 他们围坐在小小的圆桌旁,林镜轮说,「这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拌面。」 第104页 在远离尘嚣的雪域高原,有心上人在身边,刚刚挥霍过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与热情,多巴胺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在这种时候填进肚子里的食物怎会不是人间至味。 郁梵噗嗤笑出来,附议。 林镜轮望着郁梵笑,也笑了。 他们吃完,将垃圾收了收。 林镜轮赖在郁梵的房间里不愿意回去,最后郁梵也没能磨过他,等他回去拿了换洗衣服之后留在了郁梵的房间过夜。 他们挤在一起洗漱,像所有刚定情的小情侣一样身体不肯有片刻分离。 林镜轮将郁梵挤到了大床的边缘,非要圈住他的身体才肯睡觉。他让自己的怀抱完全地贴合郁梵,下巴也埋在他的颈窝。好像不这样做这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郁梵就是一个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他在郁梵的耳边喃喃,「你知道先前我抱住你的时候一直在想什么吗,我觉得我可能是高原反应了,为什么我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唿吸急促……」 「可我在海拔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也会高反……」 「郁梵你就是我的雪山高原,有你在我的身边我的血氧度就不够,我就必须依赖你给我输氧,知道吗……」 他说着又吻住郁梵的唇,剥夺郁梵胸腔的氧气,让他和自己一起高反。 第56章 心脏漏跳一拍 第二天郁梵醒过来的时候,有几秒怔愣。 他一动,身体就碰触到旁边火热的皮肤。 脑子没反应过来,他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及林镜轮长臂一伸,就将他重新搂进了怀里。 他的眼睛或许还有一丝惊诧未能散去。 林镜轮故意咬了他的鼻尖,「睡在我旁边这么诧异吗……你不会想反悔吧。」 他小声呢喃了句,「刚把我吃干抹净了就反悔的话,就太渣了……」 他又咬了郁梵的嘴唇,并在郁梵蹙眉时不慌不忙地印下轻吻,随及加深了这个吻的力度和深度。 刚刚有过最亲密的肌肤相亲的两个人,身体还残留着愉悦的记忆。 即使是随便地碰触也能勾起最緻密的热情回忆,何况是亲吻带来的温度…… 郁梵自认不是一个重欲的人,但此时也渐渐有些情热,他在想是因为早上的原因吗,格外容易悸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不过,昨天晚上确实太激烈了。临睡前林镜轮又缠着他做了一次,怨如不知饕足的兽。不知道是林镜轮特别地迁就他、注意他的感受,还是他们的身体本来就十分地契合……他最后也没怎么感觉到痛楚,到是几乎承受不了的情热让人流泪。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泪腺那么发达,倏忽之间就会泪流不止,这也使得林镜轮外温柔细緻地安抚他,哄他。 ……每一处地亲吻,每一处地抚弄,每一次地摩挲,都叫他格外难耐。 还半诱哄半逼迫地,让他在混乱里叫了好几次「老公」。 他叫完林镜轮的眼睛都红了。 林镜轮还喜欢中途停下来重新吻他,将他吻得发软,逗得郁梵哭到意识不清…… 郁梵难堪极了,他没试过这么没羞没臊地坦诚相见,也不习惯这么淫靡地暴露在对方狂热的视线中…… 但,那难堪跨过去之后,似乎最后的保护层也破裂了,他才完整地连同精神一起被对方占有了。 那种绝对地毫无保留隔阂的水乳交融中,快感又到达了另一重境界。 只是想起来,郁梵浑身还能感应到那种充实快慰的满足感,每一个细胞都饱足了,有了酸胀的垂坠感。 很满,恨不得挤出来。 他害羞地晃晃自己的脑袋,将这可怕的念头驱除。 但单纯地感受着林镜轮的早安吻,其热情程度也并不比遐想中的好多少。 他和林镜轮的身体交缠在一起,肌肤相贴的触感有难言的治癒力。 吻了好几分钟,郁梵最后重重地吻了林镜轮一下,想推开他,好起床洗漱了。 林镜轮却把他重新按住,压到了身下。 他的身体比郁梵大了一号,整个覆盖在郁梵身上还是很有压迫力的。 「还早……晚点再起吧,好吗。」 他意有所指,凑近郁梵的颈窝低语,意图赤裸。 郁梵佩服年轻人的体力了,昨天晚上那么闹腾,才不过几个小时就又这么生龙活虎。 他捂住脸无声地笑了下,无奈地说,「不早了吧,吃完早饭还得聚合。」说着安抚地拍拍林镜轮的肩膀,在他背上抚了抚。 林镜轮眼神微妙地瞅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郁梵抚摸着自己的手过于色情。 「你这是在拒绝还是在勾引我?」 林镜轮咬了郁梵的胸口一下,回头从床头拿手机给郁梵看群消息。 「早上刚通知了,上午不统一安排了,自由活动,改到下午两点集合了。」 郁梵一看果然大群里早上六点发了通知,目前这个消息还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回应。但显然也无人反对。 林镜轮笑着说,「估计大家都不想起,毕竟徒步了三天呢,怎么能不在结束之后好好地补偿自己,放纵地享受和休息……」 他脑袋蹭着郁梵,近乎撒娇地吻他央求他,「我想要……再来一次好吗?」 郁梵觉得林镜轮半压迫在自己身上的体重很舒服,他酸软的肌肉在这重按压下有了些缓解,他抬手环住了林镜轮的脖子,「你怎么这么会撒娇,还跟谁撒过?」 第105页 「没有了,只跟你。」他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狗子,但姿态却像狮子一样野性。 郁梵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小时候也没有这么能撒娇啊,怎么越长越倒回去了……像只有三岁?」 林镜轮不满地咬他,「不要老想我小时候了……」 他使了一下坏,抬眼意味深长地瞟他,「没感受到我的成熟吗?」 「这样够不够?……」 郁梵咬着手背呜了一声。 这个上午郁梵彻底知道了什么叫纵慾。 也着实领教了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的不知节制。 他后来嗓子哑了,身体过载到要散架的地步,再也吃不消了……年轻人还意犹未尽。 中午鲲鹏学院的大部队陆续出洞了,酒店才算热闹起来。 一楼的大厅落地窗能看到巍峨圣洁的雪山,坐在那里小憩或者喝一杯热饮十分惬意。 林镜轮去买了饭菜回来的时候在大厅遇到了组内的两个小姑娘。 「林镜轮!你上哪儿去了。」 「一晚上没见你了,你发现什么好玩的了吗。带我们一起啊。」 离集合出发还有一段时间,她们俩都是睡到自然醒,早中饭一顿吃完正觉得无聊。 一个姑娘想拉林镜轮打游戏,被林镜轮拒绝了。 他说,「郁梵感冒了,我照顾他一会儿。」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那姑娘看他手里拧着的打包盒,量挺大,看上去是两个人的份量,也不疑有他。 林镜轮是学院的新人,才刚进组,她觉得和林镜轮相处得还挺好。虽然对他突然之间的疏离有些意外,但怎么也不可能往其他的地方想。 只是等林镜轮走后,她有些诧异地问身旁的女孩,「林镜轮跟郁梵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这几天郁梵都在其他组吧,他们好像都没有打过照面?」 「怎么郁梵感冒了还是林镜轮在照顾他呀?」 奇怪。 郁梵磨蹭着在房间收拾箱子,就看手机消息提醒个不停。好几个班委校干来跟他嘘寒问暖。 「感冒了?」 「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给你送些药?」 「布洛芬氧气罐退热帖需要吗?」 「要不要紧?」 郁梵一脸问号。 等林镜轮刷卡进门,督促他吃饭。郁梵喝了几口鸽子汤,才听林镜轮坦白说刚才和别人胡诌说他感冒了。 郁梵皱了皱眉,林镜轮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颈,「我得找个理由照顾你,不然不明不白她们瞎猜起来……你又要害羞,更不高兴了。」 郁梵放下碗,「我有吗?」 林镜轮嘻嘻地笑着,「那我现在去跟他们解释,你没生病,只是被我欺负成这样的?我还恬不知耻地离不开你,必须呆在你身边不离半步,不然就要难受得想死了。」 郁梵给了他一个爆栗,「闭嘴吧。」 林镜轮顺势捉住他的手,在手背了吻了一下,「你不会让我在组里跟你保持距离吧?」 郁梵挑了挑眼皮,乜他一眼,「我会让你退出学院。」 「这么狠?」 「你说呢,学院有规定不能在组织内搞男女关系。」 林镜轮说,「我们是男男关系。」 郁梵翻白眼,「反正要么退出,要么分手你选——」 郁梵还没说完,林镜轮握着他的手勐然攥紧了,年轻人的眼眶蓦地有些红了。 郁梵一惊,手心一片温润,是林镜轮将脸埋进他的手心里,「那个词不要轻易说出来好吗……」 郁梵一阵恍惚,他想安抚林镜轮摸摸他,又想狠狠心直白地说「三个月之后不也要面对这个问题吗?」 但林镜轮的脆弱到底触碰到了他心底很柔软很柔软的一处地方,他没能置气,轻轻地吻了吻林镜轮的头髮,「乖,不提了,吃饭吧。」 林镜轮这才被哄好。 下午大部队集合,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郁梵浑身酸痛,神情恹恹的,上了大巴之后就一言不发,蒙头睡觉,到确实像感冒了的样子。这也方便了林镜轮黏黏煳煳的心思,他挨着郁梵坐在了最后一排,卷了外套给郁梵当靠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一开始郁梵还是拒绝的,等到车程晃悠了一两个小时,郁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镜轮往旁边坐了坐,让郁梵靠得更舒服些。 他不时看一看郁梵的睡颜,把他散乱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郁梵稍微离开他的肩头,他就感觉到心里空落落地发慌。 这一路经过了好几个景点,慕士塔格峰、白沙湖、克州冰川公园、五彩山……各色的地形地貌,各式的丘陵草甸,景色络绎不绝。 而郁梵每次看风景,一回头,却见到林镜轮总在看着自己。 在喀拉库勒湖旁,林镜轮向郁梵提议,「我们拍张合照吧?」 他没有假手于人,拿手机自拍。拉郁梵贴身站着,挨得极近。 咔嚓一声响时,林镜轮偏头吻住了郁梵的脸颊。 在他们身后的山那边,是另一个国度,在他们的眼前是万年雪山融化流淌而成的湖面…… 郁梵心脏漏跳一拍,所幸无人察觉。 第57章 从地狱到天堂 不知道是不是林镜轮得知了郁梵会吃醋,他突然之间和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别人叫他一起干什么他也不热络,始终只围在郁梵的跟前。连小姑娘叫他帮助拍照他都想推拒。 第106页 是郁梵赶忙帮他答应了,才没显得太奇怪。 当晚抵达喀什后,他们各自休整,要养精蓄锐第二天参观古城。 由于前一晚拒绝了林镜轮的同寝要求,白天的时候郁梵对他纵容了许多。 初次地,郁梵饱尝爱情的甜蜜苦恼。年轻人无时无刻不想要粘着他,视线像有技能锁头一样……焦灼在他的身上。直白得几乎在向所有人宣示他的热望。 他们在一切无人注意的角落拥抱,接吻。 在大部队参观的时候,趁着曲曲折折的小巷子的遮挡,倏忽在转角处消失,在狭小幽暗的巷中拥吻缠绵。 郁梵的手指都记住了那些墙壁斑驳的纹路。 逛遍了大半个古城,学员们悠闲地在茶馆喝着秘制甜茶,或是在小吃街买各种吃食。 有人忍不住赞嘆,「我算是懂得了这次出行安排的策划思路——简直就是『从地狱到天堂』啊。」 林镜轮悄悄地在人群中勾了勾郁梵的手指,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郁梵懂他的意思。 可不是么,对于大多数队员来说「从地狱到天堂」是徒步沙漠三天又累又晒的艰苦,到如今看风光看古蹟吃好吃的休闲游……而对于郁梵和林镜轮来说,则是从不明心迹的互相折磨,到两情相悦巫山云雨。 而林镜轮在说,现在是他的天堂。 尽管众目睽睽过于刺激,但郁梵也觉开心。 他回拉林镜轮的手,在他手心轻轻地挠了挠。 随及,那温热的大手就将他的手掌整个包裹住,之后十指紧扣。 晚上在民宿组织了篝火晚会。他们租到由古老的高台民宿改良的大别墅大院子,学员们都帮着准备各种食材道具,准备了好几排的席面,又点了一米多高的篝火。 随着吃饱喝足,气氛逐渐升温,午夜时分便变为了载歌载舞的大联欢。 校干很用心地请来了当地的演奏者,为大家弹奏传统的都塔尔。 在异域风情的乐声里,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近乎世外桃源般的氛围中。 受到感染,素不相识的路人也加入了他们,有人打起了手鼓,拉起了风琴…… 由于要将原本的组别打散,穿插着落座,郁梵和林镜轮分别处于不同的人堆里。 郁梵难得悠闲地和不太熟的学员们聊天,聊一会儿管理,聊一会儿国际局势,市场痛点……虚头巴脑的,但十分放松。 他一边聊着,状似投入,不时便会清晰地感觉到有炽热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他一扭头,就能在从群里恰好地捕捉到林镜轮的眼神。 那么喧嚣的氛围里,人头攒动,但他们的视线依然交错,在四目相对时,郁梵微微一笑,随后微微低头别开目光,尽管只是一触即离,但却有着别样缱绻,郁梵甚至觉得有点羞涩不好意思。他将笑容扩大、延长,拉入到当下与周围人的聊天里。 他显得格外地温和,情绪高昂。 林镜轮看到好几次郁梵热情洋溢地和身边人聊天,他控制不住地朝那看过去。郁梵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勾人,那眼角和嘴角的弧度,好像有种魔力,让最心无杂念的圣人也诱惑得慾念丛生。他想将郁梵的眼睛蒙上,不让人窥探……但那双使人着魔的眼睛落到他身上,与他目光缠绵时,又让他恨不能看一万遍。 他所在这一堆人里,女性比较多,慢慢就开始玩游戏,玩真心话大冒险。 不知道是谁准备的题库和冒险要求……简直毫无底线不堪入目,林镜轮全都记住了,准备和郁梵一一尝试。 但他的小算盘还没有打完,就先中招,他的大冒险是要将身边的人当成钢管,跳一段钢管舞。 林镜轮二话不说,放弃,接受惩罚。 惩罚总算没那么下流,可以表演才艺。 林镜轮不会民乐,但和民宿老闆借到一把吉他。 他也不遮遮掩掩地羞涩,搬了把椅子,坐到旁边的空地上,背靠着篝火,拨了拨琴弦。 调了两个音后,他清了清嗓子,唱出了一句日文。 虽然音色不是那么圆润厚实,但也别有韵味……少年感的干净透亮,还有那心无旁骛的投入与深情款款最为动人,一下将人拉进了那种氛围感。 身边的人一窝蜂地起闹,拼命鼓掌。 一瞬间将全场人的目光都拉了过来。 郁梵也自然而然地看过去。只见在火光的掩映下,年轻人的身体被镶上了一层金边,像浴火的石猴,张扬着如同压抑了五百年的倔强和等候,抬起眼时,那目光坚定得摄魂夺魄。 林镜轮抱着吉他,唱了一首monkey majik的《只想说谢谢你》 只是想说一声谢谢你 只是想看到你的笑脸 不要再回首顾盼了 现在我只想传达自己的幸福 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有谁呢? 谢谢 能与你相遇 要记住所有这一切 …… 无论多少次跌倒 我也一直在心中描绘着现在在这儿的场景 我一直相信着 我们所知道的一切,现在都连接在了一起 …… 所有人都在看着林镜轮,四下逐渐安静,只有年轻人清澈的声音。郁梵也在此时肆无忌惮地看着他……林镜轮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每一句歌词每一次拨弄的琴弦都像一次深情的告白。郁梵忘记了一切世俗,只觉得这一刻极致地美好。 第107页 林镜轮唱完后,郁梵和所有人一起为他鼓掌。林镜轮站起来准备去还吉他,他有意无意地穿过人群,寻找最方便下脚的那一条路,随即便不期而遇地与郁梵擦身而过……郁梵抬眼望他,林镜轮的手指擦过他抬着的手,很短暂地捏了捏。 郁梵的脸一下就红了,心跳蓦地加快,像要跳出来。 篝火晚会结束之后,这次的研学旅行也就圆满结束了。 第二天学员们各奔东西,郁梵和林镜轮迴到c市,回归常态化的生活。郁梵堆积了一周的工作未处理,助理抱了老大一叠文件找他签字。 握着签学笔郁梵有些恍惚,昨日温情宛如一梦,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只有林镜轮不停歇给他发的消息提醒他,雪山下的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不过才两天没见,林镜轮一会约他吃饭一会儿约他看电影,语气越来越急迫。 但郁梵踌躇未定。也许是离开了雪域边陲的世外之境,重回都市红尘,郁梵又恢復了些世俗的理智,有了顾忌。想到林镜轮他就有点紧张——难忘的激情让人战慄,但不可规避的伦常使人惆怅。郁梵又有些优柔寡断起来。 他的手机此时又响起提示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林镜轮。 他们在机场分开时,林镜轮就如生离死别,眼眶都红了。郁梵不知道林镜轮竟这么多愁善感,林镜轮没有解释太多,但搂着他紧紧地往自己怀里压了压,说,「郁梵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能后悔。」 郁梵微嘆,林镜轮到底是了解他的,他现在的状态对方竟然预知到了。他于是更为羞愧,索性就没理会林镜轮,消息也没回。坦然地当起了鸵鸟。 他加了一会儿班,没有注意到办公室里的人陆续走光了。 等他的办公室响起敲门声,他想也没想,开口说,「没关,进来吧。」 一抬头,看到大敞的门口,林镜轮正倚着门框,抱臂望着他。林镜轮耷拉着眼皮,将他连同他的办公桌上下打量,有点酸熘熘地说,「领导这么忙呢。」 郁梵被他这个阴阳怪气逗笑了,「你怎么来了。」说完又有点心虚。 林镜轮哼了一声,走到他跟前,「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当缩头乌龟?把我吃干抹净了然后弃如敝履……」 郁梵尴尬地笑笑,林镜轮已挤到了他的办公桌后面,和他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剑拔弩张。 林镜轮带来的压迫力太强了,郁梵忍不住有些瑟缩。 林镜轮追逐着他的目光,看到郁梵想躲,就蹲下来,仰头望着他,大手掐住了他的下颌。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郁梵还没说什么,就看到林镜轮的眼眶瞬间有些红了,偏偏又咬牙忍住,带着说不出的伤痛和可怜。郁梵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瞬间也心疼了,他弯下腰来捧着林镜轮的脸,宽声安慰他,「没后悔……我只是……」 他一时语塞,也不知道找什么藉口。他这个样子,林镜轮便更笃定了,差点气极,喘气的声音都粗了许多,郁梵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林镜轮扭过头不看他,默默地生闷气,直到郁梵亲了他一下,又亲了他一下……他才欠身抱住郁梵,把下巴放到郁梵的颈窝处,让郁梵看不到他的表情。 林镜轮的样子可怜极了,郁梵的心瞬间又柔软得一塌煳涂,理智的天平早不知道忘到了哪里,他回抱住怀里的年轻人,轻轻地抚摸他,「乖,我不后悔……」 林镜轮闷声哼了一下,「你后悔也没关系……我再追就是了……反正我是试用期,要不要继续全凭你的心情……」 他说得有点赌气的意思,郁梵听得又是心疼又有些好笑。 林镜轮又说,「我今天不得不来找你……是因为我马上要出差了,估计得有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我必须要在离开前看看你,否则我会疯的……见不到你,我肯定什么也干不了……所以我就来了,没有跟你打招唿,冒然打扰,你要是不高兴,骂我打我都可以。」 郁梵哪里还会生气,见不到林镜轮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彷徨一会儿,纠结些伦常理智,见到林镜轮后,那些快乐的记忆,这个人的美好清澈就将他完全淹没了……他将林镜轮的脑袋从自己的肩窝处挖出来,两只手捧着林镜轮的脸,直视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林镜轮眨了一下眼睛,说,「没什么。」 郁梵又亲了他两下,他才说了实话。 原来是梵筑之前交付的一个项目出现了问题,但客服技术主管竟然处理不了,客户颇有微词,关键这个问题客服和运维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错过了最好的时间窗口,客户差点就要点名道姓地将他们挂到网上去。林镜轮得知情况后,决定带上首席技术官亲自去解决问题。 林镜轮抓住郁梵的手腕,将他的两只手合拢,凑到唇前亲了亲,又用下巴蹭蹭,「我一会儿就要去机场,连夜赶去g市……」 郁梵有些心疼,但技术问题他又帮不上忙,「几点的飞机?」 「11点。」 「还有时间。」 郁梵望着林镜轮,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撬开了唇齿,塞到了他的嘴里,「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第58章 可爱极了 林镜轮的眼睛蓦地红了,血气瞬间涌上来。 他痴痴地望着郁梵,舌头裹住他的手指,用力地吮了一下。 第108页 郁梵深深地嘆息一声,欠起身,抽回手指,送上了自己的唇。 到底是在办公室,尽管没有人,郁梵还是格外敏感和紧张,他全程有些分心地注意着门外,精神高度紧崩。 听到林镜轮激动的喘息,他不禁又有些怪自己太过疯狂,他自认是个有礼有节的人……哪里想到遇到林镜轮之后竟然变得这么下作而不知耻。 他甚至有些自我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嗜好一直没有被发现…… 在他的胡思乱想又分心看着外面的不良表现下,林镜轮不满地咬了他一口。 郁梵吓了一跳,「不要咬脖子,有印子。」被人看到了麻烦。 林镜轮流连不舍地在他的脖颈磨蹭,他还真的想给郁梵留个印子……留个深刻的明显的印记,一想到自己要离开半个月,这种想法就更为强烈,好想在郁梵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像野兽一样让他沾染自己的气味,向所有的雄性宣誓他的主权…… 可他到底不敢真地惹对方生气。 林镜轮哼了一声,离开他的脖子,但却故意往郁梵最受不了的地方弄。 郁梵突然呻吟出来,接着又在更高度地紧张地捂紧了嘴,崩紧了全身…… 把林镜轮激得抖了一下。 林镜轮无奈地嘆息了下,哑声说,「郁梵,你真是……要我的命……」 梵筑这次出现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不像林镜轮说的那么简单。 林镜轮带着cto亲自抵达g市后,先是定位问题,虽然技术问题很快就解决了,但根本性的问题却依然存在——客户的信任度需要修復。于是他们又陪着客户将每一个流程环节都捋了一遍,赔足了小心,给足了面子,才总算是言归于好。 而林镜轮更担心的是,除了这一家的技术bug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客户也存在其他的问题,而他们自己没有重视,甚至没发现? 存在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于是又从客服和运维那里调取全部的数据,一一盘点,并且从g市出发,将全国几个重要客户都亲自跑了一趟,做足了售后保障。林镜轮很清楚,他们做的说到底是技术服务,如果服务意识不到位,以后也不用玩了。 他这趟差足足出了半个多月,每天和一线测试团队的人员加班到深夜,每天睡不足四个小时,cto都快崩溃了。 等到终于回到c市,林镜轮也没有轻松下来。他还需要排摸客服和运维部门的问题,调整上报机制,避免重蹈覆辙——说个不好听的,彼时简直是内忧外患。林镜轮迴来后足有一个礼拜住在公司里,连郁梵的面也没有见。 他虽然疲倦,但更觉得愤怒,感觉公司里全是一群废物,好多问题简单得他都想当场发飙。 这天又是加班到深夜,林镜轮把一个技术小组的leader骂得狗血喷头,他气得头脑发晕,最后都懒得让他们加班了,让所有人都滚蛋,让他们不用来了。 他在实验室里呆了几个钟头,回到办公室时觉得心力憔悴。 他想给郁梵发个消息,看到时间太晚了,又作罢。 郁梵敲了门,但没人应。 等他推开那扇门时,发现林镜轮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真是累极了,年轻人头枕在手臂上,脸颊都压得变形,连郁梵走进来他都没有反应。 郁梵有些心疼,走到林镜轮身边,府下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描摹着他的轮廓,摸他的眼睛…… 林镜轮终于醒了过来,他抬头,看到郁梵半倚着桌子站在他身边,正弯着腰凝望他。他一动,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极近。 林镜轮怔了怔,还有点茫然,不知道是不是梦。 直到郁梵温热的手碰了碰他的脸,他伸手握住了,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抓着郁梵的手亲了一下,「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由于刚睡醒,他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有些疲态。 郁梵心疼地说,「想你了。」 林镜轮高兴地笑了笑,他往后靠了靠,一把将郁梵拉到自己跟前,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两只胳膊将郁梵紧紧地环住了,「有多想?」 郁梵说,「想到迫不及待来看你的程度,你说有多想?」 林镜轮开心坏了,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嘴上却说,「以后别这么晚来找我了,影响你休息。」 郁梵轻嘆,又摸了摸他的脸,「很累吧。」 林镜轮说,「不累。」 确实抱着郁梵他就不累了,不管有什么糟心的事情,见到郁梵后都可以抛诸脑后——眼前的人是他的全部的理想和追求,别的一切又何足道哉? 而且,他对自己处理技术问题有充足的自信,相信自己绝对可以解决。只不过,心累的是身边的人不好用,很多事情交给他们……花费很多时间还不理想,还不如他自己来,但他是管理者,时间和精力都有限,不可能事事亲为。 郁梵温柔地望着林镜轮,让他把问题慢慢地告诉了自己。 郁梵说,「一个人感觉到心累,要么是把自己放在了不适合的位置;要么是身边没有能帮助自己填补能力凹点的人……不要什么都自己来,你会累坏的……我们是最亲密的关系,技术问题你可以解决,管理问题为什么不向我寻求帮助呢?」 他捏着林镜轮的下巴,逼他抬眼望着自己。林镜轮挺上道地服了软,抱着他撒了撒娇,「我错了……我们梵梵是管理大师,快帮我指点迷津吧。」 第109页 他在郁梵怀里一通乱蹭,郁梵这才饶了他。 郁梵又帮他深挖问题,听到林镜轮今天一通发火快气晕了,郁梵忍不住笑,「你不能期望所有人都像你这么优秀……不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们可以将你需要的认可的能力拆解出来,一个两个胜任不了,就由多个人集成……」 他拿了一张纸,抵在林镜轮的胸口,拿签字笔在上面标出了,技术型,管理型,系统型不同的人才类型,又再细分出具体的技能点,和林镜轮一个一个地讨论。 聊完了这个,林镜轮又说,这次的问题核心在于客服部技术主管的不胜任,但这个人是他大学同学,当初毅然决然和自己一起回国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要责备又有些矛盾。而这次的问题之所以酝酿到这么大,拖延了这么久,也是因为团队的上上下下,觉得这位主管是ceo的嫡系,不敢忤逆越位汇报,逐渐拖成最后的局面。 郁梵充分理解,他的手指在林镜轮的胸口无意识地划拉着,「管理本来就是反人性的……」 他看林镜轮一脸严肃,故意放松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着说,「别这么严肃,公司是你的,你是创始人……你有权利按照自己的喜好、性格、愿景去打造自己的城池。」 郁梵从公司发展的两个不同方向上给他建议,说,「如果你只想团队和谐,跟大家成为朋友兄弟……就随意,自己开心就好,你可以当个老好人。做个『小而美』的公司也不错。」 林镜轮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盯着他,「我觉得你在阴阳我……」 郁梵笑着掐他的胸口,「绝对没有……」但是他又说,「不过,如果你想要做大做强就不能这样了……毕竟慈不掌兵。」 林镜轮报復地倾身,咬他的下巴,「你就是在阴阳,你这个坏蛋……」 他咬得很轻,反而让郁梵痒得受不了……郁梵笑得浑身发软,试图推开林镜轮,但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让对方更来劲地在他脸上身上啃咬不休,口水蹭了他一脸。 郁梵笑着抱住林镜轮的头求饶,「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反正你自己想想吧。」 林镜轮不罢休,继续作恶。 郁梵不满,「你干嘛……说正事呢……」 林镜轮觉得自己在做的事就是正事,他復又抬头堵住郁梵的嘴,吻得他说不出话来。 明明刚刚身体还疲倦得不行,睡了一会之后也没有恢復多少,但此时,只是被郁梵随口撩拨了几句,甚至还是打趣讽刺他的口吻,他却激动得不行……好像身体里有某个能量场突然打开了,水坝泄洪般,狂溢出奔腾的浪潮。 他喜欢郁梵的一切表演和反应,喜欢他教育自己、挑衅自己、故意阴阳的各样样子……也喜欢他现在这种楚楚可怜的、承受不了的、气乎乎又隐忍不发的模样……可爱极了,又将自己的施虐欲轻易地激发出来…… 想疼他,又想将他狠狠地欺负,欺负到他哭出来…… 郁梵分开腿,坐在林镜轮的身上,和他面对面地抱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宝宝一样被林镜轮狂沛的热情包围……对方热烈的吻几乎让他窒息,但他并不反感,反而有种被强烈需要的安全感。 等嘴唇被吻得生疼了,林镜轮才将他放开,他被放到了大办公桌上。这多少有些过于羞耻,他想,林镜轮的这张上好的黑胡桃木老闆桌上,估计除了文件和电脑,还没有什么生物得到过这种待遇……而他的屁股现在就落在林镜轮平常看文件签字的位置…… 他想叫停,一抬眼看到对方躁动的眼睛,却是下意识将林镜轮更近地拉到自己面前。 …… 第59章 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林镜轮感受着自己的动作支配着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声音、思想和灵魂…… 而他的思想和灵魂早已属于对方。 他好喜欢这种感觉,和郁梵如此亲密无间…… 一直以来他好孤独,不管是过去的人生,还是现在的工作——而郁梵像是他的指路明灯。 他的太阳。他的神。 而他终于拥有了他。 林镜轮做到了最后一步,郁梵羞愤欲死又万分无奈,他哭着控诉,「怎么可以这样……你太乱来了……」 林镜轮说,「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在你的办公室,你是怎么勾引我的?」 郁梵委屈,「那也没有做到最后啊……」 他要怎么说明在自己的地盘和别人的领地所带来的安全系数是完全不同的,而且梵筑科技有五百多号人,是个大公司,林镜轮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郁梵觉得危险指数绝对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不可同日而语。 他悲哀地想,「外面也许还有人在……」 林镜轮没理会,郁梵快哭了,「混蛋……这绝对违反公司的条例……你……你身为公司的一把手,这么胡作非为……」 林镜轮活学活用,「郁老师说过了公司是我的,我是创始人,我有权利按照自己的喜好、性格、愿景去打造自己的城池……现在管理条例已经修改了,它改的一点就是……」他凑到郁梵的耳朵边,一字一顿地说,「创始人林镜轮可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他的爱人郁梵——做、爱、做、的、事。」 他咬着郁梵的耳朵,补充说,「明天我就加进员工手册里——」 第110页 在他的瞎说八道里,郁梵彻底哭出来了。 …… 这是一场又疯又酣畅淋漓的性*。 郁梵浑身颤抖得不行,有点疼,但也很……过瘾。只是他们将办公室弄得一塌煳涂,着实有些太不像话,郁梵又犯了替别人尴尬的毛病——想到明天来打扫的人看到这一地狼藉所想像到的画面和腹诽的言论……就替林镜轮脚趾抠地。 最后他坚持将所有的痕迹全部打扫干净,光是擦地毯上的污渍就费了不少劲。 他还像个小浣熊一样蹲在那里搓搓搓的时候,林镜轮受不了地将他一把抱起来,扛着出了办公室,「回家睡觉了——明天还上不上班?」 郁梵认命了。 林镜轮到底决定换掉客服部门主管,但他并没有直接将其降级,而是按和郁梵讨论的结果将他调派到另一个适合的岗位。郁梵说,如果他更在意创始团队的人情感受,可以表面上将其上调半级……做足一个明升暗贬,所有人都说得过去。 如果想要讲公平立规矩,强调一视同仁,那就不用升。 林镜轮按照「使命愿景价值观」的思考方法,确定地选择了后者。 郁梵随及拍拍他的肩,说为他找个牛b的猎头,物色1-2个客服主管。 好在林镜轮给的价钱不低,很快就有了多位符合条件的应聘者。 郁梵推给了梵筑的hr。 他忙了一上午,刚歇下来,王向荣敲开他的门,邀请他晚上去见一个营销大拿。 王向荣神采飞扬,「郁梵你再帮我做一个系列的大课吧,最好做得再浅显直白一些。」 「我让他们把你捧成大师!」 郁梵好笑地怼她,「是不是直接讲『如何挣大钱』『上市宝典』此类的啊。我再自封个教主。」 王向荣笑意满满,「没办法下沉市场的钱才好赚嘛。」 钱朝顺出事后王向荣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比以往更拼了。她的线上课做得不错,她也很快发现了这里面的名堂——线上包装营销对她本人的品牌提升十分有效,进而为她带来了大量的垂直资源。她现在完全不愁客户,甚至挑花眼。于是她只服务最顶级的5%,这又进一步推助了她的个人品牌价值。她现在和一些营销公司合作,为他们提供营销内容和客户资源,同时也为其他的谘询公司牵线,这其中有两家她还投了资、入了股份。 王向荣在和郁梵说她这套生意经时,发现郁梵不太投入,时不时地瞅一眼手机,但也没动作。等他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时,王向荣发现他眉眼舒展了几分,嘴角微微带笑。 王向荣问,「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郁梵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他自然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林镜轮正在线撒娇。 年轻人太会说情话,今天不光说了一堆「想死你了」,还配上了一只胖猫的动态表情「我要闹了」! 想到林镜轮人高马大的样子,未免有些反差萌。 郁梵被王向荣抓到现行,有些尴尬,只说,「是朋友家的猫在闹,有点好笑。」他可不想在王向荣面前出柜。 王向荣笑而不语。之后郁梵乖乖陪她去了那位营销大拿的驻地,聊了一下午,晚上顺便一起吃了饭。 郁梵喝得微醺,林镜轮说要来接他便没太拒绝。 但他还是让林镜轮在距目的地两个路口处就停了车,等他。 郁梵作别了大拿和王向荣,便小心翼翼地往路口行去。 吃饭的地方在一所高校附近,这个时间点很多学生在四下活动。 郁梵从颇具商务特色、一派灰黑冷硬的餐厅出来,迎面走进有着路边摊、街头小馆的城市烟火中。他清醒了不少,商务应酬的拘谨瞬时消散,变成散漫的轻松。 他不时看到年轻的情侣,两两依偎或嬉皮打架,大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赤条条没有社会身份的人。 等看到林镜轮的车,他一个箭步上前,闪身坐上了副驾。 林镜轮欠身为郁梵繫上安全带,就势撩开了他的额发,看到郁梵脸上微红,他眼神微暗,「喝了多少?」手指碰了碰郁梵的耳垂。 郁梵笑着说,「不多,一点。」他的声音带上了点被酒精麻痹后的迟钝和大舌头。有点可爱。 林镜轮本应该坐回驾驶位马上驶离,但他望着郁梵看了好一会儿……差点没忍住。 郁梵问他,「等了多久?」 林镜轮哼了一声,「可不短的时间。以为到早了你会请我进去喝一杯。」 他又说,「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他知道郁梵不想公开,何况他还没有过试用期,这本在林镜轮的预想之中。不过郁梵这样藏着掖着,连来接他回家都要绕两个路口,多少让人郁闷委屈。 郁梵上来拉他的手,摸他的手背,林镜轮的心情瞬间又好了。 郁梵心情不错,握着林镜轮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一下,「我没有公开出过柜。而且你还这么年轻……被人看见了会说我老不正经。」 林镜轮不高兴地说,「你才三十岁,这话说得像耄耋老人。」 郁梵看到车窗外的学生情侣们笑了笑,「本来你应该像他们那样,青春少艾相得益彰。多恣意。」 第111页 林镜轮斜了他一眼,「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手拉手下去轧马路。」 等回到家,关上门。林镜轮把郁梵堵在狭小的玄关处,不由分说地将人搂紧了狂亲,他亲得急躁又毫无章法,竟如同初涉人事的毛头小子那样莽撞……郁梵的嘴唇都被他的牙硌了一下,差点破皮。 郁梵借着酒意控诉他,「浑小子,你弄疼我了……」林镜轮不光不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他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将郁梵紧紧地揉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怀抱间。 「71个小时没理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镜轮埋头在郁梵的颈窝,深深唿吸,用力汲取着郁梵的气味,直到自己的鼻腔胸肺全部都是郁梵的味道……好像只有这样他慌乱的满是思念心绪才能平復,悬着的心才能落到实处。 郁梵任他抱着,抬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像顺一只小猫的皮毛一般。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心下一片温柔,他说,「乖。」 等被林镜轮放开时,郁梵都快睡着了。 林镜轮于是又搂住他,为他换鞋,把郁梵抱到房间里为他换衣服。 郁梵嘴上是拒绝的,但拒绝未遂的结果就是他身上又多了好几个印子。 等郁梵洗完澡,他们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林镜轮准备了蜂蜜水,又给郁梵揉肚子。 这种情况的结果就是,看不了五分钟,郁梵就躺在了林镜轮的怀里,变成被他抱着侧躺在沙发上的姿态。不过林镜轮的手臂结实有力,倒不会让他有会掉下去的不安,而且林镜轮还给他的腰下垫了软枕,还蛮舒适。 等时钟指向了十二点半,林镜轮亲亲郁梵的耳朵,问他,「我可以留下来吗?」他眨巴着眼睛,郁梵沉吟了一会儿,在他胸口蹭了蹭,「好……但不能做,明天要上班。」 最后还是做了一次才睡。 第二天郁梵醒过来的时候不免有点后悔……明明说好了两人的关系还是试用期,怎么林镜轮就睡到了他的家里来了? 不过,郁梵又不得不承认……他好像已经很习惯于林镜轮睡在他身旁的感觉了。温暖,贴近。 他才这样想着,身边人长臂一伸便他将结实地抱进了热乎乎的怀抱里,给郁梵脸上脖子都盖了章,「早安吻。」 第60章 往日时光如飞刃 唐桓自得知林镜轮从c市消失的一个礼拜是和郁梵去研学旅行打人生烙印去了后,便好奇心爆棚,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不可遏制。 林镜轮尚在边陲时他就不停线上骚扰了,这回林镜轮迴来了,没两天他就假借带合作方拜访的名头找到了梵筑科技,线下堵人。 梵筑做了股权变更,母公司和兄弟公司的团队都已经拆分完成,林镜轮正和几个创始团队的兄弟商谈明年要换办公地址的事情,拆分后要扩容,各自发展自然是独立办公更好。林镜轮没什么意见,就听他们报预算。 就在这个时候,唐桓敲了敲门,他熟门熟路的就自己带着人进来了。 「林老闆,啥时候得空?」 林镜轮说,「五分钟。」 唐桓到也不是不着调的人,他带来的合作方确实也是一桩不错的生意,是一家云计算领域的跨国大公司的中华区代表。这家公司实力雄厚,更主要的是名气大资质全,全球的市场占有率极高,但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服务能力不足,供不应求,所以考虑将一些中标项目转包出来。 这种事情谈得不好便是沦为代工厂为他人做嫁衣的吃瘪生意,但如果能就此与上游产生连结,那么就变成一桩开源的好生意了。所以林镜轮愿意坐下来聊一聊。 等正事聊完,林镜轮客客气气地将代表送上车,唐桓却不着急走。 他心痒难耐,着急问,「你怎么样?」 「进展如何?」 「快说快说。」 林镜轮本想卖一卖关子,他说,「还行。」但一边说一边脸上就笑开了花。一星半点的心思都没藏住。 唐桓望着那张万年冰山难化的脸上此刻的春意潺潺,张大了嘴巴,「我的天吶……瞅瞅这春心荡漾情难自禁的样子。我是料到爱情使人疯魔,但也没想到你疯魔得这么彻底,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估计是。」林镜轮坦然地说。他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想到了什么似的还有些不正经,但也并没有因为好朋友的调侃而收敛,大大方方地甚至有故意摆弄的嫌疑,说,「你不懂。」 唐桓呆了好几秒,倏忽生气地撞墙,「……林镜轮我开始嫉妒了!怎么你谈恋爱这么开心,我却还没有福气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我这一颗心心无所属、飘飘荡荡、冷冷清清!!我好可怜!」 林镜轮难道心情好地安慰他,「你的福气在后头。」 饶是这么说,唐桓还是有点酸。他十分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定情的,给我讲讲!我过过干瘾。」 林镜轮一方面挺想秀的,他其实想告诉全世界郁梵和他在一起了,甚至想把细节也剖析给所有人听,反反覆覆没有穷尽——但,他又不太想把和郁梵有关的太私密的事情说出来,那些似乎必须、且理所当然是该唯一归属于他一人的。 他挺矛盾。 他于是含混地说就是在一起了。 但补充说道,「……不过我现在还是试用期男朋友,我们约定试用期三个月。」 第112页 唐桓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他挺难相信的,这么丧权辱国的条约林镜轮居然能接受,而且看样子他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唐桓撇撇嘴,这会儿也不羡慕林镜轮了,只感概,「郁梵这么难追啊……就你给他当男朋友还得试用?」他在「你」字上重音,摆明了说林镜轮的条件是顶配,不应该受此羞辱。 「他当是资本家招工呢,果真是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唉,林镜轮你完了。」 「我提议的,我觉得挺好。」林镜轮笑笑,眼睛里果然没有丝毫委屈不甘的成份,他说,「虽然是试用期,但是跟正式的男朋友也差不多了,你就当我已经达成所愿了,也没差。」 唐桓没那么乐观,「三个月以后呢?你就不担心。」 「就算没有这个提议,他要是跟我处得不好不也得跟我分手吗?」似乎是为自己的小心机感到自豪,林镜轮扬了扬眉,「你觉得我吃亏是因为你不了解郁梵……你不知道,郁梵这个人只要开始接受了,就不会自己结束。」 不到万不得已,哪怕自己受伤,也总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这是十年来林镜轮作为局外人从郁梵身上发现的特质,且十分笃定。 他勾了勾嘴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带点狡猾。 唐桓啧啧称奇,最后和林镜轮约了下次喝酒的时间,「盛茂他们不是要来c市,到时候你得出来吧,好久没聚了。」 林镜轮点头,「当然,我带郁梵一起,让他们见见我男朋友。」 唐桓推了他一把,「请记住秀恩爱死得快!」 林镜轮笑骂,「去你的。」 尽管林镜轮心态很好,但他并不是不着急的。毕竟研习旅行后半,天天和郁梵腻在一起的生活太美妙,他迫切地想和郁梵持续那种亲密度,但他同时很敏锐地捕捉到,回到c市,重归都市生活后带给郁梵的变化。 虽然他们很亲密,但他还是感觉到郁梵和他保持了一点心的距离,这洽洽是他想要破开的。 他希望和郁梵同居,让他们生活里不再分彼此,最好是郁梵搬到他家来,更宽敞,当然他也不介意住到郁梵的小公寓去。 只有郁梵的24小时全部被他占有才是他的理解状态——要退步也只能勉强允许工作分走一部分郁梵的时间精力。 为了这个目的,林镜轮也不得不使得出一些手段。关键的是郁梵一工作起来就很少搭理他,即使约出来也不一定同意他一起回家留宿。 挣扎了几天,到了周五林镜轮央着郁梵下班去超市採购。 他有理有据地说,「你胃不好要好好养养,我做饭给你吃吧。从今天开始,一定要把你养胖一点。」 郁梵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没拒绝。 郁梵站在货架前正研究哪款酱油更好,林镜轮突然将一盒套套扔进了推车,为免郁梵脑羞给他颜色看,他及时地掰过郁梵的脸仰望着自己,跟他说,「盛茂章正赫他们下周要来c市……我们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好吗?」 郁梵的注意力果然被带偏了。 他没来得及计较林镜轮跟他自称「我们」是不是有些言之过早,脱口而出的是,「家里太小了吧。」 郁梵确实没怎么在家里请过客,连刘岩言都没体验过。 林镜轮想说,去我那里啊,但又觉得这样的提议郁梵可能下意识不愿意参与,也不说上来为什么,就觉得郁梵大概不愿意在他的居所里以主人的姿态自居。 于是林镜轮只稍微撒娇地说,「那好吧,有机会再说。」拉着郁梵去逛生鲜区了。 郁梵其实挺喜欢菜市场超市这类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看着各色蔬果、琳琅满目的商品会由衷生出生活的踏实感。 虚无的思绪会变得具象,幸福从飘飘渺渺不可捉摸的形态瞬间便提取成:买到了好吃的面条、抢到了热门的限量甜点等等。 和林镜轮在超市里挑挑捡捡,採购了两大袋子东西。 回到家林镜轮洗手做羹汤,俨然一位贤妻良母的架势。郁梵说是给他打下手,多数时候只是递递盘子,试个味道而已。 林镜轮两个灶眼齐开,一边炖一边炒。 咕咚的沸声、滋滋的热油声、抽菸机的噪声,将屋子充得满满的,别样生动。 炒好一个青菜,林镜轮拿筷子从锅里夹了一根出来,招唿郁梵试菜。 「来,尝尝。」 郁梵从他身后探过脑袋,被顺手搂了腰,他叼着青菜含进嘴里,嚼了嚼,满意地点头,「嗯,好吃。有锅气,你做得越来越好了。」 「我已经掌握你的口味偏好了,你吃青菜就喜欢脆生一点的,大火热油扒拉几下就好,炒过了你不爱吃。」 林镜轮得意地讨赏,郁梵大方地亲了他一下,拿盘子盛菜。 炖菜好了,是个黄辣丁豆腐汤,散上葱花出锅。 另还有个辣椒炒肉。 郁梵吃得小肚熘圆。 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他不得不承认还是在家里吃饭香。满满的温馨感。 他吃得满足,眼角眉稍带着舒坦的回味神色,不吝赞美地拍拍林镜轮的背,「你不错,做饭比我有天赋。」 林镜轮乖乖地应和,「知道了,这是领导在鼓励我要继续努力,要时常给领导做饭的意思。我一定加油,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第113页 郁梵笑得往后仰。 林镜轮轻轻地抱着他,下巴在他身上蹭了蹭,倏忽有些眼巴巴地说,「那我能提个要求吗……」 「什么?」 郁梵微微心慌,有点警惕,但没想到林镜轮说的却是想帮他把客厅堆的那几个大箱子处理了。 林镜轮说,「放了好久了,有点碍事,好几次差点绊着我……客厅本来就不宽敞,要不拆了把里面的东西收拾出来吧?」 郁梵瞬间怔了一下,林镜轮便不说话了。 这几个大箱子林镜轮猜的不错,是郁梵和陆莲台分手之后从j市寄过来的,都是从陆莲台的公寓里收拾整理出来郁梵的个人物品。里面的东西其实郁梵自己都想不起来有些什么。 他回到c市后几乎刻意地迴避和陆莲台的一切,收到这几个大箱子后也下意识地不想碰触,害怕往日时光化作飞刃戳刺心窝……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自己也习惯了,熟视无睹,好像他和陆莲台的过去不存在,这几个箱子不存在一样。 林镜轮勐然把这个话头抛出来,郁梵一时反应不过来。 林镜轮以为他不高兴了,虽然心里有些郁卒,但也知道有些事情着急不得。 林镜轮有点失落但克制住了,站起身准备去洗碗。 郁梵却突然说,「行,你拆吧。我洗碗。」 林镜轮迴头认真和他确认,「真的?」 郁梵笑了笑,「又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拆吧。拆了好好帮我归置起来。」 林镜轮重重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便去门口找到了拆快递的美工刀,回客厅将那几个大箱子的密封胶带一一划开了。 做这件事时他的心特别静,手却有些抖。好像这几口箱子装着郁梵的过去十年,那时光的尘埃味道似乎正透过划开的口子往他的口鼻中钻。 箱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些书,一些小型的日用电器,日常用品,衣服鞋子,手套帽子。 最多的是跟郁梵工作相关的参考书籍和工作笔记。 非要说有些什么特别的,是在其中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只杂物小箱。那小箱子里放着一摞手写信,还有一些名信片。 郁梵在看到这个箱子的时候神色终于有一些怪异……宛如脸上的表情突然石化,马上将要碎裂似的。 林镜轮说,「这些我可以拿出来吗?」 郁梵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想的话……那是……我们以前写的信,还有旅行名信片。」 「我们」自然是他和陆莲台。 离开j市时,很多记录两个人相处时刻的东西基本都被他销毁了,包括照片、视频、录音、日记。陆莲台送给他的东西他一件也没要。 但那个时刻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多的手写信和名信片没有处理,他一时也回忆不起来。 也许是那些手写的笔迹里到底还记忆着属于他那个年月的美好时刻,是他想要铭刻的。毕竟那些时光虽然归属于一段结尾并不美好的情感……但归根究底是属于他的生命时光。 林镜轮把名信片拿出来翻了翻,几乎每年都有,背面写着长长短短的字迹。 等看到信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一点诡异。 郁梵下意识去摸烟,没有找到。准确的说那些是陆莲台写给他的东西,而当年他回给陆莲台的信,他没要过,也不知道陆莲台是收起来了还是弄丢了……他本以为这些东西如果被人看到了,他会第一时间跳起来抢过来,但现在林镜轮拿在手里,他内心比想像中的平静得多。 ——或许,因为是陆莲台的心声,所以他现在不太在意了。 如果换成是他写给陆莲台的东西,可能耻感会大到让他立马发狂自闭。 郁梵有些自虐地笑笑,说,「你想看就看吧,看了帮我烧掉。」 「都是一些屁话。」 林镜轮果然在水槽里把那些名信片都烧掉了。屋子里瞬间瀰漫起一些焦臭的味道。 那一大摞的信他却没烧。 林镜轮拿了一封信把信纸抽出来,展开看了看信,又看了看郁梵,说要念给他听。 郁梵啧了一声,上前准备给他一脚。 「林镜轮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真踢了林镜轮两脚,林镜轮却趁机捉住他,将他抱到流理台上,控制住他的身体吻他。 郁梵被吻得逸出两声闷哼。 那时,他觉得林镜轮是拿着那些信来拿捏他。 那天晚上他自然没有理由赶林镜轮走,半夜被折腾得很惨。年轻人像野兽一样疯狂而激动,他在对方不停歇的进攻中流了许多眼泪,又在纯粹的快感里晕了过去。 清醒过来时,他被林镜轮紧紧抱在怀里,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某方面来说对方还是细緻体贴的,但郁梵有些激情后的空虚感……他在刚刚的情事里品出林镜轮的异常,开始觉得对方并不是那么不介绍他和陆莲台的过去。 也许林镜轮只是自认为自己不介意。 但当看到手写信明信片……这些切切实实的「罪证」时,他就再不能骗自己。 郁梵觉得心口痛。 他抓紧了手指,手里攥着的是林镜轮的睡衣。 第61章 从未有过的经歷 盛茂章正赫抵达c市的那天,林镜轮格外兴奋。 他接郁梵赴约的路上说,他脑子里脑补得最多的场景排名第一的是和郁梵做爱,第二位的就是带着他去见自己的朋友,感觉很有面子。 第114页 郁梵对他的口无遮拦感到无语,又对他的认知感到疑惑。 郁梵无可奈何地说,「带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叔叔见朋友你不觉得丢脸吗?」怎会还觉得很有面子,信口胡诌。 虽然他一向觉得林镜轮远比实际年龄成熟,但下意识地也免不了会有「年龄方面」的考量和偏见。 林镜轮怪郁梵自称「叔叔」是占自己便宜,在他嘴上狠狠啄了一下,又唇舌并用享受了一个深吻才算原谅了他。 一吻结束,林镜轮轻轻地为郁梵擦着唇上的水渍,「你对自己的吸引力太没有自知了。」 郁梵说,「哪有。」 林镜轮嘆息,碰触郁梵唇瓣的手指带着摩挲的暧昧感,挺有侵略性地说,「你不明白像你这种三十加、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人士对周围的吸引力有多大……就像是『后浪』们的『指路明灯』『人生导师』,我能把你拿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 林镜轮说着神色一变,嘟囔道,「还是说你其实心知肚明,只是在骗我——是不是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公司的小年轻都往你身上扑?我看那个展晖对你就俯首帖耳好得过分……」 没想到这人说着说着还生气了,郁梵哭笑不得。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公司的人怎会对我有那种心思?他们都很怕我,我又凶又冷淡……」 他哄着林镜轮,「只有你才觉得我那么好。」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好像也开始对林镜轮说一些肉麻安抚的话了。 他于是意识到自己是有了得失心,但是这段感情的开启在他的心中是有时限的……不禁茫然。 林镜轮搂紧了他,看着他的样子有几分邀宠的撒娇。郁梵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脖颈。 这天晚上的聚会气氛很好。 林镜轮的这几位朋友几乎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大家足够了解也不装模作样。对郁梵十分尊重,态度平和。郁梵也觉得愉悦。 但因为那些人都知道他和陆莲台的过去,他内心里并不是十分放松。 而且,他从来没有以同性恋者的身份和人聚会过,过去的恋爱经验仅限于「半地下」,他从未带着恋人或被陆莲台带着和谁约过饭、唱过歌、喝过酒。 这使他和林镜轮虽然以情侣的身份一同出现在那几人跟前,但他却不知该如何表现。 郁梵觉得自己年纪最大,应该以一种保护者或照顾者的身份登场,但事实上,在林镜轮向他们介绍完他们的关系后,他就有些拘谨。 与他相反的是林镜轮的表现。 林镜轮大大方方地向所有人说,「这是我男朋友郁梵。」后低声跟他咬耳朵说,「我会努力转正的……」 唐桓盛茂章正赫自然纷纷给郁梵敬酒,都是恭喜和祝福,没有欲语还休也没有异样的眼光。好像每个人对于他和林镜轮会走到一起毫不意外。 那些酒被林镜轮全喝了。 后来唱歌的时候林镜轮便贴着郁梵,总把胳膊架到他的身上,三番五次要将他搂进怀里。 郁梵觉得在人前还是要注意,不要那么亲昵为好……他刻意正襟危坐,但林镜轮喝了些酒之后更大胆,不时低头吻他,趁没人注意时还把舌头往他嘴里伸。 郁梵急得浑身冒汗。 那么多双眼睛怎么可能没人看到,不过是佯装无视而已。 但郁梵发现了,林镜轮很享受这种「作秀」的感觉。 他低笑着咬郁梵的耳朵,带点少年人的那种狡黠,说出来的话能叫人气死,他说,「好喜欢你这个样子……明明很烦我闹你,但又不忍心推开我的忍耐表情。」 他无辜地低头,带着郁梵地手往某个地方探去,「我光是看到就冲动了。」 郁梵吓得勐地站起来,跑去和唐桓点歌。 林镜轮朝他扁了扁嘴,不太满意,但也和旁边的盛茂聊天去了。 他们边聊边嘻嘻哈哈,似乎说的也不是正经话题。 虽然有些胆战心惊,但总体来说郁梵是玩得开心的。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与友人和恋人一起集会,在别人的目光注视下与恋人亲密接触,肆无忌惮……那些目光都是友善温和的,让人恍惚觉得性向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回去的时候林镜轮有些喝多了。 和唐桓他们道别后,郁梵才想到这好像是第一次林镜轮喝醉了由他来照顾,以往都是反过来。 等司机把车开来,郁梵搀扶林镜轮上了车。林镜轮不太安份,一会儿高声表白,一会儿就要上下其手。 「我太开心了……郁梵你开心吗?」 「我好爱你,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我想亲亲你……」 郁梵强行按着他乱动的手,用后脑勺对着林镜轮,深深地为前排「面无表情」开车的司机默哀,也不知道大伯的心里会留下多大的创伤……但郁梵同时发现,他虽然抱歉,但并没有多么羞赧。反而林镜轮醉酒的样子尽管闹腾,却也别样可爱。 也许是酒精上头,倦了,林镜轮后来靠在他身上眯上眼。 等快到家时,郁梵突然听到肩膀上的人喃喃呓语。 他凑过去,「你说什么?」 林镜轮好像在念什么课文,郁梵也没太在意。 等下了车,林镜轮还在念。 第115页 郁梵半扶着他,他的样子看上去已经酒醒了,盯着郁梵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如星辰。 小区里安静无声,只有野猫从他们身边掠过。 林镜轮拉着郁梵的手,念讼的声音大了很多。 「梵梵……你就像高耸的山间那一抹微云,总是那么清清淡淡,又难以触摸。你虽然在我身边,有时却又常需仰望……仰望你的洁白,你的坚守,你的高贵……因为你是山间的云彩。」 郁梵突然懵了。 他突然意识到林镜轮在念什么了。 林镜轮居然在念上次读给他听的信——那封陆莲台写给他的信。 「林镜轮……」 郁梵怔愣当场,浑身发冷,他分外无力,「你……要干什么?」 他的胸口陡然升起窒闷的酸涩,郁梵深深地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眶还是在看着对方时红了起来。 原本今天的聚会,他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感动的,林镜轮能郑重地、毫不避讳以「男朋友」的身份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那份真诚怎不叫人动容。 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更加珍贵。 他本以为林镜轮对他是完全地包容,爱慕,疼惜的,但是现在……对方口口声声不断地提及陆莲台和他的过去——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前尘纠葛鲜血淋淋地撕扯开来,是酒后吐真言,将心底最芥蒂之事终于扬了出来吧。 郁梵觉得自己有点傻,从上一次林镜轮要拆那些箱子时,他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了。 只是,既然林镜轮那么介怀,又何必一直装作无所谓呢。 何必? 郁梵苦笑,心里已将两人的关系划上了句号。 林镜轮直直地盯着他,「你记得吗?」 郁梵不语。 他逼问,「你真不记得吗?」 郁梵拂开林镜轮的手,克制不住地声音有一点抖,「你想怎样可以直说,不要这样戏弄人,很没有必要……」 郁梵想直接走掉,却被林镜轮猝不及防搂住。 第62章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郁梵兀自绷紧全身,却听林镜轮在他耳畔说,「……这是我写的。」 「什么?」郁梵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镜轮将他放开了一些,热切地、信誓旦旦又眼含深情地说,「那些信不能烧,都是我写的。」此刻他的神情还有一些掩饰不住的洋洋得意和喜不自胜。 郁梵睁大眼睛,以为他脑子坏了,「你喝多了。」 他烦躁地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不要开玩笑了。」 林镜轮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我哥最讨厌伏案写东西了,你还不知道他吗,写个报告都厌恶得不行,再加上他那么忙,怎么可能写那么多信,写名信片就是极限了……你的信都是我写的。」 「每次你写了信给他,他就让我模仿笔迹给你回……我回一封他给我买一支股票。没想到这些信你都留着,我看到的时候真的非常激动,虽然一开始是我哥逼我写的……但后来……」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事实上那些可都是我写给你的情书,你知道吗。十年前至少在写信的时候,跟你谈恋爱的人就是我了。」他还很得意地说着。 郁梵完全傻在那里了。 他匪夷所思,觉得诡异极了,荒谬极了,「所有的信都是你回的、你编的?陆莲台根本就没有看过我的信对吗?」 郁梵逐渐激动起来,之前微红的眼睛已流出泪水。 这是欺骗。 从一开始,十年前他的那段感表里就裹挟着欺骗和敷衍——原来,他是一个傻子。 不然,那两个人怎会联合起来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浑身像烧起来了一样,比喝了酒的燥热更甚,沸腾的血液几乎烧干他的理智。 他难堪得想死,却面对着正痴痴望着自己——仿佛还在邀功讨赏的林镜轮。 他流着泪,转身离开。 回到家,郁梵甩上门,将自己关到浴室里。 水流不断地沖刷着他的身体。 郁梵蹲坐在地,脑袋埋在手臂里。 过了一会儿,林镜轮用密码开了门,寻声进了浴室。 他好像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关掉莲蓬头的水,将郁梵紧紧抱住,「水太凉了。」 郁梵挣动,被林镜轮更紧地拥住。 「你哭了,你生气了?……」林镜轮后知后觉地问,他是看到郁梵在他眼前流下眼泪时才意识到自己向他坦言的事实,并不让对方感觉美好。 他今天太亢奋了,这使他有点自大地误以为对方在得知那些信是他写的时候,会欢欣窃喜——他所想像的郁梵得知真相时,应该会微微张大嘴巴兴奋地捧着他的脸,「原来是你,你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又或者是,「太好了,我那十年也不是完全地在浪费时间。我还有你。」 他完全没有想过郁梵听完会伤心难过,会哭泣。 他将郁梵搂着更紧,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让对方知道,他不能失去他。 郁梵的身体崩紧之后又勐然软倒,内心无比耻辱和失意,尽管都是过去式了——但也不能抹杀掉他曾经是个傻子的事实。 他无声地哭,眼泪扑簌掉落。 「这太难堪了……林镜轮,你们很过分!」 第116页 直到郁梵这样说了,林镜轮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难过。 林镜轮抱着他脱力的身体亲吻,低下身吻他的膝盖……跪下去吻他的脚趾。 「对不起……」 他吻得格外虔诚,他说,「我错了。」 「郁梵,我错了……」 「但我不想反省……我现在知道你很难过,我不能感同身受……郁梵,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知道吗你留下来的珍贵的纪念是我给你的东西……」 「我好像突然偷到了你过去的时光……或许我厚脸皮一点,想像着你看信的时候喜欢的是写信的人……」 他没有说下去,却在郁梵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玫红印子。 郁梵痛恨的哭和林镜轮纯粹的喜悦共同交织在这小小的浴室里。 并且,他们各自的苦痛和喜悦都在迈向更高的级别。 郁梵哭得累了,疲软的手掌给了林镜轮一巴掌。不痛不痒,林镜轮将其视为郁梵愿意再接近自己的信号,他将那手掌的每一根指头都吻了一遍。 接着从另一个维度将郁梵继续弄得哭了出来。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格外持久,但林镜轮却觉得是因为信的关系……因为郁梵和他终于在十年前的记忆上达成了共识。 自这天之后林镜轮更频繁地出没于郁梵的家中。 一个礼拜他恨不能有八天呆在郁梵那里。 郁梵对此毫不贊成但又无可奈何。 他提醒林镜轮,「现在就想着同居你不觉得太早了吗,我们只是试……」 试用期的关系。 林镜轮不待他说完,已经垂头丧气得不行。 郁梵便没再说下去。 饶是如此,林镜轮仍蚂蚁搬家似地将自己的东西往郁梵的家里搬。 自从x国企的投标中标之后,梵筑科技的上半年业务目标已经完成了,所以林镜轮现在显得不慌不忙。他需要操心的反而是精诚母公司那边的事情,工作重心侧重到了和资方接洽和梳理核心技术团队上。 此间郁梵没少帮他擦屁股善后。梵筑的股权变更老周并不是十分贊成,但他也知道不这样做林镜轮可能也不会同意就现在的结构推上市。 郁梵给老周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算是两人之间的润滑剂。 到了六月,梵筑科技的上市筹备正式开启了,老周介绍了相熟的中介机构介入,财务准则、法律文书、股权结构都要按照上市要求来一一掰正。 郁梵忙碌了一天,疲累地回到家。 他推开门,在玄关换鞋,等趿着拖鞋走了两步才感觉不对劲,他穿的鞋是林镜轮的,比他的大了两个码。 郁梵只好重新换上自己的,他把林镜轮的鞋放进鞋柜里,只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放了三四双林镜轮的鞋子,导致他的鞋柜都不够用。 郁梵去卫生间洗手换衣服,在他的牙杯旁不出意外地放着另一套牙杯……剃鬚刀有两个,毛巾架也挂满了,多了一套深棕的长短巾。 郁梵洗完手擦水的时候,怔神了一小会儿。这短短的时日,他家里居然就到处都是林镜轮的东西了。 郁梵嘆了口气,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并不讨厌,但又感觉不踏实。总感觉现在越亲密之后的撕裂就越可怖。日历上距离他们的试用期情侣关系还有不到一个月而已。 郁梵换好衣服靠着沙发坐到地毯上,开了一罐啤酒。 他刚喝一口,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果然林镜轮抚着门探身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裹。 「你回来了。」林镜轮瞟见他,一边脱鞋一边熟练地打开鞋柜把自己的拖鞋又拿出来,他换好鞋,脸上自然带着笑,「今天有你喜欢吃的斑节虾,高不高兴。」 他的眼睛热情如火,兴奋劲儿不知从何而来。 郁梵把脸转过去,哼了一声。林镜轮放好东西,洗干净手又回过头来抱他,等郁梵抱过了亲过了,他就乖乖去厨房做饭了。 下班回家还要做饭其实挺辛苦的,郁梵觉得吃外卖也行,但林镜轮认为他身体虚应该吃得更健康,就坚持来给他做饭。不过这样一来很多时候郁梵也不好意思赶他走。 林镜轮挺会生活,他应该花时间研究过。决定长期给郁梵做饭后,他就做了一张详尽的计划表,列明了所需的各种食材、份量、採购日期、赏味期限。像在做一个工程项目。 他每周大採购一次,将部分食材提前做预处理,之后用保鲜袋分装好,分别放进冰箱的保鲜层、冷冻层。等林镜轮弄完,郁梵打开冰箱,简直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位强迫症患者的陈列室。 这样预处理的好处是做一顿丰盛饭菜所需的时间大大减少。毕竟林镜轮工作也不轻闲。 林镜轮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让郁梵吃到了两菜一汤。 吃饱喝足,郁梵懒洋洋地开了电视,窝在沙发上消食。 林镜轮凑过来亲他,鼻尖在他的额发里顶*,「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郁梵想了一圈,没觉得是什么特殊的日期,便问道,「什么日子。」 林镜轮郑重其事地说,「今天是我们交往六十天的纪念日。」他兀在感嘆上个月的纪念日他在出差,错失了。 郁梵绝倒,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算什么纪念日。」 林镜轮抗议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是很重要的纪念日。」 第117页 郁梵说,「那明天呢。」 林镜轮从善如流地答,「明天是交往两个月的纪念日。」 郁梵笑软了,「那是不是后天也是纪录日?」 林镜轮果然说,「后天是两个月零一天纪念日……」他咬在郁梵唇上的嘬吻逐渐加深,「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是纪念日。」 郁梵被吻得气喘吁吁,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实际上,他又何曾想要反驳呢。 他早已发现林镜轮带给他的,全部是他过去渴求的。 他喜欢居家小确幸,林镜轮就用全部的休息时间来陪他过日常的生活,给他做饭。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他们围坐于小餐桌,林镜轮会凝望着他,露出笑脸。会夹菜餵给他吃,再讨要一个吻……他恍惚记起这是他曾经幻想过的最理想的生活片段。 曾几何时,总是他主动找莲台,忍受他的冷暴力,如今林镜轮却总是粘着他,一天给他发n条消息,郁梵有时故意不回,也不主动发消息……但林镜轮总能自己满血復活。 时间长了,郁梵有时又觉得总是迁就着自己、卑微的林镜轮如同过去的自己……感同身受未免不忍。 他又饱含同情和不舍,不禁给他一点甜头和补偿,林镜轮就又回应给他更大的热情。 他觉得自己好像正被林镜轮疗愈着……他过去在感情中空陷的心口,正不断地被对方热情温暖的力量填充。 曾经那个在情感中不断怀疑、自怨自艾甚至自我唾弃的郁梵似乎正在消失,重新诞生的郁梵会是一个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人。 第63章 山雨欲来 郁梵的生日是在六月。很快了。 他自己对这个日子不是很在意,只是周日回父母家时,孟月梅提起要给他过生日。 郁梵说,「不用过,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年纪。」 孟月梅于是说,「那得回家吃饭吧。」 郁梵刚点头同意,勐然想起最近林镜轮鬼鬼祟祟,不时地上网看餐厅又是浏览奢侈品网站……他还以为小年轻终于有了一些消费升级的需求,却原来是想和他过生日准备惊喜吗? 郁梵也不打算说破,想看看对方能憋到什么时候。 这几天林镜轮出差了,郁梵还没来得及和他商量生日的安排,有一瞬间他几乎有个冲动,想和孟月梅说,「生日那天我带个人回来。」 但这个冲动也就只有一瞬间,马上就湮灭了……他也不禁为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感到好笑。先不说孟月梅的心病还没克服,根本就不会欢迎他带男朋友回去,万一带回家到时估计他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且,林镜轮和他的恋爱关系,还处于非正式的试用期阶段,怎么说论不到回家见家长的地步,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是晕头了。 不过,他的心里又有了一些隐隐的悸动……是不是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周一他去老周公司汇报梵筑的事项进度,想起这茬还是无奈摇头。 ——他怎么像个愣头青一样不稳重。 他有些心不在蔫,老周也神不守舍。 汇报完,老周突然嘆气,「你说说这林镜轮看着年纪轻轻心无城府,结果呢,搞什么『第二曲线』公司,把我们这些投资人耍得团团转罗……真不愧是林家的娃儿,够厉害的……」 最初老周决定给林镜轮投钱的时候确实不知道他是林家的孩子,林镜轮一点口风也没透露。但他毕竟是个人精,等参了股,便陆续将林镜轮的背景关系摸得清清楚楚了。说不吃惊是假的,但他并不怕林家和陆氏,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商场如战场,那一回合其实算是他赢了。 但梵筑的股权拆分了,实验创新项目从梵筑主体上剥离开,又独自成立了母公司,这大大压缩了梵筑未来的可能性,却又分散了林镜轮的精力,老周的股权可变现的收益自然是受到挤压的,他不乐意,但也只是发发牢骚,毕竟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无法控制。 郁梵无话可说,只能讪笑,保持沉默。 老周和郁梵吐槽本来也只是就事论事,但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林氏,老周随即说起了林仁美张罗着给林镜轮相亲的事情。 郁梵怀疑自己听岔了。 老周说,「上周林仁美好像见了邵氏的闺女……我看戏不大,林仁美精着呢,看得上已经日暮西山的邵氏?」 「不过她连这种身份的都愿意见,可见是真着急上火,认真了。」 「我看林镜轮这单身贵族也当不了几天了。」 …… 郁梵整个人都僵了。 老周突然说,「改天我带你见见蓓莉,你也教教她怎么做事……」蓓莉是老周的女儿,今年刚二十出头,比林镜轮还小一岁。 郁梵有些恍惚,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老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才勐然明悟,老周也想撮合自己女儿和林镜轮。 老周自认他的闺女比邵氏那个女儿强上一万倍,本来他也没这么早考虑女儿联姻的事,但既然林仁美有这个意向,他的心思也就活络了。资本向来是逐利的,他作为商人的本性也向来考虑利益最大化,j市的财阀家族一向门庭高耸,围起高高的护城河,不容外人窥伺,联姻是进入那个圈层冲破壁垒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老周无疑想试试。 他问郁梵,「你跟林镜轮蛮熟的吧,他有对象吗?」 第118页 郁梵一时懵住,不知如何开口,话到嘴边好似重逾千斤,如果他回答「有」显然会被追问不休,难以收场,而且,他和林镜轮算正式交往吗?他还没有答应,似乎也还不算。 郁梵缓了缓神,说,「我也不清楚。」 老周说,「算了,有没有都不重要。林镜轮是个想搞事业的,这种事情还是家里说了算,自己只要不讨厌也就差不多了。」 他又说,「我想让蓓莉和镜轮私下见见,你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下。也别太刻意。」 郁梵捏紧了手里那份文件,等松开时,留下了捋不平的褶皱。 郁梵轻声说,「我试试。」 郁梵心烦意乱,无论如何,老周的面子不能驳。说是试试,还能不办到吗。 工作场合的接触自然是不适合,饭局晚宴又太刻意,想来想去,他翻了翻课表。将林镜轮说要去的线下课程,给周小姐插了个名额。 先前在郁梵的要求下,林镜轮从鲲鹏学院退学了,一个组内谈恋爱毕竟不适合。林镜轮本来也目的不纯,退得很干脆,而作为补偿郁梵送给他王向荣这边的全部课程,包括自己担任讲师的部分。每次他的课,林镜轮还是会来听的。 他那天无意识地对什么都不顺眼,苗苗端给他的红茶喝着有股酸涩味,办公桌的白漆,当初自己选的珍珠白,现在瞅着尽是岁月枯黄的老气暮气,连用顺手的那支钢笔都不趁手了,签出来的字是歪的。 郁梵啪地把笔搁下。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拧紧了眉心,却无可奈何。 他将这种郁闷和刘岩言说起来,对方问他,「你烦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老周给你安排这事儿,你推不掉,觉得自己被权利所裹挟特别窝囊?……还是烦林镜轮要去相亲?」 郁梵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说,「我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刚刚放下防备伸出触鬚的软体动物,但似乎随时随地都有重新封闭自己的可能……而他,有一些捨不得刚刚捕捉到的那缕深海幽光。 上课那日是个大晴天。 郁梵没见过周小姐,但对于经常来上课的人多少有印象。签到时,他扫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出现在签到台,神色灵动,四处打探。 她穿着一条蓝白拼结的及膝裙子,平底板鞋,乌黑的长髮一部分染成了水蓝色,像海底矜贵的人鱼。青春又健康。这一看就是一位富养的女孩,多半是周小姐。 郁梵正和场地主持人交流一会儿的流程,对方说了很多注意的点,包括互相环节。但郁梵有些走神。 林镜轮正和工作人员在调试投影设备。 周小姐盯着林镜轮的胸牌,神色微动,饶有兴味的样子。 确实,林镜轮无论站在哪里都很打眼。他个子修长身量挺拔,眉眼虽然冷淡,甚至带点不正眼看人的不耐,但并不影响他优越五官轮廓带来的冲击力。当他专注地望着投影时,整个人都显得气质潇洒又神情内敛。而且他还那样年轻。 即使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完全会被这样的年轻人所吸引。 之后,周小姐果然坐到了林镜轮那一组。 课间休息时,郁梵走回演讲台前放下投影仪遥控器,长吁一口气,垂下眼帘。 他不知道自己控制得如何,总感觉有意无意会注意到林镜轮,这并不专业。好在助理并没有来提醒他有何不妥。他今天讲的是企业的降本增效,此时惯常有几位老闆来向他提问求教。郁梵一一解答了。 突然,他的手背一凉。林镜轮从人群的缝隙里给他递了一瓶水,瓶盖已经拧开了。 郁梵接过水瓶,视线和对方在空中短暂地相交。 林镜轮无声地给他打手势,「要不要喉糖?」 郁梵摆摆手,谢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耳朵有一点热。 他连忙喝了一口水,继续和身边的人交流。 林镜轮拿着喉糖坐回到位置上,他一向坐在最靠近演讲台的位置。即使坐着距离郁梵也不过两步之遥。 郁梵的课不多,他都会来捧场,有时也会做些打杂的活儿。虽然现场有助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不缺劳力,但林镜轮还是喜欢帮忙。郁梵脸皮薄,他不敢做太明目张胆的事情。但就算仅仅只是端茶倒水,身体偶尔接触,也成为林镜轮眼中嬉戏于在人群间的亲密游戏。 他好像喜欢被郁梵吆喝、用命令的语气指使他做些什么。 郁梵说「给我水。」「书帮我拿着。」「好了吗?」这些简洁的指令,让他有种「不见外」的亲密感,郁梵跟别人从不这样说话。 但唐桓还是笑他贱骨头。林镜轮毫不在意。 他舒展着双腿,毫不掩饰地望着郁梵和人侃侃而谈。这时身旁的一位女生突然凑近了他,是叫什么周的。 「你好像很喜欢郁老师?」女生的视线也望着郁梵,有一点点意味深长。 林镜轮没纠结那话里有几重意思,很肯定认真地回答,「对。」 周小姐点点头,「郁老师很有亲和力,讲的东西也深入浅出很好理解,确实不错。远星的课程里还有哪些老师像郁梵一样,你可以给我推荐一下吗?」 林镜轮说,「我只听郁老师的课。」 周小姐转过脸来看看他,恍然大悟般地抿抿唇,「那……郁老师讲的哪个系列你最推荐,我第一次来上管理课,还什么都不懂。」 第119页 林镜轮说,「都很好。」 周小姐眨了眨眼睛。 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太秀了,林镜轮轻咳一声,收敛了,「你是什么行业?……郁老师擅长发现问题和给出整体的优化方案,看人也很准,他的实操可能比上课更好一些。」 「噢。」周小姐晃了晃腿,「我……我做网红带货的。我听说郁老师很抢手,找他做谘询不一定能预约上。你跟他关系好能帮我推荐一下吗。」 你跟他关系好。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样形容。 林镜轮怔了一下,随及瞟了郁梵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微微勾起。 他说,「我问问看。」 郁梵身边的几位老闆问完了问题终于离开了,他一回眸,瞟见席间林镜轮和周小姐相谈甚欢。 第64章 该来的总会来 郁梵微微一哽,离开了教室朝卫生间走去。 林镜轮随及跟了出来,在走廊追上了郁梵。他伸手拉了郁梵一下。 走廊上其实没有人,但郁梵还是紧张了一下,「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他有些警示地乜了林镜轮一眼,但语气却并不严厉,甚至心情还有些放松。 林镜轮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教室,不怎么在意,有形的目光落在郁梵的眼睛上面,他问,「等我转正了,成为你的正式男友时可以公开拉手吗?」 郁梵摇头。 林镜轮不解,「那什么时候可以公开?要藏住不跟你亲昵也太难了。」 郁梵不答。 林镜轮突然意识到他的意思,「你从没想过公开吗?」 郁梵轻嘆,「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公开了,越是张扬,等到分手后相见就越是尴尬?」 他说,「你是我的学员、谘询客户、朋友,我不希望情感关系的变化会影响到我们这些关系层面的正常相处。」 林镜轮目光微暗,「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一定会分手?你对我不满意吗?」 郁梵马上否认,「不是这个意思。」 林镜轮垂下眼帘不再看他,目光有些委屈。 郁梵在心里嘆气,「只是未来会存在不确定性。不一定是我对你不满意,也许是你甩了我。」 「不,我不会。」林镜轮执拗地摇头,重新抬起眼帘,「我永远爱你,一辈子也只爱你。」 郁梵望着他,不知道怎样解释。这就是年轻人吧,只有这个年纪的人才不知天高地厚,动辄说出「一辈子」「永远」这类词彙。当年,他在这个年纪时也一样。他现在仍对未来心存希翼,但确实不敢再许诺一生。 郁梵认真地说,「你还年轻,未来太长了,人生的画卷才刚刚开始……现在做得太绝对,毫无保留,也许对于未来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一种伤害。」假若未来林镜轮的伴侣得知他曾有一位高调的前任总不是一件好事。 林镜轮蹙眉,有些生气,郁梵虽然口口声声都是大道理,但所有的理论似乎都是基于他们总会分手,他也会爱上其他人这个论点来的。他讨厌这种假想。但他习惯在郁梵面前掩下负面情绪,只用撒娇的语气委委屈屈地说,「未来陪在我身边的人,我想一直是你。」 「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我会乖。」 他们在走廊站了不短的时间,进卫生间时林镜轮几乎是贴着郁梵的背行走的,他神情哀怨可怜,郁梵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他不怕别人和他争执理论,他有自己坚定自洽的逻辑和认知,但唯独对于别人向他示弱撒娇全无办法…… 郁梵将林镜轮拉进卫生间的隔间,抱着他捧着他的脸安慰,「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在挑剔你……你很乖了。」 林镜轮贴着他的脸颊嘟囔,「那你爱我吗?」 郁梵摸着年轻人干燥滑熘的后颈,感受着那种手感,轻轻地说,「爱。」 这种安慰最终化为湿热的长吻,身体紧密缠绕,搂抱着不断变换角度、深度的吮吸,舔舐。 郁梵有些无力地想,对方好像掌握了一个更高维的吵架致胜法则,不过他并不讨厌。 但郁梵还是知道有些东西是没办法迴避的…… 不是这个周小姐也还会有陈小姐李小姐和林镜轮相亲。 他轻轻地嘆了口气。 郁梵生日的前一天,林镜轮下午五点就来他公司楼下接他去吃饭。 林镜轮订好了餐厅提前为他庆生。 郁梵虽然觉得对方有点太心急,但还是藉口有应酬提前走了……他通知司机不用来接他,晚上不用车了。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出电梯,就见林镜轮已经候在电梯门口了。 其实林镜轮原本想的是明天能和郁梵一起庆祝正日子,但郁梵毕竟和家里约好了,他只能退居其次……为此林镜轮稍显郁闷,但他看到郁梵这么温顺地答应他五点出发,干干脆脆地翘班,又高兴起来。 他为了今晚专门打理过自己,大热天的,还穿得板板正正,西装衬衣,一丝不苟,头髮还抹了髮蜡抓了抓造型,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几分。 只是他一看到郁梵,眼睛和嘴角便带了笑,少年气便又压不住了。 他下意识地迎上去,想和郁梵来个贴贴,被郁梵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林镜轮有点委屈,郁梵又勾了一下他的手指尖,以示补偿。 第120页 林镜轮挺好哄的,他哼唧了声,乖乖跟在郁梵身后出了大楼。 今天的郁梵看上去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他一向的打扮都是很妥帖偏商务的,平时也穿习惯了。但细看就会发现他今天的衬衣是纯白但带斜纹的,卡其色的长裤也是某大牌的经典板型,搭配深棕色的绒面马球靴,整个造型十分和谐,可以说是不动声色的心机了。他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口也折了两折,看上很有几分潇洒风流的韵味。 林镜轮舔了舔嘴唇,知道郁梵没有敷衍他……出门时哼起了小调。 他们坐上车,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进入了湖畔景区,绕湖转了半个圈才到达目的地。是一片湖光山色掩映里的古风小院,黑瓦白墙的门脸,很清幽雅致。 林镜轮为郁梵开车门,扶他下车的时候,眼神有些得意。 等到郁梵坐到了餐厅靠窗的位置上,往外远眺,一片静谧的湖面……以及远处点点城市灯火。 「熟悉吗?」林镜轮笑着嘴角弯弯,有些跃跃欲试急不可耐。 郁梵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处的位置是上次他推着轮椅带林镜轮在湖边看风景时的对岸——是那个时刻,他们的目之所及。 当时林镜轮说,「我好像一直都在赶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看风景。」 此时,他们正处在那时的风景里。 ——好似他们的过去所畅想遥望的景色,正被他们的当下所体验…… ——而他们的当下此时,又在远眺和重温着彼时的故事…… 他们的过去和现在都在彼此穿插,多么浪漫的畅想和纠缠。 郁梵有些感慨,却又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禁想,下一次当他再站在今天眺望的风景里时,林镜轮还会在他身旁吗…… 还是成为了别人的新郎? 他于是沉默了。 「当时我们就站在那个位置……看到没有……那儿……」 林镜轮比划着名指给郁梵看,看到他不说话,原本的激动雀跃倏忽收敛起来,有些紧张地望着郁梵。 郁梵看出他的紧张不安,想到对方大费周章一番心意,自己没点表示也确实过分,他勉强笑笑,「你找了很久吧,这里环境很好……」 这确实是个极美的地方,餐厅的这处是在主体建筑外往湖面外伸出去的一个「凸」字型的空间,四面都是通透的大玻璃,他们就像融进湖光山色里了一样。而且林镜轮包了场,此时只有不远处一位侍者在拉小提琴。乐声悠扬,却并不燥耳,是恰到好处的「背景」。 等小提琴歇了,开始上餐。 林镜轮不是那种特别能玩花活的人,吃的是正统的法式大餐,一道道上菜,规规矩矩地用餐。等吃到主菜时,林镜轮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看了郁梵好几次,等着郁梵吃饱了,放下叉子,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突然从位置上站起来,郁梵茫然地望向他,林镜轮就在郁梵的脚边单膝跪地了。 郁梵有些吃惊,微微张嘴。 林镜轮适时地抓住他一只手,又从身上摸出来一个首饰盒,打开了,放着一对素圈铂金戒指。 林镜轮郑重其事地说,「郁梵,我可以转正做你正式的男朋友吗……」 郁梵着实吓了一跳,这个阵仗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林镜轮是要求婚。 他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微嘆了口气,觉得林镜轮这个人在某些事情上还真是有些可怕的执拗和仪式感…… 会过60天纪念日…… 会单膝跪地拿戒指求正式交往…… 呵,林镜轮……还真是不按道理出牌。 他嘆气,林镜轮就慌了,「你不答应吗……不会真要开除我吧,你就算开除,我也要去劳动仲裁……你再考虑考虑?」 林镜轮真的着急了,手有些抖,眼尾也泛起了红。 郁梵安抚地揉揉他的头髮,「好吧,你是我正式的男朋友了。」又笑了笑,「给我戴上戒指吧。」 林镜轮眨了眨眼,怕他反悔似地快速将戒环给他套在手指上了,大小合适刚刚好。林镜轮也急忙将自己的戴上,这才握着郁梵的手,让两枚戒指紧贴着,在灯光下面一闪一闪的。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他强调。 「好的。」郁梵说。 郁梵摸了摸戒指,心里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割裂。 他明白自己无比清楚未来的不确定性和变数,并且他非常地害怕和恐惧那一切。 ……但即便如此,他竟然也还是接受了林镜轮,沉浸在他当下的赤诚里。 他想,人有的时候就是会做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 人这种生物,似乎天生就喜欢冒险。 人们也往往喜欢称赞冒险的行为,贊讼那是「勇气」。 而郁梵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找到安抚自己这个不明智决定的藉口,谓之「活在当下」…… 然而归根究底,是他面对林镜轮时根本就说不出拒绝的话,看到林镜轮伤心难过,他会心疼。 他望着半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美色当前,晕头就晕头吧。 他抬起林镜轮的下巴,在他的怔忡里,轻轻地吻了下去。 而林镜轮很快反客为主。 但当他想继续加深这个吻时……他的手机不识事务地响了起来。 第121页 林镜轮分神找到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便生气地挂断了,他还想继续那个吻。 郁梵抬手抵住了,说,「有事忙的话,先去忙吧。」 林镜轮说没事。 但电话又响了,他依然挂了。 郁梵瞟了他一眼。 林镜轮说,「你别误会,是我妈……」 郁梵嘆了口气,「跟你妈妈好好说话吧,戒指我不是收下了吗。」 林镜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出去接电话了。 他回来时,满脸煞气,看到郁梵时稍微收敛,但依然不太高兴。他犹犹豫豫地说下周得回j市一趟,原因是「有个亲戚的宴请。」 郁梵没说什么,但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因为他知道不止是亲戚宴请这么简单…… 他想,其实林镜轮如果能直接地说出来,两个人有商有量地可能更好……但他也同时想到,老周拜託他的事,他同样没有和林镜轮坦白。 郁梵嘆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第65章 对峙 隔天郁梵在家里过生日,他爸给他做了长寿面。 郁梵破天荒发了一张朋友圈,林镜轮点了贊。 吃完饭他和刘岩言去喝酒,刘岩言也祝他生日快乐,送他一瓶香水,「真没想到你和林镜轮能谈上,挺好。」 郁梵收了香水,道谢,但脸上不太开怀,他摸着手上的戒指喝闷酒。 刘岩言很敏感,「和林镜轮吵架了?多大人了,能别跟小年轻斤斤计较么。」 郁梵正色说,「没吵架。但比吵架的问题更大些。」 刘岩言,「怎么说?」 郁梵说,「镜轮家里在给他相亲。」 刘岩言默然了,他半天才说,「该来的还是来了。你怎么想?」 郁梵喝了口酒,「只要一想到他迟早会走上那条路,我们根本没结果就很痛苦……甚至,基于对那个时刻的恐惧,会想,不如现在就算了。」 他是家里的独,也感受到父母的压力,因此他更可以理解陆莲台和镜轮的选择。曾经他可以不顾一切,现在却失去了那种勇气。 刘岩言当然完全站在他这边,于是点头附和,「理智的选择。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郁梵苦笑,「是……可又捨不得。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表面上我比他大很多,好像是我在迁就他、照顾他,可实际上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迁就我……他给了我属于年轻人的勇气和热情,也给了我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忍耐。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另一个人像这样……」他苦涩摇头,没再说下去。 刘岩言说,「那就得过且过,去tmd未来,享受当下的开心就好了。等他真跟家里安排的人结婚了,你也找个人结婚拉倒。」 郁梵挺意外的,「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这不也是看人下菜碟么。」刘岩言说着顿了顿,「而且我觉得林镜轮未必会听家里的,你也许是当局者迷小看他了。你想想你自己会不会跟家里妥协?」 郁梵不以为然,「我当然不会,但我家里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他们家总归不一样。」 刘岩言怪他悲观,他说,「你别以为人人都是陆莲台,有什么不一样?」 周一上午林镜轮开完例会就去了j市。 郁梵到梵筑时,林镜轮已经不在公司了,不过郁梵原也没打算找他。 展晖和他汇报梵筑的业务情况,按上市要求每年的营收和利润都有指标,主板要求最近三个会计年度的净利润3000万以上,他们要做财务分析,在关键的地方节省开支。 郁梵翻看财务报表。 这几个月来梵筑的主营业务发展迅勐,上周又拿下了一家电信运营商的招标项目,六千万的进项,各部门现在天天满负荷运转。 不过市场好,人也卷。郁梵做了三倍的预算用于招聘和减员补偿,但业务端还是抱怨人员不够用、不够精。为这个事情,展晖天天和人力交涉,然而hr叫苦叫累踢皮球的事情不少。说到底目前梵筑的这个人力资源团队经验浅,负责人只是林镜轮的同学并不是专业人力资源出身,当年半是玩闹性质的合伙创业估计也没想到有今天,他勉强应付得了hrm(人力资源经理)的工作,但远远达不到hrd(人力资源总监)的要求,更勿论说要成为公司人力资源的肱骨做到hrvp(人力资源副总裁)了。 郁梵是考虑如果实在不行就空降一位人力资源的大拿过来,不过毕竟是大事,他需要详细斟酌做好计划书再给到林镜轮。 郁梵看财务报表上月度营收增加了两倍,但人员成本激增,利润还缩水了10%,也没有办法。 他也没看出别的问题,只是突然发现在一个很小的项目上,有一个细分的额外收益列在「游戏衍生」那项里,每月固定产生几十万美金的收益,但是成本那一块却是零。 郁梵觉得奇怪,展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询问了财务总监才知道那是创始人早期个人开发的游戏,挂到公司名下,算投资了。游戏不复杂但有一批死忠用户,每年都有一笔固定收入,而维护很简单也都是创始人自己在处理,因此成本这块没有计入。 这段时间郁梵是发现了,林镜轮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码代码。 中午休息时,郁梵无聊地搜了一下那个游戏。他不是一个乐于玩游戏的人,但总觉得是林镜轮开发的,似乎会很有趣。十分好奇。 第122页 app store里还真有。 头标和介绍页面十分古朴,在等在下载安装的时间里,郁梵下意识地在详情页面上划拉着,他点开了评论。 随及,瞪大了眼睛。 -兄弟们,多久没更新了?不会是我想像的那种情况吧 -开发者居然不更新关卡了,我感觉大事不妙……是追到了人呢还是追到了人呢? -追了十年都没追上现在更不可能了,开发者估计绝望了,放弃了!喜大普奔,他终于不来虐待我们了 …… 断更的时间大概就在三个月前。 再往前翻翻,画风又是另一种样子。 -每当我孤独寂寞的时候我就来看看开发者,你用你的注孤生安慰了我,哥们儿你不是一个人 -我十分地好奇梵梵公主真身到底有多天仙,这都快十年了,开发者还放不下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当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玩泥巴小孩,开发者已经在暗搓搓表白梵梵公主,现在我都二胎了,开发者还没追到人。一定是开发者太丑。 -哥们儿,咱还追吗? …… 他又点开了版本歷史纪录,发现里面的说明文案像树洞一样,更新了好几年…… 而每一条里都额外说明「增加了追求梵梵的道具xx……」 …… 郁梵捧着手机,坐在那里,有些呆了。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后明明还有很多家务没有处理,但他偏就鬼使神差地按网友的指路进入了那个游戏的老玩家论坛,于是郁梵又发现了更多游戏中的彩蛋。 …… 郁梵抽了好几根烟,都无法将内心里的那种混乱和躁动抚平。 这次回j市林镜轮一身的西装革履,他约了j市政府部门的人谈事,让家里的司机直接将他从机场送到目的地。 梵筑科技今非夕比,不但进了信创部的白名单、入了中央採购系统,还拿下了两家大国企的招标项目,如今在政府体系里很吃得开。林镜轮不用托别的关系,就直接见到了厅部级干部,一些合作细节可以直接拍板。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作陪的人员对那位厅长说,「张厅,这位林总可是咱们j市的才俊。」 张厅诧异了一下,「呦呵」一声问林镜轮,「原来你是j市人?」 旁边人凑到他耳边笑说,「他是林松年的外孙。」 林镜轮没有否认。 张厅是真的吃了一惊,意料之外不过又是情理之中。 林松年是j市的风云人物,叱诧半生,林氏至今仍是地方gdp的重要贡献方。不过林氏一向是传统业务线,在信息科技高新领域一直没什么建树,没想到如今孙辈竟然横空出世,一下在这个领域站住了脚踉甚至隐隐有引领之势。不得不感嘆将门无犬子。 张厅不禁向林镜轮微微侧过身体,问,「为什么不在j市发展,而去了c市呀?我们的政策也不比c市差嘛。」 林镜轮平静地说,「我们正在考虑在j市成立第二总部。」 「好哇,好哇!」张厅长心下欢喜,便说引荐林镜轮见见书记。 等离开的时候,司机早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林镜轮上了车就接到林仁美的催促电话。因为知道林镜轮是来见市委的领导,林仁美也没有太强硬。 这天晚上是林家一位远房亲戚孩子的百岁宴,关系不太亲厚,是可去可不去的,但林仁美强调那位婶子当年抱过林镜轮,对他多么好,非将他拉回来了。当然这只是口头理由,背后的意图她不说,林镜轮也清楚。 陆氏和卓家联姻后有些生意,陆瑞就不听她的了,反而和卓家往来多了些。林仁美迫切地希望林镜轮这边也能为自己带来得力的臂膀,她看好了几位千金小姐,想让林镜轮早点定下来。 宴席在五星级酒店的百人宴会厅,陆瑞和陆莲台都没出席,但林仁美的几位哥嫂妯娌都还来了。 林镜轮默默地跟着她,也不说话。林仁美五十多了,但保养得极好,她穿着打扮很时髦,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在林家的这一众亲戚里,她也是那个顶风光艷丽的存在。席上不少人夸她会生,两个儿子都出众。林仁美很高兴。 吃完饭,林镜轮就准备走了。 晚上他还约了伺服器供应商,这次回来j市他刻意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满,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回家住。他觉得林仁美应该懂得他的态度,但显然他低估了自己母亲的决心。 林仁美没让他走,拉着他的胳臂明确地说,「有什么事情都推了吧,晚上约了你赵叔叔,他女儿赵柑悦你有印象吧,是个知书达礼的漂亮姑娘……」 林仁美没说完,林镜轮直白地说,「我不相亲。」 林仁美说,「我都安排好了,你出面就好了。」 她没给林镜轮置喙的余地,但没想到林镜轮静默地望着她,过了两秒突然说,「我不喜欢女人。」 宴会厅里原本有些吵闹,这一下突然被触到某个开关似地勐地寂静如死。 其他桌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一桌的十来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向这母子两人。林仁美的二哥也在这桌,他眼睁睁看着林仁美春风脸面的笑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原本紧緻的面部皮肉好像瞬间失去了水份,老了十岁。 第123页 「你说什么?」林仁美冷厉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小儿子。 林镜轮说,「我是gay。」 第66章 到你清醒过来为止! 这一下连旁边桌的人也听到了林镜轮的声音,有个五六岁的小孩问他妈妈,「什么是gay?」被他妈妈一把捂住嘴,随及又掩住他的耳朵,「不该听的不要听。」 林仁美觉得有些什么东西裂开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煳。 那模煳的画面中全是扭曲的嘲笑和鄙夷。她的二哥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纹。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这样一出大戏,小丑却是自己。 林仁美甩手狠狠给了林镜轮一巴掌,「别发疯!」 林镜轮生生地受了这一下,整个人却很平静,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依然平静地跟林仁美说,「我还约了供应商谈事情,先走了。」 说完他就真的走了。至于一屋子的人怎么言论他,他并不在意。 几个小时后,林镜轮和供应商谈完,回的是他父母在市区的大房子。 进门之后他没想到林仁美没在,反而是陆瑞和陆莲台都在等着他。 陆瑞坐在沙发上抽菸,看到林镜轮迴来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莲台却站了起来,朝偏厅走去,对林镜轮说,「跟我过来。」 林镜轮平静地跟着陆莲台到了偏厅,陆莲台问,「你跟妈说什么了?」他逼视着林镜轮,神情有一点烦躁。 林镜轮盯着对方,没说话。 在这个家里他态度最无所谓的是对陆瑞,对林仁美有感情但并不畏惧,唯独对这个哥哥的情感十分复杂,还有一些本能的卑怯……一方面是因为他从小跟着陆莲台,几乎算是他带大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郁梵。 林镜轮在别的地方可以目空一切,傲视寰宇,但在陆莲台的面前却总有种不自信。他就像修练成精的六耳猕猴,在如来佛面前随时会被打出原形。 林镜轮很想对陆莲台说出,「我和郁梵在一起了。」但在他脱口之前他的心脏就开始战慄,他觉得很可能对方会将这句话当成是挑衅,而他不敢在这件事上激怒陆莲台……如果陆莲台真的下定决心要来教训他,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赢。 他先退一步,说,「我跟妈出柜了。」 陆莲台问,「你有对象?」 林镜轮不说话。 陆莲台眸色微暗,「谁?」 「没谁。」 他望着陆莲台不说话了,陆莲台也望着他,在这种无声的对峙中对方也瞬间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陆莲台冷笑了两声,扭头走了。 陆瑞将客厅抽得烟雾缭绕,这时看到陆莲台走回了客厅,在他面前无头苍蝇似地转了两圈,下一刻朝大门走去,接着传来「砰」地一声,大门被勐地甩上了,似乎整个墙壁都晃了晃。 陆瑞把烟掐了,对林镜轮说,「你妈那里你自己处理吧。」他懒得管了。说完也起身走了。 林镜轮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给郁梵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林镜轮于是给他发了个消息:「一切顺利,晚安。」 他洗了澡,就上床睡觉了。 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他突然感觉到有些异样,林镜轮睁开眼睛,黑暗里只有小夜灯投射出来的一丝幽光,那丝光线此时在他的眼前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林镜轮勐地按亮檯灯,就见林仁美眼神呆滞地杵在他的床前,把他吓了一跳。 「妈,你干什么?」 这句话一下惊醒了林仁美,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勐地瞪大,接着就伸手抓住林镜轮的胳膊把他往床下拉扯,「走!跟我走!」 林镜轮顺着她的力气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困惑地看着情绪十分激动的林仁美,嘆了口气,「妈,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不行吗?凌晨三点你不睡觉,要带我去哪里?」 林仁美突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快点走!」 她拉不动林镜轮,接着突然崩溃地大哭。 林镜轮想安慰她,她勐地推开他。然后从身上的包包里拿出一沓纸全甩到他的脸上。 这些都是当初陆莲台找人调查的林镜轮跟着郁梵的资料信息,如今林仁美稍一盘问,下面的人就都拿了出来。 陆莲台的私生活一直很乱,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没断过,而且男女不忌,这些事情林仁美都是有耳闻的。有个在陆莲台身边呆了十年的男性情人,她也知道,不过她从没想过要管。因为她知道陆莲台有分寸,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陆莲台到了年纪安安分分结婚,将过去的那些臜腌关系全都断掉了。 但她没想到陆莲台的那些破事居然会影响到林镜轮——她不敢想像林镜轮不光当众出柜,他喜欢的男人竟然还是自己大哥不要了的破鞋。 林仁美胸口剧烈起伏,声泪俱下,「我们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你是有什么心理不平衡,你要捡你哥的破烂?!从小我待你哪点不如你哥?我那么宠你疼你——你把自己当成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林镜轮默默地将散落的纸张一一捡起来,此刻已完全了解了林仁美的激动缘由。但他不理解自己喜欢谁又跟林仁美说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他还没说话,林仁美勐地抹了一把泪,拉扯着他要往外走,「你有病就去治,现在立刻马上,我们现在就走!跟我走!」 第124页 林镜轮不想跟她拗,顺从地站了起来,「行。但你等我换身衣服吧,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可以吗?」 林镜轮换掉睡衣,随便拿了套外出的衣服换上就跟着林仁美出了家门。 家里的司机正等在门外。 凌晨三点,世界还是一片寂静黝黑,只有路灯死寂地亮着,聚集着成群的飞虫。 林镜轮跟着林仁美上了车,他关上车门,林仁美拿着手机给心理医生打电话。她几乎惊动了所有的家庭医生,一定要在这个时间点带林镜轮去看病。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私人医院门口下车,心理医生已经就位了。 林镜轮顺从地走了进去。 一次一次地做测试,做问卷,甚至进行了一次催眠治疗。 医生都说已经了解情况了,可以按程序下次再接着进行治疗,但林仁美就是不想让林镜轮离开医院,仿佛一离开,这个小儿子下一刻就会步入深渊。 一直到天边泛白,林镜轮和林仁美才离开医院。 林镜轮对林仁美说,「你是我妈,所以今天我按你的想法来了医院。但只是今天这一次了。之后我不会再听你的,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喜欢郁梵,就算你认为这是病也好,那它就是一辈子也治不好的病。」 林镜轮目光平静,并没有什么急于想要打动她的情绪,他说,「我今天很忙,十点还要见客户,现在我要回家换衣服,你不要再闹了好吗?」 等回到家,刚进门。林镜轮的手机就响了。林仁美看见屏幕上「郁梵」两个字,一下将林镜轮的手机抢过去,摔在地上。 林镜轮捡起手机,发现屏幕和摄像头都碎了,黑屏了。 林仁美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你哪儿也别想去!」 那天林镜轮到底是没能见成供应商客户,林仁美将他关在家里,叫来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守着门窗。 她自己也推掉了林氏所有的事务,神经质地盯着小儿子,不许林镜轮用手机,连林镜轮要用电脑处理公务她也不许,生怕他趁机联繫郁梵那个狐狸精。 在林仁美的心里,她的儿子不可能有毛病,于是郁梵被彻底妖魔化了,似乎跟他说上一句话都会被蛊惑。 林镜轮很厌烦,但并未对抗。从小林仁美对他多少还有一些关心,他不想看母亲太失态,只是他很不理解她的行为。 林镜轮,「我现在可以不走,但你能把我关一辈子吗?」 林仁美大吼,「关到你清醒过来为止!!」 林镜轮抱臂坐在沙发上,「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第67章 婚前协议 林镜轮找了个保镖给助理打电话,跟约好的供应商说一声,取消了会面。 但上午的会可以推,下午的行程却十分重要。等快到约定时间后,竟然是市招商办主任给林仁美打了电话,问小林总的时间是不是方便。 林镜轮的助理得知他是和林仁美在一起,又被看管着不让出来,也是想尽了办法。 林仁美没办法,只能让林镜轮出去了。但她还是坚持让家里的司机全程跟着林镜轮,监督他不许跟不三不四的人联繫。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司机和保镖甚或是她自己,谁又真能管得了林镜轮呢? 不过她还是高压地看管了林镜轮好几天,直到这一切被林家老爷子得知为止。 结束下午的商务行程,林镜轮让司机去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他换上卡后给郁梵发了个消息,说可能要晚两天回去。 他心里给自己定的底线是一个礼拜,如果一个礼拜后林仁美还这样不讲道理,那他会反抗。 不过还没等到那一天,林仁美就接到了老宅传来的消息。老父亲叫她回家一趟。 林家老宅里。林松年如一座石像一般静坐着。 明里暗里这个家已经闹翻了天。 那天晚上的宴会人多嘴杂,林镜轮出柜的事情三亲六眷早就讨论开了,林松年自然也就知道了。 这几十个小时在他的耳旁不知道多少人明贬暗讽,但他没有任何表示。 林仁美在僕人的带领下回到老宅,甫一进门,来到林松年的书房见到父亲,她「哇」地就大哭起来。 平时再怎么强势的女人,在这种时刻在自己父亲面前都是软弱的。 林仁美哭得妆都花了,整个人毫无体面可言,「林镜轮那个畜生,他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说——他就是故意给我难看!!我真是白生养了这么个儿子,还不如养条狗!」 林松年黄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林仁美,「闹够了没有?你想让外人看笑话到什么时候。一点小事就哭哭啼啼,成得了什么气候?」 林仁美瞬间收声,不敢再哭了。 她伤心委屈的目光瞟到父亲青筋虬结的双手握着乌木的手杖,那手指并没有攥紧,依然放松的样子。 她抬手抹了抹眼泪,眼眶中却又滚落一串新的泪液,不由自主。 林松年淡淡地说,「镜轮还小,年轻人玩一玩又如何?犯得着如此惊慌失措?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管他做什么?」 林仁美又哭了,「他、他当着那么多的人说自己是个同性恋——我的脸都被他丢尽了!」还不止这些,只要想到小儿子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她的心就更痛了。但那一层关系她更嫌恶,更不想讲给林松年听见。 第125页 林松年斜了她一眼,对这个女儿颇有些失望,「上位者应当宠辱不惊。你天天因为这样的事情烦心,哪还有精力做大事?」 「再者说,如果真在乎这件事,更应该注意手段,年轻人的逆反心理最强,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 「你信不信你现在逼迫他去相亲,他明天就能跟个男的去国外结婚?」 「顺其自然就好了,他玩够了自然就会走回正道。」 「莲台不就是这样吗?」 林仁美蓦地收住眼泪,呆呆地望着老朽的父亲,那双黄浊的眼睛此刻极尽清明。 她有点结结巴巴地说,「爸……您,您不生气?」 林松年没答,转而说,「把镜轮带来我这儿吧。我问问他那个公司准备怎么干。」 林仁美连忙说好。她被林镜轮气煳涂了,到现在脑子还有一点懵,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明白林松年是什么意思。她以为父亲会是愤怒的,甚至大发雷霆,但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表现出对林镜轮这个外孙格外的亲切和关注来,这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离开书房时都很忐忑。 其实林松年什么都清楚,他不光知道林镜轮在交往的对象是谁,也知道林镜轮现在的公司是什么规模。林松年并不开明,他只是瞭然自己时日无多,更应该关注的是什么方面的结果而已。 没多久,林镜轮就被司机送来了老宅。 林松年问他,「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了?」 林镜轮说是。 林松年说,「那就带回来,见见吧。」 林镜轮怔住了,望着林松年平静的面孔有些失措。他不怕林仁美跟他闹,但反而恐惧外公的这种淡然平和。似乎当他不需要和家里对抗时,他所需要面对的主要矛盾反而变成了——郁梵对他的感情是否坚定——而这,竟然更让他慌乱。 林松年没错过他眼底一瞬间的紧张不安,淡淡地追问道,「有什么问题?」 林镜轮踌躇了一下,说,「太突然了,您给我一点时间。」 林松年言尽于此,不再说了。 这个事情却在林镜轮的心中埋下了,他多少觉得有点沉重。 或许这就是林松年想要的结果。 不知不觉,林镜轮迴j市都一个礼拜了。 这些天郁梵和他联繫不多,两个人的时间点好像总是错开,不是他打林镜轮的手机没人接听,就是林镜轮联繫他时,他没在。 即使是微信消息也是有限的。 不过想到林镜轮在父母跟前总有些不方便,郁梵也没多想。或者也是刻意地不让自己多想。 这天,郁梵很忙。他先去了一趟杜纳丽,听鲍女士提了一堆的改革畅想,又和业务部门就那些畅想进行了逐条驳斥。而他的最终工作还得在双方之中找到一个可行的平衡点。 正头痛的时候,突然接到王向荣的电话。 郁梵到过道接电话,就听到电话那头王向荣用很兴奋的声音跟他说,「郁梵,我们有一个大项目!」 等郁梵回到远星,王向荣第一时间跑来找他,跟他说,「你能想像是谁来找我做谘询吗,陆氏!」 郁梵确实怔了一下。 王向荣说,「陆莲台要起草婚前协议,做婚前资产保全方案……涉及他手里包含陆氏股份在内的上千亿的资产,我的天吶……我从业这么多年还没做过这么庞大的项目,我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想到之前陆莲台和卓家的婚礼搞得那么盛大,两个人居然只是办了仪式还没有扯证。现在不知道是到了什么节骨眼,准备做好资产保全后再正式结婚……这些有钱人真是相当地谨慎。」 郁梵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但他终于想到关键的所在,「他既然找你来做就是你的客户了,你可以全权操作……我肯定没有意见,你不用顾忌我。」 郁梵想到上次陆莲台来c市搞出那么多事,全被王向荣看见了,她有所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王向荣抓住他的手说,「你没有意见就太好了。」 她顿了一下,望着郁梵,「这是林仁美委託给远星来做的,但她有一个条件——指名你必须要参与。」 郁梵真是不明所以了,「……」 王向荣望着他,「你没问题吧?」 郁梵苦笑,「这是你的专业,我完全帮不上忙。」 如果只是郁梵自己,他肯定是会拒绝这个项目的,但是他没有理由妨碍王向荣接下这天一样大的标的。 随后他想到,林仁美为什么会来找到王向荣? 他很快意识到林镜轮可能是和家里公开了他和自己的关系。 那一刻郁梵心中一紧,他下意地抚摸着手上的戒指。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对王向荣说,「接吧。我可以参与。」 虽然情感上想要迴避,但是既然林仁美已经挑明了要见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突然也没有那么胆怯和排斥将这段关系摆到明面上供人品评。也许之前最恐慌的便是被林镜轮的父母所知,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摆在眼前了,突然又有了种触底反弹般的释然。 他给林镜轮打电话发现还是打不通,这时最后的一丝围绕林仁美的恐慌也消失了,变成对林镜轮的担忧。 是不是林镜轮发生了什么事? 第126页 第68章 再相逢 郁梵没忍住给唐桓打了一个电话,请他帮忙问问在j市的朋友知不知道林镜轮现在是什么情况。 唐桓自己试了试发现也联繫不上林镜轮,他去问了一圈,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 郁梵在心里做了很多种设想,以致接到林镜轮打来的电话时,他有些恍惚。 电话里林镜轮的声音挺平静的,他说,「不好意思没接到你的电话……我的手机坏了,刚换了一个新的。」 听到林镜轮的声音,得知他现在住在家里,郁梵放下心来。 他虽然听出林镜轮有些疲倦,但也只是猜测他大约在和林仁美置气……但他觉得不好多问。 郁梵纠结了一下,最终没有跟他讲自己接了陆莲台婚前协议的委託。 「郁梵……」 林镜轮想到外公的话「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了?」「那就带回来,见见吧。」他刚想问对方愿不愿意跟他见家人,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郁梵,我想你了。」 他不想给郁梵压力,毕竟郁梵从始至终,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想过公开出柜。而且,他不知道外公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不反对,还只是不动声色? 他不敢将任何一点的不确定的危险推到郁梵的面前。 虽然于情于理他现在都没有办法拒绝外公的提议……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他也还没有想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告诉郁梵自己跟家里出柜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需要郁梵和他一起去承受。 「郁梵,我想你了……」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变得软软的。 郁梵听出他在撒娇,不自禁地笑了笑,「有多想?」 「非常非常想……好想立马飞回你身边去,全世界最想你的人就是我!」 郁梵笑说,「那你猜我想不想你?」 林镜轮怔了一下,立马说,「当然也想,不比我想得少……」 郁梵说,「你挺臭美的。」 林镜轮声音里带点得意,「我都知道你给唐桓打电话,到处找我了……我一会儿不在,你就像失了主心骨一样,还说不想我?」 听林镜轮还能开玩笑,郁梵内心里是放轻松的,但他又联想到那件事——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的背面,在他的内存卡里,此时还储存着那个游戏的彩蛋截图,以及那些言论…… 郁梵嘆了口气,心说,「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但问出来的一瞬间又后悔了,他说,「算了,等见面再说吧。」 林镜轮一贯顺着他,此时也没有多想,便说,「好,我很快就回去了。」 郁梵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急。」 郁梵说的「不急」并不是林镜轮所理解的「不着急」。而是在林镜轮迴c市之前,他就和王向荣动身到j市了。 和预想中的不同,郁梵十分冷静。 不管见到的是林仁美还是陆莲台,好像都不足以触动他的神经,他可以当成只是普普通通的客户而已。 他们从机场出来,坐上林仁美安排的接机的专车,之后驶过大半个城市,在一处私密性极好的独栋建筑处停下。 这是陆莲台早年的一处私产,是个半山别墅,面积不小,设计很超前,之前做过美术馆,如今作为陆莲台和朋友集会的地点,不过他不常来只偶尔下榻。 郁梵和王向荣进门后发现屋子里已经站着陆氏的律师团队,七八位律师在翻阅文件,一张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纸质材料。很显然,这里用作了他们的办工地点。也许是因为事涉和妻子的婚前协议,陆莲台想要尽量保密所以才选择在这里。 陆莲台站在背对着门的一处大玻璃窗前,一手插着兜,正在打电话。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来,看到郁梵和王向荣一前一后地进来。 陆莲台挂了电话,像对待一位老朋友那样朝郁梵点点头,「来了。」 郁梵淡淡地回应,「陆总。」 他往屋里看了看,林仁美看样子并不在这里,郁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陆莲台没多说什么,带他们和屋里的律师团队碰面,彼此大概介绍了一遍。 王向荣是做股权顶层架构的,某方面需要她牵头来抓,她问陆莲台有什么诉求,陆莲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什么特殊要求,以陆氏的稳定和利益最大化为前提吧。」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公司利益面前可以无限弱化个人利益,而陆莲台与陆氏其实是绑定的,这种情况下,等于和陆莲台结婚的配偶将无法从他身上获取利益。陆莲台的最大财产无疑是陆氏的股权,还有他的各处房产、土地,这些都是婚前财产。一旦做了婚前财产保全后,都与配偶无关。 而要说配偶和他结,是不是帮助他获得了新的婚后资产呢?——也许有,毕竟陆氏的股票也是一个变量,也可能卓文婷帮助陆氏的股价翻倍也未可知,但那些都註定与她无关。甚至陆莲台这个人,也可能不属于她,只属于陆氏,他的资产可以做成是负数……甚至成为与卓文婷婚姻的债务。 当然,卓文婷也会有自己的主张。她背靠卓氏,也并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这场婚姻到此时迎来了一场博弈的较量。 第127页 陆莲台说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过郁梵,发现他正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知道了。」 王向荣点点头,所有的律师也都明白了。 王向荣和律师团队很快忙活起来,他们要审阅所有材料,做好资产统计评估,还要将所有涉及的股权脉络梳理出来。有不清楚的还得补充。或者复杂的还得当事人来释疑。 这种情况下郁梵就闲了。 他完全帮不上忙。 王向荣他们忙活半天,渐渐地便将厅里的材料向旁边一个屋子里搬,那边原本是个棋牌室,有两张麻将桌,四面墙还有壁柜,放东西很方便。律师们发现那里远比在厅里忙活好,于是他们领了材料就进屋去整理,理完的就放在壁柜贴上标籤,厅里桌上的文件便是还没碰的。 某一个时刻,郁梵抬起头来,发现厅里就只剩下自己和陆莲台了。 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在心里腹诽林仁美到底是什么意思……尽管他有一些猜疑但并不能肯定。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这样呆多长时间。 这个时候陆莲台突然开口说,「我可以抽根烟吗?」 郁梵说,「你自便。」 陆莲台便拿了两根烟出来,扔给了郁梵一根。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地靠坐在长桌上。 郁梵不想抽,但还是接过了烟,拿在手里。 这还是他参加完对方的婚礼之后,第一次见陆莲台。而与对方这么面对面坐在一起,就更为久远了。 无论如何这种不争不吵,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或是情绪失控的暴走的状况,郁梵是满意的。但这又让他对陆莲台有了几分陌生。但他觉得陌生点也很好。 一根烟抽尽了,陆莲台拿了个菸灰缸过来,将根蒂狠狠地按灭了。 他问郁梵,「过得怎么样?」 郁梵怔了一下,「挺好的。」 郁梵一开始是站在长桌一端的,从进门就没有换过地点。后来站不住就着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显得有点可怜,但脸色很红润,好像胖了一点。 陆莲台又拿了一根烟出来,「看上去是不错。」 郁梵不想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没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你母亲找了我……我们来给你做婚前协议吗?」 「知道。」 陆莲台点头,他拿下嘴里的烟夹在手指间,整个人有些颓丧地撑靠在长桌上,有一瞬间郁梵有些担心那张乌檀木的桌子可能撑不住他的重量。 其实郁梵最开始是以为他不知道的,他不明白陆莲台有什么理由要接受。 陆莲台说,「你可能感觉很疑惑。我妈的想法很简单,她觉得你在这里,我签协议的时候对卓文婷就不会心软。」 实际上这除了是林仁美的意思外,更重要的是林松年的授意。 林松年长于心计,总是很知道如何能搅乱人心。 郁梵听完了,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是吗,我对你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我觉得林女士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吧?」 陆莲台认真地看着郁梵,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嘲讽地笑了笑,「你觉得还有什么理由?」他发现郁梵很擅长激怒他。 郁梵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随及说,「是跟林镜轮有关吧。」 「哦?」 陆莲台往后靠了靠,笑了,「是吗?」 郁梵试探地问,「他跟你母亲说了,跟我的事是吗?」 「跟你的什么事?」 郁梵一怔,不知道怎么说了,「……」 陆莲台沉默地吸了一口烟,过了一会儿将烟圈吐出来,瞟了郁梵一眼,「你好像认为自己对林镜轮挺了解的?」 郁梵说,「一点点。」 陆莲台哼了一声,望着长长的一截菸灰沉默,良久才说,「你猜的不错……不过我说的也不是假的。你没必要觉得自己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相对来说,我的婚前协议应该比你们见家长还来得更紧迫些。」 手一抖,菸灰掉了来。 他说,「卓文婷怀孕了。」 如果不是她怀孕,他们两个的正式结婚手续应该还会拖下去。 在这件事上,陆莲台是很佩服林仁美的。她安排郁梵来监督自己草拟婚前协议,不用郁梵做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就够了,就足以提醒他,有一个人默默地在他身边十年,任劳任怨,与对这个人的亏欠相比,只是不给分家产的妻子似乎算不得可怜;而且,除了警醒他之外,林仁美大概还希望他和郁梵的前尘往事更多地扒出来,能使得林镜轮对郁梵望而却步罢…… 确实是一个一箭双鵰的好计策。 陆莲台不反感她这样做,只是觉得有点难堪。 特别是当郁梵口口声声不离林镜轮的时候。 他听见郁梵道贺,「恭喜你。」 郁梵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 陆莲台瞟了郁梵一眼,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你很得意吧,抓到了机会,可以放肆地嘲笑我?或者抨击?怎么的都行……」 「是不是在腹诽我的冷血无情,狠厉毒辣……」 郁梵不明所以,但仍开口说,「没有。」 陆莲台一哂,「是么。」 郁梵,「为什么这么说。」 陆莲台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他有点烦躁地又将烟掐灭了,突然抬眼盯着郁梵,「你跟我在一起十年,我没有给你什么……你也不稀罕。」 第128页 「现在我老婆怀孕了,我却要为了事业将自己在集团的利益摘得干干净净,不给她留一星半点好处。为的就是如果我们离婚了,她可以净身出户,不影响我的事业。」 「以你的性格不正是会鄙夷这样的作派么?」 他好像在等着郁梵骂他,或者在这一刻被痛骂被责怪更能安抚他内心的某些东西。 但他显然不够了解郁梵。 「你好像误会了。」郁梵说,「其实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但我还是得说,我没有那样想过。」 过去的事情郁梵不想评价,他只能就当下的情形平静地说,「我是做企业谘询的,老实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冷血或过分的地方。」 「立场决定行为,一个普通人可能满心只考虑老婆孩子家庭,但是做企业,就还要承担企业负责……现在企业家们都懂得要立婚前协议,是建立在过往很多企业因为创始人、股东的失败婚姻造成惨痛结果的教训之上的。」 「我相信你母亲考虑的也是这一点,如果站在陆氏的股东的角度,你的婚前协议定得多苛刻都不过分。」 企业生存不易,面对外部的竞争还要面对内部的忧患。股东离婚引发的股权大战就是最可怕的情况,它可能导致一个有潜力的企业ipo失败,也可能导致一家成熟的跨国公司破裂甚至消亡。郁梵面对过太多案例,因此他的回答也诚心诚意。 陆莲台却长长地嘆息一声,他撑住头,苦笑。 他实在没有想到有一天,是郁梵站在他的面前劝说他如何冷静地对待他的婚姻,正视他的身份——他以为「婚姻」是郁梵曾经最渴望从他这里获取的东西,因此,当他得知要在郁梵面前立婚前协议时,他第一反应是对方会放肆地嘲笑他,并且畅快地吐槽: 「原来你对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也这样狠,还好我没有跟你耗下去。」 「我离开你真是最正确的选择,你这个人就没有心。」 万万没有想到,郁梵没有一点情绪,冷静理智。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情感上的愧疚或许会让他踌躇不安,但并不能真正左右他的抉择。他陆莲台生来就是渴望至高权利和地位的人,与那些相比,情感需求永远只能是放在次位,当年对郁梵是如此,从今往后对任何人更是一样。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三十多岁了,面容依然姣好,曾经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恋人,有过数不清的激情碰撞,美好回忆……如今再看到他,不能说没有一点怀念,他或许还想握一握他的手,碰一碰他敏感的身体…… 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他永远也没有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勇气和魄力。 或许,在某一些时刻他会悔恨,会痛惜为什么让那么热爱自己的人离开……为什么不能纵情地享受那热切纠缠的快意和汗水? 但更多的时候,他想要的就是独自站在最高的位置俯视众生,虽然这必将孤独。 他停下笑,默默地念出郁梵的名字。 郁、梵。 第69章 什么是爱 陆莲台突然有些幸庆是自己的弟弟和郁梵在一起了。 他喜欢这个人,说爱有些太过……但喜欢是一定的,他唯一热诚疯狂对待过的人,如果註定无法相伴,那么成为他的弟婿、家人也不错,毕竟他们的距离不会更远了。 而林镜轮那个死脑筋,与自己截然不同,或者能给予郁梵他想要的「不顾一切」吧。 陆莲台站了起来,朝外走,经过郁梵身边的时候,他抬手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这段时间我妈把镜轮看得很紧。她应该会来见见你,你想想怎么跟她说吧。」 郁梵点点头,看到陆莲台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陆莲台离开不久后,林仁美就安排人找到郁梵了。 那个时候郁梵正在编辑消息,想着要怎么和林镜轮说他现在j市,以及要和他妈妈见面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郁梵有些没主意,甚至不想告诉林镜轮这些事。他总感觉和林仁美见面的结果可能不理想,到时候还能不能见到林镜轮还是未知之数。 他想过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他和林镜轮再也不见面了。不管是林镜轮妥协了,还是他向林仁美妥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妥协这一条路,也许在他的心里每一个母亲都是值得敬畏的,他可以忤逆自己的母亲,但无法对别人的妈妈作恶。 他的消息没能发出去,林仁美的司机就来接他,让他去一个地方。 说林仁美在那里等他。 郁梵跟着司机到达了市区一处公寓。郁梵站在熟悉的环境前,才恍惚明白过来林仁美叫他来的地方,竟然是他之前和陆莲台同居的房子。 这套公寓一年之前还堆满了郁梵的东西,现在虽然清空了,但那些生活过的痕迹,多多少少还留存着。 郁梵从进门之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而领他进门的竟然还是他熟悉的这处公寓的管家小唯。 小唯见到郁梵也有些惊诧,还有些不合时宜的欢喜,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一向和郁梵相处得不错。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唿郁梵,纠结了一会儿之后才叫他,「郁先生。」他是陆宅老管家的侄子,一向很乖顺听话。 郁梵说,「好久不见。」 小唯给他端了茶点放到茶几上,让郁梵坐下。不多久林仁美施施然从二楼下来。 第129页 「你就是郁梵?」林仁美冷冷淡淡地上下打量他。她当然知道郁梵长什么样,只是故意有此一问罢了。 郁梵说,「是的。林女士。」 他没有用更亲厚的称谓叫她「伯母」,只是很平常很冷静地回答。 林仁美带着郁梵在这套房子里走了半圈,在郁梵都快要耐不住的时候她才终于说,「你在这里呆了很多年吧?」 郁梵只好说,「是的。」 林仁美说,「镜轮也呆了很多年。」 郁梵不说话,林仁美说,「镜轮是我生下莲台过了十多年之后,才再怀上的……他出生之后,我跟他爸爸就一直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他。他就跟他哥哥莲台很亲,你应该知道镜轮很粘莲台……」 「你跟莲台交往的时候镜轮才十二岁吧,那么小的孩子他懂什么呢……」 林仁美带着郁梵站在了一间客房门口。这间客房是林镜轮高中之前经常住的地方。 「镜轮一直跟同龄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喜欢的偶像明星他都不喜欢,他就喜欢他哥喜欢的那一挂。」林仁美这时转过身来盯着郁梵,「我都无法想像……镜轮喜欢你十年了,你知道吗?」 「他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你。」 「从一开始他青春期的性幻想对象就是他哥哥的情人,你觉得这正常吗?」 「你选择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知道他这些不可告人的过去吗?」 「你觉得他喜欢的是你,还是喜欢哥哥喜欢的东西呢?」 林仁美有一些激动,她越说手越抖,最后不得不扶着门框。她盯着郁梵的眼睛有要将对方盯穿的冲动。 若不是因为她一直逼问林镜轮,否定他对郁梵的感情,林仁美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坦白他一直只喜欢郁梵一个人,甚至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了。但这并不能打动林仁美,甚至只让她感觉心寒和惊悚。 她更加坚定了林镜轮病得不轻,而每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放任这种病态地持续发展。 郁梵在她的视线下微微垂下眼帘,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他说,「我都知道。」 他没有看林仁美,不知道她是不是惊诧和震怒的。其实他刚刚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也很震惊。那个时候当他刚刚看到那一款游戏,看到论坛里玩家解释的彩蛋,看到众人揭露的开发者那跨越数个寒暑的苦恋时……他也是惊愕的。 那款游戏大概是林镜轮初中时候开发的,之后每隔几个月就会更新叠代一次,每次也会植入一些小的彩蛋。 内容也都和不为人知的苦恋相关。 他甚至在将郁梵设计成一个无法被攻略的公主,勇士需要集齐十把道具,但从来没有人达成过。 一开始他也质疑否认过,「公主梵梵」未必就是他自己。 但,种种迹象,包括时间线…… 包括林镜轮在写给他的信里就称他为「梵梵」…… 包括林镜轮与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开始他为什么将错就错跟踪自己? 他说有想要逃避的东西……所以选择出国留学? 他为什么来c市……又为什么买了墓地想要长眠于此? 他知道自己的诸多喜好……小到衣品、一个油汀,大到生活理想、遗愿清单……甚至他家里的装修完全呈现了自己梦中情屋的样子? …… 一切地否定都不过是视而不见地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郁梵不知道这一切,而陡然被林仁美告知,可能此时他是会慌乱不知所措,甚至退缩的……也许羞愧和茫然会占领他的心,但是现在,在林仁美控诉他的同时,他的内心同时也被林镜轮悸动着。 因为了解了林镜轮独自守望的那十年,因为一点点地去阅读了那些年所能留下的吉光片羽,他能大概勾勒出一个让人心疼的少年…… 尽管偏执却从未越界,也从未伤害过他。 所以,也许林仁美内心最大的感受是惊悚,但作为当事人的郁梵,更多的其实是感动。 他的所有的内心的纠葛澎湃在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梳理好了……他不知道林镜轮是因为什么而喜欢上他的,事到如今他甚至不想去追究,他只是觉得能被一个人喜欢那么多年,并且直到如今依然热诚炽烈,让他想哭,他何德何能? 如果他不知道这一切,以他和陆莲台相处十年的狗血闹剧,也许他是没有那么坚定的能和林镜轮长久地走在一起的勇气的。 ——但是当他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过往的东西其实真的不重要了。 郁梵说,「什么是正常呢?」 感情的缘起真的那么重要吗? 「儿子依赖妈妈,因为母亲养育了自己。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友善的好意而成为朋友……有一些人因为颜值长相而一见钟情……就算镜轮真的因为他哥的原因喜欢上的我,也不是什么罪过。」 林仁美简直难以置信,她觉得郁梵不可理喻。 她扶着门,朝郁梵吼,「我带他看了心理医生了,他心理不正常,他喜欢你是一种『移情效应』你知道吗?」 「你如果真的关心他的话,应该帮助他纠正这些错误,你明白吗?!」 郁梵不明白,他直视着林仁美,说,「我所理解的一个人要看医生是因为他感觉到不适和痛苦,他的健康受到威胁,日益败坏……可是现在的镜轮,他没有这样的情况吧?」 第130页 「如果是镜轮自己想摆脱什么,我完全接受。」 「可是,如果不是他本人的意愿,过去的那么多年……他孤独痛苦的时候不带他去看医生,偏偏是现在,他跟我在一起了,他很开心很快乐,要带他去看病说要纠正错误,这份关心不会太晚了吗?」 「疯子疯子——」这一切都和林仁美想像中的完全不同,她以为郁梵当然不敢忤逆她,甚至听到她的好言相劝应该感恩戴德,她的愤怒和不羞恼都到达了顶点,但她的智理还是清楚地认识到当然不能跟这样的破落货色对骂,有失她的身份。 她气得发抖,甚至在原地跺脚,看着郁梵不动如山,她像是躲避病毒一样地绕开他,往外走。 「你们都不正常!」 「不正常!」 林仁美几乎是像逃脱瘟疫一样地离开这个房间。 郁梵目送她下楼,心却步步下沉,他当然听出林仁美话里的意思,她带林镜轮去过医院看心理医生…… 她说林镜轮是「移情效应」…… 这段时间林镜轮在j市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他不由得想起网上广为流传的那些信息,电击,强制服药,行动管制……一但将这些东西与林镜轮联繫起来,他不禁紧张得发抖,这段时间他和林镜轮联繫得太少了,他突然十分地内疚又惶恐。 他凭什么之前觉得林镜轮只是在和家里置气? 郁梵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想马上给林镜轮打电话,又想到林仁美刚才的愤怒。 此时,她正走到大门口,砰地重重地甩上了大门! 郁梵嘆了一口气,她是坚决反对林镜轮和自己在一起的…… 林仁美,林镜轮的亲生母亲……看她那么激动愤慨,是不可能轻易转变想法的,她还会怎样阻止和否定他们的交往?林镜轮又会面对怎么的压力?…… 郁梵的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对着林镜轮的电话号码,突然又犹豫了。 第70章 这时楼下的大门突然又开了。 郁梵听到动静。 他以为林仁美去而復返,可能是回来赶他走。 郁梵收拾心神,出了林镜轮的房间往外走。 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微怔,抬起头,就看到林镜轮扶着楼梯扶手,正大步跨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他们四目相对,林镜轮停下了动作,站在楼梯口静静地望着郁梵,深深地喘了两口气。 下一刻,林镜轮一阵风地来到郁梵跟前,将他一把搂进怀里。 林镜轮的心跳得超级快,像马上要跳出来。 他两只胳膊铁钳一样地箍住郁梵,脸蹭到郁梵的颈窝,想让自己缓一缓,但又迫不急待地寻着郁梵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郁梵被箍得有点痛,但他没有挣扎,反而也回应了林镜轮这个有点凶的吻。 他想即使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即使迟早要分开,但现在如果他能安抚住面前的年轻人,那就尽情地去安抚吧…… 如果能回应对方的激动,那就全力去回应吧…… 因为此时他也很需要,也很享受。 郁梵全力地配合,也让这个吻变得更加深入,缠绵。 林镜轮激动地粗喘,原本情动又有些忐忑的心境,在郁梵热烈的回应中,让他崩紧的心脏放松了…… 他紧箍的手臂也放开了一些,钳制变成了搂抱,他的吻不断深入含吮时,手臂也不断地摩挲郁梵的身体。 将郁梵整个抱了起来,将他的体重完全加诸到自己身上。 他托着郁梵的大腿,让郁梵夹着自己的腰,仰着头,让郁梵抱着他的头继续吻他。 在郁梵重重地吻了他一下之后,林镜轮激动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尾泛红,有点委屈地又够着脖子去吻郁梵,郁梵笑着又亲了他一下…… 林镜轮被他笑得手软,差点将郁梵摔下来。 他颠了颠手,抱着郁梵转了半圈,又抵到墙上让郁梵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会儿,林镜轮抱着郁梵进了那间他过去的卧室,将郁梵放到了床了。 林镜轮关上门,就到伏到郁梵的身上,他满心满眼整个身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动……但是郁梵往后躲了半个身位,从床上爬了起来。 林镜轮不解地抓住他的脚。 郁梵无奈地扯了扯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你不会想在这里干什么吧……」 林镜轮眨巴着眼睛,一副理所当然毫无疑问的样子。 说句实在的,这个房间因为是他过去常住的,他也曾在这里做过些意淫的事……现在能在这里抱郁梵,他光是想想就很兴奋。 他爬上床,又将郁梵扑倒了,「为什么不行,你刚刚明明也很激动。」 郁梵说,「这里不行。」 林镜轮握着郁梵抵在自己胸前的手,牵起来吻了一下,「这也是我的卧室,没有人会进来的。」 陆莲台结婚了,自然不会再回这里,但他有意避开了那个关键的名字。 郁梵笑着抽回手,也没有戳破林镜轮避开的雷区,虽然他已经觉得那不是问题,但现在并不是讨论它的时机。 郁梵说,「你妈妈刚刚在这里给我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你真的认为这是个好的场景吗?」 林镜轮压着他深深地又吻了两分钟,将郁梵放开了。 第131页 他下床,将郁梵拉起来,「走,我们去开房。」 郁梵忍不住笑了,林镜轮的言论真的是像个大学生,配合他一脸肃然的表情很有喜剧效果。 林镜轮帮他把衣服整理好,又拂了拂他被吻得红肿的唇,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看到郁梵的笑意,他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郁梵的耳垂,在郁梵瑟缩时,捧住他的脸,「我妈那么可怕,你还能笑得出来?」 郁梵说,「不是有你给我撑腰吗?」 林镜轮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郁梵……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感动,多兴奋。」 他吻了郁梵一下,将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又紧紧地拥抱他。 「我幻想了一万种我妈见你的情况……大多数你都不再理我了,或是虽然留了下来却很委屈忧郁,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受不了……」 他亲吻郁梵的头髮,深深地喟嘆,「我没想到你对我妈那么决绝,郁梵……」 林镜轮的声音有一些哽咽,郁梵看不见,埋在胸前的脑袋动了动,想抬起来,被林镜轮又按了回去,他的眼泪滴落在郁梵的头顶,顺着细密的髮丝渗了下去。 郁梵的头皮或者能感受到那种热度,他抓紧了林镜轮的衣角。 林镜轮说,「我妈本来想让我对你彻底死心,刚刚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外面。她相信自己绝对能说服你,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当她把你带来这所房子的时候,其实我的心就沉了下去,但我没想到她出来的时候那么愤怒,连话都不愿跟我说,像只暴躁的母狮子……我就想到你可以并没有顺遂她的心意,但我还是很忐忑不安,我怕你总是会被影响,会出于关心我也好、不笃定的未来也好而离开我,那我真的会疯掉……」 「当我尝过跟你在一起的滋味之后,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郁梵……」 「而你没有犹豫没有拒绝我,刚刚还那么热情地回应了我,我就知道我妈彻底失算了……郁梵,你比你想像的更爱我。」 郁闷没有否认,他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更紧地抓住林镜轮的衣服,楼住他的腰。 贴合的体温使他即使在这明显混乱得如同漩涡的场景里也并不感觉到彷徨。 林镜轮吸了吸鼻子,郁梵终于抬起头来,亲吻了他脸上的水光,他也摸着林镜轮的脸,还轻浮地拍了拍,「走,去开房。」 这或者是林镜轮觉得的最漫长的一段路。 在跟郁梵去酒店时,他焦躁又迫不及待,脑子似乎变成了浆煳,人也如同踩在棉花上。 要不是牵着的郁梵的手掌那么温热,捏一捏还能感受到脉博的跳动……他甚至会担心是一场梦。 等郁梵刷了卡进门,他便将郁梵推到墙上,热烈地拥住吻他。 郁梵笑着躲了躲,伸手把门关上了。 林镜轮觉得自己和郁梵成了连体婴儿,他一秒钟也不想和对方分开。 只有切实地感受对方,肉贴肉地连接,才觉真实。 好像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确定了这个他最爱的深爱的男人,真的接受了他,热爱他,愿意跟他一同面对坎坷和困境—— 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却又似乎不够久,与最初的「奢望」相比,现在的不可思议的结果华美得叫人难以置信……现实没有更骨感,反而给了他一个硕大的礼包。 郁梵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没有转身离开他。 太激动太热烈的情绪让他的脑子有点翁翁的,眼眶发胀。 长久的期许和等待会将情绪压缩得越来越緻密,慢慢地变成一个黑洞……等到终于释放时,那能量会一千一万倍地迸发、倾泻。 而与让自己获得快感相比,他有更想让郁梵快乐。 他在郁梵的跟前跪了下来……眼前只有这个人,也只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情热。 郁梵有点难堪地推拒,但被林镜轮执着地无视了。 …… 直到郁梵受不了地推他,林镜轮才抬起头。 他站起身,抹了抹嘴唇,重新吻上郁梵的唇。 抱着郁梵到床上的时候,他的心脏已经变得特别特别地鼓胀,好像有一只鼓槌,就藏在心房中,敲个不停…… 但他的心又是很满足很柔软的……享受着这一切。 整个过程里,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换过,因为不想要一秒钟地分离,就只是连续不断地拥紧面前的人,感受他的体温。 这种节奏其实郁梵不太受得了。而林镜轮明显也更喜欢他控制不住地哭着发出声音。 最后的时刻,林镜轮一手托着郁梵的后脑勺,一手捧着他的耳朵,让郁梵咬在自己的肩膀上,而他也紧贴着郁梵的脸庞去咬着他的耳垂。 他们紧紧相拥,直到能够重新唿吸…… 郁梵感觉自己快虚脱了,身上满是自己和林镜轮的汗,连床单也被浸湿了。 而且林镜轮今天有点过分,没有做防护措施。 他故意不听话,还说郁梵生气可以咬他。 郁梵浑身无力,现在连一个眼神也不想送给他。 林镜轮软着声音在他耳边告饶,求着他,哄了他一会儿,便抱他去浴室清洗。 他真的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愿意动。等洗干净,泡在浴缸的热水里,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林镜轮揉着他的小腿肚子,轻轻地帮他按摩。 第132页 郁梵望着他又认真又乖巧的脸,再想到了刚方对方的那股子狠劲……真是……郁梵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他故意伸脚,勾了一点水浇到对方的脸上。 林镜轮一把抓住他的脚,还咬了他一口。 郁梵吃痛地缩回脚,「你是狗啊。」 林镜轮笑着又把他的脚捉了回去,「给你再按按……免得明天泛酸。」确实那个时候他浑身都崩得紧紧的,每一丝力气都用上了。 林镜轮老老实实地按了一会儿。 郁梵漫不经心地玩了会儿水,看着水纹从自己的手指头下面慢慢地漾过去……碰到林镜轮的身体,随后那圈圈的弧度,便变了形。 他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71章 完结章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挺早就想问了,一直没机会。 林镜轮怔了一下,想了想,好像不太好意思看着郁梵,目光在水面的一个光斑上面聚了焦。 他说,「大概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算不算,但是后来自己意识到喜欢郁梵的时候,再往回追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是只能一直追溯到最初的那刻。 有人说没有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那或者是那一见倾心的瞬间,给他打开了一个逐渐发现这个人的好的契机吧……因为他最初见到的郁梵,不光是好看的,也很温柔。 郁梵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林镜轮抬起眼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捏着郁梵的脚肚子,忍不住挠了一下。 郁梵啧了一声,赶了赶他的手,然后才说,「我在想那个时候的我有什么好喜欢的……连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 「你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我觉得全世界也没有人真的喜欢我……我不值得喜欢,我也不喜欢有这样认知的自己。」 林镜轮摇头,「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值得被喜欢的人。」 「镜轮,我相信的……」 郁梵从浴缸里坐起来,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抚了抚林镜轮热乎乎的脸颊,「你是第一个给我这种认知的人。」 他说,「你好像一直在疗愈我。」 林镜轮顺势抱住郁梵的脸,喃喃,「是你在填补我……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目标。」 他突然敏感了一下,「你会觉得沉重吗?」 郁梵说,「不。」 「但是……」他又终于忍不住告诉镜轮,「你知道我跟莲台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吗?」 林镜轮不说话了。 郁梵坦然地说,「因为我内心觉得不公平。我们在一起十年,那些年一直是我在付出、在迁就他,然后我累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要平等互助才能长久,可是镜轮,老实说……你喜欢了我十年,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平等相处的可能吗?所以我可能会一直担心,如果你有一天累了怎么办……」 这种担忧是无解的,林镜轮想,自己只能用一辈子的相处来让郁梵安心。 他没反驳,明明是个大高个,却像小动物一样往郁梵的怀抱里钻了钻,「我也怕你不要我……现在的我完全是被你的喜好调教出来的,如果你不要我,大概我也找不到另一个匹配的对象了。」 郁梵知道他在哄自己,笑着将人圈住了。 他们在浴缸里接了一个不带情慾的吻,内心似乎变得比水温更热。 胡闹的结果是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九点了。 郁梵嚷嚷肚子饿子,拉林镜轮出酒店觅食了。 他们就顺着街道慢慢散步,往感觉有好吃的小巷子里行走。 走了一段路,林镜轮突然牵住郁梵的手,郁梵甩了甩没挣开,也就随他了。 林镜轮便十指紧扣,将他握得紧紧的。 他们看到一条小吃街,挺多苍蝇馆子,郁梵提议可以吃个猪脚米线,问林镜轮,「你可以吗,这种地方?」 林镜轮乜他一眼,「当然可以,我也经常吃路边摊的,不是什么少爷脾气。」 郁梵闷闷地笑,「知道了。」 郁梵真饿了,一碗米线端上来,他吃得挺香。 林镜轮看他戴着一次性手套啃猪蹄,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 郁梵觉得他败坏自己的形象,想抢过来删掉,但林镜轮不给。 郁梵说,「你好无聊啊。」然后在林镜轮捧着大碗喝汤的时候也抓拍了一张,还在林镜轮眼前晃了晃,「扯平了。」 林镜轮擦擦嘴,「我不介意,我巴不得你手机里全是我的照片……要不然,我呆会儿就帮你处理一下手机相册?」 郁梵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不,你还是等着我一张一张拍满内存吧。」 林镜轮点头,「那也不错。」 吃完饭,他们又顺着步行街慢慢地散步,郁梵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地方想去。 j市不像c市,没有那么多的自然风景,主打就是一个都市浮华。 但即使是吃着苍蝇馆子,走在没什么特色的商业街上,但牵着林镜轮的手,感觉也还不错。 他突然觉得应该感谢林仁美,她帮他们打破了一个他们原本意识不到或刻意迴避的心结。 如果没有这次的外力的勐然击碎,他和林镜轮可能会像蚌一样,将那个明明存在的疙瘩,在自己的软肉里拼命地裹藏……宁愿包裹住,与之共生…… 第133页 也不会破釜沉舟地剥离掉它…… 此时他感觉到分外轻松,他来j市本来就无所事事,一介闲人,竟像是公费旅游。还是甲方送的。 他想着倏忽笑了笑,捏紧了林镜轮的手掌。 林镜轮最后也还是带他去坐了游船,看夜间灯火,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但吹吹晚风,总也不错。 他们坐在游船上,看着两岸的风光慢慢地后退,林镜轮突然说,「我爷爷想见你……」 郁梵被呛了一下,他忙拿纸巾掩着嘴,抬眼望着林镜轮时,发现他面无表情。 郁梵觉得他还真是善于简简单单地抛出大杀器啊,林松年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比林仁美陆瑞还要更加不好打交道一万倍的人精。过往,他可从没想到过,和林镜轮交往还得要跟林松年过招的情况…… 郁梵哭笑不得,「你还有多少事没有跟我讲,你是在你们家公然出柜了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镜轮点点头,「差不多。」 郁梵怔忡半晌,长嘆口气,拍了拍林镜轮的手背,「何必这么决绝不留退路……」 他有点心疼又有些不忍,「这样你得承受多大的压力……」他无法想像在那样两个大家族里,公然出柜还惊动了大家长林松年需要多大的勇气,又要承受怎样的压力。光是想像他就觉得窒息。替林镜轮惶惑。 林镜轮感受到他的犹豫不决,双手握住郁梵的手,「你不想见也可以不见。」 郁梵抬眼看他。 他发现林镜轮说得很认真,很认真,不是那种敷衍式的以退为进。 他一时没说话,林镜轮解释说,「我跟我的家族没有那么深的绑定……我不想被他们控制着做这做那,成年后我没有拿过家里的一分钱,他们应该也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拿捏我。」 郁梵怔了怔,突然想起曾经和林镜轮进行过的一段对话。 「我有一些事情,总有一天会跟家里闹翻……所以不想依赖家里来生活,早早地独立创业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途径。同时为了做好跟家里闹翻之后的万全准备,找了老周来入股……」 「跟家里闹翻……是什么事呢?」 「很关键的事……是一辈子都想做到的事。而且,跟我竞争的人很厉害,所以我得赚很多钱再博一些社会地位才可以……否则地话,会没有竞争力。」 …… 他的心中突然一阵翻涌,郁梵咬了咬嘴唇,甚至有些茫然地望向林镜轮,「是……因为我吗?」 「嗯。」林镜轮没有否认。 郁梵说,「因为相信总有一天会跟我在一起,会跟家里闹翻……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想继承林氏,而是自己创业……」 林竟轮说,「是的。」 郁梵注视着林镜轮,看到他的眼睛里倒映进了两岸的灯光,却又比星光更为璀璨。 林镜轮抬起他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虽然,如果爷爷不干涉我们,所有人祝福我们,我会很高兴……但没有这个前提,我也不觉得遗憾。郁梵,我有你就够了。」 「我很早就清楚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在那一刻开始规划。」 郁梵想了想,说,「那我们先不要见你爷爷吧……老人家万一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林镜轮说,「好的。都依你。」 他觉得只要郁梵是笃定的,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和外公讨价还价虽然困难点,但也不是没有突破的方法。至于外公能拿捏他的弱点,也不过是他对于郁梵的感情而已。 郁梵也笑着回吻了林镜轮的手背一下,问他,「你还得在j市呆一会儿时间吧?」 「不呆了,」林镜轮望着他,很期待郁梵马上和自己一起回去,有点小兴奋地说,「我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妈也奈何不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爷爷不见的话我们可以随时回c市,回我们的家。」 郁梵遗憾地说,「我可能还得呆一会儿。」 林镜轮一脸不可置信,「你干什么?」 郁梵说,「你哥的婚前协议草拟完了我才能回去。」 林镜轮瞪大眼睛,有点崩溃,「shit!」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郁梵看林镜轮真有点不高兴了,伸手搂他的肩膀,「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妈妈交待给远星的业务,我也只是来做个陪衬……」 他没有点破里面的涵义,但林镜轮马上想到了林仁美的用意。 林镜轮有点怨愤地说,「让我哥对着你签他跟卓文婷的婚前协议,可真绝……这绝对不是我妈的主意,她想不到这种手段。」 郁梵耸耸肩,无可奈何。 林镜轮乜他,「你见过我哥了?」 郁梵无所谓地说,「对啊。」 「有没有旧情復燃?」林镜轮问着,挠郁梵的痒痒肉,郁梵笑得差点掉进河里,「当然不可能。早就过去了。而且你嫂子已经怀孕了。」 林镜轮不闹了,赶紧趁着夜色紧紧抱住他,「结婚生子,都是我哥给陆氏的交待,完成一份世俗的任务罢了……他自己应该也没有多欣喜。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是孩子跟你都想要。」 郁梵突然盯着林镜轮,眯着眼睛,有些审视地说,「不迴避这个问题了,居然主动跟我讨论起你哥来了。」 林镜轮撇了撇嘴,「我只是觉是你现在也很爱我,讨论一两个前任也无不可。」 第134页 郁梵笑了笑,随后镇重地,握着林镜轮的手,「两个人在一起三观一致是最重要的,我一直觉得我跟陆莲台的三观并不一致,最起码在感情观上就南辕北辙。感情永远不是他的第一需求,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他是事业导向型的人,但是,这种人不适合我……所以我很感恩,上天将你送到我身边,镜轮,你愿意抛弃所有拥抱我,这是我此生最珍贵的财富。」 两岸的浮华都杳远了,反而是人与星光更近。 流水潺潺中,周围一片寂静。 郁梵执着地望着林镜轮,「但是……我要跟你坦白,我是一个悲观主义的人。我爱你,我也相信你是真心爱我……但我不知道这份爱会有多久。我愿意相信他是永远的,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悲观与怀疑。」 「我不知道我的怀疑会不会让你这份感情消磨,最终怨恨我。」 「我不知道我的悲观会不会让你在某些时候伤心难过……」 「如果有那个时候,那一天,我很抱歉。」 「但现在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拥有你,不让任何人染指。」 「你愿意吗,接爱这个不完美的,可能会伤心会窒息的爱情。」 林镜轮痴痴地望着郁梵,仿佛这不是一连串的发问,而是对方最深情的告白。 毫无疑问他的答案只有一个,他捧住郁梵的脸,深深地吻他。 「我愿意。」 一千次一万次他的答案也依然只会是这一个。 生活里有痛苦,才使喜悦更动人,有忍耐压抑,释放的过程才更激盪。 郁梵不是完美的,但他的不完美才使自己于他有了意义。 (正文完) 第72章 番外:家人 郁梵半夜接到孟月梅电话的时候,他正在d市出差。 最近公司业务扩得很快,他有点忙。 他给一家车企做了管理层培训,课后的问答足足拖延了两个小时。 郁梵精疲力竭,而且长时间专注之后,头脑发胀,还有些耳鸣。 刚准备回酒店,看到孟月梅来电话了…… 郁梵本来以为又是孟月梅和郁怀远闹脾气,需要他来做个调停,当个树洞,所以郁梵捂住头还有点无奈。 「妈。」 没想到电话刚接通,那头传来孟月梅哭哭啼啼的声音,「郁梵呜我怎么办……」 郁梵脑子一下炸了,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孟月梅六神无主,好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说郁怀远突然之间头晕得不行,刚刚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还呕吐,整个人不成样。 孟月梅不知道该怎么办,「郁梵你快回来!我该怎么办啊!呜呜……你爸不会有事吧……郁梵……」 孟月梅虽然平时强势,但她的一生并未经歷过什么大风大浪,真遭了事她崩溃得除了哭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郁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妈,你先冷静一下,现在马上打120。」 他安抚孟月梅先打急救电话,确认郁怀远现在的位置是在家里,不放心,他自己也打了120登记。 郁梵连夜从d市订了最近的机票回c市,飞机在天上的那几个小时,他心神不宁,一整晚焦躁不安。 情绪最差的那个时候,他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出差,如果他不出差,孟月梅不会没了主心骨,郁怀远身边也会有个照应的人…… 他没有办法,离开d市之前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林镜轮,他给林镜轮打电话,甚至差一点就像孟月梅那样软弱哭泣。 好在林镜轮人在c市,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拿车钥匙出门了。 林镜轮从郁梵那里要了孟月梅的手机号,启动车子之后还告诉郁梵,路况良好,他十多分钟就能赶过去。 120赶到时,郁怀远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郁怀远个子高,块头不小,急救中心派来的一个担架工根本弄不动他。过去孟月梅和孟怀远的身体都还硬朗,包括郁梵在内也没有急救的经验,根本不知道抬病人下楼还是个问题。 孟月梅眼看着急救车来了,人却送不下去,哇哇大哭……她除了着急,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还好这个时候林镜轮赶到了。 林镜轮和担架工一起连搀带背,轮流上,才将郁怀远背到楼下上了担架。 把郁怀远上了救护车后,随车却只能载一名家属,林镜轮嘱咐孟月梅随车陪着郁怀远,他开车跟着救护车后面走。孟月梅浑浑噩噩只顾点头。 郁梵是凌晨赶回c市的。 距离郁怀远被救护车接走,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 他赶到医院时,郁怀远正在做检查,孟月梅等在科室的走廊外面,急着团团转……看到郁梵时,她的眼泪又刷地流下来了,「郁梵……」 郁梵忙上前,搂住孟月梅的肩膀安慰了几句,「爸呢?」 「还在检查……」 「什么情况?」 孟月梅咬着嘴唇无声地摇摇头,她很乱,医生说了一大堆,她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又说问题不大,又说要评估,又说要看什么什么的结果,各种都有可能……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没用。 孟月梅一脸惆怅,郁梵的心都凉了一截,这个时候林镜轮从一位医生的诊室里出来了。 第135页 他看到郁梵,忙过来说明情况。 「没事,」林镜轮说,「应该是晕眩症,美尼尔综合症……是内耳的膜迷路积水导致的,问题不大。现在是在做一些全方位的身体检查,刚做了脑部ct,排除别的可能性。你放心吧。叔叔已经醒了,状态还可以。」 郁梵整个人突然卸力,松了一口气。 林镜轮安慰地拍拍他。 林镜轮订了一间vip病房,郁怀远做完检查后,留在医院观察,主治医生又过来看了看他。 郁梵陪着郁怀远说了一会儿话后,去楼下抽了两根烟。 回来后,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有些发怔,紧绷了一夜的精神还没太缓过来。他手撑着膝盖,目光有些散。 林镜轮去拿了各种检查化验单,回来看到郁梵坐在门外,他走过去陪着郁梵坐着。 郁梵强打起精神,问,「结果怎么样?」 林镜轮让他看单子,说,「没别的问题,都排查过了,伯父的心脑血管心肺功能都很健康……确定是美尼尔综合症,需要吃药控制,可能会有反覆发作的可能。」 「平时要多注意。」他说,「我给伯父订了医院特需部包年会员,平时有家庭医生定期问诊……可以为他做长期的追踪纪录,遇到特需情况也会有绿色通道,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他说得头头是道,看出没少和主治医生谘询,检查单也看得滚瓜烂熟,甚至连之后的情况也考虑到了……这本应该郁梵的工作,但自然而然地就被林镜轮接手了。 郁梵有些怔忡,「谢谢你。」 林镜轮握住他的手,「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他们的手掌交叠在一起,戒指在白织灯的照耀下闪出点点银芒。 郁梵笑了一下,眼尾却红了,「幸好有你在……要不是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帮忙我妈可能会疯了吧,我又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 「放心,我一直在。」林镜轮让郁梵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脑袋上,虽然不是多么亲昵的动作,但却有互相依偎的味道,他轻轻地说,「……我也是咱爸的儿子嘛。」 郁梵眼睛泛着泪光,突然又笑了,「你改口挺快的?」 林镜轮厚脸皮地说,「别的儿媳妇改口都要收了红包喝过改口茶才行的……我算便宜你了。」 他没脸没皮地打趣了这么几句,郁梵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回握着林镜轮的手,欲言又止,有太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林镜轮的手掌温暖干燥,像炙热的能抚平心脏上褶皱的熨斗…… 过去郁梵一直是个悲观主义的人,他总觉得在人生的某些节点,命运总会降临下各种不幸,逃不过去。但林镜轮却像他的幸福之神,似乎从遇到他开始,他的人生也不再那么倒霉,事事有转机,绝处有生路……命运在他面前也会展现仁慈的一面,甚至使他对未来开始有了奢求的想像…… 他想到林镜轮总喜欢挂在嘴边的「一辈子」「一生」…… 郁梵竟忍不住看着面前人年轻俊朗的面孔,遐想他布满皱纹的样子……等林镜轮老了,应该也是一个帅气的老头儿吧。 他握住林镜轮的手,轻笑了一下,那会儿,自己就更老了…… 孟月梅想给郁怀远再打些热水。她拎着着水瓶,走到门口,突然又退了回去。 郁怀远望着她,莫明奇妙,「怎么了?」 郁怀远醒过来后就觉得自己没事了,想回家,如今病床根本没耐心躺,是被孟月梅硬按着才没爬起来。所以他现在跟孟月梅说话,还挺沖,有点不满。 孟月梅皱着眉,眼神纠结,满怀心事的样子。 她重新坐回病床前,不管郁怀远怎么问她,她也不说话。 ——刚刚,她在门口看到郁梵和林镜轮贴在一起。 两个男人,耳鬓厮磨,她本能地感到反感和不适。 那个时候她甚至想要出声呵斥,但随及她又从郁梵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软弱…… 她从没有在儿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情态,她发现自己也确实帮不上郁梵什么忙,连这次送郁怀远来医院也是林镜轮出力更多……而自己,甚至往后只会成为儿子的累赘。 那一刻,她的脚步停驻,如有千斤重。 她看不太清两人的表情,不知道在林镜轮的视角下,郁梵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而被郁梵展露软弱的林镜轮又是什么心情…… 她感觉到心口堵得慌,复杂极了。 孟月梅沉着脸不说话,郁怀远当她发神经,也不理她了,后来又说她,「那我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孟月梅抬起眼皮,却答非所问地说,「那孩子人到是挺好的……」 郁怀远遥看了一眼门口,「林镜轮啊?」 孟月梅又纠结了一下,终于嘆了一口气,「要是个姑娘多好啊……」 郁怀远翻了一个白眼。 他觉得孟月梅这就是在发神经。 他醒来后前前后后的事情已经问清楚了,他认真地对孟月梅说,「别不知足了。再说了,要是个姑娘家的,也背不动我下楼啊……依我看,孩子的事情你就别插手了,随他去吧,好不好?」 孟月梅瞪他,「我说要插手了吗!你怎么听不出好赖!」 郁怀远不说话了。 孟月梅自顾自地说,「我感慨一下也不行吗?又没说一定要个姑娘?!」 第136页 她气得发狂,本能地骂了郁怀远一通。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厌恶在儿子的问题上郁怀远不和她一条战线,还想自己当好人,她觉得她对郁梵的关爱和体恤要比郁怀远多得多——凭什么关键时刻这个贼老头想自己讨好儿子,把她搞到对立面? 她发泄了一通,最后瞪着郁怀远说,「这次我算是明白了,郁梵是得有个伴儿……否则的话不光他没有人照顾,你这老头子我也伺候不起了!」 那天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孟月梅偷偷对郁梵说,「是该好好感谢人家……这次要不是人家帮忙,你爸没可能及时来医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她说着暗示郁梵,可以考虑带林镜轮迴家里吃饭,郁怀远许久没做饭了,手痒。 郁梵看了林镜轮一眼,笑了笑,对孟月梅说,「好,我问问人家乐不乐意。」 哪晓得林镜轮却听见了,他抢一步凑到孟月梅跟前,说,「我当然愿意了。伯父伯母哪天方便?」 于是这个周日,郁梵就和林镜轮一起回父亲家里吃饭了。 林镜轮也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的,但心境毕竟天差地别。上一次他还是个外人,这一次却已经将自己当成是老两口的亲儿子了。他和郁怀远还挺投缘的,吃完饭,两个人还下了半天象棋。 两人吃饱喝足离开的时候,林镜轮美滋滋地对郁梵说,「我觉得你爸妈已经接受我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当亲儿子……」 等回到两人的小窝,林镜轮还兴奋地说东道西,三句里两句不离刚才吃饭时候郁梵爸妈的反应。 「吃饭的时候你妈妈还给我夹菜了,你看到了吧?……」 「你爸也改口叫我镜轮了,之前好像没叫过我吧?」 …… 林镜轮边想边得意,揉着郁梵的手,天马行空地说,「你说我们要是今年去国外结婚的话,你爸妈能不能同意一起去……」 「就下半年吧,我们整一个吧,你觉得怎么样?宣誓的时候他们要是坐在下面,那多好……」 林镜轮说了半天,发现郁梵没有反应不理他,他疑惑地回头,发现郁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他们惯常习惯洗完澡窝在沙发上,此时也是如此,林镜轮半个身体倚在郁梵身上,一条腿还霸道地缠着郁梵。往常,这是某个行为的标准步骤。 但他摸着郁梵的手,又下意识地摸他的腰,却像摸一件艺术品……不带半点世俗欲望的气息,林镜轮这会儿满脑子想着不着边际的事情,像一个贪玩的孩童。 郁梵对他的这份「童真」十分无语,他蹭了林镜轮的大腿一下,挑眉望着他,「你是不是不行?」 林镜轮的唿吸蓦地一滞,他盯着郁梵的脸,眼神瞬间深了几分……下一刻,便将郁梵勐地按进了沙发里。 之后,林镜轮基本周周都会上郁梵父母家,甚至有时候走得比郁梵还要勤快。但凡郁梵出差,加班工作忙……不能和老两口吃饭的时候,林镜轮便会提着礼品上门,额外送温暖。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很好使。老人是很喜欢热闹和陪伴的,很快孟月梅对林镜轮甚至比对郁梵还热络。 这天林镜轮正在和高管们开会,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梵筑的高管们惊诧地发现,林总的手机屏幕似乎是弹出了一个视频请求,而会议中途,林镜轮没有将视频挂断,反而点了接听…… 有那么一秒钟,高管们听到手机里传出一位年长的女性的声音,「镜轮吶——」 林镜轮示意暂停了会议,他站起身出去接视频电话去了。 他一离开。会议室里炸了锅,议论纷纷。一开始有高管认为视频请求一定是林镜轮的母亲打来的,不然以林镜轮的性格怎么会在会议中途接视频电话呢?那该是多么重要的事?但却有人见过林仁美,觉得那声音和语气都和林仁美不太像……林仁美是j市口音,视频里的声音分明是c市的口音……但林镜轮怎么会有c市的重要的长辈呢? 直到终于有人说,「是丈母娘吧?」 大家不禁想起之前生命线分享时林镜轮的「豪言壮语」……脑补了林总的对象一番。 林镜轮出了会议室,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接视频。 他能想见高管们的反应,想必这会儿已经议论纷纷,不过他并不介意,甚至还有一点点洋洋自得。他把门关上,把手机音量调高了一些,和孟月梅对话。 孟月梅找林镜轮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但正因为是琐碎事郁梵没有耐心听她唠叨……她又没处说,某次被林镜轮侧耳倾听过一次后,她就将林镜轮当成了自己战壕里的战友。 林镜轮一直和孟月梅聊了十分钟,才回去接着开会。 郁梵是过了挺长时间之后,才知道他妈爱和林镜轮唠叨些有的没的。 有一次,郁怀远的一位远房亲戚的孩子来c市念书,亲戚暗示郁怀远,说孩子暑假不回家要留在c市,希望住到郁怀远家免得再租房子,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他也不放心。但郁怀远拒绝了这个提议。孟月梅知道后,就怪郁怀远有些不尽人情,亲戚的孩子应该得管。 她跟郁梵说起这个事,吐槽说,「你爸太不会做人了,怎么能直接拒绝呢,这样以后亲戚还怎么来往……等老了都成孤家寡人了。」 第137页 郁怀远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郁梵周末还要回家住,亲戚家一个女孩子住到家里不方便。孟月梅也认可这个理由,但她就是觉得郁怀远处理得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 她反反覆覆和郁梵吐槽了好几天,郁梵十分头痛。 郁梵最后很不客气地跟她说,「不管怎么样那是我爸那边的亲戚,论亲疏,还是他更亲……你就让他自己处理吧。我爸觉得他处理得没问题,他都不担心得罪亲戚你替他操什么心呢?」 他就不再跟孟月梅讨论这个问题了。过了几天,他以为孟月梅自己想通过了。 结果这天,他和林镜轮去城西约会,订了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林镜轮开车,他挺反常的,在等红绿灯时还看手机,见缝插针地回消息。 郁梵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发现聊天窗里大段大段的消息,简直长篇大论了……他不禁咋舌,随后就发现,那个头像特别眼熟,居然是孟月梅。 林镜轮也打了一大段,瞟了一眼红绿灯,还在组织语言。 郁梵有点无语凝噎,提醒他,「变灯了。」 林镜轮这才把手机放到一边,安心开车了。 郁梵故意说,「跟谁聊得这么起劲呢。」 林镜轮笑笑说,「你妈妈,孟女士。」还挺得意的。 郁梵说,「她找你吐槽我爸的亲戚来家住的问题是吗?」 林镜轮点头,「对啊……她觉得伯父做得不对,而且你还拉偏架,你们姓郁的人太固执,不听人劝。」林镜轮笑着瞟了郁梵一眼,眼角都笑弯了。 郁梵扶额,「她那些车轱辘话反覆说说了好久了……没事,你可以不用理。她再找你吐槽你就转给我,我来回。」 「我得跟她说说,别有事没事到处吐口水,天天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怪烦人的。」 郁梵说着就掏出手机,准备质问一下孟月梅,怎么吐槽还吐槽到林镜轮身上去了。 他刚语音说了一句,「妈,另再跟镜轮吐槽家里的事情了,无不无聊?」 结果林镜轮竟然让他撤回。 林镜轮好脾气地说,「干嘛不让你妈妈跟我聊天……没事多交流,培养感情,多好。」 郁梵无奈,「你表现也不用在这些方面,你不累吗?万一我妈习惯了你这么哄她,等到时候你撑不住了,她更怨你。」 林镜轮奇怪地望了郁梵一眼,「撑不住?为什么……我肯定会跟伯父伯母关系越来越好,越来越亲密的啊,哪需要撑。我很喜欢跟他们聊天,特别是你妈妈,很热情……」 郁梵默了一会儿,有些复杂地瞟瞟身边的人,他妈妈热情是热情,但固执是真固执。和固执的人聊车轱辘话,肯定不可能全是愉快欢乐的体验……绝对需要巨大的耐性和包容度。 他如此坦言,但林镜轮不以为然。 郁梵遂把发给孟月梅的语音消息撤回了。 林镜轮奖励地给他一个空中亲吻。 后来郁梵知道了,林镜轮并没有说大话,他是真的很喜欢和自己父母交流,不管他们说什么,唠叨也好,不中听的劝诫也好,林镜轮都首先认为那是一种关心——而他从小是非常缺失这种常规父母亲的关心和念叨的。 因为缺少,所以格外珍惜。 他觉得和郁梵的家人在一起,自己似乎才越来越接近正常的人、正常的家庭。 那个时候他抱住郁梵的腰,轻轻地晃着他,脸颊贴在郁梵的耳侧,声音也有些糥糥的,他说,「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郁梵嘆了口气,有些心疼地亲亲他的头顶。 郁梵不禁嘆息,他从小最讨厌的唠叨,最烦的生活常态——却反而是林镜轮所嚮往的,人生的围城可能就是如此。 然,幸而他和林镜轮的截然不同,又使他们在各个方面可以互补。 他觉得,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将林镜轮缺失的那些,全部都补还给他…… 他们的内在小孩,可以在彼此的陪伴下,在余生重塑一次……长成真正的大人。 他如此想着,原本有些躁动的心绪便变得一片温柔。 然而这个时候,林镜轮的电话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郁梵几乎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亲妈孟月梅女士。 但林镜轮拿起手机接听,他却发现屏幕上面写着「小梅」。 小梅? 郁梵忍不住问,「小梅是谁?」大概率是个姑娘吧。 林镜轮看了他一眼,说,「你二姨。」 郁梵:…… 「我二姨你也有联繫??」 郁梵目瞪口呆,他二姨估计连郁怀远一年都见不了一次。 林镜轮乖巧地笑,还挺得意。 郁梵:「林镜轮,你疯了?……」 「你再做老好人,我们俩的交流模式就要变成孟月梅女士和郁怀远先生那样了……你管我爹妈就行了,不要跟我们家亲戚也走那么近。没必要。以后有什么事听我的。 林镜轮:呜呜,都听你的。 第73章 番外:窝居 刘岩言最近很郁闷。 各方面的郁闷。 他虽然是c市的地头蛇,但说起来真正的朋友却并不多……酒肉哥们儿不少,能聊天谈心的却屈指可数,郁梵算一个。 以前郁梵虽然不爱动,但基本还能约出来,隔三差五,他能跟郁梵唠个嗑吐吐槽,但是现在他约郁梵十次,对方怔是都支支吾吾……他一开始不理解,认为郁梵敷衍他,还小心地反思了一番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人道的得罪郁梵了? 第138页 结果某天郁梵正支支吾吾的时候,他抱怨了一句,「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 电话那头居然传出来另一个男性的声音。 年轻的,阴沉的,带点审问,「你要干嘛?」 刘岩言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林镜轮。 他听出那头郁梵似乎在陪小心抢电话,林镜轮不满地嘟囔了句什么,那原本阴沉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子,变得软软的带着弯儿,居然像在撒娇…… 一个大男人,一米九,夹子音,撒娇??? 刘岩言雷得外焦里嫩,呆立当场,手机都快掉地上了,他一瞬间都忘了自己要干嘛。 直到那头又传来郁梵的声音,郁梵不好意思地说,「还在吗?别理他……你再说个时间吧。」 刘岩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虽然看不见郁梵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对方在笑……声音里仿佛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满足。 他突然感觉更苦涩更伤心了,他吸了吸鼻子,「你跟林镜轮正式在一起了?」 郁梵嗯了一声。 刘岩言,「什么时候同居的?你是被绑架了吗?他现在管你管得出门见朋友都不行了吗?」 郁梵陪小心地说,「……哪里的话,你再说个时间好不好,我一定奉陪……镜轮他也不是爱管我,就是……就是有点粘人……」 刘岩言,「……」他突然想把电话砸了。 被当场秀恩爱是什么感觉?刘岩言觉得跟鼻子进了猫毛差不多,抓心挠肝地恨不得打两个喷嚏。 那一次之后大概过了两个礼拜,他又约了郁梵。这次他也不挑理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陪我喝酒吧,去你家也行。」 刘岩言实在忍受不住了。 他的郁闷放大于朋友的不热乎,但却始于情场的挫折。 刘岩言原本是个不谈情不说爱的人,他信奉的是感官交流,相信的也是肉体真实能感触到的快慰,至于精神上的慰籍,灵魂上的颤慄,那些他不懂,也不稀罕。 这么些年他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三十多岁了,交往过无数女伴,很滋润。 但这阵子以来他遭遇了史上最严重的滑铁卢…… 几个月前,他在一个聚会上认识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小芒。当时他也并没有太在意,毕竟那一晚他聊骚到的姑娘实在太多了,小芒也不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美艷的类型。 但小芒主动加了他微信,还主动跟他聊天。 刘岩言当然不拒绝,但是聊了两回他也发现了,小芒想跟他谈恋爱……他跟小芒说,自己不谈恋爱,只找伴儿。 他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但小芒说没关系,「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没关系……」 然后小芒就开始傻乎乎笨拙地开始追他了。 那种追法也是刘岩言最看不上的纯爱战士式的追求,给他织围巾,做手工钥匙扣,偷偷订外卖送到他单位,做爱心便当……送花送袖口送表……然后给他的每一条朋友圈留言点赞,每晚说晚安…… 不管刘岩言理不理她,她都像个永动机一样,每天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 笑嘻嘻地给刘岩言分享生活琐事,又善解人意地倾听他的烦恼不快……刘岩言不搭理她,她也不闹,只会默默地在朋友圈在微薄里暗自神伤,伤心吐槽也不敢明说,委委屈屈地绕着圈子暗示自己不开心,想要得到某个人的安慰。 这样过了两个月,刘岩言有点习惯小芒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候场了,他跟小芒说过,可以跟她上床。只要做了他的伴儿,他可以陪她,也会给她花钱,没必单方面地追求他……但小芒不要这个,小芒说自己就是想要他的爱,想跟他谈恋爱。 刘岩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沦陷的,反正就是某一天他突然觉得谈个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小芒那么可爱,让她高兴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一开始就说好,合得谈不合则谈。 于是,他就跟小芒说,愿意跟她试试…… 刘岩言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一天,那个他坠入无间地狱、尊严被抛入焚尸炉里化成灰的夜晚。 当他正等着小芒喜极而泣抱着他不松手的时候,面前的小姑娘脸色微变,犹犹豫豫起来,虽然当时答应了……但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而且在刘岩言要拉她手的时候,避开了。刘岩言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之后的约会没持续多久,小芒就说家里有事,她先走了。 然后刘岩言就收到微信消息,小芒说,「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们别见面了。」 刘岩言一脸蒙逼,任他有绝世才华也猜不出小芒这是怎么回事。 他电话打过去,小芒还不接……再打,他居然被拉黑了。 在刘岩言坚持不懈的质问下,小芒才说,她是「性单恋」——她只喜欢追求人的过程,她就喜欢别人不喜欢她她又拼命追逐对方的那种感觉,一但对方也喜欢她了,她就瞬间没兴趣了……所以,她本来是喜欢刘岩言的,但是刘岩言既然也喜欢她了,她就不喜欢了。 刘岩言第一次失恋了,他整个人都躁郁得不行,他生气又愤怒,伤心又痛苦,还难堪悔恨……一个多月了,他还没有走出来。 在这些情绪之下,他感觉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过两天就是长假了,他一想到那么多天,班也没得上,无所事事就感到无边恐惧……所以他受不了了,约郁梵喝酒。 第139页 他想,郁梵不出来那他去郁梵家里喝也好,他可以一早过去,至少整天都可以有人陪……至少把长假混一天算一天。 郁梵说好。 这天上午十点,刘岩言来到了郁梵家门口,他带了一支红酒过来。 按了半天门铃,里面却没反应。刘岩言差点以为郁梵放他鸽子,人没在家……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咔嚓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却是林镜轮,林镜轮衣着整齐,挎着个电脑包,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刘岩言打了个招唿。林镜轮将他让进屋去,说,「他还在睡。」 刘岩言傻站在玄关,看着林镜轮换鞋,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走快了,其实现在不是十点而是八点?不然郁梵怎么还在睡觉? 他可是睁眼到天亮的……很长时间,他没有从夜晚一觉睡到太阳出来的时候了,吃褪黑素好像也不管用。 林镜轮今天要加班,他留下刘岩言就走了。 刘岩言怔了一会儿,穿上郁梵的拖鞋就进屋去找他了。 郁梵真的还在睡。 他窝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对刘岩言的存在毫无感知。 等刘岩言叫了他一声,他翻了个身,很疲倦地伸了伸胳膊……刘岩言忽然发现在被撩起的睡衣下,有些无法忽视的痕迹,顺着这个思路想,这大床上的每个褶皱都变得暧昧起来。 刘岩言头皮麻了一下,他开始回忆起,刚刚在门口见到的林镜轮有没有面色不善,瞪自己? ……不会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吧? 但,来都来了。 刘岩言站了半天,把窗帘拉开了,郁梵才终于有些醒过来的迹象。 刘岩言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放了一块巧克力。 而郁梵从被子里钻出来,揉着眼睛,头髮睡得乱蓬蓬的。 他整个人还迷迷煳煳地没什么精神,然后还没爬起来呢……就够着手,把牛奶喝了。 他喝了一半,精神似乎回笼了,这才看到刘岩言站在门口。 郁梵怔了一下,他不记得跟刘岩言约的是今天了。 昨晚上林镜轮折腾到凌晨三点多,他现在还困得不行,浑身没劲儿。林镜轮起床,到他跟自己吻别的时候,他都不太有记忆……就记得提醒他把牛奶喝了再睡,免得胃疼。 他和林镜轮住在一起之后,每个周末几乎都是鬼混过来的,有次在床上磨叽得太晚,他直唿胃疼泛酸……林镜轮连忙抱他起来找东西吃,后来每次赖床,林镜轮都要给他准备吃的东西,虽然这有时会纵容对方不给他下床的机会。 看着刘岩言正欲言又止地看自己,郁梵跟他打了个招唿,说马上起来了。 郁梵揉揉头,到也没有不好意思。刘岩言也不是别人。 ——过去的他可能会想,如果自己和林镜轮同居的话,被人看到了是不是挺尴尬的?但现在完全没有这种考量,他也觉得很有意思,似乎人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是不会过度揣摩旁人的意图和眼色的。 怎么舒服怎么来。 郁梵喝完一杯牛奶,把巧克力塞进嘴里,无意识地嚼了嚼,没注意到刘岩言震惊得脸都变了形……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刘岩言真是震惊他妈给震惊开门,震惊到家了。 记忆里刘岩言身边的朋友没有哪个比郁梵穷讲究,郁梵多少有些文艺病,家里搞得跟ins摆拍似的,角角落落都要整整齐齐,自己也有点洁癖,且注意形象……以往刘岩言会说他是「要脸胜于要命」,但,此时此刻刘岩言看到了什么呢——郁梵现在哪里还有形象可言,头髮乱七八糟不说,他甚至赖在床上吃东西?! 是什么使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果然是爱情吗?? ……冒着爱情腐臭味的郁梵,好像被林镜轮圈养成了一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猪。 刘岩言被触到了痛处,更郁闷了。 他扭头离开卧室,窝到沙发里等郁梵起床。 郁梵后知后觉地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对刘岩言说,「你看电视吗,遥控器在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喝水自己倒哈。」 刘岩言闷不吭声地找了个醒酒器,把他带来的红酒倒进去醒上了,又在郁梵的家里找起了酒。 等郁梵彻底收拾好了自己,发现刘岩言已经独自喝了起来。 他微微蹙眉,给刘岩言找了些点心瓜子,「喝慢点。」这下他知道刘岩言是真的有心事了。 他喝了一碗银耳汤,结束早餐,陪着刘岩言边喝边谈心。 在郁梵地慢慢询问细细诱导之下,刘岩言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刘岩言说着说着又义愤填膺,「这算什么事……怎么有这样的人!这不是玩儿我吗!!」 「我受不了了,老子这么多年没有这么无语过!我不会让她好过!等着吧……我找个小号钓她去,她不是钓着我玩儿,玩弄我吗,我也要叫她尝尝什么叫悔不当初!」 「老子今天就搞号,她玩的那套我也会……等她耐不住了,回头找我,我立马把她踹掉!什么玩意儿tmd什么玩意儿!」 他边骂边哭,情绪始终难以平静。 郁梵顺着他的性子,附和两声,但却说,「喝吧,我不拦着你了……但是,这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别纠结了,她既然不喜欢你,最好的方式是一笑而过,不要放在心上。」 第140页 他安抚刘岩言,「不要在没必要的人身上花时间……你再去找个更喜欢的吧。我始终觉得,你想像的『让对方后悔』这件事没有意义,你怎么知道对方后不后悔呢,不是浪费时间吗?还耗费了自己的精力和情感……那个姑娘她愿意在你身上耗两个月是因为她真的享受这个过程,你要是为了气她而去做这件事,你能享受的只是那个希望达成的『结果』一但结果不如预期,你只会更难受,更不自拔。你这种情绪吧,就是典型的『损失厌恶』……当舔狗突然不舔了,就出现了戒断反应。」 刘岩言听不进去,虽然觉得郁梵说得有道理,但人的情绪并不会因为道理而改变。 刘岩言眼眶红通通的,大声说,「我气啊,我难过,我没法不放在心上——你知道这什么滋味吗——你想想林镜轮追你追到最后,他突然不追了,说他不喜欢你了——你能接受吗?你能不憋屈不难过吗?!……」 郁梵无奈,对于刘岩言的这个比喻又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的脑补了一下,如果那个时候他问林镜轮:「你愿意吗,接爱这个不完美地,可能会伤心会窒息的爱情。」而林镜轮迴答他,不愿意。自己会怎样? 大概真的会抑郁难平,应该很久很久都会封闭自己吧……但他又无法继续深入地想,林镜轮痴痴的眼神总会浮现在他眼前。 他这么想着,收到了林镜轮发来的消息。 -我乖吧,二话没说让别的男人进了咱们家。 郁梵没忍住笑了笑,给他回了个:乖。 林镜轮又说:不要让他呆太久- - 郁梵无奈:人家难得来一次,不要当小气鬼。 …… 刘岩言正吨吨吨地灌酒,突然发现身边的郁梵正在回消息。 刘岩言很烦,想发泄,想抱怨,想喝得昏天暗地长醉不醒,但,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的状态,他却突然之间有点使不出来了——特别是看到郁梵在回消息时,那眼角眉稍抑制不住流露出的笑意……他就像被人打了个闷棍,脑子翁翁的。 一时间,羡慕嫉妒的杀伤力好像比被人玩儿了的愤怒更甚。 他哽在那里。 杯子拿起来又放下了。 嚎了半天,哭也哭过骂也骂了,他也累了。 他跟郁梵说肚子饿了,想让郁梵给他弄点吃的,他想着不用太麻烦,简单点,煮个面条吃就行,他也不挑。 然后他就看到郁梵起身,打开冰箱,居然拿出了两个三明治,一盆蔬菜沙拉。郁梵把单独的料汁倒进沙拉里,说这些是林镜轮早上起来准备好的…… 刘岩言一瞬间又有了更郁闷的感觉。 敢情郁梵自己在家,林镜轮还要提前把他的口粮给准备好? 这是养宠物吗? 他吃了两口三明治,虽然还挺好吃的,但却没了胃口。 吃完东西,郁梵拿出了麦克风,跟他在家里k歌。 撕心裂肺地嘶吼过后,唱得嗓子都哑了,郁梵又带刘岩言看了一会儿电影,中途从厨房给拿出了一个炖木瓜甜汤。 刘岩言总算没那么不舒服了。至少有人陪的时候,感觉没有那么坏。 晚上他本来想请郁梵出门吃饭,但郁梵却说不用,「晚上在家里吃吧,镜轮买了菜……你尝尝他的手艺。」 刘岩言又默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他留了下来。 果然不多久林镜轮就回来了。 那个时候刘言岩正上完厕所在洗手,他听到门铃声响了一下。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郁梵像小鸟一样飞到门口,大门打开,露出林镜轮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拎了一个大塑胶袋装满了食材。郁梵上前想把袋子接过来,林镜轮摆摆手,没给他,一手揽住郁梵的腰,一低头就吻住了他。郁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林镜轮推开了,似乎说了句,「有客人……注意点。」 刘岩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重新回去卫生间。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郁梵回头看到他了。 郁梵笑了笑说,「镜轮迴来了,我们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个甩手掌柜一样,然后林镜轮和刘岩言打了个招唿,就真的去洗手做饭了。 刘岩言本来和郁梵坐在客厅里闲聊,但刘岩言明显感觉郁梵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不时往林镜轮的方向瞅瞅,林镜轮也会回应地抬眼看他,两个人时不时地就空中目光纠缠一下……刘岩言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空间的气场不合,好像有透明的壁,分明地将那两个人和他隔绝开。他分明是那个局外人。 终于,过了一会儿郁梵跟他说,「你坐会儿,我去帮镜轮打打下手。」 刘岩言觉得一个人坐着没意思,本来也想去帮忙……但,那两个人的眼神又粘在一块儿了。他麻熘地在客厅沙发上又坐下了。 晚上的菜挺多的,郁梵和林镜轮排排站在料理台前,林镜轮在大水槽前洗菜,郁梵在旁边摘菜,摘好了就递给他,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 他们忙了一会儿,似乎忘了家里还有别人,情不自禁地轻轻接吻。一触及分。郁梵又想起来刘岩言,不好意思地笑,林镜轮又笑他,两个人笑笑闹闹,毫不得闲。 这顿饭刘岩言吃得浑浑噩噩。 酒也没喝,吃完饭,他就自觉告辞了。 离开的时候,郁梵和林镜轮都到门口来送他。他走了两步,回头,看到即将关上的大门缝隙里,林镜轮搂着郁梵,而郁梵正在回应他的吻。 第141页 刘岩言那种郁闷的感觉又来了。 下了楼,他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他迎着路灯往外走,突然想起郁梵下午对他说的话,「如果一段关系让你感觉到痛苦,一定是那个人不适合你。真正适合你的人,只会让你感觉到放松和快乐……」 那个时候他还有些不愤,但看到林镜轮和郁梵的相处,他突然有点明白郁梵的意思——郁梵也不是一开始就遇到了林镜轮,他也痛苦过,徘徊过,但过去的徘徊痛苦在漫长的年岁里却并没有获得什么改变…… 郁梵还是那个郁梵,然而人对了,他的状态与生活就完全不同了。 郁梵说,「不要勉强去改变什么,别不信邪……你要相信,下一个更好。」 刘岩言握紧拳头又松开。 他掏出手机,点开了小芒的聊天窗口……那里面因为有太多自己发出去却显示发送不成功的红色标识,而使他有阵子格外躁动,他一时逃避不敢看……一时又忍不住继续发消息…… 即使被拉黑被屏蔽了,这个人却依然在自己的联繫人列表里——但是现在,他点开页面,将小芒删除了。 再见。下一个更好。 番外:野营 梵筑科技在科创板上市后,林镜轮调整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将更多的时间从工作转移到生活中。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了更好地在工作、自我和家庭的360度视角,找到最佳平衡点。 梵筑没上市之前,他比郁梵要更忙一点,有的时候他看到郁梵一个人自得其乐便会隐隐嫉妒那些和郁梵私语的花花草草……现在公司上市了,他对投资人有了交待,便更自我一些。 他要将自己的时间节奏和郁梵更贴合。 精诚母公司他想做的是「事业」,集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极客,大家像「玩儿」一样,大部分人都是网络办公。天南海北的人,由网际网路牵连在一起,到是真正地将「数字基础服务」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所以,他将一年中三分之一的时间用来和郁梵一起旅行看世界。 努力地向着曾经理想中的完美未来去过活。 好在,他们彼此都很支持且享受着另一半所幻想的美妙画卷。 他们一起在湖畔区买了一栋带院子的房子,打造了一个玫瑰园,也修了一个四季花房,还留了一些菜地。 他们收养了一条狗一只猫,狗的亲爸是林镜轮,猫的亲爸是郁梵。两只都皮,不省心。 臭猫喜欢在林镜轮的水杯里涮脚脚,臭狗则喜欢霍霍郁梵的花花草草,有一次把郁梵的一棵白锦龟背竹给啃了……郁梵当场石化。 林镜轮也不知道他那棵草值几万块,只好抱着亲儿子一起跟郁梵撒娇求原谅。 郁梵无语极了,抱头,「我怕把它给毒死了……这可真是会碰瓷啊!」 后来那些植物便都塞进花房里了。 这天,天气预报下周有初雪。 这是林镜轮一年中特别期待的时刻,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年的初雪,郁梵推着轮椅带他去湖边看雪景,那是最美的景致。 因此每一年的初雪他都想要和郁梵看不同的景,打造不同的记忆烙印。 这一次邻居说想趁着雪景去山中露营,如今这些邻居也是他们平时在各大协会里面能碰得上面的各界朋友……很巧地,一唿百应,这个事情竟然就定下来了。 林镜轮虽然更想和郁梵独处,但确实在深山里雪中露营,两个人不太安全,而且辎重太过,难于负担。人多一些成群结队,既安全,工具设备也好分工携带,省时省事。 每家人除了带上自家的帐篷睡袋和个人所需,就零星分到带一些桌椅锅碗,烤架食材之类的东西。 林镜轮除了分配给自己带的之外,还专门买了户外小炉子,烧水壶,杯子……带了咖啡豆和研磨器,他要和郁梵在初雪中喝上一杯现磨咖啡,他觉得想一想就很迷人,大雪压顶,四野茫茫,他们两个窝在帐篷里,一边哈着白气,一边看着小火苗煮开雪水,最后冲进碳烤香味的咖啡粉末中,闻着那香气,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边暖手一边轻轻地啜饮,不亦乐乎。 郁梵被他细緻的脑补逗笑了,「浪漫是浪漫,就不知道老天爷赏不赏脸。快管理一下你的期待值吧,我怕到时候雪没下下来……你要哭。」 林镜轮抱住正在收拾箱子的郁梵就一通乱摸,搅得他什么也做不了,「你就爱给我泼凉水,坏人。」 「不对你泼凉水,到时候哄你的人不也是我。」 林镜轮吻他的脖子,「不喜欢哄我吗……」 郁梵已经气喘吁吁,说不上话,手臂发软,「喜欢……」 他们带了一大堆东西,大部分都是林镜轮的突发奇想,还不怕麻烦,换成郁梵自己,除了必要的他一个都不想拿,沉。 还好车子塞得下去,林镜轮也爱出力气。 郁梵事先是一点儿功课也没做,就将自己当成个大号行李,跟着林镜轮走就行了。 邻居里却是有爱好野营的老炮儿,选的地方是处不太为人所知的野山,做的方案和准备也十分详尽。他们一共五户,一个车队刚好10号人,没带孩子老人,野外求生环境毕竟艰苦。 等到了地方,确实野趣横生淳朴自然,没有一点人工的痕迹。四周有参天的大棵,脚下铺着厚厚的落叶层,像走在地毯上。山上没有路,好在带了好几把登山斧。 第142页 等到搭好营地,做好准备工作,一行人便开始生火做饭,享受这千载难逢的户外时光。 没叫林镜轮失望的是,初雪真的恰时飘了起来。老炮告诉林镜轮,这山上的雪能下得很大……厉害的时候积雪能到半尺,比c市的要壮观很多很多。 等入夜就寝时雪花已如鹅毛一样飘飘洒洒。林镜轮兴奋得睡不着觉。 他们的帐篷不大,也就是够两个人的睡袋铺好。 郁梵钻进睡袋里,正酝酿睡意呢,就感觉林镜轮毛手毛脚的。他耐心地和林镜轮接了一会儿吻……林镜轮的嘴唇又软又濡湿,虽意犹未尽但毕竟环境所限,郁梵安抚地摸摸林镜轮的头髮,「乖,睡觉了。」但感觉对方有更近一步的意思。 郁梵默了一阵。 林镜轮已将他把从睡袋里薅了出来。 四野清寂,大家应该都睡了。他们的帐篷外面只挂了一顶户外煤油灯,帐篷里一片暧昧昏黄,影影绰绰。隐隐能听到风雪之声,唿唿入耳。 林镜轮搂着郁梵,声音粗了不少,他央求说,「我慢一点,轻轻地……」 帐篷之间相隔不过两三米,他们的这顶虽然要更靠外一点,但毕竟还是不隔音,细细听去,周围鼾声可闻。郁梵心下很慌,他推了林镜轮一下,「环境不行,没法洗澡,什么也没有……」但林镜轮就是觉得这个什么也没有的环境,最原始最野性的,让他兴奋,好像身体里的野性也在山林里甦醒,他和郁梵就像两只小兽,可以尽情地在这原始中颠倒撒欢,将自己的气味涂在对方全身。 郁梵被他磨蹭着浑身发软,本来也意志不坚定,也就任对方施为了。 慢是慢,但郁梵觉得这样子更磨人。 他一个胳膊捂住脸,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等被林镜轮扳过脸,拂开他的头髮时,发现他的脸色潮红,煳了满脸泪水。 郁梵这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过神来。他刚才真有一种死去活来的感觉,好像在某个异域的空间走了一圈。精神太满之后,就会带来瞬间的空虚,他心里涌起说不上来的缺失……委屈极了。好在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林镜轮的脸,林镜轮的眸子里全是他的倒影,他的心又一瞬间被填补了,安全地落地,变得很满很踏实。 林镜轮亲亲他,抹掉他脸上的泪水和汗,他抑头回抱对方的脖子,嘆喟般地说,「我爱你。」 林镜轮更深地吻他,直到两个人都几乎窒息。他们松开彼此,看着对方那不经撩拨的狼狈样子,互相笑了。 林镜轮抽了很多湿巾帮郁梵把身上擦干净,重新给他换了一身睡衣。等郁梵躺回睡袋里,他也钻进自己的,但仍伸出胳膊要搂着郁梵睡。郁梵怕他冻着,「冷。」林镜轮摇头,「搂着你踏实,等睡意来了我再缩回来。」 闹腾了半天,四野空寂,郁梵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郁梵醒来时,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开眼,感觉到一道冷冽的白光。 只见帐篷拉开了一个角,林镜轮已经起来了,没在。 林镜轮正在外面生火,听到郁梵的响动,又钻进帐篷里。他看郁梵睁开了眼睛,还有点迷迷煳煳的,就凑过去,将他彻底吻醒了。 郁梵抱着林镜轮的脑袋揉了揉,「起这么早?」 林镜轮略显兴奋的说,「你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捨不得睡,太厉害了。」 郁梵笑笑,穿衣服爬了起来。 他钻出帐篷,只感觉一阵山风扑面,带来格外清冽的气息,还有点点雪花的味道。 只见大山中一片白茫茫,昨天还是绿的灰的棕的红的各种颜色,此时已只余净白,间或点缀着些许黑,世界变成了一片水墨风格,目之所及,毫无例外。 倏忽间,旁边树上的一簇积雪扑簌簌掉落下来,又将这景色变得更生动起来。 郁梵深吸一口气,真是觉得身心也被净化了。 他看林镜轮正蹲在帐篷前面的空地上,折腾他亲自带来的那些东西。他生了一小堆篝火,正架着炉子烧水,火舌不断地舔舐着不锈钢的水壶,烧出来些焦黑的火灰,这一幕在大雪地里竟然格外治癒,好像能看一整天。 郁梵凑过去,和他挨着坐。林镜轮正在用手摇磨豆机磨他带来的豆子,旁边一块捡来的石头上放着两只杯子。 郁梵等了五分钟,林镜轮将新鲜出炉的咖啡递给他。 带着初雪味道的咖啡,好像真的更好喝。 篝火上的水壶拿开,林镜轮架上个烤网,放上两片吐司,又烤了一根香肠。简单的早餐就成形了。 此时,其他人也陆续地起床了。老炮吆喝大家呆会儿一起进山。 上午,他们在山里看了景,拍了特别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中午又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做饭聊天。 这五家人,只有郁梵和林镜轮是同性伴侣,有两家是夫妻恩爱儿女成群。 林镜轮跟着老炮在噼柴生火,他不想让郁梵干粗活,把他赶去备菜。 郁梵只好在旁边找了穿串的活儿,他穿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位夫人。 大家一边穿着一边聊些闲话。 说来说去,似乎还是郁梵身上的话题更多。 一位夫人好奇地问他,「你们准备去国外结婚呢吗?」 郁梵说,「看情况吧,只是一种形式。」 第143页 「也是哦……国外结婚也不受咱们国家的法律保护。」 郁梵笑笑。 又有人问郁梵,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会这么恩爱啊……把郁梵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也没有特别恩爱,就普通……」 他话没说完被打断了,一旁的夫人不客气地说,「哎呀就比如现在,你看林总的眼神这一会儿往这里看了多少遍啦!你们两个不要当我们不存在就这样目眉传情哦……」 郁梵闹了个大红脸。 大家闹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 突然一位夫人很慎重地问他,「你比镜轮大十岁,两个人又没有孩子,就不担心关系不持久吗?」 「毕竟镜轮三十岁的时候你都四十了。」 「世界上的诱惑又这么多。」 很奇怪地,空气突然安静了。 郁梵知道这可能才是大家真正有共识的想法,于是,才这样不约而同地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郁梵很温和地笑笑,「年龄的话……」 「我以前也以为自己只喜欢二十来岁的小男生,可是镜伦都快三十了,但我还是很爱他。如果觉得感情会受到外部诱惑的影响和破坏,那其实多大年龄都没有办法,没有人能永远年轻……」 「不过我不会太过在意这个问题——镜轮三十岁的时候我四十岁,如果觉得四十没办法和二十岁的人抗衡,那三十岁和二十岁的相比就有优势吗?这是个悖论,即使我原本就与他同年,甚至比他年幼……在未来也终会苍老,可永远有人正年轻。不论年龄、性别、身份,大家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所承担的风险系数是一样的,只不过……我觉得我和镜轮之间,更看重的是彼此这个人,是我们过去一共经歷的东西,这些都是不会变的。」 郁梵坦然地说着,林镜轮和老炮刚好搬柴火经过这边,林镜轮抱着木柴倏忽便笑出了声,显然,他是听见到。 他的视线看过去,带着赞许,和郁梵相视而笑。 林镜轮朝郁梵做了个口型,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