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兄》 第1页 《欺兄》作者:涛涛污水【cp完结】 简介: 陶知来到临海市是为了找他的小孩儿,一个他捡来养了六年却不得不送走的小孩。 还没找到,他就遇上了一个小孩同校的校友,这个叫做赵景深的男生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他处处帮助陶知,陶知无以为报,他问:「你想要什么?」 赵景深眼神晦暗:「要你。」 于是他们变成了情侣。 可赵景深对陶知不算好,每次见面只是身体关系而已,但只要陶知和其他男女过于亲密,赵景深又会大吃飞醋。 陶知不在乎,因为看似成熟的赵景深也会在喝醉的夜晚抱着陶知叫哥哥,说很多句我爱你,那种独属于少年的明朗爱意实在太过动人。 直到——陶知发现赵景深就是他六年未见的小孩。 小孩被送走那年是十二岁,走的时候他满眼怨恨:「你不要我,我恨你。」 爱情,不过是一场报復而已。 陶知再次离开了他的小孩,可这次他跑不掉了,高大的男人用蛮力将他强行压在床边,动作是占有,语气却带着委屈和控诉:「哥哥,你为什么又不要我?」 —— 、酸甜口、、he、 第1章 1 那个男孩 陶知视角—— 中州市,六月底的燠热天气要将人化成水,大街上人影稀少,几条狗儿耷拉着舌头从街道上走过去,来往的车辆玻璃上反射着太阳的光,好像复制了无数个小型太阳一样,四处都亮得晃眼。 陶知拿着地图在这里转了三个圈,也没有找到图上显示的「中州附属中学」。 来到中州市半个月,陶知已经找了整整七十五所高中,却依然没有找到陶勉,不对,他现在的名字应该叫钟引宣。 他曾收养陶勉六年,在钟家父母找上门来之后,12岁的陶勉就被带走了,陶知只记得陶勉真正的家在首都中州市,大名叫钟引宣,其余的则一概不知。 算算时间,陶勉今年高考,他学习那么好,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所以,找遍中州市所有高中,挨个去看每个高中摆在校门口的光荣榜,就是陶知能想到的寻找陶勉的唯一办法。 中州附属中学,是他要找的第七十六所高中,虽然这是一所非常优秀的高中,但是地址十分偏僻,在城市的最东边。 而陶知不愿错过任何一所中学,他从火车西站出来,一路向东,沿路找遍所有中学,才终于到了东边,如果这里再没有陶勉的名字,那他就真的有些茫然了。 十字路口的拐角处终于走来一位打着阳伞的女士,陶知像看见了救星,他连忙跑了几步上前,弯着腰,十分客气道:「您好,请问您知道中州附属中学在哪里吗?」 女士戴着墨镜,略一思索,指了指一个方向,道:「应该是在这后面,这边修路挡住了,你从那边绕进里面去看看。」 「谢谢您!」 陶知连忙给女士鞠躬,女士被他的客气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看见陶知脖子上被晒得蜕皮,便好心道:「你戴个帽子或者打个伞,看看太阳挺大的。」 陶知却只顾说:「谢谢,谢谢。」 来到中州市一周,陶知虽然已经些微适应,但也仅仅能做到问路不紧张,礼貌说谢谢而已,他的客气往往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郑重,让大城市里交际广泛的人们倒是不太适应。 知道了方向,陶知便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照着那边走了过去。 由于修路,路边石子堆积,他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走了过去,细麻杆一样的手臂则撑着墙壁,如此看来,又瘦又黑又小心翼翼的陶知,看起来就像一只来自黄土地的老鼠,细弱不堪,土,脏污。 学校大门掩藏在竖起的隔板之后,远远地,陶知就看见校门口立了一块很大的红色喜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考入各个大学的同学姓名,不知怎的,他有些激动,走过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离得太近看不见上面,于是又向后撤了几米。 最后,陶知抬起头,眼睛在明亮的太阳和辉耀的红色gg纸之间被刺得快要睁不开,但他嘴里却稳稳地念着:「钟引宣。」 他一眼就看见了。 第三个,钟引宣,690分,临海大学。 这一刻,陶知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阳光刺得要流出泪水,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热乎乎的眼泪都已经被太阳晒干了,他摸了摸自己湿润的眼角,想到当年他的勉勉第一次拿着奖状回家,对他说:「我绝对能考上全国前三的大学,你不信就等着吧。」 小孩那时候才9岁,吊着眼梢,看起来是那样骄傲,陶知就知道,他的小孩一定能说到做到。 他不能耽误他的前程,所以在钟家父母找上门来时,陶知没有犹豫,他坚决要将陶勉送走。 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六年,钟家人留给他一个假地址和一个空号,他就再也没有陶勉的消息了。 终于找到了。 钟引宣,这个名字不会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名字,这个分数也是陶勉完全能达到的水平,不过以防万一,陶知还是多花几天将剩余的学校都去看了一遍,确保只有这一个钟引宣之后,他才准备踏上去临海市的路途。 在中州市的最后一个晚上,陶知睡在火车站,只吃了一个馒头,这些天为了快些找到钟引宣,他没有去找工作,白天黑夜马不停蹄,从这个城市的最西边走到最东边,布鞋都磨烂了,身上也被晒的脱皮,但是,一切都值得。 第2页 陶知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在火车站亮堂堂的大厅中,用铅笔写道: 在中州市共计18天,花费190元,其中120元为来时火车票,剩余70元为吃饭、补鞋、坐公交、买一管晒伤药。 收入,0元;余,1000元整。 到了临海市,就要开始找工作了。陶知合上了笔记本。 陶知初中辍学,在临海这种超一线城市中想找工作真的是难上加难。他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世界原来这么大,中州是首都,也是歷史文化名城,带着一种古旧感,让陶知还能觉察出一丝丝亲切。可临海不一样,临海是新时代的标志,四处都是见不到顶的玻璃大楼,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且,临海满地都是大学生。 陶知一无所有,但是时间不等他,他缺钱,最后就只能做最简单的工作——饭店服务生。 一个月3500块钱,包吃不包住,吃就是饭店里卖不完的饭,住宿的话,陶知在十公里外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子,只有10平方,月租700块。 对于陶知来说,足够了。 他努力攒钱,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因为他想在九月大学开学的时候去找钟引宣,给他带一份礼物。很多年没见,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小孩儿太多。 身边的年轻人告诉陶知,男孩子之间流行手錶、鞋子、游戏,他对这些都不了解,店里的好心小姐姐帮他在购物网站上看了一款机械手錶,红色的錶带黑色的錶盘,很漂亮,他一眼就看上了,可是那手錶要900块。 没关系,赶在九月开学的时候,他可以攒下900块。 虽然这么打算,但往往天不遂人愿,七月中刚发了1600块工资,饭店老闆的母亲突然生了重病,店门一关,陶知就丢了工作。他刚刚交了一个月的房租,算一算,连皮带肉手里一共剩了1500块钱。 生活如此艰难。 三天后,陶知终于在夜市上找到了一个新工作,与之前无甚区别,还是端盘子洗碗的服务生,但是因为这家店卖烧烤,他便需要从下午四点钟就过来穿串儿,一直要忙活到凌晨两三点才能下班。他四点到家,会在家中休息到十一点,再去家附近一个商场做另一份兼职——扮玩偶。 两份工作加起来能让陶知一个月有五千块的收入,这让他很开心,开学在即,这家店又临近大学城,每天晚上都生意火爆,陶知也很忙,但他手脚利落,大方的老闆娘经常会塞给他一些偶尔得来的零钱当做小费,他也逐渐适应,和几个同事都熟络起来,觉得日子也过得容易起来了。 他已经盘算好,这个月工资发了之后他先去买手錶,然后就去临海大学找陶勉。 店里的客人以学生居多,陶知与他们年龄相当,但看起来天差地别。那些孩子都很洋气,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口中说出的话全是陶知听不大懂的东西,反观陶知,他身形瘦弱,衣服油腻,说话着急了还会略有结巴,只有那张脸像个年轻人。 陶知很喜欢这些大学生,他偶尔也会竖着耳朵听,上次来了一桌临海大学的学生,陶知本想上去问问,但听到他们似乎是毕业生,他才打消了念头。 开学前一个月,陶知忙得脚不点地,他前几天穿串子戳伤了手,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沾到了油污,原本小小的伤口有些严重起来,为了保持卫生,他一直戴着创可贴和手套,闷热的夏天让他的手指伤口愈发严重,可他不敢懈怠,还是跑前忙后。 「小陶,12桌点菜!」 老闆娘一声招唿,陶知便拿着菜单,穿过密密麻麻的桌子缝隙小跑过去,他将菜单放在桌子上,说着顺口熘一样的台词:「咱们家的蒜瓣肉和小虾都是招牌,掌中宝和脆骨也都很不错,您可以先看看菜单。」 说完,陶知就拿着老式手机一样的点菜宝站在原地等待着,他觉得手指有点痛,不自觉攥了一下,挨着他的那个男生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孩,五官年轻皮肤透白,脸上的每一寸都干净清爽,帅的让人觉得他不应该来到这个充满油污的聒噪夜市,可他的神情过分稳重,又有点超出「男孩」的概念,他的眼睛沉沉地看着陶知,陶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畏惧,他觉得这双眼睛有点可怕,他连忙藏了藏自己的手,心想是不是被看出来了...... 男孩的喉结动了一下,低了一下头,几秒钟后,他开口了:「这么热,为什么戴手套。」 声音也真好听啊......陶知愣了一下,才有些慌乱地说:「没、没什么。」 另一个女生凑过来:「快点菜,你吃什么?」 「随便。」 男孩又沉默了,陶知有些惴惴不安,一直想把手藏起来,可他不知道怎么藏,总不能揣口袋...... 「你把手套摘下来。」 男孩突然说话,陶知一下不知所措,他知道食客很忌讳这种事,怕耽误店里生意,陶知不得已后退一步,说:「我我叫别人来给你点菜。」 他想落荒而逃,但那男生忽然站起来,竟然一把抓住了陶知的衣袖,这下陶知才发现男孩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他战战兢兢向上看,脱口就是:「对不起。」 男孩蹙起的眉毛始终没有舒展,但他松了手,软下语气说:「你的手套渗血了。」 陶知这才抬手一看,果然,白色的棉布手套已经变红了。 第3页 「去对面的诊所处理一下,否则破伤风很麻烦。」 陶知这战战兢兢的心才逐渐静下来,他先对男孩说谢谢,然后看了看远处的诊所,有些无奈地微微嘆了一口气,便转身去店里找老闆娘了。 老闆娘好说话,陶知便脱了帽子围裙,再次从挤挤攘攘的人群桌群中走出去,到了对面的诊所,摘下手套的时候医生都惊讶了:「你这都溃脓了!这么小的伤口怎么搞成这样的。」 连买药带打针带处理伤口共花了150,陶知心疼得要命,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这几天不能碰水工作要怎么办,一抬头,就看见了台阶下面站着的高个子男孩。 -------------------- 开文撒花啦~ 备註一下:前三万字,也就是第一节 「假意」部分,会交换视角来描写,单数章13579是受视角,双数章2468是攻视角,三万字之后会统一变成受视角哦,目前存稿7w字,大家放心入坑! 更新时间每周二四六晚九点,欢迎宝子们追更! 第2章 2 他要报復他 赵景深视角—— 赵景深已经六年没见过陶知了。 六年,足矣天翻地覆,足矣忘却也足矣怀念,但赵景深对陶知不是怀念,而是想念,十二岁和陶知分开的时候,他天天想,夜夜想,想他的哥哥为什么不要他,十五岁考上高中的时候,他拿着自己攒下的钱回到记忆中的大山,才知道陶知当年收了他父母五十万。 五十万让陶知放弃了他,而五十万,又被陶知给了另一个男人。村里讳莫如深,说陶知和村里支教的大学生搞同性恋,拿了五十万,两个人就离开大山了。 今时今日,在这个络绎烦杂的烟火之地,赵景深一抬头看见陶知那张六年未变的脸,四周的喧嚣就瞬间褪去了,他沉静的脸庞下是无尽重复的质问,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了你的五十万,还是为了那个男人?无论为谁,总之不是为他赵景深。 他咬着嘴唇的皮肉,压住了自己心中翻腾的一切念想,然后他看到了陶知受伤的手,很可恶的是,他竟然会心疼这个抛弃他的人。 诊所外面,赵景深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陶知出来,两个人打个照面,陶知就低下头,走过赵景深身边的时候,他好像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便尴尬地抬头,对赵景深说:「你好。」 赵景深心里麻麻痒痒,他看看陶知的手:「要紧吗?」 「没什么,就是要抹药然后不能碰水。」陶知也看看赵景深,挤出来一句,「谢谢你,谢谢啊。」 「谢我干什么?」 「啊......」陶知有些结巴了,谢什么?在大城市里,谢谢好像不是真正的道谢,而是一句口头禅,他抠抠手指,说:「你提醒我手指受伤了,你不吃饭了吗?我们店里的烤肉真的不错的。」 赵景深没有等到上菜就跟到了这里,为了不让陶知发觉,他转过身,说:「来这边想买瓶饮料,正好看到你走出来。」 「饮料,你没买到饮料吗?」 赵景深抬起自己空空的手,说:「没找到喜欢的。」 「你喜欢喝什么?我们店里饮料很多的,我帮你去拿。」 陶知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尴尬的说话由头,他像报菜名一样说:「年轻人最喜欢的还是啤酒,但是晚上喝酒不太好,可乐雪碧卖得最好,不过也有人不喜欢气泡水,那就喝点露露或者豆奶,先生,要不然我等会儿送你一瓶豆奶吧。」 赵景深听着,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让陶知如释重负,脚步都轻快不少,赵景深却想起多年以前在山里,在村中,在那个老旧的瓦房内,陶知买给他的果味饮料,草莓、橙子、葡萄,劣质果奶兑着浓浓的香精,但陶知捨不得喝一口,他会说:「勉勉,一周只能喝一次。」 陶勉,是陶知这个只上过六年小学的人能起出来的最有文化的名字。 回到烧烤摊,烤肉已经上齐了,赵景深坐回去,陶知则匆匆从店里拿了一瓶冰好的大桶豆奶送过来,同桌的人都很开心:「哇塞,还送饮料啊!」 陶知腼腆地一笑:「很好喝的。」 赵景深没有再看陶知,陶知停顿一瞬便走了,但是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店内的时候,赵景深又忍不住回了头,他旁边的女生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认识?」 他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但赵景深还是一直注意着店内,他能不时看到陶知忙碌的身影,虽然不能碰水,但点菜上菜还是他的活,一个多小时后他们这桌已经吃得差不多,结帐之后,赵景深却对友人们说:「我有点事,你们先回吧。」 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今天不太对劲,默契地没有发问便离开了。 赵景深在街对面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挑了一个面向烤肉店的位子,就那样盯着、想着、等着。他从十点多钟坐到了凌晨两点,烤肉店终于收尾,陶知举着受伤的手和老闆娘说着什么,最后老闆娘笑了笑,推了他一把,他才换了衣服从烤肉店下班了。 此时街上已经人声零星,陶知用卡刷了一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赵景深跟在后面也扫了一辆,或许是劳累,或许是手伤,陶知并没有发现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人跟着他,他骑车骑了约半个小时到了公交站,赵景深也下车,站在了公交站牌的后面。 第4页 这里的夜间车辆只有28路,四十分钟一趟,陶知安静地坐在公交牌下的长凳上,不时向远处望一望,偶尔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赵景深注意到,他的手机还是一部非常老旧的按键式诺基亚。 于是,赵景深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讽刺,拿着五十万用着这样的手机,是将钱挥霍空了吗?还是拿去养男人了? 一想到那个支教老师,赵景深就觉得胸口闷痛,他对那人仍有印象,记忆里是个身材瘦长容貌清秀的年轻人,那时候一起来了五位老师,唯独这个教英语的老师令人好奇。因着赵景深当时已经在县城上学,所以并未上过他的课,但他记忆尤深的是,陶知很崇拜那个老师,每每提到,陶知的眼睛都是亮的,那时候赵景深就很不爽,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陶知竟然会和那人成为情侣。 那么,在陶知眼中,那人比赵景深重要,爱情也比赵景深重要,钱也比赵景深重要。 这是赵景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嘲讽,他想质问陶知: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一点也不幸福吧,那个男人一定不怎么样吧,否则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呢? 远处一束灯光打过来,是28路公交车,陶知先一步上去,赵景深跟在后面。上车后,他见陶知坐到了车最后面的角落,自己才隔开一些距离,坐在了车门旁边。 前视镜里刚好能看到最后面的陶知,赵景深便一路注意,二十五站之后,车子终于在一个灯火通明的街巷口停了下来。 陶知从后门下车,赵景深从前门下车,一见外面灯红酒绿,他便皱了眉头,这里好像是一个红灯区,四处泛着庸俗甜腻的粉色,街上有光腿的小姐和大v领的男人,吵吵嚷嚷闹闹腾腾,陶知却低着头,像花团锦簇里一株细弱的竹子,静静地走向前去。 赵景深跟在后面,短短几百米,他被女人搭讪五次男人搭讪六次,厌恶感已经达到了极致,但前面埋头前进的陶知却无人问津,或许......他看起来实在太普通了。 终于,穿过了这条街巷,到达了一片规模不小的违建房,赵景深猜到这里应该就是陶知的住处,他深深皱起眉头:陶知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 这时候,陶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异常了,好在赵景深前面还有一个夜行的瘦高男子,所以陶知并没有注意到他,又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这一路并不长,但弯弯绕绕,期间陶知回头看了几次,好像是后面那个瘦高男让他很不安,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可那男人竟然也跟着走快了许多。 也是此时,赵景深才发觉走在他和陶知中间的这个男人不对劲——这个人在跟踪陶知。 他的心里骤然紧张起来,他想这个人应该是小偷或者抢劫犯,他会不会带兇器,他要对陶知做什么? 接着,赵景深又感到一阵极大的庆幸,还好他今天跟了过来,不然肯定要出事,他恨陶知是恨,但他不会容忍别人欺负陶知。 凌晨街巷,匆忙的脚步,急切的唿吸,空气一下子绷紧了,赵景深尽量放轻脚步,然后拿出手机输入了110。然而,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快,他刚刚打完0这个数字,前面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陶知被截断的短促尖叫,赵景深的心好像被抛在空中,他向前快跑,正要喊出「住手」,却听见那个陌生男声说:「陶知,你跑什么?你不想见我?」 赵景深停在了原地,将胸腔里的声音压了下去。 「别怕啊,没想到真是你,我前几天就发现你竟然来了临海,呵,跟了你两天才跟到,你不想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话及此处,赵景深忽然意识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倒退了一步,运动鞋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轻微如羽毛的声音,没人注意到他。 接着,陶知颤抖的声音从幽深小巷中传出来,他叫了这个人的名字:「张文骏......」 张文骏,正是那个英语老师的名字。 赵景深下意识咬了一下舌尖,轻微的刺痛让他从幻想中脱身,他的脑子开始迷乱,开始想到当年陶知对张文骏憧憬的目光,想到村里人对他们两个的耻笑,想到陶知用他换了五十万然后和这个人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做什么? 情侣能做什么,无外乎拉手接吻上床,陶知也会和这个人上床?陶知这样腼腆、羞涩、朴素的人,也会和别人上床?他会在床上怎么表现自己,袒露一切,情潮汹涌? 真是可笑。 赵景深无法克制地去想像陶知在床上的样子,他尊敬的敬爱的兄长,也会贪婪地向别人索取爱吗? 前面,两个人的对话在过近的距离中带上了一丝粘稠,陶知一直小声喊着「放开我」,张文骏显然并不妥协,他说:「别装啊陶知,你那时候非我不可呢,现在装什么?有钱吗?给我点,我保证好好当你的男朋友。」 「不要,滚开!」 陶知提高声音一喊,将张文骏推倒在了地上,皮肉接触到水泥地的声音闷生生的,陶知说:「你骗了我那么多钱,还有脸来找我,我现在就报警,我让警察来抓你......」 「你就算找警察来又能如何,那些钱都是你白纸黑字写了赠予的,陶知,别闹得这么僵,好歹我们也是老情人,我们是有感情的。」 「我和你没感情!」陶知的声音抖动得很厉害,「你也根本不喜欢我,只是为了钱而已,你骗我。」 第5页 「就算我骗了你,难道你能忘了我吗,你要真忘了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来临海,不就是为了找我吗?我知道,我是你的初恋,陶知,你不想和我复合吗?」 听到这里,赵景深直接拿起手机,在空旷的巷子中,他用沉静的口吻突兀地发声:「警察吗?这里有人抢劫,在钢铁厂旁边的民宅。」 前面两个人一听,俱是一惊,张文骏慌慌张张喊了一句「谁」,然后便连滚带爬跑了,陶知也吓得够呛,他想走过来又不敢走过来,只是结结巴巴喊了一句:「没、没抢劫。」 还护着张文骏吗? 赵景深面色很冷,他没有回话,也没有再上前,而是转身离开了。 走到街角的时候,他看到了老鼠一样窜入红灯区的张文骏,那狼狈的样子让他感觉很噁心,但他还是跟了上去,眼看着张文骏躲进了一个女人的房里,他便直接打了110,举报这里有黄色交易。 半个小时后,红灯区一片寂静,而被直接举报的张文骏则没有躲过这一劫,被警察拷走了。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赵景深才觉出了身心一齐涌上的疲惫,他回头看看破败的违建房,颤颤巍巍立在临海市一片高楼大厦的脚下,是那样的渺小不足,就像陶知一样。 也像陶知一样,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赵景深在脑中反覆地想着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他想,陶知应该是真的对张文骏念念不忘,否则他来临海做什么?他又为什么刚刚为张文骏辩驳说「没有抢劫」?想到这里,赵景深心中已经不是闷痛,而是尖锐地疼,为什么,为什么他最敬爱的兄长会爱上这样一个人渣!甚至为了人渣抛弃他! 一个念头就像毒蛇的信子一样,突然从赵景深的内心滋生而出,他讨厌陶知,更讨厌喜欢张文骏的陶知,更讨厌不要他的陶知,如今再见,他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欺骗他又抛弃他的兄长呢? 他要报復他,他要将陶知的过去和未来都把握在自己手中,哪怕採用一些不齿的手段,而陶知是同性恋,这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当年刚刚知道陶知和张文骏事情的时候,赵景深很不能理解,他查了一些相关资料,过程中没有牴触但也没有冲动,但只要一想到陶知会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他就觉得心里在烧,那段时间他特别叛逆,学会了抽菸喝酒逃课,因为太过惹眼也会和人打架,但他从不谈恋爱。 说谈恋爱,他就想到陶知和张文骏,想到他们,他就痛苦得不得了。 那时候给他表白的同学不少,女孩多,偶尔也有一两个男孩,他对他们毫无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但他曾经幼稚地发过誓,一定不会变成同性恋,为什么,因为讨厌陶知和张文骏。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陶知喜欢男人,而他就是一个男人,这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很奇异,赵景深将陶知身边的人换成自己,心口那种火烧的感觉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这个人,以前是他的,以后也应该是他的。 第3章 3 被跟踪 陶知视角—— 张文骏的突然出现让陶知陷入了巨大恐慌之中,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遇见这个人,他被他骗得那么惨,原本想着此生再不相见,就当自己买了个教训,可是,怎么会在这里又被挟持呢? 所幸小巷里有人搭救了他,当时陶知被紧张情绪攫住,一时慌张喊了一句没抢劫,等他缓过心神想去找刚才帮他的人时,路灯下却只剩了空荡荡的黄色光线。 陶知回了家,一夜难眠,他想自己要怎么办,要离开这里吗?不行,他还没找到陶勉,要搬家吗?这里这么便宜,交通也算方便,在寸土寸金的临海,他要搬到哪儿去呢...... 夏季的夜晚燥热难耐,狭小的里只有一个嘎吱嘎吱的电风扇在吹着并不凉爽的风,空气像一泡热水,湿润粘稠。陶知热得将自己脱光了,可是,他又害怕地用毛毯裹紧了身体,他犯着愁,发着呆,想着过去和未来,最后只能依靠回忆让自己从闷热中抽身,勉勉,见了你我就走,我就再也不来这里了。 房租月结,陶知也才刚交了不久,所以他不能走,他想,不怕,怕什么,张文骏还能拿他怎么样?不就是要钱?可他分文没有,还能怎么样? 就这样,陶知强打起精神,第二天继续去上班了,因着手伤,他只能做一些不沾水的工作,可烤肉店里哪有不沾水的活呢?很快他就觉得自己无事可做,无奈之下,他只能请了几天假。 好在扮玩偶的工作还可以继续,陶知便又托好心的同事们给他找了几个类似的小时工,基本都是发传单卖气球一类的简易工作,钱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工作的事有了缓解,可是生活上的问题却更加严重,因为陶知发现,这几天有人在跟踪他。 夜里身后的脚步声、小巷中莫名跃起的黑猫、回头时闪身而过的人影,这一切都让陶知的恐慌达到了极致,是谁? 蝉鸣聒噪,拉长的震颤声音经久不息,陶知的额角冒着热汗,此时是下午八点钟,黄昏刚过,天边涂抹着并不均匀的红紫云霞,景色很美,可陶知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 他急速迈着步子,可每一步都好似按下了慢镜头,显得那样沉重、粘滞,他只觉得背后趴了一只看不见的动物似的,狼一样狠厉,虎一样兇勐,豹一样敏捷,又像空中悬了千万只眼睛,齐齐看着他,这种被视丨奸的感觉实在让他怕到窒息。 第6页 就在即将走出小巷的时候,陶知勐然回头,喊了一声:「谁!」 十几米远处一个挎着提包的中年女人捂了一下胸口,大声道:「你神经病啊,喊什么,你吓死人了!」 陶知面红耳赤,隔着老远给人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 他安慰自己,没人的,谁跟踪他做什么?唯一可能的人就是张文骏,可张文骏他就更不怕了。 尽管如此,陶知还是花几十块钱给自己的房间加装了一把锁,他这个仅有10平米的房间挤挤挨挨放着床和几个装衣服的大箱子,再就是一张桌子和凳子,灶台就在桌子上摆着,换气扇则装在窗户的顶部。夜晚,陶知趁着楼层里其他人还没睡的时候匆匆去上个厕所,再匆匆回来,一口水都不敢多喝,倒头就要睡。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他不敢出去。 几日之后,陶知手上的伤口终于好转,但他忧心忡忡,因为回到烧烤店工作之后,他每天都要凌晨回家。近日被跟踪的恐惧丝毫未消,无时无刻都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然而四处了无踪迹,这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忍忍吧,马上开学了,陶知想,只要一开学他就去找陶勉,见他一面他就走。钱也攒了六七百,再差一点点就可以买到那个手錶了。 回到烧烤店的第一天,陶知十分忙碌,也无神去想其他事情,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店里逐渐没了客人,他在后厨洗碗碟的时候就开始紧张了。 他朝外面张望,想等会儿去便利店买个手电筒吧,刚看了几眼,外面老闆娘忽然喊了一声「欢迎光临」,陶知的思绪被打断,他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年轻男孩。 陶知洗碗的手慢下来,他看到那个年轻人坐在桌边拿起了菜单,才想,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来吃饭呢?他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他看起来那么干净英俊,又很善良地关心过他的手伤,一定是个和睦的大家庭里教养出来的很优秀的孩子。他有点想再送他一瓶豆奶,但是,是不是有些冒昧呢? 烤肉师傅嘟囔了几句又得加班,陶知则擦干净手给那男生上了一碟凉菜,他说:「请慢用。」转身走的时候却被叫住了:「你的手好了吗?」 陶知有些惊喜,他腼腆地说:「好了,谢谢你啊。」 「谢我干什么,你要谢医生。」 陶知抿嘴笑了一下,男生又说:「你们还不下班吗?」 「没客人就下班了。」陶知说完才觉得这句话不合适,连忙补救道:「呃不是别的意思,抱歉,你的烤肉马上就好了。」 男生说:「没事,我吃完就走了。」 说话的时候,男生微微仰头看着陶知,脸庞干净爽朗,眉宇间竟然有一些熟悉感,陶知蓦然想到自己的勉勉,勉勉十八岁,也该这么大了吧。 出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陶知冒昧地多问了一句:「你是学生吗?」 「嗯。」 陶知点点头,说了一句不算恭维的实话:「你肯定学习很好。」他有点想问他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但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不合适,便收了话口,继续去干活了。 半个小时后,男孩解决了自己的饭食,然后结帐出了门,陶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安心,他总是对好人充满信任感,而这个关心过他的青年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 收拾结束后,陶知终于下了班,今天是夏夜里难得凉爽的夜晚,空气里冒着雨水的气味,陶知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但他刚走两步,就看到道路拐角的自行车停放处站着一个人。 这不是,那个男孩吗? 陶知看看安静的四周,然后走过去:「是你,你怎么不回家呢?」 那男生偏过头看了看陶知,说:「家有点远,在考虑怎么回。」 远?陶知一下生出想要帮忙的念头,他问:「你家在哪儿呢,有多远?」 「桃源中路。」 陶知蓦然睁大眼睛,道:「我知道那地方,离我家不远呢,你得坐28路公交车,但是这里离公交车站有几公里,想过去的话要骑自行车的。」 陶知的人生经歷里没有打车的观念,所以他说完之后,又看看空空的街道,说:「你和我一起走吧,晚上一个人太不安全了,我也坐28路,我们一站下。」 男生一直没说话,那张俊朗的脸则被路灯投成模煳的阴影,陶知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条路我熟的,不会带错。」 他说着就拿出自己的自行车卡在开锁处刷了一下,又道:「你可以用手机刷,很方便的,不过开之前你捏一捏前闸,有的剎车坏了就不能骑,然后把车头摆正看一下方向,有的车头歪了也不好骑。」 男生拿出了手机,良久,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客气的。」 陶知将自行车推出来,又停好,走过来捏了捏旁边几辆车子的剎车,又摆弄摆弄车头,最后选了一辆,说:「这个,这个车新。」 男生走过来,也学着陶知的样子捏了捏闸,摆了摆车头,然后他用手机扫了码,车锁打开的时候发出「bang」一声响,接着,他说:「谢谢,我叫赵景深,你叫什么?」 突然被问名字,陶知先是懵了一瞬,然后才说:「赵景深,你的名字听起来好有文化啊,我叫陶知,陶瓷的陶,知识的知,我应该比你大几岁呢。」 第7页 陶知觉得很开心,这种交到了朋友的喜悦扫光了他近日的阴霾,他抬高了座椅,跨上自行车在前,说:「赵同学,你跟着我就好,这条路我天天走。」 赵景深点点头,又说了一句:「谢谢,你叫我景深就可以。」 「好,你看着路。」 借着路灯投下的光影,陶知骑上了咯咯吱吱的车子,风像一匹轻纱,拂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他的心里觉得宽敞又安静,好久没这样过了。 或许是因为有人陪,陶知今天晚上一点也不害怕,他时不时向后看看赵景深有没有跟上,只是略微瞥见一个影子,他的心就安安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了。路灯会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缩短,最后消失,很快下一个路灯会继续扯开他们的影子,陶知就这样观察着脚下又观察着后方,一直带着赵景深到了公交站。 他看看时间,说:「应该快十分钟就会有一趟,我经常坐。」 赵景深说:「好。」 他向路边看,但并不说话,陶知觉得沉默有些奇怪,他心想这个小孩挺稳重呢,于是他主动找话:「赵同学,你怎么住这么远啊,你应该就在大学城那里上学吧。」 赵景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呢,你为什么住这么远。」 「啊......」陶知哑口无言,但他想了想,还是实话说了,「因为郊区租房子便宜一些,这边太贵了我租不起。」 「临海的房子的确很贵,我是因为家在桃源中路,考大学考到了南边。」 「你是本地人啊,我看你就像是大城市的人。」陶知傻呵呵一笑。 赵景深又朝远处看了看,似乎在找寻公交车的踪迹,一边说:「是郊区的本地人,桃源那里房子便宜很多。」 陶知却觉得赵景深的气质太好了,他免不了去想自己的勉勉,勉勉小时候很瘦很矮,都是因为他没钱买肉蛋和牛奶,而且因为他的疏忽,勉勉的一口牙齿长得也不好,那时候他一直想攒钱给勉勉做牙齿矫正,但还没来得及,钟家父母就带走了他,他们家境好,应该会给勉勉做好这件事吧。 这个男孩子的牙齿很好看,陶知真希望自己的勉勉也能长成这种样子,他正在想,赵景深说:「车来了。」 于是两个人上了车,在最后面的双人位挨着坐下,陶知靠窗,赵景深就坐在旁边,他一坐,陶知就勐然觉得一股压迫感传过来,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座位狭窄,赵景深太高了。 他向外靠了靠,陶知忙道:「没事。」 「要不然我坐后面去吧。」赵景深道。 「不用不用,也不挤啊,你有多高啊赵同学,有一米八几吧?」 「不太记得了,高考前体检量了一次,好像是八五还是八六。」 陶知露出艷羡的眼神:「个子高看着就是好,我太矮了,我才一米七三。」 赵景深说:「不矮,刚好。」 虽然他说话时总是没什么感情,一副硬邦邦的模样,可是陶知却感动得不得了,他觉得赵同学真是一个素质极高的大学生,多么善良啊! 于是,陶知的心思活络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小心地问出了那个稍显逾越的问题:「赵同学,你是哪个大学的呀?」 第4章 4 帮找弟弟的好人 赵景深视角—— 这个问题也在赵景深的预料之中。 他跟踪陶知五天,在暗处窥伺着陶知的一切,看他在艷阳下满头大汗地发传单,看他在路边穿着玩偶服狼吞虎咽地吃盒饭,看他在深夜步履焦急地赶着回家,看得入迷。 在赵景深循规蹈矩的几年中,陶知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起初赵景深觉得自己的行为阴暗甚至可耻,但两三天后他就开始享受这种窥探带来的隐秘愉悦,其感情类似于一种掌控——我知晓你的一切,并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被陶知丢掉的六年,好像又能重新拾回来。 接着,赵景深便开始了第二步计划,顺理成章地出现在陶知身边,成为他的「善良的顾客、朋友、知己」。 「我是临海大学的。」 赵景深回答了陶知的问题,他本来想随便编一个学校,但为了给陶知留下更好的印象,他还是说了实话,谁知话音刚落,陶知惊喜极了,一双眼睛瞪得比窗外的路灯还要亮,他重复问了一句:「你是临海大学的?」 有什么特殊吗?赵景深道:「是,今年刚考上,怎么了?」 「太巧了,这也太巧了!」陶知满脸喜悦,仰着脸刚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地咽下去,先夸了一句,「你好厉害,这可是全国前三的大学。」 赵景深看出这句话只是下一句的掩饰而已,果然,陶知语气带着急切,说:「其实,其实我也认识一个临海大学的学生,他也是大一新生,不过他是从中州市考来的,他也特别优秀。」 这句话就像一根细细的针,缓慢地刺进了赵景深的心口处,并不出血也不算疼,但有一种钝感从心腔伸出来,他想,你还记得陶勉? 他轻轻「嗯」了一声,陶知看着他的脸色,又将语气放缓,带上些小心,说:「你们还没开学,你可能不认识他,但是,你们都是校友,以后说不定会认识。」 「是啊。」赵景深将自己的眼神定在过道的某个无焦点处,组织着社交语言,半天,才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第8页 「他姓钟,叫钟引宣,哪个专业我不知道了......」 陶知声音渐小,赵景深才又问道:「那你可以问问他是什么专业。」 他们现在并无联繫方式,赵景深知道陶知根本找不到他,但他的心里还是冒上来一些酸涩的气味,他开始觉得,难道陶知不是为了张文骏,而是为了他才来临海吗? 不,赵景深又很快否定自己的猜想,他知道自己在陶知心中没有多大的重要性,他或许只是顺路来看看而已,也或许,他会借钱会要钱?也是,钱是个好东西,50万足够让他们南辕北辙。 陶知想了一会儿,才回话道:「不瞒你说,其实我和他也很久没联繫了,他是我一个弟弟,我听说他考了好学校,想祝贺祝贺他。」 赵景深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祝贺。 他「哦」一声,问:「那你怎么知道他在临海大学的?」 陶知停顿一下,才回答:「是听别人说的。」 赵景深猜测这个「别人」大概是自己的父母,因为知晓他去处并且还和陶知有联繫的人也只有父母了。不过赵景深并不打算去问他们这件事,因为这并不重要,也因为他厌烦和父母沟通。 也是在此刻,赵景深心里忽然萌生了另外一个想法,一个与他原本轨迹基本相符但稍加改动的想法,他脱口而出:「等开学认识一些同学,我帮你问问那个人,钟引宣,对吗?」 「是,是钟引宣,」陶知脸颊都红了,像遇到什么天大的喜事不敢相信一样,「真的行吗,那,那谢谢你赵同学,你真是个好人!」 赵景深淡淡说:「客气了,随手的事情而已,你人也不错,还送过我豆奶,就当交朋友了。」 陶知重重「嗯」一声,似乎是喜悦过了头,朝窗外看了又看,又盯着前方一会儿,又偷瞄了几眼赵景深,赵景深假装不知道。 一路下了公交,陶知都还保持着兴奋的状态,他指着与红灯区相反的一个方向道:「前面二百米右拐就是桃源中路了,天太晚了,我先把你送回家。」 说着他就向前走,赵景深道:「不用,还需要你送我吗,也不是小孩子。」 「你也才刚刚十八岁吧,我要比你大六岁呢,你和我那个弟弟一样大,我看你就像看他一样的。」 陶知微微笑着,可赵景深心里很膈应,他想起自己对陶知的意丨淫,觉得他们像在两个世界一样,何况,六岁很大吗? 「别这么说,钟引宣是你弟弟,但我不是,你不能因为我和他一样大,就自称自己是兄长。」 陶知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他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赵同学。」 「没事。」 赵景深知道自己说话不客气,但他也不想让陶知怕他,便又说了句话来缓和气氛:「我比你高比你壮,就算是有人想挑一个抢劫,也不会挑我吧。」 「啊......是......」 「你家在哪个方向?」 陶知看了一眼红灯区,有些不好意思道:「要穿过这条街,其实不走这里也可以,但是这里人多热闹,其他路太安静了。」 赵景深瞭然,道:「我也从这儿过,一起吧。」 不等陶知再反问,赵景深已经迈开步子,陶知便小碎步跟上来,两个人从这里走过的时候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几个人想要上前,都被陶知预先一步拦住了:「不需要。」 赵景深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道:「你很有经验啊。」 「毕竟我每天都走,他们都认识我了,你以后还是不要走这条路,那些人很无耻的。」 「嗯。」 在陶知的「护卫」下,两个人终于穿过了红灯区,再往前走就是陶知家所在的自建房区了,赵景深假装不知道,说:「我要左拐了,你呢?」 「我直走。」陶知指了指那边,道:「你快回去吧赵同学,以后还是不要这么晚回家了,夜里免不了有什么酒鬼二流子,你要注意安全。」 赵景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顺口而出:「我也在打工,上夜班的话会下班很晚,没有办法。」 陶知很吃惊:「你打工?你为什么......」 「成年了,要开始为自己的人生做事,开学之前赚点生活费,也很常见的。」 「也是。」陶知若有所思,又露出敬佩的眼神,「赵同学,你果然很厉害。」 赵景深摇摇头,说:「我走了。」 「嗯嗯,你快回吧,我也要走了,回家了你给我发......」 陶知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然后摸摸鼻子就准备转身,但赵景深叫住了他:「留个联繫方式吧,我们下班时间差不多,可以结伴回家。」 「再说,」赵景深又加了一句,「以后我还要帮你找钟引宣。」 陶知的眼睛便发亮,一连点头说好,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来那个诺基亚,应该是说惯了的一套话,他一边按亮屏幕一边说:「我还用这种手机呢,不过我用习惯了,这个也方便,什么功能都有。」 赵景深喉结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嗯」。 加了联繫方式之后,两个人才彻底告别了,但实际上赵景深并没有离开,他躲在屋檐的夜幕里,看着陶知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那是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迈着略快的步子,和赵景深回忆里「哥哥」的样子才有一点重合。 第9页 从重逢至今,赵景深一直无法将现在的陶知和自己曾经的兄长联繫在一起,那个收养他、抚养他、给予他一切爱和关注的哥哥好像死在了黎明的前夜,而现在这个抛弃他、寻找他、给他精神上的压力的人,则是另外一个化用陶知之名的坏人。 这阵子,赵景深有时心思缜密,给自己布下的密网中设置无数大小关卡,以求顺利捕获陶知,有时候他又矛盾,有必要吗?就这么恨吗?做了这些你就可以满足了吗? 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但并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所以最终,他还是决定遵从本心,做一个报復者,他必须宣洩六年间压抑的情感。 就这样,赵景深顺理成章和陶知成为了朋友,他们早上不会一起走,但是晚上会一起回家,一起穿过红灯区,再在小巷的尽头分开,回家之后会互相发一句「我到了」「早点休息」「晚安」。 实际上,赵景深在桃源中路办了一个月的酒店客房。 他们似乎熟稔了一些,但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陶知总说:「和你一起回家还真有安全感,之前我老觉得有人跟踪我呢。」 赵景深就说,别自己吓自己,谁跟踪你干什么。 陶知欲言又止,赵景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张文骏。 张文骏从局子里出来了几天,但最近并没有见到他的影子,赵景深觉得此人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他虽然讨厌他,但目前却很需要这个人出现。 于是在一个周五的下午,赵景深给陶知发消息说今晚不能一起回家,他有事情,陶知回了好。 接着,赵景深按照正常时间继续跟踪了陶知,他推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张文骏会在陶知落单的时候出现。 穿过红灯区就到了那条路灯昏黄的小道,陶知似乎察觉到什么,频频向后探头,脚下也越来越快,赵景深没有继续跟过去,以陶知现在的警惕性,他很容易被发现,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小巷另一边,还真走出来了一个他盼望又厌恶的人影——张文骏。 陶知被吓得喊了一声,然后后退几步,张文骏的声音从巷子的那头传过来:「我说陶知,你上哪儿请了个保镖,还是你新欢?我这几天都不敢过来,怎么,这是防我呢?」 陶知急促道:「你跟踪我,真的是你跟踪我!」 「什么叫跟踪,那不是你不见我?你号码多少,发我,快点。」 张文骏掏出手机,陶知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了,他压低声音说了什么,赵景深听不太清,但他能看到他们拉扯的影子,心里的焦躁一下子就漫上来了。 原本他想等陶知被纠缠到无法脱身再出现帮忙,但是现在,他只想一拳打死张文骏。 于是,他从巷子口走了出来。 第5章 5 同寝 陶知视角—— 刚才,张文骏低声说出的那句话是:「陶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回你老家去,找找那些亲朋好友。」 陶知的怒火顿时沖入头顶,他狠狠推一把张文骏,却被张文骏抓住了手腕,他一脚踹到张文骏的小腿上,但是因为姿势别扭所以使不上力,张文骏反而更得寸进尺:「我敢说我就敢做!」 尽管陶知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此时也咬着自己的嘴唇,生出了和无耻之徒同归于尽的想法,他想不管不顾地大吼一声,就在这里和张文骏打个头破血流,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来,就被人突然打断了。 赵景深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的那一瞬间,陶知的第一反应是逃避,他用手遮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才慌里慌张想要跑,但张文骏死死拉着他,喊:「你别走啊,你走什么!」 赵景深大步过来,也没动手,而是先问陶知:「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先回家吧,我们认识的,没事。」 陶知给张文骏使眼色,可是张文骏上下一打量赵景深,就扯开嘴角,说:「呦,这是个大款啊,陶知,你怎么傍上的?」 「你乱说什么!」 陶知使劲甩了一下手,终于挣脱开张文骏的桎梏,他慌忙地和赵景深面对面,带着点乞求说:「走吧,你快走,没什么事,他嘴巴不干净乱说话你别多想,我马上也就回家了。」 他们鲜少有这样近的距离,赵景深却一步也不退,他低着头,和陶知四目相对,然后说:「你遇到了困难,我怎么能不管?」 说完,赵景深用左手握住了陶知的肩膀,那沉甸甸的温暖触感让陶知很是不知所措,这么多年哪有人在他前面挡过。他想冲上前去继续和张文骏对峙,但赵景深宽厚的肩膀丝毫不让,然后,年轻人清朗稳重的嗓音响起:「你是想造谣我和陶知的关系吗?造谣要负法律责任,我可以请你去派出所坐坐。」 张文骏想说话,刚出一个字就被赵景深打断了:「手腕捏出淤青是可以鑑定伤情的,你造谣我,并且对陶知造成人身伤害,打官司的话我倒是有空奉陪,就看你有没有时间了。「 他说话不疾不徐,虽然年轻,但有一种稳妥自如的气质,张文骏吞了吞口水,说:「你吓唬谁呢,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捏个淤青就鑑定伤情,说你两句就是造谣?」 「这不是你说了算,看你吊儿郎当的模样,应该是警局的常客吧,你觉得警察会教育你还是教育我。「 张文骏这才露出点怯,可他还是大声嚷嚷:「行,你说你们没关系,那就没关系,但我要告诉你,我和他有关系,我们俩可是......」 第10页 「你闭嘴!」 陶知生怕张文骏说出什么私话,他实在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之后受到歧视,尽管大城市和小乡村不一样,但他怎么敢赌,他也真的不想失去赵景深这个朋友。 可是,陶知这急切的三个字却让张文骏更加得意,他重拾在赵景深面前丢掉的派头,用一种轻蔑的口气道:「我俩之前可是情侣呢!」 「张文骏,你,你!」 陶知朝前扑去,恨不得撕了张文骏,但是赵景深拉住了他,张文骏见状,得意洋洋落了一句「等着吧」便抬脚走了。 他那大摇大摆的背影让陶知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仿若尘埃,又渺小又低贱,他为什么会相信张文骏,为什么会爱上他,为什么被他骗,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在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面前,被揭开如此丑陋的伤疤。 现在,他连抬头看赵景深的勇气都没有了。 「手没事吧?」赵景深忽然将陶知的小臂抬起来,用拇指在陶知被捏红的手腕上摩挲一下,又道:「应该没什么,回去看看,要是青了可以涂些药。」 说完他就放下了陶知的手臂,朝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我送你回去。」 陶知有些懵,就听见赵景深又道:「那种二流子货色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有条件的话换个住处吧。」 「赵同学......」 「他的话我不会当真的,就算是真的,那也不重要,没人在乎这个。」 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和此时此刻昏黄的月光相得益彰,温润如水,陶知一下子感动得想哭,虽然赵同学经常冷淡偶尔还凶,但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善良的好孩子。 「谢谢你,我,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不一定在哪盯着你,走吧。」 赵景深迈开步子,陶知才跟上去,他想说很多感谢的话,但是到头来只憋出一句「谢谢你」,赵景深说没事,然后让开一些,道:「你走前面带路。」 陶知知道拒绝也没用,他默默走在前面,像走迷宫一样曲曲绕绕地带着路,终于到楼下的时候,他很艰难地说:「赵同学,那你怎么办?」 「我本来打算送你到家就回去,但是,」赵景深朝身后黑黢黢的小路望了一眼,「我有点迷。」 「啊......」 陶知脑子宕机,说:「那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对面沉默,陶知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废话,他赧然地挠挠耳朵,赵景深才问道:「你家有多余的位置吗,我打扰一晚。」 陶知反应一下,才说:「不打扰啊,怎么会打扰,但是,不是我拒绝你,赵同学,我的床很小很小......」他用手比划一下,怕赵景深不相信一样,他说:「你和我先上去吧,你看看就知道了,不行的话你休息,我趴在桌子睡也行。」 赵景深不说话,陶知就当他默认了,他继续带路,走过狭窄的凹凸不平的水泥台阶,走过充满异味的堆着杂物的楼台拐角,一路到五楼,绿色喷漆的木门老旧得好像一脚就能踹开,陶知掏出钥匙,说:「条件比较差,你别介意。」 赵景深说:「不会。」 推开门,一股木头髮霉的潮湿味道扑鼻而来,陶知觉得很羞愧,说:「通风不太好,开会儿门就好了。」 「你半夜回家就不要开门通风了,太不安全。」 陶知觉得他和赵景深好像年龄反过来了一样,他说:「我知道,就是你来了所以......」 「你这里挺整洁的。」赵景深接了话。 小屋不大,东西却多,挤进两个男人之后就显得更加侷促,陶知将眼睛落在那张狭窄的一米二宽的床上,道:「睡不下的。」 赵景深看了看时间:「已经四点了,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在你这里洗把脸,稍微躺一下,六点钟我开个导航就出去了。」 陶知又为难起来:「这里洗漱不方便,要在外面的公用卫生间打水。」 赵景深问:「那就这样睡吧,一米二的床,比我想像中好点,我以为九十。」 陶知点点头,说:「今天真的谢谢你,还折腾你这么久,对不起。」 「没什么,但如果他总是找你麻烦,你要考虑换个地方。」 「嗯。」 陶知嘴上应了,但心中却知道换住处的难度有多大。他出去打了一盆水让赵景深简单洗了个脸,然后拿了一件干净的背心:「我只穿过一次,洗得很干净,你将就一下。」 赵景深将背心拿在手中,似乎迟疑了一下,陶知以为他不想穿,道:「不穿也行,我是怕你太热了。」 「没事。」 赵景深两手拉着衣服下摆就将自己的短袖脱了下来,背上薄薄一层汗渍在昏暗的灯光中反射出一点莹润的光,陶知不敢多看,假装去铺床,但赵景深却忽然说:「是有点汗,你能帮我擦擦背吗?」 陶知抬起头来,正好和赵景深对视,青年真挚的眼神让他无法逃避,他连声说好,取了一个干净的毛巾:「我新买的,还没有用过。」 赵景深转过身,说:「我没那么讲究,你不用太客气。」 陶知将这条毛巾浸湿后又拧得干干净净,最后将毛巾展开摊在手心里,贴上了赵景深的后背,眼前的肉体是健康勃动的,肌肉隆起,皮肤紧緻,那些汗液和肌肤一起蒸腾出夏天的热浪,让陶知也觉得很热,他没敢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因为眼前人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第11页 所以,陶知会想到多年以前夏日蝉鸣的夜里,他给坐在水盆里的陶勉洗澡,陶勉找了很多蝉蜕,几个拿在手上,几个放在水里,嘴里呜呜呜地带着蝉蜕飞来飞去,那纤薄的小孩的嵴背凸起两边骨头,陶知抓着他的细胳膊,一边暗暗想明天要买点肉给弟弟吃,一边嘴上说着:「别动了小泥鳅。」 不知道小泥鳅长成什么样了呢?一想到陶勉,陶知那荒芜一片的心中才能开出一朵小花来,他认认真真给赵景深擦干净背部和脖子,心想,赵同学,谢谢你。 赵景深换上了背心,确实有些小,但能穿得上,陶知才觉得自己好像报答了赵景深,心情放松下来,也简单洗漱一下换了衣服,两个人就并排躺在床上了。 多年独居,突然和一个不算熟悉的人同寝,陶知还是很不适应,地方窄小,他一直保持侧身,赵景深也一样,两个人半天都睡不着,难受得要命。 陶知悄悄说:「赵同学。」 赵景深的声音也悄悄的:「怎么了?」 「你没睡着啊?」 「没有,有点热。」 「我的风扇不太行。」陶知终于将声音放大了一些, 他又觉得很对不起赵景深,「真对不起赵同学,我这条件实在是有些差,过了今天就好了。」 「嗯。」赵景深一直背对着陶知, 「我没事的话就和你一起下班,过阵子你重新找房子,到时候我也帮你看看。」 陶知满腔感激之情都要溢出来,他说:「赵同学,你人真的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你虽然年龄比我小,但我觉得你是个特别靠谱的孩子。」 赵景深却反驳了最后一句:「我不是孩子。」 第6章 6 步步为营 赵景深视角—— 孩子,孩子会意丨淫你在床上的姿态吗? 赵景深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挺讽刺的,从他设想陶知在床上的表现开始,报復对方这件事就变了味儿,他的内心其实是一个相当容易摆烂的人,他会想,总之都是成年人,就算真的做些什么又能怎样。 早不当你是我兄长了。 实际上他刚才很想揍张文骏一顿,但他强行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故意装作不在意,故意去碰触陶知的胳膊,故意将自己的后背裸露在陶知面前,故意做一个好人,那都是有目的的。 而且,他相当讨厌这个不通风的散发着腐木味道的房间,讨厌黏腻的汗气,讨厌外面打来的不干净的水,也讨厌陶知。 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鸡肋的模样。 「赵同学,天快亮了,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先回家吧,这里早上五点多就有早餐摊子了,不会不安全的。」 哦,赵景深最最最讨厌的还是这个称唿,赵同学。 「也行。」 赵景深从床边坐起来,他的确热得难受,心里也躁得厉害,预想中可能会在这个房间发生的某些暧昧因素也没有任何端倪,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条件堪忧,但他摸到身上穿着的背心边缘时,犹豫了一下却没脱。 「我就穿这个回去吧,昨天的短袖一股汗味。」 「行呢。」 陶知也从床上坐起来,赵景深瞥了他一眼,感觉他电视剧里窝在塌上看着丈夫的小媳妇,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比喻让赵景深觉得很不适,因为他们并非这样的身份。 假如将他换成路人a,陶知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和动作。 这种非唯一性让赵景深心生不虞,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穿好鞋子要出去的时候,陶知在后面说话:「我还是觉得我该送你的。」 「不用,你快点休息吧,我也回家睡觉了。」 赵景深出了门,才觉得憋闷的空气从胸口散开,天色蒙蒙亮,外面已有微小的人声,他走过狭窄的走廊去下台阶,正好和一个从厕所出来的大肚子男人面对面,男人穿着洗得发白变形的大裤衩子,用奇怪的眼神瞄了瞄赵景深,又打个哈欠走了。 赵景深皱了皱眉,他发现那男人没洗手。 他向下走,看到黑乎乎油腻腻的楼道、铁锈的扶手、粘着泡泡糖的台阶,他避开泡泡糖,又和一个端着洗手盆的女人面对面,女人也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然后错身过去,嘴里嘟囔了一句:「天天占厕所,真是懒人屎尿多!」 到了二层的时候,有小孩的哭声从某户钻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拉着行李箱急匆匆走过来,她费力地想要提起行李箱下台阶,赵景深搭了把手,女人一边道谢一边说:「赶车要迟到了,昨晚被隔壁小孩吵到一点才睡,起晚了。」 一路向东,卖豆浆的、卖包子的、卖鸡蛋灌饼里嵴肉夹馍的、卖糯米饭热干面的、卖油条稀饭的......赵景深走到一个卖炸馅饼的小摊前买了一个酸菜饼,又在隔壁摊上买了一杯小米粥,边走边吃了起来。 小米粥养胃,是陶知告诉他的,酸菜饼,是陶知常做的,只是他们家太穷,炸饼的时候油少,馅饼就不如外面卖的那样酥脆。 可是赵景深还是很想念那个干干硬硬的饼皮的味道。 出了巷子,他坐在马路边上吃光了早餐,然后越过安静异常的红灯区,在桃源中路上就近找了一家酒店,洗漱,休息。 翌日,赵景深在学校附近一公里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高层住宅,他手里的钱是早年故去的父亲留下的遗产,仅现金流就有八位数,所以他不缺钱,但因小时候受过穷,他仍然很节省。他将这笔钱分门别类规划起来,投资的、固定资产的、刚需的、风险的、赡养父母的,甚至自己养老的那部分都规划得井井有条,这次,他又专门划出十万,标记为:陶知。 第12页 当然,十万并不是一个固定数字,只是现阶段租房子的费用而已,一月六千,租一年半。 接下来几天,赵景深一边继续和陶知一起下班回家,一边打扫房子、添置日用品、买了些花花草草,尽力将这里打造得更有生活痕迹,最后,他将公卫的水管用刀子割破,水滴滴答答流下来,他才关了阀门,走出了卫生间。 大约一周后,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赵景深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这日下午,他在红灯区的外面给陶知发消息:【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我有点事提前走,晚上你要注意一些,有事就喊,不要怕麻烦别人】 过了半个多小时,陶知才回覆:【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赵景深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将自己早已编辑好的内容发过去:【我忘带家里钥匙了,好麻烦】 这次,陶知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那边乱七八糟,陶知努力拔高自己的声音:「赵同学,要不然你先去我那待一会儿吧,我给房东说说,你去她那儿拿钥匙。」 赵景深说:「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外面那么热,我家还有风扇呢,你也有个坐的地方。」 赵景深微微勾起了嘴角,这些对话和他的设想完全一致,于是他故意沉默,又用一种演练过的语气说:「好吧,我妈大概三四个小时就回来了,到时候我把钥匙还回去,谢谢了。」 陶知连忙说:「好好,你放在家就好,我到时候给房东还。」 赵景深知道陶知对他感激得不得了,只要能帮上他一星半点,比给他涨工资还高兴,他就是这样的人,把别人微末的善意当成巨大的包袱挂在身上,一定要给别人回报。 拿到钥匙,赵景深先去配了一把,才回到小屋,安静地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原本他只是想坐坐,但怎么能真的只是坐坐?他打开了陶知的抽屉,里面有一点零钱,有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赵景深打开,里面都是陶知的支出帐单。 很琐碎,吃了什么馒头咸菜,买了什么门锁螺丝,坐了哪路公交地铁,不一而足,虽然除了简单的时间、帐目、金额之外没有其他多余记录,但赵景深看着这些零碎,还是觉得自己看到了陶知的每一天。 他一点都没变,爱钱、小气,帐本就是他的人生。 翻着翻着,赵景深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中州。 这笔支出算是这本帐单里最大的一笔,是从延村到中州的行程,因火车无直达,陶知坐了三轮车、大巴车、公交车、火车,又在中州停留了十几天,才从中州买了一张直达临海的无座票,于三十多天前到达了临海市。 他去中州干什么?还待了那么久?帐单里没有旅馆酒店之类的住宿记录,那他住哪儿?他在中州还有其他朋友? 赵景深百思不得其解,他只能推测为,陶知可能去中州找了一趟他父母,然后得知了他的下落,最后在中州游玩几天便来到了临海。 还是应该有空问问父母这件事,但是赵景深一想到和母亲沟通他就心生烦躁,再一想到那个一脸奸相的继父他就更厌恶,他来到临海一个多月,和父母一次沟通都没有过。当年丢失六年,十二岁归家时他已经和父母有了极大的隔阂,生活习惯的不同,三观理念的相悖,互相之间的猜疑......种种,他们不像一家人,像某一段旅途不得不拼车的路人。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搭乘这辆名为「家庭」列车的赵景深,已经从刚开始的活泼吵闹变得沉默寂静。终于列车到站,他和陶知都从中州来到了临海,来到了新世界,好像巧合又好像註定,他们再次相见,这一次,又是新的身份。 但,此一时已非彼一时,赵景深拿起桌面上的中性笔,在陶知的帐本最后一页画了一个笑脸,然后合上本子,离开了这里。 出去之后,他给陶知发消息:【你的床一个人睡还算宽敞,今天不热】 陶知大概在忙,很久没有回覆,赵景深隔了一会儿又发了一句:【我到家了,今天谢谢你,我担心那人找你麻烦,需要我的话,你随时打电话】 赵景深回了酒店,等到了凌晨三点多钟,陶知才回覆:【我一直在忙没及时回復,没事的,他也不可能天天蹲我】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过来一条:【我也回家了,晚安】 出于安全考虑,赵景深还是出门在红灯区的路口等了一会儿,看到陶知疲惫的身影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他就悄悄跟了上去,但这次的跟踪只是防止张文骏而已,他不是想吓陶知,他也不会以专门的陪伴身份出现——他们只算是差不多的朋友,如果特意半夜相送,显然目的不纯了。 好在今天很安全,直到看见陶知上楼开灯又关灯,赵景深才返回酒店小睡了一会儿,早上八点多他专门起来给陶知发了一条消息:【昨晚休息了没看到你的信息,安全到家了吧?】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条:【我今晚也不一定有空和你一起回家了,家里有个房子空出来了,我要去打扫卫生】 接着,赵景深一觉睡到十二点多才醒来,陶知的消息也过来了:【我刚醒,正好我今天休假呢,打扫卫生的话要不要我帮忙?我手脚很利索的】 赵景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不用,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去就可以了】 第13页 【你太客气了赵同学,你帮我这么多,我没什么回报的,而且我特别喜欢做家务,做家务对我来说就是放松的】 这话倒也没错,赵景深知道陶知的性格,他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不像大多数人拿着手机一玩就是一天,他没有手机电脑这种娱乐设施,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但他手巧、细心,以前常常用小草编蚂蚱飞鸟给赵景深玩,平常就是种地、施肥、摘果、卖菜,稍有空闲也会弄点衣服来封边挣外快,旁边放个收音机,就是最大的娱乐了。 但赵景深还是回復道:【哪有人喜欢干活的】 陶知生怕赵景深不同意,一着急打了好几个错字:【我在家也么事,在说两个人快】 赵景深才「勉为其难」回覆:【也行,那结束之后我请你吃饭】 约好了公交车站见面之后,赵景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米八的床他只睡一边,另一边枕头的位置放着一件叠好的背心,上面是一枚银色的钥匙,他将钥匙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然后扔在一边,翻身趴在了陶知的背心上,那种经久岁月里的尘封的记忆逐渐漫上他的心头,他真的好想念。 终于不是十二岁无能为力的时候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将一切都把控在掌中。 第7章 7 冈本 陶知视角—— 能帮到赵景深,陶知的内心别提多开心了,他虽然穷,却是个有志气的人,对于别人的帮助他不会不接受,但一定会想方设法去做一些回报,左右他在家中也是空闲,能帮唯一的朋友干点活,这有什么呢? 于是陶知迅速洗漱穿衣,在公交站和赵景深见了面,虽然他们几乎天天一起回家,但每次见到赵景深,陶知都会觉得他很帅,是那种鹤立鸡群却毫不张扬的帅,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少有这样气质的,于是陶知就会想到陶勉,陶勉肯定不这样,陶勉从小就是个上房揭瓦上树掏鸟的淘气鬼。 天气依然很热,陶知拽着赵景深的衣服把他拉进阴影里,抬头看了看蓝的透亮的天,说:「今天也好热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凉快。」 「九月就好多了。」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下下周一,我想在我开学之前帮你找找房子,你那个地方的确不适合久留,如果那个男人一直骚扰你,你甩不脱的。」 提到这件事陶知就犯愁,他想了想,还是对赵景深和盘托出:「其实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很久,等找到弟弟之后,见他一面,我就要走了。」 赵景深瞥了陶知一眼,说:「去哪儿?」 「去哪里都行,可能会去老家附近吧,这里压力太大了,不适合我。」 「所以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你弟弟吗。」赵景深又问。 「算是吧,我们分别太久了,我实在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见他一面我就放心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陶知望了望窗外,玻璃上映出他浅浅的倒影,他是惆怅的,因为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陶勉,更不知道见到之后要说些什么,他知道陶勉肯定怪罪他当年将他送回之事,可那是最好的结局,陶知相信,总有一天陶勉会理解他当时的决定。 「你如果只是临时住一阵子,不如住我那儿吧。」 赵景深的话蓦地打断了陶知的思绪,陶知有些反应不过来,说:「什么?」 「就是现在要去打扫的这个房子,离学校和你的烧烤店都很近,之前是我家亲戚住,现在他们搬走了空下来,我打算周末偶尔过去住一趟。」 这句话出现得恰到好处,陶知愣了很久,才带着感激和抱歉的情绪说:「不用不用,怎么能麻烦你,他拿我没办法的,实在不行我报警就好了。」 「虽然马上就开学了,但打听你弟弟肯定还得一段日子。」 「太谢谢你了,但是真的不用。」陶知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感激赵景深,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别人对他太好他是会焦虑的,他说:「真的没关系,上次你帮我解围之后,张文骏好久没有骚扰我,他肯定不会再来了,真的。」 赵景深也没有强求,说:「行,那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再和我说。」 陶知的感动简直汇成一条河要将自己淹没了,他不断在心中感慨自己运气真不错,能遇到赵景深这样的好人, 那他一定要好好干活! 房子位于一个新小区的中间位置,22层,主卧客厅都朝南,採光相当好,陶知一进去只觉得这里干净又敞亮,哪里需要打扫啊? 赵景深开了空调,说:「他们走的时候大概收拾了一下,虽然没那么脏乱,但还是要重新打扫,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以为会乱糟糟的,这多干净啊。」 陶知自告奋勇进了卫生间,就听见赵景深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公卫的淋雨是坏的,但洗手台和马桶可以用,所有的毛巾拖把你看着用就行,我先去铺床。」 陶知便随便拿了个看着干净的毛巾,打湿后跟去主卧:「别急,我先把床架和床头都擦擦。」 他干活细緻,不由分说就跪在床头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说:「这房子真不错,位置也好,你以后要是结婚的话都不用发愁了,这里当婚房多完美啊。」 临海寸土寸金,在陶知的认知里,有了这套房子那就是有了人生保障,更是有了家,他卖力地将床头擦了一遍,又对站着不动的赵景深说:「我再换个毛巾擦一遍。」 第14页 在干活这件事上,陶知和平常束手束脚的模样就全不一样了,他跑里跑外,上上下下将房子的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还给赵景深教了几个生活小技巧:「床单要稍微长一些,盖住边角,这样不容易撞,厨房你就不要用太大的案板,买个小的好清理,看起来也整齐。」 赵景深应着,但陶知觉得他八成没有听进去,结果他正在努力拖地,赵景深忽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不会结婚的。」 「啊?」陶知擦擦额角的汗,才想起自己一个小时前随口说的那句婚房的事情。 「我是不婚主义。」 陶知停下了动作,张了一下嘴,才说:「啊,是这样啊。」 「一个人也不错,不是吗,你不是也一个人。」 提到这个话题,就免不了让陶知想起自己的性取向,他实在无法回应,含煳应了一声就继续拖地,说:「开心就好,也不一定要结婚,你这么优秀,做什么都好。」 赵景深没再回应这个问题,他将阳台的花搬到客厅,然后拿着吸尘器去吸窗台上的灰尘了,吵闹的声音顿时充斥室内,陶知也被震得脑袋疼,好不容易结束之后,赵景深收了吸尘器的线,道:「如果你想在临海待下去,不要做服务生了,去做钟点工吧,两室的房子,三个小时最少六百块,如果结交到不错的客户,就可以自己接活。」 陶知有些吃惊:「这么赚钱?」 「对,你年龄也不大,我觉得你要尽可能学点东西,比如智慧型手机,电脑,以后就算想回家做点别的,也更轻松一些。」 关于未来,陶知没有考虑很深,他毕竟只有小学学歷,只能做最基础的活计,但大城市毕竟是大城市,三小时六百,这是什么概念?陶知甚至都不敢算。 赵景深却很认真,他想了想,说了一句挺真情实感的话:「其实和你交朋友是我没想到的,你人很好,所以有些建议我就直接说出来了,希望你别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赵同学你想太多了。」陶知觉得这孩子真是心思太重了,他明明感激还来不及呢! 「我是很愿意尝试其他工作的,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你今天一说,我真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我会考虑的。」 赵景深点点头,「嗯」了一声。 干完活,赵景深要带陶知出去吃饭,陶知不让,说太破费,最后两个人在家吃外卖,赵景深特意点了一份冰激凌,陶知吃了一口,眼睛都瞪大:「好吃!」 「好吃就好。」 陶知记忆里的冰激凌还停留在白糖老冰棍的水准,这种入口香浓醇滑的奶油冰激凌他确实没吃过,一口下去,顿时令人觉得一身暑气消散,指尖清凉,心情也舒爽开来。他吃得开心,赵景深说:「一顿冰激凌就能让你帮我打扫这么大的房子,我是赚的。」 陶知的嘴角抿着奶油,因为干活发热的缘故鬓角也闪着汗湿的水光,他弯着眼睛笑起来:「我们是朋友,互帮互助。」 赵景深起先看着他,忽然又低下头,说:「嗯。」 傍晚,陶知回到自己的小屋,进入这个房间的一刻,一种割裂感勐然袭来。和赵景深在一起时有多轻松惬意,回到这里时就有多阴暗难捱,这种反差并非源于环境,而是源于人,那个房子没有张文骏,但这里好像四处都是张文骏。 陶知深深嘆了一口气。 被人跟踪的阴影久不消散,其实陶知嘴上没说,心里是真的有点怕,如果赵景深开了学,他可怎么办,他完全能想像张文骏的无耻行径。这房子再有一周多就可以交下个月房租了,他要不要续呢,不续的话,又该去哪里找更合适的房子呢? 后来几日张文骏都没有出现,陶知本想就这样熬一熬,等临海大学开了学找到陶勉他就离开这里,可是他没想到,张文骏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那天晚上,陶知照例和赵景深结伴回家,赵景深问他有没有纸巾可以擦擦车座,天色抹黑,路灯的光线朦胧孱弱,陶知翻开挎包在里面找,一边说:「我带了一包纸,等等。」 接着,陶知摸到了一个纸盒,他不记得自己包里有这种东西,还以为是无意识揣了一包店里的纸,便拿出来对着路灯看了看,说:「这是纸吗?」 红色的小盒子只有巴掌的一半大,上面写着两个汉字,还有一些曲面图案,因着包装外面的塑料膜反光,陶知半天看不清那是什么字,赵景深就在旁边,顺手接过去说:「我看看。」 然后,他将那两个字念出来:「冈本。」 陶知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冈本?」 赵景深将小盒子放下来,背光的脸如大理石塑像,他说:「避丨孕丨套。」 第8章 8 唾手可得 赵景深视角—— 陶知的脸色瞬间煞白。 赵景深知道自己离目的又进了一步,这东西是今天他去烧烤店等陶知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放进去的,与此同时,他在陶知家中的枕头下面还放了几片,只等待陶知自己发现就可以。 但此时他要装成一个与此无关的好人,他问:「这不是你的吧?」 陶知低着头,难堪的情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说:「不、不是,不是我......」 赵景深微微出了一口气,说:「那你还要吗?」 第15页 「不要,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东西。」 陶知看都不愿看,低着头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喃喃道:「是张文骏,肯定是他,他一直在监视我跟踪我,我一点都没察觉,我一点都没察觉。」 赵景深又问:「中午你出门的时候,包里有吗?」 「我没注意,我的包里一直放着固定的几样东西,我一般都是拿着就出门,公交卡在外层,我一天都没打开过......」 陶知越说声音越低,显然,羞耻和惊慌占据了他的心头,赵景深的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他说:「那我扔掉吧。」 可此时,陶知却突然抬头,说:「我扔,我扔,你还是个孩子,对不起......」 他显然已经觉得无颜面对赵景深,拿了那个盒子就快步走到垃圾桶边扔掉了,然后他继续低着头,说:「回、回家吧。」 这一路两个人几乎无话,陶知浑身上下都泛着紧张,赵景深心中则一半畅快一半烦躁,他知道这样做会给陶知造成困扰,这也是他的目的,可当他真的看见陶知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又心软了。 赵景深一直将陶知送到了楼下,分别时陶知几度欲言又止,赵景深先开口,说:「我还是觉得你该换个住处。」 陶知为难地咬了咬嘴唇,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本转身要走,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对赵景深说:「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我还是觉得给你做了很不好的表率。」 赵景深道:「如你所说,我成年了,这没什么羞耻的,不过你确实要小心些。」他看着陶知不太好的脸色,又问了一句,「但你竟然不认识冈本吗?」 夜色下也能看到陶知的脸颊红了一片,他说:「这个,我不太了解,还是谢谢你啊赵同学,还好是和你在一起,如果被同事看到了更尴尬。」 赵景深点点头,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别多想。」 「好。」 两个人道了晚安,赵景深猜测陶知今晚应该就会发现枕头下面的避丨孕丨套,然后会陷入惊恐,但因为找不到始作俑者,他一定会非常焦虑,然后开始考虑搬家,这正是赵景深想要的。 果然,第二天晚上再见面,陶知整个人都是紧绷的,赵景深假装不知道,过问昨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陶知才吞吞吐吐:「家里有人进去了,我怀疑是张文骏,他给我枕头下面放了几个......就是我包里那东西。」 赵景深听完,只说了三个字:「搬家吧。」 可陶知不答话,半晌才问了一句:「他怎么能进我家的?只有房东和我有钥匙。」 赵景深稍加思索,便将自己编好的託词说出来:「你们那个地方本来就人员复杂,安全性低,那天我去问房东要钥匙的时候,房东都没有和我核对身份,所以他有很多办法能进去,不行就报警吧。」 陶知这种小乡村出来的人,对公权力天生有一种惧怕,遇事如果不是到了极限,他是不愿意去报警的,这一点赵景深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提出报警,只是为了让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而已。 所以陶知只是咬着嘴唇,并不言语。 接下来几日,赵景深稍微放松了些,他没有再进一步给陶知制造紧张,而是在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马上开学,陶知店里几个打工的大学生也要离开了,大家商量说吃顿散伙饭,因为赵景深常来等陶知所以他们一併邀请了他,但被拒绝了,赵景深给的理由是自己有事。 陶知对这种事情颇有兴趣,毕竟他的朋友太少了,他甚至问赵景深自己当天要不要穿正式一些,赵景深只回復了一句:「别喝酒。」 陶知酒量糟糕,早前在村里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吃邻居家的喜宴,新郎是陶知的远房哥哥,敬酒的时候他稀里煳涂喝了一小杯白的,当即晕倒在地,十二岁的赵景深吓坏了,好在陶知只是睡了一大觉就恢復过来,但打那以后他基本滴酒不沾。 但针对这个问题,陶知还是有些难办,他说:「要喝也就喝点啤酒,啤酒没什么度数,如果大家都喝我不喝的话,不太好。」 赵景深本来想找店里几人说说别给陶知灌酒,但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一直思索该如何给陶知的防线加上最后一把稻草,这不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吗? 到了吃饭那天,店里十二点多就打烊,赵景深过来的时候陶知正在热热闹闹摆盘子,他特地换了一件崭新的短袖,手指洗得干干净净,脸色红润鲜明,像明天就要结婚的新郎官似的,赵景深大约能够理解陶知的兴奋,他走过去说:「那我今天就先回家,不等你了。」 陶知愉快地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吃过饭了吗?要不然先吃点东西?」 「不用了。」 赵景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小瓶子,里面是粉红色的液体,他将这东西递给陶知:「我妈给我爸熬的醒酒汤,酸口,像果汁,你要是喝酒的话记得把这个喝了。」 陶知顿时感激不已,双手接过小瓶子,抬着眼看赵景深:「赵同学,你也太有心了......」 「不能多喝所以我只带了一点,给你的,别给别人。」 赵景深特意说了这一句,他知道这句话有些奇怪,但是以陶知对他的信任,他相信他只会乖乖照做,接着,他又对老闆娘和其他人说让陶知少喝点,大家都笑说小赵倒比小陶更像长辈,陶知就有些羞,悄悄对赵景深说:「我知道的,我还要骑自行车坐公交,所以我不会喝多的。」 第16页 「好,注意安全。」 叮嘱结束,赵景深便离开了,当然他不会真的回家,他再次坐在了对面咖啡厅的位置,只不过这次防止被发现而坐在了二层。 一杯没什么味道的加糖美式,一块没什么味道的圆形贝果,这就算是赵景深的晚饭了,从和陶知重新相逢以来,他一直胃口不好,这两件事似乎没什么联繫,但的确发生在同一时间。 赵景深缜密地计划着每一步,看似冷静周全,其实并不是,他每天晚睡早醒,用很长的时间发呆,随便吃着垃圾食品,翻看无脑的偶像剧,偶尔抽菸喝酒,偶尔与人闲聊,他停止了自己所有的兴趣和规划,全身心专注在陶知身上,虽然每天只有一起回家那两小时。 从这里其实看不到店内情形,但是赵景深可以想像到陶知与人说话的神情、小口抿酒的模样、帮人拿纸巾时粉色的指尖,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喝的不是一杯美式,而是酒。 两个多小时之后,几个人从店里说着笑着出来了,赵景深便下了楼,一直看到陶知和他们分别,他才从另一边跟了上去。 对了,赵景深拿出手机给陶知发了一条简讯:【我刚到家,你结束了吗?记得睡前喝醒酒药】 陶知看起来喝得并不多,只是拿出手机看了很久,才戳着按键一个字一个字打过来:【我马上回家,你早点睡,晚安】 随后,陶知骑上车子,慢慢悠悠地、歪歪扭扭地向前移动,赵景深就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现在相熟了,赵景深觉得和陶知坐一班公交很容易被发现,所以他干脆打车跟上,他以为陶知会睡过头,但没有,他准站下了车。 穿过熟悉的红灯区和两排昏黄路灯,走进自建房那弯弯绕绕的小道里约三百多米,就到了陶知家的楼下,赵景深没跟上,他看着五层那一户的灯亮了又灭了,又在下面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踏上了上楼的台阶。 先敲敲门,没有声音,又给陶知发了条消息:【睡了吗,我有点失眠】,亦没有回覆。 于是赵景深拿出钥匙,轻轻拧开了门锁,一开门,一片月光铺面而来,屋里是深蓝色,不像城中的夜晚,倒像海里的房屋,他踩着轻又实的步子一点一点向前走,四步,就走到了陶知的床边。 床头的桌子上放着开盖的「醒酒药」,赵景深将小瓶子拿起来,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这当然不是什么醒酒药,而是十几度的果酒,味道和厚重的橙汁几无差别,一小瓶下去,陶知只会睡得更熟。 赵景深将瓶子放下,站在床头注视着陶知,陶知仰着头正睡得熟,抬着一只手又曲着一只手,伸着一条腿又曲着一条腿,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于是赵景深蹲下来,用食指拨弄了一下陶知的手心。 这一下如水上涟漪,触动了海水一样的空气,更触动了赵景深的心尖,他将陶知无意识曲起的手指展开,肌肤触碰时带起若隐若现的香味,怀念的情感从赵景深的指尖开始绵延,很快摧枯拉朽,让他的胸腔阵痛起来,他低了低头,喊了一声:「哥哥。」 陶知很安静,一动也不动。 赵景深抚摸到陶知的脸颊,他的脸上有些绵腻的薄汗,温度很高,鼻息也发着异常的热气,让赵景深想起多年前的夏夜,他们为了纳凉睡在院中草蓆上,陶知嫌热,离赵景深远远的,可赵景深孩子气,非要用手挨着陶知,陶知就在迷迷煳煳中嘟囔:「勉勉是个火球啊,烫死我了......」 在离开陶知的六年中,赵景深渴望着午夜梦回的过去,但很少梦到,如今人在眼前,他却真有一种近乡情怯了。原本他打算给房间里留点痕迹就离开,但是碰着燥热的带着酒香的皮肤,他无法抽离,于是坐在床沿,从陶知的脸抚摸到脖颈,再到胳膊,然后到露出的腰侧。 陶知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轻哼一声转了转身,但只是将手脚收了回去,蜷成一团。 赵景深伏下身子,将下巴靠在陶知的肩膀上,空间被挤压得很小,唿吸声近在咫尺,他依恋地用鼻尖碰了碰陶知的脸颊,然后伸开双臂,环抱住陶知的身体。 第9章 9 同居 陶知视角—— 在潮湿黏腻的梦里,陶知的唿吸很急迫,他觉得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身上,四肢被束缚,口鼻也缺少氧气,他努力地想要移动身体得到一个喘丨息的机会,但是一点点空间都没有,他无意识地发出声音:「走开......」 后来,大石头变成了一个模煳的人形,陶知觉得惧怕,但他知道这是梦中,所以仅是推拒而已,然而身上人纹丝不动,甚至伸出舌尖舔舐他的脖颈,他出了满身汗,重复说着走开和不要,但毫无效果。 于是陶知开始分辨此人是谁,一个男人,一个力气很大、气息低沉的男人,他好像并不认识他,他身边从没有这样的一个男人。 从与陶勉分别之后,陶知就再也没有与人同床共枕过,可陶勉当然不是如此,陶勉是一个小男孩,四肢纤长细瘦,手臂轻盈,骨骼分明。陶知便在迷迷煳煳中想,那是谁呢,谁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 身上的人换了部位,舔得陶知腰侧发痒,陶知被一种奇怪的皮肤反应折磨,介于令人发笑的痒意和令人颤抖的酥麻之间,他不住地躲,甚至觉得是不是什么野猫爬在了床上,可是压住他双手的明明就是筋骨分明的一对手臂。 第17页 就这样,陶知在混沌和茫然中反覆惊醒又睡去,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等到睁开眼睛看到阴翳天空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下午三点钟了。 是个阴天。 梦境勐然袭上心头,陶知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回忆那不甚清楚的梦中细节,春丨梦吗?他只记得有人一直在抚摸他。 这些年陶知也不是没做过春丨梦,但大都是自行解决的梦,从没有过第二个人的身影,这还是第一次,他一边觉得略有羞耻一边又觉得很奇怪,于是他揉揉头髮坐起来,却突然僵住了。 他一丝不挂。 地板上扔着他的衣服和内裤,桌上放着一杯满满的水,昏暗的小房间里,透明水杯的边缘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光,陶知的心像被重锤击打一样,他急忙拿过桌上的镜子,对着脖子一看,一个明晃晃的红色吻痕就那样大摇大摆地留在他的喉结左边。 这一刻,陶知几乎吓呆了,他觉得手脚都抖起来,他用薄被裹紧了身体,瞪着眼睛看着虚空很久,才抖抖索索下了床捡起衣服,一向节省的他这次却毫不犹豫地将三件衣服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他换了一身衣服,洗漱之后便去找了房东,他问房东有没有把房间钥匙给过别人,房东是个年龄有点大的老太婆,闻言阴阳怪气道:「你什么意思,我把钥匙给别人做什么,都是你说了我才敢给,你觉得我能这么做事?」 陶知不知道该如何询问下去,好声好气又问了一会儿也没得到答案,反而给房东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自己丢东西想赖我,这小年轻真不得了,我看你天天半夜才回来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事情到了这里,对陶知来说也是真的到了极限,他几乎不用猜就断定昨晚上闯入房间并骚扰他的人是张文骏,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找不到张文骏,他更不敢报警——村里人曾经说过,你们搞同性恋的还要张扬到人尽皆知吗?不嫌丢人的。 陶知颓然地回了房间,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一看,是赵景深的消息:【还没起床吗,今天上班吗,如果上班的话晚上一起回家】 他往前翻了一下,才发现凌晨赵景深那条失眠的信息,顿时心中的石头都轻了许多,好在他还有赵同学这样一个朋友。 于是陶知回復道:【我才刚醒来,对不起,没有及时回覆你的消息,我今天不上班了,太晚了】 陶知并不是不想上班,而是心中事情太多实在压抑,他看看日子,还有不到一周临海大学就要开学了,有赵同学帮助的话,应该能很快找到陶勉吧,一个月能见到吗?可是......陶知低下头嘆一口气,他还能坚持一个月吗,他在这里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还不等他想清楚,房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房东站在门口,一脸蛮横:「再两三天房子就到期了,我不给你租了,你趁这几天去找新地方吧,我租房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怀疑和小偷有勾结。」 陶知急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给您道歉......」 「我不租了,给你三天时间搬走吧,真是的,我这么便宜的房租上哪里找,你还怀疑我。」 房东一句也不听,骂骂咧咧走了,陶知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因为他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笨人。 他是该搬家,可两三天能找到什么房子?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说,还要想方设法躲避张文骏的追踪,实在寸步难行,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赵景深的电话,陶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提高,然后接起来:「赵同学?」 「你在家吗?刚才老闆有事说让我们提前下班了,没事的话要不要晚上一起吃个饭。」 陶知有些受宠若惊:「啊,这,我......」 「有事吗?」 陶知是心里有事,可他觉得不该告诉赵景深,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说:「嗯,要收拾一下家里。」 赵景深沉默一会儿,说:「好。」然后便挂了电话。 陶知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想起赵景深对他的邀请,他是那么好心,甚至愿意让他免费住进那么好的房子里,可简简单单一起吃个饭的小事他都要撒谎拒绝,他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他便又给赵景深发消息:【抱歉啊赵同学,你别介意,改天我们再一起吃饭】 陶知没想到的是,两个小时之后,他的房门被敲响了,彼时他正在清空衣柜,又联繫了一些中介想要继续在这附近找房子,有人敲门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房东,心里忐忐忑忑的,结果门一开,却是赵景深。 赵景深向内看了一眼,说:「怎么了?」 陶知的瞎话没什么水准:「我就是收拾收拾,夏天马上过去了,所以所以,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吃饭。」 赵景深将手上东西提起来,两摞饭盒层层叠叠的,陶知很惊讶:「你没吃过吗,我不用的。」 「我猜你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有点反常。」 陶知和赵景深对视一眼,对方的眼睛黑洞洞的,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说:「没什么事......」 赵景深便绕开他走进来,看见乱七八糟的一堆衣服,说:「你要搬去哪儿?」 陶知回答:「还在找地方。」可他说完之后才发现失言了,「我、我就是想换个地方住......」 第18页 「还真的是要搬家?」 赵景深将手里的饭盒放在了桌子上,不紧不慢地一一摆开,然后他看到了垃圾桶,又问道:「你怎么捨得扔衣服?」 「啊。」陶知还没来得及将垃圾桶清理,闻言卡壳半天,才扯谎道:「喝酒弄脏了......」 「以你的习惯,弄脏了不应该洗洗再穿吗?」 赵景深打开饭盒,一股香气蔓延开来,陶知也觉得空空如也的腹中泛起飢饿,他默默走过来和赵景深一起打开其他饭盒,又试图转移话题:「你买太多了,我们两个吃不完。」 「吃不完我带回家放冰箱。」赵景深将筷子递给陶知,「发生了什么事,是那男的又骚扰你,你只能搬家了吗?」 陶知看着眼前香喷喷的辣椒炒肉和豆角茄子,鼻子有些发酸:「赵同学,我知道我也瞒不住你,但是你别问了,总之我是要搬家的,这两天我请假好好找房子。」 陶知说完,赵景深也没接话,两个人长久无言,直到相对而坐,赵景深说了一句:「多吃点。」 简简单单三个字,陶知差点感动哭了,他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可爷爷体弱,一直都是他来照顾老人,捡了陶勉就一起照顾陶勉。为了餬口,他早早不上学,在家里做农活做工,后来和张文骏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但没了五十万还被赶出村里,多少年啊,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谁对他说这三个字? 他喉头酸涩,强忍情绪咽了几口饭才把冲上来的眼泪憋回去,轻轻「嗯」了一声。 饭吃到一半,赵景深才开了口,说话的内容却是陶知没想到的,他说:「我其实朋友很少。」 「嗯?」 「你应该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吧,你比我大六岁,我们也不过是在烧烤摊上有了小小的交集,结果能成为相处不错的朋友。」 陶知点头:「你是本地人,又这么优秀,如果不是真的和你成为了朋友,我是很难想像有这样一天的。」 「你想错了。」赵景深也埋着头,缓慢地咀嚼饭菜,然后在间隙中缓慢地说话,「我性子比较沉,并不合群,能考上临海大学是因为我学习很努力,没有时间和其他同学玩闹,所以我朋友很少,我和你做朋友,是因为我挺喜欢你,你很善良。」 然后赵景深抬头看陶知:「交朋友和谈恋爱一样,也是靠感觉,你总是夸我,在很多小事上帮我,所以别总觉得是我在付出,你付出的也并不少,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 他说话的神情很平淡,可陶知却听得心中波澜不止,他说:「我,我也很珍惜你,赵同学,你真的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临海大学可不是一般的学校,不是所有人努力努力就能考上的。」 接着,赵景深话锋一转,说:「既然我们是朋友,我想帮你,你还要拒绝吗?」 「你帮我太多......」 「都是互相的,你现在遇到了困难,我帮你渡过难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这对我的生活没有半点影响,如果你住在我那儿,我周末过去也有个吃饭的地方,你又那么会打理,我随时过去那里都干干净净,对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不就是互相的吗?」 赵景深难得说这么多话,让陶知一瞬间无法反驳,他想起自己独立支撑的这许多年,之所以不依靠别人并不是他不愿意依靠,而是无人可靠,到现在,这便成了一种习惯。 但此时此刻,陶知也要问自己一句:这是个好习惯吗? 「再者,既然是朋友,让我在旁边袖手旁观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们应该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逞能要强。」 陶知已经无法言表,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他只能在心里记下这个人的好,然后忍着感动说:「谢谢你赵同学,你真的很好,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吃完饭之后赵景深便离开了,陶知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觉得心里竟然奇异地安心,以前他总觉得受了别人帮助会让自己压力很大,但现在看来,被真心朋友帮助来渡过难关,竟是搬掉了自己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没关系,陶知告诉自己,找到陶勉他就走,也不会麻烦赵同学很久,在此期间他一定好好收拾房间,努力回报赵同学的好意! -------------------- 经过赵同学的计算,陶知就这样被「好人」捕获了,下一步,就是...... # 步步 第10章 1 两个要求 临海大学开学前五天,陶知搬进了赵景深的家,他东西不多,两个行李箱就装得下,赵景深拉一个他拉一个,两个人像以前一样穿过红灯区上了公交车,坐了二十多站之后又换乘另一趟公交,中间路过了临海大学,学校门口已经拉起欢迎新生的横幅,陶知很新奇,扒在玻璃上看了好一会。 赵景深便说:「开学之后我带你进去逛逛,听说临海大学的饭还不错,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你弟弟。」 陶知抿着嘴笑:「太感谢你了赵同学,不过就算遇见他我也认不出来了,他离开我的时候还是个小孩模样,真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下了公交车再步行一百多米就到了新家,赵景深先找物业给陶知录了个单元门的人脸密码,到了家门口又录了指纹,陶知没怎么接触过这些新奇玩意,好奇地听从指挥,说:「好高级啊,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第19页 进门之后又是一股灰尘气,赵景深朝前看了一眼,说:「三四天没来了,上次走的时候忘了关窗户。」 陶知立即接话:「没关系,放了东西我就把屋子打扫干净。」 赵景深说:「不用着急,先休息休息。」 他们一起将陶知的东西都放置好,又铺了床,赵景深去了一趟公卫,出来说:「那个卫生间的水管坏掉了,可以用洗手盆和马桶但不能洗澡,我这几天抽空找人修一下,修好之前你先去用主卧的卫生间。」 陶知说:「那会不会很打扰你,你要是在休息的话。」 「我们时间基本重合,不打扰。」 陶知只觉得赵景深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所以铺好床之后他就特别主动开始干活,赵景深想要帮忙,他一点不让,只说:「我做得快,你去歇着。」 赵景深也不多言,过了一会儿从卧室拿了一个智慧型手机出来,说:「这是我高中用过的手机,考上大学之后换了个性能好的,这个旧的一直没处理,给你用吧,你的手机太不方便了。」 陶知哪敢接,他在围裙上擦着自己湿漉漉的手:「不要不要,我这个可以的,你太客气了,我真的不要。」 「手机换代太快了,这个我用了三年,现在出去连一百块都卖不到,放着不用就和一块砖头没什么区别,你拿去吧。」 赵景深也不再徵求陶知同意,直接将陶知的老人机拿起来拆下了通讯卡,老式sim卡都是大卡,赵景深便拿着剪刀一点一点将大卡修剪成小卡,陶知看在眼里,也知道拒绝不了,只得更卖力地拖起地板,低着头说:「真是太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我能闲坐在这里不也是因为你在打扫卫生吗?」 赵景深打开手机操作了一番,说:「我给你註册一个微信号,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联繫,你也可以加别的同事朋友,这个方便很多,操作我就不教你了,你自己玩一玩就会了。」 陶知虽然没用过智慧型手机,但也不至于一窍不通,他连连点头,又听见赵景深说:「再给你下个招聘软体,以后找工作可以在这个上面看看。」 「好,谢谢你啊。」 「不客气,这家里没什么需要打理的地方,我能做也会尽力做,但我不会做饭,所以这方面还要麻烦你,但我一周可能也就回来一两天。」 陶知急忙答应下来:「说什么呢赵同学,这都是我应该的啊,你喜欢吃什么尽管说,我肯定让你吃饱饱的。」 「好,那就辛苦你了。」 两人一个大扫除一个摆弄手机,虽然话不多,但气氛很和谐,等到陶知在进行收尾工作的时候,赵景深才再次开口了,这次,他的语气却有点不一样。 「对了,有两件事。」 陶知直起腰,两个人先是互相看了一眼,随后陶知便敏锐地察觉到赵景深有什么话想说,他立即道:「你说吧赵同学,没事的,你要是想让我再帮忙做点什么都没问题的。」 「不是让你做什么。」赵景深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窗户,道:「我不喜欢家里有任何异味,所以时常开窗开门通风,睡觉也从来不关门,你住次卧,我也希望可以通风,这样空气好。」 陶知「哦」一声:「不关门这很正常啊,夏天太热了我们都是不关门睡觉的,而且空气流通起来也对身体好,这没什么啊。」 其实陶知确实不在乎关不关门的事情,他还觉得城里人都好讲究呢,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催促下一件事:「还有什么事呢?」 赵景深这次将眼光落在了陶知身上:「第二件就是我不喜欢地板上有水,所以你每次洗完澡的话,等头髮干了再出来,可以吗?」 可以吗,这四个字说得很轻,陶知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髮,说:「我该剪头髮了。」 赵景深说:「抱歉,我毛病比较多。」 这句话陶知可太不能认同,在他眼里,赵景深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是最善良最聪明最优秀的大学生,有点小毛病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谁都有自己介意的点吧。 于是陶知连忙宽慰赵景深:「别这么说,我能理解的,我头髮短,多擦几遍就干了,这算什么呀,不要紧的。」 「谢谢。」赵景深说:「我也一样,不会滴着水出卫生间。」 「没事的,一点也不要紧。」 陶知觉得这只是两件芝麻小事而已,如果这样的芝麻事他都让赵景深难做的话,那他这个朋友就太不合格了。随后,赵景深简单给陶知教了一下智慧型手机的基本操作,这很简单,陶知两三下就会了,一直说:「好高级啊,真厉害。」 中午陶知要做饭,冰箱里却只有一袋速冻饺子,煮了之后他便向赵景深问清楚了这附近的生鲜超市——当然,他问的是菜市场,然后又仔细盘问了赵景深的口味,喜欢什么不吃什么,他都一一用小本子记了下来,最后他有点感慨,说:「你和我弟弟一样,在外面风风火火,回家还是个挑食的毛头小子。」 赵景深没说话。 陶知才突然想到之前他们就这个话题聊过,他顿时有些慌张,说:「抱歉抱歉,我不是说你是我弟弟的意思。」 「没事。」 赵景深并未延续这个话题,但陶知总觉得自己还是无形之间得罪了他,他又暗暗责备自己不会说话,但赵景深已经端着碗碟去厨房了。 第20页 下午,陶知要继续去上班,赵景深说自己从今天起就不去打工了,准备置办东西开启大学生活,陶知便想着从自己的存款里拿出一点,给赵景深也买一个开学礼物。 住处定下来,张文骏的骚扰随之消失,开学也意味着马上就能找到陶勉,所以陶知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工作都分外卖力, 老闆娘跟他开玩笑:「小陶红光满面的,这是谈恋爱了?」 陶知笑着摆手:「怎么会,您想太多了!」 老闆娘也跟着笑:「你长得多秀气,好多客人都爱看你,我都发现好几次了,要是真有合适的处一处也行嘛。」 陶知知道自己的情况,就只能打哈哈:「是,有合适的就处,不过我太穷了,还是攒几年钱再考虑这件事。」 老闆娘又问起赵景深:「那个年轻人要开学了吧,以后是不是不来了,他真帅气,我实在很喜欢他。」 「哈哈,他是要开学了,以后估计不怎么能见到了,他人可好了,真是品学兼优。」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赵景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最后老闆娘突然说:「我侄女就在隔壁大学呢,虽然不如临海大学但也是个全国前十的好学校,小陶,你把小赵的联繫方式给我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陶知一愣,不知道怎么话题偏到这个方向,他想了想说:「我还挺不好意思,我回头问问他吧,不过他们都还小,才十八岁,您也太着急了。」 老闆娘沖陶知眨眨眼睛:「晚了就被别人抢走了!」 这件事虽然是个小事,可还真让陶知有些为难了,赵同学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这话怎么开口呢?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过私人了? 可是陶知已经应承下来,就不得不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凌晨两点多他轻手轻脚回了家,想着等等用毛巾擦擦身子先睡觉,却在一进门就听见了赵景深的声音:「回来了?」 陶知从玄关走进去:「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作息有点没调整过来,半天睡不着。」 脚步声从卧室中响起来,陶知再一眨眼,赵景深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扶着门框说:「你进去洗澡吧,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本是一个平常的场景,可不平常在赵景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个平角内裤,黄色的床头灯从卧室里映出来,模煳了赵景深的五官,却让他的轮廓变得异常清晰,陶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就看到人家的胯丨间,他登时脸色烧红,眼神偏到旁边,急急忙忙穿拖鞋:「好,好。」 -------------------- 这是补2号的,我没注意周四竟然忘了更文,抱歉,这里补上,另外从本章开始往后基本都是小陶视角啦~ 第11章 2 生气了 陶知放下挎包,拿了换洗衣服往前走,赵景深侧身让开,却还是贴着门边,被挤占了一部分位置的门口便狭窄到刚好能让陶知经过,他冒出汗水,很是侷促,从赵景深身边过去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见他精瘦的腹部,心里一阵悸动,指尖都有些潮湿。 「里面有新毛巾你拿着用吧,左边热水右边冷水,洗髮沐浴的瓶瓶罐罐都在台子上面。」 陶知应声说好,但他发现自己没拿牙刷,想出去再拿的时候却看到赵景深还站在门口,他便瞬间露怯,又钻回了洗手间。 关门脱衣,陶知想了想还是将门反锁了,然而刚刚拧动,赵景深就敲门:「牙刷给你。」 陶知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不得不将反锁按钮重新拧开再开门,心里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反锁干什么?好像防备别人一样,可他防谁也不应该防赵景深啊。 但赵景深只是将牙刷递进来就走了。 陶知洗了澡换好衣服,将地板拖干净,然后打开门,试探性向卧室看了一眼,赵景深也刚好看过来:「洗完了?」 「嗯,你怎么还没睡?」 「失眠了,刚才听了会歌,等头髮不滴水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陶知点点头,又钻回洗手间用毛巾擦头髮,擦了好一会儿,确保头髮基本干爽之后他才走出来,说:「里面还有点湿,你进去小心点。」 赵景深看他一眼:「你把换气和暖风打开,一会儿就干了。」 陶知才知道还有这种功能,他对着开关研究一番,张着嘴很惊讶,赵景深趴在床上,说:「天气冷了之后你洗澡记得把暖风打开,别感冒。」 陶知心里暖唿唿的,又觉得赵同学真是个好体贴的好孩子啊。 这是第一次在新家过夜,虽然没有关门,但陶知安全感十足,明明屋里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他觉得被子枕头都有一丝清爽的淡香似的,很快进入了舒适的梦乡。 因为睡得安宁,陶知没有发现卧室门口长久驻足的身影。 后来几天里,陶知一直想找机会问问老闆娘委託的事情,但面对赵景深他却总是有点胆怯,觉得这样私人的事情自己怎么好意思干涉呢,才认识一个月,就要插手别人的感情生活了? 在临海大学开学的前两天,老闆娘又提了一次这件事,陶知才在饭桌上鼓足勇气,问赵景深:「赵同学,那个,我老闆说想要你电话,想让你和她侄女交个朋友,你觉得行吗?」 赵景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陶知:「交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 陶知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皮蛋粥,说:「她说是交朋友,但其实可能也是谈恋爱......」这话底气不足,陶知越说越小声,最后自己总结道:「我也说你太小了还不需要考虑这件事,进了大学虽然比高中宽松很多但还是要以学习为主,那我就拒绝她了,以后这种事我不问你。」 第21页 「嗯。」 被拒绝了之后陶知反而轻松了,虽然从头到尾加上「嗯」赵景深也只说了十一个字,但陶知将学习、年龄、环境通通摆出来,长篇大论给老闆娘交了差,老闆娘颇为遗憾:「可惜啊,我侄女在理工大学,我看那些男生都聪明,但都不如小赵大方帅气,哎呦。」 陶知只能说:「才华最重要,才华和能力才是第一位的。」 似乎这个话题对陶知和赵景深的关系有些改变,大学开学前一天,一向话少的赵景深忽然问陶知:「你想谈恋爱吗,我有个朋友,男的,条件不错,可以介绍给你。」 当时两个人正在收拾行李箱,为明天的开学报导做准备,闻言,陶知一个不慎就将赵景深的笔记本电脑摔在了地上,他吓一跳,手忙脚乱去捡电脑,却和赵景深的手碰在一处,于是他再次勐然缩手,动作幅度很大,赵景深顿了一下,继续捡起电脑打开了。 「没事吧,没摔坏吧。」 陶知像做错事的孩子,想凑过去看又不敢,赵景深按了几个按键说「没事」,收起电脑的时候,他说:「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手,不用这么大反应。」 灯光给赵景深的侧脸涂上一层阴影,他本就不爱笑,面无表情的时候是很冷漠的,陶知懊悔不已,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赵景深没有回应,抱着电脑回了卧室,陶知觉得心上像爬了蚂蚁一样焦虑起来,他是不该有那么大反应,换位思考,如果朋友对无意间的身体碰触表露出这样大的抗拒,那实在令人伤心透顶。 午饭还没吃,陶知本来打算装好行李箱就去做饭,他早已想好了菜品,荤菜就做红烧肉和鱼排,素菜就做白灼菜心和日本豆腐,再搭配一份玉米排骨汤,也算是庆祝开学,可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看赵景深不太高兴的样子,今天的饭还能吃吗? 陶知才意识到赵景深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稳重,他刚刚十八岁,还是一个很敏感的大孩子,所以陶知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件事去道歉。 他踌躇一阵,走向了开着门的主卧,到了门口他便不敢进去了,赵景深正在把自己的通知书和证件装进文件袋,看见陶知,他手下没停,说:「怎么了?」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陶知走进来,想要拿起桌上的证件信息,可就在他的手指将要落下的时候,赵景深却很快将那沓东西拿起放入袋中,只落了陶知悬在上方的空空的手指。 陶知收回手,告诉自己这是赵景深对他刚才行为的小小报復,他不介意,反而更应该坦诚,便道:「赵同学,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赵景深将文件袋的封口扣起来:「没什么。」 「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的......那个你也知道,所以对别人的肢体接触会有些过度反应。「 赵景深说:「嗯。」 陶知觉得气氛并未缓和,赵景深似乎也并不接受他的道歉,他有些急了,又说:「明天你就要开学了,要开开心心去啊,别被我影响了心情,我真的很抱歉,你别在意。」 赵景深没什么表情,继续说了两个不痛不痒的字:「没有。」 这哪里是没有啊? 陶知也不再多想,也不再徵求赵景深的同意,一步跨上去,伸手就握住了他的手掌,赵景深的手很大,他捏着他的虎口处,只觉得温热而厚实,是让人很安心的触感。 「你看,我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我不会抗拒你的接触,真的。」 陶知为了证明自己,又伸出另一只手,两手合围总算能将赵景深的一只手包裹起来,他甚至突破了自己往常与人的界限,大胆又过分地用手指抚摸了赵景深的指骨,不过动作很快,没什么暧昧感,倒像小孩子玩花绳。 也因为这个故意为之的动作,陶知掩饰了自己内心中的颤动,他是同性恋,对外形条件优秀的男性的碰触没有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是花前月下的时候,现在是他要安慰一个敏感的孩子。 「你看,我怎么会牴触你呢,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我真的不想让你不开心,所以希望你能理解刚才的行为只是一种下意识,真的不是故意的,不会牴触你。」 赵景深的脸色一直很宁静,只是刚开始他看着文件夹的纽扣,在两人手指交缠的时候将眼光转移在了手上,他没反应,陶知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就愈发着急想要把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再说一遍,可就在他第三次准备重复刚才的话时,赵景深忽然将手指从他的指缝中探出来。 「你手好凉,空调太冷了吗?」 他纤长灵活的手指只是从指缝中轻轻一钻,就将陶知的手反握住,然后捏了捏,挨在一起的皮肤泛出白色,陶知愣住,反应过来时又下意识想要躲开,可就在他动了抽手的力气时,赵景深却用了更大的劲,说:「你刚才还说你不牴触我。」 陶知的唿吸迟滞起来,可赵景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松了手,转而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陶知觉得,他好像又搞砸了。 可是方才手指被握住的一瞬,他真的无所适从,他想再开口说点什么,但赵景深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会介意的,既然你不喜欢身体接触以后我也会注意,互相尊重,我明白这个道理。」 第22页 陶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我刚才说要给你介绍朋友也是认真的,他人不错,是真心想找一个合适的人,这个圈子挺乱,所以游离在外的你们很珍贵。」 陶知喉头有些干涩,他当然不考虑这些事,便干巴巴说:「不用了。」 「为什么不试试呢,他长得挺帅,挺优秀的。」 「我......我配不上。」 「没有这种说法吧,谈恋爱还要看配的配不上吗?国内又不能结婚。」 可陶知还是坚决摇头:「真的不用,谢谢你了赵同学,我现在一穷二白,找到陶勉之后也会离开这里,就算真的谈恋爱也很难维持,所以还是不要了。」 「哦,好吧。」赵景深将文件夹一併塞进电脑包内,拉上拉链,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那你以后也不准给我介绍对象。」 啊? 陶知跟着出门,看着赵景深蹲下来装电脑的背影,忽然就觉得这小孩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幼稚,原来是为介绍对象那件事在生气吗?这方式还真是特别。 想到这里,陶知也放松下来,每次察觉到冷脸赵同学内心属于少年人的个性,他才会有种自己原来是长辈的感觉,也才会觉得赵同学是可爱的——平常总是冷脸不言语,那就真有些过于成熟了。 吃午饭的时候赵景深递过来一张卡:「饭是两个人吃,我也该出点钱。」 陶知平日节约,这样一顿丰盛的饭菜其实很让他肉疼,可他白住别人的地方,怎么能收什么饭钱?他将卡推回去:「一点肉菜怎么能要你的钱,我都没有付房租。」 「你很少做这么多菜,这些排骨这些肉,我都很喜欢。」 陶知笑开,正想说你喜欢就好,结果赵景深就道:「但我要每顿饭都吃肉。」 说完,他埋头将排骨的脆骨嚼得咔滋响,陶知才意会到他的意思——以前太素了,他宁愿自己掏钱让陶知做荤点。 陶知便有点抱歉又觉得好笑,赵景深在他面前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但他说得也对,自己在吃饭方面是小气了些:「对不起啊有点委屈你,我是习惯了,以后我就知道要给你做什么菜了。」 赵景深冷不丁问:「你给你弟弟也每天都吃素吗?」 「啊......」陶知用大拇指指甲划了一下鼻尖,说:「他啊,做不到顿顿有肉,但是午餐都会有的,不过他是小孩子,那时候正长身体......」 言外之意赵同学你长得高大健气......但是陶知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他止住话头,给赵景深夹了一块肥瘦正好的红烧肉:「那你多吃点,还能再长高呢。」 结果这句话怎么戳到了赵景深的脾气,他语气又闷又酸:「不想长高了。」 陶知已经能从赵景深跨域很小的声音中听出他的情绪,他就不敢再火上浇油了,一个劲儿给赵景深夹菜,才把「大朋友」安抚下来。 原本陶知想第二天去送赵景深入校,但赵景深拒绝了,说自己早上就过去,让陶知好好休息,陶知想着或许他的父母也会来,便打消了念头。 烧烤店离附近几个学校都很近,所以下午很热闹,双车道的小巷被送孩子的家长堵得水泄不通,店里人一会干活一会跑出去看看,有个新招来的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直在念叨路上的车,这个是帕拉梅拉,这个是大g,这个是林肯,陶知听不懂也看不懂,他的眼光一直落在那些衣着朴素风尘僕僕的孩子们身上。 临海大学是顶尖学府,很多孩子都是冲破环境与阶级考上来的佼佼者,但在大一开学的门口,学生之间仍有着很大不同。有人帕拉梅拉,有人衣衫简朴,甚至有个孩子的行李箱轮子是坏掉的,他费力拉着箱子向前挪动,在八月底的烈日下晒得汗水淋漓,好在有学长过来搭了把手,陶知的心才跟着放下。 但他牵挂的,其实是分别六年的陶勉。 他期许能在这里看见陶勉的身影,但大概率就算看到也认不出来,所以他只能靠着感觉去猜测,谁像陶勉的身形,谁像陶勉的肤色,他会一个人来还是会和父母一起。不过看来看去也没个准,记忆里孩子的面孔已经有些陌生了,当年他离开村里时带了唯一一张和陶勉的照片,可惜路上钱包被偷,照片也不见了,仔细想想,他真的不太记得陶勉的模样了。 老闆娘喊他们回去干活,陶知最后望了一眼拥塞的街道,好像也没有见到赵同学呢,他应该已经在学校里安顿好了吧。 -------------------- 想看大家的留言!多多益善!爱你们~ 第12章 3 礼物 所以陶知又给赵景深发了一条消息:【到宿舍了吧,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我说】 没过一会儿赵景深回覆:【不用担心了,你好好工作吧】 陶知又发了个:【祝你开学快乐】并附带一个笑脸,结果被那个数车的年轻小伙看见了,说:「陶哥你也太会说话了,谁开学快乐啊,我看见上学都头疼。」 「那是你,跟人家临海大学的高材生怎么比。」老闆娘在旁边加了一句,然后赶着大家去干活了。 陶知挺喜欢烧烤店的氛围,但工资确实太低了,从上次赵景深提过可以去做家政的时候他就有些心动,但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总觉得自己为了钱离开就像是一种背叛。 他不是一个洒脱的人,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第23页 赵景深不在的日子里,陶知过着规律的生活,他们时常发简讯,多数是陶知问问赵景深好不好,吃饭适不适应,住宿怎么样,舍友又如何,赵景深的回覆很简短:【能吃】【还行】【人都不错】。 陶知其实有点想问问陶勉的事情,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了就仿佛在催着赵景深似的,好在一周之后的某一天,赵景深主动提起:【最近在军训,大家互相之间都不算熟,所以没什么你弟弟的消息,等正式上课了我继续帮你问】 陶知无以为报,发了一句:【等你回来我做大鱼大肉给你吃】 赵景深:【。】 两周之后的某一天,陶知在凌晨两点多钟回到家,刚一开门他就发现屋内是亮的,当时他以为自己早晨出门忘了关灯,但赵景深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卧室门口:「回来了?」 「赵同学!」 陶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开心,他叫出这三个字,语气里的兴奋让灯光都好像晃了一下,他换下鞋子朝赵景深走过去,说:「才两周不见,怎么觉得好久了,我看看,你是不是晒黑了点?怎么瘦了呢?」 他左右看着赵景深,就差上手摸了,赵景深却先一步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浅尝辄止地圈了一下就松手:「你瘦了。」 陶知抿起嘴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吃过晚饭了吗?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回来多久啊,怎么还不睡呢?」 三个问题,赵景深只回答了一个:「两天。」 「那我明天中午给你做好吃的,明天我早点起来去买菜,家里没什么肉,我给你炸鱼丸吧,我做的鱼丸汤很好喝的,我弟弟最喜欢吃。」 陶知絮叨起来,赵景深说:「你休息吧,要买什么菜告诉我,我明天去买。」 「你也要休息啊,你这么晚才睡。」 「我刚才睡一觉了,怕家里突然有人吓到你,才醒来又开了灯。」 陶知可能激动过头,头脑异常清楚,闻言问道:「那你怎么没提前发个消息说说啊?」 赵景深难得无话可说,所以转身回卧室了。 陶知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是又说错什么了?但他并不在意,他很开心,洗完澡之后又像以前一样探出头看赵景深,赵景深指了指贴墙放的一个摺叠凳子:「坐着吧。」 陶知记得以前家里没这个东西,他一边打开一边问:「你买的吗?」 「嗯,你总站着看我,很奇怪。」 说话的时候赵景深一直在看手机,陶知便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坐下来说:「我不像你们年轻人喜欢玩游戏什么的,我拿着手机又没有消息可发,就不看了。」 「游戏没什么好玩的。」 陶知想问那你在看什么呀,但他没说,只是托着下巴看正在玩手机的赵景深,其实手机挡了他半张脸看不到什么,但陶知还是看得出神。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明天我晚点去店里,吃完午饭之后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商场,我想买个东西。」 赵景深从手机后面露出半张脸:「买什么?」 「我想给我弟弟买个礼物。」 「什么礼物?」 「手錶,本来想买球鞋,但是我不知道他多大码。」 赵景深换了个平躺的姿势,说:「可以,你头髮干了吧,早点休息。」 陶勉摸摸脑袋,好像是干了,他便站起来将小凳子放好走出了卧室,临了要迈出去的时候,他偏过头对赵景深说:「晚安。」 或许这个回头有些突然,陶知看过去的时候,他发现赵景深虽然拿着手机,但眼神却是看着门口的,于是他对赵景深笑了一下,便顺手关了门出去了。 第二日,陶知起床的时候发现赵景深竟然在厨房里,他没洗脸就跑过去,两人一对面,陶知发现赵景深的表情有一丝丝尴尬,同时,厨房里也有一股焦煳的味道,他打开锅盖,才发现锅里煮着......稠得像米饭的黄色白粥。 「你做的?」 「想着你挺辛苦,所以自作主张,结果失败了。」 赵景深拿着一把大勺,像模像样地说着话,陶知失笑,从他手里拿过勺子,说:「火太大了。」 他搅了搅锅里粘稠的粥,说:「你去接点水。」 「不吃了,一股煳味。」 「怎么不能吃呢?等会我拌凉菜,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吃猪耳朵,和稠粥很配嘛,热菜做个鱼香肉丝吧,你还想吃什么?」 「不想吃煳粥。」 赵景深不太高兴似的,可陶知心里却很可乐,他猜测大少爷在家里应该什么都不做,但这样的善意不比一碗粥更让人宽心吗?他愈发觉得赵景深可爱,便自顾自添了水,说:「我就爱喝煳的,你要是不喝也行,刚好这一锅都给我。」 赵景深不说话,出了厨房。 煳粥虽然味道不佳,但陶知吃得津津有味,赵景深却是一口未动,感觉对那碗粥甚是嫌弃。 吃过饭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商超,陶知在这个商场的玩具店兼职做着扮玩偶的工作,所以虽然他来过很多次,却第一次是顾客的身份。他避开去店里的路线走了另一边的扶梯,对赵景深说:「不上班的时候一点也不想碰见同事。」 「不上学的时候我也不想碰见同学。」赵景深道,他停在指示牌前看了看,说:「三楼有卖手錶的,对了,你预算多少?」 第24页 「预算?」陶知想了想,「他们说那个卡什么欧年轻人都喜欢,我看上一款红黑配色的,好像贵点,八九百呢。」 赵景深抬头看看,说:「上三楼吧。」 商场很大,内部整体呈弧形设计,天顶都是乳白色,带着金色的流线, 陶知乘着扶梯上去的时候,一边看一边感嘆:「天天来,还没发现这里这么漂亮呢。」 赵景深总是不回话,但陶知也习惯了,他兀自感嘆完这个又感嘆那个,等到了三楼,赵景深迳自带他走向卡西欧的店,陶知又赞嘆:「你好厉害啊,不看路标就知道在哪。」 赵景深这次回话了:「招牌那么大。」 陶知哪里知道卡西欧的招牌长什么样子,何况那牌子上写得还是英文,他跟在赵景深后面亦步亦趋走进去,心里漫起一丝丝紧张,因为他没有进过这样「高消费」的地方,实在无法从容应对,店员笑着招唿他们进来,但陶知只是尬笑一下,就扭头看向了柜檯。 「有没有红黑配色的手錶?」 赵景深先问了一句店员,然后回过头问陶知:「你要电子的还是机械的。」 陶知歪头:「啊?」 赵景深便对店员说:「都看看吧。」 陶知在后面观察着赵景深,觉得他这种从容不迫的气质真的很令人艷羡,哪像自己,胆小的连怎么和店员说话都不知道。 这家店招牌虽然很大,但是店面并不大,店员拿了四五款手錶过来,一字摆开给陶知二人介绍起来,然后说:「是哪位买,可以试戴一下,手錶还是要试试才知道合不合适。」 陶知指着赵景深:「他试。」 赵景深看了一眼陶知,说:「不合适,你自己试吧。」 陶知心想赵同学真是难说话啊,他连忙做小伏低,小声说:「你试试吧,我皮肤太黑了,我弟弟没有这么黑的,他白很多,和你差不多。」 赵景深这才顿了一秒,伸开手臂:「好吧。」 陶知在后面吸气,认真观察起赵景深的手腕部分,他肤色白,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连接到筋骨明晰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绷得很紧,是少年人才会有的一种生命力,很好看,很有力量感,很年轻。 陶知指了指几款手錶的其中一个,说:「试这个吧。」他觉得这个最好看。 店员给赵景深戴上手錶,红色的錶带和黑色的錶盘压在他白色的手腕上,颜色的组合充满冲突性,却很和谐。店员还在介绍:「这款指针是夜光的,錶盘偏大,但是帅哥戴上刚刚好,男孩子戴这个最好看,红色买的人少,也不会撞款。」 赵景深抬起手腕看了看,然后将手腕递在陶知眼下:「买吗?」 陶知的眼睛却瞥向了他曲起的手指,骨节分明,青色蜿蜒,他让自己收回目光,说:「就这款吧,多少钱啊?」 「咱们今天打折,折后990,很划算的噢。」 九百九,对陶知来说还是有些昂贵了,他本来张了张口想讲价,但是店员殷切的目光和这里光鲜明亮的环境让他很难开口,他便说:「就要这个了,您把盒子给我,但是不用装了,他戴着就行。」 「好嘞,这边付款,我给您开票。」 可陶知要跟着店员去付款的时候,赵景深却忽然攥住他的小臂:「不装起来吗?」 「你戴着吧,买给你的。」 陶知语速极快地说完话,逃也似跑去了柜檯结帐,虽然只有几步路,但他走得心里咚咚跳,他生怕赵景深那个冷硬脾气,万一拉着他说不用了不买了那可怎么办,他有些后悔应该结完帐再说实话,可...... 好在赵景深只是站在原地,等陶知结帐之后两人一起走出店外,他才问:「为什么送我手錶?」 「嗯,朋友嘛,都是互相的,你帮我这么多,我送你礼物也是应该的,我要是在外面住,房租都不止这么多呢。」 赵景深闷着,陶知心里就忐忑着,他感觉赵同学十有八九是要生气了,但是为什么生气呢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打招唿就买礼物?他又觉得世上没有送礼还被生气的道理,便又说:「你戴着吧,你戴着好看,真的,很配。」 他们迈上了下一楼的扶梯,转角的时候,赵景深终于说话了,他说:「谢谢。」 第13章 4 不该听到的声音 陶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抿起嘴笑,说:「我知道我要是说实话你肯定不愿意陪我来的,我聪明吧?」 赵景深的侧脸似乎绷着,下颌线很紧,陶知觉得自己问的这句话有点傻,也没想要个回答,谁知赵景深忽然松下力气来,侧着头看陶知:「聪明,我很喜欢。」 陶知这才咧开嘴笑:「喜欢就好。」 送出了这件礼物,陶知觉得自己和赵景深之间的差距好像缩小了些,出了商场,陶知看看时间:「赵同学,我要去上班了,就不回去了。」 赵景深直接开口问:「我之前和你说过做保洁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我有朋友买了新房要打扫,如果你有意,我可以介绍你去,一小时三百。」 「这么高?」 「这是个机会,如果是我我肯定去。」 赵景深和陶知对视,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让陶知觉得自己那点犹豫不决的小心思好像一下子被看穿了一样,他知道如果自己说换工作就像背叛现在的老闆,肯定会被赵景深耻笑,所以他不敢说,他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无论自己在临海待多久,能多赚点不就要多赚点吗,谁还嫌钱多呢? 第25页 「赵同学,我其实有些顾虑,因为我不够专业,辞了烧烤店的工作之后如果干不好保洁,那到时候会更难办,再者我是男的,感觉做保洁的话大家都不太信任男的,我觉得......」 「想太多,打扫卫生能有多专业,有了辅助工具,你能做得更好,男女就更不是问题,大家只看工作质量。」 虽然说得轻巧,但是并没有打消陶知的顾虑,赵景深又说:「你自己想吧,想好了和我说。」他便走了。 这一下午,陶知的心都不在工作上,他一边为自己设想了很多艰难险阻,一边也想干三个小时就能赚在这里干三天的钱那该多爽快,想来想去,他给赵景深发消息:「那我先去试试吧,我可以请一天假偷偷去。」 赵景深回復道:【好】 三天后,赵景深让陶知请了半天假去一个保洁公司短暂培训了几个小时,学习了一些常用工具的使用,再两天,便迎来了陶知的第一次试工。 他不敢怠慢,虽然客户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但他还是规规矩矩戴上鞋套和帽子,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毛巾微脏就要洗,刮板刮不下的一些细小斑痕就用指甲刮,因为细緻,陶知最后用了四个多小时才打扫完所有房间,但他觉得是自己的原因,还是按三个小时收了钱。 九百块即时到帐,陶知兴奋得在房间里嚎了两声,那种快乐爆表的感觉真的不是几句话可以形容,他觉得如果自己再胆大一些,肯定要对大街上每个人都说:「你怎么知道我四个小时赚了九百块钱。」 最后,陶知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赵景深,赵景深应该是在上课,下午六点多才回覆:【恭喜你啊】 【要谢谢你,是你给我介绍的工作,赵同学,我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你】 陶知也是个性情中人,打这段字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点热泪盈眶了,想到自己当时揣着几百块来临海,谁知道有一天也能三个小时赚到九百块,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赵景深才好了。 赵景深回復道:【我明天没课,等会回家,买点酒庆祝一下】 陶知连忙打字:【我请客,我买】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上次醉酒之后的阴影也并未散去,但这是赵景深开口说喝酒,那就一定要喝,而且和赵景深喝酒还能有什么不安全吗? 陶知买了一打啤酒,回家的时候赵景深已经在家了,两人一见,陶知竟有一种想扑上去拥抱他的冲动,他心说自己是开心疯了,便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和赵景深打招唿:「你回来了,我还买了凉菜,但是我不能喝太多,明天还要上班。」 赵景深提着啤酒进了客厅,将外面的塑料纸拆开,一瓶一瓶摆在茶几上:「我喝。」 除了凉菜,陶知还切了一些火腿,拆了几包盐渍花生,端着两个盘子到客厅的时候,赵景深已经开了电视,科教频道播放着故宫的纪录片,背景音乐厚重而沉郁,陶知说:「看这个吗?」 赵景深换了个台,新闻频道,主持人和嘉宾正在分析国际形势,他放下遥控器,说:「看这个。」 陶知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和兴趣,他坐下来,不管不顾就是夸:「你好厉害,这种东西我是一点搞不明白,欧洲在哪我都不知道。」 「在亚洲的西边。」 「哦对对,我知道了,难怪我们说他们是西方人我们是东方人,看我笨的。」 赵景深将盘子放在中间,开了一瓶啤酒,说:「如果还想上学的话,成人大学也可以。」 「想上和能上那是两回事了。」陶知笑了笑,「我在临海待不了很久的,以后等我赚钱了,工作稳定下来,我挺想去念念书的。」 赵景深把倒满啤酒的纸杯推给陶知,又给自己倒一杯,说:「你要是离开临海,我大概会很不适应。」 「嗯?」 「你在这儿,我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走了,我就要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 这话让别人听肯定觉得赵景深将陶知当保姆了,可陶知不这么觉得,他能为赵景深做点什么那高兴还来不及呢,他说:「没找到我弟弟,我还不能走呢。」 赵景深夹了一片火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慢慢喝起酒来,陶知虽然听不太懂节目上的专业术语,但对这方面还挺感兴趣,不停地问赵景深这两个国家离得远吗?他们为什么打仗?中间怎么还有个国家在撺掇呢?赵景深都能一一解答,陶知便越喝脸越红,话也越密,心情也更诚挚,他不住地夸奖赵景深:「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太完美了,赵同学,如果我家弟弟也像你一样就好了,那我心满意足,我就放心了。」 起初他说这种话的时候赵景深都没什么反应,但这次提到了弟弟,赵景深忽然偏过头,他静静看着陶知,看得陶知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他行动迟缓地摸着脸,说:「怎么了,怎么了?」 赵景深捏了一颗花生米,毫无预兆地塞进了陶知的嘴里,陶知懵懵的,感受到自己的牙齿碰到了赵景深的指腹,口水也蹭上了,他抽了一张纸递过去:「你擦擦手。」 赵景深莫名其妙:「擦手干什么?」 「口水,沾了我的口水。」 陶知不依不饶要将那张抽纸递给赵景深,赵景深最终接了过去,但并没有擦手,而是说:「又不脏。」 第26页 「脏死了,口水。」 陶知端着脸看赵景深,执着地努着嘴想让他擦手,可赵景深却新开了一瓶酒递在陶知的嘴边,说:「喝。」 陶知接过来,咕咚咕咚闭着眼睛灌了小半瓶,放下来的时候前襟洒了一大片酒水,他摆着手:「喝不动了。」 然后他用昏然的双眼看向赵景深,就见赵景深拿起这瓶喝过的酒放到了嘴边,一饮而尽。 他的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酒液从他的嘴角渗出来,一缕一缕地流,陶知看得很呆,他的目光无法从赵景深的喉结离开,他甚至有一种想要摸一摸的冲动,然后他从发昏的头脑中拔出自己的意识:你别疯吧。 赵景深将空瓶子墩在地上,用手臂随意擦了擦嘴角,说:「口水脏吗?」 陶知不太能理解这四个字,半天才蹦出一句:「好像,不脏。」 「那就对了。」 赵景深又捏起一粒花生,像刚才一样塞进了陶知口中,然后他舔舔手指,又拿了一片火腿吃了,说:「你醉了,去睡吧。」 陶知的第一反应是我没醉,但他的嘴巴太慢,等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赵景深已经将他拉了起来:「一滩烂泥。」 陶知虽然成了一滩烂泥,但他还知道自己的卧室在哪儿,他发现方向不对,说:「那边,那边。」 赵景深却架着他的胳膊只顾向前走,说:「我也睡。」 等到最后被扔到床上,陶知也管不上这是哪里的房间哪里的床了,他只觉得很舒服很软,找到枕头就进入梦乡了。 这一夜睡得安宁,陶知醒来的时候发现屋里昏黑,看看时间是清晨六点多,他头有点疼,一抬手,才发现自己胳膊压着的是赵景深,他吓得差点喊出来,但还好,赵景深一动不动,睡得正熟。 陶知这才松一口气,他侧头一看,发现赵景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内裤,头髮看起来干干爽爽的,看起来是洗过澡才睡的觉。但他就不一样,短袖一股酒味和汗味,身上黏煳煳臭烘烘的难受死了。 空调温度很低,陶知将温度调高了点,将赵景深压在身下的被薄被抽出来给他稍微盖了点,赵景深动了动但仍然趴着,臀部挺翘,背肌厚实。 陶知没敢多看,他轻手轻脚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打在身上,陶知闭着眼睛享受着毛孔的舒张,他在水中张嘴唿吸,觉得很舒服,甚至有些不愿意离开,但他节省的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他洗完之后就关掉了水,因为酒意未散,睏倦还在包裹全身,他擦了两三分钟头髮就觉得很累,便放下毛巾坐在马桶上打盹,牢记着赵景深的规矩。 卫生间温度高,陶知够着够着将门开了个小缝通了点风,就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这个盹打了多久,陶知勐然歪头,才稀里煳涂睁开了眼睛,他觉得脖子酸痛,向上一摸头髮,已经干透了,他便艰难地站起来准备出去,可是刚刚将门缝拉开一点,他就听见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起初陶知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带一点黏稠,带一点嘶哑,本能让他止住脚步竖起了耳朵。仔细去听,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音色,调高时会从鼻中哼出轻轻的喘息,调低时会从喉中磨出细细的轻哼,是袒露欲丨望时的人体本能,是一种取悦自己的迷离快丨感。 陶知的脸颊连着耳朵都红透了,都是成年人,他当然知道赵景深在做什么,此刻,那顺着尘埃漂浮而来的情丨欲让他无地自容,他是同性恋,喜欢男人,而现在有一个男人在离他不过一米多的床上自丨慰,他羞耻又羞怯,不敢再听又很想继续听,他也觉得身体很热,但理智终归占了上风,他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对自己说:别丢人了,别丢人了。 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不能有,陶知这样想,他强行将脑海中的过度思维全部清除,只想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出去。 除去这件事本身带着的情丨色意味,其实只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总之赵景深没什么错,陶知反省自己,明明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稀里煳涂睡在别人的卧室也就算了,非要早起洗澡做什么?这下好,怎么出去呢? 耳边萦绕的低丨喘根本无法隔绝,那凌乱的声音让陶知无法不去想像赵景深的脸,他那么帅,做这种事的话肯定会很性感吧,他身材那么好,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心跳加速。谁会得到他,谁有机会和他同床共枕,谁能看到他在床上的那一面...... 陶知拉不回自己的思绪,自然也没有发现声音已经逐渐消失了,他垂着头还在想,忽然一瞬就觉得不对劲,一回头,门从外面被推开,赵景深冷着脸,上下仍是赤裸,内裤虽然穿着,但挡不住那里显而易见的勃丨起。 那冷冽刻薄的目光好像一把刀,将陶知从外到里剥了个干干净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赵景深先开口:「出去。」 -------------------- 猜猜赵同学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第14章 5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陶知的脸色一下子发白,他弓着腰,几乎是从赵景深的腰侧钻出去,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次,他战战兢兢关了自己卧室的门,坐在床边的时候已经睡意全无,他们之间好像不会有想像中的暧昧,因为赵景深的边界感太强,尽管他容纳他来到这里,可是这种越界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第27页 陶知如是想,他不断地回想刚才赵景深那个冷冽的眼神和石头一样坚硬的两个字,出去。这是第一次吧,是赵景深第一次对陶知发脾气,尽管只是两个字,可陶知仍然坐立难安,他想去道歉说我不是故意的,又像蜗牛一样缩在壳中觉得过两天就好了,他就这样纠结了许久,直到听见一声门响,「砰」一下。 他......出去了? 陶知踌躇许久,才试探性地打开卧室门,屋里一片寂静,主卧的门大开着,他小小叫了两声「赵同学」,无人回应。 的确是太羞愤了,换位思考陶知觉得如果是自己被别人看到这种事,那一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他又不免担心起来,这怎么办啊?赵同学会不会把他赶出去,赶出去事小,可失去朋友却是大事啊。 于是陶知拿出手机给赵景深发消息,他字斟句酌,删删减减,最终发出了这样一条信息:【对不起赵同学,我不知道我的道歉你接不接受,但我希望不要影响我们的友谊,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发完之后,陶知对着这句话观摩良久,又觉得最后两句很多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他几乎要愁死,怎么办,怎么办才好,赵景深不回復,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肯定生气了,那要怎么才能让他消气,怎么办? 陶知准备发送第二条消息,这次他决定学聪明些,先搜索了诸如「如何缓解尴尬」「如何哄生气的男孩子」「怎么能让男朋友消气」之类的话题,然后才郑重其事打开手机准备打字。 但他刚刚打了几个字,门响了,他立即冲出去,正好和进门的赵景深打了个照面。 赵景深和陶知对视一眼,然后很平淡地放下眼睛,关上门,将手里提的早餐向上抬了抬:「买了点早餐,吃点吧。」 陶知呆着,以为自己听错了,赵景深见他不接,也不再重复,换了鞋就越过他走向餐厅,陶知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走过去,却心里忐忑,一句话都不敢说。 袋子里有豆浆、油条、包子、八宝粥,陶知一边悄悄观察着赵景深的神色,一边没话找话:「你买的有点多......」 「能吃多少吃多少。」 赵景深打开粥碗,坐下拿了勺子,陶知坐在他对面,将吸管插进豆浆中,两个人无言以对,陶知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实在口拙,他只能沉默地吸着豆浆,多么希望早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可陶知觉得赵景深一定会说什么,他不是一个忸怩的男孩子,果然,在早餐过半的时候,赵景深开了口,他说:「早上我不知道你在卫生间,我以为你醒来回了卧室,一点声音都没有。」 陶知的心「忽」一下提起来,他解释道:「我头髮没干,我睡着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很难堪吧。」 「不不,我觉得其实,其实,这个也没什么,也是正常的事情吧。」陶知有些焦头烂额,他谨记自己是个成熟的成年人,而赵景深只是一个刚十八岁的半大青年而已,他应该在这方面表现得更从容更自然,才能消除这件尴尬的事情。 他努力说着正经的话:「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男孩子十五六岁发育的时候就懂了,所以没什么难堪的,我,我其实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见什么,毕竟,我那时候睡着了,我一醒来,你就到了门口,就,就......」 「我知道你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 赵景深却并没有顺着陶知给的台阶走下去,他将一勺粥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下咽,然后开口:「说到底,是因为我被看到了隐私,一时着急,对你说了不太礼貌的话,不要介意。」 不太礼貌的话? 陶知想了想,才歪着头问:「你是说,出去,那两个字吗?」 「嗯。」 「没有,没有,那怎么能是不礼貌呢。」陶知一个劲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我有问题,是我不对,怎么还能让你给我道歉呢。」 这次,赵景深却抬起了头,他很认真地看着陶知,说:「我怕你觉得被冒犯,毕竟,你和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 陶知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瞬间便反应过来这个「不一样」指的是什么,是了,一个正常男人在一个同性恋男人的面前裸露身体甚至自丨慰,那几乎约等于性骚扰——当然,前提是他是故意的。 「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赵景深搅了搅粥,一直没有再说话,陶知也稍微放下心,可他总觉得这个话题没有结束,果然,几分钟过后,赵景深再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啊?」 陶知总是反应慢半拍,他无法很快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赵景深却不给他时间,继续道:「就像成为恋人一样,能成为朋友的人也同样被对方的某些点吸引着,你其实很吸引我,无论是哪一方面,外貌,或者性格。」 陶知已经完全煳涂了,字面意思他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更深一层的东西却是镜花水月,看也看不明白,摸也摸不到,他总不能因为这几句话就自恋地以为赵同学对他有意思?别开玩笑,只是有这个想法,陶知就在心中骂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这句话让他很在意——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就像恋人一样...... 这就是陶知从这些话中摘出来的重点,直到赵景深喝完粥将垃圾收拾了,他还如坠雾中,是赵景深再一句话点醒了他,他拍拍陶知的肩膀,说:「别想多了。」 第28页 别想多了。 谁想多了?想到哪个程度才算多? 这一通对话虽然缓和了那件事带来的尴尬,却给陶知的心中带来了更大的迷惑,他总觉得赵景深话中有话,但不可乱猜,万一只是玩笑呢? 事情虽然过去,但事后的影响却大大超出了陶知的预料,那天晚上他做春丨梦,那个曾经在梦里抚摸过他的男人有了一张清晰的面孔,他惊讶地和他对视,随机被对方压下来接吻。清醒后四周空空荡荡,陶知坐在床上,觉得自己很无耻。 他并不想意丨淫一个直男,在此之前他也只是对赵景深有着类似友谊的好感,总归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是性取向还是阶层。可陶知已经发觉自己瀰漫生长的「坏心思」,他闭着眼睛很自责,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界限的逾越者。 还好,陶知又拍拍自己的脸,他觉得追根究底这其实并不是所谓的爱情,谁和大帅哥同住一个屋檐下会不动心呢?这是正常的,只要自己把守底线,只要不影响赵景深的生活,那就没有关系,他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从这天之后,赵景深又陆续给陶知找了一些保洁的工作,然后将他的名字挂在了自己某个长辈的家政公司名下,开始给他交起了社保。大约半个月后,陶知正式辞掉了烧烤店的工作,但保留了玩具店的兼职,其余的时间便一心一意干起了保洁,他是打心里感谢赵景深的,也愈发觉得自己的隐秘心思很不耻,好在在这之后他们一直很正常地相处着,陶知也将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压进了更深一层。 国庆假期陶知有些忙,赵景深则回了自己家,收假之后天气骤然变冷,陶知用自己新学会的网购技能给赵景深买了一件加绒卫衣,收到货之后他自己试穿了一下,大了不少,但很暖和,于是他美滋滋将衣服叠好装进盒子里等着赵景深回家试穿,但尴尬的是,周末赵景深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第一眼陶知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眼他以为自己失忆了:是已经送给赵景深但自己忘记了吗?赵景深在他面前挥挥手:「看什么?」 他换了鞋就向里走,而陶知买好的衣服就在沙发上放着,位置太过明显,所以不等陶知拿走就被赵景深看到了,他说:「很少见你在沙发上放东西,买什么了?」 陶知拿走盒子:「没什么,你吃过饭了吗,我还没做晚饭。」 可什么都逃不过赵景深的眼睛,他仍然看着那盒子,问:「什么东西要藏起来,可以给我看看吗?」 虽然是询问,可陶知能说「不可以」吗,他挠挠额头,说:「一件衣服。」 赵景深从他怀里拿出盒子,里面的袋子上贴着一个大大的「xxl」,他便将衣服拿出来抖开,说:「给我买的吧。」 「......嗯,谁知道撞衫了。」 赵景深看着展开的衣服,说:「这不是我的衣服。」 「嗯?」 赵景深拉起自己的衣襟,说:「是一个女孩给我的,下午打篮球衣服脱旁边被谁拿错了,又没拿宿舍钥匙进不去门,那女孩说有她哥哥的衣服,我就将就穿了。」 陶知理解了一会儿,问:「好奇怪,她你吧。」 「嗯,我当时不想要,想问同学借一件,但他们看热闹,谁也不肯给,只能这样。」 赵景深说完,拉着衣服下摆就将卫衣脱下来,直接扔进洗衣机:「款式不错,我很喜欢。」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说话的语气少见地带着轻松恣意,更像一个乍长成人的少年人了,陶知的脑迴路却已经与往日不同,如果是之前,他大概会挺开心地问问这个女孩怎么样,你喜不喜欢之类的,但现在他只是在想,赵景深是因为喜欢那女孩所以这么开心吗? 他开始滋生艷羡之心,自动将这个未知女孩与赵景深的关系归类为亲密,一时间,新衣服索然无味,刚才赵景深那句「我很喜欢」也被他理解为「喜欢这个女孩给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挺好看的,很适合你。」陶知只能这样说,他知道自己问的很多余,可还是装作随意地开口:「喜欢你的人应该很多吧。」 「还好,大家都很优秀,无论男孩女孩追求者都不少。」 「是啊,临海大学的学生能有差劲的吗?其实在学校里找对象最好了,大家都单纯,能力也相当,不管怎么看都很合适,你这么优秀,也要找个差不多的才行,以后能互相扶持,也是一种......「 陶知的话没说完,就被赵景深突兀地打断了,这次他的声音压了下来,方才那种跳跃的轻松感一下子消失了,他说:「找对象要这么功利吗?」 第15章 6 帮我拉伸 「啊,也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 陶知知道自己多嘴了,他是有些管不住自己这张没用的嘴巴,于是只能讪讪闭嘴,抱着盒子想要回到卧室,可赵景深又在后面叫住他:「新衣服洗一下再穿吧,我一起洗了。」 陶知看看盒子又看看赵景深。 「你好呆啊。」 赵景深似乎颇无奈,自己走过来拆了盒子袋子剪掉了标籤,就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陶知还云里雾里:「洗了就不能退了。」 「为什么要退,你不是送给我的,我说我很喜欢,当然要穿啊。」 赵景深走进卧室拿了件长袖套上,出来的时候陶知还瓷在原地,他又说了一句:「你太呆了,在想什么。」 第29页 「那你同学的衣服怎么办?」 「还给她啊,我又不喜欢她,怎么能拿人东西。」 陶知这才将这一堆弯弯绕绕搞清楚,哦,原来赵同学说喜欢这件衣服,仅仅是喜欢衣服而已啊。 小小的心结就这样被打开,可是陶知却发觉自己的状态太不对劲,说好了要压抑自己的心情,怎么还语无伦次发表这种言论呢?他用指甲抠了抠自己的食指指腹,心想,要快点找到陶勉了,他不能再和赵景深久在一起。 吃晚饭的时候,陶知找了个藉口提起弟弟,赵景深意会,说:「我打听了不少,这两天朋友说建工院有个叫钟引宣的新生,但不确定是哪三个字,我让他帮忙再问问,有结果了会随时告诉你。」 陶知点头:「谢谢你啊,那么大的学校肯定不好找的,真的好麻烦你。」 「不麻烦,找到你弟弟你就会走,是吗?」 「嗯。」陶知曾有过留下的想法,可在察觉自己对赵景深心思不纯的时候,就更坚定了离开的决心,「这里还是不适合我,节奏太快了,我也不能一直住你家。」 赵景深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好」。 第二天赵景深给家里搬来一个跑步机和一些简易健身器材,跳绳、哑铃、健腹轮之类,陶知对这些不熟悉的东西充满了好奇,他拿着无绳的跳绳问:「这也叫跳绳吗?」 赵景深在研究跑步机,闻言道:「电子计数,好收纳,很方便。」 陶知「哦」一声,又盯着一堆器材中一个长长的片状金属物体,问:「这是什么?」 「筋膜刀,做完运动拉伸用的。」 「这怎么拉伸啊?」 陶知从未见过,他感觉这东西有点像家里的镰刀,看起来能割麦子,怎么还能拉伸?不像能拉开的样子啊。 「等我运动结束之后你帮我操作一下就知道了,很简单,压下去刮腿部肌肉就可以。」 陶知还是不懂,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活了,他便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视频,但他没有预料到动静这么大,听筒一下子传出高亢的男声:「啊啊啊!」 陶知吓得差点丢手机,赵景深也疑惑地看过来,他像上课被发现带手机的小孩子一样侷促红脸,紧按着音量键将声音调小,说:「这,看起来挺疼啊。」 「筋膜刀吗?」 「对。」 陶知这才仔细看了看屏幕,趴着的男生狠揪着自己胳膊上的肉,背部绷得紧紧的,随着身后人用筋膜刀在大腿下方刮蹭,他痛得张嘴大叫,一会埋头一会昂头。没了声音只看画面的话有些滑稽,但那种痛还是传达给了陶知,他吸着气,说:「真的要这样吗?会疼死吧。」 「没关系,刮完之后就舒服了。」 赵景深并不在意,继续去调试跑步机的速度了。 陶知用新买的电子秤称了一下体重,60公斤,赵景深在旁边看着,说:「你太瘦了。」 「还好,一百二十斤呢。」 陶知不以为意,他的身高从十七岁就停止生长了,大约是一米七三或者七四,不算矮,但他的体重一直都高高低低,最瘦的时候不过一百零几斤,来了临海之后生活好了许多,肉也长了些。 「你多重呢?」陶知问赵景深。 赵景深站上去,电子秤上面显示78kg,陶知说:「你体型刚好,说不定在大学还能再长个子呢。」 「不长了。」 赵景深走下来,将地上的哑铃放在架子上,顺便对陶知说:「这些器材你随便用,不会了就问我,你身体也一般,有时间还是要多锻鍊。」 「好。」 陶知虽然答应了,但是并没有打算付诸行动,他没有时间,而且,运动这个名词好像是为城里人打造的,他农村出身,不知道运动的意义在哪里?他每天的工作就足够让自己一身大汗了。 第二天这些东西就派上了用场,晚上少吃了一点东西之后,赵景深就开始跑步,跑了五公里左右又跳绳,跳完又做了一些陶知叫不上名字的运动,一整套流程下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湿透了,短袖贴在他的身体上,将充血的肌肉轮廓描绘出来,陶知刚好从浴室出来,一见便结巴:「你、你、你去洗澡吗?」 赵景深摇摇头,将瑜伽垫展开,说:「过来。」 「嗯?」 「帮我拉伸。」 赵景深将筋膜刀递过来,陶知接在手上,只觉得一阵冰凉。他又将一个塑料瓶放在旁边,随后趴在瑜伽垫上:「先涂点这个,然后按你在视频里看的那样操作就可以。」 陶知拿过那个小瓶子,不知怎么有点紧张,他看了看赵景深的两条腿,很长,肌肉匀称,因为夏天穿短裤的原因所以膝盖下面的肤色被晒得更黑一些,但看起来很健康。 他一时不知道要将药膏涂在自己手心里还是直接抹在赵景深的腿上,最后,他还是减少了两人的肢体接触,直接将膏体抹在赵景深的大腿上,然后用筋膜刀一点点刮开,赵景深说:「重点。」 「还没开始呢。」 陶知有点怕自己做不好,又把视频教学放出来,这次他又忘了关声音,视频里的男生喊得七扭八拐,赵景深将头偏在另一边,说:「关了。」 陶知悻悻地将声音放小,心想赵景深也会那么喊吗?他说:「那我开始了,要是疼的话你跟我说。」 第30页 「嗯。」 陶知吸了一口气,两手压住了筋膜刀的两边,他能感受到赵景深粗粝紧绷的肌肉在并不厚实的脂肪层下面蓬勃着,硬邦邦的,他用了点力气压下去,然后向下滑动,可才滑了几厘米,赵景深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这声闷哼几乎立刻就让陶知想到了那天卫生间里的偷听,他一下松手,筋膜刀差点从赵景深腿上掉下去,他又堪堪捞住,说:「是不是弄疼了?」 「稍微有点,不要紧。」 赵景深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额头叠在手背上,陶知便再次操作起来,这次顺利了些,赵景深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 他隆起的背部因为沾着湿漉漉的衣服,颤动起来时就好像煽动着翅膀一样,陶知没什么文化,但是此时他觉得自己一身诗意,好像要挖空脑袋找到最好的词语贴在赵景深身上才行——像翅膀,像蒲公英,像猫咪的耳朵,像兔子的尾巴,总之,是一切可爱的性感的迷人的东西。 陶知觉得自己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他在心中唾弃自己,然后埋头只将注意力放在筋膜刀上,但赵景深还是会痛,还是会时不时发出声音,陶知受不了,道:「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吧。」 嚎叫总比闷哼好。 赵景深一听,却道:「算了,改天我买个筋膜枪吧,你别弄了。」 陶知知道这话怕是伤了赵景深的自尊心,他补救道:「没事没事,我继续,我不太熟练弄疼你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赵景深却怎么都不肯继续了,他从陶知手里拿走筋膜刀,临进浴室的时候,他忽然回头说:「我爱面子,觉得喊叫太丢人了,但其实真的有点疼,不用这个鬼东西了。」 一向稳重的人也会说这样直白的话,陶知停在原地,看着赵景深的背影被隔绝在磨砂门内,心里砰砰跳,真是一个好有魅力的少年人啊。 想到这里,陶知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清醒点。 这之后陶知就没有机会再用筋膜刀了,赵景深买了一个筋膜枪,只会偶尔让陶知帮忙用在够不到的地方,但筋膜枪的刺激度远不及筋膜刀,而那个被遗弃的筋膜刀被陶知偷偷收了起来,他想等自己离开的时候带走它,算作一样纪念。 但是赵景深开始督促陶知锻鍊身体,陶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执着,问就是最近流感频发提高抵抗力。他一本正经这样说,陶知就相信,并且,他还要每天晚上开视频监督陶知跑步跳绳,作为「打卡」,让陶知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做的同时也大大增加了陶知和赵景深的接触时间,以往他们周内偶尔说话,周末才见面,现在却是天天晚上开视频,只有周五陶知被特赦不用运动,赵景深周五下午没课就早早回来了,会买些吃的省了陶知做饭的功夫。 刚开始开视频还算一切正常,因为赵景深并不会时刻盯着屏幕,他戴着耳机,有时玩其他的,有时和舍友说话,有时用电脑做课业,但到了第二周就有些变化了,这个变化不是来源于赵景深,而是来源于他的舍友们。 「你真谈恋爱了?「 那天陶知正在奋力奔跑三公里,眼看着终于到了2.5km,他累得闭起眼睛准备冲刺,就听到了屏幕那端的这句话。 或许八卦是人的天性,陶知脚下慢了一步,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另一个舍友也开了腔:「是啊,景深这视频打了一礼拜,谈了吧。」 景深,赵景深? 陶知才察觉舍友们口中的人是谁,他看向屏幕,只能看见赵景深的半个胳膊——他正在用电脑,手机放在角落里。 「朋友。」 赵景深回了话,陶知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但舍友们却不依不饶:「我不信,哪个朋友天天打视频?」 「男的。」赵景深又道。 大家沉默几秒钟,陶知本以为随后他们就会无趣地散去,谁知有个男生忽然说:「男的怎么了,谁说男的不能谈恋爱,宣的长相就是gay圈天菜,真谈个男的我也不意外。」 陶知没听清楚是「谁」的长相,随后,赵景深的声音响起来:「别这么叫我。」 「好好,景深,我说你就算不是谈恋爱,这也快了吧,天天打视频,谁有你这么腻歪。」 第16章 7 你很帅 「是啊,我越来越好奇了,景深给看看呗!」 一听这句话,陶知立马逃窜,好在离三公里只剩一百米了,他直接关了跑步机,气也来不及喘匀就对赵景深说:「我先关了你和你舍友聊。」 陶知是不敢和那些男生对话的,这种胆怯的来源他虽然说不明白,但可以意识到是因为自卑。他没文化,没钱,没见识,还是个同性恋,在临海属于小众分类里的下等人,当然这是他自己贴给自己的标籤,事实上他也知道没人歧视他。 可就在他要挂视频的时候,赵景深却说:「等等,你周末和我一起出去吧,他们想见你。」 天哪,陶知几乎要求饶,他磕巴起来:「见我,我我有什么好见的,你们玩,玩的开心,我就算、算了。」 赵景深的耳机被一个东北口音的舍友夺过去,他热情邀请陶知:「来嘛来嘛,都是年轻人,人多热闹啊!」 陶知更磕巴,哪里还组织得出拒绝的语言,半晌不说话,对方就说:「ok了,周末走起!」 第31页 「赵同学,我我......」 赵景深拿过耳机重新戴上,打断了陶知的逃避:「有我呢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怕,怕给你丢人啊。 陶知咬咬嘴唇,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能答应。等挂了电话,他就开始焦虑见面那天要穿什么衣服鞋子,要不要提前剪头髮,开口第一句要说什么,他们都比他小,怎么称唿他们?如果聊到不懂的话题,他要怎么接话? 这种焦虑无法消除,只能做些什么来缓解,于是陶知问了赵景深具体的时间地点,是周六的撞球室,然后他便看了那天的天气,挑了衣服剪了头髮甚至提前学习了撞球的玩法和规则。但周五周六赵景深都没回家,周六下午,就在陶知穿戴整齐在家里坐立不安的时候,赵景深发来消息:【抱歉,改地方了,你来后街66号,down bar】 这几个英文字母真是让陶知眼前一黑,他复制搜索翻译,出来三个字「向下拦」,显然并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一边穿鞋向外走,一边不得已求助之前烧烤店的年轻同事,没过一会儿收到回覆:【酒吧啊,这酒吧在咱们这条街挺有名呢,就在后街上】 酒吧两个字,足矣让陶知眼前二黑,他哪里去过那种洋气的地方?来了大城市后,陶知就修正了自己以前关于酒吧的认知,那不是红灯区,而是一个属于热烈的年轻人的地方,是一个奔放拥挤吵闹但充满青春色彩的地方,也是他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 可陶知已经答应赵景深,此时也不能回头,他硬着头皮步行到了后街,年轻人的衣着相当潮流,有人鼻钉唇钉,有人短裙皮草,有人花花哨哨,陶知觉得自己与地上的蚂蚁无甚区别,他几乎挨着墙根前进,埋头看着导航。 「去哪,走过了。」 忽然,清清淡淡一道声音在陶知侧身响起,他偏头一看,萤光彩灯拼接的英文字母前面站着赵景深,但今天的赵景深和平日里大不相同,他一边耳朵戴着小巧的耳环,穿着纯黑色衬衫,黑色裤子,白色板鞋,眉毛压着眼睛,略长的头髮有些乱,但生在那张脸上,就好像特意抓过的造型一样,帅得万众瞩目。 陶知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晃花了眼,他小心地向前走两步,赵景深难得嘴角翘起一抹笑意:「不认识我了?」 「你......很帅。」陶知吞了吞口水。 「偶尔换换风格,你不总说我是年轻人但太老成了吗,但我觉得衬衫并不显年轻,我今天看起来有二十五岁吧。」 的确不像十八岁,但这张耀眼的脸在发光,像天神的礼物,并不属于凡间。陶知摇头:「没有,很帅,真的,没见你这么穿过,你还戴了耳环。」 「十五岁叛逆期,一边打了三个耳洞,后来长住了四个,剩左边耳垂一个,右边耳骨一个。」 赵景深偏下头看陶知,忽然用手拨开自己耳侧的碎发,右耳一个亮晶晶的白色耳钉缀在耳骨上,漂亮极了。 「再不戴就长住了。」 赵景深放下手,侧身躲开一个对向走来的人,右手就这样在陶知的背上搭了一下,但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下,不等陶知反应过来他已经松手,略微走在前面:「人有点多,你跟紧我。」 陶知原本很紧张,但是这时候他的心中却放松了很多,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赵景深身上,他的心砰砰跳个不停,他就知道来这里是错误的,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无法抽身。 酒吧里有些吵闹,台上放着聒噪的dj曲目,有人在舞池里摇摆,也有人在卡座里探着头跟着晃动,浸入人群中时,陶知的确不那么紧张了,因为没有人注意他,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何况他身边有个赵景深,就算有目光逡巡到这里,那最终的目标也是赵景深。 他们走到了离舞台比较远的一个卡座,几个男生已经坐在那里喝酒,看见赵景深便纷纷招手,陶知粗略一打量,还好,大家看起来都很友好,他便跟着赵景深过去,将自己设想了很多遍的开场白说出口:「你们好,我是景深的朋友,我叫陶知,应该比你们都大几岁。」 「你看起来很小哎!」 一个大个子男生先开口,陶知说:「可能因为我穿得土吧。」 「哈哈哈哈,你好直白。」 大家一下笑起来,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瘦的男生说:「我觉得我也不怎么洋气,我还是头一次来酒吧,一进来我潮人恐惧症都要犯了,这里面男孩女孩都太潮了!」 陶知很有共鸣,他看看那个男孩子,和自己的打扮有些相似,都是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卫衣,透着学生气,大个子男生则穿着件短袖,展示着自己发达的肌肉。 「他叫向舟。」赵景深指了指卫衣男孩子,又指着肌肉大个子,「他叫康凌峰。」 最后那个没有出声的男孩子自己举起了手:「我叫段平安,我社恐。」 陶知对着段平安尬笑一下,说:「我也差不多。」 三个人中,向舟像学生,康凌峰像健身教练,段平安却不同,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衣着很有气质,和赵景深一样戴着耳环,而且是一边各两个,长长的捲髮堆在脖颈处,又用一顶鸭舌帽压着,看起来像那种沉默寡言但很有艺术才华的音乐家。 台上的dj被换下去,上了几个提着吉他和贝斯的歌手,主唱用低八度的嗓音问台下:「我们可以点歌,有没有人想参与?」 第32页 下面欢唿起来,大家喊着乱七八糟的曲名,陶知听不太清,也不打算凑热闹,因为他的听歌水准像他对时尚的理解一样低,他只会听口水歌和烂大街的流行曲。 此时,他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望着台上,可他觉得自己的手指被轻轻碰了一下,回头时赵景深的脸离他很近:「想听什么,打烊了我唱给你。」 陶知向后闪了一下:「啊,我......」 赵景深难得在十分钟内笑了第二次,他用手掌托起桌上的酒杯,只在嘴边抿一小口:「唱你没听过的歌吧。」 「景深可是歌神级别的。」康凌峰嗑着瓜籽,「军训的时候被抽中表演节目,唱了个啥玩意儿英文歌,那傢伙,别说小姑娘了,我都五迷三道的!」 「let her go。」段平安在角落里补充道。 陶知自然听不懂,他掩饰性喝了一口水,又看向台上,有人点了一曲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这首他听过,便有些兴奋地对赵景深说:「这个我知道,虽然不会唱,但我还能哼哼两句调子呢。」 「嗯,你跟着哼吧。」 赵景深在沙发内侧坐着,要侧身更多才能看到舞台,可他这样一坐,就几乎要挨到陶知,更像是要将陶知包裹在怀中一样。虽然两人之间还有距离,但陶知心里有鬼,便觉得这距离若有似无,他想向外侧坐,又不敢,只得这样如坐针毡,眼在台上,心在身后。 可听着听着,赵景深却忽然握住了陶知的手臂,陶知僵住了,他第一反应是赵景深喝多了,就听见向舟说:「景深?你等会还唱歌呢,怎么困了?」 陶知向后侧头,才发现赵景深偏倚在沙发靠背上,手上抓着他的胳膊只是找了一个支点不至于滑下去而已,闻言他对向舟说:「这酒度数太大。」 向舟翻白眼:「那你等会唱噼叉了可别怪我们嘲笑你。」 陶知离得近,说:「困了吗?要不然回家吧,别不舒服。」 赵景深摇摇头,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但只有一瞬间,又低下头将额头抵在陶知的后脖颈处:「没事,第一次带你来酒吧玩,不能让你扫兴,等会儿唱歌给你听,你随便点。」 陶知知道他大概是喝得有些上头,不然也不能对他笑了又笑,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小孩子一般的面貌来,出于一种怜爱,陶知觉得自己的心思变得纯洁了些,他拍了拍赵景深的手背:「那你先靠着我休息会儿。」 「嗯。」 一声「嗯」,酥酥麻麻带着鼻息,陶知不敢多说话,重新看向台上,康凌峰就在旁边啧啧啧:「这真是不一样啊,景深平常哪乐意开嗓,我们也能沾光听一首歌神的演唱了,我要点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 陶知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分辨不出来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仍在八卦他和赵景深的关系,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段平安开了口:「别瞎说,陶哥是兄长,景深带哥哥出来玩你们别起闹。」 「是,是。」陶知连忙顺着说:「景深是带我见世面,我也没听过他唱歌,还挺好奇的。」 陶知很感谢一直在帮他解围的段平安,但赵景深却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对谁的话不太满意,陶知理所应当以为是自己不该应承哥哥的身份,他记得赵景深不愿意将他当什么大哥的。 可再解释就显得多余了,陶知只能向后悄悄对赵景深说:「我应付不来,说错话你别记我。」 -------------------- 这个阶段的赵同学主打一个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其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第17章 8 thank you 坐在角落里的段平安忽然说:「我去秀一段。」 「你不社恐吗?」 康凌峰接了一句,但还是给他让开位子。他从里面走出来,陶知才发现他挺高的,气质也非常出众,他将帽檐拉在后面,路过陶知的时候说:「给陶哥搞个欢迎仪式,陶哥想听什么?」 陶知受宠若惊,摆手说:「不用欢迎,我我随便都可以。」 「哪能随便呢。」 段平安说着,却也没再继续问,而是走向了舞台,他给下面的人说了什么,于是《少女的祈祷》唱完之后,主唱就拿着话筒道:「有帅哥献才艺了,大家欢迎欢迎!但是不能点歌,帅哥指定要唱《电灯胆》。」 下面人浪欢唿,段平安走上去,哪里像个社恐,简直是个明星,因为是认识的人,陶知的心情也跟着激越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看着段平安挂上贝斯握住话筒,那自如洒脱的范儿实在吸引眼球,他不禁再次觉得这些孩子也太优秀了,学习好,还会这样那样的才艺,简直令人艷羡。 陶知做足了准备要听这首他没听过的《电灯胆》,甚至抬起了双手准备等会儿跟着人群一起欢唿,贝斯的声音比吉他脆一些,段平安拨了两下,陶知跟着抬起了身子,但就在这一刻,在台上人开口的前一刻,赵景深忽然拉住陶知的手腕,说:「走吧。」 他站起来的时候,段平安刚好开嗓。 [假使不能公开妒忌] [学习大方接受] [同行时要殿后 谁冷落旧朋友] 走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段平安正唱到这一句,因为是粤语陶知听不懂,可他觉得段平安的嗓音很忧郁,和他的气质相似,但他没法再听下去了,赵景深步履加快,拉着他推开酒吧大门,出去了。 第33页 外面也嘈杂,但比起酒吧里却显得明晰又安静,天色已经抹黑,陶知站在赵景深面前,稍微抬头看他:「赵同学,你喝醉了吗?要不要回家?」 赵景深摇摇头:「没醉,只是不想听了而已,那里太吵了。」 「是有些吵。」陶知见赵景深目光清明,就看看四周,不知道要去哪儿。 赵景深先迈开步子,方向是后街的深处,陶知跟着他,没话找话道:「你要散散步再回家吗?也行,醒醒酒,你舍友们人都挺好,段同学唱歌真好听啊,他像个明星,还说自己社恐,太谦虚了吧。」 有形形色色的年轻人和他们擦肩而过,但陶知只顾自己说着话,也只顾看着赵景深:「但是听不到你唱歌还有点遗憾,他们说你唱歌好听那肯定是真好听,你刚才应该和段同学一起上台合唱,那肯定很完美。」 「嘁。」 赵景深终于肯发出声音,但却是带着不屑的气声,陶知不明所以,正要再开口,赵景深忽然略低了头,凑在他的耳边说:「告诉你个秘密,段同学暗恋我。」 陶知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你和我在暧昧,吃醋,所以唱电灯胆,你知道电灯胆唱的什么吗?」 黑色的夜里,有着轻轻脚步声和琐碎人声的小巷里,赵景深迈着缓慢的步伐,忽然哼起浅浅的调子,他用很平缓的声音唱:「能承认吗,我故意当那电灯胆,他日你们完场时入替也不难——」 只有简单两句,赵景深就截止了这首歌,又带着点神秘对陶知说:「是想要在你我之间横插一脚的意思。」 陶知被刚才那浅浅淡淡的两句词迷得有些神魂颠倒,尽管只是两句词,尽管缺少伴奏,尽管没有唿声和掌声,他仍然在那一时一刻中被灌注了迷恋的感情。 随即,陶知听到这句话,他想了想才说:「我和你,我们也没什么吧。」 「你觉得没什么,他觉得有。」 「误会了,要给他解释解释吗?」然而说到这里,陶知才意识到什么,他的声音都变了,「等一下,段同学是同、同性恋?」 「是吧。」 「天哪,他,他看起来那么优秀,竟然是......」 「同性恋是什么污点吗,和优不优秀有什么关系。」赵景深似乎不爱听这种话,他竟然微微噘了嘴吧,说:「你想太多了,谁会在乎你是不是同性恋,我在乎吗?我在乎会和你住在一起吗?你喜欢我吗?难道你半夜会爬上我的床吗?」 「啊啊,没有,怎么会!」 陶知不知道醉后的赵景深是这样说话,他完全无法招架,又偷偷去看周边,生怕被人听见了,赵景深却说:「但如果真的要和男生谈恋爱,那我更愿意和你而不是他。」 这句话飘进陶知的耳朵里,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时发现赵景深正看着他。 月亮高挂在天上,巷子走到了尾巴,两边的道路从热闹到寂静到鸦雀无声,赵景深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就算在这样的夜里也闪耀着银河一样的细碎光芒,他忽然抬手捻了一下陶知的耳朵,说:「我答应唱歌给你听。」 他放下手,眼神换了方向,说:「不能点歌,我要唱thank you。」 thank you,是陶知为数不多听得懂的英文,他知道这个词语代表什么——谢谢。 于是赵景深唱起来,他没有看陶知,双手随意插着兜,像是在街边等人,站得随时都要走的模样。十月的风带着萧肃的冷意,将他的衣袖吹得鼓起来,他的头髮也被拂开,耳环晃着,虽然没有声音,却好像吉他起起伏伏的伴奏,照耀着黑色的夜晚。 「my teas gone cold,im wondering why,i got out of bed at all,the morning rain clouds up my window......」 陶知一句也不懂,却觉得这是一个——用他匮乏的文学知识来形容的话——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他随着赵景深的目光看着轮廓模煳的墙壁,他多么想跟着赵景深一起唱,像他一样自由自在地主宰这个世界,他觉得世界都是赵景深的,而他只是世界中的一颗蚂蚁。 唱到后面赵景深忘了词,哼哼了两句然后平息下来,风也停了,那看起来叮叮咚咚但实际上并未发出任何声音的耳环变得安静,赵景深看向陶知:「好听吗?」 「好听。」 陶知点着头,用肢体语言来协作这句话,可他却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了,他不愿扫兴,便提起似乎与这首歌沾边的一点事情。 「你英文说得真好,我弟弟英文也好,我捡到他的时候他一口英语,那时候他才六岁呢。」 赵景深怔了一下,重复了三个字:「你弟弟。」 「是啊,我弟弟是我捡的,之前没跟你说过吧,他不知道怎么跑到那没人的深山里,还好被我发现,他一张嘴哇啦哇啦,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刚开始以为是什么外地方言,后来村里上过学的姐姐说,他说的是英语。」 陶知稍微放松了些,回想起那些事,他还是觉得很有趣,但他不知道赵景深对这种不关己事的琐碎有没有兴趣,便观察他的表情,赵景深说:「差不多,英语也算一种方言。」 「也是。」 既然赵景深接了话,陶知也就继续说了下去:「但其实他会说普通话,那会儿他以为我是什么坏人,跟我装呢,很聪明吧,不过我养了他之后,没了那个环境,他的英语就不如之前了。」 第34页 「会说普通话就行了。」 「学校里还是要学英文的嘛,我不想让他落下了,天天逼着他听英语电台,他基础好,初中的时候英语都是九十五九十六。」 「你很怀念他。」赵景深说。 「怀念?」这个词让陶知觉得新奇,他其实想说我很想他,可似乎有些肉麻,于是只能含煳道:「不是,怎么说呢,这很难形容。」 「那他为什么会离开?」 陶知向远处看了一眼:「他有他的家啊,最终还是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的。」 赵景深不置可否,却问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你在他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好处?」 这个问题让陶知十分摸不着头脑,他反问道:「什么好处?」又说:「他一个小孩子给我什么好处,非要说的话,其实那段时间他也算我的支柱吧,心里有牵挂也就有奔头,他也懂事,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虽然累,但很快乐。」 可赵景深却对这个结论做了反驳:「你快乐并不是因为他,而是你年轻,还不用成为一个需要为人生负责的大人,每个人在十几岁的时候都是快乐的。」 「是吗?」 陶知仔细想想,也想不通这段话的真假,到底是因为年轻无忧无虑才快乐,还是因为他有了陶勉呢?他不愿意是前者,这样显得陶勉对他无足轻重似的,他说:「我那时候也没有很轻松,就算没有勉勉,我也......算了不说这个了,等找到他,我介绍你们认识。」 赵景深「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陶知觉得自己话题的方向不对,他应该夸赞他的,便道:「你唱得真的好听,可以当歌手了,不像我五音不全。」 「你总是很善于夸赞别人,然后贬低自己。」 陶知真不知道赵同学说话怎么能这么一针见血,他张了张嘴,说:「我确实不尽人意。」 「只是缺少机会而已。」 「你好会安慰人。」 陶知总是不吝于夸赞别人,何况眼前的青年已经在他心中有了不一般的地位,要真让他说说赵景深的缺点,那是坚决想不出来的,说话冷淡那很正常,谁规定话少是缺点吗?偶尔幼稚那更是情理之中,他才是个不到十九岁的学生。 这样也好,陶知已经很满足,可赵景深却说:「你要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后悔说出这些夸我的话。」 陶知眨眨眼:「你在想什么?」 「想做一些道德低下的事。」 -------------------- 推荐一边听thank you一边看~ 第18章 9 或许谈个男生 陶知「噗嗤」一声笑了,他想赵景深肯定是喝多了,还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呢,便道:「我们回家吧,你该休息了。」 赵景深说:「我走不动了,你得拉着我。」 「不舒服吗?」 陶知走向赵景深,抓住了他的小臂,只隔着一层衬衫,喝过酒的体温热乎乎地让陶知很心动,他隐匿自己的心思,说:「那我拉着你走吧。」 赵景深踩着凌乱的步伐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将一只手臂搭在了陶知的肩上,几乎环抱住他,垂着的手指就在陶知的锁骨处,陶知无法克制自己的心动,他尽力不去关注那只手,只说:「走吧。」 赵景深歪着头,髮丝在陶知的太阳穴扫了扫,然后他又直起身,说:「我是有点想谈恋爱了。」 陶知知道喝酒的人说话没什么逻辑,但听见这句话,他不是很好受,道:「挺好的,年纪也到了。」 「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你谈过,告诉我。」 如果不是赵景深说出这句话,陶知几乎要忘了张文骏这个人,他暗笑自己是安逸日子过久了,道:「我那段感情很失败,没什么好提的。」 他们慢慢地走着,从寂静无人的角落走到稍微有人的地方,但人迹零落,陶知心里又很杂乱,他只想快点将赵景深带回家,结束这种糟糕的心悸。 可是赵景深又不听话,他停下来,两只眼睛在夜色和灯光的辉映下如同萤火,他颇认真问:「你和他上过床吗?」 陶知脸色瞬间红了一大片,而赵景深真挚的目光让他无所适从,他躲开他的目光,说:「赵同学,你喝多了。」 「还好,我知道我在问什么。」 「回家吧,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肯答覆呢?」 赵景深追问起来,甚至将自己全身都压在了陶知的肩膀上,陶知被浓厚的酒气包裹,那种突破安全距离的刺探让他紧张得浑身都难受,他尽力不去看赵景深,不去注意他的肢体接触和吐息,他只是说:「这是我的隐私吧,我不太想提那件事了,那个人很烂你也知道,你一向很体贴我的心情,赵同学,别问了。」 于是赵景深陷入沉默,可他却用垂下的大拇指若有似无勾了一下陶知的下颌,重复道:「我也想谈恋爱了。」 「嗯,虽然我是个失败的例子,但是大部分的恋爱还是美好的,如果真的想谈一定要找喜欢的人,无论结果如何,一定是非常美好的回忆。」 陶知说话充满了客套和距离,因为他并不知道要如何进行这个话题,他稍微躲了一下不想让赵景深再碰到他——他以为刚才的碰触是无意的,只是尽心尽力带着高大的年轻人向前走。 第35页 可只是一句话的功夫,陶知就能察觉到赵景深好像不高兴了,他稍微从陶知身上离开了点,说:「所以你是因为喜欢那个人渣才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陶知不知道怎么又跑到这个话题上,道:「别提了,别提他了,你如果想谈恋爱的话应该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吧,聊聊她。」 「没有。」 赵景深语气冷淡下来,并且收走了挂在陶知肩上的手,陶知骤然轻松,又去扶赵景深,可他站得笔直,说:「我清醒了,可以自己走。」 十一月初底的天气已经冷下来,此时九点左右,气温的确变低了,刚才和赵景深靠着一起还不觉得,这会儿陶知也被风吹得有些冷,他还在关心身边人:「别感冒了,我该给你带件外套的。」 「不会。」 「你不高兴了吗,是不是觉得我说话不合适,好像你就算找了喜欢的人最后也会和我这样变得一团糟,对不起啊,我没有这种想法,只要两个人好好经营感情,肯定能顺利地一直走下去。」 陶知跟着赵景深加快的脚步,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这是他的真心话,可并未宽慰赵景深,他仍然是那样,脸色不虞。 于是陶知也不再多说了,他怕自己又踩雷,便安安静静跟着,时不时看看眼前少年,心想,真是个难搞的傢伙啊,他要为赵景深的缺点中加上一条——阴晴不定。 回了家两个人轮流洗澡,陶知在后,因为头髮不能滴水出门的缘故,他不得不坐在小凳子上等待,赵景深今天没有玩手机而是在看书,书名叫做《沉沦》。 陶知朴素平常的生活中根本接触不到这两个字,可赵景深看得很认真,便也勾起了陶知的兴趣,他默默记下来想着以后也要看看,就这样,他也没开口赵景深也没开口,一直等到了头髮干燥。 陶知收起小板凳,说:「赵同学,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觉,晚安。」 就在陶知将要出门的时候,赵景深忽然从书中抬头,说:「我或许也会找个男人谈恋爱。」 此话一出,陶知的大脑几乎宕机,他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话中意,当即睁大眼睛:「......什么,什么意思?」 「很新奇,也或许我本身就是双性恋,男女在我眼里都差不多,我怕到时候带个男生来吓到你,所以提前说一声。」 对于赵景深,这件事似乎再平常不过,他说完后就将书收起来,打开檯灯,对陶知道:「帮我关下灯,晚安。」 陶知不知道自己怎么按掉开关离开的卧室,总之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他捂住心口,觉得这件事很可怕,但他逐渐缓下来,意识到就算赵同学真的喜欢男生,那也与他无缘。 这一晚陶知睡得不好,他反覆梦到陶勉,然后梦到自己离开临海,火车站的站台上,面容模煳的陶勉和赵景深一起送他,他朝他们挥挥手,回头却看见小时候的陶勉抓着他的衣角,哭着说:「哥哥,你别不要我,我和你走好不好,哥哥!」 惊醒后好一阵子陶知都缓不过来,当年从见到钟家父母到送走陶勉只有短短两天,勉勉刚开始哭得撕心裂肺,后面哭不出声音,就哑着嗓子问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陶知无法採用安抚的态度来面对他,因为钟家父母看他像看仇人。 他知道他留不住陶勉,为了让陶勉断了回来的念想,他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说你拖着我这么多年我也累了,说我养你这么久其实一直有在偷偷给你找父母,说我其实挺羡慕勉勉你有这么好的家庭......实际上他并不羡慕,他羡慕的是多年前那个自己,有爷爷和勉勉的自己。 陶知洗了把脸,换衣服出来的时候赵景深还在睡,他站在卧室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赵景深裹着被子,只露出毛绒绒的头髮,腰侧放着一个面包抱枕一个金色小猪,是上周陶知的客户送的礼物——两个玩偶标籤都没摘,客户说扔了怪可惜就给了陶知,陶知拿回来洗洗干净摆在沙发上,当晚就被赵景深带进了卧室。 床上的人翻个身,将小猪紧紧抱在了怀里,也露出了大半张脸,那的确是让人过目难忘的脸,陶知却注意到,他没有摘耳环。 戴着睡觉不会压得痛吗? 刚想了一句,赵景深就将被子踢在了地上,但他冷,随手一抓,腿上夹着面包抱枕就继续睡了,他的整个背部都裸露在冷瑟的空气中,看起来像没了壳的蜗牛,陶知想了想,还是缓步走进去了,他怕赵景深感冒。 当然,陶知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思,他心中天人交战但最终被感觉支配,他捡起被子盖在赵景深身上,在抽手的时候,轻轻地、偷偷地、用拇指碰了一下赵景深的背部,他的背部如山峦起伏,凉凉的指腹和温热的肌肤碰触的时候会激起一种潮湿感,陶知颤抖一下,要将手拿开时,赵景深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青年侧着脸睁开眼,微微偏头,眼神很透明,问:「你干什么?」 陶知自然被吓了一跳,还好他时常不利索的嘴在此刻突然灵光乍现,他磕磕巴巴说:「我我我给你盖被子,你被子掉地上了然后我捡捡起来,就就盖上去,是不是碰到、碰到你了,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然后陶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手腕,接着迈着大刀阔斧的脚步走出卧室,「咣当」一声带上门,又两步后,他勐然想起什么,回头开门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我我忘了不能关门。」 第36页 而赵景深已经坐起来,那双刚醒时透明的眼睛在阳光的折射下变得黑洞洞,未摘的耳环刺眼又刺耳,他们对视几秒,陶知忽然心生惧怕,就听见赵景深说:「没事,谢谢帮我盖被子,关下门吧我换衣服。」 「啊,好。」 关上门的一剎那,陶知才觉得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了,那种感觉仿佛一场决定命运的大考在此刻敲响了结束的钟声,他舒口气,才发现自己一身汗涔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陶知焦心地等着弟弟的消息,只要一面,只要见陶勉一面他就走,要在一切都还可以收场的时候离开,所以这次他主动出击了,在赵景深周末晚上离家去学校的时候,陶知站在门口送他,说:「赵同学,你记得帮我问问我弟弟的事情,上次你说有消息。」 他不应该这么说,他知道,别人无私帮忙他还能催促吗?可是他不能不说,他甚至放弃了礼节,只顾一个结果。 好在赵景深没什么反应,他穿好鞋子背好挎包,说:「其实有了点眉目,但我不能确定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大概率建工院的那个新生就是你弟弟,我会尽快给你结果。」 陶知心里沉沉的,这种感觉很复杂,掺杂着喜悦和愧意,还有即将离开眼前人的不舍,他努力压制着情绪,将赵景深送出了门。 直到此时,陶知也没想到真的能那么快找到陶勉,几天后的一个夜晚,赵景深给他发消息:【我找到你弟弟了,钟引宣,但是他说,他不想见你】 -------------------- 感谢大家的喜欢,给你们比心~ # 切切 第19章 1 不要哭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陶知刚刚回到家,他今天接了两个活,马不停蹄干了七个多小时,腰痛得要断掉,他本来只想着怎么给赵景深交每日运动的差事,可打开手机看见这条消息,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找到了? 起初陶知只是从心底升起一股麻痒的感觉,逐渐变得激动起来,他当然看到了最后那句话——他不想见你,可是这不重要啊,人都找到了,他总能见到的啊! 他站在原地无声地喊,然后走来走去,甚至挥舞了一下手臂,等到那种冲破胸腔的喜悦稍微平息,他就立即给赵景深打了个电话,刚一接通,他就滔滔不绝地道谢:「赵同学,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我真没想到这么快能找到他,我太开心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赵景深平和的声线从电话那头传出来:「不用谢了,但我说的你没看到吗,他说他不想见你。」 「没事,没事的,只要我能见到他,我能和他说说话就行了,我知道他怨恨我,一时半会不愿意见也正常,我、我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谢谢你!」 那边沉默良久,说:「别道谢了,他不愿意见你,意思是联繫方式也不会给你,当然也拒绝见我这个中间人,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道谢,是该想想怎么挽回他。」 「啊......」陶知终于冷静了点,他问:「联繫方式也没有吗?」 「没有,我拿不到。」 「啊......」 陶知又无意义地「啊」了一声,两个人在电话的两端无言以对,半分钟后,陶知才问:「你见到他了吗?他好吗?」 「见到了,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了无波澜的六个字,却让陶知勐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他强撑着胸腔中的哽咽,又问:「他,个子高吗?瘦吗?」 「挺高的,不瘦。」 「真的吗,他肯定,是不是还是白白净净的,牙齿好了吗,有多高啊,有一米八吗,走路没有驼背吧......我总是怕他营养不良驼背,他看起来,看起来是不是个帅小伙子,他......」 赵景深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问了一句话:「你在哭吗?」 陶知本来不想哭的,尽管那种发苦的潮水压得他胸口闷痛,可是在听见赵景深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就绷不住了,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落到了地上,他咬着嘴唇,说:「没有,我,我等等打给你......」 「等等。」赵景深叫住了要挂电话的陶知,他说:「我会帮你的,不要哭了。」 他的声音并不柔软,却戳中了陶知内心最脆弱的部分,陶知紧抿着嘴将电话挂掉了,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时间里,他终于蹲在地上,戚戚哀哀地哭了起来。 一个是多年未见只觉愧疚的弟弟,一个是倾心爱慕却明知无果的青年,一个抗拒他,一个吸引他,一个让他难过,一个让他压抑。陶知无法不哭,无法不用流泪的方式来宣洩自己,他先是蹲着,接着靠墙坐下,最后哭得衣袖湿淋淋,才站起来去洗脸,最后,他像魔怔一样大胆了一次,躺在了赵景深的床上。 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后,陶知便为自己的越界感到可耻,他离开那张床,将床上的褶皱拉得平平展展,直到一点看不出有人躺过的痕迹,他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当然,这一晚他没有睡好。 第二天,陶知一大早起来就给赵景深发消息,询问今天可不可以见他一面,赵景深回覆:【满课】 陶知便觉得自己很僭越,他发了一大堆道歉的话,赵景深回覆:【没事,我知道你着急,有空我找你】 第37页 赵景深的每句话都很平稳,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尽管陶知很焦虑但仍然被他的情绪感染,结束对话之后,陶知坐在桌前,拿了一个本子,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写了几句话。 他当前要面对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解开与陶勉之间的罅隙,但这件事很难,他不能说因为钟家父母厌恶他,更不能说当年收了50万,这两个理由听起来就像是无法解释的藉口,何况,他难道要因此挑拨陶勉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吗? 那时候的陶知也只有十八岁,他长久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僻静山村,缺乏对社会和人性的深层理解。当年张文骏说想要给山里盖一所学校,想要让这些孩子有更多走出大山的途径,陶知就信了,那时的张文骏还是一个面貌青春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苦恼于金钱挡住了这些孩子的未来,陶知便被激起一腔热血,向钟家父母「借」了五十万。 张文骏说:「我会还的,这笔债我不会让你担。」 彼时陶知受他吸引,说:「我也可以,明年我就出去打工,我也能赚钱,我会还给他们。」 这一切其实与陶勉毫无关系,只是陶知身边唯一能借到大笔资金的人只有这个突然降临的钟家父母,陶知珍而重之写了一张借条,钟家父母当时收下了,但在他们带走陶勉后,那张借条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附带的还有钟母的一句口信:【照顾引宣六年,辛苦你了,钱你拿着,但希望以后不要再联繫,谢谢】 他们留下的电话号码自然是空号,家庭地址也是假的,陶知唯一知道的信息来源于当时跟来的警察,他说:「钟家不是一般家庭,你怎么都要把孩子还回去的,在中州和在山里能一样吗?」 由此,陶知才能在中州附属中学最终找到陶勉的名字。 他吐了一口浊气,在本子上写下:不求勉勉原谅,陶知,错的是当年听信别人的你,勉勉不该背负这些事情,如果他知道事实,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找张文骏的麻烦,也会和父母有矛盾,这不应该,他只要好好上学就好了,所以,第一件事是见到他,第二件事是,什么也别说,闭上嘴巴。 陶知不求和陶勉再有曾经的关系,他只是想他,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只一面就足够,所以一切多余的解释都不需要,他继续写:如果他恨你,你就说,自己当年是昏了头,让他把你当成一个见钱眼开的蠢人就行了,这样他就会觉得,他的人生只是踏错了无足轻重的六年,不会对他的未来产生任何影响。 这就够了,不是吗?陶知看着自己的文字,觉得就该如此,之于陶勉,他可以无足轻重也可以锦上添花,但绝不能成为他平坦路途上一块或大或小的绊脚石。 合上本子,陶知放松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陶勉的误会与冷眼,他是大人,是哥哥,是兄长,他可以承受更多,所以现在唯一的事情就是见到陶勉。 他等待着赵景深给他发消息,尽量让自己不陷在情绪中而是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周四的中午赵景深打电话来,说:「我下午去省体打球,据说你弟弟可能也会去,但我不确定,要不要来看你了。」 陶知想都没想:「去,我一定去!」 在去体育场的途中,陶知设想了起码十种和陶勉见面的场景,包括每个场景下的语言他都设计得明明白白,但等他急匆匆冲进场内的时候,却发现偌大的篮球场上只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坐席空空如也,整片场地加起来也不过十个人,其中还有三四个女生。 陶知心口一下就凉了。 可他又想,再等等呢,于是他按捺住自己的心情,挨着过道坐在了椅子上,场中几个男生里最出众的一个无疑是赵景深,他穿着一件蓝白的篮球背心,接住了队友扔过来的篮球,侧身躲过两个男生的夹击之后,一抬手,篮球就投进了篮筐中,打得篮网一阵晃荡。 他真的很帅,耀眼夺目,陶知的心神也跟着篮网晃荡一下,但他又恍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便将眼光转向走廊,期待能从那里看到陶勉的身影。 随着篮球被扔在地板上的哒哒声,球场上结束了这场对抗,陶知转过脸去,看见赵景深正冲着他走过来,隔着四五米的功夫他都能感受到赵景深身上的热气,便迅速脸红,心想自己怎么也没带瓶水来。 赵景深从最前面的座椅上拿了两瓶水走过来,将一瓶递给陶知,随即坐在他身边,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之后,他才说:「别看了,你弟弟不来。」 「啊?」 「他知道我在,大概是猜到你也会在,所以不来。」 陶知的失望溢于言表,他刚红起来的脸此刻都白了些许,他揪着双手,说:「他怎么......」 赵景深说:「你只关心他,不关心我。」 莫名其妙一句话,让陶知又「啊」了一声,赵景深继续道:「你来了只看我一眼,然后一直看通道,你很想见到你弟弟,但不太想见我。」 这一句话可说得陶知面红耳赤,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啊,我我我,是你打电话说来见勉勉所以我才注意他,我怎么会不想见你,我天天都想见......」 一着急,说错话,陶知紧急剎车才打住了话头,可赵景深已经听到了,他将瓶盖拧紧夹在手肘中间,稍微向前倾身,侧头看着陶知说:「太夸张了,一听就是假话。」 第38页 陶知闭嘴不言,怎么会是假话,他不再争辩,望着空下来的球场,说:「只要能见到他,什么都好说。」 不知为何,赵景深浅笑了一下,从喉中发出喑哑的声音,他说:「你想得太简单,他既然不愿意见你,一定对你有很深的怨恨,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他对我还算礼貌,毕竟我只是一个中间人,所以我可以帮你们斡旋,直到说服他来见你,你觉得呢?」 陶知听完,第一反应就是:「这太麻烦你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赵景深先反问了一句,然后向后靠着椅背,「我会多找机会和他聊聊,不过需要时间,你要等等。」 可是陶知想到自己对赵景深的心思,怎么能不急?他再接受赵景深的帮助那只会越陷越深,所以他想了想,还是道:「其实不用,赵同学,你只要能帮我约出来他,只要我能见他一面,一面就好,我就可以自己处理好这件事,不用麻烦你,也不用麻烦他。」 赵景深瞥他一眼:「你看起来并不想解决你和你弟弟之间的矛盾。」 「......没什么解决的,我只是想看他好不好。」 「那还有什么必要见面?他挺好的。」 「可是......」陶知被问得说不出话,因为想念啊,因为感情啊,可他不能说,他只能再次妥协,「那我不和他面对面了,只要远远看他一面就行,可以吗?」 赵景深直接将水瓶放在地上,喝了一半的水液晃个不停,他语气重了点:「你别问我可不可以,我怎么清楚你和你弟弟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看重他才会想见他,不看重的话也无所谓见不见。」 -------------------- 赵同学准备开始逐渐回收他的天罗地网了 第20章 2 躲避 「我当然看重他,只是......」 「我去打球了。」 赵景深豁然起身,陶知轻轻「哎」了一声,有些苦恼。此时其他几个男生还在台上坐着喝水聊天,赵景深就一个人在下面拍球投篮,跳起来的时候身姿轻盈,虽然有时也投不中,但他很松弛,捡着球又远远地投,陶知在台上看着,心里萌动,又牵挂陶勉,怎一个纠结。 结果赵景深忽然向上看,然后招了招手,像是要陶知下去的样子,陶知不知道自己下去能干什么,睁大眼睛指了指胸口,赵景深点头,他这才不确定地站起来向下走去。 球场本来人就不多,一走下来,陶知觉得看台上的眼睛好像都看向了自己,他束手束脚,干巴巴问:「怎么了?」 「你会打球吗,和我打打。」 「啊?我不会啊。」 陶知没想到赵景深叫他来打球,他哪里会这个,退着就想走,可是赵景深偏偏拉住他的手:「试试。」 他真的拉着他的手,将陶知的五指捏在自己手心里,陶知畏惧着周围的目光,想要抽手却怕伤害到赵景深的感情,好在赵景深只是将球递给他:「向上扔就可以,站远点。」 陶知浑身不自在,照着赵景深的话走远了些,仰头时还是觉得篮筐离自己八百丈远,他求助地看向赵景深:「我不会......」 「随便你怎么扔,扔进去就行,动作不标准也没关系。」 赵景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旁边鼓励着陶知,陶知咬了一下嘴唇里的软肉,心一横,赶鸭子上架一般将烫手篮球朝着篮筐扔了进去,理所应当的,篮球磕到了篮板边缘然后掉在了地上。 赵景深跨了一步拍了一把,球弹在他的手上,他将球从左手换到右手,说:「朝上扔,你准度还可以的,偏差不是很大。」 他走上来,一手拿着篮球,对陶知说:「把胳膊举起来。」 陶知觉得自己的动作很滑稽,他直愣愣抬起胳膊,赵景深也没说什么,他用空下的手捏在陶知的手腕上:「灵活一点,手腕要向前向上,抛的时候把大臂带起来,不要用手掌去扔。」 他用掌心託了一下陶知的大臂下方,陶知就莫名其妙出了一身汗,一定是因为赵景深太热了,是的,赵景深比他高比他壮,站在他斜后方的时候那种带着热气的潮湿威压难以忽视,恍惚间陶知有一种自己被笼罩在他怀里的感觉,他只能嗯嗯应对,答应着:「好,我知道,我试试。」 赵景深又将篮球给了陶知,此时,陶知发现看台上的几个男孩子也正看向他,他心里紧张起来,就听见赵景深说:「别想太多,出了这个篮球馆,他们认识你是谁。」 然后他又用很小的声音,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们水平还不如你呢,早知道不来这里打球了,全是门外汉。」 这句颇有孩子气的话一下子让陶知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他舒了一口气,按着赵景深刚才教给自己的姿势,向着篮筐投了一个球。 进了。 竟然进了!陶知亮起眼睛,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赵景深,赵老师帮陶知捡起球,将球夹在胳膊弯里走过来,附耳对陶知说:「我说你比他们强,他们半天进不去一个。」 于是,那唿吸的热气就打在陶知的耳朵上,陶知颤一下,躲开了点:「没有。」 陶知又连续投了三个都中了,台上观看的男孩们都给他鼓起了掌,他心里放松了很多,赵景深在旁边捡球顺便夸他:「你很有天赋,我的准度都不如你。」 第39页 这句话陶知哪里敢当,他忙摇头:「我是运气好,怎么能和你比。」 赵景深不回答他,自己投了一个,也中了,这次他没有去捡球,只是站在原地,对陶知道:「运气好的人会一直运气好,我是想说不要再为你弟弟的事情担心了,我会帮你解决,总归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说完之后,赵景深才缓慢走过去拾起了篮球,然后抛给陶知,陶知抱着球,心里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感动,赵景深帮他这么多,他又要怎么还呢? 台上的男孩们窜下来嚷嚷着要分开对抗,这个陶知是真不行,他刚刚学会投球而已,对抗的技巧一无所知,赵景深帮他解围:「别欺负新手,我们打打就行了。」 大家都很好说话,又推推搡搡夸了几句陶知很厉害便放过了他,陶知重新回到座椅上,看着下面跑起来的年轻人,又回想到刚才投篮时的感触,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赵景深说的或许是有道理的,自己不是笨,而是缺乏机会。 旁边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在给男朋友加油,过了一会儿喊累了就来和陶知搭话,说你学投篮好快啊,那个帅哥好耐心,之前我男朋友也教过我,但是我胳膊没有力气怎么都投不中,他说我不适合这个运动就换去打羽毛球了,我男朋友也不错呢,哈哈。 女孩子大概是刚刚恋爱,提起男友的时候脸上都是爱心,陶知也跟着笑,说:「你男朋友很帅啊,和你很搭。」 「嘿嘿嘿。」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挽了一下头髮,「你男朋友也不......啊不对不对不对不好意思,我我我的意思是说你朋友不错!」 陶知也没想到她突然蹦出来一个「你男朋友」,反应过来时女孩脸都红了,瞪着眼睛在大声解释,陶知也脸红了,跟着摆手:「没事没事,没什么。」 然后两个人就尴尬地沉默了。 后来陶知又下去玩了一会儿,但他很不自在,他总觉得那姑娘无心之语的背后是真心的猜疑,难道别人都这么看待他和赵景深,不会吧,谁会觉得两个男生一起打球就是在搞对象呢?还是说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想来想去,陶知觉得问题八成出在自己这里,肯定是自己无意识表现出了对赵景深的依赖或者爱慕,真糟糕,赵景深会不会也发现了? 结束打球之后两个人一起回了家,十一月末的临海已经很冷,赵景深一身热汗不愿意穿外套,陶知奈不过他,只得拿着他的外套跟在后面,本来他一定要絮叨几句感冒了怎么办,但现在他不敢说话,多说多错,他不敢真的让赵景深发现自己的心思。 回家之后赵景深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陶知咽下嘴边关心的话语,挂好衣服之后只道:「你先去洗澡。」就回了自己房间。 赵景深默然地看了他一眼。 为了躲避赵景深,陶知周六周日都接了工作,一出去就是十个小时,周六晚上赵景深发消息让他带点药回来,说感冒了,陶知心里千迴百转,心想你就是不听话果然感冒了吧,要多喝水多上厕所不要只躺着,要按时吃药不能只睡觉,要吃点清淡的饭食好消化......但他只是回復了一个字:【好】 陶知回家太晚,到家时赵景深已经睡了,开着门的卧室里一片静谧,门外橘色的暖灯在地上切出一个三角形,陶知站在三角形的边上,犹豫很久,还是没有迈进去。 他把药放在客厅的电视柜上,给赵景深发了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出去工作了,他心里惶惶,手下干活虽然利索,但总是时不时想看看手机有没有赵景深的消息,没有,一整天都没有。 陶知敏感地察觉赵景深应该是不高兴了,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办,对他来说,感情这种细腻的东西很难处理,要么就是完全止不住地外露,要么就是完全阻隔的冷淡,让他在中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游刃有余地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赵景深身边,那太难了。 一般赵景深周日下午五六点就会回学校,而今天陶知工作到了晚上九点多,回家时他估摸他已经离开了,没有多想,开了门就奔着浴室去,结果刚一开灯,就和侧躺在床上的赵景深碰了面。 「赵同学,你没去学校?」 赵景深将被子拉下去,露出光裸的上身,说:「我发烧发了一身汗,怎么去?」 他鼻音很重,语气很差,眉目间带着一股烦躁感,陶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见赵景深坐起来要喝水,他才说:「我给你倒点水吧,我没想到你这么严重,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你也没有义务照顾我。」 赵景深下了床,拿着杯子越过陶知出了卧室,那股怨气几乎要从他灼热的皮肤中冒出来,陶知心里很愧疚,人生病了总是会脆弱一些,他应该照顾赵景深的,起码给他做几顿饭啊。 「你、你饿吗?我给你做点吃的吧,晚上是不是还没吃,退烧了没有?」 水流打在杯子里发出一种并不柔软的声音,陶知发现赵景深接的是冷水,他走过来打开热水按钮:「你不能喝冷的。」 「喝一天了还怕这一口吗?」赵景深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将半杯水一饮而尽,才回答了刚才的问话:「没吃,也不想吃,退烧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面对这样的态度,陶知只能站在原地沉默着,赵景深回了卧室,脚一勾就将门关上了,就在那一刻,陶知也是忽然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别关门,你说了不能关门!」 第40页 于是那即将关闭的门停止移动,接着被拉开,赵景深站在门里看着陶知,看了一会儿,将门拉开,自己进卧室关掉了灯。 陶知喊完,心里还是怦怦跳,但结果是好的,他心里放松了些,去洗了手就进了厨房。 冰箱里什么都有,考虑到赵景深在生病,陶知没给他做肉食,他打了一小锅浓浓的西红柿鸡蛋汤,又炒了一道芹菜香干,凉拌了一碟胡萝蔔丝,还煮了一点白粥,这些都简单,半个小时就已经全部出锅,陶知将每一样都用小碗装起来然后放在托盘里,端去了主卧。 赵景深没有睡,因为手机屏幕还亮着,陶知敲敲他的门:「起来吃点东西吧。」 -------------------- 赵同学马上要出击了 第21章 3 我想要你 手机屏幕黑下去,赵景深在床上翻了个身:「不吃。」 「听话,我开灯了。」陶知一只手摸到了开关,另一只手有些费力地端着托盘,但他没有真的开,他还是在等赵景深的同意。 赵景深只是闷着头不说话。 陶知这下才按了开关,一打开,他就看见赵景深朝被子里面钻,他走进去将托盘放在床边的书桌上:「起来吃点再睡。」 赵景深慢腾腾将一颗头髮凌乱的脑袋露出来,看着桌子上的食物,说:「我没让你做。」 「是我想做的,我想给你做饭吃,听话,吃一点。」 面对着生病的委屈的赵景深,陶知所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安抚他,他没什么心思想自己那些弯弯绕绕的单恋了,他只想让赵景深别生气,想让他好起来。 这句话起了效果,赵景深慢吞吞爬起来,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虽然家里有暖气但也只是二十度出头,陶知便道:「把衣服穿上,已经感冒了要多注意。」 赵景深从床头摸来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用行动表明自己就是不愿意穿衣服。 他长手长脚,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拿起了筷子,陶知看他光脚踩在地上,又忍不住唠叨:「起码把鞋穿上啊,都发烧了还不注意。」 他不得不提起赵景深的拖鞋放在他的脚边,赵景深将脚抬起来,说:「不穿。」 ......好不听话的臭小子。 陶知还是将拖鞋扣在了赵景深的脚上,手指触摸到了他的脚背,果然是冰冰凉凉,他嘆一口气,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你现在年轻感冒了还不当回事,但是次数多了抵抗力会变得很差,都已经十八岁了起码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赵景深不说话,喝着粥。 陶知见赵景深吃得挺香,便出去洗了洗手,将剩下的菜都端了进来,赵景深一看,说:「你不拿筷子吗,要我餵你吃?」 「啊?」陶知理解了一下才道:「我不吃,给你做的。」 「哦,你在外面已经吃饱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但陶知不在意,他心说赵同学到底是个孩子,心性直接又单纯,但也容易哄好,转念又一想,自己喜欢一个「孩子」,倒还有点道德上的谴责了。 赵景深吃的很快,陶知就在旁边看着他吃,时不时给他递纸,两个人也不说话就这样一个看一个吃结束了这顿晚饭,屋子里渐渐热起来,陶知脱了外套挂出去,回来时赵景深正端着托盘向外走,他要接过来,赵景深没让,道:「放着明天我洗。」 「你生病了好好休息,几个小碗我这会儿就洗了。」 赵景深没有坚持,陶知就去洗了碗再洗漱,折腾一阵结束时已经快要十二点,他很累,想要休息,但刚要走进自己卧室,赵景深叫住了他:「等等,有话跟你说。」 整间房子里只有玄关处的黄灯和主卧门口的壁灯亮着,屋里昏暗,光线交织出暧昧的局部特写——赵景深正好站在光线轮廓的边缘,半张脸很亮,半张脸则隐匿在灰暗中。 陶知几乎能想到他要问什么,他站在原地,说:「你问吧。」 「你在躲我是吗?」 果然,这个问题这样直白,但陶知比自己想像中冷静,他说:「没有,只是我周末比较忙,大部分客户都是周末才有时间找家政。」 「藉口听起来很合理。」 「这不是藉口。」陶知其实看不清赵景深的脸,但他觉得已经到这一步了,起码不能太怯,他可以整理不好自己的感情,但绝不能将这种麻烦带给赵景深。 所以陶知很认真道:「太忙了我脑子也会短路,没考虑到你真的很对不起,但是你也十八岁了,总说自己是个大人的话,那就要学着大人的样子照顾好自己,明天你请假了是吗?明天早上我有个活,我做好早饭再出门,中午你稍微等等,等我回家给你做午饭和晚饭。」 一口气说完,陶知都有点佩服自己这种「临危不惧」的冷静了,赵景深动了动脚,整张脸都藏在了黑暗中,陶知抿了一下嘴,抿出一个浅笑:「快点休息吧,身体重要。」 说完,陶知再次走向自己的卧室,这次赵景深没有叫他,他也没有开灯,借着外面一丝丝微光打开了床头灯,摆好枕头,就要躺上床的时候,却有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还不甘心吗? 陶知将枕头压好,重新站直身子准备应对赵景深新一轮的「审问」,在转身的这几秒中,他已经设想到了赵景深会如何发问:真的会忙到忘记家里有人生病吗?我没有逼你做饭但我觉得起码在我生病的时候你可以做一次,或者,你一定在躲我,为什么躲我? 第41页 最后一个问题当然是最难回答的问题,陶知转过身,赵景深刚好进门来,他还是那样不着边际地光着身子,大步迈着,短短两步就已经走到了陶知的面前,陶知下意识退了一些,小腿挨到了床沿,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不远不近的五十公分,然后赵景深开口了。 出乎意料,这是一句与陶知的想像毫不相干的话:「你一直很想报答我,你觉得我帮你很多,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怎么说这个? 一提到这些,陶知自己先软了三分,瞬间觉得自己藉口出门不管生病的赵景深简直是禽兽,他低了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明天早上我也不去客户家里了,我在家照顾你,你帮我这么多,我只想挣钱,是我的问题......」 「可我想要的回报不是这个。」 「嗯?」 陶知没太理解这句话,他又去看赵景深的脸,但抬头之后发现两人距离太近,他就不敢盯着看了,移开目光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你说,我会尽力的。」 赵景深顿一下,说:「想要你一直照顾我。」 「照顾?这......这没问题啊,我本来也该照顾你的,这次的事真的是我的错,对不起我......」 「不是这样的照顾。」 赵景深再次打断了陶知的话,他忽然伸手托起了陶知的下巴,一双眼睛就这样注视过来,让陶知勐然心脏狂跳,他觉得可能要发生什么,但他并没有意识到真的会发生什么,直到赵景深补充完这句话—— 「我想要你。」 陶知原本躲躲藏藏的眼睛逐渐睁大,下巴上的属于赵景深的手指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让他骤然觉得可怕,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说:「什么?」 赵景深一字一字说:「要你,和我在一起。」 陶知觉得自己如同一块被人拉扯的橡皮泥,瞬间陷入了混乱中,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他内心深处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在脑海中咀嚼这几个字,要你,在一起。 表白? 这是陶知曾经幻想过但从不认为会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他抬手握住赵景深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下巴拿下去,用一种离于身体的不知道从哪儿发出的声音说:「你该回去休息了。」 可赵景深反握住他的手腕,也用一种类似的声音说:「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了,你生病了,赵同学。」 「我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唿,赵同学,世界上每一个姓赵的学生都是你口中的赵同学。」 赵景深的语气变得很沉、很低,但并不急躁,可陶知开始急躁了,他下意识先说「对不起」,然后想要挣开自己的手,但赵景深完全不放:「我想要你以我为重,高于你的工作和生活,并且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所以我要你,明白吗,不是什么同居室友的身份,也不是为了还人情,更不会在你找到钟引宣之后说走就走,那只能是情侣,是爱人,我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有这一个办法。」 这大概是赵景深对陶知一口气说过的最长的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终于急促起来,但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样稳重,完全没有少年人的热烈和冲动,而陶知呢,他在这种反差和凌乱中揪出一点头绪,他说:「你只是需要一个一直照顾你的人,你可以去找一个保姆。」 说完,他自己「哦」一声,又加了一句:「你是学生,你没钱请保姆。」 结果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了赵景深,他从齿缝中「啧」出一声,那种烦躁的感觉一下子冒出来,才让他有了年轻人身上那种常见的不顾一切的莽撞劲头,他说:「你觉得我找你谈恋爱是为了找一个免费保姆。」 陶知想说不是吗?但他终究没说,其实在他意识到自己对赵景深感情的时候,他也常常会在夜里幻想有一天赵景深也喜欢他,他们两个也能像所有小情侣一样恩爱缠绵,但这种幻想总有戛然而止的时候——往往停止在他意识到他们之间距离的时候。 年龄、学歷、工作、家庭,对于赵景深这种天之骄子来说,他的伴侣如果是陶知这种人......陶知想到这里,自己都会觉得很好笑,很羞愧。 今天幻想成真,但听了赵景深的话,陶知就知道这件事与「喜欢」「爱」之类的感情毫无关系,他知道赵景深骨子里是一个相当强势的人,他想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占有欲。 「谈恋爱不是随随便便,如果不是基于喜欢,那只能带给你很多痛苦,赵同......赵景深,我可以答应你一直照顾你,直到你找到喜欢的人,」陶知喘一口气,接着说:「但你一定要知道,只有喜欢才能谈恋爱,好吗?」 可赵景深不知道听进去了这段话的哪一句,嗤笑一声,反问道:「所以你是很喜欢你前男友才和他在一起了。」 在赵景深身上鲜少见到这种嘲讽的神情,陶知觉得自己像剥开贝壳裸露在砂砾上的蚌肉一样,没有一点遮羞布,这也让他强撑的冷静有了一些裂缝,他只能再次重复:「你该休息了。」 「跟你前男友那样的烂人都能在一起,和我就不行,你真是让我觉得难受,我还不如那滩烂泥。」 --------------------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下章入v啦,所以周四会更新两章哦,撒花~ 第42页 第22章 4 答应你,谈恋爱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帮你这么多,我是个好人,你无法回伊v索报我,你一边口中说着这些话,一边拒绝我,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有那么一个又脏又烂的前男友,我可能还会觉得你的拒绝有点道理,但现在我只觉得我为人真够失败,竟然不如他。」 ——不是你比不上他那滩烂泥,是和他一样的我这滩烂泥根本配不上你。 陶知忍住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冲动,也忍住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赵景深的冷嘲让他害怕,他用一种规劝的语气说:「你大好前途为什么要任性地和我在一起,对你的未来有什么好处?同性恋,还比你大这么多,还是个一无是处的人......难道仅仅因为新鲜感和占有欲,就要为自己的人生添上这样不光彩的一笔吗?」 尽管陶知故意将语气放得平缓,但最后一句还是带上些质问,这一刻,他的自卑无所遁形,他胡乱地从床上拿起自己的小毯子递给赵景深:「不说了,你披上点,快回去休息吧。」 赵景深将那柔软的毯子抓在手中,只是拿着,说:「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 「这是事实。」陶知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件事说清楚,「赵同......赵景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能因为,十八岁的孩子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所以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你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该不该做。」 赵景深撇过脸:「十八岁还孩子,什么道理,我真的会蠢到不知道自己想和谁谈恋爱吗?」 陶知不说话。 赵景深没再逼问,他将毛毯随便裹在肩膀上向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你身份证在我手里,所以不要打着半夜偷跑的主意。」 陶知心里一凉,他是真打算跑路的,可是什么时候身份证被拿走了? 但不等他发问,赵景深已经回了卧室,他当然不敢再将他叫回来,只能吞下疑问,脱力地坐在了床上。 独处的时候,陶知才反覆去回想刚才的每一句话,事出突然,他觉得他们的对话是没有逻辑的,只是一种针对突发事件的直接应对,现在回想,陶知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离谱的事实——赵景深竟然要和他谈恋爱。 这不算表白,因为没有说喜欢,没有羞涩的脸红,也没有爱慕的心跳,赵景深说那句话的语气和他平常说中午要喝排骨汤没什么区别,平静而笃定。陶知思索良久,仍然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只是赵景深因为无法忍受被冷落所以想出来的一个糟糕主意而已。 真正想到这里,陶知心里反而轻松很多,他觉得孩子的确只是孩子,任性妄为,就像七八岁的陶勉懵懂地说要和他结婚一样,带着一种令人发笑的可爱。 这一晚陶知没有如预想中失眠,睡前他甚至产生一些善意的自嘲,看看,这可是你和你暗恋的人唯一一次在一起的机会了,你竟然拒绝,你真是个......傻子啊。 但陶知坚决不后悔,只要被赵景深肯定过,他就心满意足了,还能真和他在一起不成?那就叫异想天开了。 第二天陶知还是去工作了,无论如何班还是要上钱还是要挣,这几天他也忙,赵景深则去了学校,两人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就这样被暂时搁置下来,但周五的时候,陶知却遇到了一件很巧合的事。 他这天的僱主是一个住着大别墅的中年女性,四十多岁但看起来非常年轻,并且举止优雅容貌出众,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男朋友是一个和赵景深一般大的大学生,这可是让小山村出来的陶知感到十足惊讶。 在偏僻的地方,老夫少妻多见,老妻少夫却极少,那里信息闭塞,仍带着许多难以消弭的封建糟粕。出了大山,陶知才知道外面世界里男女界限并没有那样分明,大家都自由和理想化,尤其是在爱情方面几乎有着绝对的主动权,可这还是第一次,他亲眼见到这样的组合。 或许是他的眼光太过直白,那男孩子很不友好地瞪了他,等到工作结束的时候,女主人送他出门,直截了当发问:「觉得我们很奇怪吗?」 陶知觉得自己真是太不礼貌了,一个劲儿道歉,女人倚着门框点菸,说:「小哥,21世纪了,再用那种眼神打量别人可不太好,他愿意我也愿意,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日子,怎么不行呢?」 话是这么说......陶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贸然问道:「那你们不结婚吗?」 女人把菸灰抖在门口的菸灰缸里:「这年头谁还结婚啊?再说就算真结婚,怎么法律不允许年龄差超过十岁的人结婚吗?」 陶知哑口无言,女人就吸一口烟,朝他笑笑:「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嘛。」她上下看看陶知,却并不是那种不礼貌的打量,而是很友好道:「算了,看在你是个帅哥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你活倒是干得不错,下次还找你。」 陶知受宠若惊,连忙道谢,等到出了别墅区他回想刚才种种,才有一种十分巧合的感觉......他也正在遇上类似的事情呢。 当然,陶知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女人就掐掉烟拨了电话:「我见小陶同学了,不错嘛,你眼光还可以。」 「嗯,谢谢。」 对面的男声年轻却沉稳,分明就是赵景深,女人坐在沙发上,语气带上了不满:「你跟我说话能不能超过三个字啊,好歹我也是你小姨,给点面子好不啦?」 第43页 「好,他还说什么了?」 「......你臭小子,我告你妈去。」 「挂了。」 一阵嘟嘟声从话筒里传来,女人翻个白眼,扔了抱枕朝楼上喊:「下来陪我啊亲爱的,我这侄儿可气死我了,还是你可爱!」 洗完澡的年轻男人从卧室出来:「你侄儿只比我小一岁,我成他姨夫了——」 于是两个人闹起来,而陶知,还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快到家的时候陶知拐去超市买了些食材,他仍然惦记着赵景深的病,想要为前几天自己的行为做些补偿,但骑车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赵景深打电话给他,说有急事让他去临海大学西门,他说得匆匆,陶知第一反应是:难道陶勉出现了? 他一秒都不敢停,载着自己的清洁工具和一大堆食材去了西门,可出乎意料,校门口挂着一条横幅,上书「全国高校英语专业四级考试」,门口远远拉着一条警戒线,只有陆陆续续的考生拿着准考证才能进去,陶知不知道什么情况,正犹豫时,赵景深从他后面走过来:「你来了。」 陶知取下头盔,看赵景深手里也拿着考试文具,他愣住了:「你考试吗?让我来是怎么?你是不是没拿准考证还是身份证?我没给你带啊你刚才没说。」 陶知急了起来,但赵景深慢悠悠,说:「都带了,两点考试,还有五分钟。」 「啊......」 陶知看一眼手机,13:55,他当真蒙了,已经来不及问赵景深为什么叫他来,他着急地推了他一把:「那你快进去啊,迟到了怎么办?」 「迟到了就明年考。」 「你在说什么?」 陶知又震惊又懵,此时身边飞过一个人影,是赵景深的舍友康凌峰,他气喘吁吁,在两人身边停了五秒钟:「陶哥来了?回头见我马上迟到了,景深你别磨叽了快走!」 他的语气非常急促,但赵景深很淡定,说:「你先走。」 他眼神如湖泊一般静,看向陶知说:「先解决那天晚上的事情再考试。」 那天晚上?感情的事? 陶知气急了,他不明白大学里分门别类的考试都有多少含金量,他只知道考试是凌驾一切的最重要的大事,以前陶勉考试他最紧张,要给他检查好几遍文具和证件,要定好几个闹钟,要早早做饭让他吃饱再出发......可是赵景深在说什么,这是谈感情的时候吗? 他又去推赵景深:「你还不是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两件事哪个重要你都搞不清楚吗?」 纵然陶知一向逆来顺受,此时此刻也被赵景深气得面红耳赤,他直接拉着赵景深就朝门口走:「你听话,不管什么事先考完试再说。」 可是赵景深使了力气站在原地,用一种听起来就很拧巴的语气说:「每年都有考试,但我要是现在得不到你的回答,你就会偷偷走掉的。」 「我不走!」 陶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急迫了,他两手并用扯着赵景深的胳膊,却像拔一棵大树一样艰难,赵景深反而用空着的手握住陶知一只手腕:「拔河你拔不过我。」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陶知直冒汗,又怕被人看见他们两个拉拉扯扯,他松了手,先去看时间,已经13:58分了。 学校里的广播传出来,在念考试注意事项,这声音简直是陶知的催命符,他真的拿赵景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最后关头,陶知说:「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你也知道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谈恋爱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过家家,是要对对方负责任的,你懂吗?」 赵景深眼睛黑沉沉的,他说:「不懂,我只知道我想要你,就这样。」 陶知低头,费力地发出声音:「你真的让我......」 「五十九了。」 「我答应!」催命符终于起了效果,陶知脱口而出,「谈恋爱,谈,一定谈,好吗求求你快去考试!」 这一刻虽然好似万分重要,但其实陶知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他只是急,急得要命,急得脑子都是一团浆煳,话一说完,他就再次推了赵景深一把,也顾不上抬头再看赵景深的神情,结果赵景深忽然低下头,蜻蜓点水地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 第23章 5 接吻教学 陶知就这样僵住了。 接着,赵景深头也不回地迈起大步走进了学校,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陶知的三魂六魄还在云里雾里找着那个吻的痕迹,赵景深亲他了?没亲?亲了还是没亲? 陶知傻了,他走到自己的电动车前面开了锁,然后推着走了一百多米,迎面碰见一个拿着准考证的在打电话的学生,那学生奇怪地看他一眼,对着电话那头说:「不会迟的,开考十五分钟之内也能进去啊,不是,我好歹也是临海大学的,这破四级我一个小时都能答完好吧......」 这句话终于召回了陶知的魂魄,他看看自己推着的车,看看那男生不紧不慢的背影和零星几个仍在进校的考生,才有一种......被赵景深摆了一道的感觉。 不是,这孩子,怎么这样呢? 陶知气结了,终于骑着车回家,心想都怪自己没怎么上过学,他怎么知道开考之后还有十五分钟的宽限啊。 念念叨叨回了家,陶知换拖鞋的时候,忽然才有一种分裂感,他用指腹贴上嘴角的位置,这里,刚刚赵景深亲他了。 第44页 意识到这个事实,陶知一下蹲下来捂着脸,天哪,这几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同时被开心和担忧拉扯着,开心当然是开心的,毕竟能和暗恋的人在一起那简直是上天眷顾,可是担忧却更多,一是因为他们之间客观条件上的不匹配,二便是他觉得这一切只是赵景深冲动的结果。 他们不会成为一辈子的情侣——这件事陶知明明白白,十八岁的爱情总是有着保鲜期,陶知对这段感情只思索一件事:他们的保鲜期有多久。 能有一年吗?大概不会,陶知想了想,自己还是应该做好随时离开的打算,并且不能沉迷其中。 他倒是比自己想像中冷静许多,他打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做饭吃饭午休,起床又打扫卫生顺便问问赵景深晚上回不回家吃晚饭,赵景深回覆:【回,吃】 陶知盯着那两个字,真没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什么改变。 说不定赵同学晚上回家就反悔了呢,陶知摇摇头,去洗手准备食材了。 饭做到一半赵景深就回来了,听见门响的时候陶知心里有点紧张,他关了火先把焯过水的排骨捞出来,对外面喊:「你回来了,我做糖醋排骨,还要再等一下,你先去洗手。」 厨房门被拉开,陶知回头一看,赵景深正在门口看他,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整个人格外帅气,陶知赶忙收回目光,手下继续忙:「去洗手。」 赵景深走进来,用厨房水池的水简单沖了一下,抽了一张纸随便擦了擦,便走到了陶知身后,陶知莫名紧张起来,他向旁边移动,赵景深却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陶知挽起袖口的小臂被带着冷气的皮衣冰得一哆嗦,他实在无所适从,说话都磕巴:「去去换衣服,马上吃、吃饭了。」 可赵景深不但不走,甚至更过分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陶知的后颈,冷气从后颈脆弱的皮肤传到陶知全身,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拿饭勺,向前伸着脖子想躲开:「冰......」 「你好香。」 「呃......一身肉味对吧,你爱吃肉,肯定香......」 陶知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心里很憷,憷的是赵景深这种不顾后果的年轻人的冲动,总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做起事情来从不会有什么顾忌,这对陶知这种瞻前顾后的人来说真是一种挑战。 他用胳膊肘向后拐,努力想要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先让我做饭行吗,你不饿吗?」 「嗯......」 赵景深含煳地在陶知的耳边嘟囔了一句什么,陶知也没有听清楚,只有「饿」字钻入了他的耳朵,他便无奈道:「你这样我也做不了饭啊,不是饿吗。」 「吃不吃又无所谓。」 「饿了不吃饭要怎么样,你不能不讲理啊。」 陶知终于努力地撕开了一些和赵景深的距离,憋闷的空气才好像流通起来,赵景深的眼神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怨念,但他终于肯走出厨房,说:「吃饭太浪费时间了。」 陶知:「......」他不知道赵景深急火火想干什么。 不过这顿饭赵景深还是吃得很香,他胃口不小,几乎吃了陶知的两倍,陶知调侃他:「又不愿意吃,还不是吃很多。」 赵景深一言不发,吃完饭四十分钟之后就开始做运动,又是跑步又是伏地挺身又是高抬腿,陶知看着都觉得累,他偷懒不做,但又闲不下来,便去收拾自己那一堆清洁工具,一边收拾一边偷偷注意赵景深,还好,没什么不一样。 然而很快他就知道哪里不一样了,九点多钟两人轮流洗完澡,陶知等头髮干了之后照例准备出门回卧室,可赵景深叫住了他:「一起睡。」 他靠在靠枕上玩手机赛车游戏,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屏幕,赛车碰在路障上发出「咚咚」的声音,陶知吞吞口水,说:「不了吧,你的游戏好像中断了,再玩会早点睡。」 赵景深摁掉了屏幕,将手机放到一边下了床,陶知真有一种撒丫子快跑的冲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赵景深,或许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接下来的未知。 「情侣就要一起睡。」赵景深说。 他走到门边,和陶知面对面,伸手将陶知后面的门关上了,咔哒一声让陶知的紧张感达到了巅峰,他脱口而出:「你说不能关门。」 「那就打开。」 赵景深又将门拉开,另一只手则抓住了陶知的手腕,将他拉向了床,陶知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男性,此情此景也猜得出来要做什么,他真的很紧张,紧张到说胡话:「这样不好吧,谈恋爱也要循序渐进吧。」 「这不循序渐进吗?」 赵景深顺着陶知的指缝就将自己的五指丨插了过去,两人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先牵手,再接吻,然后睡在一起,然后上床做丨爱。」 为什么可以这么平淡地说出这种话啊...... 陶知努力抽手:「那今天已经拉手了,我先回去休息,你明天该去上课了。」 可赵景深的话无情打断了陶知的逃避:「接下来该接吻了。」 「......要不然还是先休息吧。」 「你怕什么?」 赵景深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蹙起眉头,说:「你看起来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和我独处,我知道你并不想和我谈恋爱,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 第45页 「那是因为你用考试威胁我,其实我真的......」陶知知道他再说下去赵景深肯定很不高兴,但是此时不说以后更没有说的机会了,他鼓起勇气抬头:「那种情况下我怎么都会答应的,可你要知道我确实,我确实不愿意。」 陶知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现在还能挽回那就让他挽回一下吧,可是出乎意料,这次赵景深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埋怨或者生气,他依然扣着陶知的手,说:「总之你答应了,答应之后我们就是情侣,分手就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分手。」 他继续拉着陶知向前走,一直走到床边,陶知脸已经红了一大半,他说:「那要不然先休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现在就做这种事。」 这种事可是没有回头路的啊,而你才十八岁。 「等会再说,接下来该接吻了。」赵景深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没有一点变化,他问:「你和你前男友接吻过吗?」 怎么又提这件事......接吻是接过,但只是碰一下那种,毕竟陶知二十四了仍然觉得谈恋爱要拉手亲脸再亲嘴这样进行下去,十八岁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他骨子里很保守。 他没有撒谎,说:「嗯,亲过几次。」 赵景深的唿吸一下子就重了,像一团火窜上来一样,整个人都暗下来,捏着陶知的手也更用力,他又问:「上过床吗?」 陶知觉得这对话实在太奇怪了:「你有处男情结吗?」 「没有,只是问问。」 赵景深否定了,可陶知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他又觉得赵同学看着挺开明怎么还会有这种情结,他还是老实说了:「我和他没做过什么,就亲过几次而已,没有更深的接触了。」 赵景深绷着的神情才放松了一些,他这次低头看陶知,说:「我没有和别人接过吻,你教我。」 「......啊?」 「想要舌丨吻。」 「......」 陶知惊吓地退了一步:「我、我没有舌丨吻过。」 赵景深身上的阴霾一下子散尽了,他将陶知拉回来,手掌贴在他的腰侧,缓慢地摩挲着:「我们试试。」 为什么要搞得像教学课堂一样啊......陶知的腰侧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想躲开可赵景深已经将手从他的衣摆伸进去了,就这样将他定在原地,他说:「我我也不会,我觉得我们还是睡觉吧......」 「不行,要先接吻才能睡觉。」赵景深一脸认真,他松开手,拿了床上的手机过来,「不会就看教学视频。」 「这,这还有教学视频?」 赵景深单手在手机上操作,另一只手还抓着陶知,生怕他跑了一样,十几秒后,手机里就播放了一个视频,画面上是一对男女,说:「今天教给大家如何法式舌吻,舌吻是增进感情的第一步哦,快带着你的伴侣一起学习吧!」 赵景深将手机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说:「学。」 视频只有两分钟,但是陶知觉得这两分钟比两小时还要漫长,尤其是小情侣放出电影中的亲吻片段作为演示的时候,那令人不自觉心潮涌动的画面实在是太过露骨,虽然女声欢快的解说中和了那种蔓延的暧昧,可是陶知还是紧张透了。 终于播放完毕,赵景深关了手机扔在床上,然后两只手把着陶知的肩膀,很是认真道:「开始吧。」 「我我我忘了怎么做,不然我们还是先休息吧......」 「第一步,要离的很近对视,然后轻轻亲一下。」 赵景深向前探去,一下子就快挨到了陶知的鼻尖,陶知的脸早都红透了,他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赵景深的气息,两个人的唿吸都是混乱无序的,很快纠缠在一起变得急促起来,赵景深又向前,浅浅碰了一下陶知的嘴唇。 陶知就晕乎了。 可还没完,赵景深并不离开,就在这样几厘米的距离中说话:「第二步是,可以尝试咬对方的嘴唇。」 他的声音很少年,只是语气沉稳,这种反差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让陶知感知到,他快要唿吸不畅,而咫尺之间,赵景深正在看他。 第24章 6 亲亲我 这双眼睛实在漂亮,陶知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再看下去他怕自己要丢盔卸甲,接着,他就感受到湿润的嘴唇贴上来,他们的唿吸完全交缠在一起,陶知发出一声浅淡的「嗯」....... 赵景深稍微离开了点,明明唿吸乱得厉害,他却还能口齿清晰地说出话:「第三......」 陶知没有任何反应时间,就被再次掠夺了唿吸,他们用的一样的牙膏,是柠檬薄荷味,此刻酸苦的柠檬薄荷变得很甜腻,赵景深撑在陶知的上方,肌肉轮廓在顶光之下显得异常深刻,陶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就着这个姿势,他抓住了赵景深的手臂。 「差、差不多了......」 「差不多可以到下一步了。」 赵景深拨开陶知贴在额上的碎头髮,再次说:「你好香。」 陶知用手臂遮着自己眼睛,他不敢看,余光却瞥见打开的门,门外黑洞洞,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让陶知觉得自己在被窥伺,他说:「还是关下门吧......」 赵景深亲了亲他的嘴唇,起来关门关灯,只留下了一盏檯灯,这样的环境给了陶知很大的安全感,所以身体整个暴露在空气中时,他也没有太过抗拒,只是偏头不敢看赵景深。 第46页 「今天我没太准备,不会做到最后,放心。」 赵景深的声音很小,便听起来很温柔,两个人碰触到对方之后都发出沉重的鼻息,只消对视一眼,便克制不住地接起吻。 少年人的精力不可小觑,这一晚他们折腾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钟,陶知又被赵景深弄醒,他迷迷濛蒙,推拒无果,只能承受,结果就是大腿很痛,以至于下午起床的时候走路都难受。 还好没做到最后一步,以赵景深这个精力,如果两人做了全套那陶知可以直接请病假了。 冬天的下午没有夕阳,只是灰色的天气愈发暗下来,陶知回头看看睡得还香的赵景深,给他拉好被子,又定定注视了好一阵,才用指尖触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难以想像两个人完全把持不住,就这样发生了亲密的身体关系,如果在这之前还有回头路,那现在是彻底没有了,陶知这种传统思维的人,认为在情侣关系中上床就等于结婚了,但看着赵景深这张年轻的脸,再想想他的年纪,他还是觉得......大概有一天会离婚吧。 他捂脸,怎么就这样了呢,赵同学才十八岁啊。 他大腿里面的皮肤有点痛,自己去卫生间拿着红霉素软膏抹了点,出来的时候赵景深醒了,两个人互相看一眼,赵景深先别过脸,说:「干什么去了?」 「呃,上厕所。」 陶知把软膏揣进口袋,也有点不好意思看赵景深,又说起无数次重复的话题:「我去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做,我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家里有呢,别点了吧。」 「那就点汉堡薯条。」 ......真是完全不听人讲话,陶知闭嘴,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很想做饭,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要怎么样,干站着吗? 他默默向外走,想着先出去吧,可是刚走了两步,赵景深就在后面叫他:「过来,看看你吃什么,喝可乐还是奶茶。」 「我都可以。」 陶知只是回答,也没有动作,赵景深就拍拍床边,又说:「过来。」 他用一种执拗的眼神盯着陶知,陶知自知熘不掉,走回去坐在床沿:「去饭厅吃吧。」 「就在这里吃。」 赵景深两三下点好外卖,就丢下手机,一只手臂从陶知身后环过来,将他向床上带,陶知真的怕了,两手抓着他胳膊:「别别,马上吃饭了,你不饿吗?」 他当然扒不动赵景深,但赵景深只是将脸贴在他的侧颈,轻轻嗅一下,说:「好闻。」 陶知被他的鼻息扫得发痒,说:「洗髮水的味道吧。」 「不是,就是很好闻。」 因为刚睡醒,赵景深的声音软软的,带着有些重的鼻音,竟然有一些撒娇的意味,陶知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他稍微让自己坐得舒服点,但双手双脚没敢触碰赵景深:「别闻了,我们该起床了。」 「天都黑了起床干什么,吃完饭继续睡觉。」 话是这么说,可赵景深完全不是这么做的,他的手又不安分,陶知抓住他的手指,带着些乞求:「别,我真的......」 赵景深的手却已经触到了油滑的膏体,他觉出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事,稍微有点红。」 「我看看。」 赵景深边说就俯下身去看,这个姿势实在让陶知害怕,他用手掩着,另一手推着赵景深的肩膀:「别看,没什么看的。」 赵景深根本不听,他将陶知的短裤脱下来,看到一片通红的皮肤上泛着一层光亮的油膏,他用拇指按了按,说:「不要紧,你抹了药吧?」 「嗯。」 「不折腾你。」赵景深道,但他不让陶知再穿短裤,说:「别穿了,不然都沾在裤子上。」 在家也永远穿戴整齐的陶知怎么能接受这种打扮——就穿个三角内裤和上衣——对他来说和裸奔没什么区别,他想去够自己的裤子,赵景深就翻身挡着他:「别穿,你腿那么好看。」 陶知听得心里直打颤,要知道一周之前他们还是很有距离的同居舍友的关系,别说肢体接触,平常说话都不会近于五十公分,结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听听,赵景深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种话对保守的陶知来说还是太超过了些,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是缩了缩腿,赵景深说:「和我说说话。」 陶知有些瑟缩,嗓音也带着小心:「说什么?」 「随便,除了你前男友,说什么都行。」 「......你要是不提他我都不会记得这个人了。」 「真的?」 「是啊,他是个人渣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念念不忘。」既然说起这个,陶知犹豫几秒,还是道:「以后别提他了行吗,我觉得没必要,你也总膈应。」 闻言,赵景深抱着陶知的手臂箍得更紧,也是在这种时刻,陶知才有一种赵景深真的有点喜欢他的实感,他想了想,将手掌贴在赵景深的手背:「都过去了,好吗?」 赵景深没说话,他松开手臂,揽着陶知的腰将他翻过来,两个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离得太近了陶知看不全赵景深的脸,只能盯着他的嘴唇和下巴,那里有一些青色的胡茬,昭示着眼前人虽然是个男孩但也是个男人,陶知忽然紧张,喉结一动,就听见赵景深说:「你亲亲我。」 第47页 「嗯?」 「嘴巴。」 「啊......」 陶知摸不清赵景深的脑迴路,但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反正看不清赵景深的脸他反而不那么紧张,他稍稍凑上前,碰到了赵景深的嘴唇,有点干,但很柔软,很饱满。 碰一下即止,陶知又离开,说:「可以吗?」 赵景深向下钻进陶知的颈窝里一个劲儿蹭,像餍足的大猫,陶知心里也漫上一种满足,从失去陶勉之后,他多久没有过这样踏实的感觉,就算他知道这样的美好只有短暂的瞬间,也足够将自己的全部沉沦其中。 他回抱住赵景深,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拥抱在一起躺着,直到外卖送过来。 吃过饭,赵景深用pad找了部喜剧电影看,因为没有支架,他靠在床头将pad放在腿上,陶知坐在他旁边,原本保持着一定距离,但是赵景深放好pad之后就揽住他的肩膀,说:「一起看,如果你困了就睡觉。」 陶知不是很困,他的心跳得太响,震得精神过于清醒,为了分散注意力他还是努力看起了电影,没过多久,自己也没了意识,就这么睡过去了。 周日,他们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虽然活动范围仍然在主卧,但没有再做那种事。不过赵景深简直是陶知的小尾巴,时时刻刻跟着,并且总是要摸到陶知身体的某一处,拉手拉胳膊,捏捏后颈或脸颊,陶知很不适应,但没有拒绝。 赵景深去学校的时候,磨叽了很久都不愿意走,最后他出了门,又在关门之前转回来抱住陶知,这个拥抱后来经常出现在陶知的梦里,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记住这个无声的拥抱,他回抱了赵景深,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两人分开,赵景深才离开了。 回望空荡荡的房间,陶知才有一种恍惚,这种飘在空中的感觉比当时暗恋赵景深更难受,就好像整顿一切去奔赴一个註定失败的结局,他尽力让自己少想一些,可是由不得人,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一把刀,随时要从空中落在他的头上。 但既然已经成了情侣,陶知也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责任,他翻开自己的小本子,做了一个情侣相处计划表,上面的内容简单且朴实:每天早晚中午都记得要给赵同学发消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生日,下次问问然后可以给他准备礼物,现在是十二月,元旦他放假可以一起出去玩,现在应该好好攒钱。 写下来之后,陶知轻松了些,他合上本子给赵景深发消息:【到学校了吗?到了说一声】 几分钟后,赵景深回覆:【刚到】 【那你收拾一下早点休息】 【好,晚安】 【晚安】 两个人不在一起的时候,赵景深就不像家里那样黏人了,陶知觉得这样挺好,但他看着自己手机上的备註「赵同学」,想了想,改成了「景深」。 第二天早上,陶知给赵景深发早安,赵景深很久才回覆:【起晚了】,陶知问他早上没有课吗,他又是很久不回復,陶知也没有放在心上,自己去上班了,干完活回到家他才有空看手机,一打开就蹦出来赵景深的消息:【我不回你消息,你都不问问吗?】 -------------------- 改第五遍了,我就问这写啥了,不给我过? 第25章 7 醋 陶知看看时间,他的问句和赵景深的回覆中间间隔了四个多小时,他说:【我去上班了,你没回復应该是在上课或者打球吧,你们比较忙】 【我不忙】 【那你为什么不回復我啊?】 陶知也不知道这个对话哪里怪怪的,他说完就放下手机去收拾清洁工具了,折腾一大会儿再去看手机,3个未接,全都是赵景深打的。 这是怎么了? 陶知拨过去,赵景深几乎是秒接,噼头就问:「你去哪了鱼盐巫?」 「我刚回家,在收拾东西。」 「手机以后能不能不要开静音。」 「在客户家里不太方便。」 「......开视频。」 赵景深说完这三个字就挂电话,陶知便等着他的视频,但是半天他也不开,陶知犹豫一下,主动给他打了过去。 他以为赵景深在宿舍,谁知道开了视频之后那边一片嘈杂,镜头半天也没对上赵景深的脸,看场合好像是什么聚会,陶知等了约有一分钟,赵景深才匆匆露出半只眼睛,说:「你在家吗?」 「在呢。」 「让我看看。」 陶知拿着手机在周边晃一圈,说:「就在家呢。」 「在家就好,晚上不要出去了。」 「不出去了,我等会吃个晚饭就休息。」陶知想到刚才的对话,加了一句,「你在哪啊,晚上还在外面吗?」 此时,赵景深才露出全脸,不过因为离得太近,陶知就只能看见他放大的鼻子和眼睛,他恍然有一种赵景深要压在他面前的感觉,那些床上的回忆被勾起来,他挠挠耳朵,将手机稍稍拿远了些。 「院里有活动,一会儿就结束了。」 「好,那你少喝酒,回宿舍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 挂了电话,陶知躺在床上,慢悠悠觉出一种甜蜜感,这时候他才真的有一点他们在谈恋爱的感觉,谈恋爱就应该是这样的,说说话就会开心很久,见一面就会从心里觉得兴奋和幸福,啊,真想现在就见到赵同学啊。 第48页 陶知带着一种平和且幸福的心情进入了梦乡,尽管他给赵景深发晚安之后并没有得到回覆,但他还是期待着明天早上继续发早安。半夜他梦见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他有些怕,嘟囔了一句「别」,随即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赤丨裸丨裸地被压在赵景深的身下。 「你怎么......」 赵景深捂住陶知的嘴巴,侧躺在他的身后,做了梦里一样的事情,陶知羞耻不堪,赵景深在他身后说:「实在很想你,就回来了。」 「唔......」 「怎么办,现在只是看见你就很难忍受,一点也不想参加活动,只想回家抱你。」 这种话如果是在浪漫的场景或者严肃的气氛下可能会相当郑重,但现在不同,赵景深还在吸吮着陶知的皮肤,那么这句话就更像是最原始的生理冲动,时效性仅存在于床上,所以陶知没什么心理波动,但他的欲丨望被勾起来,他将赵景深的手拉下来,然后侧头向后,和他接吻。 情丨欲真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一切事物的发展都不受控制,陶知以前并不重欲,又传统又内向,结果现在和赵景深在床上做了又做。赵景深几次想要更进一步,他差点都同意,还好理智尚存,最后还是打住了,赵景深埋在他后背喘气,带着很重的唿吸声,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亲吻陶知的身体,几乎每一处。 从那天之后的一段时间,赵景深晚上都不回宿舍,如果有查宿他的舍友会提前通知他,他赶回去应付差事,然后再出来,他们每天晚上都做丨爱,尽管都没有到最后一步——因为陶知害怕。 白天陶知要工作,晚上常常体力不支,平安夜的时候,他因为太睏倦做了一半就睡着了,迷迷煳煳里,赵景深抱着他去浴室洗澡,他就将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半梦半醒地淋着水,他记得在彻底入睡之前听见赵景深说了什么,似乎是:「永远要在我身边。」 陶知心里想,怎么可能。 但他「嗯嗯」地答应下来,第一次湿着头髮睡在了床上。 第二天是圣诞节,陶知早早安排了行程,他打算今天和赵景深一起出去散步,拍照,也可以久违地在外面吃一顿饭,但是早晨起来的时候赵景深不在家,他发消息,例行说完【早安】,便问【你去哪里了,我们今天出去吧,看看电影吃个饭】 本来应该提早将行程告诉赵景深,但陶知忙忘了,虽然他们现在待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但好好说话的时间变少了,总是很容易就滚上丨床,不知节制地互相抚慰,这样真的不会肾虚吗?陶知觉得自己大概有点虚,不知道每天都来两三次的赵同学怎么样。 一会儿,赵景深发了消息过来:【今天有事,晚上不回去了】 陶知的热情一下子被兜头浇灭了,他原本站着,看见消息之后就坐下来,将那一行字看来看去,然后回覆:【什么事啊?】 【同学的事】 话说到这里,陶知就知道赵景深并不想告诉他是什么事情,不过,也许是因为说也说不清楚,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吧,陶知这样安慰自己,他回復了:【好,节日快乐!】 电影票买了两张,另一张如果不用的话好可惜,陶知想了想,便翻了翻自己的通讯录,刚好有人在他们之前的烧烤店群里发消息,是那个数车的小年轻,他正在哀嚎:【单身狗真的不配过节,出个门全都是情侣,我服了[微笑.jpg]】 这个群还算是活跃,因为是他们几个店员自己拉的,都是些年龄不大的年轻人,陶知平常沉默,但偶尔也说话,大家都算熟络,思及此,他便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有两张《搏杀》的电影票,谁想和朋友出去看电影,我就不去了,送给你们谁】 群里大家都出来说话: 【两张,陶哥本来准备和谁去?】 【谁把我陶哥鸽了】 【陶哥是不是想约女生被拒绝了哈哈哈】 陶知说:【本来是和朋友去,结果他临时有事,我一个人不想去】 结果他刚打完字,那小年轻说:【我和你去,咱们两个单身狗就是铜墙铁壁!陶哥我要是看见有情侣闪我,我就拉你的手,我不管!】 陶知被他的话逗笑了,群里其他人也都说你俩去刚好,大家怎么好意思拿你两张票云云,最后,陶知便和小年轻约了时间地点,出发去了电影院。 这个年轻人的大名陶知并不知道,大家都叫他「肖肖」,陶知也就跟着叫,肖肖是祖国边界的北方人,体格壮硕,出社会也早,虽然只有二十岁但是看起来很老成,几乎和陶知没什么年龄差。 两人见面的时候,肖肖穿着大棉袄,远远走来好像一个大熊,他买了热饮给陶知,陶知接过来,问他新工作怎么样,他就大皱眉头,说:「陶哥,好不容易放个假出来问什么工作啊,想到工作我就噁心!」 陶知笑:「你不是说赚得多吗?」 「销售都是拿命干,一点自由时间都没有,人家随叫你就得随到,我烦死了,这会我手机都关机,谁也找不到。」 「真是辛苦了。」 陶知由衷觉得他们都不容易,也再一次感慨学歷有多么重要,他环顾四周,虽然每个人看起来都光鲜亮丽都平等无差,可是实际上,有人是高等学府的大学生,有人如他,只是一个清洁工。 第49页 取了票,陶知想起赵景深,他拿出手机给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看电影去了,要是打电话没接你不用着急,发消息就行,我等会结束了回你】然后他就摁掉手机,和肖肖一起走进了电影院。 这部电影是带着悬疑色彩的现实剧,尺度比较大,里面有不少男女亲热的镜头,甚至有露骨的三人行画面,肖肖看到这里的时候贴着陶知耳朵说:「咦,这玩意也能放出来,也不怕有小朋友。」 陶知看着那画面,心里只想着赵景深,他稍微离肖肖远一点,说:「剧情需要吧。」 「这些电影不拍点涩情东西就不会拍了,真是。」肖肖又小声吐槽道。 不过抛开这些,整部电影还是挺精彩的,色调偏重,很有早前黑帮电影的压抑风格,里面有很多流汗的镜头,每次看到这些汗水的特写,陶知都会想到床上的赵景深,他的流汗的喉结和鬓角也一样性感。 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堕落,怎么脑子里天天就是这种事。 电影结束的时候肖肖还不走,说要等彩蛋,陶知都不知道彩蛋是什么意思,他坐在原地拿出手机,就看到赵景深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你和谁看?】 【一个人吗】 【和别人看电影要告诉我,我们是情侣,我应该知道这件事】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个电话,陶知看着这些话,心里有些杂乱,他偏头看一眼小小,打字道:【刚看完,和之前烧烤店的同时一起来的,他就是同事所以我没告诉你,没什么吧,只是同事】 赵景深回覆:【需要强调三次同事吗?】接着,他又发:【你在哪,我去找你】 第26章 8 你不能骗我 「陶哥你想吃什么,火锅烤肉还是其他的,吃火锅吧怎么样?」终于看完彩蛋,肖肖挺兴奋地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看,「今天我请客,你不知道我平常都是和客户吃饭,吃得我噁心,今天终于有朋友了,淦,快走,我饿死了!」 陶知拒绝的话堵在嘴边,他不忍心浇灭肖肖的热情,可是......他只能给赵景深发消息:【我和他已经在吃饭了,你要来的话我给他说一声】 「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在对话框的上方显示了很久,最后发过来的是三个字:【你在哪】 陶知将商场的地址发过去,又对肖肖说赵景深要来,肖肖很震惊:「啊?那高材生啊,你们还有联繫?」 「对,他人挺好的,我们之前住得近就经常一起上下班,后来他上学去,我也刚好住他学校附近,还算熟。」 「这样啊,他感觉好严肃啊,和我年龄差不多但是我有点憷他,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陶知想了想,有吗?在他眼里赵景深就是一个外表稳重内心幼稚的孩子,说他不好惹......大概是因为帅得太突出所以很有距离感吧。 「那他来的话你会不会有点不自在,没事我请客就行,他说一个人在家无聊要找我,所以......」 「不用不用。」肖肖连忙摆手,「没什么啊,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人,我都无所谓,我们年龄差不多,说不定还有共同话题呢。」 陶知真心感谢肖肖的善解人意,去了火锅店后他便给赵景深发了店名和桌号,肖肖问要不要等等他来再点菜,陶知生怕自己刚才的谎言暴露,忙说我们先吃,火一开,他就迫不及待下了些肉菜。 「陶哥你是饿了,吃慢点吧,这挺辣,别给你胃吃坏了。」 以前陶知没发现肖肖这孩子这样体贴,他又犯了感动的病,心里将肖肖变成了好朋友一类,两个人吃了二十来分钟之后,肖肖眼睛一亮:「哎,赵同学来了!」 陶知回头,发现赵景深正从门口走过来,他似乎是匆匆赶来,戴了一顶棒球帽,棉衣拉链只拉上一半,一只靴子的鞋带还是散开的,陶知放下筷子:「鞋带开了,你小心点别踩着......」 赵景深走过来,因为从外面进入室内,他的脸有些发红,要是在家里陶知肯定上手给他贴贴脸颊取暖了,但这里不行,赵景深看了一眼陶知又看了一眼肖肖,说:「打扰你们了。」 「那有什么啊,赵同学一起吃,刚刚陶哥给你把料碗都调好了。」 可赵景深说:「我不吃了,我在家吃过,坐一会儿就行。」 他坐在了陶知旁边,陶知把碗放在他面前:「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赵景深没拿筷子,肖肖就打哈哈:「算了赵同学不吃我们吃嘛,陶哥虾滑好了我给你捞。」 热情的肖肖拿着漏勺就捞了两块虾滑放在陶知碗里,陶知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冷气,他说谢谢,又说不用了,夹起虾滑送进嘴里的时候,他只觉得很紧张。 赵同学肯定要生气,完了。 几秒之后,赵景深在桌子下面握住了陶知的左手,陶知一个激灵就想将手抽走,可是赵景深握得很紧。此时肖肖又开始念叨:「我也想去上学了,真后悔没好好学习,现在天天给人当牛做马的。」 陶知一边努力抽手,一边附和:「上学好,上学好。」 「学歷太低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好苦恼,刚才脑子一瘸想说让小赵同学介绍个他同学给我,才想起来,呃,我哪配。」 肖肖夹了一筷子贡菜,又给陶知碗里放,但是被赵景深截住了,他拿起自己的碗,他说:「用公筷吧,陶知感冒了,小心给你传染。」 第50页 「陶哥感冒了?」肖肖放下筷子,「怎么感冒了?」 陶知被这瞎话说得抬不起头,又不能反驳,就道:「快好了,快好了,还是注意点。」 但心大如肖肖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赵景深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审视,有一种光明正大的冒犯。而陶知虽然一直在和他聊天说话,可总会时不时看看赵景深,似乎每一句话都在徵求赵景深的同意一样,这……很奇怪。 而且,肖肖坐在两人的对面,他能看到两个人挨着的手都放在桌下,怎么看怎么像……在桌子下面拉手一样…… 呃呃呃你在想什么! 肖肖晃晃脑袋老实吃起了饭,不过在这样的氛围下,饭吃得也不是很爽。快结束的时候赵景深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陶知刚刚穿好外套在等去结帐的肖肖,这时只有两个人和其他不认识的食客,陶知才轻松一些,他站起来:「你事情办完了吗,来的好匆忙。」 他又看一眼赵景深的鞋子,那散开的鞋带还没有繫上,他便蹲下来:「你真不怕左脚踩右脚了,万一摔了怎么办呢?」 「陶哥,不知道谁把帐......」 肖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震惊地站在离陶知二人两米远的地方,呆愣在原地。陶知刚刚系好鞋带,见状才察觉出问题,他忙起身摆手:「呃就是,顺手给他系了......」 的确是顺手,可能在外人面前很难想像,但其实繫鞋带这件事在他们两个之间稀松平常。某一次他们一起出去买东西,赵景深提了太多袋子抽不开手,陶知便给他系了鞋带。又是偶然一次陶知戴着厚重的手套,赵景深也自然而然蹲下来给他繫鞋带,于是这便成了一件普通至极的事情,可是肖肖的反应却让陶知意识到,这个行为对别人来说不太一般。 但还来不及让肖肖信服陶知的话,赵景深就突然牵起了陶知的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和陶知十指相扣,对肖肖说:「帐是我结的,多说一句,我和陶知在谈恋爱,所以刚才说他感冒了是假的,其实只是我单纯不想让你给他夹菜而已,扰了你们兴致,所以这顿饭我请。」 这段话的声音不算大也并不小,旁边两桌的人显然听到了,个个瞪着眼睛,甚至有人拿起手机想要拍照,陶知勐一下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说:「走。」 「当然要走。」 赵景深跟在陶知后面,经过肖肖身边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他没想告诉你这件事,但我想,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来找我,别找他。」 从热闹的火锅店出去,陶知也仍然觉得燥热不堪,他拉开外套拉链,看到后面的赵景深,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问:「为什么要告诉肖肖?」 「他不是你朋友吗,朋友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可我怕他知道之后再也和我当不了朋友。」 陶知有点难过,他本来就没几个朋友,怎么......怎么这样,他有些怨怼地看了赵景深一眼,可是赵景深面色平静:「如果这都接受不了,那就不算朋友。」 他有理有据,让本来就嘴笨的陶知无言以对,可陶知就是很难过,他咬着下嘴唇,说:「不是这样的。」 「你难道不是有我就够了吗,有了别人,你就不要我了。」 「我没有,他是朋友,你不一样,我怎么会不要你?」 「会不会你自己知道。」 赵景深似乎根本不愿意了解这件事对陶知的伤害,他有他自己的法则和逻辑,陶知招架不了,只觉得很过分,他又说:「不会就是不会,而且肖肖是我的朋友,你对他这么不友好,这不尊重他,他那么热情......」 「你觉得他热情,你去找他谈?」 赵景深的眼神阴下来,他跨开步子就从陶知身边走过去,连背影都带着阴翳,可他只走了两步就重新返回,拉住陶知的胳膊道:「回家。」 陶知也挣脱不了,就这么任由赵景深拉出了商场,他们打车到家,刚一进门,赵景深就将陶知压在墙上吻下来,陶知有点抗拒, 躲了两下,但赵景深竟卡着他的下颌骨,道:「为什么不愿意?」 赵景深的手劲一向很大,陶知很痛,眯着眼睛向后顶着墙壁,说:「别这样,你要干什么?」 这一刻,两个人的情绪都达到了一个不稳定的巅峰,还好,好在这种冲突并没有持续下去,赵景深的手松开,垂下去,然后他低下头,额头抵在陶知的肩膀上:「不要拒绝我。」 赵景深的唿吸粗重,是那种缓解情绪时才会有的身体反应,陶知察觉到他的不安,却并不明白这种不安的来源,他用手心贴在赵景深的背上:「你怎么这么患得患失?」 「因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 这句话这样直白,像被针尖刺破的气球,在陶知的心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陶知僵了一瞬,的确,他的确从未对这段感情有过长久的打算,也的确想过一万种分开的场景,可明明他们才成为情侣一个多月。 有点过头了,竟然让赵景深都发觉了他的心思,难怪他这样没有安全感。 陶知将赵景深微微推开,他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像其他那些情侣,我的恋爱经歷很失败,你又年轻,我们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情侣相处的方法,但我保证,我会尽力做好该做的一切。」 说完,陶知看向赵景深的眼睛,他能从赵景深淡漠的脸庞中看出他隐藏其后的脆弱,他好像真的很怕。 第51页 陶知伸手勾住赵景深的脖子,用嘴唇碰他的鼻尖,又亲他的嘴唇,浅浅两三下,赵景深就抱住他,抱得很紧:「你不能骗我。」 「不骗你。」 陶知像安抚孩子一样,摸了摸赵景深的头髮,赵景深说:「我要你告诉所有人我们的关系。」 他很需要认同,陶知能感受到这种心情,但他有点好笑地说:「我还能告诉谁啊,在临海我有几个朋友?总不能我去上班,见了客户第一面就说,你好,我有个男朋友叫赵景深吧。」 赵景深闷在陶知的肩头:「也不是不行。」 「真任性。」 第27章 9 永生花 他们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陶知一直在抚摸赵景深的后背,像拍打小孩哄睡觉一样耐心,后来赵景深直起身,拉着陶知的手指吻了一下,就牵他进了卧室:「我今天真的有事,同学赶不及交小组论文,落在了我头上,我大骂了他一顿,心情也不好。」 「你还会大骂别人一顿吗?」陶知想像不出来这个画面,他心里的赵景深是很稳重的,是那种生气也只会冷脸的模样,他实在不知道赵同学会怎么骂人。 「谁都有发火的时候,本来我订了餐厅,但去不了就只能取消,谁知道你和别人出去看电影吃饭,还不告诉我。」 听到这样的解释,陶知也释怀了,节日不能和男朋友一起度过的失落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重视的踏实。他很少会觉得赵景深特别喜欢他,但有两个时刻不一样,一个是床上被索取的时候,另一个就是赵景深吃醋的时候,肌肤相贴让他觉得自己真实地被赵景深需要着,而那种显露占有欲的圈地行为更让陶知深刻明白,赵景深喜欢他。 他们坐在床边,只是对视一眼就忍不住接吻,如果有些话语说不清楚的承诺,那就用身体来做证明,赵景深吻着被他掐过的陶知的下颌骨,陶知仰着头喘息,说话很凌乱:「你刚才......吓到我了。」 「对不起,但我不会伤害你。」赵景深抬起头,用拇指指腹摩挲那里,他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吻痕,「着急了就有些冲动,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陶知相信他。 圣诞节过后就迎来了元旦,假期前一天赵景深没有课,满打满算可以放四天假,但不巧的是陶知的兼职工作忙了起来,店里大家都在吐槽圣诞刚结束元旦又搞活动,累死得了,而陶知因为圣诞调休过了,所以元旦的工作就理所应当落在了他的头上。 赵景深很不满:「你做家政也能赚不少钱,这个就不能辞掉吗?」 「多一份工作多一份收入啊。」 陶知很抱歉,也立刻体会到了圣诞节时对方有事不能赴约的真实性,他出门的时候为了安抚赵景深,说可以答应他一件事,但说完他就后悔了,能是什么事?这样的机会,赵景深不把他拆掉吃掉才怪。 但他也顾不得多想就去上班了。 这个玩具店规模不小,今年又引进了很多正版动漫周边,店面比原来扩大了一倍,陶知工作认真人又亲和,店长多次让他转全职,他都拒绝了,因为干家政会让他更放松。 因为这几天人多,店里找了几个大学生来扮玩偶,让陶知这种稍微了解产品的员工去店里接待客人了。陶知现在的社交能力提高了不少,人又帅气,所以身边不少客人,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店长几次路过,都拍他的肩膀,说:「不错小陶,再考虑一下留下吧,给你提成。」 陶知没有直接回復。 中午他匆匆吃了午饭就继续上岗,正在把掉在地上的一个摆件捡起来,就听见一个女声:「哈喽,你在这儿?」 陶知一抬头,有些怔愣,这不是之前那个别墅的女客户吗?此时,女人右手挽着一个年轻男子,显然是情侣,但更显然,不是上次那个。 「这我男朋友。」女人随口一介绍,然后冲着陶知笑:「你在这里工作啊?」 「对我兼职。」 出于礼貌,陶知没有再看那个新的男朋友,他只是心下很震惊,这姐姐真够洒脱,他对赵景深一个人都搞不明白,她却像换包包一样随手就换一个。 「我正好过来逛,没想到这么巧,你干两份工作啊,那得多累。」 「还好,你们随便逛,这会儿人少点,想买什么我都可以推荐。」 女人转头给男友说:「那我要乐高的玫瑰花,你给我买9朵吧。」 男人先对陶知点了点头,然后才对女人说:「买买买,买99朵都没问题。」 陶知便带他们去了乐高专区,刚拿了几个花朵样品出来,门口又进了人,他朝门口瞥了一眼,这一瞥他就睁大眼睛,怎么是赵景深? 于是陶知立即眼神闪烁起来,说话也磕巴了,他心里期望赵景深别过来,但不出所料,赵景深直奔着他的方向迈步,他开始设想等下赵景深会干什么他又要怎么给客人解释,就听见赵景深说:「小姨。」 啊? 女人眯着眼睛笑:「景深,你可算来了,说好一点钟,都快一点半了。」 这?陶知看看赵景深又看看女人,才意识到他们竟然是亲戚,赵景深很自然地将手搭在陶知的肩上,说:「介绍给你,这是我小姨,叫钟婧,你随便叫。」 「我们认识呀,小陶嘛,哎,除了钟姐婧姐你随便叫。」 第52页 陶知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没说话,赵景深又说:「嗯,那就顺便告诉你,陶知是我......」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秒钟,陶知忽然看到店长在他们斜后方,加上他真的没有想到赵景深会这样光明正大将他们的关系揭露在家人面前,他慌神一瞬,脱口打断了他的话:「是朋友,我们是好朋友。」 钟婧耐人寻味地挑了一下眉毛,同时,店长也在后面喊了一句:「小陶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了,马上。」 话音一落,赵景深就将手从陶知的肩膀上放了下去,钟婧笑起来,指着乐高:「这几个都要了,我留地址你帮我寄过去,顺便这个,」她拿了一束百合的乐高给陶知,「这个送给你,算是见面礼。」 「啊不用,您太客气了!」陶知摆手不接,但是钟婧还是强塞给了他,「我这笨蛋侄子可不太会送礼物,这么些年,这小子就给我送过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是个口罩!真绝,他说省得我每天出门化妆麻烦,可气死我了。」 陶知有些心虚,他猜想自己刚才否认他们关系又让赵景深不高兴了,这下好,回家不得哄几天。 但这次赵景深没什么反应,他接过钟婧递来的百合花,拿在手里翻覆看看,说:「这也算是一种永生花吧。」 「当然,不过我上次看到有人用这个混拼了一个镰刀恶魔,特别酷,我回家也试试。」钟婧道。 货架上摆着很多种花束的乐高,有雏菊玫瑰康乃馨还有一些金鱼草,赵景深挨个拿起来看了看,问陶知:「你喜欢吗?」 陶知心想不会要给我买吧,他摇头:「不用买这些。」 「那就买,各拿一个。」 「哎,别啊......」 钟婧的男友从旁边拿了两个货框,递给赵景深一个,两个男人挨个拿了两排乐高,拿完之后货架都空了很多,陶知还想说别买,但赵景深已经兀自走到柜檯去结帐了。 「景深想买,谁还能劝下来,你就收着吧。」 「可是......他还是个学生,哪里有钱?要买也该我给他买。」 「啊?」钟婧像听见什么怪事一样,指指不远处赵景深的背影:「你说他没钱?」 「就算有也是家里的钱吧,怎么能乱花呢?」 陶知义正言辞,钟婧放下手,话语带着些不肯定:「好像有道理也好像有点问题,不过他的钱的确是他自己的,不是家里人的。」 「唉。」陶知嘆一口气,并没有意会到钟婧的话中意,他跑过去冲着赵景深说:「我有员工价,给你打折吧。」 店长喜笑颜开:「打折打折,必须打折,小陶以后多带点朋友来啊。」 虽然打折,但买下来也大几百块,陶知心疼得不得了,他现在虽然赚钱了,但是也不会花这么多在玩具上——他没玩过乐高,在他眼里这就是高级一点的拼图玩具。 钟婧留了地址就走了,赵景深又在店里打包了两套盲盒,因他买得爽快,店长就让陶知专门服务,于是包装盒子的工作也落在了陶知头上,两人在柜檯的一角打包,陶知很心虚。 「怎么要包起来,你要送人吗?」陶知半天不言语,才终于想出这个问题。 「对,送人。」 「送谁啊,你买这么多?」 「送给段平安,他喜欢这东西,还有之前借给我衣服穿的女生,也送一份。」 陶知正在摺纸的手停了下来,他直起身:「你跟我赌气。」 「没有。」 「幼稚小孩还要谈恋爱。」陶知真是好气又好笑,他将包了一半的盒子拿出来,说:「不卖给你了。」 赵景深这次不说话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坚持,他只是跟在陶知屁股后面,看着他把盲盒又放了回去。 店长一直伸着脖子朝这边看,见已经打包一半的东西又被放回去,他有点着急,走过来说:「怎么这位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赵景深面不改色:「给对象买的,刚才分手了。」 店长和陶知同时睁大了眼睛,这样的话,店长也说不出什么,讪讪退散,而陶知心焦起来:「你说什么呢?」 「煳弄他而已,你以为我会跟你分手吗,不可能的。」 -------------------- 谢谢一直来看文的宝子,爱你们! 第28章 10 别勾我 「可是......」 「拿着。」赵景深打断了陶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卡片,「上面有地址,你结束之后去找我。」 陶知拿起一看:春柳休闲会馆。 「这是什么地方?」 「可以玩游戏,可以按摩温泉,可以骑马,我订了房,今晚住这里。」 「干嘛不住家里啊?这肯定很贵吧。」 「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去放松休息,所以没什么,到了之后把卡给前台就好,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 说完,赵景深向四周看一眼,见没人注意这里,他忽然低下头亲了一下陶知的耳尖,陶知大惊失色,几乎跳开,捂着耳朵:「你!这里有摄像头!」 「谁会翻着摄像头看吗?」 赵景深毫不在意,又摸了一下陶知的耳尖才终于离开了,而陶知像受惊的兔子,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下班之后,陶知便准备启程去往春柳会馆,他自从做了家政之后就没怎么坐过公共运输工具了,今天难得不用带东西,他便打开导航想看公交地铁怎么过去,出来的导航路线中,陶知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久违的28路。 第53页 28路线路很长,几乎横贯临海市南北方向,而陶知如果想去春柳会馆,需要乘坐28路中间的六站,然后换乘地铁便可以直达,起初刚刚看到这个线路的时候他有些不安,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又不去桃源中路,当然也不怕遇见张文骏了。 没有办法,那地方给他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张文骏那噁心的嘴脸。 乘上28路之后,陶知找了个座位坐下,心里又想起以前的事情,这阵子和赵景深在一起,他刻意没有去想陶勉,尽管他非常想见他,但知道这种事不是他想就能做到,可一定要见啊,不见怎么行呢? 于是也会想到张文骏,但当然不是他们曾经的交往,而是那五十万,他现在挣了钱,在大城市站住半只脚,也比之前有了些底气,他觉得自己放弃追溯那五十万实在是有些傻,干嘛要那么怕张文骏呢?他还能怎么样? 他偶尔也会觉得当时应该留个张文骏的号码,无论如何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对,可也没机会了,五十万啊,他要多久才能挣到五十万。 如果能再见到钟家父母,陶知肯定会将这笔钱还回去,因为不还的话就好像默认他用陶勉换取了五十万,这坚决不行,他抚养陶勉从不是为了钱,况且当年的借条还在,借来的东西就是要还。 当然,他也知道钟家父母不想见他,更不稀罕这五十万,如果没有途径直接返还这些钱,那陶知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他的底线是不要让陶勉掺进这件事,这是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而勉勉只是个孩子。 说来说去,无论这钱最终的去处是哪里,总不应该被张文骏白白占了便宜,陶知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会儿,如果报警的话,张文骏应该属于什么罪名,诈骗吗......要找哪些证据才能去告他呢? 翻了一会儿,陶知大致有些了解,他心里就渐渐有了决心,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找张文骏,他不怕他。 八点半,陶知终于出了地铁,步行二百米后他看到了春柳会馆的招牌,是一块影壁一样的蓝色大石头,上面写着春柳两个字,旁边立着几个小招牌:温泉、江景、娱乐。 陶知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环顾四周半天,才走向了会馆的玻璃大门,旋转门进去之后是一个亮堂但简约的大厅,陶知走到前台将那张卡递过去,工作人员登记之后,便有一个制服小哥给他带路。 穿过一条曲折迴廊和一个露天花园之后,一处风景别院便展现在陶知面前,四处花柳从生,园里冒着温泉的蒸气,小哥介绍道:「每个园都有私人汤泉,从这边往后还有一片其他种类的温泉,右手边这栋楼是娱乐和饮食区域,您可以去那边吃饭玩游戏,我们这里桌游撞球ktv都有,全一站式服务,您有需求随时唿叫工作人员就好。」 陶知频频点头,实际上他早都晕头转向了,他也配来这种地方吗?温泉撞球桌游ktv他一个也没去过,要怎么泡温泉,脱衣服?脱到哪种程度?想想都要不寒而慄了。 小哥用自己的卡刷了一下,陶知面前的一扇木门就打开了,他望了一眼,里面是规划整洁的花草树木,他叫不上名字,但冬天里开得葱茏娇艷的花草还是让人心情愉悦,再往前是两个台阶,陶知问:「进去那里吗?」 「对,您用您的卡刷进去就可以。」 陶知说了谢谢,又怕自己不会操作丢人,等工作人员离开之后他才进了门,沿着石子小径走到了台阶上,他拿出卡,对着门口的一个电子方块仪器研究:要刷哪里? 他试探性将卡片贴在方块上,但是没反应,他想挪动位置再试试的时候,电子屏忽然亮了一下,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赵景深站在门口:「你好慢啊。」 「我走错路了。」 陶知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的巨大落地窗,那几乎是一面墙,墙外是一片毛绒绒的茂密小草和没有边界的江水,水带着冷意,可房间里温暖如春,四处的布置像家一样,陶知说:「我们干嘛来这里啊,多费钱,在家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 赵景深一把就将陶知拉进怀里,像以往一样在他的脖颈舔舔嗅嗅,他握住陶知的手:「冷不冷?」 「还好。」 陶知被赵景深裹住,觉得很暖和,他任他磨蹭了一会儿,才拉开距离,说:「这里要多少钱啊。」 「你别问了,不然总说我浪费钱。」 「那都是你父母辛辛苦苦赚的呢。」 赵景深显然不想听这些话,他又黏上来,正面抱着陶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你再说我就亲你,一直亲到明天早上。」 陶知好笑,稍微抬起下巴亲了一下赵景深的嘴角,说:「行行,不说了,亲一晚上嘴巴都要肿了。」 赵景深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浴袍给陶知,陶知拿在手里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平常都是睡衣睡裤,什么时候穿过这种东西:「不用穿这个吧,要那么正式吗,我里面秋衣秋裤也能睡觉的......」 这话显然让赵景深很无语,他自己换了一身白色浴袍,说:「虽然你穿秋衣秋裤我也会有欲望,但是我不允许。」 陶知一下被说得脸红:「你这孩子,嘴里没点正经话了。」 「孩子才会口无遮拦呢。」 对于这种「孩子论」,赵景深已经不反驳了,就这样依着陶知说,反而让陶知更难以招架。最后陶知还是换上了浴袍,但穿着这种衣服他觉得走路都不自在,滑熘熘的,而且脖子露一大片,莫名有点......色丨情。 第54页 显然,不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他从卧室一出来,赵景深的眼睛就倏得亮了一下,然后直接盯到他的胸口,陶知立即将衣服左右一拉:「我还是换了吧。」 「换什么?」 赵景深拉开陶知的手,像观察什么收藏品一样仔仔细细看着陶知的胸口,陶知羞耻极了,他挣着手腕:「有什么好看的,你小小年纪怎么是个色丨情狂呢?」 这句话成功让赵景深抬起头来,他盯了陶知一秒钟,然后毫不客气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真是难听。」 然后他用食指指尖戳了一下陶知胸口中间:「看你这里有两颗痣。」 陶知低头,他胸口偏下的位置确实有两颗痣。 不过赵景深没做什么,他只是放了个电影,叫工作人员来准备了一个小火锅,陶知心想:穿成这样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吃火锅吗? 他是琢磨不到赵景深心思的,但是吃火锅总比被「视丨奸」强,赵景深按部就班开火涮肉,吃到一半,在陶知心情松懈下来的时候,他忽然说:「你竟然觉得我是色丨情狂,那好,这两天我们什么也别做。」 陶知被呛到了,他喝了口水:「什么意思?」 「看你到时候求不求我。」 赵景深夹起一筷子毛肚,咬得咔嗞响。 果然,今天的赵景深格外规矩,他们虽然盖着一床被子,但是竟然连手都不碰在一起,甚至赵景深故意背对着陶知,陶知心想这狗崽子是真会玩,但他可不能惯他的坏毛病,他便只是用手碰碰赵景深的胳膊:「那睡觉,晚安。」 赵景深一动不动。 陶知翻过身子闭上了眼睛,他今天十分累,这里暖融融,被窝也蓬松舒适,所以他只是一闭眼的功夫就已经坠入梦乡了。 翌日醒来已经是十点钟,陶知眯了一会儿,睁眼时看到赵景深正靠坐在床头玩游戏,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屏幕上蓝绿的色块,他咕哝着问:「你还说你不爱玩游戏,玩什么呢?」 「节奏大师。」 「唔,不知道。」 「音乐游戏。」 「哪来的音乐。」 陶知还很困,朝着赵景深的方向蜷起来,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腿上,结果几秒之后,赵景深把他的胳膊推在一边:「你不要勾丨引我。」 陶知困顿的脑子被这一句话砸清醒了,他微微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觉得合适吗?」 赵景深干脆揭开被子露出全身,某个部位显然不是很安分,陶知咋舌:「你怎么......」 「你没有吗?」 陶知也没注意,闻言感受了一下,是有一点可是...... 「盖上吧,我绝对不勾丨引你。」 陶知飞速拉上被子遮住赵景深的腿,然后翻身去另一边继续补觉了。 这个行为无疑让赵景深的怨念更深,他扔了手机——真的是扔,扔在床头髮出闷唿唿的一声响,然后他重新钻进被子,和陶知背对背,又拿起手机,将声音放得老大。 不过陶知也没打算真的睡了,他闭目养神,就想看看赵景深还能做出什么幼稚行为来,大约一分钟后,手机里的音乐消失了,取代的是短视频咋咋唿唿的声音。 显然赵景深很烦躁,一个视频他看两三秒就滑到下一个,所以咋唿声不绝于耳,一会猫叫狗叫一会刮鬍刀gg一会篮球打在地上的砰砰声,终于,两三分钟后他关掉了短视频。 又要做什么? 陶知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突然,寂静的空气中闯入一道喘丨息声,陶知呆住,他回头一瞥,赵景深竟然在看小黄丨片? 这还不算,他另一只手放在被子中,尽管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陶知也知道他在干什么。 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在卫生间的「偷听」,陶知忽然灵光一闪,他在靡丨乱的声音中发问:「之前你在卧室做这事,是不是故意的?」 第29章 11 般配 赵景深的声音还压得很稳:「不是。」然后他放下手机,伸手过来:「抽几张纸给我,一会弄到床上很麻烦。」 陶知:...... 他现在应该做什么,抽纸给赵景深然后自己呢?继续在这里装睡还是藉口去洗漱?怎么都不太好吧,而且要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会被赵景深这个小心眼的狗崽子怨恨很久? 「抽纸。」赵景深催促。 陶知抬起身子抽了几张纸,但他没有递给赵景深,而是用胳膊撑着半坐起来:「十八岁的男孩子也太可怕了。」 「十八岁半。」 「......」 陶知揭开了赵景深那边的被子,一眼就看到了那里,和洁白的手指在一起显得很有冲突性,陶知真的体会了什么叫做「欲言又止」。 赵景深躺平,说:「你要做什么?」 陶知才向他那边挪动,俯下身撑在他的腰侧:「要是勾丨引你,你会怎么样?」 赵景深的唿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了。 陶知也难以自持,最后被赵景深压在身下啃了很久,他觉得身上零零碎碎地痛,让赵景深别咬了,可对方根本不听,说都是你勾丨引我。 对于这种推卸责任的瞎话陶知已经免疫了,还不如享受,总之在赵景深的带动下他现在已经不羞怯于这件事,只是两人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这倒是有些不寻常。 第55页 一是陶知不想,他总觉得真做到最后一步的话,赵景深就彻底无法抽身了,他到现在都觉得赵景深或许是双性恋,对他的迷恋也只是因为肉体的吸引而已,如果有更好的肉体,他也会有更好的选择。 而这件事的佐证之一就是,赵景深除了之前某次冲动想要做到最后,其他每次他都很克制,这让陶知偶尔也会感到不安,他是不是不能接受那种行为,所以才一直停留在现在的状态。 但这些东西也构不成什么烦恼,现状陶知已经很满意,再者就算赵景深真的想要,他也大概率会拒绝,他仍然希望这件事在赵景深足够理智之后再发生。 两人在床上胡闹一通,起床洗漱好就到了中午一点,陶知饿得肚子咕咕叫,他想要像昨天那样让人送点吃的来,但赵景深穿戴整齐,说:「去隔壁吃。」 那栋金碧辉煌的餐饮娱乐楼陶知还有印象,他一听就退缩了:「没必要吧,在这里随便吃吃就好了。」 「都来了当然要去,顺便玩玩,我带你,没关系。」 在这种事情上,赵景深就更像一个大人了,陶知踌躇一会儿,站在镜子面前看看自己卫衣冲锋衣和牛仔裤的打扮,总觉得很不好看。 「可我没衣服,我穿成这样。」 「去玩游戏吃饭要穿成什么样?挺好的啊,不过那里面会比较热你等会把外衣脱了寄存起来。」 和陶知不同的是,赵景深穿着一件宽大的红白格子毛衣,显得他特别白,且肩宽背阔。他腿上是一条白色直筒裤,下面一双板鞋,看起来干净清爽,很是惹眼。 陶知就自卑起来,总觉得自己像赵景深捡来的一条不经打理的流浪狗似的,他摸摸头髮说:「我也该剪头髮了,有点长,看着不精神。」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走到门口的赵景深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看陶知,认真思索然后说:「我觉得你这一身很好看,你最适合穿卫衣,头髮长一点就像个大学生,这条牛仔裤和我的裤子差不多,但是你比例好,穿起来像一米八。」 陶知那颗心「砰」一下被戳破了。 他那点担忧一下子全都消失了,有赵景深他还有什么可自卑的?他说不出什么肉麻的感动感谢之类的话,可是他真的被这句话治癒了。 「走吧。」 赵景深朝陶知伸手,陶知拉上他的手,相贴的温暖手心传递着两人之间脉脉的爱意,陶知朝赵景深那边挤了挤,说:「我觉得我还是挺幸运的。」 「嗯?」 「你......嗯,你是个好人。」 赵景深直接笑出声音,他没再说什么,带着陶知出了院子,但牵着的手仍然不放,陶知看看四周,远处已经有来来回回的人影,他就想把手缩回去:「别让人看见了。」 「怕什么?」 赵景深一点也不松手, 就这样拉着陶知,陶知又怂又怕,奈何挣脱不开,只能埋着脑袋向前走,赵景深见状,才终于肯放开:「算了,你这么不自在。」 「我是,我这个人你知道,我胆小,我特别怕别人那种眼光......」 陶知怕赵景深生气所以着急解释,但是赵景深只是摸了一下他的头,说:「没事。」 他一直都这样体谅陶知的心情,让陶知觉得自己很没用,但他也是真的不敢光明正大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他亦步亦趋跟着赵景深到了另一栋楼,寄存了衣服之后便先去吃了饭。 这里的自助餐味道很好,人也不少,可陶知没吃过那些海鲜牛排,就拿了一碗米饭和一些炒菜,赵景深也不说什么,他拿了些蟹腿给陶知剥开,又拿些三文鱼让陶知尝尝鲜,陶知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知道赵景深体谅他,从不会嘲笑或者强迫他去吃些什么,更不会觉得他的一言一行很丢脸,想到这里,陶知就愈发感动,怎么办,要是这样下去的话,将来分手要多痛苦啊。 吃过饭他们就去玩撞球,撞球室里一大片的年轻人,个个时髦洋气,陶知的潮流恐惧症就又犯了,赵景深见状,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带陶知玩,但显然陶知在撞球上的天分远不如篮球,他笨手笨脚,姿势奇怪,一戳一个空,差点连着球桿一起扔出去。 他在这边费劲戳球,赵景深在旁边给他拍照,拍出来的大都是「丑照」,陶知倒也不会要求赵景深删掉,只是说:「好难看,不要给别人看。」 「只有我能看。」 然后,赵景深把其中一张陶知的侧脸照做成了壁纸,陶知呆着:「这......没必要吧......」 赵景深正想说什么,旁边有人过来打招唿:「你好帅哥。」 来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生,他朝两个人笑一下,然后对赵景深说:「帅哥能不能给个联繫方式,我妹妹想认识一下你,她有点害羞,我帮着问问。」 不远处一个红白条纹毛衣的女孩子有些害羞地朝着这边打了个招唿。 赵景深却看都没看,说:「抱歉我有对象了。」 男声「噢」一声,说了一句打扰了,但却没走,而是指了指陶知问:「是他吗?他也很帅。」 陶知眼皮跳了一下,默默偏过了头。 赵景深说:「是。」又加了一句,「谢谢夸奖。」 「很般配。」 男生最后说了一句,又竖了一个大拇指,便离开了,陶知望过去,就见他和那女生交流几句,然后朝着这边看了几眼,两个人才一起走了。 第56页 陶知说:「你好受欢迎啊赵同学。」 「偶尔一次而已。」赵景深还在看着那个方向,他神情有些严肃,「我看那男的看你眼神怪怪的,感觉有什么企图。」 「不会吧,你想太多了。」陶知也看了一眼,但是已经看不到那两人的身影了。 他们打了一会儿球,又去游戏城里玩,陶知工作的商场也有这种游戏城,但他没去过,他觉得新奇,先去试了试抓娃娃, 结果玩了三次也只让娃娃移动了一点点,他就放弃了,一个劲儿说好浪费钱。 赵景深也试了试,两人水平相当,半天都抓不上来一个,于是很快放弃,转战投篮。 陶知的准头相当不错,他们只投了一次币就玩了五六场,到最后陶知哼哧哼哧一边投球一边喊:「我不想投了,怎么才能结束啊,我好累。」 对比旁边半天投不中一个的情侣,陶知觉得自己还是很行的。 然后他们又去玩射击游戏,陶知也表现出不错的水准,但赵景深觉得这个不好玩,一局之后就换去玩vr摩托车了。 vr这种先进的东西陶知还没有体验过,他拿着眼镜不知道要怎么戴,赵景深翻看两三下,帮他戴好之后自己才坐在另一辆车上面开始了游戏。 这个东西对陶知来说有点太刺激了,仿佛在骑着电动车走一条满是石子和弯道的山路,颠簸摇摆,他觉得很神奇,明明是动画画面,怎么能有这样的真实感受,他忍不住喊出声音来,从高处一跃而下的时候,心跳得很快。 一局结束后赵景深问他想不想来第二次,陶知摆摆手:「不要了,我想回去。」 他脸上犹带兴奋,显然很喜欢这些玩意,但却说要回去,赵景深没问,只说:「那就回吧。」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外面的人没有中午那么多,他们步行慢悠悠从林中小径走回自己的院子,途中,陶知突然说:「我觉得我挺幸福的。」 「嗯?」 陶知慢下脚步,赵景深也跟着停下来,四处的风景那样好,虽然是冬天但依然绿树林立花朵芬芳,这一刻,尽管两人只是静默地站在廊下,也生出一种隽永。陶知拉过赵景深的手,第一次主动将两人的手指纠在一起,他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是那个胆小没用的人,你给我太多了。」 陶知的心中翻涌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动,半年前他拿着一千块钱从中州来到临海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如此放松快乐的一天,他和这里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第一次觉得他们平等,觉得他们是站在同一个大地上的同一种人,而这些,都是赵景深带给他的。 「我本来想见到我弟弟之后就走,可能会在老家镇子里的商场当个服务生,也可能把家里的地卖掉开个小饭店,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临海,更不可能和这种地方有什么交集,所以我觉得像做梦一样。」 陶知用指腹摩挲着赵景深的手背,无论如何他感激这一天,感激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他爱他,此时他不想论昨天和未来,只想拉着赵景深的手永远停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冬日的春天。 赵景深没有对陶知的话做出回应,他向来照顾陶知的情绪,便只是将陶知的手抓得很紧,然后带着他继续向前走,走过长廊,走回那个温馨的小院,一池碧水在宁静中发出一点咕噜声,赵景深说:「以前我不喜欢冬天,但是今年冬天还不错。」 那就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不错。 回去吃了一点东西,到了夜晚,赵景深就拿了两条新泳裤和浴袍要带陶知泡温泉,陶知学着他的样子将浴袍系在腰上,又裹了一件衣服出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陶知任由赵景深牵着,迈进温泉水中时,他小小惊唿:「热的!」 「温泉当然是热的。」 赵景深先下水,才扶着陶知也下来,陶知有点怕水,走得颤颤巍巍,他问:「你会游泳吗?这个虽然不深但也有一米多吧,下水感觉胸口压力好大。」 「我不会游泳,别怕,这边有个警报器,出事了按一下就好。」 赵景深指一指,旁边是有一个挺大的绿色按钮,陶知才放心。他抬头看看天,深蓝色的天像丝绒一样,零星落着几颗星斗,而温热的水在皮肤上荡来荡去,那种轻盈舒适的感觉真是让人沉沦,陶知觉得此情此景,自己这种没上过学的无知青年也变得诗意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赵景深从后面抱住了陶知,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浮力的原因陶知并不觉得他沉,就让他搁着,但他说:「你别想那些事,抱一抱就好了。」 赵景深:「......我是那种时时刻刻发丨情的人吗?」 不是吗?但陶知没敢说,没过一分钟,赵景深就咬住了他的耳垂,他被弄得痒,说:「你不是不发丨情吗?」 「这也算吗?」 赵景深放开陶知,拉他靠坐在石阶上,和他保持着三十公分的距离,说:「看风景,看天看草看花,别看我,我也不看你。」 很好,幼稚劲儿又上来了。 陶知伸手一够,够到了赵景深的胳膊,然后借力凑在他面前,说:「那我就要看,怎么办?」 赵景深不动如山。 「你真难哄,我也想跟你做点其他浪漫的事嘛,看天看草看花,如果每次见面只有肉体关系那算什么,是谈恋爱,又不是为了上丨床。」 第57页 ——虽然我觉得你真的是为了上床。 这话陶知也没敢说,但赵景深终于肯低头,他的发尾沾了水珠,映着月影,显得玲珑可爱,整个身影像罩上一层光晕似的,他说:「不是为了上丨床。」 「我当然知道。」 陶知也知道赵景深很缺乏安全感,他虽然不清楚这种患得患失的由来,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他足够的肯定,所以他伸出食指戳戳赵景深的锁骨,又摸了一下锁骨尽头略微凸起的肌肉,说:「你身材真好,真的,我特别喜欢。」 「还有这里,特别性感。」 陶知将手掌盖在赵景深锁骨凹下去的位置,然后比划着名他的胸肌:「多好看,怎么说呢,是一种年轻人才有的生命力,你在外面可别乱脱衣服,不然谁都要多看几眼了。」 这话绝对发自肺腑,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陶知就时常垂涎赵景深的身材,只是他矜持,嘴上从来不说。如今短短几句话立即取悦了赵景深,赵景深长臂一揽就将陶知面对面抱在怀里,陶知的脸正好贴在他饱满韧劲的胸肌上,他虽然很想埋一会儿或者摸摸丨舔舔,但牢记自己刚才的话,还是推了一把赵景深:「好了,看风景呢,这怎么也算个公共场合,做什么都不合适。」 赵景深放开陶知,陶知就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此时月亮被云层遮蔽,天色愈暗,微风拂盪,他心中坦然,真希望一刻即永恆,他只想,怎么能把少年人一碰就落的霜露一样的爱情留得更久呢? 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 这一卷结束,往后就会有点虐了,小虐怡情,预警一下 # 灰线 第30章 1 债务 过了这一晚,第二天两人就准备回家了,赵景深说想念家里的床,陶知则是心疼钱,走去地铁口的途中,陶知很意外地看见了昨天那个问赵景深要微信的男生,那男生也看到了他,还举手打了个招唿。 赵景深看见了,又说:「他看起来真不是个好人。」 「你想多了吧,咱们走了之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陶知毫不在意,要说起来他心里最惦记的还是他的钱,自从在28路上生出了那个讨债的念头之后,那种冲动就越来越迫切了,他不断觉得自己当时太傻,现在要到哪里去找张文骏呢? 也是赶巧,几天后,陶知有一个客户在桃源中路附近,从搬家之后陶知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但临海不算大,他兜兜转转,这次就过来了。 干完活才下午四点钟,陶知从客户小区一出去,就看见了一辆28路,这辆车像是有什么指引一样,让陶知再次想到了那五十万,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导航,28路终点站就在一公里外。 也是想碰碰运气,陶知骑着小电动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白日里的红灯区很安静,偶有走来走去的人也只是一些脚步匆匆的中年男女,他站在巷子口向里面望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喟嘆。 不知道张文骏还在不在这里,如果不在,他又要去哪里找他?如果再也找不到,那五十万就真的再也拿不回来了...... 怀着一种后悔,陶知靠着电动车在这里等到了夜幕降临,六点多钟巷子里七彩的灯光就打开了,那种带着颓败的粉色给人一种灰濛濛的感觉,陶知心里涌上一种厌恶,他重新戴上头盔,准备回家。 然而就是在他抬头繫上头盔卡扣的一瞬间,他忽然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高体型走路姿势,分明就是张文骏啊! 此时张文骏正边看手机边走路,脚上趿拉一双拖鞋,缩着手和脖子,俨然一个无业游民,而等待了几个小时的陶知在看到他本人的时候勐然爆发出一种决心,他拿下头盔直接朝着张文骏走过去。 「张文骏。」 被叫到名字的张文骏止住脚步,也愣住了,两人对视片刻,陶知当即开口:「把你的电话给我。」 「陶知?真遇见你了,我靠,你搬哪去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靠他妈的这么巧?」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噁心,快点电话给我。」 陶知板着脸,神色中早已没有了之前面对张文骏时的慌张胆怯,张文骏一脸新奇:「不是陶知?你怎么胆子大了,还是你还忘不了我?」 他说着,突然就嬉皮笑脸,拨弄了一下头髮:「哎怎么初恋就是忘不了是吧,你看你折腾这劲儿,不是,你这穿衣打扮都不一样了,怎么个事儿?你发达了?有钱吗?」 陶知正在打开手机的通讯录,他一句也懒得回,直截了当:「电话给我。」 「给给必须给。」 张文骏的眼角都笑出了褶子,他说了一串号码,陶知记下来然后将手机揣进口袋:「张文骏,我那五十万你必须还给我,否则我马上报警,哪怕打官司,我也一定要把我的五十万拿回来。」 他语气郑重,神情严肃,张文骏那流里流气的笑容才收了些:「你说什么呢,你当时可是明明白白写了个字条,说是把这钱送给我。」 「那是你骗我的,这是诈骗,我一定会告你,不管最后能追回多少,我一定会告你!」 陶知几乎咬牙,他又加一句:「你别以为你能威胁我,现在法治社会,我不怕你,你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你别想拿着五十万逍遥!」 这些话如泄洪的口子,陶知的胸膛都跟着起伏起来,他想起之前被这个男人欺骗的时候,想起刚来到临海被他欺负跟踪的时候,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傻,为什么要怕,他不怕! 第58页 做着这样的心理建设,说出的话自然有底气得多,张文骏的脸色也黑下来:「你长胆子了?」 「别这么跟我说话,你有什么可高高在上的,等着吧。」 陶知说完就走,一边重新戴上头盔,而张文骏当然不依不饶,他跟上来:「牛啊陶知,你现在都这么理直气壮了,你跟我拿什么乔,还想告我,你有那个本事吗?」 陶知就当听不见,一个劲儿向前走,张文骏也加快脚步,甚至直接上手来拉陶知的袖子,陶知一把甩开:「我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你有胆量闹我们就一起进警察局,看到时候警察帮我还是帮你!」 最后一句话还是陶知学的赵景深,赵景深当时就是这样警告张文骏的,而这句话显然很有作用,张文骏站在原地:「你他妈的......」 「我会联繫你,也可能是警察联繫你,你等着。」 陶知说完,几乎是小跑着走到自己的电动车旁,然后在张文骏走过来前开足马力启动了车子。 他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车速起来之后风也变得凛冽,他觉得好紧张,又觉得舒畅,是啊,他就要这样说,就要这样做! 这件事比陶知想像中顺利很多,想来也是,张文骏那种人想要在临海生存下去也只能租那一片的房子,而且他天天出入红灯区,说不定还在靠着他那张差强人意的皮囊欺骗别人,但无论如何,有机会了! 陶知不敢耽搁,他查了各种资料,又在网上问又跑去警察局问还掏了点钱在网上找了律师问,问来问去,人家让他直接拿着证据上法院打官司,又给他大概说了一下哪些可以作为证据,他一一记下,发现他的证据并不充分。 尤其是最关键的证据之一——银行卡,还在他延村老家。 当时走得急,很多东西没带上,现在想想,陶知觉得家里应该还放着一些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一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立即回去延村,连那些闲言碎语都觉得无所谓了。 反正他在村里也无牵无挂,当年被人人唾骂他也熬过来了,现在又怕什么呢。 但是,要怎么跟赵景深说?这件事倒比回老家更让陶知头疼了。 因为陶知并未想过和赵景深过什么一辈子,所以对于过去的事情从未提过,说好听点他是被人诈骗了五十万,说难听点他现在就是负债五十万,随便找人问问,如果你负债五十万,你敢告诉你的伴侣吗?何况你们只是谈恋爱,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学生。 再者赵景深容易吃醋,如果知道他和张文骏有联繫,那势必会插手干涉,这样一来,最后还是落在了五十万的债务上面,他们本就不坚固的感情又能坚持到几时? 就算是从不对未来抱有希望的陶知,也期待着他们能走远一些啊。 几经思索,陶知决定回一趟老家,恰好马上过年,这简直是一个最合理不过的藉口。 在赵景深放寒假的两天后,陶知提了这件事:「对了,过年我要回老家,你什么时候回家呢?」 听见这句话,正在笔记本上敲字的赵景深停了手,他抬头,用一种陶知几乎没见过的,很难形容的眼神看过来,莫名的,陶知有些慌张。 但赵景深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打字,只是速度慢了些:「我没问过你家里的情况,你家在哪?回去和爸妈过年吗?」 「呃......」 陶知很想撒谎说是和爸妈过年,但是赵景深刚才那个目光太深,他总觉得自己被看透了似的,所以他最终还是老实道:「不是,我没和你说过,其实我家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和村里人也不是很好,我......但那毕竟是我家,我想回去看看。」 他还是略过了和村里人不好的原因。 「你一个人回去过什么年,多孤单,别回了,今年在这里我陪你。」 赵景深扣上电脑,站起来拉住了陶知的手,陶知也回握住他的手,却说:「就算没人,那也是家啊,而且我家里还有点证件之类的东西,我想想还是要拿回来,以后可能就不怎么回去了。」 赵景深这才看他,说:「你要是为了拿东西,那我就不劝你了。」 陶知提起的心刚放下,赵景深又加了一句:「我陪你一起回去。」 这句话可比前面那几句杀伤力更大了,陶知惊异不已,忙道:「你不和爸爸妈妈过年吗?而且我那地方又远又冷,你怎么受得了?」 「你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赵景深完全不给陶知反抗的机会,拿着手机就道:「随时回去都可以吧,我看看票。」 他在手机里输了几个字,才停下,问陶知:「忘了问,你家在哪?」 「我家很远的,火车都没有直达,你不用和我一起去的,我也就是去转一圈拿点东西,现在又不好买票,路上又麻烦,你......」 陶知自己止住了话头,因为赵景深又看过来了,他的眼神过于冷静,让陶知意识到自己其实说太多都没有用,可他害怕,他怕让赵景深知道自己和张文骏当年被当成过街老鼠的事。 「我其实,我真的在村里不受欢迎,你去了你也要和我一起被人白眼,因为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现在带你回去,他们肯定说得更难听......」 想到这里陶知已经觉得窒息,那种感觉不啻于扒光游街还被人扔臭鸡蛋,他这样也就算了,可他怎么能让赵景深也遭受这些。 第59页 但他明白,他劝不动赵景深,此时,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赵景深也离他越近,他捏捏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轻说:「你怕什么,什么都有我,我也想知道你曾经的生活,因为我爱你,我要知道你的一切。」 他吻了陶知的眼角,陶知闭了一下眼睛,抱住他的脖子,说:「我......」 我怕啊。 第31章 2 我们的家 陶知拗不过赵景深,而至于赵景深不回家过年的缘由他也不甚清楚,两人刚好买到大年二十八的车票,便从临海一路向西,去往一千六百多公里之外的百善市。 原本赵景深想坐飞机去当地省会再转火车去百善,但是票实在难买,两人很费劲才买到了从临海开往百善的唯一一趟火车,一个硬卧一个硬座,两个车厢不流通,检票之后赵景深坚持让陶知去了硬卧车厢,他自己去了硬座。 将近三十个小时的车程,陶知都不知道赵景深怎么熬过来的,他一直担心他,拿着手机给他发消息让他注意吃饭有机会就休息,赵景深只说没事。中途大站停车的时候,陶知还提出两个人下车换位置,但赵景深还是拒绝了,就这样,一路颠簸,他们终于到达了百善市。 下车之后,陶知立即去找赵景深,还好,他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陶知不放心,要帮赵景深推箱子,说:「我特别怕你不适应。」 「还好,以前也经常坐火车,不过这么长的路也是第一次,睡不好有点难受。」 陶知看看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他也不心疼钱了,说:「我们找个酒店休息休息,明天再回去,你太累了。」 「没事,明天除夕不好坐车,我们赶一赶,回家再休息。」 赵景深说「回家」说得很自然,让陶知有一种这里好像本来就是他们两个的家一样。两人没有耽搁,先坐大巴最后转乘镇上的小巴,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延村。 两天的旅途让两个人都很劳累,但是当陶知站在通向村子的村口小道,他还是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松懈感,这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这里的田垄沟渠、泥土砖瓦,每一寸土地都漫散出熟悉的味道。他眨眨眼,觉得冬日里枯黄的绿色是那样柔和,他吸了一下鼻子,转过头准备叮嘱赵景深把外衣拉链拉上,就看到赵景深正在定定注视着前方。 他的目光带着悠长的怀念,丝毫没有第一次来这里的新奇和陌生,甚至,好像他比陶知更应该属于这里似的,陶知有些惊异,他说:「你好像来过这儿一样。」 赵景深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也有老家,也是差不多的村子,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也是,乡村景色会有什么不一样吗?陶知没有深究。从村口进村子里面还有两公里的路,往常这里会有一些三轮车来往,但今天许是过年,路上多了一些小汽车,却没有三轮车的影子了,他们只能步行,中间有人说载他们一程,收十块钱,陶知义正言辞拒绝了。 结果人家走了之后,他又后悔,一个劲儿自责,说没考虑到赵景深,说自己习惯了抠抠搜搜的,但赵景深没说什么,等两个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里的冬天比临海更冷,七八点外面就没人了,一进村里陶知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很多,赵景深问:「你说你和村里人不好,不太想见到他们是吗?」 「也没有不想见,就是,哎,先进来吧,被褥没晒过,但是冬天也不怕潮,等会儿我开着电热毯,再把炉子烧起来,咱们不冷。」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老式双开木门和高高的门槛上都上着粗粗的锁链,陶知从包里翻出来钥匙开了两个锁子,将要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家里和临海不能比,很破,我有时间没回来了,但是这屋子之前借给人住,所以现在还不至于住不了人,但我也不知道里面会变成什么样。」 陶知不想让老屋废弃,走得时候将房子借给了村里一个寡居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不过前阵子那大姐说她们自家房子盖好了就把陶知这里腾出来了,陶知才能回来,不然他可能白天到,拿了东西不过夜就走了。 赵景深一直没什么话,陶知了解他,也没要他的回答,就推开门,摸索到门口的灯线拉了一下,院子里就有了灰濛濛的轮廓。 尽管这里只是两个月没住人,杂草也已经生得长长一片,不知怎么,陶知忽然有些鼻酸,这一片荒于打理的地方曾经是他和陶勉的依靠,他在这里种菜种果维持生活,陶勉在这里浇水捉虫玩游戏,怎么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呢? 陶知吸了一下鼻子,假装是因为天气太冷,他走上台阶,拉开房门口的灯泡,才开了屋门。 门内一股灰尘气,陶知又是开窗又是找床垫,他费劲地抱着床垫往床上铺的时候,才发现赵景深没有跟进来。 「景深?」 陶知探出头去,看到赵景深正站在那片杂草丛生的菜地前面,静静地低着头,那神情和他站在村口时一模一样,陶知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他走出来:「看什么呢,外面冷,进去吧。」 赵景深偏头:「你当年和陶勉就生活在这里。」 「对,早几年爷爷还在的时候,爷爷住那个屋,我和勉勉就住这个屋。」陶知指了指两个房子,「爷爷走了之后那个房子就只放些杂物,我也没怎么打理过,有时候夏天我们就直接睡在院子里。」 第60页 「你送走陶勉,就没有一些不舍吗?」 陶知没想到赵景深问这个,他躲了他的眼神,说:「这个说不清楚的,而且法律上他有父母,我也留不住他。」 「哦。」赵景深伸出食指,拨了一下面前葡萄架子上面攀爬的缠绕植物,又问:「那你养了陶勉这么多年,他们就没给你点报酬吗?何至于你穷成这样?」 这话像刺一样戳中了陶知的弱点,他突然有一种自己被赵景深看破的感觉,他觉得舌头好像不太利索,张着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赵景深就垂下手,说:「看你这个样子,应该给了你一些报酬吧。」 陶知硬着头皮撒谎:「没、没有。」 「其实要点报酬也是应该的,你养陶勉不容易,没什么。」 赵景深似乎很理解这件事,语气也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他摸了摸陶知的头髮,很意外,在这样干燥寒冷的冬夜里,他的手是暖的,陶知却更不安,他说:「其实,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应该拿他爸爸妈妈的钱,我管勉勉六年,也是我甘愿,拿了钱性质就不一样了,我不应该拿。」 「这种事情,见仁见智嘛。」 「你,我其实,我真的不会要别人的钱,只有自己赚来的才是自己的,其他的都不应该......」 陶知心口发热,此刻他越发觉得自己哪怕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钟家父母,要把这钱还给他们,他怎么能要这个钱呢! 但赵景深已经不再问了,他走到屋门口,说:「柴火呢,我给炉子里烧一点。」 陶知也才从刚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去厨房里找没用完的煤球了。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屋里的气温才渐渐回升,被窝里也暖了,陶知在炉子上烧了一壶水,两人先后洗漱后便窝上了床,他在外侧,赵景深则靠墙,墙面上贴着一些报纸,赵景深正盯着看。 「这都是老东西了,你看报纸上面还有时间呢,一几年的。」 赵景深伸手,五指都贴在了报纸上,他指头纤长却很有力量感,他说:「陶勉贴的吗?」 「是啊,这是砖瓦墙外面粉了一层白,那时候烧炕,很容易把墙燻黑,就贴一层报纸,这报纸是勉勉挑的呢,你看这张,上面还有他的画。」 赵景深的食指就移到了报纸空白处的简笔画上面,陶知又继续道:「勉勉学什么都快,就是画画没多少天赋,但他喜欢画,这画的是什么,我记得他说是什么动画片里的人物来着。」 「海绵宝宝。」 「哎对,你也看过吧?我们这儿没有电视机,我真不知道什么是海绵宝宝,我后来在手机上看见过,但一直没什么印象,勉勉好像画得不太像。」 「确实不像,但是我认识。」 听赵景深这样说,陶知话也多了起来,和陶勉分开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听他讲这些过去的故事了,他趴着支起胳膊:「以前勉勉有个画画本,我刚捡到他的时候他喜欢画爸爸妈妈,后来跟我久了,他就只画我,人家问他,他就说只有哥哥没有爸妈,我还训他呢,不过心里也挺开心,觉得这孩子心里有我。」 陶知嘴角翘起来,他发觉自己一想到和陶勉的六年就会忍不住觉得幸福快乐,尤其是在久违的家中,每一处都好像有陶勉的影子一样,这种思念也被放大更多。 「刚捡到他还是个小屁孩,天天跟我后面喊哥哥,一眨眼六年,他上初中一周回一次家,回来就抱着我喊哥哥我要吃肉,哎,他那时候真可爱。」 陶知微微仰起头,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就在此时,一道波澜无惊的声音忽然道:「哥哥。」 陶知几乎一个激灵,他偏头看赵景深,见赵景深正一脸认真看他,他就去摸他的头髮:「你怎么这么叫我,吓我一跳。」 「我和陶勉一样大,他这么叫你,我也可以。」 「哎,还是别了,有点奇怪。」 而且不是一般的奇怪,是非常奇怪,这一句也不知道撩拨了陶知哪根心弦,他一下子有点难过又有点觉得怪异,他躺下来,不再提陶勉,说:「算了,睡觉吧。」 见赵景深没有应答,陶知便摸到灯线拉黑了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之后能看到一些黑夜的轮廓,陶知并无睡意,他仍然在想过去的事情,那时候陶勉常喜欢挨着他睡,但陶勉小小的瘦瘦的,如今一样的环境一样的床,身边变成了一个很有分量感的赵景深,还是让陶知一直觉得很恍惚。 他让自己不要想太多,毕竟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可他刚准备闭上眼睛,赵景深就翻身撑在他身上,在寂静中开口:「我想做丨爱。」 第32章 3 信件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陶知这样的心境中,这句话不亚于一个惊恐故事。因为太黑,陶知完全看不清赵景深的表情,可是他想像得出来,他感觉到赵景深不是在开玩笑。 他当然要拒绝:「你怎么总想这种事,这里条件这么艰苦,洗漱都不方便,而且我现在哪有这个心情啊。」 可是这话不起作用,赵景深自顾自压下来,照着陶知的锁骨就啃,陶知很不想做,他一边用胳膊隔开两人,一边推着赵景深的肩膀:「听话,今晚先别了,改天好吗?」 赵景深伏在他的颈项那里,轻声问:「你为什么不想?」 「总觉得很奇怪,这里......这里不合适......」 第61页 就好像爷爷和陶勉都在旁边看着似的,让陶知觉得羞耻又羞愧。他没有完成爷爷的愿望去娶妻,也没有给陶勉做一个长辈的榜样,在充满家的回忆的地方做这种事,还是和一个男人,于陶知而言太禁忌了。 赵景深终于停下来,却仍然撑在陶知上方,他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繫过陶勉?现在才找他,你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干嘛问陶勉的事情......」这样的姿势陶知觉得压迫感很强,他又推赵景深:「你先躺下,因为我不想打扰勉勉啊,他本来就不愿意走,要是一直想回我这里,怎么能和父母相处好?」 「你的想法我不贊同,他如果一直牵挂你,但你又不联繫他,难道他就能和父母相处好吗?」 「这就是一个长痛短痛的问题,无解的,我不是什么体面人,和他一直保持联繫不是什么好事。」 赵景深沉默下来,他问了一个之前问过几次的问题:「为什么你总是贬低自己?」 陶知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两下,他说:「我小学六年级就辍学了,没爸没妈,家里一个病重的爷爷,爷爷死了我就是个......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小时候捡人家扔掉的饭菜吃,这么穷苦也就算了,我还是个同性恋,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很体面吗?我又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陶勉一直保持联繫?」 赵景深没有说话。 「六年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刻吗?那只是勉勉六岁到十二岁最普通的六年,分开之后感情一定会淡,那么与其一点一点消耗掉,直接断掉不是更好吗?」 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情就像一杯会逐渐冷掉的水,除去那五十万的意外,陶知是真的不想再去打扰陶勉的生活,他说了无数次,他只是想见一面陶勉,一面就足够。 赵景深终于翻身躺下,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冬日的夜晚没有虫鸟聒噪,一切都像裹在冰天雪地里,具有无垠的寂静,陶知说:「别问了,睡吧。」 然而赵景深黑色的语气不依不饶:「你有一万种理由抛弃陶勉,但你转头就能顶着所有人的恶意和张文骏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的选择。」 陶知觉得痛苦,他说:「那不一样,那时候的张文骏不是这样的,他是我逃离这个地方的一个藉口而已,我生性胆小,我又压抑,我也想追求自由,想......」 「不一样吗,你为了你的自由......你的自由就是和张文骏谈恋爱,然后抛弃了陶勉,难怪陶勉不愿意见你,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见你。」 第一次,陶知觉得赵景深如此偏执,可他又不能明说那五十万的事情,也不能说陶勉父母的态度,他觉得委屈。 不过两分钟不到,赵景深又从后面抱住了陶知的腰,沉甸甸的胳膊压在陶知的身上,腿也伸过来,强硬地卡在了陶知的双腿之间。 陶知求饶:「不要做,求你......」 可能是他的乞求打动了赵景深,赵景深慢慢将腿抽出去,说:「不做,抱着你睡。」 陶知才放下心,可是这一晚他仍然睡得不安稳,老屋的气味钻入他身体的每一处,梦里陶勉追着他,追着追着就慢慢长大,长成一个模煳的高大男子。陶知转过身,大声叫勉勉,可只换来一声轻嗤。 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陶知就醒来了,屋内仍然很黑,清晨也更冷,可他能感觉到身边赵景深温暖的身体,他朝他那边缩,抱着他的腰,含煳中,赵景深喊了一声「哥哥」,陶知心里就像被碾过一样,他想,连你都不理解我。 赵景深和陶勉的性格是有些相似的,不是外在的那部分,而是深处的倨傲和偏执,陶知几乎可以将赵景深当成陶勉——如果赵景深不理解他的离开,那么陶勉也一定无法接受他这样的解释。 算了,说好了只见一面,不要贪婪。 六点多的时候赵景深醒了,陶知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望着他,他先愣了几秒钟,然后扑上来按着陶知就亲,陶知被亲懵了,气喘吁吁之后,赵景深说:「你一副想要的样子。」 陶知火速起床去烧水洗漱了。 他不打算在这里留很久,所以洗完之后就开始找自己的东西,木柜里有一个上锁的小箱子,就是陶知的全部「宝贝」,时间太久他也记不清里面具体有些什么,但总归是很重要的东西。 刚刚打开锁子,洗漱结束的赵景深就走过来了,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要找什么?」 「银行卡,应该夹在这里面。」 陶知翻着几张叠起来的纸,赵景深也伸手拿了里面一片绿色纸张,他看一眼,说:「你的小学毕业证。」 「啊?」 赵景深将纸张放在陶知眼下,那的确是一张小学毕业证书,上面只有简单两句话,是纯手写的钢笔字,陶知笑一下:「我唯一的毕业证书。」 随后,陶知看到了箱子里的相册,他有些惊喜:「给你看这个。」 赵景深接过来,那是一本手掌大的相册,里面是黑色的卡纸和白色的薄纸,一些黑白色的证件照被贴在黑纸上面,有陶知的父母爷爷,也有一张十岁的陶知,他咧着嘴,小平头,伸手比了个耶。 赵景深拿着手机给陶知的照片拍了几张照片,又继续往下翻,照片基本都是黑白色,大都是陶知和爷爷,后面便加入了一个小男孩,陶知指着那孩子说:「这是勉勉,是不是很帅气?可惜我们两个没什么合照,就一张,还被我给弄丢了。」 第62页 尽管是黑白色的模煳镜头,也能看出这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相当标志,只是他不怎么笑,板个脸像在生气的样子,赵景深摩挲了一下陶勉的脸,说:「这么多年了。」 「是啊,勉勉牙齿不好,所以拍照都不笑,其实他平日里很爱笑,也爱做鬼脸,对了,你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牙齿整齐吗?」 陶知格外关注这个问题,因为他总觉得那口不怎么好看的牙会拉低小帅哥的颜值,赵景深便说:「很整齐。」然后他忽然很幼稚地向赵景深呲出一口大白牙,说:「像我的一样整齐。」 陶知笑起来,他的心情被回忆和赵景深治癒了。 说话间陶知找到了银行卡,他装好卡之后,又继续想找到当初打给钟家父母的欠条,可赵景深在旁边,怎么能支开他?说来...... 陶知忽然想起,当年和张文骏暧昧初始,两人常常写信交流,他记得张文骏好像在信里写过说要用钱来办学校,对了,这不就是证据吗? 他也顾不得什么,立即翻找起来,他们当年写过的那些信件应该都在这里,还有欠条...... 「这是什么?」 随着赵景深说话,一张纸片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想去捡,但是陶知一眼看到那张纸条的一角有一个梅花图案,这......这不正是那个欠条吗? 说时迟那时快,陶知一脚踩在了纸条上,迫使赵景深停下了动作,随后陶知低头将纸条捡起来塞进了衣服口袋。 「没什么,没什么。」 陶知的心跳得咚咚响,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突兀,赵景深不可能不怀疑,可是,就算怀疑也不能让他知道。 果然,赵景深问:「什么东西不敢给我看。」 「没什么,我......」 陶知嗫嚅,继续翻着箱子里的纸张,可他能明显感觉到赵景深的气场不一样了,他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在这一刻,他翻到了当时两人的信件——那其中也包含一些零碎内容的纸条。 这一次陶知又怂了,他拿着那东西只觉得像是烫手山芋,如果没有刚才欠条的突然打岔,他肯定就在赵景深不注意的时候才会将这堆信件装起来,可现在他自乱阵脚,这下就瞒不住了。 赵景深轻易就拿起了那些信件中的一个,那虽然不算情书,但因为爱慕,也一定夹杂着一些微妙的情意,陶知说:「别看了,都是原来的东西。」 赵景深很久没说话,他似乎在仔细琢磨那些写下来的话,他说:「你的初恋,很值得纪念。」 陶知的脸都要烧红了,他说:「没有。」 「你要来拿的就是这个东西?」 事到如今陶知也只能撒个不大不小的谎:「张文骏拿过我的钱,我想跟他打官司,我没别的意思。」 「这些情书也叫证据吗?」陶知想说这不是情书,可他的嗓子像被堵住一样干涩,赵景深又道:「就这么怕我看到,迫不及待藏起来。」 「不是......」 「我不想让你跟他打交道,而且他现在就是个臭流氓,你真指望能从他身上要回你的钱吗?」 「不管能不能,总要试一试啊。」 「那为什么之前不试,现在要试?」赵景深说完这句话,自己意识到什么,他拿着纸的手忽然掐紧了些,问:「你是不是见张文骏了?」 第33章 4 脏话 陶知有口难言,他怎么回答才能安抚赵景深?说见了还是没见?这一瞬间他心中天人交战,最后,在压迫的气氛下,陶知低下头:「见了。」 赵景深咬紧了下颌。 「瞒着我见他?在哪?」 「是、是我上次去桃源中路那里干活,刚好路过,就碰见他了......」 陶知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审讯的犯人一样卑微,他还是没敢说实话,没敢说是自己特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可尽管如此,赵景深已经肉眼可见地生气了,他的脸色充满寒气,又问:「就这么巧?」 撒谎就要圆谎,陶知硬着头皮道:「是,我是......我觉得不能那么懦弱了,我想把我的钱追回来,有多少是多少,那都是钱啊......」 「他拿了你多少钱?」 这个问题又让陶知一怔,赵景深这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能戳到陶知的痛处,几乎是在他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他就开始害怕,要怎么说,拿了多少?五十万,五十万哪来的?你问钟家父母借了五十万?你竟然负债五十万? 然后呢,以陶知对赵景深的了解,当下他肯定不会说什么,甚至会说我帮你还,可是如此之下,陶知又有什么立足之地?这段感情还能平等吗? 于是陶知说:「两万。」 赵景深的眼神微妙地起了一点变化,很意外,并不如陶知所想,他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些嘲讽,他说:「只有两万吗?你没有骗我吧。」 陶知以为是自己的谎言太拙劣表情太心虚,可是到了这一步他还能撤回反悔不成,他说:「就是两万。」 结果赵景深竟然将手上的纸条按在箱子里,说:「不管是两万还是二十万,这个钱我给你,我的要求是从今以后不允许和张文骏有任何交集。」 他说完之后,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陶知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然后问:「你哪来的钱?」 「这你不用管,我只是......」 第63页 这次,陶知打断了赵景深:「你就算有钱也是父母的,难道你为了谈恋爱,就要这样浪费爸妈辛苦赚来的钱吗?我不会要,也不能要,这本来也不是你和我的债。」 转移了话题,陶知又咬咬嘴唇,他将那一沓信件都收起来,说:「我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也可以答应你不和张文骏私下见面,只要联繫他我都会当着你的面,可以吗?」 可赵景深一言不发,直接走出了屋子。 一提到这种事就是矛盾,可陶知觉得自己毕竟是长辈,他不能任由赵景深使性子,说到底赵景深不就是怕他和张文骏旧情復燃吗,那他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做,不就好了? 虽然事情的结果仍然不尽人意,但赵景深大概也将那张欠条当成了那些信,没有再深究下去便好。 陶知收拾好行李,顺便帮忙把赵景深的东西也都装好了,他一刻也不想多留,打算趁着清晨人少迅速离开。锁好屋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赵景深正站在那一片菜地旁边出神,他叫他:「走吧。」 赵景深拿出手机对着四周拍了几张照片,一言不发跟上来接过了箱子,两人出门的时候刚刚八点,天已经大亮,外面也已经有了人迹。 陶知沉下心,将口罩戴好,又用围巾和帽子遮住脸,快步向村口的方向走去,但他和赵景深拉着行李箱的打扮显然已经引起了几个在扫院门的长辈的注意,他们似是不确定,只是觑着,也没有上来搭话。 就要走到田埂边上,陶知一直发紧的心却无法松懈,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这样恨他,任谁也难以接受,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临路一户的一个老头子忽然指着陶知喊了一句:「你是陶知?」 他的话带着浓重的本地方言,可因为只有简单四个字,陶知猜测赵景深也能听懂,他的心一下高悬,埋头拉这赵景深就走。 但那老头已经认出他,喊着:「陶知!真是陶知!你回来了!」 这一喊,带动原本只在门口观望的人们也纷纷看过来,陶知一颗心被吊起来,脚下生风向前走,但前面田埂里却也有人,大家都像看热闹一样围过来,陶知慌了。 四周的声音或大或小,但有些不堪视听的话语还是钻进了陶知的耳朵。当年被发现和张文骏的事情,是因为有人看见他们在田野里亲了一下,但就是那一下,被谣传成他们在野地里做不轨之事,陶知百口莫辩,最终只能匆匆离开。 现在,这个谣言仍然没有破开,反而越传越离谱,有人大声说:「当年和那老师不干不净,都让人看见光屁股,怎么还有脸回来?」 这句话骯脏极了,陶知差点想喊回去,但他没敢,他怕争辩起来被赵景深误解,还好,陶知想,还好这里的方言晦涩难懂,赵景深一定听不明白。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承受着那些臭鸡蛋一样扔上身的脏话,陶知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开,他拉着赵景深走,可前面一个中年大娘忽然走在路中间,说:「这年轻人是谁,你不跟那小老师了?」 这句话语速极快,听起来简直像一句外语,陶知没有回答,而大家谈论的中心也顺势从陶知变成了这个显眼的年轻人,不知道谁忽然说了一句:「你是不是陶勉啊,陶勉要是长大,该十八九了吧?」 不等陶知解释,大家已经纷纷议论:「我看这小伙子这么俊,就是陶勉吧,陶知你可不能把陶勉拉到你这火坑里啊,那孩子就是你亲弟弟,你可不能啊!」 大家不知怎么就认定赵景深是陶勉,一个劲儿说这可不行,要这样做就太不要脸了,陶知咬紧牙关,直接拉着赵景深跑了起来。 闲言碎语落在身后,可好像永远不会消失一样萦绕在陶知的耳边,他们跑到没人的地方,陶知才松开赵景深的手,他喘两口气,看向无边的田野,才说:「我不想让你跟我来的,还好你听不懂我们的方言。」 可赵景深脸色铁青:「他们说什么?」 陶知知道瞒也瞒不住,他口唇干涩,还是说了实话:「我和张文骏是在这里认识的,然后,被村里人知道的,这事,这事不好看,所以......」 他没说细节,自然也不会提到那个谣言,仍在兀自庆幸:还好赵景深不懂这里的方言。 赵景深的喉结动了一下,他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价,他只是望着前方,说了五个字:「你不要骗我。」 此时的陶知并未意会这句话的深意,他只是觉得赵景深说话的语气好郑重,好像今天如果陶知骗了他,他就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一样,陶知忍不住生出些惧意,他说:「没有骗你。」 但这句话没有安抚到赵景深,他在生气。 随后,赵景深退掉了回临海的票,说自己有其他安排,但至于是什么安排他并不说。陶知一个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回到临海的小屋,不巧的是,家里电路坏了。 屋里很黑,洗漱也只有冷水,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让陶知什么都不想做,他草草洗了脸,然后趴在床上给赵景深发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在这四个字之后,陶知还打了很多字,诸如【希望你健康幸福,希望我们能继续在一起,我会一直爱你,新的一年也要陪你】等等,但最终,他没有将这些文字发出去。 他不该带赵景深回老家的,让他看见张文骏的东西,让他看到被千人所指的不堪的自己......那本就不够及格的喜欢,又会因为这两件事减掉几分呢? 第64页 零点的时候烟花盛放,漆黑的屋子有了一点光,陶知趴在床上向外看,那么大的烟花盛开,有紫色、绿色、蓝色,还有很耀眼的金色,他不自觉勾起嘴角,伸出手,好像隔着千里万里也能碰触到那些光一样。 他拿起电量不足的手机,发给赵景深的新年快乐没有得到回覆。 再抬头,熠耀一瞬的烟花已经落幕了。 因为手机没电关机,第二天一早,陶知就不得不出门去找电工师傅,可路上店铺基本都关门,他跑了两公里也找不到,最后只能先在商场里借了个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再继续想办法。 这时候,赵景深回復他了,简单四个字:【新年快乐】 陶知握着充电时微微发热的手机,心里很冷。 附近搜寻一下,几个能联繫到的电工师傅都说放假了暂时不接活,陶知不得已求助朋友圈——当然,他屏蔽了赵景深,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让他担心。 第一个评论的人是烧烤店的老闆娘:【你过年没回老家吗?】 陶知回覆:【不好买票,我就提前回了】 接着,老闆娘又说:【哎呀,我回家了,不然还能跟我老公过去给你看看】 老闆娘能有这份心陶知已经很感动,他说:【姐没事,这问题不大,谢谢你了】 随后,许久未聊过天的肖肖给他点了个贊,然后私聊他:【陶哥,我舍友是个电工,他人不在但是工具在,不行的话我带着他工具上你门,给他开个视频看看能不能处理一下】 接到肖肖的聊天,陶知还有些意外,他以为那次赵景深的行为已经吓退他了呢,没想到肖肖这孩子这么朴实善良,陶知深受感动,正想回復,他又发过来一句:【没电肯定不行的,要实在修不好你来我这住两天,刚好我舍友不在】 几秒后,他又加道:【不要紧,到时候我给小赵同学说一声】 还真是......想的很周全了。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陶知便答应让肖肖先带着工具来看看,到家之后肖肖就感嘆:「陶哥你这生活条件不错啊!」 陶知说:「这是赵同学的房子。」 「我靠他不但是临海大学的学生,还是本地人?这么牛逼,我羡慕了。」 因为肖肖的舍友这会儿在路上,说让他们等半个小时再开视频,所以陶知和肖肖就坐在一起聊了会天,家里没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陶知很抱歉,肖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把瓜子放在茶几上:「刚好,我自带了!」 陶知被他逗乐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肖肖说:「哎对了,要不然我先给小赵同学说一声,别让他误会了。」 陶知却摇摇头:「修好了再告诉他,不然他离得远也只能干着急。」 「也是。」肖肖放下手机,问:「赵同学不是本地人吗?他过年去哪了,和家里人旅游?」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陶知侷促起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赵景深去哪里了,他磕巴两下,说:「就是去旅游了。」 可细心的肖肖已经看出来不对劲,嗑瓜子的手速都慢了下来,半晌他说:「这......呃,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第34章 5 第二个五十万 陶知明白,这件事在外人眼里肯定十分诟病,可他还是想说,不是这样的,赵景深其实对我很好...... 但他没有说,这话说出来显得自己像个傻乎乎的恋爱脑似的。 过一会儿,肖肖的舍友打视频来了,三个人便开始研究电路问题,陶知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但是肖肖有些经验,一直很主动地帮忙操作,搞了半个多小时,竟然真的修好了。 屋子里亮灯的一刻,肖肖和陶知都笑了,肖肖让陶知挨个把屋里灯光天然气检查一番,确保没问题之后才挂了电话,陶知特别感谢,当下就给肖肖转了五百块钱,说辛苦他们两个人了。 肖肖开起玩笑:「陶哥你这就客气了,还五百,我俩一人二百五啊?我不要你这钱,咱们这种人赚钱哪有容易的,你收着买点年货去,看你家里空荡荡的,哪有过年的样子。」 陶知感激不尽,他送肖肖出了门,又在肖肖撺掇下买了一副对联和一些福字窗花,两个人顺便逛了逛商场吃了顿饭,肖肖很快乐,说:「真不错,大年初一还有人一起逛街。」 陶知也觉得不错,毕竟肖肖帮了他,他想让他开心一些。 两人分开之后,陶知就抱着买的一堆东西回了家,他一个人贴好对联和福字,又将买来的糖果巧克力用玻璃盘装起来,努力地将家里变得「红火」一些,但还是太寂静了,家里没电视,他便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好运来》,才觉得真的有点过年的样子。 对了,这下得告诉赵景深刚刚修电路的事情。 陶知拿起手机给赵景深发:【家里电路坏了,刚好肖肖那儿有工具,他舍友是个电工,打视频给我们解决了,现在已经修好了】 他还跑到门外拍了对联和福字,又拍了包装花哨的糖果,一起给赵景深发过去:【我还买了点年货呢,过年打折,这酒心巧克力还挺好吃的】 发完之后,陶知在对话页面等了一会儿,没有回覆,他就点开朋友圈,想跟大家一起凑凑新年的热闹,但他翻到第二个,就看到了刚才还在想念的人——赵景深。 这条朋友圈是钟婧发的——做保洁加来的客户陶知都不会删——内容如下: 第65页 【回老家过年&给老姐过生日,我侄儿这次有心,给他妈妈送生日礼物的时候顺手给我这个小姨带了对耳环,可喜可贺啊(终于不是口罩了,侄儿长大了这觉悟就是不一样)】 附图三张,第一张是戴着耳环的单人自拍,第二张拍了一个戴着生日帽低头许愿的女人,第三张是在吃蛋糕的赵景深,似乎是抓拍,赵景深的表情有些懵。 陶知把那张照片存下来,才想,原来是妈妈过生日啊,那回去也是应该的,不过......为什么是中州?赵同学不是临海本地人吗? 这个疑虑很快被打消,陶知想,那大概因为赵景深的爸爸是临海人吧。 可是很快,陶知又觉出一丝怪异,钟婧姓钟,也就是说赵景深的妈妈也姓钟,以钟婧的财力,她家应该不是小门小户,那岂不是有可能和中州的钟家有一些牵连? 毕竟钟姓不算一个大众姓氏...... 但陶知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将事实联繫起来,他觉得许是自己多虑了,钟姓虽然不大众但也不算小众,偌大一个中州怎么说也得有几百户姓钟的,何况中州遍地高官富商,钟婧怎么就非得是那个钟家的。 陶知觉得自己是想陶勉想疯了,他清掉思绪,退出朋友圈,又觉得要给钟婧点个赞,可再进去,却发现这条朋友圈被删除了。 于是陶知便在意起这条朋友圈的内容,过了十来分钟钟婧重新发了一条,内容大差不差,但是去掉了定位和赵景深的照片。 陶知才觉得,大概是赵同学觉得那张照片不好看吧,他给钟婧点了个贊。 同时,屏幕上方蹦出来赵景深的回覆,陶知点进去就看见一句话:【我不是说过要是和别人单独在一起要告诉我吗?】 下面又连着两条: 【家里东西坏了你可以告诉我】 【你还和他干什么了】 陶知看见屏幕上自己发过去的福字和糖果,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自作多情,他打字:【你人也不在帮不上忙,修好了就行嘛,我俩就顺便在楼下熘达一下,买了点年货】 赵景深发了一句:【你和他一起过年?】 只是看着这些话,陶知就能想像到赵景深蹙着眉头的严厉表情,他一向很害怕这种表情,可是这种无端的质问却让他更难受。 他说:【那我还能和谁一起过年?】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对话让陶知感到十分窒息,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赵景深的一个玩具,他可以不要,但不能给别人,他并不顾这个玩具本身是否有思想和需求,可陶知不是玩具。 很久,赵景深才发来一句:【我明天的飞机回临海】 陶知没有什么感动的情绪,他依然觉得赵景深是个任性的孩子,他说:【好,那我提前买些菜】 于是他们就这样结束了这场沟通,陶知心里空虚,只得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一页一页地看,他琐碎的帐目,他偶尔记下来的关于赵景深的喜好,还有他认真书写的恋爱计划。 陶知的世界很小,就算是恋爱计划,也只局限在一起吃饭、逛街、做饭、看电影之类,而赵景深带他去泡温泉,打撞球,玩电动......想来,恋爱也算是长见识呢。 翻到最后的时候,陶知忽然发现本子最后一页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笑脸,他很疑惑,这是谁画的? 他的本子只记录重要事项,从来不会乱涂乱画,可这个笑脸......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人只有赵景深,但是赵景深不是那种会随便动他东西的人,难道是张文骏?毕竟张文骏曾经偷偷进过他的家门,还给他的枕头下放了那种东西...... 想到这里陶知就觉得一阵恶寒,眼前的笑脸也似狰狞的鬼脸,他撕下那个笑脸扔进垃圾桶,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偷窥一样,不安感侵袭上来,他便下楼去商场里买了一个带锁子的新本子。 以后还是记在这里,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东西,可也不能随便被人看了。 尽管如此,陶知仍然觉得不安,好像将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一样,他将这种预感归类为近期坏事集中导致的气运不足,他决定晚上听一听钢铁洪流进行曲驱散一下阴霾,然而还不等他放出这首歌,一只脚刚迈进门,手机就响了。 是简讯的声音。 陶知挪进另一只脚,拿出手机打开简讯,是一个陌生号码,内容是:【陶知,我没想到你有这手段,和引宣变成这样的关系,你不觉得无耻吗】 陶知一瞬间就意识到简讯是谁发的,但他并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还没有给他理解的时间,对方又发:【拿了五十万你就应该遵守承诺再也不出现,为什么要这样影响他的前途,你考虑过这对他的未来有多么负面吗?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一提到五十万,陶知几乎血液逆流,那一剎那他的手脚都要失去知觉了,他就这样站在原地,急切地打字:【我没有,我只是想见他,我看他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你们的钱,是你自己把欠条丢下的】 对面的回覆也很快:【你只是想见他?如果不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你真的只是想见他,不要太无耻了陶知,你带引宣走上这条路我不会放过你】 陶知急得慌里慌张,还以为对方在意的是他偷偷来找钟引宣的事情,他根本说不清话,又打字:【我什么都没做,你在说什么,难道我见见他都不行吗,他现在不愿意见我难道不是你们故意造成的吗?我养他六年,让我怎么接受?】 第66页 可他还没发出去,对方先回过来一句:【我再打给你五十万,离引宣远点,钱已经到帐,不要再回復了】 陶知慌得手指发抖,他这时才想到拨号打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了。 五十万?为什么又是五十万? 这五十万如同一个魔咒,将陶知困死在原地,他平静了一会儿,才翻出自己刚从老家带来的银行卡,还好,还好带来了,他这么想,流着汗将银行卡绑定在手机app上,他现在就要把钱原封不动打回去。 可是陶知操作的时候却显示限额,无法通过手机app打款5w以上的金额,他需要去银行操作。 然而此时已经下午六点,银行关门了。 这一晚陶知几乎没有睡,新的五十万就像一块烫手山芋,烫得他浑身都发汗,他一闭眼就惊醒,在二十三度的室温下出了满身大汗,第二天早晨他觉得头重脚轻,但还是顶着冷风去了银行。 难堪的是,柜檯查询之后,告诉陶知对面帐户已经冻结了,无法进行转帐操作。 陶知从银行出来的时候不发汗了,开始发冷,他抱着自己的臂膀步行回到家里又觉得热,暖气的热像蒸笼里粘稠烫手的水,让他难以忍受,他将窗户大开,只穿一件背心站在窗口吹风,吹到脑袋都发晕,才拿起手机固执地给对面发消息。 【别这样了我求求你们,我不见勉勉了行吗】 【我做了什么啊,我只是想看他一眼都不行吗,我养他六年,为什么好像我是一个小偷呢,明明是你们不小心丢了他】 【求求你了,让我把钱还给你们,求求你】 诸如此类内容陶知发了几十条,可是对面并无回復,这次他再尝试打过去,对面已经不是关机,而是停机。 绝望漫上来,陶知病倒了。 感冒来势汹汹,只消半天功夫就让他发起烧来,而赵景深给他发消息:【飞机晚点了,可能明天才能到临海,出发前我跟你说,来接一下我】 陶知烧得迷濛,还是回復了一句:【好】 他吃了退烧药之后便陷入沉睡,也忘了定闹钟,一觉睡得大汗淋漓,是身边的人声叫醒了他:「你怎么烧成这样?不是昨天还好好的?」 陶知睁开眼睛看见赵景深,他以为是做梦,心里掩埋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来,他抱着赵景深的脖子就开始掉眼泪:「你回、你回来了......」 赵景深僵硬着,陶知不管不顾地哭,吸熘着鼻子:「他们都欺负我,我不要,我说我不要,为什么要给我......」 他难过得不行,抽泣着说话:「我想见陶勉,我真的想见他,他为什么不见我,嗯?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你觉得我蠢,觉得我笨,我还拿了人家的钱,是不是?」 这些呓语是不求答案的,赵景深没有回答,也没有发问,他坐在床沿抱着陶知,任他将眼泪鼻涕都蹭在自己身上,无法否认的是,直到现在,直到他发现陶知欺骗了自己这么多次的现在,他仍然狠不下心去伤害他。 在老家,赵景深看到那些被陶知保存完好的往来信件,听到村里人那些不堪的话语......陶知曾说过他们没有身体接触,可那些鄙夷的话赵景深忘不掉。离开陶知的这几天,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到那些话,每一想到心里都像缺一口气,需要深唿吸才能填上,他早猜过他们关系的进展,这无所谓,但他不能容忍欺骗。 加上陶知在钟婧面前否认他们的关系,又背着他联繫张文骏,并且隐瞒曾经给过张文骏五十万的事实,满口谎言遮挡......他本以为自己的局做得很好,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因为这个局的成立基础是陶知喜欢他,如果不喜欢,那么这个局就只会困住他自己。 赵景深感受不到陶知对他的喜欢。 说他贪心也罢,说他敏感也好,从一开始陶知拒绝他的表白,到后来身体接触陶知总是抗拒,他不知道陶知是内敛还是害羞,直到现在,他没有听陶知说过一句喜欢或者爱,而且,他好像随时都准备离开他。 何况赵景深小时候就感受过陶知的无微不至,现在看来,两人如今的情侣身份也不过如此,还不如那时候的兄弟之情亲密,这让赵景深也很茫然。 从他爱上陶知的时候,起初的报復之心就消失了,可现在,那种用尽一切手段也想要将人留在自己身边的占有欲却愈发沉重,赵景深总是陷入矛盾:「你骗我我为什么要爱你」或者「就算你骗我,就算你想走,你也只能是我的」。 他亲吻陶知的额头,听他语不成句,他问:「为什么当初为了张文骏而放弃陶勉?」 陶知烧得迷煳,尽管他听得明白这句话,却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唯一的解释是:「没有,没有,我没有......」 第35章 6 重负 赵景深给陶知餵了退烧药,守在他身边很久,期间母亲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等他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母亲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就知道回去见你对象,妈妈都不理了】 这次回去钟婧说漏嘴,说赵景深在学校里谈了个对象,他妈妈很感兴趣,一直发问是什么样的女孩,赵景深迴避问题,妈妈就说:「还不信任妈妈?你喜欢什么样的妈都支持,我儿子这么优秀,眼光肯定也不会差的。」 但赵景深不信这种话,他和母亲与继父之间只是表面和睦,实际上三人各存心思,最近一次矛盾是继父的儿子要回国了,父母说组个局认识一下,赵景深拒绝了。 第67页 据说,在他丢失的那六年中,继父的这个孩子一直是在母亲膝下养育的,他被找回后,母亲为了弥补这些年的缺失便让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带他去国外了,从这样的经歷来想,赵景深觉得对方可能并不喜欢自己。 无所谓,他不会喜欢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讨厌谁,总之这里如旅馆,偶尔来去便足够了。 他只看重一个人,那就是陶知,虽然张文骏的存在无法忽视,但此刻的赵景深看着怀中的陶知,仍然决定相信他。 或者说,他可以逼迫自己忘掉过去,重新接纳陶知。 一晚上的折腾,第二天陶知醒来的时候已经退了烧,他穿着拖鞋下床想去接水喝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咦,不是自己的拖鞋。 接着,端着一杯热水的赵景深出现在门口,陶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美梦成真」了,他眼睛亮起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嗓子好痛。 陶知皱着眉头摸了一下脖子,那种钝痛一下子漫上来,他几乎连口水都无法吞咽,赵景深将水杯放在床头柜:「怎么了?」 陶知张嘴,用气声发出一个字:「疼。」 「还说我照顾不好自己,你也没见得能把自己照顾多好。」 赵景深说完,伸出食指就往陶知嘴里戳,陶知吓一跳,向后一躲,用眼神问你要干什么? 「我看看怎么回事。」 赵景深收了手,才去拿棉签,一本正经压着陶知的舌头让他张大嘴,陶知比比划划想说你还会看这个吗?赵景深说不会,他对着陶知的口腔拍了两张照片,道:「但我可以求助医生。」 喉咙太痛导致吞咽困难,陶知小喝了两口水就不再喝,等到赵景深出了卧室,他心里才又一跳一跳地想到了头顶上那把悬起来的刀,怎么办啊?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告诉赵景深,他与这些纠葛毫无关系,他也不应该陷入这些恩怨里,可是他到底要怎么办啊? 此时陶知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尽快联繫到陶勉,到时候他不说这些腌臜事,就说是钟家父母想感谢他对他的抚养之恩,只是他无福消受,然后把钱转给陶勉就行,那就够了。 于是等到赵景深再次回到卧室,陶知就说:「你能不能......」 只说了四个字,嗓子先疼得要命,陶知觉得自己要掉眼泪了,他不得已拿出手机,打字道:【我还是想尽快见见陶勉,或者先给个联繫方式也行啊】 赵景深看他一眼,眼波平淡,出口的话却不饶人:「几天没见,我回来你就发烧,烧一晚上我没敢睡,结果你第二天起床问的还是别人。」 陶知脸红了,他艰难地说「对不起」。 赵景深打开体温计,看看数字然后塞进陶知衣服里,然后又和陶知额头相碰,说:「快烧傻了。」 「不烧了。」 身体的表现陶知还是能感觉到的,果然,体温计拿出来之后赵景深看了看便放回去:「退烧了,锅里煮着梨水你看着点,我先下楼买点试纸和药。」 陶知点头,他心里其实特别感动,赵景深也有这样照顾他的时候,他好像长大了呢,自己也好像真的被他爱着,不得不说,在陶知一塌煳涂的人生中,赵景深是真正的一缕光。 他下了床去厨房,灶台旁边放着几个大大的雪梨,锅里冒着咕嘟咕嘟的热气,他能想像到赵景深站在这里认真切梨子放冰糖的样子,那是为他而做,赵景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为他而做的人吧。 可自己呢,太不堪了。 陶知心里有多甜蜜就有多痛苦,他拿起手机,准备再试试打打电话,却忽然发现那个号码在一小时前发给他两条简讯:【行吧,既然你不要这五十万,我也不强求,但你没有资格质疑我对引宣的感情,我们才是一家人】 下面一条:【那张卡我冻结了,打给这里吧】后附卡号和银行名称。 陶知差点喜极而泣,他已经不愿意和对面的人掰扯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事情了,只要让他还钱什么都可以! 他复制卡号就去操作转帐,但有点奇怪的是,对面的收款人是一个陌生名字,张儒。 他发简讯过去问对不对,对方回覆:【对的,我的卡昨天冻结了】,于是他也不再怀疑,还好还好,昨天为了以防万一他在银行开了线上大额转帐的权限,此时便将50w都打了过去。 银行卡只剩下原来的几十块钱,陶知却觉得心里好轻松,如同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在临砍头时被无罪释放一样,他在沙发上瘫坐了好一会儿,又连忙百度怎么将银行卡冻结——他不想让对方再有机会给他打钱了。 等到赵景深买药回来之后,陶知已经将那张卡办理挂失了,他这下才有了谈情说爱的心思,难得主动一次,上前抱住赵景深:「外面冷吗?」 赵景深似乎被这个拥抱撞到,他提高手里的东西,又缓慢放在进门的台子上,说:「不冷。」 他像抚摸小孩子一样摸了摸陶知的头,说:「你难得主动抱我一次。」 陶知也疑惑:「以前没有吗?」 「没有,不知道你在矜持什么。」 但赵景深享受这个拥抱,他在陶知脸侧亲一下,抱了他一会儿,是陶知先钻出来:「有点热。」 赵景深拿起买回来的试纸和药,让陶知测过之后就吃了对症的药,陶知埋怨他怎么买这么多,可以先测好了再去买药啊,这多浪费呢。 第68页 「备着。」赵景深一直看着陶知,看了一会儿,伸手捻了一下他额头的碎发,说:「我出去一趟,你怎么心情好了不少?」 「有吗?」 陶知傻呵呵的,虽然问题的根本没解决,但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他吃了药喝了些梨汤,嗓子还是很痛,赵景深就没和他说话,赶着他去休息了。 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老家的事情,陶知知道赵景深心中肯定仍有芥蒂,但他是个好孩子,他不会用这种事来伤害他。 因为生病,陶知这几天也没有心思找张文骏说钱的事情,但他却越发惦记陶勉了,他又没什么办法,也不敢催促赵景深,只能偶尔散步去学校附近,幻想着能偶遇陶勉。 这些天其实他过得不错,赵景深挺会照顾人,顾念着他生病也没有折腾他,陶知觉得他们好像回到刚住在一起时候的样子了,但要比那时候亲密很多,因为赵景深的亲亲是不能少的。 唯一不好的是,有一天他下楼买菜的时候手机被偷了,那手机虽然旧得只能卖一百块,但陶知还是心疼得不得了,赵景深知道之后,像之前一样将他的手机给了陶知,自己则换了个新的。 说是用过的旧手机,但也只用过半年,在陶知眼里和新的一样,他当晚就买了个带挂绳的手机壳,说以后不能再丢了。 然而,手机挂上挂绳的第一晚就摔坏了。 那一晚也是赵景深将要去学校报导的前一晚,陶知特意做了一桌子好菜,两人吃得肚胀,九点半下楼散步,陶知穿了棉棉的羽绒服,围着围巾遮了半张脸,赵景深则穿着一件竖领的棉衣,戴着口罩和帽子,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就要牵陶知,但陶知又不好意思:「那边还有人呢。」 「看见就看见了,他们又不会在我们面前说什么。」 陶知拗不过,只得将手揣进赵景深的衣兜里,不知道为什么,赵景深的衣兜好像就是比他的暖和很多,加上他那总是热乎乎的手,让陶知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他们说着幼稚的话,赵景深问:「我明天去学校了,你会不会想我?」 「嗯......会的。」 陶知声音很小,赵景深不满意,就说:「那你每天来和我吃饭,反正这么近。」 「那怎么行,多打扰你,而且我有时候下午那个点回不来呢。」 陶知说话的声音被堵在围巾里,不甚清楚,赵景深听个大概,就说:「没听清,但也猜得到你在拒绝我。」 他总是会挑陶知的毛病,陶知习惯了,被他说的时候就只是笑而已,两人走到林荫小道,赵景深的手忽然收紧了,然后站住脚步,陶知也跟着站定:「怎么了?」 赵景深拉下陶知的围巾:「想在这里亲你。」 陶知当然不肯:「别啊,来回都有人呢。」 他刚说完赵景深就摘了口罩吻下来,被雾气濡湿的嘴唇带着一点凉,还好,他只是厮磨两下便离开,正要说话,不远处却忽然有人声:「陶知,也不必做到这一步吧。」 这个声音让陶知一惊,转头时,张文骏那张脸就像魔鬼一样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清人的那一刻,陶知的血液都冰冷了,怎么会? 他立刻就后撤,和赵景深拉开距离,这个动作显然让赵景深不悦,可是他们都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更细微的感情变化,因为张文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陶知,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呢?」 陶知浑身都是警惕,已经有不祥之兆从他心中升起来,他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根本没有我的电话,发什么消息?」 「你说什么?前两天我们还说话,今天你就忘了。」 张文骏的脸上露出一种和气的笑,这种笑在陶知的眼里十分违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回头对赵景深说:「我们回家吧,我不想见他。」 赵景深的脸色也很差,他拉住陶知的手想走,可是张文骏的一句话却像晴天霹雳一样,惊得两人站在了原地。 「别撒谎了陶知,你要真想跟我断,前几天给我打五十万干什么?」 第36章 7 糟糕 此时的夜并不寂静,周围还有轻微的人声,四处还有沙沙的风声,但陶知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他的脸一下子烧红,大喊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给我打钱?别的都可以是假的,但钱总是真的吧。」 张文骏慢慢走过来,让陶知觉得恐怖的是,他这次演起了戏,不是之前那种愚蠢的吊儿郎当的模样,而是像和他谈恋爱时一样满脸深情。 陶知觉得手脚都麻木了,他不敢看身边的赵景深,混沌的脑子里才突然有了一些头绪,张儒,那个他打过去五十万的卡号人名,也姓张...... 「难道要我把转帐记录拿出来吗?我真不知道你给我打五十万是什么意思,你一边说让我不要骚扰你,一边又去桃源那里专程等着见我,又给我打五十万,你到底为什么呢?」 陶知口唇干涩,他说:「我没有......」他怯懦地抬头,不出意外,他看到赵景深冷硬的脸,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 赵景深问:「你不是说见到他是偶遇吗?我问你真话。」 到了这种时候,陶知想继续撒谎已不可能,因为张文骏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好像就等着陶知说出谎言然后拆穿他,陶知低下头:「我是为了......我是为了拿回我的钱......」 第69页 张文骏玩味地笑:「这逻辑可不成立,心疼钱你给我五十万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陶知,还是心疼我一个人在外面?」 「够了,你滚!」 陶知勐然喊出声,如果手边有一块石头,他可能会当场砸在张文骏的面门:「我没有给你打钱,我只是把钱还给别人,为什么又到了你的手里,你滚啊!」 他马上要哭出来,胸腔里的心脏也跳得厉害,他回过头去抓赵景深的袖子,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他只能很无助地说:「我没有给他,是,是还给别人,还给给我钱的人,我没有......」 赵景深甩开了陶知的手。 他走向张文骏,说:「转帐记录。」 张文骏掏出手机:「你也很好奇吧,我也想知道陶知到底为什么给我打钱,否则这钱我怎么能花的安稳。」 陶知站在原地,脚下仿佛生了根,他的嘴巴颤动着,半晌也发不出来一个字,他不知道为什么钟母要骗他,为什么要用这样难堪的方式来陷害他,他现在要怎么证明自己呢? 手机,聊天记录...... 陶知慌忙揪着手机绳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想到现在的手机是一个什么记录也没有的空壳子,看着这个他和赵景深一起挑选的咖色的手机绳,他突然就崩溃了,眼泪涌出来,他说:「我没有......」 赵景深已经看完了张文骏手机里的转帐记录,陶知和他相隔两三米,他抽泣着想要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却发现这一切这么复杂,尽管他已经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语言能力去组织,还是在过激的情绪下将一切都搞砸了:「是,是陶勉的妈妈知道我在找他,她不让我找他,所以要给我钱,我跑去给她还钱,可是她不要,我好着急,后来给她转帐,我不知道怎么就转给他了,她说,那个卡坏掉了......」 他这含混的语句中全是语意不明的「ta」,赵景深听到了,却没有任何答覆,他们互相看着,而陶知流着眼泪,他用袖子努力擦一擦向前走,赵景深就后退一步,然后转身,丢下了他。 「景深!」 陶知害怕极了,他跑起来,喊:「我都告诉你,告诉你好不好,我,我欠了别人五十万,我不敢说......」 赵景深不回头,而不远处的路人们却纷纷看过来,陶知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小村庄,那些话从四面八方咬在他的身上,他停住脚步闭了嘴巴,听见离他最近的张文骏说:「你怎么又找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垃圾呢,那男生竟然不理你,我还会给你擦擦眼泪的。」 懦弱的陶知第一次对张文骏动了手,他一巴掌将张文骏扇得趔趄,说:「你去死吧。」 而离开的赵景深沿着回家的路一直走,走到小区门口却没有进去,他难受得想吐,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而难受,他绕过小区走到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下面给母亲打电话,当头就问:「你背着我找陶知了?」 母亲没有否认:「对,我给了他五十万。」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他耽误你的人生,这很难理解吗?当年我给他五十万,他拿了就走,现在还是一样,你又觉得他是什么好人吗?」 赵景深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他说:「张文骏又是怎么回事?」 母亲莫名其妙:「什么张文骏,谁?」 「陶知说他把钱还给你了。」 「还给我了?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六年前的五十万没还给我,六年后的五十万也一样没还。」 赵景深挂了电话。 他不去想落在他身后的陶知还会和张文骏说什么做什么,他觉得噁心,那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感受,与他几年前初次知道陶知拿了母亲五十万并和张文骏一起离开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消散已久的恨意重又占据他的心,他呢喃问:「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要把钱打给张文骏,为什么私下去见他,到底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为什么对自己永远都是那样有距离,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劝解自己忘掉那些情书和流言,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赵景深在楼下吹了一会儿冷风,整顿心情之后才回了家,陶知已经在家,他眼睛发红,看见赵景深后竟然瑟缩起来,又说:「我都告诉你,你别信张文骏的。」 赵景深没有换鞋,他走进客厅坐下来:「你说。」 「因为,因为我欠了人家五十万,我不敢告诉你,所以就撒谎说是两万,为了早点还清这些钱,我去找张文骏想去法院告他,结果还没有来得及,陶勉的妈妈来找我,让我别骚扰勉勉,还给我打了五十万,我吓坏了,一直给她发消息,后来她终于回復我,说她自己的卡冻结了,让我把钱打给张文骏,不是......」陶知连忙摇头,「是叫张儒,那个帐号叫张儒。」 陶知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可是赵景深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好像这些理由他早都猜到了一样,陶知害怕起来:「我,我没有说一句假话......」 「是吗,说偶遇张文骏的是你,说主动去找他的也是你,说欠债两万的是你,说欠了五十万的还是你,请问我要信哪一个?」 这了无波澜的几句话掀翻了陶知的剖白,他觉得自己再也解释不清楚了,而他没有钟母的电话号码,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第70页 不,他突然想到,还有陶勉。 「我知道,我知道勉勉可以帮我,你们开学了你可以帮我找陶勉吗,我找到他就能找到他妈妈,我们一起问她,可以的,这样一定行的!」 可是陶知忽略了,钟母既然能用这种阴谋来陷害他,又怎么肯出面来帮他澄清呢?他只是病急乱投医,只是不想让赵景深这样误解,就算他从来都不对这段感情抱有希望,可也不该是这样的...... 赵景深没有回答陶知的请求,他站起来向门外走,陶知赶上来:「你要去哪?」 「出去冷静一下。」 「太晚了很危险,别出去了,不要折腾你自己。」 陶知央求着,他又去拉赵景深的衣袖,可是赵景深抽走胳膊就去拧动门把手,陶知再次伸手拽他的时候,两人一拉扯,那垂着长绳的手机就这样被带落在地,「啪」一声清脆,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陶知心里好难过,他蹲下身去捡手机的时候,赵景深就离开了。 门被关上,而陶知翻开手机一看,黑色的屏幕已经摔得裂痕丛生,他按着侧键打开手机,屏幕上花成一片彩色,像他七零八落的心。 他是个懦弱的人,从来都是,尽管赚了钱,尽管有勇气和赵景深在别人面前牵手,尽管敢一个人去报警找律师,也仍然改变不了他懦弱的事实,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被搞砸成这样,为什么呢? 可尽管如此,陶知还是想寻求自救,他爱赵景深,不愿意被他误解,所以他擦干净眼泪,拿起摔得碎屏的手机走出了门。 这一晚是正月十六,天空中仍有零星的烟花,陶知拿着手机四处寻找修理店,但找不到,为了不耽误事情,他去将要关门的商场买了一个两千多块的新手机,给赵景深发了消息:【我会等你回来的】 赵景深回他了:【不用等】 陶知在冷风中吸着鼻子,忍着眼泪,说:【我明天就去找陶勉】 等他走回家的时候,赵景深的消息也过来了,他说:【我会转告他的】 -------------------- 钟母的借刀杀人,我自己写着都觉得陶知很难脱身。 第37章 8 新好友钟引宣 从第一次有陶勉的消息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中间赵景深一直说陶勉不愿意出面,也拿不到联繫方式,所以这次陶知也不信能拿到陶勉的电话,他没了法子,等到一开学便直接蹲守去了校门口。 当然,不只为了找陶勉,也为了见见赵景深,这一晚赵景深没回家,陶知忐忑不安,无数次在心中组织语言为自己做新一轮的解释,但他第一天的蹲守失败了,一整天,学校里来来往往,没有赵景深的影子,而他并不知道陶勉的模样,就更不认识哪个人是他了。 往后几天,只要没有课,陶知都会去临海大学校门等着,冬日寒气未散,外面冷起来仍然刺骨,可他焦急的心是热的,他好想见赵景深。 第四天的时候,陶知捂着脸颊取暖,一抬头,忽然看到赵景深从校门口向外走,他心中一下涌上无尽的委屈和心酸,这一刻他竟不敢上前。 犹豫一秒,陶知就失去了上前的机会,赵景深的后面赶上了一个男生,那男生穿了一件灰白色的棉袄,下面是一条扎眼的绿色阔腿裤子,他比赵景深稍微矮了一些,但是很帅气,正是许久未见的段平安。 两个帅哥走在一起相当亮眼,段平安似乎在分享什么事情给赵景深,说着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赵景深盯着看了两眼,蹙了眉头,两人一拐弯,就从陶知的眼前消失了。 他们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不,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陶知忽然生了惧意,他没有跟上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澄清的行为到底有多少意义,澄清了就能和赵景深一直在一起吗?开什么玩笑,不是早就想过两个人会分开吗。 其实,是不是个好机会,放下这段梦一样的感情,回归自己平凡的生活......如果以后再无交集,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在赵景深的心中留下怎样的记忆吧...... 他们两周没有见面。 陶知仍然决定继续和张文骏打官司,但是同时,他的电话号码被泄露,张文骏打来骚扰,他拉黑了对方,对方发来简讯,说:【给个机会,我还是会像原来一样对你好,我也能浪子回头】 他又说:【有了这五十万,我们去哪都自由】 陶知心里是灰色的,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了,对他来说,背上的债务从五十万变成了一百万,他欠陶勉的如何还? 为此,他还谘询了律师,律师说可以报警,但是因为是他自愿打给张文骏的钱,如果张文骏不还,那警察只能调解,不能强行执行。想要回来就要走法律流程,必须起诉,然后追回,其间需要多少时间就很难说了。 陶知又问能不能找到聊天记录,律师的答覆是,给钱的人如果不追究,这个聊天记录就算找回来也没有意义,而你如果只是想给别人证明你的清白,那警察没有义务帮你找聊天记录,警察处理的是打架斗殴、人身伤害、诈骗之类的事情,而你这件事,你损失了什么?损失了钱?那就回到上一个问题。 陶知感觉很绝望。 他接了很多活,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在小幅上涨,但是生活却越来越差了,他每天只吃两顿饭,早晨两个包子,中午或者是外面的土豆丝盖饭,或者在家里煮一碗清水面,他没有口腹之慾。 第71页 他每天都给赵景深发消息,十条里只能得到一条回復,有一天陶知心灰意冷,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对不起我说了谎话,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接受,但能不能当面说】 这次赵景深回復很快,他说:【我晚上回家】 时隔两周终于要再见到赵景深,陶知不觉有些紧张,他难得买了一堆肉菜,做了四菜一汤三荤两素,最后还特意找了一身正式点的衣服穿上,洗了头髮,穿了一双新袜子,才有些不安地等待起来。 八点钟的时候,门响了,陶知站起来走过去,却不敢走太近,他刚刚停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门被打开,赵景深走了进来。 他头髮长了些,又戴了耳钉,眉眼间似乎更加冷冽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陶知竟不敢上前。 赵景深换了鞋子走进来,将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坐下来,还没说话,陶知先讨好道:「我做了饭,先吃吧。」 赵景深说:「我没有胃口。」 说完这句话,屋内便沉默了,陶知知道他们之间的癥结并不在于一顿饭,他咬了咬嘴唇,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没有拐弯抹角,说:「我希望你相信我。」 赵景深说:「怎么信?」 「你知道他之前带给我多大恐惧,我搬来这里也是因为害怕他,你都知道的......都那样了,你觉得我会莫名其妙给他打钱吗?我那么心疼钱,而且他还欠我钱,我怎么可能给他五十万,五十万,我又哪里能有五十万?」 赵景深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当然,那是陶知的杯子,他久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爱过他吗?」 陶知没想到他问这个,一时难以回答,就在他踌躇的时候,赵景深说:「爱与恨永远都是一体的,你躲他害怕他不代表你不爱他,就像我,我恨你也爱你,如果有人伤害你我可以为你承受,如果你缺钱我会毫不犹豫给你,但是,我恨你。」 赵景深的话说得异常郑重,让陶知心如冷水,他一直咬着牙齿,然后咬嘴唇,然后说:「至于用这种词吗,我们之间怎么谈得上恨不恨......」 「你根本不明白我在恨你什么,」赵景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说:「一样,张文骏也觉得你的抗拒只是出于对那段失败感情的逃避,谁都会逃避让自己受过伤害的人,这很正常不是吗?」 陶知想要为自己辩解,但赵景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提起下一个问题:「第二,你哪里来的五十万给张文骏,我说的不是现在这个五十万,是之前那个五十万,是你说你欠债的五十万。」 这个问题触及陶知最深的秘密,以前,他从未想过将这件事情说出口,因为这里包含太多复杂的结果:被人唾弃的同性恋、用钱买断亲情的钟家父母、和陶勉完全断绝联繫的六年...... 但他现在想说出口了,他想告诉赵景深——这个除了爷爷陶勉之外和他最亲近的人——告诉他自己曾经受过的欺骗,和为了陶勉幸福而做的隐忍。 陶知开了口:「当年我借了勉勉父母五十万,张文骏说他要建学校,我就给他了,没想到他骗了我......」 说出来不难,可是赵景深不置可否,他问:「我不想去跟你讨论这句话的真假,我只问你一件事,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和陶勉联繫?」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他的联繫方式,因为他的父母不想让我见他,他的父母那么自私,他们想用钱买断一切,他们看不起我对陶勉付出的六年,他们虚伪,他们向陶勉撒谎说是我不要他,都是他们造成的! 陶知几度张口,想要将滚烫喉咙中的愤怒宣洩出来,可是这些话在他口中囫囵,最终却没有说。他记起当年找到陶勉时钟母流泪的眼睛,那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深的歉疚,她无心之失丢掉的孩子很冷漠地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们,请离开,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 钟母曾哭着跟他说:「我不想这样,我对不起引宣,他不要我这个妈妈了,我怎么办?」 他们的办法就是甩掉陶知这个「累赘」,一劳永逸地戒掉陶知对陶勉的感情,他们考虑很多,怕陶知打扰陶勉的生活,怕陶知像那种不知餍足的无底洞,怕陶知困住陶勉的一生。因为钟家是京城里举重若轻的家族,他们要防范一切可能的污点,而陶知,或许会成为这个污点。 陶知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将内心里对钟家父母的诋毁说出口,当年是他开口借钱,追溯根本,因果也不在钟家父母,他便说:「没有联繫,是因为我不想打扰勉勉,勉勉上了初高中,正是重要的时候。」 赵景深收回目光,说:「哦。」 紧接着,他拿了外套站起来就向外走,陶知还没反应过来,等到赵景深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他才急急忙忙走过去:「怎么就走?还没说完,饭还没吃。」 赵景深踩上鞋子,站直后看向陶知,说:「你在撒谎,哪一句撒谎你自己知道,我不想和满嘴谎言的人说话。」 以前,赵景深从未对陶知说过这么重的话,可今天他说恨,又指责陶知说谎,这让陶知很慌乱,他似乎第一天认识赵景深。他想要挽留也不知如何开口,屋里饭菜的香味浓郁,却有些过于腻味了,赵景深的侧脸冷硬非常,他最后转过头对陶知说:「但是我不会和你分手,这段感情是我开口,结束也只能我说了算。」 第72页 电梯「叮」一声开了门,赵景深迈进去,离开了。 陶知回到家,满腹委屈不知如何倾诉,可哭也哭不出来,他觉得这段感情就要走到头了。 但是事情的转机又来得那么突然,就在陶知躺在床上觉得人生无望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近期为了等赵景深的消息他一直将手机放的响铃模式——他拿起手机,发现是一个新好友申请。 谁加他? 陶知点进红点,最上面的新联繫人备註是:我是钟引宣。 钟引宣,陶勉。 陶知勐然起身,他调高了手机亮度,反覆看着那几个字,这一刻,快要死掉的心落入胸腔,又重新跳动起来,陶知甚至喊了一声,这一定是赵景深在帮他吧,勉勉终于肯找他了! 此时,陶知已经不知道要去感激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对陶勉说什么,对现在处境艰难的他来说,能和陶勉取得联繫,不仅仅是六年的期许终于有了结果,更是一个出口:找到陶勉就能找到钟家父母,就能说清楚钱的事情,这一次他一定不会那么傻了。 但是,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加了陶勉,陶知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输入很多字又删掉,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现得不那么陌生,删删减减,最后是陶勉先发来消息。 这是一个让陶知没有料到的问题,他说:【你和赵景深什么关系?】 陶知的心咚咚的,四肢发着冷,怎么问这个?为什么会问这个?他没有多想,打字过去:【景深是我的朋友】 发过去之后,陶知觉得开了话口,又继续打字:他人很好,是他帮我找到你的,勉勉,你...... 但是这段话还没有发过去,陶勉回復了一句:【我知道了】 第38章 9 两份礼物 这四个字,让陶知打好的字好像没有了发出去的意义,他只能又删掉,打字道:【怎么了吗,是赵同学帮我找的你,他人很好,我特别感谢他】 陶勉问:【六年你没找过我,现在为什么找】 这个问题陶知刚刚回答过赵景深,所以在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他有些茫然,感觉手机对面的人好像是赵景深一样,但这次他换了一种说法:【我丢了你的联繫方式,没事的,现在能见就好,你肯见我我很高兴了】 陶知说话不自觉就很卑微,这一点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但只是一晃而过,他没有深究,仍然沉浸在兴奋的开心中,他说:【勉勉,我想见你】 陶勉的回答直白且果断:【我现在不想见你】 这句话伤透了陶知的心,他以为自己能接受这种结果,可是真正听到这句话,他觉得心都要碎了,虽然他总劝自己,说自己只是养了陶勉六年而已,这六年是他人生中最不足为道的一小部分,可是,六年,他们同吃同喝同睡,他们相依为命抵足而眠,他曾为陶勉倾注一切,为什么最后得来这样冷漠的回报。 当年,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陶知勉强稳住心神,说:【我不打扰你,见你一面就好】 陶勉回覆:【再说吧,我先休息了】 聊天就此终止,陶知难过的快哭了。 心中实在憋闷,陶知也需要一些帮助,他拿着手机翻来翻去,最后翻到了他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朋友的肖肖的对话框,他想了半天,还是发过去了一条消息:【在吗】 一分钟后,肖肖回覆:【在呢陶哥,怎么了】 陶知打了一大堆字,最后都删掉了,说:【我有点事拿不定主意,想看你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 热情的肖肖当即打来了一个视频通话,陶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肖肖还在屋里嗑瓜子,他坐在桌边戴着耳机,盘腿坐着,说:「陶哥你说,什么事儿?」 肖肖的松弛给了陶知一些安心,他先拉扯了些其他话,才说到重点:「我小时候捡来一个孩子,养了他六年,后来他被父母接走了,可能有些怨恨我,我现在想见他,他态度也不好,不愿意见我,我不知道还要不要坚持去找他。」 肖肖一边听一边皱眉头:「我没听错吧,你养他六年,他干嘛怨恨你,感激都来不及吧?」 陶知不知道怎么说,他从内心是觉得对不起陶勉的,便道:「不是,因为当年他不愿意走,我也说了些狠话赶他和父母离开了,他可能觉得我不要他了......而且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这么多年我没联繫过他,后来我想他,就找过来了,但他不愿意见我。」 肖肖嗑瓜子的速度慢了些,说:「那你不联繫他的话,他可能确实有点怨恨,但是这孩子也要知道感恩啊,你养他六年,最难的肯定是你啊,不说让他回报什么,也不能这么冷漠,说不见就不见?」 这句话戳到了陶知心坎里,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能站在他这一边理解他。被赵景深说恨他没哭,被陶勉拒绝见面他也忍住了,可肖肖这几句话,让陶知勐然一下就鼻酸了,他移了一下摄像头,偷偷用纸巾擦干眼泪,才说:「谢谢你啊肖肖。」 肖肖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瓜子皮,说:「客气了陶哥,你......你没事吧?」 陶知转成了语音通话,憋着嗓子里那股苦味,说:「没事,对不起啊晚上打扰你,我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做了,我也不知道来找他是不是一种打扰......」 第73页 肖肖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陶知的问题,而是问:「小赵同学呢?」 「啊......」陶知磕巴一下,不知道他问赵景深做什么,说:「他,他上学呢。」 「好吧。」肖肖没有再问下去,说:「你别急陶哥,你这弟弟多大了?不然我帮你劝劝他去?」 「不用不用,这不麻烦你,我不怪他,就是不知道我该不该见他,会不会打扰他。」 「怎么会呢,养育之恩大于天啊,你想太多了陶哥,肯定要见,想见就要见,要不然你以后一直放不下。」 肖肖的话宽慰了陶知,让他觉得心里压下来的大石头好像也没有那么沉重了,有个人倾诉会让他放松,其实关于见不见陶勉这件事,他心中早有答案。 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电话,陶知憋闷许久的心情难得放开,说话也多了,甚至提到了张文骏,善解人意的肖肖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不解,他一直在安慰陶知,最后还说,没事,如果需要的话随时找他就好。 陶知感激不尽。 他紧绷的心情难得放松下来,他想,现在有了陶勉的联繫方式,只要他肯努力总能见他一面,也能要到他母亲的电话,而赵景深,没关系,联繫到了钟母,他就能澄清自己。 于是,陶知每天都坚持给赵景深和陶勉发消息,赵景深还是那样不冷不热,陶勉却基本不回復,这让陶知有些灰心。 也是有个契机,赵景深要过生日了,陶知看了好几天的购物网站,也没想好要给他买点什么礼物,他只知道赵景深喜欢打篮球,买个篮球吗? 球鞋也行,但是叫的上名字的牌子都很昂贵,陶知便又去求助肖肖,肖肖帮他参谋了一款球鞋,陶知却有些犹豫,他总觉得直接买来的东西没什么意义,他还是想出点力给赵景深准备点什么。 肖肖说:【你给他个惊喜吧,要不然织个围巾手套什么的送去他学校】 陶知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没多想,打字说:【刚好,我们也有快三周没见过了】 肖肖发了个:【?】 陶知才察觉自己这话不太好,他正想打字给赵景深辩解一下,肖肖就发来:【小赵同学戒过毒啊?家里有人怎么忍着不天天回去的】 这句话没什么好恶,陶知也就没有再给赵景深做什么解释了,他只说:【他课业挺忙的】 【可能吧,毕竟他是高材生】 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陶知当晚就买了些毛线粗针之类的东西,下单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份,他想给陶勉也准备一份。 织个围巾,再用钩针钩个小毯子,各做两样,陶知起初是想做点区分,但他想了想,发现这两个孩子喜欢的颜色都是橘黄色,喜欢的图案也都是什么狼啊狗啊之类的,喜欢吃的也都是肉尤其是排骨,怎么这么像呢? 但他一点没多想,只觉得这是命运中的巧合,后来他考虑好了,给赵景深织内线是橘色的围巾,给陶勉织封边是橘色的围巾,赵景深的小毯子上面勾一个排骨的卡通图案,陶勉的小毯子上面勾一个卡通小狗,刚好,不偏不倚。 陶知本来就会这些手工活,他拿到线之后都不用看教程,自己琢磨两下就做了起来,为了藏住这个惊喜,他没给两个人说这件事,只有肖肖有时候问问,话里话外都是羡慕,陶知因为感激肖肖的善良,最后也给他织了一双手套。 几样东西花了陶知差不多快两周,此时已经到了二月下旬,天气也转暖了,这期间赵景深回来过几次,但是赶巧陶知都不在家,他们就没有见过面,而关于那笔钱的追缴,陶知也已经在律师的帮助下起诉了,他曾将起诉书发给赵景深看过,说:【我告他了,你要相信我,我和他什么也没有,第二个五十万也不是我主动打给他的】 赵景深的回覆是:【祝你成功】 面对这样的字眼,陶知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证据如此充分,为什么赵景深不相信自己,他不理解。 他问了,赵景深说:【你当年给过张文骏五十万是事实,欺骗我没有主动找他也是事实,欺骗我只有两万也是事实,至于第二个五十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又闹掰了,给他打钱的时候,你还没想起诉他吧,现在起诉,是因为他不愿意和你回老家过日子吗?】 一段话说得讽刺至极,陶知觉得心口像被针刺一样痛,因为丢了旧手机的原因,他和最开始在网站上谘询起诉的律师也没了联繫,现在这个律师是他换手机后新找的,事情就这样蒙上一层灰,陶知也察觉得到,赵景深如此多疑,最根本的癥结是因为对他的不信任。 撒谎的确不应该,但只是几个无伤大雅的谎话,就要这样吗? 陶知将礼物用盒子包好,提前问了赵景深那天回不回家,因为是周四,赵景深说不回了,陶知就打算当天直接带着礼物去他学校,不过要怎么进学校他还不知道,他记得临海大学好像是刷卡进去的。 周四下午四点钟,陶知就抱着盒子到了临海大学的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都是用学生卡刷进去的,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有不少没带卡的学生是顺着别人后面跟进去的。 他便有样学样,顺利进了校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临海大学,一进来,那种安静与热闹相结合的氛围感就扑面而来,道路两边种植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梧桐树,陶知忽然有点开心,觉得自己好像也是这里的学生一样,他走得轻快,虽然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第74页 四点,可能还没下课吧,陶知便先熘达到了操场,还未开春,男大学生们就穿着薄薄的短袖在踢足球打篮球了,陶知特地绕去篮球那边看了一会看了一会儿,没有赵景深的影子,他便嘲笑自己,这么大的学校也不能说遇到就遇到吧。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处的建筑,这里的建筑都有性格,三角形的窗户让陶知觉得很新奇,他还以为大学里只有那种古板的教学楼呢,走着走着到了图书馆,临海大学的图书馆非常有名,门口一片大广场上矗立着一个剑一样的雕塑,陶知站远了点拍了两张照片,却对这个有着几十节台阶的图书馆望而生畏。 他没有进去,慢慢走到了教学楼,说来,他还不知道赵景深学的什么专业呢,他看起来感觉能拿下任何学科,应该…… 还没想完,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他:「哈喽?是你?」 第39章 10 十九岁 陶知侧身一看,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生,他摆摆手:「啊,你认错人了吧。」 「没有啊,是我,不记得了吗,你和你男朋友去春柳会馆,我帮妹妹要过你对象的电话。」 男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脸上一派阳光的笑容,陶知这才有了点印象,他忙说:「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只见过一次所以我没太记住。」 「没事啦,你也在临海大学上学?」 男生一发问,陶知就有些尴尬,他抱紧了手里的盒子,说:「没有,我是来找我对象的,我不上学。」 这样一说,男生就笑起来:「哇,你们好幸福,你对象可是风云人物,追他的人真不少,但还是你和他最相配。」 陶知一听,就觉得这话客套过分了,他渺小如尘埃,能和赵景深相配到哪去,他还没说什么,男生忽然道:「对了,他们今天有演讲,你不去看看吗?」 「演讲?」 「是啊,和其他几个学校的精英pk呢,我还说去看看热闹,你去吗?」 听到这里,陶知也有了些兴趣,他抬起一张期待的脸,问:「能带我去吗?」 男生露出爽朗的笑:「当然可以。」 他们一起走向学校的大礼堂,男生和陶知浅聊了几句,然后问:「你对象叫钟……什么吗?」 「啊。」陶知摇摇头,「不是,他叫赵景深。」 男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这样啊,你叫什么?我叫苏业洲。」 「我叫陶知,陶瓷的陶,知识的知。」 这个叫做苏业洲的男生很爱笑,一听陶知的话就笑,说:「你好认真啊,我也应该说,我是苏妲己的苏,作业的业,洲,洲要怎么组词呢,亚洲的洲。」 陶知浅浅抿出笑来,等到两人到了礼堂的时候,已经连微信都加上了。 不过苏业洲让陶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自己进去看了看,才带着陶知一同进去,他们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台上,刚好是赵景深。 他们很久很久没见,这样一见,陶知竟然觉得心里感动得想哭,赵景深并没有看到他,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正中,全英文演讲,语调很轻松。这一刻,陶知只觉得赵景深很帅,很优秀,英俊又耀眼,松弛又自信,他一边自豪一边自卑,觉得,我怎么配得上他啊。 苏业洲悄悄在陶知耳边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如果不是见过你们在一起,感觉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有对象的样子。」 陶知都不知道怎么说,烧烤店认识的? 他没言语,苏业洲就说:「他们这种搞政治的真不一般,我们学理工在这方面是有点甘拜下风啊。」 政治? 陶知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赵景深是什么专业的,便问:「你说他是学政治的?」 「你不知道吗?」苏业洲有些惊讶,道:「他们是国际关系学院的,我没记错的话他学的是外交,以后大概率是个外交官吧。」 陶知一听,心里忽然就冷了一半,他不傻,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苏业洲还在说:「学这个专业,一般家里都有点路子,当然我不是说有什么捷径,只是普通家庭的话,不太会选这样的专业。」 怀里的盒子变得沉甸甸,陶知一直没说话,苏业洲也不等他回答,听了一会儿,道:「这篇演讲好像就是国际关系相关的,可真复杂。」 陶知也想听下去,可是他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他觉得如坐针毡,牙齿咬了又咬,抱着盒子的手也紧了许多,没两分钟,他就对苏业洲说:「我先出去了,我也听不懂。」 「哎……你不等他结束吗?」 苏业洲跟了出来,陶知垂着头,说:「等他结束了我给他发消息吧。」 「你要早点跟他说,一般这种活动结束之后,他们都会聚聚餐什么的。」 陶知应下来,却并没有给赵景深发消息,没一会儿苏业洲有事离开了,陶知就一个人等在礼堂外面,可是散场之后里面的人都陆陆续续出来,也不见赵景深的影子。 到最后只剩零散人影,陶知才走上去问:「您好,您知不知赵景深从哪里走了?」 被问的两个女学生都有点懵:「赵景深是谁?」 陶知也懵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说:「就是演讲的那个。」 「他们应该从后台另一个出口走了吧,但是演讲的人里面没有一个叫赵景深的啊?」 第75页 两边对不上信息,陶知也不好意思再问,道了谢之后就去找另一个出口了,可是这会儿已经有些晚,他猜测他们如果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也应该走了有一阵子了。 无果,陶知拿出手机想给赵景深发消息,才发现赵景深给自己打了一个电话也发了信息:【你不在家吗】 家?赵景深不是说不回家吗? 陶知拨号过去,赵景深很快接起来:「在哪?」 「我在外面呢,你在家吗,你在的话我马上回去。」 「今天我过生日你为什么不在家待着?」 赵景深的每一话都带着质问一样,陶知咬了一下嘴唇,还是想继续保留他的惊喜,他说:「我马上回去。」 「算了,别回来了,我出去了。」 「别,不要。」陶知着急了,他小跑起来向校门外走,「我马上回来,我马上就到家了,等我五分钟。」 他没等赵景深回话就擅自挂了电话,觉得这样赵景深就不会不等他,然后他跑起来,风是冷的,刮的他鼻尖冰凉耳朵也冷,但他顾不上,抱着那个大盒子穿过人群跑得飞快,跑出校门他立即扫了一辆自行车,可那自行车嘎吱嘎吱像个老头子,他嫌慢,干脆锁了车子再次跑起来。 一公里的距离陶知跑了六分钟,到家门口时他已经一身大汗气喘吁吁,身上的汗水要将衣服黏住一样,喉咙里也似火烧,发着一点疼痛,他用指纹开锁的时候心里紧张得厉害,生怕赵景深已经出了门,开门一瞬那种紧张感到达了顶峰,又在看到赵景深的那一刻奇异地消失了。 赵景深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还穿着演讲时候的衬衫和西裤,虽然换了一双拖鞋,但是掩不住他身上那种天生而来的气质,陶知才放慢了动作,说:「你没走。」 「你跑回来的?」 赵景深合上电脑站起来,陶知才深喘两口气,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脚下,摸了摸自己额前有点湿的头髮,说:「我怕你走了。」 说完这句,他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两个人相对无言,陶知便去换鞋、洗手,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他说:「我做晚饭吧,你吃什么,今天过生日,我煮长寿面给你吃吧。」 他挽着衣袖,手上湿淋淋红通通,脸也发着红,赵景深本来站在原地看他,忽然就向前走了两步,陶知犹在说:「我给你煮长寿面。」 他向厨房才走了两步,赵景深却从后面过来,拉着他的手腕向后一翻,他就被迫转过来,面对面还没有一瞬,赵景深就勐然将他压在了墙上,吻了下来。 牙齿好像撞在了一起,陶知哼了一声,张开嘴巴,放任赵景深侵略而来,他偷偷地、颤颤巍巍地伸出被冰水激的通红的手,抱着赵景深的腰,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的怀抱。 他们都想念这个吻很久,所以亲得激烈又缠绵,赵景深的手早都伸进了陶知的衣服,在他的腰际游移着,陶知很配合,松了手,也试图去碰触赵景深。 没有过多的言语,到了这种时候,身体就是最直接的答案,他们磕磕绊绊滚在床上,黄昏的天色幽暗深蓝,屋里如同一间密闭的洞穴,异常安静,喘气声音都有迴响似的,陶知很主动,他们裸裎相对的时候,他说:「你肯回来了。」 赵景深停了一秒,再次吻住了陶知的嘴唇。 这场情事附带的情绪太多,身在其中的时候会让两人忘掉所有,有一种末日来临前的放纵,非要在今天就奉献出全部。赵景深不温柔,但陶知能接受,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们像刚认识时候一样莽撞且纠缠不休,半夜里终于睡了几个小时之后,陶知忽然惊醒了,身边空荡荡,他吓了一跳,正要踩着拖鞋出去找人,就见赵景深推门进来。 「你……」 赵景深将手里的袋子扔在床上:「去买套了。」 他关上门,再次走向了陶知。 这是赵景深第一次进入陶知,在他十九岁生日的第二天清晨,陶知终于完全属于他,那种感觉和其他的身体接触是不一样的,赵景深觉得有一刻自己真的想吃掉陶知,或者需要用其他的办法来让陶知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结束之后,赵景深抱着陶知问:「这是你的第一次吗?」 陶知浑身痛,闻言还是认真说:「我只有你一个人。」 赵景深拨弄着他的头髮,在他的额头亲一下,却说:「我不信。」 但他终究没有再多言语,他抱陶知去洗澡,克制着自己的欲丨念,陶知一直揽着他的脖子,极少地露出一点依恋:「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不说话。 「你不信我……我说所有话你都不信,就算是真话……」 陶知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挽救自己和赵景深的感情了,他示弱、表达爱,每一句都说真话,却好像都晚来一步,信任瓦解之后,真话也是假话。 赵景深将淋浴挂在墙壁上,说:「那你告诉陶勉我和你的关系,他不是你最亲的人吗,他应该知道。」 # 虚情 第40章 1 温情 他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从浴室出来后,陶知才去门口拿了准备好的礼物,赵景深正出来接水喝,看了他一眼,目光也落在了盒子上。 「我给你的礼物,昨天太着急了都没打开。」 陶知捧着盒子递过去,赵景深放下水杯,接过来,只是定定地看着。 第76页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是这个都很实用的。」 赵景深拿着盒子走过来,单手抱住了陶知,他的声音很压抑,喉咙嘶哑,他说:「为什么你要骗我,如果不是这些欺骗,我们......」 他的话语隐匿在湿润的吻中,这次的亲吻没有情丨欲,只有无尽的怜爱,陶知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赵景深,他只能在接吻的间隙中说:「我不会骗你了,之前都对不起,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你。」赵景深拉开两人距离,说:「我不逼你,但对我来说唯一能得到安全感的事情,就是你把我们的事告诉陶勉,没有其他办法。」 陶知咬住了嘴唇。 赵景深松开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这个包装精緻的盒子,里面安静地叠放着一条围巾和一个小毯子,他将围巾拿出来,陶知走过来讨好他:「我给你戴。」 赵景深说:「家里太热了,但是我很喜欢。」 这句话让陶知放心不少,他坐在赵景深旁边,絮絮叨叨说:「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你什么都有,围巾你也有好几条,但是我只会这个了。」 他说完,朝着赵景深那边倚靠,挨着他的臂膀,赵景深顿了一下,却将刚才放在一边的围巾拿起来,说:「你给我戴吧,我看看。」 陶知欣喜不已,连忙接过来绕过了赵景深的后颈,赵景深个子高些,低头的时候头顶凑过来,一股清透的洗髮水味道漫溢在两人之间,陶知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头顶,说:「你头髮长了。」 「嗯,冬天长一点暖和。」 赵景深直起身子,陶知夸他:「好看,特别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不知触到了赵景深什么,他忽然扑在陶知身上,将他压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动作。 陶知也没有说话,他抚上赵景深的头髮,将髮丝捻在手中,说:「我去你学校找你了,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赵景深的声音很闷:「我不知道。」 陶知本想说我还去看你演讲了,可是话语在口中翻覆来去,却没有说出口,要怎么说呢,你的优秀让我更加自卑,还是说,我知道你的前途更重要,我不会让你因为我失去未来。 外交家,对陶知来说何止遥不可及,在他心目中这样的人就该是国家栋樑,肩上背负着更多更大的责任,那是无尽光明的未来,是荣耀和骄傲,怎么能因为和男人在一起而泯灭所有呢? 他不能说,赵景深太有想法也太果断了,他不敢说赵景深有多爱他,但他对这份感情的责任心很重,如果知道陶知顾虑这件事,那说不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陶知只是轻轻说:「你们学校好大,梧桐树怎么都修得一模一样?路也好宽,我还路过了你们图书馆,门口那柄剑看着真雄伟,图书馆的台阶也好多,上去多累啊。」 赵景深听着陶知说话,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学什么的呢,有时候我觉得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陶知用指尖扣了扣赵景深的手背凸起的骨头,赵景深说:「政治,没什么意思。」 「政治……难怪你喜欢看新闻。」陶知心里酸酸的,「那你以后会做什么,感觉这种工作好少呀,我只能想到政治老师了。」 「不知道,干什么都行。」 赵景深不是很配合回答这方面的问题,转移话题道:「你总是嫌弃我没钱,将来还是做点生意好。」 「我哪有这么说?」 陶知有点哭笑不得了,他只是不想让赵景深乱花钱而已,就变成了嫌弃他没钱?他说:「钱要那么多干什么,足够生活就好了,你还是做你本专业的工作好,学四年不容易呢。」 「你不用管。」赵景深干脆将腿也抬上了沙发,整个圈住了陶知,「我会赚钱的,不过现在没什么时间,只能做点简单的。」 「学习最重要,挣什么钱?」陶知不是很贊同,他动了动腿,却被赵景深压得很紧,连着他的唿吸都有点发紧了:「听话,好好学习,你这样的学校,这样的专业,什么时候赚钱都来得及。」 「不用你说。」 赵景深的声音含混起来,陶知怀疑他要就这样睡着,他可没法被这样压着一晚上,他用空着的手推推赵景深:「困了吗,回去睡。」 赵景深微微抬头,长臂一伸将桌上另一件礼物拿了过来,随意盖在身上,说:「明天我带这个去学校了。」 「好,你喜欢就好。」 陶知很欣慰,但没真让赵景深睡在他身上,他的胳膊已经有些酸了,他喊赵景深起来进卧室睡,赵景深不情不愿,不过最后还是拿着毯子回卧室了。 陶知也困,但是他还有约好的工作,便简单做了些菜给赵景深留着,然后出了门。 出来冷风一吹,他心里的惆怅又泛上来了,两个人心知肚明刚才的温情不过是转瞬即逝,悬而未决的事情在那里,那么就会有无数个契机重新被翻出来,陶知一直想,一直想,最后决定要见张文骏一面。 当然,这次他学聪明了,他提前给赵景深报备,说这次要准备好录音,还问赵景深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那时候赵景深本来在吃饭,听见陶知兴沖沖的这些话,却放下了筷子。 「不要在我面前提张文骏。」 第77页 陶知一下觉得尴尬,他无意识抠着桌子,无法揣摩赵景深的想法,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随你便吧,我也管不了你要和他怎么样。」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样不愉快地结束了。 但陶知还是要做,他约了张文骏,张文骏很爽快答应了,赴约当天陶知特意准备了一支录音笔,又提前开好手机录音,才板正自己的表情,提前等在了约好的地方。 张文骏准时过来,有了钱,他看起来全然不像在临海刚见面时那样落魄了,他本来也年轻帅气个子高,稍微打扮一下就是个挺惹眼的帅哥,可是陶知一想到他身上的衣服是用什么钱买的,他就觉得噁心。 陶知开门见山:「你和陶勉的妈妈为什么一起陷害我,我打钱的帐户明明是张儒,为什么变成你?」 这是陶知设想了很多遍的问话,他要一上来就拿到主动权,甚至,他想过张文骏会怎么回答。 可现实还是出乎了陶知的预料,张文骏慢悠悠端起咖啡喝一口,说:「你直唿我爸的名字不太尊重人吧,人好歹是个长辈呢。」 「什么你爸,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谁,我以为是陶勉妈妈的什么人!」 「别开玩笑陶知,我爸叫张儒你不知道?骗谁呢,而且陶勉妈妈,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人的联繫方式,你在说什么?人家哪里瞧得上我?」 听到这里,陶知心凉了大半,他意识到张文骏完全是有备而来,两个人对视一瞬,张文骏眼里的挑衅明目张胆,陶知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骗我。」 「什么什么好处,你可别冤枉我,我只知道你给我打钱,别的我哪知道。」 「我真要给你打钱为什么会费劲打给张儒?」 张文骏撇撇嘴:「那谁知道,你这个人阴晴不定的,看看,前阵子专程去桃源等我,紧接着给我打这么多钱,结果不知道哪里惹的你不高兴,转头又说要告我,让我还钱,你这个人也太没诚信了。」 「你胡说八道!」 陶知被张文骏的不要脸噎得脸都红了,此时他才勐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张文骏,可能还有钟母,这两个人是陶知前二十多年中遇见的最可怕的两个人,他多年都无法摆脱他们的阴影,谁想到现在他们竟然捲土重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张文骏又悠闲地吹吹咖啡:「好啦,你跟我吵什么架,当年咱俩那烂帐,你能追回几毛钱?没有意义,不如这样,现在这五十万咱俩一人一半,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过上逍遥日子。」 陶知咬紧牙关,说:「你简直不要脸。」 「哈哈,没事没事,你说我什么都行,你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嘛,我知道的。」 陶知差点站起来给张文骏一个巴掌,他忍着,握着拳头,少见地说了脏话:「你真他妈噁心……」 「随你说,」张文骏耸肩,「你找新男朋友我也不介意的,反正那大学生看着也不靠谱,太年轻了对你也是一时新鲜而已,到时候分手了你来找我,我愿意和你复合。」 「不要脸。」陶知气得手抖,他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已经准备好将这杯热咖啡泼在对面这个渣滓的脸上,「你要害我到什么时候,刚来临海的时候你就不放过我,现在还这样纠缠,我真的咒你被车撞死。」 「别这么恶毒。」张文骏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我也没想到,你刚来临海的时候那么懦弱,短短半年能变成现在这样。」 「呵。」陶知也不自觉发出冷笑,说:「那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跟踪我,进我家里做那种龌龊事,我也不会有机会离开……」 「等等等等。」 张文骏一挥手打断了陶知,他侧头过来,一副很疑惑的样子:「谁跟踪你,谁进你家里了?」 -------------------- 我给忘了今天要更新的事……脑子不见了 第41章 2 还钱 张文骏一副无辜的样子让陶知感到作呕,他说:「你跟踪我,每天恐吓我,进我家里做那些事,如果不是赵景深帮我,我差点被你害死,你现在装什么不知道!」 「你说什么啊,我不是很理解。」张文骏锁住眉头,「我不要脸我承认,但你也别瞎给我身上扣帽子,我连你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能进去?」 「呵呵。」陶知怒极反笑,「承不承认随你便,你也算个男人,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一直都摆着一副轻描淡写模样的张文骏此时也有点忍不住了,他坐直身子,道:「你别太过分了陶知,想激怒我然后让我说些你想听的话是吗?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别以为你有了那个大学生当靠山,我就真怕了你。」 陶知知道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因为他满脑子都是脏话,他起身准备离开,张文骏也站了起来,用一种非常不屑的眼神瞥陶知:「看在你给我钱的份上,我不跟你在这里冲突,但是你也别真给我身上泼脏水。」 话一说完,他便先走了。 陶知看着他的背影,只剩咬牙。 他总算理解了什么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一想到当时的某个夜晚张文骏曾经潜入过他的房间,他就觉得噁心得想吐,是他太蠢了,那时候他就应该直接报警的! 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陶知失败而归,回家之后只能在自己的日记本里写:【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写完这一句,下一句他顿了很久,才又写:【有时候真的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和赵景深在一起,感觉就快分手了】 第78页 而对于陶勉,陶知更是无可奈何,没有回覆的消息、被屏蔽的朋友圈、偶尔对话也冷漠无比的态度……一切都让陶知心力交瘁。在这之前他一直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抱有希望,但是现在,他觉得或许不见更好。 见了能怎样,他过得好不就行了吗,见了如果还是这样冷漠相对,那还不如不见。许是听进去了肖肖的话,陶知也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养了陶勉六年,连求见一面都如此卑微,何苦呢。 想开之后,陶知的心理压力变小了很多,这天晚上他思索良久,最终给陶勉发了这样一条信息:【勉勉,你既然不想见我,我也不会勉强你,我嘴笨,其实我想说挺多话,但是真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你觉得我这个哥哥不合格,那我跟你说对不起,我不会再骚扰你了,但是如果你哪天想找我,我随时欢迎】 第二条消息是:【还有,麻烦你给我一下你妈妈的电话,我有些事情要问她】 这次陶勉难得回復很快,但他像没看见上面那一大段一样,只是给了陶知一个电话。 陶知没想到这个电话要来这么容易,他有点儿呆愣,回神时突然就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他当即给陶勉打了一堆谢谢,然后想也没想就拨通了钟母的电话。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陶知的心才逐渐燥热起来,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准备了,他等这个电话太久了! 陶知点了录音,大约八九秒之后,那边传来一个女声:「餵你好,哪位?」 陶知吞了一下口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站起来,说:「我是陶知。」 那边明显一愣,陶知生怕她挂电话,连忙道:「你不要挂,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说清楚,挂了我也会想其他办法打给你。」 陶知捏着手心让自己沉稳下来,他猜测既然是陶勉给过来的电话,一定是钟母非常私人的联繫方式了,他直言道:「除非你换号,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于是那边终于发出声音:「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可我跟你有话说,你为什么让我把钱打给那个叫张儒的,你是不是找了张文骏?我想你也是个体面人,和张文骏那种人联合陷害我这样一个普通人,真的有必要吗?」 「我陷害你?」钟母似乎笑了一声,但完全是那种压抑的冷笑,她的声音变大了不少,道:「当年说好你拿钱就走不要再找引宣,你出尔反尔不说,还和他发展成这样,我恨死你了,你以为你养了他六年他就是你的了?你做的什么美梦我都不想拆穿!」 「我从来没有和你说好拿钱就走再不找陶勉,那五十万是我借的不是拿的,可你们怎么跟陶勉说?陶勉现在多恨我,我养他六年他这么恨我!」 陶知几乎是喊出来的,他对钟家父母的怨恨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想到如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陶知,赵景深,都被钟母搞成了这样难堪的关系,他就想要质问她:「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也是的做母亲的,你失去陶勉有多痛苦,我失去他也一样痛苦。」 「你不要跟我卖惨。」钟母不为所动,「我和引宣的关系好不容易好起来,你要是敢在他面前说我什么,我不会饶了你,至于钱,后面那五十万我只是打给了你,至于你打给什么姓张的姓王的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陶知气得要站不住,「是你让我打给张儒,是你,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我无耻?无耻的人到底是谁?当年拿了五十万不再出现就够了,现在还想害引宣,我怎么会让你得逞?」 陶知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污衊,他说:「我没有拿你的五十万,我没有,那是我借的!」 「借的?」钟母的声音忽然拔高,「那好啊,现在还给我,怎么样?」 这一句话就像头顶一口大钟扣下来,让陶知登时头脑一片空白,他张着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钟母那带着嘲讽的声音才响起来:「有借就要有还,怎么,难不成你不想还?你不还,那就叫拿我的手短,明白吗?」 钟母没有再等陶知的回覆,「啪」一下将电话挂了。 而陶知觉得浑身血液骤冷,他靠在墙上唿吸几口,然后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卡里的余额,五万多。 这是他半年来做家政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他没想过这钱要怎么花,但他也一分都没有乱花过,此时,强烈的想要赚钱的意愿让陶知魔怔了,他再次打电话给钟母,只说了一句话:「把你卡号给我,我先还你一部分。」 他挂了电话,不多久钟母发来简讯:【不要你的钱,你养引宣六年,算是辛苦费】 陶知知道再次索要也不会有结果,他便在此刻立下决心,他要赚钱,然后一口气全部还给钟母。 除了家政之外,陶知还会做的就是些手工艺品了,他当即下单了一大堆毛线,准备等东西到了就做些小玩意出去摆摊,只要能挣钱,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又发了条朋友圈,说最近欢迎大家来找他约保洁,发出去没几秒,苏业洲和肖肖都给他点了贊,肖肖还评论说:【我要是有钱也请陶哥了,我家乱的像猪窝】 陶知回他:【有需要你喊我就行,不要钱】 结果发完没几分钟,肖肖找他聊天,开口就说:【陶哥你最近是不是缺钱】 第79页 陶知没想到这么明显,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还好,反正有空就多做点,赚钱谁还嫌多呢,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 不等陶知回復,肖肖又发过来一条:【不应该啊,小赵同学那么有钱,我前两天在打工的地方看见他带个中年女人逛街呢,都是他付钱】 陶知并不清楚赵景深的经济情况,他只觉得那大概是赵景深攒下的生活费吧,中年女人,大概不是他妈妈就是钟婧了,他便道:【他估计也有自己小金库呢,哈哈,不过他还是个学生,也没多少】 肖肖那边输入半天,最后打字过来:【呃……我不知道怎么说,他那天消费了十几万……我可以确定是他的帐户划出来的钱】 十几万?陶知这下才发觉这件事好想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他竭力找了个理由说:【说不定是他父母把钱存到他卡里了】 可是,十几万? 陶知当然知道赵景深家里不缺钱,但他也只以为是小康家庭,可是一口气花十几万?这显然不是一般的财力了。 现在陶知对钱非常敏感,可他也理不清关于赵景深财产的事情,那边肖肖又打字过来:【你也别太累了陶哥,真缺钱让他帮帮你,你俩搞对象整的这么生分】 陶知并没有意会到肖肖的话中之意,他说:【我不缺钱,我就是空闲时间多想多干点活,而且自己的钱花着还是更舒服啊】 肖肖便没再说什么了。 因着最近赵景深都不回来,陶知就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赚钱上,他先做了些好携带的勾针挂件和一些巴掌大的零钱包,攒了十几个就去摆摊了,但是要去哪里摆是个问题,按理来说大学门口是最好的地方,但是陶知总是怕被赵景深知道了,他先试了几个其他地方,都卖不动,最后转转悠悠回来,选了后街的一个角落。 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好像离赵景深很近一样,让陶知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觉得自己还不算特别倒霉,因为老主顾们都很照顾他,那天苏业洲也给他发消息,说:【你还会做保洁啊,什么样的服务啊,我家正需要个人呢】 第42章 3 不是独一份 陶知对苏业洲这个人的印象挺好的,他便说了自己的工作内容和收费,最后还加了一句:【我可以给你打折】 苏业洲发了一个哆啦a梦表情包,说:【我给你加钱还差不多】 于是他们定好了时间,陶知则翻出来给陶勉准备的那两件礼物,有点发愁该怎么送过去,让赵景深带过去吗?好像也行,这还算个正当藉口可以和他见面呢。 想到这里陶知高兴起来,他给赵景深发消息,说有事情需要帮忙,让他回来一趟,赵景深问什么事情,陶知卖了个关子,说:【你回来就知道了】 他现在学聪明了,知道有些事情要留个悬念才能抓住别人的好奇心,这次很久不见赵景深,他还正发愁呢。 赵景深答应了。 陶知很开心,又提前做了一桌子好菜,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现在每次见赵景深他都有点不自觉的紧张,等到八点多钟的时候,赵景深回来了。 门口有脚步声的时候,陶知就已经走到玄关了,他开门望去,赵景深刚好抬手准备按指纹,小小的门缝两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陶知说:「你回来了,好久没回来了。」 他让开身子让赵景深进来,早已准备好的拖鞋就在一进门的脚边,赵景深却没有换鞋,刚刚关上门,就压着陶知在玄关的墙上吻了下来。 突然的亲吻让陶知有些不适应,他的后脑贴在墙上,感觉很凉,口中却热得异常,他没有挣扎,尽量去配合赵景深的动作,在赵景深第一次放开他的时候,说:「先、先吃饭吧。」 「没胃口。」 赵景深脚下随便一蹬,就将鞋子蹬在了旁边,他也不穿拖鞋,拉着陶知手腕就向卧室走,陶知自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有些怯,也不是很愿意,便小声说:「先说说话吧……」 但赵景深并不听,只顾将他压在床上接吻,陶知被吻得唿吸急促,心里却有点害怕了。 上次他们做到最后,陶知是有些不舒服的,后来缓了几天才养好,那之后陶知自己查了好些知识,才知道他们第一次太仓促了,所以他想,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做准备,结果今天一见…… 「等一下,景深,我先洗个澡好吗?」 「不好。」 赵景深单手脱了外套,一条腿跪在床沿,一条腿还踩在地上,但他刚压下来,又拽着自己外套,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样东西塞在陶知手里:「你帮我戴。」 陶知不用偏头看就知道是什么,安全套。 他心里生出点颓然,但还是尽量配合赵景深,最后赵景深半跪在床上,陶知则坐着,撕开安全套包装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袋子上的两个字:冈本。 冈本? 这一瞬间,陶知的脑子忽然乱了,他想起来当时放在自己家中和包里的也是这个牌子,而张文骏的话也像幽灵一样突然冒出来:我连你家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能进去。 陶知停下了动作,赵景深见他不动,便俯下身咬住他的肩膀:「想什么,一点不专心。」 「你、你为什么买这个牌子的?」 这个问题在这里出现,显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赵景深只是顿了一秒就抱着陶知的腰坐了下来,道:「满大街都是,怎么了?」 第80页 陶知当然没有注意过大街上会卖什么牌子的保险套,他却记住了这件事。 不得不说他们在床上还是很和谐的,这次比上次更顺利,陶知也体会到了些异样的愉悦,只要他表现出一些沉溺,赵景深就更缠他,但是在某种过度的兴奋之中,陶知却有一种被抛在空中无法落地的空虚感。 结束之后赵景深要抱陶知去洗漱,陶知觉得很累,让他先去了,随后,陶知闭着眼睛躺着有些潮湿的床上,也顾不及什么了,闭上眼睛就没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很干爽,但他第一反应不是去回忆赵景深怎么给他洗的澡,而是勐然坐起,慌张地抱着上衣出了门,赵景深正坐在饭厅开着电脑,见他出来,道:「怎么了?」 陶知眼神惶惶,看了赵景深好几秒钟才缓过来那一口气,他站在卧室门口将衣服穿好,朝着赵景深走过来:「我给你做饭,几点了?」 「我不吃了,学校里有事。」 赵景深继续敲起了键盘,陶知瞥了一眼,只看到一张很复杂的树状图,他又看了看时间,说:「十一点多,吃完饭再去学校不行吗?」 「这会就要走。」 赵景深扣上笔记本,才问陶知:「你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陶知脑子转了一转,才想起来自己是有事情的,他忙道:「对对,我差点忘了,我想让你帮我给陶勉带点东西。」 「什么?」 「我给他也织了围巾和毛毯。」 陶知一边说一边走去了次卧,他打开柜子拿出自己叠放整齐装在纸袋里的东西,道:「上次给你和他都做了一件,我要见他他也不愿意,只能托你帮忙了,再过半个月天气热了,围巾就没用了。」 等到陶知走出来想将袋子递给赵景深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赵景深的表情……很难形容,总之是一看就不太高兴了。 陶知便稍微缩了缩手:「呃,你方便吗?」 赵景深不回答,转而道:「给我的不是独一份。」 「独一份?」陶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解释道:「不一样的,你们的图案和花纹都不一样。」 」我过生日,你送我的礼物竟然还有别人的一份。」 说到这里,陶知才察觉到赵景深不高兴的点在哪里,他忙解释道:「不是,因为我觉得买的东西不如手作的更有心意,所以我想做点什么,但我只会这个了,我就给你做一份,陶勉是我弟弟,我又多年没见他,我就顺便……」 「所以,是顺便给我做个生日礼物。」 「不是,不是,景深,」陶知有点张口结舌了,他极力解释,「正好我加了他的微信,见面当然要带礼物,你也刚好过生日,我一起买点材料就做了,不是谁顺便……」 越解释越乱,陶知的声音也渐渐小下去,他捏着纸袋子不知道还应不应该继续让赵景深帮忙,是赵景深将袋子拿过来,说:「以后你不要再送我任何礼物了。」 「不是,我……」 赵景深走回餐厅拿起电脑装进了包里,陶知知道他要走,想留的话却说不出来,他又做错事了。 等到赵景深走到门口的时候,陶知才跟来玄关,他站的不远不近,一手扶着墙角,赵景深穿好鞋站起来,最后看了陶知一眼:「如果让你在我和陶勉之间二选一,你会选谁?」 这莫名的飞醋让陶知很难承受,他吶吶道:「你们不需要二选一啊,你们不一样。」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赵景深满意,他抬脚便走了。 陶知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了,回望空荡荡的房间,陶知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就看什么时候赵景深腻了之后丢掉自己。 他问自己,你有选择吗?你可以现在就离开赵景深吗? 没有回答。 虽然如此,陶知仍然履行着男朋友和哥哥的职责,他照旧每天给赵景深和陶勉发消息,还问了陶勉那两件礼物怎么样,陶勉的回答竟也和赵景深一样,他说:【以后不要给我送东西,我不会收的】 陶知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其实已经免疫这种冷淡了。 好在其他事还算顺利,苏业洲约了他周末来打扫房间,陶知看了看地址,竟然也是一个临海本地挺高档的别墅,他不由得羡慕起这些孩子的家庭,但也止于羡慕而已。到了日子他便拿着工具过去了,开门的苏业洲还穿着一身长袖睡衣,戴个眼镜,说:「你好准时。」 陶知笑笑,问他要打扫哪些区域,苏业洲指指楼上:「二楼全部,上面有卫生间,不用你上下跑。」 二楼的面积也不小,一个客厅三个房间和两个卫生间,另外还有一个开放式的活动阳台,阳台外面延伸出去是一楼的屋顶,铺满草坪摆着桌椅茶具之类。苏业洲说:「等会家里有人来,我们在下面你不用管,上面基本不住人,你看着打扫干净就行。」 陶知应了声,他估计最少需要三个小时才能打扫完毕,便不敢耽误,埋头干起了活。 他先打扫房间,约莫半个小时就听见楼下热闹起来了,但他并未在意,一心一意工作,心里算着大概的时间,又想着他们估计会在楼下吃饭,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帮苏业洲收拾一下? 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陶知脱了手套一看,是苏业洲发来的消息:【能下来一趟吗,有人把酒打翻了】 第81页 陶知回:【马上】 他拿了楼上的洗地机下去,才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下面不少年轻人围坐在一起,有男有女,看起来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大概是苏业洲的同学了,陶知走下去,也没人注意他,苏业洲从人堆里出来,先看了一眼陶知手上的洗地机,然后说:「这个是楼上用的,你去那边卫生间拿另一个。」 这时才有几个人转头看过来,陶知本来没什么感触,却忽然一瞥,看见人群里有两个认识的面孔:赵景深的两个舍友——段平安和向舟。 第43章 4 为难 两相对望一眼,虽然他们两个人的眼中除了惊讶之外没有其他情绪,也还是让陶知一瞬间自卑起来,他侷促地抓着洗地机,不知道要不要和那两个人打招唿。 还是向舟主动开口,朝着陶知挥了挥手:「哎,陶哥?好巧。」 苏业洲回头一看,也有些惊讶似的,说:「你们认识吗?」 「我舍友朋友。」向舟道,此时,段平安也朝陶知打了个招唿,陶知只是礼貌地笑,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苏同学,我去拿工具吧,别耽误你们。」 陶知转身走了,他知道自己只是逃避而已,他换了楼下卫生间里另一个洗地机,要出来的时候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什么的,有什么自卑的,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还自卑,自卑你就别来干。 这种自我打气似乎有点用,陶知再次过去的时候已经比刚才压力小了很多,大家还是三三两两坐着,露出来的位置就是那一片酒水和玻璃渣子,陶知拿扫把把玻璃渣先扫了一遍,这期间他一直没看向舟和段平安两个人,还是向舟先站起来,走过来说:「陶哥我帮你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的热闹都停了,好像都有点不好意思坐着的样子,苏业洲笑着解围:「干嘛啊,你帮陶哥干活,还不如等会多给他点钱呢。」 然而这句话一说,不止陶知,向舟也顿住了,陶知后知后觉才觉得这话好像……带着一些不太友好的意思,苏业洲见状忙道:「哎我不是那意思啊,陶哥你别多想,今天是赶巧了,正好大家聚着,没事这边弄完了你就上去。」 陶知向来不会用恶意揣测别人,便也没放在心上,他拦了向舟,说:「没事,这是我工作,你们玩吧,小心玻璃划手。」 他和向舟本也不算熟,闻言,向舟也不便再坚持,就和段平安坐在一处,陶知则打开了洗地机准备清理地面,但是他按了两下开关都没反应,苏业洲见了,凑过来也按了两下,说:「啧,好久没用,不会坏了吧?」 他摆弄两下,说:「挺不好意思啊陶哥,这可能坏了,不然你用抹布随便擦擦吧,卫生间里的毛巾你随便拿。」 陶知本想说用楼上那个,但苏业洲此话一出,他也只能默认,说:「好。」 等他拿着抹布出来的时候,刚才的尴尬氛围已经消散不少,大家又在喝酒聊天看电影,还有人在拆纸牌嚷嚷着等会玩哪个,只有向舟,皱着眉走过来:「那不是还有一个洗地机吗?」 「那个是楼上用的,没事,马上就好了。」 陶知说了一句,就蹲下身去擦地上的酒水,向舟在旁边站了几秒钟才走,他走了,陶知反而觉得轻松下来。 他们的热闹和他是不相关的,只是熟人的出现让他有些不适而已,但陶知也会宽慰自己,没什么的,他在这里干活是赚钱,这有什么呢? 酒水太多,陶知去洗抹布,才发现手上被碎玻璃割伤了一点,但不要紧。他第二次蹲下身去擦地板,由于有一部分水渍溢在了茶几的下面,他不得不跪下一条腿伸手去擦,但就是在这时,苏业洲忽然说:「哎哎哎,我们的贵客来了,我去开门。」 有人嚷嚷着:「你就会煳弄,什么贵客,你别是把校长请来了。」 苏业洲朝门边走:「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这可是个大帅哥。」 门开了,大家都看过去,只有陶知还在努力够着茶几下面的酒水,他犹自思索:是不是等会让几个男生挪一下茶几呢,感觉里面还有不少。 空气重又喧闹起来,声音虽然小了些但还是很热闹,陶知却忽然听见向舟的声音:「景深?」 这两个字让陶知愣住了,他还没有抬头看,就听见苏业洲说:「这位,赵景深,你们隔壁临海大学的,这可是风云人物,怎么样?」 人群窸窸窣窣,陶知的心却格外安静,他将手从茶几下面拿出来,朝上望了一眼,正好和赵景深对视,他们之间隔着四米长的沙发,隔着十几个人,也隔着深不见底的鸿沟。 苏业洲注意到了,笑了一下,说:「你们认识,那我就不介绍了,我得夸一句陶哥,打扫卫生很干净,别说一小时三百,五六百也行。」 赵景深没有回他的话,他绕过沙发朝着陶知走过来,在这个过程中,其他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苏业洲口中的「你们认识」指的是谁和谁,他们带着疑惑和惊讶看着赵景深走过来,看着他最后站在了陶知的身边。 陶知已经站起来了,此时的他还穿着保洁用的衣服,是一件蓝色的后系带防水衣,手上还拎着滴水的抹布,看见赵景深走过来,他张了张嘴,说:「好巧。」 赵景深朝地上看了一眼,然后将眼光落在了陶知手上的抹布上,他拿过抹布,陶知先愣了一秒,才说:「你别拿这个,脏。」 第82页 他想伸手再把抹布拿回来,手指上细细的红色伤口就露了出来,他缩回手,看到赵景深攥住了抹布。 「向舟,帮我把茶几抬一下。」赵景深道。 向舟虽然有点云里雾里,但还是过来了,挪开茶几之后,在旁人不解和好奇的眼光下,赵景深蹲下来,拿着抽纸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了。 「景深……」 向舟叫了一声赵景深,陶知则咬住了嘴唇,他太容易感动了,但他忍下来,蹲在地上和赵景深一起收拾那一片水汪,旁边人早都坐不住,大家都三三两两站起来,有人则拿了纸巾一起帮忙收拾起来。 段平安没动,苏业洲没动。 大致打扫干净之后,赵景深拉着陶知站起来:「你手受伤了不要干了,做了多久,让他把钱结给你。」 陶知看看表:「一个小时。」 赵景深直接和陶知十指相扣,带着他走到苏业洲面前:「多的话我不说,你明白最好,不明白的话,回家问问你爸妈,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苏业洲的眼神当即阴郁下来。 赵景深要走,苏业洲忽然在后面说:「赵景深,你别忘了,你姓赵。」 赵景深嗤了一声:「我不姓赵,我姓陶,跟他一个姓,我和他是一家人,明白吗?」 说完,他便拉着陶知走出了苏家大门。 出去之后,陶知才觉得喘过来一口气,但他想起自己的东西还落在苏家,想要回去取又不敢说,赵景深看出来了,拿手机给向舟拨了个电话:「出来了吗?没有的话帮陶知拿下东西,先放我们宿舍吧,好,谢了。」 他扯着陶知一直走,步伐很快,陶知有点跟不上,而且稍微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这身打扮就显得滑稽过头了,他便向后扯了扯,道:「等一下,我把衣服脱了。」 赵景深站住,陶知才抽出手来脱衣服,三月初还有些冷,脱了外面这一件,风就吹得陶知一个哆嗦,赵景深见状脱了外套递过来:「穿着。」 陶知不肯:「你里面就一件毛衣。」 但赵景深才不和陶知拉扯,他直接展开衣服就裹在了陶知身上,道:「你什么时候和苏业洲有来往,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我没有故意不说,只是我觉得没必要。」陶知穿上外套,怕赵景深冷,就和他挨得近了些:「他其实人还挺好的,我不知道今天他故意为难我。」 「你也知道他是故意为难你?」赵景深的语气不觉变重了,「第一次见他我就说过他不安好心,你不听,还有,他家那么大难道不会有拖把之类的东西吗,还需要你用手擦?」 「他是客户,有些客户家里就会分得很清……」 赵景深打断他:「他是客户怎么了,这种侮辱你的钱也要挣吗,你什么时候能硬气一点,从来都是软性子,平生唯一有勇气一次就是和张文骏跑出延村是吗!」 陶知低下了头。 赵景深难得发这么大的火,不像之前他生气总是冷脸憋闷的,这次他却直言直语,说得陶知真要钻进地缝里,他踌躇着,说:「对不起。」 赵景深转过身,冷静了一会儿。 这里是一个小型露天花园,此时是下午五点左右,人并不多,陶知见没人,胆子也大了点,他扯了扯赵景深的衣袖:「别生气了。」赵景深不动,他就主动贴上来,拉着赵景深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放:「你也冷,我们回家吧。」 「不想回。」 赵景深回答这三个字倒是很干脆,陶知就仍然攥着他的手指,一边还小心地看着四周怕有人来看见,过了半分钟左右,赵景深才说:「以后别和他来往了。」 「嗯。」 他其实也有话想问赵景深,想了想,便道:「你们认识,是吗?」 赵景深沉默一会儿,道:「认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想到他会找你麻烦。」 陶知猜测道:「你们有矛盾?」 「他对我有一些……算了,我也不拐弯抹角。」赵景深迈开步子,带着陶知坐在了花坛的边缘,手上已经反握住了陶知的手指,「他是我继父的儿子。」 -------------------- 陪朋友玩回来晚了点,更新晚了 第44章 5 酒店 继父的……儿子? 「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和继父结婚之后,继父带了他的儿子,也就是苏业洲过来一起生活,不过那几年我不在家,我妈妈对他很好,后来我回去了,我妈觉得亏欠我,就送他出国读书了,他心里一直不平衡。」 听到这里,陶知才明白了为什么苏业洲要为难他:「他觉得是因为你,他才被送走了。」 「大概吧,我都不知道他长相,之前听说他回国当交换生,没想到就在临海大学,也没想到他先找了你。」 「……竟然这样。」 想到这里,陶知才觉得苏业洲真的很过分了,无论怎么说,那是他们一家人的矛盾,但他却将矛头指向自己,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陶知忽然想到更重要的事,急忙道:「那他不会告诉你父母吧?我们的事?」 「他早都告诉了,春柳那次他假装来要微信,实际上只是想确定我和你的关系,没多久我妈就知道这件事了。」 陶知瞪大眼睛:「你妈妈知道?」 「嗯。」 第83页 「啊?那、那她……」 「不用管她,我的事情自己做主。」 赵景深的确是那种看起来说一不二的人,可陶知还是隐隐担忧起来,这天底下哪有父母愿意自己孩子是同性恋的,而且从赵景深的大学专业也能看出来,他的父母一定对他寄予厚望。 「你和苏业洲怎么认识的?」 陶知被赵景深的问题拉回思绪,他想到那天看到的演讲的赵景深,又觉得他们之间实在相隔万里,他没有说实话,只是道:「你过生日那天我去你们学校找你,碰巧遇到他,后来没找到你。」 赵景深偏头:「你那天是真的是从学校跑回来的?」 「……怎么会是骗你,你也太不相信我了,也是,回家都没顾得上说话。」 说到这里,陶知才发现他们的确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以前他们还不是情侣的时候聊天最多,确定关系之后则总是沉溺在床事上面,后来矛盾凸显,别说好好说话,见面的次数比异地恋的情侣还不如。 难得这样坐在一起,陶知也觉得该把有些话说明白,他组织好语言,道:「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矛盾,但是有矛盾就要解决对吗,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我欠债,我和张文骏之前的事情和之后的事情,你能不能信我呢?」 不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可以拉着手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但是一提到这些,赵景深的脸就冷了,他将手抽出来,道:「那就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陶勉。」 陶知沉默了。 「不愿意那就别说了,我不会和你分手,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对我的欺骗,得过且过吧。」 语毕,赵景深便站起来要走,陶知跟着他起身,问:「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是。」 「……让我再想想吧。」 陶知虽然拿到陶勉的联繫方式,但现在他们几乎零沟通,让他如何突兀地告诉对方,其实我是同性恋,我和一个比我小六岁的男生在谈恋爱,陶勉会怎么想?这种话题真的适合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吗? 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眼见赵景深要走,陶知问道:「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都不回。」 「那你去哪儿,没外套会着凉的。」 陶知跟在赵景深后面,想劝他别任性,结果赵景深突然停住步子,说:「去酒店开个房睡觉。」 「酒店?有家为什么要去酒店?」 「不想回家。」 陶知勤俭节约,非常不贊同这样的铺张浪费,他极力劝解:「那你就回学校,你要是实在不想见我,我出去找个宾馆睡一晚,也比你去酒店便宜的多。」 陶知错误地将这件事和「省钱」联繫在一起,让赵景深的脸色更差了,他说:「你心里除了钱还有什么?」 「那不是一回事。」 赵景深走路的步子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陶知就这样跟着他走,好像势必要劝他今天回家睡觉一样。出了别墅区到了外面的大路,人渐渐多起来,陶知觉得自己要跟不上了,他已经在想,如果赵景深今天真的要去酒店睡,那他就跟着一起,睡两个人总比睡一个人划算吧。 赵景深弯弯绕绕地走,也不打车也不骑车,陶知到最后觉得说话没什么用,就只是默默跟着,跟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时,他差点一头撞上赵景深的后背,一抬头,发现面前是一个社区医院。 「哎,怎么?」 「手包扎一下。」 那几个玻璃渣子划破的口子并不大,要不是赵景深说,陶知都感觉不到了,他忙道不必,可赵景深只顾走进去,陶知也只能跟上来,还在后面道:「刚才你的手没有划破吧?」 虽然是个小口子,但是来了这里,医生也用碘伏纱布处理了,还打了一针破伤风,陶知只觉得心疼钱,又问赵景深的手有没有事,赵景深不答话,他就捧着他的手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事之后才一起出了医院。 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陶知知道这里离家不算近,拉着赵景深的衣服说等会儿更冷了回家吧,赵景深就是不愿意,又走了一小段路,便进了一家快捷酒店。 钱啊,陶知要心疼死了。 赵景深开了一间大床房,录入信息的时候,前台要陶知的身份证号,赵景深却说:「我一个人住。」 这一句话比刚才那些冷言冷语还让陶知伤心,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赵景深录完信息拿了房卡,他心里真难受,也无法判断赵景深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不分手,为什么会吃醋,为什么好像很在意他,但如果喜欢,又怎么能这样冷淡对他。 前台给赵景深指了楼梯的方向,是在门口左拐处,两个人一併走向门口的时候,赵景深说:「明天我回宿舍把你的东西带回去。」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走到门口便要分开,赵景深没动,似乎想要等陶知先出去,但陶知脚下粘滞,他忽然下了决心,就这样问赵景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不如分开。」 赵景舍垂下眼,神情里带上显而易见的烦躁:「我说了,分不分我说了算。」 「为什么你说了算?这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如果和我还是这样的关系,出于责任你也会对我好,可是我受不了这种忽冷忽热,我觉得我是有选择权的。」 第84页 对于陶知这种胆怯的人来说,说出这种话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勇气,可是赵景深连想都没想,直接道:「你没有选择权。」 这种霸道让陶知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陶知攥了一下拳头,手指上粗糙的纱布让他无法忽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说:「我有,我就是有,你不能这样对我。」 说完,陶知直接走回前台,道:「我也入住,和他一个房间。」 前台大概能看出来这是一对吵架的情侣,但是也不好说什么,闻言只看向赵景深,赵景深走回来了,道:「开吧。」 最终,他们还是一起上了楼,进了酒店的房间。 这个酒店虽然是快捷式,但属于四星级,又是新建,里面的装修很不错,陶知是第一次住条件这么好的酒店,回想到当年从村里离开之后,为了帮助张文骏完成他「建学校」的梦想,他揣着五十万,却住着二三十一晚的旅馆,那种旅馆连卫生间都没有,墙角黢黑,没有窗户,味道难闻,现在走进这里,陶知只有一种感慨。 再回看身边的人,那种经年之后转瞬即逝的时间就在眼前铺开了,那时候张文骏偶尔也来他的旅馆或者出租屋住,但他只喜欢靠在床上玩手机,和游戏中的同伴们开着语音嚷嚷,陶知负责给他做饭。休息的时候他们睡一张床,但什么都不做,陶知矜持,他以为那时候的张文骏是尊重他,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他。 张文骏是个双性恋,但显然对女人的兴趣更大,之前几任都是女性,陶知现在想来,那时候张文骏要和他谈恋爱,最大的原因还是钱吧。 「我点外卖,你吃什么?」 赵景深换了拖鞋,又拆了一双给陶知,陶知换上之后走到赵景深旁边,说:「随便吃点就好。」 他惯常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但赵景深的手机屏幕里都是烤肉之类,他道:「晚上吃太油腻了不好,喝粥吧,买点包子锅贴什么都行。」 实际上他是觉得吃烤肉太贵了。 赵景深依了他,结果点了一份海鲜粥一份皮蛋瘦肉粥,又点了一些生煎馄饨之类,全是荤的,最后付钱的时候一看一百多,陶知心都碎了一大半。 「也太贵了,我们要是晚上在家里,我做给你吃怎么也不会这么贵。」 赵景深大概是真的不爱听这种话,按灭手机,转头就问了陶知一个很没意义的问题:「钱重要我重要?」 这能比吗? 陶知有点无奈,结果就这犹豫的几秒钟,赵景深就道:「还用想吗?」 「不是,哪有这样问的,就是觉得一顿晚饭太贵了,临海本来消费就高,以后能在家吃还是尽量在家吃吧。」 陶知其实也觉得自己挺扫兴的,但是对赵景深他一向是有话就说,只是赵景深不买帐:「在这种事上你倒像个长辈。」 「我本来也比你大。」 六岁这个年龄差不算很大但也绝对不小,陶知也知道自己属于「虚长六岁」,他道:「虽然比你大,但我不如你,你还是挺成熟的。」 赵景深拿起手机:「我不爱听这种话。」 方才在楼下的时候陶知说了那些话,但是到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又一点提起那些事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也拿起手机,但刚打开屏幕,赵景深就道:「你有苏业洲的联繫方式吧,删掉他。」 陶知打开微信对话框,想给对方发点什么再删掉,但此时赵景深已经凑过来,也不徵求陶知的允许,就滑着他的手机屏幕查看聊天记录,他们说话很少,两三屏就翻完了,陶知道:「没说过什么。」 「打过两分钟的语音。」 「那是他约我上门工作。」 陶知点开键盘,打了一行字过去:【我删掉你了,你今天实在过分,另外记得把钱发我卡里】后附卡号。 然后他就当着赵景深的面将苏业洲删掉了。 「他不会不给我打钱吧?」陶知问。 「不会,他不缺钱。」 这个倒是真的,苏业洲的别墅在临海能卖大几千万,不至于300的保洁费出不起。 「他真过分,和你有矛盾为什么要故意给我难堪。」 陶知有些不忿,起初他还觉得是自己多想了,现在才知道对方根本就是故意的,他之前还一直觉得苏业洲是个好人,真是太眼瞎了。 「不说他了。」 赵景深丢下手机,抱住了陶知的腰,手臂稍微用力就拉着陶知一起躺了下来,陶知握着他的小臂:「等会还要吃饭。」 「我又不做什么。」 赵景深的确什么也没做,他这样躺下来原本是要比陶知高一些,但他却故意向下挪了一点,这样,他就将头埋在陶知的颈窝处,像个小孩。 陶知发现赵景深喜欢这样抱着他,这种时候他会更像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而不是冷硬的成年人,陶知也喜欢这种姿势,会让他有一些保护欲——平日里是轮不上他来保护赵景深的。 或许是因为陶知从小自立,惯常将自己放在一个担责的人的身份上,他会享受被人依赖的感觉,所以当时和张文骏谈恋爱的时候,面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张文骏,他也没有多少怨言,他有时候还觉得自己是适合谈个年纪小的男朋友的,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对方。 现在倒是真的谈了个年纪小的,只是和他想像中不太一样。 第85页 「你走神了。」 -------------------- 今天出去玩嗨了,西安下雪太漂亮啦! 另,陶知就快知道了,我已经隐隐兴奋起来~ 第45章 6 你认识钟引宣吗 赵景深的声音乍然在陶知耳边响起,接着,他咬了一下陶知的耳垂,只咬了一点点,有点疼,陶知躲过去,说:「疼。」 「那就别走神。」 赵景深摊开手掌,顺着陶知的上衣衣摆摸了进去,他的手温度偏低,陶知被冷到,又怕他干点什么,隔着衣服抓着他的手背:「还等着吃饭呢。」 「我不做什么。」 这样说了,陶知也不好再拒绝他,但他还好,只是将手心贴在陶知腹部就不再动,陶知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陶勉,每到冬天天气太冷的时候,他晚上睡觉就要用陶知的肚子暖手,和现在赵景深的姿势一模一样。 怎么这俩孩子这么像呢。 「陶勉要是肯和我好好说话,你和他肯定能做朋友。」 赵景深抬腿压在陶知腿上,随意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们两个很像,都爱摸我肚子。」 赵景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总不会陶勉的醋也吃吧?」隔着衣服,陶知捏起赵景深的手指,「他那时候还是小孩,我把他养得太任性了,冬天要用我的肚子暖手,夏天还要挨着我睡,就让我受冻,让我挨热。」 陶知又笑起来,只不过笑中带着苦涩:「结果臭小子现在长大了,说话那么冷,真伤我的心。」 让陶知这样隐忍的人直说伤心是很不容易的,那也说明他的确很伤心,赵景深听着,并没有对此有什么回应,他只是摸上去,摸到了陶知胸口。 这可不是什么好徵兆,陶知忙按住他的手:「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也不做。」 「我反悔了。」 赵景深一翻身,撑在了陶知上方,陶知心中雷达骤响,知道危险了。 果然,赵景深压下来,直接用舌头打开了陶知的牙关。 他的接吻技术日益娴熟,陶知也有进步但因为是被动方所以比不上赵景深,这次赵景深还算克制,舌吻一会儿之后就退出来,浅啄陶知的唇角和脸颊,说:「酒店应该什么都有,搞不好还有玩具。」 陶知当真害怕了:「不要了吧,我们好好说会儿话不好吗?」 「不好,有什么说的,说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不如做丨爱。」 虽然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不能真的每次见面都是做丨爱吧,显得他们好像是什么不正当的炮友关系之类,但他说服不了赵景深。 「每次做都是我主动,你从来都是抗拒和不愿意,那我才要加倍做。」 赵景深的这句话带着浓浓的怨念,陶知想解释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性格内向些,而且我不想每次见面没有沟通只是身体接触,但他还来不及说,赵景深又覆上了他的嘴唇。 好在外卖来得很快,在事情将要不可克制的时候,门铃响了,尚未开始的情事被迫中断,赵景深拿了外卖进来,说:「早知道不点了。」 陶知想:还好点了。 外卖虽然贵,但味道相当不错,陶知也饿了,很快便吃得差不多,他的那碗瘦肉粥喝了三分之二的时候,赵景深将两人的碗换了:「我喝你的。」 这些小习惯也和陶勉很像了,陶勉就是这样,总觉得别人碗里的饭香,经常吃一半要和陶知换,两个人长久生活在一起,也不介意谁是谁的,但赵景深毕竟不是陶勉,陶知还是觉得怪怪的。 他没有多说,吃完饭之后收了垃圾又坐了一会儿就到八点多了,赵景深挑了个电影当背景音,对陶知说「你先去洗漱。」 陶知先揉揉肚子,然后揉揉脸颊,看到手上的纱布,他说:「我取掉吧,洗漱不方便,这也不严重。」 赵景深将空调的温度降了一点,看了一眼陶知的手,说:「别拿下来,我给你洗。」 「啊?不用了吧。」 「不洗怎么睡?」 赵景深一点不听陶知的话,他拆了一双防水拖鞋递过去:「换鞋。」 陶知被赶进卫生间刷牙,快刷完的时候赵景深跟进来,放了淋浴间的热水:「等会儿在这里洗脚。」他让冷水流一会儿,走过来打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这里的水热得很快,他接在手心,对陶知说:「低头。」 陶知何曾被人这样「服侍」过,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头低下去又觉得低太多了,稍微抬起来点,赵景深又道:「低头。」 显然,没经验的不只是他,赵景深也很莽撞,等摸到陶知脸的时候手上的水都流干净了,陶知脸上只沾了些水渍,赵景深一看,先是皱眉,又继续去接水。 真难为人,陶知暗暗想。 下一次赵景深又捧着水碰到了陶知脸上,但仍然没沾上多少,陶知觉得他太小心了,说:「你随便抹抹就行了,陶勉小时候我给他洗脸就很粗鲁的,拿个毛巾蒙在脸上就揉。」 赵景深将手放在龙头下面,说:「陶勉陶勉,你嘴里全是陶勉,也没见你真的多爱他。」 「爱他也不是嘴上说的。」 陶知小小不满,但也只是抱怨了这轻轻一句,赵景深终于肯大力一些对待他的脸,虽然不太舒服,但是效率很高,一分钟就洗干净了。 第86页 洗完脸,赵景深又拉着陶知去洗脚,陶知本想抬脚随便沖沖便得了,谁知道他刚抬了一只脚,赵景深就蹲下来,说:「撑着我肩膀。」 单脚站立的陶知的确不稳,闻言伸手按在了赵景深的肩上,赵景深给他洗脚洗得精细,脚趾脚腕都洗了,才让他换另一只,道:「出去的时候小心滑。」 陶知低头看着赵景深头顶的发旋,再看到他略微被溅湿的肩膀,再往下是他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水流中给他洗脚。 忽然,陶知就觉得赵景深其实挺爱他的,虽然他那样固执,虽然他不相信他,虽然他好像对他不算好,但是此时此刻,哪怕是一厢情愿,陶知也愿意相信赵景深是爱他的。 洗完了脚,赵景深站起来,湿掉的袖口有些松散,而陶知湿漉漉一双脚踩在拖鞋里,皮肤上还留着赵景深指腹的温度。 他没有走出浴室,而是稍微向前一点,靠赵景深很近,说:「我没有不主动。」 他伸手抱住赵景深的腰,抬起头:「我也永远都不会拒绝你。」 陶知难得剖白,赵景深定神看着他,没说什么话,只是在他额间落了一个吻。 「先出去,好好休息。」 陶知以为赵景深一定把持不住,然后大概两个人会做点什么,但很奇怪,他少有主动的这一次,赵景深却什么也没做,他洗漱完出来之后爬上了床,就这样一言不发抱着陶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往他们这样抱着不出几分钟就要吻在一起,但今天没有,赵景深的身体滚烫,胳膊沉沉地搭在陶知的胸口,嘴唇贴着他的肩头,似吻非吻,更像是一种依恋。 这让陶知有些不适应,他感受着身侧紧贴的身体,终于问:「你在想什么?」 赵景深浅啄了一下陶知的肩头,说:「不知道。」 「……不做吗?」陶知问。 「不做,不想做,只想抱着你。」 赵景深何曾如此,倒让陶知有些诧异了,他捉摸不透赵景深的想法,也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哪个行为让他变了样,他握着赵景深的小臂,说:「你怎么了?」 「没怎么。」 「不太一样,你平常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 「我从来就很安静,我话多吗?」 呃……陶知想想赵景深的确话少,可是他说的安静不是这个,他道:「你竟然什么也不做,很少见,我们很久没有这样过。」 「别说了,再说下去大概又有矛盾。」 于是陶知闭嘴,想了想,还是没有忍住,道:「你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有些事,我觉得我们还是解决……」 「你再说的话我们就做丨爱,只有做爱的时候你比较听话。」 陶知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毕竟是个成人,心智应该要比赵景深成熟很多,做事也应该更有考虑才对,可他其实拿赵景深毫无办法。 「那说说别的呢,你不是说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了?他们能接受吗?」 「随他们的便。」 赵景深不屑一顾,陶知却很担心,陶勉的妈妈给了他太大的阴影了,不知道赵景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能培养出赵景深这样的孩子,感觉会是很厉害的人呢。 「唉,好吧,谁家父母愿意自己孩子这样呢,你别和妈妈吵架就好,家人是最重要的。」 赵景深嗤一声,显然不在乎这种说法,陶知慢慢握着他的手指,也渐渐没了话,直到身后赵景深的唿吸均匀,他才侧向他那边,手掌覆上他的脸。 如今,抽身也无法,沉浸也无法,到底怎么才是对的呢。 他还没惆怅明白,赵景深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睡觉,再摸就不要睡了。」 陶知连忙缩回手,朝赵景深怀里钻了一点,默默睡着了。 转天陶知要去拿自己的清洁工具,赵景深本来要带他去,但临时有事,便再三叮嘱向舟让他将东西提下来给陶知,还让他不要提关于自己的事情。向舟答应了,加了陶知的微信,谁知道他上午打球的时候脚被人踩伤了,走路一瘸一拐,没法,他便让陶知来了宿舍。 陶知当然不愿意麻烦向舟,让他去宿舍拿他还舒服些,忙答应下来,还在学校门口买了点零食当谢礼,乘着电梯上宿舍楼的时候,陶知挤在几个男大学生中间,将自己也化成了其中一个,好像自己也上了大学一样。 宿舍门开着,陶知敲了敲便推门,向舟刚抹了药,正坐在下面桌子上晾脚,见了陶知他就摆手:「陶哥来了,我想拿下去给你但是实在有点困难,只能让你自己来取了。」 陶知将零食放在他的桌子上,俯身看了看向舟被踩得溃破的脚趾,抹了碘伏和药膏的伤口看起来面积不小,陶知说:「你要小心点,用纱布包上吧。」 「不用包,包着闷得慌。」 向舟看了看那包零食,说:「你太客气了陶哥,还拿东西。」 「没事,你别动了。」 向舟撑着椅子指了指另一边两张床中间的梯子:「就在那,挺大的,你能拿得上吗?」 「能啊,我天天背着到处跑呢。」 陶知走过去将那一大包工具从梯子上拿了下来,向舟在后面说:「你左手边这个床就是景深的,他真够整齐的,天天起床还叠被子。」 这样一说,陶知便将目光放在了赵景深的床上,只要是赵景深的东西,他都会有一种亲切感,他看了几眼,看到了自己给赵景深织好的小毛毯整齐地叠放在被子上,心里便暖唿唿,向下走的时候,向舟还道:「我真羡慕景深了,你给他织那么多东西,我说给我一个用用,他是死活不给。」 第87页 陶知笑起来:「你要是想要,我也给你送一个。」 「那不敢,那俩小毯子他宝贝着呢,上回凌峰跟我闹腾,随手拿了他的毯子扔我,结果扔地上了,景深那脸都黑成锅底了,仔仔细细手洗干净了,这会儿还在阳台挂着呢。」 阳台? 陶知本来听得好笑,可是突然觉出不太对劲,他再次望了一眼床上,那毯子明明就在被子上面叠放着啊,可是阳台......他又朝阳台看了一眼,一眼便看到靠左的衣架上挂着那个毯子,那个图案......是小狗,这不是他给陶勉的那份礼物吗? 向舟还在说:「还有围巾,织两个他天天换着戴,天气都热了,他还戴呢。」 陶知回过神,问他:「都是两个吗?」 「啊?这,对呀,不是你给他织的吗?」 「是我织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给陶勉?他记得当时问陶勉,陶勉只说以后别送了,难道是被拒收了,赵景深怕他伤心所以隐瞒了? 这样好像能说得通,但是这样的话,陶勉也太抗拒他了,就这样讨厌他? 陶知的脸色不太好,向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叫了一声:「陶哥?」 陶知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说:「没事,我准备拿走了。」 他搬着那大袋子向外走,心里却是沉重的,向舟看他瘦小,有些抱歉道:「我这脚坏的真不是时候,我该给你搬下去的。」 「不用不用,我天天搬呢。」 陶知已经很感谢向舟了,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大约是实在无人可问,他回头道:「对了,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钟引宣的同学啊?」 第46章 7 渣男 他的神情那样认真、真诚,向舟却呆愣着,微微张了嘴,接着他缓慢地拧眉,缓慢的说:「钟引宣?」 「对,是建工院的学生,男孩子,也是大一。」陶知发现向舟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又问:「你认识吗?」 向舟的喉结显而易见地动了动,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拿起手机给赵景深发消息:【你搞什么,你对象不知道你大名?】 赵景深没有立即回復他,而陶知还用那种带着疑惑和期许的表情看他,他一下子头皮发麻,说:「我,这个,我不知道......景深,景深说,他,我,这个零食你拿回去吧。」 这样的语无伦次,就算是迟钝的陶知也看出来了不对劲,他也拧住眉头,说:「你是不是认识他,怎么了,是景深不让你告诉我吗?」 向舟脸都红了,左右顾盼,又挠头又抓鼻子,又不住地看手机,陶知看出他的为难,说:「没事,麻烦你了向同学,我先走了。」 向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张口。 等到赵景深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陶知已经离开了,向舟一接电话,噼头就问:「你怎么回事?陶哥不知道你大名?你在干嘛,你欺骗人家感情吗?」 赵景深的声音沉沉的:「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我一句不敢说,不是赵景深,你到底怎么回事?陶哥那老好人,你渣他?」 「你心疼他?」 「......什么话?不是你渣人家?」 「那是我的人,要你心疼?」 「你他妈,赵景深你有毛病吧,你是人干事?」 赵景深一把挂了电话,气得向舟差点摔手机,显而易见的是赵景深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姓名,就算向舟不清楚这中间弯弯绕绕,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当初开学刚刚相识,赵景深就说自己叫这个名字习惯了,让大家都这样称唿他,谁知道背后还有这种事? 而陶知提着那个快要高过他腰的大袋子下了楼,再次走在里的时候,他已经和大学生们格格不入了,但他更在意的是刚才向舟的反应,他察觉到,赵景深有事情瞒着他,而且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袋子很沉,陶知的电动车还停在学校门口二百米,这样大的学校,走到电动车处将近一公里,他手指勒得疼,换左手提了一会儿又换右手,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有人走过来说:「我帮你。」 「不用了谢......」 话说了一半,陶知才发现,要帮他提东西的不是别人,而是几日未见的苏业洲。 陶知将袋子向自己这边扯了一下便要走,苏业洲拦着他:「赵景深呢?」 「找他你去问他,问我干什么?」 「你怎么这么硬气了?」 陶知想起那天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放下袋子:「你也是个大学生,也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如果不懂得尊重别人,那就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了。」 他虽然胆小怕事,可也不是一个软柿子,苏业洲却不放他,站在他前面:「我找他干什么,我是想说他都不帮你?这男朋友未免太不合格。」 「关你什么事。」 因为刚才的事情,陶知本来心情也不太好,遇见苏业洲那心情就更不好了,但苏业洲竟不放过他,跟上来说:「你在赵景深面前乖得像个小绵羊,在我面前怎么这样。」 陶知干脆不说话,只是走。 「哪有你们这样谈恋爱的,据我所知你在他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也太卑微了吧。」 陶知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第88页 「跟谁不比赵景深好,他除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你说我不尊重你,他尊重你吗?」 陶知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业洲歪着嘴角笑,表情带着些计谋:「我不痛快,我也不想让他痛快,你们分手吧,怎么样?」 陶知就差说「滚」字了。 「别这么看我,你们迟早会分手,你信我的吗?」 「既然迟早要分手,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不是都把我和他的事情告诉他妈妈了吗,我比你更知道迟早要分手。」 陶知的话说的坚决,倒让苏业洲滞了一瞬,他说:「我以为你会缠着他不放,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都松懈了,陶知却将一双眼睛静静地盯上去,说:「你缺爱。」 苏业洲皱了眉头。 「你觉得没有人爱赵景深,你就心理平衡了,但是他妈妈会一直爱他,我也是,我们都不会爱一个不尊重别人的烂人。」 「你......」 这话说的重,苏业洲脸色铁青,陶知却依旧提起自己的袋子,只管向前走,最后,苏业洲说:「他才是个烂人,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他才是最不尊重别人的烂人,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陶知只觉得自己是刺激了他,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最终提着那堆东西回家了。 回家之后他想了一会儿今天的事情,还是猜测不到向舟那样反应的原因,但他觉得,他肯定认识陶勉,但或许,是赵景深不让他告诉他?很难理解。 难得的是赵景深竟然主动给陶知发了消息,问他:【你又去找陶勉?】 陶知回他:【我只是随便问问,但我是一定要找陶勉的】 【你不信任我】 陶知无话可说,明明自己才是不被信任的那个。 下午陶知照旧去摆摊了,他现在在后街有了固定摊位,也和这周围的商家熟稔了许多,因为来来往往学生居多,所以大家都很友好,陶知的小玩意儿做得精緻又卖得便宜,很受大学生们喜欢,但今天有点倒春寒,冷意很盛,人就少了许多。 一个多小时,陶知只卖出去三个小挂件,他缩着手坐在小板凳上期待着下一个客人,又思索这样冷要不然就先回家,正在想时,有人给他发消息,是肖肖:【陶哥你在家吗,我这会儿在临海大学旁边呢,从家里带了点特产给你,你在家的话我过去找你】 陶知从袖口里伸出一个手指头打字:【不用了,你家乡的东西就留着自己吃吧,带这么远多不容易】 【那哪行,我还戴着你手套呢,你在吗,不说我直接去了啊?】 见肖肖如此说,陶知也不好再推阻,后街离学校更近,他便发了自己定位,说:【你过来吧,我在这卖东西呢】 等了一会儿,寒风中就出现了肖肖的身影,他提着几个大包小包走过来,陶知远远看着都有点发憷,还想着等会儿要怎么拒绝他呢,谁知道肖肖人还没有走到面前,声音先传过来:「这么冷你在这儿卖东西?」 陶知将手稍微伸出来点,说:「还好,你拿这么多啊?」 肖肖将大包小包都放在地上,眉心却皱着深深一个川字纹:「你这么缺钱吗陶哥,还卖这个,也太辛苦了。」 「不辛苦啊,就坐在这里有什么辛苦。」陶知指了一下地上的袋子,说:「你回家了吗?」 「回了一趟,家里给塞了一堆东西。」 「我少拿点,真麻烦你,对了那手套还合适吗?」 「合适,回了家我妈问我是哪里买的,我说朋友送的,她还不信。」 陶知笑着:「合适那就好,就是冬天过去了,不然我再多织点手套卖。」 正说着,一阵冷风吹来,陶知放在小摊边上的一个娃娃被吹得东倒西歪两下,然后便翻身栽倒在地,陶知忙去捡,捡上来之后又拍拍吹吹,生怕弄脏了,他的头髮被风吹起来,露出一截脖颈,看着便冷,肖肖忽然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个娃娃。 「陶哥,回家吧。」 陶知有点莫名其妙,他看看时间:「才刚五点,等会儿学生就多了。」 「我不是说这个。」 肖肖捏紧了手中的娃娃,他本来就体型庞大,那娃娃捏在他手里像要被捏坏了似的,陶知不免心疼,说:「别捏它……」 「我是说,你男朋友干什么去了,虽然这话很不合适,但我真憋不住了,这大冷天你出来卖这些东西,他在商场里随手就是十几万,他合格吗?」 肖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陶知还在反应这段话,他就忍不住又道:「上次过年你家里电路坏了我就觉得很离谱,他就算离得远,难道不能帮你想想办法吗,还要你来发朋友圈找人帮忙?你在外面给人低声下去打扫卫生,又大冷天在这里摆摊卖东西,他呢,他在家里当少爷,他凭什么呀?」 开了话口,就有些打不住,肖肖干脆将那娃娃杵在摊子上:「我知道我不该说,陶哥你也别怨我,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他不配,他确实长得好学歷高,但是他对你就是很差,谁都能看出来的差。」 肖肖说完,那阵冷风又从远处卷过来,陶知忍不住抖了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 肖肖咬了咬牙:「恋爱脑气死人,陶哥我真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我说话不好听,你别记恨,但这就是我想说的。」 第89页 他转身要走,走出去两步又回来,拎起自己提来的东西:「太沉了我帮你提回家。」 前面那些话其实陶知都没太想明白,但就这一句,勐然让陶知觉出一种羞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一个没救的人,他爱赵景深,爱且卑微。 「我说话你也别记在心里,我就是觉得那姓赵的也太过分了,你这么好,他一点也不珍惜,要不想和你好,早点分手嘛,又不分,渣到家了。」 肖肖还在嘟嘟囔囔,陶知没有阻止他,也没有为赵景深辩白,因为赵景深如何对他,他再清楚不过。 他一言不发,将自己的摊子收了起来,肖肖有些无措:「我说多了,你别介意了陶哥,唉我这嘴,我真觉得你好,我在临海没几个朋友,就你最好,我实在看不下去,你……」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巷子中的一句话打断了:「你和陶知好,就是撺掇他分手吗?」 陶知手下一顿,转头就看到了赵景深。 -------------------- 感谢一直追更的小可爱们,还好有你们 第47章 8 强迫 背后说人坏话被本尊听见,这样尴尬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大概要脸红遁走,但肖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放下手里东西,向前走了一步,说:「你对陶哥好不好,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说话音量大,语气重,加上那个挺胸抬头的架势,好像要打架似的,陶知一见,已经走上前来:「好了好了,肖肖,你不用为我生气,有些事你不知道的,回头我跟你聊好吗。」 肖肖的眼神沾满怨气:「姓赵的一来,你立马就赶我走。」 「不不不不不是!」 陶知觑着赵景深,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赶谁走都不太对劲,但是放着他们两个吵架那更不合理,他知道肖肖是好心,又道:「真没事,我回头找你吃饭。」 可他刚说完,赵景深就走过来,说:「你找他吃什么饭?」 肖肖抢着道:「他找我吃饭都不行?我们是朋友!」 「我不允许他就不能和你吃。」 「凭什么,陶哥是个人,他和朋友吃饭的自由都没有,你当他是什么?」 肖肖冲动起来,欺身上前就往赵景深那边走,赵景深一动不动,陶知立即走在两人面前:「怎么还吵上了,没有必要,肖肖你别生气了,真的,好多事情你不知道。」 陶知真怕事态发展成他控制不住的样子,他又觉得挺滑稽,这两个人怎么就吵上了,还是因为他,他知道赵景深对他不怎么样,但不至于......不当人。 「我收摊回家了,肖肖,这几个送给你,你回家给你舍友一个吧,上次修电路还要谢谢人家。」 陶知抓了一把娃娃给肖肖,肖肖本来还想继续说话,看陶知为难,他才忍下一口气,拿了两个娃娃塞到大衣口袋,说:「我走了,陶哥你有事随时找我。」 「好,谢谢你的特产。」 看着肖肖离开的背影,陶知很是过意不去,再看到赵景深,他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了,他重新坐下,说:「我再卖一会儿,你回学校还是回家?」 赵景深走过来,一言不发就打开陶知摊子下面的小箱子,将桌面上的玩偶向里面放,陶知懵了两秒,问:「你干什么?」 「回家。」 「你先回啊,这会天还早呢,我再摆一会。」 陶知上前去拦,可是赵景深已经将玩偶连带桌布都拨到了箱子里,他一手抱起箱子,一手提起桌子就走,陶知知道他定是生气了,只能提起板凳和肖肖给的特产跟在后面,道:「我电动车在那边,骑回去吧。」 赵景深仿若未闻,走出巷子口,挥手拦了一辆车,先将箱子和桌子都放在后备箱,然后接过陶知手里的凳子也塞进后备箱,最后很粗鲁地抓着陶知的手腕,几乎是将他甩进车里,顺势,那几袋子特产也被他夺在手里,直接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陶知蹙眉喊了一句就要向车外沖,赵景深直接坐进来道:「开车,世纪园东门。」 「等等师傅,别开,我东西掉外面了。」 「走,就一公里,50,100也行。」 「你干什么?」 陶知直接从左侧开车门,但是赵景深一把拉住门:「别惹我生气。」 「谁惹你生气,我们的事情和肖肖有什么关系,我就这一个朋友,你要干什么啊?」 陶知努力去开门,但是赵景深的力气大得可怕,车门纹丝不动,还是司机看不下去,说:「两位别吵架啊,不行我下去给你们拿掉的东西,50就行,50就行。」 陶知抢先说:「谢谢师傅,麻烦您帮我拿一下。」 他也顾不上心疼钱了,等到司机将东西放在后备箱再上来,两个人已经坐好,却都不再说话,司机想说两句又觉得气氛不合适,油门一踩,三分钟就到小区门口了。 这次车一停陶知就下去了,他先打开后备箱把那几包特产拿在手里,去够凳子的时候赵景深过来了,他便缩回手,说:「差不多可以了,就算你生气,也不要在外面这样。」 赵景深没有说话。 从小区门口到家这段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很冷,陶知也没有心思去哄赵景深,因为他觉得扔掉别人用心给的礼物也太过分了,肖肖对他那么好,那是他珍惜的朋友,怎么能这样对待。 第90页 然而陶知还是想少了,当屋外的冷风被隔绝在外,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赵景深的过分并不止于此,他被一把推在墙上,脸颊蹭在冰冷的墙壁上,有些闷痛,他喊:「你干什么?」 赵景深的声音是从上面降下来的,他说:「你以为那个肖肖打了什么好主意,他不就是想拆散我和你然后自己上位吗,你当他是什么好人?」 陶知挣了一下:「松开我......不是每个人都是同性恋,他是我的朋友,他不会......」 「不会?你太天真了。」赵景深冷笑一声,贴着陶知的耳朵:「非要等到他上了你的床,才知道他的目的吗?」 「你!」 陶知剧烈挣扎,此时的他还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吵架而已,但是紧接着,赵景深就扯着他,将他摔在了卧室的床上,在他起身的功夫,赵景深拿了床头的数据线,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三两下缠绕就束缚了他的动作。 「赵景深,你干什么!」 「别说话。」 赵景深打开柜子拿了一团领带塞进了陶知的嘴里,陶知呜呜地喊,想要跑出去,但被赵景深抓回来,他的脸咯在床垫的边缘,被擦磨出一种迟钝的疼痛,接下来是眼睛,赵景深不知道拿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眼睛。 黑色和束缚让陶知极度不安,他想要哀求,但是呜呜的声音无法被解读,他乱踢乱蹬,最后却连脚腕都被绑住,他开始害怕,唯一的希望是......这样就好,不要再进一步了。 赵景深打开空调,因为绑缚无法脱掉陶知全部的衣服,那就不需要脱完,他压上来的时候问陶知:「你爱我吗?」 陶知害怕着,想点头又想摇头,赵景深的喉结就动了一下,吞咽的声音在陶知的耳边被放大数倍,接着他感受到赵景深冰冷的手,他说:「我不会让你痛,我只是想得到你。」 痛吗? 身体的确不痛,甚至能感受到愉悦,但是内心里的屈辱和疼痛却不是言语可以形容,陶知咬着牙哭,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之间的积怨要爆发,可他从没想过是这种难堪的方式,他一直觉得赵景深是一个稳重懂事的孩子,但事实上,他的本质是一个残酷的掠夺者。 他从他的行为中明白,他要的东西谁都不会给,别说给,看一眼都不行,而这样东西如果想要离开,那就会受到绝望的惩罚。 口中的领带先被拿掉,陶知的口水沾染在上面,被牵出一段银丝,赵景深蹲在床头,抚摸陶知垂下的头髮,动作温柔,语言却充满纠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为什么要和这个男人那个男人都纠缠不清?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不肯爱我?」 陶知半抬眼:「出去。」 「你变了,陶知,你从来不对我这样说话,谁在教你学坏,是张文骏,还是肖肖,还是他们一起......」 陶知将头埋在被子中,不愿意回答这样无解的问题,他想到肖肖的话——你是个人,是啊,他懦弱但他也是个有思维想法的人,他也会生气,会说难听的话,他不是赵景深的附庸,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你对我好吗,赵景深。」陶知在被子里掉眼泪,他努力稳住声音不让赵景深听出来,「难道他们说的是假的?你觉得我骗你,所以对我不冷不热,偶尔见面除了上床就是吵架,不信任,不如不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呢?」 这个问题是有回答的,赵景深的声音显得过分沉滞:「因为我不会让你离开我,就这样。」 陶知不懂赵景深的执念,他不明白浅淡地谈了半年恋爱怎么就能如此偏执,他爱赵景深,但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开始动摇,思索如何离开,现在已经有了陶勉的联繫方式,那么就算离开也可以吧...... 赵景深没有刻意限制陶知的行动,但陶知却推掉了下午的工作,坐在卧室里写自己的日记,写完后他将日记本锁好放起来,恰巧赵景深买了吃食回来,一见便问:「防我吗?」 「不是,只是发现上一个本子最后面被张文骏画了个笑脸,觉得很噁心。」 赵景深一顿,没有再问下去。 他买了啤酒和烤鸭,但陶知毫无胃口,只是陪坐,两个人默默无言,一个报復一般地暴饮暴食,一个入定一般地寡淡呆滞,陶知心思不在这里,所以在赵景深喝了第五瓶啤酒的时候,他才端详一阵地上的酒瓶,说了一句:「少喝点。」 赵景深只是咕嘟咕嘟灌。 陶知没有强拦他,他想着等赵景深喝醉了就把他搬到卧室去,自己睡在次卧好了,但刚刚想完,赵景深就「咣」一下放下酒瓶,朝着他走了过来。 陶知涌起不好的回忆,他站起来朝后退:「回去睡觉吧。」 「......你不要我。」 赵景深醉着双眼,忽然对陶知这样说,陶知低了一下头,说:「我没有。」 「你有。」 赵景深朝前趔趄两步,就这样直直扑在了陶知怀里,陶知承受不了他的重量,一下跌在沙发上,觉得骨头都要被压断了,赵景深的酒气扑在他脖子上,索要着亲吻,陶知有点受不了,撑着身子说:「你要吐了。」 「你会给我收拾干净的......」 赵景深抱着陶知的腰不松手,伏在陶知的胸前碎碎念,陶知不知怎么就冒出一股心酸来,明明赵景深那样伤害他,可此时此刻,他却还是觉得在被爱着。 第91页 于是他问:「赵景深,你爱谁?」 赵景深抬起红得发冷的脸:「爱你。」 陶知将他的头髮向后拨了两下,说:「假的。」 「真的。」 「我不信。」 「你要信,哥哥。」 他忽然叫陶知哥哥,陶知怔了一下,满脑子就被陶勉占据了,他想到那天向舟异常的表现,便问:「陶勉在哪儿,你不想让他见我,是吗?」 赵景深闭了一下眼睛,再很缓慢地睁开,他说:「你不要陶勉,也不要我。」 「我没有。」 「我爱你,但你不爱我。」 「......我没有。」 赵景深在陶知的怀里胡乱摇头,弄的陶知的衣服一团乱,陶知心想你就是要这样博得我的原谅吗,可我知道这只是你喝醉后的一时任性而已,人是不能一直任性下去的。 陶知低头吻了一下赵景深的发顶,然后费劲站起来将他的胳膊挂在脖子上,赵景深一直在喊「哥哥」,陶知没回应,他只觉得赵景深好像也挺缺爱的,可他不是他的兄长,他也不愿意接受这种称唿,容易让他想到陶勉。 赵景深醉的不深,在床上躺了三五分钟,就歪歪扭扭爬起来去洗手间,吐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人还是很混沌,陶知带他漱口,最后还是陪着他睡的。 他担心赵景深半夜再吐,睡得也不安稳,夜里惊醒几次,拿着手机看时间,就看到有人凌晨三点多给他发简讯:【后天来我这儿,有惊喜给你】 陶知起初以为发错了,但再往上翻,对方说的是:【我是苏业洲,你把我电话拉黑了,所以我换号给你发消息,半夜多有打扰,你别介意】 陶知有点清醒了,但他当然不会上这种当,他甚至懒得回復,只觉得苏业洲这种人太过偏激,但突然,屏幕一闪,一张照片发过来,带着一句话:【来不来由你,但除了你之外,她也会来,你认识她】 陶知打开照片,赫然是钟母的脸。 -------------------- 下章正式掉马!!!今明后三天日更,明晚我们见! 第48章 9 真相是,他叫陶勉 这张照片一看就是近照,钟母穿着家居服正在摆花束,转头看镜头时笑得很自然,那一瞬间,陶知的心大跳了一下,他当时便清醒过来,想也不想就打字:【你认识她?】 发完他又仔细看那张照片,是钟母,是她,短暂的六七年过去,她依然漂亮气质,但是苏业洲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很快,苏业洲回覆:【你还没睡?我认识她,我也认识她的儿子,也就是你一直想见的陶勉,来不来随你,但劝你别告诉赵景深,据我所知,他一直不愿意你见到陶勉,不信的话再发你一张照片,后面那个就是陶勉哦】 第二张照片发过来,是苏业洲和钟母的自拍,他们显得很亲密,甚至......像母子或者什么姑侄之类的关系,而在他们自拍的身后有一个模煳的黑色背影,只能分辨出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陶知强自镇定:【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陶勉】 苏业洲回覆:【你也没见过他,我就算发一张他的照片你能认出来吗?何况他妈妈就在这儿,你还怕见不到他?】 接着,苏业洲又发道:【后天下午三点,我的别墅,你知道地址】 陶知将手机按灭,却心跳如擂鼓,他当然会去,一定会去,上次被苏业洲侮辱是因为自己有工作的身份,但这次不是,他便也不怕他,唯一的问题是,要不要告诉赵景深? 他已经想不明白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苏业洲明明和赵景深是继兄弟,为什么又会认识陶勉?甚至和钟母十分亲密?他想了很久,最后甚至想到,难不成钟母是苏业洲的亲生母亲?陶勉和苏业洲是亲兄弟? 越来越离谱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赵景深绝对瞒着他关于陶勉的事情,所以陶知经过一夜的思索,最终决定隐瞒赵景深这件事,他要见到钟母,也要见到陶勉。 也许是冥冥之中註定了什么,因为宿醉,第二天赵景深一直睡到了中午,而陶知八点钟起床,在客厅里看到了赵景深丢在沙发上摊开的电脑包,他过去想将电脑包收好,拿起来时,里面却掉出来一个卡片一样的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自己许久不见的身份证。 从刚开始谈恋爱到现在,陶知一直没有再见过自己的身份证,但他存了电子版,又不出远门,所以很少用得上,今天突然一见,他还有些意外,拿起来看看,的确是自己的。 既然捡了,陶知就将身份证拿走了,他合上电脑包的时候想了想要不要告诉赵景深,但心里一下翻出很多事情,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不是昨晚几句我爱你你爱我可以拯救的,所以陶知没有说,他犹豫一会儿,将电脑包摆成了原本的样子,便没有再管。 下午赵景深醒来,散了酒气之后他就不像昨晚那样黏人了,两人吃了安安静静一顿饭,赵景深就要回学校,到门口的时候陶知说:「你这两天穿暖和点,倒春寒呢。」 赵景深「嗯」一声,走出去又进来,却只是拉了一下陶知的手,便走了。 陶知深吸一口气,开始准备赴约的事情了,他特地找了一身体面些的衣服——他所谓的体面就是商场里比较大众的亲民品牌,一件衬衫二百块那种,老实说他是有点害怕钟母的,但他觉得自己不能怯,况且有些事情也的确需要当面说清楚。 第92页 以防万一,陶知带上了他的录音笔和之前的欠条,那两笔钱的事情他也要说明白。 这天,他一点半出发,地铁转地铁到了别墅区的外围,步行三百米到了别墅区门口,说明来意并确认登记之后又走了二百多米,便到了苏业洲的住宅面前,尽管他已经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到了门口他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第一句话要怎么说?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要显得懦弱,不要怕。 陶知整理表情,郑重其事按下了门铃,他猜测开门的人会是苏业洲,或者保姆阿姨之类,没关系,这不重要,他是客人,他养了陶勉六年,他不欠他们任何...... 「咔哒」,门开了,陶知看过去,和眼前叼着筷子的女人正正四目相对。 「钟......钟小姐?」 钟婧一脸茫然,将嘴里的筷子拿下来:「小陶,怎么是你?」 两个人面面相觑,是苏业洲走过来给陶知打招唿:「你来了,你们认识吧,这是我小姨。」 苏业洲一介绍,陶知脑子才开始转,也对,赵景深和苏业洲是继兄弟的关系,那赵景深的小姨也是苏业洲的小姨,没什么问题。 等等,不对啊,钟婧是他们的小姨没什么问题,可是钟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认识钟母?都姓钟......陶知忽然想起来过年时钟婧发过的给姐姐过生日的朋友圈,这是什么意思,她姐姐是钟母?那赵景深和钟母是什么关系? 陶知的脑子已经超负荷了,这复杂的人物关系让他一时理不太清,但他到此都没有将赵景深和陶勉联繫在一起,他甚至想,是不是除了钟母和钟婧之外,她们还有一个姐妹,才是赵景深的母亲?那岂不是说赵景深和陶勉是表兄弟?那也不对啊,如果是表兄弟,刚开始怎么会不认识? 苏业洲打断了他的纠结:「坐吧,你是客人。」 陶知这才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钟母,他道:「我不是来做客的,钟妈妈呢?」 苏业洲笑眯眯地说:「做饭,好久没见,她要亲自下厨呢。」 可钟婧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她的脸色变得严厉了些:「业洲,你叫小陶来干什么,景深又不来,你让他一个人面对姐姐,合适吗?」 「小姨,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想让你看一场戏的。」苏业洲敛去脸上的笑,眉眼压下来,「看看赵景深都做了些什么事,再看看你姐姐又做了什么事。」 「你怎么说话,什么叫你姐姐,我姐不是你......」 「业洲,婧婧,来厨房端菜了!」 厨房里的女声打断了钟婧的话,钟婧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严肃,她警告苏业洲:「你不要搞事情,我还在这儿呢。」 说完她便先一步去了厨房,而苏业洲站在原地,对陶知说:「知道我为什么叫小姨来吗?」 陶知怎么知道,他现在一团乱麻,苏业洲道:「其实是为你好,说实在的,等会儿你们吵起来我可控制不住场面,小姨会向着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也无意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为什么会吵架?」 陶知觉得奇怪,好好说话就是了,怎么非要吵架? 苏业洲摆了一个很怪的表情,又抬了抬肩膀:「不吵架才怪。」 说话间,钟婧已经端了两盘子菜出来了,苏业洲带着陶知向饭厅走:「别怕,我妈吃不了你。」 我妈? 谁的妈妈?陶知茫然地抬眼,此时钟母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笑盈盈的,正要对苏业洲说什么,却在看见陶知的那一刻,脸色勐然凝固成了一块灰色的墙皮。 第二眼,她才看向苏业洲,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笑容,她问:「你带他来的?」 「对,他想见你。」 「见我?」钟母慢步走在桌前,将手中的盘子放好,然后解下了围裙,再抬头时已经恢復了冷艷高傲的神情,她直接质问陶知,「你还想要什么?」 以前,如果陶知遇见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他自己先会露了三分怯,但是现在,被这种「权威」压迫和打击数次之后,如今再次面对,他只觉得愤怒,他道:「我什么也不要,我来只是为了和你说清楚钱的事情,你不能这样陷害我。」 「你真有脸来找我。」 钟母说着难听的话,但语气仍是慢条斯理的,她拉了凳子坐下来:「你行为不端,说出去都不怕人笑话吗,当年就带坏了好好一个支教老师,现在还要带坏引宣?」 这种颠倒黑白的话陶知听了太多次,毕竟当年他只是个卑微普通的人,而张文骏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他也早都料到钟母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不意外,道:「随你怎么说,我不会辩解半句话,但这和陶勉没关系,和钱更没关系,你把我和陶勉的事情扯上钱,扯上张文骏,是你的问题。」 陶知攥着手心,只说自己想说的话:「是你擅自给我打了五十万,是你给了我张儒这个帐号,到头来钱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有什么意义?我真不知道你有多恨我?」说到这里陶知都觉得自己委屈,他憋着一口气,胸口闷痛,「我不就是想见勉勉一面,到现在他恨我,不愿意见我,你还这样……」 「等等。」钟母忽然眯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你到底和陶勉说了什么让他这么恨我?他连见我都不愿意,我养了他六年,六年在你眼里就是……」 第93页 陶知胸口起伏,激动起来,可是钟母赫然打断他:「你胡说什么,你都跟他同居了,在这里装没见过?你当我是傻子吗?」 还不等陶知反应过来,钟母直接站起来,欺身上前:「你知道他有多好的未来吗?他是要当外交官的人,他是我们钟家最优秀的孩子,你把他带成同性恋,现在竟然还在这里装模作样说没见过?那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说到最后,钟母的眼泪都闪在眼角,她咬着牙,盯着陶知的眼神里是浓重的恨,而陶知双目无神,向后退了一步,张了嘴又闭了嘴。 「你和他做到什么地步我都不管,但是现在你们必须断了,不断就别怪我,我要保护我的儿子,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你算什么,养了他六年还能做出这种事,你真让我觉得噁心!」 钟母的眼泪落下来,她保持着最后一点优雅,转头接过苏业洲递过来的纸巾稳定了情绪,说:「要什么你说,我都给你。」 陶知迟钝地将眼珠转到苏业洲脸上,问:「赵景深,是谁?」 苏业洲歪了歪头,语气松散:「赵景深,大名钟引宣,临海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外交学大一学生,你比我更熟悉他,因为他还有个名字,叫陶勉。」 钟婧惊愕着看了一眼钟母,钟母也觉出不对而看向苏业洲,苏业洲笑着,目光落在脸色煞白的陶知身上,而陶知,眨眨眼,突然发起了抖。 他的手不受控制抖了起来,别墅的四面变成风口,倒春寒的冷风像刀一样割进他的衣服中,他冷,无尽的冷,他退后两步,差点摔在沙发边上,他又稳住身形,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我没事……我没摔……」 其实并没有人来扶他。 -------------------- 今天有事回家晚了更新比较晚,大家看得愉快!下章赵景深出场! 第49章 10 放我走 陶知向外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钟婧跟上来拉他:「什么意思,你就是当年养了景深六年那个人?」 她似乎也无法接受,又问钟母:「姐,到底怎么回事?」 钟母眉头紧皱:「你不要装,我不信你这么久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苏业洲的语气是那样的轻描淡写,「他只记得12岁的赵景深,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是妈,小姨,你们要知道,小孩从12岁到18岁变化很大这正常,但陶知18岁到24岁可不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也就是说,赵景深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 说完,苏业洲看着陶知,一步一步走向他,说:「知道吗,这一切都是赵景深故意的,你猜他为什么故意?是爱你还是恨你?」 陶知看着苏业洲这张原本明朗但此时阴郁的脸,突然觉得噁心,他伸手推了他一把,说:「赵景深不可能是陶勉,你不要胡说,我不信!」 「何苦不信,早点知道早点接受,早点解脱。」 他站直身子,偏头向右上扬了一下,陶知看过去,屋顶的角落里有一个摄像头,他说:「家里监控赵景深都能看到,但很遗憾他现在人在中州,就算他想回来拯救你们的爱情也没有机会,但你有机会,解脱的机会。」 陶知看了一眼摄像头,但他觉得自己脸上每一块皮肉都是僵的,他想他一定很难看,然后他低下头,说:「我没想到勉勉长大了。」 陶知心里像被挖掉了一块肉,空空的一个大洞吹起凛冽的风,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那是他珍爱的亲情和爱情,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弟弟和爱人,不用再说再想再见面,他就知道,他已经全部失去了。 他蓦然想哭,因为他本就是一个弱小的只要碰见事情就会流泪的人,他无法理清楚这其中残存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这些人——包括赵景深——都为什么要给他编织这样大的一张网,而他,只如飞虫堕网内。 尊严让他忍住眼泪,让他攥紧手止住发抖,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保存多年的欠条,走到钟母面前:「我欠你五十万,我会还给你,另外五十万我不会认,因为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欠条你拿着,这是你的东西。」 他摸出手机,说话的语气像浸在冷水里:「你给我一个卡号,如果不给,我就找钟小姐,找苏业洲,实在不行我就找陶勉的同学打给陶勉,你也不必不收,我养陶勉是我甘愿,我不收你任何钱。」 「还有,」陶知抬起头,直视钟母,「我答应你不会再见陶勉,你听好,这次是我答应你了,那我就会做到,六年前你擅自不允许我见他,我没有同意,所以我来找他,但现在,我答应你。」 钟母的表情冷若冰霜,她拿起欠条,却撕掉了:「好,你说到就要做到,钱我一分不要,欠条撕掉,我们什么帐都没有。」 「不,该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 陶知执着道,两个人对视着,最终是钟母先妥协:「我给你一个卡号,但我话放在这里,这钱是你的,你一分都不用还,但你如果需要用这样的行为来维护自尊,那你就这样做吧,多少我不记,时间我也不记,都随你。」 她走到置物架边拿了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红色的银行卡递过来,陶知拍了照,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维护我的自尊,而是你的自尊。」他将卡递还,道:「还有名字。」 第94页 「钟瑜。」 陶知点点头,收起手机向外走,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他窒息,他只想离开或者躲藏,但是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住了脚步,復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洞洞的摄像头,赵景深应该在看着这一切吧,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的对视吗?可惜,他看不到赵景深。 陶知走出别墅区,走进地铁,走回了自己家。家里安安宁宁,沙发上叠着晒干但没来得及收回柜子里的衣服,都是赵景深的,茶几上放着赵景深的杯子,卧室的床上铺着他们两个的被子。之前从来美好的家现在却让陶知窒息,他只看了那张床一眼,竟然就发出生理性的恐惧,他无法想像那个缠着他索取无度的人是他带了六年的陶勉,那个分开时只有十二岁的少年。 陶勉是那么好的孩子,在他身边的时候懂事听话,离开他后也长得葱葱茏茏,成绩、样貌、家世,样样都是顶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六年间,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冷硬、偏执、不择手段——陶知到现在不敢回想,那些他心怀感激的帮助,到底存有什么样的目的?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让陶知感到惧怕,他跌入罗网,还沉溺在爱中,而对方的眼睛悬在罗网之外,看他在这里做小丑,多么恐怖,他到底有多恨他…… 陶知比谁都知道这是恨,如果是爱,陶勉不会这样对他。 他麻木地拿出自己老旧的行李箱,将衣服胡乱叠起来塞了进去,还有身份证、银行卡,还有那些和张文骏打官司的资料……然而,就在陶知将那些资料叠在一起放入行李箱的时候,他突然不知怎么,觉得这些纸张好像生了千万根针一样扎着他的手,他打开那些东西看一眼,看到自己如同一个好大的笑话。 无论是对谁来说,他都是一个笑话。 他装起充电器,拿着手机要出门的时候,看到屏幕亮起,打过来的号码有着「景深」的备註,陶知按掉了电话,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卧室,他要趁赵景深还没回来的时候离开,一分一秒也不能多待,他甚至不会多看一眼这个屋子,他只想走,走得愈远越好,但他刚刚走到玄关处,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声音,门被拉开了。 赵景深气喘吁吁,看见陶知的那一刻,他才放下心来,当即走进屋内,关上门并拧上了暗锁,他说:「你不能走。」 可陶知只是看到赵景深就觉得冷,生理性的害怕让他发抖,他不住后退,说:「我要走。」 「不可以,陶知,你不能再离开我。」 「你不要说话……」 陶知甚至听见赵景深的声音都害怕,他后退两步,停下来,眼睛终于肯从地上移动到赵景深的脸上,他看一眼赵景深,脸色便青白,他咬着嘴唇,说:「你怎么能是陶勉,为什么你是陶勉?」 赵景深抿着嘴,眉眼压得愈发低沉:「我是不是陶勉已经不重要,现在我是赵景深,我是你男朋……」 「你不要说这种话!」 陶知大声打断了这句话,就在赵景深愣神的半秒钟,他忽然积蓄了全身的力气朝门口冲去,甚至丢下了手中的行李箱,可是赵景深也只迟疑了半秒钟而已,他一把捞住陶知的腰:「等等!」 陶知垂下头,一语不发,但已经忍不住抽泣起来,他将头埋在赵景深的肩膀中,发狠地揪着他肩头的衣服,那种闷声的痛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他的啜泣声逐渐变大,浸透了赵景深的衣领,赵景深亦不说话,他只是紧抱着陶知,生怕松懈一丝就让他逃走。 可陶知忽然一口咬上了赵景深的侧颈,赵景深皱眉,忍住没有吭声。 于是陶知黏腻的声音传来:「你长大了,勉勉,你长大了。」 侧颈的痛蔓延开来,让赵景深更加清醒,他说:「六年前我就已经不是陶勉了,我是赵景深。」 陶勉或许不该和养大自己哥哥发生这样的关系,但是赵景深可以。 陶知松开了赵景深的衣服,想要离他远一些却被禁锢,他知道今天遇上赵景深就走不了了,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六年前的陶勉也不是莽撞追求他的赵景深了,眼前人是一个心机深重报復心极强的男人,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能够掌握一切,包括想要离开的自己。 「放开我,我不走,让我冷静冷静。」 赵景深松了手,仍站在门口,陶知却是头也不回就走向了次卧,赵景深又跟过去,但只跟了两步,他就回头蹲下,打开了陶知放在行李箱上的背包。 他将背包里的所有证件都拿走了,然后走进陶知的卧室,说:「你不能走,在你放弃离开之前,我不会让你从家里出去半步。」 陶知的眼泪干涸在脸上,他回头,用无望的眼神看着赵景深:「我没有教过你怎么爱人。」 「……是你当年不要我。」 「你说的对,是我的错。」 我不该思念你,不该来找你,更不该轻信你爱的妄言,我是蠢货,蠢到以为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赵景深,我活该走到如今的绝路,我太天真。 赵景深的执念只有那四个字:「你不能走。」 陶知闭了一下眼睛,又有湿润的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要撒谎,撒一个人生中最虚伪的谎言,如同当时他对陶勉的承诺一样,他开口说:「好,我不走。」 -------------------- 第95页 下更在周六啦 # 笼 第50章 1 遗弃 在获得陶知并不真诚的许诺之后,赵景深仍然购买了摄像头和新的双向密码锁,出门之前他给陶知做了一顿饭——他会做饭,且做得很好,他对陶知说:「你先在家,三个小时我就回来。」 随后他出了门,驱车来到了钟婧家。 此时已经是陶知得知真相的第二天,昨日,赵景深本来要跟随老师去参加一个会议,他在上飞机之前检查东西时,却发现电脑包里少了陶知的身份证,当时他察觉有异,给陶知打电话却显示无人接听,即将登机时,他接到了苏业洲的视频连结。 那是苏家的摄像头,他看到陶知站在大厅中,似乎有些无措,只这一眼,他便当即决定离开,他向老师道歉之后放弃了这次难得的外出学习机会,一路打车去往苏家别墅,但事情朝着他始料不及的方向发展,陶知离开后,他又让司机换了路线回家,从小区门口跑到家中,刚好和准备离开的陶知面对面。 赵景深当然预料过真相被揭开的情景,但绝不是现在,也不是由别人来插手,他其实一样混沌且不知所措,他只知道,陶知不能走。 度过了刚见面的冲突之后,赵景深才有时间做了其他的打算,他给自己的继父发消息,要求他立即来临海,同时,他约了母亲、钟婧、苏业洲三人在钟婧的别墅见面,母亲是这么问他的:【你要为难我?还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赵景深说:【这次不见,以后就都别见了】 每个人都知道赵景深要做什么,但也都拿不准他会做什么,但钟婧还是做了一桌好菜,说:【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听小姨的,有些事别太较真】 赵景深没有回她。 现在,他已经到了别墅门外。 敲门进去,屋里四个人都在,继父苏毅堆着一脸慈祥的笑,首先迎上来:「引宣啊,半年多没见,越来越帅了,快坐快坐,今天爸爸下厨了啊,你可多吃点!」 赵景深向下睨了一眼:「你是我爸吗?」 一句话让厅里氛围瞬间凝固,苏业洲站起来:「赵景深,你说话放尊重点,就算你不承认,我爸爸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赵景深掀着眼皮瞥了一下苏业洲,道:「这是钟家的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 他这不友好的态度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但钟瑜知道他心里有气,也没有和他来硬的,她反而笑出来,过来亲昵地挽着赵景深:「行了儿子,干嘛呢?妈知道你心情不好,这不是我们三个一起给你做顿饭,你赏脸吃几口?嗯?」 但是赵景深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说:「我来不是吃饭的,是和你们说正事的,摆个笑脸我就会妥协吗,妈,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钟瑜的脸色才沉下来,她沉默几秒,才说:「我不是真的为了拆散你们,我是......」 「虚伪。」赵景深直接打断了钟瑜的话,「都拆散了,还说这些?」 钟婧先板下脸:「景深,你怎么和你妈妈说话!」 赵景深看都不看钟婧,道:「我来是两件事,第一,我要转专业,外交这个专业是你们的理想不是我的,如果你们从中阻止,我就退学重考,顺便把名字从钟引宣改成赵景深,从此以后我和钟家没有任何关系。」 此话一出,如同湖水投石,钟瑜也维持不住自己优雅的表情,她张着嘴:「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为了一个陶知要毁掉你的前途吗!」 「不过浪费两三年的功夫,两三年算什么,在你眼里陶知的六年只是一滩不值一提的垃圾,那我的两三年,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赵景深的语调极重,最后几个字是一字一字咬出来的,说完,他将目光落在一样惊疑不定的苏业洲身上,道:第二件事,你们不允许再干涉我和陶知之间任何事情,并且我要知道那两个五十万的真相,妈妈,还有你苏业洲,我要你们给陶知道歉。」 钟瑜已经愤怒了:「我怎么可能不干涉你?你是我们钟家最优秀的孩子,是你外公最看重的希望,景深,你太小了你根本不知道前途有多重要,你不要傻,以你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为何一定要为那样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赵景深不回答,也不反驳,而是道:「如果你们执意要阻止,那么,苏毅先生,当年六岁的我被你遗弃这件事,我就不能罢休了。」 这句话又是一道惊雷,让在场诸人都瞪大了眼睛,苏毅先惊慌道:「我、我什么时候遗弃你,当时我是不小心丢了你......」 「当时只有你和我,我说你遗弃,你就是遗弃。」 苏业洲直接冲上来揪着赵景深的衣领:「你太卑鄙了,你要陷害我爸?」 赵景深捏着他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却捏得他不得不松手,然后,他推着苏业洲向后两步,道:「这不是陷害,这只是为了让你们尝点苦头。」 「景深!你怎么能这样!这和你苏叔叔有什么关系!」 钟瑜几乎疯了,她要奔上前来,被钟婧拉住了,苏毅在旁边慌乱不已:「不是,我没有,我怎么敢遗弃你,我......」 「那我问你,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和陶知有什么关系?还有苏业洲,你对我的仇恨又和陶知有什么关系?」 赵景深一把将苏业洲掀坐在椅子上,然后看向愣住的钟瑜:「你拆散我们,我就拆散你们,你说是陶知带坏我,我说是因为苏先生的遗弃才导致这些结果,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第96页 钟婧终于忍不住,上来一巴掌扇在了赵景深的脸上:「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怎么这么坏!景深,你......」 钟婧指着赵景深,手指颤抖,但赵景深看着她,说:「小姨,你是钟家最干净的人,别让我看低你。」 「不,我不怕......」苏业洲似乎想明白什么,他站起来,眼睛很红,「你没有证据,你想陷害我爸爸你也没有证据,我怕什么?」 「我说了,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是证据。」赵景深转向苏业洲:「就算他不能坐牢也没关系,但你觉得我外公会放过他吗,到时候我妈妈必定要和他离婚,而他和你,你们两个人享受到的钟家的一切,也都会消失,对我来说就够了。」 他看向呆愣的母亲,说:「妈,你和苏叔叔感情这么好,但既然他遗弃我,你不和他离婚怎么行?你不会还要和一个遗弃亲生儿子的人在一起吧?」 「他没有遗弃你......」 「有没有遗弃,那就要看你们怎么做了。」 钟瑜留下眼泪:「不是这样的,引宣,我都是为你好,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的前途,你不知道你能做得有多好,我不为自己,我是为了你啊!」 她说的并不错,钟家这么好的资源,赵景深这么优秀的才能,出了这个门,他能走一条最宽敞的路,身为母亲,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许极端或许不近人情,但她的确是为了赵景深。 可赵景深只是淡淡道:「你所谓的前途,说白了就是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金钱,但你有了权利之后呢?肆意欺辱普通人,用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压迫不如你的人,我不要这样的权力。」 钟瑜只顾说:「不是,不是......」 「你享受权力太久了,根本不知道普通人或者说穷人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我知道,我和我的哥哥,我们住在最偏远的山村里,没有空调暖气,没有马桶浴室,屋顶漏雨漏风,一周才能吃一次荤,不对,是我一周吃一次荤,我哥哥从来不吃,你觉得,是他不爱吃吗?」 说到这里,赵景深的心情也波动起来,他和陶知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相依为命的日子,他们的早与晚、哭与笑、陪伴与分离......六年。 钟瑜的妆都花了,她哭着:「好,是妈妈错了,妈妈向你承认错误,我去给陶知道歉,我给他跪下都愿意,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毁掉自己的前途,不要转专业,只有这一件事,妈妈求你......」 她狼狈的乞求,想要拉住赵景深的手,但赵景深躲开,道:「不可能,这件事没有商量,我并不想当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外交家,去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我会从政,但不会做外交,就这样。」 那时,陶勉抱怨冬天好冷夏天好热,总是嫌弃厕所又远又不干净,到了初中死活不愿上学,因为学校太远一周才能见陶知一次,从那时起,陶知就说:「那你以后有本事了,回来给咱们家装个空调,我看电视上那空调能吹冷风还能吹热风,你再装个家里的厕所,就不冻屁股了,要是嫌学校远,你以后本事大了,把学校搬到山里来,怎么样?」 陶勉噘个嘴,说:「那肯定了,那不是简简单单?」 现在,他要完成自己的梦想了,那是他对陶知的承诺,也是自己真正的未来。 赵景深将自己的衣服抚平,走向门口:「外公那边我会去说,至于道歉,先搁置吧,陶知不想见你们。」 在赵景深走后,苏业洲和钟瑜分别给陶知发了消息,内容大同小异,说,赵景深来找我们麻烦了,你劝劝他。 陶知蹲坐在床头,寡淡地看了一眼消息,便将钟母的号码拉黑了,就在他想要将苏业洲也拉黑的时候,他犹豫了,想了一会儿,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知道张文骏的老家地址,就是他父母住的地方,帮我,我就劝赵景深,但是别告诉别人】 苏业洲很快回覆:【好,有些话,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你,我再说吧】 陶知没有回覆,他对他的话并无兴趣。 第51章 2 自由 赵景深踩在三个小时的末尾回到了家,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今天的家冷冰冰的,七点多已经昏黑下来,但屋里没有亮灯,打开门的一刻他的心勐然紧张起来,他以为陶知离开了,冲进卧室一看,还好,陶知仍然安睡在床上。 「开灯吧,我没睡。」 赵景深只将外面的过道灯打开,然后朝饭厅看了一眼,上午的饭一动未动,凉了之后肉汤凝固,食物发黑,看起来一点食慾也没有,他说:「你没吃饭?」 「不想吃。」 赵景深足够了解陶知,他直接道:「那我倒了吧。」 果然,陶知窸窸窣窣爬起来:「别浪费了,我吃。」 他踩着拖鞋走出来,路过赵景深的时候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随后,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夹起放得冰凉的肉就往嘴里塞,但被走过来的赵景深捏住手腕阻止了:「冷的,我热一下你再吃。」 陶知松开筷子,又走回了卧室。 他这样毫不配合的态度,无外乎是一种抵抗,可赵景深并不着急,他热了饭端出来,陶知就默默坐着,慢慢的吃。 接下来,陶知每天重复一样的生活:吃饭喝水睡觉和仰望窗外。赵景深在时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但陶知抗拒他的任何肢体接触,赵景深离开的时候,陶知就会在手机上搜索如何逃离,但都没有用,他走不出去。 第97页 一个月的功夫,陶知便神色消瘦,精神萎靡,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逃不出这个地方,但没想到的是,转机来得那么意外。 那天赵景深不在家,陶知接了一杯水喝之后,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紧闭的大门,被关起来的一个月内他甚少来到这里,因为他知道,心思缜密的赵景深不会给他任何离开的机会。 但现在,他看了一会儿,却忽然心中悲愤,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在这个狭窄可怖的地方多久,那种对人生的无望、对感情的纠结、对事实的不可置信一齐冲上心头,他打开门口的柜子,从最上面拿出了一个银色的榔头——这是房东装修时落在这里的东西,接着,他勐然用榔头砸向了门锁。 一下、两下、三下,门锁被砸得凹下去,但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陶知却越来越激动,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因为他不知道除了将门砸开,还有什么办法能逃离此地,他砸门的力气太大,大到反过来的力量震得虎口都发麻,可他也顾不上了,委屈的眼泪也跟着留下来,他不受控制地哭出声音,觉得此刻的自己恨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不知道砸了多久,也不知道砸了多少下,陶知终于筋疲力竭,他瘫坐在门口放声大哭,手机一直响,他知道是赵景深打来的,但他不想接,他拒绝听见他的声音。 他哭着,哭累了,抽泣起来,想要就这样倚在门边慢慢睡去,或者就这样死了也好,但就在他混混沌沌之时,忽然有人敲门:「有人在家吗?」 外面骤然纷乱起来,陶知有些愣神,急急站起来打开了猫眼,就看到外面站着好几个人,衣着......好像是警察? 外面的人继续敲门,陶知想也没想,大声说:「有人,有人,我出不去了!」 隔着门,警察询问了陶知情况,陶知撒谎说是自己试新锁子结果误输了一个密码,又忘记了所以打不开,警察便联繫了房东,房东说前几日的确换了新锁子,但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 原来是陶知在家砸门又大哭被刚好回家的邻居听见了,邻居之前常见陶知,这次一个月不见他本就疑惑,今天又听见这些动静,立马吓得报警了,而陶知见有救,一直请求警察帮他打开门,他害怕赵景深回来,如果赵景深回来他就走不了了。 在徵得房东同意后,警察找了个开锁师傅,半个小时之后,这扇关着陶知的门终于被打开了,陶知喜极而泣,一向内敛的他直接抱着警察哭,警察还当他受了惊吓,拍拍他的背说:「没事,这不是出来了。」 陶知重重点头,在警察和邻居都离开之后,他回家拿了自己的手机和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直接离开了。 而此时的赵景深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做家教老师,今天下午四个小时都有课。 很久以前,在陶知第一次说「你有钱也是父母的」这句话后,赵景深就开始在外面赚钱了,他做很多,简单点的就是家教、帮人改论文、做校对之类,难度大点的还会给人去做一些策略分析,时评等等,业余时间他也在自学金融,希望能更好利用父亲留下的这笔钱——当然,都是给陶知预备的。 今天带的小孩儿是个看似认真实则神游天外的孩子,赵景深讲得很累,中间抽空出去给陶知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但他并未在意,上完课后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回程的路上他在地铁上打开了家里的摄像头,客厅里空空如也。 陶知大概在卧室睡觉吧,他揉了揉眉心,准备拐去后街巷口给陶知带一份桂花蜜藕,他想像着陶知吃到这样东西之后会不会久违地露出笑容,他也想是不是该带陶知出门走走,或者他们应该坦诚相对谈一次,陶知的状态不好,他知道。 他只是怕他离开而已,他错了吗,或许是,那既然已经错了,就继续错下去吧。 然而,赵景深提着打包好的桂花蜜藕走到家门口时,却只看到了虚掩的门,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拉开门走进去,屋内昏黑安静,哪里还有陶知的影子。 赵景深的第一反应是冲出门去,他甚至等不及电梯想要从楼梯走下去,但就在他走到空洞的楼梯间时,他又勐然顿住了,陶知在哪儿? 此时,陶知已经来到了火车站,他买了最近一趟去往张文骏家乡的火车,然后在窗口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13个小时的路程,只要迈上去,就能摆脱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检票下去的时候,陶知回头望,车站的牌子上写着「临海西」,他心中酸涩,一幕幕往事如同迅速开过的火车一样带着风远去,连带他抚养陶勉的六年。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想的,他亦无法判断自己的心,他只知道自己要离开,并且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赵景深。 坐上火车,陶知没有再往窗外看,他拉黑了赵景深的号码,删掉了他的微信,随后,他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无声地说:「勉勉,再见。」 一如当年送陶勉离开时。 陶知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张文骏的老家,这是一个南方小城,气候湿润,阴雨绵绵,陶知一下车就被雨丝打了满身,他在火车站买了一个便宜的雨衣,又随意吃了些饭,便直接来到了张文骏的家。 老旧小区的墙面垂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陶知仰头看看,心里吁了一声,然后便顺着苏业洲给的地址,径直上到了张文骏的家门口。 第98页 中午一点多钟,大多数人都在吃饭或午休,陶知站在门口的时候犹豫了几秒,但最后还是冷静地敲响了房门,里面响起一道中年男声,问:「谁啊?」 陶知吸一口气:「我是张文骏的朋友。」 张家父母显然没有什么计较,很快开了门,一见面生的陶知,张爸爸微皱了皱眉,说:「你找文骏吗?他不在家里。」 陶知语出惊人:「我是他前男友。」 张父瞪大了眼睛。 直到张父张母和陶知三个人坐在一处,气氛也久久没有缓和下来,陶知不愿再等,道:「您应该知道他有过男朋友的事情。」 陶知之所以如此肯定,是他曾经听过张文骏给父亲打电话,话里话外就是我谈男谈女都和你们没关系,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所以虽然这件事情很突兀,但陶知知道,张父张母并不难接受。 良久,张父先说话:「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是觉得我拆散了你们吗,孩子,我和你说句真心话,我……」 「不是。」陶知直接打断张父,「张文骏欠我五十万,我是来讨债的。」 张父不可置信地看着陶知。 「当年他在延村支教时候我们谈的,他骗我说想给村里建一所学校,我以为他有心,向人借了五十万给他,又跟他离开村子去了省城,中间来来去去两年多,结果学校没影子,钱还被他赌光了,然后他走人,我们就这样分手,我来,就是来要钱的。」 或许是在临海见过的人事和经歷的波动太多,陶知说这些话的时候异常平和,他三言两语叙述清楚,见张父张母只是面面相觑,他就打开手机将证据翻出来给张父看,并提出自己的条件:「你们的儿子你们最了解,如果不信,也可以直接打电话,我和他当面对峙。」 他翻到法院的起诉书,道:「我已经把他告上法庭了,如果你们还钱,我就撤诉,不还,我不但不会撤诉,还会在你们门口拉横幅,上面就写,我是张文骏的前男友,我被他骗了五十万。」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陶知觉得自己已经毫无尊严可言了,曾经那样害怕流言蜚语的他如今也能自如地践踏自己,张父张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说:「你、你叫人看笑话啊!」 「我不怕啊,这里是张文骏家,是你们家,不是我家,我不怕,何况就算是我家我也不怕。」 当年一厢情愿跟着张文骏离开的时候,就没有脸面可言了。 张父张母都是读书人,纵然已经气得脸色阴晴,也终是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张父起身去给儿子打电话,谁知那边的张文骏正喝了个烂醉,接了电话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气得张父差点扔了手机。 但转过身,他又只能敛去怒气,说:「他的钱你找他要,我早都不想管他了。」 陶知知道给对方的父母施压并不是君子所为,但他不是君子,从遇见张文骏被他欺骗,又遇见赵景深又被欺骗之后,他就已经变得像他们一样无耻了。 「我曾经打过五十万在张儒的帐号上,合着之前的五十万总共是一百万,但现在我不要一百,只要五十,既然是叔叔你的卡,那你就得负责任。」 陶知巧妙地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了,让不知实情的张父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他们开始辩解,接着述说张文骏的恶行,最后甚至掉了眼泪,说曾经那么有出息的孩子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可全程中,陶知都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搭话,只提要求。 他们谈了三个多小时,最后,精疲力竭的张父张母答应了陶知,说:「为人父母,才是自作孽。」 这么多年,张父张母给独子张文骏也攒了不少钱,但自从张文骏赌博开始,他们就不会轻易将钱给出去,谁知道这钱不从家里出,就从陶知这样的倒霉蛋身上出,兜兜转转,还是父母去收拾这一地的烂摊子。 离开的时候,陶知已经收到了钱,这比他想像中容易很多,他走出小区,走在黄昏下,觉得自己从逃出临海到要回五十万都顺利得难以想像,他又想,这也正常,毕竟他受了这么多的伤害,他不可能永远都是那个受伤害的人。 在第二天去往延村的火车上,陶知将钱打给了钟母,从此一笔两清,谁也不欠谁。回到老家之后,陶知补办了身份证,随后马不停蹄离开这里,去往下一个陌生的目的地。 --------------------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以前的陶知就是太怯,太要脸面,现在他真的什么也不要了,只要没有束缚的自由。 第52章 3 寻找与逃离 下一个目的地是西南边界的普通小城市,是陶知在地图上随便选的,因这里离延村和临海都远,他便将身份证的邮寄地址写在这里,短暂住了十几天之后,新的身份证就到手了。 拿到身份证的时候,陶知看着上面眼神平静的自己,觉得前尘往事好像不是这辈子一样,上一个身份证还是他有陶知的时候拍的照片呢,那时候他才十七岁,如今,也八年了。 他收起身份证,补办了银行卡并换了一个新号码和新手机,乘了大巴转大巴再转大巴,然后公交、骑车、拼车,终于在两日后到了七百多公里之外的另外一个小城市,下车之后他抬头看天,天色幽蓝,春风拂盪,朴素的小城市安宁又平静,是自由,更是解脱。 第99页 之后,陶知在当地一所中学的附近找了一个住处,老小区里的三楼,一室一厅的布局,装修简单但是干净整齐,比不得临海的精緻,却很便宜,一个月才七百块,他没敢交太久的房租,先付了半年,就这样暂时定了下来。 手机换了,之前的联繫人也都没有了,但陶知在临删除那些过去的时候,犹豫一阵,还是留下了一个朋友——肖肖,他只给肖肖说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并没说详情,所以这几日肖肖还问他:【陶哥什么时候回临海,我吃了家烧烤店特别棒,你回来了约一趟啊】 陶知斟酌词语,最后回了一句:【可能不再去临海了】 肖肖输入半天,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和赵景深分手了?】 陶知回:【是】 于是这个话题就被揭过去了,心思细腻的肖肖再也没提过赵景深这个人,他问了问陶知的去处,陶知不愿说,他就也不再问,但虽然不见面,他们的关系却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还是总聊天,陶知还学会了玩游戏。 空余时间,陶知观察了一下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书本点礼品店等等,发现书包挂饰这种东西挺受欢迎,他便在网上淘了些好看的样式,买了一大堆毛线勾了起来,第一次他不敢勾太多,做了十几个在学校门口摆摊卖,没想到还挺受欢迎,两天就卖光了,但也不算太出乎意料,毕竟手掌大的挂饰他只卖十块钱。 受到学生喜欢后,陶知就做了更多,此时天气转暖,出去摆摊也不冷了,他也乐意和这些孩子们打交道,唯一不好的是见了城管就要跑,半个月下来,他觉得自己体力都变好了。 但买卖东西并不是他想得这样容易,半个月之后,周边三个店的老闆一起找上了陶知,虽然和颜悦色,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卖的东西太低廉不合适,会影响他们店里那些小玩意的销售。几个人倒也不是要赶他走,而是和他谈条件,让他将那些东西放在店里卖,这样省了他出来摆摊的人工成本,也不受风吹雨打城管管理,当然,要给店铺一定的分成。 陶知回家算了一帐,结果是他会亏本,因为三家店的分成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既然如此,他干脆下了决心,准备自己开一家小店。 恰好学校门口原来卖漫画书的一家店要搬走,那店铺极窄,宽也不过两米一,进深三米六,虽然地方狭小,但是价格便宜,租金一个月两千三百块,陶知觉得很合适,本来他的手工艺品数量也不多,再大反而太空了。 筹备店铺装修的那几天里,陶知心中的兴奋就像一朵云一样将他抬着,那种久违的轻松愉快,那种触手可及的希望,大约类似于他在临海赚到第一笔保洁费用的时候,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以前的都会过去,将来的都会来临。 陶知也忙了起来,他赶制了很多挂坠、小钱包、发卡,顺便在肖肖的提议下开了个网店,肖肖说孩子们能买的东西毕竟少,但他手艺不能浪费,最好再做些毯子杯垫中型玩偶之类的东西在网上卖,陶知便学着怎么开店,怎么装修,怎么包装,虽然网店人烟稀少,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大的希望。 他是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的。 在换掉上一个手机的时候,陶知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他不愿意再回想关于临海、关于陶勉、关于赵景深的任何事情,尽管这些事情无法从记忆中删除,那也没关系,只要忙起来,他也没空回忆。 他甚至不会梦到赵景深,内心深处他太过抗拒这个人,因为他对他的欺骗和伤害破坏了他对人的所有信任,让他坠于道德的深渊,他无法和任何人——包括爱过赵景深的自己和解。 没关系,陶知总是安慰自己,未来还有很多年,他会好的。 小店逐渐开起来,两三个月之后就有了稳定收入,但也马上进入暑假,陶知便将重心放在了网店的打理上,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想上学。 市里有一所成人大学,离陶知的住所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每周末上两次课,周内可以选择线上课,陶知没有多想就报了名,其实对他来说上学和未来的规划并不相关,但这是他的梦想,所以他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 于是,陶知的生活就这样稳定下来,小店、网店、上学,他也交了一些新朋友,邻居大姐、学校的同学、常来店里的老师、网上批量订货的客户……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如他所愿,没有人来找他,包括赵景深。 赵景深提交了转专业的深情,他选择了一个新开一年的专业:民生科学,老师很惋惜,外公则大发脾气,但他什么也不说。他花钱花时间去找陶知,却一无所获,苏业洲不咸不淡讽刺他,说你要是没和钟家闹掰,现在找个小小陶知不是易如反掌吗? 赵景深知道母亲收到了陶知的还款,知道张文骏的父母都见过陶知,但等他赶到的时候早已没有陶知的任何踪迹,他也知道唯一和陶知保持联繫的人是肖肖,他去找了肖肖,肖肖一见他,就说:「你装什么装,好像你珍惜过陶哥一样。」 对于这样态度,赵景深什么反应都没有,他认真给肖肖道歉,希望肖肖能告知陶知的去处或者联繫方式,肖肖翻着白眼:「我不知道,别问我。」 当然,这些肖肖都没有告诉陶知。 此时,在赵景深四处寻找陶知而无果的时候,他的外公找了他,给他开出一个条件,我可以帮你去找陶知,也允许你们谈恋爱,但要求是你必须继续学习外交学,另外,在二十八岁之前,要在家庭的安排下和某家女儿结婚,随你们如何,但必须要结。 第100页 赵景深说:「你让我妈再生一个吧。」 气得钟家外公直接摔了手机。 曾经,陶知这样教育小小的陶勉:「做什么事情都要尽到最大的努力,但是也千万不要为了一些目的去做不该做的事情,万事能成则成,不成则努力,再不成就要懂得放弃了。」 赵景深觉得自己还没有努力到极限。 因为学业忙碌,他花了些钱找人来帮他调查陶知的踪迹,暑假的时候,那边有了消息,说陶知报名了一所成人大学,并给了赵景深地址。 赵景深马不停蹄赶了过去,蹲守许久,终于在一个周六的下午,他看到了从学校里走出来的陶知。 陶知脸上挂着笑,和两个男人并排走着,三个人说个不停,左边的男子拿起手机翻了两下,递在陶知面前,陶知便和另一个男同学一起凑过来看,三个人一下笑开来,那种蓬勃的喜悦感是赵景深没有见过的。 多年以前,陶知是他的兄长,总要发愁每日的吃食和他的学习,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再成了情侣,陶知在他面前也总是小心翼翼的,他很少见陶知大笑过,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去上学。 出于那种报復的心态,他对陶知的确不算好,他经常想给陶知带礼物买东西,但一想到被丢掉的六年他就会克制住自己,他总是过不去这个槛。 陶知忽然看过来,赵景深忙躲在了树后,等到他再看的时候,陶知已经和另外两个男子一起出了校门,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接着,赵景深跟踪了陶知,跟着他一路先去了趟店里,再回到了家,三楼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赵景深的心中却暗了下来,他察觉到,他们似乎真的不应该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他没有打扰陶知,于第二天的上午启程回到了临海,但陶知却发现了他的踪迹,在惶恐之下,陶知再次转移了位置,他迅速转让了自己的店铺,违约提前搬离了住所,将所有手工艺品用低价兜售给了校门口的几个店铺,连夜离开了。 在去往下一个陌生的地方之中,陶知心中悲愤,他随便找了路边一个公共电话亭,第一次给赵景深打了电话,赵景深「餵」一声,他几乎哭喊出声:「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非要逼死我吗……玩了一年已经足够了,赵景深……你放过我……」 -------------------- 这章补的是周四的内容,昨晚回家太晚了太困了没发,周六的内容今晚发~ 第53章 4 再次见面 赵景深在那边沉寂很久,才在陶知的哭声中说:「我没有玩,我是认真的。」 「认真欺骗我,认真报復我,是吗?」 旁边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陶知便狠命擦着自己的眼睛:「那我问你,当时,到底是张文骏跟踪我,还是你跟踪我,那些东西,是张文骏放进我家,还是你放进我家……」 这是陶知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曾经为那些事情恐惧到整晚失眠,他曾经以为赵景深是老天爷给他的,谁知回想一切,原来所谓的帮助不过是这场捕猎中最大的诱饵,他不敢想啊,赵景深怎么能狠心狠情地看着他深陷惶恐,又怎么能面不改色地站出来当一个无耻的正义者。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赵景深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轻:「是我,都是我,我为了得到你。」 陶知的眼泪完全止不住,他的手都发抖:「你无耻……你怎么能这样……」 「你恨我,我也恨你,我说过我们之间有很深的恨,我也知道我留不住你,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陶知攥着电话:「我真的觉得噁心,怎么和你……求你不要再来骚扰我,该结束了。」 赵景深沉默良久,说:「好。」 他的放弃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没有独立,就没有不顾一切得到陶知的能力,这是最现实的东西,他也明白,事情刚发,如果强来,陶知对他的恨意和抗拒只会更盛,他们之间需要时间。 就这样,他们结束了通话,陶知很快到了下一个城市,他不敢常住,只找了月租的房子,每天观察着四周,生怕看到赵景深的身影,有时候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也挺神经质的,有必要吗,就这么怕吗,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怕他什么呢? 第二天,他又继续神经兮兮地观察四周了。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年左右才好起来,大约是一年后的某个时刻,陶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寻找过那个身影了,也发现自己在这个北方小城里已经住了快五个月,那时候,他才一下如释重负,却一身空空,他当时笑了一下,笑得有点难看。 随即,他立刻骂了自己一句,你真是个傻子。 他逐渐在这里安定下来,重新开始筹备店面、继续上学、再次认识新朋友,人生中的日日月月就这样钻着缝隙过去,有一天肖肖说要来找他,他拒绝了,肖肖跟他开玩笑:「我们真是比网友还网友。」 但是陶知珍惜这段友谊,便和肖肖约了在附近一个古镇旅行,见面的时候他觉得肖肖比之前瘦了些,便说:「你瘦了。」 肖肖摸摸鼻子:「只有我妈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陶知笑了笑,两个人一起玩了好几天,吃住都在一处,有些很模煳的事情也渐渐清晰起来,临分别的时候,肖肖几度欲言又止,是陶知先开口:「回去别只顾着上班挣钱了,也快点找对象吧,你现在正是好时候呢。」 第101页 肖肖愣了一下,垂下眼睛,说:「找什么啊……」 陶知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 告别肖肖之后,陶知重新投入了生活之中,他做好了打算,将来要攒点钱找个好地方买套房子住,他不想再漂泊了,所以赚钱就是重中之重。他很努力,没日没夜做着那些手工活,做到眼睛生病不得不佩戴眼镜,后来他的店越做越大,但他捨不得请人,就一个人忙前忙后,搬东西、经营、算帐,一切都是一个人做。 一个人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唯一孤独是偶尔和朋友出去聚会之时,每个人都有电话来催,或是父母或是妻子,只有他没有,他总是喝一点啤酒,看着手机发呆。 朋友间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不少,都被他以现在太穷为由拒绝了,他在这里待了三年多,三年间家中没有踏进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人,回到家,他会抱着一个小狗玩偶入睡,在梦里回到幼年时。 他的幼年时,和陶勉的幼年时。 在和赵景深分开后的第四年,抠抠搜搜的陶知终于肯花钱给他的两层店面请了一个伙伴,他要退居幕后当「老闆」了,也想好好养一下自己的眼睛,要是最后钱没攒多少,还落了个什么严重的眼病可太得不偿失了。 在医生的建议下,陶知有了空闲就出去转悠,这里山多水少,他就买了一套装备常去爬山,爬多了身体也更好些,也结识了更多的朋友,还加入了一个当地挺有名的徒步团,但陶知只算是边缘人物。 那天,徒步团的团长在群里发消息,说过几日有记者来採访他们,要上节目,让有空闲的朋友们都过去充个人头,陶知本没有兴趣,但团长单独给他发消息,说陶知长得周正,让他务必要去。 陶知向来不太会拒绝人,就答应了,当天他特意穿了一身运动装戴了个棒球帽去了现场,人刚进去,就被团里一个老大姐拉着摆队形去了,大姐说今天除了记者之外还有市里的大人物要来,让他们都精神点,陶知一下有了点压力,只想压着帽檐向后躲。 但来都来了,他也不能跑路,只默默想着别突然cue我,旁边一个大哥哈哈笑:「你躲到我后面,谁还能看见你。」 很快,大人物来了,陶知知道来人似乎是个什么体育局局长,他稍微抬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一个有点秃的头,没看第二眼,他就收回目光了,旁边大哥也不禁说:「看来这脱髮问题真是全国性的。」 说完,他「啧」一下,又道:「后面那小年轻是干什么的,年龄看着不大啊,跟在局长后面呢?」 陶知顺着大哥的话瞟了一眼,就看到那个他几乎已经要忘掉,但又从未忘掉的人。 一瞬间,陶知是麻木的,他能感到自己的手心一下沁出了汗,带起微微发麻像马赛克一样的感觉,他抬头看了第二眼,很不巧,赵景深也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到底是交汇了一瞬还是擦肩而过,陶知也搞不清楚了,他第一反应是走,但现在在内场,场合又正式,他根本没法走,随即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等等,你怕什么? 几年了?陶知也不知道几年了,但现在的他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他不会再陷入他的陷阱,更不会让他再利用同情或者感激而为所欲为,他不应该怕的,当年两人走到那样的地步,不就是因为他的胆小怕事吗? 想到这里,陶知吸了几口气,重新抬起头准备迎接那道目光,但睁眼一望只是空空如也,赵景深早已跟着局长的步伐去了前面,半步都没有多留。 陶知很庆幸,还好是这种场合。 等到活动一结束,陶知越过人群就向外疾步,但越想走就越有事情,一会儿团长找他说大家一起吃饭,一会儿老大姐找他去合影,一会儿大哥又喊他问下次爬丘华山去不去,陶知纷纷拒绝,只想迅速离开,他虽然没有那时候的恐惧,但他仍是怕。 怕什么就来什么。 陶知一步站定,前面两米远,赵景深从墙后拐了出来。 一别几年,赵景深变了不少,他看起来更成熟了,梳了一个不长不短的干练头髮,穿着一件非常公务的夹克衫,整个人充满了正派的气质,目光幽深沉稳,气质严肃。 陶知转头就向后走。 「你不用怕,」赵景深没有动步子,只是说话,「我来是工作原因,我也不会打扰你,只是看到了,总要见一面。」 陶知一只脚迈在台阶上,他是不信这种话的,但是四年过去,当初那种深刻的恨意已经消磨得浅薄。并不是消失,而是他想开了,那段经歷也不过是他人生中短暂的一年而已,赵景深也不过是他人生中普通的一个人而已,何必为了那些事情折磨自己呢。 他年龄毕竟要大些,虽然愚蠢,但也不能永远蠢下去吧。 所以,陶知放下脚,回过头来对赵景深说:「那就好,那祝你工作顺利。」 赵景深点点头,转身又从墙后的小路离开了。 此时还未觉得,但等到陶知回到家中一个人躲在安静的床上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到底发生了神什么,他见到赵景深了?怎么会,不是躲了四年吗,怎么这样突然就见了? 那么,他要像四年前一样迅速打包行李离开吗? 这个念头只是冒出一瞬,陶知就否定了,他现在不同当日,不是说走就能走,何况还是那句话,他又怕什么呢?如果赵景深不打扰他最好,如果打扰,他难道还能没有应对的办法吗?难道要一辈子被他这样追着吓着然后躲着藏着吗? 第102页 不,陶知不想这样。 尽管做足了心理建设,但陶知内心仍然忐忑,他自觉自己已经对这段感情毫无顾念,他唯一害怕的只是故事重演而已,他无法判断赵景深。 然而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第二天团长又发消息邀请陶知一起聚餐,陶知再次拒绝,他旁敲侧击询问团长那些人离开了吗,团长说昨晚就走了,人家那么忙,怎么会在这里待很久? 走了吗?陶知仍是觉得心中不安。 -------------------- 这是昨天的更新,最近事情比较多,晚发请原谅 第54章 5 有对象了 第二天去店里,那个叫郭新的店员一看陶知就惊唿:「陶哥你昨晚干什么了,好大的黑眼圈。」 陶知揉揉眼睛:「没睡好。」 「那你今天还来干嘛?不在家多睡会儿?」 在家一个人反而止不住多想,还不如出来清净,陶知道:「没事,月底了清帐,我在店里方便。」 郭新「哦」一声,就去擦柜檯了。 陶知拿了电脑去算帐,但是眼睛酸得直流泪,没一会儿他自己受不了,滴了点眼药水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结果就这么睡着了。 赵景深推门进来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响了响,郭新看了看躺着的老闆,声音不大,说了句:「您好,想要什么随便看看。」 赵景深跨进来,四处一看,就看到了在角落里睡觉的陶知,他朝那边走过去,郭新想要叫住他,但又觉得不能扰了生意,就住了嘴。 两三步的功夫,走得很远很长,赵景深驻足在陶知的旁边,低头看着他,他眼圈青黑,眉心微皱,显然睡得不稳,他蹲下身,手指在陶知脸边放了一下,没挨上,又收回了。 郭新看得皱眉头:这是在干什么? 赵景深没打扰陶知,他从角落里拐过去,看着玻璃柜和墙面上摆放的各式各样的饰品,便挑了五六个小的,又在玩偶区拿了兔子、乌龟、大猩猩,来结帐的时候,郭新耐不住好奇,问道:「您认识我老闆吗?」 赵景深点点头。 「那......不叫醒他吗?」 赵景深摇摇头。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郭新想,他结了帐,将东西一一装好,又问:「那等老闆醒了,我给他说一声。」 这次赵景深说话了:「不用,他精神不好,不要说。」 郭新难为起来:「啊,我怎么能欺骗老闆......」 赵景深收起东西,道:「随你。」 陶知醒来的时候发现货架上少了东西,但他没问,毕竟他这里生意还不错的,只是周内的上午清冷了一些而已,他不问,郭新也就没有说的机会,就这样过去了。 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陶知都没有再见到赵景深,也没有收到什么不明电话的骚扰或监视,他心下疑惑,难道赵景深真的放下了?但也觉得安稳,这样多好,大家各自生活互不打扰,就最好。 他对赵景深并非没有感情,但这种感情在受过的伤害之下只如蚊蝇般细弱,而伤害与爱绑定在一处,他越爱赵景深,受到的道德谴责和欺辱感就越沉重,他很害怕那种自我责难,所以下意识地,他让自己不要喜欢赵景深,旧情止于旧情即可,成年人该有控制感情的能力。 这很成功,起码在四年后第一次见到赵景深的时候,陶知内心并无关于爱的半点思绪,他只思索是离开还是留下。 没了赵景深这个潜在威胁,陶知又继续正常生活,他终于拗不过那个团长的邀请,参加了一次他们的聚餐,吃喝到兴头时,团长就将当时电视报导那一段视频拿出来反覆观摩,陶知也看到了,人群里最显眼的就两个,一个是局长的秃头,一个就是个高英俊的赵景深。 帅哥当然要比这无聊的採访更引人注意,有人聊起他来,陶知只当没听到,团长说:「八成是以后要接班的小年轻。」 陶知并不知道赵景深转专业的事情,算算时间他也该毕业了,大概是毕业前先来基层实习吧,他夹着菜,听着席间众人对赵景深的讨论,觉得有些久违。 的确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赵景深的消息了,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前几日的相见只是自己的幻觉,此时他却知道并不是,或者赵景深早已有了新生活,也不是非要缠着他。 席间喝了点酒,散时陶知和同路的一个大哥一同拦车回家,但两个醉鬼被几辆计程车拒绝了,大哥拿着手机翻不出打车的页面,陶知则还在执着地挥手打车,挥到胳膊都发酸时,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 但不是出租,是一辆白色起亚。 大哥直接凑上去拍车窗:「师傅,师傅去清华路,那个……」 车门打开了,发出轻轻一声响,大哥拉着陶知上了车,陶知脑子还没有那么煳涂,他一边躲着不碰到头,一边说:「师傅你是拉客的吗,是不是叫的网约车,号码,号……」 前座的人回过头,正是赵景深。 一看到这张脸,陶知瞬间酒醒了大半,门还没关,他愣神一秒就要下去,可是大哥拽着他的胳膊:「走、走,清华路……」 「上来吧,我送你们回去。」 陶知坐在座椅边缘,另一只手推开车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后面有电动车滴滴声,陶知才反应过来拉上车门,车内一下封闭起来,他很闷,说:「怎么是你?」 第103页 「路过。」 赵景深启动了车子,陶知朝窗外看了一眼,路边的树已经倒退向后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处于一个极端警惕的防备状态,一旦不好,他一定会反抗。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到家再送他,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只要不独处,陶知的担忧也就没那么大,他想了一下,报了一个地址——当然,不是真正的地址,那地方离他家还有五百多米。 赵景深没有过多过问,红灯的时候他打开导航放出声音,清华路三个字一出来,大哥又转醒了,他迷迷煳煳看着车内后视镜,突然一拍大腿:「啊!这不是那个帅小伙!」 大哥大概以为自己在做梦,当下就松开陶知,扒着驾驶座的椅背就要向前探头,陶知生怕他影响驾驶,连忙拉着他,说:「你看错了。」 「没错啊,就是那个小伙子,我那天、我那天在最前面!」 大哥说的是採访那天,陶知就更头疼,他用力拉着人,说:「开车不要打扰司机,等一下停车了再说好吗?」 大哥嘿嘿傻笑,然后问:「小伙子,你有没有对象,我给你,介绍一个!」 陶知真无语,怎么这些人见着个长得不错的人就要问这种问题啊,他只想将人拉回座位上,却不防听到了赵景深的回答:「有。」 陶知停住了动作。 「啊?有对象?」大哥的脸皮都皱在了一起,「可惜,可惜啊,我有个侄女还单身呢!」 这句话打击到了大哥,大哥坐回座位,又开始扒拉陶知:「小陶没对象吧,小陶不错,你多大来着?要是年龄合适也可以和我侄女试试嘛……」 陶知本不想答话,但是大哥问起来就不松口:「你多大,多大啊?多大?」 陶知实在有点受不了,瞎说了一句:「八十了。」 大哥长长「哦」了一声,说:「都八十了,比我爸还大呢,那太大了,那确实不合适……」 虽然大哥打着诨让车内的气氛不至于尴尬,但是陶知还是记住了赵景深的那个「有」字,说实话,挺出乎意料的,但他并未多问。 很快,到了陶知说好的地址,赵景深停下车,只问了一句:「他醉了,我要把他放在哪儿?」 陶知本都准备开门,想起这个麻烦事,又坐回来,问大哥:「有人接你吗?」 大哥闭着眼睛唿唿大睡。 陶知解不开他的手机,无法,只得在群里问其他人有没有大哥家人的联繫方式,转着问了一大圈,还没个结果,大哥突然眉头一皱,撑着身子起来,分明是要呕吐,陶知急急忙忙去开车门,但已经来不及,大哥一低头,冲着车里就是一顿哇哇哇。 恶臭瀰漫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尴尬,毕竟是陶知的朋友,就算赵景深不说什么,陶知也淡定不了,他捂着额头,说:「你就不该顺我们。」 「下车吧。」 赵景深熄了火,拉开后座的门,将体型不小的大哥搀扶了下来,陶知说:「你去洗车吧,我给你钱,五百够吗?」 他虽然脚步还有些浮,但是头脑很清醒,赵景深见状,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洗。」 「不行,该算清楚的还是要清楚。」 陶知拿出手机要给赵景深转钱,赵景深没有理他,只是问:「哪个方向?」 这样一打岔,陶知又想起来当务之急是什么,切了手机页面去群里,还好,团长那里有登记过大哥联繫人的电话,发给陶知后,陶知拨了过去,对方是大哥的妻子,言语几句问清楚了位置之后,陶知就过来一起架着人,指了指南边:「那边走,二百多米。」 喝了酒容易发汗,夜里的风一吹又有些冷,陶知是有些瑟缩的,但他不愿意在赵景深面前表现出来,就只顾向前走,等到将大哥交在家人手里,他心里终于平坦了些,就看见眼皮下面递过来一件外套:「穿上吧。」 拿着外套的手指在夜里显得格外细白且长,陶知却别过脸:「不用了。」 赵景深也不坚持,他收回衣服,没穿,拎在手上,和陶知一起向车的方向走,陶知又记起洗车的事情,拿出手机怎么说也要给赵景深转钱,他想了一大堆话准备在赵景深拒绝的时候说出来,谁知道赵景深从容地拿出手机:「好吧。」 倒让陶知有点措手不及了。 扫码转了帐,还没走到车边,赵景深就在旁边打电话找代驾了,陶知想也知道他是嫌弃车里脏,这毛病多少年也不见改,但他也没立场说什么,一直向前走了。 赵景深叫住他:「你家不是在这个小区吗?」 陶知呆了一下,他是忘了,偏头看了看这个小区,他干脆道:「不住这儿,只是不想被你知道住址。」 赵景深掀了一下眼皮,说:「如果你现在回家,我就能看到你家在哪,如果你现在不回去,就要和我单独待在这里,你怎么办?」 陶知被噎了一下,想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不肯看赵景深,朝着反方向道:「都过去多久了,没必要说这些话,你回吧,我走了。」 刚说话,赵景深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接起来,第一句话是:「马上回家了。」 陶知本不欲听,奈何距离有限,赵景深的话还是一字不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第104页 「嗯,带了,累了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这是……家里有人的意思吧,联想到刚才在车上赵景深回答的有对象,陶知猜测电话那边的人大概就是赵景深的新人了,很难说此刻他心里是什么感受,很钝,带一种麻麻的粗糙感。 陶知不愿多想,继续走自己的路,赵景深没有叫他留他,走了约莫一百来米,陶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忽然觉得自己挺傻的,这是什么,自作多情吧,显然赵景深并没有探寻他家地址的兴趣,他这样刻意,反而显得心虚,似乎自己还走不出来四年前的过去一样。 赵景深都走出来了,他怎么能走不出来?感情上的伤害和物质上的总是不一样,无法用现实的东西去衡量,时间一过,大家完全可以默认什么都没发生过,开始各自的新生活,互相一见,也只是客套一番,还能真的再纠缠下去吗? 想到这里,陶知就愈发觉得自己傻了,四年过去自己也没长进,不像赵景深,不知道四年间换了几个对象。 他重新回头,再次路过赵景深身边的时候,说:「有对象的话,半夜就不要载别人回家。」 话一说完,陶知就觉得自己多嘴了,说这种话好像自己和赵景深还有什么关系似的,不是的,他们早都是陌生人了。 唉,陶知不由得怨起那个大哥,怎么你就非要开了赵景深的车门呢? 第55章 5 公事公办 回家之后,陶知洗了澡就闲下来了,但他想让自己忙,便深更半夜拿了一堆毛线开始织围巾,手上的重复性动作很机械,机械到让他不得不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那时候赵景深对他那样执着,他还以为再见之后仍会纠缠不休,谁知道人家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自作多情——有对象了。 这不是什么新奇事,分手四年,也就只有陶知这种受过感情伤害的人才会选择逃避恋爱,而这个加害者在热情褪去之后,很轻松就能将爱转移在另一个人身上,想一想,陶知觉得也挺讽刺的。 他自觉对赵景深已无爱意,他怀念的唯有6岁到12岁的勉勉,他可以将幼年勉勉和成年赵景深完全割开,顺便觉得,爱果然转瞬即逝。 老实说原本陶知真觉得自己对赵景深无爱无恨,初次见面他也的确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但是知道这个人这么无情,伤害他之后还若无其事继续找新人,他就有点恨上了。 这一恨,手下长针戳偏,毛线就被钩错了位置。 终归是少年多情易移情,他当年那些惆怅关心完全是多余的,还生怕自己挡了赵景深的前途路,当真想太多。 陶知摇摇头,放下毛线,强迫自己去休息了。 半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陶知刚忙完准备打烊,店里的铃铛响了一声,他抬头,就看见赵景深推门走了进来,此时店里只有陶知一个人,他有些惊讶又有些警惕,说:「怎么是你?」 他们之间仅有几个货架的距离,尽管陶知知道赵景深有对象之后已经不再用以前的心态看待他们的关系,但是现在面对面,下意识的心理创伤还是先一步冒了头,他问完,赵景深说:「洗车花了二百三,剩下的钱我转给你。」 这好像也算个理由,陶知拿出手机:「你扫我吧,二百就行,那天晚上打车的钱也应该给你。」 赵景深扫码转了二百,结束后却还不走,陶知见状问:「还有事?」 「嗯。」赵景深回了一句,看了看四周,将眼光落在货架的一边,道:「我们这里想採购一些围巾手套之类的用品捐给山区小学,你能接吗?」 陶知一愣,他没想到赵景深会说一件这么正经的事。 「能说详细点吗?」 「採购价按市场批发价走,手套围巾各300件,时间大概三个月,质量和你店里的保持一致就可以,花样没什么要求,都是给小孩子,尺寸不要太大。」 陶知眨眨眼,盘算了一下,时间太赶了,他一个人做三百件那得日夜兼程才行,而且他的眼睛也受不了,便道:「不好意思,我接不下来,太多了。」 赵景深想了想:「五十件可以吗?本地这边能做这种手工的都是个体,我找了几家都不能全接下来,不行的话会考虑多家店採购。」 从三百一下减到五十,压力小多了,但是陶知还是觉得奇怪:「那你们可以去其他地方採购啊,工厂里面一天就能做三百件,价格还低。」 「除了公益捐赠之外还要宣传本地企业以及人文,所以才会在本地採购。」 这段话太正经,陶知被他那种稳重内行的口吻说得也正经起来,他想了想,按理来说这桩生意是一定要做的,他唯一的顾虑就是赵景深,但是...... 「价格多少?」 「你标价围巾十五,手套十五,我们採购的话,五十件按十三点五算。」 很好的价了,而且还是公益採购的名头,加上是政府合作,对陶知来说当然百利而无一害,他抬头微微瞟了赵景深一眼,见对方眼底淡然,便觉得自己的顾虑很多余,道:「可以。」 「好,如果你没问题,我明天带合同来。」 赵景深说完便要走,好像没有半点多余的话要说,但他迈出几步后又停下来:「你给我一个联繫方式。」 陶知又警惕起来。 「不方便的话,你店里门头的电话可以吗?」 第105页 陶知的店门上有写联繫方式,此时他不愿意给电话,倒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了,他说:「可以,就那个电话吧。」 那算是陶知的一个工作号码,和他的生活还隔着一道防线,很快,赵景深的好友邀请发过来,陶知通过了,他想,这竟然已经是第三次加赵景深,三次不同的微信号。 加完好友,赵景深就离开了,他没有给陶知发送任何私人消息,只在晚间的时候将陶知拉进了一个採购群,群里有人负责和他们这些供应商对接信息,赵景深并不说话。 陶知反覆看着赵景深的头像,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了一眼,意料之内,他的朋友圈公事公办,只转发了一些公众号文章,其他任何关于生活的信息都没有。 陶知还有点好奇他的新对象的。 群里的负责人发了消息,让大家先出几个样品发在群里做,陶知翻了翻,找了几张差不多的照片过去,对方艾特他,说:【到时候花纹可以做的卡通一些哦~】 陶知说好,晚上看了点纹样,清点了一下库里的材料,半夜里赵景深忽然给他发消息,但公事公办:【纹样你定下来之后再发一张照片就可以,辛苦了】 陶知说:【好】 太正常了,正常的有点不正常,陶知放下手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心里那种落差感还是很大,就是,本以为自己会受尽折磨,结果就这? 呃,陶知甩甩头,自己这是没事找事了。 有了这个事情,陶知又忙起来,加上最近镇上开始发展旅游业,人越来越多,陶知店里的生意也好起来,他想再招点人,按件给钱,发了个招聘gg之后,一个多礼拜找了两个人,一个中年阿姨,一个闲赋在家的小姑娘。 小姑娘加了陶知微信,上来就叫哥哥,陶知吓一跳,说叫我陶哥就行,他是怕了哥哥这个称唿的,但是小姑娘完全不听,发消息就是哥哥。 事情都步入正轨,中间几次赵景深给陶知发过消息,但仅仅是公事,一个多月后那个群里的负责人组织几个人一起聚餐,陶知觉得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就去了,也自然而然遇见了赵景深。 他们又很久不见,这次见的时候,赵景深似乎是从远处赶来,急匆匆的,一桌子人本来在负责人的活络下尬聊,一见赵景深,大家又都奉承起来,好像能打开新的话口一样,只有陶知在心里默默想,算了吧,这才是个不说话的。 还好这个负责人很能说,两三下又将话题带到了其他方面,赵景深默默喝水吃饭,期间除了刚来时和陶知打了个招唿,其余时间连陶知看都没看。 陶知观察到他还在时不时看手机,中间避着人接了一个电话,他就想,大概是家里人在催吧,也不一定,说不定是赵景深主动报备,他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赵景深就很喜欢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一个人留有两个人的回忆是一件挺神奇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个人已经不可能在和自己产生新的交集时。陶知喝了半口酒,觉得有点奇妙,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掉赵景深,或者会恨他,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然只觉得,遗憾。 「来来,我敬大家一杯,辛苦大家了。」 负责人站起来,陶知他们也跟着起来,他其实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只是随着别人的动作和话语一起碰杯、微笑,坐下来的时候,负责人说了一堆话,最后拍了拍赵景深的肩膀,说:「景深话太少了,不说两句啊?」 赵景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景深啊!」负责人陪了一杯,然后对大家说:「这可是名校高材生,跟我们这些基层不一样,人家以后是要高升的,大家别敬我酒,敬他。」 于是大家轮番喝起来,赵景深都一一应了,只有陶知没有喝,他知道赵景深的量已经差不多了,便道:「我喝不了,再喝要醉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撞了撞陶知:「大家都喝了,你说你。」 他是怕赵景深不高兴,但赵景深说:「没事,我们认识。」 一言既出,桌上人都有些惊讶,陶知也没想到赵景深忽然说这样的话,他立即觉得耳朵发热,那是一种即将惹麻烦的焦躁感,他摆手说:「之前有一次在路边打不到车,刚好碰见,他把我送回家去的。」 他说完又急忙接话:「偶遇,特别感谢。」 但饭桌上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有的在琢磨,有的则瞭然,有的仍然带着点好奇,赵景深说:「谈合作的时候见过陶先生一次,路边路过,就载了他一程。」 他这样附和,别人也没说什么了,但陶知心里有点怨气,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很不合适。 散席的时候陶知走慢了一步,刚好和走在最后面的赵景深碰在一起,他喝了些酒,说话也没有那么谨慎,一见赵景深,就道:「为什么要说我们认识。」 赵景深侧下脸看他,似乎要说很多话,但沉默几秒,只是道:「我喝多了。」 「喝多也不能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这很麻烦。」 「对不起。」 赵景深的道歉过于诚恳,反而让陶知不好再继续发难,他挥挥手向外走,想着这里离家不远,就准备走回家,但走出去一段路,回头却看见赵景深在后面跟着,他瞬间警铃大作:「你跟着我干什么?」 第106页 赵景深停住脚步,说:「想你了。」 陶知皱紧了眉头。 -------------------- 最近太忙啦,很抱歉很抱歉,下更在周二,然后正常更新哈,请大家原谅。 第56章 6 我欠你的 陶知第一个想到的是赵景深的对象,他语气不好,说:「你说什么呢,你有对象知道吗?」 可赵景深说:「你是我哥,我为什么不能想你。」 这是陶知始料未及的回答,他张嘴又合上:「……什么意思。」 「你以为只有你怀念那六年吗,不止,那对你来说重要的六年,对我来说也一样,我一直当你是哥哥。」 这段话将陶知拉进了人生中最柔软的那段回忆中,他看着距离不远的赵景深,却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皱着眉:「你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不是四年前的那种关系,你可以随便想我,但现在不行。」 除了是你哥哥,我还是你前男友,这是过于不合理的关系。 陶知不想再谈,抬脚向前走,但赵景深跨开步子跟上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不能走。」 陶知挣了一下,说:「松开,你喝多了。」 「我没有,我认识你,你是我哥,我找我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这双眼睛离陶知更近了些,他看清楚了,赵景深的眼睛里全是执念,那种一意孤行的固执一下子让陶勉和钟引宣重合在一起,陶知甩手:「你不要这样,我不是你哥,早都不是了。」 「为什么不是?是你养的我,你说不要就不要?」 赵景深的语气重了很多,手上的力气也更大了,陶知一看四周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他不得不停止挣扎,道:「把你对象电话给你,我让他来接你。」 可赵景深用一种认真过头的眼神说:「人有爱人,也有父母,也有哥哥,每一种感情都不一样。」 陶知真想说,要不是曾经和你睡过一张床,我还真的会信你的话。 他说:「放开,有什么事情等你酒醒了再说。」 赵景深摇头:「你不承认你是我哥哥。」 陶知为了安抚他,只得道:「承认,我是你哥哥,但只是萍水相逢的有年龄差的朋友而已,你不要太在乎。」 结果赵景深一听,竟然露出点久违的笑容,一松手,还不等陶知反应过来,一把就将陶知拉在怀里抱住了。 陶知愣得像根木头,但因为四周人声嘈杂,还有其他眼睛看着,他无暇去感受这个距离四年的拥抱,就急忙去推赵景深:「松手,你干什么!」 一转眼,不远处是刚才桌上一个熟人,他落了东西回来拿,就看见赵景深和陶知抱在一起。 陶知吓得着急,但第一时间急的不是自己,而是怕人误会了赵景深,他灵机一动喊了那人:「他喝多了,认错人,帮帮忙带他从这儿出去吧!」 那人将信将疑,过来时,赵景深已经站直了,他垂着双手,说:「没事,风一吹清醒了。」 来人意味深长地看陶知,没有说什么,打个哈哈又走了。 陶知已经不是四年前的陶知,他说话的语气不觉带上一丝愠怒:「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会很麻烦,他们会想方设法来找我,再拜託我去找你办事,你为什么要这样?」 赵景深闭了一下眼睛,说:「对不起。」 「算了。」 陶知觉得自己现在脾气有点大了,但他的烦躁更多是来源于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而非真的怕麻烦,他不知道怎么甩掉赵景深,继续跑?他跑不掉的。 况且现在赵景深打着亲情的旗号,实在让陶知烦闷不已,他道:「从你欺骗我那时开始,你就不是陶勉了,陶勉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对不起,很抱歉我是陶勉,你不喜欢陶勉,也不喜欢我。」 赵景深这句话说得平淡,说完,转过身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陶知看着他的背影哑口无言,他想说我从来没有不喜欢陶勉,我也曾经真心爱你,但现在这两句话都已经不合适再说出口了。 转过几天之后,陶知给店里摆了一些钩针花束,标价一束一百五,不算便宜。他以前不做这个,因为会让他想起当年那个没来得及拼的永生花——那束乐高,但他现在想要开解过去的自己,所以做了这个摆件,将花束摆在桌面上之后,陶知托着腮看了许久,猜测这束花会被谁买走,没想到的是几天不见的赵景深来了他店里,第一眼就落在了花束上。 陶知每次的开场白都是那句话:「你来干什么?」 赵景深瞥他一眼——他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陶知,以前他每次都用一种极度专注的目光认认真真听陶知讲话,现在不一样了,他瞥他一眼,指了指花束:「你新做的?」 陶知说:「是。」 「很漂亮。」 赵景深走上前去,手指抚摸了一下伸出来的向日葵花瓣,然后他看看价格牌,说:「我买这个。」 这不是陶知想像中的买家。 可赵景深已经将花束拿起来,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准备付帐:「我扫码了。」 既是顾客,尽管陶知心有顾虑,也没有不做生意的道理,他说:「是,你扫吧。」 赵景深滑开手机,壁纸上是一个男人的照片,那显然不是赵景深本人,陶知看了一眼,又觉得不该看,将目光移开,却听见赵景深说:「我和段平安在一起了,不会再骚扰你,上次喝多了,很抱歉。」 第107页 陶知听了第一句话的时候,心中就冷了一大半,赵景深将手机壁纸翻开给他看了一眼,那的确是段平安,仍然留着半长不短的头髮,戴着耳环,很漂亮。 如果赵景深拿出来的是一个陌生人的照片,陶知可能还会像前几天一样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是现在看到段平安,他完全信了,因为这代表着:此人你也认识,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他本人,也可以去问认识他们的每一个人。 陶知怔忪着,直到听见收款的语音,他回过神,下意识问了一句:「买花送给段平安?」 赵景深点头。 「永生花啊。」 陶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笑了一下,随后说:「你们以前就很配。」 赵景深说:「嗯,我走了。」 「再见。」 陶知下意识说再见,但又忽然叫住了赵景深:「等等,有几句话,你……」 他有点不知道这话怎么说,又觉得自己的立场不应该说,可又过不了心里那个难受的劲头,犹豫之间,赵景深说:「你说吧。」 「就是想说如果你有对象,麻烦和我保持距离,我们毕竟曾经是情侣,你不应该对我说那些话,你根本不应该来这里买花。」 这话听起来醋醋的,但的确是陶知的真心话,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他是现在的段平安,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自己对象和前任如此相处。 可赵景深冷冷静静的,说:「我只当你是哥哥,四年前我太幼稚,出于一种独占欲做了那些事,现在早已想通了,段平安知道我和你的关联,他一直跟我说让我对你道歉,他说我应该对你好,以弟弟的身份。」 一大段话,陶知却觉得没听懂似的,什么意思,四年前不是爱只是独占欲,四年后决定以弟弟的身份好好回报当年的养育之恩? 赵景深拿起花束,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需不需要。」 陶知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陶知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很快,他就知道赵景深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一周之内他店里来了三个财大气粗的旅行团,三次下去几乎将店里东西买空了,一问,说是赵先生推荐的,陶知就知道是谁了。 这还不算,又有很多手工艺品特展的邀约发在了陶知的简讯里,很多陶知感兴趣但没有机会参加的展览现在也有了邀请函,他知道这是赵景深做的,发信息过去让他别这样,他只说:【我欠你的】 最离谱的是,陶知的房东突然给他发消息说房子卖了,换了新房东,陶知一看新房东头像,这不是赵景深还是谁? 陶知发消息:【你怎么知道我住址?】 赵景深回:【段平安找人问的】 陶知竟然无言以对。 陶知租的是老房子,水电费都需要交给房东,再由房东交给管理处。他给赵景深交这个月的水电费时,赵景深说他要去房子里看看,可能会换一下新水管和壁挂炉,陶知有一种自己被人一步一步逼在墙角的感觉,但这样形容也不太对,因为他旁边还有路,他随时能走。 只是他太犹豫了,如今他不是一只轻盈的雀鸟,而是一头笨重的大象,他的生意,他的合作伙伴,他的员工,他家里的每一个杯子每一条毛毯都挂在他身上让他寸步难行,这也导致他的心态变化:赵景深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对吧? 第57章 7 分手能找你喝酒吗 周六的时候,陶知在赵姓房东的要求下留在了家中,等他上门来检查电器设施,他本想给自己做顿饭,但怕赵景深来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便打消了念头,点了份外卖。 外卖吃到一半,门领响了,陶知打开门,和赵景深对视了一眼。 这只是很平淡的一眼,随后他让开身子让赵景深进来,说:「你随便看吧,我在吃饭。」 赵景深说:「好。」 他还是这样惜字如金,陶知想,然后便继续坐下来吃饭,但很奇怪的是,赵景深来之前他吃得挺香,来之后他却觉得这饭菜食不知味一样,吃得很难受。 但陶知一贯不剩饭,就着水又吃了两口之后,赵景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说:「管道有点漏水,你没发现吗?」 漏水? 陶知还真没有发现,但他还没有走过去看看,赵景深就打电话给对面人说送新管道来,陶知又闭上嘴巴埋头吃饭了。 赵景深又去厨房和阳台看了看,阳台和客厅是相通的,他走过去蹲下研究管道的时候,陶知能看到他的背影,那已经完全是一个男人的肩背了,他比四年前更成熟和宽阔,更不见了十年前陶勉的任何影子,陶知不知觉地抿了一下嘴巴,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受。 没什么问题,就等新的管道和工具送上门更换了,赵景深自己拉了凳子坐下来,就坐在阳台的光影下面,他先是看了陶知一眼,随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说:「介意抽菸吗?」 陶知双眼略睁,一向让人的他顺口就说:「没事。」但回过神来,他又觉得怎么能抽菸呢。 话已经出口,赵景深也已经摸出了打火机,那是街边小商店一块一个的塑料打火机,蓝颜色上面有枫叶,土得可怕,陶知默默收了袋子,说:「抽菸不好。」 赵景深淡淡一笑:「味道太大了是吧,我去外面抽。」 「菸瘾这么大吗?」 第108页 陶知知道自己不好去管赵景深,但让他憋着不说也实在难受,他吐了口气,换了个说法:「段平安看起来也不像抽菸的人,你少抽点,总让别人抽二手菸。」 赵景深便将烟熄了,但雾气未散,他在缭绕的白雾中忽然说:「其实我们关系不好,我和段平安。」 陶知理解了一下这句话,赵景深和段平安关系不好? 「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总是这样,今天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就能形同陌路,爱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在一起,不爱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谁。」 陶知将赵景深划分在普通男人之中,想着原来他是这样薄情的人,不觉放松了警惕,又问:「你前几天不是还给他买花吗,不是挺听他的话?」 赵景深在渐散的雾气中抬眼,说:「性生活不和谐。」 陶知直接大脑宕机了。 赵景深虽然说这种话,但是他很宁静,语气也松弛,像那种学术讨论一样正经,他说:「对于情侣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生活在……」 「停!」陶知耳朵都红了,「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不负责指导你们的感情生活,你不是要换水管吗,人还没来吗?打电话问问吧。」 陶知站起来,提着外卖盒子要扔出去,顺便躲避一下这种窒息的烟味,但他刚将垃圾放在门口,一回头,赵景深竟然悄无声息站在了他的身后。 陶知吓一跳,向后躲了一步,但赵景深只是从他的身侧伸手去开门:「人来了。」 门被打开,电梯也响了一声,果然有人出来,但那人将东西交在赵景深手上之后就走了,陶知很迷惑:「不是他修?」 「我修。」赵景深说。 他钻进了卫生间,让陶知拿着手机在近处打光,陶知弯腰站在他旁边,心里乱糟糟,总觉得赵景深不怀好意但是找不到证据怎么办? 虽然陶知没念过几年书,但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有秩序的人,凡事都很讲道理,赵景深伤害过他不假,但他不是那种会将旧怨带给新人的人,对他来说,现在的赵景深就是一个新人,一个和他不应该有交集的新人——他的底线就是没有交集就好。 当然,现在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有了交集,那底线就变成了:不谈感情就好。 赵景深卸了旧管子,拿起来看了一眼,说:「锈迹很重,这里水不好,你不要喝自来水。」 陶知家里有大桶矿泉水,但他做饭还是用的烧开的自来水,闻言他道:「没关系吧,我烧开喝。」 「装个净水器。」 陶知没答话,只想着以前在山里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也没必要这样矫情。 换上新管子之后,赵景深用胶水封口,他手法娴熟,让陶知有些意外,在他心中赵景深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没想到如今这么生活化。 赵景深似乎能听到他的心里话一样,说:「大四我和段平安一起出来住,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什么都会了。」 虽然不应该,但陶知心里还是有一种,自己种下的一棵树去给别人乘凉的感觉。 「其实除了性生活不和谐,我们还有其他矛盾,我说了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他什么也不做的。」 陶知嗯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我觉得当年很对不起你,不想再对不起下一个,所以……」 「等等。」这是今天陶知第二次打断赵景深了,因为这句话像根针一样戳得他难受,什么叫因为对不起我所以不能对不起下一个? 「你对不起第一个,就去补偿下一个,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 陶知关掉了手机手电筒,说:「你走吧,别来了。」 赵景深站起来,陶知才发现他们两个的距离也不过三十公分,在逼仄狭小的卫生间内,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但这只是身体上的,他的心中梗得难受,就一步也不愿退,说:「修好了,你走吧。」 「你说的对,我不该伤害你之后去补偿别人,我该补偿你。」 「足够了,你给我介绍生意,帮我拉拢人脉,我不认你这个弟弟但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到此为止就好。」 「可我觉得不够。」 赵景深低了点头,离陶知更近了,陶知早都想一跑了之,但他微末的自尊心在此刻爆发了无穷的力量,他没动,赵景深的唿吸都快打在他脸上:「你胆子大很多了,哥哥。」 陶知这才勐然偏头避开他的视线:「别这么叫我。」 赵景深伸出一只手放在陶知的肩膀上,贴上去的一瞬间陶知真的感到战慄,随后赵景深在他耳边说:「我需要家,需要家人,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家人,这是一个非常大又模煳的概念,陶知终于肯退步,他走出卫生间,觉得像是从潮湿的山洞走到广阔天地里一样,他唿吸一大口,说:「我不是你的家人。」 「没关系。」赵景深抬手摸了摸陶知的脸,只是浅尝辄止蹭一下,也让陶知当下就捂着脸后退了,他又说,「我要和段平安分手了,失恋了能找你来喝酒吗?」 「不可以。」 赵景深摇头:「你不会看我醉死在街头。」 「怎么不会,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陶知有些激动了,这种感觉和当时将要逃离赵景深时很像,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助感,掺杂着害怕和愤恨的情绪,但赵景深比当年更稳重,一双眼睛如一潭深水。 第109页 最终,赵景深也没有再解释些什么,他拿了工具离开,临出门帮陶知带上了门口的垃圾,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走,陶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现在回头一想,脑中竟然只剩下一句「性生活不和谐」。 他们是情侣,上床是应该的,陶知想。但他心里很难受,一阵一阵发冷,很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接受赵景深去爱别人这件事实,也可能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如同一把拍上面门的网,轻易就将他网住了。 冷静下来之后,陶知翻了自己的小本子,那里有当年换手机时留下的一些熟人的电话号码,他找到了向舟,思索一阵,最终还是加了对方的微信。 虽然冒昧,但陶知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加上之后他连寒暄都省略,直接问:【抱歉打扰你了,我是陶知,我想问你件事,赵景深是不是和段平安谈恋爱了?他们感情好吗?】 半个多小时后向舟回復他:【陶哥?好久不见啊,对他们两个在谈,大四的时候谈上的吧,感情吧,怎么说呢,景深对平安不错,平安一般吧,我和凌峰之前还劝景深别陷太深,但他有点上头,我们也说不上话】 陶知看着这段话,手脚都是冷的。 所以真是如此,无论出于什么出发点,赵景深爱段平安,但如今因为感受不到回馈并且性生活不和谐,他想和段平安分手,又下不了决心──是这样的。 一时间,陶知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是应该当一个旁观者,还是应该真的去当哥哥劝告赵景深果断分手,他茫然又痛苦,想做什么又怕做什么,而最后落脚在赵景深已经和别人发生关系,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会痛苦地挛缩一下。 真可恶,这付出过真心的爱。 -------------------- 从明天开始日更两周左右,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最近确实懈怠,抱歉抱歉,再食言我就是屎。 第58章 8 身体关系 在与赵景深分开的四年间,陶知不是没有想过谈一次新的恋爱,但之前是太忙,之后接触一些人总觉得没什么感觉,也就这样单下来,如今他马上要二十九岁,再不谈恋爱都要老了。 知道赵景深有对象之后,陶知想谈恋爱的心情更强烈了,他无法推测这其中关联,只觉得如果自己单着,就好像输给了那个肆意伤害自己却能全身而退的人一样,他那孱弱的胜负欲在这件事上超脱了自我,一定要表现出来,于是陶知很迅速做了决定,他要谈恋爱。 他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体,并决心扩大自己的社交圈,朋友们都不知道他的取向,所以他只能找圈里人,这只有一个办法——gay吧。 那里很乱,所以陶知在第一次进入之前先做了很久的攻略,小城市里没有合适的那就找大点的城市,交通方便就好,最终,他筛选了十几家,将目标定在了一个叫做「你我」的酒吧里。 这里像普通的清吧,男女都有,但其实是个默认的gay吧,明面上的氛围轻松下来,背地里就好像不会有骯脏的交易,陶知思索再三,做好方方面面的打算,最终决定在一个无事的周六去往那里。 不过,一腔勇气在站在酒吧外面时已经消散了一大半,陶知有点紧张了,又不明白自己来这里到底是图什么,可来都来了......况且一想到赵景深,他就觉得不行,他必须立即找人谈恋爱,这样就算赵景深出什么么蛾子,他也不怕。 酒吧里灯光昏暗,服务生热情地过来邀请陶知就坐,问几位,陶知说一位,服务生笑了一下就开始推荐酒水,但陶知总觉得他的笑带着些不明意味。 东边的墙面投影了一部爱情电影,陶知似乎在短视频平台刷到过电影的宣传片,他偏头看的时候,屏幕上的男女刚好亲在一起,这让他觉得有些尴尬,环顾四周,男男女女们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吃小食,只有他是一个人,他抠抠手指尖,准备喝完酒就走。 但酒还没上,有人敲了敲他对面的椅子,然后俯身下来:「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陶知抬头,看到一个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熨帖平整,容貌算不得英俊但是很舒服,一对浓眉显得英气,他是微笑着对陶知说话的,神情柔软温和,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但陶知想的是,这就是搭讪吗? 他不是没有被搭讪过,但次数并不多,且都是女生,虽然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被搭讪——他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搭讪别人——但真的有人来,他还是有些拘谨的。 他说:「没人,你坐吧。」 男人坐下来点了一杯啤酒,对陶知说:「我酒量不太好,只能喝啤的。」 陶知便顺势接话道:「我还以为你们会经常应酬喝酒呢。」 开场白很自然,陶知也没什么紧张的,男人将啤酒倒在啤酒杯中,说:「你呢,酒量怎么样?」 「也一般,但是喝一小杯十几度的果酒还可以。」 两个人就酒量这个话题聊起来,男人语气柔和,给了陶知很大的安全感,没一会儿男人就问陶知要联繫方式,陶知没有犹豫准备给他,却在这时看到男人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两个字:【老婆】 陶知:? 男人接了电话,仍旧是那副语气,应了对面几声就挂掉了,陶知茫然发问:「你有老婆?」 第110页 「对,我结婚了。」 陶知很不雅观地张大嘴巴,他问:「那你怎么还来这里,你......」 男人微微一笑:「婚姻是不得已,但我们这种人还需要更多精神上的东西,怎么,你觉得很惊讶吗?」 陶知收回手机:「我和你不是一种人,我不骗婚。」 男人挑了一下眉毛,一声不吭起身走了。 陶知气得喝了两口酒才把那股火压下去,他知道这个圈子乱,没想到一开头就遇上这种人,他是打算一辈子不结婚的,所以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骗婚的死人,心里又是无奈又是生气,等到下一个人来搭讪,他都没怎么注意对方的样貌,上来先问了一句:「你结婚了吗?」 这次是个小年轻,愣了一愣,说:「我都出柜了。」 陶知这才一看对方,对不起,长得太抱歉了。 要死。 他尴尬地和小年轻聊了几句,就以朋友要来的藉口将他支走了,第三个人来的时候陶知已经喝了整整一杯酒,他本来想走,但看这个人好像还行,又坐下了。 第三个人看起来和陶知差不多大,一身运动风,个子不算高但样貌还不错,坐下来之后先给陶知点了一杯酒,还问:「要不要点些吃的?」 礼尚往来,陶知点了几个小食,但实际上他已经没什么耐心聊下去了,他小口抿着酒喝,和对方扯着云里雾里的话题,终于到了要联繫方式的环节,陶知加了对方后就准备提前离场,结果向后拿外套的时候,头一转,就觉得人有些晕。 喝得有点多了。 但站起来走路没什么问题,陶知穿上外套就和对方告别,但是那男人起先一步站在陶知旁边,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 「我觉得和你很投缘啊,再聊聊不行吗?」 男人说着就要过来扶陶知,陶知侧身躲开,说:「下次聊吧。」 他急需出门吹冷风,因为他觉得酒醉之后身体不受控制,很怕出现什么无法预见的问题,心里也在谴责自己,怎么敢第一次来酒吧就喝多,喝的还是别人点的酒。 可那男人不依不饶非要来扶陶知,陶知很抗拒,挥手甩开的时候却一个不防,胳膊打在了旁边的酒柜上,「啪」一声,一瓶酒摔了个稀碎。 全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陶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对赶来的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 服务生一边说没事,一边找人来打扫清理,陶知脑子还算清楚,主动道:「多少钱,我赔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懊恼死了,怎么想不开偏偏要来酒吧找对象,这下可好,没找到靠谱的人,还得倒赔一瓶酒,但麻烦的是,服务生面露难言之色:「这是我们老闆自己酿的酒,没价的,我问问老闆吧。」 陶知摇摇头,知道这下难走了。 很快老闆来了,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见陶知先笑得见牙不见眼,说他的酒只给有缘人,今天被陶知打碎了那是酒的缘分,陶知听得稀里煳涂,只问了一句:「怎么赔?」 老闆拿出一杯酒:「说什么赔不赔的,干了,都在酒里。」 陶知真的很想回家,所以他什么也没说,拿起那杯酒就喝了,酒确实不错,入口辛辣油润,但是陶知已经无暇再品,他将酒杯放在桌上:「抱歉了老闆。」 老闆伸出大拇指:「爽快人!」自己又陪了一杯。 喝完,老闆要叫人把陶知送回去,但那第三个男人却抢先说自己是陶知的朋友,此时的陶知已经醉得很深,他摆着手想说不是,可说话断断续续,回神间,已经被那男人搀扶着出了酒吧。 外面没有风,陶知想挣开对方的禁锢,但是浑身酸软使不上力,他生怕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睁着混沌的眼看着四周,还好,看到了一个交警。 他一下蓄力从那人手上逃脱,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跑到了交警旁边,急剎不住,差点给交警跪下,交警来扶他的时候他才安心下来,只说了一句「后面那人我不认识」就醉了过去。 ———— 陶知能感觉到自己身在梦中,还是一个久违的春梦,有人在舔舐他的脖子,啃咬他的胸口,他一点都没觉得不舒服,反而希望对方更深入一些,单身四年,他很想念这种肌肤相亲的渴望感,那是原始又直白的欲丨望,是冲动的爱。 反正是做梦,恣意一些也无所谓,陶知抱着身上人的肩膀,含含煳煳地说着自己也不清楚的话,他其实在想这个人是谁,但或许也不用想,因为他只和一个人做过,梦里也只有过那一个人。 此刻他觉得羞耻,赵景深都有对象了,他还在梦里意丨淫对方,但陶知知道自己并不想做这样的梦,他远离赵景深还来不及呢,只是......梦又无法控制,也不会伤害别人,不如放纵算了。 他主动起来,就觉得赵景深更兇狠了,早前陶知是不太能接受这种强度的,但现在毕竟不同,越强烈的感受会带给他越真实的感觉,他贴在赵景深的脸颊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景深。」 他还想叫「勉勉」,但没能出口就语音破碎,便也不再想,只沉溺于情事之中了。 陶知醒来的时候缓了很久,才睁开眼睛去分辨这是何处,深蓝色的遮光帘,圆形的顶灯,是自己家没错了,还好,是自己家。 第111页 陶知觉得安全,又闭上了眼睛,腿向后一动,却蓦然碰上了一个柔软潮热的肉体,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向后一看,赵景深精壮的肩膀和半张脸就撞进了他的眼睛。 他差点尖叫,捂住了嘴巴后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一掀被子,两人全身光裸,而自己的腰上胸口还有不少显眼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怎么会这样?陶知的记忆还停留在交警的萤光衣服上,怎么一转眼和赵景深睡在一起了?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发现昨晚赵景深打给自己的电话是被接通的,那大概是打过来然后被警察接了,以为他们是朋友...... 可是,为什么会滚在床上? 陶知的思绪完全乱了,赵景深有对象,而他也并不想和他再发生更多的交集,他昨晚醉了,可赵景深没醉吧...... 一切都太突然,陶知爬下床去穿衣服,但刚套上内裤,赵景深的声音就从床头传来:「你醒了。」 陶知拿衣服的手抖了一下,他强自镇定,穿了一件短袖,转身去看赵景深:「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醉了,拉着我亲。」 「你不会推开我吗?你有段平安,你又爱他,为什么这样做?」 「你问这些,不如想想该怎么处理我们的关系。」 「怎么处理,你出轨,你是清醒的!」 从四年前被道德两个字压得喘不过气之后,陶知就很逃避这种关乎道德的关系,可没想到赵景深再次将他拉进深渊,他满身愤怒,眼睛都发红,身体上的不舒适感都被他忽略了,他真想给赵景深两个大巴掌,但终究也没这样做。 「出轨。」赵景深只是淡淡重复这两个字,说:「那你就更逃不开,我们已经一起背德了。」 陶知睁着眼睛无话可说,赵景深却走下床来,又道:「比起和自己的弟弟上床,出轨更难以接受吗?」 「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 陶知眼圈红了,他还是那样没出息,也终归逃不出赵景深的掌握,赵景深却说:「但事实是我并不是你弟弟,我也没有出轨。」 陶知只是咬着嘴唇。 「我和段平安分手了,所以不算出轨,我和你也并不是兄弟关系,因为你叫我的名字,你知道床上的人是我。」 陶知无言以对,红着脸,说:「你出去。」 「我们是不是兄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希望这件事束缚你。」 「之前你说是兄弟,现在你又说不是,都是你说了算吗?」 陶知早已分不清赵景深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他们昨晚睡在一起是事实,他又说:「你和段平安的事情我不管,随你们,但以后你不要再骚扰我了。」 「那不叫骚扰。」赵景深裸着走过来,「各取所需不好吗,你身边无人,我刚刚分手。」 陶知向门口走了两步,说:「你穿好衣服再说话吧。」 他走出门,在客厅里捂着胸口喘出一口气,然后倒了一杯冷水喝下去,才觉得周身的热气散了些许,两分钟后赵景深穿戴整齐走出来,他们两个隔着一两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都衣冠整洁,丝毫不像昨晚发生过那样的亲密关系。 陶知将杯子放在桌上,道:「和段平安性生活不和谐,现在想找个和谐一点的吗?」 以前陶知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刻薄话语的,但时间足够长,足够改变很多人与事,他说完,赵景深就道:「不行吗?」 陶知说:「你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 「那就不说,只做。」 「做。」陶知将这个字在口中囫囵一遍,又咽下去,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景深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可以是酒吧里那些不知底细的男人,就不能是我吗?」 陶知说:「不能。」 赵景深向前走了两步,陶知则站在原地,他们又离得很近,赵景深将手掌按在陶知的肩膀上,用一种暧昧不明的语气说:「不谈爱很轻松,为什么不能呢?」 他和陶知始终保持着一个近却不冒犯的距离,说:「我爱段平安。」 陶知一把将赵景深的手打开:「那你就去找他!」 「现在不会找他,他和我都需要冷静,以后或许会。」 「那是你们的事。」 「你需要我,哥哥,我觉得我应该帮你。」 每次赵景深叫哥哥这个称唿,陶知都觉得身上发抖,他本来准备了长篇大论来驳斥赵景深,可这两个一出,他就无法言语,他的确叫了赵景深的名字,在梦中,在现实中,但那只是感官的下意识,不是真正的需要。 但他解释不清。 赵景深从沙发边的衣架上取下一个外套披在陶知身上:「我每周找你两天,周二周四,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聊天吃饭逛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上床。」 陶知这种性格的人,至死都不会明白赵景深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如此自然,他没答话,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拒绝有用吗? 赵景深太正常了,他甚至在陶知家里洗了个脸刷了个牙,还收了厨房和卫生间的垃圾带出去,等人离开之后,陶知一个人在房间中央站了好一会儿,还觉得像在梦里似的。 其实陶知也能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走进了一个新的陷阱,但他又难以判断这个陷阱到底有多深,凭藉自己又能不能爬上来,他摸寻到很可怕的一点是,四年后重见赵景深时他被他有对象这件事迷惑了,已经失去了向他大发怒火的最好时机,现在他们每次见面都温温吞吞,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搬出以前的事情来说教了。 第112页 很奇妙,到了周四,赵景深准时来访,陶知开门让他进来,两个人坐在沙发两头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视剧,八点多赵景深去厨房煮了点粥切了些凉菜,两个人沉默地吃完,赵景深又去洗碗,结束后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赵景深去碰陶知的手,陶知缩了一下。 所以这天晚上他们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多余的肢体碰触,还是陶知觉得寂静过分,主动开口问:「你真的和段平安分手了?」 「嗯v娱演。」 「为什么?」 「上次说过了,他不爱我,并且……」 陶知知道并且什么,他打断赵景深:「他不爱你吗,上学的时候不是他追你。」 「追了两年他放弃了,我反而回头了,一错位,就有隔阂。」 赵景深说得有理有据,陶知不觉信了,他又问:「那你还要挽回吗?」 「现在不行,他出国了,但我们还有联繫。」 「那如果以后你们又和好了,他知道我和你还睡在一起,能接受?」 「那没什么,他现在也有新人。」 这话一说,陶知的心情就变得很微妙,心想你们这些情侣都这样谈恋爱吗,他不甚理解,但也没有心力去理解,只是说:「如果喜欢他,就再努力吧。」 「我会的。」 赵景深语气宁静,让陶知的心情稍微舒缓下来,他开始思索自己和赵景深这种关系是否正常,在黑夜里他听着旁边的唿吸,想到幼年的陶勉,却早已没有那种大人看小孩的心情了。 他比谁都知道赵景深就是陶勉,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虽然一晚安宁,但第二天早晨陶知醒来时,发现自己是钻在赵景深怀里睡的,赵景深的唿吸仍然绵长,还睡得沉,陶知就埋在他胸口处,轻轻嘆着气。 这也是他曾经眷恋的温暖,谁知道那么多事端过去,两个人竟然成为这样的关系。 他从赵景深怀中小心地退出来,拿着衣服去了客厅换好然后洗漱,结束时赵景深已经醒来了,他只穿了一条短裤,靠在卧室门边,眼皮耷拉着一半,整个人慵懒松散,说:「我今天还要上班。」 陶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隐约的不满,像撒娇似的,但转眼陶知就觉得自己魔怔了,他走进厨房开火:「我打点豆浆热几个包子,你吃肉的素的?」 问完,陶知就觉得这话很多余,果然赵景深说:「肉的。」 于是他们洗漱的洗漱,做饭的做饭,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就都收拾完毕了,赵景深临走时指了一下陶知给凳子上缝的拼接布坐垫,说:「能把这个送我吗,你做的很好看。」 陶知说:「我做个新的给你吧。」 两个人一起下楼,陶知看着赵景深的一身公务衣着,问道:「学外交还要来基层吗,你好像做的也不是这方面的工作吧。」 赵景深说:「我大二转专业了,现在只是城市建设分派给乡镇的驻村大队队员。」 陶知蓦然一惊:「你转专业了?」 「嗯。」 赵景深不欲多说,可这世界上除了他的家人之外,就属陶知最在乎他的前途,陶知追在赵景深的身侧,用一种少有的急切语气发问:「为什么?外交不好吗?那个专业前途那么好,你们家不是也做这方面吗,为什么要转专业?」 赵景深停下步子,侧过头道:「答应过一个人,说要给山里修公路和学校,要给每家每户装自来水,所以就换了专业。」 陶知胸中阻塞,一股气堵在那里要出不出,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你应该考虑你自己,何况你就算真的做了这一切我也不会感谢你,那是你的事…… 他一句话没说,赵景深却看出来什么,他捏了一下陶知的耳垂,说:「陶勉一直是一个很执着的孩子,我也一样。」 与眼梧 第59章 9 你们关系很怪 陶知心情复杂,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种可能性,甚至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捡到赵景深,是不是就不会影响他现在的选择,但他们已经在分别处,万般言语也无法再说明,赵景深上了公交车,在门口对陶知挥了挥手。 陶知撇过了脸。 心里有事,干活都心不在焉,陶知甚至给客人算错了钱,等人出门走了五分钟,他才发现少收了五十,一时心塞,却只能枯坐着。 但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了,他只是觉得可惜,觉得遗憾,因为他想像过很多次赵景深西装革履成为一个优秀外交家的模样,那是令他自豪的一件事,可是现在他却选择了这条更艰难的路,他似乎丝毫不在乎名利,只在乎现实。 陶知脑子乱糟糟,没有目的地翻着手机,翻到了前几天和向舟的对话框,他犹豫一阵,还是打扰了对方:【向同学,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你知道赵景深转专业的事情吗?】 向舟秒回:【知道,大一下学期他提了申请,大二正式转了,不过没换宿舍,我们还是好舍友】 大一下学期,算一算,似乎正是陶知离开的时间。 陶知这个人心重,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觉得唿吸都迟滞了,他从没有想过要影响赵景深的前途,感情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可是,赵景深怎么就这样果断换了专业呢? 向舟又发来一段话:【景深什么都做得好,哪个专业都有作为,陶哥你就别操心了】 第113页 陶知也只能回覆:【没事,我就问问】 那边向舟沉寂了一阵,然后说:【陶哥你也别多想,景深转专业肯定不是因为你,大一刚来他就说过不喜欢外交学,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的】 陶知嘆口气,说:【嗯嗯,谢谢你啊】 【客气,景深现在发展也挺好的,就是听说他和平安分手了,我还挺意外,他可喜欢平安了】 陶知并未意识到这个话题的转换有什么不对劲,他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想说他知道赵景深喜欢段平安,不用再重复了。 【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景深天天给平安买东西,宿舍都堆不下,后来他俩出去住了,有一次我去他们家里,外面放了一堆垃圾,一看都是景深送出去的,问平安,说是家里放不下了,我都惊呆了】 出于刚才打扰了向舟的原因,陶知也不好打断他的话,只能回个表情包,又觉得敷衍,加了几个字:【那挺好的】 【不太好吧,要我说还不如出二手,能卖不少钱】 【也是】 陶知心想,原来这就是真爱吗,占有欲和爱果然是不一样的,他和赵景深在一起的时候除了那几盒乐高之外就没有任何礼物了,他们只上床,好像和现在的关系也没什么不一样。 人遇到真爱的时候一定会倾心付出,如同陶知对赵景深,但是占有欲只代表了索求,如同赵景深对陶知,这样一想,陶知竟然觉得四年前的那场恋爱很单薄,在他的心中竟然也激不起太大的波澜了。 一个十八岁孩子出于占有欲做出来的事情,要说回来,陶知作为他曾经六年的监护人,似乎也有一定责任。 这个想法一冒头,陶知就觉得自己真是傻的可以,哪有人没事干给自己揽责的,够自卑的。 但说实话,不扯感情,只有身体接触,对陶知来说的确少了很多压力,他生出一种随波逐流的感想,反正他现在也走不了,不如就这样。 他还是会继续找对象,等找到之后就和赵景深断掉,但这次不能再莽撞地跑去gay吧那种地方,先在网上聊聊看吧。 于是这几天一闲下来陶知就打开社交软体,起先还有些兴趣,但聊了几个之后就开始疲惫,因为和每个人聊的都是同样的话题:你在哪儿,多大了,上班好累,咱们这种人都不容易。 陶知没觉得自己不容易,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家庭压力,他的社交圈也不需要他保持直男的人设。或者说,因为当年在村里被人指摘,反而让陶知生了逆反心理,他在外面再也不愿意避讳自己的取向,如果有人说什么,他就会想起十八岁懦弱的自己,然后在二十八岁的时候愤怒地骂回去。 每个人都很无聊,无论开场白是关于生活、工作或是理想,在两到三天之后都会演变为「看看腿」,隔着网际网路,陶知觉得每个人都像有性瘾似的,难以理解。 陶知有时候一放下手机就感觉,这辈子大概率就要这样单下去了。 周二赵景深准时造访,而陶知刚刚做好晚饭,一桌素菜,赵景深一站过来就皱眉头。 陶知做了两人份,但没有荤菜的原因只是因为家里没肉,他没什么闲心特意用素菜膈应赵景深,坐下来说:「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吃点。」 赵景深也坐下来,说:「下次我来,烧排骨。」 「你自己烧吧,我没空。」 赵景深夹了一筷子豆芽,说:「好。」 饭吃了一半,陶知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是社交软体的蓝色通知条,提醒他今天登录了但是没有签到,陶知顺手点进去,刚打开软体,就听见了赵景深的声音:「你玩这个?」 陶知低着头滑手机:「嗯。」 赵景深罕见地露出不悦的神情,道:「酒吧和社交软体,都不是好地方。」 「我想谈恋爱,如果这里不合适就再找找其他的,或者你身边有什么合适的人也可以介绍给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陶知心里竟然隐约有一种快感,你有新人,我自然也会有,如果我们现在这种关系是自然的,那就也应该是平等的,更应该是自由的。 赵景深喝了一口粥,说:「没有人配得上你。」 陶知想对这句话翻白眼,他虽然总提醒自己不要自卑,但自己真正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的,赵景深又说:「不要和别人随便聊天,那天如果没出酒吧,你会很危险。」 「我出来了不也很危险吗?」不是照样和一个不想上床的人上了床。 赵景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而陶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偏偏要在赵景深面前打开那个软体,翻了又翻,又点进别人的主页去仔细地看照片,他能感觉到赵景深在看他,不免就会想起当年赵景深为他吃醋的时刻,真是......很久很久了。 但赵景深的路子总是不同寻常,他擦擦嘴巴拿起自己的手机,说:「我也下一个,我单身,也该找新人了。」 陶知刷手机的食指停下来:「随你。」 似乎是报復性的,他给很多人点赞、打招唿,吃完饭他让赵景深去洗碗,自己则坐在沙发上将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开场白反覆发送,这世界上闲人总是居多,于是他收到了十几条回復,打字都打不过来。 厨房推拉门被关上,赵景深走出来,陶知看他一眼又垂下头继续打字,问:「追段平安追得怎么样了?」 第114页 赵景深说:「不怎么样。」 「当年我就觉得你们很般配,有一次我在学校门口看见你们两个并肩走,到现在也好几年了,印象最深的就是当时段同学穿了一条绿色的裤子,很洋气。」 赵景深说:「嗯。」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人生一定是彩色的,和我们这种灰色的人生毫不一样。」 陶知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能发出这样的感慨,大概是真的有点怀念过去,如今一看,当时的想法果然是对的。 「你当时不应该执着我,如果当时就想清楚和段同学在一起,现在肯定一直好好的。」他没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们还是哥哥和弟弟,还能互相陪伴几十年。 赵景深一直不答话,陶知也习惯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坐正,又捧着手机发起无意义的信息,但这次只发了一句话过去,手机就被人抽走了,抬头一看,赵景深脸上罩着点阴霾,说:「洗漱,睡觉。」 陶知伸手去拿自己手机,但赵景深的身高阻碍了他,他不得已走向卫生间,说:「算了,今天就先不聊了,明天再聊。」 陶知没意识到把自己的手机放在赵景深手里是个错误,总之,他洗漱完毕之后回了卧室,重新拿了手机打开社交软体,就看见列表里一大堆的「?」。 他立即就意识到,赵景深发什么了。 打开一看,每个人都发过去两句话。 第一句话:【聊不下去了,你还没我炮友帅】 第二句话:【不好意思,上面那句是我炮友发的,但他确实挺帅的】 陶知:...... 接下来就精彩了,回復分为三类:第一类无语凝噎,第二类你约炮啊,约我怎么样?第三类你炮友很帅吗,要不要试试多人? 陶知差点呕吐,唰唰唰全删了,等删干净,才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赵景深的无声陷阱中,啧,他无言以对,看着空荡荡的聊天页面,也有点无语凝噎了。 这当口赵景深进来了,陶知就觉得挺好笑,笑了一下,赵景深怔住,说:「好久没见你笑过。」 陶知又收回表情,为什么笑,其实就是觉得赵景深好幼稚,他以前就经常这么觉得,赵景深有一个万事雷打不动的稳重脸,但其实背地里幼稚的要死。 多年也不变。 赵景深关上门,顺手也将灯关了,陶知钻进被窝里背对着门的方向,随后便感到床的另一边陷下去,被子被拉开,身后像升起了一堵墙。 接着,赵景深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陶知的后背中间,陶知全身都瑟缩,他没有动,赵景深就知道他的意思,伸开手臂环在了他的腰间,随后,细弱的吻落在陶知的后颈间。 这种时候不需要语言,但当陶知意识到赵景深想亲吻他嘴唇的时候他还是拒绝了,他挡住下半脸,说:「可以了,继续吧。」 房间里没有开灯,依稀的人影让陶知有一种混乱的安全感,他仰躺着,只能描摹赵景深的轮廓,但这已经足够,如果看得太清楚,反而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但陶知还是错误预估了赵景深的强制欲,他的手腕被拉下来,嘴唇被封住,赵景深用了很大的力气,让陶知感到痛,陶知总觉得他似乎有一股怨气似的,非要发泄在自己身上,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以前赵景深要温柔许多。 但很快陶知就沉沦了,生理上的快感能掩盖太多思绪,他投入其中任由赵景深摆弄,唯有想到赵景深也曾如此对待别人的时候心中会一痛,痛过了,也就好了。 他们汗津津搂在一起,赵景深亲不够似的,结束之后还留恋着陶知的胸腹和脖颈,陶知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被赵景深亲够之后抱去洗了个澡,没洗完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陶知醒来的时候赵景深已经离开了,厨房放着楼下买的油条豆浆,下面压了张纸条:【好好休息】 陶知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他吃了早饭就开始赶工,最近有了帮手,活计做得很快,陶知就想把自己的网店再打理一下,之前雇的那个女学生自告奋勇,陶知就给她加了工资让她做做店铺的装修,女孩子很有想法,把店铺做得花哨漂亮,陶知就答应改天请几个人吃饭。 工作能忙得过来,陶知就思索着要不要学点什么兴趣爱好,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趁现在学点东西以后老了也不至于只能在河边钓鱼,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店员们都给他出主意,那个女生撺掇他去学爵士舞,说跳舞能让性格变得外放一些,陶知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性格内向? 女生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说聊天看出来的。 但陶知没有真的去学爵士舞,他去观摩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体过于僵硬摆不来那些动作,又去隔壁拳击馆篮球馆游泳馆分别转了转,最后,他却被玻璃窗里的小提琴吸引了注意力。 看到小提琴,陶知第一个想到的是段平安,虽然不愿承认,但是段平安一直是他自卑的源头之一,他将指尖贴上玻璃,心想,怎么偏偏赵景深就找了段平安呢?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卑也是陶知自己的事情,他动了念头,就走进了小提琴室。 一个小时后从小提琴室出来的陶知已经上了一节体验课顺便交了四千多学费了,走出商场冷风一吹,他才有点回过味儿来,他抬起自己这双常年摸着针线和各种清洁工具的粗糙的手,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什么风,要学个小提琴。 第115页 这是他该学的吗? 但钱已经交了,回头也没有路,陶知的老师给他发了几个连结,是推荐的初学者使用的便宜小提琴,只要三百多。 陶知下了单。 既然做了这件事,陶知就想做好,他买了各种资料书籍,开始先自学一些理论知识,等琴到了之后就去上第一节 课,第一节课只是教了一些音节手位,难度不大,陶知却寻到了一丝乐趣,他挺喜欢小提琴的。 往前倒推十年,他是想不到自己今天还能在这里学这样高雅的乐器,但这件事意外带给了他很大的满足感,他觉得生活好像没那么无趣了。 自从那次和赵景深一起过夜之后,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见面,赵景深下乡去了。这附近的山和陶知老家的山不太一样,这里的山更高更险,多雨湿润,陶知有时候远远看着云下面的山,想到赵景深在那里,就觉得世界很颠倒。 半个月后陶知请几个店员吃饭,有给他看店的郭新,有那个叫做胡灵的女大学生和带着女儿一起来的谭阿姨,五个人去火锅店找了一个包厢坐下来点菜,胡灵还是第一次见陶知,见了面比网上腼腆很多,说话也细声细气的,陶知就把菜单给她,说:「当朋友聚会了。」 胡灵掩着嘴笑,说:「老闆,我觉得你比我外向多了,我看我才该去学学爵士舞。」 大家都笑,谭阿姨八岁的女儿也咯咯笑,等到上了菜吃了一半,几个人就熟络多了,说话也开始大声起来,小姑娘喜欢吃冰激凌,郭新自告奋勇去给小姑娘拿,陶知吃不了,他现在有点风火牙,冷热交替牙齿会受不了。 郭新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个冰激凌碗,神情却……鬼鬼祟祟的,陶知和他很熟了,见状道:「你看起来像是去偷了两份冰激凌。」 「不是,老闆。」郭新坐下来,还朝着门后看:「我看见你熟人了!」 「我的熟人?」 陶知顺着郭新的眼神看过去,就看到了赵景深。 赵景深坐在一张桌子边,很累的样子,头髮和衣服上都有灰土,甚至下巴生出了显眼的胡茬,看起来一点不像二十三岁刚毕业的大学生,反而像山里走出来一个当地居民一样,陶知不觉向外探了探身子,郭新说:「我刚不敢认呢,他来咱们店里买过东西。」 陶知回想之前,赵景深来的几次郭新都不在,是他接待的,他这才坐好,问:「他什么时候来过?」 「很早了,都快两个月了吧?老闆你那天在睡觉呢,他蹲在你旁边看了一下,让我别叫你,然后买了两个玩偶就走了。」 还有这回事? 陶知根本想不到是什么时候,现在见赵景深这样憔悴,他不知道是要过去问问还是就这样坐着,胡灵也好奇地凑过来张着脑袋向外看,看了几眼,说:「帅哥!」 郭新点点头:「那哥们是挺帅的,就是有点埋汰了。」 「埋汰也能看出来是个帅哥。」胡灵说一句,又朝着陶知笑,「不过还是老闆最帅。」 陶知不太能笑得出来,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赵景深只是埋头吃饭,他同桌的人则松快很多,在一边吃饭一边喝酒。陶知太熟悉赵景深了,他知道他现在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里,便就这样站起来,离开包间走到了赵景深桌边。 「你回来了,我找你有事。」 陶知的声音一出来,一桌人都仰头看,赵景深也很惊讶,但他向来表情少,只是眼珠动了动,随后便抽出纸巾擦擦嘴,站起来对其他几人说:「朋友找,我先走了,下次请你们。」 陶知对桌上人抱了个歉,就这样跟在赵景深后面走,路过自己包厢的时候他叫住了赵景深:「进来吧。」 但赵景深回过头,竟然已经戴了口罩,只留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上方,说:「今天是周四,钥匙给我。」 天气热了,火锅店更热,早没人戴口罩,但陶知不用想就知道赵景深为什么这样,大抵是怕丢了自己帅哥的包袱,他有些无奈,拿了钥匙递过去:「别用我的刮鬍刀。」 赵景深不言语,走出去了。 等到陶知再进包厢的时候,郭新和胡灵就活络起来,问这个帅哥和老闆到底是什么关系,陶知说是以前在临海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一个烧烤店的同事,郭新开起胡灵的玩笑,说:「老闆,你这帅哥有没有对象,给胡灵介绍了,看她一副没见过帅哥的样子。」 胡灵忙说没有,陶知提起杯子倒水,说:「有对象,别打听了。」 可郭新扯着嘴角古怪地看了陶知一眼,说:「再打听真怕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意思?」陶知问。 郭新附在陶知身边说:「老闆不是我八卦,我感觉这帅哥那天看你的眼神太怪了……」 直男都说怪,那肯定是真的怪,但陶知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取向被人知道,也会为赵景深隐瞒这个秘密,他说:「想什么呢,我们几年没见,朋友这样很正常。」 郭新深深抿起嘴巴,没敢说当时赵景深不但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他还摸你脸了呢。 陶知的思绪也不在火锅上面了,他有点不放心赵景深,但并不是担心——他觉得不是——而是觉得半个月没见,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 第60章 10 你的未来 后面的火锅陶知吃得心不在焉,但为了不扫兴,他还是和大家吃到了最后,结帐后胡灵说去唱歌,陶知却没有心思了,郭新看出来,说老闆你出钱然后回家就行。 第116页 陶知懒得说他,给打了三百让两个人唱歌去了,又给谭阿姨的女儿发了个一百的红包,自己便先回了家。 赵景深已经睡了。 陶知打开门后发现屋内只亮着阳台的灯,他换了鞋走进去,卧室里,赵景深侧卧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陶知稍微将被子向下拉了拉,看到赵景深下巴颏和唇上的胡茬已经被剃的干净,但脸色仍然青灰。 肯定很累,在山里待半个月也不知道怎么过的。 陶知不想怜悯赵景深,但是心中涌出来的感情却不是靠理智能够压制,他默念这是我弟弟这是我弟弟,走出去的时候却看到衣架上挂着的赵景深的外套,袖子侧面竟然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里层都露了出来。 陶知将衣袖翻过来看,想像在大山里赵景深怎么走山路,怎么被尖锐的石头或者树枝划破了衣服,还好穿了外套,如果划在皮肤上,不知道会是多深的一个口子。 他去门口收赵景深的鞋,看到运动鞋的侧面也开了口,泥浆灌在鞋底的夹缝中,陶知才想起前几日下了三天的雨,山里的路不知道多难走。 他心里有点难受,蹲在玄关处默默地垂着头,他太在乎赵景深的未来了,但那么多条康庄大道不去走,为什么选这么难的一条路?那山里陶知去过一次,闭塞沉寂,民风虽然友好但是太穷太穷,他当时把背包里带的巧克力分给几个小孩子,孩子们都只敢舔一口。 衣服鞋子明天还要穿,陶知没敢洗也没敢扔,只是把鞋子表面的泥污刷了刷就晾了起来,收拾完之后他也爬上了床,赵景深仍然睡得很沉。 陶知盯着他的睡脸看了一会儿,发出一种无奈的感慨,他觉得自己憋屈又傻,但性格如此实在难改,他又在想,不然还是放弃一切离开吧。 这种事情是没有结论的,陶知想了一会儿就心事重重地睡着了,闹钟叫醒他的时候他还记得赵景深睡在旁边,伸手关闹钟时,身边的人出声了:「你回来了。」 刚睡醒,赵景深的声音有些哑,陶知将闹钟按掉躺回去,闭着眼睛说:「昨晚就回来了。」 赵景深蹭在他的脖颈边,那条很有分量的胳膊搭在他的胸膛上,像个撒娇的大豹子。 陶知忽然想起前不久看到的一个短视频,说很多小孩都有自己的「阿贝贝」,也就是一些让孩子产生依恋和安全感的东西,或许是一块枕巾、一个小熊,也可能是妈妈的耳朵,很多孩子长大之后也离不开阿贝贝,尽管那样东西已经破旧衰老。陶知并没有这种习惯,看时只觉得新奇,此时忽然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好像是赵景深的「阿贝贝」。 还真的很像,从小到大,从冬到夏,从陶勉到赵景深,只要他们睡在一起,赵景深就必定要挨着他。 不知道和段平安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怎么睡的。 没想一会儿,陶知就觉得颈后传来了绵长平稳的唿吸声,赵景深好像又睡着了,但他实在沉,陶知被他压得难受,心想这小子看着也没壮多少,怎么沉成这样,他小心地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拿手机,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十分了。 今天周五,赵景深要上班吧? 于是陶知不得已去推他,轻声说:「上班了,起床。」 赵景深不但不睁眼睛,更是将双腿也攀上来,禁锢着陶知的手脚,陶知无奈嘆气,倒:「别装睡了,快起来上班。」 赵景深半睁眼睛,在陶知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好像在控诉他的催促,陶知心想,我造的什么孽啊在这里叫你起床。 他莫名蹦出来一句:「去找段平安吧。」 一说出口才觉得醋劲大得可怕,但陶知可以当场发誓他并不在意,他说这句话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无半点醋意,但看着赵景深黑熘熘的眼,他只能闭嘴,说:「上班吧。」 赵景深没说什么话让陶知难堪,他还是那样抱着陶知不松手,腿上乱蹭,陶知怕蹭一会儿迟到更久,就想要挣扎着起来,结果赵景深按着他,说:「接吻,五分钟。」 陶知:...... 好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当年赵景深逼着他谈恋爱的时候就是用考试做文章的,但很不幸的是,陶知还是无法解开这个局,为了不耽误赵景深的工作,他只能垂眼,默认了五分钟的亲吻。 赵景深覆上来舔陶知的嘴唇,舔了两三下就卡着陶知大腿向上了,陶知屈膝挡着:「你还要上班。」 他又紧接着跟了一句:「而且今天是周五。」 赵景深停了一下,继续亲进去,陶知也没话可说,被亲晕乎的时候他只在想刚才应该定个五分钟的闹钟,不然赵景深迟到了怎么办,他心里计算着大概的时间,但总疑心要超时,在终于忍不了要推开赵景深的时候,赵景深说:「今天调休了,不上班。」 陶知真的很想揍人。 但火被撩起来,他身上也软绵绵,干脆放任自流了。 他们赖到中午十二点多才起床,陶知赶赵景深回家,赵景深说衣服烂了鞋也破了回不去,陶知却不想再留他,留久了总容易心中波动,他便让赵景深踩着拖鞋和他下楼打车,小镇子里从东头打车到西头也不过二十块钱,陶知还是出得起的。 赵景深跟在陶知后面下楼,趿拉着一双拖鞋,只穿着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睡饱了又吃饱了,颳了鬍子头髮散着,又很有那时候的学生气,陶知在台阶上回头看了他一眼,问:「还戴耳环吗?」 第117页 赵景深摇摇头:「很少。」 之所以在意耳环,也是因为陶知的记忆中长存赵景深穿着黑色衬衫戴着耳环唱歌的夜晚,那是他对他爱情的启蒙,虽然背后很糟糕吧。 送走了赵景深,陶知先去店里转了一圈,到了约好的学琴的时间他就去了琴房,老师的上一节课还没结束,他在外面等待的时候看到另一间琴房里有一个谢顶的正在陶醉地拉琴,隔壁则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小姐姐,陶知忽然就释怀了,觉得自己学琴也没什么大不了,谁还不能追求个梦想呢,他现在才二十九岁,学十年总该学会了,那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呢。 学琴让陶知非常放松,上课的时候老师还夸奖了他回课质量好,陶知知道自己不是很有天分的人,但他愿意下功夫。 为了学琴,他自费给屋内的小卧室装了一层吸音棉,只要闲下来就在里面拉琴,起初那声音相当惨不忍睹,但逐渐也有了些样子,也能拉一首两只老虎,陶知已经很高兴了。 赵景深还是每周二四两天来,有时候他们做很多事,有时候只是睡在一起什么都不做,赵景深当然也看到了小提琴,他摸了摸琴弦,说:「我不会乐器。」 陶知觉得被他知道自己在学这个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心情,总之就是不好意思,可赵景深看他的眼睛很认真,说:「你学会了,到时候我给你伴唱。」 陶知有点好笑,说:「你去伴唱段平安吧,他应该什么都会。」 每每提到段平安,赵景深就不言语,陶知将这种反应翻译为赵景深的心痛,但他帮不上忙,他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挺奇妙的,赵景深伤害他的时候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别人伤害吧。 他们不提从前事。 那天赵景深在陶知家里过夜之后落了一枚钥匙,是单位某个档案柜的,陶知怕影响他工作,就骑着电动车去他家里送钥匙,从他们在这里相见之后,陶知还没有来过赵景深这儿,他以为他会住着和临海差不多的房子,但电动车在小巷子里弯弯绕绕很多圈之后,停在了一个开敞的院子边。 陶知停下车子,抬头看着院门,是致知街32号,可是……院子里面怎么堆了这么多杂物? 从门口看进去,大半个院子都堆放着东西,大部分是一些老旧电器,包括大屁股的电视机、风扇、外壳发黄的洗衣机等等,另外一边还堆着成捆的作业本和旧的教科书,陶知走进去,看看这些杂物再看看眼前半掩的蓝漆木门,不太相信这像废品回收站的地方赵景深的居所。 或许是他和别人合租?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 陶知猜不明白,他绕过杂物走上台阶,敲了一下门然后推门进去了,赵景深正好要出来,两个人站着相对,陶知才发现他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出去吗?」 赵景深将戴好的手套拿下来,似乎想要上前抱抱陶知,但是走了一步又停下,只是拉了一下陶知的手,说:「临时去趟山里。」 「今天不是周六吗?」 「是,但是有点事情。」 赵景深松开陶知的手,陶知才看看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很小,四处陈设简直像电视剧里七十的样子,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问道:「你住这儿?」 「嗯,离单位近点,而且有院子。」 这么说,那院子里的东西真的是赵景深的? 陶知跟着赵景深走出去,问他:「这些东西是什么,怎么都堆在这儿?」 「收了些二手货,便宜,准备给山里送进去,新的他们捨不得用,旧的不心疼。」赵景深站在一个电视机面前说,然后看了看手錶,道:「我叫了车,马上该到了。」 言语间,外面就有了轰隆隆的车声,赵景深走出去,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个子矮小但是很壮实的男人,他指了一下地上的东西:「三个电视机,三颱风扇,还有这些书和作业本,这个洗衣机也带上。」 男人点头走上前就准备搬东西,而陶知还没从刚才赵景深的话里回过神来,就看到赵景深也蹲下身子,抱起了一个电视机就向外走。 那种老式的大屁股电视机非常重,陶知目测有五六十斤,且因为宽大,抱起来的时候十分不好受力,赵景深露在外面的小臂鼓起很明显的肌肉,却步伐稳重地将那电视机抱出了院子。 回来第二趟,赵景深两手各提了一个风扇,第三趟,他抱起了那一捆七八十公分高的旧书,第四趟,他和那个司机一起将洗衣机抬了出去,而陶知,一直站在台阶上愣着。 这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或者说想像中的赵景深了,那个曾经不肯吃苦的娇气的陶勉,那个戴耳环唱着thank you的少年,如今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有一瞬间陶知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赵景深的话唤回了他:「钥匙你放在桌上吧,我今天不回来了。」 陶知看着地下一片堆砌的杂物,问:「这是你收来的?你又要送去山里?」 「嗯,我试过都能用,山里穷人家太多了,你只能这样做。」 赵景深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眉眼间还是少年模样,就在这一刻,在他们重新相遇相见三个多月之后,陶知第一次心疼起赵景深。 他不由得想起赵景深的家里人,那个强势的贵妇钟母,那个住着别墅恣意潇洒的钟婧,那个时刻想要压赵景深一头的苏业洲,他们知道赵景深现在的模样吗? 第118页 司机在外面按喇叭,赵景深向外看了一眼,再次摘了手套,先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钥匙给陶知:「大点的是院门钥匙,小的是房门。」 陶知攥着温热的钥匙,说:「给我干什么?」 「万一你有用。」 说完,赵景深轻轻地用手掌摸了一下陶知的头顶,就重新戴了手套出去了。 一直等到货车掀起烟尘离开,陶知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他走进赵景深这个简单的小家,坐在硬邦邦的木椅子上,想起了赵景深那次问他要坐垫的事情,他当时说做个新的给他,但并不想做,现在看看这冷冰冰的屋子,他才有些理解赵景深为什么要他一个坐垫。 慢慢的,陶知感到一种很难受的情绪蔓延上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因为他可耻地心疼赵景深了,他不该心疼他的,毕竟他曾经那样欺骗他,可是人生路如此重要,他纵然想过让赵景深也得到欺骗的惩罚,也不想他毁掉未来。 陶知的思想是狭隘的,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境界,在他看来,做一个外交家就是比做一个跑山吃苦的基层好,赵景深就一点都不可惜吗? 也像自虐似的,陶知又给向舟发消息,问他:【向同学,你们是不是都是学外交的,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工作?】 向舟过了会儿回过来消息:【对,我们三个都是学外交的,听说平安出国深造了,我在读研呢准备将来留校当老师,凌峰在使馆做记录员】 没一个人像赵景深一样。 陶知垂下头,说:【你们这专业多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大家都有各自的苦,景深一向自由,我还羡慕他呢】 陶知想起他被割破的衣服,踩烂的鞋子,下巴的胡茬,戴着手套的手…… 他说:【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是啊,不过说可惜也的确可惜,当年景深在我们专业发展很好,老师早早就带他出去参加大会小会当翻译,大一的时候还说过将来保研让景深跟他继续学,就这样景深也一点没留】 向舟发了一大堆扎透陶知心脏的话,最后还加了一段:【大四其实他的新专业也有保研机会,但他放弃了,毕业直接去了基层,报考的时候还选的那种偏远地区,他那分数,留临海当财政局的公务员都绰绰有余了】 陶知觉得这段话对他的伤害可以媲美当年知道自己被骗时了。 他不会自恋地觉得赵景深的选择和他有关,但一定和那六年的耳濡目染有关,那就足够让他觉得痛苦,他退出和向舟的聊天界面,给赵景深发消息:【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的前途那么好】 赵景深应该在车上,很快回了消息:【现在也一样好,我喜欢这里】 【不是的,这里这么辛苦】 在打这句话之前,陶知其实打了一串又一串的话,诸如「我想让你走出山里」「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不用天天风里雨里」「我希望你不用再去村里的旱厕不用再怕山路难走」「我希望你更体面更光鲜亮丽」,但是打出来后陶知又通通删掉了,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强烈,那是不应该对赵景深发出的情绪。 结果,时常稳重的赵景深这次却给陶知发了一句戏嚯话:【你是在关心我吗】 下附表情包一张:[让我看看.jpg] # 触角 第61章 1 我也谈恋爱 陶知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他还觉得是赵景深想转移话题呢,他道:【你想办法调回去吧】 赵景深说:【信号不好,不说了】 显然,他就是不想聊这个话题。 陶知放下手机在赵景深的屋子里走了走,这屋子陈设老旧简单,桌上叠放着一些资料和书籍,有一张a4纸落在地上,陶知捡起来,看到是什么雨露计划的统计表,他将纸张放好用墨水瓶压住,一回头,赵景深的床头放着一个小毯子,是眼熟的钩针和图案。 但陶知最先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张靠墙的单人床,床并不大,也就一米二宽,没有床垫只有几张褥子,赵景深个子高,睡在这里大概会有些侷促,陶知伸手抚上床垫,手掌下面很冰凉。 这里没有什么暖气空调只有一架风扇,还好现在入了夏天气热起来,否则冬天定然十分难捱,陶知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就要心疼崩了,他不希望自己出现这样的情绪。 他给赵景深锁好门,然后骑车回了家,回家之后他拿出自己的工具包,坐在小房间里一整晚,给赵景深勾了一对方形坐垫,勾完之后天都快亮了,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倒头就睡下了。 到了下午再次醒来的时候,陶知迷濛着眼睛拿着那两个坐垫,觉得很不好,自己好像有点又要走进老路的迹象,给他织坐垫没问题,但是没有必要连夜赶制吧。 他深刻感受到床不能多上,上多了会影响正常的判断力,于是在下一个周二,他提前拒绝了赵景深的来访,给他发消息:【今天我有事,别来】 赵景深问:【什么事】 陶知想了想,发了一句:【和你没关系】 他当然无事,晚上他练了一会儿琴,勾了一会儿针,又想起最近没有打开过的那个社交软体,觉得找对象这件事还是要提上日程的。 但是一打开软体陶知就觉得心态疲累,他随便翻了翻就想下线,但此时有人给他发消息,他点进去一看,一个不怎么样的开场白:【哈喽呀帅哥】 第119页 或许是陶知真的太无聊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关掉软体,而是点进对方主页看了看,这人样貌竟然挺不错,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一场正常的恋情,所以他回復了:【你好,你也很帅】 这天晚上陶知和这个人聊了两个小时,其实说的都是些无趣的口水话,但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大概就是这样奇妙,陶知竟然没有产生牴触心理,反而觉得这个人挺不错,很正常,正常且帅,帅且优秀——这个人是某高校研究生毕业,言语间张弛有度,并且已经出柜,简直是一股清流。 陶知没上过几年学,所以对于高学歷人才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加上这个人又保持着很好的社交距离,没有任何冒犯之语,陶知对他的印象就好了很多。 他也是真的想逃离赵景深这个樊笼,于是第二天第三天他又打开了软体,他本想如果这人不再找他那就算了,但很意外,这个人似乎也挺喜欢他,每天都会固定给他发消息。 他们第四次聊天的时候,对方提出想加陶知的微信,陶知同意了。 加上之后,陶知看了看这个人的朋友圈,这里的内容显然比社交软体更丰富,陶知发现这个人有些角度其实并不帅,身高也只和自己差不多,但这样反而更真实,他心里就升起一种难言的焦虑。 起初陶知并不能判断这种焦虑来之何处,但此后每天这个人都找陶知聊天,而陶知则刻意拒绝了赵景深的来访,他决心断掉这段关系,一边要求自己和这个好不容易见到的正常人发展下去,一边思虑着什么时候把坐垫送去给赵景深,他处在一个非常纠结的状态。 直到认识这个人一月之后,他提出想和陶知见面的要求。 在看到对方邀约的一刻,陶知勐然想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的焦虑来源何处——他并不想和赵景深断掉。 感情上不想断,理性上又告诉自己一定要断,在这种两方博弈的情况下,他强迫自己去接触其他人,以往接触的人都不怎么样他也就这样顺水推舟继续着和赵景深的关系,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非常合适的人,便是在逼着陶知做选择:你要选择和这个人试试,还是去找赵景深。 当然不应该是后者,且不说他们之前的恩恩怨怨,未来总有一天赵景深要去寻找段平安啊。 但在赴约之前,陶知还希望这个人表现出一些令人难以忍受的方面,这样他就可以合理地和这个人解绑。 然而,这人不但没有陶知想像中会出现的奇葩态度,反而举止矜持,礼貌大度,简直是一个最适合当男友的男人。 两个人聊得不错,但没人知道,结束分别之后,陶知整个手心都是汗。 就这样很突然的,他就觉得自己又一次站在人生岔路口了,那个人也在见面之后隐晦地问了一句:【下次还见吗,见的话我们去看电影】 陶知不知道怎么回,删删改改,最后写了四个字:【有空就见】 其实这时候,陶知已经要下定决心答应这个男人,有句话说,向前走就是向上走,这样合适的人错过了不一定会再有,到时候他要么单身一辈子,要么和赵景深继续这样纠缠不清,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这天下午陶知又给赵景深发了【晚上有事】的消息,却不想晚间有人敲门,猫眼里一看,正是一月不见的赵景深,陶知打开门,深深看了赵景深一眼,说:「你来干什么?」 赵景深走进来:「你有事?」 「其实没有。」陶知也不隐瞒了,他坐回沙发上,「我不想见你而已。」 赵景深浅浅蹙了一下眉头,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换了鞋坐在了陶知的旁边,他挨陶知很近,陶知用遥控器随便换了几个台,问他:「追段平安追得怎么样了?」 他几乎每次都问赵景深这个问题,赵景深的回答也无一例外是「不怎么样」,但就在陶知按到下一个台的时候,赵景深却说:「他答应回来见我了。」 陶知一个不防,遥控器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赵景深将遥控器捡起来放在茶几上,陶知看着他的手,先是愣着,然后才问:「那你还来找我?」 「饿了。」 「你自己不是会做饭吗?」 「不是肚子饿。」 赵景深说的一本正经,手虽然规规矩矩,但是陶知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抬着头没有焦点地盯着花花绿绿的电视机,想到横在自己面前的两条路,又想到赵景深和段平安,才道:「所以最后一次吗?」 赵景深沉默,又说:「不知道。」 那大概率就是了。 这样也好,也能让陶知的选择更坚定,但莫名其妙的好久不见就这样变成了最后一面,还是挺让陶知吃惊的,他关掉了电视,说:「去洗漱吧。」 这天晚上他们做了很久,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神志混沌,尽管身体劳累,但陶知竟觉得很放松,那是一种不用动脑子只需要追逐最原始需求的快感,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愉悦,而此时心理上的坎坷加大了身体的感知,让陶知很沉沦,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何不快乐而为呢。 第二天赵景深调休不上班,陶知窝在他怀里看电影,这让他不禁想起几年前他们做情侣的时候,也常常一整天不出门,在黄昏笼罩的房间里接吻,把世界缩小到十平方的房间内,虽然身体禁锢,但思想和爱意像天空的鸟儿一样无边无际,唯一遗憾的只是时间太短。 第120页 赵景深给陶知嘴里塞了一个草莓,陶知觉得自己也挺堕落,当年无法接受的道德谴责,如今都成身后事了,反正说过了,他的底线是感情,身体接触倒真不算什么了。 「我要谈恋爱了。」陶知说。 赵景深的胸膛绷紧了又放松,说:「和谁?」 「最近认识的,也算千里挑一,我也没想到突然就能找到个合适的。」 他感觉赵景深应该不太信他的话,便拿起脚边的手机,翻出聊天记录给他看:「你看,他今天问我下次见面看什么电影,去哪个电影院,还问我要不要和他去周边旅游,我说……」 陶知没说完,手机被赵景深拿走了,他抬头看赵景深的下巴,然后往上看到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他快速地翻着陶知的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陶知的错觉,他觉得赵景深的脸色随着黄昏变深也跟着深了下来。 但他并未在意,他继续一边看电影一边道:「刚好,段平安要回来,你这次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这个人也不错,我没想到那社交软体上还有正常人。」 「你和他聊了一个月,还见过一次?」 赵景深的声音从陶知头顶压下来,陶知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说:「是,他人挺不错的。」 话刚说完,赵景深忽然一手卡在了陶知脖子上,陶知仰起头,看见赵景深显而易见愤怒的喂,于小衍脸,也皱了眉:「不能只让你谈恋爱,不能让我谈吧。」 第62章 2 装病 陶知已经不惧怕赵景深的情绪,他将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拉下来,说:「四年前你因为占有欲和我走到那一步,四年后我们都成熟了,不应该再做不理智的事情。」 赵景深问:「你确定吗?」 「什么?」 「就是这个人?」 「当然不确定。」陶知拿回自己的手机,「但是凡事都要试试才知道吧,他挺不错的,我觉得很合适。」 「你喜欢他?」 陶知抿唇:「还是有好感的。」 赵景深久不言语,陶知心里其实也挺空的,他仍然看着电视屏幕,但已经完全进入不了剧情,也不知道那些人张合的口中到底在说些什么。 此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正好是那个人发来的消息:【吃这个怎么样,还有看电影你喜欢坐哪个位置,我来买票】 陶知点开对方发来的餐厅连结,是个湘菜馆,价位还挺高,人均四百多,他便回覆:【找个便宜饭店就行了,这个太贵了,我来看看吧,电影你看着买就行,我觉得中间后面都可以】 赵景深一直在旁边看着,等陶知将这句话发出去,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陶知想,不如现在说开:「这次就是最后一次了,你要好好珍惜段平安,生活里有什么不和睦的地方要互相忍让,情侣和家人不一样,不能随便发火任性,他要是不习惯跟你来这里,你就想办法调回去,虽然工作重要,但是遇上一个合心意的人不容易,还是要多为对方考虑考虑。」 这些话,其实是陶知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养着陶勉的时候,这段话就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成型了,那时候他还一心想着赵景深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女孩,但是家里太穷了,他能力有限,赚到的钱也不过够两个人生活而已,他也发过愁,穷到结不起婚怎么办?他想,那就等赵景深上了大学他就出去打工,三五年的功夫,能攒多少是多少。 没想到真正说出这段话是在这样的场合,他窝在赵景深的怀里准备和别人谈恋爱,而赵景深心仪的对象也是一个男人,他们已经不是兄弟了。 赵景深问:「你们约哪一天?」 「明天。」 「看完电影吃完饭准备做什么?」 「散散步?或者去游戏厅玩一玩,我第一次去游戏厅还是你带我去的,现在我偶尔路过,一个人也会进去玩。」 赵景深并没有半点想要陪陶知怀念过去的想法,他开口就是 :「别最后玩到床上去了。」 陶知撑起身子,离他远了点:「说什么呢。」 赵景深站起来,说:「我走了。」 陶知也不好判断他是闹脾气还是真的想走,但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吃醋或者什么的,顶多就是那点占有欲又作祟,类似于爸妈生二胎,或者离异的父母各自找了下一个这种心思,他倒也能理解。 「外面正热,要这会儿走吗?」陶知留了一句。 「嗯。」 赵景深只有一个包,换了鞋挎上包就走了,就很突然,两分钟的功夫,刚才还贴在陶知身后的一大只就不见了,房子立即安静,陶知还有点不适应。 电影演过了一个高潮情节,到了收尾的谈话环节,陶知已经完全没有兴趣看下去了,他再拿起手机,是那个男人给他发来的消息:【票买好啦,要不然吃这家吧,这家价格合适点】 陶知才记起自己刚才说要看看吃什么,但现在对方已经发过来了,他大概一看,也就顺水推舟说了:【好】 但陶知知道自己对这场约会没有什么期待,他照常吃饭睡觉,甚至没有考虑要穿什么衣服赴约,到了第二天也只是正常起床洗漱然后工作,等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出发的时候,却没想到收到了赵景深的消息:【我颈椎出问题了,现在起不来,你过来一下】 陶知第一感觉是赵景深在诓他:【起不来?能给我发消息,不能打120吗】 第121页 赵景深发来一张医院病房的图片:【我人在医院】 陶知脸色变了。 他在赶往医院的中途收到了赵景深的第二条消息:【我叫车回家了,找人帮忙的,你不用来了】 陶知的心早被他这几句话搅得不安,就算知道他回去了,也没有了出去约会的心思,他很抱歉,给那个人发了一条消息又给他发了电影钱,不住抱歉,对方没说什么,道:【好可惜,那改天吧,改天我再约你】 然后陶知就赶去了赵景深的家,这次乱七八糟的院子整洁了些,但堆起来的东西还是很多,陶知敲了两下门才想起来赵景深说他动不了,他便拿钥匙开门,打开后进去,赵景深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 陶知身上都是汗,热的发慌,赵景深伸长胳膊够到风扇开关,然后将风扇的方向对上了陶知,才说:「没什么。」 「颈椎怎么了?是骨头的问题还是神经?」陶知坐在床边,将风扇又朝赵景深那边扭过去。 「哪都没问题。」 「哪都没问题你动不了?」 陶知也不知道赵景深在别扭什么,话不好好说,眼睛也不朝他看,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有点欠打。 「好好说,到底怎么了,我能帮你什么?」 陶知既然来了,自然是真的打算来帮赵景深的,他们在这里都没有太多朋友,如果赵景深真的行动不便,那好像也只能找他帮忙,他倒不会有什么牴触心理。 见赵景深还不说话,陶知就絮叨起来:「我经常低头干活也没有犯过颈椎病,你才多大就颈椎出问题,一点不注意,等年龄大了要怎么办?你这附近有一家按摩店还不错,我之前腰疼去按过,以后你固定一周两周就去一次,别把身体不当回事。」 他本来还想说,你要运动,但想到赵景深好像天天上山下乡的并不缺乏运动,他也就没说出来,絮叨完了,赵景深才转头好好看他一眼,说:「你来了,你的约会怎么办?」 「约下次了。」陶知不欲多说,又问:「到底怎么回事,骨头还是神经?」 「都没事,落枕了。」 赵景深轻飘飘一句话,陶知听了,反而放下心来,没什么大毛病就好,他看看时间,正是午饭时候,便道:「午饭是不是没吃?想吃什么,我买点来,喝水吗,家里有没有吸管?」 「没吃,没吸管。」 「那你等等。」 陶知摘下身上的包放在桌上,拿了手机出去了,他在门口不远的饭店里买了一份馄饨,问老闆要了根吸管,回来时赵景深还躺着,他先倒了点水放了吸管让赵景深躺着喝,然后端着馄饨过来:「能靠起来吧,把饭吃了。」 赵景深撑着胳膊靠起来一些,陶知就将碗递给他,但他不接,说:「你餵我。」 陶知眼皮跳了一下:「你不能自己吃吗?」 「很难受。」 陶知不知道赵景深说很难受到底是这样吃饭难受,还是脖子难受,他无奈嘆一口气,为了让赵景深迅速吃完躺下,只能收回碗,用勺子舀了馄饨吹了吹,说:「张嘴。」 赵景深乖乖张嘴,陶知就将馄饨送在他嘴边,他张口吃下去,陶知的下一个馄饨已经要送过来了,他说:「慢点。」 陶知一心只想快点餵完饭让赵景深休息,嘴上应着,手上仍然很快,赵景深吃了五六个就说不吃了,陶知看了看碗里剩下的,认命道:「不要浪费粮食。」 赵景深闭着嘴,显然不想配合。 无法,陶知自己将剩下的几个馄饨吃完了,他在吃的时候赵景深就在另一边看,等他吃完了,赵景深冷不丁说:「那男人知道你在这里和炮友吃一碗饭吗?」 这个问题相当突兀,陶知差点卡到喉咙,他喝了口水,说:「你说什么呢?」 「不是吗,他要是知道你今天失约是来照顾炮友,肯定放弃了。」 「这是两码事,你是我……」陶知本想说「弟弟」,但觉得这个称唿在这里实在不适,便改成了:「你是我朋友。」 「谁和自己朋友上床?」 「……你休息吧,我走了。」 陶知招架不住赵景深的话,收了盒子袋子就想走,但赵景深却不让他走,道:「我干什么都不方便,你留一天吧,明天走。」 他说话太平静,不带什么情绪,反而让陶知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他想一想,也的确有些不放心,何况已经来了…… 他到现在都觉得,他们大概也没有多少次能睡在一张床上的机会了,想想还有些遗憾呢,陶知知道这种遗憾的感情来源于何——旧情。 但得允许人有旧情,这没什么不正常的。 想到这里,陶知再看看躺在床上看起来有点生活不能自理的赵景深,道:「好,我把垃圾扔掉。」 第一次在赵景深这里过夜,陶知没什么准备,就去小卖部买了一个新牙刷,但晚上睡觉不好穿汗湿的衣服,裸着似乎也不太好,但穿赵景深的好像更不对,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赵景深说:「柜子左边最下面有新短袖,我洗了还没穿,你穿吧。」 陶知拿出来换上,发现这衣服虽然新,但明显是赵景深的尺寸,肩宽又长,他穿了能遮住屁股,那还要穿短裤吗?好热。 这屋子里连空调都没有,这样穿比白天还热了,陶知最后妥协,找了一件赵景深的干净短裤穿上,上身干脆没穿,就这样爬上了床。 第122页 而赵景深已经把衣服脱了,陶知也不知道他怎么脱的,他拿了漱口水和湿毛巾让赵景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关掉了灯,赵景深睡里面,他睡外面。 陶知有些睏乏,躺下后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迷煳劲儿刚上来,他就觉得赵景深从身后贴了上来,那熟悉的很沉的胳膊搭在他的腰间,他恍惚睁了一下眼睛,心想,赵景深不是动不了吗? 刚想完,后面的赵景深就在他的后颈落下了一个吻。 第63章 3 第二次恋爱 脖颈是很敏感的地方,陶知稍微缩了一下肩膀,问:「干什么,你脖子不疼了吗?」 赵景深的嘴唇还摩挲在陶知的颈后,说:「骗你的。」 陶知:? 「早上第一条信息就是骗你的,因为不想让你和别人去约会。」 陶知那迷濛的睡意瞬间全无,他当即起身,坐在床上向下看:「赵景深,你又骗我?」 赵景深就从下往上看陶知,语气平平淡淡的:「我也不怎么聪明,所以只能用一些蠢办法留住你。」 陶知心想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我更蠢吗?这会儿他真的有点生气了,他干脆拉开灯下了床:「为什么这么做,你就算有占有欲也该收收吧,忘了四年前你我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忘不了。」 赵景深只回答这三个字,然后也起身,毛巾被从他的腰上滑下去,他一手将被子揭开放在一边,捲起的腹部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一样,陶知才发现他虽然肩宽了一些,但似乎瘦了。 但此刻显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陶知也不愿意和赵景深争辩讨论,他直接拿起床边叠放的衣服:「你真是够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骗我骗上瘾了吗?」 赵景深也下了床,站起来之后,腹部显得更平坦劲瘦,一看就力量很大,陶知简直想躲,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但赵景深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他就难以后退,赵景深说:「不是上瘾,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胡扯,你这么做为什么?人不能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吧?段平安不是要回来了吗?怎么现在你觉得你无法选择?」 陶知想要甩手,但无效,他只能用恼怒的眼神去看赵景深,赵景深却正好挡住顶灯,一片黝黑夜色遮住他的脸,他说:「我还骗了你很多事情,你想知道吗?」 说不想知道是假的,但陶知完全猜不透赵景深的心思,也只能说:「随你,放开我,我要走。」 「十点多了,今晚先睡我这里,明天再回吧。」 陶知真不明白赵景深怎么能这么淡定的,他本来已经气得要全身冒火了,但赵景深这样的反应就像空调冷风一样,无形中就将他的气焰吹灭了,他说:「十点多路上也有人,怎么不能回?」 「这里没有共享单车,你是打车来的,现在也很难打到,你家离我七公里。」 陶知无法,只能又说了一句:「放手。」 赵景深放开了。 他们重新躺回去,但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陶知一直在想赵景深还会骗他什么事?段平安?不会吧,看向舟说过的话,应该不是假的。 陶知对向舟印象比较好,可能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穿的相似的衣服,而且向舟又帮过他,所以他排除了这一点。又想,难不成是工作?故意在这里卖惨给他看?那也不应该吧,那天他下巴的鬍鬚、划破的衣服、开裂的鞋子都是真的啊。 何况赵景深有什么必要为这种事情来造假,他也算是了解他,他没这么低俗。 那会是什么? 想不出来,陶知干脆发问:「你到底瞒我什么事?」 但赵景深答非所问:「不想和你断掉。」 「这是什么话?段平安不是要回来了吗?你还真打算出轨?」 「不是,被他伤透了心,觉得你更好。」 陶知真的被这句话震惊了,这是人话吗,就连他这种性格向来软糯的人此时也很想起来揍人了,他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都是白说吗?何况我才是最倒霉的好吗,你怎么对我的你难道忘了?」 「没忘,我对不起你,这辈子都对不起你。」 这句话倒是说得真诚,陶知也就偃旗息鼓,又想絮叨,但被赵景深打断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我的选择也是出于这种本能,你是利,他是害,理智来想,的确是你更好。」 「那对我来说你也是害。」陶知在黑夜里也皱着眉头,「我又为什么要选择你?」 「因为你不会爱上我啊。」赵景深轻飘飘说。 陶知一想,这倒是。 「我们两个不存在身体伤害,反而很契合,你不会爱上我,我心里也有别人,那也不会产生感情伤害了。」 陶知沉默了,好有道理。 「你在社交软体上找的那些人真的合适吗?这个圈子有多少道貌岸然的混蛋不用说,你已经被我伤害过一次,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再.欲.加.之.言.遇上第二个我。」 陶知瞥赵景深,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我没遇上第二个你,我又遇到你了。」 「是啊,你现在又怕什么,我是谁你很清楚,我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更像一种互相帮助,你觉得我又能伤害你什么呢?」 赵景深说完,就翻身侧过陶知这边,手搭在陶知肚子上:「考虑一下,是去和那个对你有企图的陌生人交往,还是和我。」 第123页 陶知想到那个人,说实话,论长相身材他是万万不如赵景深,非要说也就是学歷高点,赚钱多点,可赵景深的工作并不能用金钱和学歷来衡量,他想起上次见面,两人虽然聊得不错,但他的确对这个男人没有半点多余想法。 之所以答应继续尝试,也像是一种病急乱投医的解脱罢了。 赵景深的手已经在陶知的小腹和胸膛上游走了,他没用什么力,摸得陶知很舒服,但陶知在思考,他握住赵景深的手腕:「我为什么要信任你?你那些事……」 「你不需要信任我,我不是说了,各取所需。」赵景深说完,又加了一句,「因为你不会爱上我。」 陶知的确一直觉得自己不会爱上赵景深,他对赵景深有旧情不假,但旧情是由很复杂的回忆里的场景组成的,并非爱情。如今赵景深给他这样一个选择,他已经有点动摇,又觉得不对,便努力在动摇中找到了一个缺口,想到自己想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离赵景深远点吗?怎么走了回头路? 赵景深好像能听见陶知心声似的,说:「同性恋没有一辈子,你现在谈一个,将来也会分,不如趁年轻找更好的人。」 这一点陶知也是贊同的,他虽然想谈恋爱,但真的没觉得能和谁一辈子,现在年轻还有资本去挑一挑找一找,年龄大些,估计遇见的只有滥交的gay了。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你随时可以做选择,先休息吧。」 赵景深说完,手上轻轻拍着陶知的腰腹,像哄孩子,让陶知想到他哄小时候的陶勉睡觉的情形,他心情有些复杂,弟弟,情人,这两个身份的转变在四年前给了陶知太大的打击,但事实是,从那天起,他知道他们再也不会重新变成单纯的兄弟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比赵景深大,所以应该更成熟,做事情要更有章法,赵景深今晚这些话对他的触动挺大,最深刻的还是他说:你不会爱上我。 会吗?陶知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不爱上赵景深,只要稍有苗头,他就自虐般去回想那些过往,自然就不会爱上。 那不就够了吗,如果确保自己不会爱上对方,那么交往就是各取所需,赵景深说的并没错。 在黑夜里,陶知张开口,微微嘆口气,说:「我答应你,但是我有分手的权利,随时。」 赵景深拍他小腹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他说:「好。」 然后,他在粘稠的夏夜中凑在陶知的脸边,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那是克制又柔和的触碰,是情人间暧昧的厮磨,陶知心跳快了一瞬,赵景深则躺回去,说:「晚安。」 和赵景深再次成为情侣出乎陶知的意料,但感觉好像并不坏,因为这次的恋爱和四年前完全不同,四年前陶知处处受着赵景深的限制,总要小心翼翼考虑他的想法,连恋爱都有点被逼迫的感觉,但这次是他的自由选择,这种掌控感很难得,有点像打工人变成了老闆。 但有一件事赵景深说对了,人真的不可貌相,陶知很是抱歉地给那个聊得不错的男人说自己觉得不合适,那男人半晌没言语,过了一会儿发来一张帐单:【第一次吃饭实付286,我按280算的,你当时a了140,还差3块,路边我买了一个冰激凌5块你也没给,第二次电影票退不了,你只a了你那一部分,但我也因此没去看,所以另外一半的36块你也付一下吧】 第二条信息:【合计44】 陶知真的呆掉了。 他给对方转了50,就被对方秒删了。 这种丢人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赵景深了,陶知心里甚至升起一种后怕,还好没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这也太抠了……他虽然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但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斤斤计较。 说是和赵景深谈恋爱,但其实和之前也没太大变化,两人各自有工作,也不住在一起,只是从之前的周二周四变成了周二周四周五周六周日,陶知掰着指头一算,嘶,好像多了不少? 但这也不算什么,让陶知比较难堪的是,赵景深来他店里的次数也一併增多了,他的店离家三公里,但离赵景深的单位不到两公里,现在赵景深下了班就来店里,和郭新也熟了,没多久,郭新看陶知的表情就不对了,常常带着揶揄,又不明说,那次陶知实在忍不了,问:「你在笑什么?」 郭新好像也憋了挺久,凑上来对陶知说:「老闆,我不歧视同性恋的,你放心吧!」 陶知一竖眉毛:「谁是同性恋?」 「哎呀老闆,这有什么可瞒的,都21世纪了!」 他说完还挑挑眉毛,用一种浮夸的眼神看陶知,陶知一身鸡皮疙瘩,追问之下,才知道这条消息竟然是赵景深亲口说给郭新的。 「这一看就知道了,我问赵哥,赵哥承认了,嗨老闆,赵哥那么高冷的人都不在意,你怎么还不敢承认呢?」 陶知转头就给赵景深发消息:【你给小郭说什么?】 赵景深在工作,中午的时候才回消息:【说我们在谈恋爱,不是吗,这不能说吗】 -------------------- 小赵追妻四部曲:降低对方戒心-诱惑对方xx-哄骗对方谈恋爱-昭告天下 第64章 4 好过头了 虽然谈恋爱,但陶知从没想过要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一是因为没必要,二是地方小传言多,他不想影响到赵景深。 【你不要乱说话,我们两个的事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第124页 尽管如此,郭新已经知道了也没办法让他再忘掉,陶知觉得否认也像欲盖弥彰,只得对郭新道:「别乱说了,有点分寸。」 郭新挤眉弄眼:「没问题老闆,我绝对帮你保守秘密。」 ......一看就很不靠谱的样子。 但郭新很老实,陶知才小小放下心来,只是知道这件事的郭新就成了他和赵景深之间一个「传话人」,起先是由送饭开始的。 赵景深早上路过店里给陶知带了一份午饭,叮嘱郭新看着陶知吃掉,陶知上午十点多来店里的时候看着那个铁饭盒,有些震惊,问:「为什么要给我做午饭?」 郭新仰着头:「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我们才是年轻的模样~」 陶知哑口无言,但他这里既没有冰箱也没有微波炉,热天里饭菜很容易坏,他只得将午饭寄存在一百米外的一个饭店等着中午再吃,但很不幸的是,老闆忙完了一看冰箱里,说饭不见了。 后经查证,是老闆的儿子放学太饿看见冰箱里的饭便拿走吃了,赵景深的第一份爱心午餐就这样损失了。 因为陶知没有打开饭盒,所以不知道那份饭到底是什么,晚上赵景深来找他,问中午的饭菜合不合口味,陶知没有说实话,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不要给我做饭,很麻烦。」 赵景深沉思几秒,才说:「我忘了你那里没有冰箱和微波炉,我明天带两个给你。」 陶知忙拒绝,赵景深说:「都是二手的,但很新,我那里有。」 陶知就想到他满院子的二手电器,这要是其他情侣,说不定会觉得拿二手的东西很掉价,但陶知挺心疼,说:「收点好东西不容易,你留着给山里用吧。」 他的表情大概是真的太怜悯了,赵景深忽然笑起来,嘴角扬起轻松的弧度,说:「我觉得我们两个像互相扶持的夫妻,我负责收废品,你负责管帐。」 陶知可一点也不觉得像,但他看着赵景深的笑容也有些晃神了,之前赵景深说很久没见他笑过,他好像也一样很久没见赵景深笑,他现在比少年时代还要深沉宁静,偶然一笑,竟像湖泊里的涟漪一样动人。 想到这里陶知也有点受不了自己的颜控,他没再看赵景深,说:「别乱比喻,我不要那些,你也别给我做午饭。」 赵景深摇头:「我要做。」 陶知正组织语言想要拒绝,但赵景深下一句话就问得他定住了:「那你午饭怎么吃的?我里面藏的惊喜你发现了吗?」 还有惊喜? 陶知这下真有点编不出来了,他眼神闪躲,两下就被赵景深看出端倪来,赵景深伸出食指拨了一下陶知额前的头髮,说:「撒谎不是好孩子。」 陶知打了一下他的手,向卧室里走,说:「你才是撒谎精。」 「对,我是匹诺曹。」 赵景深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从后面环住陶知,宽阔的身躯要将陶知完全包裹起来,陶知嫌他重,用胳膊拐他,但他只踩着陶知的脚印向前走,在陶知的耳边说话:「我猜你没吃我的午饭,对吗?」 陶知也瞒不下去了,道:「怕坏,放在饭店冰箱,被老闆儿子吃了。」 赵景深在陶知后面点点头,头髮丝和陶知的缠在一起,说:「好吧。」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陶知的预料了,以他对赵景深的了解,遇上这种事八成要自己生好一阵子闷气的,这次怎么这么快就释怀了? 但他也没问,怕问多了又勾起他隐藏的气性来,他只是想让赵景深放开他,他今晚不太想做。 拒绝赵景深在很久以前不是一件容易事,但现在陶知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有了主动权,也不怕说些对方不爱听的话,他说:「今晚好好休息吧,这两天我有点累。」 他以为赵景深好歹要和他再纠缠纠缠,但赵景深放开他,只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陶知摸了摸脸颊,觉得很莫名其妙,为什么赵景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什么喜事吗?自己今天还错过了他的午饭啊。 第二天,赵景深就给陶知店里搬了迷你冰箱和微波炉,并附上第二份午饭,陶知心里怪怪的,实在是因为赵景深太反常了,毕竟他和他谈过恋爱,他大概知道对方在恋爱关系中是什么表现——占有、索取、飞醋。 只有郭新啧啧啧,说满店里都是恋爱的酸臭味,真是让他这个单身狗感到伤心难过。 午饭是炒米饭,是赵景深用陶知家里前一天晚上的剩菜配着鸡蛋虾仁牛肉丁一起炒的,口感很丰富,陶知吃着也觉得感慨,毕竟他伺候别人的次数多了,却很少被人伺候过。 午饭只是小小一件事,另一件就是赵景深也对小提琴表现出很大兴趣——但并不是学习兴趣,他只是热衷于帮陶知找谱子,帮陶知整理资料,这些资料包含很多方面:小提琴的发展史、小提琴的筛选购买、识谱技巧等等不一而足,这给陶知省下了很多时间,也规避了很多方面的信息差,陶知有时候甚至觉得赵景深和他的老师差不多。 但赵景深的确对小提琴没有演奏兴趣,陶知让他拉琴,他尝试两三下就皱着眉头说难听,不肯再拿起,他单单热衷给陶知录视频。 初学者,尤其是陶知这样性格略有自卑的人,在身边有人观看演奏的时候会格外紧张,每次他在家里练得挺好,但是一到琴房给老师回课,手位谱子就开始错漏百出,后来赵景深主动提出要给陶知拍视频,说要帮他记录学琴歷程,陶知在赵景深面前也一样紧张,但赵景深总会说:「比我好,我觉得好听,比上次进步很大。」 第125页 次数多了,陶知在赵景深面前逐渐放开,赵景深就在旁边兢兢业业录视频,往往陶知练琴加上录一个完整视频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赵景深就能在旁边看一个小时,他每次都把手机放在书桌的边缘,除非响铃有电话,否则这一个小时内他不会看一眼手机。 这就是第二件让陶知觉得不适应的事情了,那就是赵景深对他有点太好,好的不是很正常。 第三件事体现在床上,早前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时候,陶知很是苦恼于两人见面就上床的关系,他虽然没什么精神世界,但还是希望能和恋人有更多的沟通而不是谈得像炮友,这个愿望现在实现了,他们经常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只聊天。 那种静态的、平淡的生活琐事聊起来既无趣又有趣,无外乎是陶知今天碰到了什么奇怪顾客,赵景深今天给哪家办了五保,哪家办了建档立卡。说实话,和赵景深聊这些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曾觉得赵景深不食人间烟火,但今天他们聊的是最普通的人生。 从赵景深的对各家各户的了解程度来看,他是真的在用心做自己的工作,并且他热爱着这里的一切,也真的对改善民生存有崇高的理想,陶知不免觉得之前乱猜测的自己很狭隘,这种感情会在赵景深聊着聊着就累睡着的时候加剧——陶知听着他熟睡的平稳唿吸,想像着他如何在山与水中奔走,如何在烟火和人间里对每一个人伸出援手。 每每想到这里,陶知都会有些失眠,他觉得赵景深变化很大,他也在这种相处中对四年前的过往生出和解之心,他当时不了解赵景深,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于是,又一个平静的夏夜,忙碌后的赵景深洗完澡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着陶知进来的动静,说:「我马上休假,我带你出去玩吧。」 陶知也挺想出去的,便答应了,走到床边时见赵景深已然昏昏欲睡,他有些不想开口,但沉默一时,赵景深半睁眼睛看着他,说:「你有话说。」 陶知习惯关灯说话,但这次他看着赵景深的眼睛,只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所以他拉了椅子坐在床边,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赵景深侧过身:「你说。」 「四年前,那时候,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陶知咬字缓慢,因为他在斟酌这些字句的表达,他本来想问得更清楚,你为什么要装成不认识陶勉,你为什么找我谈恋爱,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如此周密,云云,但他将这些琐碎的问题隐藏了,以赵景深的聪明,他不需要问这样详细。 赵景深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眼光虚空了些,焦点不在陶知身上了,他反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当年怎么知道我在临海大学?」 陶知没想到他问这个,他不太想回答,那段经歷不好,回忆起来只有过于燠热的天气、粘稠的汗水、火车站拥挤的人群,他说:「问这个干什么?」 「我一直不相信你和我父母没有联繫,如果没有联繫,你怎么找到的我?」 第65章 5 我找过你 如果说刚才的问题只是一个问题,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一种质问了,在赵景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陶知罕见地从他身上觉察出一丝四年前的影子,那是一种怪异的偏执,让陶知的防御机制立即启动,他说:「你一直以为是我不要你。」 「不是吗?」赵景深反问一句,但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他伸手去拉陶知,「不聊了,睡觉吧。」 可陶知格开他的手,神情带上严肃:「就算是现在,我也仍然会选择送你回到父母身边,我没有任何挽留你的权力,无论是出于理性的还是感性的,你就是应该回到你亲生父母身边。」 赵景深敛眉:「我知道,你的选择没有错,错的是我和我妈妈,我一直以为那五十万是她给你的,不知道是你借的。」 提起那五十万陶知就不舒适,他说:「我已经还给她了,现在不欠她一分钱。」他又冷笑道:「如果让她知道现在我还和你在一起,不知道又要怎么陷害我。」 现在,陶知已经不需要和钟家人有任何联繫,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不涉政二不欠情,做个可有可无的小生意,也不怕钟家人的打压,他不怕他们,但也不想再见到他们。 这也是他认为自己不会爱上赵景深的原因之一,这样的家庭他避之唯恐不及。 赵景深没有说什么,復又问道:「钱的事情我清楚,但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来找我,让我在钟家一个人留六年。」 尽管赵景深现在已经决心抛却过去,一心一意追逐陶知,可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他还是会生出偏激的念头,他压制着,逃避着,直到今天陶知主动开口。 既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赵景深也就这样问了下去,可陶知不肯说,他道:「我没有你父母联繫方式,找到你,就是四处打听的。」 陶知自己觉得那件事有些......难以启齿,因为是他为陶勉而做,时隔多年,他们的角色变化又变化,就已经不合适再提起了。 他不肯说,赵景深也不再问,但这件事却更深地藏在他心中,成了一个待解的谜题,他好好回答了陶知的第一个问题:「我做那些事,起初是因为对你的怨恨,后来是占有欲。」 他没敢提爱,陶知听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便结束了这个话题,起身将椅子归回原位,说:「睡觉吧。」 第126页 陶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事态却朝着他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而去,第二天赵景深从柜子深处找到了陶知那个发黄卷边的记帐本,陶知看到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帐本不算隐私,所以尽管陶知并不想让赵景深看,但也没有真的要回来,赵景深倒是一脸真诚说:「我要调查一下,你当时怎么找到我的。」 陶知觉得好笑,道:「你怎么查?」 帐本的开头就是陶知在中州找学校那几天的记录,但记录方式简单粗暴,每天的行程只是:路费20,吃饭15,晒伤药8这种,并未详细到每一路公交车每一顿饭的地址,赵景深像研究论文一样拿着陶知的本子翻看,顺手还在另一个本子上记录着。 陶知没管他,他不信赵景深还真能发现什么,结果没几分钟,赵景深说:「在中州,你晚上睡哪里?这里没有你休息的记录。」 陶知抿唇,说:「住朋友家。」 「你每天的交通费和餐费都不一样,说明你不是停留在一个地方,而是每天都在换,要么是在中州找工作,要么是在找我。」 陶知听的有点惊讶了,他还是小看赵景深了,又听见赵景深说:「你当时肯定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如果知道,你不会每天都去往不同的目的地,或者说,如果你知道的话,一定在中州就找我了,而不是要跟去临海。」 赵景深用眼睛定定地看着陶知,反而看得陶知有些心虚,他觉得赵景深再分析下去说不定真的会猜出来,这就违背他的本意了。 他走过去想要拿走本子:「别看了,你今天好不容易休假,打打游戏或者出去走走吧。」 赵景深没拦着陶知,但他拿出手机放在旁边打开相册,说:「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我刚刚都拍照了。」 陶知这下真有点懵了,只见赵景深放大图片,看着写着:「时间是夏天,你肯定在太阳下跑了很久才需要晒伤药,有几天你没买过饭,应该是吃了其他东西,你睡在哪儿呢,如果是朋友家,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给朋友买些东西带过去,你最喜欢买水果,但这里没有任何买其他东西的记录,所以你应该没有住在朋友家。」 赵景深说完又抬头看陶知,直让陶知有一种被洞穿的感觉,他没想到赵景深的分析能力如此强大,搞得像侦探小说一样,他哑口无言,赵景深见他不说话,大概以为他默认了,又低头去看手机,并一边做着记录。 「你和我爸妈没有任何联繫,但你知道我在中州,你知道我那一年高考,你知道我叫钟引宣。」 说到这里,赵景深拿笔的手忽然顿住了,本来要写下的字就这样断在纸面之上,陶知觉得他猜出来了,他完全无法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尽管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便准备逃,说:「我去晾衣服,你点外卖吧,中午不做饭了。」 他转身就要走,可赵景深长臂一伸就将他拉在怀中,陶知撑着桌角才不至于趔趄,他向后看赵景深,却发现赵景深的眼睛里冒出一层透澈的光。 他们没对视很久,赵景深就将头埋在了陶知的颈窝里,抓着陶知的姿势变成双臂环抱,一对手臂像铁箍一样,陶知猜到他会有些特别的反应,心里也怪别扭,只说:「你松开我,热。」 赵景深说:「我今天终于知道我是个混蛋。」 纵然他声音平稳,陶知还是从他们相贴的肌肤上感觉到他的情绪,很微小又有千钧重,那点相贴的皮肉像溶开的窗户纸,要从那里去看到将自己关起来的赵景深。陶知没有动,他感受肩膀的濡湿和细若蚊蝇的喉口的声音,在一瞬间看到了跟着父母离开的「钟引宣」。 陶知总是怀念陶勉,偶尔也想到和他做过恋人的赵景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延村成为钟引宣的那个十二岁男孩,不是他不想,而是在逃避,他怕自己被钟引宣忘掉。 但陶知觉得,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钟引宣总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他吃喝不愁、家庭圆满、备受宠爱,就算忘掉自己也是无可厚非,他希望钟引宣这个身份能让陶勉的未来更加顺遂,果然如此,他现在长得这样英俊挺拔,他肯吃苦肯做事,万般都完美,这就够了啊。 陶知将手搭在赵景深的胳膊上,安抚地轻握着他的手腕,男孩早已长成男人,但哭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憋着声音,犟着脑袋不肯掉眼泪,陶知想说点什么,但的确无话,赵景深却吸了一口气,仍趴在他的后颈,说:「我每天都想你来接我,我想我哥哥为什么不要我,每天走在路上,我抬头看到每一个人都像你,但每一个人都不是。」 赵景深反握住陶知的手,终于抬起脸,另一只手则胡乱抹了一下眼睛:「我妈妈说你拿了五十万就不要我了,我不信,我攒了些钱去老家找你,他们跟我说你拿着钱和张文骏走了,我回到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屋檐底下我搭的燕子窝掉在地上,燕子都不见了,我在家里哭了一晚上,你知道吗哥哥?」 赵景深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陶知竟一点不敢回头看,他也涌出眼泪来,却不是为当时受到欺骗的自己,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当时的选择并不是最优解,第一次发现原来赵景深说不想离开并不是任性话,也第一次知道赵景深对他存有多么大的依恋和不舍。 「我不明白为什么回到钟家就要失去你,所以我一直发誓,发誓长大之后我一定要离开钟家,我一生都属于你,你在哪里我就一定要跟去哪里。」 第127页 赵景深用嘴唇触碰陶知脸颊上的眼泪,这种触碰并不带任何情慾,仅仅是失而復得的喜悦,陶知没有回应他,他心里很难受。 他终于知道他们之间的仇恨从何而来,但他已经无法分辨对错,也没有修补这一切的机会了。 「我不知道你找我的时候都去过哪里,那时候我虽然考上了临海,但心思很重,为了逃避家里,我用出去打工的藉口早出晚归,每天游荡在中州的街上,还是那样,觉得每一个人都像你。」 ——说不定我真的在某年某月某日见过你,在你想要找我的时候,在我想要找你的时候,可惜人潮涌动,来来去去,你不认识我,我则怨恨你,我们在无数双眼睛中碰触又错过,最后都不得其果,于是离开此地,带着永远的求而不得。 陶知抽了一张纸遮住眼睛,一言不发走去了卫生间,赵景深没有拦他,这一次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见面和说话,他再也不会离开陶知。 第66章 6 是一个人 剖白之后,他们陷入了一下午的沉默,这一下午,陶知选择了默默在书房勾手套,而赵景深则将自己关在卧室里,陶知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一些微妙变化,但他不肯相信,也不愿选择,他觉得保持现状不错,未来还是要有更好的未来。 晚间陶知去敲赵景深的门,赵景深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陶知抬眼一看,发现赵景深眼眶发红,鼻尖更红,头髮乱七八糟,他不觉好笑,道:「你哭鼻子哭一下午啊?」 「没哭。」 陶知懒得拆穿他,道:「我做饭,想吃什么?」 赵景深说:「出去吃吧。」 陶知以为受了刺激的赵景深断然不肯出门的,但他猜错了,赵景深打理好自己,拉着陶知就要出去,陶知莫名其妙:「周六晚上人很多的,出去吃饭要排队。」 但他已经被赵景深拽到了电梯里,赵景深说:「吃,嗯,烛光晚餐。」 陶知就是满脑子问号。 电视里常常演一些烛光晚餐的场景,陶知却从没有对这样东西有过嚮往,他觉得开着灯点蜡烛纯粹是浪费资源,加上烛灯要占据桌面的位置,也会有燃烧蜡液的气味,很影响吃饭,所以他看归看,不感兴趣也是真的不感兴趣。 赵景深显然是临时起意,在电梯里还拿着手机看餐厅,陶知说随便吃点,他坚决摇头:「我再看看。」 等到出了小区门,他已经决定好,两个人坐了公交便去往目的地,晚上七点多天还很亮,但已经有细碎的灯光从昏昏的晚霞里映出来,陶知靠窗坐着,说:「一会儿天就黑了。」 赵景深也朝外看,看了两眼就拿出手机拍照,陶知以为他拍晚霞,还向旁边让了让,但赵景深说:「别动。」 他拍了陶知向外看的侧脸,然后立即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壁纸,陶知觉得怪怪的,说:「别让别人看到了。」 「不会,只有侧脸。」 照片里确实看不出陶知,陶知也就不再说,他只是觉得没必要吧,他俩感情有这么好吗?好到要用对方照片做壁纸? 陶知的手机壁纸是一只跑向镜头的小金毛,网图。 下了公交车步行三百米就到了一家餐厅外,这餐厅从外面看起来装修也颇有情调,和本地这种朴素甚至略土的大多数建筑很不相符,进去人也不多,但包间有人,赵景深便说等等吧。 两个人先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陶知饿劲上来,被隔了没几米的烘焙坊的甜香味勾得不行,就要去买面包吃,赵景深不让买,说等会儿要吃饭,两个人就这样硬生生等了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包厢空出来,服务生点上蜡烛之后,包间的灯光就变得昏黄迷离,但陶知满心满眼都是菜单,点完之后也完全不想感受烛光晚餐的氛围,只是一直忍不住说怎么还不上菜,好饿,赵景深的目光逐渐就带上了一丝怨念。 上菜之后,陶知抱着盘子就要吃,这里是西餐餐点,陶知虽然吃不习惯但饿意上来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但他刚准备大刀阔斧,赵景深两根指头捏住他的盘子边缘:「我给你切。」 陶知眨眨眼:「不用切。」 他从包厢一边的台子上拿了一双筷子,意思是自己用筷子直接夹起一片牛排就可以吃,但赵景深不放手:「我切。」 陶知又拗不过赵景深,就这样看着赵景深将盘子拿过去,开始和风细雨地切,一刀和下一刀的距离基本是两公分,刀不算锋利,说是切,其实更像割,陶知看得着急,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数次抬手又放下,用殷切的目光盯着赵景深手下的肉。 赵景深终于是没忍住,切了三刀就放弃了,将盘子推回去:「你吃吧。」 陶知嗯嗯点头,在吃饭的前五分钟内没有抬头看赵景深一眼,五分钟后饿劲儿下去了点,他坐直身体准备喝一口柠檬水,才看到赵景深正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吃?」 陶知看见赵景深盘子一动没动,以为他胃口不好,就将迟来的餐前面包推过去:「不舒服吗,不想吃的话就吃两口面包垫垫肚子吧,回家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微开的窗户吹进来一点风,烛火摇摇曳曳地投在赵景深的脸上,实在是有些挡视线,陶知手动将烛台向旁边移动,还觉得不够,又觉得鼻腔里钻进来一股蜡油的味道,便说:「是不是这个味道不好闻,我吹了吧。」 第128页 说完,他就一口气下去,将烛台上面五根蜡烛都吹灭了。 没了专门映照桌面的烛台,陶知又觉得有些暗,他起身打开大灯,还在问赵景深:「吃不下就算了,我马上吃完我们就走,你那份可以打包。」 陶知坐下来,赵景深的目光就跟着他低下来,在明亮的大灯的照耀下,他终于觉得赵景深不对劲,他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赵景深将胳膊撑在桌子上,说:「我本来想搞点浪漫,给你切切牛排,在烛光下面吻你的脸。」 陶知哽住,看看赵景深面前那份未动的牛排,有些……无言以对。 赵景深显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拿起筷子,说:「算了,吃饭吧。」 在他这里他就很随意了,或者说他也饿了,筷子夹起一整块牛排就咬,陶知只能道:「你慢点吃,切一下,细嚼慢咽。」 赵景深才用刀叉切了几下吃起来,陶知看着他低头吃饭的脸,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他还是觉得赵景深好像有点委屈似的,他觉得好笑,猜测赵景深应该是想用一些行动来补偿他,但这其实是不需要的。 「你要真想做点什么,就好好上班工作吧。」 陶知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赵景深的选择,现在想开了,就不再试图劝解他回中州或临海,这种话类似长辈对晚辈,说出来一点压力也没有,但赵景深显然不爱听:「从小你就只会让我学习。」 「学习和工作就是最重要的。」 陶知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但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他好像无形之中接受了将对面的人当成陶勉。 经歷过四年前那些事之后,陶知曾觉得在自己心中陶勉和赵景深已经完全割裂了,然而刚才那样自然,他们以最初的身份对话,反应过来后陶知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景深在吃饭,陶知却有点吃不下去了,怎么感觉走向不太对?他们俩谈恋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全忘了。 到最后饭吃完了帐也结了,两个人顺着人行道向公交站走,路边人少,赵景深忽然弯下腰来在陶知脸侧亲了一口,陶知偏头看他,只看到他亮晶晶的双眼在路灯下熠熠生辉,他蓦然就有些耳热,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说:「外面别这样。」 可赵景深又拉起了他的手。 人行道的另一边车来车往,有些骑电动车自行车的人还会偏头看他们,赵景深却不松手,他心情很好,好到那种轻松感能从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表情中看出来,身边有人经过,大剌剌看了一眼陶知和赵景深,然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路人百态,都不影响赵景深。 陶知的手指也逐渐放松,他们走到了公交站,又像都没有看见站牌一样继续走下去,前面路口人多起来,有大姐推着小推车在卖花,赵景深牵着陶知走过去,拿起一束百合付了款。 大姐一直忍不住瞟他们紧握的手,赵景深并不在意,他们变成人群中最惹眼的一对,陶知心想别把花给我,好歹走过人多的地方再给我,赵景深似乎看出来他的意思一样,用另一只手环着花,带着陶知过了马路。 过去之后,陶知以为赵景深要将花给自己,但赵景深仍是那样动作,陶知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想问又不好意思问,赵景深才伸长胳膊将花举在自己面前,说:「我拿着花,别人就以为是你送给我的,多幸福啊。」 他的嘴角漾出一个小小的弯弧,那里射出一支小小的箭,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轻而易举就射穿了陶知的心房,陶知心口砰砰跳,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当年小巷里唱歌的夜晚,而陶知也像当时一样,不敢再看,不敢再说。 赵景深哼了一首歌,是不知名的流行曲,陶知则将步伐缓下来,万家灯火在很远之外,延村的依偎倚靠,中州的互相寻找,临海的扶傍相爱,都似星星点点,落在他们眼前。 陶知伸开五指,握紧了赵景深的手,赵景深露出些讶异,又浅笑一下,将细细一捧百合花递在陶知面前:「送给你,我想了想,还是让你更幸福吧。」 陶知不知他是玩笑话还是真心,他接过话,也觉得遥不可及的幸福握在了手中,但此时,他已经长久没有想过的一个人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段平安。 再看赵景深,陶知便觉得灯光暗了几分,星星也飞走了,他们仍活在现实中。 -------------------- 感谢大家的喜欢,爱你们! 第67章 7 翻车 陶知这样想,也就问了出口:「你之前不是说段平安要回国,现在回来了吗?」 赵景深的步子顿了一下,又恢復如初:「没有,他那边学业重。」 大概是一种心灵感应,陶知总觉得赵景深看起来似乎有些心虚,他的步子也缓下来,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景深说:「没有。」 鑑于赵景深大师级别的撒谎水平,陶知并不相信这句话,他猜测段平安回国了,是赵景深不想让他知道。 这种事情靠问一定问不出来,但陶知很想知道,他本来想问向舟,但打扰了向舟好几次,每次都是自己的私事,好像有些不礼貌,于是陶知这次给他发消息:【向同学,前几次总打扰你,你给我个地址吧,我做了几个小东西送给你】 陶知是真的想感谢他,但向舟回覆说:【陶哥别跟我客气,下次我有空了去你那儿买东西,你顺手给我搭个钥匙扣就行】 第129页 这个回答没问题,但没有达到陶知的目的,他想了想,又说:【你现在还在临海大学读研吗?那里离我这儿很远】 【没有,我考到民大了,在宁安】 民大也是国内top级别的高校,不输临海,陶知觉得向舟好厉害,发过去一大段夸奖的话,夸得向舟直发表情包,然后陶知就说:【我和景深什么时候过去的话请你吃饭】 向舟发来一个熊猫人表情包,说:【你们两个好了吗?】 这个好,是和好的意思还是谈恋爱的意思,陶知也不好辨别, 他含煳地说:【是的】 【我靠不容易啊,我真的欢天喜地感天动地,别的我什么也不要,但你们必须请我吃喜糖啊】 陶知这下接不下去话了,看来这个「好」是谈恋爱的意思,向舟知道他们两个谈恋爱没关系,但是有段平安处在他们中间,他就觉得向舟这个反应很奇怪,正常来讲,不应该是会觉得有点沉默,说不定还会偷偷骂赵景深渣男吧? 对比起来,向舟肯定和段平安更熟,在这种事情上不应该也更倾向于段平安吗? 但陶知没有深想,恰巧赵景深洗漱完,问陶知想去哪儿旅游,陶知想到刚才和向舟的对话,说:「要不然去宁安吧?」 赵景深有些意外:「宁安?」 「那里不是有蒙山吗,我们去爬山。」 蒙山是有名的险峻山岭,陶知自从参加了徒步团之后想过好几次要去爬山,恰巧这次有了机会,去了再找向舟吃顿饭还个人情,也算顺水推舟。 赵景深坐在床边,说:「你是不是找向舟了?」 这么明显吗?陶知真的惊讶于赵景深的洞察力,道:「是……他也帮了我不少忙,顺便过去,那边也挺有名的。」 既然陶知说了,赵景深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点点头:「好,我下周休假,到时候去。」 陶知开始规划行程,为两人准备衣服行装以及给向舟的礼物,因为打算爬山,他还专门给赵景深买了一套装备,一併装进了行李箱。 一周之后启程,陶知人生中第一次坐了飞机,因为新奇,近两小时的行程中他几乎盯着窗外目不转睛,从秦岭山上飞过的时候,下面壮观的山脉和云雾实在震撼,他叫着赵景深一起看,然后拿着手机不住拍照。 宁安在东南,离临海很近,城市里的发达程度几乎和临海差不多,但是往周边走就到了着名的蒙山山脉。陶知他们前两天住在市内,打算先去逛逛这里的景点再见一面向舟,第三天再去爬山。 很久没有出来走走,陶知心情放松,赵景深也很乖巧,大事小事都以陶知的意愿为主,但如果陶知有搞不定的事情,他也很乐于承担。 第二天晚上他们约了向舟吃饭,餐厅定在学校附近旁边,大城市不愧是大城市,一个普通的湘菜馆都要人均一百五,在陶知那儿,三个人吃撑了都花不了一百五。 陶知和赵景深先到,没两分钟向舟也来了,隔得远远的就朝这边招手,人走过来之后,陶知才发现他变化也不小,人壮了些,衣着打扮也不再有学生气,干练了很多。 结果他还没说什么,向舟一脸惊讶:「陶哥你一点也没变啊,你混进我们学校绝对没问题的。」 陶知笑起来,说:「你变了,和我不像了。」 向舟也笑,拍了一下赵景深的肩膀然后坐在了对面,说:「还让你们特意请我吃饭,我哪受的起啊?」 「也不是特意,我们来这里刚好旅游,肯定要见你一面的。」 陶知将装着礼物的袋子拿起来给向舟:「我带了点小东西给你。」 向舟受宠若惊接过来,向袋子里面看了看,然后拿出来一顶帽子道:「我靠,陶哥你连帽子都会做,这帽子看起来好洋气。」 他甚至戴上试了试,本来就是夏天,餐厅里开了空调也觉得热,陶知觉得这孩子也太实诚了,看帽子很合适,他就道:「你拿回去冬天再戴吧,我也就这些手艺。」 向舟摇头,眼光甩了甩赵景深,说:「景深你真有福气,陶哥什么都会。」 赵景深开了一罐冰可乐,插上吸管放在陶知面前,说:「别贫,吃饭。」 向舟扬着嘴角笑,脸上高深莫测的,他自己给自己开了另一罐可乐,说:「你丫好手段,我是比不上,有你一半的功夫我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了。」 赵景深瞥了他一眼。 「唉,那不也得兄弟给力?」 向舟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陶知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实在猜不出来,也不好问,就继续去点菜了。 赵景深在陶知面前要么就是成熟地过分,要么就是幼稚地可怕,但是在熟悉的同龄人面前可大不一样,显得「皮」了很多,两个人总是说着说着就开始互怼,诸如: 向舟:「你看你在山里跑的,以前细皮嫩肉公子哥变身乡村糙汉了。」 赵景深:「是啊,你不是要当老师,当老师老得快,你多注意髮际线。」 向舟:「能不能传授一下你的追妻技能?」 赵景深:「有脑子的人不用教。」 向舟:「咱们当舍友的时候我最烦你,你这人太装逼。」 赵景深:「我倒是不烦你,毕竟你没存在感,大四拍毕业照我才知道你长什么样。」 第130页 陶知在旁边听的热闹又好笑,有时候他都觉得话说重了,但两个人完全不在意,又干杯又继续说,向舟吃到三分之一要喝啤酒,赵景深不让他喝:「看看你的啤酒肚,不知道的以为你三十五岁离异两个孩子了。」 向舟听不下去,直说赵景深嘴太毒,两人正你来我往怼得热闹,向舟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了一眼,刚才轻松的表情突然就有点僵硬了。 他先看了一眼赵景深,然后起身说接个电话就出去了,陶知看着他的背影,说:「向同学其实没肚子啊。」 赵景深偏脸看陶知,说:「你看他肚子干什么?」 陶知:…… 等了一会儿向舟还没回来,倒是赵景深的手机也响了,他划了一下将电话挂掉了,但并未关掉手机,而是打开了微信看了看,眉头略微皱了起来。 陶知放下筷子:「怎么了?」 「没事,向舟有点事,等下他回来我们就直接结帐吧。」 桌上的菜还有不少,陶知心疼,说那让他走,我们两个吃完再走吧,赵景深却说:「打包回去吃吧。」 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吃?陶知也不明白,还不等他问,赵景深已经叫服务生过来打包结帐了,这行动太快,陶知还没从刚才三个人的轻松氛围中走出来呢,只觉得突然,又说:「向同学还没回来呢。」 说话间,向舟已经走了进来,但表情已经没了刚才的轻松,但也不是沉重,而是有点紧张似的,看一眼陶知又看一眼赵景深,欲言又止,赵景深说:「走吧,东西带上。」 向舟提了自己的礼物,神情愈发复杂了,出门的时候还东张西望了一下,陶知问:「怎么了,你找什么?」 向舟嘴巴一秃噜,说:「找公交站。」 陶知看着二百多米外昂扬的学校大门,说:「你不回学校吗?」 向舟的脸上一点藏不住事,表情立即就变得很尴尬,说:「我说错了,我没找什么,我回学校去了。」 赵景深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一脸无语,他带着陶知走到路边要打车,陶知拉着他:「这里打车多贵,我们坐公交吧。」 陶知拿出手机查导航,显示附近几十米的公交车就能直达酒店附近,他抬头按着方向去找公交站牌,却一眨眼就看到了十几米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向舟先冒出一句:「卧槽!」然后立马跑过去企图挡住来人,说:「你不是说在学校门口等我吗,我去,哥哥,别朝这边看!」 但那个人抬手将向舟的胳膊压了下去,然后走了出来,这一次他没穿绿色的裤子,而是简简单单一身白色夏装,他看到陶知和赵景深,偏了一下头,单边的耳环仍然耀眼,他也有点惊讶,叫了一声:「景深?」 赵景深将手搭在了陶知的肩膀上,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回吧,我应付不了这个场面。」 陶知的心情挺平静,他知道段平安的存在,那么唯一的惊讶只是在这里偶遇而已,他觉得没什么,难道还要一辈子逃避这个人吗?他不该逃避,赵景深更不应该逃避。 他正想也和段平安打个招唿,赵景深又幽幽地说:「真的回吧,否则我会死在这儿。」 这下陶知一头雾水了,他不得不先回头看赵景深:「胡说什么呢?」 赵景深的眼睛还是黑黝黝,但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开口,语气非常坚决:「你会打死我的。」 第68章 8 平静 陶知仍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你?」 向舟知道拦不住了,垮着脸站在旁边,段平安走上前来,看看赵景深又看看陶知:「陶哥,也好久没见过你了。」 从刚见面的时候陶知就在观察段平安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表情,他预想过会出现什么状况,但万万没料到,段平安的眼神除了初见时的略微惊讶之外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和赵景深根本没有过感情一样。 就在几个人各异的神态中,陶知觉得心口勐然豁开了一个口子,虽是勐然,但其实似乎很慢很慢,陶知吞了一下口水,指尖有些发麻,他很冒犯地问段平安:「你和赵景深谈过恋爱吗?」 段平安当即拧眉,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我跟他?」 他抬眼去看赵景深,而赵景深别过脸,说:「抱歉,我等一下和你细说。」 陶知几乎全部明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些什么反应,此时他没有任何想要打赵景深的念头,他最想的是从这几个人眼前消失,因为他觉得很难堪。 又被赵景深骗了。 比起五年前,陶知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用一种极度平和甚至带着笑的声音对段平安说:「不好意思,我问错人了,确实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样,听说你出国了?」 段平安看出来点端倪,但也猜不透,说:「对,一直在英国,前两个月才回来,和家里人旅游正好路过这里,找向舟吃饭呢。」说完他又道:「今天大家都在,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陶知笑说:「不用了,我刚吃过,你们三个人再聚吧,我先回去了。」 他回头看你赵景深的时候 ,眼角口梢还带着刚才遗留的笑意,只是很快收回去了,他说:「我先走了,你们聊吧。」 「我和你一起走。」 赵景深想拉陶知,但陶知快步走开,伸手便拦了一辆车,在赵景深卡着车门的时候,陶知抬起眼睛,说:「滚。」 第131页 车子走后,赵景深站在路边,高大的身躯竟然也显得单薄,他转头看了段平安和向舟,没有说话。 向舟走过来,手里提着陶知给他挑选的那个玩偶袋子,一时觉得尴尬又无奈,他对赵景深说:「我没脸收,你拿回去给陶哥吧。」 赵景深看他,说:「我先走了。」 向舟嘆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追吧,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了。」 坐在计程车上的时候,陶知拿出手机买了回家的票,如果是当年的他,大概会直接拉黑或者删除赵景深,但是现在的他看着赵景深的头像,心里竟然没有多少波动,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他想逃避。 到了酒店的时候,陶知收到了向舟的信息:【陶哥,我真的特别对不起你】 陶知的手指按在键盘上,最终打了两个字:【没事】 五年了,陶知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愤怒的能力,他比自己想像中平静很多,也没有迁怒于向舟,起码向舟不会是为了看自己出丑而做这件事。 而这么久,自己因为赵景深与段平安之间的关系所产生的纠结的心情,就成为了最可笑的事情。 可笑多了,也不是第一次,陶知回到酒店换了衣服就躺在了床上,他知道赵景深会回来,但也知道赵景深回来之后不会打扰他。 他很快入睡,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里醒来的时候打开手机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半,他眯了一下,才发现屋里还开了一盏灯。 一回神,赵景深坐在床尾,正好回过头盯过来。 陶知吓了一激灵,又躺下来,说:「灯关掉。」 赵景深说:「我能上床吗?」 陶知不想和赵景深睡在一起,但凌晨时分也没有其他办法,他说:「你先睡那头吧。」 赵景深一直光着脚,此时才爬上床,揭开被子裹住自己之后,陶知够着旁边将灯关掉了,眼前陷入黑暗之后,他却没有了睡意。 他开始回想赵景深对他说过的话,是怎么一步一步将他拉入新的陷阱,怎么骗得他团团转,那时候他竟然觉得赵景深的话很有道理?是怎么想的呢? 第一次见面就是赵景深设计好的吧,他想的这样周全,就是为了让自己再次和他谈恋爱,图什么?为什么?这次是爱还是占有欲?还是报復? 陶知想了很多,但一句也没问,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答案,只要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就好了。 是赵景深先在黑暗中开口:「你要跟我分手吗?」 陶知几乎没想,就说:「嗯。」 隔了一会儿,赵景深说:「我会很伤心的。」 「那你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想过,所以我知道你会和我分手,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追人,要么死缠烂打,要么坑蒙拐骗。」 陶知冷笑一下:「死缠烂打听起来比坑蒙拐骗好一些。」 「哦。」赵景深应声,又说:「我会学习一下怎么死缠烂打的。」 陶知简直听笑了:「你放过我吧,行吗,不是说过我有权利结束这段关系吗,还是说你想再把我关起来?」 那段经歷陶知从没提过,不提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了心理阴影,不过是时间太长没有那么严重而已,时间的优点就是这样,能让人忘掉很多,此时他随口一提,心里其实波动很小。 赵景深说:「对不起。」 「不爬山了,我没有心情,改签明天回家吧,回去之后你把东西拿走,如果你再纠缠我,我会放弃一切离开。」 这就是陶知选择的未来。 赵景深翻了身,似乎有一点嘆气声,但是微乎其微,陶知也很轻微地嘆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想酝酿一下睡意,但冷不防觉得腿上被扯了一下,随后小腿连着脚就被抱在怀里了。 赵景深一点不嫌弃,虽然陶知洗了脚但还是觉得很奇怪,他要将脚抽出去,赵景深不放,还说:「你再抽的话我就亲了。」 陶知直皱眉头,终于没再动了。 他们第二天就回了家,一到家,陶知就开始动手收拾赵景深的物品,其实也不多,只是一些日用品,没收两个袋子就装满了,赵景深没有动手,直到那两个袋子被放在他的脚下。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碎掉了,陶知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家里钥匙给我。」 赵景深耍起赖皮:「不给。」 「拿来,不拿我换锁。」 陶知伸出手,眉毛也竖了起来,赵景深却空手搭上来,两个人手掌相贴一瞬间,陶知勐然将手缩回,说:「别惹我生气,我不想闹的像五年前一样难看。」 赵景深才垂下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缀着柿子挂件的钥匙,他将钥匙放在桌子上,提了一个要求:「最后一晚,可以吗?」 打分手炮吗?陶知想了想,好像每一对情侣都会有这样的经歷,他看到那个柿子,是事事如意的意思,还是他特地给赵景深做的,他也没什么犹豫,说:「就一晚。」 「那先保留,我先走了。」 赵景深最后这八个字说的极快,出口之后陶知在脑子里滚了两圈才想明白他说了什么,但就是这几秒的功夫,赵景深又一把将钥匙拿走,脚下东西管都没管,人就已经出门了,「啪」一声门响,陶知还对着两袋东西愣在原地呢。 第132页 接下来,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神龙见首不见尾。 赵景深每天早早将午饭送过来,因为拿不走饭盒,他就每天换着饭盒送,很快陶知家里就堆了十几个铁盒子,这让他很苦恼,他警告郭新不能再收赵景深的任何东西,但是赵景深干脆给陶知店门口装了一个寄物盒,钥匙他一把,郭新一把。 陶知将二手饭盒挂在网上卖,被人全部买下,买了没多久他才知道,这人又是赵景深。 于是陶知渐渐习惯,有时候偶尔两三天没有午饭,他就知道赵景深是去山里了,每次这个时候,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愈发明显,一个伤害自己的好人,还应该被称作好人吗? 这种哲学问题不会有结论,陶知现在也学会了适当逃避,想不清楚的问题就不要想了,做就好。 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抽了时间筹备离开的事情,如果重蹈覆辙,他也可以再次选择一条新的路,他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 只是这一次离开的愿望没有那么强烈了。 赵景深拿着家里钥匙,但并没有擅自来过,有时候陶知回了家觉得还挺孤单的,他每次翻开自己的新帐本,就会想起他们两个人剖白的那一天,无论如何,他相信当时赵景深的眼泪是真的。 如今没有那么多单纯的恨了,他们谈过仇恨、抛弃、孤单,这些更深刻的东西留存在内心之后,谎言也就变得情有可原起来——但陶知当然不会真的原谅赵景深,他唯一觉得惊异的是自己这平和的心态,他真的没什么挣扎,每天照常工作、练琴、吃饭,认真生活着。 后面几天赵景深都没有送午饭来,陶知没怎么在意,郭新倒总是问钟哥怎么不来了,大概过了一周左右,陶知的徒步团组织山中徒步,说山里凉快去避暑,陶知有一阵子没参加过徒步团,他也想避一下赵景深,就报了名。 -------------------- 发太晚了,说好的两章搞不完了,周日发两章,这次一定,不然我就是? # 萨尔茨堡的树枝 第69章 1 你的痕迹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陶知翻出来了之前给赵景深准备的装具,过了退货时间,这些东西就只能留在家里自己用,但陶知用东西一向节省,两套装具不知能用到何年何月。 后来他想了想,干脆将装备都带到了店里,嘱咐郭新如果赵景深再来的话就将这些东西送给他,就说:「买了退不了。」 郭新机灵,早发现陶知和赵景深之间不对劲,此时也忍不住好奇问道:「陶哥,你们闹矛盾了?」 陶知梢了他一眼,说:「分了。」 「啊?」 郭新一脸悲痛,反应十分巨大,像知道偶像塌房了的粉丝,陶知没有过多解释,道:「干你的活吧。」 徒步的时间定在一周后,陶知近期缺乏锻鍊,便每天早起跑个三公里,晚上跳绳然后做一些无氧运动,有一次他竟然在晨跑的时候碰到了赵景深,彼时赵景深应该是从其他地方回来,一身风尘,有些孤单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脚下放着一个灰扑扑的包。 陶知起初没有看清楚,走近了两个人一对视,赵景深明显有些惊讶,但陶知只觉得他大概是摸清楚了自己的路线在这里偶遇,他便只是一顿,又从赵景深旁边走了过去。 「等一下。」 赵景深在后面站了起来,陶知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赵景深也没有再出声挽留。 走了很久,陶知胸口那颗心因为运动的原因噗噗跳,他回过头,就看到赵景深背着包走向了相反的方向,在凌晨六点钟空寂的大街上,他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陶知觉得他的肩背有些弯了,似乎有无形的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他一时恍惚,再向前看,赵景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这次的偶遇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现在的相处模式,赵景深还是照例送午饭,陶知会让郭新将洗干净的碗还给他。很快到了徒步日,陶知收拾行装,在一个凉爽的清晨出了门,他提前叮嘱了郭新,让他告诉赵景深自己不在家,不要再送饭来。 两天一夜的徒步环山开始后,陶知就将所有的心情都放在欣赏美景和拍照上面了,这里的山葱郁苍翠,山中溪水环绕,绿树草坪各处成荫。山里有住户,整体拔高不到两千米,但是整个山岭绵延起伏,高高低低一直被踏出四十多公里的林中路,山路不算很陡峭,但并不好走,最好的景色在山腰上的一个观景台,可以看到云海上的日出。 陶知体力尚可,一直走在队伍的中段,和他并肩的是一个有点胖的小伙子,小伙子身材虽然一般般,但是体力意志力都很强,一路上和陶知聊个不停,让陶知这种话少的人颇有些难以应付。 这条路领队跑过几次,他和山中的住户很熟,提前安排好了各阶段歇脚和晚上住宿的地方,保障很到位。大家早晨出发,到了中午的时候就被领队带进了一家农家乐吃了饭,随后在附近几个农家简单休整一小时,陶知就跟着胖兄弟一起到了山崖边上的一户人家里。 他们本来打算坐一会儿就走,但主人家很热情,给他们倒茶倒水,陶知很不好意思,想给钱他们又不要,说话间这家人七八岁的小孙女背了个背篓从外面回来,陶知便将自己包上的猫猫头挂件摘下来想送给小女孩,结果女孩一看,有些羞涩说:「哥哥,我有这个。」 第133页 她转过身,陶知才发现她的背篓上挂着一个很相似的猫咪织物挂件,只一眼,他就看出来这是自己做的,他立即想到了赵景深。 陶知蹲下身问:「你的也很漂亮,是在哪里买的啊?」 女孩摇摇头:「是另一个哥哥送给我的。」 女孩的爷爷接话道:「是镇上那个驻村大队的年轻人给的,那年轻人生得真俊,我们都叫他小钟,他总拿东西送给我们。」 爷爷朝隔壁指了一下:「这家是个老寡妇,小钟给她搬了个大电视呢。」 陶知站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胖兄弟在旁边说话,语气有点阴阳:「嗨,那都是攒功绩准备往上爬呢,也就您当真。」 「不是的。」陶知接过了话头,语气很严肃,「是他想做这些事。」 那胖兄弟一听就知道这两个人认识,悻悻闭了嘴,再次启程后就不再和陶知结伴了。 晚上他们分散住在几个农户家里,这次陶知的同伴是另外两个年长些的大哥,虽然不熟但也能聊起来,主人家很客气,给他们端了一盘红枣一盘花生,大家只是象徵性吃了一两个,没一会儿那主人家有些不好意思走进来,说哪个大哥能给她家孩子写个东西,她和丈夫都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陶知接了这个活,去到临屋里,就看到暗淡的灯光下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正在写作业,他的桌边有一个檯灯,但没打开。 「要写什么?」陶知问。 男孩子先看了陶知一眼,然后拿出一张纸,他说这是安全保证书,马上放假了,学校要家里家长都手抄一份然后签名才可以。 陶知写字没问题但是眼睛不好,灯光太暗,他看字实在费力,就道:「檯灯能打开吗?」 男孩子将手指放在檯灯按钮上按了一下,没有亮,又按了一下,还是没有亮,他回过头很认真对陶知说:「这个灯没有插线头。」 陶知才发现檯灯的连接线少了一个充电头。 他拿了自己的手机充电头插上,檯灯果然亮起来,那男孩子的眼睛都跟着闪烁,陶知心里一软,说:「这个充电头送给你了,写作业的时候要开檯灯,不然容易近视。」 男孩却摇头,说:「钟哥哥会给我送充电头的,我不要你的。」 钟哥哥? 陶知知道是谁,他想,大概是赵景深匆匆拿了这些东西给孩子,却漏了充电头吧,他没话说,开始抄写那份安全保证书,抄完之后,他发现那孩子正看着檯灯出神,才问:「你们很喜欢钟哥哥吗?」 男孩笑出酒窝,说:「钟哥哥长得好看,个子高,我妈说让我将来也长那么高,钟哥哥让我多喝牛奶,我们这儿牛奶多。」 看见孩子笑,陶知也不由得笑起来,他也看着檯灯,幻想赵景深从什么人手里收到它,又怎样将它擦洗干净送给这个孩子,他决定回家要催一下赵景深,让他记得送充电头给这个孩子。 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小男孩就将下巴搁在手上,整个人趴下去,说:「但是我妈说钟哥哥不来了。」 陶知没理解:「什么?」 「钟哥哥要走了,我妈说他要高升,她说这是好事,我也知道是。」 孩子这样说着,眼神却落寞下来,但陶知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消息,他一点都不知道赵景深要走,算来赵景深来这里也才七八个月,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他不想让孩子伤心,从手机里翻出来一张照片,擅自替赵景深做了一个承诺:「我认识他,这个充电头就算是他给你的,过阵子我带他来看你。」 男孩子看了照片,对陶知的信任感瞬间增加,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这天晚上陶知睡得也不太好,不可避免地,他对赵景深要离开的传言起了好奇心,对于要分手的两个人来说,这是非常不好的走向,但是陶知担心陶勉十几年,怎么能说放心就放心。 第二天早晨他们去看了日出,陶知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发了朋友圈,然后便启程回家,路上他又发现了赵景深的痕迹,但一样的,也听大家说赵景深要走了,据说是赵景深同一个队里的其他人说的。 陶知起了点担忧,回家之后他没有休息,编辑了很久想要问赵景深什么情况,但最后觉得打字说不清,便通通删掉,发了一句:【有空吗,见一面】 赵景深回了一个地址:【我在中州】 陶知指尖颤了一下,问:【你还来吗?】 他真的有点怕赵景深回覆说不来了,但还好,赵景深说:【明天就回了,怎么了】 陶知的心才落到肚子里,他说:【你回来了找我吧,有点事问问你】 【好】 约了时间之后,陶知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没整理几分钟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陌生号码。 「餵?」 「陶知吗,我是钟瑜,赵景深的妈妈。」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陶知的感触竟然比与赵景深重逢时还要大,他一下子吸了口冷气,在心中设定好自己的语气之后才开口:「你有什么事?」 「我在你店里,想和你聊聊。」 联繫到赵景深突然离开和那些谣言,陶知觉得钟瑜来找自己十有八九和赵景深的前途有关,尽管他不想见到这个人,但从当年被他们剖开真相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怕了,他答应道:「旁边有个咖啡店,你在那里等我吧。」 第134页 第70章 2 骗你是小狗 陶知推开门走进咖啡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钟瑜,她和五年前没有很大变化,但头髮短了很多,看起来更干练了,陶知走过去,没有坐下,问:「你找我干什么?」 钟瑜抬头看他,眼神稍微动了动,她挤出一点微笑,说:「你坐吧,想喝什么?」 陶知坐下来,说:「我不喝,你说吧。」 他故意摆了一张冷脸,并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让自己不要怯于对方的威吓,但实际上钟瑜什么也没做,她神情友好,语言平常,和五年前、十一年前那种趾高气扬的感觉都不一样。 「我找你是为了引……景深。」钟瑜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垂下头苦笑一声,说:「我好久没叫过他景深了,他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叫赵景深,他爸爸去世之后才改了钟引宣这个名字,我一直希望他能成为钟引宣,而不是赵景深。」 钟瑜这一副娓娓道来的样子,让陶知设想她是不是要施什么苦肉计,但无论如何他应该听下去,他抬手要了一杯柠檬水,故事就应该配酒——柠檬水代酒。 「因为我和他爸爸是联姻,我们没什么感情,他爸爸因病去世其实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总归做了几年夫妻,不可能真的毫无感情,我挺伤心的是我觉得他对我没感情,因为他把遗产全留给了儿子,一分没给我。」 钟瑜勾着嘴角笑一下,说:「我家不缺钱,但是他一分不给我未免也太无情,这种时候钱是衡量感情的工具,我很难过,也生气,就直接改了景深的名字,他们家刚好遇事,管不上这里,景深就成了钟家的孩子。」 服务生送来柠檬水,打断了钟瑜,钟瑜偏头看看外面的街道,等到服务生走后,她说:「我爸爸很喜欢景深,景深太聪明了,长得又万里挑一的好,谁不喜欢,没成想后来丢了,我们一家人几乎把半个国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其实我真的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景深会吃很多苦,你对景深,的确没话说。」 听到这里,陶知觉得后面就没有必要听下去了,他将柠檬水杯子放下,道:「你直接说吧,你找我想干什么?」 「补偿你。」 「补偿我?怎么补偿,给钱,五十万?然后让我离开赵景深?」陶知觉得人生也挺戏剧化的,他向后靠了靠,说:「我和赵景深的确在谈恋爱,在我知道他是陶勉的情况下,我自愿主动和他谈恋爱,因为我们五年前就在一起过,复合是情理之中。」 钟瑜大概没想到陶知能这样说话,眼神明显呆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下去,她说:「可他是你弟弟。」 「是你让我们无法成为兄弟,如果我们当初一直保持联繫,一直处在我是哥哥他是弟弟的关系下,我们不会变成这样。」 钟瑜喝了一口咖啡,但喝得有些急,她抽了纸巾擦嘴角,说:「过去了,就不提了。」 「我可以不提,但有些话你也不要提,我和赵景深分开只会是感情破裂,不会有任何外力,他都不听你们的,我一个外人,我为什么要听?」 陶知觉得自己五年来最扬眉吐气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他恨眼前人甚于恨赵景深,这一切的结果都始于钟瑜这个因,他可以和赵景深和解,却永远无法接受钟瑜的道歉,凭什么,当年的他软弱就该被欺负吗? 「我知道,当年我的确对不起你,但是现在……」 「现在我也不会干涉赵景深,你们想让他回去当外交官,想让他结婚生子,处处都违背他的意愿,但我不会,在我这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他天天蹲在家里收废品,天天跑上山当搬运工,我也不会干涉他一个字。」 说完后陶知大喝了一口柠檬水,将激起的心情压了下去,他和赵景深是分手状态,他早不应该管他任何事,但是在钟母面前他就是要这样说,起码最后四句话是真心实意,他永远不会干涉赵景深,他是自由的。 钟瑜也没有想到陶知的变化如此大,她捏着咖啡杯,指尖都泛白:「但是我爸爸不会同意的,如果你不劝景深,我爸爸就会逼迫他断掉一切工作,我不想这样,我爸爸已经同意他不结婚,只要回去按照安排走,其他任何条件都可以,这不好吗?他甚至可以默认你们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里陶知已经连客套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他说:「为什么好像是你们在妥协?我不会劝赵景深,那是他的事情,他自己有数,如果他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可以帮他,如果下一个来找我的人是你的父亲,我也会做好和他面对面的准备。」 陶知起身就走,钟瑜踌躇几秒还是没有追上来,她知道陶知不会帮她。 离开之后,陶知直接去了赵景深的单位,他说来这里找钟引宣,其他人便都用很微妙的眼神看他,然后说:「别找了,小钟马上要调走了。」 「调去哪儿?」 「这个,肯定是好地方,高升。」 办公室里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在里面,陶知却咬咬嘴唇,问:「定了吗?」 「哎,你是小钟帮过忙的人吧,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小钟,但是调走是好事,我们要为小钟感到高兴。」 陶知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离开了单位又给郭新打电话:「赵景深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 第135页 「啊,啊老闆?给我说什么啊,没说什么啊?怎么会给我说,应该给你说什么才比较合适吧。」 陶知挂了电话,翻来覆去,终于决定放弃避嫌,直接给赵景深打电话,打了两个那边才接起来,陶知张口就是:「你工作怎么回事?」 赵景深沉默了一会儿,说:「快丢了。」 「你外公要调你去哪儿?」 「你知道了?是不是我妈去找你了?」赵景深问了,但没想要回答,他又沉默了半晌才道:「新闻部或者海关,二选一。」 「你们家人都这么不尊重别人的吗?」陶知直接口不择言了,起初知道赵景深在这里做基础琐碎工作的时候他也无法接受,但是时间长了,他发现赵景深是真的爱着这里的一切,也真的想要做出些成果来,少年人的理想难道不应该被维护吗?这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赵景深,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但我更希望你的人生不受束缚,这是我对陶勉说的话,现在说给你。」 陶知忽然有点哽咽,他体会到这个孩子二十余年的波折,那种备受煎熬无法挣脱的状态他不愿意让赵景深承受,但他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他说:「如果你们之间可以交换条件,你一定要保住你的前途,哪怕你外公让你做任何其他的事情,比如和我分开,对,他应该很希望我们分开,这件事情没有一点问题,我们是分开的。」 结果这段话说完之后,赵景深嗤了一声,这反应是陶知没有料到的,这样紧张的气氛,这样饱满的情绪,赵景深嗤什么,好像很不屑一样? 「分开然后呢,听他的话去跟一个女人结婚?我爸妈就是政治联姻,一点都不幸福,我爸好歹是个异性恋,我找女人结婚是在干什么?」 这句话给陶知说愣了,他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让你结婚,我是想,哪怕你和其他更有权势的人在一起,也比和我在一起好,对你们家有帮助的话,你外公说不定就不会强迫你选择这些工作了。」 「那是他的事。」 赵景深那边冒出一个小小的吐气声,陶知一听就道:「你又抽菸?」 「啊,没有,我冷静一下,你刚才气到我了。」 赵景深两三句就将那种愁云密布的氛围全部打散了,他显然没有掐灭烟,因为话筒那边又出现了吐气的声音,他说:「二选一,我非要选三,难道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什么三?」 「三就是我和钟家断绝关系,净身出户,我会选择从商然后继续做我想做的事情。」赵景深忽然话锋一转,说:「你知道我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陶知完全被带着走了,问:「什么?」 「盖学校,修路,修厕所,一边修一边每天给你做午饭,我的手艺有长进吧,我外公这儿有几个厨子不错,我最近取取经,回去之后给你做点新鲜的。」 陶知已经变得面无表情了。 为什么赵景深可以这么轻松啊,他今天都要担心死了好吗,吃饭吃饭天天只想着吃饭吗?但转念一想,赵景深从商好像也不错,他不是有他爸爸的遗产吗,应该不是一笔小数目吧,应该足够支撑他摆脱钟家吧? 结果赵景深说:「但是我没有启动资金,可能要问你借点钱。」 陶知根本不信:「你爸爸的钱呢,你妈妈今天找我了,她说你那里有一笔钱,你不要试图诓骗我,我现在不信你的。」 「嗯,我没跟你说,我外公和赵家,也就是我爸那边达成协议了,把帐户里还没划出来的钱全部冻结了,我现在全部存款三万六。」 陶知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但赵景深干脆发来了一张银行资产调查表,是政府政审的那种制式表格,显示赵景深名下几张卡只有一张能用,其余全部是封存状态。 看到这张图片的时候,陶知已经和赵景深挂了电话,正坐在沙发上沉思着,他看到之后仍然半信半疑,问:【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自己冻结的】 赵景深说:【骗你是小狗】 没一会儿,他又发:【我真后悔骗你了,现在简直是狼来了,你怎么都不会再信我,怎么办,我丢了工作还要丢掉你,我承受不了的】 -------------------- 累累哒,日更两周了,伙计们让我小歇一天,下更周二昂~ 第71章 3 真没骗你 陶知怒而回覆:【我不是在这里和你开玩笑,你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吗!】 赵景深说:【知道,但我不想让你担心】 一句话,陶知鼓起来的气就像瘪掉的气球蔫了下来,他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一下,从山上知道赵景深要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处在一个紧绷状态,和人说话都不自觉声音高了两度,现在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那行字,陶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担心赵景深了。 这、这也是正常的吧,这可是勉勉的前途。 陶知抠着手机壳子,翻看他和赵景深的聊天记录,他相信赵景深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但他又怎么能一点都不着急,到现在,他已经做好了钟家人再来找他的准备,不,或许说他反而想主动去找钟家人,他想为赵景深争取自由的未来。 结果第二天陶知就梦想成真了,赵景深给他发消息:【你来一趟中州吧】 陶知问:【见你外公?】 第136页 【不是,旅游】 陶知觉得赵景深是不想让他担心而已,他没有犹豫就订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铁票,这里离高铁站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他凌晨五点就爬起来先去坐火车,才堪堪赶上了高铁。 到达中州的时候是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陶知腰酸背痛从车上下来,一路跟着人群出去,刷出闸机走到北广场,他就看到赵景深站在不远处盯着这边,一见面,赵景深步子急切地走过来,陶知吓一跳,感觉他要在这里抱自己。 他准备伸手推开,但赵景深看出来了,就在离他几步远的时候慢下来,只是接了他手上的包,说:「干嘛躲我?」 陶知不回答,问:「让我来干什么,是不是你外公找我?」 「不是,我说了是旅游。」 「我哪有心思来旅游?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吗,我真的受不了你满嘴谎话了。」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陶知真的会发火然后转身走人,现在他不想让人看笑话,只能跟着赵景深,结果赵景深显得有些委屈:「我没说假话,是真的旅游,我订了博物馆、景山、十三陵,还有好多景点的票。」 他拿出手机翻出来一个珍宝馆的预约票,给陶知看一眼又切到下一个,再看一眼又切到下一个,陶知从刚开始的「?」变成「???」,他大惊:「你找我旅什么游啊!」 「我刚好在这里,以后估计不怎么来了,想着是首都总要带你来看看。」 赵景深那张真诚的脸一点挑不出什么错来,他还拿出手机翻开他们两个的聊天框,上面是昨晚上他发来的消息: 【你来一趟中州吧】 【不是,旅游】 这次真的是半句谎话也没有呢。 陶知怒极反笑了,要不是怕当街打架会被旁边的巡警带走,他可能真的会对赵景深动手,这感觉吧,说实话比当时知道赵景深拿段平安来骗他还火大。 「我保证我以后对你不说一句假话。」 赵景深抬手发誓,被陶知打下来:「我真的服了你。」 「来都来了。」赵景深带陶知坐地铁,「酒店我已经订好了,玩几天吧。」 陶知闷着不说话,地铁人多,四处都是行李箱,两个人上车之后站都站不直,好容易钻到一个角落里,陶知硬是用脚尖抵着赵景深的脚,试图和他拉开距离。 赵景深也规矩,只是兢兢业业提着包,一边注意着路线,换乘之后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地铁他们才下车,步行三百米之后是一个快捷酒店,陶知冷着脸问:「你订酒店多少钱?」 「没多少。」 「超过三百我不住。」 赵景深看看酒店,又看看陶知,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带你旅游而已。」 陶知立场不坚定,没言语,走进了酒店。 进来之后,两个人的气氛更冷了些,陶知也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年有一次他要跟着赵景深进酒店被拒的事情,再看看现在在门口摆鞋子的人,真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酒店多少钱,我给你。」 赵景深刚换上拖鞋,正拆了一双新的拿过来给陶知,闻言站住了,说:「我没地方住,我外公把我赶出来了。」 陶知皱眉:「真话?」 「嗯,前天搬走的,昨天住在我高中同学家里,今天你来了我就跟着你过来了。」 陶知不信:「你没带任何东西?」 「我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同学借给我的。」 陶知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短袖,上面是个城堡图案,的确不太像赵景深常买的风格,他说:「连衣服都没有,你怎么......」 「没关系,我还有三万六。」 为了让陶知相信这件事,赵景深下了好几个银行app,将自己所有的卡都绑上去给陶知看,几个封存的卡的确无权解锁,信息通知里写着:【您的帐户已被冻结,请解冻后再进行交易操作】 陶知不明白:「你的卡你没有解冻权限?」 「就类似于犯罪分子的帐户会被封存一样,这里的钱现在不属于我,但也不属于赵家或者钟家,目前属于银行。」 陶知还是抱持怀疑态度,他不太确定这钱到底是赵景深自己冻结的还是别人做的,但他又想,为了骗自己,在最缺钱的时候冻结卡里八位数的钱,赵景深应该没这么癫吧? 结论是:还真说不好。 赵景深收了手机,说:「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陶知上下扫他一眼,拿了自己的包取充电线,插线的时候,他对赵景深说:「山里那个你送过檯灯的小男孩,我见到了,我把我的充电头给了他,你要是还回去,就去看看他吧。」 赵景深在他身后「嗯」了一声。 还没待陶知转过头,赵景深就从后面抱他,时隔很久的拥抱带着思念的意味,陶知知道他最近不顺,没推开他,事实上他也有点想念拥抱。 身体相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初相识的时候碰一下手都会红脸,时间久了挨在一起也觉得天经地义,但小别之后的再见又是另一种感触,如果非要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渴望。 想念太久,真正触碰时是会略带生涩的,但那种吸引力好像一双无形的手,会将人一把拉近,赵景深在陶知的脖颈嗅了嗅,就自然而然地将手伸进了陶知的衣摆中,摸到陶知胸口的时候,陶知几乎要在赵景深怀里缩成一团了,他们没有说话,凑近便接吻、抚摸,陶知躺在床边,含混地说了一句:「窗帘。」 第137页 赵景深一条腿跪在床上,压下去在陶知耳边说:「这不算分手炮吧,算的话我就不要做了。」 陶知屈膝拐了一下他的侧腰:「窗帘!」 他们折腾到晚上七点多,结束后陶知恨不得倒头就睡,但被赵景深拉着去洗澡,洗完人清醒了些,两个人就出去吃晚饭,这里大概在四五环,东拐西绕一公里,就到了一个全是摊点小吃的烟火巷子,陶知说:「你对这儿很熟?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我高中毕业的暑假骗家里出去打工,其实就在这里,也算打工吧,有时候会帮人烤串,不想做了就出去逛街。」 陶知挺难想像赵景深烤串的模样,他这样的气质长相,看起来和烤串毫不沾边,赵景深又说:「不过那个老闆女儿也考上大学了,他就搬走了。」 陶知问:「那你当时住哪儿?」 「住他家。」 「他家里不是有个女儿吗,怎么方便?」 「他女儿也出去打工了。」 陶知就不再问,两个人顺着巷子走进去,买了点滷煮烤肉锅贴坐在路边吃,陶知饿了,吃起来不说话,赵景深却吃的慢条斯理,结束之后两个人散步回家,陶知看着路边的行人,说:「这里比临海人多。」 「是,这边热闹,你那时候是怎么找我的?」 「上网查这里的高中,然后从西往东走,挨个看。」 「我学校在东边。」 「是啊,不太巧,所以花了点功夫。」 「那你没想过,如果我是个学渣,根本上不了学校的光荣榜怎么办?」 「当然想过。」但陶知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就算想过,也要先找找啊,找不到了再说后话吧。」 「唉。」 赵景深突然嘆了长长一口气,就这样在街上拉起了陶知的手,陶知习惯了,没甩开,迎面路过一个老外,隔了两米就给他们俩竖大拇指。 然后,赵景深就转头对陶知说:「我爱你。」 天已经黑下去,街道嘈杂,人声很远但是乱腾腾,似乎是从地下生出来的一样,陶知别过脸,将手从赵景深手里抽出来,说:「明天去哪儿?」 赵景深说:「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谎话。」 彼时陶知已经向前走了两步,闻言他回过身,看着赵景深带着几分急切的神情,心中万种思绪就这样纠缠起来,他已经不愿意去相信赵景深,只说:「明天去哪儿?」 赵景深走上前,又拉住陶知的手:「待在家也不错,想去没有人的地方。」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第72章 4 家人们 临近暑假,景区的人只多不少,两人早上先去商场买了遮阳帽防晒袖墨镜之类的东西,中午才到了地方,这里界限森严,四处都有武警,但是游客们兴致很高,挤挤挨挨插着空去拍照,陶知其实也挺兴奋的,拿着手机拍个不停,赵景深也给他拍,两个人找到好地方也会合影,但都是自拍。 陶知是认真来旅游的,在门口给他和赵景深各买了一个讲解器,但赵景深心思显然不在这儿,一直要找个地方拍合影,试图拉路人来帮忙,陶知说先参观,结束了再拍照,赵景深就悄声跟在他后面慢慢走。 博物馆这种地方,对于陶知这种没有机会学习知识但很渴望知识的人来说,是很神圣的地方,所以他听得很认真,还好这个博物馆并不大,一个多小时就逛完了,在门口的文创店,陶知珍而重之买了一个小摆件,赵景深帮他装起来,说:「回家摆在电视柜上面。」 人还是很多,赵景深则仍然在物色更好的拍照位置,两个人正走着,迎面碰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军人,离得近了,那人叫了一声:「引宣?」 陶知看过去,这是一位眉眼深邃身姿挺拔的少校,看起来年龄比他们都稍微大一些,赵景深也有些意外,叫了一声:「四哥。」 家里人吗? 赵景深对陶知道:「这是我表哥。」 陶知点点头,说了一声:「你好。」 赵景深没有想介绍陶知的意思,但那男人的目光一直在陶知身上,赵景深便干脆道:「我男朋友,你知道的。」 陶知当即瞳孔地震,拽了一下赵景深的袖子:「你说什么?」 「在闹矛盾。」赵景深又补充了一句。 那少校一脸无语,说:「你迟早给爷爷气死。」 但他对陶知很友好,说:「引宣死犟,脾气也不好,人又冷,还要你多担待。」 陶知不知道怎么接,就说了一句:「我知道的。」 「我听说那些年也是你带的引宣,真挺辛苦的,后面有什么困难你随时都可以找我。」 陶知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这是第一次钟家的人对他表示感谢,他一时心里涌上很多话,觉得周边嘈杂都通通退却了,但那么多话在心中囫囵轮转,最后也只说出一句:「谢谢。」 那男人抿了一下嘴,对赵景深说:「你多用心,长大了,要知道怎么对人好。」 赵景深浅浅「嗯」了一声,岔开话题,说:「你给我们拍张合照吧。」 恰好后面一棵古树边空了出来,赵景深将手机递给表兄,就拉着陶知走了过去,拍照的时候赵景深非要拉着陶知的手,这里游客这么多又有熟人在,陶知拉不下脸,最后赵景深只能好兄弟一般揽着陶知的肩膀拍了几张照片。 第138页 表哥将手机还给赵景深,说:「没钱了跟我说,别流浪大街了。」 「怎么会。」赵景深只顾着看手机,摆摆手:「你去上班吧,我继续逛了。」 表哥翻了个白眼,和陶知打了招唿就走了。 陶知看了看那几张照片,拍得还不错,只是光线过强有点失真,他又看看表哥离开的背影,有点好奇道:「你家人很多吗?他是你四哥。」 「嗯,我外公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四哥是我二舅的二儿子,我上面是大哥二姐三姐四哥,我排行第五,大舅的三老婆还有一个女儿,加上苏业洲,另外我小姨有个养女,虽然没在身边,但是算我家人,这加起来......同辈有七个还是八个?」 陶知已经听迷煳了,但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好奇钟家的家族构成,他道:「你外公最喜欢你?」 「只是因为我丢失过,一种亏欠罢了。」 「亏欠不应该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吗,为什么给你更大的压力?」 「他不这么想,他觉得让我继承一切,将我培养成最优秀的外交官才叫补偿。」 陶知虽然也希望赵景深能有更好的前途,但真正面临选择,他还是会尊重赵景深的意愿,他心软,怎么能为这种事情逼得赵景深钱也没有住处也没有呢?家人应该是互相扶持的才对。 所以旅游期间,陶知看似放松,心中却一直在盘算着见钟家外公一面,他试探过赵景深,赵景深的态度是不愿意让他卷进这件事,可是陶知放不下,到了最后一天的行程结束之后,他直接对赵景深道:「我觉得我要见你外公一面。」 赵景深正在给他们两个订票,闻言将眼睛从手机上移开,道:「你说服不了他的。」 「我没想说服他,我只是觉得他在欺负你。」 这是陶知的真实想法,如果钟家人和赵景深是家人那就应该互相理解,如果不是家人那就更没有权利干涉赵景深的未来,他是为赵景深打抱不平的。 「那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赵景深问。 「你的兄长,曾经抚养过你的人,就算只是面子功夫,他们也该见我一面。」 可赵景深摇摇头:「我不同意,你现在明明是我男朋友。」 陶知瞥了他一眼:「分了。」 「那好,且不说分了这件事我同不同意,你觉得我外公和家里其他人会信吗?」 好像是不会,陶知想起赵景深的表兄,那模样显然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他现在长了八张嘴,大概也说不清楚他和赵景深之间的关系。 赵景深不想再和陶知讨论这件事,他环着陶知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看看照片吧,我想发朋友圈。」 陶知却动了心思,他一定要见一面钟家外公。 晚间赵景深睡熟之后,陶知拿了他的手机,解锁密码一直是他的生日,随后他找到了手机里赵景深外公的号码,用自己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我是陶知,我想见您一面】 这条消息第二天早上才回復,钟外公发给了陶知一个地址,是个公园,并对陶知说:【我会支开引宣,你一个人来】 中午赵景深接了个电话就走了,陶知后脚也出了门,到达见面地点之后,他还在东张西望,就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过来:「你是陶知吗?」 陶知点点头,女孩伸出手:「我是引宣的表妹,我爷爷在那边,我带你去吧。」 陶知一想,果然这一家人都认识他。 从花园小径中穿过就到了一个宽阔的健身场地,几个老爷子在打太极拳,老太太在使太极剑,陶知莫名就有些紧张,他观察着那些人,试图从中猜出哪个是赵景深的爷爷,但女孩将他带在凉亭中,叫了一声:「爷爷。」 陶知一看,是一个独腿的坐着轮椅的白髮老人。 老人鬚髮皆白,眉眼深邃,和赵景深的骨相几乎无差,陶知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出赵景深老去的样子,他向前走了一步,不知道怎么称唿,只说了一声:「您好。」 老人抬起头,朝陶知笑了一下:「你比照片里好看。」 陶知没想到第一句是夸赞,他有些尴尬,说没有,又说:「我打扰您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你说吧。」 「我觉得我不说您也能猜出来……」或许是老人的气势并不迫人,也或许是陶知觉得最坏也不过是他带着赵景深离开这里,他觉得自己能够承受一切,声音才大了些许,「我希望您不要在给景深压力了,他从小叛逆,越让他做什么他越不愿意,我不想他那么难。」 钟老爷子停了一会儿才说话:「你比我了解他。」 「也不算吧,他性格简单,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脾气,就是犟了些,虽然这样,他其实特别清楚自己的目标,从小他就跟我说过以后要回老家建……不好意思,我说的是我们那个村子,我们那儿不好,条件艰苦,他就有志向要做些事情来改变,我和您一样不愿意让他回去的,但那是他的理想。」 陶知不免就说得有些多了,他又停顿,看着没有表情的钟老爷子,也捉摸不透这番话他到底听进去多少,但对方没有反馈,他就更想多说,又道:「现在他跟我在西南那边,您不知道他做的有多好,每个人都喜欢他,他能吃苦,肯做事,心肠又好,您又为什么一定要逼他离开呢,难道不应该给他最大的支持吗?」 第139页 钟老爷子偏头,说:「你把景深教得很好。」 「……没有,我也没怎么教过他,只是养活他而已。」 「但是你不恨他吗?」 钟老爷子忽然问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投射出一抹犀利的光,那种压迫感瞬间就顺着陶知的嵴背爬上来,陶知几乎要弯腰低头,他并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们的事情我知道,景深骗你、他妈妈骗你、你那个前对象也骗你,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才问你现在又为什么要为景深说话,你不恨他吗?」 陶知先是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钟老爷子的意思,但他竟无半点情绪波动,只觉得对方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知道有时候爱和恨是一起的,他欺骗我我当然 恨他,但这辈子我不可能不爱他,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 这些词这样自然地说出口,出口之后陶知才觉出一些赧然,但钟老爷子的神情中没有嘲弄,他看着陶知,一双眼洞悉世事般冷静。陶知稍微偏了一下头,说:「他爱撒谎,但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从小教他要说真话的……过去我不提,我来找您是为了赵景深的未来,这其实和什么爱啊恨的都没有关系。」 钟老爷子重新看向前方:「他的钱……」 「这不重要!」陶知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说:「我只希望您别干涉他的工作,他能做好,能做的特别好,钱和前途只能二选一的话,我帮他要前途。」 陶知深知钟家这种极限n选1的常规操作,也是怕了,说完之后只顾看着钟老爷子,生怕对方说出个不字,结果钟老爷子并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对陶知身后站着的表妹说:「引苏,你干什么呢?」 被点名的钟引苏吓了一跳,手上的手机差点掉下去,在手里翻转几下才堪堪拿住,她转转眼珠看看自己爷爷又看看陶知:「我……没干什么……」 钟老爷子显然不信,一语点破:「和谁打电话,是不是景深?」 -------------------- 从今天开始就是更二休一这样,也快到尾声啦~ 第73章 5 最后一次拥抱 钟引苏见瞒不住,将手机扬声器打开,说:「五哥让我开的……」 于是赵景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是对钟老爷子说的:「五分钟我过来接他。」 陶知先尴尬了起来,不是吧,赵景深在那头听着呢?那岂不是说他刚才说的什么「不可能不爱他」这种话也被听去了?不是,他说的不是爱情的意思啊。 但此时哪里还有让陶知解释的机会,钟老爷子说:「别不懂礼数。」他看着钟引苏,道:「把家里人都叫来,今天在我这儿吃饭,叫鸳鸯记现成的就行。」 钟引苏惊讶了一下,偷瞄了陶知一眼,应了好就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陶知就已经在钟老爷子家中迎客了,说实话,直到他站在这里看到第一个来客,他人还是懵的,赵景深站在他旁边,对他介绍道:「这是大舅妈,大舅在外地今天不来了,这是大哥。」 陶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别人,只能说你好,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二舅二姐钟瑜钟婧等等人物,还有见过面的四哥和几个晚辈小孩儿,没一会儿这不大的三室一厅就挤满了人,赵景深搬了两个摺叠桌放在客厅和卧室门口,加上餐厅,三桌才堪堪坐下这些人。 是家庭聚会,也就没那么多礼数,但陶知总归是个陌生人,一直觉得非常不自在,赵景深介绍他的时候只说是小时候收养他的哥哥,但每个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瞭然,显然心里都门清。 不过钟家人都健谈,过了刚开始那一会儿,他们就和陶知聊起来了,话题从赵景深小时候聊到大舅小时候,时间辈分的跨越不可谓不大,但陶知能感受到大家的友好,渐渐的也就放松了。 吃饭的时候,大舅妈二舅妈和钟婧都拿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给陶知,陶知一看这分明就是见家长的架势,怎么肯收,但这样的场合和这么多笑意盈盈的人,他也实在无法解释自己和赵景深现在这难言的关系,最后只能赵景深代为收下,陶知又拿了些钱给小辈们做了见面礼。 钟老爷子也给陶知了一个小盒子,只说让他回去拆开,陶知拿在手里真如烫手山芋,心中后悔不该说什么爱不爱的话,老爷子肯定也误会了。 但有那么一瞬一刻,他也会恍然觉得眼前一切好亲切,他家人丁零落,从小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走亲戚,有时候上网看见现在年轻人不喜欢走亲戚他还觉得不可思议,他是喜欢热闹的,喜欢很多人在一起欢声笑语,可从来没有实现过。 但今天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因为这些人对他真的很友好,他也才觉得,钟家好像并不是他想像中那种死板恶劣的样子。 唯一对他不算友好的人就是钟母了,本来陶知都很放松了,但钟母经过他身边时,却用一种怨怼的语气说了一句:「你赢了。」 陶知不解其意,只觉得心里一下发沉了,后面笑容都少了许多。 这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钟老爷子年龄大了,吃到一半就去休息,客人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陶知和赵景深走的时候家里只剩钟引苏钟婧钟瑜,看到钟瑜哀怨的脸,陶知心里莫名很刺,便也告辞了。 第140页 从钟家离开后,陶知的心情有一阵都是紧张的,他和赵景深并肩走着,走了几百米,他才道:「今天这个饭局,是你设的吗?」 赵景深回头看陶知。 「你不想和我分手,觉得这样做我就无法离开,是吗?」 赵景深偏过头去不再看陶知,眼睛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似乎没有什么焦点,他说:「第一句话是对的,后面不对。」 他低下头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那石子滴滴熘熘滚了很远,然后他问:「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陶知不语。 并非是他没话,而是话头太多,实在无从拾起那个根源的线头,要从何说起?从当年我送你离开,从我与你五年未见,还是从你欺骗我一次又二次?其实想到这些种种,陶知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愤怒,他只是茫然。 要将这个孩子带成什么样的孩子,才算完成自己的心愿?要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爱人,才算携手能相伴?这是无法回答的命题。 赵景深朝陶知走近了一步,他们几乎就要挨在一起了,在中州人行种种的繁闹街市下,他张开双臂拥抱了陶知,停顿了三四秒的功夫他便松开,却在彻底离开时用嘴唇轻碰了一下陶知的脸颊,陶知竟然也已经习惯了。 随后,赵景深站回原地,和陶知仍隔了两步半的距离,仍踩着一个小石子,仍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他说:「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爱人,我不会爱我的父母兄弟,也不会爱你。」 陶知心里酸涩起来,赵景深又说:「如果你执意要和我分手,我不会纠缠,但是,」赵景深就在两步远之外转头看陶知,眼睛里萌出一丝不大妥帖的笑意,说是笑,更像是苦脸,他说:「如果我们分手了,刚才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拥抱了。」 这句话偏偏触动了陶知,说心中没有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他也的确贪恋着赵景深的温暖,可是真的要这样继续下去吗?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偏偏他就想走这条回头路呢? 「我不会强迫你,哥哥,你今天能为我说话我很高兴,我觉得你爱我,这就够了,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以后回想起来我也会觉得这段感情很圆满。」 陶知听出赵景深的话来,却想起他之前说要死缠烂打的事情,这就放弃了吗? 「我觉得你可能也需要时间去想,或者经歷,回家之后我的工作肯定堆了很多,我忙我的你忙你的,如果你需要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如果不需要,我也不会打扰你。」 赵景深从口袋中掏出那几个红包,说:「我家里人太冒犯了,我也是不想惹大家不高兴,毕竟他们都希望我们好,这些钱我会还给他们,不会和你有一点关系。」 他说完就将红包重新装好,然后说:「你要回酒店吗?我送你。」 陶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你不回?」 赵景深摇头:「我要给自己留点念想。」 他们没有明说,但好像什么都已经两清了,陶知没想过会这么容易,更没想过自己如此捨不得,理性上他知道这样就是最好的选择,感情上他却放不下,此时陶知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也突然明白了那么多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从何而来。 他拒绝了赵景深送他的请求,一个人坐地铁回到了酒店,他心不在焉,换衣服时口袋里掉出来一个东西,拾起来他才发现是钟老爷子今天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没开,也不知道是什么,陶知起了好奇心,坐在床边打开了这个盒子,他以为盒子里会是什么信物,老一辈人喜欢的那些镯子项鍊手錶什么的,谁知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叠起来的纸。 纸张打开,陶知才发现这张纸其实是一张撕下来的日历……时间,正是赵景深的出生日期。 下面的空白处写着:【我五孙诞生于晨9:08分,祝我孙一生平安健康】 只是看着力透纸背的刚硬字迹,陶知就能想像得到钟老爷子对赵景深亲厚的爱,如今老爷子一再妥协,又何尝不是为了那四个字:【平安健康】 陶知知道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了,别的东西或许世上都有,但这样东西绝对只此一份,他翻过纸背,这里还写了几行字,但不是给赵景深的,而是给陶知的。 他写:【我钟家亏欠于你,请你见谅,景深性独,有伤害你处,我为他道歉,我但愿你多爱他几天,如果分开,也请挂念旧情,莫说伤人语,往后你一切事务,钟家尽力而为】 落款是钟老爷子的大名,郑重的三个字:钟红月。 陶知拿着这张纸,心中酸涩已经无法言表,这一刻,多年以来积攒的与钟家的仇恨隔阂就这样骤然消失无踪了,他曾经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钟家人的所作所为,却每每都要反问:那他们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但是现在,他不再想问这个问题了,赵景深走到这一步,与他和钟家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所以到了已成定局的现在,每一个人才真正开始为赵景深的未来着想,包括陶知,也才突然明白了他到底亏欠了赵景深什么。 陶知摩挲着这张纸,许久之后才给赵景深发消息,说:【你爷爷的东西还在我这儿,我还给你,你拿给他吧】 无论如何,陶知不能收这样东西,这是老爷子的纪念,上面的话他看到了就已经足够,但赵景深逃避,说:【再说吧,我睡了,明早七点飞机回家,你也早点回去,机票马上涨价了】 第141页 陶知没再回话,将那张纸叠好重新放在了盒子中,最终还是在第三天跟着自己一起离开了中州。 -------------------- 前两天刚立志更二休一,第二天就感冒发烧,第三天橙瓜就把我的稿子吞了,两天未解决只能重写,头秃,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感冒真的太痛苦,我鼻子要擦掉了! 第74章 6 山里的黄昏 回家之后陶知紧跟着忙了起来,这边打造旅游城市,人一多活也就多了,陶知连去上小提琴课的时间都没有,但对他来说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闲下来他会很容易想到赵景深。 赵景深也重新投入了工作,所以没有了爱心午饭,郭新对此深表遗憾,因为之前赵景深为了笼络人心,一般都会在给陶知带饭的同时给他也带点零食,现在零食一併都没了。 但那天陶知正在店里盘货,赵景深来了,他行迹匆匆,进来看到陶知就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充电头,说:「我给他拿了新的,你的还给你。」 此时陶知还没看到赵景深的脸,却注意到了他递充电头过来的手,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手指手背上横七竖八全是条状伤口,已经结了痂,看起来很可怕,陶知当时就捉住他的手腕:「你手怎么了?」 一抬头看到赵景深的脸,才发现赵景深的侧脸、额头、脖颈也都有着大小不一的伤口,似乎是什么划伤的。 郭新惊得大唿:「我天哪,钟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赵景深的手还在陶知手里,他稍微攥了一下手指,说:「路滑,从荆棘刺里滚下去了。」 陶知心里一下特别难受,差点就哭了,他咬着嘴唇说:「你怎么搞的,你不会小心点吗?山上那么危险,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一个意外,没事。」 赵景深收回了手,又抬起来似乎想摸一下陶知的脸,但只抬了一半就放下了,他朝郭新说:「最近你们也忙,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他离开时的背影就像一块灼烧的石头,带着坚硬和炽热感,让陶知一瞬间觉得很陌生,他几乎要追出去,可只迈了半步就停住了。 他们不该再有任何交集了不是吗? 但陶知心神不宁。 他开始频繁梦见各种各样的山,身后那座储藏了赵景深理想的山、老家充满好与坏的记忆的山、他们曾经相约但未能成行的山,每一座山都困着陶知,夜半醒来,他一睁眼就是赵景深,然后便是他滚下荆棘丛的一团影子。 他不知道这种念想到底是爱还是担忧,无可奈何之下,他将工作交给郭新暂时打理,自己则独自一人又去了一趟山里,这次他多带了些小东西,包括一些纸笔本子之类,他想送给那些孩子们。 进山之后他才发现这里在施工,一问说是在修路,修路是天大的好事,很多村民都出来围观,也有人在周边帮忙,陶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但满心满脑都是赵景深,最终还是主动问了旁边一个大叔:「咱们村里有个年轻干部您知道吗,姓钟。」 大叔眼睛瞪圆:「小钟我知道啊,高高瘦瘦的,长得俊啊!那孩子可好了,修路就是他给我们报上去的,之前说是没钱啊,难度大,一直没修成,结果他跑了好久,给我们写什么文章报告的,也赶上新政策,才真修了!」 又一个大娘附和道:「是啊,而且还没让我们掏钱呢,本来修路是一家一户各出一点,但是我们这里穷,他给我们弄了什么申请,最后都没出钱,那孩子好!」 陶知看着大家脸上的喜气洋洋,也觉得心情轻轻飘了起来,就听见大娘又说:「他还要给我们这里搞养殖,我也不知道养殖什么,他去山里看的时候还摔了呢,一身血口子,要说这孩子也可怜,跑这么远过来也没个家人帮衬,那天村长给他送医院去了,第二天我们几个人去看他,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吃方便面呢,可怜的。」 大娘摇摇头,有些不忍说,陶知刚飘起来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不自觉地握着手指,感觉指甲有些长,顶着手心不太舒服。 他告别了大叔和大娘,一个人朝山中走去。 上午进山,中午吃了点自热食品,到了下午六点多的时候,陶知就走到了山里一个平台处,这里以前是麦场,非常平整,角落里还堆着几个已经弃用的辘轴,场地边缘生着无名的杂草和白色的小花,陶知就坐在草边,等着看夕阳落下。 他来这里是没有目的的,恰巧到了落日的时候那就看一场夕阳,若恰巧下了雨那他大概就会看一场雨,归根结底,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散心——将赵景深从心中散出去。 可他的身后出现脚步声,踩在压得夯实的土场上面,只发出闷而轻的声音,那人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和他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是赵景深。 看到赵景深,陶知竟然不觉得很意外,他看了看他的侧脸,伤疤还在,但痂掉了一半,他便又收回目光,说:「这里修路了,以后会方便很多。」 赵景深点点头:「孩子们上学方便了,大人也可以出去做更多事。」 云间逐渐溢散出粉红色,越来越长越来越浓,陶知打开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赵景深说:「等会儿更好看。」 陶知将夕阳放大又缩小,才问出了自己想了很久的一个问题:「你不会真的打算在这里看一辈子夕阳吧?」 第142页 赵景深盘起腿,说:「不会,人当然要向上走,向上走才有更大的能力,这么多贫困村贫困县,不能靠我一个电视一个檯灯去背。」 「嗯。」陶知的心放下了一半,他是真怕赵景深打算一辈子扎根基层了,倒不是他觉得基层不好,而是他觉得以赵景深的能力能做得更多更好。 陶知又问:「既然这样,那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现在没人管,但是以后呢,你怎么说?」 「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谁要是管,我就说我天生不举,传起来了他们倒还会可怜我呢。」 赵景深说话时带着轻轻的笑,让陶知觉得他在开玩笑,但他内心知道这绝不是玩笑,这是赵景深能干出来的事情,他便不再问。 天际已经红了一片,云层叠在一起,逐渐散成规律的一片一片,赵景深忽然说:「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陶知放下手机看了赵景深一眼,说:「你想讲什么旧事?」 赵景深便一只手撑着地,侧着脸看陶知,嘴角带着笑意,他说:「小时候,我说我长大要娶我哥哥当老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陶知脸颊飞了红,心想说这些干什么,小孩子的话还能当真吗?不过就是根本分不清男女也不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吧。 「因为我发现,人只能和自己的老婆过一辈子,不能和自己的哥哥过一辈子。」 赵景深重新看向夕阳,眯了一下眼睛,说:「我也不怎么独立,我希望我的人生有人陪伴,一个人过一辈子太孤单了,可我想来想去,我就只想和我的哥哥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如果不是他,那就孤单也挺好。」 陶知并不接他的话。 赵景深问:「如果我诚恳地向你道歉,向你承认我所有的错误,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 陶知打断他:「那我要是不愿意,你就不会给我道歉吗?」 赵景深原本满眼深情,闻言立即蔫吧下来,垂着头:「怎么会,我道歉那么多次,你只会让我滚。」 「胡说,我只对你说过一次滚。」 「但你伤了我的心。」 照以往的习惯,说到这种话的时候赵景深八成要动手了,不是偷偷捏陶知的胳膊就是默默挨过来排排坐,但这次他很规矩,只是低头揪下了一棵小草。 陶知却很希望他来抱一抱自己。 太阳一落,山里的冷意就瞬间冒上来了,赵景深将草扔在一边,说:「你没带外套,走吧,晚上冷了。」 陶知从背包里翻出来一件外套,道:「我也不是第一次进山。」 他起身打算离开,赵景深就跟在他的后面,绕过场地之后要上行几百米,陶知揪着路边的树枝借力向上走,赵景深在后面说:「你晚上住哪儿,现在下不了山了。」 「农家乐。」 山里只有一家农家乐,基本是招待外来游客的,陶知过去之后赵景深仍跟着,结果老闆一看他们认识,说什么也不要陶知的钱了,无法,陶知也只能这样住下。 其实住在山里没什么意义,夜晚没了风景游人,山里只剩黑冷的空气。陶知有点不习惯,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清早赵景深来接陶知下山,陶知见了他,心里别别扭扭的,说不用送,但赵景深说自己也要回单位去,两个人才勉强同行。 昨晚见过,前不久还睡过,但没有什么时候比今早更别扭,晨雾在山间缭绕,唿吸带着水珠的冷意,他们两个之间只有脚步声,快走到山下的时候,陶知突然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他勐一回头,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赵景深愣在原地:「说什么?」 「说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分手又要出现,要骗我又要爱我,到底是占有欲是报復还是真的想在一起,我对你的人生有什么样的影响,你又有几句真话或者假话?」 -------------------- 病好点了,正常上班了,我的狗狗也好了,开心捏,好好把这本写完,我就开心plus了!大概快完啦,恢復两更一休正常更新。 第75章 7 给你一个机会 说出口,陶知喘了两口气,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咄咄逼人过,他像被摔掉的破罐子,奔着一去不復返的未来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想起自己受过的欺骗,愤怒便直冲头顶,他欺身在赵景深的身前,说:「我不如你,不如你的同学同事,我曾经多在意段平安这个人,我又为什么在意他?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都知道,你知道的对吗?」 陶知将晨雾吸进口中,牙齿都战战发冷,但眼眶却热盈盈,他心中最大的压力来源于无止境的自卑,而赵景深偏巧选了段平安做那个挡箭牌,这让他不敢妥协不敢奢望,以一种自保的形态藏在过去的伤害之中,拒绝着赵景深的一切。 赵景深深皱眉头,他攥住陶知的手,说:「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因为段平安以前喜欢过我,所以......」 「你的随意,只让我觉得你对感情很随意,还有,你知道我放不下你,所以用尽手段想让我自己觉得离不开你,你为什么能永远等着别人来追你,你优秀,你有魅力,但你不能这样对待感情,陶勉,我们是平等的,你明白吗,无论是哥哥弟弟还是情人,你爱我你就应该对我好,我爱你我就应该对你好,爱是付出,你明白吗?」 第143页 陶知推了赵景深一把,赵景深扶着旁边的树干稳住身形,说:「对不起,我在努力对你好,但是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你想要的一切你都有,我给你不了你任何帮助,我很着急。」 他真的挺着急,眉眼里冒出少见的无措,脸上的疤痕都变得更红了,陶知这心软的毛病一下子上头,瞬间消了气,别过头:「算了,算了。」 他重新向前走,赵景深的脚步停了一会儿才跟上来,他说:「对你来说,我没有任何作用,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太独立的一个人。」 太独立的人是不需要感情的,或者说,只是偶尔需要而已,赵景深快走了几步和陶知并行,说:「就像现在,你可以自己提包,自己走路,我在旁边只是多余,那我能做什么呢?」 陶知停住脚步,将目光从赵景深的眼睛移到他的脖子上,他知道,刚才的话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情,他更知道,赵景深并非没有付出。 一切的癥结都在他,只要他松口,他们就会有一个新的未来。 赵景深脖子上粉红色的伤口变得格外显眼,陶知想起他小时候细皮嫩肉又娇气,伤个一厘米的小口子都要哭哭啼啼,长大了却变得这样坚毅,一身伤口也不见有半点在意,他偏过头,心里软得很厉害。 他双手拉着背包带子,说:「你想提包?」 赵景深方才还目光闪烁,一听这几个字,神态都端正了,说:「给我提吗?」 陶知笑了一下,将背包拿下来递过去:「没见过人喜欢提包的。」 可赵景深接过背包像接了圣旨一样,颇有点珍而重之的感觉,陶知继续向前走,赵景深就背着包赶上来:「你肯让我提包了?」 「你想就提着吧。」 下山之后有一段开阔的马路,步行三百多米就是公交站,赵景深亦步亦趋跟着陶知,一直是欲言又止的状态,两人等了一会儿坐上公交车,陶知挨着窗户,说:「我还没问过你,当时你家不住桃源中路吧?」 赵景深摇摇头:「不住,我在那儿定了个酒店。」 「乱花钱。」陶知很不贊同,朝窗外看了一眼,又问道:「骗人也要费功夫吧,天天想着怎么给我挖坑。」 赵景深沉默,他怕说多了惹陶知不高兴,陶知却再问:「如果你是我,发现被人骗得这么惨,会怎么样?」 赵景深眨眨眼,说:「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虽然陶知面上无语,心里却比刚才轻松多了,他低着头看看,自己的包还在赵景深怀里抱着,像抱了个小孩子,他不再说话,感受着风从窗口吹进来,像一匹绸缎一样拂在眼睛上,很柔和。 八站之后,陶知准备下车,赵景深本应该再坐两站,但也跟着陶知一起下来了,两个人站在路边之后,陶知说:「你下早了。」 「我送你到家,然后打车回去。」 「又浪费钱,你那点工资还不如我,就只会浪费钱。」 赵景深不说话。 走到小区门口,陶知买了点苹果和面条,又去旁边驿站取了一件快递,到了楼下,他没有说话,赵景深踌躇着还是跟了上来,上了楼梯,陶知拿出钥匙开门,才对赵景深说:「你不走吗?」 「你没让我走。」 「那我现在让你走呢?」 陶知已经打开门了,也不进去,就这么定神看着赵景深,赵景深怀里抱着包,另一只手上提着那袋苹果,样子显得有些侷促,他说:「那我就走。」 陶知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他拉开门走进屋内,没有关门,换了鞋之后赵景深才探进来半个身子,有点不确定,道:「那我把你的包放在门口了。」 陶知脱了外套,朝他看一眼,说:「进来吧。」 赵景深呆了几秒才进来,将陶知的包放在门口沙发上,提着的苹果却不知道要放在哪儿,陶知指指茶几:「放那,去洗两个垫一下肚子,等等中午我做汤面。」 他走出几步,见身后没有动静,回过头一看赵景深还愣在那里看他呢,他就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大声说话:「我自己也会洗苹果,但是我现在想让你洗,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给我洗几个苹果当道歉, 总行吧?」 赵景深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但很难形容那到底是喜悦还是惊讶,他将苹果从右手换到左手,左手换到右手,又蹬掉鞋子,只穿着袜子走到陶知面前,想伸手抱,又不敢动,神情罕见地露出一点滑稽,陶知就想发笑,他接了他手中的苹果,说:「机会只有一次,我也想了很久,因为我觉得你现在也没什么能骗我的了。」 对陶知这样谨慎胆小的人来说,每迈出一步路都是一种赌博,所以这个机会不仅仅是给赵景深,亦是给他自己,他渴望爱情,期盼有人永远相伴,如果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那么为什么不能是赵景深呢? 只要他不再像五年前那样懦弱,他就能够在这段感情里掌握主动权,他不会再一味妥协退让,也不会将赵景深奉为唯一,他迷恋他爱他但并不再非他不可——这样想,他就觉得他能够给出这次机会。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 陶知摆摆手,阻止了赵景深的问话,他将苹果袋子放在茶几上,埋着头说了一句话:「我也想有人爱我,就是这么简单。」 第144页 赵景深从后面抓住了陶知的手,先是手腕,然后将手指伸入他的指缝中,逐渐抓得越来越紧,陶知就反握住他的手,说:「以后小心点,摔成这样。」 赵景深一下将额头抵在陶知的后颈上,另一只手臂则圈住了陶知的肩膀,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但他心中翻涌的情绪已经传递给了陶知,就像小时候一样,陶知抚摸着他的手,说:「没事,等会儿做好吃的给你吃。」 他们应该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往后都要是好日子。 不过午饭是赵景深做的,他的厨艺长进不少,吃完他又自告奋勇去洗碗,陶知不肯,怕他手上伤口恢復不好,自己洗完才去睡了一会儿,睡之前赵景深在写什么报告,醒来时赵景深已经睁着一双大眼睛在他旁边盯着看了,他吓一跳,问:「你看什么?」 「看你。」 陶知脸红了,转身拿着手机看时间:「别肉麻了,我都被你吓清醒了。」 赵景深就从他的身后抱着他,腿抬在他的腿上,说:「我想抱你,怕吵醒你。」 陶知放下手机眯着眼睛,也没想什么,只是安静感受着腰上的臂膀,他想到那些伤疤,就用自己的手摸上去,一点一点描画着,然后问:「摔了也不告诉我,以你的德行,没给我来场苦肉计很不合理。」 赵景深就用小腿蹭陶知的脚腕:「想过,但觉得我不能再打扰你了,有时候真的会想你是不是离开我会更好。」 「你长大了。」陶知说,他将赵景深的手臂抱在怀里,低哑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怜惜:「但还是不长大比较好,小时候受了痛还知道跑,现在偏要当个傻子,不怕疼吗?」 陶知其实心疼的要死,第一次见到这些伤口的时候真恨不得揪着赵景深耳朵骂他一顿,然后再带他好好去医院买点药养起来,但那时候憋着一肚子话不能说,心里是很难受的,现在说开了,能正大光明心疼他,竟有一种从黑户转成公民的感觉。 赵景深想抽回手,说:「没什么。」 「你是真的变化不小,要是原来,恨不得把伤口贴我脸上让我心疼你,现在都不肯给我看。」 赵景深不动了,只是闷闷地说:「我有那么幼稚又心机吗?」 -------------------- 快写完啦,估计三四章,捨不得了 第76章 8 陪伴 陶知说:「没有,你最聪明了。」 他们抱了一会儿,然后接吻,但什么也没做,趁着下午有空,陶知带赵景深去了一趟医院复查,医生给开了一管药让坚持涂抹,陶知就拿手机定闹钟,每天固定几点上药几点吃药都算得很清楚,他永远这样细心,爱护别人,每次涂药的时候,赵景深都会说:「我好幸福。」 他也顺势搬进了陶知的家中,那边的房子起初没退,但陶知觉得那些东西总是露天放着也不是个办法,便在家附近找了一个地下室,让赵景深将所有东西都搬了过来,才把那边房子退了。 他们一起搬东西的时候,赵景深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站在陶知旁边说:「我觉得我挺没用的。」 陶知喘了两口气,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怎么了?」 「别人都要给伴侣好的生活,但我让你跟我吃苦。」 他眼神真挚,语气神色都很认真,陶知就直起腰,说:「普通人不就是过的这样的生活吗,你在想什么。」 赵景深没有言语。 「这么大了还要我给你讲道理啊?」陶知薅了一把赵景深的头髮,「你看看我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吗,现在生活多好,不愁吃穿,有人陪着,各自有各自的工作。」 想了想,陶知又道:「况且这样我们才像一样的人,以前你上学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景深抿了一下嘴唇,说:「我是你养大的,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互相宽慰,然后赵景深趁着没人去亲陶知的脸颊,又说:「当时我害你没上完成人大学,如果你现在还想上,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但是我一定会尽力。」 陶知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当时他备受打击,完全接受不了赵景深,匆匆中断了学业,后来总怕赵景深找上门来也就没有继续,一晃好几年过去,现在一抬头,赵景深竟然还在面前,他们竟然还在一起呢。 他也突然就觉得那些过去不重要了,时间是良药。 「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继续上学。」 赵景深眼睛一下发亮:「那我可以帮你,你不会的题我帮你做,会有英语和数学课吧,我这两门学得最好,你要报什么,自考还是成考,我现在还不是很了解,没事,我今天回家就查清楚。」 他一下子兴奋起来,搬东西的步伐都有力了,陶知也就放任他去,他知道赵景深拿他没办法,想帮忙没得帮,想补偿他也不缺什么,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可要让他好好表现一下。 赵景深说到做到,查了半天资料,已经大概搞清楚了几种考试的特点,陶知可选择性比较少,因为他没有高中毕业证,最后赵景深问他考试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了一会儿,说:「就是一个愿望吧。」 于陶知而言,现在有了稳定收入也有工作技能还有爱人,学歷对他的人生并不重要,他无法回到学堂,就算用学歷来弥补人生缺憾,也只是心理安慰居多。可他几乎不用想,就能够回答赵景深的问话,他说:「我特别想上学,想学语文数学英语,想有个毕业证,其实就是想过普通人的人生,你今天觉得我们过的辛苦,但我真的不觉得,因为我从以前那种穷困潦倒的状态走到现在,就算是梦想成真了。」 第145页 赵景深听得心里酸酸,他挨着陶知坐,手臂揽着陶知的腰:「我会让你也圆满的。」 人生哪有圆满,但陶知不说这种扫兴的话,他捏着腰间的手臂,说:「我想上课,不想在家里闷头学,想体验一下有同学的感觉。」 赵景深点头:「要是以前我肯定不愿意,我怕有人拐跑你,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对的。」 「想太多了,去上成人学校的人基本都成家了,而且哪有那么多同性恋,谁都能看上我。」 赵景深说:「不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陶知偶尔想想也觉得自己还行,他知道自己的优点,踏实、顾家、肯吃苦,但他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唠叨、事多、性子闷。他没什么突出的点,但也是个不错的人,赵景深不一样,赵景深很优秀。 有时候陶知也想,如果不是自己捡到了丢失的赵景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和他产生交集吧。他可能会找一个样貌普通家庭普通的人一直在一起,也可能因为现实原因不断更换新的对象。赵景深呢,应该会和段平安那样的人发展下去,以他的性子,肯定会为了那个人付出很多,然后堂堂正正将人带到家人和朋友面前,他们将在世界的两头各自生存,和别人亲吻落泪,有亿分之一的机会在某个地方擦肩而过,然后再也不见。 但很奇妙,他们现在在一起。 陶知对赵景深的依恋也根植于心了,每次有这种假设,他就会格外想和赵景深待在一起,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可以,但一定要看在眼前,要牵在手中。 后来赵景深给陶知报了个班去上课,只需要学语数英三门然后去参加统考就可以,上课的地方离家不远,陶知二四六晚上去上课,赵景深就会在家做好晚饭,然后按时去接他,久而久之,同学们都认识了赵景深,他们最常问的就是,小赵结婚了吗,小赵有对象了吗,小赵家是哪儿的。 陶知说赵景深有对象,但下一次还会有另外一个人问他,这也算是他的苦恼之一了。 不过赵景深一直表现很好,陶知能感觉到他在尽力讨好自己,对他来说这就够了。他投入学习,最困难的是英语,他对语法一窍不通,口音也相当土,赵景深就会很耐心教他怎么发咬舌音,怎么判断状语定语,还会教他一些俚语,也找了有趣的美剧给他看,陶知挺好奇:「你没在国外待过,怎么发音这么标准?」 赵景深说:「其实不标准,只是你不熟悉英语,所以觉得我说得还不错。」 他有一套非常温和的办法来带陶知学习,不会给他一点多余的压力,陶知发自肺腑:「我觉得你应该去当老师的,小学老师,孩子们肯定特别喜欢你。」 赵景深反手将书压在桌上,抱着陶知就不撒手:「只给你当老师,教小孩我会暴躁。」 陶知被他压得喘不过气,说:「你以前不是还带过家教吗?」 「嗯,那些小孩都怕我。」 赵景深抬起头,很认真看着陶知道,陶知觉得也是,赵景深不说话的时候实在严肃,别说小孩,有时候他都怕。 然后赵景深说等陶知英语学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出国旅游,但没想到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前天刚说了,第二天赵景深单位就发了通知,要外派他去英国做个考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赵景深很不高兴,他直接对陶知说:「不是我外公搞的就是我爷爷搞的。」 一个基层做扶贫的干部,有什么必要去英国考察,说出来都让人觉得肯定有内幕,陶知问他能不能不去,赵景深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一趟,他说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到底有多贼心不死。 陶知其实不想让赵景深去,他们才好了多久,他不想分开。 但这种情绪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仍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度表现出对赵景深的爱意。 赵景深出发那天,陶知送他到高铁站,也许太久没有分离,等快检票的时候陶知忽然就觉得心口闷闷的,他怕掉眼泪,推着赵景深说快走吧,结果一抬头,赵景深眼睛湿漉漉的,一边落下一行泪,陶知心口一震,心里软成一滩水。 两个二十啷噹岁的男人,也不是热恋的时候了,小别一次竟然还流眼泪,说出去陶知都会觉得羞愧,但真正看到赵景深这模样,陶知心里只剩心疼了,他给赵景深擦了一下眼睛,说:「别哭你,多大人了,又不是去多久。」 赵景深「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只是攥了一下陶知的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知心里空空落落,觉得自己是走不出来了。 因为有时差,且赵景深过去也是真的有一些工作,所以他们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减少了交流,陶知倒没有什么不安,他只是觉得有点寂寞,感慨习惯真是太容易养成,只是和赵景深纠纠缠缠几个月,又变得分都分不开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陶知每天都在日历上画圈等着赵景深回家,但是还没等到赵景深,却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天下雨,陶知从店里回家,刚出了门往公交站走,路边就飞驰而来一辆宝马,陶知躲着雨水,但那车在他旁边时放慢了速度,车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陶知看过去,竟是苏业洲。 几年不见,苏业洲也变得成熟了很多,他戴着眼镜,向后梳着头髮,但并不是那种背头,而是两边翘着点儿,还有一丝少年气,陶知直觉他找来就没好事,想走,却被叫住了。 第146页 「陶哥,好久不见了,我来给你道歉的。」 -------------------- 其实我好喜欢写日常 第77章 9 神经病来了 陶知目视苏业洲,说:「我们不熟,你不用给我道歉。」 他猜测苏业洲不会怀着好意而来,也猜到他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果然走了两步苏业洲就跟上来,道:「你和赵景深又在一起了?」 陶知反问:「跟你有关系吗?」 「有关,好歹我们是继兄弟,我了解一下他的感情状况也是应该的吧。」 「那你可以找他去了解,我不欢迎你。」 「你能原谅他,不能原谅我吗?」 苏业洲忽然这样问,陶知就站住了脚,他觉得奇怪:「你要我原谅什么?我们又不熟,不会有什么交集,你找来是要做什么?」 「你就当我良心不安呢?」 「良心不安是因为你自己做过错事,无论当年什么样,你给过我张文骏的地址,我也很感激,所以那些事情一笔勾销就可以,如果你觉得这算是原谅的话,那就算吧。」 陶知说完就走,苏业洲却不依不饶追上来:「我是做错过,所以我要道歉,并且会补偿你。」 「我不需要啊。」陶知无奈,「我有自己的生活,又不缺什么,要你补偿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赵景深的事情。」 苏业洲说了这句话,却只得到了陶知奇怪的一眼:「我觉得我比你更了解赵景深。」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去了英国吗?」 这句话成功让陶知停住了,他问:「不是他家里人安排的吗?」 「钟家已经承认你了,赵家根本不管他,谁会安排?」 陶知不知苏业洲话中几分真假,但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神情严肃起来,道:「你直说吧,怎么回事。」 苏业洲朝旁边看了一眼,说:「那是他领导安排的,他领导的女儿喜欢他,你别觉得不可思议,这种事情在政界很常见。」 陶知很惊诧,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说:「你不要说假话,我会找赵景深求证的。」 「你当然可以问他,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说实话,他走了一个多月,从来没对你说过这件事吧。」 这句话让陶知有些不高兴,什么叫「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实话」,赵景深是骗过他,但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他不会再骗他。 「那你还想说什么,你觉得赵景深没法处理这件事,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不,他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但是这会影响他的前途。」 苏业洲偏偏照着陶知的软肋戳了一刀,陶知也沉默下来,但是现在他无法解决这件事,又觉得苏业洲肯定不怀好意,便道:「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公交车来了,我走了。」 不远处驶来了绿色的公交,陶知快步走上去甩脱了苏业洲,但等他靠窗坐下来,才觉得心跳得厉害,他拿出手机,几番犹豫之下还是给赵景深发了一条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此时英国是早上,他们一个小时前发了消息,赵景深说他准备去上班了,所以这条问话暂时没有得到回覆,陶知有些干着急,但也没有办法。 三个多小时后,陶知在家里整理换季的衣服,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世界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显得有些空洞和不安,但赵景深回復了陶知,说:【可能还要一个月,你想我了吗】 陶知将准备洗的衣服堆在沙发上,自己坐在旁边,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了:【我遇见苏业洲了,他说你去英国是领导安排的,说领导女儿喜欢你,真的假的】 赵景深很快回復过来,第一句是【你在哪儿遇见他】,第二句是【是这样,但我已经跟他说了我有对象】 陶知半是担忧半是不安,道:【那他不会给你穿小鞋吧】 【不会,我领导人挺好的】 尽管如此,陶知还是无法放心,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冒上来一股醋意,说:【你太受欢迎了,男孩女孩都喜欢你】 赵景深打了半天字,没发过来什么,而是给陶知开了个视频通话。 接上之后,赵景深张口就是:「这里的饭太难吃了,我想回家。」 陶知今晚没做饭,说:「你想吃什么,回来我做给你。」 「吃肉,排骨、红烧肉、涮羊肉,我都想吃,我想回去。」 陶知盯着他的脸,伸出拇指在摄像头那里摸了一下,然后说:「你头髮长了,去剪剪。」 赵景深用手指捻着刘海,说:「我事情太多了,尽快弄完我就回家去。」 「好好跟你领导说吧,要拒绝别人也别说话太重,我是怕你领导介意,到时候上班怎么办?」 这时候,赵景深向旁边看了一眼,然后微皱了一下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就从那边传出来:「引宣,快过来吃饭!」 陶知瞬间猜到什么,问:「是你领导的女儿吗?」 赵景深看着镜头,说:「是,她在这边上学,不过你别多想,我跟她说了我有对象,她人挺不错的,没说什么,现在我们和朋友差不多。」 但或许是陶知太敏感,本来他还没觉得有什么,赵景深一说他们是朋友,他反而很不高兴,直言:「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成为朋友,应该没有关系才更合适。」 第147页 说完他就觉得这话说重了,毕竟他刚刚才对赵景深说拒绝人要有分寸,结果到他自己这里,那就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所以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愣神,陶知反应过来,就匆匆要挂电话,说:「你去吃饭吧,我洗衣服呢。」 他也不再等赵景深的回话,就这样挂掉了。 过了一会儿赵景深给他发来信息,说:【我想少了,我肯定少和她接触,你放心吧】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陶知心里冒出几个字:你可真矫情,快三十的人了谈恋爱还谈成这样,之前还口口声声坚决不在一起呢,现在发生这样一件小事就开始大吃飞醋,真是难以想像。 陶知不想让自己成为这种人,他给赵景深回覆:【我没有别的意思,是觉得这是基本的,就算你和别人谈恋爱也要这样做】 说完,更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看越不顺眼了。 洗完衣服,陶知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他不知道是谁,以为是店里的什么合作个体之类的,就加上了,谁知道加上之后对方发来一句:【我是苏业洲】 这怎么还阴魂不散呢? 陶知打字过去:【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别骚扰我】 苏业洲说:【你真以为赵景深是单纯的同性恋吗,他不是的】 这几个字让陶知瞬间警觉,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业洲能说这个,这是什么话?赵景深明明就是,不然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他只和我谈过】 【是,但是他给女生写过情书哦】 陶知懵了,苏业洲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一张写满字的纸,陶知粗略一看,还真的是一封情书,这稚嫩的字迹也很像赵景深幼年时候。 但他觉得这没什么,道:【小孩子写情书不是很常见吗,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没必要再拿出来说】 【当然,谁都爱过别人,我也不是想说赵景深和你感情不真,我只是想提醒你别认为他是个同性恋,就断定他不会对女孩动心,还是小心为上】 陶知思索半天,打了四个字:【你有病吧】 然后他就给苏业洲拉黑了。 他脑子有些乱,在想要不要问问赵景深,又觉得这种事有询问的必要吗,管他喜欢男生女生,管他在十几岁的时候给谁写过情书,现在跟他在一起不就好了?他相信赵景深的人品,定然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只是这种屁事就这样毫无徵兆钻进他的心中,落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病似的,让他总是想,干想了几天他终于忍受不了,给赵景深发了他和苏业洲的聊天记录,问:【这是真的假的】 由于时差的原因,赵景深大半夜回復,陶知第二天早上才看到,他是这么说的:【你离苏业洲远点,他有病,这东西是我中学时候帮同学写的,他但凡多拍几个字就能看到落款根本不是我的名字,我从来没暗恋过任何人除了你,中学我心事重,除了学习就是在想你,和你分开那几年更不用说,他到底是犯哪门子的毛病来找你挑拨离间】 赵景深鲜少打出这么多的字,后面又道:【你不用管了,我去找他,别信他半句,他像脑子有病一样】 陶知扒拉了一把自己的头髮,心说以后还是要长嘴,幸好他问了,如果没问,自己一个劲儿干想,岂不是要纠结死。 他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却没想到苏业洲阴魂不散,隔一两天就去陶知店里找他,又说他认识那个领导的女儿,问陶知要不要见,又说赵家虽然不怎么管赵景深,但赵家人丁稀少,肯定要赵景深传宗接代的,给陶知听得一愣一愣,他直接发微信问赵景深:【苏业洲是不是精神上受什么刺激了,我觉得他不太正常】 赵景深也有点着急,问苏业洲怎么还在那儿,他恨不得马上回国,但是工作在身难以协调,只能叮嘱陶知不要信苏业洲的话,也不要和他单独相处。 陶知心里有数,他对苏业洲的骚扰视而不见,但他真没想到有一天苏业洲喝多了,踉踉跄跄跑来他店里,竟然一句话不说就哭了起来。他拿着手机举在陶知面前,几乎站不起来,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为什么不信……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你看,那女孩天天问我赵景深的事情,我说他有对象,她还是问,还是问……」 陶知没看举在眼前的手机,他无奈至极,将苏业洲拉在自己的躺椅上,然后倒了杯水,说:「把你爸妈电话给我。」 结果苏业洲哭得更厉害了,抓着陶知一只手臂不放:「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陶知:……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真有点受不了,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只对赵景深有耐心,换个人简直能让他烦透,巧在郭新今天还不在,店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他一脑门的汗,正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苏业洲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的备註是个陌生的人名,陶知自然不认识,但现在没办法他只能接起来,刚喂了一声,对面就道:「业洲,引宣过敏好严重啊,怎么办?要送医院吗?」 是个女声。 # 念念 第78章 1 隐瞒 赵景深过敏了? 陶知反应了一秒,来不及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当即就喊道:「送医院啊你还问吗?他吃什么了,是不是姜?他平常吃一点都没事的,怎么会过敏?」 对面的女生停了一下,才说:「你不是业洲?」 第148页 陶知大喊:「打120,送医院!」 那女生大概也是被吓到了,慌忙应了几声便挂了电话,陶知在这边餵了好几声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他着急忙慌,想拨过去才发现这是苏业洲的电话,怎么也解不了锁,无奈之下,他只能给自己徒步团的一个大哥打电话,这大哥也是公务人员,虽然和赵景深不是一个部门,但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大哥给陶知找了一个赵景深的同事,又辗转几个人,陶知才终于拿到了赵景深领导的电话,他直接打了过去,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张口就问:「赵景深呢?你和他在一起吗?他怎么样了?」 那边莫名其妙:「你打错了吧,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陶知差点咬了舌头,说:「钟引宣,是钟引宣!」 领导顿了一下才说:「你是他什么人,怎么给我打电话?」 「他过敏了啊,我联繫不上他,我担心……」陶知手心都出汗,「对不起我太冒昧了,是刚才他朋友打电话跟我说他过敏了,我联繫不上人,所以才找了您,能麻烦您帮我看看他吗,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领导的确挺不错,闻言道:「我还不知道这个事,别急,我帮你问问。」 过了一会儿,领导给了陶知一个电话,说这是他女儿联繫方式,她正带着赵景深在医院里。 此时的陶知已经在看机票了,然而想去英国谈何容易,他要先坐大巴或者打车去高铁站,加上换乘时间共计九个小时到达临海,再穿越半个临海市从高铁站到机场起飞,乘机十三个小时到达希思罗机场,到了之后他语言不通又没有任何攻略,要怎么找到赵景深还是一个问题。 所幸此时联繫上了那个女孩,陶知才暂时打消了跑去英国的念头,他打电话过去问赵景深的情况,那女孩说他刚刚从急诊出来,现在在观察,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陶知问她:「怎么会过敏的?他就生姜过敏,但是只有量大了才会有反应,要吃多少才能吃到休克?」 女孩含煳过去,只说等赵景深醒了让他打电话,便没再多说了。 陶知心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他重新拿起手机,翻来看去差点一咬牙订了高铁票和机票,结果想起来自己一没护照二没签证,只得打消念头。 他把苏业洲交给了警察,自己回了家,半夜终于收到了赵景深的消息,他说:【我没事,你别担心了,我把生姜当鸡腿吃了,你不知道那生姜有多像鸡腿】 看着这句玩笑一样的话,陶知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他觉得赵景深在隐瞒什么,就算第一口吃了,发觉不对的时候难道不能吐出来吗?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生姜过敏,怎么会这么傻? 他念着赵景深现在不方便,只回復道:【生病了别怕花钱,在那边还是要吃好】 他觉得这件事肯定和苏业洲有关系,第二天便约了苏业洲在店里见面,上来就问:「你和那女的合起来陷害景深吗?你知不知道过敏会出人命的?」 苏业洲低了一下头,说:「我直说吧,这烂招确实是我给那女孩出的,我说这几天你好好在英国照顾他,他多少会念着你,到时候你们一起回国,让你爸把他调走,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陶知当场就怒了,他恨不得将眼前一杯茶泼在苏业洲脸上:「你真够无耻的,前几天还舔着脸说给我道歉,转头就做这种事,你到底有多恨赵景深!」 「我这是为他好。」苏业洲说得不咸不淡,「他可以不结婚但不可能不生孩子,我告诉你赵家人比钟家人更卑鄙,你别看他们从不露面,实际都在背后看着,他们完全干得出来那种烂事,给赵景深下点药,再找个图钱也好图权也好的女人配合一下让他生孩子,你能看赵景深一时,能看他一世吗?」 苏业洲越说语气越嘲讽:「这女孩好歹真心喜欢赵景深,她以为赵景深说自己有对象只是拒绝她的藉口,所以这事不怪她,毕竟赵景深再爱你,也不可能给他的领导同事都公布自己是个同性恋,男女之间连法律都捆绑不住,你和他又能走多久,要我说你如果聪明点的话,不如早早和他分开。」 陶知真是受够了这套说辞,也受够了所谓的社会和家庭的压迫,他站起来对苏业洲道:「对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我已经无话可说,有些人不被爱是可怜,但有些人不被爱就是因为自私,你就是这种自私的人,我没什么说的,祝你生活愉快吧,现在你可以走了。」 陶知下了逐客令,苏业洲却摩挲着纸杯,只是抬眼看着他,说:「我就是自私,你应该庆幸我还没有成为一个疯子,否则我一定会搅得你和赵景深不得安宁,凭什么所有人都爱他,我做错了什么?」 「神经病。」 陶知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麻烦,他没想到苏业洲的偏执比赵景深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这些和他与赵景深又有什么关系? 他干脆当着苏业洲的面给钟瑜打电话,接通之后直接道:「管一下苏业洲行吗,他天天来骚扰我,想拆散我和景深,你能不能对他好点啊?」 苏业洲才收了那副表情,不安地站了起来。 后面再说了什么陶知都记不清了,总之最后是给苏业洲送了出去,人走了之后他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心里甚至有点怪罪赵景深了,你这都一群什么亲戚啊。 第149页 他问赵景深什么时候回来,赵景深说还要半个月,但他身体已经恢復了,让陶知别担心,陶知心想我只担心你和那女孩呢,但他不好发问,就只盼着赵景深快点回来了。 大约十天之后,陶知收到了一个老友的邀约——肖肖在临海开了一个小的物流公司,问陶知要不要来捧捧场,这些年他们的联繫变少了很多,但仍算朋友,而肖肖现在有了新的男友,陶知也觉得过去那些事情不重要了,于情于理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既然对方邀请,他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他跟赵景深说了这件事,赵景深不太高兴,让他别去,但陶知觉得这没什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到了临海的第一天他就见了肖肖,他还是那样热情,但看陶知的眼神确实和多年前不一样了,他的男朋友个子高高的,像那种城市精英,是陶知没想到的,他以为肖肖会找那种小男孩类型的。 肖肖和男友请陶知吃了晚饭,两个人都比较健谈,所以陶知和他们聊得很开心,吃完后三个人顺着林荫道散步,顺便将陶知送到酒店,因着下午落了点雨,晚上凉意渐浓,肖肖说走快点吧别来一趟还感冒了,话音刚落,他「嘶」了一声,脚步放缓,说:「陶哥,你看前面那人好像小赵同学啊。」 陶知瞟了一眼,但因为路灯刚刚打在对面人的身上,他没看清,只笑了一下说:「他人在英国呢,还得几天才回来。」 结果肖肖一下子站住了,眉头皱起来:「不是他吗?」 陶知觉出不对,再看过去,对面的人离他们就只有两米多远,正是赵景深。 意外的是,不仅是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女生,长直发,戴着一个白色头箍,在路灯下面正好闪出一道光圈。 几个人都有些停滞,陶知向前迈了一步:「你不是在英国吗?」 他是死也没想到这种剧情也能出现在他和赵景深之间,这是新的欺骗吗? 他一下子觉得很可笑,他多么信任赵景深,为他担心这个那个,天天想着等他回来要吃点什么好的补一补,就算有点吃醋,他也没真觉得赵景深会背叛他,结果呢?这种情况要怎么解释? 赵景深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那女生先开口,说:「啊你就是陶哥吧,呃,我是来看望一下引宣,没什么其他事情,啊对,我们不是一起回国的。」 陶知看了看她,没说话。 肖肖一样心情复杂,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男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代他说了:「陶哥,你们要不要先聊聊,你看需要我和肖肖在吗?需要的话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咖啡店去坐坐。」 「不用了,谢谢你啊。」 陶知友好地回了这一句,肖肖的男友便带着肖肖先走了,但走时肖肖的眼神显然带着点怒火,那女孩子见状也迅速离开了,最后就剩下陶知和赵景深两个人在原地站着。 赵景深张了口,却是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半天只蹦出一个:「我……」 陶知问:「她是你领导的女儿吗?」 「嗯……」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还是根本没去英国?你又跟我撒了什么谎?」 赵景深却露出一个有点委屈的表情,他没直说,道:「回酒店说吧,你住哪儿?」 陶知抬脚就走了.欲.言.又.止.。 -------------------- 猜下赵同学干嘛去了 第79章 2 手术 陶知住的酒店都是便宜货,走廊的地毯看起来像一年没打扫过,有着清晰的脚印和尘土,原本陶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这地毯十分碍眼,甚至想今晚就换个住所,进了屋子,更觉得气息不畅,桌椅都旧的可怜,他开了窗户,说:「你说吧,我听听你还能撒什么谎。」 赵景深说:「对不起。」 三个字,成功让陶知怒火冲天,但他还算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只是坐下来,说:「你觉得我真的不能离开你,这辈子非你不可?」 「没有。」 「哦,那也就是说,你也不在乎。」 很难形容陶知现在的感受,生气肯定是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或者说无语,到了这种时候他真的张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质问吗?说不定是谎言叠谎言,然后吵架、道歉、分开,循环往復,有什么意义? 他道:「你不想解释就出去吧。」 赵景深站在陶知面前,然后蹲了下来,手掌覆在了陶知的手背上,陶知想抽出来,但赵景深又用另一只手包上来,说:「我说了你肯定要生气,但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陶知抿着嘴,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吃生姜过敏,其实不是把生姜当成鸡腿,我也没那么蠢。」 「我早猜到了,只是因为你在生病不想问你而已,所以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当时我们一起吃饭,我不知道那碗粥有问题,喝到一半才察觉不对,那粥不知道怎么做的,一点生姜的味道都没有。」 「你和她单独在一起吃饭。」陶知直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了,「还不跟我说实话,她在害你你知道吗!」 「我没说实话是怕你担心,这件事我可以解决好,而且当时并不是和她单独吃饭,还有另外两个同事,只是吃了一半被叫走了。」 「你觉得我信吗?」 第150页 那些旧帐都翻上来,陶知真想将赵景深轰出去,但他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提以前事情的人,一来是自己容易生气,二来是既然已经复合那就说明那些事情他可以接纳,所以他忍着不适,只是反问了这一句。 但赵景深低着头,好像在思考,陶知就道:「苏业洲说你生姜过敏这件事是他告诉那女孩的,又和我说你爸爸家里也给你很大的压力,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为什么要骗我?我说真的,如果你特别恨我也没必要先低三下四跟我谈恋爱然后甩掉我,我已经不吃那一套了,就算你明天就找人结婚,我也能笑一下走人,我不在乎。」 结果这句话快把赵景深说哭了,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脆弱,陶知一边心软一边又觉得明明是你错你还有什么委屈,他转头藏起自己的神情,唿了两口气,正要再说话,赵景深突然道:「我做了一个手术,不敢告诉你。」 手术? 「你生病了?还是过敏很严重?」 赵景深摇摇头,说:「我做了结扎手术。」 他说得如此平淡,陶知反应了几秒,接着就觉得脑子轰一下炸开了,他一下子站起来,眼睛直直看着仍蹲在地上的赵景深,开口都要结巴:「你、你、你干什么了?」 赵景深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跟着陶知站了起来,他个子高,刚才蹲下还不觉得,一起身,就完全要将陶知包裹了——尽管他们之间还保持着半米左右的距离,他说:「赵家人心气小,自私,我实在烦得不行,况且我又不要孩子,有没有都无所谓。」 他那语气像今天吃了一顿不好吃的饭一样,带着点牢骚,但显然无足轻重,陶知瞪着眼睛一言不发,他还在消化赵景深的话。 「做完之后我跟钟家赵家人都说了,外公很生气,说是赵家逼我,然后他们两家吵起来了,正好转移矛盾,不用再骚扰我。」 「你、你疯了......」 「这怎么叫疯?」 对上陶知的眼睛,赵景深就没有那种漠然的气质了,他拉起陶知的手,向前站了一点,说:「我烦死了,满大街姓赵的,有什么必要非让我生个孩子?现在已经闹掰了,不过我早把钱转出来了,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如果还想做什么生意都可以试试。」 陶知攥着赵景深的手,越来越紧,心里那难受的劲头冲到喉间,半晌才挤出来一句:「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肯定不同意,苏业洲在你面前造我的谣,说我也喜欢女孩,你又总觉得我哪一天还会骗你,所以在你眼里,我们的未来就是我和别人结婚生孩子,你一个人生活一辈子,那我就要说,不可能,只要活着,我就只和你在一起。」 陶知仰着脸,说不出来话。 「我知道这不能完全让你放心,但这是我目前能做的,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男性结扎对身体和性生活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他为了逗陶知,又朝前一些,几乎要将陶知抱在怀里了,说:「要是对性生活有影响,那我也不愿意做了,不然我怕你不爱我。」 陶知看着赵景深的眼睛,万般情绪翻涌,他抓着他的衣服,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我怎么会因为这个不爱你。」 他们拥抱,陶知紧紧抱着赵景深的后背,在他的耳边说:「我对你的牵挂太重了,我害怕有一天你走了就剩我一个人,所以我不敢投入太多,每天都会想一遍你离开的样子,才会觉得自己对这段感情还有一点主动权。」 他吸了一下鼻子,说:「虽然我不想让你做这件事,但其实有点卑鄙的是,我现在真的挺高兴。」 谁都爱听承诺,但承诺之所以是承诺,只是因为现在做不到,可赵景深在做,他的爱曾经锋利,现在却柔软,他一定要做到让陶知相信他,并且一直相信下去。 「别哭啊。」 赵景深将陶知拉开一些,给他擦眼泪,陶知其实不常在他面前哭的,所以他有点手忙脚乱,只能开一些笨拙的不好笑的玩笑:「早知道做个结扎你就能信任我,我五年前就做了。」 陶知瞪他一眼,眼睛里湿得厉害,鼻尖嫩红,赵景深有些受不了,说:「医生说对性生活没影响,但我还不确定,我们试试吧?」 陶知似乎有些无语,眼珠一动,一颗饱满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更显得很可怜,赵景深环着他的腰将他推在床上:「医生说让我自己回家试试,如果有问题要再去复查。」 陶知看着他显而易见的胯间,想反驳,又觉得好像是要试试,如果真出什么问题怎么办,人这一辈子没有性生活也太可怜了,他才坐起来碰了上去。 两三下的功夫,赵景深先受不了,压着陶知接吻,手从他的腰间摸了进去,他们快两个月没见,对彼此的想念除了精神上的当然还有身体上的,但就在渐入佳境的时候,陶知忽然想到什么,一手推着赵景深:「等一下,我还没问清楚那女孩怎么回事?」 赵景深刚脱了上衣,胸腹的肌肉因为荷尔蒙的缘故显得生机勃勃,他压下来,简明扼要道:「跟她摊牌了,直接让她来医院告诉她我结扎了,因为我是gay并且有男友。」 这么一想,陶知才记起见到那女孩时,她还叫他陶哥,显然是知道实情,他被赵景深弄得发喘,还在间隙问:「那你领导......」 「随便他,我能走很多条路,不是非这条不可。」 第151页 陶知虽然仍不放心,但好像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他没空再想了,赵景深手劲太大。 总之,结扎的确对性生活没有影响,那陶知也不担心了,想想他还觉得挺奇妙,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人,多少普通自信的男人觉得自己的优秀基因必须传承,多少gay想方设法给自己留个孩子,他有时候不是很理解孩子真的那么重要?世界这么多人,真缺他生个孩子啊? 夫妻之间因爱而生的孩子是幸福的,但被封建思想荼毒的、普信的、被迫的、莫名其妙生下来的孩子,大概也不太会想出生。 反而赵景深这种真正优秀的人将血脉看得很淡,大概也是因为他小时候被陶知抚养过,觉得人与人之间更需要真诚和爱,而非血缘吧。 第二天肖肖的公司开业,陶知本想带赵景深一起去,但赵景深拒绝了,说肖肖不喜欢他,他就不在这种好日子去添堵了,这么一说,陶知觉得赵景深还有点可怜,出去只惦记着给他带点好吃的了。 肖肖问起昨天怎么回事,陶知含煳解释了一番,没说实话,但肖肖仍对赵景深不满,他们这渊源陶知是解不开的,两个人估计也不愿意解开,还好交集不多。 结束了开业仪式,陶知和肖肖他们一起去旁边酒店吃了顿饭,看着肖肖越来越好,陶知也发自内心地高兴,五年前他们都是迷茫的年轻人,五年后各自都有了成长,期间艰难困苦自不必说,但未来一切向好就足够了。 第80章 3 足迹 吃完饭,肖肖本要留陶知,陶知却记挂着赵景深,告辞后就离开了,刚才赵景深给他发消息说收拾了东西搬到他的酒店去,陶知应了,记起当年赵景深喜欢吃大学城外面的一家涮菜,这里不算远,他便坐了公交去了学校。 学生一茬一茬,永远都朝气,一到这个地方,那些久未感怀的过去就随着空气而来了,陶知本想自己转转,但想了想,给赵景深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事,没有的话一起来这里吃饭。 一个多小时后赵景深过来了,陶知一见他就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穿成这样,想混进学校里?」 赵景深低头说:「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穿了一件粉色卫衣,下面一条浅蓝色阔腿的裤子,连很久没戴过的耳钉都戴上了,墨镜挂在头顶,要是戴上口罩,和男明星出街也没有多大区别。 陶知今天穿的素,因为是参加肖肖公司开业仪式,他特地找了一件白色衬衫和西裤穿着,但不是那种板正的衬衫,而是v领带着些设计的样式——也是早前赵景深买给他的,所以一看赵景深的打扮,他就说:「好看,但是我们站一起显得你太小了。」 「不会,我那时候经常参加学校活动,一样穿西装和凌峰他们勾肩搭背,你看。」 也是巧合,大学门口正好有两三个男生并行,其中一个就穿西装打领带,头髮油光发亮,显然抹了不少髮胶,赵景深勾起陶知的肩膀:「我们也是好兄弟。」 他将陶知手上的外套拿过来搭着,一路向南,道路两边全是学校,赵景深又高又帅,实在惹眼,陶知看见好几个人偷拍他,还有人蠢蠢欲动想上来搭话,他道:「你当年没去考电影学院真是可惜。」 「志不在此。」 赵景深放下了勾着陶知肩膀的手,转而拉住了他的手指,原本陶知是羞涩不肯的,但四处眼光热烈,他才顺着赵景深的指缝握过去,说:「要是碰上你的熟人怎么办?」 「我还担心碰不上,碰上了当然要告诉他们你是我男友啊。」 陶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赵景深,觉得他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刚认识赵景深的时候,他沉稳,略带阴郁,偶尔偏执,现在回想,那时候的他无法融入原生家庭,又带着对陶知的怨恨和思念,心思很重,难免显得成熟。但其实不该是那样,陶勉一直都是一个骄傲活泼的男孩子,他就应该长成现在这样青春明媚的模样。 于是陶知握紧了赵景深的手,说:「你还怨我吗,怨我当年把我送走。」 赵景深顿了一下,说:「干什么,因为我做了那个手术又觉得我特别好,觉得你亏欠我?你永远不亏欠陶勉更不亏欠赵景深。」 陶知心里沉甸甸的:「我操心惯了。」 「不行,要改掉这个毛病。」 的确如此,陶知是很会照顾别人的人,也因此会常常忽略自己,但现在赵景深给他很大的安全感,无论是日常还是工作,他都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照顾的人,赵景深会做饭做家务,出门会做攻略提行李,工作有自己的规划,还能在陶知的学习上面给出很大的帮助,他唯一不沾手的就是陶知的工作,但陶知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赵景深不会有任何推阻。 他们跟着别人进了临海大学,这不是陶知第一次来,但是第一次赵景深带他来,学校里变化不大,树枝还是修剪得很整齐,三角形的窗户也还是三角形,但陶知第一次能发问:「这三角形是什么地方?」 「原来是化学实验室,后来搬了,留下给建筑学做了工图教室。」 陶知好奇地凑过去看,隐约能看见里面斜面的桌子,他问:「桌子为什么是斜的?」 「他们画图方便,图纸都很大,如果平铺的话,最上面就够不到了。」 「这样啊。」 陶知觉得新奇,跟着赵景深从林荫道路过了图书馆,图书馆门口有一个铸剑雕塑,往后便是长长的台阶,陶知道:「你们图书馆的台阶好长。」 第152页 「嗯,我不太去图书馆,你要去看看吗?」 陶知摇摇头:「进去我连话都不敢说了。」 他朝四边遥望,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那边是操场吧,路上有个大礼堂,我看过你演讲。」 赵景深疑惑:「什么时候?」 「你十九岁生日的时候。」 赵景深低头想了想:「十九岁……」 那不是一个愉快的生日,那天陶知在学校遇见了苏业洲,看到了礼堂中耀眼的赵景深,他觉得他们之间差距巨大,心中时刻都是分开的想法,赵景深记起那一天,道:「你那天在礼堂?」 「对,我在最后面看你演讲,你真的很棒,苏业洲跟我说你以后要做外交官,从那以后我每次看外交新闻都会想像你站在那里的样子。」 陶知微笑一下:「所以我很为你觉得可惜,你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外交官。」 「……我不知道你在。」赵景深踌躇良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拉紧了陶知的手,说:「要是知道你在,我说不定会分心,虽然那时候我经常逃避和你独处,但其实我真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很矛盾。」 陶知早已不在意了,他们继续走着,他说:「那些都不重要,你能有一个好的前途才是我最看重的。」 从礼堂走过去,再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操场,操场总是很热闹,有人戴着耳机跑步,有人在散步,有人在旁边的篮球场打球,有人看他们两个牵着的手,也有人根本不在意,校园里自由平等,是陶知曾经最嚮往的生活。 「谁没想过和喜欢的人手拉手在操场散步?我十几岁的时候天天想。」陶知道。 「那时候你想的是张文骏吧。」 赵景深提起这个人,陶知睨了他一眼,道:「提他干什么?」 「你走了之后,我想办法把他工作搞没了,把他嫖娼的事情捅到他家里,你会觉得我做得很过分吗?」 陶知有些惊疑:「你……等一下,他有工作?」 「有,那会儿他大概也是想做点正经事,找了个培训班当老师,你说就他那种人品低劣的人也配当老师?我不会让他当老师,还吊销了他的教师资格证。」 陶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这么久赵景深竟也没有透出一点口风:「那他父母……」 「我不觉得一个恶人的恶和他的父母毫无关系,张文骏的父母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你或许会觉得我过分,这没关系,我就是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过分。」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赵景深的眼神和语气完全不是方才轻松黏煳的样子了,他冷着脸,眉眼间带着浓重的沉郁,陶知微微皱了眉,说:「他无所谓,但你不能因为那些人变得这么戾气。」 「没什么。」赵景深摆开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你不在意就好,你有时候太善良了,不好。」 陶知心里碎碎的,他只是不想让赵景深去沾染这些事情,他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忧无虑过每一天就好了,他正在想,赵景深就说:「我的家庭让我很早就知道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每个人都活在社会里,摆不脱的不如去接受,但是这都没关系,有你在我永远都是一个善良的人。」 一个篮球穿过网格飞了出来,赵景深一伸手就在空中稳稳接住了那个篮球,里面的男孩们道着谢举手,赵景深便一抬手将篮球扔了回去,红橙色的篮球穿过绿色的铁网,在蓝色天空中划出高高的弧度,里面的男孩接住球,对赵景深做了个起飞的手势,便蹦蹦跳跳回去了,陶知的心情也跟着篮球一起飞上去又落下来,他说:「你是真的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我给你讲道理,你自己都明白。」 赵景深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穿的不好,不然还能进去玩玩,跟你打两人对抗吧,我还挺期待呢。」 当年他教过陶知投篮,但没教过陶知怎么和人对抗,陶知看看两人的身高差,拒绝道:「不要,我这辈子不会和你打篮球的,我会被你撞飞的。」 「我怎么捨得撞你啊。」 「那打急眼了谁知道呢。」 赵景深是辩不清楚了,因为陶知不和他打,也就无法证明他真的是一个情绪稳定的球手,路过桌球场,陶知指过去:「这个我行,羽毛球也可以。」 「那回家我就买拍子和球。」 一路上没碰到什么熟人,陶知也才更加放松,谁知道刚想到这里,羽毛球场上就有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朝这边喊:「引宣,是不是引宣!」 两个人站定,赵景深眯着眼睛看了看,才说:「我老师。」 陶知吓得登时就将手抽了出来,像小学生犯错误一样将手背在身后,再看一眼赵景深,蹬蹬蹬朝旁边平移了三四步。 第81章 4 责任(倒二章) 赵景深没说什么,先和老师打了招唿,然后拉了一下陶知的袖子,在陶知惶恐的目光里说:「这是我哥,我带他来学校转转。」 陶知悬着的心才放下,跟着说了一声:「老师好。 老师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然后问了问赵景深现在的工作情况,之后免不了又要问问感情婚姻,赵景深说:「不打算结婚了,个人原因,不能耽误别的女孩子。」 老师长长「哦」了一声,默契地没有再问,两个人又聊起当年同级的学生们,就带着陶知再走了一会儿,陶知插不上话,在旁边默默听着,一边听一边漫漫地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赵景深忽然话题一转,说:「对了,当年总是和向舟几个去您家里蹭饭,您做的啤酒鸭特别好吃,我还说要是再见肯定要问问这菜谱。」 第153页 提到吃的,陶知来了点兴趣,竖起耳朵开始听,老师就哈哈大笑,说他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下厨,便一点一点分享起自己的食谱,如何处理鸭子,如何腌制,工序又如何,陶知想发问,但不好意思开口,老师这个职业实在是让他敬畏。 赵景深却先道:「还要腌吗?」他转头对陶知道:「咱们家做的时候是不是没腌过?」 陶知被问,忙道:「没有,我只会做点最简单的。」 老师见状,便将目光落在陶知身上,还是笑眯眯的和他们两个人讲起了腌制鸭子的详细过程,赵景深时不时发问,又问问陶知又问问老师,几句话后,陶知就和老师也聊了起来,最后两个人分享了好几个菜谱,硬是转了两圈半的操场才道别。 离开操场的时候,陶知觉得心里很充实,他想到什么,对赵景深说:「你故意的是吗,看我和你老师没话说。」 赵景深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老师也要吃饭的啊,我们聊聊吃喝玩乐多好,总是问前途工作,太没意思。」 陶知不知道有多么欣慰,这次他主动牵住了赵景深的手,说了一句说过很多次的话:「你长大了。」 「我马上要二十四岁,已经成年六年,早都长大了。」 「不是,长大不是年龄。」陶知认真组织了措辞,说:「长大就是有责任感,有担当,懂得关心体谅别人,知道怎么对别人好,更知道怎么对自己好,五年前我跟你分开的时候说过,我没有教你怎么爱人,但是现在你学会了。」 赵景深静静听完,说:「你肯为我骄傲,那我的长大就有意义。」 其实除了五年前真相大白的时候,其他任何时刻陶知都是为赵景深而骄傲的,但他觉得这些话已经不必要说,赵景深会比他更明白。 逛完大学,他们出去吃了那一家涮菜,当年闲时就来帮厨的老闆孩子刚刚高考完毕,上了临海一个本科,陶知说:「我从这儿走的那一年,这孩子就和你离开时一样大,我再回来这里,这孩子就和再见你的时候一样大,你说我怎么能认得,他长得这么高,和小时候也不太像了。」 旧时情景的确很容易带起过去的思念,所以陶知一直在感慨,对比之下,赵景深的感触就没那么深,毕竟他也才离校一年多,是真正见着这孩子长大的。 但没关系,他会应和陶知,跟他聊起小时候的事,现在他也不避讳提起离开陶知后回到中州的那几年,他跟陶知讲他和家里人的矛盾,讲他为什么要打这么多的耳洞,因为有一次听到母亲和外公说将来让他考军校,他并不抗拒考军校,但他抗拒被安排。 「打耳骨的时候还是挺疼的。」赵景深道。 陶知摸了一下他的耳朵,那上面仍隐隐有两个小坑,他问:「但是最后还是去学了外交。」 「因为那时候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心境从十四五岁那种叛逆变成了无所谓,就随便填了外交。」 陶知低下头吃菜,他已经思考过无数次——如果当年不送走赵景深会怎样,但无数次也依然没有其他办法,他太弱小了,于情于理,哪怕是硬抢,他都没有任何资格将赵景深留在身边。 他心里有了一件事,吃完饭后,避开赵景深,他给钟瑜发了一条消息:【我想请你吃顿饭,我带景深,你和谁来都行,除了苏业洲】 钟瑜问他:【你要干什么】 【我也不想让你和景深一直有矛盾,吃个饭就算过去了】 为了这顿饭,陶知又用游玩的藉口在临海多留了几天,他一直希望赵景深能和父母亲爱起来,如今他们那些纠葛都已经解决,这便是他想为赵景深做的一件事,人一生能有父母是多么幸福的啊,他希望赵景深能有拥有这样的幸福。 他没什么聪明的脑子,只能想到吃顿饭话说开便和和美美,却不想有些人是永远不变的。 陶知选的餐厅并不便宜,人均五百多,但为了事情顺利他还是忍痛订了餐,赵景深没有多问,两个人到达餐厅之后没两分钟钟瑜就到了,但一见面,陶知就先皱眉:「不是不让你带苏业洲吗?」 钟瑜坐下来,先是一句阴阳怪气:「亲儿子又不帮我,只能带业洲来了,业洲比引宣对我好。」 赵景深连妈都没叫,只是坐着,看不出什么脸色。 既然苏业洲来了,陶知也没有赶人的道理,但他现在对苏业洲的怨气还很大,语气就不好:「你也好意思来吗?」 苏业洲坐得很安稳:「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请客又不用我掏钱。」 陶知差点将牙咬碎,到了点菜环节,苏业洲也很不客气,照着招牌就是一顿点,钟瑜也不说话,只是抿着茶。 陶知看着手机上的订单金额迅速从二百涨到五百再涨到一千再涨到一千五,终于忍不住道:「你适可而止吧,我本来也没请你,你要只是吃饭我也不说什么,但是你别在这里找茬。」 「哎,我跟我妈妈来,我属于家属啊,怎么不行呢,你不能请客又不认帐啊。」 苏业洲笑嘻嘻的,让陶知更气了,他还想今天让钟瑜和赵景深好好聊聊然后握手言和呢,谁知道现在变成这样。 单已经下了,两个主角还一句话没说,只有苏业洲贱嗖地不停气陶知,陶知知道这顿饭的目的无法达成,都不好意思看赵景深,只等上菜之后给他夹菜,苏业洲见状,就给钟瑜夹菜,钟瑜却偷偷瞄了好几次赵景深。 第154页 或许是钟瑜的目光太直白,也或许是陶知的举动被赵景深猜到了,他终于肯说话,第一句却是:「妈,对苏业洲好点吧。」 桌上其他三个人都有些愣。 「你不是挺想修復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吗?那你只要对苏业洲好就够了,你对他好,他就不会来骚扰我和陶知,我自然会感激你,不是一举多得吗?」 赵景深用公筷夹了菜放在钟瑜的盘子上,说:「苏业洲也挺不容易,被你爱又被你抛弃,他能甘心吗?有时候我也挺理解他的。」 他又看苏业洲,说:「你应该和我成为好友才对,我们的经歷很像,我也曾经以为陶知抛弃我,但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他也有他的无能为力,你如果真的想和妈好好的,为何不能从妈的角度想一想?妈不为难吗?」 一番话说的几个人都静下来,也不动筷子了,陶知听起来觉得这几句话很有道理,虽然他分析不出来有道理在哪儿,但他就是觉得,是这样,很对。 「你如果非要缠着我和陶知,我们也会很苦恼,现在法治社会我能把你怎么样?你吃准了陶知胆小我又是公务身份不好拿你怎么样,这都是真的,但是有句话叫兔子急了还咬人,我现在能劝妈和你好好的,我也能跟你撕破脸,你想不想知道我要怎么做?」 赵景深慢条斯理夹了一块鱼肉开始剔刺,一边道:「首先你父亲遗弃我的事情该算算帐,其次你出国上学这么多年,名下的房产和投资也都该还给钟家吧?你现在博士在读,我可以让你下周就退学,这并不耽误你找工作,但是,生姜过敏那件事我要是追究的话,找个厉害的律师判你个故意伤害罪也不是没可能,你衡量一下呢?」 苏业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而赵景深将剔好的鱼肉放进了陶知的碗中,钟瑜则有些懵:「什么生姜过敏?谁生姜过敏?」 赵景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对钟瑜说:「妈,一个合格的妈不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生姜过敏。」 钟瑜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你可以想想,非要跟我斗我也乐意陪你,但如果你不做这些事,我们就还算一家人,我会孝顺我妈也会孝顺你爸,你也算我兄长,我可以在能力范围内承担好一个兄弟的角色,我们各自顺利过一生,我觉得不错。」 陶知还在旁边一愣一愣呢,赵景深已经起身了,先对钟瑜苏业洲说:「你们买单。」再对陶知说:「我不想吃这个,我们出去吃烧烤吧。」 陶知跟着赵景深起身向外走,回头看了好几次钟瑜,但还是将自己的话憋回去了,出了餐厅,外面一片热闹喧嚣,陶知拉了一下赵景深的衣袖:「不和你妈再聊聊吗?」 赵景深回过头,陶知才发现他脸色疲惫,和刚才那种轻松的姿态并不一样,他一下子收了声,拉着赵景深的手:「对不起啊,我没说是和你妈妈见面,我怕你不来。」 「没事。」 赵景深握紧陶知的手,说了长长一段话:「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觉得现状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去追求圆满,而且我的执念只有你一个人,我不需要家庭。当然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对父母尽到责任,但我们真的不可能成为那种亲密的家人,因为她不会变我也不会变,我没法想像我们会讲述亲情讲述到泪流满面、各自反省、抱头痛哭,以后就变成那种三天一视频五天一见面的亲人关系,这太不现实了。」 这段话说通了陶知,却让他同时觉得愧疚,他觉得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但赵景深用眼神安抚他,道:「没事,正好算是解决了苏业洲,如果他不来,我还要专门找他的,但我也不好判断他后面到底会怎么做,还要再看看。」 陶知嗯了一声,低下头:「我是想你们能好好的。」 「现在就可以了,就像我说的,只要苏业洲不再从中作梗,我们没什么不好,没那么亲密但也并不陌生啊,人都是要组建自己家庭的,我和你现在是一个家庭,他们……我祝他们幸福。」 -------------------- 下一章就完结啦!明天发~ 第82章 5 再回首(末章) 这次见面之后,陶知打消了让钟瑜赵景深母慈子孝的念头,他觉得赵景深说的对,人都会有新家庭,现在他们两个在一起就足够。他唯一担心的是苏业洲,怕他还不死心会节外生枝,但是没多久赵景深说他出国继续念书了,陶知才暂时放下心。 对此赵景深更淡定些,说五年前他威胁要将苏父送进监狱,当时的苏业洲没敢和他硬碰硬,那么六年过后他就依旧不敢。 陶知问他苏父到底有没有遗弃他,赵景深摇摇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的生活步入正轨,十月到来的时候,陶知就要第一次参加成人自考了,因为学习时间短,他只敢报了基础的几门课程,考试前半个月,他每天没日没夜背书学习,经常是半夜里被赵景深硬扛着带进卧室的,赵景深说:「那时候你要是有机会学习,估计比我成绩要好。」 陶知不认可,说自己只是死记硬背,但赵景深翻着他的马原,说谁能背一整本。 因为陶知的确没上过什么学,所以没有记笔记yan驭vip的技巧,赵景深专门花了点功夫给他整理了一些思维导图,让他在学习理论知识的时候不必那么困难。教英语的时候他也没有从abandon开始,而是直接教他认识词根,数学要难一些,逻辑上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但陶知的理解能力很不错,虽然会出错,但教个三四遍就会有眉目。 第155页 很快到了考试的前一天,陶知紧张得不得了,吃饭睡觉都念着英语单词和数学公式,于是这几天赵景深专门请了假在家陪他,给他做早午晚餐,帮他温习功课,给他改卷子纠错。 为了缓解陶知的紧张情绪,赵景深用买文具的藉口带他出了门,两个人去附近一个商业街走了走,但陶知没什么心思流连周围,见了文具店就直接进去了。 但进去之后站在琳琅满目的文具面前,他又有点懵,要买些什么呢? 「买中性笔就可以吧,还要什么吗?」 陶知不太确定,抬头去问赵景深,赵景深就从架子上拿了两支黑色的中性笔,又拿了一支涂卡纸的粗芯铅笔,说:「还要有这个,涂答题卡。」 陶知歪头:「答题卡是什么?」 赵景深才意识到他小时候根本没有所谓的答题卡,都是一张卷子写完交上去,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每个人除了卷子之外还会再发一张答题卡,所有的答案都要写在答题卡上,选择题要用黑色铅笔把答案涂黑。」 陶知似懂非懂,接过了铅笔,赵景深又拿了一套透明套尺和圆规,说:「这个拿着,要是有算线段长度或者角度的题答不出来,就用尺子量。」 「还能这样啊。」陶知翻来覆去看手上的东西,心里的压力转而被一种幸福感取代——他现在也成学生了呢。 他们又买了橡皮、一支自动铅笔、一个透明笔袋,最后将所有东西都装进笔袋里一起回了家,回家后陶知将准考证身份证也都放进去,检查了两遍后又认认真真将笔袋放在门口最显眼的位置,赵景深在做晚饭,说:「明天走的时候我再给你检查一遍,今晚我们十点睡觉,明早七点半起床,吃完饭我开车送你去考场。」 陶知问:「开过去要多久啊?」 「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这个考点有点远。」 陶知算了一会儿,说:「不行,万一早高峰堵车怎么办呢,我们七点就起床吧。」 赵景深走过来摸摸他的头,说:「行,明早我给你煮鸡蛋,中午我带饭过去,我们在学校附近找个钟点房休息一下。」 陶知也不在乎钱了,点了点头。 考试如同战斗,陶知就是那个整装待发的战士,而赵景深则是后勤人员,他将一切都准备到最好,包括没有标籤的透明水瓶和不带任何金属材质的衣服,连陶知手机的电都是他前一天晚上惦记着充好的。顺便他帮陶知关掉了手机里的所有闹钟——他当年考试的时候就有人关了手机但是没关闹钟,寂静的考场上突然响起一声高昂的鸡叫,效果相当滑稽。 第二天一早,赵景深将陶知送去了考场,回家做了午饭又马不停蹄再送过去,中午他们在酒店吃饭然后休息了一小时,陶知就再次进了考场,等到下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钟,赵景深在学校附近的马路边接到陶知,第一句是:「吃火锅吗?」 陶知坐在副驾驶,脸色红彤彤的,似乎很澎湃,闻言他用一种期许的目光看向赵景深,赵景深觉得他太可爱,就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考得怎么样啊?」 陶知脱口而出:「好多题我都会。」 他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隐隐兴奋,赵景深说:「我都不敢提,结果你考的这么好啊,都有什么题,难不难?」 陶知打开了说话的口子,就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起来,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连赵景深都很少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还这样兴奋。就在这一刻,赵景深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想像中了解陶知,他其实比他眼见中还要生动很多很多,只是过去贫苦的生活剥夺了他太多的未来。 他蓦然想到山里那些孩子,那些和陶知或许会有相同轨迹的孩子们,然后他又看向脸色红扑扑的陶知,一下子就觉得,原来自己是多么幸运又幸福。 幸运让他遇上了陶知,让他不吃苦,让他有足够的资源去发挥自己的特长、选择自己的未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其实都比他自己想像中更有意义。 最后他们没有去吃火锅,而是回家吃了中午的剩饭,因为陶知已经冷静下来了,又恢復了自己的节俭人设,但他一直偷瞄赵景深,好像有话要说但又不好意思讲一样,赵景深没有问,他觉得自己大概知道陶知想说什么。 但陶知当真忍住没说。 这句话一直留在了一年半之后。 一年半,陶知完成四次自考,考完了所选专业的所有科目,他下了功夫,每门都是一次过,但每次考试都和第一次一样,一个披甲上阵一个甘当伙夫。赵景深仍会请假,因为在相邻两年的相同日期都请了假,同事们还开玩笑说这日子大概是小钟和对象的纪念日,赵景深默认了。 而这一年半内,赵景深做了一个将省会城市教育资源引入乡镇的试行报告,起初提出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天方夜谭,因为他的设想是用直播或录播课的方式将顶级学校的课堂播放给乡镇学堂,当时没人看好——播放设备哪里来?学生们课程进度和学习能力不同怎么办?乡镇老师在项目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等等,但是赵景深没有放弃。 他四处奔走,游说企业投资,接触公益事业,用他强大的演讲能力和口才为学校带来设备,与各个名校之间沟通获取教育资源,为乡镇老师建立了专业培训班,并给他们争取到进修学习的机会,甚至孩子们的课表都是他参与制定的。他去研读各类教学实践论文,找到最科学的课程编排方式,以补齐孩子们的短板……一年后,他们镇里成为了这个项目的试点镇,又半年后,这个项目就已经获得国家补贴,推行到了周边的三县两市。 第156页 真正投入做这件事的时候,赵景深就分不清自己是在为谁而做了,但无论是为谁,出发点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陶知。 拿到自考毕业证书的时候,陶知高兴极了,带着赵景深去吃了一顿火锅,然后突发奇想要带他去唱歌,要知道陶知这种不自信的人是很少愿意唱歌的,就连从小跟着陶知的赵景深都只听过他唱一些儿歌而已,他还好奇,想听陶知会唱什么歌,陶知就将话筒递在他手里,说:「我就是想听你唱歌了。」 赵景深眯了一下眼睛,问:「thank you吗?」 陶知嗯一声,点了这首歌,但声音放得很小,因为他只要听到这首歌的前奏就会陷入回忆之中,那一定是他这一生最难忘的夜晚,也是他最心动的一刻,那是星星一样耀眼的赵景深嵌入他心中的一个瞬间,更是自己荒芜贫瘠的心脏生出嫩芽的一秒钟。在与赵景深分开的无数个夜晚,他爱听这首歌也怕听这首歌,他知道为什么,赵景深也知道。 于是在原唱轻快的背景声音中,陶知斜靠在了赵景深的肩膀上,说:「第一次考试的时候,你给我准备这些那些,我们好像换了身份一样,从我照顾你变成了你照顾我,我觉得特别奇妙,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做所有事,从没想过有人拿我当孩子。」 赵景深抚摸了一下陶知的额角,没有说话。 「其实第二次第三次,已经不需要你再帮我忙前忙后,我有了经验,知道去文具店要买什么样的笔,知道要关掉手机关掉闹钟,第四次考试的时候本来都不用你送,我查了是公交直达,但我那时候就想任性,想有人随时帮我考虑,所以我没说,你就还接我送我。」 赵景深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不也是接我送我,那时候还要翻山越岭呢,你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但那是因为你小啊,你要是十八了,我才不接送呢。」 陶知坐直了些,但还靠着赵景深,他稍微侧抬头朝着赵景深的方向:「你以后还会接我吧?」 赵景深低头吻了一下陶知的嘴角,说:「我爱你。」 陶知觉得自己要发红了,但对于这样的表白,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回应,于是他小小声说:「我也爱你。」 这一声的确很小,但赵景深还是听见了,他笑了笑,拿起手机点了一首歌:「给你唱这个,我喜欢这个词。」 乐曲的节奏变成了一种古典的拍子,女声很快进入,陶知看到屏幕上的歌名:再回首。 这一版的原唱是郝蕾,那空灵流浪的声音在背景中游荡,而赵景深的声音也从陶知的耳边升起,很柔软,和在留声机和华尔兹的华丽伴奏中,缓缓淌出那几句朴素却真挚的词: 曾经在悠悠暗暗反反覆覆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全文完20240401 -------------------- 啊啊啊啊啊我要写哭了,宝贝们太感谢你们的喜欢了,我爱小赵和小陶,希望你们也喜欢他们,希望你们也和他们一样有自己的爱好事业和美好的未来,希望你们也有能相伴一生的人,我爱你们!我们下本见! (会有一点无关紧要的后记写在微博,如果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看捏,微博也叫涛涛污水,作话太短了写不完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