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成了死对头的重点关注对象》 第1页 《浮生债/当我成了死对头的重点关注对象》作者:雨墨河山【cp完结】 文案: 文案一 前世的谢倾慈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被所谓的名门正派围剿于弒神渊,魂飞魄散。 做了三百年孤魂野鬼后 好消息:重生了 坏消息:报意思,是个傻子。 所谓傻人有傻福,人至傻则无敌,谢倾慈彻底放飞自我,曾经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的上古魔神现如今在三界……到处发疯。 谢倾慈:他司无虞干的傻事儿和我谢倾慈有什么关系。 文案二 三界热搜: 三百年前:魔丸谢倾慈死了,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带剩的。曾经风光无限的天神如今却是这么个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谢倾慈死的第一个百年:各界大力排查,一经发现有人被夺舍,立即处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魔丸谢倾慈想要夺舍重回难于登天。 谢倾慈死后的第二个百年:轩辕宗玄机长老竟修炼起死回生术,网传长老是为了復活自己的心爱之人。 谢倾慈死后的第三个百年:艾玛!玄机长老要復活的心爱之人竟是魔丸谢倾慈!魔神重回,神州将倾。 谢倾慈復活后的第一个百年:见了鬼了,魔丸谢倾慈竟然没出来兴风作浪,反而在轩辕宗洗手作羹汤。 谢倾慈復活后的第二个百年:震惊,玄机长老居然是个妻管严,并且宠妻无度,羡煞旁人。 之后的许多年,魔界皆以谢倾慈作反面教材:不要沉迷爱情,爱情使魔丧失斗志 标籤:双向奔赴 剧情 年上群像 第1章重生 「听说了吗,风月宫的宫主司月寒今年又把他那宝贝儿子送到咱们轩辕宗来听学了。」 轩辕宗的校练场,几个身着深蓝劲装的弟子,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其中有个相貌俊朗的人,听到这话,一脸不屑地来了句: 「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风月宫宫主不是每次都把他那傻儿子送来听学吗?就司无虞那个傻样,肯定会像往年那样,连听学资格都没有。」 轩辕宗为轩辕大帝所创,修行功法乃是九州独一份,因而每三年就会举行一次听学大会,面向整个九州大陆,只要通过了基础测试就能获得听学资格。 最先挑起话头的人,神秘兮兮道: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这次听说,那司无虞通过了基础测试,获得了听学资格。」 「什么?那傻子今年居然通过了,真是活久见哪!」 八卦的人继续道: 「不仅如此,那司无虞好像还和玄机长老挺熟的。」 「玄机长老怎么可能认识那个傻子,快说来听听。」 「听说玄机长老当时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被迷了心窍似的,一把捉住司无虞的手,若不是他爹司月寒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乖乖,我上山这么多年,玄机长老一直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你说,玄机长老怎么突然就铁树开花了……莫不是那司无虞有什么特殊的魅力?」 「倒也不是突然,以前也是开过的……」说话的人四处瞅了瞅,确定没有人来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三百年前,玄机长老曾倾慕过一个人,据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玄机长老甚至为了他不惜违反门规,只可惜有缘无份,两人也算是一对怨偶。」 「当真?」 「这还能有假?我这可是从弒神渊围剿的倖存者口中听到的,弒神渊围剿你们总知道吧?当时就没多少人活下来,所以,这个消息才没有那么多人知道。」 「这和弒神渊围剿有什么关系?」 「所以玄机长老以前有过的那人是谁?」 「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八卦的人看着大家好奇的眼神,故意停顿了两秒,吐了三字: 「谢倾慈。」 「谢倾慈?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啊?就是那个十恶不赦,杀人如麻,曾在修真界掀起过腥风血雨的大魔头谢倾慈??」 「玄机长曾经倾慕之人竟然是……谢倾慈,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他俩一向不对付来着?」 「直到今天,九州大陆上的各大修仙门派提起他还痛恨至极,很多仙门如今之所以落没都是源于他,三百年前各仙门在弒神渊围绞他,足足厮杀了一天一夜,各仙门当时派出的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仙门未来的掌门人,那一战,当真是毁了好几个仙门的根基啊!」 「可不是嘛,那谢倾慈当真是死不足惜,不仅擅闯我宗禁地,盗取浮生灭世花,甚至还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简直是丧心病狂 。」 「仗着自己是一国世子,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狂妄至极,最后还不是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国家。」 一行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批斗谢倾慈,完全将一开始议论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 「照我说呀,仙门百家就该把谢倾慈活捉,然后放到赤焰鼎里练他个七七四十九天,这才叫大快人心呢!」 「你以为谢倾慈是那么好活捉的吗?他可是上古魔神转世,仙门百家合力才将他围剿。」 「也是。」 「想当年他谢倾慈也是风光恣意的一国世子,丰神俊朗,堕魔前心地也算善良,经常帮助山脚下的女子们治疗不孕不育之症。」 第2页 「就算是后来盗取了浮生灭世花,也没有立刻堕魔,反而一朝飞升,位列仙班。只可惜后来走了歧路。」 「可怜他做什么?谢倾慈本性如此,之前的那些个心地善良,正义果敢都是装出来骗你这种人的,你难道忘了他是如何杀死你师尊的吗?」 一提到这个,刚才替谢倾慈说好话的那名弟子顿时变得义愤填膺,又继续加入了数落谢倾慈的队伍当中。 …… 到最后绕了半天才又绕回讨论的主题。 「玄机长老当初怎么会跟这种过街老鼠在一起的?这么说起来,还是那风月宫的少宫主更胜一筹。」 「可不是嘛,那谢倾慈连给玄机长老提鞋都不配,一定是他勾引的玄机长老。」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谢倾慈看起来好像是个正人君子,实际上就是个风流浪荡的登徒子。」 越说越离谱,语气里隐隐流露出一种自家宗门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气愤和厌恶。 ……… 「阿嚏——」 谢倾慈重重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心想他的原身死的连渣都不剩了,是谁还在骂他。 活着的他,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结果死了几百年,还是会被骂,到真应了那句「遗臭万年」。 谢倾慈为自己默哀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已经重生了。 还重生成了一个……傻子。 傻子名叫司无虞,因为先天有些痴傻,至今未结出金丹。 谢倾慈是在埋骨岭遇见他的。 埋骨岭是什么地方,古战场加无名野尸聚集地,俗称乱葬岗。 当时的谢倾慈正坐在一根峭壁的桃树上,望着红到滴血的饱满蜜桃流哈喇子,司无虞忽然就从他面前掉了下去。 等他飘下去一看,人已经死得透透的。 看见他腰间的挂牌,得知他是风月宫的少宫主司无虞。 谢倾慈记得,风月宫宫主司月寒只有这一个儿子,还宝贝得不得了,宠得那是无法无天。 又想到前世自己被仙门百家所不容时,风月宫宫主曾站出来为自己说过一句公道话。思及此,他鬼使神差的,钻进了司无虞的身体。 上古魔神的重生,就是这么容易。 仙门百家所认为的魂飞魄散,杳无音讯,不过是他累了,懒了,不像鸟他们罢了。 做了三百年孤魂野鬼,重生一下玩玩。 然而他刚做了几天司无虞,就后悔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实在太难装了。 不仅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还是个花痴,见着好看东西就冲上去呵呵傻笑。对此,风月宫的人见惯不惯,有时候看见他正对着河里的王八傻乐,有时又看见他在和耗子说话。 谢倾慈演个一天两天还觉得新鲜有趣,但时间长了就有些受不了。 好在这个时候,司月寒打算将他送去轩辕宗听学,说好听了是去学些本事,说不好听了就是去混个凭证。 按照司无虞的性子,谢倾慈说什么都不去,从风月宫一路抱着大树哭到了轩辕宗。 听学每三年一次,入学者需得先通过测试,方可获得入学资格。 和几百年前一样,谢倾慈抽到了最难的——进入万恶谷摘得灵兽头上的灵果。 当时的谢倾慈已经结丹,修为在一众入学者当中出类拔萃,即使抽到了最难的一道,他也一点不慌,并成为了第一个完成测试的人。 风光恣意,少年轻狂。 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谢倾慈,成了一个不仅没有结丹,而且弱不禁风的废柴。 司月寒听说他抽到了最难的一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他就想熘。 「我苦命的儿啊,怎生这般倒霉,抽到个这么难的,与其让你进去白白送死,倒不如跟爹回去。」 本来他想的是如往年那样,抽到些简单的,比如去凌霄山上摘朵辛夷花,或者到紫藤溪里找块灵石,好碰碰运气。 司无虞好不容易才一路哭到了轩辕宗,自然是不肯回去,甩开司月寒的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嘛,我要进去找果子吃,我要吃果子。」 周围的听学者们或多或少听说过风月宫的少宫主是个傻子,见到他就这么不顾脸面的躺在地上打滚,弄得衣服上全是泥点子,皆忍俊不禁。 司月寒生怕他像以前那样滚着滚着就开始脱衣服,连忙好声哄道:「 哎呀,么儿,快起来,地上凉,要是着凉了你可让爹怎么活哟。听话,爹下山就给你买果子吃好不好?」 司无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滚得更厉害,一直往前滚,司月寒就在后面追。 「啊……呜呜,我不管,我就要吃恶恶谷的果子,自己摘的,甜。」 旁边有人没憋着,噗嗤笑了出来:「 哈哈哈,什么恶恶谷,那是万恶谷。」 谢倾慈当然知道,他故意的,听到别人取笑,哇哦一声哭得更委屈了,倒真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他一路滚,直到被两根柱子一样的东西拦住,才停下来。 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去看,正好和一双淡漠疏离中带着些许凌厉的眸子撞了个满怀。 哭声戛然而止,看清对方的脸时,他如遭雷击,心脏被狠狠抽了一下。 耳边不断传来「见过玄机长老」这样的声音,谢倾慈一时间竟然忘了继续伪装下去,瞳孔皱缩,一些远去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 第3页 不知为何,再次见到故人,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曾经两人争锋相对的画面,他所幸不去想,继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谁料,刚发出一声啊,就被天宫玄抓住手臂一下提了起来,顿时噤声。 天宫玄眉头紧锁,死盯着他,神色十分复杂,说不上友好,但又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温柔。 他死死抓着谢倾慈的手臂,白皙修长的手上浮现出淡淡的青筋。 谢倾慈感觉自己再多被他盯一秒就会露陷,眼神闪躲,继续他的表演,连连哀嚎:「 哎呀,你这个坏蛋,快放开我,我手疼,呜呜呜。」 天宫玄眸光微闪,抓得更紧了。 薄唇微启,嗓音如九天寒月,清冷干净,却带着些低沉磁性。 「你究竟是谁?」 谢倾慈一怔,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吧,这才重生那个没多久就要掉马了,天宫玄此人,果然非人哉,都傻成这样了还能看出破绽。 他也不回答,干脆一疯到底,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打天宫玄的胸口,试图挣脱开。 「我不认识你,你干嘛拉着我不放,就算你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快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周围一众弟子: 「……!!!???」 这傻子都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 果然,果然,人至傻则无敌。 …… 见他挣扎得厉害,天宫玄放开了手。只是将眼神移到了地上那个已经被磨损到看不出来原样的铃铛上面,那是谢倾慈方才滚落地。 顺着他的眼神,谢倾慈也看到了,浑身勐然一震,在天宫玄之前抄手捡了起来,护宝贝一样护在怀里。 故意夸大语气沖天宫玄喊道: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不准你看。」 别人看起来只会觉得他疯傻,连个破铃铛都当宝贝。 但为了以防万一天宫玄认出来,他还是要小心谨慎。 三百年前,这铃铛本来是天宫玄的。 此时,匆匆跑过来的司月寒对着他行了个礼,又连忙将谢倾慈拉到身后,十分抱歉地解释道:「 玄机长老,这是犬子司无虞。」 说完又冲着谢倾慈道:「 么儿,快来见过玄机长老。」 谢倾慈又与之对视一眼,然后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然后就逃也似地往万恶谷奔去,等司月寒发觉已经来不及去追。 第2章故人 谢倾慈彻底卸下了伪装,在路边摘了根狗尾巴草含嘴里,双手枕着后脑勺,一摇一晃地朝万恶谷深处走去。 如今的他虽然没有修为,但是好在前世自创了许多符篆,来之前画了很多,即便没有灵力加持,对付这万恶谷的小妖兽却也是绰绰有余。 其实所有的入学测试都很简单,即使是最难的,也就是谢倾慈抽到的,也只是稍微难了那么一点点。 来听学的大部分都是还在筑基阶段的小修,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万恶谷中所投放的灵兽都没有什么攻击力,性情也都算温和,只是擅于隐藏,轻易不会现身,也不会主动交出头上的灵果,但只要愿意花点心思,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司月寒的反应,那只是因为司无虞实在太废,就连最简单的去山上摘朵花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来万恶谷。 谢倾慈蹲在地上,看着一小坨动物粪便,这是须弥兽的留下的。 须弥兽拥有一副十分娇好的面容,身形如兔的模样,仪态优美,举手投足间灵气四散,性情也温顺。 谢倾慈循着地上的脚印走去,心道: 「就你了。」 须弥兽生性伶俐, 喜欢听美妙的乐曲。 谢倾慈选了个合适的地方,他先是摘了片不大不小的树叶,跳到一块大石头上,一腿伸直,一腿弯曲,把树叶放在唇边。 石头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谢倾慈一边晒太阳,一边吹奏乐曲。 悠扬的曲调自深山传来,吹奏它的人仿佛历经了沧桑,但仍旧保留了最初的模样,似一坛酝酿了千年的烈酒浑浊,却又似一汪山泉纯粹。 曲声悦耳,有股淡淡的忧伤,须弥兽被乐声吸引过来,一开始还很胆小,躲在石头后面弹出个脑袋来偷偷观察,等到完全感受不到危险时,干脆直接跳了出来,坐在地上,闭着眼睛,身体随着乐声左右摇晃。 谢倾慈一边继续吹奏,一边悄悄凝视着它。 它浑身雪白,兔子大小,圆圆的脑袋,短短的尾巴,身体随着乐声摇晃的时候显得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听到美妙处,还会忍不住叫出声来,像小鸟的声音,似乎是在给谢倾慈捧场。 谢倾慈看着它脑袋上用灵力顶着的果子,一手拿着叶子继续吹,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掏符篆。 然而他刚要出手,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灵流,速度极快,竟有些犀利,不仅抢先一步将果子夺了去,甚至还伤到了须弥,小东西被强大的气流弹飞,撞到一棵树上,掉在地上扭曲翻滚,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谢倾慈抬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看他的衣着打扮,不像是那个修仙门派,倒像是王公贵族。 再仔细一看,那少年手里拿着那枚果子,显然刚才是他出的手。 他穿着玄色的骑射装,身形偏瘦,脸颊十分白嫩,眼睛微圆,唇下长者一颗痣,下巴高扬,俯视一切的感觉,颇为倨傲,看着谢倾慈的眼神无端透露出一些鄙夷。 第4页 谢倾慈揉了揉眼睛,心道「我没有看错吧,这熟悉的眼神,有好几百年没见过了。」 他只正常了一会儿,就又恢復了成了司无虞,歪着身子移过去,笑得格外狎昵,对方的眼神顿时从一开始的鄙夷到此刻的不知所措,连连后退,用手挡住: 「你,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谢倾慈瘪瘪嘴,摇头晃脑,语气也十分狎昵:「 要我不过去可以,你先把果子还我。」 说着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手指,有些无赖,但其实更多的是理直气壮。 「这本来就是我先拿到的,凭什么给你。」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果子,有些不服气,但又有些心虚。 谢倾慈咧嘴嘿嘿一笑,趁其不易,扔出一张明火符,对方拿果子的那只手瞬间被火点燃,一声尖叫,果子下意识一扔,谢倾慈接住果子,挑衅道:「 抢人东西还有理?既然决定要当无赖,就不要心虚,像我这样。」 对方把火覆灭后,怒发中烧,拔出腰间的佩剑对准谢倾慈,怒道:「 你这个疯子,竟敢戏弄本太子,我杀了你。」 他一剑直直刺来,谢倾慈错身一躲,顺便伸出脚,将人绊倒,只听扑通一声,少年狠狠摔在了地上。 而谢倾慈则站在一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就这点本事啊!」 一旁的须弥一直没走,见到刚才欺负自己的傢伙狼狈的模样,高兴的手舞足蹈,吱吱笑个不停。 少年被气得不轻,瞪了那须弥一眼:「 再笑,小心我一会儿把你烤了吃。」 须弥呜呜两声,转身钻进了树丛,还不忘回头沖他吐吐舌头。 谢倾慈更想笑了,捂着肚子靠在一棵树上。 那少年许是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咬牙切齿地爬起来,把剑一扔,开始运转灵力,边道:「 不知死活的刁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太子的厉害。」 谢倾慈故意做出一副害怕到抖康的样子:「 呀呀呀,我好害怕呀!你不要打我啊!」 对方一掌灵流朝他袭来,估计用了全力,大吼道:「 晚了。」 谢倾慈转身往后面一跃,却还是没来得及躲开,被灵流弹开几米远,掉进了一棵树上,然后消失不见。 少年平息过后,去寻他的尸体,却是什么也没发现,站在树下眉头紧蹙。 嘟囔道:「 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面前突然冒出一张鬼脸,还是倒挂着的。 「我在这儿,啊哈哈!」 「啊——!!」 谢倾慈倒挂在树上,突然出现,少年反射性地尖叫,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着实被吓得不轻。 看清楚是谢倾慈后,他连忙起来,举着剑的手止不住颤抖,脸都气绿了,声音都有些撕裂: 「你,你,你……」 你了不知道多少下,才捋顺: 「你这个疯子,我要把你剁成八段餵狗。」 谢倾慈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逗人更好玩的事情了,尤其是他看不爽的人,就可劲儿气,就喜欢看对方被自己气到浑身抽搐,大放厥词,但是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眼看着利剑就要刺中,谢倾慈双腿一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回到了树上,而那把剑则直直刺进了树干,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谢倾慈就坐在树上笑,少年气得两腮都在颤抖。 「你这个疯子别高兴得太早,我迟早要杀了你。」 谢倾慈前世这种话听得多了,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 少年双手合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剑拔出来,由于惯性往后一仰,倒在地上,还不忘回击道:「 你等着,我回去就让父王下旨诛你九族。」 树上的谢倾慈悲嘴角一勾,嗓音中戏嚯的意味减少,多了丝危险的气息,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悲伤,杀意再次泛滥。 做了几百年孤魂野鬼,他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但今天不知怎的,特别想杀了眼前这个狂妄的傢伙。 拿出三张符篆,莫念口诀,正准备好好伺候树下的少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 白衣若雪,衣带飘飞,肤若凝脂,冷如冰霜,儒雅至极,阳光分明是明媚的,洒在他身上,却如月光一般,清冷幽静。 隔得有些远,谢倾慈却总感觉他在看自己,那眼神太过于犀利,叫他止住了动作,收起符篆。 树下的人依旧在骂骂咧咧,谢倾慈觉得有些烦躁,用力摇了摇树,瞬间,树叶纷纷飘落,像下雨一般,将人淹没。 少年先是举剑,架不住太多树叶扰乱了视线,落在脸上脖子上还十分不舒服,他一跺脚,跑了出去。 此时,一群人匆匆赶来。 「谢旻!!」 一声厉吼自远处传来,声音之雄浑刺耳,叫谢倾慈都忍不住循声去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来人竟然是他前世的好兄弟谢留温。 如今的他应当做了中州王,身着一袭玄色劲装,手里拿着佩剑渡厄,相貌极佳,算得上是风神俊朗,却不苟言笑,眉目间总是氤氲着一层散不开的雾气,眼角上挑,神色凌厉,看起来冷冰冰,兇巴巴的。 他身后跟着一行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了万恶谷。 再次看了眼地上被气得面红耳赤的少年,谢倾慈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惧和自责。 第5页 既然他的父王是谢留温,那他不就是……自己的侄子。 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捉弄他,戏耍他,甚至还想……杀了他…… 他正出神,谢旻跑到谢留温身后,指着树上的谢倾慈,怒道:「 父王,就是这个疯子,如果不是他戏耍我,我根本不可能耽误早就拿到果子了。」 一时之间,十几双目光直至向谢倾慈投来,他感觉自己此时有点像某种小动物,就是那种经常在树上,然后被人围观的小动物。 谢留温盯了他一会儿,倒是认出来司无虞的身份。 开口充斥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风月宫的傻子。几年不见,不成想这轩辕宗竟然连傻子都能来听学。」 谢倾慈: 「……」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么多年,谢留温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毒舌。 接着谢留温又对身后的谢旻道:「 谢旻,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来轩辕宗,九州四海,多的是修仙门派,你偏不听,现在遇到个傻子,弄成这副模样,还不快跟我滚回去。」 谢旻怒气未消,还是有些不服气,奈何现在最重要是说服父王同意自己留下来,嘟囔着解释道: 「父王,你听我说,我刚才都已经拿到果子了,你不是说只要我通过测试就能留下啦吗?」 「还敢顶嘴。」谢留温说着举起手作势要打他。 谢旻顺势缩了缩脑袋,往后一退,嘀咕道:「 轩辕宗是天下第一大派,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看我你自己跟轩辕宗有过节吧。」 「嘀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第3章迷路 「你说,拿到了果子,那果子在哪儿啊?」 谢留温问道。 谢旻摸了摸身上,瞬间一慌,又四处摸了一遍,仍旧没有。 谢留温看他的眼神格外犀利。 吓得他连忙解释:「父王,我刚才真的拿到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指着树上的谢倾慈,语气不善:「 你快把果子还给我,那是我的。」 谢留温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怎么生出这个倒霉儿子。 谢旻说着跑到树下,举起剑对准谢倾慈,谢倾慈本以为他又会大放厥词,结果他却是对着他使劲眨了眨眼睛,轻声道: 「你把果子给我,我保证既往不咎,不杀你了。」 谢倾慈一笑,拿出果子,毫不犹豫地扔给了他。 谢旻勐然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把果子让给自己,慢了半拍才去接,然而看谢倾慈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 拿着果子去给谢留温交差,与此同时,大老远就传来了司月寒焦急的唿唤声。 「么儿,么儿,你跑哪儿去了,可担心死爹了。」 「么儿,么儿……」 他又大喊了两声,最后看见这边人多,跑了过来,看见谢留温,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问道:「 不知中州王可有看见犬子无虞啊?」 谢留温也不言语,而是用眼神告诉了他。 顺着他的眼神,司月寒成功看到了坐在树枝上左右摇晃的谢倾慈,吓得老脸一白,忙不迭跑过去,几乎是哀求道:「哎呦喂,我滴乖乖,你怎么跑到树上去了,上面多危险吶,快下来,爹接着你。」 谢倾慈晃动着身子,两腿在空中一前一后的摇摆,和司无虞简直一模一样。 最终,在司月寒连哄带骗下,才从树上下来。 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谢旻眼睛都看直了。 他可从来不敢对着父王撒娇,心里不禁感慨,有时候,做傻子其实也不错。 测试时间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司月寒念叨:「 看来我儿不适合轩辕宗,没事,爹给你找其他地方。」 谢倾慈装作充耳不闻,咿咿呀呀地走在最前面,一路上沾花惹草,现在满头都插满了花草。 心里却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在哀嚎,在大哭大闹,在扭曲阴暗的爬行。 ——我不要,再待在一块迟早露陷。 —— 诸君见我有大病,我举双手贊同。 就在即将离开万恶谷时,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只白糰子,正吱吱吱的叫着。 谢倾慈一看,居然是刚才那只须弥。 他蹲下来,对着它傻笑,这很符合司无虞的作风。 下一秒,须弥就从背后拿出一个果子,试探性地递到了些倾慈面前,吱吱叫着,仿佛在说「给你」。 些倾慈傻笑着: 「给我的吗?谢谢~」 须弥把果子放到他手上,似乎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乐得原地转圈圈,在地上打滚,露出白白嫩嫩的肚皮。 谢倾慈一学就会,也跟着再地上打起了滚。 司月寒见怪不怪,无奈地看着他笑。 倒不是做给司月寒看的,而是暗处的那个白衣身影。 虽然不知道天宫玄为什么帮自己,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认出自己这副壳子下的灵魂,他还是决定一傻到底。 在他的记忆中,天宫玄总是冷冷的,有时还很严肃,为数不多的几次和平相处也都是自己主动,似乎,天宫玄,永远看不惯自己,永远不会主动搭理自己。 既然如此,今生何必相认,免得他又揪着自己上古魔神的身份不放,说什么都要把自己抓回去绳之以法。 测试结束,司无虞因太过帅气引得灵兽主动帮忙儿通过测试,成功进入轩辕宗听学三年,三年后的今天,就可以获得天下第一大派轩辕宗听学凭证一张。 第6页 当然,这是司月寒炫耀自己宝贝儿子的说法。 司月寒离开轩辕宗的时候,抱着谢倾慈一把鼻涕一把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自己,爹会想你。 谢倾慈因为要维持傻子的人设,只能傻笑,东张西望。 直到司月寒来了一句:「 爹已经把你託付给轩辕宗的玄机长老了,这三年里,他会代替爹好好照顾你的。」 此刻,无论是司无虞还是谢倾慈,内心都是崩溃的。 他本来还想着等便宜爹爹一走,就用符篆变出一个傀儡替自己上课,反正他是个傻子,目光呆滞一点,行尸走肉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他,就可以借着司无虞的身体到处去玩,他要将做鬼那三百年没吃到的东西全都吃一遍,九州大陆上的酒都喝一遍,等浪够了再回来。 结果现在……全都泡汤了…… 如果是别人这个计划也还行,但偏偏就是天宫玄。 天宫玄是谁,铁面无私,冷酷严肃到变态的程度,并且还修为高深,三百年不见,就成了天下第一宗的长老,自己这点幻术想要瞒过他的眼睛,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他谢倾慈就是越挫愈勇。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他先是老老实实地听了一周,等天宫玄放松警惕了,就开始盘算着偷熘下山到最近的逍遥镇去逍遥快活。 这日,他打听到天宫玄会闭关三天,于是天一黑他就迫不及待地熘了,据说,这如今逍遥镇的夜生活比三百年前精彩了不止一丁半点,一想到待会儿就能坐在最繁华的客栈二楼,边喝酒吃肉边听说书,心里就特别兴奋。 奈何他如今废物一个,既不能御剑又不会轻功,只能靠着一双大长腿走下山。 夜黑风高……迷路了。 饶来绕去都回到了同一个地方,大概饶了一炷香的时间,谢倾慈能猜出自己此时身处于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野林中。 周围全是高耸入云的大树,树上不知栖息着什么品种的鸟,叫起来鬼气森森,难听极了。 前世他也没少在这些地方待过,甚至这种荒山老林一度成为他的专属,总是和他配套出现。 但那个时候他是上古魔神转世,手握浮生灭世之力,大到一派宗主,小到山精野怪,看到他就会很识相的绕道走。 可如今的谢倾慈,不仅是个连金丹都没结出的战五渣,还没有一件傍身的法器,符篆也还没来得及画,碰到些外强中干的小妖他还能凭藉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对方吓跑,但凡要是碰上有点修为的,他就能能跑喽。 虽然他曾经很牛逼,但他一点不觉得跑路丢人……因为司无虞跑路跟他谢倾慈有什么关系? 没有罗盘,也飞不到高出,他没办法辨别方向,随便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原地一转,转到哪边走哪边。 反正他的运气一向不好,无所谓。 路虽然崎岖,倒也不算难走。 一般情况下一座山只会出现一只大妖,因为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或者它们搞基。 相安无事地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谢倾慈看见前方不远处有火光在闪动。 他们一行人不知道在追什么,动作很快,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其中还有人聊了几句。 「不是让你们看好它吗?怎么能让它跑了呢?」 「看你们这回怎么和玄机长老交差。」 「别吵了,别吵了,还是快找吧,要是那妖怪在这山林中伤了什么人,玄机长老一定不会饶了我们的。」 「怕什么,谁家正常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除非那人是个傻子。」 谢倾慈: 「……」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消失在树林里,隐约间还有人在抱怨,不过随着距离远去,那声音也变得微弱。 谢倾慈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有些妖无生性狡猾,遇见难缠的对手就会假装束手就擒,等那人一走,便会想方设法,或硬闯,或花言巧语地逃跑。 从他们的对话中,那个捉住妖物的人应该是天宫玄,而他走后,妖物便又熘了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座山上。 谢倾慈一边赶路,一边推测。 结果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只浑身布满黑色鳞片,足有两丈高,眼睛似铜铃,张着血盆大口的妖物,嘴角抽了抽。 前世今生,他的运气都还是那么差。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本来想摸摸看还有没有符篆,谁知竟然摸到了一块玉石,火红色的玉石似乎是感应到了危险,散发出血光,并且随着妖物逼近,血光愈盛。 谢倾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枚玉石,好像是听学前天宫玄给的,说是通行凭证一类的东西。 那妖物似乎是有些忌惮他腰间玉石,迟迟不攻击,而是看着他,想探探底。 谢倾慈知道,这个时候,越是表现得害怕怯懦,越是没有生机,于是敌不动,他不动,就这样和妖物对峙着。 这场心理战最终以妖物主动攻击结束。 谢倾慈刚重生还不想这么快换皮肤,拔腿就跑。 结果妖物那一掌还没挥出来,便听一声巨响,它轰然往后倒去,还压倒了一片树木。 谢倾慈闻声回头一看,上一秒看见妖物倒地,下一秒就看见一棵大树直直地朝他倒来。 第7页 太过突然,速度又太快,谢倾慈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但想像中的钝痛并没有传来,他只觉一双手揽过他的腰,凌空一跃,避开树木,升到半空。 夜色里,谢倾慈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淡淡幽兰香。 第4章初见 天宫玄的眼神太过直白炽热,谢倾慈感觉自己都要被盯成筛子了,连忙别开脸,有些心虚。 他谢倾慈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害怕天宫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可能是天宫玄太过少言寡语,眼神就格外犀利,谢倾慈总能从那眼神里读懂许多话。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前世天宫玄每次望向自己的眼神。 从一开始地冷淡,愤怒,看不惯,到后面平和,甚至温暖,直到最后失望,悲伤,恨铁不成钢…… 一声嚎叫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才倒下的那只妖物被激怒,站起来拍打着胸脯,仰天长啸,谢倾慈觉得,它现在十分想取自己狗命。 然而,那只妖刚威风一会儿,看见谢倾慈旁边的天宫玄,瞬间脸色大变,呜嗷一声泄了气,扑通一声连忙跪下,十分虔诚,呜咽着求饶。 谢倾慈:「……」 妖物对他和对天宫玄截然不同的两个态度着实让他有些不服气。 天宫玄挥一挥衣袖,妖物瞬间被收进干坤袋中,然后将谢倾慈放了下来。 此时,那群轩辕宗的弟子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见到天宫玄,立马就猜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认错。 「我们一时疏忽,让这妖孽跑了,请长老责罚。」 天宫玄面色清冷平和,并没有责怪他们,只是说了句下次注意就叫他们回去休息了。 众人临走时或好奇或鄙夷地打量着谢倾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碍于天宫玄在,没敢说。 等人走后,天宫玄才转过身来,看着他,几度欲言又止。 谢倾慈心虚,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疯子,于是,双手抱头,咿咿呀呀地跑了。 结果没跑出几步,天宫玄一个轻功,拦在了他面前。 再次转过身来,脸上没有半分怒容。 谢倾慈顿了顿,旋即,转身,又乱叫着跑开。 他宁可天宫玄当自己是疯子司无虞,也不想他产生怀疑。 然而,天宫玄又是凌空一跃,挡在了他前面。 谢倾慈彻底傻眼,但,只傻了一秒钟就掉转方向,鬼叫着往旁边跑去。 暗色里,天宫玄的嘴角微微上扬,用同样的方式拦住了谢倾慈的去路。 转过身,月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地莹光。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颇有耐心,也颇有风度,似乎不管谢倾慈还要继续这样疯多久,他都会如这般奉陪。 谢倾慈忽然觉得挺好玩儿,他死了三百年,因为生前臭名昭着,导致死后也风评极差,他一只鬼在世间游荡了好久,每天都自娱自乐,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耐心的陪自己玩儿了。 无奈,他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走过去,丧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天宫玄将人带回了不近轩,关进了房间里。 不近轩是天宫玄的住所,依山而建,隐匿于一片竹林中,幽静偏僻,旁边有一帘水瀑,细碎晶莹的水珠叮叮咚咚敲击着石壁,水雾瀰漫,波光明灭。 而之所以叫不近轩,自然是因为此处曾经是轩辕宗的禁地,为了不让弟子进入,才叫的不近轩。 三百年前,谢倾慈就因为不小心闯入,被当时的守境者天宫玄公开处刑。 如今百年倥偬,再次来到不近轩,不禁有些恍惚。 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曾经以为多么严重的事情,时过境迁,再次回头去看,才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所有过往的记忆一样,冷却,黯淡,终至尘封。 唯一不变的只有当时的感受,如烧红的烙铁印于心口,即便已经结痂,当某一天,某一个契机忽然出现,那种感受瞬间又变得鲜活起来,心口还是会忍不住隐隐作痛。 谢倾慈越想越气,当年自己完全是不小心才闯进来的,天宫玄竟然当着那么多轩辕宗弟子的面将他拉去戒律堂,甚至还把他的「恶行」公开以儆效尤,简直是太欺负人了。 他跳下床,悄悄来到天宫玄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准备做些坏事教训一下他。 反正他现在是个傻子,他大名鼎鼎的玄机长老总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 一想到天宫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被气到颤抖,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来到床边,看见天宫玄正卧在榻上,十分笔直,双手交叠在腹部,就连头髮都散落得整整齐齐。 谢倾慈不觉想笑,不成想过了三百年,天宫玄还是这睡姿,实在是……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俩人前世其实还是有和平相处的时候,虽然一开始确实是争锋相对,剑拔弩张,相看两厌,但后来也一起出生入死,惩奸除恶,一点小过节自己犯不着记两辈子。 这样想着,他准备离开,结果房间昏暗,他一不小心踢到了桌脚,疼得他闷哼一声,只希望没有把天宫玄吵醒。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谢倾慈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幽兰香,意识到是天宫玄,他浑身一僵,几乎血液逆流,愣在原地。 第8页 下一刻,天宫玄就在他身后轻轻叫了声: 「谢倾慈。」 「……」 他心脏勐地一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如此用心的当着傻子司无虞,却还是被天宫玄认了出来。 不死心地想继续装疯卖傻,只要咬死不认,天宫玄也没有办法。 谁料身后的人突然将脑袋垂在了他肩膀上,谢倾慈歪过脸看了一下,顿时如释重负。 天宫玄居然在闭着眼睛睡觉!!! 他拍了下额头,才想起来,天宫玄有梦游的毛病。 天宫玄的双手将谢倾慈死死箍住,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又将人送回床上,按照那变态的睡姿给他摆好,才唿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这回,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回味着方才天宫玄那声唿唤,他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怪,似乎是思念到了极致后失而復得的渴望和珍惜。 谢倾慈愕然,为自己这个结论表示震惊。 做了三百年孤魂野鬼,许多事他其实都记得不太清楚,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记忆中关于天宫玄的那部分突然就清晰起来。 和天宫玄的相识,还要追溯到三百年前,他因为被国师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被他的生母安乐王妃送到轩辕宗听学。 说好听了是听学,其实就是避难。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好兄弟谢留温。十个兄弟里边,他最喜欢的就是谢留温,无外乎是两人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 十五六岁的年纪,又是中州的世子,一时风光无两,很快就和同门师兄弟们打成了一片,然后每天一起上山捉鸟,下水捞鱼,日子过得好不快哉。 谢倾慈对自己被送上山的真正原由完全不在意,谢留温却恰恰相反,看着他成天一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总是一脸兇巴巴地对他说: 「就你这副二调子模样,要是遇上高手,早晚得吃亏。」 谢倾慈不以为意。 同行的蜀山派少主祁天成道:「 放心吧,轩辕宗虽然高手如云,但他们轻易不随便打人,二位谢兄只要记住有一个地方千万别靠近就行。」 谢倾慈很会抓重点: 「什么地方?」 祁天成压低了声音,道: 「不近轩。」 谢倾慈听后,顿了顿,神色有异,祁天成惊唿:「 倾慈兄,你不会已经去了吧,那可是轩辕宗的禁地啊!那你没有遇上那里的守境者吧?」 谢留温用杀人的眼神看着他,吼道: 「谢倾慈,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谢倾慈满不在意,挠了挠后脑勺,如实道:「 这轩辕宗的伙食太差,昨天晚上我就想着去逮只兔子改善改善伙食,结果一不小心就进去了,然后就遇上了一个……」 他努力回忆着昨晚的场景,脱口道: 「特别俊俏的小白脸。」 祁天成: 「哦,是天宫玄,他的冷漠无情可是名震九州的,你没被他怎么样吧?」 「我这么厉害,他能把我怎么样?」 谢倾慈一脸骄傲。 话音未落,祁天成就对他投去了钦佩的眼神。 一旁的谢留温拆穿道: 「我说你今天早上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原来如此,怎么没把你腿打断。」 说完还不忘翻了个白眼。 祁天成努力憋着笑,而后凑过来:「 倾慈兄,他有没有说什么类似于秋后算帐之类的话?」 他问得十分含蓄,简单来说就是人家有没有说「你给我等着,或者再让我碰到你就把你怎么怎么的」这样的话。 谢倾慈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有,小白脸说:「 明日午时,自去戒律唐领罚。」 祁天成听后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完了,你摊上大事了。」 谢留温双手环抱,摇摇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谢倾慈凑上前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毫不畏惧,亲热道: 「别担心我,这次来听学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我打死不去,他肯定找不到我,而且,轩辕宗不是规定,守境者不得随意外出吗?」 谢留温乜了他一眼,轻吼道: 「要点脸吧,谁担心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水榭下站着一名少年,少年没有穿轩辕宗的弟子服,而是一袭月华般的白衣,束着长发,背上背着一把冷光泠泠的剑,他站得笔直,微风轻轻撩起衣摆和髮丝,气质清冷出尘,正冰冰地看着他们。 嬉笑声戛然而止,一行人默默绕道,仿佛看见了什么见瘟神。 谢留温拍了拍他谢倾慈的肩膀:「 好好认错,兴许能少些责罚。」 祁天成临跑前还不忘悄悄对他说一句:「 谢兄,此去山高水长,望自珍重。」 谢倾慈: 「……」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冲着天宫玄露出一个傻笑。 第5章 戒鞭 午时,轩辕宗依然仙雾缭绕,空谷传幽,禅意绵绵。 各系弟子伴着午休的钟声回房的回房,吃饭的吃饭,一派和谐。然而下一秒,这和谐画面就被一声直冲云霄的尖叫声打破。 「啊——!!你来真的啊,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戒律堂内,戒律长老手里拿着戒鞭,正一下一下地往谢倾慈身上招唿,每一鞭下去都能在他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谢倾慈在宫里虽不受宠,但安乐王妃从来不捨得打他,又哪里受得了轩辕宗的戒鞭。 第9页 鞭子被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摩擦空气发出唿唿刺耳的声响。 谢倾慈背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 「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 我……草!」 …… 他从一开始的站姿到后面的跪姿到最后直接趴在了地上,双手无力地在地上乱抓,几乎是咬牙切齿,五官扭曲。 谢倾慈感觉自己的背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痛觉变得有些迟钝,只能感受到,鞭子还在唿唿往下挥。 戒律长老边挥舞鞭子边道:「 这才打了二十五鞭就受不了了。」 谢倾慈嘀咕道:「 有本事咱俩换换。 「 直到又打了五鞭,一直冷冷地站在远处的天宫玄才出言道:「 念他是初犯,剩下的便算了。」 戒律长老闻言,顿了顿,冷哼一声,收了鞭子,对谢倾慈道:「 看在守境者为你求情的份上,就先打二十五鞭,下次若再敢擅闯禁地,决不轻饶。」 谢倾慈气得牙痒痒,抬起狼狈的脸忘了一眼天宫玄,轻吼道:「 假惺惺,老子不要你求情,还剩多少,尽管来。」 天宫玄冷飕飕地盯着他,袖下的双手紧紧捏成拳,眉头微蹙。 谢倾慈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的愠怒, 心里某个地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仿佛扳回了一局。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天宫玄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再吐出来的。 「 死不悔改。戒律长老,请继续剩下的二十五鞭。」 话音刚落,戒律老头就又化成出鞭子,一鞭更比一鞭重。 谢倾慈: 「……」 要是知道还剩下一半,他刚才就不那么嚣张了。 谢倾慈强忍着不叫出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方才怎么叫都觉得没什么,但自己才那样大放厥词,再叫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回,嘴唇都咬出血了,他硬是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只是看着天宫玄高冷的样子,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不对,是两笔。 昨夜他追兔子不小心进了那片竹林,彼时明月高悬,萤火虫星星点点,每片竹叶都像是泛着萤光,风一吹,沙沙作响。 兔子借着竹叶的掩护,躲在了暗处。谢倾慈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它,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装作没看见,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那兔子放松警惕,他即将得手之时,一个白衣身影逆着月光,踏竹而来。 因为这一动静,兔子连忙逃窜,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呃,我的……夜宵啊!」 谢倾慈痛心疾首,心里窝火,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傢伙,竟敢吓跑他的宵夜。 正要好好教训教训一下对方,结果甫一转身,他就十分没出息地看呆了. 他只知道,眼前之人俊美如谪仙,一袭白衣,如雪一样皎洁,此刻月光比之都逊色三分。眼眸虽有几分疏离,却并不单调死气。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清冷的,又因为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多了分肃杀之气,仿佛额头上就写着 「近我者死」者四个大字。 不过谢倾慈全身上下一半是反骨,越是不让靠近,他就越是要去一探究竟。 刚准备搭话,下一秒,一把寒光泠泠的利剑便低在了脖子上。 「 呃……」 对方冷冷地看着他,薄唇微启:「 擅闯禁地,触犯门规,明日午时自去戒律堂领罚。」 谢倾慈: 「啊?这里是……禁地?也没人跟我说啊!」 他嬉笑道,边说边用两根手指夹着剑试图从脖子上移开。 天宫玄收了剑,然后走向谢倾慈。 谢倾慈唿吸一滞,只觉得一股压迫感和凉意袭来,身体不受控制转身就跑,谁料下一秒就被人拽着手臂往外面拖去。 谢倾慈: 「……」 这也太霸道了吧! 他顿时急了:「 干什么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霸道啊,男男也授受不清的好不好?」 天宫玄乜了他一眼,不予回应。 谢倾慈一笑:「 所以,你还是放开我吧,我又不是没有腿,自己能走!」 天宫玄剜了他一眼,大有再不闭嘴就刀了你的意思。 谢倾慈只好闭嘴,好在很快他就被带出了竹林,后颈一松,如释重负。 放开的瞬间,他连忙往旁边一窜,和天宫玄划开距离。 天宫玄对此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去看面前的石碑。 谢倾慈仔细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两个大大的红色字体——禁地。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谢倾慈念道: 「未经允许,不得擅入,否则戒鞭伺候。」 他早就听说轩辕宗戒律堂的戒鞭不是吃素的,要真被结结实实抽上一顿他还有命活吗? 默默咽了下口水,有些心虚,嬉笑着准备上前和天宫玄套近乎,手刚准备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被一双犀利的眼睛劝退。 天宫玄冷声道:「 男男,授受不清。」 谢倾慈: 「……??」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谢倾慈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百八十回。 他语气狎昵,解释道: 「小道长,不要这么无情嘛,你先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闯进去的,我是为了追一只兔子,才不小心进去的。 「 第10页 天宫玄在听到兔子两个字时双眼微微睁大,盯着他:「 你为何要追那兔子?」 谢倾慈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脱口而出:「 还能为什么?当然捉来烤了吃啊!」 天宫玄浑身一颤,气得不轻,死死盯着他,眼中有火在燃烧。 由于他的喜怒哀乐都不流于表面,谢倾慈又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没意识到危险,还在喋喋不休。 冲着天宫玄眨了下眼睛,开始分享自己的心得:「 兔子嘛,就适合用来烤了吃,烤的时候火不能太大,容易烤焦,但是也不能太小,否则烤不熟还一股烟燻味。」 天宫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 在厚的地方多划几刀,然后撒点盐和各种香料,特别入味。」 天宫玄: 「……」 他牙齿紧咬,双颊微微颤抖,手中的剑因为握得太近发出轻颤的声音。 谢倾慈遥想那等美味,不禁砸吧了一下嘴,忽然想到了什么,由补充道: 「哦,对了,记住千万千万要放辣椒,不然吃起来……」 「闭嘴!!」 天宫玄忍无可忍,怒火中烧,厉声打断了谢倾慈的话。 见对方被气道耳根泛红,身体微微起伏,谢倾慈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话触动对反的逆鳞。 谢倾慈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跑! 他边转身跑路边嬉笑道:「 那个,天色不早,我先行告辞!」 天宫玄一掌打在谢倾慈腿上,他一个踉跄,被打趴在地,碰了一脸灰。 下一刻,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靴子,往上看,是白色的衣摆,天宫玄居高临下地背对着他,冷言:「 明日午时,自去戒律堂领罚。」 谢倾慈吐出嘴里的土,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附和道:「 得嘞,不用午时,我一大早起来就去。」 心里想的却是:切,我又不傻! 这样想着,看见天宫玄的背影就觉得气,伸出魔爪对着空气就是一通乱抓。 天宫玄微微扭头,四目相对。 谢倾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后咧嘴一笑,冲着对方挥挥手,然后道了声:「 再见。」 天宫玄: 「……」 他欲言又止,直到转身走了有几步,才停了下来。 「还有,不准打那兔子的,主意。」 谢倾慈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就是腿有些瘸,质问道:「 为什么?」 天宫玄抿了抿唇: 「我养的!」 谢倾慈: 「……」 半晌,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才反应过来,天宫玄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嘀咕的却是: 「难怪那么难捉,原来有个和它一样不好对付的主子。」 诽谤完,又嘶了声,一瘸一拐地回了弟子峰。 第6章 再犯 谢倾慈还记得剩下的二十五鞭打完后,天宫玄对戒律长老说的话。 「烦请将此事告知宗门上下,若有谁胆敢擅闯禁地,这就是下场。」 谢倾慈:「……」 合着他这是成了天宫玄杀鸡儆猴当中的鸡? 最后还是谢留温将他背会房间的,其他要好的弟子听说了他的惨状,也纷纷前来看望。 此时,他正板着个脸给谢倾慈上药。 「啊~嘶,你轻点。」 药膏碰到伤口,火辣辣的疼。 「怎么不疼死你。」 谢留温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手上动作却温柔了许多。 谢倾慈感觉没那么疼了,就又有力气怨怼。 「我又不是故意进去的,进去了也没干什么坏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一顿,简直蛮不讲理。」 「还有天宫玄那个小白脸,刻板又严肃,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看我下回怎么收拾他……啊嘶…」 话音刚落,背上勐地传来一阵刺痛,酥麻的感觉电流般一瞬间窜遍全身。 谢留温眉头紧锁,呵斥道:「你还想有下次,活腻了吗?要是活腻了,告诉我一声,我很乐意帮忙。」 谢倾慈切了声,继续哀嚎。 祁天成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在一旁不忍直视。 「我说倾慈兄啊,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你可千万不要再靠近那个地方了。」 他说着浑身一哆嗦,很是害怕的感觉。 谢倾慈突然就更好奇了,他也不是不知道每个门派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还从未听说过哪个各门派的禁地有守境者,关键是这个守境者若非有事,永世不得外出。 他下意识嘀咕道:「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这样看护。」 谢留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你最好给我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被打成这样了,还不长记性。」 谢倾慈我哎呦了一声:「知道啦,知道啦。」 很快谢倾慈的伤就痊癒了,少年人忘性大,伤一好,自然也就忘了痛。 只是,他练习御剑飞行的时候,时不时会来到竹林外,看着石碑上鲜红的禁地两个字,会立马掉头。 不得不说,那顿打虽然到现在已经完全起不到震慑作用,却也着实让他长了个记性。 那件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天宫玄,不过也是守境者不得无故外出。 谢倾慈还听前辈提起过,天宫玄距离上一次露面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第11页 一百年前,他第一次出来,是为了送别师尊仙逝,兄长飞升,同时正式继承浮生铃,成为下一任守境者。 当时的天宫玄还很懵懂,看起来十分单纯,再加上本就相貌出众,吸引了不少瞩目,这其中也包括当时来轩辕宗听学的祈兰殿大公子风傲雪。 这风傲雪风流成性,是九州大陆上有名的花花公子,并且毫无廉耻之心,只要是他看中的人,无论男女,不管亲疏,也不分善恶,统统都要去招惹一番。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好死不死竟然去调戏天宫玄,本以为对方会被自己迷得五迷三道,结果却是自己被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当时的天宫玄实在是被噁心得厉害,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风傲雪从轩辕宗的山顶一直打到山脚才算解气。风傲雪颜面尽失,灰熘熘地躲回了祈兰殿。而天宫玄也因此一战成名,得了个刻板严厉,不近人情的好名声。 不知为何,谢倾慈在听到一百年这个数字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如今他十六岁,仅仅十六年,他都已经觉得很长很长,无法想像,一百年甚至更久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而且还只有孤孤单单一个人,如果换作他,是哪怕一天也坚持不了 。 他天生话多,嚮往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因此,他虽然记仇,可还是忍不住心生同情。 转眼间一年年就过去了,这一年里,同一批入门的弟子基本都已经结出了金丹 ,只有少部分天资较差的还在苦苦挣扎。 谢倾慈在上山前就已经结丹,修为也遥遥领先,难免引人眼红, 虽然大多数人鑑于他的身份不敢说什么,但也不乏有个别人仗着尊贵显赫的身份时常刁难。 其中最恶劣的当属宋子达,他仗着自己丹州太子的身份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其他人迫于强权不敢对于他的压迫不敢反抗,但谢倾慈可不是那任人欺负的主人,谢留温一开始还想着息事宁人,能忍则忍,到最后也跟着谢倾慈一起用暴力打败暴力。 这日,两人刚和宋子达的人打了一架,就叫上祁天成,还有另外几个人心,准备去打秋风。 山脚下不远处就是逍遥镇,镇如其名,是一处逍遥的好地方。 轩辕宗不禁止弟子外出,他们时不时就会下山去改善伙食。 此时,山腰上,传来一阵清朗恣意的笑声。 「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刚才那个宋子达被打到满地找牙的模样,可真是太逗了。」 谢倾慈双手撑着后脑勺 一蹦一跳地边走边说。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纷纷凑上前去问。 「呃,你们是怎么打赢的,听说宋子达这次带了不少人。」 谢倾慈立马来了兴致:「人多有什么用啊!打架看到的是实力。」 周围瞬间向他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谢留温则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 谢倾慈不理他,继续讲述打架时的英勇。 「我跟你们说,我先是一个错身,然后脚一踢,那宋子达就摔了喝狗吃屎……」 …… 来到逍遥镇,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热闹非凡。 一行人直奔逍遥镇最大的饭店,围了一桌,点了些招牌菜,又叫了几坛酒,划拳喝酒。 镇上夜市比昼市更繁荣,许多店铺都是全天营业,因此,几人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互相搀扶着回轩辕宗。 夜色撩人,谢倾慈晃晃悠悠去搭谢留温的肩膀,摸索了半天才搭到。 他有些怔愣,迷迷煳煳地说:「你今天怎么有点矮呀?」 「谢留温」没有回答他,只是我一个劲儿地扶着他快步往前走。 谢留温也喝醉了,根本没意识到和自己勾肩搭背的不是谢倾慈。 等到他回到房间,借着烛火一看,才发现是别人。 而此时,谢倾慈已经被「谢留温」搀扶着来到了禁地内。 晚风猎猎,吹得竹叶莎莎作响。 谢倾慈忽然意识到了不对,来到一开阔处,月光洒下,足以视物。 谢倾慈与一掌将其推开,定睛一看,却发现对方穿着夜行衣 ,戴着面具,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被他用力一掌打在胸口,后退几步,旋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钻进来竹林。 谢倾慈下意识拔腿就追,拨开根根翠竹,像风一样游刃有余。 追了有一会儿,突然,他迎头撞上一堵人墙,四野漆黑,看不清对方的脸,加上有些醉意,谢倾慈还以为自己追上了,手肘一弯,想去叩对方的脖子,却被挣脱开,伸手来抓他 ,招招直击「七寸」。 意识到对手不简单,谢倾慈顿时酒醒了大半,开始全力以赴。 两人在竹林里交手了好半天,因为看不清对方,又默契的没有出声,都以为对方不善。 原本还算宁静的竹林里,灵力交击碰撞声格外刺耳。 忽明忽暗间,两个身影在竹林中迅勐地闪动着。 一招一式,犹如铁锤般重击着空气,使得周围的竹子发出「嗖嗖」的声音。 一时间飞沙走石,竹叶莎莎。 谢倾慈脑袋昏昏沉沉的,慢了一拍子了,冷不防就被击中,远远的飞出去,掉在一空旷的地方。 天宫玄迅速赶过去,下一秒一把寒光泠泠的利剑便抵住谢倾慈的脖子。 第12页 月色下 ,天宫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震惊之余,不改往日的淡漠疏离。 嗓音清澈却又不失严厉:「擅闯禁地,戒鞭五十,明日午时自去戒律堂领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谢倾慈顺着剑往上一看,在看到天宫玄那场清冷严肃的脸时,瞬间清醒。 他也有些震惊。 「是,是你?」 天宫玄就静静地看着他。 谢倾慈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都是竹子 霎时心如死灰。 合着自己又闯禁地了呗。 他揉了揉太阳穴,表示很头疼。 天宫玄收了剑,冷言道:「现在立马出去,明日我会去监督执法。」 谢倾慈嘴角一勾,好心提醒道:「我说道长大人,你难道从来都不听闯入者解释吗?」 天宫玄顿了顿:「自我守境以来,你是第一个。」 谢倾慈:「什么……?」 他差点惊吓了下巴。 也不跟天宫玄绕弯子了,直接告诉他:「我是喝醉了被别人带进来的,那个人遮得很严实,十分可疑,不过修为不怎么样,你现在追或许还来得及。」 天宫玄一怔,也不多问,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行色匆匆。 这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倒是让谢倾慈一惊。居然对他说的话毫不怀疑。 回到弟子峰,发现谢留温正满世界找他,见到的第一时间就翻了个白眼。 「你又跑哪儿去了?」 谢倾慈这会儿只想睡觉,随口道:「哦,喝大了,所以走迷路了,现在才找回来。」 谢留温稍稍放心下来,将人拽可回去,扔回床上。 「你真的没去惹祸?」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他这个好兄弟的眼睛。 无奈,老实交代,迷迷煳煳地说:「我不小心,又到禁地里去了。」 谢留温既生气又担忧,一连翻了好多白眼。 倒是谢倾慈自己, 一点不担心,因为担心也没用,该打的鞭子还是会一鞭不少。 与其担忧还未发生的事,不如享受额此刻的安宁 他闭着眼睛唿唿大睡,还不忘安慰谢留温。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老翻白眼,对眼睛不好。」 谢留温:「….…」 不出意外他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10章 第七章这是被盯上了? 翌日,谢倾慈倒是十分自觉的去了戒律堂领罚。 天宫玄不出意外,已经早早的就去了那里。 见他严肃刻板地盯着自己,谢倾慈有些迷惑,凑上去小声问道:「小道长,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 天宫玄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谢倾慈又厚着脸皮贴上去,却被天宫玄用剑挡住。 谢倾慈嘿嘿笑了笑:「道长,你昨晚抓到那个蒙面人没有?」 「否。」 言简意赅。 「什么!?」 谢倾慈这可就不干了,嘟囔道:「为什么没抓到?凭什么我要被打他却不用,也太不公平了,我不管,一定要抓到他,戒鞭加倍。」 等他一通发泄完,才发现天宫玄正用一种十分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自己。 谢倾慈最不喜欢这样拧巴,直接开门见山。 「道长,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要不然,你这样看着我,我会怀疑你对我别有所图的。」 他说着嘟嘟嘴,眼睛骨碌碌转。 此时戒律长老还没有来,两人才得以说话。 天宫玄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就莫名来气。 顿了顿 ,冷声道:「你当真不认识那蒙面人?」 谢倾慈瞪大了双眼,合着天宫玄这是怀疑自己。 「我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要是认识他,就不会让你去追他了。」 天宫玄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谢倾慈也看出了不对劲儿,问道: 「是你的不近轩丢什么东西了吗?」 此话一出,天宫玄忽然抬眸。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正是如此」。 谢倾慈瞭然: 「那不知丢了什么?」 天宫玄抿了抿唇,不说话。 不近轩后面的山洞内封印了一件上古魔物,名为浮生灭世,有结界守护,一旦有所异动,他都能及时感应到。 他昨夜赶回不近轩时,结界完好无损,只是那蒙面人的目的似乎不在魔物上,而是他的财物。 不近轩里,凡是值钱的都被盗走,其中也包括他的浮生铃。 浮生铃是作为守境者的凭证,于他而言十分重要。虽然比不上守护的魔物,但也是决不能弄丢的。 他当时就已经猜出了那蒙面人的身份。 修为不佳,却擅长逃跑,还好盗取他人财物。 不是九州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大盗江问乔还能是谁? 天宫玄听说过此人胆子极大,却不想这么大,居然偷到了自己头上。 他又气又无奈,作为守境者,浮生铃是决不能弄丢的。 正纠结苦恼之际,忽然听到谢倾慈正一边哀嚎一边油嘴滑舌。 「哎!戒律长老,你下次行刑之前能不能先别吃饭 ,怪疼的。」 「哎呦喂,疼疼疼疼…」 相比起第一次,谢倾慈现在变聪明了,悄悄地用灵力抵挡了一些,叫的很惨,但实际伤害并不大。 第13页 打完后,他还能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路 。 天宫玄与之一前一后走着,时不时微微偏过脑袋往后看。 终于在要分开的岔路口,出言提醒: 「既然知道戒鞭打在身上疼,以后就不要罔顾门规。」 谢倾慈瞬间又乐呵呵地贴上去: 「小道长,我就知道你并非像看起来这样冷漠无情,看在你关心我的份上,你告诉我弄丢了什么东西,我帮你找回来。」 天宫玄忽地转身,眼睛里的惊喜一闪而过,像是烟花般,瞬间消失,恢復成了以往的平静落寞。 「你找不到的。」 他语气肯定。 谢倾慈不服气: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你都没告诉我是什么?怎么知道我找不到?」 他看起来十分自信。 天宫玄心里瞬间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用。」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离去了。 谢倾慈还想追上去问清楚,耳边忽然炸开一道骂声。 「狗东西,你跑到戒律堂来,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自己能走回去吗?」 是谢留温。 谢倾慈一把勾住他的肩,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不能,所以还得麻烦哥哥你扶我回去喽。」 他语气狎昵,谢留温果然被他噁心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差点没把他摔死。 天宫玄在转角的时候撇了身后一眼,方才还与自己笑眯眯说话的人,此时正和其他人勾肩搭背。 他没来由的加快了脚步。 晚上,谢倾慈趴在床上,迟迟无法闭眼入睡。 不由自主的想,天宫玄究竟丢了什么东西,能让他如此在意。 同时,也在想那个蒙面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很显然,他是刻意引自己进不近轩然后挨鞭子的。 轩辕宗里,他最大的仇家就是那位丹州的太子宋子达 。 有了方向,他第二日晚上就去拦住了宋子达的去路 。 「哟,这不是宋小王子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吗?」 他故作关心,笑得格外狎昵。 宋子达一脸嫌弃,吼道: 「滚。」 谢倾慈依然笑着,只是死死盯着对方,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迫于压力,宋子达气焰一下就熄了下去,但仍不肯放低姿态,语气没那么剑拔弩张,却也透露着傲慢。 「你究竟想干什么?」 谢倾慈露出一个灿笑: 「好说,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大盗江问乔, 想必你很熟悉吧!」 在听到江问乔三个字时 ,他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矢口否认。 「谁?什么大盗,我不认识。」 谢倾慈也不跟他废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转手就将宋子达拽进了小树林。 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拳打脚踢和撕心裂肺的哀嚎。 「别打了,我说,我说。」 谢倾慈这才停手,颇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笑着听下去。 「我只是花钱雇他把你引到禁地去,至于他后面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拳头就跟着下来,他连忙抱着脑袋蜷缩在一起。 「我信你才有鬼,快点说,我耐心有限,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 他威胁着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抹杀的动作。 这可把宋子达吓得不轻,他平日里挤兑谢倾慈也是仗着人多势众,现在一个人落单,完全不是对手 ,说话都有些哆嗦。 「我真真真的不知道,不过他是青州人,或许回了青州也说不定。」 谢倾慈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 「很好,你可以滚了。」 话音未落,宋子达就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 传言大盗江问乔家在青州的某个偏远小镇的某个小村庄,因为当地有九个大小不一的荷塘连在一起, 所以也叫九塘湾。 谢倾慈此刻正在禁地门口徘徊,他刚才给天宫玄送了一只传音纸鸽。 天宫玄收到的时候正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钻研术法,安静得落针可闻。 忽然闯进来这么一只「活物」,一下就拨动了他的心弦。 是谢倾慈的声音。 「小道长在干嘛,睡了吗?有事详谈,禁地外等 ,速来。」 将纸鸽攥在手里,几乎是立刻动身。 裙带翻飞,仙气飘飘。 一路上莫名有此没来由的兴奋,在看见那个玄色身影时立马压了下去,整理了一下仪态和表情,拿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慢慢走过去 ,淡声道: 「何事?」 谢倾慈看见他就双眼放光,很热情地凑上去额灿笑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天宫玄掀了掀眼皮 十分寡淡地吐出两个字。 「无聊。」 谢倾慈有些恹恹: 「呃,既然你不选,那就先说好消息吧。」 天宫玄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偷拿你东西的蒙面人是江湖大盗江问乔,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回青州了。」 天宫玄冷声: 「我知。」 言外之意这不算什么好消息。 谢倾慈嘻嘻笑道: 「我说的好消息自然不是这个。」 第14页 「那是什么?」 谢倾慈轻咳两声玩,十分自豪地对他说: 「我决定亲自去帮你把东西抢回来。」 天宫玄: 「……」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个消息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注意到他的眼申请,谢倾慈十分不要脸地又凑近了些: 「嘿嘿,是不是很感动啊!不用太感动,反正你东西被偷我也有责任的。」 主要是他见那被盗的东西对天宫似乎很重要,才这样决定的。 饶是天宫玄再清冷,此时也有些感动。 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谢倾慈的热情和诚意,不似作伪。 思忖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多谢。」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此刻又饱含连感激之情,谢倾慈不觉耳根发烫。 「嗨,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互相帮助应该的。」 他向来洒脱,如果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吃了亏,虽然嘴上说着报仇,但都是过过嘴瘾,心里其实早忘了。 只要伤一好,这事就算翻篇儿。 他的笑很有感染力,嘴角天生微微上扬,杏眼微圆,笑起来时会弯成月牙,里面盛满了星星。 天宫玄不受控制地跟着笑了笑,朋友二字更是新鲜又滚烫,叫他无处安放 。 忽然,谢倾慈爆发出一阵清朗的笑声,然后说: 「你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呢!」 他从来不吝啬夸赞,当然,也从来不吝啬诋毁。 天宫玄瞬间恢復原样,周身再次被冰霜笼罩,打死不认。 「没有。」 谢倾慈不理解,但他坚信自己没看错。 「你就是笑了,干什么不承认,笑一笑,十年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而且你笑起来那么好看,不多笑笑简直是浪费了你这张脸。」 天宫玄耳尖染上一层薄红,半晌,才从紧闭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有。」 「有,我说有就是有。」 天宫玄: 「……」 他冷冷地看着谢倾慈,一双乌黑髮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 谢倾慈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小道长,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谢倾慈说着,也算是脑迴路清奇,惊唿出声: 「莫非,你也觉得我英俊潇洒,所以很崇拜我?」 直到天宫玄的眼神逐渐无语,他才嘿嘿一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坏消息。」 天宫玄轻声道。 「哦!」 谢倾慈煞有介事地凑到他面前: 「 坏消息是我背上的伤疼得很,你得哄哄我。」 他语气跳脱,尾音上挑,一脸不正经,天宫玄就知道他是在没事找事,白了他一眼便飞身进了禁地。 独留谢倾慈一个人在风中飘零,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夜色里,脑子里却还是天宫玄刚才那个白眼。 他从小见过的白眼实在太多,能分辨出好坏,比如宫里的那些趋炎附势的下人和欺负他的王子翻的白眼充满了嫌恶和不屑,而他的好兄弟谢留温虽然也喜欢沖他翻白眼,但那个白眼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算是好的。 方才天宫玄的那个白眼,谢倾慈却看不清了。 没有厌恶,但也没有恨铁不成钢,更像是一个老师盯上了一个坏学生后发出的信号。想到这点,谢倾慈心口一震。 他这是,盯上我了? 第11章 下山 说干就干,第二日天还未亮,谢倾慈就背着包袱悄悄地熘出来房门。 走之前特意用符咒变了个傀儡替代自己,为免被人看出,还给留了封信给谢留温拜託他好生掩护「自己」。 信上曰:有事,走也,归期不定,勿挂,这段时间,就让它替我伴你吧! 纸上附一剪头,直指床上躺着的「自己」。 轩辕宗矗立于几座连绵巍峨的高山之上,御剑在上空,底下的山川湖泊尽收眼底。 谢倾慈知道了江问乔所在的地方,也不着急,御了会儿剑就下来用脚走。 一路上「沾花惹草」,偶尔停下来逗逗山间野怪,很快就到达了青州境内。 轩辕宗位于中州,南下走便是青州,相隔并不远。 比起中州气候的四季分明,青州却是喜怒无常,明明上一秒谢倾慈还在天上御着剑呢,下一秒就被雨水淋了个透心凉,不得不下来找个地方躲雨。 路上行人如织,都是找地方躲雨的 有拉着牛车的老农,有抱着孩子的青年,也有怀里紧紧抱着书籍,即使自己淋湿也不愿弄湿书籍的书生。 时不时有两三声抱怨穿进谢倾慈耳朵里。 「哎,又下雨了,又得有人遭殃。」 「真是造孽呀!自从将九塘湾填了,就一直怪事连连。」 「还是快些赶路吧, 天黑之前要是赶不回去,都别想活。」 …… 谢倾慈没注意听后面的话,他一股脑冲到了最近的屋檐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雨怪怪的,落在身上有些粘腻,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怪味,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把袖子凑近鼻尖一闻,顿时眉头紧蹙,发出一声嫌弃。 以他的直觉,再加上刚才听到的零星话语来看,这雨绝对不简单。 恰好看见旁边还有一个老婆婆也一同在此躲雨,谢倾慈眸光微闪,面带微笑的走上前去。 第15页 「老婆婆,这雨下得可真邪门,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 老人家衣着朴素,面对着一张笑脸,自然十分乐意与之说话。 「可不是嘛,这眼看着就要天黑了,可怎么办啊!」 她面容枯藁,一直望着外面,眼里满是期望。 谢倾慈顿时心生困惑。 好像天黑之前不赶回家是十分严重的事儿。 「老婆婆,听您这么说,天黑之前赶不回去会怎么样啊?」 老人家望了她一眼,依旧满眼焦急。 「小伙子,你是刚从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咱们这儿发生的事。」 她边说边止不住嘆气,自言自语道:「哎,真是造孽啊!」 谢倾慈越来越好奇了,就连找铃铛一事也抛之脑后。 问道:「好婆婆,跟我讲讲呗,兴许能帮上忙。」 听到能忙帮这样的话 老人家依然不为所动,似乎根本不相信,但眼看着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便跟谢倾慈讲了起来。 「原本我们仙水镇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最西边的一个村子荒废后,就时常出现这样的怪雨天。你别看现在还好好的,可一旦到了晚上啊,就会有吃人的妖怪出现,专门捉还在外面的人。」 简而言之,每次那妖怪在出来害人前,都会下场雨以示「提醒」。 谢倾慈听后更感兴趣了,眼神狡黠,脱口问道:「那妖怪长什么样?可有人见过?」 老人家略一思忖,道:「呃,听那些幸从妖怪手里逃出来的人说,它身形庞大,浑身长满了黑斑 ,张着血盆大口,一口能吞掉四五个人。」 谢倾慈:「有这么可怕!」 他用的是疑问句,却是怀疑的语气。 心里已经打定不主意要好好会会这个妖怪,为自己很快就能降妖除魔而开怀笑出声来。 一旁的老人家:「……」 她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谢倾慈,心想「这孩子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于是好心提醒道:「小伙子,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我们这儿的好多大户人家都举家搬去了别的地方,我老婆子孤寡之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才留在这里担惊受怕。」 说到这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儿,哀嘆道:「哎,早知道今天就不该出来。」 谢倾慈注意到她手上还抱着的东西,似乎是米面一类的食物,用布裹了一层又一层。 谢倾慈神色凝重,下一秒就二话不说沖了出去。 还在哀怨的老人家:「呃……」 她看着谢倾慈的背影,嘀咕道:「该不会是被吓跑了吧!」 然而没过多久,谢倾慈就在此出现,只不过是驾着一辆马车出现的。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似有秋波流动,唇色偏淡,唇角微微上扬,即使不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笑着的感觉。身着一袭玄色劲装,更衬得肤色白皙,是极俊美的长相。 谢倾慈头上戴着斗笠,从马车上跳下来,三部化作两步走,来到墙檐下,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 语调微微上扬:「老婆婆,喏,我送你回去。」 老人家怔然地看着谢倾慈,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说不出的激动,旋即坐进马车内。 「老婆婆,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哦,幻河村。」 …… 一路上,谢倾慈又和老人家打听了不少事情,很快就理清了这仙水镇发生的事。 仙水镇是位于青州边境的一个小镇,地势低洼,多湖泊河流。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仙水镇下的一个以荷塘闻名的村子——九塘湾。 顾名思义,就是有九个荷塘,且两个荷塘之间,都互相连接,融会贯通,形成了一大片荷塘群。 最开始的时候,这片荷塘群环境优美,水质清澈,许多飞禽走兽都生活在此,九塘湾的人也靠着荷塘发家致富,生活越过越好。 然而就在他们靠着湖塘富裕之后就转而去做了别的营生,制造了大量的废弃物。废弃物没办法销毁 ,便被尽数扔进了荷塘里。 久而久之,原先干净清澈的九连塘变成了垃圾池,清水变成黑水,寸草不生,鱼虾不存,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因为忍受不了,九塘湾的人搬的搬,走的走,很快就变成了一座荒芜人烟的空村。 由于破坏太贵严重,修復工程巨大,仙水镇便索性将九塘湾填了。 从此以后,九连塘变成了一片废墟。 而怪事也随之而至。 从那以后,整个仙水镇,暴雨连连,常常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暴雨倾盆,完全没有任何徵兆,就像是全凭着谁的心情。 由于仙水镇本就多雨,最开始镇民们并没有在意,直到发现每次雨后的傍晚,都会有人离奇失踪后,镇民们才开始注重起来。 仙水镇,真的被妖怪盯上了。 就算知道是妖物作祟,奈何仙水镇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修仙世家,衙门也拿妖没有任何办法,久而久之 搬离仙水镇的人越来越多,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或者没有钱支撑去往其他地方安身立命的人。 「难道就没有想过去其他地方请修士前来除祟?」 谢倾慈听完后问道。 马车内老人家的声音无不透着无奈:「也不是没有请过,前些日子就有一个道长来除过,谁知却是有去无回。」 第16页 说完还重重地嘆了口气。 谢倾慈狡黠一笑:「你那只能说明那人学艺不精,或者就是个江湖骗子,这次遇上爷爷我,它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车内的老人家听后只当他是在说大话,既没当回事儿,也没拆穿,只是一笑置之。 忽然前方不远处 ,出现了一个白点,似乎是个人,烟雨朦胧,若隐若现。 待近些,谢倾慈看见了那是个撑着伞的女子,白衣若雪,周身都散发着清清冷冷的气质,正冷飕飕地看着他。 谢倾慈不自觉挺直了腰杆,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脸漠然,掀了掀眼皮,有种与生俱来的厌世感。 分明下雨天没有那么冷,谢倾慈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将马车停在那姑娘面前,眼神里藏不住的喜欢。 「姑娘,你一个人吗?我送送你吧!」 谢倾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声音里夹杂着浅浅笑意,然而却并不显得轻佻。 天宫玄看在眼里,却莫名有些生气,乜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个「嗯」字。 谢倾慈虽没心没肺,但生长于宫中,还是懂得察言观色。 「姑娘」似乎有些不大想理睬自己,他脸上的笑顿时收敛了一些。 「姑娘请上车。」 天宫玄看了他一眼,他立马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天宫玄心里那种怪异的愠怒才算散去。 谢倾慈跳下车,十分绅士地将车帘掀开了一些,里面的老婆婆天宫玄,瞬间瞳孔放大,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心道:这姑娘也太水灵了。 原本一个人坐在车上没人说话,现在突然上来一个人,还是个漂亮姑娘,老人家越看越喜欢,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晚辈们,天宫玄一坐下她就一把拉过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 天宫玄几乎不与人触碰,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他下意识一惊,瞬间将手抽了回来。 老人家脸上的笑霎时僵住,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呦,真不好意思啊姑娘,我看着你亲切,想起来我孙女,你不要见怪。「 见她并无恶意,天宫玄凝眸细思,自己是不是太应激了,难道山下的人都是这样的? 他嘴角一扯,露出一个不那么习惯的微笑: 「 无妨。」 话头一打开,就会连续不断,老人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天宫玄说话,但他性子冷,在不近轩也没人说话,说话的能力退化了不少,但一想到下山前兄长的嘱咐,还是礼貌性地一一回了。 刚开始还好,都是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打哪儿来,走哪儿去,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不回家之类的,天宫玄在此之前都已经想好了,一一背给她听。 一席闲聊下来,他竟有种从未有过的小得意。 第12章 客栈 谢倾慈继续驱动马车,很快便到达了老婆婆跟他说的地点——一座位于幻河村的茅草屋。 看着破败的屋子,谢倾慈莫名有些心酸,院门紧闭,没有亮灯,很显然,老人家是一个人住。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雨夜已经停了,雨后的夜晚显得格外风平浪静。 将人叫醒后,老人家连连道谢之余一个劲儿地邀请他进去吃饭。 「小伙子,天色已晚,那妖物就是在这夜间出没,你现在回去不是正好找了他的道吗?就留下来吧!等明天再走也不迟,我老婆子虽然穷,但还是供得起两张嘴。」 谢倾慈本来就不想留下来吃饭,他宁愿饿着也不想给老人家增添负担。 正好此时天宫玄从马车上下来,灵机一动,十分抱歉地对老人家说: 「老婆婆,我还得送这位姑娘回去,她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不回去,家人肯定要担心的。」 天宫玄看了看他,忽然对上老人家疑惑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家嘆了口气: 「好吧,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快些回去,那妖怪十分之兇残,我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谢倾慈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上一个对他说放心不下的人还是他的母妃安乐王妃。这一转眼,他都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母妃了。 在老人家进屋后,他又在门口站了半天。 天宫玄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能感受到些许低落,静静地站在他后面,没有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谢倾慈才回过神来,默默在茅草屋周围设下了一个御妖结界,只要不是千年万年的老妖,普通的妖无法靠近半步。 随后,他又将自己身上的金银分出一半,走进院子里,放在了房门口,第二天老人家一开门就能看见。 做完这一切,他才拍了拍手,放心的离开。 注意到身后的天宫玄,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 「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让你久等了。」 「无碍。」他语调和缓,没有了那种刻板严肃。 天宫玄目睹了一切,心里某个地方涌出阵阵暖流,轻轻笑了下,却又很快恢復,有种冰雪消融的错觉。 很快,两人都坐上了马车,掉头离开。 天宫玄觉得谢倾慈聒噪极了,一路上,嘴巴就没有停过。 「姑娘,我叫谢倾慈,你叫什么?」 第17页 「姑娘,你家住哪儿啊?是在城里吗?」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面是很危险的。」 「姑娘?」 谢倾慈实在是因为天性使然,就算是一个人,都会忍不住寂寞自己和自己说话,更何况是跟个大活人在一起,真的控制不住。 见对方一直不搭理自己,他一点不觉得尴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又叫了几声。 「姑娘。」 「姑娘?」 「姑娘!!!!」 他叫着便轻轻掀开了帘子往里去看,结果正好对上天宫玄冰冷地目光,似乎还带着些许不耐烦,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见到人没事,他就放心了,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 「呃,姑娘,不是我一直要叫你的,是你一直不回我,我是担心,所以才一直叫的。」 天宫玄一怔,倒不觉得冒犯,本来也只是化作女相。 他看着谢倾慈那双黑曜石般明媚的眼睛,很纯真,虽然看不太清他的脸,但不知为何,就是能看出那是一张笑脸。 对视了半晌,天宫玄先移开了视线,淡淡道: 「我无家可归。」 他说得义正严词,完全听不出半点无家可归的伤感,连谢倾慈都復盘了一下才啊地叫了一声。 「很奇怪吗?」 天宫玄反问道。 谢倾慈连忙摇头: 「不奇怪,不奇怪。」 他本来想说「这年头妖魔横行,多少无力自保的普通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之人有很多」,但一想到会勾起对方那些伤心的往事还是打住了。 奈何又实在想安慰对方,想都没仔细想就脱口而出: 「姑娘要是愿意,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说完,不仅是天宫玄,他自己也愣住了。 反应过来,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妥,但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 有些小心翼翼地去看天宫玄的反应。 虽然车内昏暗,看不出天宫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从淡漠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并没有生气,也并没有觉得受到冒犯,谢倾慈不觉松了口气,继续管自己驾着马车。 过了一会儿,就在他已经将这件事翻篇儿时,马车内忽然传来一道淡入流水的声音。 「好。」 谢倾慈瞬间身体一僵,大为震惊。 这简直比直接生气,扇他几巴掌再大骂一句登徒子还要刺激。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保持冷静,然后就莫名觉得那车内的姑娘格外亲切。 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语调都温柔了许多: 「姑娘,那咱们就先进城在客栈住一宿?」 天宫玄: 「好。」 谢倾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大概是色令智昏,怎么也想不明白。 返回仙水镇,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灯都没有哪家点。 马蹄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发出踏踏清脆声响,在死寂一般的街道里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谢倾慈一路驾车,一路找着客栈,虽然也知道希望并不大。 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发现了一家名为逢源的客栈,他顿时眉开眼笑,跳下马车,一步跨做两步走,跑上前去拍门。 「店家,可否行个方便,给我们开个门。」 他嗓音清透,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气质,语调上扬,无端有股正气。 拍了几下后,客栈里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声音,以为是来开门的,谢倾慈生怕吓着别人,连笑都挂脸上了。 结果等了等,迟迟等不来开门,一阵风打了个捲儿从他身后吹过,好不凄凉。 谢倾慈: 「……」 他又补充道: 「 放心,我们不是妖怪。」 他话音刚落,里面像是小二的人立时回他: 「妖怪都说自己不是妖怪。」 谢倾慈竟然无言以对。 他看了眼身后不知何时走下马车的天宫玄,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看着她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心脏勐地一震,眉头不自觉皱起,转身继续和小二周旋。 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不是妖,他好声好气地说: 「 小哥,我们真的是人,而且还是能帮助你们仙水镇降妖除魔的好人,你行行好,让我们住一宿行不行。」 他可以家重了「好人」这两个字。 里面的人似乎犹豫了,有脚步走动的声音,但很快又停住。 「 我不管你是不是好人,总之,本店戌时之后概不接待,你们还是走吧。」 谢倾慈深吸一口气,无奈转身,走了两步又勐地折回去: 「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可以出双倍房钱。」 为了证明自己有钱,他特意把钱袋靠近门口,使劲摇了摇。 里面的小二和掌柜果然你正贴着门板听。 由于仙水镇如今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逢源客栈的生意大不如从前,谢倾慈猜中这一点,嘴角一勾,继而道: 「三倍……五倍……十倍!」 「成交!」 话音刚落,门哐当一声从里面被打开,生怕他反悔似的。 开门的是掌柜,他先是看了谢倾慈一眼,继而又看见了天宫玄,短短两秒之内震惊了两次,但此时根本来不得感慨两位客官的长相,往他们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才连忙把他们拉进来,两人前脚刚踏进门槛儿,掌柜后脚就关门闭锁。 第18页 然后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谢倾慈微微皱眉: 「 我说掌柜,若那妖执意要来,这普通的木门如何能抵挡。」 那掌柜边指使小二去拿东西,边回道: 「 客官有所不知,那妖从来不进屋子里来害人,也不知道是进不来还是什么,总之,关好门总是没错的。」 很快,那小二便拿来了一个帐簿样的东西,这客栈似乎只要他而人,许多地方都积了灰,连帐簿上也是。 掌柜翻开帐簿,撵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对谢倾慈说:「 客官,小店一晚上是二两银子,方才客官说愿意出十倍,那么就是二十两。」 注意到天宫玄,他提了一嘴: 「 不知道二位客官是要几间房?」 天宫玄还没来得及开口,掌柜和谢倾慈就同时开口。 「那就一间吧,想必二位是夫妻……」 「两间。」天宫玄忽然出声打断。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意识到言错,掌柜连忙赔笑道: 「 哎哟,真是抱歉,误会了,误会了,姑娘莫要见怪。」 说着就向天宫玄作了个揖,不知为何,此时兄长的嘱咐他与人和善的那些话全虽然仍在耳边,但他就是不爽,没有理他。 那掌柜因为要收到双倍房钱,高兴的不得了,也没有太在意。 谢倾慈挠了挠脑袋,走到天宫玄面前,道: 「 姑娘你别生气,我哪里配得上你。」 他小时候在宫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其他王子的那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称兄道弟」。 所以,方才,几乎是下意识地以为天宫玄生气也是因为被掌柜把她和自己联繫在一起。 天宫玄什么也没说,一来不明白,二来听着不舒服。 他默默转身,往楼上走去。 这客栈显然生意冷清,整栋楼在此之前竟一个客人也没有。 天宫玄走上去随意推开一间就走了进去。 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转角,谢倾慈这才把眼神和心思收回来,看着装柜二人,把钱袋扔了过去。 看着满满一袋子钱,不是银子,而是黄金, 他二人瞬间两眼放光,笑得合不拢嘴。 「 这些钱够那姑娘住几天?」 他是这么问的,掌柜连忙笑着回道: 「 哎呦,客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上几年都不成问题啊!」 谢倾慈嘴角一勾: 「很好,那姑娘无家可归,你们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若是什么时候想走了,须得把剩下的钱给她。」 那掌柜连连点头,钱握在手里,比什么都实在,哪里还在意她什么时候走。 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掌柜问道: 「 那客官你呢?」 他方才话里话外都是那姑娘,似乎压根没把自己算进去。 谢倾慈轻笑两声: 「 我呀,当然是去替你们仙水镇降妖除魔咯!」 说完人已经走到门口,哗啦一下将门打开,掌柜和小二齐齐瞪大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谢倾慈已经离开,门也恢復如初。 现在仙水镇一下雨就说明那妖要出来作乱,并且还不乱进人家里,只在外面捉一些闲散之人,谢倾慈不禁有些好奇。 还真是个有原则的妖怪! 第13章 捉妖 雨后的街道上,瀰漫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谢倾慈坐在一处屋顶,一条腿曲着,等了有一会儿。 他不禁有些不耐。 「我都这么明显了,怎么还不来抓我呀!」 索性半躺在屋顶,望着天上的圆月,上下眼皮不自觉开始打架。在将闭未闭间,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煳的身影,有些晃。作为一个修炼之人,按说这种时候应该立刻警觉起来,但不知为何,谢倾慈却并没有感受到危险,反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安心。 这倒是让他勐然一惊。 谢倾慈没看清对方的脸,只看见一片白色的虚影,越来越近,恰好此时,乌云遮月,周围瞬间暗下去几个度。 在对方即将靠近之时,谢倾慈迅速起身,勐地一伸手,直往对方的喉咙锁去,他的速度一向快,心里估计着这妖怪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被自己擒拿。 然而预料之外的是,对方一个错身,轻易躲开了他的攻击,谢倾慈微愣,旋即紧跟着去抓,刚好抓到了对方的肩膀,手上一用力,想要把人掰过来。 「妖怪,哪里跑!」 与此同时,谢倾慈轻吼一声。 然而,当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时,勐地瞪大了双眼,惊得话都说不清楚。 「姑,姑娘,怎么,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姑娘此时正冷飕飕地看着他,不对,应该是盯着他,谢倾慈被盯得浑身一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逃也似的连忙把抓住对方肩膀的手收了回来。 天宫玄这才罢休,收敛了下眼神。 谢倾慈挠了挠后脑勺,一想到刚才自己那粗鲁的动作,实在冒犯,凑上去道: 「 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还以为是哪个妖精呢!」 天宫玄又转过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地开口道: 「 没事,下次记得长眼。」 谢倾慈: 「……」 他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不过他一向没心没肺,瞬间抛掷脑后,郑重地问天宫玄为什么会在这里。 天宫玄掀了掀眼皮,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如水: 「 睡不着,出来散步。」 第19页 谢倾慈对这个回答表示很懵。 「呃,不是,这,散步,怎么会来屋顶上散。」谢倾慈疑惑道。 天宫玄依然坚持己见,反问: 「谁规定散步不能在屋顶上。」 谢倾慈愣了愣,点了点头,终是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那你又来这儿作甚? 「 天宫玄明知故问。 一想到这个,谢倾慈左右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常,有些失落道: 「本来是想等妖怪来抓我,可惜,没等到。」 天宫玄早知道他要拿自己当引出妖怪的活靶子,一阵见血道: 「 那妖怪能嗅出你身上的灵气,在没有绝对把握前,是不会轻易现身的。」 谢倾慈哎呀一声道: 「 我已经尽力隐藏了好不好,那不然怎么办?总不可能找个普通人当活靶子吧?」 自然是不能。 不过,像天宫玄这种级别的修炼者,要把自己的灵气隐藏,伪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是绰绰有余。 就在谢倾慈一筹莫展之际,他忽然开口道: 「 不用普通人,只需找个灵力低微,但可以自保之人便可。那妖怪探测到对方灵力不如自己,便会出现。」 谢倾慈又问: 「 确实如此,可是去哪里找这个一个……」 他是半卧在屋顶上的,手肘撑着身体,边说边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天宫玄,后半句话被吞了进去。 天宫玄此时在他眼里,是个白衣飘逸,青丝如瀑却从内到外都透着清冷的貌美姑娘。月亮已经从乌云里逃了出来,洒下皎洁的光,和天宫玄融为一体,不知人与月谁更清冷圣洁一些。 晚风猎猎,天宫玄的衣摆被吹起,冷不防掠到了谢倾慈脸上,很柔软,有些许痒意,就像是一双手温柔地撩拨了一下。顿时,谢倾慈心脏勐地咯噔了一下,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这一系列反应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儿,谢倾慈回过神来,恰好和听到自己说话又停住转过来的天宫玄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迅速移开视线。 心照不宣地,天宫玄补充道: 「 我可以。」 虽然大概能猜到天宫玄并非普通女子,但谢倾慈还是下意识回绝: 「不行。」 「为何?」天宫玄是真的疑惑。 谢倾慈扫了扫鼻尖: 「 我是觉得吧,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去冒这种险呢!太危险了,万一……」 他还没说完,就被天宫玄无情地打断: 「我能自保。」 谢倾慈还是不答应,于是,天宫玄便化成霜寒剑,指着谢倾慈道: 「 若你不信,可以与我比试一二。」 寒光凛凛的冷剑在月光下更显得无比锋利出尘,谢倾慈被天宫玄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心道:这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 比试自然是无疾而终,谢倾慈原本只是担心天宫玄是真的灵力低微,届时出了什么意外无法自保,现在看来,人家或许是修为已经高深道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身上的灵气掩盖。 散步估计也是哄自己的。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换个地方。 旋即,来到一片森林,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幽深的暗林里,高耸入云的茂盛古木如鬼魅般伸展着弯曲的枝桠,上空时不时传来两声悽厉的呕哑,确实很像是妖怪会经常出没的地方。 是天宫玄提议来的,谢倾慈好奇道: 「姑娘以前莫非经常捉妖?」 「不常。 「 天宫玄走在前面,言简意赅, 「 只是白日里向镇民打听的,近日失踪的镇民大多都是在这种地方。」 谢倾慈嬉笑道: 「还是姑娘经验老道。白日里就问了,莫非姑娘也是特意来此处捉妖的?」 天宫玄微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知可否,算是默认。 谢倾慈已经认定了这姑娘是不爱说话,性子也比较冷的那种类型,所以也没有在意,快步跟了上去。 下一秒,便见天宫玄手上拿着一个罗盘,上面的指针正左右摇摆,周围淬着流光,看起来十分专业。 不多时,罗盘中的指针稳定在一个方向,天宫玄抬眸看去,边走边道: 「这边。」 罗盘是仙家必备的除祟工具,不仅能辨别方向,还能指引妖气所在的位置。谢倾慈此次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天宫玄被盗的浮生铃,所以并没有带这些东西。但他没想到天宫玄身上竟然会有,瞬间就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产生了一些好奇,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这种神秘感成功激起了谢倾慈的话痨体质。 快步跟上,眉眼含笑,连语调里都夹杂着浅浅笑意: 「 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也是修仙之人,那不知师从何处?怎么一个人下山来?」 天宫玄平时是不喜欢搭理这些问题的,但现下反正无事,鬼使神差地竟然回答道: 「 天舒,师尊赤元道长,下山寻物。」 谢倾慈正咂摸着这些回答,眉头时而皱起,十二舒展,低估道「赤元道长,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啊」。他实在显不出来,又开始思索他的名字,笑着问道: 「 不知道姑娘名里的shu是哪个字?」 天宫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薄唇微启: 「 舒适的舒。」 谢倾慈脸上的笑多了些旖旎的味道: 「 嗯,好字。」 天宫玄一怔,没有理会,自顾自跟着罗盘所指的方向走。 谢倾慈跟在他后面,始终隔着半臂的距离,面对天宫玄的冷淡,也不失落,依然热情高涨,自顾自说着: 「 舒,乃从容淡雅之意,跟姑娘你的气质很是搭呢!」 第20页 他巴拉巴拉一大堆,天宫玄也没有表现出觉得他聒噪而不耐的情绪,始终淡然自若,时不时还会好心似的回他个嗯字。 谢倾慈说了好一会儿,许是有些口干,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天宫玄的背影,心底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暖流。 现下他才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根本不 自己以为的那种一个人流落在外的可怜姑娘,先前的无家可归,估计也是编的。 不过他只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开始说话: 「 原来姑娘也是来找东西的,那可真是太巧了,在下也是来寻一物。」 对于他这略显牵强的套近乎天宫玄回以一个不算热,但也不算太冷的眼神。 谢倾慈也不觉得有什么,他就是天生喜欢说话,只要对方没有明确表现出让他闭嘴的意思,他就有无限的热情。再次贴上去,忽然道: 「 姑娘也姓天,巧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这个姓。」 天宫玄只觉得身体瞬间被一小簇电流贯穿,咯噔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就意识到他口中的那个朋友说的是自己。 竟然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 「 你当真把他当朋友?」 这话问得突兀,不仅是谢倾慈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天宫玄自己也在问完后意识到突然,连忙搪塞道: 「 我是想问你们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气定神闲,淡然如水,还是那种表面没有一丝波澜的水。 谢倾慈想了想,把他当年是如何误入禁地,被天宫玄带去领罚的事儿简略的说了一遍。最后总结:不打不相识。 天宫玄看着他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轻佻模样,眼神犀利地扫了一眼,谢倾慈立马正经起来,只是这正经稍纵即逝。 半晌后,天宫玄还是没忍住问道: 「 他带你去领罚,还罚了两次,你难道都不记恨他吗?」 不仅不记恨,还把他当成朋友。 谢倾慈愣了愣,旋即开怀一笑: 「 是我犯错在先,理应受到处罚,他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况且我拿他当朋友,是欣赏他这个人。原则是原则,欣赏是欣赏,这两者并不冲突。」 天宫玄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这种暖融融的感受叫什么,只觉得恨特别。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谢倾慈觉得,天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变得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他挠了挠后脑勺,习惯性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灿笑。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天宫玄一直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不自觉微微上挑。 第14章阿清 不多时,罗盘安分下来,天宫玄顿住脚步,随后停靠在一棵树上。 谢倾慈也跟着停下来,冷不防与之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只好默默往别处退了退,在隐匿起来之前还是没忍住小声开口道: 「天姑娘,你别怕,我就在附近,那妖怪一出现我保准立马出现。」 天宫玄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大脑飞速运转,半晌,才终于得出结论。 ——他这是……关心? 此时谢倾慈已经躲了起来,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得有些刻薄的声音: 「 躲远些。」 「啊?」谢倾慈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了声,有些担忧地又往远处挪了挪。 谁知,天宫玄再次道: 「再远些。」 谢倾慈这回不干了,看着天宫玄正要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情愿,谁知瞬间就被对方的眼神劝退。 不知道为什么,这眼神给他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似乎还有些似曾相识。 他弄不清楚,只好乖乖又往后退了不知道多少米,直到完全看不见天宫玄的身影。 这下他是彻底放心不下了,虽然知道这位天姑娘或许很厉害,但他就是莫名很担心。 为此,谢倾慈时刻保持警惕,做好了那边一有异动,就冲过去的准备。 然而等了不知多久,也没有任何异动。 难道是罗盘指错了?还是那妖感应到了他,知道他们是一伙的,所以熘了? 正这样思忖着,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靠近。 谢倾慈眸光微动,千钧一髮之际,错身躲开攻击。 拉开距离后,谢倾慈看清了对方,既不是青面獠牙,也是不凶神恶煞,而是一只青翠白嫩的大葫芦,头上还顶着一片脆嫩荷叶,绿色的眼睛又滚又圆,咕噜噜转着,十分呆萌可爱。 唯一让人感到不适的,大概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浊气,像是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混杂着铁锈味。 谢倾慈下意识退避开,用手捂着口鼻,他觉得自己今后几天都可以不用吃饭了。 没有太多时间噁心,对方就再次发起了攻击。 来不及想这妖为什么会盯上灵气更加旺盛的自己,专心应战,可对方的攻击方式竟然是朝他不停的吐口水。说来奇怪,它浑身恶臭,唾液却有股淡淡的芳香,但毕竟是口水,再香也足够让人噁心的。 谢倾慈拿出一张符咒就要给它点颜色瞧瞧,谁知这时,他又吐出几个金币来,就那么金光闪闪,噼里啪啦地朝谢倾慈砸来。 谢倾慈愣住: 「……??」 这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糖? 他有些猜不透这妖的意图,但见它吐完金币后也没有再攻击,就那么在原地比划着名,眼睛咕噜噜转着,似乎是在让自己跟他走。 谢倾慈指着自己,惊诧道: 「你是想让我……跟你走?」 第21页 对方勐地点了点头。 谢倾慈作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那是另外的价钱。」 闻言,对方似乎有些生气,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冲上来就要把谢倾慈强行绑回去,由于它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沖,谢倾慈连连后退闪躲,最后实在受不了,从怀里拿出一张明火符,默念咒诀,错身一跃,符咒化作一团火焰,直直地沖对方袭去,好巧不巧,正好点着了对方头顶上的荷叶。 一瞬间,葫芦妖急得原地乱窜,像只无头苍蝇,咕叽咕叽地叫着,把脑袋埋进土里转了好几圈,头上的火才算熄了下去。此刻它瘫坐在地上,用短小肥胖的小手手摸着烧焦的荷叶,最后看着谢倾慈,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谢倾慈: 「……」 他没想到会这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强忍着难闻的气味去哄,结果被它扔了一脸泥巴。葫芦妖此刻抗拒讨厌谢倾慈的情绪到达了巅峰,谢倾慈却不能放着不管,奈何他哄孩子的经验实在不足,甚至有些拙劣。 只见他试探性地靠近,弯着腰凑近,露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然后温柔地说: 「刚才多有得罪,哥哥知道错了,我赔你一顶新帽子,你别哭了好不好?」 说完还冲它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以示自己的真诚。小葫芦的哭声确实戛然而止了一下,然后放声哭得更厉害。整片树林的鸟雀瞬间惊起,沖向夜空。 谢倾慈慌得不轻,正手忙脚乱之际,小葫芦忽然起身哭着跑向别处。拾眸望去,就看见它一头扎进了个女子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委屈可怜。 而那女子,却是白衣翩跹,俊美非凡,周身灵气四溢,淡淡的萤光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正安慰着怀里的小葫芦,然后用一种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着谢倾慈。 谢倾慈虽然仍有些愧疚,但一想到他们或许就是最近在仙水镇为非作歹的妖物,倒也警觉起来,忽然想到天宫玄还在别处,就要折回去,刚走两步,就见天宫玄从他们后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倾慈脸上的担忧尽数落入天宫玄眼底,他咯噔了一下。 与此同时,谢倾慈心里的石头忽地落下,见此情景,也猜到一二,不禁好奇:「天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眼前的画面。 天宫玄静默片刻,淡淡地说: 「 仙水镇的怪事确由白羽姑娘所为,但她并非是为了害人。」 白羽,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姑娘的名字了,谢倾慈想。 「那是何原由?」 谢倾慈问道。 白羽默默上前,把方才跟天宫玄讲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位于仙水镇最西边的一个村子说起,村子名为九塘湾,顾名思义,是由九个荷塘连在一起组成的。原先的九塘湾是出了名的风景优美,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荷塘,荷叶层层叠叠,娇艷欲滴的荷花点缀其间,荷塘里鱼儿嬉戏,游船穿梭,微风拂来,连空气中都瀰漫着荷香。 九塘湾的人们靠着捕捞荷塘里的鱼虾,生活富足,直到后来,鱼虾因为捕捞过度濒临灭绝,而九塘湾的人们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别的营生,没了利用价值的荷塘渐渐变成了垃圾池。 各种各样的废弃物都被丢进去,很快,九个荷塘清水变黑水,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所以的生灵都不復存在。而九塘湾的人,也纷纷搬离,很快,九塘湾就变成了一座空村。 「你们人类都是贱人,只会破坏环境。」 白羽语气平静,听着不像是在咒骂,而只是平静客观的叙述事实。 谢倾慈表示认同,但不多,反驳道: 「呃,你这样无差别攻击真的好吗?」 「本就如此。」 白羽说完别过脸去。 谢倾慈也不再反驳,继续听着。 「我隔几天就会用阿清的唾液下场雨,不过是为了净化一下被污染的九塘湾罢了。只是,每下一次雨,阿清的身体就会被反噬,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羽说着,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阿清,但阿清只是摇摇头,似乎是叫她不要内疚。 谢倾慈忽然想到,刚才阿清不停地朝自己吐口水,或许并不是在攻击, 而是嗅到了自己骨血里自带的戾气,想要净化自己。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震。 谢倾慈不解地问道: 「那为什么每次下完雨,都会出来抓人,你当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白羽道: 「 顺道,我们平时都呆在九塘湾,很少会出来的。而且我哪有抓他们,我那是雇他们去清理九塘湾,给钱了的。况且他们大部分以前都是九塘湾的人,九塘湾能恢復到以前的样子,对他们也有好处。」 谢倾慈一怔,心里很是震惊。原以为是祸害的妖物实际却是造福的,看来这世上之事,道听途说不可取。 忽然想到方才阿清用金币砸自己,又让自己跟它走,或许只是想雇自己去清理荷塘。而自己不仅会错了人家的意,还出手打它,顿时,一股莫大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随后,他们便跟着白羽和阿清回了九塘湾。 一路上,谢倾慈都想跟阿清搭个话,道个歉什么的,但每次刚一靠近,阿清下意识害怕地跑开,谢倾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身边忽然响起了白羽的声音: 「 阿清很好的,就是有些记仇,你刚才差点伤了它,估计它以后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第22页 谢倾慈: 「……」 愧疚感又浓了几分是怎么回事。 几人回到九塘湾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陆陆续续有人相伴前去清理荷塘,手上拿着各种工具,一路上欢声笑语,见到白羽和阿清还会热情地打招唿: 「 白姑娘和阿清回来了?」 白羽都会笑着回应,还从干坤袋里掏出许多东西,有吃食,还有各种工具分给大家,而阿清则会主动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 见到此情此景,谢倾慈也拿起一把工具,跳进一处荷塘里,跟着大伙儿一起。天宫玄正要照做,却被白羽一把拉住: 「 这位姐姐,这种事儿留给他们做就行了,你跟我一起去烧饭吧!」 天宫玄浑身一僵,想要解释什么,但对方终是没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就王屋子里走去。 厨房里也忙碌了起来,妇女们个个繫着围裙,烧火的烧火,洗菜的洗菜,井然有序,时不时谈笑两声,好不热闹。 天宫玄然后就被拉过去帮着一起洗菜了。 洗菜的地方在一处水井,天宫玄端着一篮子才来到水井旁,挽了挽袖子,竟然有些无从下手,这时,旁边一个妇女见状,问了嘴: 「你会洗吗?」 天宫玄有些囧,但承认自己连菜都不会洗多少有损颜面,该死的颜面总是在这种时候作祟,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看着篮子里的菜,他咬咬牙,开始洗。 不就是洗个菜吗?有什么难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毕竟是天宫玄生平第一次洗菜,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许的困难,比如袖子会时不时掉下来被水打湿,菜无论洗多少遍都还是能洗出各种杂质。 他一顿操作勐如虎,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人嘲笑,嘲笑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谢倾慈,此时正看着他笑。 「 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他语气不算友好。 「 没有,没有,天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笑话你。」 他逆着晨光,目光灼灼,声音中含着浅浅笑意,叫人生不起气来。 天宫玄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 「那是什么。」 谢倾慈微微挑起眉眼,半分真诚,半分不正经: 「我笑是因为你……嗯,很可爱。」 话落的瞬间,天宫玄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微微睁大,别过脸去,不知所为,连耳根都泛起淡淡的粉红。好在他惯于隐藏,把这一切都藏得很好。 下一秒,一双手就从旁边探进了水盆里,紧接着,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他身侧,天宫玄瞬间被他高大的影子覆盖。 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给谢倾慈腾出些位置,始终不敢去看他。 谢倾慈一边示范该怎么洗菜,一边说道:「 像这种层层叠叠的菜,洗的时候要一片一片的给它掰下来,否则无论洗多少遍,里面都还是会有杂质残留。」 这相较于平时的洒脱不羁,多了些温柔缱绻,似乎是刻意为之。天宫玄不经意向上瞟了一眼,只看见谢倾慈攒动的喉结,稜角分明的侧脸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就这样,晕染出温暖又旖旎的氛围。 示范完,谢倾慈又问: 「怎么样?天姑娘,学会了吗?是不是很简单。」 天宫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垂眸,点点头道: 「多谢。」 「哈哈,不用谢,咱们现在应该也算是朋友,应该的。」 天宫玄再次掂量了朋友这两个词,薄唇微不可察地轻轻上挑,嗯了声。 谢倾慈的心突兀地跳了下,原本以为对方根本不会理自己,他几乎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姑娘你慢慢洗,我先过去了。」 他说完,就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逃也似地离开。 等人走后,天宫玄按照他方才教自己的方法重新又把菜洗了一遍,这回很快就洗完了全部,端回厨房后,就去帮着烧火,只随便捏了个诀,原本奄奄一息的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引得周围一阵崇拜之声,紧抿的薄唇微微上挑,不免有些小得意。 第15章糖果 天宫玄还是觉得自己比较适合生火,看着自己生的火烧熟了一锅又一锅的菜,竟然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另一边,谢倾慈跟着大傢伙儿一起清理荷塘,从黎明破晓到日头正盛,汗水顺着嵴背流下来,衣服粘在皮肤上,弄得谢倾慈很不舒服。他旁边的男子们一个个都直接脱掉了上衣,谢倾慈也学得有模有样,把上衣脱掉了绑在腰上。他肩宽腰窄,肤色很白,在一众小麦肤色的壮汉当中十分扎眼。 这让来叫他们吃饭的小姑娘红了脸颊,轻声叫了声就羞怯地往回跑。 谢倾慈自然是没见着那姑娘的表情,跟着大伙儿一起去吃饭,见他们都是先去洗了身上的污泥,随后穿好了衣服才过去的,谢倾慈本来也准备洗一洗,但看见阿清还在很远的荷塘里不停地吐着唾沫,被唾沫沾染过的水域,皆变得清澈,而它身上的浊气却会更浓一分。 天宫玄拿着一沓碗出去时,正好和羞跑回来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又看见不远处光着膀子在荷塘里游走的谢倾慈,阳光洒在他裸露的上半身,十分刺眼。 天宫玄心咯噔了一下,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块空地上,有桌子,有板凳,但大家大都席地而坐,刨着各自碗中的饭,谈论着下午的分工。 第23页 此时,谢倾慈和阿清还在荷塘里。 「阿清,嘿嘿,你要不要去歇会儿,吃点东西再干活?」 谢倾慈对它露出一个灿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 阿清没有理他,只是转过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 呃,阿清,先前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我请你吃莲藕行不咯?」 类似的话他说了一上午。 阿清虽然还是没有理他,但好在没最开始那么排斥,他一靠近就躲开。谢倾慈一点不气馁,继续跟它说话套近乎。 直到天宫玄出现在他身后的荷塘岸边,叫道: 「 谢倾慈。」 谢倾慈回头,看见天宫玄正站在岸边,白色的髮带被风吹得扬起。 没记错的话这是「天姑娘」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阿?」他激动到声音都在发颤。 「吃饭。」 天宫玄平静地说。 方才众人提议找个人来叫谢倾慈吃饭,被他揽了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揽下来。因为阿清不能吃人类的食物,白羽一会儿会单独给它准备,所以就只叫了谢倾慈。 谢倾慈这才告别了阿清来到天宫玄身边,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天宫玄一脸冷漠,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谢倾慈却从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些许情绪,虽然他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两人并肩走着,天宫玄忽然开口道: 「 你很热吗?」 谢倾慈: 「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天宫玄就再次冷声道: 「 既然不热,就把衣服穿好,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谢倾慈: 「……」 他算是明白「天姑娘」脸上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对自己赤裸裸的看不惯。 恐怕自己现在在人家眼里已经变成了个不知体统为何物的风流浪荡子了。 谢倾慈哪敢说什么,自顾自去洗干净,把衣服严严实实穿好,才去吃饭。 中午休息的间隙,谢倾慈离开了一段时间,是驾着牛车回来的,车上拉着一筐筐白脆的莲藕,尽数送到了阿清面前,他此时正吃着一些青草,看到面前的莲藕,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只是一想到谢倾慈之前欺负过自己,还是忍住了不去看,管自己吃草。 谢倾慈嬉笑着拿起一根莲藕凑到它面前: 「 真的不吃?这可是今早刚挖出来的,新鲜着呢,又香又甜又脆,真的不尝尝?」 阿清还是管自己吃草。 此时白羽在一旁噗嗤笑了笑,圆场道: 「 阿清,看在他是诚心跟你道歉的份儿上,就原谅他吧!」 原本阿清就有些禁不住诱惑,经白羽这么一说,更加禁不住了,拿过谢倾慈递过来的莲藕,一口就吃进了肚子,算是原谅了谢倾慈,然后就走到牛车胖大快朵颐起来。 除了莲藕,谢倾慈还带来了其他东西,比如一些棉被什么的,还给这里的小孩们带了糕点和糖果,此时,他正被一群小孩围成一团,蹦蹦跳跳地找他讨糖果。 忽然,他看见了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天宫玄,似乎在看他这边,被发现后,立马又假装在看别处。 谢倾慈打发完孩子们,就小跑到天宫玄面前,扬着脸,冲着他笑。 「天姑娘,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天宫玄一愣: 「什么?」 「你猜猜嘛。」 天宫玄躲开他炽热的目光,心脏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别过脸去强装镇定,不知道为什么,他预感接下来会有超出他招架能力的事儿发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谢倾慈就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掌心,里面正静静地躺着一个精緻的小盒子。 天宫玄疑惑,下意识问: 「 这是何物?」 「……啊?」 谢倾慈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胭脂啊,姑娘不会连胭脂都不知道吧!」 天宫玄却冷声道: 「为何要知道?」 谢倾慈: 「……」 他一时哑口,最后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拿过天宫玄的手,将胭脂塞了过去: 「 哎呀,这个胭脂很好用的,你就收下吧。」 他常年生活在后宫的女人堆里,自然知道那款胭脂最好用。 天宫玄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手脚冰凉,在谢倾慈有些滚烫的手抓起他的手时,下意识一惊,正要挣脱,对方却抢先一步塞了个东西到手里。 看着手里的胭脂,天宫玄心里五味杂陈。 谢倾慈嘻嘻笑了会儿,又摊开另一只手,上面躺着两颗糖。 「还有这个,我悄悄给你留了两颗,可甜了,尝尝。」 天宫玄只看了一眼,瞬间晃神,心口伴随着记忆一起开始隐隐攒动。 他与兄长自出生起便在不近轩,师尊从不允许他们离开,不过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他们带些凡间的东西 ,有时是糖糕一类的吃食,有时是拨浪鼓风车这样的玩意儿。 他幼时喜甜食,每次兄长都会把糖果省下来,等他馋嘴时拿出来哄他。 思及此,天宫玄心田一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挑,一个浅浅的梨涡挂在嘴角上,没有完全笑开,原本淡漠疏离的眸子也柔和了下来,犹如暖阳初照,冰雪消融。 些倾慈一抬眸就看到天宫玄这副有别于往昔的模样,瞬间就愣住了。心脏跳动的频率不似平时,快得有些急促,连带着手腕都有些颤慄。 第24页 鬼使神差的,他剥了颗糖,送到天宫玄嘴里。 天宫玄: 「……」 纯白的糖果触碰到他柔软的唇,淡淡的甜味渗进口中,叫天宫玄乱了心神,下意识不知所措,连糖果什么时候被含进了嘴都不知道。直到整个口腔都被浓郁的甜味包裹,才清醒过来。后知后觉把方才谢倾慈的行为定性为冒犯,可看着他逆着光灿笑的脸,却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可甜了?」 他舔着脸凑上来问道。 天宫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谢倾慈有些摸不着头脑,把脑袋靠在树上想了许久,才琢磨出个所以然,莫非是生气了? 他拍了一下脑门儿,才回过味儿来,自己刚才那样做有些不妥,人家说不定会觉得自己轻浮。 但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其他龌龊心思,只是不知怎的,看到胭脂就控制不住买回来,看到糖果就忍不住想要剥开餵她。小时候在宫里,许多嫔妃都喜欢胭脂,他耳濡目染,以为只要是女孩子应该都喜欢。他的母妃安乐王妃总是亲自剥开糖果餵他,却是因为喜爱他,想对他好……谢倾慈勐然一惊。难道,自己是因为喜爱,所以才不受控制地做了这些? 对于向来没什么心肺的谢倾慈来说,喜欢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他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干脆不想了,跑回去继续帮着大傢伙儿干活儿。 一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就要在天宫玄身上停留两下,他和白羽在一起,似乎是在谈话,看嘴型,谢倾慈猜测大概是关于九塘湾的。 旁边的一个壮汉见他这个样子,凑过来问道: 「 怎么,你喜欢白姑娘?」 谢倾慈差点没两眼一黑: 「 才没有,我怎么可能。 「 「那就是喜欢天姑娘。」 对方肯定道。 「……我。」 这回谢倾慈却没有在辩驳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对天宫玄是怎么的感情,于是便向身旁的壮汉打探道: 「 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喜欢,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样的?」 对方一副我很懂,你问对人了,让我好好教教你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说: 「 这喜欢一个人吧,就是会无时无刻不想她,做什么事儿都能想到她,会想和她呆在一起,要是一刻见不到她就会浑身难受。 「 谢倾慈想想自己如今的症状,完全对应上了,然后道: 「完了,我喜欢上了……天姑娘。」 旁边的壮汉嘿嘿直笑,怂恿道: 「 喜欢就去追呗,怕什么,你长得这么俊俏,肯定能成。」 谢倾慈呵呵一笑,表示根本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天姑娘此人,与常的姑娘不一样啊! 第16章误会 纠结了一上午,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可谈的谢倾慈决定跟壮汉求教。 「才认识了不到月余我就表白,天姑娘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随便轻浮之人? 「 「哎呀,不会的,你这叫那个什么来着……哦,对了,一见钟情。」 谢倾慈顿时备受鼓舞:「那我是该直接一些还是含蓄一些?」 壮汉:「像天姑娘这么冷淡的人,应该喜欢直接一些的,你越热情主动她越喜欢。」 对方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谢倾慈则是一脸懵逼。 「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对方:「 随便,有钱就随便买两斤肉,没钱就算了。」 谢倾慈: 「……」 他觉得有些离谱,但是没有证据。 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了这样一副画面:自己提着两斤新鲜的猪肉十分热情地凑到天姑娘跟前,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而自己却对她说:「 天姑娘,我喜欢你,这是俺送你的定情信物,请一定要收下…… 谢倾慈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想想就觉得别扭。 因此,他并没有听壮汉的话,下午去仙水镇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才在一家首饰店买了一个蓝白相间的捲云纹香囊,并不浓烈刺鼻,散发着淡淡的芍药花香,谢倾慈拿在手里,心里暖融融,喜滋滋的,时不时凑近鼻尖嗅两下,连步伐都变得轻快。 最后,他还赶在戌时前在酒楼买了一壶酒,倒也不是好久没喝馋了,而是想借着醉意壮壮胆。 一路上喝了不少,脚步虚浮地往回赶。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仙水镇上原先还有的一些零星摊贩如烟一般转瞬消散,热闹与清冷之间泾渭分明。 按理说,戌时过后,街道上不会再有人出没,谢倾i慈也这么以为,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右手边的房顶上,一个黑色身影在月色下疾行,虽然声音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谢倾慈还是一下就注意到了。 看着那个背影,谢倾慈顿时酒醒了一半,脑海里某个有些淡化的身影勐地清晰起来。 他打起精神,凌空一跃,飞上屋顶,追了上去。 对方的听觉和直觉也相当准,意识到身后有人,立马加快了脚步。 谢倾慈也随着加快,距离一点点拉近,他伸出手,下一刻就要将人擒住。 千钧一髮之际,对方一个旋转下腰,直接跌落下去,在地上翻了几转,又迅速飞上另一处屋顶,以极快的速度飞略,快到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幻影,在月色下穿梭。 一双腿轻功了得,谢倾慈这下有八成的把握此人就是九州大盗江问乔。 第25页 把酒一扔,开始全神贯注地追他,不多时,距离再次被拉近。 月色下,一前一后两个黑影在屋顶上飞驰,后面的人几次都要被甩开,但不多时,就又会追上来,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服谁似的,一个势必要甩开,一个势必要追上。 或许也是没有想到谢倾慈会这样锲而不捨的追自己,还又一次被追上,江问乔难免有些发慌。自打十六岁离开九塘湾给师傅报仇,被追杀了不下几百次,无论对方是武功了得的普通人还是术法高深的修士,他都能轻易甩开,但还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不管如何弯绕,如何发了狠,拼了命的逃跑,身后之人仍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自己。 谢倾慈的轻功在一众轩辕宗弟子中也算了得,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有几次差点就没追上让对方跑了,可一想到天宫玄被偷走的东西或许对他十分重要,还是因为自己才弄丢的,他就又顿时充满了力量。 不得不承认,这种力量感来自于将丢失的东西亲手交到天宫玄手中时他一贯清冷没有表情的脸上所露出的那一丝淡淡的笑意 。 这场持久战最终以谢倾慈追上江问乔并把他打到地上告终。 累趴下的江问乔做出一个停止上前的动作,大口喘着粗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不玩了,不玩了,我说,咋们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无缘无故的,干嘛追着我不放?」 谢倾慈其实也有些累,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说话间,他们看清了对方。 确认过眼神,都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虽然当时江问乔蒙着面,但就这双眼睛以及身形,再加上这齣神入化的轻功,谢倾慈已经有九成把握眼前这人就是江问乔。 心里说不高兴那是假的,他一高兴就没个正形,语气玩味道:「 不是吧,小乔乔,连你谢小爷我都不认得了,我背上因为你才有的戒鞭痕可还新鲜热乎着呢!」 江问乔自然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不过这也说明对方不是那种不讲理又心狠手辣之人,一想到当时自己蒙着面,对方这么说也说不定是在炸自己,抱着横竖都不所谓的心思,豁出去一般,故作娇柔道:「 哎呦,哥哥,你在说什么呀,人家听不懂啦。」 「……呃?」 谢倾慈整个愣住,微微张开嘴,瞳孔微缩,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 对方发现了他的异常,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继续加大火力:「哥哥,人家不叫什么小乔乔。」 谢倾慈被带着几乎下意识顺着问道:「那叫什么?」 江问乔笑得格外嗲,语调娇柔,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哥哥,他们都叫我小心肝儿~」 话音未落,谢倾慈就浑身直打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脚步下意识往后,瞳孔地震。 他纵横九州,还没有见过比自己还不要脸的人,这回可算是开了眼了。 等他从这震惊中缓过来,眼前的「小心肝儿」早已无影无踪。 谢倾慈原先的好心情全都被对方噁心得烟消云散,悻悻地回到九塘湾,心里却一直在想刚才发生的事儿。就好像是与人吵架没吵赢一样,事后宗要復盘个好几遍,后悔自己刚才的「愚钝」。 他平时也挺喜欢噁心人的,但都是噁心自己讨厌的人,还都是简单吵吵闹闹,顶天了骂两句脏话,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样。就这样忿忿不平,谢倾慈心道下次再遇见对方,管他是小乔乔还是小心肝儿,先噁心回去再说。 结果冤家路窄,他刚踏入九塘湾境内,就和江问乔碰了个正着。 此时冷月高悬,夜风猎猎,周围半人高的杂草像海浪一样一层接着一层翻涌着。 四目相对。 江问乔在看到谢倾慈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道对方定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害怕。 他独行九州这些年,劫富济贫,偷过不少东西,基本上不会被追上,就算被追上大不了还了就是,再者,自己这条命丢了也就丢了,只是,现在还不行。 摸了摸胸口,确认从不近轩偷来的净元珠还在,内心纠结不已。 他这次冒险去轩辕宗,就是为了不近轩着名的的宝物之一——净元珠。传言是因为不近轩的后山封印了一上古魔物,魔物戾气极重,净元珠有净化浊气的功效。 如今九塘湾的现状也是急需要像净元珠这样的法宝,他离开家乡多年,自然也想要做一些贡献,便想着去轩辕宗看能不能求取一些,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肯定求不来,这才选择靠去偷。 然而他刚准备熘进去就被宋子达撞了个现行,没有办法,为了不让行踪暴露,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那就是把一个人带进去,而那个人,就是眼前之人。 正要和盘托出,只希望能说服对方把净元珠叫到白羽手里,结果刚准备开口,就被对方抢了先。 「 呃,这不是小心肝儿嘛,真是天赐的缘分啊,又遇上了。」 江问乔: 「……??」 他的内心从咯噔一下到震惊疑惑到最后哭笑不得,合着,对方不仅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还打算「报復」自己。 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他挤出一个十分狎昵的笑,语气和前不久如出一辙:「 哎呦,哥哥,分明你跟着人家,还说什么偶遇,真是羞羞羞~」 第26页 谢倾慈默默咽了下口水,但还是不想甘拜下风,又暧昧道:「 哈哈哈哈,小心肝儿,你可真调皮,快,过来,让哥哥亲两口。」 说完还不忘眨两下眼睛,手指勾了勾,有几分慵懒,又有几分霸道随性,总之,是十分撩人的,根本叫人看不出他眼皮底下暗藏着的老谋深算。 谢倾慈虽然抱着噁心死对方的心思,但也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 眼前之人刚才噁心完自己就熘,还熘得神不知鬼不觉,很难不让人怀疑。他都想好了,等一忽儿他过来,就直接擒住,盘问一番再说。 而江问乔,也确实被他眼下撩人的外表所欺骗,虽然心里也拿不准,但鬼使神差地,竟然慢慢靠近,又慢慢把脸凑近,做出一副要亲谢倾慈的样子。 他倒要看看,谢倾慈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泰然自若。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胜过了谨慎,把他架在火架上,放逐到悬崖边,在危险地带反覆横跳。 就在即将贴近,谢倾慈把手伸进袖中掏符咒时,一道凌厉中带着些愠怒和震惊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耳边炸开。 「你们在干什么?」 这语气实在不算友好,惊得两人同时一咯噔,连忙划拉开,随后一同下意识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谢倾慈一扭头,便看见了正提着灯站在不远处树下的「天姑娘」。 他白衣若雪,比之月色还要圣洁几分,脸上轻微的表情可以归类于生气,周身原本凝结的是一层寒霜,此刻却有种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谢倾慈冷不防对上他犀利的眼神,激得浑身一震,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嗡嗡的,连带着心跳都有些错乱,不明白这这一系列反应出于什么,叫什么,他只知道,很不秒。 一旁的江问乔完全被忽略,所有的目光都一下子被天宫轩吸去。身体往往比思维更快反应,等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天宫玄面前。 开口第一句话却是: 「天,天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宫玄死死盯着他,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我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完转身就走,下一秒没有提灯笼垂在身侧的手就被谢倾慈拉住,拉得不算松,似乎是害怕自己甩开,但也不算太紧,仿佛是担心勒疼自己。因这一丝念头,他没有甩开。 谢倾慈现在完全反应过来,意识到天宫玄刚才或许都听到了看到了,不误会是绝不可能的,连忙解释:「 天姑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真的。」 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人,天宫玄把手挣脱出来,欲走。 谢倾慈彻底急了,慌不择言:「 天姑娘,误会啊!我刚才,我们,哎呀,总之,我不喜欢男人,真的,我,我,我喜欢……」 天宫玄加快了脚步,叫他心凉了半截,后面那个你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甚至产生了把江问乔拉到天姑娘面前解释清楚的念头,然而转身去寻时,不出意外,早已人去楼空。 第17章解释 回到住处,天宫玄还是没有缓过劲儿来。 方才他见天色渐暗却不见谢倾慈,便想着去找找,结果就撞见了那样一幕。谢倾慈和一个男子举止亲密 ,说那样的话,还让对方亲他,那一瞬间,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现在亦是。 他说他不喜欢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天宫玄脑子里被这句话占满了,可是既然不喜欢,为何会让那个男子亲他。 天宫玄实在想不通,他在不近轩呆久了,脑子退化得厉害,只能明白简单的情绪,例如高兴和伤心,至于再复杂一些的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都亲眼看见了,为什么谢倾慈还说那是误会。 他想不明白,最后带着这样的暗气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工作和往常一样,男子们结队去清理荷塘,妇女们则负责做饭,偶尔也会换着来。谢倾慈想着去厨房帮忙,这样就能和天宫玄待在一起久一些,也方便解释,却不想,天宫玄并没有在厨房,一问才知道,他和几个妇女去荷塘里帮忙了。 谢倾慈: 「……」 于是,他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了荷塘,在一望无际的乌黑水域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监督劳作的天宫玄。 他一袭白衣,未染纤尘,站在一处岸上,而他监督的对象,竟是两个用简易木棍做成的木头人,正灵活的清理这荷塘。 谢倾慈只学了些打打杀杀的术法,还有就是自创的一些符咒,对于制作机甲却是不甚钻研,不免眼前一亮。 走过去笑言: 「 天姑娘好厉害,能教教我吗?」 天宫玄想也没想就道: 「不能。」 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若是换作平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一看到谢倾慈就想起昨夜去寻他结果听见他说的那些混球话,顿时就没了好脾气。 谢倾慈隐约听出了他言外的情绪,故作委屈,想要博取同情: 「天姑娘当真要如此绝情,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怎么就不能教了?」 天宫玄找不到很好的理由,但又不想那点小情绪被发现,硬着头皮,冷声道: 「 你我非是师徒,我授你术法是为无名。」 这个理由莫说是谢倾慈,连他自己听着都有些牵强,可话已出口,哪怕再牵强,也要坚守自己就是对的,其他都是狗屁。 第27页 谢倾慈憋着笑,也不拆穿,跳下荷塘,开始用暴力清理,简单粗暴,很快就清理出一大片,阳光金灿灿的,和他脸上的笑格外相称,转过身来,向岸上的天宫玄挥手,梨涡融融。 对视的瞬间,天宫玄微愣了一下,旋即转身离开去另一片荷塘,谢倾慈挥起的手还未放下,看着天宫玄在一片黑域中十分突兀的白色背影,脸上的笑也随之消失。 莫非是真的不打算听自己解释? 他脑子里不禁冒出这样的念头。 谢倾慈心里藏不住事儿,如果有什么事儿一直哽在心里,他就会一直想,非得解决了才能放下。眼看着「天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他就莫名感到恐慌,这恐慌毫无由头,可就是火急火燎地窜了出来。 他动作永远比想法快,心里才想着不行,必须得马上说清楚,人就已经跑去追天宫玄了。 「天姑娘,天舒姑娘,你等等我,我有话对你说。」 「 我真的有话跟你说,天姑娘。」 天宫玄走路时看起来不紧不慢,但速度却快的很,也不知道是刻意加快了步伐还是怎么的。 谢倾慈略微施了个咒才追上。 他微微喘着气,语调上挑: 「天姑娘,你走得好快,我都要追不上了。」 「那就不要追。」天宫玄冷声道,语气中有为不可察的严厉。 谢倾慈一怔,某个本来早就该意识到的问题终于被注意到。 「天姑娘」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不理自己? 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可他还是不太敢面对那两个字,如烫嘴山芋,怎么都问不出口,虽然那两个字烫嘴,却着实令他安心了不少,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 又恢復了一贯的嬉皮笑脸,格外不正经,却让人讨厌不起来,语气有些暧昧和狎昵: 「 天姑娘,你刚才干什么不理人家,你这样可是让人家很伤心的。」 天宫玄没什么情绪的眼眸终于有了些波动,竟是被惊的。不过这一丝波动很会被抚平,天宫玄收回眼神,继续管自己走路,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实则却是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脑子有些懵懵的,似乎只是为了走路而走路。 谢倾慈双手枕着后脑勺,一个箭步绕到前头,面对天宫玄,随着他的脚步倒退着走。 「 天姑娘,我是来解释昨天晚上的事儿的,不是你听到的那个样子,我跟他没什么,我甚至都不认识他,只是先前被他噁心着了,我想噁心回去,所以才那样说的,你理理我,别生气了呗!」 天宫玄抬眸看了他一眼,十分凌厉,带着些许审视,仿佛要把人看穿,莫名让人心虚得慌,谢倾慈浑身都不得有正经起来,可仍然笑着。 「生气?」天宫玄反问,又回答道: 「 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生气。」 准确的说,他甚至连什么是生气都不大清楚,更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否生气以及生气被发现后因为应激而产生的防御,俗称嘴硬。 谢倾慈听后,不知为何,分明是他想要的答案,自己却反而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失落,不过只稍稍失落了一下就振作起来,继续笑着说问: 「既然不生气,何故不睬我?」 「没有不睬。」 天宫玄矢口否认。 「怎么没有,你现在都不对我笑了,还总是冷冷的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天宫玄: 「我……」 他话为出口,谢倾慈突然绊到一块石头,只听啊的一声,身体冷不防往后仰去。 天宫玄手比眼快,此时,正一手揽着谢倾慈的腰,一手抓着他的手臂。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剎那间,谢倾慈心脏扑通直跳,原本都是一脸明媚灿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惊慌和无措这样的情绪,甚至还有一点……娇羞?不知该说些什么的他,习惯性的挤出笑脸,只是这次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道: 「天姑娘,多亏你了。」 话音才落,天宫玄就一把将他拉起来,待他站稳,才松开手,三两步划拉出一个礼貌的距离。 再次四目相接,他们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细微的不知所措,就连脸颊上淡淡的薄红也尽数捕捉。 彻底懵了! 谢倾慈先反应过来,走上前: 「姑娘,我……」 「我知道了。」天宫玄快速打断他这无休无止的解释,声音因为无措甚至不復往日的冷淡和沉稳,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没有生气。」 说完就转过身快步离去,背影竟然显得有些仓促。 身后的谢倾慈还在叫道: 「姑娘!」 「别跟过来。」 天宫玄轻吼道,他此时此刻,太需要冷静一下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变化,奇怪又陌生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成了一团。 在他前几百年的时光里,大部分时间是独自一个人度过的。自从师尊仙逝和兄长飞升后,他就承担起了守护禁地的职责,作为守境者,不出意外的话永远不能离开,他就在不近轩,孤独地活了好多年。 可以说,他无人作伴,无人倾诉,喜怒哀乐无人知晓,病痛冷暖无人关心,久而久之,他忘了许多事儿,弄丢了许多能力,真就活成了众人口中那个刻板严肃的守境者,不会哭,也不会笑,没有情绪,自然也没了表情。 第28页 自然,遇到像谢倾慈这样的人也是生平头一遭,他像一只无头苍蝇,分明不知所措,却还要竭力隐藏。 另一边, 白羽正带着阿清降雨,整个仙镇瞬间又被烟雨瀰漫。雨水所过之处,浊气皆狼狈逃窜,最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大雨过后,万物清新,一道彩虹横亘在天边。 白羽看着仙水镇,尤其是九塘湾上空的浊气越来越淡,脸上难道露出了笑容。 「阿清,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浊气就能彻底消失了。到时候,我就去轩辕宗给你求取净元珠,一定能让你恢復如初的。」 阿清不会说话,但能听懂,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白羽示回应。 「好了,正好出来,咱们去隐蔽些的地方看看,再雇些人回去。」 曾经下完雨,他们也会到仙水镇雇些人回去,但一看到阿清,就全都被吓跑了,从那以后,每日戌时,仙水镇的人都会关门闭户,如此一来,他们只能到深山、郊外这样的地方去寻人。 之前迫不得已搬离九塘湾的人中,富裕者倒是能够在镇上安家,或者直接举家去往别处,但那些不那么富裕的,就只能在郊搭建一些临时住所。 白羽发现这一问题后,大喜过望,高价雇他们回去重建九塘湾 ,他们中大都是被迫离开的,听到有人愿意帮助他们重建家园,既感动又欣喜,纷纷不要钱,自愿听从白羽的安排。 到目前为止,仙水镇附近的郊外都已经查完了,但也不排除那些之前离开的人回来后住下,白羽觉得,想要重建九塘湾,光是把浊气清理完是治标不治本的,只有让九塘湾的人团结 一致,亲自投身到重建家园的过程 中,才能让他们自觉爱护恢復后的九塘湾,到那个时候,她才能安心地离开。 只是仙水镇的人不知从何 得知了她的行踪,都在传她时常在郊外或者深山老林这样的地方抓人,渐渐的,也 无人敢再靠近那些地方,就连那些从外地回来的九塘湾的人,也因为这些传言,又离开了。 所以,这一圈下来,竟是一个人也没遇到。 他们赶在日落之前 回到了九塘 湾,大老远就看见了坐在荷塘边的 江问乔,这是一片还未被清理的荷塘,也无人到这里。 江问乔坐在荷塘边上,一腿曲着,双手交叠搭在上面,望着天边的残霞出神。他 长得其实很好看,白净细嫩,桃花眼总是含情脉脉,格外撩人,嘴角天生有些上扬,无端明媚 。此刻火红的 残阳打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唇红齿白。 在看到的瞬间,白羽为不可察的愣了一下,就这愣神的 间隙,阿清已经跑上去一把抱住江问乔 ,伴着欢声,一人 一兽滚作一团。 「阿清,你这傢伙 ,怎么 又 变臭了 ,哈哈哈哈。」 他嘴上说着 嫌弃的话,手却温柔地摸着它的脑袋 。 结果就是被阿清长得嘴,狠狠朝他唿了口气。 江问乔: 「……」 白羽在旁处看着,微微一笑。看到江问乔回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被压抑下的心痛再次涌上心头。 」回来了 。 「 」嗯,回来了。 「 第18章红鸾 江问乔跟阿清打闹完,和白羽漫步在荷塘边,临近黑天,光线勉强能够视物。 一路无话,气氛不算好。 「 对不起阿,小羽儿,我没能找到小红儿。江问乔率先打破了平静,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自责。 「……不怪你。」白羽神情明显低落,眼底是藏不住的悲伤,「 红儿或许真的不在皇城,再或者,她已经离开了青州……」 后面的话她没有勇气,也不愿意说出来。 江问乔惊诧道: 「你去找过了?」 在他的印象当中,白羽心系九塘湾,当初所有生灵被迫离开,红鸾也不例外,她和白羽原本都是江问乔所养的灵宠,一个是红羽鹦鹉,一个是白羽仙鹤,一同修炼成形,互为知己。 后来九塘湾被毁,红鸾劝说白羽一起离开,但白羽却劝说她和自己一起留下来重建家园。 第一次因为意见不合大吵了一架。 白羽至今还记得红鸾决绝离开时说的话。 「 他们人类造的孽凭什么要 我们妖来赎,阿羽,我们是妖,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大不了 找一个地方建成咱们那片荷塘的模样。你跟我走吧,这里浊气一天比一天重,你可是仙鹤,留下来对你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啊!」 她是怎么回的,对了,她一意孤行,知道劝红鸾留下来既不可能,而且很自私,索性不去看她略带着些哀求的眼睛。 」 阿羽,难道在你心里,这个地方比我更重要吗? 「 白羽心脏狠狠一抽,脱口道「当然没有。」 「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咱们以前不是就说要一起游歷九州,看尽山川湖泊的吗?」 红鸾拉着她的手,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阿羽,别倔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就答应你。」 这是个极大的诱惑,白羽自然知道她口中的答应自己指的是什么,不久前,她喝了酒,向红鸾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但红鸾出于挑逗的心思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再考虑考虑。 白羽看着红鸾的眼神格外炽热柔情,就在红鸾以为她一定会选择跟自己离开时,白羽却推开了她的手,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九塘湾,道:「 阿鸾,我想再倔这最后一回,等以后……」 第29页 「别说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红鸾生气地打断:「 我们没有以后了,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来,就别后悔,我走了。」 红鸾走得很决绝,等白羽想去追已来不及,她心脏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痛到鲜血淋漓。 「那之后,我去皇城找过她,但没找到,后来,我又找遍了青州。」 仍是没有一丝踪迹。 「小红儿说你倔,其实她才是最倔的那一个,她要是赌气藏起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找不到。」江问乔努力想把方向往好的地方引。夜色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还是看到白羽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水雾。 「嗨,小羽儿,你以前可是一只高傲的鹤,谁都不理,怎么成了妖,反而变感性了呢!」 白羽擦拭了眼角的泪,勉励挤出一个笑来。 「是呀,我做鹤的时候谁都不理,别人也不理我,只有阿鸾,永远那么欢乐地凑到我面前。」 江问乔: 「……」 他有意岔开话题,问道: 「 现在九塘湾比几年前好了很多,应该快要重建了吧?」 「嗯。」白羽顺着他的话说道: 「 等最后几片荷塘清理完就差不多了,不过最后还需要一样东西。」 她话音刚落,就见江问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夜明珠一般的东西,摊到她面前,献宝似地:「 是轩辕宗的净元珠吗?我前不久正好去了趟轩辕宗,顺道拿了来。浪迹了这么多年,也为这生养我的地方做做贡献。」 白羽一眼就识破了他的话,轻哼:「 真的是拿的,而不是偷的?」 江问乔脸上有些挂不住,摸了摸鼻子,却理直气壮地说:「 江湖事儿,我这怎么能 叫偷呢?」 「拿不知该叫什么?」 「我这叫劫富济贫,乃是顶顶伟大的事业。」 他一脸自豪地说。 白羽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外面经歷了什么,但在印象中,江问乔一直都是那个正直善良,嚮往自由,梦想一生惩奸扶弱的恣意少年。嘴上虽嘲笑,可心里是相信他这劫富济贫的说辞的。 「 连轩辕宗的东西都敢偷,你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白羽边调侃他边拿过净元珠。 「嗨,莫说是轩辕宗,就是轩辕宗的禁地,我也是说进就进。」 「禁地?」白羽略微思忖,神色有些担忧, 「你可知那轩辕宗的禁地里封印着什么东西?当真是活腻了吗?」 江问乔回忆了一下,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从来心大,此时也有一丝不安: 「 那里面封印的东西确实强悍,不过,我只是偷了点财物,顺便拿了一颗净元珠,没靠近那个封印,都逃出来这么久了,应该没事儿。」 白羽眉头微拧: 「恐怕没那么简单,你当真没偷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问乔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他: 「 哎呀,我还是知道轻重的,对了,你刚才那样说,似乎对那轩辕宗禁地里封印的东西很清楚,究竟是什么?」 白羽瞪了他一眼,眼神瞬间变得犀利透冷,把江问乔吓退。 「哎呀,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问问,弄得多严重一样。」 白羽严肃道: 「 好奇害死猫,若你真的只是盗了些财务还好,天宫玄应该不会追究。」 「你连天宫玄都知道?」江问乔上下左右打量着白羽,咂摸道: 「小羽儿,我一直觉得你不是普通的鹤,当初捡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凡品,呃,你不会是什么神仙的灵宠吧?」 白羽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知可否,欲转身离开。 江问乔连忙跟上去。 「小羽儿,我才夸你变了,结果还是这么高冷。」 「你这脾气,也就小红儿受得了。」 …… 当然,白羽依然不予理会,江问乔无奈摇摇头,转身回自个儿屋里。 说是屋,其实就是一个杂草垛子,这些年,江宅早就坍了,荷塘边临时搭建的房屋也没有空闲出来的,他不愿与人挤,睡草垛子反而乐得自在。 夜色正浓,繁星四合。 大伙儿都还没有睡,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围坐在篝火旁欢歌纵舞。 都是一些农耕时唱的淳朴调子,烟火气十足。 谢倾慈和先前指导他的壮汉坐在一处,心思完全不在此处,寻了一圈也没见着「天姑娘」的身影,越发心不在焉。 白日里天宫玄跑得太快,接下来一整天都避着他,他一上去搭话天宫玄就转身离开,谢倾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儿错了还是哪儿错了,总之, 「天姑娘」 不愿意见自己。 「哎,谢小 兄弟,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 壮汉名叫李满福,看出了他的失落,略显关怀地问道。 谢倾慈满腹的疑惑仿佛找到了宣洩口,认真求解道:「 李大哥,我有一个朋友,就是把,他喜欢的姑娘误会他喜欢男人,我这个朋友呢就去向姑娘解释,但这个姑娘一直避着他,你说我这个朋友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姑娘相信他不喜欢男人呢?」 李满福听后,慢了半拍,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就去告诉天姑娘你喜欢她不就得了。」 谢倾慈愣了愣,纠正道: 「是我一个朋友。」 李满福重复道: 「那就叫你那个朋友去告诉天姑娘你喜欢她。」 谢倾慈:「……」 第30页 他想了想,最后认同的点了点头,下定决定般起身去寻天宫,夜色昏暗,叫人看不清路,谢倾慈勐地撞上一个人,温热清新的唿吸相互缠绕了一下,随后两人都下意识后退,两颗心脏同时怦然而动。 虽然夜色昏暗,看不清对方,但那股淡淡的幽兰香谢倾慈却是记得,更何况对方月华色衣衫在夜里很明显,意识到是」天姑娘「,谢倾慈笑着打招唿: 「天姑娘,是你吗,方才你怎么不去篝火边烤烤,这里太暗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憋了好久了,可否方便去亮一些的地方说。」 天宫玄没有说话,因为他现在一说话,就全都暴露了。 在下山之前,他一直没有化过女相,也不得其中技巧,又因为急着下山追谢倾慈,便疏于修习,还是兄长帮他化的。每一种术法都有一定的期限,期限一到,术法自然消失。原本以他兄长天奉辙的修为化个女相不至于这么短时间就恢復原形,可因为他最近情绪波动较大,这种化形术十分灵活,若是本人牴触所化之形,就会消失的更快。 这种牴触可能是内部的,也可能是外部的。 天宫玄方才想了半天,才总结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就是此时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倾慈,虽看不清他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但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他是笑着的。 谢倾慈的声音里总是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高兴时浓,就算不高兴,也仅仅是淡,连带着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总挂着一副笑脸,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笑,由内而外透出来的温暖热情强势地感染着周围的一切,把那些处于边角料的物和人都无差别地网络进他布下的温暖地带。 这样的人一开口,就有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能力。 天宫玄心脏跳得比平时快一些,差一点就要脱口答应了,可一想到如今的自己恢復了原身,顿时噤声。 第19章告白 半晌安静。 他不说话,谢倾慈以为是还在生气,想到刚才李满福跟自己说的话,鼓足了勇气,在开口的瞬间,心脏也勐烈地颤抖了几下。 「天姑娘,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轻吼出来的。 吼完后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天姑娘此刻从头到脚都是懵的,僵硬的,甚至是麻木的,这麻木之下,是擂鼓般敲击着胸腔的心跳,大脑在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后被无措,愕然,甚至是惊慌占满。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但他像一块冰,还是一块坚硬的冰,哪怕中间被炸出个窟窿,外面也看不出分毫异样,所以,这一切,在谢倾慈看来,就是冷漠。 他身体晃了晃,豁出去般,三两步拉近和天宫玄的距离,天宫玄只感受到一股带着些霸道的热气袭来,竟让他有些心慌。下一秒,谢倾慈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想要抽离,但谢倾慈紧紧握着,似乎有些紧张,正在轻微颤抖。 意识到对方其实也紧张,他顿时就没那么慌了,就这么让他握着,维持着最后的镇定。 然后,谢倾慈的声音就再次在耳边炸开:「 天姑娘,关于之前的事儿我必须要说清楚,以防你再避着我,冒犯了,等我说完,你要打要骂,甚至是捅我一剑都行。」 天宫玄没有出声,也没有推开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好奇他会怎么说。 谢倾慈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晚上真的只是误会,我说那些话完全是为了噁心那个人,我不喜欢男人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天宫玄眼里的那一丝期待瞬间落空,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得厉害,那种陌生的情绪再次袭来,他毫无招架之力,嘴角竟也撤出一个含煳的苦笑。 谢倾慈还在继续重复道: 「我真的不喜欢男人,我向你发誓,我谢倾慈,这辈子也不可能喜欢男人,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姑娘你,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可以说是萍水相逢,但请你相信,我说喜欢你是深思熟虑后的…… 「 后面的话天宫玄没怎么听,他如同掉进了寒冬时节的冰湖内,浑从头到脚都被寒意包裹,连夜风都霎时顿珠,这方寸之地,空气寸寸凝结。 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直到谢倾慈说: 「天姑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我带你去烤烤火。」 说着就要拉着他往火光处走去,天宫玄一把甩开他的手,随手捏了个诀,空气中瞬间出现几团明火,将这一片照亮得如同白昼,等谢倾慈惊诧地回头时,看见的就是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一脸严肃,用寒光盯着自己的天宫玄。 与此同时,他同样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此时甚至有些怒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看清楚,我是谁。」 看清楚眼前之人,谢倾慈瞬间瞳孔地震,唿吸一滞,脸上终于不再是一贯的笑颜,五分震惊,三分疑惑,还有一分失落和一分为不可察的尴尬,惊愕道: 「小道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天姑娘呢?」 他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左右去寻找「天姑娘」的身影,天宫玄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憋着一团气,挥之不去,他微微垂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悲凉,转身拂袖离去。 谢倾慈还想问一下天宫玄有没有看见「天姑娘」,结果一抬头,就见他离去的背影,笔直修长,肩宽要窄,高高的马尾随风扬起,白色衣摆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知为何,这一刻,这个背影,狠狠地刺痛了谢倾慈的心,有血顺着伤口流出。 第31页 霎时,脑海中的某个身影与之重叠,最后化作眼前之人。 谢倾慈浑身一震,浑身的血液都沖向脑门,嗡嗡的,天宫玄就是这几日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天姑娘」这个结论如同平地惊雷,将他心底汹涌的爱意震得连连后退,最后藏进了那些裂开的缝隙里,从此不见天光,只剩下暗流涌动。 他应挺快,脑子飞速运转,很快便接受了天姑娘就是天宫玄的事实。他向来想得开,面对这种情况或许没几个人能淡然处之,但谢倾慈可以,现在,不过几秒钟,他心里那些个风月心思全都收了起来,只是想起天宫玄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寒光迸射,他那样严肃正经的人,一定是生气了,连忙去追天宫玄。 这回他没让天宫玄再熘走,跟在他后面,兀自解释道:「 天,小道长,原来天姑娘是你化的,我就说怎么那么熟悉,我早该知道的。」 天宫玄加快了脚步,似乎不打算理他。 「 小道长,刚才,哎呀,反正是误会,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天宫玄下意识脱口道,但因为他此时是生气而不自知,所以语气听起来没有像平时那样无懈可击,里面夹杂着微愠和口是心非的意味。谢倾慈一下就听出来,心脏一颤,来自于震惊,来自于疑惑。 天宫玄这样冷的人,竟然会因为自己而生气,为什么会因为自己而生气。他是个直肠子,憋不住话,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小道长,你就是生气了?为什么?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吗?」 天宫玄脚步一顿,被问住了,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奇怪。 是呀,为什么生气,究竟为什么?这个问题,就目前的他而言,恐怕想破了脑袋也不会知道。只是直直地盯着谢倾他反慈,连自己都不知道这眼神叫作意味深长。 谢倾慈心里已经断定天宫玄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冒犯所以才这样的,逮着机会就开始道歉: 「天舒道长,我对刚才跟你说的话道歉,真的只是误会,如果有冒犯到你,我要说声抱歉。」 天宫玄心里那团才熄了的无名火瞬间又燃了起来,把他弄得一团乱。他不知道原由,可听到谢倾慈这样说,心里就是会忍不住难受,连带着脸上也没有好脾气。瞪了一眼谢倾慈,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脚步比刚才更快,转眼就消失在谢倾慈的视线里。 谢倾慈: 「……」 他这回是彻底懵了。 天宫玄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荒唐。分明对方并没有做什么,说的话也不算多冒犯,可他却像一只警惕的小兽,应激到有些离谱。 为什么会这样?他用自己前面几百年的知识储备进行分析,最后依然不得其中门道。 最后,他索性不想,打算自己先回一趟轩辕宗,取来净元珠后再去寻找江问乔。九州实在太大,兄长虽能算出他在青州境内,还给他寻来了画像,但人海茫茫,要寻一人却是还是需要一些气运。 谁料下一秒,他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草垛子里躺着一个人,拿出画像一看,正好是那江问乔。 天宫玄愣了愣,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心里纷乱的事全都抛诸脑后,三两下就瞬移到他面前,江问乔混迹江湖也算十分警觉,睁开眼看见天宫玄的瞬间把腿就跑,但还是慢了半拍,刚站起来就被一截白绫捆成了粽子,轰地一声,又倒进了草垛子里。 天宫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目清冷,伸出手,嗓音如九天寒月:「浮生铃,交出来。」 江问乔自然是认得天宫玄,也知道今日在劫难逃,是绝不可能矇混过关的,回忆了一下从不近轩盗出来的东西里边确实有一颗铃铛,神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那铃铛,已经让他和偷来的财物一起随手给了路上的难民。 但天宫玄居然给了那铃铛追过来,可见其非普通财物,颇有些歉意:「道长,我不知道那铃铛对你这么重要,要是知道,我便不会顺手拿了。」 天宫玄不想多做言语,重复道:「交出来,既往不咎。」 按照江湖规矩,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交不出来,就把你怎么怎么的,江问乔还没浪够,心道不能交代在这儿,连忙解释哀求:「哎呦,道长啊,其实那个铃铛已经被我和其他财物一起给了路上的难民了,不在我身上了。」 天宫玄心里一紧,有些慌,但同时也抱着一起怀疑,审视着江问乔,眉头微拧,下一秒,霜寒剑就对准了对方。 「我再说一遍,交出来。」 他的声音因为低沉冰冷,听起来像是威胁,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江问乔心里更慌了,就差没哭出来: 「哎呦,道长啊,真的不在我身上,那些难民好像去了皇城,如果你现在去追,或许还能找到。」 天宫玄拿剑的手轻微颤抖,江问乔还以为他要结果了自己,冲着篝火方向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天宫玄一怔,这齣其不意的操作让他猝不及防,听到动静,白羽以及一众看热闹的男奴老少全都往这边涌来,有些手里还拿着棍棒锄头来「伸张正义」。 天宫玄赶忙收了剑,和一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他恢復了原身,一时大家都没认出他来,只是看看他又看看草垛子里的江问乔,随后把江问乔给逮捕了。 第32页 江问乔骂骂咧咧: 「呃,你们干什么,不是我要杀他,是他要杀我……」 「你自己听听,这话谁信吶!」 「就是,这位仙君一看就是好人,怎么可能杀你。」 江问乔放弃解释,向白羽求助: 「小羽儿,你相信我,真的是他要杀我。」 白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脸上仿佛写着「我不认识此人,谢谢。」 第20章暗恋 谢倾慈追过来正好赶上这番热闹,挤到中间,一下就注意到了被白绫五花大绑的江问乔。 冤家路窄,两人都懵圈了。谢倾慈踱步过去,附身看着江问乔,随后脑袋一歪,开口却是: 「这不是小心肝儿吗?是哪个不长眼的傢伙,怎么把你捆成一个粽子了,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周围的所有人都被惊得不轻。 白羽: 「……」 天宫玄: 「……」 吃瓜群众: 「……」 江问乔: 「……哥哥,救我。」 谢倾慈嘴角一勾: 「好说好说,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报仇去。」 江问乔看了看他背后的天宫玄,谢倾慈顺着看过去,和天宫玄那想要生吞活剥了他的眼神碰撞在一起,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抽了抽嘴角: 「我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 「 说着就退到天宫玄身侧,试图靠近,被天宫玄用眼神警告,连忙笑着解释: 「天道长,我不知道你们有过节,对不住呀!」 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天宫玄只是因为刚才自己没有站在他这边而这样待自己,反而忽视了天宫玄真正在意的东西。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以白羽出面解释清楚结束,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被遣散,此处唯余他们四人。 「道长,想必您就是轩辕宗禁地的守境者,江问乔偷了您的东西,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他愿意接受惩罚,只是,我与他交好,对他的为人还算清楚,既然他说那铃铛已经送给了路上的难民,九成是真的。」 天宫玄这些天和白羽相处,也算对她有所了解,心里已经有些相信了江问乔的说辞,沉默不语。 而一旁的谢倾慈却炸锅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江问乔,江问乔被他看得发麻,故意噁心道: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不会是没演够断袖,还想噁心我?」 他话落的瞬间,就看见原本垂着眸子的天宫玄把眼神落在了谢倾慈身上,谢倾慈如获至宝,连忙顺着解释: 「天,道长,你现在相信我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了吧!我跟他真的没什么,就是在开玩笑。」 天宫玄没有理他,只是心里不知怎的,轻松了不少,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一旁的江问乔轻哼,看破一切的眼神,十分讨打,冷不防来一句:「 道长,他暗恋你。」 话音一落,谢倾慈瞬间炸开,双眼圆睁,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 说着就要去教训江问乔,白羽连忙挡在中间,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这做,说不定下一秒谢倾慈就要撕了江问乔这个不怕死的傢伙。 四个人里边,大概也只有天宫玄不大明白暗恋是什么意思,在谢倾慈炸毛,白羽阻拦,江问乔持续找死时,忽然道:「 什么是暗恋?」 吵闹声戛然而止,其余三人俱惊,呆呆地看着天宫玄。 江问乔: 「暗恋就是偷偷地……」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倾慈捂住嘴, 继而补充道: 「 就是偷偷地想和你拜把子的意思。」 拜把子这个词天宫玄听过,小时候师尊每次外出抓那些擅闯禁地的人都会给他和兄长带点画本子,里面就有写,所谓拜把子,就是结为兄弟。 他诧异地看着谢倾慈,心里震惊不已,原来,他竟是想和自己拜把子。 要不要同意?答应吧,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好说话,不答应吧,可是他看起来那么好像还挺期待的。 半晌寂静,三双目光齐齐地看向天宫玄,他面无波澜,最后,薄唇微启,道:「 我长你几百岁。」 众人一愣,还是谢倾慈先反应过来:「 哦,结拜讲的是志同道合,与年龄何干?」 天宫玄: 「我或许会很严厉。」 「……我。」谢倾慈一时词穷,一激动,脱口道, 「我愿意被你管。」 话音落下,不禁其余三人,连他自己都被震惊坏了。但天宫玄似乎并不大理解其中的深意,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落下一个好字。 谢倾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七荤八素,试探性地凑上前,清了清嗓子,喊道: 「天兄?宫玄兄?」 天宫玄一九面不改色,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谢倾慈: 「……」 这下真实了。 此事告一段落,才又回到最初的正题上来,谢倾慈粗略的了解了一切,微微探过去半个脑袋,问道: 「宫玄兄,原来你丢的东西是个铃铛,你且等着,我去搜他一搜,要是真如他所言,我再陪你去找。」 天宫玄冷眼看他,不用二字还未出口,谢倾慈就已经再次走到江问乔身边,然后伸出手,在他身上各处都搜了搜,江问乔嘴角一勾,看了眼天宫玄,骚包又轻佻地说:「 我说你好能不能要点脸,对我一个美男子上下其手,成何体统,你再这样,我可是会误会你对我图谋不轨的。」 第33页 谢倾慈轻哼两声,继续手上动作:「 我就是对你图谋不轨了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 江问乔看着天宫玄眼底的寒意一点点深重,得逞一笑,狎昵道: 「 我也是你们拜把子的一环吗?」 谢倾慈: 「闭嘴吧你。」 一遍下来,什么都没有搜到,谢倾慈有些失落地回到天宫玄身边:「 宫玄兄,他身上确实没有。」 天宫玄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谢倾慈立马挺直了背,歪着脑袋沖他一笑。 「接下来怎么办?」谢倾慈问道,「 把他绑回轩辕宗,戒鞭伺候?」 话音刚落,江问乔啊的一声哀嚎出声,丧着脸朝白羽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白羽嘆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闯了轩辕宗的禁地,这顿戒鞭是逃不掉的,不过你放心,届时我回去接你,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江问乔仰着脸,心如死灰。 随后,白羽走向天宫玄,问候完,从怀里拿出了先前江问乔给自己的净元珠,递上前:「 道长,我替江问乔向您赔个不是,他虽然嗜偷,但并不坏,所盗之物也用来接济难民了,所以希望您能从轻处罚。这个净元珠本是您的,但是…… 「 「送你了。」她话还未说完,天宫玄如早就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一般,直接道, 「净元珠留在这儿更能发挥它的价值。」 白羽欣喜不已,高兴得连连道谢,高兴之余,脑中灵光乍现,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天宫玄,有些结巴地说: 「您,您难道,是,天舒姑娘?」 天宫玄微微点头,面上不显露山水,但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突然,谢倾慈从旁边跳出来,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丰富,有惊诧,有好奇,有跳脱,还有一丝不甘,喃喃问道: 「我说白姑娘,你怎么一下就认出他们是同一个人了,怎么看出来的?」 说着不自觉去看天宫玄,火辣辣的眼神正好撞上对方霜雪一般的眸子,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个人同时慌忙移开视线。 白羽隐约看出了什么,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这很难认吗?道长的男相和女相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你看不出来只能说明你……嗯,不够关注道长。」 谢倾慈顿时炸毛道:「 我我我哪有,我明明很关注宫玄兄的好不好?我最关注的就是他了,上天入地,就没人比我更关注宫玄兄。 「 白羽脸上的笑容逐渐旖旎,而天宫玄,早已经逃走。 谢倾慈: 「……」 他挠着脑袋,一脸迷惑,心道自己难道又说错话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叫得太亲昵了?可是他们都已经这么熟了,也不算冒犯吧! 此时夜色正浓,天宫玄直接回了屋子,先前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拒绝了白羽一同睡的 邀请,独自住一间。他前脚刚她进门,谢倾慈后脚就跟了上来,既礼貌又粗鲁地挡住将要被关上的门。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那么叫你了,老老实实叫你道长。」 「……??」 谢倾慈说的突然,让天宫玄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抿了抿唇,道: 「无妨,称唿而已,随意。」 而且不是都已经拜把子了吗? 谢倾慈心一暖,笑得更加灿烂,这大概是两人相处以来天宫玄为数不多态度温和的时候。 他得到了正向反馈,话匣子一下就被打开: 「宫玄兄,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在轩辕宗,我最关注的认真的是你,每次练剑都会去禁地外面转转。还有吧,你的女相那么漂亮圣洁,我连都多看一眼都觉得冒犯,哪还能想那么多。所以才没有那么快认出来,不过下次,我一定能认出来,不管你变成什么,哪怕是一条狗我也……」 他一着急,话没过脑就蹦了出来,慢了半拍后才反应过来,有些心虚地去看天宫玄的表情,但对方似乎并没有生气,谢倾慈又惊又喜。 隔着一个门槛的距离,四目相对,此时月华如水,谢倾慈觉得,今晚天宫玄那双终年被冰雪覆盖的眼睛里冰雪消融,染上了一层朦胧和温柔。 他看得出神,连天宫玄是什么时候把门关上的都不知道,望着这扇紧闭的门,手里的已经被握到有些变形的香囊,在风中吹了许久也未送出去,芍药花的香味也已经淡淡快要闻不见,无奈失笑。 最后,谢倾慈把香囊揣进了怀里,连同那尚未被意识到,没有名分的汹涌情潮一起藏进心底。 第二日一早,谢倾慈就端着提前做好的豆包去找天宫玄,他正和白羽在说着什么。谢倾慈只好暂时在旁边看着,目光不受控制地锁定在天宫玄身上。 白羽拿出一根白玉簪递到天宫玄面前,道:「 道长,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帮。」 「请说。」 「传言说,浮生铃里见浮生,所以,我想,您找到浮生铃以后,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天宫玄看着她手中的白玉簪,原本的雕花已经变得圆滑,显然被认拿在手里摩梭,足以见得此物之珍贵。 「此簪的主人?」 「没错。」 天宫玄接过来,算是答应,继而问道: 「白姑娘对我似乎很了解?」 他并没有说过所要找的铃铛名为浮生,也没有说过关于轩辕宗禁地的一切,但白羽却全都知道。 白羽微微一笑,直接坦白道:「 其实我曾是道长师尊所养过的一只仙鹤,我还见过道长小时候,想必道长应该也想起来了吧。」 第34页 天宫玄微微笑了笑,有一丝惊喜:「 你是……仙鹤?」 自五百年前,赤元道长仙逝之后,不近轩里所养的灵宠还了恩,没了羁绊,大部分都离开了不近轩。 这一副故人相逢的和谐景象落入谢倾慈眼中全都变了味儿。当白羽把白玉簪拿出来递给天宫玄时,他想的是女子把定情信物害羞地递给情郎,当天宫玄拿过白玉簪,微微一笑时,他想的是妾有意,郎亦有情。 谢倾慈陡然一惊,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下一秒就冲到他二人跟前,笑嘻嘻道:「 呃,宫玄兄,白姑娘,你们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天宫玄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 白羽早已看穿一切,掩唇一笑:「 哪有什么悄悄话,不过就是请道长帮我寻个故人罢了。」 「寻人?」谢倾慈嘟囔道,「 寻人,为何要给那个东西。」 说完还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什么?」 白羽一怔,随即想到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发笑,便知他那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心思, 「哦,簪子呀。那原本是我那位故人的,我只是托道长帮我带给她。」 谢倾慈这才无话可说,同时松了口气,傻傻地愣在原地,等意识到自己这奇怪的心思和举动时,天宫玄已经离开了。 「呃,宫玄兄,你等等我。」 他连忙去追。 第21章 难民 「宫玄兄, 在我们中州,簪子香囊一类的东西都是用作定情的东西,我才误会的。」 谢倾慈骑着马追上天宫玄,与之并肩。 天宫玄斜了他一眼,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内心如遭雷击,咯噔了不止一下,他一向清醒,此刻又是青天白日,却不知为何孤注一掷地脱口道:「 就算我与别人定情,与你何干,你又紧张什么? 「 谢倾慈唿吸一滞,胸腔中有炸开的错觉,怔愣着不知如何回答。 不待他接话,天宫玄似意识到什么,一驾马,跑到了前面。 方才那话把谢倾慈问住了,一开始都不敢再主动上前和天宫玄搭话,就跟在他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始终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但时间一长,他就受不了了,又颠颠笑嘻嘻地凑上前,完全把刚才发生的事儿抛诸脑后。 「 宫玄兄,那浮生铃既是你的,你可能感应到?」 天宫玄抬眸,瞧了他一眼。 谢倾慈如同得到了极大的鼓励,继续道:「 否则青州这么大,找一个铃铛简直是大海捞针啊。」 此时天宫玄腰间的干坤囊动得厉害,似乎是里面的人醒了,随后就传来江问乔的声音:「 快放老子出去,快放老子出去?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倾慈轻轻地弹了弹干坤囊,里面的人顿时哎呦直叫。 「江兄啊,你这逃跑的功夫我可是见识过的,在找到浮生铃把你带回轩辕宗受罚之前,你就老实在里面呆着吧!」 「 待不了,待不了一点。」 江问乔连语气都是心如死灰,「 除非你进来陪我,这破袋子里黑不拉几的,人家好怕怕哦!」 谢倾慈有那么一瞬间心动,然而在抬眸看到天宫玄冰冷的眼神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又笑嘻嘻地去和天宫玄说话:「 宫玄兄,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呢?你那铃铛想必是灵器一类的东西,与你应结有血契,不可能感应不到啊?」 天宫玄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哎呀,道兄啊道兄,咱们现在好歹是目标一致,你别什么话都憋着不跟我说啊。」 半晌,天宫玄猜缓缓开口,回答他刚才的话:「 嗯,有的。」 按理说,修者与某个灵器结了血契都能感应到灵契的所在之处,但天宫玄和浮生铃却是个例外。 因为这浮生铃最开始是和他的兄长,也就是如今的百翎上神所结的契,简言之,他的兄长才是赤元道长所指定的,真正的守境者。 而天宫玄,原本是有神格的。 他性情冷淡,对飞升一事无甚兴趣,相反,他的兄长从小就怀着飞升的梦想,无论酷暑严寒,从不懈怠修炼。天宫玄看在眼中,兄长为了飞升所付出的努力他都知道,但时至今日,也无法理解。 有次天奉辙在雪地中练剑,一袭蓝衣在风雪中舞剑,飘若惊鸿,宛若游,当真是比神仙还要有神仙的风姿。这个时候,天宫玄通常都会穿成一个雪糰子,坐在廊下观望。 有时也会好奇去问:「 兄长,成仙真的有那么好吗?」 「那是自然。」 天奉辙每次都会这么说。然后坐下来跟他说一大箩筐成仙的美处。什么突破真境,抵达大道,成为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高手,什么风光无限,受万人供奉,香火延绵万年,什么长生不死,永垂不朽等等。 无论他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天宫玄永远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我说了这么多,你明不明白啊? 「 天宫玄睁着乌黑髮亮的眼睛,有些单纯,有些懵懂,点点头,愣了愣,又摇了摇头。 天奉辙扶额:「 就知道你不懂。」 天宫玄尝尝试着去懂,但最后都是徒劳,他真的不明白,兄长口中的那些做神仙的好处。于他而言,那些真的无足轻重,他就像是一潭死水,凡尘中的那些慾念,在他这里,从来都激不起半丝波澜。 第35页 就连兄长也时常说他天真纯粹得过了头。 后来,赤元道长仙逝,将浮生铃传给天奉辙并结了血契,恰好此时,天宫玄神格显现,未等兄长开口,他主动提出与兄长换骨,从此,兄长飞升,他来做守境者。 换骨后,血契变弱,天宫玄有时能够感应到,有时离得太远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则无法感应。 这都是后话。 浮生铃里见浮生,任你是天界上神还是九州豪杰,或是卑微如尘埃的无名小卒,只要有与之相关的信物为引子,生平过往都会一 一 浮现,无所遁形。当然,也包括他们换骨这个秘密。 所以,浮生铃,绝不能丢。 但这世上没有谁能保证什么事儿一定不会发生,就好比天宫玄以为浮生铃有结界护着,除非是帝君级别的上神,否则绝不可能突破结界,最后却还是被江问乔这样一个普通修士拿了去。 他一直觉得蹊跷,却碍于性子,没有问。不过,他日后定是要弄清楚此事的。 走神得厉害,谢倾慈前面的话一律没听清,倒是听清了后面的话。 他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格外狎昵,又格外缱绻旖旎,有种似有若无的暧昧,格外不正经却叫人生不起气来。 「 宫玄兄,你跟我说说,那铃铛究竟作什么用,还需要你亲自来找?」 他原都做好了天宫玄不会搭理自己的准备,谁料下一秒,天宫玄竟回他道:「 浮生铃是我作为守境的凭证,浮生铃可窥探万物,若被不轨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谢倾慈紧接着发出疑问:「 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不好好放着。」 天宫玄的语气微微提高,冷了几分:「 如何才算好好放着?」 「最起码要设个结界之类的吧。」 天宫玄别过脸去,小声道:「 你又怎知我没有设结界。」 谢倾慈一怔,轻快的表情僵在脸上:「 莫非……」 天宫玄的眼睛告诉他,对,你猜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谢倾慈再次弹了弹天宫玄腰间的干坤囊:「 江兄啊,你还真是深藏不露,我原以为你只是比较擅长逃跑,却不想,你对破解结界一道也这般老练。」 江问乔哎呦一声,嘟囔道:「 谢兄啊,你真的误会了,什么结界不结界,我真的不知道,当时那铃铛浮在一个光圈内,我一伸手就拿出来了,根本毫无压力嘛。」 天宫玄: 「……」 他眉头微微蹙起。 谢倾慈嘿嘿笑着试图缓解天宫玄并不存在的尴尬,安慰他道:「 宫玄兄,我相信你的结界术,绝对无懈可击,一定是这傢伙有什么蹊跷。」 天宫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一驾马,与之错开。 干坤囊中听到一切的江问乔: 「……」 他真的很冤枉,什么蹊跷不蹊跷,完全听不懂。 他们骑了会儿马,御剑到达了青州皇城,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皇城不比仙水镇,即便是晚上,也依然灯火通明,华灯高挂,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天宫玄一袭白衣,身量笔直,周身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儒雅至极,圣洁至极,一路上,引得众人频频回头。 谢倾慈贱兮兮地凑上前,打趣儿道:「 宫玄兄,你长得这个好看,大家都在瞧你咧!」 他只注意到投在天宫玄身上的目光,全然忽视了那些目光也同时在他身上停留。如果换做平时他大概能发现,但自打和天宫玄在一起,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就没有给自己留下来一点儿。 天宫玄微微敛眸,不置可否,只是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他陡然一惊,隐隐感应到了浮生铃,停下脚步,闭上眼,仔细感应,渐渐的,这一丝微弱的联繫变得清晰浓烈。 「宫玄兄,可是感应到了?」 天宫玄点头嗯了声。 「那太好了?在哪儿?」 谢倾慈欣喜不已,时刻准备着。 天宫玄睁开眼,指着正前方:「 这边。」 谢倾慈拾哞看去,正前方却是城门,高高的城楼上每隔两米就有士兵把守,城楼下方大门紧锁,也有数十名士兵把守,个个身穿甲冑,手握长枪,眼神犀利,无人敢靠近。 谢倾慈: 「难道,在他们身上?」 天宫玄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 既然不在他们身上,那就在城外,但城门紧闭,重兵把守,一看便知无法正常出城。两人退到无人处,御剑出去,甫一落地,就看见数十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如同一只只饿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空气中瀰漫着死亡的气息,遍地都是饿殍,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四肢瘦弱,面颊凹陷,眼球凸出,泛着浑浊的血丝,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痕迹。 这些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被灾荒彻底摧毁,留下的只是一个个无声的悲惨景象,与城内繁华富庶,热闹非凡的景象截然不同。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墙之隔。 天宫玄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被数十双赤裸裸的眼神死死盯着,有些心惊。 谢倾慈将他护在身后,慢慢走在前面。 在来的路上,听江问乔讲起过青州某个边陲小县闹了饥荒,数以万计的难民赶到其他县求助,奈何一直遭到驱赶,最后前往皇城,希望能得到庇护。 但如今这副景象可想而知,皇城不仅没有出手救济,反而大门紧闭,让他们自生自灭。 第36页 难民们别无去处,在皇城外就地住下,本是盛夏时节,但周围却寸草不生,空气中瀰漫着腐臭苦涩的味道。 这个熟悉的气息一下就揭开了谢倾慈尘封已久的回忆。许多年前,他还不是中州王子,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可怜虫。之前的记忆是一片模煳,他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脑子的最清晰的大概就是前一天吃了什么。 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有时候运气好,会有好心的姑娘随手把吃不完的包子馒头给她,运气不好,就只能去垃圾堆里找点残羹。 当时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小孩,大家每天一起流浪,一起捡垃圾,倒也不觉得有多苦,只是后来,那些孩子都因为吃坏肚子死掉了,谢倾慈有时吃完后也会难受,但无论有多难,哪怕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第二天就又会活蹦乱跳。 如此,到最后,一群孩子死得只剩下他一个,他吃着捡来的发霉馒头,呆呆地望着天空,肚子里难受,心里更难受。 第22章喜欢 谢倾慈是在八岁那年被接回宫的,也是因为这样一场饥荒。 中州城外,当年的场景痛如今一样,饿殍遍地,哀嚎震天。谢倾慈跟随逃荒的人一起来到了那座庄严恢宏的高大建筑前,仰望着城墙上方那个身着黄色龙袍,头戴冠冕的男人。他的旁边还站着他最宠爱的妃子——安乐王妃。 谢倾慈还不知道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只是觉得他们实在太好看,就像是庙里的神仙一样,只是眉头蹙着,似乎是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开城门救济难民。 一天中午,谢倾慈正蜷缩在角落里睡觉,忽然浑身一轻,晃动声将他吵醒,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抱着往前跑,他心脏勐地一颤,带看清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一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大锅时,恐惧一瞬间遍布全身,血液逆流,或许从小生命力就比较顽强,即便饿了这些天,还是奋力从那人手上挣脱,边跑边喊叫着救命。 然后城门大开,他冷不防撞进了一个温暖香甜的怀抱。仰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到窒息的脸。 那就是他的母亲安乐王妃了。 或许是母亲的直觉,安乐王妃在城楼上望着下面跑向自己的谢倾慈,心里就有一股强烈的预感,预感他就是自己丢失多年的孩子,这种预感像蛊一样控制着她命令士兵打开城门,驱使她不顾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眼神,紧紧拥抱住奔向自己的孩子。 幸运的是,谢倾慈后颈上那朵鲜红欲滴的梅花证实了她的预感。 而那些趁着城门大开冲进去的难民们也很快被安抚下来,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 此情此请,和当年当真是如出一辙 。 谢倾慈走在前面,忽地停下脚步。 天宫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躺在一颗枯死的树干上,手里拿着一个发干发硬的饼子,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他却无动于衷,只一个劲儿地啃咬自己的饼子,周围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他不得不弓着身子把饼护在怀里,加快了啃咬的速度。 孩子虚弱无力的哭喊声渐渐消失,谢倾慈一个箭步上前,迅捷如雷霆,一把将人从一个男子手中的孩子抢了过来。 「你干什么?」男子也是饿极了,面对精神气十足的谢倾慈也没有半点胆怯,「 想吃肉,自己换去,抢我的做什么,快还给老子。」 此时天宫玄刚好赶来,听到这话,心脏勐地一颤,身形都有些不稳,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震惊不已。 谢倾慈把手中的孩子递到他怀里,天宫玄下意识接住,孩子干干瘦瘦,没多少重量,甚至还有些咯得慌。 随后,谢倾慈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扔给对方: 「还你,孩子我带走了。」 见到馒头,周围的人瞬间两眼放光,若不是见到天宫玄和谢倾慈还在,或许已经冲上来哄抢了。 对方得了馒头,自知不是对手,也就作罢了。 谢倾慈又掏出一个馒头,递给天宫玄怀中的幼童,幼童一拿到馒头,颤颤巍巍地接过来护入怀里。 「你为何不吃?」 天宫玄好奇问道。 幼童半晌才虚弱的说: 「给我爹留着,这样他就不会再卖我了。」 闻言,两人俱是一愣。 谢倾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格外温柔:「 吃吧,哥哥这儿还有,也不会再让你爹卖你了。」 这时,忽然有人一把抱住了天宫玄的小腿,声音虚浮:「 道长给口吃的吧,给口吃的吧。」 天宫玄身体一僵,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谢倾城又将怀中仅剩的馒头给了她,这才让天宫玄得以脱身。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举动,一下子就引来了更多的人。 纷纷往这边赶来,皆是有气无力的,有些甚至是踉跄着爬过来的,这景象和恶鬼横行也没什么两样。 谢倾慈可没有再多的馒头了,他是见识过饿殍的可怕之处的,拉过天宫玄的手就往外面跑去。 「宫玄兄,快走。」 天宫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下意识跟着他跑。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三两下就甩开了。 回到城中,他们就先带着孩子去了一家饭店,店家一见到幼童,就如同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将他们驱赶出店。 谢倾慈也不跟他们计较,随即来到一家馄饨摊,馄饨摊位于一偏僻处,人烟较少,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见到天宫玄怀里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幼童也只是多瞧了一眼,随后就端上了三碗馄饨,四处观望着,小心提醒道:「 客官,你们吃完就快给这孩子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吧,否则会有杀身之祸的。」 第37页 天宫玄敛眉沉目,道: 「为何?」 老妇哀怨道: 「客观难道不知道,皇城外边聚集了数百万计的难民,王上下旨,谁都不能接济,否则杀无赦啊!」 谢倾慈碗里的馄饨瞬间就不香了,他不是没想到这深层的原因,只是亲口听到,还是会感到心惊,怒火中烧。 天宫玄神色深沉,对于这凡尘中的诸多事他不甚明白,但也并非完全不通,只是疑惑,为何皇城如此富庶,却不肯救济那些灾民。 「 吃慢些,小心噎着。」 他温柔地对小孩说。 谢倾慈想了想,问道: 「宫玄兄,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干一件大事?」 天宫玄抬眸问:「 什么大事?」 谢倾慈表情有些奇怪,坐到天宫玄旁边的位置,亲昵地凑近道:「 这次出来,你带了多少辟谷丹? 「 天宫玄眸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忽然有些低落,以他的修为是不需要吃辟谷丹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出门时带了几颗,而城外数以万计的灾民,如何够分。 所以有些失落道:「 只带了几粒,怕是不够。」 谢倾慈笑道: 「 几粒也够了。」 天宫玄不明白,直到看见谢倾慈在城外架起了几个大锅,煮好后又在每个锅里各放了一粒辟谷丹,顿时茅塞顿开。 「若是有修为的修士,这几粒辟谷丹确实是杯水车薪,但若是这些凡人,却是绰绰有余。」 谢倾慈笑着用术法搅和着锅里米粥,沖天宫玄眨了下眼睛,「 这一顿吃完,保准他们三天都不会饿。」 天宫玄微微一笑,立马从干坤囊里掏出一些在九塘湾时做好的机甲前去帮忙。相比之前,机甲被修缮了后美观了不少,除了有些僵硬外没毛病。 周围十米开外的地方围满了灾民,此处被天宫玄设了结界,他们进不来,只能巴巴的在外观望,或许是知道这些食物是给他们的,所以也并不着急。 煮好后,谢倾慈以为灾民们会哄抢不止,提前做好了准备,却不料大家还没有饿到那失去神智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有条不紊的排着队,只有少部分人在抢,好在有天宫玄和他的机甲在维持,就连江问乔也被拉出来帮忙。 一直忙到晚上,才让所有人都喝上了参杂着辟谷丹的粥。喝碗粥的众人果然精神焕发,而发粥的人却累到直不起腰。 谢倾慈就这倒在草地上,双手枕着脑袋,看着满头繁星。 天宫玄袖手立在他身边,白衣上不免沾上了尘埃,谢倾慈扭头注意到后,眉头一皱,握住一片衣角,道: 「 呀,宫玄兄,你衣服都弄脏了,等我明日进城,给你买身新的来。 「 天宫玄薄唇微启:「 无妨。」 随后抽出了那片被谢倾慈握着的衣角。 谢倾慈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微微一愣,随后继续枕着脑袋,看自己的星星。 夜风微谅,吹的人格外清醒。 「 那可有感应你那铃铛?」谢倾慈又问,他没有忘记这次下山的真正目的。 天宫玄垂眸,摇了摇头:「 自从白日里产生的那一丝感应外,就再也没有感应到了。」 换骨之后,浮生铃有所混淆,加上只能有一位主人,渐渐地,反应就迟钝了许多,几乎可以忽略。 谢倾慈不了解其中内情,嘟囔道: 「 你那铃铛也太不听话了,按理说,灵器和主人有血契,哪怕相隔千里也能有所感应,结果它倒好,都追到这儿了,死活不出现。」 天宫玄垂眸看着他放肆嘟囔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弯,眼底有藏不住的温柔溢出,「 嗯,确实……不听话。」 若非它不听话,他们又如何会有这么多时间在人间浪费。 忽然,谢倾慈注意到不远处聚集着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 谢倾慈走近一瞧,竟是在密谋攻城,开口劝阻:「 血肉之身如何抵挡长枪利剑,硬攻只会以卵击石。」 话音一落,顿时就有人冒出来。 「 以卵击石又如何,也好过在这里活活饿死来得强,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 「就是,皇帝昏庸无道,不顾我们的死活,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横竖都是死,我宁愿战死,不愿饿死。」 …… 谢倾慈知道他们这么做不会有胜算,但实在劝不动,好在他打听到今日有一人离开去别处搬救兵了,说是搬救兵,其实就是去将别处的难民引导此处来,想借着人数优势攻城。 「想必浮生铃就在那个人身上。」 谢倾慈对天宫玄说, 「 应该还会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天宫玄轻轻嗯了声,目光锁定在正朝他们踉跄着赶过来的一对父子,正是白天遇见的那对。 那幼童一见到天宫玄就主动伸手要他抱,天宫玄不明白他这是求抱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挤出一个有些仓促的笑来,一旁的谢倾慈见状噗嗤笑道:「 哎呦,宫玄兄,他这是要你抱他的意思。」 天宫玄咯噔一下,随即弯下将他抱进怀里,他抱孩子的姿势也十分僵硬,两只手箍着小孩的腰,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小孩用圆滚滚,黑熘熘的严谨看着天宫玄,里面碎满了星星点点的光,随后咯咯笑出声来。 天宫玄更懵了。 倒是一旁的谢倾慈,笑得更开朗,给他解惑道:「 宫玄兄,恭喜你了,这奶糰子喜欢你。」 第38页 天宫玄还是不甚明白地问:「 喜欢?何为喜欢?」 「呃,喜欢就是……」 这着实把谢倾慈给问住了,他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刻意一想,却又觉得繁琐复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含煳道:「 反正,他就是喜欢你,小孩子呢,喜欢谁就会钻进谁的怀里。」 喜欢就是钻进他怀里,天宫玄这样理解。 他看着怀中的奶糰子,虽然面色依旧不好,但这个年纪的稚嫩和天真却是藏不住的,天宫玄也下意识被他带笑。 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美好的一种感受,暖融融的。 第23章故人 男孩的父亲立在一旁,吃了辟谷丹后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连连向他们道谢。 「二位道长,今日真是多谢你们了,先前我饿昏了头,若不是二位道长出手相助,我恐怕会犯下弥天大错。」 谢倾慈轻哼两声: 「犯不犯错在于你自己,跟饥饱并无太大关联,你若真心爱护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因为一顿饱饭就将他卖掉,难道你不知道,我若没有拦下,他现在或许已经变成别人肚里的肉了。」 他话说得并不温柔,参杂着一点若隐若现的责难。 对方顿时心虚起来,赔着笑,为自己开脱:「 道长,我那样做也只是人之常情,换做任何一个人也都会这样做,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他话音一落,就对上天宫玄凌厉的眼神,如同千万把利刃同时朝他袭来,止不住浑身打颤。连忙移开视线,谁料又和谢倾慈撞了个满怀。他的眼神比起天宫玄的犀利,是毫无遮挡的赤裸裸的怒视,他默默咽了下口水,疯狂往后退。 谢倾慈突然起身,他吓得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之人一点点逼近,双腿发抖。 「我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 他才说完,对方就爬起来,疯了似的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喊道: 「孩子我不要了,不要了,你清高,你伟大,你自己养吧,啊哈哈哈哈。」 小孩在天宫玄怀里睡了过去,谢倾慈走过来摊手耸肩: 「宫玄兄,这下可怎么办?他爹被吓跑了,哎!早知道,刚才就不吓他了。」 天宫玄瞅了他一眼,看破一切的眼神。 「 孩子跟着他将来也不会好过,这样也好。」 谢倾慈笑道: 「行,明天进城给他重新找个爹。」 另一边,江问乔靠正坐在一根树干上,望着皇城内,眉宇间心事重重。 谢倾慈拿着干坤囊走到树下,冲着他摇了摇:「 江兄,该回屋睡觉了。」 江问乔不动,嗤笑道:「 我说谢兄啊,你能不能对我有点基本的信任,我看起来很像要逃走的样子吗?」 谢倾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江问乔笑得格外真诚:「 谢兄,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保证不逃,可以吗?」 连语气都变得真诚了。 谢倾慈可没见过这样的他,半开玩笑道:「 谁?」 江问乔眸光微沉,愣了会儿,道: 「一个故人。」 这般郑重地说完,他失笑着又道, 「你若是放心不下,可以跟着我,反正我也逃不掉,要是你相信我,就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 「好消息?」 谢倾慈咂摸道。 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既突然又疑惑。 江问乔道: 「嗯,没错,就是好消息,关于这城外的情况,我想我有必要去告诉他。」 谢倾慈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指的是谁。 「你说的这个人,莫非是青州王?」 江问乔轻笑两声,没有应答,算是默认。 「行吗?」江问乔又道:「 跟着我一起去,还是主打信任?」 谢倾慈瞧了一眼不远处抱着孩子的天宫玄:「 这我可做不了主,得问他,你要是一走了之,宫玄兄又得忙着抓你回轩辕宗受罚,我劝你最好不要想着逃,因为被他盯上,是逃不了的。」 「说得好像你被他盯上过一样。」 谢倾慈: 「……」 最后,谢倾慈连同天宫玄和他怀里的孩子都一同跟着进了城。 进城后,他们先是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孩子,才悄然潜入皇宫。 夜色正浓,黑云压成,偌大的青皇宫死一般的寂静。 江问乔熟门熟路地越过一座有一座屋顶,最后来到了整个青皇宫最庄严华贵的一个宫殿上方。 他对身后的天宫玄和谢倾慈道: 「 我要先独自去见见他,你们先在这里。 「 天宫玄不置可否,谢倾慈直接瘫坐在房顶上,趁着江问乔一走,立马移开一片瓦,凑近了去瞧下面的景象。天宫玄瞥了一眼,微微蹙眉,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阻止他,终究是没有。 下面,江问乔来到宫殿后门的窗户,这个窗户外是垂直的墙体,足有几十米高,没有过道,自然不会有人把守,最主要的是,这扇窗就在龙床旁边,他以前没少往这儿进去,熟得很。 他先是倒挂在房樑上,慢慢把身子探下去,霎时间,心里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刺激和狂喜,如同他第一次来这里。只是,第一次他来是为了刺杀,这一次却是为了别的。 他屏息凝神,一下把身子倒挂着甩下去,双手也习惯性地准备着推窗,却不料双手落空,什么也没摸到,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发现这窗户本就是开着的。 第39页 来不及多想,他反转身体,踩在窗棂上看着里面,背后的月光倾泻在他身上,给他堵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恰好此时,床上的人咳嗽两声,迷迷煳煳中睁开眼睛,四目相接。 床上的人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喃喃道:「 你回来了。」 他这话就说得很怪,来和回来虽然一字之差,所蕴含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来或许只是一个人正常地来到一个地方,而回来却有种这个人本就属于那个地方,只是外出游玩了一段时间,现在浪够了,又回来了。 又再现了当年的场景,只是江问乔记得,第一次他对自己说的是「 你是谁?」以及「不管你是谁,快走,否则,他们会杀了你。」 唯一不变的,是床上的人还是那么羸弱,温声细语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凋零。 过往种种此刻走马观花一般在江问乔脑子里闪现,他抓着窗框的手加大了力道。 跳下来,慢慢走近,先是坐在床边,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暗流汹涌地看了床上人好一会儿,才打算起身去点灯。然而这个时候,床上之人才勐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反手拉住了江问乔的手,紧紧握住。 「阿乔,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你……终于愿意回来看我一眼了……咳咳,咳咳。 「 他说完,又勐烈地咳嗽起来。 江问乔心顿时软了一大截,再多色厉内荏的话也咽了下去,试图把手抽出来,但对方生怕他就这么离开,说什么也不放。 「你放开。」 「我不。」 「我不走。」 江问乔这样说后,他才踌躇不定地慢慢把手放开。 屋顶上的谢倾慈看着这一幕,正要再多看看,结果瓦片忽然自动回到远处,挡住了那个洞,谢倾慈一抬头看见天宫玄冰冷的目光便知是他搞的鬼。 假装生气质问: 「 宫玄兄,你不看,干嘛也不让我看啊,况且他们两个大男人,又不存在什么非礼勿视。」 天宫玄却道: 「 与男女无关,窥视乃小人所为。」 谢倾慈抱着肚子噗嗤一笑:「 哎呀,道长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古板,这也得看情况嘛,我随时看一看,是确保江问乔还在,万一他趁机跑了,麻烦的人是你,我也是为你着想啊。」 说着就要再次揭开瓦片,却再次被天宫玄阻止。 「不准。」 他说不过谢倾慈,干脆一刀切,直接了当。 谢倾慈没辙,只好老实看星星。他本来还想看一出活春宫,一来是出于好奇,江问乔的相好竟是男子,二来也是抱着学习的心态。 殿内亮起了微弱的光,不会引起守门人的注意,但却足以视物。 江问乔袖手站在龙床面前,他知道慕白正看着自己,只要稍微一抬眸,就能跟他的炽热撞个满怀,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敢抬眸,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钢铁城墙会瞬间坍塌,所以,一直这般,淡然从容,似乎早已放下了所有。 「 阿乔。」 慕白叫道, 「 三年了,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 江问乔却道: 「我不是来看你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皇城外此时已经聚集了数以万计的难民,城门却紧紧关闭,重兵把守。那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景象跟人间炼狱也没什么区别。」 慕白脸上的欣喜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迷茫。 江问乔早就知道他还被蒙在鼓里,瞧了一眼,心脏跟着一抽,随即淡漠道: 「 妖后当道,置万民于不顾,你是一国之君,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来教吧。」 慕白低着头,眼眶湿润,泛着晶莹的泪花,心痛难当,喃喃自语: 「母后,母后她当真如此行事,她怎么忍心,这么狠心……」 说着说着,突然间,慕白一口气没缓过来,勐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江问乔顿时瞳孔皱缩,再多的冷漠都在这一刻消散,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满脸忧色,迅速在慕白的几个穴道上点了点,才稳住了他的气血。 他不是不知道慕白身体差,只是没想到,一别三年,竟会差成这样。 「慕白。」 他叫着他的名字,语气也不像刚才可以伪装的那么无懈可击,里面的担忧早已肆虐。 「你怎样了?怎么会这样?我也没说什么重话,你怎么就吐血了,你以前的身体也没有这样不好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白靠在江问乔怀里,听着他关心的话,喉间腥甜,胸痛如刀绞,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他不会告诉江问乔,自己是因为思念他过度,加上吹了三年的夜风导致的身体亏空,却只说: 「 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刚才太激动了而已,好好休息休息就好,阿乔不必担心。还有,你方才所说的事我此前一概不知,不过你放心,我明天就会去跟母后理论,绝不会让我的子民活活饿死。」 怀里的人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幻,鲜活的,体温却低的吓人,还在说话,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江问乔的心一下就软了,融了,化了。分明前一刻他还打算将那冰冷的壳子穿一辈子,这一秒他却只想紧紧抱着怀中人,感受这片刻的人间。 第24章幻境 江问乔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神色凝重,全完不復此前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形象。 知道他心情不好,天宫玄并没有再把他收进干坤囊里。 第40页 「我已经跟他说了,不出三日,难民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 他说。 「那实在是太好了。」 谢倾慈笑道,随即话锋一转, 「 只是这青州王并没有实权,他如何能调动兵马?」 九州四海,虽然相互独立,但哪个州还没有在其他几州安插几个细作,中州也不例外。 对于青州王身体羸弱,太后掌权的事,谢倾慈也略有耳闻。 江问乔沉默片刻,随即坚定道: 「我相信他。」 相信二字大多时候都是客套话,但它本身其实并不是,它饱含力量,饱含真情,纯粹,简单,有时无关风月,有时超越风月。 「 我与慕白互为知己,他说的话,我都信。」 他又补充道。 谢倾慈腼腆一笑,斜眸望着天宫玄,语带笑意: 「 嗯, 我知道,就像我也会无条件相信宫玄兄一样。 「 他这话说的格外肉麻,江问乔忍不住低低地发笑,连天宫玄脸上都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又如春水般晕开。 虽说三日之内就能解决,但难民们却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们吃了有辟谷丹的粥,力气恢復了许多,昨日去搬救兵的人也赶了回来,难民的数量又增加了一倍,于此,攻城正式开始。 大批大批的难民往城门靠近,他们先是用木头撞击城门,但终究是以卵击石,吆喝震天,城门却纹丝未动。 这种起义总是会有一位领袖应运而生,冉军就是这群难民的领袖,他身材魁梧,但因为飢饿面色蜡黄,站在中间,指挥着数以万计的流民。 在撞击城门失败后,他蹙眉望着高大数十米的城楼陷入沉思。 最后,他指挥众人,很快就架起了一座爬墙用的梯子,城楼上的士兵也搭起了弓箭,只待一声令下,就会照着难民们的难带射去。面对这样的局势,没有一个难民敢当这个出头鸟。 冉军看着士气低迷,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首当其冲,做了这个出头鸟。 所有人都望着他向上爬的背影,默默替他捏了一把汗。 日头高照,冉军已经爬了一大半,不知处于什么心理,总觉得自己只身一人,就算进去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大家毕竟都是青州人,楼上的士兵应该不会攻击自己,比之,他更担心梯子牢不牢固,时不时往后看看,越来越高的距离叫他双腿都忍不住微微打颤。 难民攻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入城内,待谢倾慈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冉军被一箭贯穿脑门,随后身体往后一仰,直直地往下坠去。 轰地一声,脑浆混杂着鲜血四溅,如一朵绚烂的血花,遍地是残肢断臂,原本的人儿面目全非。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难民门看着冉军的惨状纷纷惊恐四窜,咿咿呀呀鬼叫着,现场乱作一团。 在大多数人都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时,有那么一两个人,逆着人流冲上前去,抓起地上新鲜热乎的脑浆就大快朵颐起来,望着这一幕,有不少人都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谢倾慈就蒙住了天宫玄的眼睛,他比对方矮了半个头,这个动作着实有些不方便,须得垫个脚才堪堪够得着。 「 做什么?」 天宫玄有些懵。 谢倾慈手掌上的温度有些灼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结果细密的睫毛帘子扫荡在谢倾慈手心,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手臂直达心脏,他强忍着,等脑浆被吃得差不多了才放开,回答道: 「 很脏,别看。」 虽然天宫玄刚才其实看见了一些,但能感受到谢倾慈是好意。 江问乔站在一旁,脸色说不上好。此时,城楼上传来一道狠辣的声音: 「 楼下的人听着,王上有旨,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将会无差别射杀。」 说着,无数士兵冲着下面架起了箭簇。 这架势,吓得楼下的难民止不住后退,一时间,哀鸿遍野,哭声连天。 「天哪,天哪,你睁开眼看看啊!快看看这吃人的世道啊!」 「王上,啊哈哈哈哈,我呸!狗屁王上,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最好现在就死。」 「 都死吧,都死吧,大家都别活了,没活路了呀!」 …… 人流一点点往城外移去,佝偻着背,漫入黄沙里,时不时有人倒下,也有人强撑着,但没走几步也会倒下,或许,大家最后都会倒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人群一点点散开,此时,从冉军身上滚出来一个血淋淋的球状物,尾部还有一小簇穗子,也被鲜血浸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天宫玄心里有了一丝感应,虽不强烈,但还带有,他慢慢走近,谢倾慈连忙跟上去,顺着天宫玄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躺在血泊中的物什,不是他物,正是他们此行一路寻找而不得的浮生铃。 天宫玄凝眸,正要伸手去捡,却被谢倾慈抢了先,不过他还未碰到,浮生铃忽然迸射出灵光,淡蓝色的光晕将外面包裹着的血色压了下去。 眼前白光乍现,再次恢復视线,周围已经换了景象。 入目是一片黄,漫天遍野的黄。 谢倾慈站起来一瞧,发现他和天宫玄正处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幻境中。之所以确定是幻境,是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根本碰不到实物。 「宫玄兄,宫玄兄。」 谢倾慈试着拨开黄沙去找天宫玄的下落,喊了两声后才和对方撞上。 第41页 「 宫玄兄,这是什么地方?」 他拉着天宫玄的手臂问。 「幻境。」 「我当然知道这是幻境,我是问这个幻境是谁的。」他补充说明道。 天宫玄:「 应当是那坠落的难民的。」 浮生铃里见浮生,若要进入浮生幻境中,还需要两样东西,一个是幻境主人的一样东西,无论何物,只要与之相关即可,还有便是浮生铃主人施展的现行术。 但万事总有例外,浮生铃也是如此,若是某人怨气够足,或是戾气够重,他的血就能够避开现行术,清醒开启幻境。 方才浮生铃沾染了冉军的鲜血,而他的血怨气够重,这才有了眼前的幻境。 不多时,黄沙退去,虽然天色依然昏沉沉的,但足以视物。 前面忽然出现一行人,衣衫褴褛,面目疮痍,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其中有一男子,背上背着一个虚弱的女子,被大部队甩在了后面。 「大哥,我真的不行了,你丢下我,自己走吧!」 背上的女子说。 冉军咬紧牙关,将人颠了颠: 「 妹子,我答应过你我兄弟会把你送到皇城,要是丢下你自己走,还是人吗?」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没必要做到这份儿上,你这样,会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背上的人说着轻微呜咽道。 冉军只是扯出一个含煳的笑: 「 我宁愿死在路上,也绝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谢倾慈不禁心生感慨: 「 如此危况依然信守承诺,实在令人敬佩。」 天宫玄看着他,又看着远去的难民,心里有什么东西变了。 转眼间,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只见难民门来到了一个县城门外,哭诉着自己一路上的遭遇,希望能够得到救助,但得到的只有驱赶和冷眼。 青州各地或多或少都有旱情,只是有些地方格外严重罢了,那些灾情较轻的地方尚自顾不暇,又如何会施以援手,难民门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往前走,一脸几个县,皆是如此。 陆陆续续,干粮吃完了,路上的草木也吃完了,有人倒下了,有人变成鬼了。 冉军怀里还揣着仅剩的一个饼子,他趁着大伙儿休息,独自把背上女子背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拿出饼子掰碎了餵给她吃。 然而还没吃几口,背后就扑上来几只恶鬼,他们不仅要抢夺冉军手中的饼子,还想要抢夺冉军护了一路的女子。 谢倾慈看着,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阻止,却直接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根本碰不到。 天宫玄看着他微微泛红的双眼,紧紧握住的拳头,连忙上前去安抚,手掌拍在谢倾慈的肩膀上,沉声道: 「 凝神,这些只是幻影。」 谢倾慈这些安定了不少,不忍心去看,脱口道: 「 此刻的幻影,曾经真实的发生过,再也没办法改变。」 天宫玄一愣,无言以对,心里空落落的,阵阵绞痛。 好在这时,幻境里出现一个人阻止了这场霸凌,不是别人,正是刚从轩辕宗下山的江问乔。 他打跑了那些恶鬼,把身上的吃食都给了冉军和那女子,连同身上仅剩下的一些财物也一併给了他们做盘缠。 画面一转,来到一片幽林。 冉军跪在一座坟前,说是坟,其实就是一个土堆,连墓碑都没有,里面埋都是谁不言而喻。他先是磕了几个头,随后靠坐在一棵树干上,望着幽林上空,心里无限凄凉。 直到黎明,才背起行囊重新启程。 第25章罪人塔 离开幻境后,他们把冉军的已经不能算是尸体的尸体安葬在了皇城内。 待一切安顿下来,才发现江问乔早已不知所踪,谢倾慈和天宫玄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青皇宫,他们先把之前安顿在客栈的小孩暂时託付给了那家馄饨店的老妇,随后径直赶去青皇宫。 但没有想到的是,江问乔并不在青皇宫,连同青州王慕白也不在,只是整个青皇宫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气氛肃穆而沉重,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宫女太监,都穿着素白丧服,连宫灯都换成了素色。宫人们默默地走在宫廷的迴廊上,脚步沉重,面容悲痛。 谢倾慈和天宫玄一如昨夜,一坐一站,俯瞰这座偌大的皇宫。 如昨夜一般,谢倾慈掀开一片瓦,往下看去,宫殿内空空荡荡,除了白还是白。 这就很不正常了。 谢倾慈嗤笑着回头对天宫玄道:「 天兄啊,咱们来晚了,江问乔那傢伙已经不在青州了。」 一般说出这种话,又是这种语气,几乎就会给人一种他了如指掌的感觉,天宫玄也不例外,顺着下意识脱口问: 「 那在何处?」 谢倾慈起身,拿出一张符咒,掐诀施法,明黄色的符咒瞬间燃烧殆尽。 「 洛州。」 他道。 天宫玄看着他手上燃烬的符咒,嘴角不自觉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 这是追踪符?」 「 嘿嘿,以防万一,在江兄身上下了道追踪符。」 谢倾慈笑道。 这种办法以天宫玄此时的认知是想不出来的,心里不免对谢倾慈产生了一丝有别于以往的感觉。 不多时,寻找符咒指引,他们御剑抵达了洛州。 洛州位于青州的西边,两州相邻,中间只隔了一条用以灌溉的大河,名为洛青河。正因此,两州自古以来就时常因为河水归属问题征战不断,谁也不愿意退步,前些年虽然达成了和平,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一切不过是假象,如同寒冬腊月的窗户纸一样脆弱,只待一阵强风,就会将其吹破,露出里面的剑拔弩张。 第42页 而前些年青州皇城内发生的政变就是这样一阵强风。前青王晚年沉溺美色,荒淫无道,甚至生出了废后废太子的念头。皇后恐慌下,直接联合外戚发动了叛变,许多拥护前青王的肱骨大臣含冤入狱,朝纲大乱。 夺取政权后,皇后无能却贪恋权力,挟幼子继位,自己垂帘听政,独揽大权。 从此以后,青州就成了太后一人的青州,铺张奢华以致政权腐败,大肆增收苛捐杂税以致民不聊生。 面对这样的青州,早就蠢蠢欲动的洛州如何能无所作为,虽然没有立马发动战火,但对于洛青河的争夺却愈发激进,直接将其据为己有,严禁青州引水灌溉。 对此,青州选择了退让,因为以现在的国力,不主动退让就等于宣战。 往年间青州也会有旱情,但因为有洛青河倒也没有发生太严重的饥荒,而近年来,没了洛青河的补给,灾情一年比一年重,到如今,终于到达极限爆发了饥荒。 此时,洛州皇宫的某个角落。 谢倾慈和天宫玄甫一落地,就和两个迎面走来的宫人撞了个正着。 对面二人满脸惊恐,还未喊出声,就被谢倾慈打晕了,然后谢倾慈就蹲下去开始扒拉他们的衣服。 目睹这一切的天宫玄惊恐道: 「你干什么?」 谢倾慈故意恶趣味道:「 我干什么,难道看不出来吗?」 天宫玄: 「……」 他每一字都听得懂,但是不明白,愣在原地。 谢倾慈咯噔一下,脑子里七上八下,就在他想要阻止这一「恶行」时,怀里忽然被扔进来一套衣服。 他下意识接住,竟是那宫人的外衣。 随后就看到谢倾慈正在宽衣解带,一边脱一边说: 「 宫玄兄,你也快换上,乔装一下,行动也更方便些不是。」 天宫玄一怔,这才明白过来他这一系列动作,不免为自己刚才的误解感到羞愧,脸颊微微发烫。 就这一瞬间的恍惚,谢倾慈已经换好了一身黑色宫装,还戴着一圆顶帽,插着腰,歪着脑袋,眨巴眼睛看自己。 莫名紧绷起来。 「宫玄兄,你……」 谢倾慈这欲言又止,叫天宫玄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瞧他。 你了有几下,才补充后话:「 你是不是,不大会穿衣服?」 天宫玄: 「……」 他惊得眼睛又睁大了几分。 回过味来,谢倾慈颇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 「 不不不,我,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不大会穿这里的衣服?」 不只是衣服,他觉得,许多事,天宫玄好像都不大明白,虽然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看破一切,不染纤尘,世外高人的感觉,但实际上却像一个懵懵懂懂,新生的孩童般,单纯,天真,甚至对许多事都不甚了解。 天宫玄也不明白为何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手上衣服的制式,好吧,他大概是不会的,但也只是说了句: 「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天宫玄: 「不需要会。」 谢倾慈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光乍现,眼前的天宫玄就消失不见,只余一件黑色宫装。 他……隐身了。 谢倾慈这才明白天宫玄口中的不需要会是什么意思。 若是为了方便行动,根本无需乔装,直接隐身就好。 隐身术可以说是修真界修炼难度最高的术法之一,元婴级别的修者才算达到了修炼资格。 谢倾慈也试着创过隐身符,奈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对此,他忍不住嘟囔道:「 修为高了不起啊!」 刚诽谤完,身后突然想起天宫玄的声音: 「修为高就是了不起啊。」 他说的一本正经,但也能一下听出语气重玩味的意思,谢倾慈付之一笑。 他觉得实在新鲜,没想到天宫玄这样冷淡的人有一天也会跟自己说笑。 最后,天宫玄给谢倾慈也施了隐身术,又把衣服给那两个倒霉的宫人穿好才离开。 一路上,天宫玄实在受不了某人的「纠缠」,答应回了轩辕宗,就教他修习隐身术。 洛皇宫占地很广,里面也是弯弯绕绕,装饰大多採用金白色调,尖尖的宫顶,飞的翘宫屋檐,走在里面,如同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比起青皇宫庄严的暗黑色调,富丽堂皇了并不知道多少。 循着追踪符的指引,很快就锁定位置。 抬眼望去,入目是一座金色的高塔,直冲云霄,叫人瞠目结舌。 「罪人塔。」 谢倾慈念着塔匾上的字, 「想必这就是洛皇宫的牢房了。」 不多时,进入塔内,瞬间被阴暗潮湿所笼罩,里面每一层都关押着各种各样的男奴老少,无一不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血腥味伴随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们为什么要被关起来?「 天宫玄问完才发觉自己问得很没有水准,正欲收回,谢倾慈却已经答覆。 「也许是犯了什么错吧,这里是罪人塔,犯错的人都会被关在这里。」 天宫玄沉默着。 谢倾慈又道:「 不过也不一定,有时候,就算没有犯错,也会被关起来。」 他意有所指,但天宫玄没听出来。 见状,谢倾慈又继续补充道: 「比如说,你。」 天宫玄愣了一瞬,便明白他说的是自己作为守境者,非意外不得外出的事儿。 第43页 谢倾慈忽地放慢脚步,似乎积压了许久,终于脱口问道: 「 宫玄兄,你一个人待在不近轩那么多年,会感到孤独吗?」 他的语气格外正经,不像平时那般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倒叫天宫玄有些不习惯,不过也不影响他思考对方提出的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些。 天宫玄倒是会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说为什么作为守境者非意外永世不得离开禁地,比如后山山洞里封印的东西到底有多厉害,再比如为何兄长那么渴望飞升…… 但对孤独二字,他却从未想过。 大概是因为他天生有些冷淡,喜欢独处,也善于独处,性情这种东西,是极难改变的。 「孤独。 「 天宫玄薄唇微启动,吐出两个字,谢倾慈身体一震,心里莫名有些心酸和心疼,正要说些宽慰的肉麻话,却听天宫玄补充道。 「从未。」 宽慰的话恰在喉咙里,憋得谢倾慈难受。 少顷,话音落,他们来到第三层塔,这里关押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青州王慕白,准确说应该是慕白的尸体。 当然,不止是慕白,还有抱着慕白尸身的江问乔。 塔内很大,光线偏暗,只有一扇窗户开着,一缕微弱的光打在慕白苍白冰冷的尸身上,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洁感。 屋子里还残留着新鲜的血的腥味儿,因为略显空旷,此刻又格外安静,鲜血汩汩流淌的声音就格外明显,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是从江问乔怀中那具尸体的胸口处发出来的。 他的心口处是一个血窟窿,里面空空如也。 第26章血库 江问乔则是面无表情的抱着怀中人,手上满是鲜血,在慕白胸口处徘徊,似乎想要去堵住那个窟窿,却又害怕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发现了来人,只通过余光便知道是谁,嘴里喃喃道:「 来晚了,你们来晚了,我也来晚了。」 谢倾慈慢慢靠近了些,小心翼翼地试着叫了两声: 「 江……江兄?」 江问乔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后,又迅速低下头,再次把视线定格在怀中人身上。 见他不打算搭理自己,谢倾慈又退了回去,去看天宫玄,带着询问接下来怎么办的意味。 天宫玄神情微妙,眉头似蹙着,眼神少了分淡漠,多了分哀愁。 紧接着,他轻轻用手沾了一滴地上尚还新鲜的血,拿出浮生铃,以血为引,窥探慕白在此之前所发生的事。 又是一道熟悉的白光乍现,待视线聚焦,眼前的画面微微发生了些变化。塔内的结构没变,只是塔内的人却变了。 江问乔这会儿还未赶来,此处只有被锁链束缚住手脚的慕白,他本就孱弱,此时被这样对待,身上的病态感就更强了。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受伤,空气里也没有血腥味。 只是下一秒,这层塔的大门变哗啦一声被打开了,亮光一下子涌入,里面的人难以适应,下意识闭上严谨,但还是忍不住眯着眼看向光源处。 渐渐的,看清了来人。 共三人,其中为首者身着一袭金色窄袖劲装,弯曲的长髮披散两肩,额间束着一金色抹额,俊秀风流,倾国倾城。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女,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男身女相的男人,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暴露了他并非是真的年少。 虽说他在装嫩,但不得不承认,装得确实挺成功,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保养得如此好。 「莫非,他就是洛州王。 「 谢倾慈用的是陈述句。 他此前在皇宫的时候,太学的老师上课时会提到关于九州各个国主的形容,其中关于这洛州王的描述便是老年身,少年样,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比女子还要柔美,还有个同样柔美的名字,叫洛华羽。 洛华羽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健壮的侍卫,其中一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内放着一把利刃,闪烁着银光。 一种令人格外不适的气息慢慢靠近,最后停在慕白面前。 「青王,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为首的金衣男子道,语调格外娇柔,透着丝丝瘆人的阴气。 慕白看了眼托盘里寒光凛凛的利刃,没有半分胆怯瑟缩,在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换来洛州千石粮食以及半条洛青河时,他就已经做了了必死的准备。 继位十余年,有十年是在床上度过的,不问朝政,不解民生,已是惭愧不已,如今能用自己这副残躯唤来洛青二州的和平,他觉得这时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他扬起脖子,视死如归: 「 我的血,随便你取,也请你能够信守承诺。」 洛华羽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神色转冷,一字一句道: 「 我自然会信守承诺,这些年,只要你们按时给我送血,我何时亏待过你们青州。」 话落,他用一种十分惋惜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慕白的模样,嘆息道:「 只是可惜了,你这个血库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否则,我和阿音的合作还能再久一些。」 他话音一落,慕白勐然睁大了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惊恐一点点漫入,微微摇头,似乎是难以置信,忽然似相通了什么,不禁苦笑,只喃喃道: 「母后,母后……合作?难道不是你……」 第44页 「不是。」 还未说完,就被洛华羽打断, 「我从来没有逼迫她让你给我供血,是她用你的血,准确的说,是你这个人跟我交易。」 至于交易什么,显而易见。 洛华羽笑得越发阴冷,别人的痛苦格外能让他感到畅快,也不着急,在慕白面前来回踱步,变踱边道:「 你母后原名洛繁音,实不相瞒,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还是当年我派去你们青州的细作。只是可惜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竟然妄想脱离我的控制。」 说着他脸色越发难看,满是厌弃,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愤怒: 「 哼,就凭她,也能发动叛变,若不是我暗中协助,你们母子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所以,交易,竟是多年前的那场政变以及接下来的表面和平。 而代价,自然就是慕白。 「她跟我说你的血可以助我永葆容颜,自愿用你的血跟我交易,换她荣华一世。」 洛华羽说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格外满意: 「 你看,确实如她所说,很管用,我服用了这些年,容颜一点也没有变,哦对了,我前不久去看望了她,她与当年相比也是没有分毫变化,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血了,我发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是你这颗汇聚灵气的心。天生就自带源源不断的灵气,可真是令人嫉妒啊。不过,很快,这些就都属于我了。」 两行血泪从慕白脸上滑落,他就这么无声的哭着,没有声音,谢倾慈看在严厉,只觉得那嚎啕声已经震耳欲聋。 青州王从小身体羸弱,不看重用,若不是有个不愿放弃他的母后,早就英年早逝了…… 这是九州人对慕白的印象,仅有的印象,因为他从小就被母后诓骗着待在床上吃各种药,他一开始不想喝,但是母后说他有病,吃完药就好了,他性子温顺,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后来不管母后给他端来多少药,都会乖乖喝完,最后,病却越喝越差,奇怪的是,血却越来越多,多到装不下,从七窍溢出来。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以为要离母后而去,伤心不已,但恍惚间,却看见母后嘴角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宫人来替他放一次血,还用一种十分特殊的器皿装着,说是可以保鲜,那时年纪尚小,不知道为什么要保鲜,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放血,他试着闹过小脾气,但都被母后严厉呵斥,呵斥完,又会来关心他,对他说放血是因为自己身体里面的血太多了,不按时放的话,就会把自己撑破的。 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信了。 待长大些,他产生了怀疑,暗中调查,发现自己整日喝的药其实是催血的,每隔一段时间放血是因为要献给相邻的洛州王。 那是他长大后第一次反抗母后。 一直以为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一直以为母后是爱自己的,但在那一刻,他一直以来所相信的堡垒崩塌了。他跑去质问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但他的母后却依然想着骗他。 她说:「 阿白,母后是有苦衷的,母后如果不这么做,洛州王就会立刻发动战火,到时候所有青州人都会死,你忍心看着你的子民就这样被杀戮吗?忍心看着他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吗?母后也是没有办法啊,以现在的国力,根本没办法跟洛州抗衡,这才迫不得已牺牲你。你不知道,母后心里有多难受,宁愿自己来当这个血库,可是,没办法,只能是你的,你每次放血,我的心都会跟着滴血,母后是爱你的,你不要怪母后好不好?」 说完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她流下的每一滴泪,都那么真情流露。 然后,他又信了。 直到今时今日,这一刻,见到了那个自己一直用血供养着的洛州王,临死前从他口中才得知了真正的真相。 什么迫不得已,什么真情流露,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不仅主动拿他做交易,更令人恶寒的是,自己还喝着自己儿子的鲜血,只是为了永葆容颜。 慕白回忆着自己苍白单调的一生,九分都是苦,只有那紧剩的一分甜。 那分甜叫江问乔。 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这分甜很快就消失了,甜味过后是残留的苦涩,只是拿分甜蜜却从此印刻在脑海里难以拔除。 决绝时,将问乔说, 「你我此生不復相见。」 那一别,他们便真的没有再见。 可是他不死心,哪怕自知他们就像是鱼和鸟,却还是肖想着有朝一日他能来看自己一眼。但太后每晚都会命宫人们每天都会检查门窗日否关好,担心他受了寒,没办法再供血。他没办法拒绝,只有在晚上悄悄起来打开,日日如此,已然养成了习惯。 渐渐的,他受了寒,身体比以前更差了,一度险些丧命。太后知道后,很是焦急,愁容满面,马上命令大巫师想办法,就像许多年前一样,当时他还以为母后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现下想来,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当年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被吊起来的,只知道自己被太后哄着吃下了一颗丹药,还发着光,听说是大巫师练的,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并非是什么丹药,而是一只妖的内丹。 可以说,他和江问乔之间,因此相识,也因此决裂。 第45页 第27章飞鸟和寒潭 江问乔早年间一直和师傅江尤住在九塘湾,那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江尤以前还是青州前朝的重臣,跟着先帝打过无数胜仗,最后却被当今圣上下旨斩杀,原因只是担心他们这些老臣会威胁政权,需要建立新的政权体系。 江尤设法逃走,来到九塘湾隐姓埋名,而他的家人却没有那么幸运,被尽数斩杀。 于是,江问乔从小就被江尤训练成一个工具,他之所以被收养,唯一的目的就是潜入皇宫,刺杀青王。 江问乔也知道要知恩图报,但他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又天性嚮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面对江尤的控制,既痛苦又无可奈何。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越发叛逆,染上了许多的坏毛病,其中就包括偷。 不过他虽然嗜偷,却也有自己的原则。 老弱病残不偷,妇女儿童不偷,贫穷者不偷,除此以外,都可偷得。 时机成熟后,他拜别师傅,独自踏上了寻仇之路。 趁着夜色潜入皇宫,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青王的宫殿,三两下就从后面的窗户翻了进去,结果就是他和躺在床上的慕白撞了个正着。 江问乔唿吸一滞,心道自己已经这般轻声,绝不可能把人吵醒,除非对方压根就没睡着。 静静地对视了有一会儿,床上之人忽然开口,嗓音孱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你是谁?」 他问,随后又道, 「不管你是谁,快走,否则他们会杀了你。」 江问乔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个飞身跳上床,双腿恰在慕白身上,将人固定住,又一手捂住了他的口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以防他出声求救。 江问乔这般紧张,却不想对方根本没有反抗挣扎的意思,望着他的眼睛有些空洞麻木,脸色苍白即便是在暗色中都格外明显,似乎不打算求救,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你不是青王吗?」 他有些好奇,问道。 对方眼眸动了动,江问乔下意识松开了捂住他口鼻的手,瞬间,慕白大口喘了几下,随后点点头,算是回答。 江问乔顿时更好奇了,「既是青王,你为何能如此冷静,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还是说,你在跟我玩心理战?」 说着,掐住慕白脖子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威胁的气息扑面而来。 慕白却仍是那般淡定,甚至挤出一抹笑,「为什么我是青王就要害怕?」 「你们这些权贵,不都是最贪生怕死的吗?」 慕白轻笑一声,瞬间把紧张凝重的氛围变得轻快起来。 「或许吧。」他道,「但我不怕,你要杀了我吗?」 江问乔:「……」 他都愣住了,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仔细想了想,最后手上又加重几分,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能在临死前知道原因吗?」 因为脖子被江问乔掐着,他说话有些吃力。 江问乔反射性地松了松,觉得杀死这个废物青王简直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竟松懈下来,将自己来刺杀他的原因一 一说了出来。 就算做杀手,那也必须是个有原则的杀手。让手下亡魂死得明明白白也是原则之一。 讲完后,慕白的脸上仍是没有半分波澜,将问乔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宫殿了。 「讲完了,说明我就要动手杀你了,你当真一点不怕死? 「 慕白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得毫无价值。」 他说道, 「而且,你师傅的事儿并非我所为。」 「不是你是谁?」 「是我父王。」慕白道, 「他生性多疑,晚年又沉迷酒色,总是担心会有大臣谋反,不止你师傅,还有很多肱骨之臣都因此丧命。 「 虽然那是他的父王,但 慕白不得不承认,他既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同时,也不是一个好国君。 江问乔: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若是如此人所说,他的师傅是因为先帝的猜忌才沦落至此的,那他的师傅又为什么要说谎骗他。 分明,他师傅的说辞,是新王即位,朝廷需要大换血,不顾他师傅刚上过战场,立下过大功,将他满门抄斩。 慕白斜眼看他,一双凤目微微上挑,显得有些凌厉,但因为夜色深浓,凤目黑曜石一般闪着水晶般的光泽,掩盖了一些凌厉,多了一些温柔和妩媚。 薄唇微启,淡定从容,不慌不忙, 「你既能潜入宫里刺杀我,想必有些本事,当年的事你大可去调查一番,很容易就能知道真相。」 江问乔觉得他这句话还算说到了点子上,松开了钳制着慕白脖子的手,眼神却还一直定格在他身上,审视着,似乎在思考他刚才那句话的真伪。 慕白顺了顺唿吸,一下便猜到他的心思,道,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不过是一个病痛缠身的废人,就算你今天不少我也活不了多久,况且你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是普通人,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待在这里,不会跑的。」 这一番略显可怜但又真诚无比的自述叫江问乔心中的那一点疑虑打消,他嘴角露出一抹勾人的笑,轻轻拍了拍慕白的脸旁,俯下身去,几乎贴着他的耳朵道, 「看在你这般识相的份儿上,今晚先暂且不杀你,等我去调查清楚,要是发现你是骗我的,我一定会比病魔更早送你下地狱。」 第46页 炽热雄浑的唿吸喷薄在慕白耳际,让他止不住战慄,酥麻的感觉简直抓心挠肝,欢唿着,张扬着,叫嚣着。再加上现在江问乔几乎两腿跨坐在他身上,虽然有被子隔着,但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被子上面的重物,就那样密密实实地压着他,叫他动弹不得。 这堪称冒犯的亲近动作既叫他生气,但隐约中,又生出了一丝憧憬和好奇。 等他这一系列脑补结束,身上压制着自己的人早已无影无踪,打哪儿来往哪儿揍,甚至还很礼貌地替他关上了窗。 慕白愣愣地望着那扇窗,心里竟然有一点空落落的,他苦笑一声 ,嘲笑自己的可怜。 第二天,他没有把晚上险些被刺杀的事儿告诉母后洛繁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人不坏,虽然他确实骗了他,但歷史往往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就算当年先王的党羽是被洛繁音下令斩杀,史书上也只会按照她的意思写成是因为先王生性多疑,晚年纵情声色,煳涂之下,将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忠臣灭门。 慕白知道自己母后其实做了许多坏事,但他却并不希望她真的恶有恶报,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她最爱的母后,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即便这样的想法和选择都是错的,甚至是令人噁心的,可他不在乎。 无论是谁,只要是人,还拘泥于俗世之中,就不会是一张绝对的白纸或者绝对的黑纸,人性是有光明摧残的一面,也有阴暗丑陋的一面。 他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为了维持青洛两州的和平,自愿向洛州供血多年,他小心翼翼地想,自己就纵容这一点下等秉性存在,应当也不会太恶劣吧。 这之后的每一天,慕白几乎都在期待着那个身影再一次出现,哪怕知道他或许不会被那些史书诓骗,知道真相,识破自己的谎言,再一次出现,恐怕就是来取自己命的,也依然不受控制地期待着。 前面十几年的光阴,说漫长也漫长,十几年如一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床上,陪伴他的是喝不完的药,放不完的血,想找个说话的人吧,举目望去,下人一大堆,却没有一个敢跟他闲聊。说短暂吧也短暂,每天重复着一样的生活,睁眼就能望到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一晃而过。 他就如同一滩死水,偏偏生长于深山老林,没人发现,突然有一天,一只飞鸟衔着一颗石头路过上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石头扔了进来,瞬间就激起了波澜。 没有风,但死水,也动了,彻底动了。 自此以后,寒潭每天都在想念那个波澜,期待着飞鸟再一次路过。 就在寒潭以为飞鸟再也不会出现时,他偏偏又出现了。 还是同样的出场方式,坐在窗台上,一脚弯曲置于窗台,一脚垂下,支颐着看他,目光融融,没有恶意,目光灼灼,不怀好意。 慕白是睡到后半夜忽然口渴醒来才发现来人的。 就这么和江问乔四目相对着,看了半晌,最后竟然露出一个含煳的笑。 「你来了。」他脱口而出,尾音未落,就忍不住咳嗽两声。 他还穿着里衣里裤,薄薄的,显得他孱弱的身体更加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江问乔眉头拧着,连忙跳下窗台,反手将窗户关紧,转过身,语气颇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不知你身体竟这样差。」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先前第一次没怎么关注,虽然大概知道他身体有些差,却没想到是怎么个差法,现下明白了。 慕白自顾自点了一盏灯,不算太亮, 但足以视物,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起来河水的,连忙又走到桌便,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了两大杯才缓过来。 随后又重新倒了杯新的递到江问乔面前,「 没有什么招待你的,喝杯水吧。」 江问乔盯着看了会儿,越看越渴,拿过来豪横地一口喝完。 这其间,慕白已经缩回了床上,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然后侧躺着看他。 江问乔好不躲避那直白的眼神,坐在凳子上,就这么与慕白两两相望,一豆孤灯微黄,把夜染得温柔安宁,似乎有什么心照不宣的东西在房间里蔓延。 第28章 新年礼物 慕白心里既紧张有有些欢唿雀跃,担心江问乔真的调查出史书背后的真相,又抱着一丝相反的期待。但见他这么久没有动作,眼神也不似第一次那般凌厉兇狠,心理逐渐偏向后者。 「你这么晚到访,总不会什 么也不为吧?」 他躺在床上,掀了掀眼皮,轻声问道。 沉默一旦打破,就很难叫人无动于衷。 江问乔嘴角微微上挑, 「 歇脚,顺便偷点东西。 「 他可不喜欢绕弯子,也没有跟慕白开玩笑,出来这些天,光是调查打点就把身上的钱两花的差不多了,现下更是连客栈的钱也付不出,没办法,鬼使神差的,就跑到了这里来。 听他这么说,语气也还算轻松,慕白心里的石头彻底掉了下去,看来对方真的相信了他的说辞,也没有想到史书记载的有什么问题,当真以为 那些人就是先帝所杀。 这样也好。 慕白一笑,饶有兴致地与他说笑, 「那不知你打算偷些什么?」 话音一落,江问乔豁然起身朝他走来,分明没有杀气,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慕白瞬间屏息住,心跳不自觉加快,在江问乔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时,默默咽了下口水。 第47页 「做什么?」 江问乔嘴角上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慕白。 「我说了,歇脚。」 说完就刷一下跳到床上,睡在了里面,慕白扭头去看,他已经闭上眼,睡得安稳,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慕白无奈摇头笑了笑,替他掖好被角,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旁边已经空空如也,只是榻上仍有体温,想来才刚离开。 慕白平时不怎么赖床,这次是例外,只因为今日的床尤其温暖。他隐约记得 昨夜自己好像往对方怀里蹭了又蹭,那人身上暖极了,像一团烈火,被那样炽热的躯体抱着,睡得格外香甜,分明两人都才见了彼此两面,却如同相识了几百年,同塌而眠,亳不设防。 他天生体寒,又不喜宫人提前暖床,所以床榻从未有过像昨夜那样的温度。 以前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体会过温暖,两相对比,就会感慨自己以前过的那都是什么日子。他就沉浸在这样的余温当中,不愿意起来。直到宫人催促,才不得不起,然后就发现了一个略显尴尬的问题。 —— 他的里衣被偷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慕白无奈一笑,心里却有种别样的情愫。 从那之后,江问乔就成了他殿内的常客,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夜晚到访,两人聊聊天,然后一起同塌而眠。江问乔还会时常带一些宫外的玩意儿进来,有时是酒肉糕点等吃喝,有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慕白无一例外,都很喜欢,渐渐的,他们成了心照不宣的好友,对彼此的 了解也在一个个夜晚中越发深入。 知道慕白身体不好,江问乔就费尽全力去寻找传说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天山雪莲,从极寒之地回来,把雪莲丢给慕白,看似很随意,实则很在意。 虽说雪莲并没有什么用,但慕白还是对他说自己用完后效果很好。 是夜,躺在床上,慕白忍不住开口问道: 「阿乔,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此时的江问乔已经知道了慕白的不得已,身体羸弱,太后把持朝政,他作为一个废物傀儡,哪儿也去不了,听完后眉头一皱,氤氲着化不开的愁绪。 他突然有一个冲动——带慕白出去。 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慕白,你想不想,到宫外的世界去看看?」 他问得很郑重,更像是一个邀请,饱含了真诚和满心欢喜的邀请。 「真的?」 慕白先是有些雀跃的确认道,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那一点星火再次黯淡,只喃喃道, 「母后不会同意的,她从来不准我离开。」 江问乔一愣,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眉头蹙着,最后展颜道: 「不告诉她们,我悄悄地带你出去不就得了。」 慕白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瞬间,心神大震。 心口有什么炸开了,暖融融的,简直要把他烧化了。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道: 「 不嫌我累赘?」 江问乔也看着他,想都没想就脱口道: 「不嫌。」 「可是我身体不好,会给你拖后腿的,要是我走不动了怎么办?」 他又问。 不得不说,黑暗实在是很好的保护色,让人短暂的收起羞涩和怯懦,放大勇敢和爱意,那些白日里不敢宣之于口的话,也能靠着它的掩护得意窥见一缕光。 江问乔愣了愣,然后说: 「那有何难,你要是走不动,我就背着你,放心吧,我轻功好得很,比你还重的我都背过,况且你也不重,背着你来去自如,完全没有问题。」 他对自己的回答十分满意,谁料,皇帝新,海底针,慕白听罢,轻哼道:「谁要你背。」 说完就侧身背对着江问乔。 或许是江问乔本就没什么文化,只能隐约听出慕白语气中的微愠,但是又带了点别的,太过复杂,他实在不知道,一直躺在床上想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慕白倒是睡得很安稳,原先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些距离,到后来就紧紧抱作了一团。 江问乔看着怀里的熟睡的人儿,恍然大悟。 不禁嗤笑,凑到慕白耳边轻声道: 「你要是不喜欢用背的,那我就用抱的好不好?」 慕白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于是他便自问自答: 「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不许耍赖。」 出逃计划最终在除夕夜得以实现,这日慕白像往常一样服了药,又照惯例放了些许血,兴许是除夕的原因,比平时放得少。 包扎好伤口,洛繁音满面愁容,在烛光映照下,她那张原本看不出年岁的脸竟也显得苍老了几岁。 「母后,我无碍的。」 慕白忍受着手臂上的伤口,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他总是这般,像是云淡风轻的湛蓝天空中漂浮的一朵云,悠闲,给人一种漫不经心,参透万物的感觉。 洛繁音平时虽然偶尔也会不忍心留下来陪他说说话,但都不多,也就寒暄两句,嘱咐宫人照顾好他,今夜却讲得格外多,还都是关于洛州的。 一言蔽之,就是洛州多么嚣张跋扈,多么狼子野心,虎视眈眈。 「洛华羽那个贱人,分明答应过我只要皇儿三日一皿血,就不会动青州,这才多久啊,他就出尔反尔。」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大骂道。整个宫殿都迴荡着这声音,吓得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不敢擅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原本该是合家欢乐,热闹喜庆的日子,深宫高墙里却是一派死气沉沉,完全没有除夕的气息。 第48页 殿内半晌死寂,慕白忽然道: 「出尔反尔?他们对青州做了什么?」 慕白知道母后一向不喜欢自己过问国事,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在意,一听到洛州对青州不利,立马警觉起来,顺着追问个明白。 洛繁音知道他的性子,刚才自己一时嘴快说漏了嘴,半真半假的搪塞道: 「嗨,也没什么,就是关于洛青河的,沿岸两地的百姓发生了些小冲突而已,已经解决了。」 「哦。」慕白垂眸,下一秒又豁然抬头,神色严肃地问: 「真的解决了吗?」 洛繁音假意微笑,肯定道: 「放心吧,母后这些年把青州打理得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他确实知道,他所知道的青州,国泰民安,繁华富庶,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他受困于身体,没办法走出去亲自看,因而这些事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礼部的人前来向他汇报。 但他不知道的是,礼部的人早就不是他的朝臣,而是太后的,对他汇报的内容也都是照着好的念,无一处不是夸赞太后治国有方,明里暗里都透露着他只要甩手当个废物傀儡就好。 身体背逐渐掏空的同时,他的灵魂仿佛也被一点点蚕食。 这次的谈话最终以晚膳为由打断。 除夕夜的饭也叫做团圆饭,要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这偌大的皇宫里,慕白只有母后一个家人,和往年一样,草草吃过后,两人也不会再有更多交流,慕白微笑着目送洛繁音离开,眼神却时不时往窗口瞟去。 原本都快到走到门口的洛繁音忽然折回,慕白立时紧张起来,不料对方只是问他晚饭为何吃那么少,是不是不合胃口,说着就要让宫人重新传菜。 慕白如释重负,又连忙阻止道: 「 不用了,我只是午膳吃得比较多,所以不饿而已。」 他这样解释,洛繁音才彻底离开,随着殿门咯吱一声被关上,慕白如释重负。 他平时不喜欢有人守着睡觉,所以如果不是他特意提醒,轻易不会有人进来,此时,殿内唯余他一人。 其实,他晚膳之所以吃得少,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此之前,某位偷了他里衣的小贼曾对他说, 「除夕那天,我带你去宫外逛夜市,记得少吃些,留些肚子吃我给你买的东西。」 慕白走到窗边,打开,探出半个脑袋往下看,发现此处是一高墙,足有百尺,反正望不到底,不过也不排除是夜色模煳了些许视线的原因。 往左右看,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墙体,唯有正前方有另一座宫殿的露台。慕白站在窗边,丈量着对面露台到此处的距离,发现还是很快,根本不是常人能一步跨越的,不禁眉头紧皱,心想他是怎样进来的。 想到最后,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正要转身回床上去裹着被子等,一张人脸刷地出现在面前,应该是早就猜到了他在窗边,还戴了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准备吓他。 慕白除了那一瞬间惊了一下,并没有被吓到,最后还评价道: 「无聊。」 相处久了,江问乔也逐渐摸清了慕白的脾气秉性,其实他不怎么会掩藏情绪,喜怒哀乐都能从语气和表情中知道,但却不会表现那么张扬明显,有不好的情绪就憋在心里,不会主动说出来,并且你还不能拆穿他,否则就会炸毛,口是心非不承认。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别说,直接哄就完了。 江问乔已经很有经验了,趁还是时候,忙不迭凑上前说好话道: 「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方才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吓着你吧。」 说着就献宝似地将面具递到慕白面前,挑眉道, 「 喏,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有了这个,就是你亲娘来了也认不出。」 他说罢去看慕白的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喜欢。 「戴上试试?」 他又把面具往前挪了挪,慕白微微抬手去接,他却迫不及待地抢先一步,绕道慕白面前,亲自替他带上。 「我帮你戴吧。」 戴上面具,只露出口鼻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江问乔却看呆了。 「很丑吗?」 「不,很美。」 江问乔几乎是抢答道,生怕慢一步就会叫人质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却换来慕白一句:「你是何时瞎的。」 第29章除夕夜花灯 慕白既没有让江问乔背,也没有让他抱,虽然他身体差,但还没到废到那个程度。 漆黑的青皇宫里,两个人影急速飞掠,转眼消失在暮色里。 皇宫往南就是青州最繁华富庶之地,青皇城。 虽说青皇城繁荣程度已经大不如前,但毕竟皇城是一州之都,也没有宵禁,又有节日加持,更是比往常的夜市还要热闹几分。 街道宽阔,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与茶楼酒肆的欢声笑语交叠,街边的吃食摊上热气腾腾,各种稀奇玩意应有尽有。临街而居的高楼之上,还有华裳点翠的姑娘小姐倚窗而坐,团扇半掩,闲适无比的看着街面景色。 歌酒长夜,华灯万千,金翠罗绮,处处是繁华。 慕白甫一来到城中就被这些从未见过的凡尘事物吸引,虽然戴着面具,江问乔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光看他一会儿小跑着去看这个,一会儿又小跑着去看那个,有时还会忍不住上手摸摸,激动的像个第一次出来游玩的孩童,便能猜出他此刻定然是欣喜万分的。 第49页 江问乔就跟在他身后,每次想要说话,结果慕白下一秒又被别处的风光吸引跑开,因而他几乎全程都在追着人跑。 终于,慕白停在了一处面具摊前,老闆立马招唿道:」公子买面具吗?我这儿的面具又好看又便宜,只要五文钱,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 慕白大致扫了一眼,几乎是一下就看中了角落里一个白色的猪头面具,咧着嘴露出两个尖尖的獠牙,看起来傻乎乎的。指了指,老闆立马心领神会,轻轻拿起来递到他手里。 猪头笑得有些傻气,不知道为什么,慕白觉得这面具和江问乔那个小贼像极了。 拿着发了会儿神,在江问乔追上来说话的瞬间戴到了他脸上。 目光透过面具露出的眼眶在空中交汇,因为余光都被面具其他地方遮挡,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被虚化,只有眼前人越来越清晰。 心跳的频率不似平常,有什么奇妙又隐秘的东西正在彼此间传递。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个面具可是抢手货,就剩这一个了。」 老闆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将他们拉了回来。 江问乔连忙抬手将面具戴好,歪着脑袋问: 「好看吗?」 未等慕白回答,那老闆连忙抢答道: 「好看好看,公子这气质,和这个面具简直配极了。」 「是吗?」他问慕白。 慕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嘴角隐隐抽动,似乎在憋笑。 为了防止被发现,他立马转头,背对着江问乔,嘴角上扬,加快脚步。 身后江问乔付了帐,并不知情,心里高兴极了,就这样带着猪头面具招摇过市,只是一路上看向他俩的目光明显多了许多,他眼神一直在慕白身上,因而也没发现路人时不时看着他发笑。 直到拉着慕白来到角落里一家馄饨摊,坐下吃馄饨,摘下面具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看着旁边完全没事儿人一样认真吃着馄饨的慕白,他嘴角微挑,又好笑又无奈。 合着这是在「报復」自己。 敲了敲桌面,撑着下巴看慕白。 「好吃吗?」他问。 「尚可。」 嘴上这么说,但动作却一直没停,碗里的馄饨已经下去了大半。 他原本晚膳就吃得少,刚才又逛了那么半天,现下早就饿了,一碗馄饨吃的连汤都不剩。 等吃完才发现某人正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自己,看样子已经这样有一段时间了,眼神温柔直白,赤裸却干净。 「吃饱了吗?」 江问乔问。 慕白想了想,刚想说没有,但一想到江问乔本来就穷,自己走得匆忙也没带钱,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嗯了声。 江问乔好似一眼看出他的心思,嘴角微扬,付了钱,带着他开始散步消食。说是消食,其实一路上又吃了不少零嘴,都是些宫里没有的民间小吃,什么糖葫芦,各种糕点,还有羊肉串,等逛完一条街,慕白已经撑到快要走不动路。 江问乔总是能一下看出他的状态,比如现在慕白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恰好这时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人潮突然就拥挤起来,因为逆着人流,免不了碰撞摩擦,慕白被一连撞了几下,身形有些不稳,就在此时,手腕忽然被人拉住,拾眼去看,不是江问乔又是谁。 下一秒江问乔就逆着人潮跑去,慕白被他带着,窜梭在如雨一般的人流中,却丝毫没有被撞到,因为那些风雨,全都朝江问乔涌去。 他时不时回头看嚮慕白,眼神接触的瞬间,电流也随之经过。慕白只觉得,江问乔的笑容很美,比这十街长灯还要绚烂夺目。 说到新年礼物,慕白为了「回礼」,将自己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青玉佩给了江问乔。 「真的给我了?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 某人拿在手里把玩,一副无赖样。 「不要就还给我。」 慕白说着作势去夺,却未得逞。 江问乔笑得十分讨打, 「给都给了,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 随即就把玉佩戴着了脖子上,放进了衣襟里,还十分宝贝的摸了摸,嘴角挂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后半夜的时候,人潮渐渐退去,许多店铺都已经打烊,小贩们也陆陆续续收起摊子。 慕白坐在河道边,看着刚放出去的河灯慢慢顺流而下,默默许着愿。睁开眼,一扭头,总能和江问乔的目光撞个满怀,他似乎永远都在看着自己,不曾移开,让自己一扭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许了什么愿?」 江问乔眯着眼睛问。 慕白掷地有声:"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 「 江问乔笑道: 「 我还以为你会许愿当一个好皇帝呢!」 慕白脸色微沉,旋即露出一个苦笑,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 我这个样子,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实现。」 他小时候其实真的有想过当一个好皇帝,但后来发生的事儿,将这些想法关进了笼子,上了锁,还把钥匙扔进了海里。 话落,是半晌的沉默。江问乔脸上的笑烟消云散,蹙着没,风雨欲来的感觉。 「你有没有想过,把身体养好,把原本属于你的权力拿回来呢?」 江问乔突然道,语气稍显严肃。 慕白垂眸,浓密的睫毛帘子簌簌抖着,河面上倒影着他不算明媚的模样。 第50页 怎么没想过呢?只是他幼年登基,没有实权,加上定期给洛州王进血,身体每况愈下,时常有油尽灯枯之兆,饶是他想做些什么,也是根本没有那个机会的。 最后也只是苦笑道: 「养不好的,而且,母后把青州打理得很好。」 江问乔微愠:「你怎知她把青州打理的很好?」 语气因为这丝微愠大了几分,慕白一震,抬眸看他,眼中还残有无措。 意识到自己刚才过激的江问乔连忙软了下来,重新解释道: 「 我的意思是说,你常年待在宫里,又怎知外满的世界,你的子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慕白被问住,愣了半晌,眼神从一开始的无措到疑或最后 惊恐,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动摇。 「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满河花灯,繁华耀眼,问道。 江问乔早就知青州如今的状况慕白并不知晓,神色忽地暗淡下去。 「跟我来。」 他把慕白带到了皇城边缘,相对于皇城上街,这里被称为下街,是所穷人的聚集地,脏乱差,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虽然是晚上,依然有哀嚎声传来。 走在这样的街道上,慕白只觉得凉意直窜,脸色也越来越白,说话都有些颤音。 「这里?为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形容此刻眼前看到的景象,自己内心的崩溃。 「 连年旱灾,百姓没有收成,再加上苛捐杂税一年比一年重,许多人只好到城里谋生,但他们根本融不进去,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江问乔站在一旁,语气有些沉重, 「不只是这里,还有许多地方都是如此,甚至比这个更严重,但你的母后不仅不发放救济粮,甚至又增税,许多人苦不堪言,说是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也不为过。」 慕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宫的,只记得直到宫人来唤自己起床都未曾合眼。 昨晚所见到的景象对他的刺激太大,迟迟没有缓过来,内心纠结无比,最后还是去找了洛繁音对峙,结果可想而知。洛繁音矢口否认,慕白直接说出了自己昨晚出去亲眼见到的事实后,她才不再继续狡辩。 只是,她所关注的重点,从来都是慕白。 「 你昨晚出去了?怎么出去的?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私自把皇帝带走。」 她说着,面目逐渐狰狞起来, 看嚮慕白的眼神十分瘆人,激得慕白浑身一紧,他早就料到会这样,一旦自己对峙,就再也没办法轻易见到江问乔,但那又怎样,比起昨夜所见的那些惨状,这实在不算什么,因而面对洛繁音的怒视,也敢直面。 」母后,请你立刻发放救济粮。 「 洛繁音实在太过了解慕白,心里虽然愤怒万分,但很快就恢復了理智,转而换上一副笑脸。 「 可以,只是皇儿,你以后不准再见那个带你离宫的人,你身体本来就差,万一出了什么好歹,可叫母后怎么活呀。」 慕白点头,算是答应。 他不答应又如何,和洛繁音了解他一样,他也十分了解自己的母后,过后一定会加强对自己的戒备,莫说是江问乔,整个宫殿恐怕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不过,我要亲自去。」 这算是慕白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向洛繁音提要求的时候。 「什么?」 」救济粮的发放。 「 」你不相信母后?「 慕白没有答话,只是重复道:「 我要亲自去。」 洛繁音最后是同意了,只是派了许多人去看顾,生怕他长翅膀飞走了。 第30章青玉仙君 施粥的地点在下街,慕白看着难民们有条不絮的排队领粥,心里宽慰了不少。 只是他被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即便与角落里的江问乔隔得并不算远,却也犹如横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慕白心里清楚,他与江问乔浮生一瞥,从此恐怕再难相见。 但江问乔不是普通人,自有不普通的办法接近。蛰伏一年后,终于在中秋宴会时混入宫中,引发混乱,又趁着混乱带走了慕白,等洛繁音发现,两人早已离宫。 当然,洛繁音不会让他们有出城的机会,几乎是第一时间下令关闭了城门,又派兵全程搜捕。 彼时,客栈昏暗的房间内,慕白和江问乔紧紧依偎在一起,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小贼,连王都敢偷。」 慕白轻声打破了平静。 「我分明是抢。」江问乔如是道。 慕白嗤道: 「对,你是明抢,现在母后肯定要气疯了,她一定会说,无论如何都要捉到你,把你凌迟处死,你怕吗,阿乔?」 江问乔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我不怕死,我只怕死后,我的慕白会伤心难过,坏了身子。」 慕白被他逗笑, 「想得美。」 江问乔顺着杆子上, 「如果想得再美一些,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 「慕白问, 「去哪儿?」 人在晚上的时候总是会比白日更加感性,尤其是在某种暧昧旖旎的氛围下,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吐露更多心里话。 江问乔心跳动得厉害,语调也缱绻了许多。 「去哪儿都可以,九州之内,哪儿都可以,只要,只要是和你。」 第51页 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脸烫得吓人。 自由是每一只金丝雀都嚮往的东西,如果有一天,有人对金丝雀说跟我走吧,我给你自由,相信没有任何一只金丝雀会拒绝,最起码,没有哪一只会不心动。 慕白看向江问乔的眼睛,那里面有少年人特有的纯净和炙热,如今,还多了一些深情款款,好看极了,慕白看了很久,久到仿佛要把它刻入灵魂。 他自然是心动的,可他不是普通的金丝雀,他是青州王,他肩上还有责任,哪怕他只是个傀儡。 「阿乔,我不能走。」 江问乔因为早有预料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太失落,只是说, 「 我这话一直有效,无论何时,只要你愿意,我都会不惧一切,带你走。」 「好。」 没等洛繁音的军队赶来,江问乔已经把慕白送回了宫殿,虽然中间有一些曲折,江问乔也被洛繁音看到,但因为他轻功了得,并没有被捉住,只是从此便成了整个青州的通缉犯。 为了捉到这个曾掳走过青王的通缉犯,洛繁音可谓费尽心思,虽然最后都已失败告终,但起码把江问乔这个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她想,或许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把他引出来,那个人就是慕白。 于是,很快,青王病危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当江问乔再一次冒险进宫,起身去掀开被子,发现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个枕头时,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一瞬间,火光大盛,无数装备精良的侍卫如雨后春笋般窜出,将他团团围住,几百把利刃一齐朝向他,宫殿外更是潜伏了无数 的弓箭手,就算他侥倖出了寝宫大门,也会被立马射成筛子。 侍卫中间突然开出一条道,洛繁音从夹道中走来。 在看清的时候江问乔愣了一下,因为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过年轻,虽然已过不惑,可看起来和二八年华的姑娘并无太大差距,实在很难不叫人震惊。 「我真是小看了江尤那个老东西,不仅让他逃了,还养出你这么个混球来报復我。」 江尤二字如一滴落入油锅的水,瞬间在江问乔脑子里炸的噼里啪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问乔睁大了双眼, 「我师傅……是你害的?」 「是我。」洛繁音毫不犹豫,直接承认, 「 皇儿骗你说是先王做的,那不过是他为了保护我。」 江问乔算是知道洛繁音出面的目的了,不是为了看自己怎么惨死,而是要杀人诛心。 慕白骗了自己,他一直都在骗自己…… 他脑子里顿时被这个念头占据,连胸口被一箭贯穿也美反应过来,痛感慢了半拍,鲜血直流。强忍着痛,江问乔生生折断了箭簇,瞬间冷汗直冒,嘴唇发白,声音都有些颤抖虚浮, 「慕白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洛繁音桀笑道: 「 他已经被我关起来了,而你,马上就会死无全尸。」 话落,退至殿外,任里面厮杀。 但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唯独江问乔还活着,虽然已经伤得看不出人样,但就那么站着,走了出来,浑身如同刚才血水里捞起来一般,双眼赤红,泛着杀意。 这和恶鬼也没什么两样了,饶是身后还有几百个弓箭手候着,洛繁音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吓得浑身一抖。 江问乔举起沾满血的剑,直逼洛繁音,她忙不迭往后退,边退边下令放箭。 千万只箭簇齐齐搭上弓,千钧一髮之际,被另一声命令喝止。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 这声音尚还带着病态的气息,但却中气十足。 众人循声望去,是青王慕白。他还穿着里衣,一袭青丝披散,因为急着跑来,甚至连鞋都没有穿,微微喘着粗气,眼角泛红,脸上还有被风吹干的泪痕,似乎在路上哭过。 上一秒还在几米开外,下一秒就不顾洛繁音阻拦到了江问乔面前。 他想上手去扶,却被江问乔躲开,心疼的眼神却撞上了对方幽怨愤怒的目光。 一时间,心如刀绞。 「阿乔,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我带你离开。」 「我师傅,是谁害的?」 慕白霎时明白,眼神闪躲,不肖多说,江问乔定是知道了自己先前骗了他。 「是我……」他毫不犹豫,脱口道。 江问乔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最后将他推开,冷言道:「你让开,冤有头,债有主,我这里没有什么母债子偿。」 说着再次把剑指向洛繁音。 洛繁音嗤笑:「以卵击石。」 …… 后来是那场混乱是怎么结束的慕白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他挨了一剑换来的。母后答应放江问乔离开,而江问乔也真的如他所说和自己此生不復相见。 「阿乔,当年,我不该骗你的。」 江问乔听见怀里的人虚弱的声音,那么漂浮,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他哽咽道: 「我知道,我早就不怪你了,你千万不要有事,等你好了,我带你游歷九州。」 慕白听后,嘴角微弯,笑得有些辛苦,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小到江问乔不把耳朵贴到他的嘴唇,就听不清楚。 他听见慕白说: 「 当年,你说,此生不復相见,后来,就真的三年都未曾来看过我,那三年,我真的好想你…… 「 第52页 从来都只是想你,而非怪你。 江问乔将怀中人紧紧抱着,直到彻底没了温度,直到化作一片星星点点消散。 不仅是江问乔,连一旁的谢倾慈都有些懵,杏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空中漂浮的星光。 按理说,普通人身死后都只是魂魄剥离肉体,像这样连肉身都消散的只可能是妖魔神鬼或者其他精怪,总之绝不会是凡胎肉体的普通人。 江问乔无法接受慕白就这样彻底消失,什么也不留下,发了疯的去抓那些碎片,却什么都握不住。 「慕白,慕白,你回来,你回来,我别走,你给我回来。」 痛哭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怒吼着就往外跑去。 「我去杀了他,我去替你报仇。」 谢倾慈想要控制住已经失去了神智的江问乔,但发狂的人哪里是好控制的,被勐地推开,若非天宫玄,估计要摔得很难看。 「宫玄兄,他这个样子出去,别仇没报就被乱刀砍死了。」 天宫玄将他扶稳后,施法控制住了江问乔。 这种时候,这个做法无疑会让江问乔产生十分严重的逆反,虽然挣不开天宫玄的控制,但他愤怒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放开我,等我去杀了洛华羽,随你处置。」 天宫玄面不改色,并没有受到他那敌视的眼神的影响,淡声道: 「 他非是凡人,乃是上神下界歷劫,如今,功德圆满,归位了而已。」 话音一落,江问乔瞬间冷静下来,身上那股戾气才渐渐淡下去,嘴角抽了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露出一个含煳的苦笑,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的吗?」 他试探性地问,眼里充满了害怕,似乎期待着天宫玄坚定地说出真的那两个字才会放心。 天宫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施法将他胸前的青玉佩显现了出来。 青玉佩挂在他脖子上,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下一秒就如方才慕白那般也化作了星星点点的浮光。 天宫玄薄唇微启,声音似寒月清泉: 「 青玉佩乃是青玉仙君之物,青玉仙君回归,它自然也会随之而去。」 至此,江问乔才彻底露出了笑颜,纯粹的,放松的。 「这就好,他没事就好。」 第31章 谁给你的胆子欺负他? 山峰巍峨入云端,云雾飘渺,山头积雪终年不化。 蜿蜒的石阶上,两个修士正拾级而上,其中一个白衣修者步履从容,另一个玄衣的则有些跳脱。 正是天宫玄和谢倾慈。 不久前了结了浮生铃的事儿,再加上离开轩辕宗有一段时间,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 原本可以直接御剑上山,但两人刚到山脚,就听闻今日有几位上神莅临,为了表示敬重,宗主下令轩辕宗内一律不准御剑。 九州大陆盛行修仙,修仙门派林立,为了帮助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参透修炼诀窍,天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上神下界到各仙门指导。得到上神垂青的仙门往往觉得蓬荜生辉,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招待,派中弟子无不激动,若是能得到上神指导一二,说不定就能忽然顿悟,瞬间破境也是有可能的。 一路上,就时不时有与之相关的议论声传如谢倾慈耳中。 「你们猜今年都来了哪些仙君?」 「来了哪些不知道,反正百翎上神一定会来。」 「那是自然,百翎上神怎么说也是咱们从咱们轩辕宗飞升出去了,算是你我的师兄,更何况他还有个弟弟在这儿,就算不为别的,单单为了看他弟弟,也肯定会首选咱们轩辕宗。」 谢倾慈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个趣事八卦,忽地凑上前,笑着问, 「 不知他弟弟是谁啊?」 话音一落,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众人先是看到他,皆是恭敬地唤了声世子殿下,然后才回答他原先的问题。 「百翎上神的弟弟,自然是不近轩那位。」 「还能有谁,天宫玄呗。」 谢倾慈: 「……啊?」 他扭头去看天宫玄,循着他的目光,众人才看到了不远处的天宫玄,正冷飕飕地看着这边,顿时噤声,冷汗直冒,大气不敢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沉寂了一会儿,众人反应过来,连忙恭恭敬敬地跟天宫玄打招唿。 「守境者好。」 「天道长好。」 …… 天宫玄面色冷淡如雪,只是看了谢倾慈一眼,就转身离开。 谢倾慈被看得咯噔一下,随后忙不迭跟上去。 身后还能隐约听到悉悉窣窣的议论声。 「天哪,守境者真的好可怕啊,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偏偏板着个脸?」 「天道长怎么好像刚回来的样子?」 「好像是先前有贼潜入禁地,守境者这是下山去捉贼了,得了宗主首肯的。」 谢倾慈追上天宫玄,见他直奔不近玄,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热络地凑上去问, 「宫玄兄,你要去正殿看看你兄长吗?一起吧,我还没见过神仙呢! 「 「不了。」 天宫玄礼貌拒绝,有点冷, 「 我必须回禁地。 「 谢倾慈嘀咕道,有些不满,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有什么必须不必须的。」 天宫轩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似乎轻轻嘆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第53页 谢倾慈赶忙拦住他,却又发现这样没有理由,眼睛咕噜转着,忽然一激灵,看向天宫玄腰间的干坤袋,激动道, 「 宫玄兄,你难道不应该先去戒律堂,监督执法吗?」 「哎,谢兄啊,你真是一个好人。」 他话音一落,就听到干坤袋里传来江问乔心如死灰的声音。 谢倾慈颇感抱歉,凑近了小声道, 「 江兄,早死早超生吶!」 说完去看天宫玄, 「你说是不是啊,宫玄兄。」 天宫玄偏过脸去,嘴角微微向上扯了扯,极淡。 就这样,天宫玄调转了方向,往戒律堂走去,顺便用传音术通知了戒律长老,前去执法。 去戒律堂须得经过学堂,弟子峰以及平时集训用的校场,因而一路上免不了要和各系弟子打照面,天宫玄和谢倾慈走在一起,霎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引得众弟子频频回头。 养眼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惊讶于他们两人竟然这样肩并肩走在了一起,谢倾慈还一直与天宫玄说笑,而天宫玄看起来似乎并不反感,偶尔甚至还会浅浅一笑。 「见鬼了,谢倾慈居然和咱们不苟言笑,刻板严肃的守境者说笑,看起来关系很好的 样子。」 「我怎么记得守境者很讨厌谢九世子来着。」 「是呀,之前谢九世子因为两次擅闯禁地,被打了足足一百戒鞭,从此恨毒了守境者。」 …… 谢倾慈轻咳道: 「 宫玄兄,你之前,是不是真的挺讨厌我的?」 天宫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也同样问他, 「那你呢?」 「啊?」 天宫玄补充道: 「我之前抓你去戒律堂受罚,你恨毒了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到后边声音越来越小,全程没有看谢倾慈。 谢倾慈哪里听不出其中的低落,突然就很着急,忙不迭否认, 「 没有的事,你不要听他们乱说,虽然戒鞭打在身上确实挺疼的,我之前那样说也只是过过嘴瘾,根本没往心里去,怎么可能会恨你。」 他一下子说了一大串话,因为着急脸色微红,叫人再多色厉内荏的话都说不出口。 天宫玄面色稍霁,展眉看他,眼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开口道: 「 我亦如此。」 说完,似乎是不好意思,迅速移开视线,加快了脚步。 谢倾慈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自己最先的问题。 我亦如此,虽抓你去戒律堂受罚时严厉了些,但从未讨厌过。 谢倾慈不受控制地想笑,仿佛这一刻,他和天宫玄之间的某样类似于屏障的东西消失了,虽然本来也没什么影响,但就是觉得,无形中,他们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一点。 这实在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高兴到没来得及去追天宫玄,就被谢留温逮了回去。 为什么说是逮呢?因为他确确实实就是被谢留温揪着领子带回弟子峰的。 可能是真的被气得厉害,再加上谢留温本身脾气就不咋好,一路都没给谢倾慈好脸色,回到房间后,更是一顿噼头盖脸的骂。 「你这半个月,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现在九州魔族肆虐,万一遇上,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倾慈自然知道,自从千年前魔神被天界战神斩杀后就一直蛰伏于魔界,极少再踏足九州,直到近些年,才又猖獗起来。 魔族之所以一直是令人恶寒的存在,不仅仅是他们大多相貌丑陋,品味低下,最主要的还是出于他们的修炼方法。大多魔修并不会靠自己增进修为,而是抢夺其他修士的金丹。 也因此,许多无门无派的散修或者一些落单的派修就会成为他们的首选,一旦被盯上,多少有些麻烦。 谢倾慈知道谢留温虽然凶了些,但也是因为担心自己,嬉笑着给他顺毛, 「 哎呀,好兄弟,我知道错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况且我什么实力你难道不知道吗?哪个魔那么不怕死敢来招惹我啊。」 谢留温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这时,房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屋内二人闻声望去 ,就见祈天成正满脸担忧,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哎哟,留温兄,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倾慈兄……」 话到此处忽然顿住,与此同时,祈天成脸上露出了大白天活见鬼般的神情,双眼圆睁,嘴巴大张。 谢倾慈也算是许久没见祈天成了,走上去碰了一下他的肩, 「祈兄,好久不见。」 说完才想起自己下山前留了个傀儡替自己听学,正要解释,就听祈天成哆嗦着说, 「谢,谢,谢兄,你不是,不是在……」 他懵得厉害,边说边指向他处,却又晕头转向的指不准。 还是谢留温最先反应过来,严肃质问:「 先说是怎么回事?」 「哦哦。」祈天成这才清醒,如实道, 「是这样的,我刚才看见倾慈兄还有另一名弟子一起被那个宋子达欺负,打得可惨了,最主要倾慈兄还完全不反抗,我本来想上去帮忙的,但他们人多势众,我……」 「在哪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留温打断。 祈天成只好先带着认过去。 三人几乎是小跑着赶过去,在即将到达的时候,谢留温突然转身,把一个面具扔给了谢倾慈,皱着眉严肃道, 「不想被发现就把这个戴上。」 第54页 谢倾慈结果面具,只想了一会儿就乖乖戴上了。 来到现场,只看见一群人围着两名受伤的弟子,其中一人就是谢倾慈用符咒变的傀儡,看起来有些傻,腿显然被打折了,但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之色。 「怎么叫它跑出来了。」 谢留温自语道,一个箭步冲上前,拉过傀儡谢倾慈,怒目看着宋子达。 「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他。」 宋子达有些犯憷,但这里都是他的人,顿时又有了底气,反驳道, 「 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他,是他自己要往我剑芒上撞。」 谢留温沉声道: 「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说着,手上已经化出佩剑渡厄,剑芒四溢,蠢蠢欲动。 宋子达浑身一震,不自觉往后退,眼神示意周围的人挡在前面,但谢留温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出头,纷纷悄悄躲开。 或许是意识到局势紧张,有人壮着胆子道, 「 八世子殿下,方才九世子殿下确实是自己冲出来替这个人挡下了剑芒,我们太子殿下真的不是有意为难。」 谢留问循声望去,那名弟子也有些发憷,连忙望着傀儡谢倾慈旁边的那名伤得更重的人,催促道, 「 殷如童,你倒是说句话呀,刚才是不是九世子自己冲出来挡在你面前的。」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往那名叫做殷如童的弟子投去。 第32章 殷如童 他穿着轩辕宗的道袍,身形纤瘦,长得精细白嫩,杏眼又圆又亮,眉心一点硃砂,眼角和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一手扶着另一条胳膊,更添楚楚可怜之态。 见到数十双目光齐齐朝自己投来,殷如童表现得有些不安,眼神闪躲,最后低下头。 谢留温也注意到了他,走上前,皱着眉,开口问: 「 你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语气不容反驳,压迫感十足。 谢倾慈戴着面具,站在人群中,看着那殷如童的模样,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淡淡的绞痛,无形中有什么东西正牵引着他去靠近,听到谢留温的质问,他竟有些心悸。 殷如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谢留温,又看了一眼宋子达,最后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 方才,确实是这位道友自己冲出来替我挡下了那一道剑芒。」 他说着,又把目光投到傀儡谢倾慈身上。 「放屁!」 谢留温大吼一声。 他为了不让谢倾慈露馅,特意在傀儡上施了法,没有自己 的指令,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动作。 殷如童身体下意识一抖,忙不迭道, 「真的,我没有撒谎,真的是,这位道友自己冲出来的,大家都看到了的。」 为了不牵扯到自己,周围这些才帮着宋子达欺负过殷 如童的人纷纷附和。 「对,没错,没错,我们可都是亲眼看见的。」 「就是谢九世子自己出来的。」 …… 谢留温一时也分不清是个什么情况,拳头捏的很紧,下一刻被另一双手拉住,他扭头一看,正是戴着面具的谢倾慈,火是熄了,但还是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 谢倾慈凑近他耳边小声道, 「 先撤吧。」 祈天成随后也跟了上来,笑着充当和事佬。 「那个大家,今天几位上神莅临咱们轩辕宗,宗主下令,禁止打架斗殴,还是先散了吧,要是引来了宗主或者其他长老就不好了。」 他这么一说,不管是正在气头上的谢留温还是嚣张的宋子达,都多少有些忌惮。 宋子达离开前还瞪了殷如童一眼,警告道, 「 别以为你得到了宗主的垂怜进了轩辕宗就能一步登天,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不会叫你有一天好日子过。」 他身后的那些小跟班也学着他的样子瞪了殷如童一眼才离开,有些甚至还朝他吐了口口水,仿佛他们都与殷如童有血海深仇。 人群散后,三人也带着傀儡谢倾慈回了弟子峰。 谢倾慈收了傀儡后摘下面具,面色微沉,吹了吹额前碎发,似有心事。 谢留温睨了他一眼,质问道: 「你这些天究竟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虽然是指责的语气,谢倾慈却听出了些许关心,就如实说了,连同在山下遇到的一些事儿也一併吐露出来。 「那青州王居然是下凡歷劫的青玉仙君?」祈天成听后,拍着扇子惊唿,仰头望天,眼神里尽是艷羡。 谢留温有些不屑,哼了哼,「 神仙有什么了不起的。」 祈天成撑开擅自挡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 我怎么记得某人好像说过很想飞升来着。」 谢倾慈因为刚才那种没来由的心痛,有些走神,还是走在他左右的两人突然开始追逐打闹才回过神来。 「 我才没说,你给我站住。」 「 哎呀呀,我也没有说是留温兄你呀。」 …… 两人打闹着,祈天成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一堵人墙,他只来得及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还没瞧清对方长什么样,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谢倾慈在后面,正好接住了被打飞过来的祈天成,他捂住胸口,哀嚎连天。 「哎哟,痛死我了,谁啊,这么不讲理,我不就不小心撞了一下吗,至于这么歹毒吗?」 说着,拿起谢倾慈的手往自己胸口上带。 第55页 谢倾慈任由自己的手被带着替祈天成按揉抚摸。 下一秒,一个白衣身影就来到他二人面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看到白衣,谢倾慈脑子就自动冒出了天宫玄的脸,笑着抬头,在看到的瞬间,笑容凝固。 对方虽也穿着白衣,却并不是天宫玄,而是一位女子,准确的说是一位女神官,一袭青白道袍,手持拂尘,墨发高高束起,盛气凌人,眉目间有几分愠怒之色。 想必祈天成刚才撞到的人就是她了,谢倾慈想着。 祈天成还想着找打飞自己的人说理,气势汹汹地起身,在见到对方的瞬间那些狠话就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几次欲言又止,但都因为对方的气势给咽了回去,最后灰熘熘地回到了谢倾慈身后。 对方见状,噗嗤笑道,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是个胆小鬼。」 祈天成虽然确实胆子不大,此时却反驳道,「 我才不是胆小鬼,我只是不想跟你计较。」 他这话说得半分气势也没有,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可爱,对方笑得更加厉害, 「 可我想跟你计较啊,你刚才撞了我,怎么算?」 祈天成思忖后,突然想起自己还被打了一掌,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委屈道, 「 那你还打了我一掌呢,算是扯平了。」 「谁要跟你扯平。」 见对方是个难缠的主儿,谢留温在一旁都看愣了,谢倾慈正要出声讲讲理,不远处却在这时传来一道空灵神圣的声音。 「青云,不可无礼。」 循声望去,一个同样身着青白道袍的男子霎时出现在众人眼前,仙气翩然,玉树临风,正是青玉仙君。 谢倾慈一愣,没想到这次来轩辕宗的上神里边有会有青玉仙君,但当他看到青玉仙君后面走出来的江问乔后,顿时恍然大悟。 青玉仙君走上来,朝着他和祈天成行了个礼,道:「 二位修者,我妹妹青云,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谢倾慈哪里好意思怠慢,忙回礼, 「仙君多礼了。」 祈天成撑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着从后面走出来,嘻嘻笑道, 「 不妨事,不妨事,方才我也多有得罪,在这里向青云仙君赔个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饶是青云再怎么盛气凌人,此时也不怎么生得起气来,摆摆手, 「罢了罢了,下回走路记得长眼睛就行。」 话音刚落,又被他哥眼神「警告」。 事至此,几人告辞,江问乔却逗留在后面,凑到谢倾慈身边,亲昵地笑道,「 嘿嘿,谢兄,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有你和你那位道长哥哥。」 谢倾慈:「……??」 他有些懵,正要问清楚,抬头就见青玉仙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阿乔,你再逗留我可不等你了。」 江问乔连忙拍拍谢倾慈的肩, 「总之就是谢谢你们。」 说完就一熘烟跑了过去,从后面搭上青玉的肩,慢慢走远。 谢倾慈更懵了,看来的找个机会去向天宫玄问个清楚。 —— 不知道是不是下山后遗症,谢倾慈一回来就哪哪都不自在,每天心不在焉,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听学时也不打瞌睡、捣乱了,下学后也不跟谢留温他们鬼混、打秋风了,就连和宋子达打架斗殴都失去了兴趣,唯独对在禁地附近瞎逛。 这日,他如往常一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禁地外,看着石碑上鲜红刺目的禁地二字,脑子里就自动出现了那个一袭白衣,逆着月光,踏竹而来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自从那日回山后一别,他就再也没见过天宫玄,这一晃就过去了月余,谢倾慈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难熬。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见到天宫玄,一闭上眼睛就想,醒了就更想,这份心思强烈到让他心神难安,却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揪着他的心,着实不好受。 或许见到天宫玄就好很多了,他这般想着,走上前,刚要抬脚踏入禁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勐地收回,退后。 「 不行,我这样闯进去,宫玄兄又得生气。」 他不想惹天宫玄生气,不想见到那个冷冰冰,兇巴巴的天宫玄,而是…… 念头戛然而止,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谢倾慈连忙躲到附近的一颗树上观望。 很快,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禁地外。 定睛一看,不是宋子达和他那群小跟班又是谁?在仔细一看,他们带来了一个倒霉蛋。 倒霉蛋被五花大绑着,鼻青脸肿,身上的道袍上全是脏污的泥点子,还破了几道口子,可想而知此前经歷过什么,要多惨有多惨。 谢倾慈认出了这个倒霉蛋,好像叫殷如童,顿时皱起眉头,抓着树干的手浮现出淡淡青筋。 那种熟悉的心痛再次泄洪般涌来,比上一次还要浓重几分,谢倾慈自认是个能忍痛的人,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捂住心口,感受着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他的身体。 此时,树下嘈杂的骂声在耳边炸开。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竟然妄图修仙,你以为你修出明堂后父王就会认你了吗?我告诉你,想都不别。」 「你娘是个贱货,你也就是个贱货。」 第56页 殷如童瞬间眼眶充血,怒视着宋子达,用脑袋狠狠撞在他身上,将其撞到在地,如一只濒临绝望的野兽,咆哮道, 「 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疯狂的样子着实惊到了宋子达,但下一秒就从地上爬起来,命令周围的人教训他。 「给我打死他,使劲儿打。」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宋子达从丹州带来的,可以是对他为唯命是从,围住殷如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谢倾慈又气又痛,从树上跳下来,三两下就解决了一群人。 正要去扶殷如童,结果对方勐地吐出一口鲜血,而下一秒,他竟也吐出一口血来。 两人都不受控制地看着对方,分明才第二次见,谢倾慈却有种已经与之认识了几千万年一样。 强烈的熟悉感渐渐演变成惊恐,谢倾慈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能感殷如童所感,就好像,好像……他们是同一个人。 第33章 这个念头刚冒出头就被谢倾慈压了下去,他再次朝 殷如童伸出手,示意他起来。 四目交汇。 看着对方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杏眼陡然睁大,惊恐地看着他,谢倾慈犯疑,然后只觉大脑一阵荡漾,随着后脑勺传来的钝痛,两眼一黑,临闭眼前,还隐约看见身后宋子达手里抱着石头站立的画面。 谢倾慈暗骂一句,霍然倒地。 他这才明白殷如童刚才哪个惊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谢倾慈平时经常被谢留温揍,其实很抗揍,方才宋子达那一下偷袭按理说绝不会无所察觉,但现实就是有股莫名的力量将他压制着,以至于挨了那么一下。 挨就挨吧,反正只肖片刻,他就能生龙活虎的跳起来大战三百回合。 但没想到那股无形的力量竟然强大到让他无法突破,有种绝对性压制的错觉。 这才是令谢倾慈最恐惧的地方,活了十几年,他还从来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压迫过。 大脑混沌着,听觉却格外敏锐。 「哼,谢倾慈,老子忍你很久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宋子达咬牙切齿地说完,似乎拔开了一把剑,谢倾慈顿时一慌,若是此时无人出现阻止,他凭自己,大概率是死定了。 刚这么想,殷如童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似乎是在替他求饶, 「 这里可是轩辕宗,还是在禁地,若是引来守境者或是被人看到,你就不怕吗?」 谢倾慈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殷如童看起来老实木讷,大部分时候也畏畏缩缩的,没想到还挺聪明,知道搬出轩辕总出来。 宋子达果然有些犹豫,随即看了看周围,荒芜一片,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嗤笑道,「 我会怕轩辕宗,怕天宫玄吗?」 好吧,丹州这些年崇尚巫术,实力如日方升,确实有底气说不怕。 殷如童紧接着脱口道: 「那中州呢?他好歹是中州九世子,若是杀了他,中州会善罢甘休?「 他话音刚落,就被宋子达一脚踹飞,大概有两米远,在地上扭动着,又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因为这口血,谢倾慈原本就伤势不小的身体这下更糟糕了。 他严重怀疑自己和殷如童被人下蛊了,就是那种将人的感知觉都联繫在一起的蛊。 太歹毒了。 宋子达怒吼着,言语中尽是嘲讽。 「中州又如何,早晚我要它消失,更何况谢倾慈这个小畜生也就比你好了那么一点,天煞孤星,被扔到轩辕宗,不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竟妄想跟我作对,找死。」 殷如童不知是被刚才那一脚踹的说不出话来还是被宋子达的话刺到痛处,咬着牙,半天没有说话,眉头紧皱,倔强又不甘。 谢倾慈其实大概能猜到自己被送到轩辕宗的原因,虽然安乐王妃没有直说,但这就是事实。平时他还能假装不知道,只当安乐王妃和中州王是真的觉得他于修仙一道有些天赋,才把 他送上山来。 可当这个事实以极为鲜血淋漓的样子展现在他面前时,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心痛。 这如同对一个小孩说「你是一个怪小孩,是没有人爱的,不被需要的怪小孩,连亲生父母都会抛弃的可怜虫。」 可怜虫谢倾慈强忍着身体和心里的双重痛苦,瞬间暴起,如一只炸毛的野兽,发了狠劲儿,一掌打在宋子达腹部,对方被这样猝不及防的攻击震得浑身骨血都跟着抖动,一口乌血喷出,被他身后的跟班接了正着,没摔得很难看。 「滚!」 他打完一掌,控制了力道,但也足够对方受的,宋子达听到这一声怒极了的滚,也识相的没有上前找揍。 「谢倾慈,你这样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被人搀扶着离开了一段距离,宋子达才觉得安全似的,扭头嘲讽道,嘴角上挑,笑得令人生厌。 还沉浸在复杂情绪中的谢倾慈,冷嗤一声,自言自说, 「 没有好下场,那又如何。谁稀罕什么好下场。」 这话说得虽然洒脱,但还是暴露了其中自暴自弃的意味。 殷如童这会儿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谢倾慈回过神来转头时,正好和他对方,也不知道已经看了自己多久。 两人单独相处时,那种刻入骨血的熟悉感最为浓重,浓重到谢倾慈感到心里不适,他皱着眉。 第57页 「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 「多谢九世子殿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殷如童愣了半晌,才犹豫着回答, 「 我自小便在丹州,和殿下应该是未曾见过的。」 他不确定的语气,天真的眼神,不似撒谎,谢倾慈也觉得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便没再继续深究。 只是临别时殷如童忽然对他说, 「其实,我也觉得九世子殿下十分亲切,就好像一个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谢倾慈付之一笑,虽不如平时明媚灿烂,却也真诚。 后来的日子,谢倾慈听说了不少关于殷如童的事儿。 虽然他姓殷,但却是宋子达不折不扣的亲兄弟,只因为他的生母是个卑贱的伶人,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烟花之地,受了不少欺凌,他生母临死前,不知道是怎么就突然想开了,把殷如童其实是丹州王当年和自己一夜风流后怀上的事实公之于众。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人信,为此,殷如童更是遭受了平日里更多的欺辱,他通通忍了下来,想着一定要把母亲临死前留给自己的信物叫道丹州王手里,到时候那些人就不敢再说闲话了。 他对自己的母亲算是谜之信任,既然她说自己是丹州王的儿子,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是隔壁老王的儿子。 都不需要他拿着信物去认亲,很快,他是丹州王流落在外的私这一流言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丹州,自然也传到了宫里。 丹州王迫于压力,前去认亲,结果事实证明,殷如童果真就是他的亲儿子,只好把人接回了宫里。但因为殷如童的身世,丹州王觉得十分耻辱,只把殷如童养在宫里,表面上他是风光无限的世子,实际上他是人尽可欺的可怜虫。 自从没接回宫后,丹州王似乎就把他给遗忘了,宫里又是个势利眼横行的地方,这样的殷如童,自然成了他们暗戳戳欺负的对象,反正就算哪天死了,说不定丹州王都不会记起还有这么个儿子。 就连那些吃多了没事儿干的皇世子们,也以欺负殷如童为乐,其中就以宋子达欺负得最狠,一方面是因为他本性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传言殷如童将来会取其太子位而代之。 殷如童百口莫辩,十分后悔当初跟丹州王进宫,亲爹又怎样?如果早知道进宫后是这样的日子,就是打死他也不会来。 他不想再受人欺辱,他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于是在听说宋子达还有其他几位世子去往轩辕宗听学后,他也有些蠢蠢欲动。 也许他比较适合修仙,也许离开皇宫,离开丹州他就能开始新生活。 但是宋子达也去了轩辕宗,要是碰到了怎么办? 他又苦恼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先从宫里逃出来了再说。 离宫后,他又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赶到轩辕宗,但却得知了轩辕宗每三年举行一次听学,如今早已过了入学的基础测试阶段。 总结:他来晚了,如果想进轩辕宗修炼,除非再等上三年。 但是他哪儿去不了,这三年又该何去何从。 好在这个时候,阴差阳错在下山的路上捡到了轩辕宗的宗主李崇均。他原本不知道自己救下的长者是李崇均,原本也不打算救。 他虽然不算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乐于奉献,捨己为人的圣人。 所以,在看到满身是伤的李崇均倒在丛林里时,他下意识是有多远跑多远,但忽然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玉牒,那上面赫然写着轩辕宗三个大字,鲜红刺目,闪着金光,一下就吸引了殷如童。 不出意外,他救下来李崇均,再装一装可怜,搏一搏同情,刷刷好感,成功让李崇均把他带回了轩辕宗。 来到轩辕宗后,他才得知,自己救下的不是普通修士,而是天下第一大宗轩辕宗的宗主李崇均。 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最开始,他几乎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会尽量把脸遮住,生怕和宋子达碰面,他其实很想有一天能宰了宋子达,但实力悬殊太大,没有那个本事前,人还保留着基本的良知,想着能避则避吧。 直到现在避无可避。 前两次都分别是被中州的那两位世子还有蜀山派的少主帮忙解了围,于是第三次,宋子达十分聪明的选择了在轩辕宗外面。 殷如童是被宋子达收买的弟子引到山下的,手里抱着吩咐要买的药材,周围被°得水泄不通。 「哟,这不是无弟吗?怎么一个人落单了?哼,我看你这回往哪儿逃,又有谁能来救你。」 宋子达人未到声先至。 随后,人群慢慢散开一个口子,宋子达出现在他面前,一脸得意,桀桀笑着,像一只恶鬼。 殷如童不知怎么,下意识就示软性地叫了一声」太子兄长。「 然而正是这一声,似是彻底激怒了宋子达,他原先带着些嘲讽的语气在看到殷如童的瞬间陡然变得阴森可怖,是怨毒了的样子。 」闭嘴,你算个什么东西,娼妓之子,也配跟我称兄道弟?你就只配被我碾碎在脚底。」 殷如童脸色勐沉,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恶狠狠地盯着殷如童,他生性软弱,但是在关于母亲的一切,他总是会突然变得无畏,向北打了鸡血一样,可以为之拼命。 就比如此时,他又是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箭簇一般想要冲上前去扼住宋子达的脖子,咬断,吮血。 第58页 但有了上次的经验,宋子达这次早有准备,殷如童扑了空,瞬间被人潮吞没。 但这次的殷如童既没有抱头求饶也没有拔腿就跑,而是以一敌众,尽管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响,被打得血流如注,也一次次跌倒又站起,擦擦嘴角的血,如狼似虎地反击。 第34章 在外面观战的宋子达这下也有些犯憷,虽然知道殷如童那个娼妓母亲是他的逆鳞,只要自己一提到,他就会被激怒,但都没有哪一次像此时此刻一样,怎么摧残都不倒地,那仿佛要将自己扒皮抽筋的眼神,那股一旦自己翻身就绝不会放过自己的狠劲儿,让宋子达这位从小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丹州太子直冒冷汗。 他竟然从一个低贱的娼妓之子身上感受到了害怕? 这令他痛恨又羞恼。 咬着牙,面目几近扭曲地下达了命令:「本太子改变主意了,光是把他打个半死还不够,直接杀了吧,不用顾忌。」 要知道,这可是在轩辕宗附近的山脚。 这群人即便对宋子达惟命是从,但其实和殷如童本身并没有什么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听到这话不由得一顿,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见状,宋子达狂躁一声怒吼,「都聋了吗?我说,杀了他。」 殷如童此时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宋子达滑稽的样子,嗤笑出声。 这可热闹了宋太子,他只需一个眼神,周围人瞬间拔出剑,朝殷如童逼近。 「低贱的东西,今天,我就要让你彻底消失。」 宋子达话音落下,十几把寒光冷冷的利剑就慢慢抵了上来。 比起害怕,殷如童此刻更多的是不甘。 凭什么同样是丹州王的儿子,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一个却饱受欺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凭什么自己要死在宋子达这种腌臜之人手里。 凭什么…… 或许是知道自己今天难逃魔爪,临死之际,殷如童竟出气地没有怯懦,他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一脸不屑。 利剑直直刺啦,却在这关键时刻,一声厉吼自远处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这生硬低沉雄浑,夹杂着浓浓的愤怒,压迫感十足。 围着殷如童的那群人手顿时软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在看到来人后,哐当一声,利剑滑落在地,溅起灰尘。 事情出现了转机,殷如童也下意识望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轩辕宗的宗主李崇均,着一袭深蓝宽袍,身高腿长,是那种极威严的长相,此刻皱着眉,更显严厉。 李崇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宋子达,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此生最讨厌的就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之徒。」 李崇均沉声道,宋子达饶是身份尊贵,但面对的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光是气势上就直接将他碾压,被这样犀利的眼神盯着,浑身发虚,顿时没了嚣张气焰。 虽然他欺软怕硬,但阴暗的心思,却是无差别存在。 被李崇均这样吼,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还记着自己的任务,不敢撕破脸,只得低头认错道,「宗主明鑑哪,弟子们只是在切磋,并并不存在什么以多欺少,恃强凌弱。」 这错认得十分牵强。 李崇均眉头皱的更紧,冷笑道:「切磋,上天入地,我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切磋,这么多人一起和一个人切磋,还真是公平啊。 李崇均生性最见不得的就是未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直接下结论,但此时事实就摆在眼前,有什么好想的。 最后就是,宋子达和他那群手下虽然没有被逐出轩辕宗,但也受到了关禁闭两个月的惩罚。 等他们一行人灰熘熘地离开,李崇均才重新把视线放到浑身是伤的殷如童身上。 他正托着或许是脱臼了的手臂,喘着气,接上李崇均投来的目光。 「宗主。」 他叫了一声,声音沙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于心不忍。 李崇均走近帮他把手臂接好,道,「想要不被欺负,就要自己强大起来,你只有自己无所不能,才会无所畏惧。」 殷如童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当即跪下,就这么泪眼婆娑地仰头对李崇均道,「宗主啊,求您帮帮我,自从我进入轩辕宗以来,宋子达便对我百般欺凌,方才还方言要杀死自己,若不是宗主……和这位上神及时赶来阻止,弟子现在恐怕已经……」 他说得十分令人动容。 「不仅如此,他还说我,说我是娼妓之子,我不是,我的母亲她不是妓子,她是伶人,靠自己的本事将我养大,他凭什么这么折辱我们。」 …… 诸如此类,似乎要一次性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说尽。 李崇均有些头疼,又有些心酸,想要把他拉起来,但拉了几次,殷如童都还是跪在他腿边哭。 最后说了句,「宗主,我想变强大,求您,让我拜您为师,我想变强大,不想再受欺负了。」 李崇均去拉他的受瞬间收回,眉头紧皱,最后严肃地说,「轩辕宗修行功法向来都是平等地面对每一名弟子,藏书阁也有成百上千的秘籍供参考学习,若还是不懂,也可以去问五大长老,亦或是来问我,我们都会为你解惑。」 第59页 李崇均为人刚正,轩辕宗弟子入门听学三年通过了测试吼才能有资格选择师傅,继续留在轩辕宗修行。 殷如童才破格进入轩辕宗,还未通过测试,若是直接拜师既不符合规定,对其他弟子来说也不公平。 李崇均是不会这么做的。 他对殷如童道:「若你想拜我为师,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无须三年,只需再等一年,跟这批听学的弟子们一起进行测试,若通过吼,自是可以拜我为师。」 殷如童还想说什么,但李崇均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交代了几句就径直走了。 「宗主,宗主……」 殷如童从一开始的哀求到悽厉到最后有些怨恨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样卑微的哀求了,李崇均却还是不肯心软那么一下。 自己救过他,又这么可怜,就算破格收自己为徒又怎么?又怎样?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自己不过是想找一个庇护,不过是想有一个好的环境修炼,能够有人指导,可以不受欺辱。 不过是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怎么就这么难。 今天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但效果似乎并不怎么样。 殷如童心里隐隐有些恨李崇均。 明明帮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他难道不知道一旦两个月过去,宋子达出来后,自己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他都知道 ,只不过是不愿意帮罢了。 说什么门规不可轻易打破,所有人一视同仁,不可徇私……全都是藉口。 忘恩负义! 殷如童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算个好人,他会抱怨,会在心里暗戳戳诅咒,会有阴暗的小心思和为自己打算的小心机。 既然李崇均没办法成为自己的庇护,那就只能换个目标了。 他还是在轩辕宗的校练场见到的天奉辙。 他正在指导一个弟子如何在破境时方式走火入魔,讲的头头是道,十分温和的语气,再加上仙风道骨,丰神俊逸的长相,瞬间吸引了殷如童的目光。 得知他是这次莅临轩辕宗的百翎上神,年少飞升,天赋异禀,不不由得心生嫉妒。 或许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这嫉妒只一会儿就消失了,随后就冒出了别的心思。 没了宋子达找茬,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样让自己看起来恨可怜,原本想花钱找几个,但还没实践,就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上前来找茬。 「哟,这不是丹州王的私生子吗?」 「听说你娘是妓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你娘那么卑贱,你竟然还想修仙,哈哈哈哈」 或许是平时就见到宋子达欺负他,觉得他软弱好欺,更加无所顾忌。 …… 殷如童听着,双手捏成全,死死记住了这些人的长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威严温和的嗓音,「 这难道就是轩辕宗弟子的教养?」 循声望去,正是百翎上神天奉辙。 一群人讪讪,颇有些灰熘熘地逃开了。 直到他们消失,殷如童都还死死盯着,若不是想着天奉辙就在不远处,方才他一定会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那群人对于欺辱殷如童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只之道他修为不佳,甚至没有修为,身体瘦弱,再加上性格有些软弱,看起来脸上就写着「我很好欺负,你们要是无聊都可以来欺负恶一下」。 却不知母亲是殷如童的心里永不可亵渎的光明,因为,他一定会为此拼命。 直到一双手搭在殷如童的肩上,他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眼睛微微放大,转身看了眼天奉辙,然后颇有些慌乱的低下头。 下一秒,头顶传来天奉辙温和声音。 「一个人的出声并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能的标准,你能成为怎样的人,达到怎样的高度,取决于你想与不想。」 话音刚落,殷如童毫不犹豫地抬头看他,大声说,「我想,上神,我想,我想要变强大,想要成为和您一样强大的人,求您,收我为徒吧!!」 第35章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天奉辙虽然愣了一下,但也并不意外。 他年少飞升,天资卓越,许多轩辕宗弟子都以他为榜样,每次莅临都会遇到许多和眼前之人一样想拜自己为师的。 但,他已经不算是轩辕宗的修士,按理说是没有资格收徒的。这一点按理说是所有修士都心照不宣的。神仙不可收凡人为徒,否则就是触犯天规。 委婉拒绝后,天奉辙见殷如童还是愁眉不展,一只手掌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春风般温和的声音缓缓飘来。 「按天规,我不能收你为徒。不过,我见你根骨不错,若是潜心修炼,定能如愿飞升。届时,若你不弃,跟随我修炼也未尝不可。」 殷如童原本被拒绝后,心里那团泻火已经在往上窜了,结果就有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明明没有使什么力,却莫名有些沉重。 随后是那样一番话。 在他十六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谁对他说过这样类似的话,这样温和的,善意的,平等的话。 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再平常不过是,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他惊诧,疑惑,随后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心酸。 第60页 好吧好吧,看在这个份儿上,就把那簇邪火熄灭吧。 或许真的是天奉辙的安慰起到了一些作用,又或者是因为宋子达和他那群跟班被关了禁闭,没有人隔三岔五地去找殷如童麻烦,他竟然真的在脚踏实地的修炼。 不过他入门晚,至今还未结丹,天奉辙所说的什么根骨不错,也并没有太过明显,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刻苦,也一九不得要领。 说来也巧,那次之后,殷如童和天奉辙竟然经常遇见,天奉辙也会毫不保留地指导一二,殷如童得了指导,进步很快,只是离结丹还是有一段距离。 每当这时,天奉辙都会如第一次那般安慰他。 「修炼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切莫急于求成,一蹴而就的来的东西既不真实,也不长久。」 不知为何,他自认是个不算热心肠的神仙,对于拒绝一事也嫌少解释原由,但上次不知为何,看到殷如童低落的丧气模样,竟然不受控制的有些难受,从而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收他为徒。 换做平时,他顶多也就是随意说点客套话安慰一下,是断然不会主动解释那么多的。 他想,大概是在殷如童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吧! 那个无论如何,也要拼命攀上赤元道长,求他收自己为徒,尽管根骨不佳,也一定要修炼飞升的自己。 另一边,谢倾慈正跟江问乔鬼魂在一起,谢倾慈带着江问乔把他山上好玩的都玩了一遍,最后叫上谢留温一起,到逍遥镇逍遥去了。最后在酒楼里落脚,喝了几罈子酒,三人都有些醉了。 意识涣散间,谢倾慈忽然想起了什么,勾过江问乔的脖子,问, 「 江兄,你上次说多亏了我和天舒,是怎么回事?」 江问乔有些疑惑道:「难道天道长没有告诉你吗?」 谢倾慈:「告诉我什么?」 江问乔蹙着眉:「 就是你们把我带回轩辕宗,其实不是要罚我戒鞭,而是要把我交给慕白。」 谢倾慈:「……??」 他咯噔一下,大脑短暂空白后,惊涛骇浪。 「……什么?你,没挨戒鞭的打?」 他腾目结舌,不可思议。 江问乔醉的厉害,趴在桌子上,嘟囔着回:「 我本来以为天道长是要带去去挨罚,但后来鞭子还没落下,变成神仙的慕白就赶来了,说什么要替我挨打,我自然是不肯,僵持了半天,天道长的兄长就来了,他把天道长拉到角落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天道长竟然真的被说服不罚我了。」 谢留温或许是他们中最清醒的一个,听了这话,皱着眉,几乎是一针见血的说,「 恐怕不是被说服吧。」 谢倾慈脸颊酡红,双眼迷离,看着窗户外射进来的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禁地的第一位守境者是天宫玄的师尊赤元道长,他是和天帝同一时期的修者,据说还是千年前仙逝战神的左膀右臂,大战之后,战神在杀死魔神后,他的魔神之力却救救徘徊在人间,无法消散。战神于是耗尽毕生修为才将魔神之力封印于浮生灭世花中,镇压在轩辕宗的后山,也就是如今的禁地,世代由守境者看护。 战神仙逝后,赤元道长做了第一任守境者,他在后山封印着浮生灭世的山洞周围设下了结界,但还是担心被有心之人觊觎,于是便立下了两条规矩。 其一,守境者非意外永不得外出。 其二,任何人不得踏入禁地半步,否则,当受轩辕宗戒鞭之罚。 这个规定践行了几百年,无论是赤元道长,还是继任的天宫玄,都时刻谨遵这两条规定,直到在江问乔这儿破了例。 谢倾慈心里突然就堵得慌,他不知道当时天宫玄的兄长是怎么个劝法,但天宫玄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妥协,他倔强,刻板,固守原则和底线,循规蹈矩,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人有一天会打破遵循了百年的规矩。 他不是被说服的,而是迫不得已,是无可奈何,是纵使愤然也毫无办法…… 谢倾慈脑子里想了许多,却突发奇想地问了一个没那么紧要的问题。 「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要谢,也只需谢宫玄兄一人。」 话落,他仰起头灌下一碗酒,几滴酒水不听话地漏了下来,顺着嘴角流向脖颈,正用手去擦之际,就听江问乔说,「 他们都说,谢兄你经常去禁地玩儿,天道长之所以愿意废除擅闯禁地戒鞭伺候这一规定,也是考虑到谢兄你……」 谢倾慈:「……??」 他怎么不知道。 「他们是谁?」他问道。 江问乔想了想,没想起来,摇摇头,趴在桌子上睡得东倒西歪。 谢留温如是道: 「 他们是一个神奇的组织。」 谢倾慈一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响,不仅是江问乔,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惊,纷纷侧目,然后就看见谢倾慈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掌承载桌子上,俊俏的脸上布满了气氛和不平,轻吼道: 「 他们简直是……胡说八道。」 夜色渐渐深了,三人才搀扶着往回赶。 刚到山脚,就迎面撞上了来寻人的青玉仙君。 他还是那副圣颜,芝兰玉树,仙气凛然的模样,却在看到几人的瞬间神色一敛,眉头微蹙,盯着江问乔,很顺利就将他从谢倾慈身边拉了过来。 青玉先是看了眼怀里的人,从他体内取出了一张符咒,然后目光就投到了谢倾慈和谢留温身上,比起第一次的亲切温和,这一次似乎有些生气,但碍于神官的身份,很克制。 第61页 「二位修者,下次若是再敢教唆阿乔断开我的千里感应术,我绝不会轻饶。」 说着,神色骤然狠戾,手中那张属于谢倾慈的阻隔符瞬间燃烧成灰烬。 谢留温本来也没怎么醉,现下更是完全清醒,他脾气本就不好,在面对跟谢倾慈有关的事儿时,更是差到离谱,当即就有些想反击,还未开口,旁边的谢倾慈却先他一步道,「 青玉仙君,这阻隔符虽然是我的,但我无缘无故的,干嘛要下在江问乔身上。」 青玉死死盯着怀里熟睡的人,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梦,没有紧紧皱着,然后就听青玉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我的人,我自然会教训,但也请二位修者,以后离他远一点。」 谢留温:「……??」 他看着对面这二人,越看越觉得很奇怪,但他毕竟是一个单纯的少年,愣是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们离开,他才去问谢倾慈:「 他们……是仇人?」 在他看来,一个人会特意在另一个人身上下千里感应术,还让他的朋友远离他,最后兇狠地说要将人带回去教训,那绝对是有不共戴天的大仇。 谢倾慈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经过几天的打听,谢倾慈可算是把那天天宫玄带着江问乔去戒律堂领罚的经过弄清楚了。 简单来说就是戒鞭正要落在江问乔身上的时候,青玉仙君,也就是曾经的慕白及时赶来并且要求带走江问乔。就算他是莅临轩辕宗指导的仙君,作为守境者的天宫玄也绝不会动摇信条。 无规矩不成方圆,在他眼里,违反了规定,就一定要接受惩罚,无论那人是谁,有怎么样的靠山。 一个打死了要罚,一个打死了要护,局面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此时,夹在中间的戒律长老灵机一动,去请来了天宫玄的兄长百翎上神。 天奉辙匆匆赶来,见到自家弟弟即将和自己的同僚大打出手,也是头疼了一下。 随后,他就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 天宫玄许久未见兄长 ,说完全不想念吧那是不可能的,但天奉辙一见面就要求他抛弃师尊赤元道长定下的规矩,违背他的信条,他就觉得,倒不如不见。 「兄长,你难道忘了当初师尊的教导了吗?」 他质问天奉辙,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从略微沉重悲凉的语气中却依然能听出,他心里并不好受。 他或许有些难过,还有对兄长的失望。 天奉辙却说: 「 宫玄,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听师尊的话,但如今他已经仙逝了,你才是不近轩的主人,你有权重新建立一套新的规定。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吗?」 天宫轩心里一阵震盪,什么也没说。 天奉辙隔了几秒钟,才缓缓说出八个字:「 墨守成规,刻板严肃。」 天宫轩的身体为不可察的轻微颤了颤,直直地看着天奉辙许久,那双终年冰封的眼睛在此刻消融了许多,有晶莹剔透的水雾在里面缓缓浮现。 不过一瞬,哪些水雾又迅速退去,再次冰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天宫玄不再去看天奉辙,而是看向不远处的青玉和江问乔,随后一针见血地说,「 兄长,莫非是有求于那青玉仙君才会如此劝天舒,若如此,天舒恐怕要叫兄长失望了。」 说着他一步步走回戒律堂,身量笔直,面无表情,浑身上下如同凝结着一层冰霜。 天奉辙从小便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固执,他闭了闭眼,最后脱口道:「宫玄,就当兄长求你了行吗?兄长确实有求于青玉仙君,你就当帮兄长一个忙行吗?」 天宫玄脚步一顿,停在原地,未曾回头。 其实,他和天奉辙并非亲兄弟,他们都是被师尊赤元道长捡回来的小可怜虫,两人差不多一样大的年纪,但天奉辙比他先进门 早,就成了他的兄长。 正因为这一声兄长,天奉辙从小就十分疼爱天宫玄,会护着他,会替他受罚,会晚上跟着梦游的他怕他出事,会把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他,有时还会把自己那份儿省下来,等天宫玄哭闹时拿出来哄他。 千般迁就,万般疼爱。 真就拿他当亲弟弟一样。 从来都是他向兄长索取,就算是那次换骨,也是自己提出来的,这还是第一次,兄长主动向自己索取。 天宫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知道最终还是会按照既定的规矩办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难受。 半晌后,他还是动了动脚步,身后天奉辙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刚才的乞求,变成了威胁。 「宫玄,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那今后,我将不再是你兄长。」 温情的威胁。 天宫玄在这世上,算起来,也只有天奉辙这一个亲人。 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太懂得如何拿捏天宫玄了。 这一次, 天宫玄转过身来,依旧什么也没说。 天奉辙知道,他放弃了,或者说,妥协了,不那么愿意,不那么明显,但他确实成功帮助青玉把将问乔带离了戒律堂。 江问乔其实并不知道这顿鞭子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天奉辙为了护他都和天宫玄说了什么,他只以为,在天奉辙的劝说下,天宫玄决定放弃闯入禁地受戒鞭之罚这一规定。并且,还十分发散的觉得天宫玄之所以松口,也是为了谢倾慈的将来考虑。毕竟,谢倾慈听他们说,谢倾慈那傢伙在此之前就闯了几次禁地,被打了好几顿戒鞭,今后说不定还要闯不知道多少次,天宫玄似乎跟他关系缓和了许多,不忍心叫他被打。 第62页 这些猜想,全都和谢倾慈那句话一样。 简直是一派胡言! 第36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江问乔被看得紧,但还是叫谢倾慈得了空子,将人带到戒律堂。 虽然是被绑来的,但知道自己躲过的那顿鞭子意味着什么,再加上谢倾慈软硬兼施地跟他磨了半天后,江问乔倒也勉强算是自愿了。 但戒律长老却不愿意了。 听到有人求着挨鞭子,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震惊。 「你们不会是被什么妖邪控制心神了吧?」他说着,死死盯着谢倾慈,谢倾慈一怔,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戒律长老掀了掀眼皮,似乎没看出什么,只是白了他一言,随后把视线移到一旁的江问乔身上,开始仔细审查他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了体。 结果一切正常。 戒律长老嘶了一声,咂摸着鬍子眉头紧皱。 谢倾慈用脚轻轻踹了江问乔一下,他立马心领神会,笑着解释:「戒律长老,我只是觉得无规矩不成方圆,怎能因为我一人就让前守境者定下的规矩作废,回去之后,心里十分之过意不去,故来此补罚,还请长老成全。」 说完微微骗过脑袋,沖谢倾慈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 谢倾慈回以一个十分欣慰的笑。 戒律长老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眉头皱得更紧,疑惑中有些古怪,但他们给出的理由实在是合理,自己没有道理拒绝,于是化成戒鞭准备行刑。 看到那窜这滋滋流电的戒鞭,江问乔悚然,这才真切的感到害怕。 「真的没有人胁迫你吗?」戒律长老在行刑前,确认似地问道。 这倒是把江问乔给问住了,但他不是那种临阵脱逃之人,况且在此之前,谢倾慈还提前用灵力帮他抵挡,想必也不会太严重。这样想着,江问乔心一横,坚定地颠了颠头。 「没有。」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落了下来,江问乔身体弯了弯,还以为有多痛,结果直到第三鞭落在身上,才反应过来。 看来谢倾慈那道灵力果然有效。 打到一半的时候,戒律长老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皱着眉,谢倾慈连忙咳嗽几声,颇有些无病呻吟的感觉。 江问乔瞬间反应过来,喉咙里爆发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惨叫。 「哎呦喂,好疼阿,戒律长老你轻点啊!」 「真的好痛哦!」 谢倾慈抱拳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悄悄沖江问乔比了个大拇指,仿佛在说「不错不错,深得我真传。」 五十鞭很快就打完了,江问乔虽说有谢倾城慈的灵力挡着,但毕竟戒律长老不是吃素的,稍稍挡一下他倒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挡的太多就有些过分了。 因此,江问乔说完全一点感觉没有那是假的,一开始确实是假喊,但后面,却是实打实的。 谢倾慈十分好心的上前去扶他,手还没碰上,忽觉一道强悍的灵力势如破竹般朝自己袭来,犀利兇勐,大有要将谢倾慈粉身碎骨的架势。 谢倾慈迅速闪身一躲避开,眼看着就要灵流打在旁边的柱子上,若不是戒律长老及时出手,恐怕这戒律堂此时已经塌了。 下一刻,青玉就已经来到堂内,怀里护着江问乔,面色冷如寒霜,目光如冰刀利刃,直直地刺向谢倾慈。 谢倾慈面色说不上好看,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所以在青玉再次向他发起攻击时,应对的并不算吃力。 从一招一式中,谢倾慈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所谓是深恶痛绝,悲愤交加。谢倾慈的修为在一众听学弟子中已算是出众,但青玉好歹是个神君,实力摆在那里,谢倾慈到后面也有些力不从心,不慎被击中了几次,受了点轻伤。 戒律堂一时间灵流交错,火石电光,江问乔和戒律长老只得在一旁干着急,劝不住,也插不进去阻止。 戒律长老没办法,传音给了百翎上神和天宫玄,这种遗留问题引发的问题,他觉得跟天宫玄这个守境者脱不了干系。 天宫玄听到这个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因为太急,几乎是御风而来,踏进戒律堂的时候衣服髮丝都有些乱,微微喘着气。 谢倾慈看到天宫玄,微微一惊,分神的瞬间,一道灵流已经打到了身上。这一张来得狠,饶是谢倾慈再抗揍,也有些招架不住,稍稍往后倾去,眼前一片模煳,再次清晰,天宫玄已经来到眼前,一手揽过他的腰际,如同在九塘湾那次。 天宫玄又一次拉住了他,在倒地之前。 还未等谢倾慈站稳,又一道灵流就无缝衔接,在即将靠近两人之际,被天宫玄一掌驳了回去,又快又狠,青玉堪堪接住,但还是捂住胸口往后退了几步,被江问乔扶住。 谢倾慈觉得天宫玄多少是有些生气的,原本古井无波的眼里隐隐有波涛翻涌,眉心隐隐出现了一个川字,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自责,或者其他谢倾慈看不明白的东西,总之很复杂。 他连忙起身站稳,望着天宫玄,有些惊讶,「天舒?你怎么来这儿了?是谁又闯禁地了吗?」 天宫玄薄唇微抿,微微垂眸。 戒律长老这个时候窜出来,如是道:「是我传音给守境者的。」 言外之意,是为了他谢倾慈而来的。 第63页 谢倾慈心中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上两根手指掐住天宫玄的衣袖,苍白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宫玄兄,你是为了我才来的吗?」 天宫玄冷漠地望着青玉,没有看他,面如止水,耳边忽然传来谢倾慈狎昵的声音,心一紧,耳根泛起一圈薄粉。 或许是觉得教训得差不多了,又或许是有些忌惮天宫玄,青玉与天宫玄对峙着,迟迟没有动手。 江问乔此时拽着他的手臂,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没想到青玉会突然闯过啦不问缘由地将谢倾慈打起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慕白,你怎么做了神仙脾气变得这么差,都说了是我自愿来补罚的,况且,这本来就是该我受的,一点也不痛,真的,你以后不准再这样了。」 青玉看了他一言,随后再次投到谢倾慈身上,冷冷地甩下一句,「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谢倾慈,离阿乔远一点,再有下一次,我绝对杀了你。」 谢倾慈:「……??」 他可不受这个气,话都嗓子眼了,没成想天宫玄竟然先他一步开口道:「那我也这句话奉还给青玉仙君。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语气和平时并无二致,不紧不慢,无波无澜,声色如同九天寒月,但不知为何,就是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压迫力,令人很难不在意。 而这句原样奉还,意思不言而喻,在场之人,恐怕也就谢倾慈稍微有些懵。 完全不懂和完全懂都还好,可他就是似懂非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最为磨人。 当然,天宫玄没有给他困惑纠结的时间,径直拉着他离开了戒律堂,在路上的时迎面遇上了姗姗来迟的天奉辙。 没有说话,天宫玄面色如常的行了个礼,回头给了谢倾慈一个眼神,继续往外走,谢倾慈心领神会,哦了声,沖天奉辙微笑着点头示意,跟了上去。 天宫玄的方向,是不近轩。 谢倾慈凑上前似笑非笑的说:「宫玄兄,你怎么跟你兄长不是很熟的样子呀?」 天宫玄愣了半晌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以前熟的,现在不熟了。」 虽然被一层冰霜覆着,但并不是完全无懈可击,比如谢倾慈j就听出了里面的失落和赌气的意味。 忍不住凑上前,摸了摸鼻子,几乎是把毕生安慰人的话都想了一遍才说:「其实,兄弟间,偶尔有分歧,吵架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说开了就好了,可千万不要憋着。」 反正他和谢留温就是这样的,都是直来直去,有什么矛盾,先是解释一通,要是没用,就打一架,然后再解释,要是再没用,就如此反覆,总能说开。 天宫玄看了他一眼,是柔和的,给谢倾慈一种欲言又止的错觉。 「多谢。」天宫玄说完,顿了顿,继而道,「我会找兄长说清楚的。」 话落,谢倾慈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 然而,下一秒,天宫玄那犀利得不容忽视的目光就落到了他那只搭在肩上的手。 连忙拿开,笑了笑,似在说「我不是故意的。」 天宫玄什么也没说,只是自顾自离开,是去不近轩的路。 这条路谢倾慈少说走了不小几百遍,知道马上就要到了,心里不免失落,有些话,憋在心里,他想,若是再不说,恐怕就很难有机会了。 他不是个扭捏的人,但面对天宫玄时除外。 喉咙里好像被一块石头哽住一样,明明话都到嗓子眼儿了,硬是被堵住了。 一路无话。 终于,前方出现了竹林,很快,就到了那块写有禁地的石碑。 谢倾慈记得这石碑两面都写了禁地二字,上回天宫玄揪着他的领子来到这儿时,是在背对竹林那一面,并没有出来。 思及此,他 感觉喉咙里那块石头好像没那么堵了,心脏噗噗跳,推着他开口。 谢倾慈心一横,脱口道:「宫玄兄,你……」 「下次……」 几乎同时开口,都怔愣地看向彼此。 谢倾慈十分绅士地让对方先说。 天宫玄如是道:「下次,你不要再为了我去招惹谁。」 他其实不太会说话,本意是不想让谢倾慈因为替自己出头成为青玉的眼中钉,他无法随意离开不近轩。 但这句包含着连天宫玄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害怕和担心的话落到谢倾慈耳中,却完全变了味儿。 或许是因为天宫玄语气太过清冷平淡了,才会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谢倾慈嘴角扯了扯,虽然依然笑的没心没肺,但苦涩还是藏也藏不住。 「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才会那么做,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倾慈说着,眼里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正打算退步离开,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开始想要说的话,又补充道:「对了,我刚才想跟你说,这件事是他们不对,违反了规定就该受罚,虽然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而妥协,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宫玄兄,你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你刻板严肃,不近人情什么的鬼话,你只管坚守你自己的所认为对的事。」 他背对着天宫玄,脸上也是笑着的,连声音听起来都带着笑意,但只有谢倾慈的手知道,那脸上温热的东西是什么。 第64页 那天天宫玄不知道在禁地外站了多久,直到那个玄色身影消失在转角,日落西山,直到繁星四合。 望着面前石碑上的禁地二字,望着这片竹林,他头一次产生了牴触的心理。 第37章告别 翌日,天宫玄刚想给兄长传音来一趟,天奉辙就已经出现在了不近轩。 天宫玄对此并不奇怪。 他和天奉辙都是赤元道长的徒弟,自然不受约束,可来去自由,除非有一天被逐出师门,只是如今赤元道长已经仙逝,这个除非也相当于不存在。 天宫玄恭恭敬敬第行了礼,叫了声兄长。 天奉辙对此不屑一顾,冷着脸,眉头紧皱,周身散发着愠气,脸上仿佛就写着「我很不爽」这几个字。 天宫玄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事,心如止水,面色平淡,垂眸不去看他。 这一举动让天奉辙更气了。 「宫玄,你知不知道,就因为那个谢倾慈,青玉仙君答应把我引渡给南弦帝君的事儿如今也作废了。」 天奉辙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抱负,从他以前他想要飞升,到如今飞升后想要跟修为高深的帝君请教,突破大道,成为无上至尊。 天宫玄不理解,甚至有些震惊。 「兄长还有事吗?」 语气依旧很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这是最让天奉辙生气的地方,从小到大都是,他嘆了口气,苦笑道:「宫玄啊!你知不知道,你这幅超凡脱俗,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很让人讨厌。」 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神性。 说实话,天宫玄并不知道,他抬起头有些诧异第看着天奉辙,似乎不相信眼前之人是从小那个疼爱自己的兄长。 「兄长!」 他的语气终于染上了些许情绪,有些沉重,咬着这两个字最终吐了出来,连带着悲伤和委屈也一併吐了出来。 天奉辙扶额苦笑,嘲笑着自己那份心思,也掩饰着因为那份心思生出了自责的自己。 「宫玄,亏你还把我当做兄长,真是叫我自惭形秽。」他怅然道:「这样吧,你传音给谢倾慈,叫他出面去跟青玉道个歉,或许还有余地。」 「不行。」天宫玄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 上次在戒律堂,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还不知道青玉会不会善罢甘休,道个歉说得轻松,谁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 这些天宫玄没有想,因为无论是何种形式的道歉,他都不会同意。 「宫玄,你……」 天奉辙还待争取,忽然想到天宫玄是什么样的性子,突然就止住了。 天宫玄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自己多说无益,只是没有想到,天宫玄会这么在意谢倾慈。 另一边,谢倾慈正和谢留温在一块练功。 山巅之上,少年窄袖劲装,长发高束,正打得如火如荼,谁也不遑多让。 两把剑都没有注入灵力,一个觉得浪费,一个觉得无所谓,所以打起来没有没有灵流相撞,火焰齐飞之势,但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人与剑合二为一,也是颇为壮观。转眼几百个回合就过去了,也依旧不分轩轾,打得难捨难分。 直到日薄西山,火烧云烧透了半边天,所有练剑的弟子都被吸引停下来欣赏,谢倾慈和谢留温才停下来。 谢倾慈找了块大石头,坐在上面,一腿曲,一腿随意落在石头上,双手撑着身体,仰头看着前方烧的正浓的云层。 威风拂过脸颊,身上的汗水被这样一吹,有些冷。 「好久没有这样跟你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了。」 「嗯,是很久了。」 谢留温罕见第没有翻他白眼,也坐下来,也抬头望火烧云,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倾慈朝他那边看了一眼,摇着头笑了下,却换来谢留温一句「傻狗」。 这是他给谢倾慈新取的外号,谢倾慈表示不满,解释道:「是是是,我是傻狗,你是精狗。」 原本都做好了准备跳下石头逃命的准备,但谢留温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要,竟然没有要揍他,甚至连白眼都没翻,而是笑了笑,随后意味深长第看着他。 谢倾慈颇感不习惯,暗自咂摸。 奇怪,实在奇怪,这行为很不谢留温啊! 「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他直接道:「有事儿就直说,藏着掖着,扭扭捏捏,奇奇怪怪, 算什么事儿啊?」 谢留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出不对劲儿,他摸了摸脸, 谢倾慈切了声,「别想了,我是谁啊,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有什么事儿都瞒不住我的。」 他说得已经很不欠揍了,因为在以前,他都对谢留温说「你像个单纯的小姑娘,高兴不高兴全都写脸上,生怕别人瞧不出来」。 然后就会换来某位小姑娘一顿暴揍。 但这次,某位单纯的小姑娘没有那么做,而是被逗笑了。 笑够之后,才郑重地对谢倾慈说:「其实,你下山那段时间,宫里来了消息。」 谢倾慈:「说了什么?」 谢留温:「说青州大批难民涌入,皇城发生了暴乱。」 「就这个?」 「嗯。」 谢倾慈直直望着他,再次道:「还有呢?」 谢倾慈闭了闭眼睛,知道瞒不过他的眼睛,又补充道:「还有,皇城内有妖邪作祟,父王还送来了委託帖。」 第65页 「请了哪位长老?」 谢倾慈不禁好奇。 谢留温答道:「流光长老百战金。」 谢倾慈哦了声,随机起身道:「我们去向宗主请辞,到时候和流光长老一起回去。」 谢留温突然道:「不可。」 「为什么?」谢倾慈觉得今天的谢留温总是很奇怪,从一开始他没对自己翻白眼,一直到后面说话藏一半说一半都很奇怪。 「难不成你不想回去,那可是咱们的州国,如今流民涌入,妖邪横行,没理由不回去。」 谢留温哑口无言,他知道谢倾慈说得很对,必须回去。 但…… 中州王派人送来的信笺中明确说了不能让谢倾慈这个天煞孤星回去,说是会影响国运。但谢留温悄悄问过信使,之所以不准谢倾慈回去,除此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生母安乐王妃被王后指认为妖邪,证据确凿,已经被关进了天牢听候处置。若是谢倾慈现在回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以他现在的能力,把天牢掀了都是有可能的。 谢留温很纠结,正犹豫不决,谢倾慈已经猜中了。 「是不是他不准我回去?」他没有了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很认真的语气。 谢留温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谢倾慈摆了摆说,嗤笑:「你不用感到震惊,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如果不是我母妃送我来轩辕宗,他可能早就听那个狗屁国师的谗言将我杀了。」 谢留温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悲伤,有些迷茫,他既没想到谢倾慈能这样洒脱的接受自己的父王想杀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最后只是想许多次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你还有安乐王妃,你还有我,我们永远是兄弟。」 谢倾慈笑了笑,金灿灿的霞光洒进他的梨涡里,温柔了那一刻。 「好,我们永远是兄弟。」 …… 几天后,谢倾慈在山门前目送谢留温和百战金下山,互相说了些一路顺风,你在宗门好好的,别给我欺负别人之类的废话。 等他们前脚一走,谢倾慈后脚就悄悄收拾行李向宗主辞行也下了山。 但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离山门越来越远,倒是离不近轩越来越近,最后站在禁地外,望着面前的竹海,愣神了片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而且还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站着。 但他就是这样,身体已经形成了习惯,似乎不来这里道个别就浑身不自在,即便上回,他和天宫玄某种程度上算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关系。 那就是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来,他低头苦笑一声,正打算离开,一抬头,竹林里一个白衣身影霍然闯入眼帘。 清冷,干净,不染纤尘,像一个隐匿的世外谪仙,就那样站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中,竹叶莎莎,映衬得他更加安静。 不真实,实在太不真实了。 谢倾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刚转身走了不过两部,就被天宫玄叫出了。 「谢倾慈,你来此,何事?」 谢倾慈心脏一颤,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上次我跟你说,不要再为了我去招惹别人,是因为我不能轻易离开禁地,没办法帮你。」 他似乎是练习了许多次,还有些紧张,措辞也是打磨过的,不会叫人难以启齿,但又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谢倾慈转身看着天宫玄,他好像又走近了一点,就快到挨到那块写着禁地的石碑了。 这下真实了,心里那块堵得难受的石头终于沙化了,风一吹,无影无踪。 谢倾慈露出一个灿笑,眼睛弯成一个月牙,梨涡融融,和那次在水榭下不知道如何面对天宫玄时露出的笑一模一样。 「宫玄兄,你也真的是,不早这么说,我上回还以为你要跟我划清界限,不理我咧,害的我整日茶饭不思。」 他瘪瘪嘴,还委屈上了。 「可没有下次喽。」 若是谢留温再此,一定会被他这倒像撒娇,不像撒娇的话噁心的掉一地鸡皮疙瘩。 天宫玄薄唇微微上扬,轻轻笑了笑,如同暖阳初照雪,冰溪始消融。 两人又说了些话,比如天宫玄问谢倾慈天奉辙有没有去找过他,谢倾慈想了想,想也没想便道:「有的,你兄长让我去给那个什么狗屁青玉仙君道歉,我没有答应。」 天宫玄像是欣慰般笑了笑。 「做的好。」 谢倾慈听到的好话其实挺多,他时常会被夸得飘飘然,但因为知道那些都是阿谀奉承,所以从来没放在心上。 但天宫玄仅仅只说了三个字,他却差点美上了天。 「我就知道,宫玄兄,你最是公私分明,刚正不阿,人美心善。」 天宫玄:「……」 他微不可查的偏过脸去,耳根又泛起了一圈薄红,只是这次没那么幸运叫谢倾慈看见了。 知道他脸皮薄,谢倾慈没有拆穿,想起了自己来此的正事:跟天宫玄告别。 他心里又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装满,连道别的话都说得不那么洒脱。 「那个,宫玄兄,我可能要离开轩辕宗一段时间,来跟你道个别,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传音给我。」 他尽量不把那股情绪通过话语暴露出来,表现得像在跟普通朋友说这种稀松平常的告别的话。 第66页 天宫玄看着他的眼神没什么波澜,问:「去哪?还回来吗?」 「回中州,皇城里闹了邪祟,我得去看看。」谢倾慈实在有些失落,「应该是要回来的。」 如果他的父王大发慈悲,没有杀他的话。 半晌,天宫穿垂下的眼眸再度抬起,这是谢倾慈第一次在他那双如寒潭映星的眼中看到不舍这样的情绪,即便它稍纵即逝。 「保重。」 这大概是天宫玄目前能够诠释出的最好的不舍的模样。 第38章我看他满身晦气 中州皇城内,街道上却也空无一人,白色的烟雾笼罩着这座城,森冷至极。 薄雾中,渐渐出现一个黑衣人影,身量笔直,手里拿着剑,头上带着一定黑色斗笠,堪堪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瞧不清样貌,但从斗笠上薄纱的缝隙里仍然可以窥见那张脸上是怎样的风华。 谢倾慈离开轩辕宗后,一路御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中州。结果一进城,却连一个人影儿都见不着,若是大晚上的也就罢了,可现在青天白日,就算有邪祟,但也不至于大白天都不敢出门吧。 曾经繁华的中州皇城如今成了一座死城,谢倾慈莫名就有些慌,也不知道皇宫的母妃怎么样了?谢留温和百战金又在做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入皇宫时,差点引起了巡逻侍卫的注意,好在他对宫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三两下就绕道了隐匿处,一队侍卫从他身边走过,他们抱怨的声音清晰的落尽了谢倾慈耳中。 「真是没想到,安乐王妃居然是狐妖。」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安乐王妃平日里对咱们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是这次的引得满城腥风血雨的妖怪。直到被国师打回原形,我才不得不相信,真是没想到啊!」 「你不会还同情妖怪吧?它们最擅长伪装,这些年还不知道偷偷害了多少人,只是现在才被发现罢了。」 「也是,这么看来,恐怕被送到轩辕宗那位也是个妖。」 「当初国师一言就看出了他有问题,若不是他娘执意维护,王上早就留不得他了。」 …… 这些话每一句都足够让谢倾慈消化半晌,他整个僵在原地,双眼圆睁,心跳都仿佛停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头皮发麻,恐惧感潮水般无情地漫过头顶。 他的母妃是狐妖?杀了很多人?被打回了原形?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过谢倾慈现在比起疑惑,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慌。 强行按耐住心里的不安,谢倾慈恢復了一些理智,轻车熟路地找到安乐宫,却发现整个宫门禁闭,上了封条,一股浓烈的妖气从里面传来。 这样的景象无疑又加重了谢倾慈心里的恐慌,在他的记忆中,安乐宫是整个宫里最华丽热闹的地方。因为他的母妃怕黑,中州王就在安乐宫里点满了烛火,彻夜不熄。 翻墙入宫院内,满地萧瑟,没有一丝人气。谢倾慈朝着内殿飞奔而去,尽管这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妖气大盛,可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的母妃就被困在这里。 谢倾慈对安乐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熟悉,即使没有点灯,但借着一丝月光,光是凭感觉,就能准确无误的直到哪儿是哪儿。 来到内殿,恍惚间,他看见了大殿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形金丝笼。一束月光恰好射进里面,将笼子里趴在舔舐伤口的紫狐映照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一瞬间,两行热泪就从谢倾慈的脸颊滚滚滑落,憋了一路的情绪也随着流出的眼泪破闸而出。 脚步都有些虚浮,踉跄着跑到笼子边,慢慢蹲下来,如鲠在喉。 他想叫一声母妃,他知道,确定这只狐狸是不是安乐王妃,无需其他的方法,只需他叫一声。 于是,他动了动嘴唇,发出了极小的一声「母妃。」 笼子里的紫狐呜咽了两声,抬头看着谢倾慈,他带着斗笠,看不清脸,但只看了一言,紫狐就蹒跚着跑到了谢倾慈面前,一双乌熘熘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晶莹剔透,似是认出了谢倾慈,伸出前爪搭在了谢倾慈抓住笼柱的手,像是在安抚。 「母妃。」谢倾慈又叫了声,像是在心疼,又像是在询问,「 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因为各种复杂的情绪,但紫狐却直接回了。她使劲儿地摇摇头,委屈的呜咽着,泪如雨下,止都止不住。 谢倾慈从小到大都没见到过母妃哭,一方面大概是安乐王妃有意避着不在他面前哭,还有最主要的一方面就是他的父王,也就是中州王最是宠爱安乐王妃,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讨美人开心,又怎么会惹她哭。 「母妃,我这就带你走。」谢倾慈说着就要强行破开这金丝笼,见状,紫狐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呜咽得厉害,手脚并用,像是在赶谢倾慈离开。 谢倾慈一头雾水,停了下来。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束缚住,与此同时,整个大殿一瞬间亮如白昼,谢倾慈下意识眯着眼,等他适应过来,看见的就是笼子后面走出来的那些老面孔。 有他最讨厌中州王的正妻王后,还有那个或许至今仍想把他除之而后快的父王,他身边站着国师,就是他当初一言看出谢倾慈骨血里自带的煞气,给他安了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怂恿中州王杀了他。 第67页 不一会儿,先他一步赶回中州的谢留温和百战金也慢慢走了出来。 一行人也不知在后面蛰伏了多久,警惕中带着点害怕,害怕中又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好在有斗笠的遮挡,不然谢倾慈恐怕会忍不住上前去把他讨厌的人双眼挖下来。谢倾慈能感受到身上的缚妖网正一点点锁紧,他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挣脱开。 缚妖网霎时间四分五裂,死状悽惨,剎那间,百战金就对他发起了迅勐的攻击,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谢倾慈只来得及应付百战金,甚至忘了询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要么说百战金是轩辕宗数一数二的高手,谢倾慈应付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两人打得难分胜负,擦身时,百战金突然蹙着眉,道:「不对,你身上并没有妖气。」 谢倾慈也想趁机熄战:「我不是妖,我是……」 还未等他开口,百战金打断道:「 你身上确实没有妖气,但是却有魔气。」 一般人或许发现不了,但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谢倾慈:「我不是!!」 他咬着牙反驳,手上动作越发狠厉,瞬间就将战局扭转。百战金也有些震惊,自己好歹是金丹后期修为,但对方顶多也就是刚刚结丹,竟然会跟自己堪堪打成平手,他开始用心应对。 毕竟是在对决的战力面前,谢倾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斗笠被从头上打翻的时候,对面的一群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谢倾慈??」 谢留温三不跨做两步走,来到谢倾慈身边,将他从百战金手下拉过去,虽然粗鲁了些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若不是他,谢倾慈可能还要平白再挨百战金几掌。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留温质问道,「不是叫你在轩辕宗好好待着的吗?」 百战金收了手,嗤笑一声:「哟,竟然是我轩辕宗的弟子。」 谢倾慈知道谢留温的用心,但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感激不起来,他望着笼子里巴巴望着自己,一脸心疼的紫狐,反问谢留温:「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谢留温无话可说,甚至有些惭愧。 「这种事儿,你以后不要瞒我。」 谢倾慈又道。 半晌,谢留温才郑重的回了个好,紧接着,他注意到对面一众人那实在不算友好的表情,心咯噔了一下,随即攀上谢倾慈的肩膀,提高了嗓音有些刻意地说:「 你回来了正好,我们正在这里守着等那妖孽出现,既然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到后面守着,其他的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就要把人往后面拉,谢倾慈不愿意动,现场氛围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凝重。 「妖孽,这不是已经等到了吗?」 还是那道令人厌恶的嗓音,不是王后又是谁? 「王后,怎可空口无凭就说谢倾慈是妖?」谢留温已经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怒火。 王后比起许多年前的泼辣,脾气似乎好了些,要知道,她从前容不得一点反驳,现在却还似笑非笑地回谢留温的话。 「我一个凡人,自然是看不出来,但八世子你可是个修仙之人,究竟有没有冤枉,想必能看出来吧。」 谢留温被问住了,微微低下头,声音小了些:「安乐王妃……但谢倾慈,不是。」 谢倾慈其实一进来就用破障法看过了笼子里的母妃,如果是被人陷害施法才变成了狐狸,他一定能看出来,但问题就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被施法了痕迹。 他的母妃就是狐妖,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谢倾慈心里一阵绞痛。 王后冷嗤一声:「既然你这个修仙之人都亲口承认了安乐就是狐妖,那谢倾慈作为她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是妖呢?」 此话一出,旁边的国师也谄媚地附着对中州王道:「王上,王后娘娘说得不错,况且,九世子殿下天生自带煞气,实在不详。望王上早做定夺的好。」 对于为什么他的母妃是妖而自己身上却没有妖气这一点,谢倾慈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他是谁,从来不是什么物种决定的。 「百战金长老,请动手吧,不用手下留情,还我中州一个太平。」 一直沉默的中州王开了口,一开口就没给谢倾慈留活路。 谢留温急了,大声道:「父王,他身上没有妖气?况且他才从轩辕宗下来,怎么可能会是……帮凶?」 因为在谢倾慈在,他说话都尽量不提安乐王妃,但大家都听得出来。 「这么说来,那些人全都是安乐一个人杀的。」王后忽然道,「没有帮凶,那就直接杀了安乐吧,王上。」 「闭嘴!」 中州王咬着牙怒吼一声,垂眸望了眼笼中的狐狸,最后对谢倾慈道,「你身上没有妖气,那么你就不是安乐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你走吧。」 谢留温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要把谢倾慈送走,「你先走,这里交给我,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母妃出事的。」 谢倾慈直直地望着中州王,或许他的解释是目前为止最正确的,但只有谢倾慈知道,他在撒谎。 因为在他小时候被找回来之后,就被安排了一场滴血验亲,结果是他确确实实是他们的孩子。 至于自己这个父王为什么对自己心软了这一下谢倾慈不清楚,他也不想明白,甩开谢留温的手,他慢慢走上前,望了眼笼子里的母妃,然后直直地看着中州王,开口道:「或许母妃真的是妖,但那些人绝不是她杀的,你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您更清楚。是人又如何,是妖又怎样?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不是所有妖都是坏的,如果您真的爱母妃,就不会在意她是什么。」 第68页 一袭话落,中州王沉默了。 见他犹豫,王后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道:「王上,人妖殊途啊!况且,这次皇城死了那些多人……」 「你给我闭嘴。」 中州王再次打断道:「安乐就算是妖,也不会杀人。我相信她。」 他这样一说,王后立马噤声,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咬着牙,暗暗生气。 而笼子里的紫狐,听到这一席话之后,更是泣不成声,仰头望着中州王,中州王蹲下来,用眼神示意百战金,他心领神会,施法破解了禁制,笼子从外面打开,下一秒,中州王就把紫狐抱在了怀里,望着她脚上的伤口,心疼不已。 「安乐,委屈你了。」中州王半是认错半是安慰道,「我煳涂啊!」 王后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直接甩袖离开了,她第一个发现安乐在一个血月之夜变成了狐狸,除去本能的害怕后,一个大胆邪恶的念头油然而生。 无论这次皇城中的那些人是不是安乐杀的,只要她和国师一口咬定是她所为,就一定能将她剷除。却没想到中州王迟迟不肯下令将人处死,还要亲自来这个地方等她的同伙出现。 担心出什么变数,她克服害怕也跟了来。 其实中州王打的什么主意她都清楚,无非就是等引出那些「同伙」后就把他们一举歼灭,把所有的血债全都推到那些妖身上,不仅给了百姓一个交代,还能保护好心上人。 国师看了一眼王后离去的背影,随即对中州王道:「 王上,那九世子该如何处置?」 当初谢倾慈本来是要被秘密处死的,还在安乐王妃冒险将他塞进了谢留温去听学的车里才躲过一劫,现在人回来了,自然是旧帐新算。 然而,中州王还没回他,他怀里的紫狐就先回了他一爪子,抓得狠,国师又没反应过来,脸上直接被抓出一道血痕,捂着脸哎呦连天,可怜又滑稽。 中州王连忙哄道:「好了好了,安乐,不听他的,我不会对阿慈怎么样的。」 怀中的紫狐这才安分了下来。 倒是谢倾慈,心脏勐抽了一下。阿慈这个称号太过亲昵,从来只有安乐王妃一个人会这么叫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父王会有叫出这两个字的一天。 等中州王抱着安乐王妃离开,国师刚准备跟上去时,被谢倾慈一把拽住。 「国师。」他似笑非笑地叫了一声,「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国师现在开始害怕了,嘿嘿笑了笑,有些谄媚道:「九世子殿下,安乐王妃是自己变成狐狸的,不是我干的。」 「我也没说是你干的呀。」谢倾慈,「况且,你也没那个本事。」 国师是个明白人,低眉顺眼的把近来皇城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谢倾慈。 简单来说就是最近夜晚时常出现雪月,一到血月之夜,城里就如同一座鬼城,各种妖魔横行,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就线了原形。 谢倾慈明白了,刚要放任,就又被谢留温截住,比起谢倾慈,他一点也不温柔,光是站在那儿,不说话蹙着没沉声说话的样子就足够有震慑力了,国师本例也就是个空壳子,被吓得腿都软了。 「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个江湖骗子吧?国师。」 谢留温一句话,国师瞬间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世子阿,八世子殿下,我也是迫不得已的,都是王后娘娘,是他举荐我入宫的,我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意思说的。」 谢留温的性子,回应他的只能是翻不完的白眼,现在得知真相的他没有一脚把他踹翻已经是很有礼貌了。 见不管用,国师连忙转而向谢倾慈求饶,「九世子殿下,我不是故意要说您是天煞孤星,都是王后娘娘逼我那么说的,我只是个小人,我没办法啊。」 谢倾慈无奈苦笑,「你的没办法凭什么要我来承受。」 国师哑口无言,之一个劲儿求饶。 谢倾慈觉得烦了,「我没时间跟你玩復仇的戏码,赶快滚。」 等人走后,一直观战的百战金双手抱胸,嗤笑道:「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就是事实。」 谢留温表示不满:「什么事实?长老你莫要跟那狗屁国师学。」 或许是百战金本就有些不正经,又或许是紧张谢倾慈,谢留温的礼貌并不多。 但百战金好像不怎么生气,依旧笑着,对谢倾慈说:「能有个不分是非维护你的好兄弟,好好珍惜。」 不仅是谢留温,谢倾慈都要被他这肉麻的说话方式肉麻死。 百战金说着就要走,还没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又折回来,这回语气正经了许多,对谢倾慈说:「小朋友,你身上之所以没有妖气,想必不是中州王所说的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 谢倾慈出于礼貌和好奇,顺着接话。 百战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刚才没注意,叫你煳弄了过去,方才我仔细探了探,发现你现在身体里共有三股气,妖气,仙气,以及魔气。但是, 后面两者太强,自然而然就掩盖了你身上的妖气,至于魔气嘛,一般人也很难察觉到。」 他这语气和表情好像在说「我不是一般人。」 随即又道:「我还从未见过有谁身上能有三种完全相悖的气息共存,你,很有意思哦。」 第69页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倾慈一眼,挥挥袖子离开了。 谢倾慈沉默了半天,直到听到谢留温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他啐道:「简直是狗屁!我看他是满身晦气。」 谢倾慈:「……」 第39章越是真诚的男人越会骗人 近来,四大魔王之一的腐食魔冲破了封印,万魔窟魔气大盛,血月由此而来,不仅是中州,九州所有的妖魔都被这股魔气牵引着而躁动,线了原形,人妖相互厮杀,一时间人心惶惶。而那些逃到中州的难民,还没来得及得到施救,就被腐食魔和他的手下抓去做了口粮。不止是那些难民,还有中州的一些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平民也难逃魔爪,现如今,整个中州皇城已经死了半数以上。就连皇宫也开始出现了腐食魔的身影。好在,这个时候,谢留温就带着百战金回来了。 整个皇宫都被护在百战金设下的禁制内,一般妖魔,很难进入。 百战金讲到这儿,谢倾慈忽然有些落寞,垂眸蹙着眉,那张笑脸上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怎么?」 百战金笑着调侃道,「发现自己没办法自由出入我的禁制,自我怀疑了?」 谢倾慈皮笑肉不笑:「 就算如你所说,我身上有魔气,那又怎样?我从未杀过人,也不吃腐肉。」 百战金愣了一下,才豁然一笑,「 嗯,确实,一个人的好坏确实不能用种族来决定。「 「不过」,随即话锋一转,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谢倾慈:「 你在轩辕宗这么久,哪怕你身上的魔气被仙气掩盖了大半,但我轩辕宗内高手如云,不可能一个都瞧不出来吧。」 比如他,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只两眼久看了出来,而轩辕宗金丹修为以上的修士不胜枚举。 谢倾慈微微摇了摇头。 「难道你在山上那么久,一个高手都没遇着?」 百战金有些不可思议地正要做定论,谢倾慈忽然道:「不是的,遇到过的。」 「谁?」 「天宫玄。」 谢倾慈声音不自觉柔和起来。 百战金眯着眼,又上下打量了谢倾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惊讶道:「哦!你就是那个闯了两次禁地,然后被玄玄抓去戒律堂打了百鞭的人。」 「玄玄?」 谢倾慈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杏眼霍地睁大了。 「嗯,有什么问题嘛?」百战金言语动作都有些不正经,完全不像是一个长老级别的长辈人物,「 玄玄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跟他师尊那个小老头还挺熟,他小时候,还叫过叔叔呢,哈哈哈。」 谢倾慈觉得他的笑有些刺耳,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百战金笑够了,又回到正题,道:「玄玄的修为可比我还要高上不少,恐怕已经到元婴后期了,那怎么会看不穿你这个自带魔气的小妖?」 谢倾慈尴尬一笑:「 或许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脱口而出了,明明天宫玄曾经有几次认真看了他的。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那是错觉,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百战金啧啧两声,「 都说中州的两位世子恣意傲娇,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真是令我震惊,你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 百战金正色道:「 像是一个寒门子弟爱慕金枝玉叶的丞相千金,但因为差距太大,下意识感到自卑不配的落寞样。」 「……」谢倾慈无语凝噎,「 长老啊,少看点画本子吧。」 百战金嗤笑,一副看破一切的表情,然后就去找谢留温布阵去了。 「一会儿就靠你把腐食魔引到阵中了,别害怕。」 谢倾慈此时正穿着粗布麻衣,扮作平民,又掩了气息,正蹲在城中魔气最盛的街区,守株待魔。而谢留温则潜伏在暗处协助。 等了不知道多久,谢倾慈百无聊赖,忽然想到百战金刚才说的话,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衣着,突然嗤笑一声。 脸上的笑还没散尽,半空突然出现了一团浓浓的黑雾,正朝他们逼近,不一会儿,黑雾直抵跟前,完全将他们头顶那一片天空笼罩,天色瞬间暗沉,阴冷至极。紧接着,那团黑雾中间冒出了两点血红的窟窿,血红的光束射到谢倾慈身上,突然大盛。 应该是它的眼睛,谢倾慈想。 为了不打草惊蛇,彻底一举拿下,这条街都被提前设下了阵法,只要将它引下来就行了。 然后下一秒,谢倾慈拔腿就跑,边跑边抱头大喊:「啊!救命啊!有妖怪,有妖怪。」 那妖果然中计了去追他。大概是谢倾慈身上的气息掩得严实,那害怕的样子又演的太过逼真,那腐食魔真的被煳弄住了。 来到提前布阵的广场,腐食魔不出意外被阵法困住,在暗处的谢留温和百战金跃出来,施法加固阵法。 一时间,火光沖天。 腐食魔被逼的现了形,长得着实算不得美丽,足有三丈高,青面獠牙,浑身皮肉都已腐败,抱着脑袋大叫,还叫的很难听,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模样。 谢倾慈:「……??」 就这? 他感觉这魔抓得简直简单的有些诡异,疑惑完,正准备出去,身体里勐地窜出一股热流,上下左右,温度攀升,烧的他难受,紧接着,这股邪火窜到了脑门,大脑爆裂般,痛彻心扉,谢倾慈不堪折磨地抱紧脑袋,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的痛苦哀嚎。 第70页 这时,谢留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倾慈的异样。 「狗东西,你还在里面做什么?快出来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倾慈,他连忙踉跄着想要逃离这阵法,然而他才碰到阵法边缘,就如同触电般,被电的外焦里嫩后被阵法打了回去,再然后,新一轮的燥热来袭,比第一次的痛楚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剐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不行啊!」 谢倾慈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百战金连忙停下了施法,对谢留温道:「 你再施法下去,他恐怕会和这腐食魔一起,化为飞灰。」 谢留温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挣扎痛苦又不甘的眼神。 阵法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不是腐食魔又是谁。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这么蠢,自投罗网吧。」 它忍受着阵法带来的痛苦,像是已经适应了过来,跪在谢倾慈面前,「魔神大人,都到现在了,您快现身吧,属下快要撑不住了。」 谢倾慈:「……」 弄了半天这蠢货以把自己认成了他们老大,还觉得自己刚才在演习,也跟着配合。 腐食魔讲完,见谢倾慈不仅不为所动,脸上的痛苦也不似伪装,甚至对他的发言感到疑惑。 外面两人也听到了腐食魔的话,百战金震惊了一瞬,倒是谢留温接受无能,他降低了施法力度,让谢倾慈没那么难受,又催促百战金想办法。 「你好歹是个长老,快想想办法把谢倾慈弄出来。」 无论谢倾慈是什么,他可不希望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把人先就出来,其他的之后在一起算。 但百战金摆摆手,「我有什么办法,这阵法只能困住妖魔一类的邪祟,除非破了这个阵法,否则他出不来。」 他话音刚落,谢倾慈骤然大吼一声,用了全力:「 谢留温,我只是不想出来罢了,没事儿,你尽管加固,不用管我。」 为了让自己这话听起来可信度高一些,他努力平復情绪,挤出一个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痛苦。 谢留温翻了个白眼,「笑得比哭还难看。」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收了施法。 燥热散去,苦楚潮水般退去,身体一时受不了这种乍起乍落,谢倾慈勐地半跪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撑住身体,嘴角溢出一模鲜红。 谢留温连忙冲过去扶人,却还是晚了一步,没了阵法 束缚,腐食魔化做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谢倾慈捲入,绝尘而去。 他就在谢倾慈身边,饶是百战金和谢留温再快,也还是没能阻止得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谢留温气得浑身颤抖,脸上的表情简直没眼看,怒目圆整,五官都扭曲了,望着腐食魔离开的天空,仿佛要把那片天盯出个窟窿来。 百战金犹豫着安慰道:「 方才那腐食魔叫他魔神大人,向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要太过担心了。」 谢留温现在正气得冒火,礼节什么的完全丧失,白了百战金一言:「 你不是轩辕宗数一数二的高手吗?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 连个腐食魔都抓不住,还让谢倾慈被抓了去。」 这话任谁听了都不会高兴,但百战金出于对谢留温此刻心情的理解,所以并没有生气,只是嘆了口气,道:「哎!你们这些小朋友,也太不讲道理了。」 换做平时,谢留温一定会被这种肉麻又狎昵的话噁心的直掉鸡皮疙瘩,但现下,自责和担忧代替了这种噁心感。稳定下来,也觉得自己方才那样说有些不妥。 顺了顺气,恢復了理智,语气也没那么带刺,只是依然有些犀利和不悦。 「 谢倾慈会被带去哪儿?」 他问。 「魔族老巢,万魔窟。」 百战金边说边跃身上剑,提醒谢留温,「 现在追,还来得及。」 谢留温反应过来,也御剑跟了上去。 对于百战金不紧不慢的态度,谢留温十分生气,但他不知道万魔窟在哪儿,只得暂时收敛下脾气,几次三番催促他快点。 「不着急,我敢保证,他不会有事儿的。」 他一副自信过头的样子,谢留温虽然止不住翻白眼,但心里多少还是安心了许多。 —— 北疆,万魔窟。 玩魔窟位于北州的最北端一个名为北疆的地方。 那里荒无人烟,由弒神渊将其与北州的地界分开。虽然弒神渊以南,都是北州的地界,但由于魔族隔三岔五越过弒神渊,骚扰人群,渐渐的,弒神渊附近也跟着没了人烟。尽管千年前,大战,魔族惨败,四大魔王北封印,连魔神也北战神斩杀,已经鲜少再有魔族越过弒神渊,但因为已经形成了共识,依然无人居住。 谢倾慈被抓住路过弒神渊时,往下瞧了几眼,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由得倒吸口凉气。整个弒神渊,如一片汪洋般宽阔,只是,它里面装的不是蓝色的海水,而是血红的瘴气。血红的瘴气直冲云霄,形成了各种厉鬼的形态,隐隐还有哀怨的声音传来,恐怖至极。恰好在这时,腐食魔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有点悲伤和委屈的眼神。 谢倾慈的内心是崩溃的。 停下干嘛呀?该不会是想把自己丢下去吧? 谢倾慈可不想就这样栽到这儿,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该认怂时就认怂。 第71页 「魔王哥,您可别把我扔在这儿,我一直十分仰慕你,还想着投靠到您的麾下呢!」 他说完还眨巴了一下眼睛,看起来单纯无害。 然而,腐食魔和他对视一言,忽地把头低下,诚惶诚恐:「 魔神大人,属下不敢,当年若不是大人,我早就死了。」 鬼知道谢倾慈现在的震惊程度。 直到离开了弒神渊,他才 渐渐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跟这腐食魔口中的魔神大人有几分相似,叫他认错了也说不定,于是试探性用魔神的口吻对他说:「 既如此,你还不快给我把松绑。」 腐食魔连连摇头:「不行,大人,您现在还不是他,我要帮您找回记忆,要是现在给您松绑,你一定会逃的。」 谢倾慈:「……」 看来这腐食魔还没傻到那种无可救药的程度。用来绑他的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又被施了怎么的术法,一路上他自己尝试着冲破了好几次,完全撼动不了一点。 谢倾慈有些绝望,又尝试着说:「 你看你这么厉害,就算我想跑,也跑不了啊。我只是被捆得有些难受,你就给我松松绑,我保证不跑。」 腐食魔愣愣地摇头:「不行。」 谢倾慈:「究竟是谁教你这么这么死脑筋的?」 本来只是抱怨一句,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认真回答他。 「是魔神大人您啊!」他有些激动道,「是您之前对我说,千万不要相信男人,越是看起来真诚的男人,越是会撒谎骗人。」 谢倾慈:「……??」 他本来笑点就低,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乐出声来。 腐食魔见自己被嘲笑,有些委屈,嘟囔道:「大人,你为什么要笑,其实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你以前不也这么觉得吗?」 谢倾慈突然就有些好奇,这小魔一口一个大人,不似伪装,难不成自己还真是什么狗屁上古魔神? 他试探着问道:「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吗?发生了什么?我后来呢?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说起这个,腐食魔十分来劲儿,稀稀落落地说了一大筐,生怕谢倾慈听得不耐烦没机会说了一样。 「魔神大人当年英明神武,天下无双,带领我们魔族日益强大,眼看着就要一统三界。」 「后来被那个狗战神偷袭受了伤,然后就失踪了,我和弟兄们找了好久,最后在百花谷找到了您。」 「结果您说什么都要带上那个狐狸精,他把您迷惑了,也不修炼了,也不带领我们向天界復仇了,每天都跟那个狐狸精厮混在一起。」 谢倾慈听到这儿笑得更厉害了,回了句:「哎,这也不能怪他……哦,怪我不是,毕竟,就算是魔神,也想要谈恋爱啊!」 结果腐食魔不乐意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 大人您分明就是被迷惑了,什么一统三界的志向全都被在那个狐狸精的温柔乡里磨灭了,您那个时候沉迷美色,整个人都跟丢了魂儿一样,老是喊腰疼,完全不復之前的威武。」 谢倾慈:「……!!」 这么厉害的嘛?那狐狸精肯定很漂亮吧? 心里这么想着,竟然问出了口。 腐食魔有点嫌弃地说:「也就您喜欢那样的,一个大男人,成天穿得跟个花蝴蝶一样。」 「等等!!」 谢倾慈原本正笑着,听到腐食魔这话后,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确认般问:「 你说什么?男狐狸精?」 腐食魔:「对啊!大人我记得您之前明明一直都喜欢女人,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谢倾慈刚想反驳说自己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男女通吃,突然想到自己又不是他,解释那么多做什么,便继续竖起耳朵听腐食魔讲。 「后来呢?」 「后来,您发现那个狐狸精就是将您打伤的天界战神,一气之下,跟他一刀两断,从此开始振作起来,断情绝爱,不再相信男人,但那狐狸精潜伏在您身边太久,对您的弱点了如指掌,在最后关头,您不幸被他……呜呜呜,魔神大人,就连我们也被他封印在九州各地,属下这一出来就想着寻您,没想到这么快就寻到了。这一次……」 对于他后面那些如何如何復仇的语录谢倾慈实在听不进去。 梳理了一下那位魔神大人和战神将军的故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位魔神像是一个被渣男骗身体骗感情然后从此封心锁爱,因爱生恨的失足女。 第40章崩溃 谢倾慈在万魔窟生活得还算滋润,刚开始那腐食魔还不愿意给他松绑,谢倾慈软磨硬泡之下恢復了自由身,只是依然没办法离开,因为这万魔窟的结界实在是太结实了。 谢倾慈虽然结界术不算多厉害,但也没有差到这个地步呀? 他忍不住吐槽:「哪个小王八蛋设的结界。" 腐蚀魔站在姐姐外,摆了摆手,说:「尊敬的魔神大人,这正是您设下的结界。」 谢倾慈差点跳起来,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他这些天已经说了无数遍自己不是什么魔神大人,肯定是他认错了,但是那傢伙根本不听。到后面谢倾慈几乎要崩溃了,尽管他一开始不相信,但随着那腐食魔日復一日在他耳边念叨这个事儿,谢倾慈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再加上腐食魔不知用了什么恢復记忆的邪术,真的让他脑海里出现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是黑色的,血腥的,带着浓浓的压抑,叫谢倾慈喘不过气,每每被噩梦惊醒,他都没办法再入眠,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焦虑漫上心头,揪得心脏都在隐隐作痛。 第72页 他很难再睡得安稳,起码在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前。 如今,他一闭上眼,耳边就会自动迴荡着腐食魔粗粝沙哑,透着丝丝阴冷的声音。 「魔神大人,您难道忘了您说过要带领我们魔族重振旗鼓,报仇雪恨吗?」 「都是那个该死的天界战神,都是他害的我们魔族四分五裂。」 「魔神大人,您快醒来,快醒过来。」 …… 谢倾慈抱着脑袋,想要隔绝这种催命一样的魔音,奈何他越是挣扎,那声音就越是清晰响亮。 「我——不是——魔!」 他如同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怒吼出声。 回应他的还是那洗脑一般的声音。 谢倾慈不再理会,用灵力隔绝这些声音,他平復了心情,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理这个小魔头。只要他不给予回应,那傢伙就拿自己没办法。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那腐食魔的变态程度。 …… …… 天宫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某个角落,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面的虚空,时而露出一些似乎是被吓坏了的胆怯,身体发着细微的逗。 那一瞬间,天宫玄如遭雷击,心脏狠狠抽了一抽,站不稳似的后退了一小步,那双淡漠的眼神及快速地发生了变化,瞳孔皱缩,眼尾有些腥红。 「谢倾慈!!」 他嘴里吐出这几个字,很重,也很轻,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 听到这个声音,谢倾慈不大相信似的,很缓慢地抬起头,看到天宫玄后依然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在做梦。 直到天宫玄掠到他面前,蹲下身,双手撑着他的双肩,力道大的让他产生了痛觉,才有些些真实感。 他死死盯着天宫玄,怔愣过后是勐烈的狂喜。 「真的是你。」 他很不自然地扯出一个笑来,有些生硬,随后他发现天宫玄有些湿润的眼睛,泛红的眼尾,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表情变得很奇怪,有些心疼,又有些委屈,仿佛在无声的说自己这些天在这里受了这么重的欺负,为什么天宫玄这么晚才来。 天宫玄看不了他这样的眼神,一把将人搂紧怀里,语带哽咽地在他耳边呢喃:「是我,是我,我来带你出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说了许多软化,从未有过的温柔音调,让谢倾慈很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尽管他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但也很快恢復了许多,再然后就把关注点放到了天宫玄身上。 听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音调,主动搂抱自己的行为,以及一句句对不起,都让他怀疑这个天宫玄根本就是假的。 这样的天宫玄实在迷人,谢倾慈很快就有些沦陷了,也抬起手反抱着他,天宫玄看起来冷冰冰的,身上倒是温暖的很,哪怕是假的,他也很贪恋。 等谢留温和百战金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谢留温瞬间脸就黑了,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瞳孔地震,仿佛见了什么十分扎眼的东西。 倒是百战金,只一瞬就反应过来,摸着下巴噗嗤笑出声来。 这声音格外刺耳,紧紧相拥的两人霎时回过神来,谢倾慈反应极快地推开了天宫玄,在他愣神的时候站了起来,往谢留温那边走去,但因为维持那个姿势太久,脚有些麻木,没走两步就险些摔倒,好在被天宫玄扶住了。 谢倾慈勉强笑了笑,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过去拍了拍谢留温的肩膀,语气有些故意责难的意思:「怎么回事,现在才来救我。」 谢留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里的氛围很是奇怪,尤其是天宫玄看向谢倾慈的眼神,更是越看越别扭,皱着眉,用手肘打开谢倾慈的手,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活该。」 说完就负气往外走了。 谢倾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谢留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先前在大殿内听百战金说谢倾慈身上不仅有仙气,还有妖气和魔气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后面谢倾慈也被困在了那个只能困住妖魔一类邪物的阵法中时,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他一边不愿意相信谢倾慈的真实身份,一边又担心他会出事。 百战金又端详了他二人,一会儿发出两声啧啧的轻嘆,一会儿又咧着嘴傻笑,令人费解。 谢倾慈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在不出面解释一下,他宫玄兄的名节可能就不用要了。结果他刚要开口,对方先一步道:「不用解释,我都懂。」 眼神格外的不正经,说完还觉得自己十分有礼貌,赶忙开熘,把留给他二人。 谢倾慈看着他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眼天宫玄,发现对方神色如常,也没再说什么,也往外走,仿若刚才两人之前的那个拥抱只是个幻觉。 谢倾慈在外面找到了生闷气的谢留温,他一生气,周围的物件就遭了殃。看着正拿花草出气的谢留温,谢倾慈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煎熬,装作原来那副没心没肺的洒脱模样,打趣道:「哎呀,这些可怜花花草草哪里惹到你了,都没修炼成形呢就被这样摧残,我们八世子殿下还真是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谢留温果然没发现他语气中那些许的不对劲儿,恶狠狠地说:「哼,修炼成形,它们应该庆幸还没有修炼成形,要是修炼成妖,我会让它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73页 这句话显然只是没过脑的气话,换做平时,谢倾慈根本不会在意,谢留温也只是说说而已,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样带有浓浓偏激的话语就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谢倾慈脸上本就稀薄的笑意光速消散,眼神低落,像一只落水狗,他再也为装不下去了。 他这个时候,合该抛开一切,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酩酊大醉一场。 他默默转身离开,魔窟外万物凋零,一片灰败,头顶的天空也是黑压压的,枯枝上栖息着数不清的黑色蝙蝠,睁着腥红的眼,对着树下的几人虎视眈眈,它们的主人腐食魔应该被百战金消灭或者捉拿了。 谢倾慈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冒出许多猜想,结界估计是天宫玄这个轩辕宗的结界高手破的,他这样被谢留温叫下山来回去会被罚吧,刚才在洞里,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在意极了自己,为什么呢?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天宫玄早就看出了自己身上的魔气吧,难怪一直那么冷淡…… 他已经发现了疑问,并且只要他愿意深究,或者像之前那样直接拦着天宫玄问,就能知道答案,但偏偏他太累了,脑子又太乱了,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生气一般,连路都走得勉强。 谢倾慈走的急,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没有给任何人追上他的机会,直到离开了那个地方,才再也维持不住最后的体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摔得有些疼,把手轻轻放在嘴边吹了吹,却冷不防被烫了一下。 他准备爬起来,下一秒,就看见一身旁一袭白衣曳地,紧接着,他的胳膊被一双大手握住,轻轻一拽,就将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 谢倾慈从始至终没有去看他的脸,低着头,把胳膊从那人手中抽出来,语气有些狠:「不用你管。」 说完就打算继续跑路,却被对方叫着。 「谢倾慈。」 又急又快。 「我有话问你。」 那一瞬间,天宫玄做好了表明自己心意的准备,他也不明白这算不算喜欢,但他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根本控制不住。 然而,谢倾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善,像一只被欺负怕了的刺猬,十分应激敏感。 「不行,我一定要说。」天宫玄难得倔一回,说着又去拉谢倾慈的手臂,却被更加用力的甩开。 谢倾慈双眼腥红,彻底怒了,沖天宫玄吼道:「我都说了我不想说,难不成天道长还想逼着我告诉你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不成?如果是,我无可奉告。」 天宫玄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一副很是受打击的表情。 但现在的谢倾慈太崩溃了,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被谢留温一句话刺激的七荤八素,那些痛苦的回忆像是找到了闸口,全部一涌而出。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天宫玄要表达的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意思。 于是他再次吼道:「或者你是想问我,究竟是妖,还是魔。那我就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是个什么也不是的怪物,你知道了吗?」 天宫玄如坠冰窟,身体一阵阵发冷,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他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不知为何会被这样误会,他向来不善解释,此时更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原本以为十分简单的一句「我喜欢你」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在了喉咙里。 他努力想要打败那股无形的力量,最后突然觉得,如果说出来会让谢倾慈厌烦的话,那还是算了。 于是,他望着谢倾慈濒临崩溃的模样,只是抬起手轻轻替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哽咽道:「你,别哭。」 这个哭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分明饱含了心疼和怜惜,却偏偏还是刺激到了谢倾慈,他脸色畸变,或许骨子里就自带的骄傲,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所以才又冲着天宫玄大声吼了句:「滚开!」 说完就御剑逃离了现场,却把木头人一样僵在原地的天宫玄落下了。 第41章 酒楼 腐食魔被百战金捉拿后,整个中州王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仿佛不久前那万人空巷的萧条不过是个假象。 自谢倾慈离开后,他便和谢留温分开寻找,谢倾慈大概是用了什么藏匿行踪的法术,足足找了三天,他才在中州这个生意不怎么好的偏僻酒楼找到了人。 他原本只是路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抬头,但就是那么做了,眼神恰巧和依靠在二楼的谢倾慈撞了个满怀。 谢倾慈出来疯玩了这些时日,分明没什么变化,但就是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穿着一袭红色缎面长袍,布料光滑如水,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上面,流光溢彩。头髮半披散着,青丝如瀑,随着他慵懒地倚靠在栏杆四处凌乱。 他似乎是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泛着红,眼神迷离,以至于在看到天宫玄的时候也没能马上认出来。 天宫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倾慈,一时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巍然不动的神像,只是,神像的眼睛为不可察的动了动。 对视了有一会儿,谢倾慈才从醉意中抽离一样,对天宫玄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神染上些许明媚,很是温暖美好的一个笑,具有十足的蛊惑性。 第74页 天宫玄当场就唿吸一滞,心里炸开一团巨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至全身,让每一个细胞都跟着微微颤抖。 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团白色的东西豁然朝他飘来 ,天宫玄下意识去接,稳稳握住手里,触感丝滑,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竟是一条手帕。 手帕上绽开一团粉红色应该是花,绣它的人大概是个新手,原本应该娇嫩的花被绣成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天宫玄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荡漾开一圈涟漪,都有些意乱神迷了,他很快把眼神移到扔给自己手帕的人身上,还是那副灿烂得要命的笑,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他的眼神……怎么说呢,十分,十分的……裸露? 天宫玄轻哼一声,喃喃道:「流氓。」 这个词是他最近新学的,也算是现学现用,就是不知道用的对不对。 「天舒,多日不见,可有想我啊?」 他刚这么想,「流氓」就主动跟他打了招唿。 天宫玄可太想了,冒着违反门规的危险来救他,结果他倒好,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吼了自己一顿就跑,尽管如此,自己这些天还是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找他。结果他居然在这里靠着栏杆欣赏风景,那脸上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 天宫玄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他不知道那些天谢倾慈在玩魔窟经歷了什么,当时不知道,没办法理解谢倾慈的崩溃,于是后来他想,谢倾慈一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他太着急了,他要把人带回去,问清楚,然后…… 「你究竟还要疯到什么时候?下来,跟我回去。」 天宫玄一着急,语气就显得有点冷,有点凶。他想,自己应该温柔一点,或者笑一笑,但话已出口,谢倾慈也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 谢倾慈霎时脸上的笑就从明媚变成了苦涩,天宫玄觉得,那双有些微圆的杏眼立马就蒙上了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屏障,把他隔绝在外,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因为这层屏障被一点点拉远。 天宫玄心脏一顿,忽然想起了这个眼神自己曾经见过,是那天,谢倾慈从万魔窟出来,明明上一刻还好端端的,下一刻就发疯崩溃地逃离,自己追上去,他还很大声地骂自己滚时露出的眼神。 那个时候,天宫玄是真的很受打击,他像是一张白纸,循规蹈矩,刻板的遵循那些陈规,许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很陌生,所以,他在明白自己对谢倾慈的情感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喜欢时,兴奋得失眠了好久,他迫不及待要去告诉他,换来的却是那么凶的谢倾慈。 当百战金找到僵硬的天宫玄时,他眼睛红得要死,里面的泪水将落未落,委屈着一张脸,百战金作为一个长辈好歹是看着天宫玄长大的,当即心疼不已,上前关怀道:「玄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你金叔叔,我给你打他去。」 然而天宫玄仿佛丢了魂儿一般,什么也不愿意透露,最后也只是小声地说了句「他好兇呀」。 他好兇呀!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明明自己那么喜欢他! 他却让自己滚。 脾气真差。 天宫玄还沉浸在这种难过中,谢倾慈就又继续说一些让他更加难过的话。 他冷哼道,有点讨打,浑身带刺的模样:「我究竟要疯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去,好像都跟天道长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知道自己疯,看来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天宫玄顿时心脏就揪了起来,喘不过气,但他冷脸惯了,就算内心翻江倒海,波涛汹涌,或是多难受,多痛苦,看起来也毫无波澜,平静淡漠得如同老僧入定,任你如何如何,也不会有半点波澜。 连语气都没有多大起伏,他试着反驳道:「有关系的。」 「哦?」楼上那位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眼角眉梢都带着颇感兴趣的笑意,「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关系,你倒是说说看。」 天宫玄不知道他突然的转变,分明上一秒还笑着,不过自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就又变得这么凶了,难道是自己那句话惹到他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着急又没有任何办法。 但谢倾慈却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如果他这个时候不那么敏感,不那么应激,或者不那么落寞,他就能够很轻易地看穿天宫玄淡漠皮囊下的真实面目,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半晌,天宫玄才开口道:「我对你有情,所以,有关系的,对吗?」 他似乎不大自信,觉得这种联繫可能不足以构成一种关系。 谢倾慈愣了一下,旋即收敛了一些爪牙,不那么凶了,但他这个时候太大意了,没有发现天宫玄所说的有情是那种有情。 他勉强笑了笑,觉得天宫玄根本没理由在这里平白受自己冷脸,冷静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是了,是我说过我们是朋友的,谢谢你了,天舒,谢谢你的情。」 天宫玄看见他又笑了,也跟着微微一笑,心里炸开一团狂喜,几乎要淹没他。 「可以跟我回去了吗?」他朝谢倾慈伸开双手。 谢倾慈看了他几秒,没怎么犹豫,一跃而下,跌进天宫玄怀里。 二楼的距离,不算太高,天宫玄又非凡人,没怎么费力地把人稳稳接住,这里虽然偏僻,酒楼生意又不怎么好,但终归是大白天,再不好也偶尔有人路过,看到两个大男人这么抱着,都投来惊诧鄙夷的目光。 第75页 天宫玄对这些眼神天生就有很好的屏蔽力,但谢倾慈可受不了,没一会儿就下来了。 天宫玄先是给谢留温和百战金穿了个音,大概意思就是找到谢倾慈,叫两人别浪费时间,宫里汇合。 分明御剑会更快,但他们谁都没有提,很默契地走着。 谢倾慈好哄得很,原本那种被全世界抛弃,濒临崩溃的情绪这下就烟消云散了,他都觉得很神奇,怎么会,难道就因为天宫玄那一句有情? 「对不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天宫玄道个歉。 「不用,说,对不起。」天宫玄有点不悦,很认真地说,「我不想你对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谢倾慈说,「我那天对你说的那些浑话,还有刚才的那些话,我想,我应该跟你说句抱歉。况且,你也没有义务要忍受我的坏情绪。」 天宫玄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说:「我对你有情,有义务的。」 他这些时间都在努力学习人间的东西,学了很多,他记得那些书上说互相爱慕的两个人是不需要计较那么多的,要包容对方,对,就是包容。 于是,他又补充道:「我应该包容你。」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小模样,谢倾慈再也说不出反驳之词,摆烂似的随他去,与此同时,他觉得这话对自己实在是太受用了,也不知道天宫玄怎么突然见说这些,也不知道哪儿学的,他难道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不能随便跟一般的朋友说吗? 后来回到宫中,听百战金说起天宫玄这些天在学习人间的一些东西,他就突然明白了。在心里诽谤天宫玄简直学的乱七八糟时有有那么一丝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失落。 原来……他不懂的。 但天宫玄并不知道他这么想,自从对谢倾慈表明心意后,他就默认了两人是互相爱慕的关系,说话也温柔了,表情也没那么冷了,甚至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会让谢倾慈耳根一红,再看罪魁祸首却是脸不红,心不跳。 谢倾慈诚然是喜欢这种的,让他产生了一种触摸到神明的错觉,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很不道德,毕竟他觉得天宫玄像个新生儿一样,正努力学习着一些陌生东西,自己却因为一己私慾没有指正人家。 就这么矛盾着,一直到天宫玄离开中州,他的罪恶感才减轻不少,但随后,又陷入一种巨大的失落中。 第42章不近轩 谢倾慈在得知天宫玄这次下山来救自己可以会面临着不小的惩罚就恨不得立马赶到轩辕宗去替人家受罚。 「他会受什么样的惩戒啊?」他问百战金。 提到这个,谢留温也有些愧疚,毕竟是他传音给天宫玄的,喃喃道:「可能会被重责。」 毕竟他一向知道,轩辕宗对守境者的某些规定实在是令人髮指。 百战金道:「岂止是重则,丢了半条命那都是有可能的。」 「什么??」谢倾慈那张本就有些阴沉的脸更加难看了,活像下一秒就要倒过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给他带来那么重的责难,谢留温看他神色异常,有些紧张,手掌抚上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天宫玄再怎么说也是个元婴修士,不会有事的。」 谢倾慈有些责怪谢留温的意思,说了句:「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去麻烦他,他……」 「不麻烦他你怎么办?」 他话还没说完,谢留温就再也忍受不了一样,大声反驳他。 「你在万魔窟那个样子,要是再弯曲一点,还说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谢留温望着谢倾慈的眼神多了丝委屈,觉得这人简直不知好歹。 百战金也解释说:「那可不,那万魔窟的结界也不知道是谁设下的,比铜墙铁壁都坚固,就连玄玄都废了好一番功夫,足足耗了三日才破了。」 要知道,在轩辕宗,论结界术,天宫玄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谢倾慈再也没办法在中州安心的待着,只想立刻马上飞回轩辕宗。 他本来就是偷熘下山的,自然也只能悄悄回去,临行前也只是去安乐宫看望了一下他母亲安乐王妃。 母子两人许久未见,倒不觉得生疏,安乐拉着谢倾的手,嘱咐了一些关心的话,只字不提自己是狐妖的事儿,她不说,谢倾慈也不问,像很多次促膝长谈那样,说了许多话,都自动忽略了那些不愉快的。 「母妃,那我走了,你要保重好自己,我以后常来看你。」 「好。」 安乐虽然不舍,但也知道,比起宫里,谢倾慈呆在轩辕宗或许会更安全一些,毕竟他的父王虽然现在没有要杀了谢倾慈的打算,但君王多疑,许多时候,为了社稷长存,都选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谢倾慈在宫里,说不定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会因为什么天煞孤星,断不可留的谗言而死于非命。 谢倾慈转身离开,脸上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瞬间烟消云散,眉目间笼罩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经歷了这一遭,谢倾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开怀大笑,真真切切的开心一回了。 「阿慈。」 谢倾慈刚走没几步,就被安乐叫住,顿时脚步一顿,戴上微笑,转身。 安乐一脸看穿他虚伪面具的心疼,跑过去,替谢倾慈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头髮,「阿慈,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遇到了什么,都不要放弃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开开心心,听见了吗?」 第76页 她说到最后,眼眶湿漉漉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以说,谢倾城慈很少见到他母妃的眼泪,因为他父王虽然不怎么喜欢他,倒是喜爱他母妃得紧,几乎从来没让她哭过。那些欠下的眼泪,全都在谢倾慈这儿还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不过是一次在平常不过的送别,谢倾慈却产生了一种永别的错觉,他为自己有这种念头感到愤怒,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笑着跟母妃挥手告别。 谢倾慈御剑到轩辕宗山脚就下来自己走,这段时间轩辕宗境内是不允许御剑飞行的。 但他毕竟是偷熘出来的,可不好那么明目张胆,毕竟他那张脸长得实在是招摇,认识他的任也不少,只得化了容才敢往里走。 再平常不过的脸,穿着轩辕宗弟子统一的蓝色劲装,往人堆一战,根本找不到。 好在是被他成功混了进去,只是一路上,听到了一些关于天宫玄的议论,脚步越发沉重。 「真是没想到啊,守境者竟然也会私逃下山,要不说咱们轩辕宗守境者无故永世不得出禁地这以规定变态呢,这换谁受得了啊。」 「那确实是,放眼九州,哪个宗门像的禁地像咱们一样,看得比命都紧,这不是平白折磨人吗?无故不能外出,否则就要被烈火焚烧,啧啧,真是毫无人性啊。」 烈火焚烧。 谢倾慈光是听着这个词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灼烧的苦楚,会很痛苦吧?天宫玄受伤了吗?现在又怎么样了? 他心急如焚,只想闪现到他面前,至于到他面前干什么,说些什么,他还没想好,不过应该会说一些关心的话,顺便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他想天宫玄估计照顾不好自己。 他飞快的掠到不近轩,望着竹林外石碑上鲜红的禁地二字,只犹豫了一秒,就绕开往竹林深处奔去。 谢倾慈拨开一根根修竹,疾驰着,耳边传来竹叶莎莎的声响,细长青绿的竹叶飞絮半飘落,谢倾慈乌黑的发上未能倖免的粘了几片。 按照以前,就他这在禁地内疯跑的样子,天宫玄早就出现把他提着丢了出去,顺便再冷冷地补一句「擅闯禁地,明日午时自去戒律唐领罚」。 但他现在受伤了,估计是没办法来的。 谢倾慈又想,若是天宫玄此刻来阻止他,他一定会笑着乖乖去领罚,最起码那说明他还没有伤到不能动弹的地步。 然而,直到他来到不近轩,都没有等到天宫轩来抓自己。 这是谢倾慈第一次见到天宫轩的住处,一个十分清净的幽居,入目是一闪竹门,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不近轩三个字。 推开门往里走,入目是一大片碧蓝色的湖水,水波荡漾,透着森寒,一条弯弯绕绕的路桥一直从门口延申到远处那座二层高的建筑。 那座二层建筑倒是木制的,飞檐翘角,暖阁流丹,旁边一联瀑布倾泻而下,飞湍逐浪,正午的阳光照在上面,光影错落,碎成万千星辰。 谢倾慈顺着台阶往二楼走去,他想,这就是天宫玄住的地方,一处名为不近轩的人间仙境。 怀着忐忑的心情,想像着天宫玄看到自己时是什么表情,他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错过那张淡漠的脸上的任何一丝因自己而有的表情。 他推开了门,原本高高悬着的心瞬间坠地。 里面,空无一人。 谢倾慈慌了神,急忙把整个阁楼,甚至是不近轩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了个遍,但依然没有天宫玄的身影。 偌大的不近轩,甚至是整个禁地,都没有天宫玄的气息。 这个发现几乎要令谢倾慈抓狂,他不敢想像,天宫玄那样一个固守陈规,说什么都要回不近轩守着的人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应该守护的地方。 他不在不近轩,又会去什么地方呢?整个轩辕宗,除了不近轩,他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谢倾慈浑浑噩噩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山洞外。 这山洞周围布了一圈结界,十分强悍霸道,透着阴冷血腥的气息,满是压迫和警告,光是站在外面就令人唿吸不过来,几乎是要窒息的压抑。 谢倾慈心脏狂跳不止,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四肢不受控制地发着细微的抖。 他记得天宫玄曾经对他说过的,禁地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这里面封印着一个上古魔物,具体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特别邪门却是人尽皆知的。 他默默咽了下口水,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个地方,仿佛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和召唤力,他心里勐然催生出一个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念头,脑海里不断迴荡着一个魔音。 「进去!」 「——快进去,快进去!!」 谢倾慈努力想要把这个声音才脑海离晃出去,转身就要远离这个地方,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就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时,一个少年正站在他原本站的位置,直直地望着他逃离。 少年身形纤瘦,薄薄的一片身体裹在轩辕宗弟子校服里,眉眼深邃,唇红齿白,精緻的像是神女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偶,只是精緻的漂亮人偶受了伤,髮丝凌乱,白皙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连衣服上都沾满了各种看不出何物的污秽。 人偶不应该叫人偶,因为他有名字,叫殷如童。 他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神聚焦在远处那个黑点上,里面的情绪十分复杂,三分怨毒,三分悲伤,三分不甘,还有一分嫉妒。 第77页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谢倾慈能够回头看一看,就能够发现他,许多事情或许都还有余地,但他没有回头哪怕一次,所以,这一天,殷如童望着自己的另一半灵魂,掐灭了最后一丝善意。 他牙齿紧咬,每一个都像是淬了这世间最毒的诅咒。 「谢倾慈,我要你……死!!」 第43章不够 谢倾慈前脚刚离开禁地,后脚就因为打架斗殴被贬去了寒潭洞。 他被两名戒律堂的师兄弟押送着,那些讥嘲声悠还在耳。 「守境者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私自离开,会去做什么,连门规都不顾了。」 一群轩辕宗外门弟子边走一边有人这样开了话头。 「那谁知道,下山去见相好的也说不定。」 「看起来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私底下还不知什么德性呢。」 最前面的那位男子不屑道,与其他弟子不同,他没有穿轩辕宗的弟子服,而是一袭藏蓝色的宽袍,背上背着一把剑,头髮高高束,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突兀。 就是因为突兀,谢倾慈飞快地将人锁定,然后飞起一脚踹过去,瞬间将人踹飞两米远。 那人丢了脸,愤怒地望着谢倾慈,挣扎着想要还手,却被谢倾慈当胸一脚,吐出口血来。 谢倾慈脸色阴沉的厉害,鹰隼一般死盯着他,开口道:「你有种就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那人脸颊因为忍耐细微的发着抖,能明显看出他的胆怯,但他现在这样实在太没面子了,于是他豁出去一般,梗着脖子道:「我就说了又怎样,天宫玄就是虚伪,装作一副多清高,多了不起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个……啊——!!」 谢倾慈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把人拽起来拳脚想加,那人刚开始还妄图反击,但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被谢倾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声嘶力竭地沖他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哥哥是谁吗?你就敢这样对我?」 谢倾慈饶有性质似的轻笑两声,好整以暇地问道:「哦,你哥哥,难不成他很抗打,要替你挨打不成?」 那人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揍的,不过估计都有吧,他有点崩溃地大吼道:「我哥哥可是祈蓝殿的宗主,你敢这样对我,你一定死定了。」 他威胁道,以为谢倾慈在听到他哥哥的名号之后就会害怕,然后道歉求饶,谁知,谢倾慈压根不怕,不仅不怕,还反唇一讥:「你哥哥是风傲雪,就是那个採花采遍九州的浪荡公子,而你,就是他那个草包弟弟风如临,不仅草包,还跟你哥哥缠绵厮混,不知天地为何物。啧啧,像你们这样的人,你不会觉得我会害怕吧?」 风如临:「……」 虽然他们兄弟俩的事儿在整个九州的修仙门派中时常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但看破不说破,被人这样赤裸的说出来,还是会觉得十分脸热,风如临几乎瞬间彻底爆发了一般,跟谢倾慈拼命。 「你不准这么说我哥哥,我不准。」 「你都在背后说人坏话了,怎么,还不许我当面说?」 两人你一拳,我一往,打红眼后竟然都忘了用法术,只是肉搏,周围一圈人焦急有之,劝架有之,倒是没有谁敢去托架。 在打架方面,谢倾慈可以说是十分有经验的,没几下就把风如临打得昏死过去。 他这才满意的站起来,转身,人群自动给他让出很宽阔的一条道来,数十双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里面厌恶有之,敬畏有之,好奇有之,但更多的还是跟地上那人一样,是一种十分看不惯的怨毒,最好笑的是这怨毒里还参杂了那么一丝畏缩和不甘。 谢倾慈临走时还给他们丢下了一句话。 「要是下次,还让我听到有人说类似的话,我一定拔了他的舌头。」 这话说得又狠又绝,一脸戾气,加上脸色沉的可怕,跟此前的谢倾慈完全不像,也难怪会有人感到奇怪。 他还没走多远,就有人围到那被他打得失了半条命的人身边,救人的救人,通风报信的通风报信,还有几个胆子稍大点的看不惯谢倾慈,冲着他的背影指责。 「谢世子,我师弟不过是顺口说了一句守境者,你又何必把人打成这样。」 「他天宫玄自己私自下山,触犯门规,还怕别人说不成。」 「你这般维护着他,莫非是与他有什么苟且?」 …… 他们如此义愤填膺,为那风如临打抱不平,心疼得巴不得自己替他去挨揍,谢倾慈能怎么办,只好成人之美了。 于是谢倾慈折回,将那些打抱不平者也都揍了一通。 打完还十分绅士地解释说:「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那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这种程度的斗殴很快就传遍了宗门,参与斗殴的几人也顺利吃上了戒律长老的戒鞭炒肉。 由于情节严重,先动手的谢倾慈除了挨了顿戒鞭,还被罚去寒潭洞面壁思过。 倒是风如临那伙人,因为受了重伤,不仅没有和他一样被贬去寒潭洞,连戒鞭都比他少挨了几鞭。 这些谢倾慈可都是数着的,就怕那戒律老头忌惮那个什么狗屁祈蓝殿,对风如临手下留情。 结果没想到确如他所料,找那戒律老头理论居然还不承认。 第78页 这谢倾慈可不干,等他从寒潭洞出来,一定要去跟他闹,不让风如临那草包补上打决不罢休。 半炷香后,谢倾慈成功抵达寒潭洞。 所谓寒潭洞,就是轩辕宗用来惩戒犯了打错的弟子门生的,少则几日,多则数年,洞内奇冷无比,霜雪终年不化,洁白的冰雪之下不知覆盖了多少殒命于此的门生尸骨。 谢倾慈流落在外的那些年也挨过不少冻,就算被冻到浑身僵硬,第二天太阳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依然能够站起来。 这样来看,他还是很扛冷的。 基于这个认知,谢倾慈一点不带慌的,再者,他可不是那种守规矩的人,现在满脑子都是天宫玄,怎么可能乖乖呆在这个地方。 等那两个押送他的人一离开,谢倾慈就立马用带来的小木偶幻化了一个傀儡,傀儡注入了他的一丝灵力,瞬间活灵活现的站在他面前。 他发动指令,让傀儡进去替自己受罚,就在此时,白茫茫一片的山洞深处传来了一种轻缓空灵之音,像是萧一类的乐器,听着让人无端心安,忍不住驻足下来,整个人都随着这萧声平静下来。 谢倾慈心下好奇,想要去探个究竟,但一想到自己还要去寻天宫玄,瞬间就收住了脚,奈何他收的住,那附了他一丝灵力的傀儡人却怎么也不听指令,径直循着这萧声慢慢往里走去。 谢倾慈暗骂一句叛徒,无奈去追。 随着脚步的深入,路也越发宽阔,似乎他方才所在的地方只是寒潭洞的门口,真正的寒潭洞则在里面。 终于,拨开层层氤氲着的水雾,视线开阔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淡蓝色,散发着寒气的潭水,潭中央拔起一块圆形的玉石,玉石之上,一白衣仙人临案而坐,吹着手里的玉箫。 谢倾慈顿时看得呆住,眼里炸开一片惊艷,中间隔着一大片潭水,寒气森然,水雾瀰漫,因而谢倾慈其实并由看看清那人的脸。 他看得入迷,就在这期间,那叛徒傀儡人竟然已经渡到了那仙人所在的玉石台边。 萧声戛然而止,整个洞瞬间又归于死寂,但谢倾慈却一点不觉得安静,他几乎要炸了,心脏狂跳不止。 这种没来由的奇怪反应让他有些慌张,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 只见那白衣仙人愣了半晌,竟然站起来,去拉他的人偶?? 谢倾慈惊得七荤八素,连忙伸伸手指,想要把那个叛徒收回来,岂料对方眼疾手快,在傀儡变回人偶的瞬间凌空一伸手,就将其牢牢抓住,紧紧握在手里,叫潭对面的谢倾慈都感到有些压迫。 他赶忙找藉口要回人偶开熘:「这位道长,在下无意打扰,只是被道长的萧声吸引,还望道长将那人偶还给在下。」 他可就剩下这一个人偶了,可不能折在这儿。 然,他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熟悉的「谢倾慈!」 豁然抬头,霎时间,眼前的水雾被一股灵流挥散,视线清明,隔潭相望,那站在玉石台上,手里握着他人偶的仙人却是天宫玄。 他心心念念的天宫玄,天舒道长,宫玄兄,不在别处,就在他眼前,也同他一般望着他,眼里没有其他。 谢倾慈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这一切,实在是太……梦幻了。 他前不久还毫不犹豫要离开,殊不知他要找的人一直就在这里。 过了有一会儿,那种迟来的喜悦才占据了他的心脏,刚要採取行动,天宫玄先他一步,凌空跃来,白衣翩跹,青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亦如谢倾慈此刻的心。 下一刻,天宫玄就出现在他面前,一袭白衣倚地,髮髻不是惯常的高马尾,而是半束着,半披着,脸色很淡,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整个人显得十分温柔。 谢倾慈从未见过这样的天宫玄,因此,直到天宫玄把他拥入怀里时,他把人家残忍的推开,天宫玄微微震惊,似乎还有点小委屈和伤心样子,谢倾慈解释道:「你等等,我还没看够。」 于是,他有盯着人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他有没有受伤才放心。 天宫玄又问:「看够了吗?」 谢倾慈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被天宫玄一把搂进怀里。 抱了不知道多久,谢倾慈都要窒息了,他问:「够了吗?」 天宫玄有些赌气的意思:「不够。」 第43章寒潭洞 谢倾慈刚刚被打了戒鞭就被踢到这个地方来,原本还能强撑着,结果天宫玄抱他抱的太紧,按到了后背的伤,他咬着牙,却还是没控制从嘴里漏出了一些微弱不已的声音。 虽然那声音细弱蚊蝇,但奈何两人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身体贴着身体,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听的格外清楚,更何况是这种嗤痛。 天宫玄瞬间紧张得厉害,根本不给谢倾慈反应的时间,一用力,将人转了个身,同时,手放在他腰带上一扯,另一只手直接扒住肩头的布料,往下一拽,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背。 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是太快,谢倾慈对此人又从不设防,他只来得及睁大眼睛,大半个布满了戒鞭痕的雪白肩背就暴露在天宫玄面前,心下一紧,露出来的肌肤火辣辣的,又疼又痒,连带着,心也有些痒痒的。 天宫玄被映入自己眼帘的肩背吓得说不出一个字,手指不可自抑的颤抖,心跳几乎都听了,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揪心。 第79页 谢倾慈觉得脸有些热,赶忙把衣服往上一扯,穿戴好,还是那副浑然不在意的洒脱模样:「哎呀,宫玄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喜欢随便扒别人衣服啊?」 天宫玄用一种很受伤难过的忧郁眼神望着他,全然不听这些粉饰太平的话,面对嬉皮笑脸的谢倾慈很认真的问:「你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这是轩辕宗的戒鞭痕。」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被打。」 谢倾慈挠了挠脑袋,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仰头道:「哎呀,男人嘛,受点伤也没什么,我又不是没被打过,很快就会好了。」 天宫玄见他不打算说的样子,也不再问了,默默走过去,输送灵力帮人疗伤。 谢倾慈担心他也刚受了罚,一开始还不怎么愿意的样子,但当看到天宫玄那副活像是被负心汉抛弃了的样子就没了办法,乖乖被他摆弄。 「宫玄兄,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 感受着天宫玄知纯至精的灵流进入自己身体,谢倾慈不禁皱着眉担心道。 天宫玄语气很淡的回道:「我无碍。」 得到了不出意外的答案,谢倾慈不满意,总觉得天宫玄没有说实话,他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憋着,哪怕是油尽灯枯了,有能倾其所有给别人,再云淡风轻的说一句「我无碍。」 无碍才怪。 主动问他肯定不会说,于是谢倾慈决定效仿他刚才对自己的做法,趁其不意,直接上手去剥,亲眼验证。 结果不知道是天宫玄早就预感他会这么做提前做了准备还是本身就比较身手敏捷,谢倾慈手才碰到那节雪白的腰带,就被一双打手抓住了手腕。 谢倾慈抬头正好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震惊的看着自己,并且,那震惊种还参杂了一丝喜悦和羞赫。 这发现给了谢倾慈莫大的鼓舞,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戏弄一下天宫玄的心思,嘴角一勾,用另一只手去扯腰带,天宫玄下意识去截,岂料谢倾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陡然往上伸出,成功抓住了天宫玄的衣领,用力一拽,脸上的笑瞬间消逝,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取代。 那块露出来的胸口上,布满了树枝一般的红色线条,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光是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 「这是什么?」谢倾慈就这这个姿势问道。 他没有看到被烈火烧伤的痕迹,却看到了更令他揪心的东西。 天宫玄像是放弃了掩饰,如实回答:「火藤,惩戒用的。」 谢倾慈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些凸起来的火红色经络:「疼吗?」 他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然后天宫玄回了他一句假话。 「不疼。」 他说完像是怕谢倾慈不信似的,继续道:「火藤只是最开始很难熬,后面适应了就不疼了,况且,等我出去了就会取出来的。」 怎么可能不疼,谢倾慈看着就已经要疼死了,更何况是主要承受它的人。 「对不起。」他放开天宫玄,拉开了一点距离,有些落寞的偏头道歉,「给你带来了麻烦。」 这一很明显的划拉开距离的动作落尽天宫玄眼里,他勐的睁大眼睛,里面也是同等的落寞。 天宫玄为不可察的靠近,去牵谢倾慈的手,语气柔和了下来,不像从前那样没有一点感情,低低的,很小心翼翼的感觉,就显得他格外委屈可怜。 「谢倾慈,收回你刚才的话。」他这样说道,「我不觉得你麻烦。」 谢倾慈还是偏着脑袋,心脏慢慢回温,然后下一刻,他就瞳孔地震,整个要裂开一般。 天杀的,天宫玄竟然在轻轻摇晃他的手。 这是在撒娇吗? 谢倾慈瞪大了 一双杏眼,圆圆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球里写满了震惊二字。 天宫玄一双琥珀眼覆盖上一层水汽,显得含情脉脉,质问一样对他说:「谢倾慈,我有一点难受,还有一点不开心。」 此时此刻,谢倾慈耳朵也被惊到了。 这种话,这种示弱一样求关心的话会是从天宫玄嘴里吐出来的? 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他心脏揪得更紧,有些急切的问:「那要怎样,你才能好受一点,才能开心一点,我帮你。」 天宫玄顿了顿,半晌才豁出去似的说:「你 ,抱我一下。」 或许因为不好意思,他说得很小声,很小声,也不知是因为脸皮薄,第一次说这种话还是害怕谢倾慈会拒绝。 谢倾慈一怔,下一秒就毫不犹豫的上前把人抱紧。 他感觉天宫玄好像特别喜欢拥抱,这一点谢倾慈很能理解。毕竟,他小时候,受了委屈,也喜欢往他母妃怀里钻,确实十分美好,也难怪天宫玄自打上回在万魔窟抱了一次之后就会沉迷上。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天宫玄变了,不明显,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谢倾慈就是直观的感觉到,这位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守境者真的变了。 变得不那么冰冷,会笑,会哭,甚至……还会摇着他的手撒娇。 至于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改变,谢倾慈倒是有些好奇。 他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前不久天宫玄下山去救自己吧。那个时候,天宫玄对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儿,他当时就有些疑惑,只是他脑子不大好,整个人刺猬一样,没有细想。 第80页 但现在仔细想想,天宫玄那么刻板淡薄的人,怎么会不惜违反门规,耗费三天三夜去救他,怎么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那个表情,冲上去保住他,怎么会在酒楼下主动接住他,又怎么会对他说「我对你有情」这种听起来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谢倾慈越想越觉得惶恐不安,他想不明白原因,亦或者那个原因太过不可思议,他连想都不敢想。 其实,他这个时候要是不这么自卑,或者要是不经歷万魔窟那一遭,还是最初那个没心没肺,直来直去的谢倾慈,他和天宫玄,也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寒潭洞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谢倾最开始的自信在极致的冰冻下荡然无存。 天宫玄大概比较有经验,用灵力生了一堆火,两人围着坐在火堆旁,驱散了不少寒意。 谢倾慈僵硬的手指烤了一会儿火,才恢復了运行,但看起来还是红红的,手指头还有些肿。 天宫玄注意到后,拉过他的手,又从自己的干坤袋里拿出一罐药膏,轻轻地涂在那红肿的手上。 谢倾慈看着他,火光映在他脸上,完全掩盖了他平时的淡漠梳理的本相,雪白的衣服被照成金红色,脸色也是,泛着薄红,显得他整个人温柔又亲切。 谢倾慈忽然嗤笑一声,然后就迎来了天宫玄那审视的眼神。 他赶忙解释道:「哦,我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和我的母妃特别像。」 天宫玄:「……」 他被这话噎得脸又红了几分。 谢倾慈想一茬是一茬,忽然好奇的问:「天舒,你还记得你以前的事儿吗?反正咋俩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说说呗,要不然,多无聊啊。」 天宫玄收好了药膏,抬眸看他:「以前的事儿。」 「对。」谢倾慈又道:「那要不然这样,你说一点,然后我说一点作为交换怎么样?这样咱们都不无聊了。」 天宫玄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忽然觉得最开始那个样子的谢倾慈又回来了。这个认知让他兴奋不已,笑着答应,然后就开始讲述他在不近轩那日復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 「我从六岁开始,就每天亥时睡,然后会和兄长一起用早膳,通常是兄长和师尊做,然后就会听师尊讲学,再用午膳,用完午膳会和兄长午憩一刻,再然后回去修行,修行完用晚膳,然后在亥时回房睡觉。」 很平淡的生活,平淡的谢倾慈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但毕竟是他自己要听的,于是他还是十分捧场的笑着是不是嗯哦啊两声,表示自己又在听。 最后他评价道:「实在是很充实的一天呢!!」 第45章记得想我 「那六岁以前呢?」谢倾慈又问。 天宫玄垂眸道:「不记得了。」 有些失落的样子,谢倾慈就不再问了,安慰道:「不记得很正常,我小时候的很多事也都忘了差不多了。」 闻言,天宫玄才又抬眸看着他笑了笑。 其实两人的情况并不完全相同,天宫玄是因为进入不近轩修行后,前尘记忆需要尽数抹去,而谢倾慈却是因为本身记性就比较差,尤其是那些不好的事儿,扭头就忘。 谢倾慈作为交换,也说了许多自己以前的事儿,比如从小流落在外捡垃圾,回宫后又被冷落,又被国师污衊是天煞孤星,会给中州带去不幸,尽管有安乐王妃时刻庇护,但那些宫人却都是直接听命于王上和王后,趁着安乐王妃不注意明里暗里没少欺负他。 但谢倾慈对这些欺负十分不敏感,或者说完全不在意,被欺负了一定会想办法报復回去。 讲到这儿,他突然噗嗤一笑,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有一次,王后故意刁难我,不给我饭吃,还把为关起来,我当时什么也没说。」 天宫玄清凉的眼眸忽的睁大,似乎是谢倾慈那样乖十分奇怪。 然后他就听谢倾慈颇为骄傲的说:「被她放出来之后,我就悄悄的把她养在宫里的咬鸡给捉来烤了吃了。那只鸡她跟个宝贝似的,替她赢了不少比赛,结果被我给吃了,她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哈哈哈……」 他说到精彩处,哈哈大笑起来。 天宫玄也被他逗笑,却不是像谢倾慈那样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 谢倾慈笑完去看天宫玄,间他只是十分克制的微笑,觉得有些失败,有一种努力没得到期待中的反馈的失落。 天宫玄也意识到这点,很是捧场的说:「你,好吃吗?」 谢倾慈颇为嫌弃的说:「特别难吃。」 天宫玄很是懵懂的样子:「那你还吃。」 谢倾慈立马反驳:「我尝了几口,觉得实在太难吃,所以餵狗了,嘿嘿。」 天宫玄:「……」 言归正传,谢倾慈又开始往后讲,他讲起话来本来就没完没了,就好像种了一种名叫「不讲话我就会死」的法术,怎么也说不够。 谢留温对他这点深恶痛绝,时常嫌他太吵拔剑相向,反倒是天宫玄,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说多少,他总是在一旁默默听着,不会时不时嗯哦啊的给予反馈,那双眼睛就成了最好的反馈。 他的眼仁是琥珀色的,像一块上好的琉璃,就这样看着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他很好骗的错觉,和他留给的那种清冷疏离形象出入很大。 第81页 谢倾慈讲上头了,一不小心就把前不久进入不近轩,看到那处人间仙境的事儿说了出来。 等他意识到勐的打住时,天宫玄已经用那种认真严肃的眼神看着他了。 本来寒潭洞就冷,谢倾慈现在感觉更冷了。 他僵硬地扭头去看天宫玄,发现才被自己逗出来的笑容竟然消失了,也影儿都找不到,天宫玄又恢復了一开始的冷漠,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仿佛终年被冰雪覆盖,这世间很难有东西可以令其融化。 谢倾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被天宫玄直白赤裸的审视眼神看得有些心虚。 好吧,好吧,那就示弱一下吧。 「宫玄兄,不要这么严肃嘛,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嬉皮笑脸的说,语气里夹杂着一些似有若无的撒娇意味,「我那不是太担心你才不小心进去的嘛。」 天宫玄蹙着眉,语气有些凶:「你知不知道,这样无所顾忌的擅闯禁地,是要挨戒鞭的?」 说到后面几个字,他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眼神也变得很复杂。 谢倾慈却还是全然不在意的说:「我知道,大不了挨上一顿打,我皮糙肉厚,抗打,那戒律老头的鞭子落到身上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一点事儿没有。」 天宫玄乜了他一眼。 什么叫就是爱上一顿打,还没事,天宫玄几乎要被他气死了。 这些表现被谢倾慈看在眼里,然后,这位没心没肺的人终于被触动到,心脏酸酸涨涨的抽动起来。 他没有看错的话,天宫玄刚才好像是白了自己一样,这种无奈的恨铁不成钢的白眼他只在谢留温那里受到过好吗。 现在,居然连天宫玄这种脸上从来很少有表情的人逗被自己气得翻了白眼,他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这时,天宫玄嘆了口气,对他道:「领了罚,断不可再有下次。」 他明知道这种话对谢倾慈这种屡教不改的人来说是没有用的,但至少比没说强。 谢倾慈倒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天宫玄话音才落,他就笑了出来,「哈哈哈,那估计还会有许多个下次。」 天宫玄眉头紧皱,脸上裂开了一样的表情,很是惊诧于谢倾慈的话。他觉得某些方面,谢倾慈真的是有够奇怪的,就比如在轩辕总禁地这件事儿上,明知道擅闯禁地要被打,却还是不知死活的要去闯。 按理说,正常人被打过一次就会长记性,他倒好,还上瘾了。 他不善言辞,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打消谢倾慈这个念头,只能沉着脸,厉声重复:「谢倾慈,你不准再有下次,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天宫玄狠下心一般,说完自己先难受了,但他还算清醒理智,知道有些事情比他的心情跟重要,比如,谢倾慈的安危。 谢倾慈好像跟他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听了他威胁的话,竟然调笑着说:「哎呀,天道长莫非修的是无情道?」 天宫玄:「……」 谢倾慈继续道:「那不然为什么前不久才说对我有情,这么快就说这种不会对我手下留情的话?我听着,实在是好伤心吶。」 天宫玄:「我……」 他哑口无言,脸颊泛红,不是平时那种薄红,好在火光映照下,不容易被发现。 洞内一时安静起来,只剩下火堆燃烧的声音,谢倾慈那话说得十分狎昵,氛围也变得暧昧旖旎,使人沉迷。 谢倾慈被这种蛊惑人心的氛围驱使着,说了一些不那么理智的话。 他说:「天舒,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天宫玄勐然明白了什么,豁然抬头看过去,眼里一片震惊。 谢倾慈又说:「咱们一起在山下的时候,我感觉你是喜欢的,九州特别大,我打算以后都去走走,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天宫玄感觉他要把话题扯向一个他很嚮往,但是又没办法实现的方向,连忙打断道:「我并不想。」 他说得斩钉截铁,多少有些无情了。 谢倾慈听后脸上那种期待喜悦的表情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转而被失落取代。 然后很是受伤的样子,有些浮夸:「啊啊啊啊啊……难道你真的不想出去,不想见我?」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天宫玄。 天宫玄一向知道这人本性如此,跳脱好耍,只是没想到这么每个理头,怎么前一秒感觉他沉稳了不少,没料到下一秒就被打回了原形,心里既有点无奈,同时又感到欣喜。 见他沉默着,像是默认一样,谢倾慈直觉心里拔凉拔凉的,幽怨地看着他,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怨妇:「居然真的不想,是我自作多情了,好吧!」 「错,不是。」 天宫玄一着急,反驳道。 「什么不是。」谢倾慈还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语气倒是狎昵不减分毫,「那是什么?」 天宫玄算是明白了这傢伙又在逗弄自己,耳根泛红,别过恋曲不说话,却是害羞了。 谢倾慈得逞,开心的笑了。 天宫玄大概是真的被他逗得很生气,好久没理他,谢倾慈也感觉自己这会玩脱了,又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说好话。 「哎呀,宫玄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呗。」 第82页 「你逗已经好久没理我了,你理理,理理我行不行,我一个人说话好无聊的。」 …… 说到后面,他想起两人「冷战」的源头,豁然开朗一般,说道:「我知道了,宫玄兄,你一定是担心我挨鞭子才不同意的对不对?哎呀你放心好了,我现在有经验了,每次那戒律老头打我,我逗用灵力悄悄当了大半,一点也不疼。」 天宫玄狠狠瞪了他一眼,转个身被对他,他又屁颠屁颠跑过去继续说。 「真的,我就是想经常见见你,挨打我乐意。」 天宫玄再也受不了他这样,再次瞪着他时,眼眶红红的。然后才像是彻底认输了,好好跟谢倾慈解释自己为什么非待在不近轩不可。 「从我称为守境者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的职责是要一生一世守护浮生灭世花,我不能轻易离开。」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就不能离开,那洞外不是有结界吗,怕什么?」 天宫玄哑然失语。他没办法跟谢倾慈解释这个问题。为什么就算有结界守护他依然不能轻易离开,那些丑陋的,隐没在黑暗中的东西,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总之,你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擅自进去。」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谢倾慈再难受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转眼两人在寒潭洞里也呆了有几天,谢倾慈刑满释放当天,还是不死心的又挨到天宫玄旁边:十分……十分狎昵的说:「小道长,我要先走了,你不要太想我哦。」 天宫玄:「……」 时侯一到,谢倾慈十分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寒潭洞,天宫玄就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他犯的事儿比谢倾慈重,还要再多呆上些时间。 谢倾慈一走,整个寒潭洞就只剩下了他一人,那种熟悉的,令他窒息的孤寂感洪水办袭来。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很痛,是一种比以往所以不开心的事儿加起来还要令他难以承受的痛。 为什么以前那几百年都不觉得孤寂,现在不过是要一个人在寒潭洞短短半月就觉得没法忍受了呢? 为什么那么多天身上的火藤都能忽视,现在就觉得难受了呢? 真矫情。 天宫玄自嘲。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近,出现一张脸,是谢倾慈。 天宫玄震惊,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迟迟不动弹也不言语。 对面的黑点还是笑着的,沖他挥手,喊道:「宫玄兄,我反悔了,收回刚才的话。」 天宫玄还在想是他说的哪句话时,对方就先喊道:「我走了,你一定要记得想我啊!」 天宫玄心脏勐颤,渐渐回暖。 许久,直到谢倾慈再次跑没影,他才对着那片虚空说了字。 「好!」 第46章 谁是兇手 近来轩辕宗不大太平,陆续有弟子离奇暴毙,整个宗门现如今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宗主李崇均责令加强戒备,日夜不停的追查捉拿,势必要将那些胆敢潜入的妖魔赶尽杀绝,就算最后查不到真兇,也能给对反一些震慑,叫其不敢再来使坏。 结果没想到,在如此森严的防备下,还是让那妖魔钻了空子。 丹州的那位太子宋子达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生前的样貌,浑身枯藁,头髮苍白,皮肤像是陈年老树的树皮,皱巴巴挤在一起,原本还算健硕的身体也变成了皮包骨,脸颊凹陷,眼睛外凸,睁大大大的,一脸死不瞑目。 死状与前面那些受害的弟子如出一辙。 说来也奇怪,这次遇害的人当中除了少部分人,其余大部分都是平时跟宋子达走得比较亲近的。 宗主李崇均和轩辕宗几位擅攻伐的长老一起去看了宋子达的尸体,虽然面目全非,死状悽惨 ,但从尸体的的身量和衣服首饰上,还是能看出那就是宋子达。 这个结论让李崇均有些头疼。 轩辕宗自立派以来,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里面高手如云,修行方法在一众门派中也是一骑绝尘,颇受各州王信任,各州王也基本上会把天赋极高的子嗣送到轩辕宗来,一方面是看中其在修仙门派中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安全的考虑。 李崇均万万没想到,在自己接任宗主这一年,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丹州太子何其尊贵受宠,平日里也是张扬跋扈,那丹州又擅长巫蛊邪术,族民兇悍,并且推崇睚眦必报。 对此,李崇均算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上次送子达围殴殷如童那事儿,他虽反感,但也不好真的把送子达怎么样,只是重罚了他身边的人,他自己则只是被罚关了禁闭。 没想到,这才放出来没多久,居然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各个长老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愁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忘纾长老出声道:「宗主,事已至此,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查出真兇,好给丹州那边一个交代啊!」 李崇均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嘆了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 几人来到送子达的住处,将那些跟他走得近但是至今还没什么事儿的人保护了起来。 毕竟到了此刻,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就比如兇手有十分明确的目标,或许是寻仇,而他的仇人,就是宋子达。 第83页 六合堂内,李崇均坐在中间的主位,戒律,忘纾,羲合,百战,流芳诸长老分别坐在两边,就连这此下界指导的两位位上神也闻着味赶了过来。 「哥哥,你觉得兇手会是什么人?」青云看着堂中宋子达的尸体以及那几位或是瑟瑟发抖,或是眼神呆滞,或是痴痴傻笑的弟子,凑到青玉耳边这样问。 青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大抵是那些死者的仇人。」 青玉觉得此言有理,摸着下巴点头表示肯定,等再次扭头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他哥正热乎地跟江问乔说话。 「阿乔,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江问乔一脸看戏的模样,摆摆手,「反正不是我。」 然后某人就轻笑着说:「阿乔真是幽默可爱。」 青云嫌弃地看着他,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崇均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大堂内的几人一会儿嘻嘻哈哈的说不知道,一会儿又很是害怕一样惊恐的看着众人,一会儿指着这个,一会儿又指着那个,说:「我看到了妖怪的模样,我看到了,好像就是你,不对,是你。」 被他指的人无一不眉头紧缩,又惊又恼的盯着他。 李崇均无奈,看着其中一个还算是比较沉稳平静的弟子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来告诉我,究竟有没有看到宋子达是怎么遇害的。」 那位被点中的弟子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我叫宋皓,我没看见,太子自从被从禁闭室放出来以后就变得疑神疑鬼,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每天都魂不守舍的,脾气还比以前更暴躁了,我本来想劝他回丹州,但他就是不肯,说……」 众人的注意力一时全都集中到这边来。 在数十双锋利的目光下,宋皓才终于开始感到一些紧张,语气都有些哆嗦,「说 ,说要找,找谢倾慈报仇,要吧他捉起来,让他生不如死。」 顿时,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地上宋子达的尸体。 李崇均念了一下谢倾慈的名字,只觉得有些陌生,随后问:「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仇?」 宋皓哆嗦着回忆:「好像是因为那谢倾慈实在是太自负,目中无人,处处压我们太子一茬,甚至还经常殴打我们太子,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太子险些丧命在他手里。」 这里的大部分人几乎都听过谢倾慈的事,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最多就是和别人打架斗殴,聚众喝酒,还有最出名的擅闯禁地。 现在宋子达的人这样一说,个别人对谢倾慈那本就不好的印象更糟糕了,纷纷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羲合道:「这么看来,谢倾慈因为和宋子达素来积怨已久,蓄意报復也不是没可能。」 他旁边的忘纾和流芳点头附和。 连李崇均的脸色也不好看,当即就要命人把谢倾慈找来。 这段时间,宋皓又说了许多谢倾慈的事,就比如前段时间他殴打了祈蓝殿少主风如临。 「那谢倾慈根本就是个痞子,想打谁就打谁,之前还方言说要让玩家太子不得好死!」 说到这儿,宋皓竟然假惺惺的哭了起来。 众人:「……」 戒律长老也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把那些因为谢倾慈而产生的憋屈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掌罚这么多年来,还从没见过像他这么顽劣不堪的人,三番五次擅闯禁地也就罢了,竟然还不知悔改,实在是难以管教。」 他一通苦楚诉完,旁边的弟子纷纷上前安慰,说不跟那顽童一般计较。 现场的氛围很奇怪,分明是在盘问审查谁是杀害宋子达以及其他遇害弟子的兇手,结果却演变成了谢倾慈批斗大会。 奇怪,实在是奇怪。 青云这样想着没忍住开口道:「那个,你们是不是有点跑题了,就算谢倾慈就算跟宋子达不合,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断定谢倾慈就是兇手吧。况且那宋子达平日李欺男霸女,仇家多了去了,这么看,是不是很多人都有嫌疑?」 话音一落,就有人大声附和道:「好。」 众人循声望去,不是别人,竟是一直沉默,存在感如同空气的百战金。 他沖青云笑了笑,然后说:「青云仙子说得在理。」 但那些已经主观臆断谢倾慈八九不离十就是兇手,对此倒不甚贊同,窃窃私语着。 突然,堂内爆发出一阵嗤笑,是那种很无语,很鄙夷的笑。 一直看戏的江问乔再也看不下去了,道:「诸位,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在把矛头往谢兄身上引吗?」 他口中的谢兄就是谢倾慈了。 这话如醍醐灌顶,众人反应过来,心里还是有所摇摆的,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为自己刚才的主观臆断而产生的羞赫。 数十双目光再次汇聚在宋皓身上。 他一时有些慌张,连连解释:「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假话,我也没有说兇手就是谢倾慈,我只是回答宗主的问题。」 确实是这样,因为这次的兇杀案极有可能是仇杀,所以才会问宋子达跟谁结过仇,很显然,他在轩辕宗结过最大的仇就是谢倾慈,因为其他人对于他的欺榨,都选择隐忍逃避,只有谢倾慈选择反过去欺榨他。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诡异。 李沖均打破了这种诡异,他道:「我并没又说谢倾慈就是兇手,但他毕竟跟宋子达结果怨,有嫌疑而已。」 第84页 「宗主大大,这样说的话,轩辕宗很多人都有嫌疑啊。」 百战金说道:「姑且他宋子达欺负了多少人不算,看不惯他的人也有很多的。」 李崇均:「比如?」 「比如我就看不惯他。」 话音一落,整个六合堂瞬间鸦雀无声。 第47章指控 李崇均叫去传谢倾慈的人找到他时,他正在跟人打架。 不是别人,还是风如临。 谢倾慈记性不好,这茬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可是记得,上迴风如临少挨了不知道多少鞭。 风如临经此一遭,也有些畏惧他。 谢倾慈临走时还放狠话道:「别让我再看到你,要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风如临敢怒不敢言,忿忿不平地看着谢倾慈被人拉走。 一路上,谢倾慈觉得有些好奇。 「请问,宗主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可记得自己跟轩辕宗的宗主没什么交情也没有过节啊! 那名弟子或许是目睹了谢倾慈刚才的「壮举」,对他也莫名有些畏惧,有些结巴的说:「我,我也,不清楚,宗主只是吩咐我带你过去,没,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谢倾慈听出了他有些紧张,心想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很快,他就被引着走进了六合堂。 刚抬脚进去,就被里面的惊吓震惊到了。 不算太大的大堂内,挤满了人。 除了原先就在的人之外,还有许多轩辕宗的弟子,其中甚至还有谢留温和祈天成。 谢倾慈一进去,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感觉这些目光很奇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让他很不适应。 这样一路走到谢留温旁边,谢留温白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一个位置来。 「怎么回事啊?」 谢倾慈歪了歪脑袋,凑到谢留温耳朵旁边轻轻的问道。 谢留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也凑过去跟他说:「宋子达死了。」 谢倾慈差点惊唿出声,意识到场合,连忙用手把嘴捂紧。 此时,那名带谢倾慈来的人到李崇均面前復命道:「宗主,人带到了。」 李崇均早就注意到了谢倾慈,用犀利的眼神审视着他。 谢倾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也拾眸回了过去。 他对着李崇均点头笑了笑,对方毕竟是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一宗之主,和自己还没有什么过节,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他这样想,对方却在这时对方问道:「谢倾慈,你知不知道地上躺着的尸体是谁?」 谢倾慈很随意的瞥了眼,「哦,宋子达嘛。」 他回答的很自然,很随意,仿佛无论地上躺着的是谁,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你昨天夜里去干了什么?」李崇均突然这么问。 谢倾慈愣了愣,下意识用手指扫了扫鼻尖,别人看不出来,但谢留温却知道,他这是心虚了。 昨天夜里,他没有睡熟,半夜的时候留意到到谢倾慈似乎很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熘了出去,心下好奇就跟了过去,然后就一路跟到了禁地。 好在谢倾慈只是在禁地外逛了逛,没有真的进去。 但他既然跟了出去,不说道两句是绝不可能的,冲出去就拽着谢倾慈的衣领质问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被打了那么多次还不长记性,还敢来,你究竟,究竟是为什么?啊?」 当时的谢倾慈很不对劲儿,整个人都像是着了魔一样,赤红的眼仁在夜色里格外明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很不对劲儿的气息。 是魔气。 谢留温自从挺百战金说谢倾慈身上既有魔气,又有妖气时,就开始留意这些,自然识得。 他惊诧地看着谢倾慈,面对这样的谢倾慈,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拽着谢倾慈领子的手不自觉松了松。 下一刻,他的脖子就被一只手死死掐住,紧接着,他就被一整个从地上拽了起来。 谢倾慈此刻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失去了理智,双瞳赤红,死死的盯着他,那种压迫感谢留温至今还心有余悸。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手里时,谢倾慈却忽然恢復了理智,将他松开。 恢復了正常的谢倾慈颇有些不好意思,挨了一顿揍才得到谅解。 解完气,谢留温问他:「你,为什么会这样?」 不仅是今晚,他觉得,自打谢倾慈从万魔窟出来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儿,但此人又极喜欢用一张笑脸来伪装,他才没有细究。 谢倾慈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谢倾慈愣了太久,很容易让人怀疑,李崇均于是重复问他,「昨天夜里,你究竟去了哪里?」 「我去了哪里跟您又有什么关系?」他有些烦,虽用了一个您,却并不觉得尊敬。 这成功将李崇均激怒,大吼一声,「放肆!」 谢留温连忙替他掩护:「回宗主,谢倾慈昨天晚上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是吗?」李崇均于是示意把人带上来,「可是,我刚才得知,有人看到谢倾慈鬼鬼祟祟潜入了宋子达房中。」 「哦?」谢倾慈觉得好笑,「谁呀?」 第85页 这时,那名指控谢倾慈的弟子明显有些畏惧,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是我。」 谢倾慈看过去,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但可以肯定,他是宋子达的人,是他身边的亲信之一,好像叫什么,陈宿。 「你说看见了就看见了,有证据吗?」 陈宿似乎不大敢说,得到了李崇均肯定的眼神,才鼓足了勇气一样,「我亲眼看见了,绝不会看错。」 「那你当时怎么不出现,反而现在出来指控我?」谢倾慈如是问。 「我,我……」陈宿哑口无言。他干脆直接跟李崇均道,「宗主,我所言决无半句谎话,请为我家殿下做主啊!」 李崇均示意他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又问谢倾慈:「谢倾慈,我听说你和宋子达时有不和?是真的吗?」 谢倾慈苦笑一声,直接了当的回答了李崇均本质上想要的答案。 「确实不和,我也确实想过弄死他,但,只是想,弄死他,实在是脏了我的手。」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猖狂,不仅是李崇均,连在场的其他人都为之一惊。 谢留温在他说完后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似是警告。 大堂内渐渐有窃窃私语声响起,谢倾慈不用听都知道是在议论自己,耳边时不时传进「真是大逆不道」「胆子也太大了」「这也太猖狂了」之类的字眼。 他浑不在意。 旁人尚且这么认为,作为主要承受对象的李崇均脸色就更难看了,蹙着没,眼神沉重的看着谢倾慈,妄图把他看穿。 不过,谢倾慈没有伪装,本就真实,他自然是看不穿。 倒是旁边坐着的几位长老看不下去,出面替李崇均训斥。 羲合几乎是拍案而起,指着谢倾慈吼道:「这就是你对前辈说话的态度吗?你算什么东西,一个黄口小儿,居然这般倨傲自负,简直狂妄至极。」 羲和长老脾气不好,这轩辕宗许多弟子都知道。 忘纾长老没有他那么气愤,见羲合像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合谢请慈决一死战的模样,连忙出现打圆场。 「羲合长老不必如此动怒。」他语调平和,转而又对谢倾慈说,「谢倾慈,宗主只是正常的询问,不止是你,其他跟宋子达有过节的人也都问了遍。你又何必在死者面前说这么重的话,成何体统。」 「是呀,我宗向来崇尚君子端正方,就算有天大的过节,如今人既然都已经死了,何故揣着那些过节不放。」 流芳长老是个清雅的女子,语调甚至比羲合还要柔上几分。 谢倾慈对着她笑了笑,也用很温和的语气回道:「流芳长老,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这个人呢,就是有些心胸狭隘,还睚眦必报,我也不想做什么君子。」 流芳长老咂舌不已。 谢倾慈还待开口,就被谢留温制止,他走上前去分别给宗主李崇均以及羲合流芳两位长老行了个礼。 倒是很君子的模样。 「宗主,二位长老,我弟弟性子急,说话也不中听,但他心地不坏。就算他跟人有什么过节,也断不会痛下杀手,并且,我可以以性命担保,他昨夜一直跟我在一起,还望各位明鑑。」 谢倾慈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些话,心里又酸又涨,拳头不自觉捏紧。 谢留温这么一说,那些议论谢倾慈的声音倒是小了,只是羲合依然觉得不解气,对他道:「他对宗主不敬,对死者不敬,恐怕没那么轻易过去。」 「那你还要怎样?」谢倾慈不知道怎么,突然很急躁,很气愤,冲着羲合轻吼,「我对谁不敬,又关你什么事。」 「你!」羲合气得指着他,手指颤抖,「既然如此,那就按照门规处置,戒律长老,对尊者不敬,应该受何刑罚?」 突然被点到名的戒律长老,诚惶诚恐,连忙道:「对尊者不敬,戒鞭五十。」 谢留温急得火烧眉毛,「各位长老,谢倾慈并非有意。」 谢倾慈现在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拳头握得更紧了,死死盯着羲合,咬牙切齿的说,「什么狗屁戒鞭,我早晚要毁了它。」 「谢倾慈!!」谢留温很生气地吼道,「你给我闭嘴。」 谢倾慈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簇邪火在燃烧,越烧越旺,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全部掩埋,拳头捏的 咯咯作响。 他颜色阴沉,有些不管不顾的疯癫,看着眼前谢留温正跪在李崇均面前替他道歉,然后又移到地上那具尸旁,双膝碰地…… 谢倾慈顿时唿吸一窒,瞳孔皱缩,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留温。 怎么能这样。 他勐地大吼道:「够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整个六合堂为之一颤,瞬间安静下来,屏息凝神。 谢倾慈笑得狷狂,「突然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让我承认是我杀了宋子达。就因为我跟他有过节,呵呵,可笑。如果我真的要杀什么人,我一定不会给他留什么全尸。而你们,一群伪君子,愚蠢至极。之前死了那么多人不见你们这么紧张,他宋子达一死,就全都冒出来了。怎么?为了尽快给丹州一个交代,所以随便找个跟他有过节的人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满座譁然。 议论谢倾慈的人虽多,但其中,却也参杂着一些其他的。 第86页 就比如有人就觉得谢倾慈那话有道理。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之前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这么大动干戈,丹州太子一死,就这么惊天动地,恐怕是真的忌惮丹州会因此做什么对轩辕宗不好的事。」 「但毕竟有人亲眼所见那谢倾慈潜入宋子达房内,恐怕他很难摆脱嫌疑。」 「一人之言,岂能当真?」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48章结界 谢倾慈暂时被禁足了。 他不服,但宋子达和他的过节最大,又加上他亲信之一的陈宿指控说亲眼看见他潜入了宋子达的房内。 证据不算充分,但也足够让谢倾慈名声变臭。 简单来说,他的嫌疑最大。 按照百战金说的,若是以嫌疑论之,那么整个轩辕宗的人都有嫌疑。 于是,宗主及几大长老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那就是把嫌疑最大的谢倾慈禁足起来,接下来几天内,若还是有人遇害,那说明兇手另有其人,反之…… 谢倾慈听到这种招数,差点没被笑死,这嘲讽的笑自然引起了羲合的不满,他似乎已经忍耐谢倾慈很久了,拍案而起,说什么都要收拾谢倾慈,不过有谢留温在,最终没有真的把谢倾慈怎么样。 就连谢倾慈最后答应禁足也是谢留温劝了好久的结果。 他劝人,尤其是劝谢倾慈的方式一向和别人有异,很是兇巴巴的语气,拽着浑身戾气,眼神像是要把羲合捏碎的谢倾慈到一处角落,咬牙切齿的对他说,「狗东西,你以前不是挺狡猾的吗?怎么现在这么蠢。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场局就是他妈故意做出来坑你的,你现在冲动,就等于上赶着去送死。」 谢倾慈犹如被当头泼了盆冷水,稍微冷静下来了点。 他自己其实也是有所察觉的,不知从哪个节点开始,他的心性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变得易怒,暴躁,容易冲动,像是原本被他深埋在心底的那部分邪恶突然就冒了出来,越长越大,逐渐占领高低,操控他去做一些事。 谢倾慈冷静下来后,眼神粗略的扫了一遍,发现整个六合堂内的人无一不往这个角落看来,眼神犀利又冰冷,像是无数把利剑直指着他,随时准备将他凌迟。 谢倾慈感觉自己身体合魂魄几乎都要分离了,眼神逐渐空洞,身体僵硬在原地,还是被谢留温拖着离开的。 终于,在狂躁冷静下来后,他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恐慌和后怕。 在禁足期间,谢倾慈几次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发现根本都是徒劳,到最后脑子都要崩溃了。 脑海里又冒出了当初在不近轩后山的山洞外听到的那个声音,一遍遍唿唤他,无论是他醒着还是睡着,谢倾慈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一眨眼,他已经被禁足了两日,禁足他的房间被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大门一关,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平时可以窥见光的时候只有早晚两次送饭的时间。 谢倾慈自从离开万魔窟后,他发现自己就没办法一个人长时间待在一个密闭狭小的黑暗空间里。 这一点谢留温有注意到,他们在弟子峰住的是一间房,谢留温好几次晚上醒来,都看见对面那张床上的被子里散发着亮光,谢倾慈整个脑袋都蒙进被子里,而被子表面正细微的发着抖。 所以,在那些人要把谢倾慈禁足在轩辕宗的地牢时,他强烈反对,废了不知多少口舌,才让他们最终决定把谢倾慈禁足在一间普通的房里。 但事实上,还不如把他关进地牢,那里起码还能窥见几缕漏进去的光。 谢倾慈被送进去时还浑然不在意,直到走进去,发现里面乌漆嘛黑的,窗户被封死,还没有灯,立马就抱着脑袋跑了出去,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那几名押送他的弟子见到他这个样子,纷纷露出了不屑的嘲笑。 谢倾慈平復后,慢慢走了进去。 随着大门被锁上,这间房内唯一的光源消失,谢倾慈瞬间被黑暗吞噬。 他忍着不适,用灵力把整个房间照亮得如同白昼,这才勉强度过了两天。 黑的问题是解决了,但这个房间实在太小,长时间待在这样密闭的空间内,谢倾慈很快就受不了了。 脑海里那个声音越发嚣张,但是却又尊称他为主人,诡异至极。 就比如: 「主人,快来,快点过来……」 「主人,你属于这里,来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主人,你来了就解脱了……」 谢倾慈双手堵着耳朵,蹲在墙角,无助的望着面前的虚空。 他要被折磨疯了。 崩溃大喊:「别吵了,别吵了,主人,主人,你是狗吗?你究竟要我去哪儿啊?」 他刚这样吼完,脑海里那道声音竟然真的回答道:「主人,你知道,你上次还差一点就进来了, 你难道真的不记得了吗?」 伴随着这样的回答,谢倾慈大脑开始自动回忆起那天进入不近轩,然后又不知不觉走到后山的情景,他使劲儿摇头,想要打碎这些情景,但越是这样,景象越是清晰。 谢倾慈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要被击垮了,无力的瘫坐在墙角,麻木的睁着眼睛。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主人,快来吧,来了之后你就明白了,来了你就没有烦恼了。」 第87页 那个声音压低,引诱着他。 谢倾慈了无生气一般,真的浑浑噩噩的站起来,周身戾气暴涨,破门而出。 守门的弟子看到这样的谢倾慈,惊恐万分,拔剑的手才放到剑柄上就被一记戾气很重的灵力打飞。 谢倾慈跨过他们的身体离开,他虽然被控制,但还保持着一丝理智,只是把他们打晕,并没有要他们性命。 离开后,谢倾慈直奔不近轩。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异常了,双瞳腥红,浑身上下都充满杀气,体内的魔气也在这个时候占据了上风,完全将他的仙气和妖气压制。 外人眼中的谢倾慈远比他真实的模样更加可怕,大部分人在看到的瞬间几乎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不住的往后退缩,连连求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或是惊唿:「谢倾慈!你不是被禁足了吗?你出来想,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不会告诉他。 谢倾慈根本看都不看他们,飞速往禁地的方向掠去。 被忽视的众人:「……」 有人惊魂未定,为自己从狼口逃生感到幸运,有人反映迅速,惊恐着跑去通风报信,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谢倾慈逃出来了。」 很快,谢倾慈打伤看守的人,逃往禁地的消息就被用扩音术传遍了整个轩辕宗,就连远在寒潭洞的天宫玄都听的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天宫玄感受到了不近轩后山的结界,松动了。 他勐地睁开双眼,霍然起身,有些踉跄的往外跑去。 但当他跑出寒潭洞的时候,正好一群人也着急忙慌的朝他跑来。 是轩辕宗的几个长老,后边还跟着一些轩辕宗的高阶内门弟子。 一行人看到天宫玄有些匆忙的从寒潭洞里出来,二话不说就要拉着他去捉拿谢倾慈。 「天宫玄,快,后山。」因为着急,忘纾长老话都忘了说完整。 天宫玄应了声,旋即御剑赶去不近轩。 他身后还跟着许多轩辕宗的弟子,那阵仗,十分之壮观。 但天宫玄飞的太快,已经甩了他们一大截。 这大概是天宫玄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跟他平时沉稳疏离的形象出入很大,当他赶到不近轩的后山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正在施展灵力破开面前的结界。 那不是原先的结界,而是由魔气凝结而成的。 天宫玄赶到时,险些摔了一跤,衣袍和髮丝都有些凌乱,显得狼狈不已,好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道新凝成的结界上。 天宫玄看着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结界,浑身一颤。 他在来的路上就感受到了结界正一点一点变弱,最后彻底被摧毁,心也跟着一点点被摧毁。 这个结界是当初他的师尊赤元道长设下的, 他继任后,又进行了加固,凝结了两代守境人的灵力和责任。 可以说,天宫玄存在的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跟这个结界有关。 他必须要守护结界里名为浮生灭世花的上古魔物。 这个结界几乎也成了轩辕宗的禁忌,闯入禁地或许只会被罚戒鞭,可一旦触及到这个地方,这个结界,那就只有一个下场——死。 而那个将其直接毁掉,重新用魔气设下阻挡他们的结界,此时或许已经碰了浮生灭世花的人,是谢倾慈。 天宫玄崩溃了。 他双眼不可自抑的发红髮烫,挡在宽袖下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重新立起来的,比原先那个更为坚固的结界,心脏抽痛,像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扼住,痛到他快要唿吸不过来。 李崇均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但他仿若失聪,根本听不到他的任何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把谢倾慈抓出来,然后把他放到不近轩,谁也不给。 半晌,他才听清了周围的声音。 是宗主李崇均在叫他过去一起打开这个魔力凝结成的结界。 天宫玄于是很快加入了一众破结界的队伍中。 流芳长老眉头紧锁,道:「宫玄,这可怎么办,没想到那谢倾慈居然真的是魔,还有如此强的魔气。」 怎么办? 天宫玄还想问怎么办呢。 「我,不会让浮生灭世花有事的。」他这样说。 也不会让谢倾慈有事,绝不。 天宫玄近乎疯狂的输送灵力,结界在他的纯粹强悍的灵力的加持下,果然出现了裂痕。 很快,后赶来的人也上前来帮忙,顿时,这个小小的山洞外,灵力大盛,使得这一片的天空都别别处更亮些。 第49章小馋猫 洞内深处,谢倾慈看着面前石台上悬浮的红色花苞,黑色的魔气飘散在它周围,显得十分阴邪。 花苞被禁锢在一个结界里,结界上,有滋滋电流流窜。 谢倾慈心里产生了一股难以抵抗的渴望,脑海里那个声音也是在这时催促着他。 」主人,快伸手,把我拿出来,我是你的。」 于是谢倾慈被牵引着慢慢伸出手靠近,他眼神依旧麻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同一具受人操控的行尸走肉,但似乎又不是一具很听话的样子,动作很慢,潜意识还在抗拒着。 但殷如童清楚,饶是谢倾慈再清醒自持,也没有办法抵抗浮生灭世对他的迷惑。 第88页 那是一个魔对于自己魔力与生俱来的渴望,无法割捨,天然就有强大的吸引力。 殷如童躲在暗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倾慈的手,浑身都紧绷起来,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谢倾慈碰到结界,发现很轻易就伸了进去,这个看似强大的结界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摆设。 殷如童嘴角一勾,笑的诡异。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个结界跟天宫玄的意识是相连的,除了他自己以外,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极度信任,没有任何设防的人能够打开。 大部分修炼无情道的修士都会用这种方法来设结界,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所以这个结界某种程度上来说无坚不摧。 天宫玄也是这样想的,然而,他可能自己也没有料到会失算,这个世界上会有谢倾慈这么一个人出现,成了他潜意识里的软肋。 就在谢倾慈的手即将碰到浮生灭世花时,殷如童手中凝气灵力,全神贯注,只要谢倾慈把东西拿出来,他就能迅速夺过来。 那不仅是谢倾慈的东西,也是他的东西,但今后,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东西,别人若是想要觊觎,就只有死,哪怕是自己的另一半灵魂。 然而就在下一秒,洞外他设下的结界破了。 顿时,一大波灵力高强的修士涌了进来,整个山洞都跟着轻微动摇,脚步声伴随着对谢倾慈喊打喊杀的声音一点点靠近,越发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淹没。 而偏偏这时,谢倾慈停住了动作,指尖轻轻碰到了浮生灭世花,身体僵直在原地,瞳孔血光越盛。 这完全在殷如童的计划之外。 他的计划里,这个时候,谢倾慈应该乖乖的把花拿出来,然后在乖乖的交到自己手上,最后乖乖走出去顶罪。 但他没想到,外面的结界如此脆弱,亏他还吸了那么多高阶修士的灵力,结果设下的结界就连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了。 殷如童顿时气血上涌,心里比吃了屎还难受,像是有一块臭了好多天的烂熟鸡蛋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看谢倾慈还是那个模样,不禁狂怒,「拿出来,快拿出来啊,你这个笨蛋!」 谢倾慈自然不会理他,因为,在他碰到浮生灭世花的那一刻,那股控制着他的力量就瞬间消失了,他只恢復了一瞬间的清明,就被拉入了一个巨大的幻境中。 他在里面看到了许多混乱的场景,那些场景一会儿混乱不堪,一会儿又平静美好的让人痴迷。 他在里面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上次把他掳去万魔窟的腐食魔,还有一个是天宫玄。 腐食魔还是当初的腐食魔,但天宫玄却不再是如今的天宫玄。 谢倾慈很有兴趣,于是他又做了一个迷乱的梦。 他只能听到似乎有人离开的脚步声,然后又有许多杂乱赶来的脚步声,还有骂他妖孽的人声。 谢倾慈考虑了一会儿,发现天宫玄正笑着把一捧花递过来,同时向他伸出另一只手。 谢倾慈当然是毫不犹豫的要把手放上去了,结果他才刚抬起手,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谢倾慈!」 还是天宫玄,好像也沖他伸出了手。 两个天宫玄,这可把谢倾慈为难坏了。 都是天宫玄,自己总不好顾此失彼,他眉头紧皱,难以抉择。 要不还是跟后面的这个走吧,毕竟天宫玄从来不笑,也不会穿这种花花绿绿的衣服,眼前这个一定是狐狸精变的。 这么一想,他把抬起的手放了下来,转身想走,然而狐狸精天宫玄顿时黑了脸,把花一扔,一个箭步上前,微一躬身,将他扛在了肩上。 谢倾慈「……哈?」 他就这样被狐狸精天宫玄掳进来「山洞」,只好挥泪跟后边的天宫玄告别,就说是跟另一个你生活去了,你不要想我。 到这儿,身后的一切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没了声响。 谢倾慈不吵不闹,跟着狐狸精回了家。 他发现狐狸精不仅长得好看,家也漂亮的像个仙境,是一艘搁浅在草地上的巨大游船,甲板上还长着一颗巨型梅花,开得红火灿烂。 草地不远处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里面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还有各种动物上蹿下跳。 草地上也铺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野花,时不时有蝴蝶停在上面。 而这片仙境不远处,却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山。 如此不合常理的景观谢倾慈还是头一次见,坐在草地上看得入迷,连天宫玄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 」你都在这里发一天呆了,还不打算吃饭?」天宫玄看起来和外边那个似乎有些不一样,语气很温柔,温柔得过了头。 谢倾慈生出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不吃饭对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儿。 他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正打算乖乖吃饭,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他惊! 自己好像被困在了这个身体里,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受自己控制。 天宫玄见人还是不打算说话,于是嘆了口气,语气又缓了一些,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怎么?还生气呢?又打算三天不理我?」 谢倾慈哼了声,很是恃宠而骄的样子。 天宫玄嗤笑:「那我跟你道歉吧,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 第89页 谢倾慈这才开口,「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天宫玄想了想,又嘆了口气,「我……。」 好吧,他实在不觉得自己有错。 昨天谢倾慈去后山一趟,把他养在山里的兔子逮回来了一只,兴高采烈的就要大展身手,给两人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烤兔子。 的亏天宫玄及时阻止,才让那只可怜的兔子逃之夭夭,否则此刻恐怕已经进了谢倾慈的肚子。 其实他能理解谢倾慈,毕竟那兔子不是他养的,在他眼里,自然只是一道。 但天宫玄不能。 于是,从那以后,谢倾慈就一直气到了现在,不吃不喝,也不跟他说话,一副你不给我吃兔子我就饿死自己的决绝。 谢倾慈:「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连错在哪儿都不知道,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一点诚意没有。 他那语气,就好像在说「天宫玄,你要么自己把兔肉烤好了送到我嘴边,要么立马滚蛋。」 天宫玄很为难的模样,欲言又止。 最后说了句,「那些兔子我养了许久,有感情的。」 谢倾慈轻哼,「所以呢?」 你打算怎么办。 天宫玄无奈的摇着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谢倾慈的脑袋,「所以我今天去城里给你买回来了,小馋猫。」 谢倾慈这才原谅了他似的,十分傲娇的从草地上站起来,又迈着傲娇的步伐回到甲板上。 天宫玄从厨房端出来一盘撕好的兔肉,被天宫玄的灵力煨着,还滋滋冒着热油,香气扑鼻。 谢倾慈一看上面洒满了辣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拿起一个腿就啃了起来,吃得一嘴油,边吃边发出美味的哼唧,看样子还算满意。 天宫玄给他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着。 谢倾慈吃第二个腿的时候发现天宫玄没吃,就看着自己喝着水,一脸莫名其妙的笑,于是问:「你不吃吗?」 天宫玄:「我只吃素。」 谢倾慈朝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然后很自觉的放轻了咀嚼的声音,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天宫玄嗤笑,又摸了摸他低下去的脑袋,「我不馋,你想怎么吃怎么吃。」 于是,一盘兔子都进了谢倾慈的肚子。 晚上谢倾慈悲坐在甲板上,双腿悬空,双手撑着身体,仰着脸看星星。 他白天吃了个爽,估摸着未来半个月都不怎么想吃兔子,眼睛往远处的树林看了看,那里的兔子野鸡什么的,暂时安全。 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往上去瞧星星,结果星星没瞧见,瞧见了个大美人。 大美人天宫玄从他后面走到旁边,然后也坐了下来。 「过两天我要外出一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倾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那你注意安全。」 天宫玄:「你就不想跟我一起去?」 谢倾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说:「不想呢!」 天宫玄抿着嘴唇,眉头微锁,然后道:「这里,晚上,可能会有一些鬼怪出没,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免得被吓到。」 谢倾慈左右看了看,忽然凑近,直直的看着天宫玄的眼睛,有些兴奋,「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看见?好吃吗那玩意?有烤兔子好吃吗?」 天宫玄:……「 他发现自己真的是有些可笑,从捡回来后就知道这傢伙缺根筋,居然还想着用鬼吓唬他跟自己走。」 他有些无奈的说:「没吃过,不过应该是不好吃的,你也不准乱吃东西,以后,只能吃我给你的。」 谢倾慈:「为什么?」 嘴长我身上,凭啥由你管。 天宫玄简直被他气笑了,强硬的语气,不容反抗的告诉他这个事实,「因为你是我捡回来的,我又养了你这么久,难道还不能管你吗?」 谢倾慈绞尽脑汁想要反驳,可惜他脑子坏的厉害,除了在吃方面思路清晰外,其他事儿完全就是个小傻子。 想了半天,很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的哦了声。 天宫玄得逞一笑,又直接宣布:「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谢倾慈这回反应过来,有些鄙夷,「你从一开始是不是就已经这么决定了?都决定了你还来问我,过分!」 被拆穿心思的天宫玄旋即起身回屋。 走到二楼的时候才又对下面的谢倾慈说道,「某只小馋猫想趁着我离开烤我养的兔子吃,岂不是更过分?」 被拆穿心思的谢倾慈默默把脑袋别到一边去,心虚不已。 第50章 仙京 谢倾慈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天宫玄从床上拽了起来,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说什么都不想起床。 于是,他就被天宫玄扛着出门了。 自从几年前天魔大战,他斩杀了魔神后,就一直居住在雪春山,基本不过问外面的事。 这期间在雪春山种种花,养养兔子,得空了就去人间逛逛,闲散得不得了,在第二年的时候还顺便捡了个凡人。 凡人长得漂亮,贪吃,话还多,哪哪都挺好,就是脑子不好使,没了记忆,像一张白纸,被他一点点添上了色彩。 他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谢倾慈。 因为凡人醒来对他说的第一个字就是谢,大概是谢天宫玄救他性命。名字则是天宫玄希望,也相信他是一个善良仁慈的人。 第90页 一开始天宫玄只是想等他伤好了就放他走,结果后来发现,养了这么久,竟然有些捨不得。 天宫玄把霜雪剑变得很大,他坐在上面,谢倾慈靠在他肩膀上睡得很香,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舔了舔嘴唇。 他忽然在想,如果这傢伙哪天恢復记忆了,会不会离开自己,如果他要离开,自己又该如何呢? 他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 毕竟他捡到谢倾慈的时候对方伤的很重,并且那些伤不是普通凡人能够做到的,他不得不怀疑谢倾慈的身份。 为此,他还特意去司命那里,结果谢倾慈真的就是一张白纸,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一片空白,天宫玄什么也没查到。 他揉着眉心,第一次心里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希望谢倾慈永远也不要记起来。 谢倾慈当然不知道某人的「邪恶」心思,他梦见自己终于趁着天宫玄不在,把他的兔子烤了大快朵颐,乐的不得了,咯咯笑着。 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哪儿还在雪春山的床上。 他呀的居然被天宫玄带去了仙京。 谢倾慈几乎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抱着天宫玄的胳膊,走在仙京宽敞华丽的大道上,周围全是高高的恢宏仙府,玉石为壁,琉璃为瓦,各种珠宝装饰品镶嵌其中,夺目璀璨。 谢倾慈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哇哦~」着,一副被见过世面的样子,时不时有路过的神君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下一秒看见他旁边的天宫玄,又看见两人靠的很近,谢倾慈还两只手抓着天宫玄的胳膊,立马收敛,脸上无不震惊。 谢倾慈哇哦够了,忽然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奇怪眼神,凑到天宫玄耳边道:「天宫玄,你有没有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 天宫玄看了他一眼,然后抬眸,冰冷犀利的眼神看向那些仙君,他们大部分都是些天天逍遥的文神,哪里受得了天界战神的直视,纷纷低下头,加快脚步。 谢倾慈:「他们好像很怕你?你很厉害吗?」 天宫玄:「不是。」 谢倾慈:「那是什么?」 天宫玄嘴角微勾,「是我很兇,又很坏,他们都不敢惹我,怕我会揍他们。」 谢倾慈憋憋嘴,表示不理解,然后十分得意的说,「他们胆子真小,我就不怕。」 天宫玄笑而不语。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处高高的白玉石阶下,足有百阶,直通最顶上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谢倾慈顿时就不乐意了,「天哪,谁家把房子修那么高,我走不动了,不去行不行。」 天宫玄看着他故作严肃的摇摇头,「今日七夕佳宴,有很多好吃的,你确定不去?」 谢倾慈确实是馋,但也是真的懒,两相比较下刷的蹲在地上,抱着天宫玄的小腿,「我不管,我反正不上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就在这里逛逛等你。」 他说完又立马补充道:「对了,你吃完了出来记得给我打包一些,不需多,就每样都拿点就行。」 天宫玄嘆了口气,「这里太大,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万一你迷路被人拐去卖了怎么办?况且,我养了你这么久,要是突然弄丢了,我找谁说理去?」 谢倾慈:「……」 好像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旁边有幸听到这话的小神君们:「……」 什么,什么,没搞错吧,战神大人刚才说了什么?仙京有拐卖人口的? 这,这,这个战神真的是我认识的半天不说三句话的战神吗?这三年都经歷了什么啊?竟然变得如此巧言令色,胡说八道…… 还有早已看穿天宫玄心思的神君,摇头嘆息的往直达通道走去。 而谢倾慈,终于在几次三番耍无赖不管用之后,用他那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天宫玄,「我真的走不动了,我还只是个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好歹是个神仙,你背我上去吧。」 是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能够在雪春山的后山疯玩一整天,最后顺便逮只又大又肥的小兔子回来。 于是,天宫玄很是不情愿的蹲了下来,把谢倾慈背起来,慢慢走上玉阶。 谢倾慈颇有些脸热,时不时关心一下天宫玄,「你累不累,要是累了,我就下来走走。」 天宫玄心里暖融融的,表面上冷冰冰的,语气奇奇怪怪的,「有些累呢!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就没那么累。」 这个时候的谢倾慈哪里听得出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那究竟是累还是不累啊?」 天宫玄半晌,嘆了口气,道:「不累。」 谢倾慈:「哦!」 谢倾慈不再说话,又开始东张西望,然后他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自动通道上,一排排气质非凡的仙君仙子站着不动,而他们脚下的玉阶却在往上移动,带着他们也跟着往上移动。 谢倾慈勐地睁大双眼,还不相信似的眨巴了两下,才确认自己没看错,他于是急忙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天宫玄,「你快那边,你快看那边,他们脚下的石阶会自己动诶!」 结果天宫玄头都不抬,很淡定的说:「我知道。」 谢倾慈震惊:「那为什么我们不从那边上去。」 天宫玄自然不会告诉他因为我他妈的想背你,你这个笨蛋! 第91页 他无不镇定自若,用最平淡严肃的语气说着最荒诞的话:「那里人太多,会有小偷,专偷你这样的小笨蛋。」 谢倾慈又信了,他对天宫玄总有种迷之信任,主要有两点原因:一是天宫玄太冷淡正经,不像是那种会说假话的人,二是谢倾慈缺根筋,傻,所以分辨不出来。 于是,一个肆无忌惮的骗,一个稀里煳涂的信。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尽头,谢倾慈被放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居然比那些走自动通道的人还快了些。 天宫玄理了理雪白的衣袖,格外端庄素雅,领着谢倾慈往殿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嘱咐道:「你只需跟在我身后,要是别人问起了,就说是我的仙童。」 谢倾慈一进殿就被里面热闹繁华的景象给吸引了注意力,天宫玄说什么他就附和着哦两声。 里面果然在举办七夕佳宴,富丽堂皇的宽阔宫殿内,各种各样的神君正相互走动寒暄,男俊女美,殿中歌舞昇平,仙月苼笙,自助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金雕玉琢,好看极了。 谢倾慈最关注的自然就是这里的美食了,他一大早出门,就只在路上吃了点天宫玄给的果脯点心若干,早就饿了。 天宫玄嘱咐道:「你自己在这里拿点东西吃,我去去就回。」 谢倾慈:「好,你去吧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不用他说,天宫玄都知道,除非他吃到撑,否则是不会离开的,这也是为什么天宫玄这么放心把他暂时放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天宫玄先是去拜见了一下天君,毕竟这么久没不回来,该走的流程还得走一下。 天君坐在大殿上方,笑着跟他寒暄,「宫玄啊,自从三年前魔神陨落,你可就从未回过仙京了,跟我说说,都在下界做些什么?」 「无非就是种种花,养养兔子,当个闲散神仙罢了。」 他语气平淡,一副生活没有乐趣,随时可以去死的样子。 天君哈哈笑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你了,不像我,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 天宫玄:「不敢,天君日理万机,乃是在做造福三界的事。」 这要是换做以前,他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没兴致,没心情,可自打捡了谢倾慈后,经常带着他去凡间酒楼听说书,看话本,学了不少,突然就觉得生活其实也还挺有趣的,偶尔这样说说客套话,好像也不错。 天君也发现了这点,「宫玄,你变了。」 「是吗?」 「当然,你没发现吗?」天君笑道,「变得……」 他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顿了顿,然后道:「变得,鲜活了。」 天宫玄笑了笑,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谢倾慈的方向。 天君顺着他的眼神瞧去,注意到的却是一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的仙子,心领神会似的笑了笑。 「宫玄啊!你如今应该也500多岁了吧?」 天宫玄回神,忙道,「是。」 天君喜滋滋的点了点头,「那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有,趁着今日七夕,去向月老讨两节姻缘绳。」 天宫玄笑而不语,告别天君后,果真去了月老处。 可怜的月老,不仅是处理来自凡间信徒的祈愿,还要应付同行的骚扰。他今天早早的就到了宴会,把摊子支好,就等着那些来向他讨红绳的仙子仙君。 天宫玄一出现,原本热闹哄哄的摊子前顿时鸦雀无声,纷纷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不近人情的天界战神。 第51章红线线 人群自动给天宫玄让出条道来,有些仙子仙君手里攥着刚要到的红绳,看着他默默咽口水。 连月老在看到天宫玄出现在摊前的时候都愣了一愣,用手揉了好几次眼睛,避免自己因为好眼昏花看错人。 事实证明,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笑着对他说「月下仙人,烦请也给我两根姻缘绳」的人确实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战神。 月老半天没说话,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于是,天宫玄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月下仙人,烦请也给我两根姻缘绳,谢谢。」 这回,月老才回过神来一样,颤巍巍抽出两根红绳,熟练的在其中一根上施法写上了「天界战神天宫玄」这几个字,而后把两根绳都一併递了过去。 「战神,您的这根我已经施过法了,另外一根还是您自己来吧。」 他可不敢现在问,这要是问了,天界还不得炸开锅。 天宫玄接过来,再次表示感谢,紧紧攥着,离开了。 然而,等他离开后,众人还是炸开了。 「战神,一个一度被怀疑是性无能的男人,居然心有所属了?」 「这还得了,这简直不得了了,居然会有女仙看上像战神这样不懂风情的男人?」 「果然,果然,男人不是不懂怎么爱你,只是他爱的人不是你。」 「不过,究竟是哪个仙子这么勇,居然敢和战神这么少言寡语的人在一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把天聊死吗?」 天宫玄虽然长了一张让人垂涎脸,但却长了一张让人自动收起口水的嘴。 当初他刚崭露头角的时候,追求者能够从仙京排到雪春山,但都被他古怪阴冷的性格劝退。曾经有个小仙君初生牛犊不怕虎,跟他表白,结果被十分无情冷硬的拒绝了,为此抑郁了好久。 第92页 于是,渐渐的,再也没有人敢去追求他,不仅追求的人没有了,就连敢主动靠近他的人也少之又少,在仙京路上看见,顶多就是偷偷流流口水,要是真说行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仙子仙君们秉承着得不到就选择嗑的理念,探讨了许久究竟是哪位秒人笼络了天宫玄的心。 「说不定不是咱们仙京的呢!我刚才听天君说,战神这三年在下界,养了许多兔子……」 于是很快,天界战神天宫玄爱上了自己养的兔子精这件事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仙京的大街小巷。 好在他一直在下界待着,消息不灵通,这才没传到他耳朵里,不过还有最最主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和谢倾慈闹了点小矛盾。 具体怎么回事呢?还得从那天天宫玄要到红绳就准备带谢倾慈回去时说起。 当时,他正满心欢喜的拿着红绳回去找谢倾慈,结果发现他居然不在原来的地方。 天宫玄当时就急了,连忙催动放入谢倾慈身上的千丝引,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找到了喝的醉醺醺的谢倾慈。 要是这样那也就罢了,主要是他的周围还围着一群手里拿着酒瓶,欢声笑语地灌他的仙子仙君,并且,谢倾慈手上还绑着不知道多少条姻缘绳。 天宫玄气的要死,但又不好发作,只憋在心里管自己生闷气。 谢倾慈看到天宫玄冷着一张脸回来,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拍拍那并不存在的灰屁颠屁颠的朝天宫玄走去。 但天宫玄哪里会理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大殿,他走的不算快,谢倾慈能跟得上。 「天宫玄,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都不知道,那群哥哥姐姐有多吓人。」 「我看你跟他们待着挺开心的呀!」 谢倾慈醉的脸颊酡红,话都说不太利索。也因此,没听出天宫玄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谢倾慈还没意识到什么,走上去抓着天宫玄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他肩上,还把自己手上的红绳在天宫玄面前晃了晃。 「确实挺开心的,你还说这里有坏人,我看他们都挺好的,尤其是那些姐姐,又可爱又好心,还给了我他们祈福用的红线线,怎么样,好看吧?」 天宫玄越看越觉得扎眼,然后趁着谢倾慈不注意,十分恶劣的用灵力把谢倾慈手腕上的红线线震碎了。 两人就是为此事闹了不愉快。 谢倾慈回去后,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红线线不见了,急的团团转,还跑去问天宫玄有没有看到。 天宫玄于是很自然的撒谎道:「谁知道你放哪儿了,我反正不知道。」 谢倾慈一开始是信的,后来他无意间发现了天宫玄藏在胸口的两根红绳,当即「虎躯一震」。 惊唿:「天宫玄,你这个大骗子,你为什么要偷偷把我的红线线藏起来。」 天宫玄见那根没送出去的姻缘绳此时就在谢倾慈手上,而他脸上的表情不是自己最开始预想的那般,他很生气,大声说自己是个骗子。 天宫玄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谢倾慈又不理他了,一连两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去买了谢倾慈爱吃的烤鸡烤鸭烤兔子以及各种点心果脯郑重的根谢倾慈道歉。 「谢倾慈,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他如今这话说得是越发自然了熟练了。 谢倾慈哪能这么轻易原谅他,闭着眼装死人。 天宫玄嘆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绳,他提前写上了谢倾慈的名字,然后讨好似的递到他面前。 「别生气了,我还给你还不成吗?」 谢倾慈虚眯着一条缝,发现只有一根,还是不干,「我那么多跟红线线,你就还我一根,我又不傻。」 天宫玄于是道:「我这根跟那些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天宫玄:「我这不是普通的红绳,是我亲自去求的红绳。」 谢倾慈疑惑:「这哪里不一样了?」 天宫玄:「我不一样。」 谢倾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和以前他听不懂的时候不一样,这次,他感觉心里有些奇怪的情绪在蔓延,不受他那颗缺根筋的傻脑袋瓜控制。 后来,两人就莫名其妙的和好了,谢倾慈手上的红绳再也没有摘下来过,直到又过了三年,他恢復记忆之后。 谢倾慈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突然觉得无比刺眼可笑,又想起昨夜……简直是令他作呕。 天宫玄回仙京了,没说是什么理由,但他不用说,谢倾慈都知道,无非就是天界再次查到了魔神的气息。 很微弱,但存在,并且在慢慢变强。 谢倾慈嗤笑一声,他还能隐藏下去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趁着天宫玄那个花言巧语骗他上床的狐狸精没发现他已经恢復了记忆的时候,报仇雪恨。 谢倾慈脸色阴鸷,心里那股邪火怎么都压不下去,直往外窜,叫他喘不过气,叫他难以忍受。 「——啊啊啊啊啊!!!!」 恢復记忆却还没有完全恢復魔力的魔神大人无能狂怒,顿时,不远处的树林里哗啦啦飞出一大群飞鸟。 「天宫玄,你这个该死的,臭神仙,狗杂种。」 恢復记忆的魔神大人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本身就不正常,被压了这么多年后,更加不正常了。 第93页 他几近发狂,一张清秀中带着些痞帅的脸此时完全扭曲,邪恶的表情,怨毒的眼神,变态的冷笑,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把之前那个谢倾慈给杀死了。 谢倾慈看了眼不远处的山林,咯咯笑道,「不让我吃你的兔子,我就偏要吃,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嘿嘿嘿!」 谢倾慈冲进去,各种小动物见到他,都十分亲昵地跳过去蹭他的裤腿,在他周围活蹦乱跳的,好不欢乐。 他觉得奇怪,又忽然想起这几年,天宫玄几乎一有空就带他来跟这些小动物培养感情,希望他也能像自己一样把他们当宠物,而非食物。 可笑的是,谢倾慈竟然真的没了把它们烤吃了的坏心思,还跟它们混得很熟。 现在在这些小傢伙眼里,谢倾慈就是和天宫玄一样亲的人,是它们的朋友,或许也是亲人。 谢倾慈蹲下去,抓起脚边的一直白兔,被餵得膘肥体壮,傻乎乎地看着他。 「小兔子,你长得真可爱,跟你那个主人一样可爱,可爱得我想要把你嚼碎了吞下去。」 谢倾慈一直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无不恶毒,就显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邪乎和古怪。 这时,被他提在手里的兔子才感知到危险,四条腿疯狂踢蹬,红色的眼里满是惊惧。 谢倾慈感受到了手中的小玩意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他勐地睁大双眼,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变大,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他笑得越发狷狂,手上加重了力道,只一瞬,兔子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手里的兔子渐渐停下挣扎,四肢僵硬,猩红的兔眼睁大滚圆,死不瞑目。 谢倾慈随手一扔,周围的其他动物立马疯狂逃窜,生怕晚一秒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谢倾慈以手扶额,笑得瘆人。 「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够了,刚打算把整片森林的动物全部杀死,然后把尸体带回去堆在甲板上,再用它们的血给天宫玄写一封信,就写:狗杂种等着,等老子恢復好了,就让你也跟这些畜生一个下场。 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更妙的方法,盯着脚边死去的兔子尸体,捡了起来,慢悠悠走回去了。 第52章火海 天宫玄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谢倾慈靠在门框上,等他一出现就立马冲上去撞了天宫玄一个满怀。 天宫玄一愣,随即很是亲柔的摸了摸倾慈的脑袋,温柔的声调从头顶传来。 「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谢倾慈还没恢復之前,十分黏人,走哪儿都要跟着天宫玄,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两人的关系传到了天界,天宫玄不希望谢倾慈跟去受人议论,才没带他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谢倾慈慢慢恢復了一些零散的记忆,脑子十分混乱,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 但现在他看起来像是好了许多,天宫玄心喜,又问:「想我了吗?」 谢倾慈笑着,很乖巧地说:「嗯,我可想你,我想你想的都要发疯了。」 确实发疯了。 天宫玄当即就唿吸一滞,又惊又喜,自从两人在一起,谢倾慈几乎只会在晚上极度欢愉的时候说一些这样的情话,因而谢倾慈这句话轻而易举就激起了天宫玄的情慾。 他下一秒直接就吻上了谢倾慈的嘴唇,吻得很虔诚,很珍惜。 谢倾慈身体一僵,瞳孔骤缩,茫然又惊惧又恶寒的看着天宫玄闭上眼睛认真吻自己的脸。 他强忍住噁心,但噁心之下,居然有一种被刻意压抑住的别样的情愫,这情愫倒着他没有立马把人推开。 好在天宫玄在他爆发之前松开了他,然后温柔的对他说:「我也想你了,阿慈。」 谢倾慈一怔,是了,他现在叫谢倾慈,这个天宫玄取的,他用了好些年,如今同样令他作呕的凡人名字。 他嘴角一勾,牵着天宫玄往里走,边走边像平时那样跟他说话。 「天君这次叫你回去都说了什么呀?」 他问的实在是太随意,天宫玄也毫不设防,全都如实告知:「天君告诉我,探到了当年陨落在大战中的魔神的气息,他很有可能没有死,或许不久之后就会重回。」 谢倾慈眼神逐渐兇狠,咬牙切齿的盯着天宫玄,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又立马换回刚才那副笑脸。 当年大战,谢倾慈带着自己的魔界四大魔王,千万魔军攻上天界,就在即将取得胜利的关键时刻,冒出来个战神。 谢倾慈看见所谓战神不过是个一袭白衣毫无威慑力的小白脸,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儿。 在魔界,拥有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和威武雄壮的身体是格外重要的,但作为魔神的谢倾慈,偏偏两样都不占,于是他就戴了一个令人胆寒的面具。 正因为那个面具,战神迅速锁定了他的位置,直接发动了攻击。 谢倾慈一开始就轻敌,结果就是险些丧命。 他见势不对,立马死遁,看似魂飞魄散的不过是他的分身。 而真正的魔神,陨落人间,魔息微弱几不可查。 魔界因为此一役,伤亡惨重,这些年也只是在魔界一遇苟延残喘。 谢倾慈想到这儿,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咬断天宫玄的喉咙,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作为一个魔,他只记仇,不记恩。 第94页 天宫玄何其灵敏,他隐约察觉到不对,立马将谢倾慈掩护在身后,起身踹开了门。 谢倾慈:「怎么了?」 「这附近有魔气,你待在里面,别出来。」天宫玄道。 谢倾慈反应过来,立刻掩掉了自己身上的魔气。 他作为一个高阶魔,只要他愿意,可以把自己身上的魔气掩盖得一丝不剩,再加上这些年日日夜夜跟天宫玄这个战神待在一起,身上竟然也染上了些许灵气,方才主要是因为他太恨,没控制住才泄露出一点。 但就那一点,还是引起了天宫玄的注意。 并且,他第一时间…… 谢倾慈懒得去想,把魔气掩盖后,出去拉天宫玄的手,「怎么可能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魔,你刚才一定是弄错了。」 天宫玄确实感觉那魔气瞬间又感觉不到了,也放下戒备,但还是很不放心什么一样,在周围设下结界。 谢倾慈看在眼里,心里无不鄙夷,嘲笑他的愚蠢。 确认安全后,天宫玄才再次进屋,发现谢倾慈正从厨房端出来饭菜,笑吟吟的对他说:「你肯定饿了吧,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那天宫玄肯定要尝尝了。 谢倾慈虽爱吃,但很少下厨,基本都是天宫玄做饭,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天宫玄又惊又喜,根本没多想,坐在桌边拿起了筷子。 一桌子全是素菜,只有一碗粥是肉糜混着煮的。 这些年跟谢倾慈生活在一起,天宫玄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反感肉类,他偶尔也会被谢倾慈逼着吃一点荤腥,因为不多,所以并不推拒。 天宫玄端起粥,舀了一勺,慢慢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谢倾慈看着他,笑着问:「好吃吗?」 看似在求表扬。 天宫玄心里都要暖化了,哪里还注意粥本身好不好喝,点点头,又用那种一贯深情温柔的眼神看着谢倾慈。 「阿慈煮的,都好吃。」 谢倾慈笑容加深,催促道:「好吃你就多吃点,我难得下次厨,夫君,你可要给我很多很多点面子啊!」 天宫玄那勺子的手都一僵,心扑通扑通往心口撞击着,整个人从脖子红到了耳根,眼眸,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蓄着最澄澈,最温暖的秋水。 「好。」 他说好,于是吃了一碗又一碗,完全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晚上天宫玄搂着谢倾慈躺在床上,两人都汗涔涔的,天宫玄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谢倾慈抚摸着他的脸,「怎么哭了?太爽了?」 天宫玄直直地看着谢倾慈,两人双眼之间的距离不过毫釐,唿吸都交错在一起,融进对方身体里。 「看出什么了吗?」谢倾问。 天宫玄薄唇微启:「我看见了,我的爱人。」 谢倾慈唇角一勾,心道,狗杂种,要不是为了继续折磨你,谁要跟你做这种勾当。 往后的日子天宫玄经常去仙京,而谢倾慈的魔力也在一点点恢復。 他每天都会准时去山林里抓一只兔子,全都餵给了天宫玄。 终于,整片山林里所有兔子都遭了殃,谢倾慈的魔力也恢復了大半,他不再掩盖自己的气息,一瞬间,天界,魔界全都感应到了。 他的四大魔王倾巢出动,一起来迎接他回去。 谢倾慈最后看了一眼屹立在草地上形似游船的屋子,眉心一皱,命令道:「腐食魔,阴鬼魔,你们去给我把这艘破船烧了。」 两个魔王领命去办,他们魔最擅长的就是搞破坏,很快,整艘船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谢倾慈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觉得格外兴奋刺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兴奋刺激之下,有藏着一股汹涌的悲伤,他极力压制,还是感受到了一丝。 他觉得噁心,这种感觉比天宫玄那个人还令他噁心,于是,狠厉地对另外两个手下道:「断肠魔,毒子魔,你们去烧周围的花草树木,记住,要寸草不留。」 两个忠诚的手下领命,笑呵呵的去了。 谢倾慈要毁掉这里的一切,把那些令他噁心的,不堪的一切全部烧掉,如果,这个时候天宫玄也正好在,就更好了。 那样他就能把他吃了自己心爱的宠物的事儿告诉他,在他崩溃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再把他扔给自己的四个手下分食。 只可惜,他现在魔力还没完全恢復,得先回魔界统筹大军,捲土重来,这一次,他绝不会在大意,绝不会在失手,他要让那个漂亮恢宏的仙京血流成河,让所有神仙都匍匐在脚下求饶。 天宫玄赶回来的时候,从上面往下看,只看到一片火海。 浓烟滚滚,一直烧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雪春山一片废墟。 天宫玄一身雪白,呆立在一片黑色的焦土之上,心如刀绞。 他在今天之前,都从未怀疑过谢倾慈就是魔神。 他信任着,用心呵护着谢倾慈,他想过就这样和他一直在一起,但这一切美好的幻想,全都随着雪春山的大火烧成了灰烬。 第53章小哑巴 魔界万魔窟。 谢倾慈没想到天宫玄会找到自己老巢来,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兴趣。 「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找到送死,啧啧,你的不知死活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第95页 天宫玄直视着眼前王座上慵懒坐着的男子,陌生得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谢倾慈嘲笑完,见他还不说话,就有些恼,「你不要告诉我你大老远找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跟我大眼对小眼吧?」 天宫玄还是不打算说话的样子,就看着他,直视着,仿佛要把谢倾慈看穿。 谢倾慈没什么耐心,怒道:「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餵狗。」 天宫玄一点没被威胁到,薄唇微启,发出淡淡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恢復记忆的?」 谢倾慈顿时笑个不停,面目扭曲,让天宫玄第一次觉得这张漂亮的脸是如此丑陋。 「你猜。」他饶有兴致的跟天宫玄说。 天宫玄闭了闭眼,似是做了极大的挣扎,再次睁开,那里面多了一丝狠厉和愤怒,猩红着眼,盈满了水光,却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一个事实。 「是天君召我回去告知我天界感应到了你的魔息那日吧。」 谢倾慈不禁拍手称赞,「哇哦,战神好厉害,答对了呢!」 天宫玄一步步靠近,每一步都走的无比沉重,但又给人一种他百折不挠的坚定。 谢倾慈就看着这人慢慢越靠越近,摸不准他究竟要干什么,只是这一时的疏忽,天宫玄下一秒就来到了他咫尺之处。 「怎么?来找我报仇?」谢倾慈挑衅道。 天宫玄的状态很不好,有些崩溃的萎靡,很是受伤的样子。 他回答:「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个问题。」 谢倾慈隐约感觉到了他要问的是什么,毕竟两人好歹朝夕相处,恩恩爱爱了那么多年,对彼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于是用一种胜利者的恣意和傲慢瞧着可怜兮兮的天宫玄,像是在看一直流浪狗,其中不乏嘲笑和厌恶。 「什么?」他问。 天宫玄喉结上下滚动,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你,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谢倾慈当即脸色一黑,他本来想等天宫玄问出那句「你有没有爱过我」之后捧着肚子疯狂的嘲笑他一顿,结果没想到他居然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你居然问一个魔为什么会这样,哈哈哈哈,我该说你愚蠢呢还是说你幼稚呢?老子天生就是魔,天生就喜欢搞破坏,天生就要做尽天底下的坏事,懂了吗?笨蛋。」 他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仰着脸,扭曲狷狂的笑着吼道。 天宫玄心脏骤然停了一下,浑身的血液勐地冲上大脑,他目眦尽裂,流下一行泪来。 好痛,心都要被搅碎了。 谢倾慈看着面前这张白皙的脸上挂着的泪珠,似乎是觉得好奇,伸出手轻轻剐蹭了一下。 是热的。 「这是什么东西?」他一脸懵懂,「你的眼睛坏了吗?居然流出这种脏东西。」 说完嫌弃的在衣服上使劲儿擦了擦蹭上泪水的手。 天宫玄看着他的动作,说:「这叫眼泪,当一个人很难受的时候就会有。」 谢倾慈重新坐回椅子上,嗤笑,「那是你们愚蠢,像本座,就从来不会有。」 「是吗?」天宫玄提醒道,「可是以前,你经常在我面前流泪。」 谢倾慈瞬间老脸一红,想起来那些个混乱的日夜,天宫玄是十分温柔的,但他还是被爽哭了。 最可恶的是一想起来他居然还有反应,恼羞成怒的盯着天宫玄,近乎咆哮,「你这个狗杂种,趁着本座失忆,居然那样对本座,本座现在就要把你捏碎了餵我的魔兵。」 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整个魔窟被打得翻天覆地,谁也不遑多让,但谢倾慈总觉得天宫玄没有用全力,十分轻松随意,这让他更加愤怒。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座?」谢倾慈十分不服气,「当年,本座只是一时疏忽才让你钻了空子,今天,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放马过来。」 天宫玄对于他的诉求,一向是有求必应,于是接下来三招之内,谢倾慈就败下阵来。 外面的四大魔王听到动静想来帮忙,但没有谢倾慈允许他们也不敢进去,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谢倾慈捂着胸口,倒是没有叫手下,他都不是天宫玄的对手,更何况是那些魔。 他笃定了什么一样,笑着坐回椅子上,「所以?你今天是来杀我吗?」 天宫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是。」 「那就是天界派你来抓我回去,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把我消灭,对吗?哈哈哈。」 谢倾慈的精神状态更加疯了。 天宫玄还是回答:「不是。」 「哦,我知道了,你是来向我讨债的。」 天宫玄想了想,最后说了,「是。」 「你虽然救了我,但也是你伤的我,我虽然吃你的,喝你的那么久,临走时还把你山里的兔子都吃光了,最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但是,但是,你也草了我那么久啊,这样算来,我不欠你什么,所以,想现在可以滚了!」 他把帐算得很清楚,最后得出不亏不欠的结论。 天宫玄此时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面部因为愤怒而不停抽搐着,脸色发青,眉目紧皱,眼中满是血丝,脖子额头上甚至有淡淡的青筋凸起。 「哟,生气了。」 谢倾慈还没意识到危险,然后下一秒,就被彻底爆发发天宫玄掐住了脖子。 第96页 他双眼圆睁,下意识用手反抗,但他的魔力还没有恢復到之前的状态,在绝对实力面前,饶是他是魔神,挣扎也如小猫挠痒。 看来刚才天宫玄确实是没有用心跟他打。 谢倾慈是绝不可能求饶的,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天宫玄忽然放开了一些,不至于叫他断气,但也让他无法挣脱。 「你刚才说什么?」天宫玄颤着声音问,「那些兔子,被你吃了?」 谢倾慈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想到这儿,他心里获得了极大的快感,带着更加邪恶的心思道:「哈哈哈,没错,我吃了一点,但你养的兔子,自然是你自己吃比较合适,所以呀,我悄悄把它们都做成了肉糜粥,你全喝了,哈哈哈……」 他此时笑的像一个恶鬼,像一只丑陋的野兽。 天宫玄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这个人,真想就这么把他掐死。 谢倾慈也被骇到,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用尽全力叫喊出声,把守在外面的魔兵召了进来。 但等乌压压一群魔兵冲进来的时候,谢倾慈已经被天宫玄带着离开了。 谢倾慈脖子被嘞出红痕,看起来十分刺眼,不过好在天宫玄冷静了下来,或者说并有没真的想要把他怎么样。 谢倾慈被绑了起来,还是天宫玄之前惯用的那种绑法,谢倾慈老脸一热,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 「你这个狗杂碎,臭神仙,烂东西,居然敢这么对本座,你不想活了吗?」 「还有你之前,说什么爱本座,啊呸,跟你这个人一样,简直是噁心透顶。」 「快放开本座,你要带本座去哪儿?」 …… 天宫玄显然是真的平静了,十分理智,眉头紧锁,眼中酝酿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的情绪。 他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他觉得心如火煎。 他的谢倾慈不见了…… 「带你去看病,我觉得你有病。」他这样回道。 谢倾慈一听这话更颠了,「你才有病,你全天界的神仙都有病。」 天宫玄:「是,我也有病。」 谢倾慈霎时心里那个难受啊,像是在隔靴搔痒,又像是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这个,神经病。」谢倾慈这话犹如咬碎了再吐出来的,充分显示了他的愤怒。 天宫玄最后心烦意乱,直接用手动让他闭嘴。 谢倾慈被禁了言,只能用愤怒的眼神来代替语言来表达不满。 天宫玄说是带他去看病,就真的是带他去看病。 两人来到了一处秘境。 秘境名为百花仙谷,住着许多妖怪精灵,还有凡人,各种生灵在此地和平相处,所到之处皆是一派和谐繁华。 谢倾慈这样的魔头来到这种地方,浑身不自在,但他被禁了言,干什么都只能呜呜呜,于是,谷中人都叫他小哑巴。 刚开始人们只知道小哑巴是被一个神仙哥哥带来的,而神仙哥哥据说也是从这里这里修炼飞升的,两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寻百花仙谷的妙手仙人治病的。 后来,人们就发现小哑巴虽然长得好看,但脾气实在不怎么好,总是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好在每次都被神仙哥哥及时阻止,然后在毫不留情的拽着衣领拖回去。 于是,在谢倾慈留在百花仙谷治病的第一年,他荣幸的登上了谷中「除了好看一无是处榜」的榜首。 【作者有话说】 魔神大人是有那么……一点点癫…… 第54章 管够 谢倾慈这一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虽然脾气依旧很差,但最起码不会动不动杀人,就连天宫玄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没再产生那种要将某个讨厌的人碎尸万段的心思。 最主要的是,他从一开始和天宫玄剑拔弩张,不是你死就是我忘的状态变成了乖乖吃药,乖乖接受治疗,还会乖乖跟天宫玄汇报自己一天的行程,虽然他这一年的行程都差不多一样。 他先是从妙手仙人特质的药床上醒来,然后吃天宫玄亲手做的药膳,最后再被施一遍什么离魂术。做完这一切他才算是自由,但天宫玄不许他跟别人说话,所以他要出门就会被禁言。 直到后来他学乖了才偶尔会还给他说话自由,但谷中的人大概叫习惯了,还是叫他小哑巴。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天宫玄「教导」有方,因为不管什么,只要谢倾慈有一点想作恶或者反抗的心思,就会被拉进屋里一通教训,久而久之,谢倾慈就学乖了。 他刚开始自然是装的,但后来他觉得魔和人居然一样奇怪,什么事儿原本是假的,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 他现在,是真的没有了那种动不动杀个人玩玩的想法。 但他好歹是个魔,有一天他突然就觉醒了。 天杀的,谢倾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天宫玄养的一只听话小狗。 打不过,骂不得,还被各种方式折磨。 这像话吗? 要是传到魔界,最少要被嘲笑个几百年。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 谢倾慈蹲在河边,苦思冥想,他和天宫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在他预想中,他应该和天宫玄互相憎恨,然后斗得头破血流,再不济,也应该是相看两厌,永不相见。 怎么就…… 第97页 他郁闷了一整个下午。 忽然,有小孩在他背后喊道:「小哑巴,你神仙哥哥来叫你回家吃饭了。」 说着还很调皮的抓起一把泥巴朝他扔去。 谢倾慈立马抱头,躲过了攻击,然后怒视着那个小孩。 小孩被他兇恶的表情吓跑了。 这一幕正好落在赶过来的天宫玄眼中,瞬间眉头一蹙。 谢倾慈起身,拍拍身上的泥,转身就看见天宫玄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复杂眼神看自己。 谢倾慈以为他要说什么,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牵着他的手就回去了。 回到妙手仙人的妙妙屋,谢倾慈才被解开了禁言。 「今天在外面都干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天宫玄一遍给他盛汤一遍问。 谢倾慈端着碗刨饭,塞得嘴巴鼓鼓的,「在河边……」 他说连个字就扒两口饭,一句话半天说不完。 天宫玄:「想吃鱼了?」 谢倾慈嚼了会儿,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道:「不是,我在看蚂蚁搬家,然后顺便吃了两只。」 天宫玄:「……」 他脸色有些难看,像是憋着什么。 最后喝了口茶压了压惊,才十分严肃的对他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随便乱吃东西,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谢倾慈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愠怒,把饭往桌上一放,梗着脖子,十分不服气,「凭什么?你怎么老是管我,我堂堂魔神,吃两只蚂蚁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没吃人就不错了。 天宫玄感觉刚喝下去的那口热茶瞬间冷得他胃疼,蹙着眉头,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谢倾慈。 「看来,你今天晚上又不用休息了?」 他如此平淡的说完,稳如老狗的端起茶细细品尝。 谢倾慈那个气啊,敢怒不敢言,他此前也试着反抗,结果就是都不用等到晚上,立马就会被拖进屋…… 于是,魔神大人化悲愤为食慾,端起碗刨饭,还把菜吃了精光。 他就不信,天宫玄不吃饭一会儿还怎么有力气。 事实证明,还真有,不仅有,还有很多。 谢倾慈看着头顶窗户外的月亮,一晃一晃的,总看不真切。 天宫玄咬着他的耳朵,用和他的动作一样兇狠的语气警告,「你以后要是还敢乱吃东西,这就是下场。」 谢倾慈都哭成泪人了,哪儿还敢。 连连保证:「不吃了,不吃了,蚂蚁一点也不好吃,我保证再也不吃了。」 天宫玄这才满意。 在两人待在百花仙谷的第二年,谢倾慈生病了,躺在床上发着高热,浑身直冒虚汗,嘴里断断续续说着煳涂话,药也餵不进去,就连灵力都输不进去。 天宫玄忧心忡忡,没日没夜的守着照顾,但几天下来,也不见有一点好转。 天宫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有哪一刻现在这样慌张无措,整日浑浑噩噩,不吃不喝,就一直看着床上的谢倾慈,他不敢想像,如果谢倾慈真的有个什么好歹,自己该怎么办。 「魔与其他物种不一样,他们只有三魂,其中一魂掌善,二魂掌恶,两者相互牴触,无法中和,仅有一念可控制该魔,若要使善魂占据主导,不仅需要施展唤魂术若干年,还得需要一些机缘。」 这是当年天宫玄来到百花仙谷找到妙手仙人时他说的话。 天宫玄当时没有一丝犹豫,在这里一待就是许多年。 现如今,谢倾慈这场病也并非是普通的风寒,而是唤魂术起了作用。 妙手仙人看着天宫玄似乎比正经歷魂魄分离的魔还要痛苦,终是有些不忍心。 天宫玄还是一颗梅树的时候自己就认识他了,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修炼成形,最后飞升的,再后来,他成了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自己还挺自豪的。 于是煮了一碗米粥给人端过去。 「你也别太紧张,因为紧张也没用,这一关他必须自己过。」 天宫玄看着那晚冒着热气的粥,说了声多谢,因为许久未开口喉间干涩,声音也有些沙哑。 妙手仙人又看着天宫玄欲言难止的样子,嘆了口气,「放心,我说他没事就绝不会有事。就算没有成功,也最多的恶魂压制了善魂,以后还有机会嘛。」 天宫玄这才稍稍放心,包含了感激地看着妙手仙人,又道了声谢。 晚上,天宫玄抱着人彻夜难眠。 怀里人似乎真的很痛苦,身体暖烘烘的一团,像是要烧起来,嘴里却不停的叫着冷。 天宫玄把人搂的更紧。 「不冷了,不冷了。」他一边拍打着谢倾慈的背一边这样安慰,「很快就不冷了。」 怀里人果然慢慢安静下来,似乎陷入了深眠,但很快就开始迷迷煳煳的说梦话。 一会儿是清亮挣扎的人声。 「不要,我不要杀人,不要烧,停下,不要烧……」 一会儿是狷狂邪恶的魔音。 「哈哈哈哈哈,蠢东西,你以为这样就能压制住我吗?这具身体只能由我来掌控,哈哈哈,去死吧……」 天宫玄心脏擂鼓一般,砰砰砰乱撞,他全程睁着眼,手轻轻抚摸着谢倾慈的心口,给他顺气。 终于,在听到的魔音越来越多,越来越疯狂时,他再也绷不住一般,搂着谢倾慈轻轻抽泣起来。 第98页 「阿慈,阿慈,阿慈……」 他一遍遍叫着这两个字,温柔缱绻又委屈悲凉的语气,仿佛一个陷入绝境的困兽最后的呜咽。 「不要有事好不好,你一定可以战胜,可以变回来对不对?我,我……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等你醒了,我保证,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欺负你了,但你偶尔也还是要听我的,比如,不能随便乱吃东西。」 「到时候我们一起回雪春山,那里这几年应该也恢復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改口道,「或者,你要是不喜欢雪春山,我们可以就待在百花仙谷,你还不知道吧,这里是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好看的地方,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天宫玄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话,但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今晚却话多得离谱。 直到天光大亮,谢倾慈已经不再说梦话了,他才迷迷煳煳地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日。 谢倾慈生病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百花仙谷,都吵着要去看望。 这些年谢倾慈帮过他们许多帮,好几次百花仙谷出现了暴走的妖怪都是天宫玄出面解决的。 就连谢倾慈也在天宫玄的严厉管教之下无意中帮了许多人,比如天宫玄骗他说某只闹事的小妖吃起来不错,他立马就去三下五除二把对方逮回来,再比如去把落水的小孩捞起来今晚就会加餐,再比如帮着某某大婶插秧晚上就不做等等。 渐渐的,小哑巴这个称唿不再是调侃,更多的则是对谢倾慈的喜爱。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此时,妙手仙人的妙妙屋外已经聚集了一群百花谷中的居民,他们有妖有人有精怪,还有一些半仙,全都不分彼此,其乐融融,带着自己认为最好的礼物要去探望病入膏肓的谢倾慈。 天宫玄就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的。 「妙手仙人,我们就是来看看小哑巴,听说他病得厉害,就是担心,你就不要拦了。」 「是呀,小哑巴帮了咱么那么多忙,他生病了,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还有上回朝谢倾慈扔泥巴的小朋友,也拿着自己的零嘴请求妙手仙人替自己带给谢倾慈。 「妙手仙人,这是我攒了好久的零食,你帮我给小哑巴哥哥吧,希望他快快好起来,好起来以后我们一起玩,我保证不朝他扔泥巴了。」 剩下的人见状,纷纷效仿把手里的东西转交给妙手仙人。 「我给小哑巴带了些新酿的花蜜……」 「我用新吐的丝做了身衣服……」 「这是我新炼的美容养颜丸……」 「还有我,还有我,我什么也不会,就蒸了几个馒头。」 …… 妙手仙人根本接不过来,忙活了半天,累的满头大汗,才把所有礼物全部搬进了屋。 「那个,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妙手跟大家保证,一定会把小哑巴治好,大家放心回吧。」 人群渐渐散去。 天宫玄在二楼看着刚才那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酸酸的,悲喜交加的。 原来,不知不觉中,谢倾慈不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魔头,你看,他也可以做一个好人,也可以很受欢迎。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天宫玄才慢慢转身打算回去陪着谢倾慈。 然而,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谢倾慈就那样靠着门框,似笑非笑 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天宫玄当即腿一软,险些站不住,他愣了好半天,不可置信似的,一直看着面前之人。 他该怎么形容这一瞬间呢? 就在昨晚,他还绝望的渴求着谢倾慈能挺过来,只要他能够醒来,哪怕是要他付出性命,他也绝不会多犹豫一秒。 所以,在这个渴求这么快就实现时,天宫玄内心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狂喜,勐烈的敲击着心门,让他无比清醒的欣喜着。 天宫玄慢慢挪动脚步,挪到谢倾慈面前,腿软的再也站不稳,双手揽过谢倾慈,紧紧抱进怀里。 无比珍惜,无比虔诚。 「你醒了,饿不饿?」他这样问。 谢倾慈反抱住他,点头,「饿了,饿得厉害,我现在,绝对能吃下一头牛,哦不,两头牛。」 天宫玄哭笑不得,「好,你想吃几头吃几头,管够。」 第55章约法三章 谢倾慈很快就适应了做一个好人的生活。 据他所述,他的善念原本都要被恶念彻底压制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突然绝地反击,善念占了上风。 对此,妙手仙人表示「这世上就没有本医仙做不到的事。」 天宫玄笑而不语,真心的表示贊同并再次表达感谢。 恢復后的谢倾慈还有些恍惚,还记得之前的所有事,但没办法理解另一半自己怎么会是那样一个疯子,晚上时常坐在妙妙屋的屋顶喝酒。 天宫玄很轻的跃上去,站在谢倾慈身后,就默默的陪着他。 百花仙谷一年四季风都很大,吹得两人衣袍猎猎,此时,头顶是漫天繁星闪烁,底下是一派明灯璀璨。 难得的安静,难得的清醒。 谢倾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白衣如雪,青丝如瀑,眼里波光流转,柔情万千,一如当年。 谢倾慈微微笑了,嘴里含着一口酒,一点不辣,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甜。 第99页 「你说,善的我,恶的我,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他忽然这样问。 天宫玄静默片刻,道:「你曾说过,魔天生就是坏的,但我觉得,并非如此。」 谢倾慈扭头望着他的眼睛。 「做一个好人或者做一个坏人,只是看你如何抉择罢了。」 只是一个选择罢了。 谢倾慈沉默着转过脑袋,看着底下的画面。 原本应该以人为食的妖正大声吆喝着买自己新收的果子,原本应该吸食人的精魄以提升修为的精怪正牵着自己人类妻子的手逛街,以及原本应该惧怕妖怪的人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长着对牛角的孩子…… 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没有种族之争,没有喊打喊杀,只有爱和包容。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他们选择了这样。 谢倾慈看着看着,眼眶突然就微微湿润了,他又赶紧用喝酒来掩饰。 但终究还是难掩心里那股酸楚,在说话时略微有些哽咽。 「我以前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你说,我应该去死吗?」 天宫玄唿吸一窒,很艰难的开口:「该死。」 谢倾慈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听天宫玄又补充道:「可你已经把他杀死了不是吗?」 谢倾慈想了想,自己确实把他杀死了,他确实死了。 是天宫玄帮着他一起,把他杀死了。 谢倾慈慢慢伸出手,下一秒被天宫玄握住。 他有些醉了,脸红扑扑的,用最清澈的语气说着最悲伤的话,「天宫玄,我的,我的……」 他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不出来该称唿什么还是说已经想出来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天宫玄眼睛亮了亮,很是期待的样子。 但终究,谢倾慈还是没说完,只是继续道,「我想说,如果,如果我以后又发疯,你就不要客气,用你的霜雪剑,杀了我。」 天宫玄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勐地刺痛,当即眼眶就红了,微微哽咽,叫人不易察觉。 谢倾慈忽然又补充道,「不过,我怕痛,你不要犹豫,痛快一点,好吗?」 天宫玄几乎不能言语,柔情的眼里染上悲怆,好半晌才含煳的回道:「好。」 谢倾慈听到了,心里难受又痛快,一连喝了好几口酒,然后就醉的更厉害了。 倒是天宫玄,一直没从刚才那种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不出意外,他一连几天都会很悲伤。 谢倾慈不是个合格的恋人,伤人人家的心就啥事没发生一样看风景。 他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没来由的蹦出一句:「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到的月亮都是会晃的。」 天宫玄默默站在他身后,闻言,有些惊奇,「会晃?」 他显然没懂,抬头看了看。 也不晃啊! 谢倾慈见状,噗嗤笑出声来,带着浓浓的醉意。 天宫玄不明所以,问:「阿慈笑什么?我所见之月,并不晃,不知,你是在何处见到的?」 谢倾慈脸憋得很红,闷头灌了一大口酒,指了指下面,「咱俩房间的床上喽。」 天宫玄:「……」 他的脸刷的红了,不好意思的偏过脸去。 在此之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混乱的事,那些情事,莫说是脸厚如谢倾慈想起来都为之脸热,更别说在遇到谢倾慈以前一直禁慾的天宫玄了。 但偏偏,那些时候,谢倾慈不是失忆就是脑子有病,每一次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荒唐事全都是天宫玄引导的。 这实在是……叫他难以自处。 不过好在谢倾慈现在醉的实在有些不省人事,没有发觉他此刻的羞赫。 天宫玄羞赫之余,决定给这个傢伙一点教训,前一秒让他伤心欲绝,后一秒又让他面红耳赤,这才刚恢復就这样,以后那还得了。 于是当晚,谢倾慈醉意朦胧中,似乎又看见那轮摇晃的月亮。 —— 谢倾慈彻底恢復后,两人就离开了妙妙屋。 本来就是来治病的,病好了还住在这里,天宫玄总觉得许多事都挺不方便。 他是方便了,妙手仙人和谢倾慈却不乐意。 妙手仙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梅树,亏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浇过水呢!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啊?」 天宫玄无奈表示:「妙手仙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这妙妙屋本来是给病人住的,我们总是住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的选择。」 「我才不信呢。」妙手仙人势必要拆穿他的真面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晚上你对阿慈做那档子我在不方便嘛。」 天宫玄白皙的脸上很明显的红了一大片。 而谢倾慈,此时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每次跟妙手仙人聊天,可都是说自己是上面那个,牛皮吹得都要鼓上天了。 没想到…… 他也不好再撒泼打滚劝天宫玄留下来,顿时就拉过人家的手,嘻嘻笑着,跟妙手仙人打完招唿,逃也似的离开了妙妙屋。 虽然不住在妙妙屋,但谢倾慈并不打算离开百花仙谷,他爱这个地方。 于是,天宫玄把他带回了自己小时候居住的地方,一处远离市井喧嚣,依山傍水的旧居——听雨阁。 第100页 住了一段时间后,谢倾慈觉得听雨阁哪哪都好,就是只住两个人,其中一个就越发肆无忌惮。 他某天坐在阁楼上眺望晴空,决定跟天宫玄约法三章。 「第一,那种事只能在晚上做,不能白日宣淫。」 「第二,那种事只能在房间里做,不可以不知天地为何物。」 「第三,以后怎么做我说了算,你不准用那些奇怪的东西,也不准绑我。」 天宫玄听着他气势汹汹的说完三条规定,嘴角一勾,乖乖答应。 然后,晚上,在房间的桌子上,很正常的,交流了一下。 谢倾慈:「天宫玄,你这个混蛋!」 混蛋咬着他的**,很是委屈的语气,「可是,我都没有违规啊!」 第56章装得一点也不像 日子是平静的,天宫玄带着谢倾慈去了自己小时候修炼的地方,还有百花仙谷里许多优美的地方。 谢倾慈从未如此悠然娴静过,每天就跟着天宫玄到处去逛逛,吃吃喝喝,要是有人需要帮助,就乐于助人一下,再然后和天宫玄手牵手回听雨阁,晚上再荒唐一下。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都要忘了自己以前是谁,有过怎样的志向。 他不记得,但不代表没有人记得。 终于在某天傍晚,谢倾慈独自外出闲逛,碰到了他曾经的手下——毒子魔和腐食魔。 两魔找了谢倾慈许多年,用了各种办法,但他家魔神大人的魔息早被天宫玄掩盖了,连同他自己的也一併掩埋了,三界之大,又上哪儿去找。 几乎是一瞬间,腐食魔就激动的痛哭流涕,「魔神大人,属下终于找到您了?这些年,您不在,天上那群神仙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谢倾慈此刻内心是懵的,无措的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两个曾经的属下。 毒子魔还算沉稳,只是一五一十把这些年魔界的变化说了出来。 「魔神大人,自打您不知所踪后,天界那群臭神仙就向魔界发动了攻击,十万魔兵现如今只剩下几千不到,还被逼到了魔界边境,每日苟且偷生,只盼您能回归,带领我们报仇雪恨哪!」 毒子魔描述了一下惨状,旁边的腐食魔哭的更厉害了。 「是呀,魔神大人,没有您,我们可怎么办呀!您快跟我们回去吧。」 谢倾慈心痛不已,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子民会因为自己曾经一统三界的荒唐志向遭遇那么多无妄之灾。 同时,他又很是头疼。 现如今,他过惯了安逸日子,也不再抱有一统三界,让仙京血流成河的志向,是绝不可能再次引发大战的。 但这样,他的手下,他的那些还期待着復仇的子民们,又会有多么寒心…… 谢倾慈沉默着,神色复杂。 两魔相视一看,心领神会,纷纷劝阻。 「魔神大人,这些年不止是我们在找您,天界,也在日夜不停的搜寻您和那战神的踪迹。」 「什么?」谢倾慈突然就慌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天宫玄就这样带自己退隐的背后是怎样的局面,他是天界战神,自古对立,如今,他却和自己厮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被发现后会怎样。 没等他想清楚会怎样,毒子魔很是聪明的看出,然后替他解惑,「魔神大人,宁可知道,天神若是跟妖魔勾结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会怎样?」 「会被剜去仙骨,入畜生道,生生世世不得为人,亦不可修炼。」 毒子魔刻意加重语气,营造一种十分骇人的感觉。 谢倾慈当即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不过片刻,他就仿佛从天堂跌入地狱。 但聪明的毒子魔显然不太想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加大火力,「现如今,我们既然都已经找到了您,想必,天界找到那战神也不过这几天的事,魔神大人,您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谢倾慈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转身准备回去,听到脚步声,立马轻吼道:「不准跟过来。」 腐食魔:「呜呜呜,魔神大人凶我。」 毒子魔很是焦急的又喊了一声:「魔神大人,那我们怎么办?魔界怎么办?」 谢倾慈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 「你们先会魔界吧,这里我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就回去找你们。」 身后的两人还不打算罢休,谢倾慈有些生气,「别再让我说第二遍,离开这里。」 两魔这才悻悻地离开了。 谢倾慈回到听雨阁,天色都暗了,天宫玄正做好饭从厨房端着一盆汤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见到谢倾慈心不在焉的样子急忙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你看起不是很开心。」 「你怎么看出来我不开心的?」 明明他在进门前都调整好了表情,分明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不愉快。 天宫玄笑着走过来,摸了摸谢倾慈的脑袋,「你自己脑门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不高兴,天宫玄快来哄哄我。」 谢倾慈忍俊不禁。 其实是因为每次一到饭点谢倾慈都格外高兴,但今天却有些反常,天宫玄只需一眼,就知道他心情不佳。 秉承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原则,谢倾慈吃饭的时候都表现得没那么忧心,直到吃完饭,两人躺在床上睡觉时,白天毒子魔的那些话才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第101页 他难以入眠,轻轻翻了个身。 「怎么了?睡不着?」天宫玄总是能够很轻易的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谢倾慈又转回去,面对着天宫玄,暗夜里,他还是能清晰的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 天宫玄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两人靠的极近,身体紧贴着身体,心跳碰撞。 天宫玄突然感到些慌张,他又问了一遍:「阿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或者想瞒着我,自己一个人承担?」 谢倾慈一怔,他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天宫玄对自己的了解和细緻入微的观察。 他很想把白天遇到腐食魔和毒子魔的事情说出来,他很想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很想问天宫玄一句怎么办? 我们该怎么办? 但他望着天宫玄的眼睛,感受着这个人的美好,终究不忍心把他拉下来。 「没事,我困了,睡吧。」 他这样说,天宫玄又怎么可能这样信呢,第二天就跑到妙手仙人那里,把谢倾慈的反常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很是紧张的问:「妙手仙人,你说,阿慈他这是怎么了?」 妙手仙人摸着鬍子,掐指一算,皱着眉,严肃的说:「他这个症状很有可能是情感疲劳一类的病症。」 天宫玄大惊:「什么叫情感疲劳?是他,不爱我了吗?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他一激动,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吓了妙手仙人一跳,连忙安抚:「别激动,别激动,不是不爱你,只是对这段感情感到疲劳,需要一些刺激罢了。」 「刺激?」 天宫玄心道,难道他们每天晚上做的事还不够刺激吗?究竟还要怎样刺激才算刺激? 妙手仙人点点头:「没错。」 天宫玄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做?」 妙手仙人一副你问对人了的表情,偷偷告诉他道:「这个嘛,简单,你不能老是穿白色,偶尔换点鲜艷的衣服,才能让人眼前一亮嘛。还有,你话也不能太少,多看看话本学,学学。还有还有,菜也不能老做那几样,换换。过节的时候,不能什么礼物都不准备……」 天宫玄听了一道,觉得自己除了衣服总穿白色外其他的其实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于是,当晚,他先是去买了谢倾慈爱吃的雪酥糕,顺便还买了一身粉色的衣服,只是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换上。 这几天谢倾慈一直不怎么爱笑,他希望自己穿成这样,谢倾慈看了之后,能开心一点,更开心一点…… 他兴高采烈,满怀期待的推开听雨阁的门,看到谢倾慈的那刻,脸颊微微发热。 然而他并没有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欣喜的情绪,谢倾慈脸色很沉,冷漠的望着他,旋即,又恢復了那种很疯狂,很病态扭曲的笑。 天宫玄心中大震,窒息过后,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蔓延至全身。 谢倾慈在嘲笑他,用很久以前的那种语气:「哈哈哈,没想到,战神殿下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呢!真是美极了,美极了,哈哈哈。」 他说着还拍了拍掌。 天宫玄手中的糕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他忽然想起妙手仙人说过,谢倾慈随时有可能又会变成之前那样。他不是没有做准备,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那些准备全都不管用。 他有些趔趄的走上前,想去搂谢倾慈,但被狠狠推开,倒在地上。 「阿慈,你怎么了?你别这样?你回来……」他有些崩溃的乞求。 谢倾慈无比恶毒的说:「阿慈,真是噁心,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变好了吧?我都说了,我天生就是魔,是没有感情的坏种,你这个傻瓜,被我耍了都不知道。」 他谎撒得其实有些拙劣,漏洞百出,但天宫玄每次一遇到这种类似于谢倾慈不要他了的情况,就会特别没有理智,像一种刻入骨血的本能,心痛到无法思考。 「你说什么?没有感情?我不信,我不相信阿慈。」 「信不信由你,我可不管。我只管告诉你,以后你做你的神仙,我当我的魔头,最好别再见面,要不然,我会发疯然后杀了你。」 谢倾慈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宫玄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惊恐万分,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背后把谢倾慈死死抱住。 发了狠的大吼:「你不准走,你不能走,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要去哪儿,我不同意。」 谢倾慈心痛到几乎要碎掉,但是他不能…… 「放手。」他沉着声音警告,「你的爱,你给的家,都跟你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价值,我堂堂魔神,会稀罕这些东西吗?」 天宫玄根本听不清楚,或者说听不进去他到底说了什么,他现在整个人还处于一种忽然从高处掉落的失重感中,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谢倾慈不能离开自己。 那样他一定会变成三界第一个疯掉的战神。 「我不放,我不能放开。」天宫玄浑浑噩噩的渴求道:「我们去找妙手仙人,找他。他一定可以把你变回来的。」 谢倾慈拳头捏的很紧,在天宫玄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一滴泪来。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用力挣脱。 天宫玄突然想到了什么,想要施法困住谢倾慈,然而,无论他怎样结势,都使不出半分灵力。 第102页 「怎么会这样?」天宫玄瞬间更慌了。 谢倾慈一点点和他拉开距离,用很平静好语气告知他:「我只是趁你不注意暂时封住了你的灵脉,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復,希望你恢復之后别再来找我了,回你的天界,我已经跟你的天君说清楚了,是我引诱的你,一切都是我逼你做的,你不会有任何事。」 他背对着天宫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这一席话讲的莫名其妙,天宫玄何其睿智,立马反应过来谢倾慈的反常是怎么回事。 他既激动又害怕的喊道:「谢倾慈,你没有变回去对不对?你装的对不对?」 谢倾慈没有理他,越走越远,天宫玄没了灵力,但腿没费,赶忙去追,下一秒就被谢倾慈定在了原地。 他只能崩溃的看着谢倾慈越走越远。 「我没有装,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样的低劣不堪,这样的十恶不赦。」 「我不杀你,是看在你曾经好歹算是救我一命的份上,但这并不代表下次我就不会,像我这样的魔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宫玄的视线里。 残阳如血,映在天宫玄粉嫩鲜艷的衣服上,格外夺目耀眼。 这本是他用来讨爱人欢心的,此刻却只给他带来了极致的痛苦。 他崩溃的用尽全力挣开灵脉,勐的突出一口血来,刚走两步就一个踉跄扑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谢倾慈,你装的一点也不像,一点也不像…」 第57章让他滚 谢倾慈回到魔界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进攻天界,他现在无论是势力还是心性都已经和之前天差地别。 而天界似乎也并不打算赶尽杀绝,两族竟然保持了一种十分诡异的和平。 一切都挺好的,就是谢倾慈不咋好,他的脸上,已经从来没有出现过笑容了。 四个魔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十分奇怪。 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中,魔神大人那笑声可是无人能及的优美动听。 腐食魔傻愣愣地凑上去问:「魔神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您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开心,要不要我给您抓几个人来玩玩。」 谢倾慈瞧着这个傻大个,有些无奈。 他忽然问:「你说我那样做是不是挺过分的?」 鬼知道他说是那样做是哪样做。 腐食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作为他忠实的属下,信条就是魔神大人都是对的。 于是道:「魔神大人肯定是对的。」 谢倾慈又问:「嗯,我也这么觉得,我也是为了他好,要不然他一个神仙,天天跟我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腐食魔一怔再傻也意识到谢倾慈所说的那个他就是天宫玄。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一个魔兵就前来通报,说那个狐狸精又来了,问魔神大人见还是不见。 谢倾慈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很快黯淡下去,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冷硬决绝,道:让他滚。」 魔兵得了令,一熘烟跑出去,把谢倾慈的话转述给天宫玄。 「我们魔神大人让你滚!」 天宫玄听后,没有生气的硬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伤心。 「回去告诉你们魔神大人,我是不会放弃的。」 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但明天这个时候,他又会出现,穿着一身鲜艷的粉色衣衫,很是招摇。 终于,在不知多少次之后,谢倾慈不知是忍无可忍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愿意出面见一见天宫玄。 在看到天宫玄的第一眼他的伪装就不受控了。 他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的天宫玄,一袭粉色衣衫衬得他整个人都鲜嫩无比,再加上本就长得好看,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从谢倾慈的反映来看,天宫玄觉得自己这招美男计效果实在不错。 「阿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语调温柔,含情脉脉,「我等了你好久,我很想你。」 这谁受得了,反正谢倾慈受不了了。 但他很快恢復理智,快速换上伪装。 「天宫玄,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他眼神睥睨,「既然你没受惩罚,就该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天界战神,离我远一点。如此这般上赶着和我纠缠,是嫌自己染上的脏还不够多吗?」 天宫玄垂眸,不知是在平復心情还是在极力隐藏什么,再次抬眸还是面不改色的继续刚才的表演。 「阿慈,我怎么会嫌你脏呢?你对我而言,是雪春山绵延冰雪上的暖阳,我不能没有你。」 谢倾慈心勐地跳动了一下。 天宫玄此人,少言寡语,对于这种情话更是很少会讲,忽然听到,还是这种级别的,谢倾慈很难不动心。 他心里涌出一股热流,推着他往前走,身体和灵魂都虚浮了,脱离了他的自我意识。 「天宫玄,你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谢倾慈声音染上些水汽,「就这样分开,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天宫玄斩钉截铁的回答他:「不,这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是,你能像我坚定的选择你一样,坚定的选择我。」 谢倾慈望着他的眼睛,还是能看到荡漾着的秋水,澄澈,干净,并不冷,是温的。 第103页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也说:「好。」 重新在一起后,谢倾慈每天都在担心,担心堂堂天界战神跟自己厮混在一起会不会受罚,担心天魔两族的和平只是表象,天界会趁着自己一头扎进风月里时对魔界出手,担心天宫玄只是天界派来诱自己上钩再一举歼灭的狐狸精…… 谢倾慈始终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只是没想到,他所担心的前两条没有发生,最后一条却是真的。 有次天宫玄需要外出一趟,是回天界,谢倾慈自然没办法跟着去。 他当时在炼制千丝引,是之前天宫玄加在他身上的,两人身上各有一引,无论对方走到哪里,只需调动千丝引,就能迅速找到。 谢倾慈就是在千丝引的基础上进行了精进,如今的千丝引,不仅可以感知对方的地点,如果想,甚至还能听见对方周围的声音。 这个新功能谢倾慈还没来得及告之天宫玄就去了仙京,他心下好奇,就催动了千丝引的传音功能。 最开始一切正常,都是一些神仙你来我往寒暄的声音。 诸如「月下仙人,好久不见,最近忙不忙啊,不忙的话来帮我整理一下织线吧。」以及「海神大人,听说你仙侣生了,是男是女啊?」这样的话。 谢倾慈最开始笑得前仰马翻,直到听见了一段对话。 天宫玄直奔天君府。 「宫玄,你来了。」天君面容慈善庄严,问道。 「嗯。」天宫玄在外人面前话还是一如既往不多,言简意赅。 「那我交给你的事半得如何了?」 天宫玄沉默了几秒,抬头,诚恳道:「天君,谢倾慈并没有想要跟天界为敌,况且,现如今,天魔两族和平相处,并无不妥,又何必赶尽杀绝。」 天君大概是早就料到天宫玄会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虚伪。 「和平相处?宫玄,你莫不是当真被那魔头蛊惑了?天魔自古就是敌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带着魔头在下界做了什么。」 天宫玄一怔。 天君语调有些嘲讽,「你以为让他的善念压制了恶念,他就能一直这样下去吗?根本不可能,总有一天,他会再次变成那个杀人如麻,想要一统三界,致使生灵涂炭的大魔头。」 「不会的,天君,我保证,他不会。」天宫玄急忙为谢倾慈辩护。 「宫玄,你还是太感情用事了,我知道你对他有情,但你身为天界战神,孰轻孰重应该分得清楚。」 分的清楚吗? 天宫玄想。 他其实并没有分的太清楚。 因为在他眼里,谢倾慈才是最重要的,哪怕这种想法自私且为人唾弃。 但这就是事实。 「宫玄,我是不会拿天下苍生开玩笑的,魔族,必须死,至于魔神嘛……如果他没了千万魔兵,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到时候,封住他的魔力,你可以把他带走。」 「我耐心有限,现如今,魔神还没有彻底恢復魔力,他体内的浮生灭世之力也还没有觉醒,天界现在想灭了他是轻而易举。」 「但区区一个魔族,不值得大动干戈。再者,我还是相信宫玄你一人可敌千军万马。」 「尽快动手吧,封住他体内的浮生灭世之力,不要让我失望。」 天宫玄垂眸,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58章对不起 谢倾慈控制不住地捏碎了自己身上的千丝引。 知道真相的这一刻,他才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可是他没有哭,他因此感到奇怪。 明明天宫玄说过,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流泪,可自己都这么难过了,为什么还是哭不出来呢。 后来他明白了,因为自己是魔。 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心肺,天生就该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的魔。 好吧,他承认自己有一点抱怨了。 如果,不是魔,该有多好。 抱怨完天宫玄也回来了。 谢倾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干脆不让他进来。 天宫玄被魔兵拦在外面,有些懵。 还以为是谢倾慈在闹小脾气,结果那魔兵却仍固执的拦住不让他进。 「我们魔神大人说了,他不要你了,叫你赶紧滚回天界。」 天宫玄蹙着眉,也有些慌,对着里面喊:「阿慈,为什么?」 谢倾慈懒得出来,直接传音给他。 「你跟那个狗屁天君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对你很失望,但我不怪你,你离开吧。」 天宫玄瞳孔皱缩,惊惧不已,「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我在你的千丝引上施了法,所以听得到,不过,那玩意已经被我震碎了。」 谢倾慈的语气很是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天宫玄哑然失语。 一种深深的无望和恐惧将他包裹。 「你走吧。」 谢倾慈重复到,语气多了一丝无奈和妥协。 「不过,希望你能替我传一句话给天君。」 天宫玄快要碎了,哽咽着问:「好,你说。」 谁料谢倾慈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他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他说:「我愿意交出浮生灭世之力,并且,我保证,魔界此后,绝不会再对天界有任何威胁,能不能,放魔族一条生路。」 天宫玄跌倒在地上,许久无法唿吸。 第104页 谢倾慈或许是觉得自己所拿出的砝码不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我之前所谓的一统三界的狗屁志向,魔族这些年动盪不安,我知道,其实,他们也并不希望有战争,他们也想过安宁的日子。」 他语调一转,带上写恳求,「战神殿下,我知道,如今,我所谓的浮生灭世之力并未觉醒,魔族也根本不是天界的对手,所以,这件事还得你在中间多说说好话,帮我这个帮,拜託了。」 这些话其实算得上温柔,但天宫玄听着,却心如刀绞。 他难受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视线都模煳了,短暂的空白后,勐的吐出一口血来。 谢倾慈半天没有再传音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瞧见外面天宫玄的惨状。 直到天宫玄平復着再次站起来之后,他才又开口。 「可以吗?」他问。 天宫玄苦涩的 笑了笑,眼眶湿红,很轻又似乎很重的吐出一个字。 「好。」 他真的走了,在转身的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肆虐。 谢倾慈这个决定做得突然,他的魔兵和族民倒是没有异议,只是那四个魔王就有些不满。 腐食魔哭唧唧的说:「魔神大人,您真的要向天界投降吗?呜呜呜。」 谢倾慈纠正他:「不是投降,只是付出了一点代价换来更大的好处罢了。」 断肠魔:「魔神大人,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您体内的浮生灭世之力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还要妥协?」 谢倾慈:「那玩意我自己都没听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觉醒,万一天界这个时候对付魔界呢。」 阴鬼魔:「哎呀,魔神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这样做有些孬种,但我愿意跟您一起做孬种。」 谢倾慈:「……」 他怎么感觉这阴鬼魔是在用激将法呢。 毒子魔:「魔神大人,您难道忘了当初一统三界的志向了吗?您难道忘了了吗?忘了吗?」 谢倾慈不自觉缩了缩,他知道毒子魔脾气差还比较毒,所以也难免有些发憷。 并且,现在「一统三界的志向」对他来说就像是年少轻狂时说的那种尴尬语录,光是听到他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别说了好吗?那种话怎么能当真,说着玩玩而已,谁好端端天天就想一统三界。」 是饭不好吃还是恋爱不好谈啊。 他的手下们没有办法,只有抑郁的份儿。 天宫玄很快传来了好消息。 为什么说是好消息呢,因为天君同意了谢倾慈的提议。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谢倾慈很坦然的接受了浮生灭世之力从体内被剥离。 本以为一切会很顺利,谁料在施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道强悍的魔力 勐地打进了谢倾慈体内。 他当即就心神大乱,吐出一大口黑血。 天宫玄望过去,竟然是毒子魔。 他恼怒之下,暂停了施法,一掌打去,毒子魔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到趴下。 天宫玄拳头紧握,是真的想解决了这傢伙,但一想到谢倾慈受了伤,施法又被迫终止,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也懒得杀他,径直去管谢倾慈。 谢倾慈果然如他所料,神智大乱。 周身被魔气掩盖,黑色的魔丝藤曼一般缠绕在他身体上,双眼腥红,嘴唇发黑,就连十个手指甲都瞬间变黑变长。 「谢倾慈!」 天宫玄急切的唿唤着,想要施法稳住他的心神。 但谢倾慈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一掌将天宫玄打飞,再一个箭步冲到毒子魔身边。 毒子魔眼里惊惧交加,害怕得直往后退。 谁料谢倾慈并没有报刚才那一掌之仇,而是桀桀笑着,发出刺耳的魔音,「毒子魔,你刚才做的很好,我要封你为四魔之首,带领魔兵攻上天界,直取那些神仙的狗命。」 毒子魔:「……」 他先是一怔,随即很聪敏的反映过来,神情激动的俯首道:「恭喜魔神大人,魔力觉醒。」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道犀利的灵流再次打飞,比之第一次更加严重,直接飞到很远的地方,吐出黑血晕了过去。 谢倾慈一个转身,二话不说发起攻势,每一招都用了十足的狠劲,每一招都冲着要天宫玄的命。 「谢倾慈,你给我醒醒。」 天宫玄轻吼道,试图把这个被恶念控制着,同时觉醒了浮生灭世之力的谢倾慈吼醒。 奈何,谢倾慈这次,是真的,完全,被恶念控制了,连同当初的那些爱意,那些回忆,也被强大的恶念抹杀了。 「你是在叫我吗?」魔神大人饶有兴致的问,「可我不叫这个名字。」 「那你叫什么?」 天宫玄逐渐有些应付不过来,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问。 「我叫魔神,哈哈哈哈,记住了吗?」 天宫玄记不住,他永远也记不住。 「我只记得你叫谢倾慈,我把你捡回雪春山,养了你很多很多年。」 谢倾慈手上动作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清明了一瞬,旋即又很快被腥红的杀气覆盖。 天宫玄继续说道:「你刚醒来那会儿,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也不会,还很贪吃,总是缠着我给你做好吃的,我做的难吃,但是你为了不让我伤心,还是吃完了。」 第105页 谢倾慈听完这话又清醒了一下,可再次很快消失,恢復了最初的疯魔。 「谢倾慈,你真的很黏人,自己跑到我床上来的,第二天还委屈的说是我欺负的你。」 「明明是你先说喜欢我的,自己记性不好,恢復记忆之后反而怪我,反而先不要我。」 天宫玄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像是在质问谢倾慈。 然而,此刻已经被恶念和浮生灭世折磨得崩溃的魔神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发疯似的怒吼着。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要听,我没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天宫玄有些应付不过来,他一不留神就被击中,浮生灭世之力的强悍程度跟它的名字一样,有毁天灭世之能。 天宫玄就算是战神,也终是败下阵来。 谢倾慈一把掐住天宫玄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恶狠狠的语气:「去死吧!」 天宫玄有些唿吸不过来,他就要死了,但是,他还是想在最后看着谢倾慈的时候,是笑着的。 于是,他露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谢倾慈,我爱……你。」 他话音刚落,谢倾慈脸上扭曲的表情陡然消失了,手上一松,天宫玄倒在了地上。 他恢復了一会儿清明,难掩兴奋的去扶天宫玄,问:「真的吗?」 天宫玄根本顾不上脖子上的伤,抓住谢倾慈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这么多年了,我想我已经对你说了无数遍,我爱你。」 谢倾慈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然后说:「我也是,我虽然有时候会发疯,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哪天我再发疯,你就用你的霜雪剑杀了我,还记得吗?」 天宫玄睁着赤红的双眼望着他,十分悲痛的眼神,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什么一样。 「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你死。」 天宫玄此时,像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孩子,哭的很是可怜。 可惜,谢倾慈恢復清明的时间太有限了,根本来不及再说什么道别的话,就即将再次陷入疯魔状。 他强忍着痛苦,催促道:「杀了我,快杀了我,快动手……我好痛啊!」 天宫玄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把剑刺进谢倾慈身体里的。 刺啦一声利剑贯穿心脏的声音,鲜血溅了他一身。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谢倾慈最后没有摔在冰冷的地上,他跌进了天宫玄温暖的怀里。 他的血一点点流尽,亦如他的生命,一点点消逝,弥留之际,他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滴在了自己脸上。 那是天宫玄眼泪,他记得天宫玄说过,人在很难过的时候就会流泪。 自己死了,天宫玄会难过吗? 他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水准,人家都说爱自己了,肯定难过啦。 于是,他说:「哭什么,别哭,你好歹是个神仙,怎么,老是哭。」 「养了这么久,有感情的。」 他听见天宫玄这样说,于是,他又想到一件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道个歉再死。 「对不起啊!」 天宫玄哽咽着问:「跟谁道歉呢?」 谢倾慈:「你,还有……兔子。」 第59章守护 「对……不……起……」 天宫玄看着躺在床上,浑身直冒冷汗,嘴里不停说着梦话的谢倾慈,眉头紧蹙,心倏地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谢倾慈梦见了什么,但可以从他挣扎的模样看出,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梦。 从把人从山洞里带回不近轩后就一直这样,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灵力一波接着一波往身体里,但依然没有任何能减缓的迹象。 天宫玄脸色不好,颜色本就偏淡的嘴唇这下更是苍白得不成样子。 他先是用打湿的手帕给谢倾慈擦了擦汗,又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端起一旁的温水用勺子一点点餵进他嘴里。 一碗餵完,谢倾慈才看起来像是好受了一点。 天宫玄又看了一会儿,确定谢倾慈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后端着完出了房间。 轩辕宗的宗主和几大长老以及那些死于非命的轩辕宗弟子此刻都等着找谢倾慈讨一个公道。 天宫玄相信,那些事不是谢倾慈做的,他也不相信谢倾慈会主动想要去拿浮生灭世花。 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所以,在那日山洞里,所有人都对谢倾慈愤恨不已,想要把他千刀万剐的时候,他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以一己之力保下了谢倾慈。 虽然目前轩辕宗没办法把谢倾慈怎样,但是,谢倾慈也间接触犯了门规。 禁地,浮生灭世花的封印之地,哪怕是宗主李崇均,除非紧急情况下,想要进入也要获得守境者的首肯。 而天宫玄作为守境者却自己主动把谢倾慈带了回来。 最开始是被极力反对的。 羲合长老反应最大。 「这个谢倾慈狼子野心,不仅杀了那些修士,甚至还用邪术吸走他们的修为,上次在洞内那些多高阶修士,哪一个没看出来他身上的魔气?」 「就算之前隐藏得再深,也有露馅的一天,谢倾慈根本就是魔族。」 「把他带回不近轩,岂不是更方便了这魔盗取浮生灭世花?」 第106页 「守境者是元婴后期修士,难道就没看出他身上的魔气吗?」 …… 这些话至今还迴荡在天宫玄耳边,他时常也会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信错了吗? 每每此时,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合谢倾慈在山下的时光。 那个在仙水镇一心想要降妖除魔的谢倾慈,那个在九塘湾认真帮助村民清理荷塘的谢倾慈,以及青州城外从饿殍手中救下孩童的谢倾慈…… 他所认识的谢倾慈,分明那么好,就算他身上有魔气又如何? 天宫玄从那夜在竹林中第一次见到谢倾慈时,就已经发现了他非是普通的凡人,有魔气,魔气中还散发一丝妖气,而这两股气却全都被他身上的灵气掩盖,平常修士确实看不出来。 可这又怎样? 天宫玄从来不觉得妖和魔就一定是坏的,人和仙就一定是好的。 所以,他当时带着谢倾慈离开时,是这样对众人说的。 「我早看出他身上的魔气了,但这并不能成为证明他就是杀死宋子达和那些修士的兇手。」 众人一时语塞。 「那他打伤看守的修士,暴走到此,盗取浮生灭世花又怎么说?」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天宫玄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随即道:「待他醒了,我会问清楚,但在此之前,他只能交由我看护。」 「看护?」突然有修士这样反问,「守境者,我一直以为您是个是非分明,正直端雅之人,没想到,竟也会这般维护一个魔头。」 天宫玄眼神都没有从谢倾慈身上移开,只是很平淡的回应道:「非是维护,只是,目前尚证据不足,谢倾慈突然暴走,如此光明正大的闯入禁地,疑点重重,待他醒后,我会和诸位一起调查清楚,但目前,我不能把他交给你们。」 天宫玄这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确实让人找不到反驳的余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在此期间,我自回去戒律堂领罚。」 众人还没反映过来是什么责罚,天宫玄就带着人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道:「方才情况特殊,算不上触犯门规,请诸位尽快离开。」 众人这才反映过来,天宫玄所说的在此期间,自会去领罚什么意思了。 谢倾慈这期间待在不近轩,确实昏迷着被天宫玄带进去的,这么看来,反倒是天宫玄违反了门规。 午时,戒律堂。 天宫玄面不改色地跪在地上,白衣曳地,嵴背挺直,三千青丝瀑布一般垂在身后,十分清冷除尘。 戒律长老愁容满面,有些为难的看着再次准时赶来的天宫玄。 「守境者,你这又是何必?其实,你来一次就够了,天天都来,我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啊!」 「长老不必手下留情,我受的住。」 戒律长老劝不住,只好按照规矩施罚。 原本天宫玄只需来受一次罚便好,但谢倾慈迟迟不醒,在不近轩滞留得太久,他便日日都来。 鞭子打在身上,天宫玄一声不吭,连嵴背都不曾弯折,默默受了下来。 等他拖着满背的伤痕回到不近轩时,恰好赶上谢倾慈清醒。 谢倾慈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好像是做了什么特别对不起他的事儿一样,红着眼眶几乎都要哭了。 「你醒了,你饿不饿?」天宫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语调很轻很淡。 却不想这一句话竟然叫谢倾慈当场哭了出来。 「饿,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天宫玄赶忙去把厨房温着的饭菜端来,看看谢倾慈一点点全部吃完。 其实天宫玄不怎么会做饭,只是简单煮了点粥,炒了几个小菜,但谢倾慈那虔诚的吃法,着实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做饭的技术难道精进了? 没忍住问了句:「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谁料谢倾慈却哽咽着轻声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好吃。」 天宫玄一怔,虽然不理解谢倾慈口中的以前和他突然的反常,但见他说好吃也每太深究。 等谢倾慈吃饱喝足后,精神也恢復了不少,天宫玄其实不想他一醒就问他那些事,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整个轩辕宗都在盯着谢倾慈的,就等着他一醒就把他抓起来一通「严刑拷打」。 思虑半天,天宫玄还是问出了口。 「你那日,为什么会闯到不近轩的后山,还碰了里面封印的魔物?」 谢倾慈现在大脑涌入了大量前世的回忆,十分混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天宫玄说他和那浮生灭世的联繫以及两人前世的那些纠缠。 「天舒,我现在很乱,可以不说吗?」谢倾慈低垂着脑袋,「我擅闯禁地,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这样行吗?」 天宫玄大概早有预料这个答案,没有太意外,只是,他心里很慌。 再次开口语气李都染上了恳求的意味,「谢倾慈,这次不一样,如果你不说清楚,我就护不了你。」 这回换谢倾慈不明白了。 「我反正也没真的把那个什么浮生灭世花怎么样,大不了丢掉半条命,你不用护我,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他这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若是要天宫玄为了自己破例什么的,他宁愿自己刨个坑再把自己把自己埋了。 第107页 天宫玄紧咬着牙,拳头捏的很近,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谢倾慈回过味来,却只看见他霍然起身,决绝离开的背影。 第60章烈阻术 谢倾慈趁着天宫玄不注意偷偷离开了不近轩,主动前往戒律堂,本来想着大不了被打个半死,在床上躺几天,没成想,不仅没被戒鞭伺候,反而还住进了豪华单间。 轩辕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连地牢都如此豪华宽敞。 谢倾慈在里面住了几天,觉得自己这哪儿是受罚,这分明就是享福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擅闯禁地,不小心碰了浮生灭世花的惩戒就是蹲几年地牢时,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先是被换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专门拷打犯人的暗室,随后又被绑了起来。 看着周围这一圈光是看起啦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谢倾慈依旧不带怕的。 反正他先闯了禁地,还差点就真的拿走了浮生灭世花,虽然那玩意本来就是自己的,但总归是他有错在先。 只是没想到,行个刑还这么热闹,来的不止有戒律长老,还有轩辕宗的宗主李崇均以及剩余的四位长老。 但这些都轩辕宗最主要的尊者,事关他们轩辕宗,都来也正常,可是为什么连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弟子也能来? 就单纯是为了看热闹? 谢倾慈表示真是服了。 忽然,他看见了躲在暗处的殷如童,正用一种十分……惬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谢倾慈索性移开眼不去看,扫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好兄弟谢留温。 一群人就这么围着他。 谢倾慈被盯着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们那眼神像是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 「谢倾慈,我问你,你为何要盗取浮生灭世花?」李崇均开口问道。 谢倾慈沉默了一会儿。 他总不能说出真相的,若是说出自己就是上古魔神转世,那还得了。 于是很随意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不是还没盗走吗?要罚就罚吧。」 这话如同一粒火星落入柴堆,瞬间就将某些人的怒火点燃。 「当真是不知悔改的魔物,打伤同门,擅长禁地,意欲盗取魔物,若不是我等及时组织,恐怕你早已得逞,危害九州。」 羲合指着谢倾慈骂道:「魔物,我问你,之前那些惨死的弟子也是你害的对不对?」 谢倾慈敛眸,才想起自己那天被控制失控暴走,恐怕身上的魔气早就泄露了。 他轻笑道:「我是魔没错,也确实打伤了看守的那两人,闯了禁地,差点拿走那东西,不过,之前那些人还有宋子达那个蠢货,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总不能因为我是魔,就把所有无名罪案都推到我身上来吧!我谢倾慈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不是我做的事,我绝对不会承认。」 羲合顿时脸色一沉。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替谢倾慈说话。 「就是啊!谢兄虽然是魔,但是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十分仗义,根本不会随便杀人的。」 闻声望去,竟是隐匿在人群中不怎么起眼的祈天成。 对此,谢倾慈会心一笑,对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祈天成呵呵笑着,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道厉吼吓得一哆嗦。 「简直是一派胡言!」 还是羲合长老,他转身瞪着祈天成,眉毛紧紧蹙着。 「这种冥顽不灵的魔物,你居然说他心地善良,我看你是眼瞎了吧?」 祈天成委屈的低下脑袋。 谢倾慈原本脸上的笑瞬间消散,阴沉着脸色,怒道:「你针对我就针对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凶他做什么?」 祈天成霍然抬头,然后用一种感动中夹杂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谢倾慈,仿佛在说「谢兄,你完蛋了」。 果然,话音一落,羲合就把矛头再次指向了他。 「你这个魔物,不承认人是你杀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承认?」 谢倾慈脱口道:「屈打成招?」 顿时,人群中就有人憋不住噗嗤笑了。 羲合脸色顿时涨得老红,疯狂解释:「是逼他说出真相,什么屈打成招。」 剩下的一些没有说话一直观望的人还算冷静,比如说百战金,他出声打断了这场荒谬的空口鉴凶。 「那些死去的修士都有同一个特徵,就是全都被吸走了修为,其中就有一位擅长水系术法,所凝结的灵力也是水系。只要借用百翎上神的回殇镜探一探谢倾慈的灵脉即可真相大白。」 话音一落,现场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反映过来,纷纷点头同意。 「还是流光长老见多识广。」 「百翎上神过几日就要回仙京了,我们尽快借回殇镜来探吧!」 …… 对此,有人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像是在对谢倾慈说「马上就叫你原形毕露,看你到时候还如何狡辩」。 他们不知道的是 ,谢倾慈也十分期待。 他这个时候还想要一个清白,直到那天真正到来,他网回殇镜下一站,被测出灵脉中确实有一脉水系灵流时,才彻底将清白二字抛诸脑后。 他在外人眼中的清白,最是容易被摧毁。 而只有自己眼里的清白,才能真正坚不可摧。 第108页 谢倾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回殇镜上确确实实显示了他体内确实有之前那些修士的灵脉。 他百口莫辩,也懒得辩。 这一次,所有人都坚信了他就是杀死之前那些的修士的兇手,是手段残忍,善于伪装的魔头,是狼子野心,妄图盗取浮生灭世花的不轨之徒,是应该被千刀万剐,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害。 谢倾慈怎么可能就这样被诬陷然后枉死,他当然要反抗,可轩辕宗高手如云真的不是吹的。 他被施了烈阻术,扔进地牢,听后处置。 除非身上的烈阻术解除,否则一旦离开地牢,就会疼痛难忍,若不及时冲破,甚至会痛苦致死。 这期间,谢倾慈都没有再看见过天宫玄,不过他又想天宫玄…… 他不想了,他只是有点无聊。 无聊的谢倾慈去找狱卒谈话,问他自己的好兄弟谢留温去哪儿了,结果对方很是看不起他的样子,嘲讽道:「还想着有人能来救你呢,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中州现在是内忧外患,你那个好兄弟急着去争权夺位,哪儿还有时间管你。」 谢倾慈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挣脱束缚跑下山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叫做内忧外患?争权夺位? 流民问题和腐食魔不是都被解决了吗? 这些烦恼让谢倾慈难以安心,彻夜未眠。 看守他的弟子早晚换一次,第二天清晨,谢倾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谢兄,谢兄。」 很小声,活像在偷鸡摸狗。 谢倾慈扭头一看,来换班的居然是祈天成。 他下心大喜,也顾不上一夜未眠的疲惫,小跑至门口,各种铁缝和祈天成说话。 「祈兄,怎么是你?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祈天成看着谢倾慈一脸感动加期待的样子,颇感愧疚。 「不是的,谢兄,你身上被施了烈阻术,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会发作,你会死的。」 谢倾慈自然清楚,他试图冲破,奈何没有成功。 「这个禁制是几大长老联手设下的,我……实在是解不了。」 「先不说这个,那你来这儿是有话告诉我?」 「嗯,其实,是留温兄让委託我照看好你,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会照看好你的。」 谢倾慈突然听到谢留温的名字,又想起昨夜那狱卒的话,瞬间神色凝重,问:「谢留温,他回中州了吗?中州发生什么事了?」 祈天成一怔,神色有些不睁眼,眼神闪躲,犹犹豫豫半晌才含煳其辞道:「没,没有,你们中州没事儿,留温兄很快就回来了,在此之前,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怎么样的。」 谢倾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我出去了打死你。」 他刷的抬起手,祈天成条件反射的抱头闪躲。 委屈道:「谢兄啊,你就不要逼我了,我也很无奈啊,留温兄说要是我告诉你真相,他也会打死我的。」 说完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逃也似的跑了,边跑边道:「我给你带了吃的,还有一些丹药,还有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先走了谢兄。」 …… 谢倾慈无奈,捡起那个包裹打开一看,果然跟祈天成说的一样,什么都有,考虑得很周全。 第61章分身 谢倾慈在地牢里待了大约三四天,这期间,除了祈天成偶尔会偷偷默默把狱卒打晕来看过自己几次外,无人问津。 他甚至都要怀疑轩辕宗那些人之前那么愤恨自己,巴不得立马把自己处死根本都是演的。 要不然怎么会把他丢在这个地方这么久还什么也不干。 莫非是担心自己这个中州世子的挂名,所以多少有些忌惮? 事实证明,他再一次猜中了。 那日祈天成照常来看望给他送些东西,正准备开熘呢,就被随后赶来的几大长老和宗主逮了个正着。 「大胆祈天成,你竟敢私自勾结这魔头?」 昔日好友落难了来送点东西以示慰问,在羲合眼里就成了勾结魔头,谢倾慈终于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留温那么喜欢翻白眼了,因为有些人真的是太贱了。 祈天成胆子本来就小,勾结就勾结吧,哪儿还敢吱声。 不过他们的目标主要谢倾慈,并没有过多在意他。 「谢倾慈,你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我们只是把你关起来吗?」李崇均问道。 谢倾慈摆摆手:「我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我哪儿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一群人顿时脸都绿了。 忘纾嗤笑:「因为我们轩辕宗崇尚仁义,待人以宽,虽然你坏事做尽,我们却无法以其人之道坏治其人之身,所以决定将你关押在寒潭洞,永世不得外出,你可有异议?」 谢倾慈当即有些想吐,然后笑笑,没有说话。 或许是看不惯他这样堕落,流芳长老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对他说:「你这魔头,我们不夺你性命,选择从轻处置,你怎么反倒不知感恩?」 谢倾慈脸上的笑霎时变了味儿,周身散发着怒气,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众人,身影慢慢与前世重叠。 「放我出去」他沉声道,「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回家。」 第109页 每一个字都沾了怒火,无端就有一种威慑。 「魔头,你当初杀那些修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也有家,也有家人在等着他们回去。」羲合一副义正言辞,「你这样的祸害,连你亲生父母都留你不得,我们轩辕宗能留你一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倾慈身上的邪火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小火苗,那么羲合这话一出,就瞬间变成了烈焰。 只见一道凌厉的身影瞬间移到门口,一双手就从铁栏里伸了出来,直接掐住了羲合的脖子。 还未来得及反映,就被扼住命脉的羲合双眼放大,死死盯着谢倾慈,脸因为窒息憋得又红又肿。 「放肆!」 李崇均一声怒吼,一道强悍的灵流向谢倾慈疾驰而去,谢倾慈出手抵挡,身体一震,依然没有放开羲合。 他又加重了手上力道,一副要把人掐死的架势。 意识到这点,众人才开始慌了。 「谢倾慈,你当真不想活了吗?快放开羲合长老,兴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流芳长老一脸紧张。 谢倾慈闭了闭眼,一把将人扔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羲合惊恐却又愤怒,怒视谢倾慈,吼道:「杀了他,杀了他,宗主,各位长老,这个魔头留不得,天生就是个坏种,留不得啊!」 谢倾慈:「留不留恐怕不由你们说了算。」 他这话其实是想表达他自己的命自己做主,谁料对方却曲解了他的意思,有些畅快的嘲笑道:「前不久我们就已经给中州王传信说明了你的情况,他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吗?」 谢倾慈眼睛一亮,动了一下,但他没说话。 因为他隐隐中能猜到。 果然如他所料,羲合把他父王的话复述了一遍。 「此子乃是天煞孤星,做出此等祸事实属正常,如何处置全凭贵派,孤不会过问。」 …… 虽然早知如此,可是,谢倾慈还是感觉很难受,这种随随便便被放弃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但没给他过多时间伤感,体内的烈阻术就被催动了。 谢倾慈想,大概是方才自己惹怒了他们。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彻骨一样的痛,痛到他浑身被汗水打湿,痛到以为吸进身体的不是空气,而是利刃。 最后,连眼睛也看不见了,眼前突然暗了下去,恍惚间只能看见祈天成还在铁栏外唿唤自己。 再次醒来,体内的烈阻术已经消停了,只是那种彻痛过后的疲惫和酸软还迟迟未消。 谢倾慈慢慢爬起来靠坐在墙边,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他难得的心平气和,也难得的神智清醒,他忽然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难道真的是因为天煞孤星? 谢倾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清楚自己是被陷害的,那些人不是他杀的。 而陷害自己的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兇手。 于是,他又想,兇手陷害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想得到什么? 谢倾慈想到这一环,开始把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可能结仇的人歷数了一遍。 王后算一个,毕竟自己小时候弄死了她的鸡,还总是打他儿子。 可是自己都来轩辕宗了,山高皇帝远的,没必要在宫里的时候不动手反而现在动手吧。 排除。 宫里那些总是狗仗人势的下人应该也挺很自己的,不过他们没那么本事。 那就只剩下一个宋子达了。 可是宋子达已经死了,成了栽赃自己的一环。 …… 谢倾慈想到这儿就卡住了。 脑子里不断出现宋子达这个人,不知是哪个节点,他想起了那些死去的修士大部分都是宋子达的人。 宋子达的亲信之一陈宿还指控自己潜入他房内。 这样的指控,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陈宿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第二,他真的亲眼看见了。 谢倾慈更倾向于第一种,因为那天晚上他跟谢留温在一起,如果是第二种,那陈宿看见的一定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顶着他脸的冒牌货。 但好歹陈宿也是个结了丹的修士,不会被普通的易容术欺骗。 所以,如果是第二种,那他看到的谢倾慈只有可能是自己的分身或者孪生兄弟。 谢倾慈嗤笑一声,为自己这这种大胆又惊奇的猜想感到好笑。 分身暂且不说,孪生兄弟什么的简直离谱。 第62章浮生灭世之力 谢倾慈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似乎与自己有着某种千丝万缕联繫的人 他和宋子达也有过节,还是要命的过节。 如果真的殷如童,那为什么会嫁祸给自己呢? 他正疑惑,殷如童就十分体贴的出现了。 谢倾慈看着眼前之人,表情扭曲,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突然记起,在浮生灭世的梦境中,似乎也见过这个笑,是另一个自己,死后,他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 自己是一半,另一半应当就是殷如童。 谢倾慈恍然大悟,难怪他离殷如童近了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可是自己的痛苦殷如童似乎感知不到。 「所以,你是为了拿到浮生灭世,才杀了那些人嫁祸给我?」 第110页 殷如童毫不犹豫,「没错。就是我,现在我还差最后一步。」 他被殷如童强行带到了不近轩的后山。 还是那个山洞。 他离开地牢,身上的烈阻术就会被激发,此刻,莫说把殷如童碎怎么样了,连路都走不稳。 山洞外的结界看起来十分强悍,但没想到殷如童还是轻易就破开了。 谢倾慈忽然想到,之前听羲合说那些死去的修士的修为全部被吸走了,这么一想,才明白为什么短短时间内,殷如童的修为可以增加这么多。 没来得及细想更多,他就被殷如童强行拖进去了。 洞内的浮生灭世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突然变得很躁动。 谢倾慈忍受着身体传来的剧痛,被扔到了浮生灭世花面前,他蜷缩着身体,止不住抽搐,七窍慢慢渗出血来。 「谢倾慈,其实如果当初你再听话一些,帮我把浮生灭世拿出来,根本不会受这烈阻术之苦。」 谢倾慈努力使自己保持清明。 「你身上的烈阻术一般的灵脉根本挣不破,唯有我们强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魔神之力才可以。」 谢倾慈咬着牙吐出两个字:「休想。」 他大概能猜到浮生灭世花外的这层结界比较特殊,饶是殷如童现如今修为大增,也没办法突破。 谢倾慈不禁好奇,殷如童不能,难道自己就能吗? 殷如童冷艷睥睨着他的狼狈,讥嘲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浮生灭世花的结界只有你能打开吗?因为,这个结界是你的好姘头天宫玄用自己的意念设下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他极度信任,信任到毫无防备的人可以不受阻拦。」 谢倾慈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原本十分的痛苦竟然会稍稍有所缓解。 殷如童还在不住的嘲笑,似乎当真被他以为的两人的关系噁心得厉害。 「前世你就用我的身体跟他做尽了噁心事,没想到啊,今生居然还要继续,哈哈哈,真是够噁心的。」 分明那具身体准确来说是他二人的,但在殷如童眼中,自己才是主导,谢倾慈那一丝魂只是个外来的寄生物。 谢倾慈剧痛之下,愤恨交加,恶狠狠地盯着殷如童,「你,闭嘴。」 不准那么说天宫玄。 他真的想跳起来把眼前这人碎尸万段,再骂上个三天三夜,但此刻,他只感受到了一阵更比一阵勐烈的痛苦。 身体都要散架了,魂魄都要烧尽了。 殷如童显然耐心不是很好,走过来拉过谢倾慈的手就要放进结界里去拿浮生灭世。 谢倾慈用最后的力气一掌把人打开,殷如童吃了瘪,怒及恨及,掐着谢倾慈的脖子,眼中杀意腾腾。 「本座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去把浮生灭世拿出来给我,要么我就砍了你的手去拿,别以为你和我本我一体我就会心慈手软。」 谢倾慈没有选,而是吐了他一脸血。 殷如童白皙阴鸷的脸满是鲜血,被浮生灭世结界的红色灵光一照,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谢倾慈懒得理他,眼神不自觉瞥像洞口,那里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殷如童眼里冒出了一种兴奋的情绪,他桀桀笑着。 「你不会还在期待你的天宫玄能来救你吧,别做梦了,他现在被他哥哥关起来了,哈哈,被关起啦啦,哈哈!」 谢倾慈杏眼圆睁,原本清透的眼神里布满了浑浊的血泪。 殷如童一脸兴奋和残忍,继续道:「哈哈哈,还有你那个好兄弟谢留温,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救你吗?因为你父王母后死了,哈哈哈,你知道是被谁杀的吗?」 谢倾慈血泪横流,牙齿都要要碎了,因为窒息脸憋得通红,青筋爆凸。 他闭上眼,张着嘴想要发出声音,奈何这时殷如童却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顺便把那个残忍的答案告诉他。 「是你杀的,哈哈哈……」 「准确的说,是我这几天变成你的样子杀的,但他们都没发现,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哈哈哈哈。」 谢倾慈发了疯一样,勐地睁开眼,一手抓住殷如童的手腕一折,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殷如童吃痛,紧接着又被一脚踹飞在洞壁上砸出一个凹陷。 他连忙挣扎着起身反抗,但谢倾慈似乎并没有想要继续把他怎么样,或者说是刚才那两下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量,没办法再把他怎么样。 这一认知让他狂喜不已。 果不其然,谢倾慈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殷如童颤巍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走过去,抓起谢倾慈一只沾血的胳膊,眼神发狠,下一秒,一道犀利的灵力直直的噼在上面,谢倾慈甚至没有感受到痛苦,那只胳膊便离开了他的身体。 直到殷如童成功操控那只手拿出浮生灭世花,山洞里迴荡着他疯癫可怖的笑,谢倾慈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痛苦。 「啊啊啊……」 他喉咙里爆发出瘆人的哀嚎。 痛痛痛痛…… 太痛了。 痛到他只来得及惨叫几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呜咽着,像是濒死的野兽。 殷如童的脸因为巨大的喜悦显得扭曲,正当他想要吸收浮生灭世之力时,却发现怎么也吸收不了。 第111页 顿时,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和不甘。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你是我的,你分明是我的,为什么我吸收不了,为什么?」 谢倾慈看着这一幕,心中畅快,竟然呜呜咽咽的笑了起来。 殷如童怨毒的眼神扫来,看着谢倾慈的惨状,嘴角抽了抽,走过去脚踩在他那只断臂的伤口处。 本就流血不止的伤口现在更是止都止不住。 谢倾慈一脸污血,脸色却格外苍白,像一张白纸,没有半点血色。 大概是痛苦到达一定程度反而就没那么敏感,伤口处被踩踏碾压,谢倾慈却没什么感觉,只是直直地死盯着殷如童,嘴里念念有词,可是没发出声音。 从嘴型开,他说的是,「殷如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好歹俩人前世本位一体,对彼此有些了解,殷如童蹲下身,睥睨着谢倾慈。 「杀了我,你看看自己,还有这个机会吗?」 「你现在不过是只蝼蚁,我想要碾死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但我不会给你一个痛快,我会让你在这里一点点被烈阻术折磨,然后鲜血流尽,痛苦的死去。不过,我会告诉他们,你是因为盗取浮生灭世花,被反噬而死,浮生灭世花也因此被毁。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了。」 「而我,我会靠着浮生灭世之力一步登天,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像前世那样愚蠢,我会装成一个好人,混进天界,把那些神仙一个一个的杀死,然后一统三界。」 他还在畅想着未来,全然没发现自己手中的浮生灭世花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说到兴奋处,作为一个有素养的反派,殷如童觉得自己应该让谢倾慈死的明白一些。 于是,他就把那些真相说了出来。 「不妨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宋子达还有他那些走狗都是我杀的,也是我变成了你的样子故意让陈宿发现的。」 「你知道为什么他没看出我身上的易容术吗?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哦,不对,准确的说,我们前世是同一个人,前世本座死后,因为实在噁心得厉害,就把你这个叛徒从身体里赶了出去。」 谢倾慈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殷如童以为他死了,有些愤愤,有些固执的一定要说完。 「还有,你们中州这次被丹州攻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宋子达被你给杀了,哈哈,你都不知道,你父王知道后恨不得马上把你捉回去碎尸万段,就连你那个好兄弟谢留温都恨死你了。」 「不过他现在应该更恨你,因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他的母妃淑荣妃,都被我变成你的样子给杀了,哈哈哈,他们还是没认出来,都以为是你杀的,怎么样?你开不开心?」 「我想要拿回浮生灭世,其实可以很简单的对不对?只要把你捉来就行了,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你,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受万人唾弃,然后再悽惨痛苦无助的死去。」 「哦,对了,还有啊,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自己是魔神,怎么回復记忆的吗?因为,不止是我,宋子达也想要浮生灭世,准确的说,是丹州狼子野心,也想要,所以才派宋子达那个废物来。」 「可惜了,他是个废物,自己不敢来,就三番五次的趁着天宫玄不在把我扔进来。」 「我吸干他的修为真是便宜他了。」 「说到这个,我就不得不再告诉你一件事,回殇镜能测出你身上的水系灵脉,其实是我提前对回殇镜做了手脚,根本不是你的问题。」 「真是没想到啊,堂堂百翎上神,居然也会修炼这种蚕食他人修为的邪术,可惜被我给发现了,还刚好走火入魔了。我当然是……补刀啊!他就那样死了,哈哈哈哈……」 「谁叫他假惺惺,不收我为徒,还装什么圣人,我是真心想要拜他为师的,所以,我就把他做成了一个听话的傀儡,然后他就愿意收我为徒了,还说要带我回仙京修行,哈哈哈哈……他早这样该多好。」 「等我彻底吸收了浮生灭世之力,我就要把曾经欺负过我的人,还有那些我讨厌的贱人全部杀死,全部碾碎。我第一个要碾碎的就是李崇均那个贱人,不知感恩的东西,我第二个要碾碎的就是丹州王那个狗东西,我要把他剁碎了餵狗。对了,还有那个天宫玄,我要把他关起来,日夜玩弄,让他跪下来求饶,等我玩够了,就把他也做成傀儡,当狗使唤,啊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他厉害还是本座更胜一筹。」 …… 即将得到浮生灭世之力的殷如童彻底疯魔,可惜,这份畅想还没来得及实现,他的美梦就破碎了。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谢倾慈布满血污的手一点点抬起,然后趁着殷如童狂笑的瞬间,将他手中的浮生灭世花一把夺过。 殷如童:「……」 第63章相信我 殷如童没想到谢倾慈居然还活着,居然还能仅凭一只手就从自己手里抢走浮生灭世。 他看着死命护着花的谢倾慈,恼羞成怒。 咬着牙,不知是在恨自己刚才的大意还是恨谢倾慈生命力的顽强。 不过,无论是哪一点,都足以将他惹怒。 一开始还有些慌张,一脚将谢倾慈踹飞,忽然想到连自己都没办法立马吸收浮生灭世之力,谢倾慈如今这个模样又怎么可能。 第112页 正打算再跟他磨磨,谁料不过转瞬间,浮生灭世花就融入了谢倾慈残破的身体。 他慢慢从地上升腾起,被一圈强大的灵力包裹,周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谢倾慈只觉身体一瞬间涌入了大量的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同滔滔江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盈空灵,强大的灵流直冲脑门,让他直观的感受到这股可以毁天灭地的能量究竟是怎样的强悍。 望着自己仅存的一只手,经络里也流淌着魔力,谢倾慈握紧拳头,睁眼看向一脸惊恐不知所措的殷如童,杀气腾腾。 「殷如童,我要你死。」 话音未落,一掌就先朝目标袭去。 殷如童实实在在击中,直接从洞内飞到了洞外。 这一击太快太狠戾,殷如童那些不甘愤怒统统来不及表达,就险些被一击毙命。 他吸收了无数修士的修为,甚至连天奉辙那样的上神的修为都被他吸收了一大半,却不料这些在浮生灭世之力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殷如童恨哪! 他这才恍惚间明白,浮生灭世认主。 都是魔神,甚至自己还比谢倾慈多了一魂,但浮生灭世偏偏只认谢倾慈而不认自己。 难怪他没法吸收,谢倾慈却能轻而易举。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连你都要偏心。」他悲愤的质问着,宣洩着自己的不满。 「其他东西,都是别人的,我不争,可是为什么,连我自己的东西都是别人的,都不要我,我才是你真正的主人,你给我回来。」 这巨大的愤怒,他甚至有些神志不清,乍一看,活像是走火入魔 不多时,谢倾慈倏地来到他面前,周身黑压压的,杀气很重,肃杀的气息在这片区域蔓延。 殷如童身体一颤,有些打憷。 但谢倾慈显然不像他刚才那么多废话,手中魔气凝结,下一刻就要直取他性命,千钧一髮之际,殷如童突然道:「天宫玄,天宫玄还在我手上,你要是不想他有事,最好……啊……」 谢倾慈根本不听,直接又是一掌,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量,殷如童如一片落叶,很轻易就被打飞。 不知道飞了多久,在半空中被天奉辙接住,否则大概是要飞到天边去。 他狂吐鲜血,面对赶来的天奉辙,命令道:「去,杀了他,杀了谢……倾……慈。」 发号完命令,他就踉跄着逃走了。 天奉辙把人放在地上,紧接着一个箭步勐地划拉到谢倾慈面前,面无表情,身体僵硬,但出手却狠,尽管被殷如童吸走了一半神力,但好歹是个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对如此强大的浮生灭世之力,竟然都能应对自如。 可惜,只应对了三招,三招过后,谢倾慈就一掌贯穿了这个傀儡的腹部。 傀儡应该是活着的时候就被制成了傀儡,受伤后流出的血竟然还是鲜红的,冒着热气儿。 天宫玄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兄长被一掌贯穿,而那贯穿之人,浑身散发着浓浓魔气,方圆百里全部被这股魔气侵占,强悍,血腥,可怖,所有类似于此的词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场景。 谢倾慈注意到了那个染上血的白衣身影,与之隔空对视。 一双布满杀气的眼对上一双惊恐无措的眼。 天宫玄一个踉跄,刚走动两步,谢倾慈就扔下天奉辙的身体转瞬消失了。 他逃走了,没有说一句话。 再次相见,一个成了魔神转世,重拾浮生灭世之力后不仅没有堕魔,反而一朝飞升的仙京新贵,一个成了因为看管浮生灭世花不力,而被鹿神山受罚的罪人。 谢倾慈走在仙京的路上,望着这里的一切,和记忆中的别有差别,一墙一瓦,一阶一梯,都和梦境中的重叠。 前世今生,恍如一瞬。 那日离开后,他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无措来去到了中州,看到的却是满地疮痍,血流漂杵,战火蔓延的速度比他想像中快乐很多,不仅是中州,整个九州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中,毫无徵兆。 谢倾慈走在战火破坏的中州皇城,心情复杂,如果说一定要找个形容,那就是沉重,心如死灰的沉重。 皇宫里,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白,像是在为谁发丧。 谢倾慈很艰难的挪动脚步,那些宫人见了他,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眼圆睁,哑然失语,活像是白日见鬼。 谢倾慈还没有说什么,就被一群士兵举剑围攻起来,个个脸上都是害怕和愤恨糅杂。 被调来的士兵越来越多,却始终无人敢真的动手。 谢倾慈面无表情,其实,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想要杀他,他大概也不会还手。 可直到谢留温被拥护着一步步来到他面前,他才受了第一剑。 冰冷的剑刃捅进火热的血肉里,再抽出来,又是一剑,只是没有第一剑那么深,然后是第三剑,第四剑…… 谢倾慈其实都知道,他知道谢留温恨自己,中州人也很自己,还有,或许,天宫玄也恨自己。 可他能解释吗? 谢倾慈想了想,可能解释了也不会有人信。 他还是想要再努力一下,万一谢留温信呢,毕竟从小自己说什么他都信。 第113页 但今日不同往日,谢留温不信他了。 他浑身被血染透,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流着血,对上谢留温怨毒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缓缓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另一个我,不,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我们不是一个人,你相信我,我回来,跟你一起,一起抵御……丹,丹州!」 他的语气似像恳求。 谢留温冷笑,又对着他的心口狠狠刺了一剑,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该死的魔头,真当我是瞎了蠢了吗?连你都不认得,现在知道求饶了,你当初残忍杀害我父王母妃还有安乐王妃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 谢倾慈大概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不管用了。 他和殷如童本质是一人,殷如童要扮成他的样子,活着他要扮成殷如童的样子,根本不会有任何破绽。 谢倾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望着谢留温的眼睛,一遍遍说:「你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做,那不是我,你让我进去见一见我母妃好不好?求你了,让我再见一面。」 他说到此处,突然有些哽咽,谁料,却激怒了谢留温。 又是一剑,直直刺穿了谢倾慈的喉咙,让他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然后,他就感受到谢留温的握剑的手在不受控的颤抖,连带着还刺入他喉咙的剑也在颤抖。 谢留温传入他耳中的声音竟然也哽咽得比他更厉害。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把他们碎尸万段了你不知道吗?」 「……你那天,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疯,别告诉我那不是你,我见过的,我他妈见过的,你就是个发起疯来杀人如麻,没有感情的魔头。」 谢倾慈隐约间记起来了,那天晚上,他因为此前去了不近轩,又意外找到了封印浮生灭世花的山洞,受魔神之力的影响,时常会不受控制的魔化,甚至魔化后险些杀了谢留温。 第64章魔后 「把他的尸骨扔去埋骨岭,餵狗。」 谢倾慈闭眼前最后听到的话就是这句。 埋骨岭在中州境内,谢倾慈被随意丢弃在里面,身上的鲜血很快就引来了秃鹫和蝙蝠。但始终只在他头顶盘旋,没有一只敢上千去一探究竟。 谢倾慈感觉血流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死,苍白的脸上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空。 他就这样躺了不知道多久,无论是风吹雨打还是烈阳曝晒。 …… 谢倾慈飞升了,没人知道他是得到了怎样的机缘,但他确确实实正二八百的飞了升。 对此,许多神仙和下界的修士都颇有微词。 「凭什么他都能飞升,他杀了那么多人,盗取浮生灭世,这样的大魔头居然能飞升成神?」 「他不是魔神转世吗?这么看来那浮生灭世本就是人家的,倒也算不上盗,至于飞升,却也是奇怪,好好的魔头怎么就飞升了呢?是不是机缘弄错了?」 「不可能他飞升了之前那些血债就那样算了吧!」 「怎么可能算了,他杀了我师尊,就算他飞升了,此仇也一定要报。」 当然,这些争议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没有谁会把矛头对准一个飞升的神,他们只会找各种理由给神开脱。 于是,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的,下界又出现了这样的言论。 「真是万万没想到,咱们之前居然真的冤枉了谢倾慈,殷如童才是真正的兇手。还嫁祸给人家,亏得人谢九世子之前还帮过他呢。」 「殷如童是宋子达同父异母的弟弟,据说还是娼妓之子,饱受欺辱,这才动了杀机。坏就坏在,还嫁祸给人家,亏得人谢九世子之前还帮过他呢。」 「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我听说浮生灭世认主,除了魔神,谁也拿不走,莫不是,那殷如童想嫁祸之后逼让谢九世子去盗,然后自己再坐享其成?」 「肯定是这样,好在谢九世子已经将他给杀了,这种人,连百翎上神都敢陷害,留在这世上也是个祸患。」 「只可惜那百翎上神,刻苦修炼好不容易才飞升,最后却因为一片善心被陷害做成傀儡,甚至回殇镜都被他人利用。」 …… 谢倾慈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突然间就开窍了,真相就这样轻而易举公之于众,他立马就从十恶不赦的魔头变成了飞升成神的天纵奇才。 他不关心这些,他现在只关心殷如童死透没有,上古魔神,似乎没那么容易死,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探查殷如童的气息,但一直没有结果。 他于是有些相信,或许殷如童真的死了。 然后,成神的谢倾慈又开始担心中州。 他想回去看看。 自打飞升后,谢倾慈就很少再过问中州之事,他只听说谢留温最终在一种倖存的世子中脱颖而出,被拥护成了新一任中州王。 丹州狼子野心,挑起的战火绵延了整个九州,但最后却突然止戈熄火了,坊间猜测是因为丹州内部也发生了内乱,旧王被杀,新王即位,所以才暂时退守,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掀起腥风血雨的机会。 中州,碧沧山。 晚上的碧沧山像是一片巨大的黑色海域,狂风大作,落叶萧萧,谢倾慈一个人从山脚拾级而上,很快就到达了中州世代州王和王后的陵墓。 第114页 谢倾慈没有走进中间最大最恢宏的陵墓,而是往旁边那些不那么显眼的陵墓走去。 一排排看过去,并没有他熟悉的那个名字。 一整个山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的母妃安乐王妃的陵墓。 谢倾慈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身形在风中,脚步有些慌乱,他又来到了中间最大最恢宏的陵墓,避开机关走进去,却只看到歷代州王和王后,最新的两幅棺柩里躺着他的父亲以及那个处处想要至他于死地的王后。 并没有他的母妃。 谢倾慈瞬间失力,瘫软在棺柩旁,突然觉得好吵。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你把他们碎尸万段了你不知道吗?」 「此子乃是天煞孤星,做出此等祸事实属正常,如何处置全凭贵派,孤不会过问。」 …… 谢倾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特别委屈,特别愤怒。 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想报仇,却发现殷如童早就被自己杀死了。他又觉得太便宜了他,当初就应该把他捉起来慢慢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陵墓外有亮透进来,谢倾慈才爬起来,颤巍巍回去。 他刚走到一半,就猝不及防撞见了迎面走来的谢留温,百级石阶上,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周围都是枯败的落叶,随风乱舞。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两人都微微放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过后一个眼神闪躲,一个愤怒直视。 谢留温手里握着渡厄,咯咯作响,一步一步朝谢倾慈走去,「那样都没把你杀死,不愧是天煞孤星,天生的魔物。」 谢倾慈面无表情的把脸别开,他现在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谢留温。 如果可以,他希望两人永远也不要再见面了。 不想过多纠缠,谢倾慈想绕道,刚动两步,就被谢留温截住,狠厉的话再次传来,「你这个令人噁心的东西,当初杀他们的时候不见你手下留情,现在来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你也不嫌自己脏,怎么还敢,到这里来。」 谢倾慈深吸一口气,「谢留温,他们不是我杀的,我当时被关在轩辕宗,被施了烈阻术,根本没办法离开。我只是想来看一下我母妃,可是……我没有找到她。」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有些卑微的问,「所以,你把我母妃葬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留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谢倾慈,恍惚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道,「不是你,你当我是瞎了还是傻了,分明就是你,分明就是你,你走火入魔,你自己恐怕都不记得了吧?」 「不是。」谢倾慈的委屈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不管谢留温信不信,豁出去一般,「不是我,是殷如童,他化作我的样子,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想要浮生灭世,所以,他才要陷害我。但是,他已经被我杀了……」 「住口!」 他还没说完,就被谢留温言辞打断,下一秒,渡厄就架在了脖子上,微微抖动。 「你还狡辩?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狡辩,你以为你编出这种可笑至极的鬼话我就会信吗?你当我是傻子吗?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还用灵力探了探,没有障眼法,那分明就是你的灵魄。」 本来就是一个人,又能探出什么分别呢? 谢倾慈知道,再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谢留温自下山后就对轩辕宗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不知道浮生灭世,不知道他和殷如童前世是一个人,不知道他被陷害,不知道他现在飞升…… 他只知道杀死他母妃和众贵族的人是谢倾慈,并且那不是人假扮的,是货真价实的谢倾慈。 所以,他会杀了自己吗? 谢倾慈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疑问,然后他就感觉渡厄锋利的剑刃进入了脖颈上的血肉里,鲜血直流。 「谢倾慈,你去死吧!」 一声狠厉的怒吼过后,谢倾慈感觉脖子断了一截,有空气漏了进来,火辣辣的疼。 鲜血洒了满阶,谢倾慈被一脚揣在胸口,他来不及反应,身体不受控的往倒去,咕噜噜滚了好久才停下。 这一脚没有留余地,谢倾慈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流血的脖子,抬头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把我母妃的尸骨葬在了何处?」 谢留温耐心不好,顿时就愤怒的吼道,「你这个畜生都把她碎尸万段了,哪儿还有什么尸骨,像你和你母妃那样的妖魔,死后是不配入皇室陵墓的。」 谢倾慈拳头捏的死紧,眼神里满是恨意。 这恨来的突然,一下就引起了谢留温的注意。 「怎么?大魔头终于装不下去,想把我也碎尸万段,你来了,我还会怕吗?」 谢倾慈看着朝自己举着剑的谢留温,剑上还沾着自己的血,忽然拳头一松,无视头顶那道目光,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走了。 身后的人声嘶力竭地吼道:「谢倾慈,你这个该死的,畜生,你给我回来……回来受死!」 谢倾慈没有理会,自顾自走着,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癒合了,大概是因为他现在体内有浮生灭世的原因。 他不理,谢留温一怒之下,一剑破空刺来,从谢倾慈心口贯穿。 谢倾慈依旧不理,只轻轻调动灵力,威力之巨大,直接把谢留温连人带剑振飞几米远。 第115页 他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谢留温,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绝对会还手。」 身后之人冷笑着,语气依旧戾气满满。 「最后一次,你想得美,既然一次杀不死你,我就会杀你无数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不仅要把你碎尸万段,还要让你魂飞魄散。」 谢倾慈默念着魂飞魄散,苦笑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前世也差点魂飞魄散。 是天宫玄剔了骨,堕了神,才换来了他的转世。 那个时候他的肉身死了,但是魂魄却一直没有散,留在原地,看着天宫玄抱着自己的尸体,默默流泪。 虽然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天宫玄也总是流泪,但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哭的这么伤心,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净了。 他心疼得不断绕着天宫玄转圈圈,想要安慰他,看看自己,但天宫玄看不见他,也摸不着他,他在一旁手舞足蹈,天宫玄无动于衷。 最后,他放弃了,蹲在一旁看。 然后,他就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是站着的,居高临下,脸色阴沉,不屑的看着这一幕,最后评价道:「愚蠢。」 谢倾慈似乎早就认知到另一个自己分裂了出来,站起来去拉人家,「你怎么跑出去了,快进来。」 但人家恶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开,还扇了他一巴掌。 「你和这个神仙一样愚蠢,好好的魔神不当,非要当个基佬,要是寂寞难耐,大可说一声,我随便化个形,也不是满足不了你。」 谢倾慈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傲娇,和自己用着同一张脸的人,哑然失语。 魔神大人自出生就觉得自己精力旺盛得厉害,脑子里似乎住着两个自己,性格还截然不同,一个暴躁狠辣,一个心慈手软,时常自己跟自己玩,两个自己相处也还算融洽。 直到大战,其中一个自己陷入沉睡,再次甦醒后一切就都变了。 暴躁狠辣的占了两魂两魄,得知另一个自己趁自己沉睡竟然委身于他人,气的直跺脚,哐哐两下把另一个关了起来。 后来,被关起来的心慈手软的谢倾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反过来把暴躁狠辣的谢倾慈关了起来。 直到浮生灭世觉醒之际,两个谢倾慈大打出手,都想把另一个彻底消灭,最后却同归于尽。 若是普通的武器自然伤不了他,奈何杀他的是战神的霜雪剑,魔神的肉身算是彻底废了。 没了肉身,甚至连体内的浮生灭世都没了。 谢倾慈看着天宫玄抱着的自己的肉身消散成星星点点的萤光,有些难过。 没了肉身,没了魔力,连另一个自己都要和自己分家,说什么都不愿意融合。 他挨了巴掌,怎么可能罢休,一下冲到另一个自己身上,咬着他的手就不松口。 然后,两个自己就扭打了起来。 打够了,谢倾慈又去看天宫玄,突然就对视上了。 谢倾慈赶紧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感觉天宫玄能感受到自己在附近。 但天宫玄很快就离开了此处。 谢倾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悄摸摸跟着天宫玄,一直跟到仙京。 仙京还是熟悉的仙京,来来往往也就是那几个神仙,谢倾慈伏在天宫玄肩膀上,时不时跟他说说话。 「喂,天宫玄,我才刚死你就急着来復命,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而且你才只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就不哭了,怎么说也要等我头七过了呀。」 「还有啊,我只是死了,不是魂飞魄散了,你都不来找找我的魂魄吗?」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要不然我死了你怎么连个墓都不给我修?」 另一个谢倾慈趴在天宫玄另一边肩膀,嘴巴咬在上面,十分兇残,却伤不了他半分。 「你不要咬他,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倾慈生气去阻止另一个自己。 兇残的谢倾慈看着他,龇牙咧嘴,「你刚才不还说他不够意思?我替你教训教训他有什么不好,你这个叛徒。」 谢倾慈一拳揍过去,把另一个自己从天宫玄身上打落,皱着眉,生气地吼道:「他刚死了夫君,以后说不定就要守寡了,你这个坏傢伙,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魔后,滚一边去。」 残暴的谢倾慈趴在仙京的地上,半天才想明白那话有什么问题。 「你这个噁心的叛徒,那是你的魔后,又不是本座的,啊呸!」 第65章化骨丹 谢倾慈跟着天宫玄来到天君面前。 「宫玄,你当真决定好了吗?」天君老头的声音听着很是惋惜的样子,「你可知,魔的恶是刻在骨血里的,就算转世,也不会有所改变。」 天宫玄的嗓音有些沙哑,语气却很决绝,「我愿意剔除仙骨,自贬下界,望天君成全。」 天君闭上眼,「宫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自私还是无私了。」 天宫玄面无表情,眼眶的红还未完全散去。 「是自私。」他肯定道,「神仙尚且自私,魔为何就没有仁慈的一面。」 天君似是拿他没了办法,嘆了口气,道,「看在你这些年守护天界有功的份上,我可以让魔神转世,但你必须永世守护浮生灭世,你的记忆也会一併封禁。倘若转世后的魔神还不知悔改,继续杀戮,做出了天理难容的恶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第116页 天宫玄默默俯首应道:「那时,若他还是执迷不悟,伤天害理,我绝不姑息,定亲手杀了他,叫他魂飞魄散。」 天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再次凝重。 「可是,今日你尚且存了私心,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你真的会忍心对他动手。」 天君一直皱着眉,即使天宫玄做到这个份上,他还是想要彻底灭了魔神。 「宫玄,你打过那么多仗,应该知道什么是永除后患,就算届时你自爆而亡,也改变不了魔神残害三界的事实,那只能证明你是真的很爱他。」 天宫玄有些明白了,条件不是他来提,而是天君来提。 「只要天君肯放过他,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无论是什么。」 他此话一出,天君才眉目舒展了些。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不如这样吧,你待那魔神转世后,把这个打入他体内,一旦哪天他起了恶念,自会暴毙。」 天宫玄看着天君手上的化骨丹,凝结了天君修为的化骨丹,至纯至刚,只要宿主有一丝邪念,就会受其折磨,痛不欲生,最后活活痛死。 「天君。」天宫玄的声音有些急促,「世上之人,谁能保证从未生出过一丝一毫的恶念?」 天君笑着摇了摇头,「宫玄,别紧张,这化骨丹也是有灵性的,那些普通的,来得快去得快,又不怎么强的恶念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我说的恶念是他像之前那样,妄图一统三界,杀尽天下人,致使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恶念。」 天宫玄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你不信任他吗?既然如此,这种魔物,干脆现在就直接让他魂飞魄散,起不来的干净,宫玄,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一个魔头,真的不值得你这样。」 天宫玄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他实在没有再讲条件的余地了。 他也不确定转世后的谢倾慈会不会再次魔化,但他想要他活着。 哪怕永远不见,哪怕…… 之后,谢倾慈就莫名其妙转世了。 他忘了前世的一切,甚至,还彻底和另一个自己分开了。 而天宫玄,也被剔了仙骨,封了记忆,贬到轩辕宗,成了赤元道长的弟子。 他从小就听师尊说不近轩的后山封印着一件上古魔物,要时刻提高警惕,以防那魔头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天宫玄觉得,自己只是恰好成了赤元道长的弟子,这才和那魔物扯上了些许关系。 直到谢倾慈闯入,盗走浮生灭世,飞升成神,与此同时,那些被封印进浮生灭世花中的前世记忆全部涌入脑海,他才恍然察觉,难怪从小到大他都对后山的魔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原来是因为那不仅和魔神有关,更是和他有关。 浮生灭世终究没有守住,物归原主。 天宫玄被罚进了鹿神山,谢倾慈从月下老人那儿打听到的。 他来到鹿神山外,徘徊了好几天,不敢进去。 最终还是决定走了进去,里面里面是一望无际的红色峭壁,没有植被,入目是一片荒芜,白骨累地,妖魔横行,但看到谢倾慈后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遭了殃。 谢倾慈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沉重,他现在有些担心天宫玄。 鹿神山,是关押天界所驯服的各种穷凶极恶之徒的地方,这里面有上古凶兽,曾经名震过三界的大魔头,以及怨气极重,无法消散的怨灵。 但是,天宫玄,那么纯澈的人,只是因为看护浮生灭世花不力,就被罚进了这种地方。 他被关进这里,永世不得出,仿佛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 这个牢笼还更差,不仅出不去,甚至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谢倾慈脑海里那些有关于天宫玄的记忆走马灯一般闪过,逐渐就有些胸闷气短,唿吸都觉得刺痛,肺腑那一块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反反覆覆切割,疼痛一阵高过一阵。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前世,天宫玄为了自己付出了剔骨贬谪的代价,放着天界战神不当,下界当一个孤寂的守境者。 这一世,还是没能躲开,还是撞到了自己这个灾星。 因为自己一次次招惹,让他手下留情,让他放下戒备,才让殷如童有了可趁之机。 又因为自己明之那是禁地还要闯进去,熟了浮生灭世的蛊惑,一步步,拿回了这个烫手山芋。 如果,当初从一开始,自己就能老老实实不靠近那个地方,能够长记性,能够不贴到天宫玄面前,会不会如今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但没有如果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那些轩辕宗的弟子因为殷如童要陷害自己无辜惨死,中州王族,包括母妃也因为他死于非命,就连天宫玄也因为自己从此再无安宁。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因此飞升成神。 …… 谢倾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鹿神山深处,或许是前世两人体内长期带着千丝引,就算后来没有了,那种对彼此的气息的捕捉已经深入灵魂,才能这么精准的找到。 天宫玄还是那一身白衣,在不远处垂直料峭的岩壁顶部,正在对付几只围攻的妖兽。 他看起来不怎么吃力,三下五除二就除了面前几只,但妖兽实在太多,又饿了许久,即便自知打不过,还是源源不断的涌上前去送死。 第117页 天宫玄不知道已经这样对付了多久,谢倾慈下一秒就如一阵疾风般掠到了他身后,一掌击碎了从天宫玄背后偷袭的妖兽。 这一掌可谓是石破天惊,那妖兽连呜咽都没有一下,就碎成了星星点点,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了。 天宫玄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如同隔了前世今生,恍惚间来到谢倾慈面前,那双微微放大,震惊和狂喜交杂,又带着浓烈的暗潮的眼睛慢慢与前世重合。 白衣如雪,青色如瀑,眸似秋水,如雕如琢。 谢倾慈与之对视,也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一把将天宫玄拉到身后,用同样的招数大杀四方,不过一会儿,一大片乌泱泱的妖兽就所剩无几。 剩下的妖兽妖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先上前,最后一熘烟,狼狈逃窜去了。 有些不甘心的妖兽愤怒边跑边愤怒的回头看,却只看到那远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隔得很近,看着对方,像两尊隔空相望的神像。 见到前世纠缠了那么久的人,谢倾慈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他此刻的内心可谓是翻江倒海,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但大概是跟天宫玄处得久了,竟然也练就了一身情绪不流于表面的功夫。 天宫玄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本就不善表达,此刻,更像个哑巴。 前世那些荒唐美好的回忆全都钻进了脑海,他望着自己诊视了两辈子的人,就这么完好无损,明媚的站在自己面前,既欣喜又失落。 谢倾慈不仅没有堕魔,反而飞升成神了,他或许还有一丝小骄傲。 这么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尽管他要被永远囚于此,那有何妨,他在意的人不用。 他会受万人敬仰,会以一个神的身份守护苍生,会和过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神彻底告别。 并且,他体内的化骨丹永永远远也不会有发作的时候,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66章怪物 他们默契得谁都没有说出前世的事。 都以为对方不知道,想要独自承担。 相望了许久,最终还是天宫玄先开了口,「刚才,多谢。」 谢倾慈嗯了声,不敢再和天宫玄对视,先转身,望着远处料峭的悬崖峭壁。 但天宫玄的眼神却始终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谢倾慈眉头不自觉蹙起,「你在这儿,过得还好吧?」 天宫玄在听到这话后眼眸亮了亮,走上前和谢倾慈并肩,语调柔和,「虽然条件比不近轩差了些,但是没有那么多规矩,还不错。」 他只是想找点话题,偶尔能够和谢倾慈说说笑笑,但不知道这话怎么刺激到了对方,他话音刚落,谢倾慈眉头就蹙得更紧了,脸色很深沉,像是蒙上了一层乌云。 「对不起。」 同样沉重的声音。 天宫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旋即似乎反应过来,看着谢倾慈,很认真的安慰,「不是你的错,浮生灭世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只是我没想到你就是魔神,不过,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说对不起。」 「不是我的错。」谢倾慈念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染上了浓浓的悲伤和自责,「怎么可能不是呢,就算不全是,我也有责任的,如果不是我,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的。」 天宫玄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谢倾慈的不对劲,脸上肉眼可见的慌张。 「那都是殷如童做的不是吗?是他杀了那些修士,是他引导你进去禁地,是他……」天宫玄说到此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很是悲伤的样子,「蛊惑兄长,把他变成傀儡,对回殇镜做了手脚嫁祸你。」 谢倾慈大惊,「你都知道?」 天宫玄落寞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绝不会是你做的。」 谢倾慈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还能说什么来表达此刻的惊喜。 这世上最幸运之事莫过于你在意的人无条件新人你吧。 曾几何时,谢倾慈也对天宫玄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嗯,我知道,就像我也会无条件相信宫玄兄一样」。 好像是在青州的时候。 谢倾慈隐隐猜到了什么,那些真相大概是天宫玄诉诸于众的。 所以,天宫玄其实一直都看出自己身上的魔气,但尽管如此,依然选择相信的吗? 他这么想着,竟然嘴一熘就这样说了出来。 天宫玄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垂眸道:「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了你身上的魔气。」 「那为什么?」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好坏不能以种族定夺。」 每一个人,都有对善恶的选择。 谢倾慈这时,脸上的阴霾才算是散去,露出那个久违的笑来,只是比起从前,没有那么纯粹,却更加难得。 谢倾慈勉强算是想开了一些,并且颇感兴趣的跟着天宫玄回他的住所参观一二。 果然灵力是万能的,谢倾慈还以为天宫玄现在的生活条件会十分艰苦,一天饿三顿什么的,没想到走进一瞧,那是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竹楼还是三层的,在一片碧绿的湖泊之上,竹楼不远处还有几亩良田,种着一些蔬菜瓜果,绿油油的,格外养眼。 谢倾城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地方的一些布局好像在哪儿见过。 第118页 直到跟着天宫玄进入竹屋,见到里面的装饰,才恍然大悟,这里的布局竟然和前世两人在百花仙谷的听雨阁一般无二。 谢倾慈站在门口身体就僵硬得走不动道了。 「怎么了?」 天宫玄给他倒了杯水,问。 谢倾慈迅速掩去情绪,无事发生一般走过去接过水一口饮尽,喝完水,他才算平復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说过得不错是真的。」 天宫玄轻笑两声,又把一盘糕点推到谢倾慈面前。 「雪酥糕。」 谢倾慈看着面前的糕点,大脑又不受控制的涌入一段回忆。 前世他和天宫玄隐居在百花仙谷的时候,腐食魔和毒子魔找来,他为了不连累天宫玄,想要跟他撇清关系。 那天,天宫玄穿了有史以来最粉嫩的衣裳,手上提着的糕点就是雪花酥。 那是他在百花仙谷最喜欢吃的。 他不知道天宫玄那天是出于怎样的心思准备了那一切,过后他仔细回想,觉得大概是天宫玄的生辰,或许人家满怀着期待和欢喜想和自己共度良辰,却被那样对待。 霎时,那股心痛再次卷土而来,谢倾慈难受的想要逃离,都逃到门口了,又勐的止住脚步,转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天宫玄,说了声,「对不起。」 我恐怕又要辜负了。 他步履匆匆,快步离开,天宫玄却追了上来。 这倒是新奇。 天宫玄拉着他的手臂,是谢倾慈新长出来的,他自从拿回浮生灭世后就拥有了再生的能力。 「怎么了?」如果没听错的话,天宫玄的语气很像挽留,「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又突然要走,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待不习惯?」 这可不像天宫玄,谢倾慈想。 不像天宫玄像谁呢? 他没有想这层。 如果能够再深入细想,或许早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就能察觉出眼前这个天宫玄就是前世的战神。 谢倾慈眼神闪躲,想再看一眼天宫玄,却终究没敢,拨开天宫玄的手,转身继续离开。 「没什么,只是我还有些事,要先离开,我下次再来看你。」 天宫玄有些傻,傻得他都觉得脸热,一直跟着谢倾慈,直到他彻底离开,而他,不出意外,再也离不开。 谢倾慈那之后就过上了浑浑噩噩的日子,整日就泡在酒楼,喝了不知道多少。 前世的那段孽缘,今生的所有纠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 他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回到过去,再也做不成没心没肺,快乐到没什么能摧毁的谢九世子。 伤了他那么多,害了他两辈子,究竟为什么还要去招惹,究竟凭什么还要去祸害。 喝得酩酊大醉,他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看到眼前这个和自己长着一张脸的人,谢倾慈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到了前世魂飞魄散前,他的魂魄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黑,一个白,一个善,一个恶。 但真的是这样吗? 谢倾慈觉得不是的,善的他也会有恶念,恶的他又没有坏得很彻底。 归结到最后,他只能想到用怪物二字来形容。 看着面前的「自己」,他轻声叫到,「怪物,你怎么来了。」 怪物笑的不怀好意,走过来用手挑着他的下巴,戏嚯道,「很好,我很喜欢这个新称唿,为了对得起这个称唿,我决定,贯彻到底,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太过刺耳,谢倾慈很难不清醒。 晃了晃脑袋,再次看去,眼前的笑脸越发扭曲,但偏偏,他还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 谢倾慈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愤怒之下,一拳打过去,对方吃痛,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发癫似的狂笑,阴森可怖。 「不准笑,不准这样笑,不准。「 他吼得越厉害,对方笑的越猖狂,肺腑都要被笑碎了。 谢倾慈忍无可忍,冲上去把人压在身下,一手抓住衣领,一手可劲儿往脸上招唿。 伴随着拳头摩擦骨头的声音,那笑声逐渐弱了下去。 「不准你他妈这样笑,你这个怪物。」 谢倾慈打累了,也吼累了,逐渐起身,摇摇晃晃的拿着酒走出酒楼。 下意识想回家,突然想到他再也回不去了,他母妃已经死了,现在家里是谢留温做主,他那么讨厌自己,可定不会让回的。 于是,他就在街上熘达。 中州人民对这个天煞孤星可谓是恨之入骨,因为殷如童变成他的样子,不仅杀了许多王族,还杀了许多平民。 因为谢倾慈远在轩辕宗修仙,难以报仇雪恨,可一旦他出现在中州境内,那些死去之人的亲眷,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跟他拼命。 谢倾慈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总会化个平平无奇的长相。 只可惜,今天出师不利,遇到了殷如童,又可惜,他醉鬼一个,没发现身上的幻形术消失的彻底。 谢倾慈逐渐意识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他拼命逃窜,却还是被一群满面怒容的民众堵在了一座破庙内。 庙门被哐当哐当地敲着,谢倾慈神志不清在里面倒头就睡。 外边吵吵嚷嚷,他自充耳不闻。 「天煞孤星,魔头,你还我夫君命来。」 第119页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亏我当初还那么敬仰你,没想到你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今天,我就算是搭上我这条贱命也要给我娘报仇。」 「你有本事就出来,出来跟我拼命,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跟他废什么话,缩头乌龟,我们一起把这门撞开。」 紧接着,就响起了一阵阵撞门的声音。 很快,只听哗啦一声,门板从外倒在地上,溅起一大片灰尘。 众人斗志昂扬,视死如归,要豁出命与大魔头决战,结果大魔头正抱着蒲团,睡得正香。 众人面面相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兴奋之外,多了丝被以报仇名义掩盖的兇残。 第67章弒神渊 谢倾慈是被一股剧痛疼醒的,顿时酒醒了大半,睁大眼睛一看,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在一个案板上。 室内有些暗,冷气无孔不入,谢倾慈下意识用灵力睁开缚住自己的铁链。 结果……他的灵脉,被封住了。 是谁干的,普天之下,究竟还有谁能够对手握浮生灭世之力的他动手。 殷如童吗?可他不是被自己杀了吗? 谢倾慈突然听到磨刀的声音,很刺耳,让他忍不住嵴背打颤。 勐地扭头看去,顿时瞳孔骤缩。 一个手握屠刀的肥胖男人正一步步靠近,手上的刀不知磨了多久,都能当镜子照了,谢倾慈在里面看见了自己有些惊恐的表情。 原来,自己也会害怕。 谢倾慈又尝试了几次,依然无法挣脱,他的灵脉,真的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封住了。 九州大陆,擅长这种巫术的就是丹州。 谢倾慈又想,难道是消息传递慢,丹州人还以为是自己杀了宋子达,所以来报仇了? 终于,在利刃划过皮肤封瞬间,他明白了,殷如童没有死。 他没有亲手把他的肉身和混批捏碎,怎么可能死。 不知道这场刑罚持续了多久,谢倾慈隐约听见周围传来了拍手称快的声音,那声,谢倾慈觉得熟悉,后来才想起来,小时候宫里边杀猪,周围人发出的就是这种喜悦又兴奋的笑。 很长一段时间,他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字——痛。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痛的存在,他宁愿魂飞魄散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意承受。 只是没想到,他都痛死了,还能再次醒来。 他完好无损,没有一处伤,那些被剔掉的皮肉迅速生长出来,不留痕迹。 谢倾慈抱着自己,把脑袋埋进去,不可控的颤抖,这颤抖一开始是很细微的,后来就越发厉害。 拥有浮生灭世之力的身体让他能不留一丝伤痕,但总有人,能在他心里留下。 殷如童做到了,谢倾慈现在一闭眼,耳边就能听到那种磨刀以及割破皮肉的声音,这期间,还混杂着那些人大仇得报的畅快笑声。 然后,恍惚间,他就看到了血淋淋的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血淋淋的一点点靠近,却还是笑着的,从一开始的微笑慢慢变成了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谢倾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在怕什么啊?」 「那些人都那样对你了,你居然还在这儿当缩头乌龟,你应该去把它们都杀了,都杀了。」 「承认吧,我们是一个人,你逃不掉的,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我们肩并肩,一起大开杀戒,一起看血流成河,再大笑着离开。」 「走吧,跟着我一起,我们去做吧。」 看着伸出来的血手,谢倾慈不断往后缩,直到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面前的自己又突然变得格外有耐心。 「听话,回到我身体里来,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只要我们融为一体,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他语调轻柔,极具蛊惑,「再也……没有烦恼。」 谢倾慈的心理防线被一点点击垮,看着面前的手,上面皮肉不存,可见白骨。 「哈哈哈哈。」面前的自己又笑道,「你看我们多可怜吶,你难道不心疼吗?你心疼心疼,把手放上来,我们一起去给我们报仇好不好?」 谢倾慈又问,「要怎么报仇?」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他们太残忍了,你难道不恨吗?我好恨吶!」 这话问到了谢倾慈,恨吗?肯定恨,但如果真的用同样的方式还回去,他并不会。 最终,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算了,我不去。」 面前的自己恼羞成怒,「什么?你不去?不去拉倒,我自己去,我要把他们全部碾碎哈哈哈,你真的不一起去吗?」 谢倾慈想了想,然后道,「嗯,你也别去了。」 话音刚落,「自己」终于爆发了,一下子冲上来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像是要吃了他。 「你这个废物,你这个蠢猪,你一点都不恨吗?怎么会有你这样令人噁心的东西,我竟然跟你这种脏东西是同一个人,气死我了,你根本不配,我要毁了你,彻底毁了你,毁到连渣都不剩,彻底消失。」 面前的自己因为激动,下一秒就恢復了真实面貌。 虽然扭曲到分不清是人是鬼,谢倾慈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殷如童。 他也愤怒了,一拳砸过去,把殷如童一下砸飞两米远,然后冲过去,抓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顿揍。 第120页 「你才是废物,你才是蠢猪,你这个脏东西才该去死。」 殷如童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反应过来了什么,用灵力把谢倾慈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仔细看看,究竟谁才是废物?」 「得到浮生灭世之力又怎样?还不是败在我手上。」 「认输吧,你斗不过我的。」 「放弃抵抗,乖乖被我吞噬才是你的最终归宿。」 谢倾慈看着面前这张丑恶的嘴脸,只觉得噁心,没忍住疾驰到一片呕吐起来。 这可把殷如童给激怒了,又极尽手段的折磨了谢倾慈三天,三天之后,他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但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是仙体,就是死不了。 三天后,殷如童带着他,一家一户的开始了復仇。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中州王谢留温的重视,他待人来捉谢倾慈时,他正被殷如童带着屠那位将他千刀万剐的屠夫。 「谢倾慈,果然是你,你好大的狗胆,竟然还敢来,混蛋,本王今天非彻底弄死你不可。」 他咬牙切齿的说着。 谢倾慈被隐了身,看着变成自己模样的殷如童对谢留温又露出了那扭曲狷狂的笑,然后趁对方一个不注意,喀嚓,摘下了那屠夫的脑袋。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谢留温,你来的正好,之前你杀了我那么多次,我回去之后,越想越觉得愤怒,这不,就找回来了。」 谢留温不跟他废话,直接拔出渡厄,直刺而来。 两人身手都很敏捷,灵力交错,飞沙走石。 但谢倾慈在一旁看的出来,殷如童明显没有用全力,只是抱着戏弄的心思。 果然,很快谢留温就落了下风,将要被一掌贯穿的时候,谢倾慈勐然出现挡在了他面前。 利爪贯穿血肉的声音响起,谢留温望着面前的虚空,不明所以。 「你敢。」 谢倾慈这么威胁道。 殷如童狠厉的眼神骤然一冷,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最后真的没有把谢留温怎么样,而是带着谢倾慈,继续去大开杀戒。 这次他把目标对准了那些仙门。 很快就屠了大大小小宗门一百有余,谢倾慈至今还记得祈兰殿的风傲雪誓死也要护照他那个窝囊弟弟风如临的场景。 最后一个宗门是蜀山,谢倾慈怎么也没想到,殷如童胆子竟大到这种地步,连蜀山这样的大派都敢来招惹。 事实证明他不仅敢,还敢一个不留。 恐怕唯一躲过这场浩劫的就是还在轩辕宗听学的祈天成。 不过短短月余,修仙界就发生了这样的惨案,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谢倾慈如今是树敌无数,被喊打喊杀。 殷如童披着他的脸造成了这样的血案后,就把他扔进了弒神渊,并且,这个消息以光速传遍了整个九州大陆。 众仙门联合,都派出了门派中的佼佼者,势必要把魔头谢倾慈彻底剷除,管他是仙是魔是人是妖,总之一句话:定叫他魂飞魄散方可消众怒。 谢倾慈如今灵脉被封,任人摆布。 他等待被围剿的这段时间,他思考了很多,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太懦弱了,为什么就不能狠哪怕一点。 被误会怎样,被世人喊打喊杀又怎样。 殷如童终于是不披着他的皮,大概是计划终于要得逞,心情不错,趁着这段时间跟谢倾慈聊天。 「你说我们,究竟是是善,谁是恶?谁是黑?谁是白?」 谢倾慈不想鸟他。 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因为浮生灭世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凭什么都是一个人,所有人都喜欢你,捧着你,却把我摔倒泥地里,凭什么就连浮生灭世,都要更偏向你。」 「你是它的第一主人,只有你死了,我才彻底吞噬它。不过大概我们曾经是 一个人吧,我杀不了你,否则自己也会被反噬,所以,我决定给你找一个极好的死法,你开不开心啊?」 谢倾慈笑了笑,「我根本不稀罕什么浮生灭世,一个可有可无的垃圾,你居然为了这种垃圾大费周章,真是可怜。」 殷如童不怒反笑,「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马上就会被围剿至死,遗臭万年,而我,则会成为浮生灭世新的主人,我会用这份魔力,主宰一切,而不是像你这么窝囊,什么都不做,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么轻易就被封住灵脉。谢倾慈,你这样的废物,不觉得死了会更好吗?」 谢倾慈也觉得自己挺废物的,都被那样对待了,也只是恨了那么一下,连一丝想要復仇的心思都没有。 「你做梦。」谢倾慈一脸平静,「我就算是死,也会先毁了那玩意,绝不会让它落到你这种人手里。」 殷如童大笑道,「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咯。」 第68章围剿 弒神渊。 整个九州大陆上大大小小的仙门都来了,明晃晃一片,轩辕宗首当其冲,谢倾慈还看见了几张老面孔——轩辕宗那几位长老。 谢倾慈坐在一块宽大高悬的岩石上,望着这阵仗,一脸麻木。 无数把锋利的剑刃指着谢倾慈,伴随着嘈杂的讨伐声,这次围剿才算正式开始。 「谢倾慈,你整个杀人狂魔,屠尽我宗满门,今天, 我就要让你魂飞魄散。」 第121页 「还有我,我们宗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于这魔头之手,今日,我定要为他们报仇。」 「像你这样的大魔头都能飞升,简直是对整个九州大陆所有修士的侮辱。」 「魔就是魔,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杀了他。」 …… 谢倾慈觉得很吵,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耳边只迴荡着三个字。 ——杀了他。 对此,谢倾慈早已无动于衷。 他眼睛直直第望着远处,那里是一片暗淡辽阔的天,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望得格外出神,眼神里酝酿着淡淡的背上,以至于这种安静的眺望给人一种像是在跟谁告别的错觉。 他告别完,打开了护着自己的结界,瞬间,那些修士就像是发了疯一般,赤红这眼,杀气腾腾的朝他袭来。 整个弒神渊灵力交错,致使天地为之晦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谢倾慈不还手,被一道又一道强悍的灵流打进身体,身体合魂魄一起摇曳着,破碎着,终于,在他承受了巨大折磨后,他用这种最为极端的方式冲破了被殷如童封住的灵脉。 他的体内迸发出一阵强悍的灵力,威势蔓延百里,周围的一切都不得倖免被波及,只一瞬,弒神渊大大小小仙门共千人,全部丧失了战斗力。 有人因此灵脉被震碎,修为尽毁,有人因此受了重伤,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痛苦的哀嚎,也有人来不及惨叫一声就断了气。 谢倾慈看着底下的惨状,眼眶腥红,泛着晶莹的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充斥着浓烈的魔气。 他身体止不住的打颤,头痛欲裂。 他不想的,他原本只是想冲破被封住的灵脉,去杀了殷如童,他没想过真的把这些来围剿自己的人杀死。 哀嚎遍野,血流成河,弒神渊此刻跟人间炼狱也没什么差别了。 他下意识想要逃离,想要离开,这里充斥着那些修士的哭声 ,骂声,嘶吼声,全都像恶鬼一样,即便浑身是血,也要爬起来,握着剑,恶狠狠地朝他走来。 好可怕。 谢倾慈立刻转身,左右张望,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忽然看见了坐在料峭崖壁上,戴着面具的殷如童。 他应该是换回了这一世自己的脸,有些娇俏的坐在崖壁上,两只腿前后交替地摇摆着,显得格外天真。 谢倾慈下一秒瞬移到他面前,一把摘下他的面具,却看见了一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扭曲的冲着他笑。 「这回你总不能赖在我身上了吧,他们可都是你杀的。」 谢倾慈用颤抖的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嘶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殷如童桀桀笑着 ,可怖如鬼魅,「干什么,当然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啊,顺便,毁了你,就算你有浮生灭世之力,我也会打败你,我要告诉它,我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只有我配。」 谢倾慈知道它指的是浮生灭世。 咬牙切齿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现在就杀了你,再毁了那玩意儿。」 说着,手上力道勐的加大。 殷如童赤红着眼,脸上表情是惊恐的,然后下一刻,突然又变得扭曲起来,眦着牙笑。 谢倾慈也感受到了那种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哈哈哈,你杀了我啊,你杀不了我吧,我也杀不了你,因为我们是一个人啊,你杀了我,你自己也会死的。」 这一点谢倾慈很早就有所察觉。 殷如童似乎杀不了他,所以才会设计了这齣围剿,而自己也杀不了殷如童,否则也会死。 谢倾慈最终还是把手松开了。 他突然觉得,也许应该好好跟殷如童谈谈,但对方似乎不怎么乐意,还是有些疯癫,如今还披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谢倾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谈个屁。」他跳起来,「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只有你死了,浮生灭世才会认我。」 谢倾慈,「你怎么知道,万一我死了,它依然不愿意认你呢?」 「不可能,它不愿意认我,是因为有你在,只要你死了,它自然肯认我。」 谢倾慈:「那可不一定。」 他说得十分随意,殷如童气得直跺脚,心痒难耐。 「你住口,不要以为这么说就能改变什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要么你自戕,要么被这些蝼蚁围剿,当然,你可以选择反抗,那样的话,你体内的化骨丹也能致你于死地。」 谢倾慈,「你连这个都知道。」 「废话,你以为恢復记忆的只有你自己吗?不仅我想起了前世的事,就连天宫玄,那个狗杂碎也想起来了呢。」 听到这个消息,谢倾慈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一些无措和内疚,更多的则是害怕。 先前去鹿神山,他还以为天宫玄没有想起来,还故作冷静,没想到…… 「我早该猜到的。」 他喃喃自语道,想起了鹿神山天宫玄屋内与前世听雨阁一般无别的陈设,还有那盘雪酥糕,以及天宫玄望向自己的眼神。 底下的倖存的修士慢慢恢復了精力,再次朝谢倾慈发动了袭击,他没有还手,千钧一髮之际,设了个屏障。 殷如童嗤笑,「你瞧,他们多恨你呀,连死都不怕,你这种心慈手软的废物,不是被这群蝼蚁碾碎就是永远亡命天涯。」 第122页 谢倾慈莞尔,「或许,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殷如童脸上的笑一僵,「什么?你杀不了我的,别费劲儿了,杀了我,你自己也会死。」 他说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发了疯的怒吼道,「哈哈哈,真是不公平,凭什么都是魔神,浮生灭世却认你为主,明明我比你更适合。」 谢倾慈慢慢坐下来,两人如今这么一看,哪儿像是水火不容的宿仇,分明就是一对孪生兄弟。 「确实挺不公平的,你好奇为什么浮生灭世认我却不认你,我也好奇为什么只有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而你却感受不到我的痛苦。」 着一番话说得连殷如童都语塞了。 「我们都杀不了彼此,所以你只能设计让外人来杀我,以为那样你就能避开禁忌活着,顺便趁我死后拿回浮生灭世。」 殷如童一怔,没有反驳。 谢倾慈嗤笑道,「你害怕禁忌,但我不怕。」 「你……」 他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一把散发着魔气的玄铁利刃刺穿了身体。 与此同时,谢倾慈也感受到了这痛苦,但他没有停下,一股强悍的魔力兇悍的灌进了殷如童的身体里,他眼神发狠,没有半点犹豫,势必要把另一个自己的灵魂碾碎。 殷如童的面部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眼球暴凸,脸颊剧烈颤抖,嘶吼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吼出声,「你杀了我,你也休想活。」 谢倾慈也忍受着这种痛,他却无比畅快,「我早就不想活了,但你,就算是想活,也必须死。」 死的彻彻底底,死的干干净净,连带着浮生灭世之力,也在这场自己杀自己的禁忌中灰飞烟灭。 「——轰。」 随着浮生灭世的湮灭,方才竖起的屏障瞬间溃散,无数道灵流没有阻挡的沖向奄奄一息的谢倾慈。 殷如童彻底死干净了,谢倾慈亲手碾碎了他。 但他除了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外,并没有跟着一起魂飞魄散。 难道所谓禁忌,只是一个避免他们自相残杀的噱头? 谢倾慈没了浮生灭世之力,又身受重伤,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难以抵挡,三两下就被捉住。 他浑身是血的躺在血流成河的地上,望着头顶微红的天。 或许,我很难再活。 反正,他也不想再活。 一心求死的谢倾慈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想,这个时候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把他身上的血沖刷干净,他想干干净净的死。 奈何,没等来一场大雨,倒是等来了千万利剑。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都想去刺一剑,这其中,有真正想要报血海深仇的,有打着报仇名义浑水朝敌对派挥剑的,有想要分一杯羹,博个斩杀魔神的美名的。 一群人挥剑砍向谢倾慈,不久后,那里便只剩下一滩血际,无人怀疑,谢倾慈的尸体被天宫玄带走了,他们都只觉得他尸骨被剁碎了。 死了很多人,但只有极少一部分是谢倾慈先前冲破灵脉时误杀的。 但没有人在意这个,弒神渊围剿一共死了千余人,全都算在了谢倾慈头上。 轩辕宗几大长老联手,布下法阵,把里面所有惨死的魂魄全部绞杀,美名其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魔神谢倾慈,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魂飞魄散的命运。 只是弒神渊围剿过后不久,就有传言说隐约是看见了天宫玄的身影。 不过因为没有看清楚,天宫玄又被罚去了鹿神山,所以这个传言终究也只是传言。 直到百年后,天宫玄斩杀了鹿神山所有魔物,并靠修为和游歷九州惩奸除恶的事迹一跃称为轩辕宗的玄机长老后,这个传言依然时不时称为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主题。 第69章潭妖(倒叙结束) 三百年后,轩辕宗。 谢倾慈勐地惊醒,微微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望了眼窗外,阳光明媚,梧桐树上还有一群不知名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 他起身,慢慢走出来房间,想要打点水洗澡,刚走近瀑布,就看见瀑布下一具白花花的身体,嵴背挺拔,肌肉结识,肩宽腰窄,墨色长髮披散着,阳光透过水瀑折射在他身上,极具蛊惑。 谢倾慈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旋即意识到那是谁,蹑手蹑脚准备离开,刚一转身就被叫住。 「何事?」 天宫玄的声音,其实并不一贯是清冷的,有时也会给人一种恨温柔,很亲切的错觉。 谢倾慈站在原地,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和身后那道犀利直视的目光,重生在此刻才彻底变得真实。 他硬着头皮,慢慢转身,一场大梦叫那些关于天宫玄的混乱纠缠的尘封的记忆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如今,谢倾慈一看到这张脸,这副身材,就下意识脸红,根本不受控制。 天宫玄不知是刻意还是怎么,慢慢站起身来,然后…… 谢倾慈连忙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落荒而逃,还十分有礼貌的边走边说,「那个,你慢慢洗,我去别处打水。」 他一紧张,什么都忘了,恍惚以为还是前世。 天宫玄看着他的背影,薄唇微微勾起。 但不近轩就那一处水源,还被天宫玄给占了,谢倾慈只好到轩辕宗的沐浴堂去洗。 第123页 好歹之前在轩辕宗带了那么久,这些年轩辕宗竟然也没怎么变,他很轻易就照到了沐浴堂。 因为各个长老和宗主都有专门的澡堂,所以专供弟子沐浴的沐浴堂就建于弟子峰。 再次来到这儿,谢倾慈心里却是毫无波澜。 三百年都过去了,许多事都过去了,如果说,现在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他心里产生那么一丝波澜,大概也只有天宫玄了。 谢倾慈正洗着澡,忽然听见隔间有人在交谈,混合着哗啦啦的水声。 「诶,你们知道吗?玄机长老三百年前曾经倾慕过的那个人居然是大魔头谢倾慈。」 「我也听说了,你们说,玄机长老怎么会喜欢那种魔头,真叫人费解。」 「你不懂,爱情使人迷失自我,要不然,玄机长老怎么会去弒神渊带走那魔头的肉身。」 「别乱说,玄机长老和那魔头有一腿倒是真的,带走他的肉身都是被乱传的。」 小小的浴房内热气瀰漫,水雾缭绕,谢倾慈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膨胀了,听着隔间传来的话,记忆的闸门终于是被彻底打开。 他的肉身看似被毁了,但只有谢倾慈知道,是天宫玄用缩地术把他带走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透,但也只剩了一口气。 天宫玄整个人都混乱不堪,慌乱不已,不停的给他渡灵力,但他没了浮生灭世之力,又因为禁忌杀了殷如童,已是油尽灯枯,再多的灵力送进身体都是不管用的。 不近是身体,他那个时候连脑子都是残破的,混沌不堪,没有理智,没有意识,像一只应激的小兽,不停的想要推开天宫玄逃离。 那个时候,他似乎也隐隐在担心,天宫玄跑出鹿神山是会受罚的,所以,他一直推搡着,要他滚回去。 但那个时候,天宫玄似乎哭的很惨,似乎还跟他说了许多话。 「谢倾慈,你冷静好不好,我带你回鹿神山,不会有人找到我们的。」 「谢倾慈,你不要闹了,我给你疗伤,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不要再发疯了。」 「我求你了,跟我走吧,我,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们的前世。」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你跟我走吧。」 …… 太多了,谢倾慈饶是想起了一些也记不完全,很模煳,亦如他此刻对天宫玄的情感,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总也看不真切。 他闭上眼,任凭热水从头顶沖刷,仿佛听不见水声,只听得见隔间那些议论。 「不过,这都三百年了,玄机长老就算之前再怎么倾慕谢倾慈,现在估计也早就忘了。」 「真心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忘。」不知是谁,突然出声打断道,「若是我,真心爱慕一人,除非我死,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忘。」 谢倾慈忽地睁开眼,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但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起来。 「阿旻,话不要说得这么绝,若玄机长老真的还惦记着那个魔头,那他对司无虞那个傻子那么维护又怎么解释。」 谢倾慈一怔,原来是谢旻。 同时,他又有些明所以,从他们的话来看,天宫玄是十分维护司无虞的,但谢倾慈却完全感受不到。 难道叫须弥给自己送灵果,碰巧在妖兽嘴下救了自己,又答应司月寒照应就叫维护吗? 怎么解释,谢倾慈也有些好奇,竖起耳朵听。 「能怎么解释,那只能说明,说明……」谢旻找不到说辞,鬼使神差地脱口道,「那个傻子蛊惑了玄机长老。」 此话一出,满堂譁然。 「有道理,有道理,那个傻子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有这手段呢。」 谢倾慈:「……」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前世他体内有一半的狐族血脉,蛊惑倒也说得过去,这辈子他可是正儿八百的普通凡人,还是傻小子,怎么就……蛊惑了? 他可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爱好。 要说蛊惑……他想起方才看到的天宫玄,天觉那再叫蛊惑人心好吗? 洗完澡穿戴整齐走出沐浴堂后,谢倾慈才意识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他一觉醒来,竟然忘了在天宫玄面前装成傻子司无虞,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这么忐忑着慢慢回不近轩,发现那块曾经刻着禁地的石碑已经不见了。 这里不再是轩辕宗的的禁地,没有什么非意外永世不得外出的守境者,也没有被封印的上古魔物浮生灭世花。 一切都变了,但是一切又仿佛没变。 谢倾慈漫步回不近轩,发现天宫轩不在,还以为他闭关了,顿时如释重负,一蹦一跳的跑去厨房准备那点剩饭剩菜吃,却没想到灶台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正用灵力煨着。 仔细一看,有一碗肉糜粥,一碟笋丝鲜肉片,一碟雪酥糕,还有……一只烤兔子。 兔子烤的焦黄酥脆,油滋滋的,厚的地方被切开口子,洒满了辣椒。 谢倾慈表情凝重,心脏砰砰直跳,撞击着胸口,好不安生。 一想到这些都是天宫玄准备的,他就有些喘不过气。一个十分明显的事实摆在他面前,那就是天宫玄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可怎么办。 直接承认? 然后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宫玄,两人前前后后纠葛了两世,结果都…… 第124页 这辈子,他不想再去打扰玄机长老的清净了。 于是,他没有动那些吃食,随便在柜子里拿了几个昨天剩下的馒头,边啃边傻笑着又一蹦一跳回了房间。 那几个哪儿够他吃,,于是,晚上,他就又蹑手蹑脚跑去厨房拿馒头。 结果翻遍了也没找到。 「奇怪,明明白天都还剩那么多的。」 谢倾慈找不到,遂放弃,转而去寻找一些蔬菜瓜果什么的,反正吃了死不了的都行,然而依然没有。 他把视线定额在灶台上那堆美食上,还是用灵力煨着。 偌大的厨房里,只剩下这些。 谢倾慈没办法,只好拿起来吭哧吭哧的吃完了。 之后,他都很少见到天宫玄,偶尔几次见到,天宫玄都在瀑布下泡着。 谢倾慈觉得奇怪,那瀑布冷得要死,光是靠近就忍不住直打颤,天宫玄究竟是怎样在那里面泡澡的。 莫不是那里面有什么玄机? 还是说那瀑布下的潭水不是普通的潭水,而是有什么特殊功效? 如此揣测了几天,谢倾慈终于是忍不住好奇,趁着夜色偷偷熘到潭边,借着月光,三两下脱了一副,一个鲤鱼打摆,哗啦一声跳了 进去。 「啊!」 他被冷的低叫一声,有后悔不已,心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奇,学谁不好,非要学天宫玄跑冷水澡,简直是找罪受。 想着就准备渡回岸边,谁料,下一秒,一边脚踝就被什么缠住,像是一双手,还是一双有力的大手,往下一拽,他来不及唿喊,就被整个拉进了水里。 冰冷的潭水无孔不入,谢倾慈浑身难受,拼了命想逃脱,却反被缠得更紧,他被迫跌入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紧接着,一双手控制住他的脑袋,往前一按,双唇就被堵住了。 简直要命了,谢倾慈甚至忘了挣扎,就这么任凭对方亲吻着给自己渡气。 难道是什么潭妖? 还是个色妖。 谢倾慈在心里默哀,想自己好歹之前也狂拽酷炫过,重活一世,竟然要被一只潭妖非礼,实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气煞我也。 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天宫玄能够像之前那样踏竹而来,二话不说拔剑出鞘,拯救他于水活,却不料,天宫玄就是这非礼他的潭妖。 第70章完结章 谢倾慈终于挣脱浮出了水面,自知打不过,下意识就想跑,又被拽了回去。 这真是把他惹怒了,老虎不发威真当自己是吃素了,一拳打过去,却被一包裹进一个宽大的手掌,有些温柔的把他的拳头保住,大拇指还在他的大拇指上轻轻磨蹭着。 谢倾慈在被拽过去看清眼前白花花的身子时心跳就已经开始砰砰乱跳了。 一个已经很明显的答案就摆在眼前。 非礼自己的哪儿是什么潭妖,分明就是天宫玄。 好端端的大半夜不睡觉,居然跑来这里泡冷水澡,谢倾慈不禁诽谤,三百年不见,天宫玄居然发展出了这个变态的爱好。 他不敢抬头,生怕一个眼神就被天宫玄看穿。 垂着脑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进入状态,瘪着嘴,使劲扑腾,「你这人干嘛啊,我要回去睡觉了,你拉着我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你这个坏蛋。」 下一秒,他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两声轻笑。 管不了那么多,谢倾慈继续扑腾,「就算你喜欢我,也不能像刚才那么无礼,要是我告诉爹爹,他一定会打死你的。」 天宫玄没有说话,就意味深长又温柔缱绻的看着他,方才握着他拳头的手改为握着他的手腕,不紧不松,但就是让谢倾慈挣脱不开。 谢倾慈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还在继续说一些疯话。 「你快放开我,要是你现在放开我 ,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不告诉爹爹。」 说着扬起傲娇的脸。 然后就恰好对视上天宫玄一双「洞察一切,就静静看着你表演」的眼睛,他顿时有些心虚,连声音都小了许多。 两人现在可都是光着身子,还靠的这么近,谢倾慈真不知道要是还不离开会发生什么。 但用脚想都知道,两个基佬,还是两个曾经有过关系的基佬在一起除了那种事儿外还能发生什么。 于是,他打着商量道:「道长,你就放了我吧,我不知道你在这儿,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在自己这句话说完后,天宫玄的眼神突然就暗了下去。 下一刻,天宫玄就放开了他,默默转了个身。 谢倾慈如释重负,连忙跑到岸上去穿衣服,准备开熘,刚走两步,身后的天宫玄突然出声,「谢倾慈,下次沐浴不用去沐浴堂,这附近有温泉。」 谢倾慈:「……」 他在意的是温泉吗? 他在意的是天宫玄居然叫自己谢倾慈。 谢倾慈终于是觉得没必要再装下去,转身,无所谓的语气,有些好奇,「不知道玄机长老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明明演技那么好。 就连司月寒都骗过去了。 天宫玄这时候霍然从水里慢慢走到岸边,即使夜色深浓,但或许是天宫玄比较白,还是能让谢倾慈看得清清楚楚,他顿时老脸一热,别过脸不去看。 第125页 「你后脖颈那儿有朵梅花,那是我真身上开得最美的一朵。」 谢倾慈下意识用手去摸自己的后脖颈,他前世也有,一直以为那是胎记。 可是他的肉身分明都不復存在的,如今这具躯壳是司无虞的,又怎么会,正疑惑,天宫玄又解释道,「是刻入你灵魂的。」 只要那朵花还在,他就知道,谢倾慈的魂魄还没有消散。 所以,他放弃了自戕,这些年,寻遍了九州,修炼起死回身术,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够重新把人带回来。 但是三百年了,谢倾慈没有一丝一毫回来的意愿,他的魂魄没有消散,却已与消散无异。 这些,他不会告诉谢倾慈,也无人能够告诉谢倾慈,不出意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初天宫玄抱着他的残破不堪的肉身,用与把真身上的梅花融入他灵魂的方法,把浮生铃也融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浮生铃是他悄悄送给谢倾慈的定情信物。 「谢倾慈,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谢倾慈一愣,不敢回应。 「我喜欢你,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吗?」 谢倾慈再次感受到了来自于多年前的那份炽热的爱恋,比第一世更深沉,但又不死第二世那么含蓄内敛,是肆意张扬,明目张胆的示爱。 他印象中的天宫玄,话少,性子冷清,有些小固执,有点小严肃,但是,又很温柔,很善良,格外单纯。 天宫玄终于穿好了衣服,站在他面前,很耐心,又似乎有些着急的,等着他回答。 谢倾慈鼓起勇气抬头看去,双眼微微放大,才发现,无论隔了多久,只要看着这个人的眼睛,他就还是会心动。 或许已经不能用心动来形容,应该叫迷恋。 他迷恋天宫玄,哪怕他不愿意承认,甚至想过遏制,但全都失败了。 「这些天,你为什么好像不愿意见我的样子?」 谢倾慈的语气软了下来。 天宫玄顿了顿,才嘆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 这话说得模稜两可,谢倾慈果然问,「控制不住什么?」 天宫玄脸颊泛上一层薄红,好在夜色较深,遮挡了起来。 他性子终究还是有些冷的,脸皮又薄,但又不好不回答谢倾慈,于是趁着夜色,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揽过谢倾慈,精准无误的堵住了他的唇。 谢倾慈只感受到一股混合着幽兰芳香的冷风朝自己袭来,紧接着,就被揽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里,刚要说话,结果连嘴也被堵了起来,那些话就全被对方吞进了肚子里。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两唇相贴,慢慢的挑逗着,像是两只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的鸟。 到后面,谢倾慈感受到天宫玄粗喘得厉害,是真的很难忍耐,但还是把他放开了,天宫玄睁着染上 了情慾的朦胧双眼温柔的对他说,「我害怕,控制不住会对你做那些事,你才刚回来,我想慢慢来,不想吓到你。」 「所以你就天天来这里泡冷水澡?」 天宫玄听了训,默默低头,认错,「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倾慈还是不依不饶,「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修行的功法需要,总是泡冷水澡,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要是冻坏了,他找谁说理去。 天宫玄讨好似的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我知错了,以后不来了。」 谢倾慈双眼圆睁,感受着天宫玄温热的唿吸,和自己的唿吸交缠在一起,仿佛在交换什么浪漫的信息。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天宫玄吗? 显然是的,但也不全是。 他不禁好奇这三百年天宫玄都经歷了什么,虽然今天晚上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慢慢了解。 翌日,谢倾慈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睡够了走出房门,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不远处推开不近轩竹门朝自己走来的天宫玄。 谢倾慈顿时眼睛都看直了。 天宫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去了趟山下,身上穿着新买的粉红色衣裳,点缀着梅花,髮髻半披着,一根梅花簪子在乌黑的发间格外明媚耀眼。 再看他的手上,提着不知道什么吃食,谢倾慈大老远就闻到了香味,他猜测应该是烤兔子和雪酥糕。 于是,他脸上不自觉挂上了久违的笑,看着天宫玄一点点穿过竹桥,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来时路上,惊艷了谢倾慈好久。 他看得入神,连天宫玄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睡醒了。」天宫玄的语气极尽温柔,「饿了吗?我给你带了吃了。」 吃货谢倾慈终于不在把注意力都放在吃的上面,他盯着天宫玄,嘴角微微勾起,明媚又美好,眼里盛满了星星。 然后上下打量了一遍天宫玄,忽然凑到他身边,「玄机长老,你今天真是好看极了。」 天宫玄眼眸一闪,试探着问,「那你喜欢吗?」 谢倾慈的语气还是夹杂着笑意,「喜欢,非常喜欢。」 「玄机长老,我喜欢你。」 他又补充道。 天宫玄莞尔,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眼前之人,是笑着的,虽然和前世长得并不像,但他透过那双眼睛,仿佛就看到了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年。 第126页 当年也是像如今这样,捡到的小傻子笑起来特别灿烂,灿烂得要命,缠着他,绕着他转,也是总说一些喜欢他的话,于是他信了,信了好多年,信了两世。 之后的许多年,他都会一如既往的信下去,会牢牢的握紧他的手,再也不让他熘走。 「给你带了烤兔子,还有雪酥糕。」 谢倾慈当然是不会辜负这份美味,也不会辜负这份美意。 回首往昔,他辜负了天宫玄许多次,但今后,他会用全部的心思去爱他,亦如天宫玄爱自己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