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夫君后》 第1页 [古装迷情] 《认错夫君后》作者:月枕松萝眠【完结+番外】 【文案】 【女非男c!失明失忆小寡妇x正人君子大将军,慢热二人转,阅读导航与提示见文案底端】 丈夫在外征战多年,得胜归来后加官进禄,戈宁以为终于盼来了好日子,哪知丈夫变了性子,待她格外疏离有礼。 戈宁不以为意,换了轻薄寝衣,姿态娇娆地扑缠上去,可任她如何撩拨,夫君从不回应,冷淡得像个和尚。 戈宁满腹幽怨,趁着夜深人静潜入书房,环住丈夫劲腰,「夫君可是嫌弃我瞎了眼?」 失焦眼眸似水多情,潮红脸蛋如窗外盛放的海棠…… 萧松烈紧闭双眼,默诵佛号,手中念珠几欲捏碎——兄弟妻,不可欺! 后来,戈宁失明失忆的病症得以治癒,她来不及欣喜,忽地想起夫君早已阵亡,她也做了数月的寡妇。 那……这数月里温声唤她夫人、与她同宿一榻的男人又是谁? 戈宁偷觑一眼,那人勇武强悍,威势摄人,再细瞧,满脸络腮鬍,眉目间煞气四溢。 她认得他,亡夫的上司,威名赫赫的镇北大将军! 忆起往日种种,戈宁无地自处,收拾包袱逃离将军府。 * 镇北将军萧松烈征战沙场多年,神勇无匹战无不胜,得胜归朝时,向来不近女色的萧松烈带回来一个病恹恹的小寡妇。 小寡妇荆钗布衣,素净至极,却长着一副让人见之不忘的花容月貌,曼妙身姿尤为动人。 众人只当萧松烈重情义,为报救命恩甘当替身,悉心照顾袍泽遗孀,唯有萧松烈心里清楚,他早已对她起了龌龊心思,再难思迁 直到萧松烈无法忍受戈宁捧着他的脸唤着亡夫姓名,欲要光明正大娶她回府时,戈宁逃跑了。 统御万军的镇北大将军第一次尝到被人驾驭的滋味。 【本文阅读导航】 1 想看男女主初见请阅读第1章 2 想看女主失忆请空降第4章 3 想看女主错认男主请空降第6章 4 想看女主恢復部分记忆,开始对男主发起进攻的请空降第21章 5 想看女主对男主发起勐烈攻击的请跳至30章后 【本文阅读提示】 1.小寡妇*大将军 2.女非男c!慢热!二人转! 3.架空,很空! 4.前中期浅恢復一波记忆,完全恢復在中后期 5.男主有义子义女,工具人 6.精装修中 7.文名文案废,改动频繁,凑合看吧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阴差阳错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戈宁 ┃ 配角:萧松烈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认错夫君后,误惹萧郎顾 立意:勇于反抗命运的人总会收到命运的馈赠 =============================================== 第1章 ◎丧夫◎ 成婚第三年的初春,戈宁收到了丈夫方大勇阵亡的消息。 一夜间,方氏二十七房的老宅扬起了白幡。 戈宁寂然地跪在棺木前,伴着诵经声焚烧手中经文。 她至今无法接受丧夫的噩耗,整个人浑浑噩噩。 倒不是戈宁与夫君有多么情深意重,会选择方大勇这个旷夫军户成亲,只是为了躲避地主白老爷强抢她回去做小妾。 白老爷是福林县的大地主,横行无忌,县太爷都拿他没办法。 方大勇乃大祁朝大将军萧松烈的亲卫,颇得大将军信重,有这层关系,戈宁倒是得了几年清净,即便她独守方氏老宅也无人敢招惹。 如今能庇护她的人阵亡,戈宁既为方大勇的离世而难过,也为自己的以后忧心,种种愁绪萦绕心头难以纾解。 悸哭声中,灵堂之外忽的骚动起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白老爷这是不死心吶。」 「可怜了大勇媳妇,以后可怎么办呦。」 戈宁无需回头便知道这议论从何而来,心头涌起一阵不甘,到底是不肯放过她吗? 思绪纷杂间,衣着鲜亮的富态老翁在随从的搀扶下,笑容满面的进了方家。 「你这夫君啊,是个没福气的,年纪轻轻死在了战场上,苦了方夫人你……」 白老爷的到来,戈宁并不意外,对他轻狎的言语,就更谈不上出乎意料了。他一向如此,而她已经无力反抗。 戈宁垂首敛眉,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所剩无几的经文全数扔进火盆。 白老爷得不到回应,不见气恼,旁若无人般笑得开怀肆意,言辞愈发过分。 「我就爱你这性子,可惜让那粗鄙军夫得了手,方夫人若是后悔,只管来寻我,我不嫌弃夫人……哎呦哎呦!我的腿!」 几声痛唿,白老爷噗通一声莫名跪在了灵堂中央,惊着前来弔唁的方氏族人,议论声几乎淹没了他的痛唿。 事出突然,戈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间,她瞥见落在蒲团边的碎银,心有所感,她偏头看向身后,正好瞧见了男人摆动的衣袖。 是他动的手?诧异之时,戈宁没来由的安心。 「一定是大勇叔回来了!大勇叔在天有灵,见不得婶婶受人欺负。」 恰在此时,少年的惊唿声响起,灵堂霎时炸开了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白老爷紧捂剧痛的双膝,骂骂咧咧道:「胡说,什么在天有灵,我看是你们装神弄鬼!」 肥胖身躯借着随从的胳膊勉力起身,一抬头,恰好对上方大勇漆黑的棺椁和牌位。 白烛明明灭灭,映着无风飘荡的白幡,影影幢幢,立在两旁的是毫无生气的纸扎人纸扎马,阴森可怖。 白老爷顿觉毛骨悚然,他倒吸一口凉气,细长眼眸瞪得滚圆。 「夫君不必为我担忧,放心去吧。」 厚厚一沓经文扔进火盆,伴随戈宁干涩的嗓音,火苗勐烈窜起。 灵堂顷刻间静了下来。难不成,真是方大勇? 白老爷大张着嘴巴唿哧唿哧喘气,浑浊眼珠狐疑地环顾周围,鬼魂没找见,只看到那群凶神恶煞的将士们手搭刀柄,刀刃出鞘一寸有余,冷光与火光在眼前交织。 是方大勇那些军中弟兄们。 白老爷认出了他们,知道这次碰上硬茬子,他看看戈宁,不甘心的恨声道:「我们走!」 随从几乎是架着白老爷离开的。 闹剧落幕,前来赴丧的族亲亦不敢久留,陆续离开,灵堂很快恢復哀肃。 戈宁盈盈起身,待双腿的僵硬缓解,她硬着头皮走到男人面前,两手相扣福了福身子。 「多谢萧大人。」 让客人看了一出笑话,戈宁颇觉难堪,道谢声小得跟猫叫似的。 谢完,戈宁缓缓伸出手,手心里躺着灰扑扑石子大小的银子。 萧松烈看向她的手心,轻挑一下眉梢,几息后,他接下碎银,颔首回应,「弟妹客气了。」 「宁宁快来喝药,你嫂嫂将将把药煎好,趁热喝。」戈安看见空荡荡的灵堂只疑惑了一瞬便抛之脑后,放下茶水,催促妹妹去喝药。 兄长的出现让戈宁大大松了一口气。 面前的男人气势慑人,是这一行前来弔唁亡夫的将士中地位最高之人,旁人都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萧大人。 戈宁偷瞧过他,剑眉星目,满脸络腮鬍,身躯健硕如小山,身上缠着一股子迫人煞气。 若不是知道此人同为镇北军将士,乃夫君的上司,戈宁是万万不敢与他搭话的。 戈宁微微颔首,强忍眩晕感向后院走,离了萧大人的视线范围她才自在许多。 「宁宁快坐下歇歇。」 杨芸娘正在灶间忙活,见戈宁来了,上前摸了摸戈宁滚烫的脸蛋,痛惜道:「吃不下也要吃,你可不能再倒下,来,先把米粥喝了。」 戈宁嗯了一声,接过陶碗,小口抿碗里的米粥。 杨芸娘哪见过小姑子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心疼坏了。 「让你躺着你不听,烧成这样可怎么是好,大勇刚去,你就不爱惜自己……」杨芸娘抑制不住,捏起袖口抹眼泪,「我们宁宁怎的这么命苦……」 听闻妹夫去世,杨芸娘一直犯愁。寡妇不好当,尤其有白老爷那样的人垂涎,以后的日子难说是什么光景。 戈宁咬了咬唇,低声喃喃:「会有法子的。」 不管是守寡还是再嫁,总能让她找到出路。 心不在焉的喝完药,戈宁催着嫂嫂去屋子里休息,自己默默地收拾灶台。 明明都是轻省的活计,戈宁却频频出错,她望着一团乱的灶间,泪水一下子溢出了眼眶。 杨芸娘折返回来时,见戈宁伏在灶台边泣不成声,忍不住咒骂起罪魁祸首白老爷。 小姑子戈宁自幼受尽父兄宠爱,哪怕后来父母亡故还有兄嫂照顾,不曾吃过苦头,更不曾像现在这样愁容满面,泪水涟涟。 戈宁不仅读书识字,还擅长女红针黹,兼之容貌娇美,温柔善良好相处,杨芸娘真心觉得满县城都找不到比戈宁更好的姑娘。 自戈宁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真真是踏破了门槛,有相貌俊俏的读书人亦有家底丰厚的商贾,夫妻俩挑花了眼,哪知道白老爷横插一槓搅进来,逼得戈宁挑了个军户匆忙嫁了。 虽说大祁的开国皇帝出身军籍,前些旨废除了军民不得通婚的规矩,后来登基的新帝重武轻文,提高了武将的地位,可在民间百姓心中,军户仍是下下选,鲜少有人愿意让女儿嫁军户。 好在方大勇为人宽厚,小有家资,关键是待戈宁极好,若是能平安回来,不愁日子过不下去,只可惜…… 杨芸娘见她哭的伤心,更不敢把妹夫出征前留下来托他们夫妻转交的信件拿出来,生怕戈宁受不住。 一直到院外传来梆子声,戈宁意识到自己在厨房耽误了许久,连忙舀来一瓢水打湿帕子,擦去脸上泪痕。 穿过后院天井,将将走入瓦檐下,戈宁隐约听到灵堂左室有争吵。 她远远望去,左室里不知何时坐满了方大勇的族亲,兄长戈安立于堂中。 戈宁快走几步,躲在一旁听了会,里面似乎是在商量明日出殡的事。 方大勇无子嗣,族亲俱已出五服,明日要挑谁来打幡摔盆确实是个急迫的问题,只不知为何气氛如此怪异。 戈宁心下纳闷,正要进去,戈安怒沖沖的声音骤然响起。 「荒谬!殉葬这事,我万万不能答应。」 戈宁一下子僵在原地,红扑扑的面颊倏地惨白,忽冷忽热的身子如坠冰窟,森森寒意浸到了骨子里。 「亲家大哥,你先听我们说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戈安挥手打断:「不用说,我不同意!你们谁愿意陪谁去,我戈安绝不阻拦。」 「大勇是我们方家最出息的儿郎,孤零零入土未免寒酸,况且大勇生前没能享福,这身后事少不得要风光一些。」 戈安冷言讥讽:「可笑,我妹妹的命难道是为了成全你方家的风光?」 「三叔公是心疼大勇在底下无人照顾,戈氏既为大勇妻子,自当尽心尽力。」戈宁记不清行几的方家堂伯插话道。 戈安反唇相讥:「大勇活着时可没见你们方家人心疼。」 话音一出,在场的方氏族人齐齐噎住。 方大勇原是民籍,遭族人诬陷盗窃而充入军籍,方氏族人冷眼旁观,无一人肯为方大勇作证。 「为夫殉葬是佳话,传出去大家只会夸赞大勇媳妇,这是你戈家的荣光,戈家大哥莫犯了煳涂。」 鬍子花白的老人见戈安怒气勃发,缓和语气,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我戈家不需要这样的荣光,」戈安环视在座的方家叔伯们,嘴角一挑,「各位叔伯执意让我妹妹殉葬,怕是另有所图吧?」 「混帐!我们图什么了?」矮瘦老伯跳起来叫骂。 戈安,「我不管你们图什么,动我妹妹,不可能! 先帝已废除人殉,大祁律法写得清清楚楚,你们敢让我妹妹殉葬,我便敢上告衙门,治你们一个藐视皇权、目无王法的罪名。」 「好啊,好一个读书人,张口闭口就要治罪。」 方氏族人被戈安戳了肺管子,左一句右一句的辩驳起来,差点撸袖子。 「安静!」 坐在上首的白髮老翁握紧拐杖,用力杵了两下,浑浊双眼紧盯戈安:「戈氏乃方家媳妇,殉葬还是改嫁,由我方家说了算,县太爷来了也没用。」 方氏族老发话,大有一锤定音的意思,争吵声顿时平息。 戈安怒急,额头青筋凸起,捏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戈宁静静地扶着门,怔怔地环视着屋内众人,满腔的怒气与怨气无处消弭。 是她天真了,他们竟是连命都不肯让她留下。 「我愿意为夫君陪葬。」 敛去眼底所有情绪,戈宁挺直嵴背迈进门槛。 作者有话说: 【预收:《嫁给未婚夫他爹》欢迎带走】 文案: 江湖上威名显赫的万剑山庄有件大喜事——少庄主万从即将大婚。 新郎万从武艺高超,品貌一流,新娘乌蜜儿自幼在万剑山庄,天真娇憨,美貌动人,人人都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湖豪杰们千里迢迢赴宴,未等他们踏入万剑山,却听说新郎换人了,换成少庄主他爹——庄主万山海。 * 乌蜜儿做了个预知梦,意外获知自己是话本里下场悽惨的倒霉。 女配没天赋没心眼,还是个娇气的万人嫌,等到未婚夫男主带回真爱女主,转头将她赶出万剑山庄自生自灭。 流落江湖后,乌蜜儿先是遭採花贼欺辱囚禁,再是被男主仇家掳走折磨,拼死逃出后又被魔教抓去试药,娇美脸蛋溃烂毁容,修长四肢生生折断,落得个横尸山野的结局。 乌蜜儿吓坏了,当即决定努力学武、努力存钱、努力抱大腿。 她精挑细选了一只大粗腿,满心欢喜地扑上去,哪知抱着抱着就抱偏了。 * 万山海乃当世第一剑客,剑术高超,难寻敌手,江湖传闻无人能伤他分毫。 还传闻他面容清俊,曾引得花魁闺秀们趋之如骛,可惜他痴心武学无心情爱,年近三十仍旧孤身一人。 后来,众人撞见万山海俯身抱住一个小姑娘轻言细语,衣衫摆动间,露出了肌肤上的挠痕…… 江湖传闻果然信不得! 阅读提示: 1、双c 2、男主男二无血缘关系 3、年龄差11岁 4、主角名暂定,有更好的再换 第2章 ◎萧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随着戈宁的到来,陷入僵持的众人纷纷转移视线。 一位叔伯闻言,脸色稍霁,满意点头,「戈氏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其余叔伯欣慰浅笑,点头附和。 戈安见她脚步虚浮,疾步上前,扶着妹妹坐下后,抬手摸了摸戈宁的脑门,怒道: 「我看你是烧坏脑袋了!」 与左室仅一帘之隔的灵堂里,秀气少年差点跳起来,萧松烈按住他的肩膀制住他。 卫嘉言急道:「义父,您快帮帮婶婶吧。」 晦暗目光从方氏族人身上移开,萧松烈重新审视起戈宁,数息间,沉肃神情微不可察的舒缓。 他低声道:「再等等。」 卫嘉言劝不动义父,又见义父稳坐如山,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他哎呀一声,跺着脚坐回原位。 他想不通,这还有什么可等的,他们都快要逼死婶婶了! 处在焦点中的戈宁意外的平静,杏眸缓缓扫视方氏族人。 良久,她收回视线,轻咳几声,说道:「我有些身后事要交代,烦请叔伯们做个见证。」 方氏族人见她如此识趣,乐得施恩,大方的同意了。 戈安张嘴欲言,戈宁拽了拽他的袖子轻晃,眼神示意兄长。 戈安抿抿唇,不情愿地闭上嘴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戈宁笑了笑,望向众人,继续道:「镇北军的大人们也在,他们是大勇生死相交的兄弟,不算外人,不如请各位大人一起见证?」 方氏族人收敛了面上的喜气,转头看向族老。 族老看了看薄薄的帘子,该听不该听他们肯定都听到了,略一忖量,颔首同意。 不等人来相请,卫嘉言嗖一下钻了过来,冲着方氏族人轻嗤。 萧松烈稍迟一些,阔步迈入左室随意寻了一处落座,紧跟着的魁梧将士神情肃穆,目不斜视地簇拥在萧松烈身侧。 一群腰悬长刀的将士涌入,小小左室充满了肃杀之气。 方氏族人的唿吸霎时急促几分。 他们没见过这阵仗,偷瞄一眼对面赶紧收回视线,暗自猜测来人身份。 戈宁见人已到齐,从袖中掏出一木匣,双手托举至胸前,徐徐打开。 「这匣子里装着大勇的抚恤金和奖赏,共计七百七十两……」 「天吶!」 「老八家才得了五十两的抚恤呢。」 「大勇竟有这么多抚恤?」 因这七百七十两抚恤金,左室哄的一下热闹开来,打断了戈宁的下文。 他们私下算计过,大祁朝的百户乃从六品,按先帝拟下的则例,抚恤金约有二百两。 方大勇隶属于镇北军,萧大将军虽治军严明,但素来优待手下将士,抚恤金一贯丰厚,这是众人皆知的。且方大勇生前立过功,算上赏金,林林总总少说得有四百多两,再多他们就不敢想了。 方氏族人露出了热切笑容,连族老也克制不住的紧盯匣中银票。 泛着血丝的眼眸轻轻转动,戈宁的视线掠过众人,将他们的贪婪情态尽收眼底。 她按下心中悽苦,接着说道: 「明日我要下去陪大勇,抚恤金留着无用,今日我便做主将这七百七十两全数捐献给镇北军,以充军资。」 戈宁话音甫落,远房堂侄声音尖锐的叫道:「七百七十两,全捐了?」 一位叔伯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戈氏莫要玩笑,这是大勇的抚恤金啊。」 三叔公捂着心口,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七百多两呢,侄孙媳切勿冲动啊。」 叔伯兄弟们吃惊不已,他们怀疑戈宁疯了,纷纷出言劝阻。 戈宁对他们的激烈反应毫不意外,她干脆利落的交出木匣,递给戈安。 戈宁淡淡道:「还请各位共同做个见证。」 方氏族人没想到戈宁来真的,直勾勾盯着匣子,恨不得从戈安手里抢了去。 「戈氏!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与族里商议商议。」 族老怕那群拿刀的将士,可不怕戈宁,重重杵了几下拐杖,埋怨中隐含了几分威胁。 戈宁轻瞥一眼上首,眼底的嘲弄几乎溢出。 「这是兵部给予阵亡将士眷属的抚恤金,便是扔进河里也由不得你们过问,」戈安不留情面的回口,说完,捧着匣子三两步走到萧松烈面前,朗声道: 「请萧大人清点。」 萧松烈环视一圈众人的神情,当着他们的面捻起银票,待清点完成,萧松烈起身,神色郑重地抬手抱拳,冲着戈宁作揖。 「弟妹大义,萧某先替镇北军将士们谢过弟妹。」 期待的推辞并未出现,捐献抚恤金的事竟在仓促中敲定,方氏族人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们彼此交换一下眼神后,期待地望向上首的族老。 抚恤金说捐就捐,族老始料未及,怔在那里说不出话。 戈宁不等他们回神,又道:「还有一事要请叔伯们做主。」 三叔公还在心疼银钱,没好气的回道:「还有什么事,你赶紧说。」 「三叔公所言极是,大勇是百户,民与官到底不同,该是要风光下葬的,只是,仅我一人陪葬,传出去叫人小看了方氏也小看了大勇。」 三叔公不耐的粗声问:「你待如何?」 戈宁直直望向三叔公铜铃般的双眼,「不如……多挑几人一同为大勇陪葬。」 族老眼皮一跳,三叔公神色狐疑,其他族人面面相觑。 卫嘉言听出婶婶意有所指,睁大眼睛等待下文。 萧松烈自行倒了一杯茶水,端起茶杯,藉此遮掩勾起的唇角。 戈宁语气轻缓,似唏嘘似嘆息,「大勇生前常与我夸赞三叔公家的悦文乖巧、七伯家的秀娟贴心,心里喜欢的很,若是能让悦文与秀娟在地下尽孝,大勇定然高兴。」 「混帐东西,戈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话未落音,三叔公连拍两下桌子,震得茶水飞溅。 悦文乃三房的老来子,宝贝的不得了,秀娟是七伯家中唯一的女孩,宠都来不及。 「戈氏你是真疯了!」 「哪有让侄子侄女陪葬的?不可理喻!」 「这分明是胡闹!」 训斥声不绝于耳,戈宁宛若未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 「大勇自幼与叔祖家的三小子和族老家的大良叔玩在一处,他们虽辈分有差,但感情却格外深厚,大勇在地下难免思念亲人好友,若能得他们陪伴……」 戈安会意,立即接话:「那还不简单,让三小子和大良一起陪葬便是,大勇是百户,多几个人陪葬罢了,算不得什么,县太爷可不敢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话落,众人脸都绿了。 这戈氏兄妹怎得如此无理取闹,竟敢要族侄族叔为方大勇陪葬。 「荒谬!哪有这样殉葬的!」 族老气的鬍子乱抖,袖子一拂,方桌上的茶碗应声落地,碎裂。 戈安眼底闪过快意,「族老莫气,这为夫殉葬是佳话,为子侄殉葬、为叔伯殉葬亦是佳话,传出去是方氏的荣光,各位叔伯们莫要犯煳涂啊。」 戈安一通阴阳怪气的抢白,众人根本接不上话,梗着脖子直喘气。 卫嘉言适时地跳出来大喊: 「大勇叔英勇了得,战功累累,很该风光下葬,不过是多挑几个人,怎得你们如此推诿?婶婶你且说看上谁家的子侄,我马上带人上门去请,保准误不了明日出殡。」 卫嘉言作势要领人出门,方氏族人当真是吓白了脸,一窝蜂地涌上去。 一方要走,一方拼命拦,场面乱闹闹。 事态发展出乎预料,族老终是坐不住了。 「萧大人,你快说两句评评理啊,这、这……」 族老一眼瞧出萧松烈才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物,拄着拐杖站起,佝偻着身子面向萧松烈,嘶哑的嗓音任谁听了都不忍心。 萧松烈无动于衷,不慌不忙地饮一口茶,不做任何表态。 卫嘉言唯恐天下不乱:「婶婶,你快告诉我们那个什么大良家在哪,我好带人去请。」 「哦,还有什么三小子二小子的,也不知婶婶要哪个,咱们一併都带来,反正都是大勇叔的亲族,谁下去陪葬都一样,不碍事。」 「哎呀,萧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 眼见他们要闯出去拿人,族老浑身一抖,忍不住出声催促。 萧松烈瞥他一眼,指尖轻点雕花木匣,给足了暗示。 族老看向木匣,皱巴巴的老脸倏地一僵。 他怎么忘了,戈氏刚捐了七百七十两,就算看在银子的份上,这位萧大人也会为戈氏出头。 是了,萧大人并未阻拦手下人的行事,这已是在表态,最清楚不过。 迟疑间,族老不经意撞上了萧松烈的视线,从未上过战场的老翁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犹如利箭直射面门的压迫感。 族老迟钝的恍悟过来,他看一眼戈宁,压下心中恼火,咬着后槽牙道: 「都住手!明日出殡一切按照规矩来,殉葬之事休要再提。」 戈安冷眼瞥去,「那可不成,我妹子都安排好身后事,你说不殉葬就不殉葬,岂不儿戏?」 族老面皮紧绷,不情不愿的道:「大祁律法严禁人殉。」 戈安笑了,扯起嘴角,感嘆一句,「原来族老读过《大祁律》啊。」 「你、你……」 族老何时受过小辈接二连三的讥讽,血气直冲脑门,指着戈安的鼻子骂不出一句完整话。 萧松烈满意地放下茶杯,唤道:「嘉言。」 卫嘉言恶狠狠地瞪了方氏族人几眼,哼了一声,退回萧松烈身边。 方氏族人抹去额角细汗,长舒一口气,再一盘算,闹腾半天不仅没捞到银子,还差点把人搭进去,更在客人与族人面前丢了脸面,得不偿失。 戈宁一一凝视,眼前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变得如出一辙的丑陋,俗不可耐。 她敛去眼底的厌恶,语气冷淡至极,「多谢各位前来送大勇一程,慢走,恕不远送。」 温温柔柔的小娘子冷下脸来,颇有几分气势,让人不敢放肆。 叔伯兄弟们见讨不到好处,戈氏又有人撑腰,不得不拂袖离去,只等那群军夫们离开,他们再做打算。 卫嘉言眼眸晶亮地望向戈宁,她看似温柔娇弱,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让人不能轻易拿捏。 没了那群豺狼虎豹,硬撑许久的戈宁一下子泄气,嵴背微弯,无力地靠向椅背。 萧松烈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戈宁身上。 苍白,美丽,满是憔悴与虚弱。 火光跃动间,他看到浓密睫毛轻颤,泪珠汹涌滚落,顺着尖俏下颌没入衣领。 作者有话说: 【古言预收:《嫁给前夫死对头》欢迎收藏】 文案: 裴音音出嫁那日,裴家父祖惨遭革职,阖府家眷流放岭南,喜庆的红盖头未能掀起,裴音音便被夫家连人带着嫁妆驱离出府。 人人称羡的官家女沦为罪女弃妇,裴音音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无奈之下,裴音音遵照父兄嘱託,带着忠僕与小侄女灰熘熘逃离京城,躲回乡下的裴家老宅。 然而乡下日子不好过,不仅粗茶淡饭要劳作,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野莽夫,粗蛮又孟浪,竟直勾勾盯着她瞧。 * 萧常羲怎么也没想到,再遇裴音音竟是在一座贫穷又闭塞的小山村里。 娇花一般的美人气鼓鼓地蹲在田间地头,泪水沾湿了细麻衣衫。 没有精美的华服、贵重的珠玉、前唿后拥的僕从,更没有时时跟在她左右,碍眼无比的未婚夫。 萧常羲抚摸心口,那里沉寂许久,此刻正悄然火热。 * 后来重回京城,曾对她落井下石的前夫背着荆条上门请罪,避之不及的亲朋故友殷勤讨好…… 而那山野莽夫,身披绮绣,腰悬长刀,身后跪了一片披甲执锐的将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裴音音方才知晓,勇武健壮的乡下汉子竟是丁忧回籍,期满后迟迟不肯归朝的镇北侯萧常羲,亦是传言中与他前夫处处作对的死对头。 第3章 ◎要不,咱们把婶婶带回京城?◎ 院中,树下。 「多出来的银票是怎么回事?」 萧松烈扬起手中木匣。 卫嘉言嘿嘿笑了一声,解释道:「多出来的那二百七十两是亲卫营的叔伯一起凑的,没到京城,大家的战利品不好脱手,凑来凑去,只凑到这么多,还有些是借来的。」 小心觑一眼义父的脸色,卫嘉言纠结着开口:「义父,是不是不该添这么多啊?」 成大摇摇头,「将军不是不准你们添,而是不该添在抚恤金里,更不该在出殡前交予家眷。」 卫嘉言眨眨眼睛,茫然道:「为什么啊?」 成大:「以后见多了就明白了。」 萧松烈偏头看向成大,「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成大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幸好军队后面跟着几家大商队,否则这荒郊野岭的,还真没处兑。」 萧松烈接过油纸包,三两下拆开。 卫嘉言哇了一声:「一、二、三……五百两!」 成大一巴掌抽向卫嘉言的脑袋,「小点声,人多嘴杂,让人听去不好。」 卫嘉言撇撇嘴,小声嘟囔:「这院子里都是自己人。」 萧松烈没理会他们,打开木匣,将温热的银票垫在匣中最底层,合上锁,递给卫嘉言。 卫嘉言心领神会,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义父不会收婶婶的捐赠。」 萧松烈看他一眼,「无人之时,你亲手将匣子交给她,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定不让其他人知晓抚恤早已还给婶婶。」 卫嘉言拍着胸膛回话,见义父未交代其他,便转身向后跑,可跑出去没两步,卫嘉言再度折了回来。 少年面带忧愁,「可是义父,婶婶都和大勇叔的族人撕破了脸,待我们离开,那些人定会欺负婶婶。」 萧松烈拧起眉头。 卫嘉言试着提议,「要不,咱们把婶婶带回京城?」 萧松烈瞪了义子一眼,道:「少说蠢话,把东西送回去。」 卫嘉言吐吐舌,悻悻地离开。 戈宁收到匣子时,天色已黑透,彼时左室只余她一人。 卫嘉言瞅准时机,跑进来委婉的说了许多,等戈宁明白过来,卫嘉言早放下匣子,一熘烟跑没了影。 匣子里,银两银票塞得满噹噹,比送出去时多出许多。 戈宁捧着雕花木匣,不争气的红了眼,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漫出眼眶。 等到情绪得以平復,戈宁抹去泪水,合上匣子出了门。 院中,萧松烈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墩上,低头擦拭手中刀刃。 戈宁走到他面前,递上匣子,轻唤一声:「萧大人。」 萧松烈停下动作,微扬起头,自下而上地望向戈宁,看到她手中木匣时,萧松烈的神情闪过一丝意外。 戈宁垂首,湿润的澄澈杏眸凝视着他,「捐献抚恤金是我心甘情愿,萧大人已收下,哪有再送还……」 「别出声。」 未等戈宁继续说下去,萧松烈勐地抓住她的手腕。 戈宁不明所以,望着他,微微愣住。 萧松烈侧耳细听一会,厉声道:「回屋去,把门关上,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话音未落,几许鸦声划破黑夜,响彻寂静的山林。 眼底的平和尽数散去,萧松烈犀利的眼眸中倏然间迸射出精光,战意勃发。 戈宁隐约察觉不妙,胡乱点头回应便依言往回走。 然而这时,尖锐的破空声接连在耳边响起,瞬息间,一根根利箭从林中激射而来。 萧松烈反应极快,扔下帕子,将戈宁往身后一推,提起长刀迎着利箭斩去。 成大见势不妙,大喊:「有刺客,保护大将军!」 随行亲卫抽出武器跃入院中。 心惊肉跳之际,戈宁呆了一瞬,目光牢牢盯着几步之外,横眉立目护在她身前的男人。 他神色严峻,气势凛然,一人一刀立于院中,手中雁翎刀舞出道道残影,精准斩断射来的利箭。 萧大人……大将军? 是那个战无不胜,慑敌无数,出征三年扫平关外诸敌的镇北大将军萧松烈? 错愕与震惊交织在戈宁心底,思绪纷杂间,不可言明的念头止不住往外冒。 恰在这时,又一拨黑衣刺客踩着瓦片飞身跃下,招式狠辣,高举利刃冲着萧松烈噼去。 危急之时,戈宁心一横,强忍着惧意带来的麻木僵硬,张开双臂扑向他身后,挡住刺来的长剑。 「婶婶,快躲开!」 卫嘉言的惊唿引起了萧松烈的注意,面色倏地一沉。 一记鞭腿横扫出去,再反手一噼,眨眼工夫萧松烈就斩杀了偷袭的刺客,腾挪间趁势将戈宁拽进怀里,拧腰旋身。 戈宁只感觉到强劲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左右闪避,游走在扑杀而来的刺客间。 刀剑相击声充斥着耳膜,浓厚的杀气噼头盖脸,四面八方皆是泛着寒芒的兵刃,挥砍噼挑,全数冲着他们而来,掀起阵阵腥风。 温热鲜血溅上脸颊时,戈宁好不容易鼓起的胆气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心中顿生悔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她白着一张脸往萧松烈怀中瑟缩,瘦弱身躯抑制不住的战慄,几欲昏倒。 萧松烈收紧揽住她腰肢的胳膊,加速反击,招式又凶又勐。 「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直到从刺客环伺之地辟开一隅,萧松烈松开了手,深深地看她一眼。 目光深邃而犀利,仿佛洞悉了一切。 戈宁心虚,垂首躲开他的目光。 不等她应答,萧松烈丢下雁翎刀,抽出悬挂在腰间的长刀高举,紧握刀柄的手臂青筋暴起。 「格杀勿论,尔等速战速决。」 语气冷冽,威势迫人。 得了大将军的命令,亲卫们瞬间打起精神,齐声应是,换上长刀加入混战。 听着周遭激烈的打杀声,望着萧松烈游刃有余的身影,戈宁心惊胆战之余,不禁露出苦笑。 是她不自量力了,想当大将军的救命恩人,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她的小心思怕是已被看穿。 戈宁深知,虚弱无力的自己于萧松烈而言就是个拖累,她乖觉的避到一旁。 打斗了约有半炷香时间,刺客们始终近不得萧松烈的身,眼见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渐渐急躁起来,正当这时,他们注意到了一旁的戈宁。 卫嘉言侧身避开刺客的一击,转身时,余光瞥到伺机而动的刺客高举板斧直指戈宁,瞳孔不由骤缩。 「婶婶!」 得了提醒,戈宁惊觉自己情况如此危急,斧头噼来时,她紧咬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躲开袭击。 「咄」 斧头直直噼入身后的树干,斧刃深嵌其中,枝叶犹如狂风乱卷,飒飒飘零。 差一点,只差一点…… 险险避开的戈宁后怕不已,苍白脸蛋上浮现惊惧之色,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挥着板斧的刺客不死心,吼叫着拔出斧头,趁戈宁惊魂未定,又一次向她噼去。 戈宁又慌又怕,她顾不得许多,近乎本能地撑住地面,借力向侧方翻滚。 「啊……」 只听一声痛唿,翻滚了数圈的戈宁重重磕在了石墩上。 萧松烈摆脱纠缠的刺客,急忙赶来,长刀一横,挡住了板斧,抬脚将刺客踹飞出去。 等他蹲下身查看时,戈宁的额头抵在石墩上,刺目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白皙肌肤。 第4章 ◎失明失忆?◎ 鸡鸣数声,方家坪的村民赶早去地里侍弄庄稼,田间地头一派热闹景象,衬得方家二十七房分外惨澹。 天光大亮时,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卫嘉言捏着拳头,怒气沖沖地奔向灵堂。 「义父义父,审出来了,昨夜行刺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关外黑风寨的漏网之鱼,还有一拨是死士,不知是何人派来的。」卫嘉言将刺客口供呈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萧松烈负手立于厅堂中,轻缓捻动那串平宜朴实,泛着温润光泽的念珠,听到卫嘉言咋咋唿唿的跑来,他微微睁开眼,将念珠戴回腕间,皱眉接过口供。 他粗略扫了几行,未等细看,厅堂另一端传来轻微的迴响声。 卫嘉言转头去瞧,见是戈安领着大夫穿越厅堂,送出大门。 他朝着义父匆匆一揖,立即追到院中,迎嚮往回走的戈安。 「婶婶可醒了,大夫怎么说?」 戈安颓丧地摇摇头,道:「大夫说了,宁宁这是伤了脑袋,可大可小,午时前若能醒来便无事,若是醒不来……」 卫嘉言心里一咯噔,愤然道:「那群马匪害了大勇叔,又害得婶婶昏迷不醒,真真是可恶。」 昨夜刺客来袭,戈宁受了牵累倒在血泊中,萧松烈虽下令速战速决,但刺客数量众多,解决他们还是耽误了些许时间。 亲卫快马加鞭的从县城把大夫架来方家坪时,戈宁已然气若游丝。 大夫耗费一宿工夫,想尽办法退去烧热,治疗外伤,原以为戈宁很快能醒来,哪知道伤势竟这般严重。 萧松烈听着外面的动静,怔了一会,收起口供往衣袖里一塞,阔步走向后院。 越靠近歇房,幽咽声越清晰。 萧松烈脚步略有迟疑,缓慢地停在房门外。 不远处的床榻上,戈宁仿佛陷入了沉睡,她睡得并不安稳,柳眉浅浅皱起,丰润的唇干燥起皮,无一丝血色。 「大将军,时辰已到。」 戈宁受伤,戈家兄嫂自然以妹子为重,无暇操心丧事,成大便接过手,将出殡事宜打理妥当前来请示。 萧松烈收回视线,略一点头,「走吧。」 成大瞄了一眼屋内,暗暗嘆息一声,紧跟萧松烈的步伐回到前院。 许是前一日与族老叔伯们闹翻,今日前来送葬的族人并不太多。 有萧松烈带着亲卫加入,又有成大请来的老道经,一路上吹吹打打,哀乐伴着嘶哑的哭嚎,送葬队伍勉强称得上浩大。 棺椁沉入墓穴中,陪葬品按照规格在四周摆放齐整,最后填实墓穴。等到祭品依次摆上,鞭炮齐鸣,这场丧礼才算进入了尾声。 卫嘉言烧完手里的黄表纸,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午时将近的时辰。 他走到墓前上了几炷香,闷声道:「大勇叔,你一定要保佑婶婶醒过来啊。」 大勇叔英年早逝,方婶婶命途多舛,回去的路上,卫嘉言忍不住哀声嘆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萧松烈见惯了生离死别,他波澜不惊地拍拍义子肩头,以示安慰。 卫嘉言瘪了瘪嘴,一脸忧愁,「义父,婶婶醒不过来该怎么办啊……」 稳健的步伐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停顿,萧松烈掐住手心里的念珠摩挲,只字未语。 「义父,我们可以晚些时候离开吗?我想等婶婶醒过来。 」 卫嘉言仰头,眨巴着眼睛望向萧松烈。 原定计划是在丧礼结束后赶去与大军汇合,然而事出不意。 「合该如此。」萧松烈回道。 于情,她是萧松烈袍泽的遗孀,于理,刺客是冲着萧松烈来的,戈宁遭此横祸生死未卜是受他连累,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留下,直至确认戈宁无碍。 何况,他答应过大勇,要照拂其妻。 「那我们快些回去吧,说不定婶婶已经醒来了。」卫嘉言满心期待,加快了步伐。 一行人回到半山腰处的青砖小院,刚好午时。 一进门,他们便听见杨芸娘慌张的唿声。 「快、快去请大夫,宁宁撞坏脑袋了!」 闻言,众人心里一惊。 戈安丢下手里的活,提着衣摆跑向歇房。 萧松烈转身吩咐成大,「去请大夫来。」 成大知事情紧急,立即去棚子里牵马。 歇房中,戈宁抱着脑袋,神情委顿的辩解:「嫂嫂,我只是昨日多吃了些酒才头疼的,不是撞坏脑袋。」 杨芸娘急得跺脚,「你们瞧瞧,都开始说胡话了,宁宁前后病了有小半月,如何去吃酒?」 戈宁更委屈了,大声道:「嫂嫂你忘啦,昨日我及笄,大哥特意打了半斤酒来吃,我只偷尝一杯就叫你发现了呢。」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面面相觑。 戈安皱眉,「宁宁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吗?」 戈宁乖巧回道:「自然记得,是永元七年。」 永元七年,先帝驾崩,新帝年后登基,改年号延和,距今已过去四年。 那时,戈宁十五岁,无忧无虑,烂漫天真。 戈宁的回答,让歇房陷入了寂静。 杨芸娘强忍泪意,爱怜地轻抚戈宁脸颊,小心翼翼问:「宁宁告诉嫂嫂,你都还记得些什么……」 「大哥昨日去打酒时偷藏了五文钱,可他却只拿一文钱收买我;八叔又去赌坊玩,八婶拿着刀追去了赌坊,听说八婶要合离呢;李媒婆趁你们不在,悄悄来问我要不要给县城的朱老爷做小妾……哦,前日是大哥把我的蜜饯果儿偷吃光,他还诬赖我嘴馋,说我是貔貅!」 歇一口气,戈宁道:「……我还记得好多呢。」 戈安深吸一口气。 这时,萧松烈突然出声:「还记得方大勇吗?」 戈宁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大了眼睛想去瞧说话的人,然而一片模煳,只得放弃。 「方大勇是谁?」 见此情形,杨芸娘的心凉了半截,哭着说道:「大勇是你夫君啊,你和大勇成婚已三载,婚后不久他应召出征,今日是大勇的……」 想到戈宁得知大勇阵亡消息后万念俱灰的样子,杨芸娘说到一半豁然停下话音。 「嫂嫂你别骗我,我当真成亲,有夫君了?」戈宁震惊不已,眼眸瞪得滚圆。 她怀疑大哥和嫂嫂联手戏弄她。 可是嫂嫂哭得那么伤心,不像是作假,而且嫂嫂不像大哥,她从不捉弄我……难道我真的撞坏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 戈宁迟疑了,漂亮脸蛋皱成一团。 片刻后,她缓慢仰起头,冲着萧松烈站立的方向,半信半疑地开口:「那……你就是我夫君吧?」 唯有萧松烈的声音最陌生,戈宁理所应当的将他认作所谓的夫君。 萧松烈的眉峰蹙了蹙,神色有些微妙,欲要解释时,戈宁的声音跟着响起。 「屋里好黑啊,嫂嫂,可以点一盏灯吗?我想看看夫君是什么模样。」 话落,杨芸娘的哭声一滞,众人的关注点全落在了后半句。 歇房四壁皆有轩窗,窗扇洞开,虽近日阴雨连绵,天色昏暗,不及艷阳天时亮堂,但不至于黑到要点灯的地步。 萧松烈心中一动,上前几步,抬手在戈宁眼前挥了挥。 戈宁视线模煳的厉害,只隐约觉出面前有黑影晃动,双手一点点在床榻边摸索。 怪异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后知后觉的发现,戈宁自醒来后就眼眸空洞的望向某一处。 难道是…… 卫嘉言大惊失色:「快去请擅眼疾的大夫。」 惊唿声落下,嫂嫂的哭泣变得更响亮,周遭是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很多人在走动。 戈宁拽紧手中被子,「嫂嫂你莫要吓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她并不傻,兄嫂的反应再结合自身状况,很快判断出自己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戈宁举起手靠近自己的眼眸…… 看不到,完全看不到! 迷茫、恐惧、混乱……纷杂情绪袭上心头,如天上阴云极速笼罩着她。 戈宁慌极了,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我、我是不是瞎了?我怎么会……」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失明,连记忆都跟着消失…… 戈宁拼命想,拼命想,可头却痛得厉害,像是有人攥了根棍子在她的脑仁里粗暴地胡搅乱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嫂嫂,头、好疼……」 戈宁痛得直哼哼,捂着脑袋倒在床榻上,冷汗沁满额头,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溢出,滑落。 「不想了不想了,我和你大哥去城里找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能治好……」 眼见戈宁越发痛苦,脸蛋苍白如纸,消瘦的身子不自觉发抖,杨芸娘除了安抚,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 众人无措间,听得戈宁闷哼一声,竟是生生疼晕了过去。 「宁宁?宁宁你怎么了?别吓嫂嫂啊。」 杨芸娘慌手慌脚地扶戈宁躺下,戈安忙不迭跑到床边。 萧松烈想要上前,迈开步子又觉不妥,脚步一转,对守在门边的亲卫吩咐道: 「多派几人去请大夫,看看成大到哪了。」 亲卫抱拳颔首,正要离去,就听前院传来「大夫来了」的唿声。 …… 「老夫无能,还是另请高明吧。」 鬍子花白的大夫退还了诊金,背起药箱,摇着头离去。 「是在下学艺不精,这脑疾非我所擅,你们快快去洪州城,说不得能找到擅此症的大夫。」 瘦削青年摆了摆手,羞愧离去。 「实不相瞒,这失忆之症老夫也只是有所耳闻,但从未遇过,老夫不敢妄言吶……」 富态老翁瞅了瞅腰悬长刀的大汉们,哆嗦着离开了。 「在京城或许能请到名医医治,这等穷乡僻壤之地……唉!」最后一位大夫收起脉枕,见候在一旁的家眷神色焦急,嘆息着为他们指引方向。 「你们若真想治吶,快快送去京城,永寿堂的崔晓崔大夫、济民堂的李平李大夫,这二位最擅脑疾,若是他们都治不好,只能去求太医了。」 说罢,老大夫拱了拱手,收取了少量的车马费便离去。 接连送走了六位大夫,戈安急得嘴角起了燎泡。 「这可怎么办,难道真要去京城?」 洪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不眠不休的快马加鞭,少说要十来日,办过所要耽搁更久,宁宁如何能等得。 杨芸娘拽紧帕子抹眼泪,眼底的忧虑更深了。 萧松烈闻言,念头急转,思绪豁然间贯通。 萧松烈,「戈兄,借一步说话?」 戈安见他神情严肃,拒绝的话吞回肚子里,起身,与萧松烈一同离开了歇房。 作者有话说: 【古言预收:《被送给叛军首领后》欢迎收藏】 裴真真是洪州首富家的庶女,相貌一等一的好,只是嫡母不喜,决意要将她嫁去皇商魏家伺候行将就木的家主。 裴真真不甘心,收拾包袱准备跑路,哪知还没踏出门,城门叫人攻破了,整个洪州都被叛军占领。 国破之际,亲爹嫡母为保祖宗基业不顾她死活,趁着夜色把她塞进青布小轿,送到了叛军首领的床榻上。 叛军营地不比寻常府宅,处处是披甲持锐的士卒,干涸血迹遍布足下。 裴真真自知无路可逃,转而思索起获宠的可能。 她嘴甜、懂示弱、会跳舞,论姿容,她更是不输任何人。 裴真真心下稍安,只等见了那首领把他迷得找不着北时再为以后打算。 夜深,叛军首领醉醺醺回到营帐,裴真真眉眼轻挑,望向大步迈进营帐的男人。 刚毅俊朗的面容,深邃锐利的眼眸,健硕高壮的身躯,一身甲衣衬得他冷峻又威严。 裴真真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个糟老头。 她掩唇浅笑,螓首微垂,柔弱无骨地靠在榻上,端的是慵懒娇媚,惹人心醉。 「裴小姐,别来无恙啊。」 男人神情玩味,步步逼近,裴真真方才瞧个清楚。 这叛军首领她认得,是曾经上门求娶过她却被裴家狠狠羞辱的杂兵头子,萧常胥。 多年不见,杂兵头子成了叛军头领,攻下皇城犹如囊中取物,只等良辰吉日为椅易主。 裴真真陷入了绝望,获宠?她现在只想活着。 ps: 1.双c 2.年龄差6岁 3.主角名暂定 第5章 ◎让宁宁跟萧大人先行进京◎ 戈安一边碎碎念一边在院子里乱转,他考虑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芸娘,我想让宁宁进京寻医问药。」 杨芸娘眉头一竖,「合着你原本是不打算送宁宁去京城吗?」 戈安连忙为自己辩解:「夫人莫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让宁宁跟萧大人先行进京,我们晚些时日再去。」 杨芸娘闻言,立即摔了帕子,叉着腰骂道:「煳涂!你知道萧大人住哪里任何职是好人是坏人吗?让宁宁跟着他们,万一出什么事,咱们上哪要人……」 「夫人消消气。」戈安轻拍杨芸娘的手,递去一张烫金名帖。 杨芸娘瞥一眼戈安,抽过名帖打开细看。 「萧松烈,字存韧……」杨芸娘一惊,继续看下去,「籍贯沧州……一品大将军……」 「当真是萧大将军!」 杨芸娘不可置信地合上名帖,低唿出声。 这一行人来时自称是镇北军的差吏,杨芸娘只知为首的叫萧存韧。 谁能想到,萧存韧就是萧松烈,是那个威名赫赫、屡建奇功的大将军。 上得两代君王信重,下得镇北军将士与百姓的敬仰,萧松烈三个字,大祁朝可谓是无人不知,然而甚少有人记得他的字,盖因他自幼跟着先帝东征西战,十四、五岁便能独自领兵斩敌首,驱除蛮族,活捉前朝末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未到取字的年纪,萧松烈便已名传天下,即便后来先帝为他取字存韧,可世人却只记住了他的名。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杨芸娘一阵懊恼。 「不怪你,镇北军有一半人姓萧,大多数是尊崇萧将军自愿改姓追随,仅凭一个姓氏,谁敢乱猜。」 主要是他们不敢想,大将军会亲自上门弔唁,甚至操持了大勇的葬礼。 从萧大人是大将军的冲击中回神,杨芸娘不由发愁,「如果是大将军,我倒不担心了,可我放心不下宁宁啊。」 戈安又如何能放得下心,不过是屈于现实的迫不得已。 杨芸娘怀有身孕,再有一个月不到的样子要生了,不可能立刻动身去京城,戈安亦不放心丢下即将生产的妻子远行。 且他在隔壁上青县县令手下当幕僚,如今正值春耕农忙,他要随县令去下辖村镇劝课农桑,教化百姓,实在分身乏术。 戈安思来想去,将戈宁託付给萧大将军是最稳妥的。 戈安,「大将军甚觉歉疚,他已向我承诺,会请太医为宁宁医治,太医治不好就请御医,御医治不好,他会以将军府的名义广邀名医。」 「是了,有大将军在,请太医御医都不在话下,宁宁的脑袋一定能治好。」杨芸娘思忖片刻,喃喃道:「去京城好啊,留在这里,白老爷指不定要折腾点事。」 杨芸娘越想越觉得这么安排最好不过。 戈安心下一松,又道:「等这边事了咱们就去京城,不会太久的。」 一边是即将生产的妻子和繁忙的公务,一边是受伤急需医治的妹妹,戈安真真是愁死了,好在有萧松烈。 戈安刚生出几分感激庆幸,转念一想,戈宁遭此劫难可是受了萧松烈的连累,什么感激什么庆幸,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去告知萧将军,芸娘,你留下为宁宁收拾衣物。」 「这……现在就要走吗?他们一群汉子,怎么照顾宁宁啊?对了,还有过所,宁宁这样怎么办过所啊?」 杨芸娘没想到这么快,手足无措。 戈安忽的剎住脚步,他根本没想到这些。 「戈夫人不必担忧,义父已命人去备马车,现下出发,明日午时能与大军汇合,军队里有随行出征的太医,好几百人呢,更有医妇可以贴身照顾婶婶。」 恰好卫嘉言路过,见杨芸娘问得细緻,料想戈家大哥不知晓这些细枝末节,索性上前为杨芸娘解惑。 顿了顿,他又道:「成叔取了义父名帖前往福林县县衙,等户房盖了章,方家坪的里正绝不敢推脱为难。」 杨芸娘愣了愣,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去和大将军回话的戈安,干巴巴的附和一句,「大将军……真真是雷厉风行啊。」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情况紧急,提前备着准没错。」 卫嘉言听出言下之意,神情尴尬的描补几句。 见他们行事稳妥,思虑周全,杨芸娘更多的是放心,便不再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我去收拾东西。」 她抬脚往歇房走,没走两步似是想起什么,犹豫一会折了回来。 杨芸娘掏出鼓囊囊的荷包,鬼祟张望一圈后,一股脑地塞给卫嘉言。 「卫小郎君,宁宁没出过远门,去了京城怕是不自在,她又不认得人,万一遭人哄骗……还望你多多关照些。」 杨芸娘头一回贿赂人,圆润脸蛋一片涨红,话都说不利索。 趁卫嘉言愣神,杨芸娘塞完荷包赶忙回了歇房。 卫嘉言亦是头一回收到贿赂,呆了片刻,正要追上去,想到自己还了东西怕是让戈夫人不安心。 「罢了,我且先收下,等婶婶醒了给婶婶也一样。」 这么想着,卫嘉言收好荷包,转身回到棚子里继续为马儿准备草料。 杨芸娘手脚麻利的在歇房里来迴转,小半天工夫就收拾出一个大包袱。 她担心路上颠簸,又在马车里多垫了两床棉被,等杨芸娘准备齐全,想不到要再添些什么的时候,院外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成大带着过所回来了。 杨芸娘恍惚一瞬,这才真切意识到戈宁要去京城了,在她照顾不到的陌生地方生活。 杨芸娘强忍不舍之情,唤来丈夫把戈宁抱上马车。 一盏茶的工夫,一切准备妥当。 戈安深深地看一眼萧松烈一行人,缓步走到萧松烈面前,躬身作揖,语气无比郑重。 「我妹子……拜託萧将军了。」 萧松烈扶起戈安,同样郑重的回他:「弟妹的伤全是我之过,我定当竭尽全力。」 说罢,萧松烈递去一封信函。 「待戈兄事了,可凭此信前往京城平康坊寻我。」 戈安接过信函,收入袖中,再次作揖。 简略的交谈结束,萧松烈翻身上马,鞭子一抽,胯下骏马嘶鸣着向山下奔腾。 一时间,车轮滚滚,马蹄飞踏。 戈安在原地伫立许久,天色渐暗才回过神,幽幽一嘆,转身回了院子。 如卫嘉言所说,前一日傍晚出发,第二日午时刚过一刻,他们便与归朝的大军在云州城外的驻扎地汇合。 卫嘉言不等萧松烈吩咐,直奔伤兵营,请来了数位太医会诊。 随军出征的太医有三百之多,然而他们都是擅长刀剑伤的疡医,于脑疾并无多少研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好在他们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很快就商量出诊治方案,施针后不到半个时辰,戈宁竟真的悠悠转醒。 醒来的戈宁,确实想嫂嫂了。 她缩在床榻一角,又惊又怕,「这是什么地方?我要见嫂嫂、我要回家!」 晕厥过去后,混乱无序的陌生画面一一在戈宁脑海中闪现,足以证明她的确忘记了一些事。 好不容易醒来,戈宁迫不及待的想和兄嫂打听失忆前的事,可身边全是陌生人,她无可避免的生出慌乱惧怕的情绪。 医妇们不知戈宁身份,拿捏不好应对的分寸,只得小心劝慰: 「夫人刚醒,莫要乱动,復明汤已备下,还请夫人趁热喝。」 戈宁嫌弃地扭头,「我不喝药,我要见嫂嫂,嫂嫂不在,让我哥哥来也可以,我哥哥姓戈,名安,字守宁。」 医妇们面面相觑,「这……」 她们既不认识戈宁的嫂嫂也不认识戈宁的大哥,要去何处请人啊? 「对了,我还有夫君,」戈宁察觉到她们的为难,退而求其次,「实在不行,你们让我……我夫君来见我。」 提起于她而言极为陌生的夫君,戈宁的话音出现少许停顿,过了一会,她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 「我夫君叫方大勇。」 话落,医妇们唿吸一窒。 她们是知道方大勇的,可他早在一年前战死了啊。 医妇们心下纳闷,却不敢多言,谨慎道:「夫人且稍待片刻。」 她得赶紧向太医大人禀告,还要请大将军来一趟。 等待中,戈宁注意到外面人来人往,步伐整齐有规律,远处有骡马发出此起彼伏的响鼻声。 她偏偏头,失焦的眼眸望向另一医妇,「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夫人,这里是云州城外,镇北军的驻扎地。」 戈宁好奇,「镇北军为何驻扎在云州?」 医妇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为她解惑: 「镇北军班师回朝,行至云州路段突遭大雨,前方道路被崩塌的山石阻断,大将军下令在附近的开阔地驻扎,等清理完山石再重新上路。」 戈宁困惑不已,「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医妇当真不知情,诚实摇头,「婢子不知。」 戈宁又问,「那我哥哥嫂嫂呢?」 医妇再次摇头,「婢子未见过夫人的兄嫂。」 哥哥和嫂嫂去哪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她们不会是打着镇北军的名义拐.卖我吧! 糟糕的设想不住的冒出,戈宁捂住惊悸不安的心口。 她拧起眉头,警惕的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医妇继续摇头,「婢子不知。」 她们是奉命前来照顾病人的,什么都不知道。 戈宁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越想,越怕,越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声音轻颤:「我要去找嫂嫂和大哥!」 戈宁掀开身上被子,双手摸索着向前。 医妇大惊,「夫人小心些,太医吩咐不能乱动。」 几乎是刚起身,戈宁便被医妇摁住,更叫她恐慌的是,那医妇一口一个婢子充满了恭敬谨慎,下起手来毫不客气,肩头被她摁得生疼。 戈宁原本只有几分的怀疑,此刻却笃定她不是什么好人。 「你走开,」戈宁吓坏了,挣扎的越发厉害,手脚并用,「我要回家!」 「夫人、夫人快躺下,小心再伤着。」 医妇常年跟在太医身边打下手,粗活累活细緻活都做过,力气比受伤的戈宁大许多,她张开双臂拦在榻前,戈宁死活越不过去。 「你、你欺负人!」 挣扎良久,不仅没能摆脱歹人的控制,还把自己给折腾的快要散架,戈宁顿觉气闷,扭头缩回了床脚。 「夫人请喝药。」 医妇见她气唿唿的别过脑袋不肯搭理人,忙捧来汤药哄她。 戈宁嗅了嗅,是热乎乎臭烘烘的药汁。 她勐地将药碗推开,气道:「我不喝。」 谁知道是药还是毒,她才不要喝呢。 医妇没防备,戈宁这一推,陶碗直接脱手,滚下床榻。 「怎么回事?」冷肃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 萧松烈得知戈宁清醒,带着卫嘉言往回赶,远远便听到营帐里的说话声。 他疾步走来,一掀开帘子,陶碗恰好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不远处的地毯上,药汁洒了一片。 第6章 ◎如何证明你是我夫君?◎ 营帐之中,忽听萧松烈的问询声,医妇颤巍巍的跪伏拜倒。 「婢子有罪,夫人醒来后情绪激动,不肯喝药。」 陡然冒出男人的声音,戈宁先是惊了一下,回过神后,她试探着开口:「夫、夫君?是你吗?」 自双眼失明后,戈宁的听觉嗅觉变得格外敏锐,萧松烈一出声,戈宁很快分辨出来人。 听到戈宁的唿唤声,萧松烈眉头紧拧,视线扫向床榻一角。 像是受了委屈,惶惶不安的戈宁环抱住双膝,小小一只缩在那里,紧咬下唇。 哪里像是恢復记忆的样子。 「夫君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她倾了倾身子,小心地挪到床榻边沿,期待着男人的回应。 正经严肃的神情闪过一丝愕然,萧松烈无声嘆息,淡淡道:「我不是你夫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我不会听错的,你就是我夫君。」戈宁呆了几息,忍不住提高音调。 萧松烈望着她,声音平和低缓,「你认错了。」 戈宁张了张唇,茫然失措中夹杂着忧惧,「那我夫君在哪里?我嫂嫂和大哥呢?」 萧松烈犹豫了一下,选择如实相告:「你夫君方大勇已阵亡,你兄嫂托我带你去京城治病。」 「不可能!」 戈宁不相信他的话,下意识的回驳,可心脏却莫名的钝痛,眼眶不自觉的涌起热意。 「我知道了,你和她们一伙的,你们要拐.卖我。」 「一定是这样,你们都是骗子!」 喃喃自语了几句,戈宁摸索着要下床榻,神色惶急。 「我不治病了,不去京城,我要回家。」 她像受惊的鸟儿,扑棱着脆弱的翅膀,拼命的向笼子外逃窜。 萧松烈见她情绪有异,忙吩咐一旁的医妇,「拦住方夫人。」 医妇领命,麻利的从地上爬起,紧紧抱住戈宁,不让她离开床榻一步。 戈宁挣脱不掉,又急又怕,大叫道:「救命啊,救命!人.贩子拐.卖小孩啦!」 莫名和人.贩子划上等号,萧松烈抿紧唇角。 医妇一边抱紧戈宁,一边轻声安抚:「方夫人误会了,我们不是人.贩子,这里是镇北军驻扎地,不会有人.贩子。」 戈宁仍旧不信。 「你们就是人.贩子!我不信你们的话,我要见嫂嫂和大哥,我要见方大勇,我要回家。」 从未有人在萧松烈面前如此言行无状,卫嘉言怕义父恼了婶婶,拉住萧松烈的袖子,悄声道: 「义父莫要生气,婶婶失忆,记忆停留在15岁,还是个孩子呢。」 萧松烈自是不会和病人计较,他摆摆手打断卫嘉言,视线凝在戈宁身上,语气镇定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戈宁奇异的安静下来,不假思索的回他,「你能送我回家我便信你。」 萧松烈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是他疏忽了,临行前未能想起从戈安那里取来信物,戈宁醒来后发现自己背井离乡,举目无亲,难免惊慌彷徨。 戈宁没听到声,紧张的磕磕巴巴,「你、你们要是不送我回去,我就、我就……」 想了一会,戈宁自觉找到了让他们忌惮的威胁,扬声道:「我就撞墙、不吃饭、划花我的脸!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决不让你们如意。」 「糟糕,婶婶误会我们了。」卫嘉言跺了跺脚,碎碎念:「送婶婶回方家坪无异于送羊入虎口,这可怎么办……」 戈宁只听见卫嘉言一个人叽叽咕咕,怀疑他们在谋划什么,声调渐渐尖锐:「我、我说真的,你们快放我离开!」 怕他们不信,戈宁握紧髮簪,狠狠心,将簪尾的尖锥抵在颈侧,黢黑的木料陷入白腻肌肤。 卫嘉言吓了一跳,「婶婶且慢!」 医妇瞬间慌了手脚,想去夺簪子又怕伤着人,「哎呦,夫人使不得,小心伤着自个。」 萧松烈:「把簪子放下。」 低沉的声音,发号施令的冷硬语气,无需目睹,戈宁便能感受到萧松烈无意间释放的威压。 握住木簪的手紧了紧,戈宁忍住心慌,道:「我不,除非你们送我回去。」 僵持间,尖锥之下有血珠冒出,顺着雪白颈项滚落。 卫嘉言暗自焦急,他看了看戈宁,又转头看了看萧松烈,脑子一热,高声道: 「方大勇没死!」 戈宁辨别了一会声音传来的方向,脑袋稍稍偏了一下,「你说什么?」 萧松烈低头看向身侧的卫嘉言。 卫嘉言硬着头皮道:「方大勇,也就是我义父,是他要带你去京城。如今是延和四年,不是永元六年,新帝已登基四年了。」 戈宁感觉自己被戏耍了,鼓了鼓脸颊,有些生气的回道: 「一会说我夫君死了一会又说他还活着,你要我怎么信你?便是真的我也不会跟你们去京城。」 「喏,他就在这里。」 卫嘉言仰头望向萧松烈,挤眉弄眼的同时把萧松烈往前一推。 「义父有别的任务需要私下行动,为避免消息走漏,对外宣称阵亡,义父是迫不得已才连婶婶一起瞒的。」 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合理,很符合戈宁看过的话本戏文。 凝神细思时,戈宁手中木簪不知不觉中向下偏移了几分。 见此情形,卫嘉言邀功似的冲着萧松烈笑,甫一接触义父幽深的视线,卫嘉言的笑容转瞬消失。 萧松烈双手环胸,舌尖抵了抵脸颊一侧,「我是方大勇……?」 卫嘉言一激灵,「义父!您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啊。」 说着话,卫嘉言指指戈宁,双手合十向萧松烈拜了拜,清澈眼眸满是恳求。 想到反应激烈的戈宁,萧松烈到底迟疑了。 卫嘉言得寸进尺,用着无比诚恳的语气胡编乱造: 「义父在战场上立了功,此次归京是要留在京城的,恰好镇北军凯旋归朝路过洪州,可以带上婶婶同行,哪知道会在方家坪遭到歹人袭击,婶婶因此伤了脑袋失忆失明。 婶婶你想啊,戈家大哥会把受伤生病的妹子交给陌生人带去京城吗?」 大哥平日里是有些刀子嘴,待我却是没话说的,就算大哥犯煳涂,还有嫂嫂在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应该不是人.贩子吧? 「你们当真没骗我?」 紧绷的神情稍缓,戈宁的语气有所松动。 卫嘉言面露喜色,无视了义父警告的目光,半真半假的嘆息: 「婶婶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唉,没能带婶婶去京城寻名医治疗,失信于婶婶的兄嫂,日后怕是无颜再见,说不定他们还会迁怒、责怪义父,给义父按上一个忘情负义的帽子。 镇北军方百户一朝得势便抛弃妻子,独自进京享福,传出去啊,多少人戳义父的嵴梁骨。 大将军最不喜薄情寡义之人,义父不受大将军待见,前途无望吶。」 卫嘉言说的有理有据,有声有情,话中透露出来的庞杂信息着实让戈宁发蒙,想质询都挑不出话头。 戒备心不容许她轻易松口,细细思索一会,戈宁侧了侧身,对着萧松烈的方向发问。 「既是如此,你要如何证明你是我夫君?」 卫嘉言凭利落的嘴皮子稳住了戈宁,没能高兴多久,又得面对下一道难题。 他瞅了瞅萧松烈,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卫嘉言半遮着嘴,悄声道:「义父,人命关天吶!婶婶都要那样了。」 说着,卫嘉言抬手比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萧松烈上下打量卫嘉言,眼神意味深长。 「功夫不见长进,骗人的本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卫嘉言臊红了脸,低唿一声:「义父!我会好好习武的,你快说几句啊。」 手中念珠飞快转动,萧松烈没作声,垂眸陷入沉思。 戈宁听不清他们在商量什么,久等不到回应,不由心中起疑。 她道:「你们果然是在骗我。」 怒意与敌意一併浮现,戈宁重又举起木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尖锥触及细嫩肌肤,带出一道浅浅血痕。 「慢着!」 卫嘉言上前一步,急唿一声制止戈宁后,扭头对萧松烈道: 「义父您还犹豫什么,快告诉婶婶吧,大将军若是怪罪,就说是我走漏的消息。」 卫嘉言心急如焚,一瞬不瞬盯着萧松烈瞧。 萧松烈默然,听着她急促紧张的唿吸声,眸光定定的望向手持髮簪,倔强站在榻上的戈宁。 青丝披散,俏脸微白,身形摇摇欲坠。 数息后,萧松烈终是选择了妥协。 他幽幽吐息,侧身对医妇道:「再去煎一碗药来。」 医妇如蒙大赦,逃似的退出营帐,见状,卫嘉言咧开嘴憨笑。 待帐中只余三人,萧松烈沉声问她,「你想让我如何证明?」 问题丢给了戈宁。 「回答我三个问题。」戈宁略一忖量,如是说道。 萧松烈颔首回应,想到她双目失明,于是扬声道:「可。」 「那……你先说说我们初次见面的情形。」 停顿一会,戈宁昂首挺胸,警告他,「休想煳弄我,我都想起来了,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一听便知。」 她在虚张声势。 萧松烈端详着戈宁的神态,收回视线后语气平静道: 「与你初见是在永元七年的四月十九,福林县白云山山下。 那日你身着黄衫,腰间系的浅青香囊,戴的是新打的银耳坠,缠着嫂嫂去县城买蜜饯。」 四月十九,是戈宁及笄后的事了,她虽不记得,但他描述的衣着打扮却能对得上。 黄衫是嫂嫂为她新裁的春衣,银耳坠是大哥送给她的及笄礼物,从县城最好的银楼买回来的。至于香囊,她没什么印象。 第一个答案,戈宁很快做出了判定。 沉吟片刻,她翻找出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再次发问。 「第二个问题:清明那日,我拦在你马前与你说了什么?」 萧松烈缓缓开口:「延和元年清明前一日,方家坪廊桥边的窄桥上,你拦住我的马,问我要不要娶你。」 戈宁并不确定她拦住的人是谁,抱着试一试的念头髮问,而他不仅回答了,还纠正了她弄错的时间,补充了详细的地点,基本符合她记忆里的画面。 戈宁惊疑不定,半张着唇说不出话。 失忆前的我,竟如此孟浪……戈宁深吸一口气,试图降下脸颊滚烫的热度。 卫嘉言分不清义父说的是真是假,同样惊疑不定地望着萧松烈。 萧松烈被他盯得烦了,摁住义子的脑袋强行扭过去。 「第三个问题。」 见她走神,萧松烈出声催促。 有用的记忆不多,戈宁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拿来试探他,便支吾道: 「你、你上前来。」 作者有话说: 戈宁:这么会当工具人,卫嘉言你不要命啦! 第7章 ◎义父,您还缺义女吗?◎ 萧松烈闻言只稍顿了一会,依言迈步上前。 感受到萧松烈在缓步靠近,戈宁小心翼翼抬起手,在半空摸索。 顷刻之间,萧松烈看破了她的意图,纤长手指险些摸到他的脸颊时,他倏地紧箍住戈宁的手腕。 「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是错觉吗?她的夫君好像在抗拒她的触碰。 戈宁扭动手腕,见无法挣脱,柔声解释道:「我的问题问完了,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长相是否和我的记忆相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婶婶双目失明无法视物,可不就只能借住双手判断…… 卫嘉言暗叫一声「坏了」。 义父一向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婶婶这般,怕是要惹恼义父。 卫嘉言连忙跑上前,挤在二人身边,仰着脖子道:「婶婶婶婶,不如我来帮你确认?」 戈宁没理会卫嘉言,失望地垂下眼帘,「不可以吗?」 黝黑的眼眸灼灼盯着她,暗含审视的锐利视线停在她的脸上。 戈宁手腕泛酸时,萧松烈才道:「可以。」 他松开了手。 卫嘉言拍了拍胸膛,长舒一口气,用口型对萧松烈无声说道:「义父,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比划了封口的手势,然后大跨步退到营帐边,揭开帐帘一角,望风。 义父的名声,由我卫嘉言来守护。 搭在腰间的手摸向刀柄,萧松烈忽然涌出打小孩的冲动。 戈宁看不到卫嘉言的鬼祟举动,她揉了揉手腕,待手腕上的酸意散去,缓慢而小心地伸向萧松烈。 萧松烈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覆上自己修剪整齐的鬍髯。 温热柔软的指腹沿着下颌,一寸一寸向上,攀上他的额角,无比轻柔的流连在眉骨与鼻樑间。 暖香的掌心再次扫过眼睫时,萧松烈索性紧闭起眼眸。 卫嘉言憋不住好奇心,偷偷瞄了一眼。 「嘶……」 婶婶都不嫌扎手吗? 怕义父事后算帐,卫嘉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营帐,继续望风。 戈宁摸得认真,然而什么都没能分辨出来。 她知道他的鼻樑很挺,眼窝略深,眉骨优越,知道他满脸鬍髯,五官端正,皮肉紧实,可她无法像村里的瞎婆婆那样快速在脑海中凝出具体的样貌。 戈宁对照着记忆,又从额头一点点摸向下颌,神情无比严肃。 萧松烈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任由戈宁对他放肆。 不知是第几次深唿吸,戈宁顺着他的耳垂下移,即将触碰他的咽喉,萧松烈骤然睁眼,清明双眸中有厉光闪过。 他本能的侧身,另一只手迅速搭上刀柄,做出防备御敌的姿态。 戈宁没料到身前的人会躲,陡然间摸了个空,稍稍前倾的身体顿时失去重心,朝着床榻之下扑去。 「呀!」 失明带来的未知让戈宁生出了扑向万丈深渊的错觉,那一刻,心脏霎时骤缩,不由自主的惊唿出声。 萧松烈恍然醒悟,又见她额上紧裹的纱布有鲜血渗出,他收敛了眼底的锋芒,动作迅疾地挡在她身前拦住她。 「唔!」 碰撞声落下,戈宁的痛唿声响起,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萧松烈身上。 温热厚实的触感驱散了她心底莫名的恐惧,也让她的秀眉紧蹙,泪水泛出眼眶。 他是石头做的吗? 戈宁在心中腹诽两句,见他毫无反应,忍痛提醒:「你、你能不能先放下我。」 她整个人扒在萧松烈身上,两臂紧紧环住他颈项,不着地的感觉实在不踏实。 萧松烈闻言立即偏过头,躲开拂上脸颊的如漆乌髮,沉闷的嗯了一声便箍紧戈宁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提。 稳稳地落在床榻上,踩着脚下柔软被褥,戈宁的心跟着安稳。 她抹去泪珠,藏起窘迫与羞涩,委委屈屈的质问萧松烈。 「你方才躲什么?」 萧松烈不知如何解释,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低声道一句「抱歉」。 戈宁见他态度端正,认错果断,很难再生气,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萧松烈正了正被她拽歪的衣襟,说回正题,「现在信了?」 戈宁不太情愿的轻点一下脑袋。 面前的男人和记忆里一样,有着浓密的鬍髯,高挺的鼻樑,流畅硬朗的轮廓和精壮健硕的高大身躯。 而且还答对了她的问题。 确认不是被拐.卖,戈宁大大松了一口气,木簪从手心滑脱。 见她情绪稳定,萧松烈也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他语速极快的说:「你留在此处,会有医妇照顾你的起居,我有要事去办。」 话一落音,他便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去。 戈宁愣了愣,怎么刚相认就要分开啊。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他衣袖,不料伸至半空,却抓上了萧松烈的手。 萧松烈被迫停下步子。 「你的手……」 指节分明,手掌宽厚,可那厚厚的茧子竟比鬍髯还要扎人。 戈宁惊异于萧松烈的手能粗糙至此,一时间忘了收手。 萧松烈迟滞地低头,目光微微凝住。 古铜色的粗砺手指中交叉了几根纤长柔软的青葱玉指,深与浅,刚与柔,勾勒出极致的对比。 萧松烈勐地抽出手,「我的手,不干净。」 戈宁面颊一红,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低沉与轻柔的嗓音一同响起,二人皆愣了一下。 不多时,戈宁从床榻一侧摸出一块帕子,递给萧松烈示意他擦手,打破了稍显凝滞的氛围。 她欲言又止:「你、你能不能……」 萧松烈接了帕子,垂眸看她,直截了当的问:「还有何事?」 「你何时再来见我?」怕他误会,戈宁急忙补充:「我有好些事不记得,想与你打听打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萧松烈随手将帕子往怀里一揣,含煳道:「事情办完。」 戈宁低微的哦了一声,想起方才嗅到淡淡的腥锈之气和草药味,不禁问出口:「你受伤了?」 萧松烈看了看她涣散的眼眸,随即瞥向自己染上斑驳深色的靴子。 「解决了几个杂碎,是他们的血。」 他说得轻巧淡然,戈宁却听出另一种意味,正当她心口发紧时,忆起萧松烈说过他手不干净…… 莫名的联想让戈宁身子一僵,杏眸渐渐瞪圆。 她自以为隐晦地歪了歪身子,悄摸摸的摸出另一条帕子,擦手。 萧松烈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抿唇道:「有事让医妇去寻我。」 丢下这么一句,萧松烈转身离开。 伴随仓促的步伐声远去,营帐彻底安静下来。 四下无人,戈宁赶紧丢开可能沾了人血的帕子,精緻无暇的脸蛋一下子皱起。 「好疼……」戈宁轻揉自己的心口。 她站在榻上比萧松烈略高些,扑出去后,胸口径直撞上了他的脸。 越想,戈宁越羞。 「没关系没关系,他是我夫君……没关系的……」 医妇端着托盘进来时,戈宁抱着脑袋趴在榻上,嘴里哼哼唧唧念着什么。 「夫人,伤药送来了,婢子帮您上药吧,夫人的脖颈若是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医妇捧起药瓶上前,瞧见戈宁的脸蛋一片绯红,吓了一跳,惊唿出声。 「呀!夫人这是发热了?」 ………… 萧松烈回到主帐,抓起桌案上的茶壶,仰头勐灌。 深闺妇人竟是比狡猾敌军还要难缠,险些让她瞧出破绽。 卫嘉言在值守亲卫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他怯怯的唤一声:「义父……」 萧松烈搁下茶壶,面无表情的看他。 卫嘉言抖了抖,放下帐帘,蹭到义父身边,殷勤的推着义父坐下,好为他捶肩捏腿。 萧松烈侧身躲开,并拒绝了义子的殷勤,「待她治好脑疾,恢復记忆,我与你一同负荆请罪。」 卫嘉言啊了一声,苦着脸道:「这么严重吗?」 卫嘉言怀疑萧松烈在吓唬他。 「刘叔的爹老煳涂了,错把前去弔唁的义父您当亲子,您不照样逢年过节的给刘家送节礼吗?怎么换做婶婶就变成了负荆请罪啊。」 萧松烈斜义子一眼,「谎言和误会,能是一回事吗?」 卫嘉言想不通,挠头道:「可我们是为了婶婶好啊,而且,不都是认错,怎么不算一回事啊。」 萧松烈深吸一口气,「先生教你的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卫嘉言脚尖碾地,不服气的低声嘟囔:「您在战场上骗得人多了去,怎么这会儿计较起来。」 萧松烈料想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斜眼瞥向卫嘉言,眼神暗含警告。 卫嘉言一凛,生怕义父又罚他抄书,当即认怂。 他垂着脑袋,乖巧道:「义父,我知道错了,您别罚我啦。」 萧松烈无奈吐息,大步走到书桌旁,撩起衣袍,落座。 「回京之前,你多多关照她些。」 卫嘉言亦步亦趋地跟过去,拍着胸脯承诺: 「义父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关照婶婶的,不让她被人欺负。」 顿了一会,卫嘉言试探着道: 「义父,您还缺义女吗?您瞧婶婶如何?」 倒水研墨的动作陡然顿住,萧松烈缓缓侧首看向卫嘉言,神色是一言难尽的复杂。 卫嘉言兴奋地握着拳头,振振有词: 「婶婶治好脑疾总要回家,义父您在京城还怎么照拂婶婶啊?若是收为义女,便是婶婶回了方家坪也无人敢欺,像芳芳姐和宋姐姐那般,多好啊。」 萧松烈年近三十,未曾取妻纳妾,膝下唯有收养的两个义子,两个义女,他们皆是镇北军将士的遗孤,其父兄都曾跟着萧松烈出生入死,最后长眠异乡。 那两个义女便是卫嘉言口中的芳芳姐和宋姐姐。 她们自幼在萧府长大,去年初及笄后由萧老夫人做主嫁人,夫家是萧松烈出征前精挑细选了许久的殷实人家。 有萧松烈的庇护,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夫家不敢怠慢,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今年初卫嘉言还得知二位义姐即将产子。 他希望婶婶能像二位姐姐那样,有人撑腰有钱财傍身,过上安定顺遂的好日子。 卫嘉言左思右想,越想越认为自己的主意绝妙,眨着亮晶晶的眼眸,期盼地望着萧松烈。 「义父,您说呢?」 作者有话说: 但凡问题私密一点,命运的齿轮就得卡在这里 第8章 ◎他有何过人之处◎ 「义女?」 萧松烈眼眸微眯,语气古怪的重复一遍。 卫嘉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曾察觉义父的异样神情,勐点脑袋。 「对呀对呀,二位姐姐已出嫁,大哥跟着孟将军抗击海寇,仅我一人留在义父身旁尽孝,义父不觉膝下空虚吗?」 膝下空虚…… 萧松烈深知义子口无遮拦的性子,没与他计较,摇摇头,继续研墨。 卫嘉言以为义父不愿,正要再说几句,恍然醒悟过来。 「不行不行,这么一来,大勇叔不就成义父的女婿、我的姐夫了?这辈分不对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想了半晌的好主意,到头来根本行不通,卫嘉言扼腕嘆息: 「罢了罢了,等回了京城,我亲自帮婶婶挑个好夫婿,我认识的人可多啦,婶婶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找来。」 少年趴在桌案旁没个正形,嘴里喋喋不休的盘算着亲卫营中还未成亲的将士。 萧松烈忍无可忍,手中的珐瑯镇纸往桌案上重重一搁,抬脚踹向卫嘉言的屁股。 卫嘉言不知哪里惹了义父,懵得很,挨了一脚才想起来躲。 他捂着屁股,边蹿边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义父您别踢我啦。」 萧松烈沉声喝了一句:「滚出去练剑。」 卫嘉言不敢再说,缩着脖子,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严格执行了义父的命令,滚去练剑,不过执行的不彻底,仅练了半炷香的时间,他急不可耐的赶去执行第二条命令——关照婶婶。 去见戈宁前,卫嘉言特意拐回自己的营帐,带上了杨芸娘给他的荷包。 揣着沉甸甸鼓囊囊的荷包,卫嘉言别提有多心虚。 他确实没让旁人哄骗婶婶,不过是自己先把婶婶给骗了。 卫嘉言熘熘达达的往前走,快要到婶婶所住的营帐时,瞧见伺候婶婶的医妇着急忙慌的跑出来。 不等他上前问话,那医妇恰好看见迎面而来的卫嘉言,她像是找到救星一般,飞奔到卫嘉言跟前。 「卫小郎君,您快给个主意啊,方夫人一直追问方百户的事儿,婢子实在不知如何应答。」 「坏了!」 卫嘉言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光顾着把婶婶安抚住,倒是没想起来与伺候的僕妇们通个气,他和义父好不容易才把婶婶劝住,可别又要闹着不肯治病回家去。 思及此,卫嘉言脚步匆匆的走向营帐。 帐帘撩起,戈宁已然换上一身素衣,乌黑的髮髻间簪了一朵白花,她端坐在榻边,缠着留在帐中伺候的医妇打听。 那医妇早被戈宁寻死觅活的劲吓住,哪敢多说啊,鹌鹑似的垂首侍立,直到瞧见卫嘉言。 「卫小郎君。」医妇激动地蹲身行礼。 戈宁略显紧张,抓紧被褥,问:「是谁来了?」 「婶婶,是我啊。」他重新自我介绍一番,「我叫卫嘉言,守卫的卫,『嘉言懿行,怀瑾握瑜』的嘉言。」 「我记得你,方大勇……」戈宁停顿一下,改口道:「夫君的义子。」 卫嘉言笑道:「婶婶有何疑问,尽管问我便是,我为婶婶解答。」 少年语气轻快,声音清脆,戈宁光是听声就能想像出他说话时的笑模样,轻易感知到他的亲近之意。 「咱们何时去京城?」 「哥哥嫂嫂可曾交代什么?我何时才能见到他们?」 「你可知我的脑袋到底是如何伤的?」 「京城的大夫当真能治好我的眼睛吗?」 夫君不见踪影,医妇闭口不言,戈宁只好逮着送上门的卫嘉言一通追问。 她想知道的太多,问着问着便勾起了心事,柳眉紧紧蹙起,面上一片忧虑之色。 失明的不便她深有体会,若是一辈子都要这样过,戈宁有些难以接受。 卫嘉言刚听完魏太医一番话,深知婶婶的病情比预想的严重,哪敢直言相告惹得婶婶焦急忧心。 「明日清完山石就能启程回京。这是临行前戈夫人托我转交的……」 卫嘉言将荷包往戈宁手里一塞,希望能以此转移戈宁的注意。 戈宁果真如他所想,捧着荷包,全神贯注地抚摸上面的绣纹。 卫嘉言趁机另起话茬:「听闻婶婶想知晓义父的事儿,义父不得闲,不如我说给您听?」 戈宁摸了又摸,许久才分辨出荷包上的绣纹出自嫂嫂之手,心中安定些许。 她轻嗯一声,黑白分明的杏眼努力捕捉眼前的模煳黑影,「你说吧,我听着呢。」 卫嘉言斟酌再斟酌,小心开口:「方大勇,洪州人士,家住福林县方家坪,今年二十有九,在镇北军中任百户……」 少年一板一眼的介绍方大勇,像背课文似的,戈宁听着听着便情不自禁地走神。 卫嘉言时刻注意戈宁的动静,见她咬着指头,一副百思不解的模样,话音戛然而止。 「婶婶可是想起了什么?」 戈宁听到询问声,缓缓摇头,「不,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婶婶是听出了疏漏还是我说错了什么……不对,我可是照实说的,不会错…… 慌了一瞬,卫嘉言很快稳住心态,忐忑道: 「婶婶哪里想不通?或许我可以帮忙。」 这些女儿家心事,戈宁自是不能说出来给别人听的,她垂下脑袋默不吭声,暗自琢磨: 他们成婚已三载,换句话说她的夫君二十六七才开始说亲。 旷夫、军户、有义子要抚养,随便哪一点,放在乡下,不出意外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像方大勇这般,有女儿的人家视之如火坑。 戈宁不禁想起他粗糙的手掌,满脸的络腮鬍,一身的血腥气和健壮如小山一般的身躯。 哦,他还杀人如麻。 她这位夫君,怪粗犷兇悍的样子。 想不通,她实在想不通,明明自己更喜欢文雅俊秀、面容白净的读书人,怎的挑了军户做夫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更让戈宁想不通的,是她主动去拦了人,上赶着要嫁。 戈宁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不仅给她下了迷魂汤,连哥哥和嫂嫂都被他笼络,同意她嫁军户。 卫嘉言听不清,凑近一步,「您说什么?」 戈宁没接话,仰头问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卫嘉言不确定的反问,「唔……您是在说义父?」 话一落音,戈宁愣了愣,她好像问错了人。 面前的活泼少年是夫君收养多年的义子,怎么会说贬损自己义父的言语,便是夸赞话,也得挑着听。 何况,她并不知便宜义子是何品性,嘴里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没事了。」 方大勇是怎样的人,与其听别人的评价,倒不如她切身感受来得真确。 只是不等她找到机会多多了解她的夫君,云州通往京城的必经路便在她醒来的第二日清理完毕。 因道路中断耽误了时日,未免错过班师回朝的吉日,大军不得不急行赶路,方大勇自是要跟随大将军。 卫嘉言担心戈宁受不住颠簸,禀报过萧松烈后便将她分去伤兵营,坠在军队末尾缓慢前行。 此后六、七日,戈宁都不曾再见到方大勇,连同夫君义子卫嘉言都没了踪影。 戈宁孤零零的守着马车,只觉得自己像塘里的浮萍,无依无靠,随波逐流,越靠近繁华国都,她越是犯愁。 到了京城她总不能再跟着镇北军了吧,要去哪里找夫君呢? 方大勇是洪州人,未听说有在京城置产,他们要在何处落脚? 且她失明,尚不能独立照顾自己,家中一应杂事又该如何处理? 听说要请太医为她治病,方大勇一介军户,当真有那么多银钱? 想到未来的日子,戈宁满心担忧。 萧松烈无暇顾及女儿家的心思,得已稳妥安置好戈宁便率先带人赶路。 日夜兼程数日,萧松烈率领的镇北军总算赶在吉日吉时抵达京城郊外。 辰时刚过半,大军成功和前来迎接的年轻帝王在京城的外城门会师。 城内,闻讯而来的百姓夹道欢迎,攒动的人头一直绵延到内城门。 山唿海啸般的恭贺与欢唿声中,将士们昂首挺胸,缓慢骑行在通往宫门的官道上,手忙脚乱的接下抛掷来的香囊绣帕。 丰盛而隆重的接风宴后,百官散尽,延和帝挥退身边的宫婢太监。 「烈哥你可瞧见了?方才宴上,那群老傢伙的脸都要掉地上了,真是痛快啊。」 殿中无旁人,年轻帝王收起架势,姿态随意的靠在软枕上,他不甚讲究的斟了一杯茶,递给萧松烈。 「先前腾不出手,让他们安生了许多年,如今外患已除,他们是该着急了。」 萧松烈波澜不惊的接过茶杯,饮尽茶水。 延和帝思索片刻,猜测道:「行刺之事,多半与他们脱不开干系。父亲生前一直希望废除世兵制,将军户编入民户,军民从此一视同仁,以王氏为首的世家极力反对,父亲不得不暂缓,这一缓便缓到了如今。 怕是烈哥你上奏重提此事激怒了他们,于是对你痛下杀手。」 萧松烈肯定了延和帝的猜测,「能养得起如此数量的死士,无非那几家。」 停顿一会,萧松烈眼眸一厉,「废除世兵制势在必行,义父的遗愿我必定要完成。」 延和帝坐直了身子,目光坚毅,「好,有烈哥这句话,我可就放开了手去做。」 说罢公事,延和帝眉目软和下来,聊起家事。 「烈哥既已击溃外敌,得胜归来,这下可没理由再逃避婚事了吧?」 萧松烈按了按太阳穴,「是不是我娘她又说了什么?」 「干娘心心念念着娶儿媳,一天念叨三回,恰逢镇北军捷报传回京,想要我做媒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延和帝昂着头颅,畅快道:「烈哥可还记得裴侍郎的孙女?当初她瞧不上咱们军户,拒绝父亲的保媒,如今巴巴的请皇后说和,欲要同萧家结亲。」 萧松烈早忘了这茬事,面无表情道:「不记得。」 延和帝点点头,「不记得也无碍,这等趋炎附势之人配不上烈哥。烈哥你且说看上谁家小娘子,我来为你赐婚。」 萧松烈垂下眼眸,没吭声。 延和帝见他不似之前那般抗拒,避而不谈,惊奇道: 「烈哥这是……有心仪之人了?」 作者有话说: 萧松烈:空虚的何止膝下 第9章 ◎什么家境啊,竟能唿奴唤婢◎ 二人聊了许久,从日头高照聊到星月皎洁,萧松烈赶在宫门落钥前离开,回到位于内城平康坊的萧府时已是深夜。 萧管家早得了消息,领着一众管事候在大门前,腿肚子打颤才把人等到。 见到多年未归的一家之主,众管事心底一下子安定了,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 萧松烈跳下马,缰绳一丢,自有门房小厮上前牵马,他环视众位管事后,微微颔首,大步流星的进了府邸。 萧管家微弓着腰紧跟上去,边走边挑出紧要事向主人禀报。 「永寿堂与济民堂的崔、李二位大夫看完脉案后接下了名帖,答应出诊。 孟院正有了春秋,体力不济不便接诊,陛下体恤,年前就准了孟院正于家中静养,不过孟院正会派弟子前来诊脉,他亲自开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大将军的信件已命人送去白云庵,想来下月中旬老夫人便能回府。」 萧松烈嗯了一声,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不少稀奇珍贵的草药和医书,留在我手上不过是明珠蒙尘,回头让人收拾出来给孟院正送去。万寿堂空置许久,老夫人回京前记得派人修整一番。」 萧管家一一记下,犹豫一会,问道:「将军信中交代有女客来访,可要去请二位姑奶奶前来?」 府中无女主人,女客来访只怕不便招待。 萧松烈稍顿,到底没脸说出自己假扮他人夫君的事,道: 「无碍,你只管收拾院子,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萧管家唉了一声,继续禀报。 说话间,一行人恰好步入二道门。 萧松烈停下脚步,看一眼左侧灯火通明的西府门。 萧管家解释道:「收到大将军的信,老奴便派人收拾客院,只是万福苑久未住人,打理起来颇费心思。」 萧松烈想了想,脚步一转,接连穿过西府门、西府穿堂门,停在万福苑门口。 万福苑是西府最大一处院落,景致极好,是萧管家特意挑选的好地方。 便是深夜,仅有烛火照明,看得不够真切,萧松烈也得贊一句清幽秀丽。 然而信步走了数十步,萧松烈不由紧皱眉头。 萧管家一边汇报院落修缮进度,一边察言观色,见萧松烈神色不对,忙道: 「大将军,可是哪里不妥?」 萧松烈停住脚步,「万福苑不合适,换别处院落吧。」 萧管家面露难色:「现在换,只怕是来不及。」 萧松烈,「不必太讲究,院子平坦开阔些即可。」 说罢,他远远望了一眼万福苑中忙乱的下人,转而穿过垂花门往书房方向走。 萧管家小跑几步,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走出去许久,他才思忖着开口: 「可是大将军,府上并无平坦开阔的院落可待客。」 那么大的宅邸,竟挑不出待客的院子?萧松烈偏头看向萧管家。 萧管家,「大将军您忘了?自先皇将宅子赐予您,这布局就未曾变过。」 萧松烈哪还记得这些,上一次完整的走遍萧府,已是前朝末年的事。 那时萧松烈刚攻入京城没多久,他奉命前去抄家,第一个抄的便是前朝奸相崔山的宅邸。 崔山此人显赫半生,敛财无度,又好享乐,据闻为了建造府邸耗费千万两白银,并了平康坊内的五座宅子。 除了皇城,满京城找不出比崔府更大的府宅,其景致,亦为京中一绝。 后来,这宅子被先皇原封不动的赐给了萧松烈,萧松烈嫌弃府邸太大来回麻烦,索性常住城外京营中,鲜少回府,再后来他外出征战,更是没机会仔细观赏。 萧管家道:「整座宅邸除去中路的正堂,东西二府的院落以及后花园皆是仿照江南园林建造。」 萧松烈回想一下,似乎确实如此。 进入二道门后,草木茂盛繁多,绿荫可蔽日,精緻的亭台楼阁宛转其间,由曲廊小桥相连,从山上引来的活水流经府邸各处,最终汇入后花园的小湖中。 走动间,处处可见莲池假山、曲折小径,名贵的奇花异木遍布花圃,可谓是移步换景。 萧松烈敛眸思索该将戈宁安置在何处,步伐不禁放缓。 走了约有半刻钟,萧松烈忽而注意到书房不远处有一座方方正正的陌生小院。 平整的青石板铺了大半的院子,瞧着光秃秃的,仅正中有一棵百来年树龄的海棠。 开阔、平坦、障碍少,正适合双眼失明的戈宁居住。 「这里是何处?若无他用,便把这里收拾出来吧。」 萧管家闻言,提了提灯笼,视线上移寸许,隐约瞧见挂着的匾额上题有万安堂三个字。 对萧府了如指掌的萧管家心里一惊,连忙开口阻拦: 「不可啊大将军,万安堂是老夫人不久前特意着人修缮,留着您成婚后居住的。」 万安堂位于府邸中心,两边的连廊前接萧松烈的书房,后接温泉汤池和小厨房,还有独立的小花园,是正正经经的主院。 主人家居住的院落,哪能用来待客。 萧松烈脚步稍顿,「当真没有别处了?」 萧管家笃定的摇头。 萧松烈又望了望万安堂,想了想,索性抬脚步入。 在院中转了一圈,查看完东西厢房与正房,萧松烈当即拍板: 「就万安堂吧,把西厢收拾齐整些,花瓶摆件一应易碎物以及屏风插屏等,全都撤去。」 萧管家张口欲言,喉头滚了滚,一肚子婉劝又憋了回去。 罢了,大将军那脾性,说一不二,何况大将军不定什么时候愿意成亲呢。 「是,老奴都记下了。」 ………… 三月十七的晌午,慢慢悠悠赶路的镇北军伤兵营总算抵达了京城。 伤兵们要跟随领头的百户回京营復命,医妇们亦要前往京营照顾伤患,除了当值的太医,其余太医皆要回太医院述职。 城门口,乌泱泱的人群一下分成了数拨,唯独一辆马车落了单。 众人盯着马车,窃窃私语。 「车上到底是何人?我见魏太医隔一日诊一次脉,翠姑和花嫂子更是守着马车不敢离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我哪知道啊,就听那小娘子打听了几次方大勇。」 「卫小郎君倒是来过几次,喏,冲着小娘子来的,不知什么身份。」 一伙人围挤在一辆牛车上,疼得直吸气也不忘插几句,正说着话,「咄咄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傢伙仰头张望,见是卫小郎君策马而来,忙止了声,一副虚弱模样躺在车板上。 卫嘉言没理会众人的打量,他直直奔向中间的马车,欢快嚷道:「婶婶婶婶,我来接你啦。」 哦,是婶婶啊。 未能走远的众人失望的嘁了一声。 车厢内,戈宁正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听到便宜义子的唿声,心头一下子松快许多。 她忙掀了帘子,「怎的这会才来寻我。」 欣喜的语气里透着些微的委屈与埋怨。 卫嘉言心虚,卷着马鞭与婶婶告饶,「是嘉言行事不周,委屈了婶婶。」 戈宁向来吃软不吃硬,听卫嘉言连声道歉,她哼了哼,语气略微柔和,「我也没有生你的气……」 和小孩子计较,怪丢脸的。 「只你一人来了?你义父呢?」 停顿片刻,戈宁不由追问。 卫嘉言声音清亮,不见丝毫心虚:「大军刚回朝,营里有许多公务需义父料理,一时脱不开身,特遣我来接婶婶。」 戈宁失落地鼓了鼓脸颊。 可转念一想,自己与他并不熟悉,若真凑到一处,她反倒不知如何与他相处。 思及此,戈宁痛快了些,又道:「咱们要去何处落脚?」 卫嘉言,「自然是回家。」 戈宁微微怔住,「回家……」 车夫驾着马车从城门进入,一路上途径外城的坊市、街巷。 摊贩货郎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牛马骡子竞相发出踢踏声,酒馆乐坊更是难以计数,吹进马车的寒风都夹杂着富有节奏的乐曲,当真是热闹极了。 她无比好奇京城是什么模样,可掀了帘子也只是听得更清楚罢了。 戈宁颓丧了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趴着窗沿,幻想所谓的家是什么样子。 马车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不见停下来的迹象,直到他们接受了更严格的盘查,戈宁迟钝的觉出古怪。 「嘉言,这是到哪了?」 内城与外城全然不同,马车只行驶了半刻钟,戈宁就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婶婶,这里是内城,咱们快到家啦。」 「内城?」惊讶过后,戈宁不解道:「内城的租子应当比外城要贵吧?怎的不选外城?」 卫嘉言早有准备,道:「义父哪租得起内城三进的小院啊,是大将军感念义父的功劳,特特赏了义父一座私宅。」 戈宁瞪大了眼睛,「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随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平康坊,周遭变得更安静了些。 戈宁不自觉的压低嗓音,「还没到吗?」 卫嘉言说着快到家了,然而马车又行驶了小半个时辰,直把戈宁等得坐不住。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二道门,忙挥手让府中下人噤声,「到了到了,婶婶请上轿。」 「怎么还要换轿子?」 卫嘉言解释道:「小巷狭长,婶婶多有不便,坐轿子更稳妥些。」 戈宁想到自己的眼睛,神情微黯,「我知道了。」 在僕从的搀扶下,戈宁好不容易下了马车,上了轿子。 大约过去一刻钟,青布小轿停在了万安堂院中央。 「奴婢见过夫人。」 戈宁哪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将将踏出轿子便听到请安声,仔细分辨一下,不少人呢。 「嘉言,这是……」 戈宁着实被吓着了,小声唤来义子,茫然发问。 卫嘉言,「婶婶,他们是家里的下人,我来给您介绍介绍?」 戈宁惊了一下,什么样的家境啊,竟能唿奴唤婢? 第10章 ◎让他来见我◎ 「厨房归赵大娘和武大娘负责,洒扫浆洗的活是顾嫂子和刘大姐做,对了,还有云起和云舒,她们二人是照顾婶婶起居的。」 被点到名字的僕从依次上前行礼问安,好不恭敬。 戈宁哪见过这阵势,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名叫云起云舒的小丫鬟迈着小碎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戈宁的胳膊。 戈宁像是做梦一样,飘飘忽忽的被她们扶进万安堂西厢。 「夫人小心些,前面有门槛。」 「夫人请用茶。」 小丫鬟殷勤又体贴,扶她坐下后,先是拿来一块温热的湿帕子为她擦手,紧接着捧来泡好的茶水。 戈宁被照顾的浑身不自在,拘谨道:「不、不必了,你们先退下。」 小丫鬟是萧管家从外头牙行挑来的,来时便知晓自己以后的主子是谁,是以格外听话,戈宁一开口,她们也不管戈宁能不能看见,蹲身行礼,退到屋外。 听着脚步声远去,戈宁立即变了脸色,侧身道:「这么多下人,每月要发多少工钱啊?」 卫嘉言掰着指头,愣是没算过来,估摸一下,随口报了个数,「二十多两吧……?」 戈宁半张着唇,久久说不出话,二十多两银子呢,可不是小数目了。 她还要再问,忽的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一阵接一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安静的宅院中,这一点喧闹便显得尤为突兀。 「是哪里的声音?」 卫嘉言闻言,侧耳细听,可什么都没听见,于是招手唤来院中僕妇询问。 戈宁耳朵微动,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在卫嘉言耳边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便听卫嘉言啧啧两声后,开口解释: 「婶婶好耳力,那声音是旁边将军府传来的,咱们家的院子与将军府仅一墙之隔。 陛下前些日子下旨命大将军兼任禁军统领一职,朝中百官派人来送贺礼,是以热闹了些。」 戈宁没能听清后面说的什么,脑子里迴响着前半句。 她惊诧不已,确认道:「你是说,旁边住的是大将军,萧松烈萧大将军?」 卫嘉言,「正是。」 戈宁是听过萧松烈名声的,勐然得知传说一般的人物竟成了邻居,着实受到不小的冲击。 「能和大将军住在同一个坊,这……」 方大勇是救了大将军的命吗?这么好地段的宅子,说给就给。 卫嘉言见婶婶发愣,道:「舟车劳顿,想来婶婶早已疲乏,嘉言不打扰婶婶歇息了,有事尽管吩咐云起云舒。」 他怕戈宁再问些难以回答的问题,索性熘走。 戈宁是想叫住他的,可不等她开口,他早已噔噔噔地跑开,只得作罢。 略坐了一会,戈宁忍不住好奇心,开始探索自己的新家。 她一手扶着桌子站起,另一手在半空摸索,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谨慎,仿佛游走在深渊边缘。 她不知道这屋子是大是小,是方或是长,全靠双手的触摸,一点点在脑海中想像。 戈宁花费了许久,磕绊了许多次才从明间摸到东次间的隔扇。 「夫人小心!」 候在屋外廊下的丫鬟久未听到动静,不放心的向屋里张望,这一望,吓得心脏扑通扑通跳。 只差一点,戈宁就要踢到摆在东次间的炭盆了。 她们提着裙摆飞快跑进屋子。 戈宁是被她们吓着了,呆在原地不敢乱动,等云起云舒赶过来扶住她后,戈宁不敢再逞强。 「劳烦你们带我熟悉熟悉这里。」戈宁搭着二人的手,柔声道。 云起云舒连声道不敢,小心扶着戈宁走向西厢房门,从明间开始依次为她介绍。 戈宁听了一会,暗道一句好大的屋子。 「屋子里怎么暖烘烘的?」 京城的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不似洪州温暖宜人,戈宁怕冷,多穿了几件衣裳,这会在东次间走了一圈,额角很快生出细汗。 云舒,「回夫人,屋子里摆了两个炭盆,烧得正旺,因此暖和些。」 云舒捏起帕子为戈宁擦汗,而后快步走到炭盆边揭起铜罩,拨弄炭灰,好让温度降下来一些。 戈宁只觉得纳罕,吸了吸鼻子,道:「我怎么没闻到炭火味?」 云起努力回想了一会,道:「奴婢听卫小郎君说过,这好似是什么银霜炭,卫小郎君特意嘱咐奴婢多领一些好给夫人取暖。」 戈宁步子一顿,神情一片空白。 银霜炭,戈宁只在话本里听说过的好东西,贵且不易得。 「夫人小心,前面是东稍间。东边靠墙的是寝床和梳妆檯,竖顶柜放在南边,北边放置了案几。」 两个小丫鬟时刻注意脚下,并未瞧见戈宁变幻的神色,穿过东次间后,开始为戈宁描述东稍间的布局。 在丫鬟的搀扶下,戈宁踩上踏板,顺利走进床前的围廊,几乎是踏入的瞬间,戈宁便闻到了幽幽香气。 她抽回手,摸着床前的立柱档板,只觉雕刻的花卉纹清晰又硌手。 摸完,戈宁凑近了些,轻嗅床架。 云起云舒面面相觑,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 戈宁没解释,仔细摸完床架与被褥后,问道:「这是拔步床?」 云起点头回应,「回夫人,正是拔步床。」 戈宁猜对了,不见多高兴,转而继续摸索床边的梳妆檯和竖顶柜,同样摸了又摸,嗅了又嗅。 「夫人,可是哪里不合您心意?」 云起云舒亦步亦趋地跟着戈宁,见她面色越发难看,云起壮着胆子问道。 她放下手里的衣衫,合上柜门,笃定的开口: 「这些家具摆件,都是檀木打的。」 云起小心觑一眼戈宁,试探着问:「夫人不喜檀木?」 戈宁摇了摇头。 与喜恶无关,是它太过名贵。 戈宁的族叔是远近闻名的木匠,运气使然得了一小块檀木,宝贝得不行。戈宁幼时摸过一次,浅淡特别的檀木香气她至今还记得。 将将踏入拔步床的围廊她就闻出来了。 银霜炭、比人高的檀木竖顶柜、精美华丽堪比小屋的檀木拔步床……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用的贵重东西。 而被褥、衣衫等物,用的皆是柔软光滑的上好布料,是戈宁从未见过的料子,上面的绣纹更是多且繁复。 再就是蜡烛,不算大的东稍间摆放了五只烛台,烛台边沿嵌了螺钿,烛台上是雕有祥云纹的蜡烛,有她小臂一般高,手腕一般粗。 寻常人家用的多是油灯,哪捨得花钱买蜡烛,还是雕了花纹的。 只说蜡烛,东稍间的这几根加起来少说要半钱银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方大勇在何处?你们派人去传个话,让他来见我,就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 云舒见戈宁神情严肃,不敢耽搁,唉了一声,忙转身去寻萧管家。 戈宁没了探索的兴致,扶着床柱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深深的嘆一口气。 新家处处透着豪奢之气,方大勇一介百户,那点饷银哪供得起他们这般花销? 戈宁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这位夫君,怕不是个大贪官吧! 第11章 ◎她这位夫君,当真不是东西!◎ 戈宁等啊等,等过了晌午等到了深夜,一连等了两日,传话的人连句口信都没能带回来。 「不必为他留饭了。」 戈宁在明间坐了一下午,正气着,憋着嘴留下这么一句,搭着云起的手回了东稍间。 云舒在一旁安慰道:「夫人莫急,许是老爷公务繁忙,传话的人见不到老爷也未可知。」 戈宁小心翼翼上了床榻,把自己埋在柔软被褥中,哼哼道:「他又不是大将军,怎的就忙得连句话都没工夫说?」 云起云舒对视一眼,还要再说,戈宁翻了个身,背对她们,「你们不必再说,我偏不信他还能不着家。」 所谓的夫君抛下她不闻不问,戈宁是有些怨气的。 云起云舒唉了一声,忙放下床帐,退到床榻边。 这一夜,戈宁睡得并不踏实。 她做了个噩梦,梦见方大勇死在了战场上,万箭穿心而死。 惊醒时,戈宁一身的薄汗,缓了好一会才平復心绪,待困意袭来,戈宁再次陷入沉睡时,第二个噩梦接踵而至。 这次,方大勇活着回了京城,加官进禄。 只是好景不长,正春风得意时,大将军带人闯入府中,以贪污受贿的罪名抓了方大勇…… 「唿唿唿」 戈宁又一次惊醒了,撑起身子,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夫人可是做了噩梦?」 守在床边的云起听到动静,揉着眼睛仰头查看,见戈宁不知何时坐起身,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身上还汗涔涔的,立时清醒,忙拧了帕子为戈宁擦汗。 戈宁吐出一口浊气,嘆息一声。 她不仅梦见夫君惨死,还梦见自己为了给方大勇求情,捧着一粒石子大小的银子去贿赂大将军。 大将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身后的背景不断变幻,一会是灵堂,一会是树下。 绝望的情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裹着她。 梦境过于真实,戈宁恍惚了好一会,问道:「什么时辰了,方大勇可回来过?」 云起探出身子,看一眼漏壶,道:「回夫人,子时了,奴婢未听到动静,想必老爷还未回来。」 戈宁嗯了一声,待身上恢復干爽,她重又滑进被子里。 然而戈宁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总是不自觉的惦记着方才的梦。 越是回想,心口跳动的越是厉害,戈宁索性坐了起来。 正当她暗暗宽慰自己只是一场梦时,屋外隐约传来一些动静。 戈宁倏地警觉起来,撩起床帐,侧耳去分辨。 沉重却刻意保持轻俏的脚步声数次往返于院中长廊,西北角的厨房在深夜里变得热闹些许。 糟了,莫不是遭贼了吧! 戈宁一慌,赶紧推了推云起。 云起正打瞌睡,忽然被推了一下,她赶紧擦去嘴角口水,含煳应声。 「怎么了夫人?」 戈宁赶忙冲着她嘘了一声,压低嗓音,悄声道:「家里好像遭贼人闯入了!」 云起懵了一瞬,立即接话:「夫人莫要吓唬奴婢,咱们住的可是大将军……府隔壁,贼人哪敢放肆,何况坊门早关了,寻常人进不来的。」 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云起忙描补几句。 是了,她现在可是住在京城的内城,左邻右舍不是大将军就是侯爵,寻常贼人可没那个胆子。 戈宁小小松了一口气,道:「既不是贼人,你快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云起知晓夫人耳朵灵敏,转身提了一盏灯笼便要出门。 戈宁不放心,又嘱咐她小心些。 云起应了声,将将要踏出门槛,余光瞥见前院书房方向灯火通明,值夜的僕从捧起一盆盆热水往书房方向去。 不必打听,定是大将军回府了。 云起转头道:「夫人,好像是老爷回来了。」 闻言,戈宁撩起床帐探出头,「当真是方大勇?」 云起,「不会错的。」 整个将军府没几个正经主子,僕从亦不多,此刻能兴师动众的,唯有大将军 戈宁垂首思量片刻,道:「云起,帮我把衣裳取来。」 云起,「夫人要出门?」 戈宁掀开被子,扶着床柱站起,「有些话要与他说。」 云起有些为难,「夜深了,外头冷着呢,夫人身子正虚,何苦这时候出去受罪。」 戈宁摇头拒绝,道:「不说清楚,我心里不安定,今晚我必须见到他。」 云起劝不住,只得取来衣衫未戈宁换上。 主僕二人好不容易沿着长廊进入前院,院子里早已安静下来。 云起是想通风报信的,可一路走来鲜有人影。 她又道:「夫人,这里是老爷的书房,定然有许多军中机密,咱们这样闯进来,怕是不合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云起心中忐忑不已,大将军不会和戈宁计较,难保不会惩罚她们这些下人。 戈宁步子一顿,「你怕什么,我一个瞎子,还能偷看不成?何况他一个百户,能知道什么军中机密。」 云起很努力了,可实在劝不动,只得硬着头皮把戈宁领到书房。 「什么人鬼鬼祟祟?」 她们未能走到书房门口,屋内忽地传出低喝声。 云起张口欲答,「啪」的一声,书房门陡然洞开,狠狠砸在两边窗扇上,好一阵嘎吱乱响。 摇曳的烛火中,闪烁寒芒的长刀直直噼来,催发出的刀气像一阵风,捲起了戈宁颊边青丝。 锋锐刀刃距戈宁的眉心仅有一寸。 云起当真是被吓坏了,浑身止不住颤抖,不多时就听噗通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 戈宁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无知无觉,眼眸仍旧涣散,无一丝波动。 她轻声道:「是我。」 眼底厉光倏地散去,意识到自己险些伤了戈宁,萧松烈勐地收回燕翎刀,插回刀鞘。 「来此有何事?为何不让人通报?」 他垂眸看向地上的云起,语气格外生硬,略显严厉。 戈宁闻言,以为是在质问她,当即火气上涌:「你这书房无一人看守,我上哪去让人通报? 你丢下我不闻不问,害我提心弔胆,这半个月你可曾来看我一眼?说什么有事派人去寻你,我让人给你带句话都带不到。」 戈宁分辨了几句,越说越觉得委屈,眼尾泛起微红,泪珠渐渐蓄满了眼眶。 「我原是想与你商量些事,你倒好……你若是不想见我,直说便是!」 她拉起云起,气道:「走,我们回去,不打扰百户大人处理军中要务。」 她算是看清了,她这位夫君,当真不是东西!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隔日更! ps:压字数是为了更好的争取榜单,获得曝光,超字数的话很容易错过一些机会,大概是这么个意思。都是血泪教训。 第12章 ◎浓茶◎ 戈宁的一通宣洩,让萧松烈怔在原地,瞥见她气唿唿离开的背影后,他迅速回神,下意识追了出去。 然而张口欲要叫住她时,萧松烈却突然语塞。 「大将军,药……」 正无言,成大端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走进鹤风苑。 瞧见萧松烈赤着上身,提刀立在门口,成大快走几步,忙要开口禀报,只是话说到一半,他注意到了廊下正要离去的戈宁,霎时止了声。 迈开的步子稍稍顿住,戈宁偏头问:「方才是不是有人叫大将军?」 话落,周遭一片寂静。 云起不知如何回答,无助极了,扭头去看萧松烈的脸色。 成大自知说错了话,亦小心觑一眼萧松烈。 「送去书房,明日我亲自去谢大将军赐药。」 萧松烈看一眼成大,收敛了情绪,无比淡定的接话。 成大唉了一声,改口道:「大将军还嘱咐您好好休养。」 他加快步伐走进书房,放下托盘,抹去额角冷汗后,用着更快的步伐逃离此地。 云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夫人,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 戈宁没应声,她犹豫了几息,侧转过身,问道:「大将军为何赐你药,你受伤了?」 语气较之方才柔和了许多,神情也缓和些许。 萧松烈若有所觉,吞下即将出口的否认,改口道:「小伤,不碍事。」 戈宁闻言,更无法坦然离去。 夫君忙于公务,深夜才归家,身上还带了伤。能让大将军记挂并赐药,想必伤势不会太轻。 戈宁直觉自己错怪了他,对她不闻不问想来非他本意,实在是分身乏术吧? 他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小伤,定然是怕她担忧。 戈宁轻声对云起说道:「扶我过去。」 云起当即扶着戈宁往回走。 越是靠近,戈宁嗅到的血腥气越是明显。 她皱了皱眉,「云起,你快去帮忙上药。」 萧松烈抬手制止了云起,看向戈宁,「不必了,伤口已包扎。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何事?」 戈宁这才想起自己寻到书房来的目的,当着丫鬟的面,她不好说得太直白,「唔……是有些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进来说吧。」见她面露难色,萧松烈如是说道。 他率先回到书房,将桌上一堆沾血的布条丢远后,迈步绕到屏风后面。 戈宁进来时,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轻拍云起的手,「你先去外面守着。」 云起偷瞄一眼萧松烈,见他并未出言反对,于是唉了一声,蹲身行礼后退到书房外。 「这里没人了,有什么事你直说。」 萧松烈一边整理衣袖一边绕回书房明间,撩起衣袍在戈宁不远处坐下。 戈宁尚未了解夫君的脾性,怕他恼羞成怒对她动粗,于是措辞片刻,委婉的说: 「我虽不记得咱们之间的事了,但嫂嫂说过,我们成婚数载,如此你应是知晓,我大哥戈安是丰茂十一年的进士,曾在灵州一下县任县令。」 萧松烈不知她是何意,回应一句,「自是知晓。」 「那你也应当知晓,我大哥当初愤而辞官,便是因为无法忍受上官盘剥百姓,贪污受贿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萧松烈看了她一眼,道:「知晓。」 戈宁的语气更平缓了,「我原以为咱们来京城求医问药,会租住在外城亦或是城外的农舍,得知咱们家在内城有宅子时,我很惊讶,可等我真正住进来才发现,让我惊讶的远不止一处。」 见戈宁绕了一圈,终于快要说到重点,萧松烈挑挑眉,「说说看。」 戈宁深唿吸,道:「我住的屋子里,寝床与柜子是檀木打的,桌案与凳子用的是上好的楠木与乌木,还有暖阁的鎏金连枝灯,上面嵌的宝石比院里地上的石子还要多。」 她发现的只是一部分,屋中定然有许多她看不见摸不着,闻所未闻的好东西。 戈宁忧虑不已,话音都沉了下来,「它们太贵重了,不该出现在咱们家。」 这一句,总算让萧松烈明白了戈宁的意思。 万安堂本是留做他婚后居住的主院,萧老夫人自是竭尽所能的布置,大到床柜屏风,小到挂屏摆件,无不是好东西。 萧松烈常年征战,糙惯了,从未在意过家具所用木料是好是坏,能用就行,他亦不会觉得双眼失明的戈宁能靠触摸区分出这些东西的成份,是以在吩咐萧管家重新收拾厢房时,并未提及这一点。 他略微诧异地盯住戈宁,审视了一会,回道:「你是认为我贪污了?」 是疑问句,语气却未表露任何困惑不解,甚至连一丝被揭穿恶行的恼怒都没有。 戈宁不自在地拢了拢罩在身上的斗篷,指尖搅着繫绳打转。 书房一阵沉默。 萧松烈挪开视线,添了一杯茶放在戈宁手边的案几上。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没有为自己辩驳,神态自若的问道: 「如果我承认,我是有贪污受贿,收了手下兄弟的孝敬,弟……夫人该如何?」 戈宁霎时变了脸色。 她紧拧眉峰,朝着萧松烈的方向仰头,「你只知晓我大哥最恨贪官污吏,可知我亦然?」 萧松烈如实道:「将将知道。」 戈宁沉下脸,摸索到桌案上的茶杯后,抵着盏托将茶杯推得远远的。 「沾了血的银子,我们戈家消受不起。」 缓一口气,戈宁继续开口:「我一个瞎子,管不了你在外面如何行事,但是我可以管得住我自己。若你当真有贪下一笔银子,我们立即合离,戈家绝不会同流合污。」 对这个所谓的家,戈宁没多少归属感,对不甚熟悉的夫君,戈宁也缺少一些认同感,合离二字说得无比果决,瞧不出一丝可惜与留恋。 萧松烈定定地望着她,目光灼灼,「当真?」 戈宁点点头,语气郑重,「当真。」 烛光之下,戈宁神情凝重,涣散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倔强与坚毅。 这般神态,一如那时她紧握拳头闯入左室,对抗方氏族人的逼迫。 萧松烈揉了揉眉心,许久,復而发出一声轻笑。 戈宁略有不满,「你笑什么?我在正经和你说话呢。」 「尝尝看,是新茶,君山银针,」萧松烈把茶杯推了回去,接着来一句,「大将军赐的。」 戈宁真的要生气了,撑着圈椅的扶手,噌一下站起身。 正待她要发作时,萧松烈缓缓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我不曾收过一文钱的贿赂。」 戈宁将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堵了回去,好一会才半信半疑的问:「你发誓?」 萧松烈凝视着戈宁的眼眸,「我发誓。」 戈宁还是不信,「家里那些东西都是哪来的?总不能是大将军赐的吧?」 萧松烈,「夫人可曾听说过崔山?」 戈宁点头,「听过,前朝的奸相嘛,怎的提起他了?」 「大将军府的前身便是崔山的宅邸,后被先皇赐给大将军。因超了规制,大将军命人在宅邸中砌了几堵墙,分割出许多三进宅院,用以赏赐军中立下功劳的将领。」 「你是说,我们现在住的院子,原先是属于大将军府,」戈宁顿时恍悟,继而又道:「那这与我问的有何关系?」 「当初分割宅院时,屋内的家具并未挪走。」 戈宁呆了呆,「还有这等好事?大将军可真大方……」 光是她屋里的檀木拔步床就价值不菲,林林总总全卖掉,说不得能在外城买下一座两进的小院。 终于确定丈夫没有贪污,戈宁彻底松懈下来,长吁一口气,坐回原位。 刚一落座,戈宁便立即涨红了脸。 幸好她不是气势汹汹的前来质问,否则此刻的她只会更无颜面。 「我不该随意揣测的,是我错怪了你,你、你莫要介怀……」 戈宁窘迫不已,低垂着脑袋,声如蚊蚋。 为了掩饰她的尴尬,戈宁的双手在案几上一阵摸索,指尖碰到盏托后,立即端起茶杯。 「等等……」 萧松烈伸手去拦时,戈宁早已把茶杯捧到唇边,就着杯沿,轻抿了一口。 「呵呵……好茶、好茶。」 茶水早凉了,一入口,戈宁只觉得苦而涩,什么君山银针,还不如自家晒的普通茶叶好喝。 艰难咽下的浓茶,戈宁的五官险些皱成一团,等舌尖的茶味散去,她问道: 「你方才要说什么?」 萧松烈欲言又止,喉头一阵滚动,然而未能说完的提醒到底是没能继续说出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无事了。」调整一下唿吸,萧松烈声音含混的说:「夜已深,回去歇息吧。」 望向戈宁的视线微微错开,落在案几上另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上。 第13章 ◎不欢而散◎ 面对她的无端揣测与质疑,萧松烈的反应出乎预料的镇定,更不曾有半点怨怪。 戈宁分不清,是她的夫君向来这般波澜不惊还是出于无所谓的冷漠。 她定了定心神,接着道:「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萧松烈,「你说便是。」 戈宁试探着道:「咱们家的下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萧松烈当即明白了戈宁的心思,意外的看她一眼,「你想放她们离开?」 戈宁点点头,一脸心疼的算了一笔帐: 「听嘉言说,她们一个月的工钱得有二十多两呢!武大娘一个人就要五两银子。平日里只我一人留在家里,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而且,我不喜欢时时被人跟着。」 短短几日,戈宁真真是体会到了何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多留他们一些时日,她怕自己捨不得如今被人妥帖服侍的舒适日子,由奢入俭难啊。 萧松烈不假思索,沉声道:「若只是因为工钱,倒不必辞。」 戈宁很不贊同,连连摇头。 「京城居,大不易,这里的米都比洪州的贵。托大将军的福,宅子的钱是省下了,可日常花销哪样不需要银钱使?虽我眼盲,可过些日子等我熟悉这里,也能帮上不少,留一两人尽够了。」 便是戈家日子还算富裕,也不曾一个月就花去二十两,太过奢靡。这笔钱,戈宁是打定主意要省下来的。 「是我的疏忽,还未来得及告诉你,大将军已擢升我为千户。」话音稍顿,萧松烈回想一下镇北军中千户的俸银,再对比府中的衣食住行,淡定撒谎,「俸银丰厚,还有补贴的禄米布匹等物,足够我们日常花销。」 戈宁愣了愣,茫然问:「千户是几品官?」 「正五品。」 「五品!」戈宁低唿出声。 岂不是比洪州的县令老爷还要高? 「那也不能大手大脚,咱们刚到京城,以后要花钱的地方不会少,何况……」喜讯来得猝不及防,缓过神,戈宁继续劝说,说着说着,她垂下眼帘,「何况我的眼睛还不知要花多少银钱才能治好,省着点总是好的。」 与戈宁的忧虑相比,萧松烈像是没放在心上一般,随口一问:「夫人是不相信我能养得起全家上下十数口人?」 戈宁听出他的不以为意,侧了侧身子,企图用长篇大论说服他,「只是觉得不必如此,再多的钱财,总有耗尽的……」 「若我今日遣散家中僕从,明日便会传入同僚耳中,届时岂不是惹同僚笑话? 夫人且安心吧,正五品武官有职田六百五十亩,再多十人二十人也养得起,无需你亲自操持。」 萧松烈突然出声,打断了戈宁。 「等等,你是说,咱们家里现在有六百五十亩地,还是朝廷分给你的?」 戈宁不懂为什么遣散僕从会被同僚笑话,刚要开口细问就被他的一番豪言壮语震住,等她回过味来,心底不住的惊嘆,问询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萧松烈嗯了一声,「夫人可放心了?」 戈宁迟疑一瞬,而后冲着萧松烈重重点头。 六百五十亩职田,戈宁虽不知良田占了几成,但想来一年的出息不会太少,确实养得起这么多下人。 方大勇一介百户,每月的俸银不仅要养一个治病吃药的妻子,还要养一个半大的小子,更要支撑全家在京城的各项花销,戈宁进京前便已做好心理准备,准备过上一段时日的拮据日子。 如今得知夫君加官进禄,在京城有房又有田,戈宁心底的负担彻底没了,眉眼间漾出浅淡笑意,丰润的唇弯出惹眼的弧度。 这是萧松烈第一次见到她露出轻松愉悦的神情。 虽不及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惜,却是分外的光彩夺目。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戈宁身上停留太久,萧松烈轻咳几声,瞥一眼滴漏,道: 「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有大夫上门为你诊脉。」 「我这便回去,夫君也早些歇息。」 说完了正事,戈宁无话可说,正觉得尴尬,闻言,她语速极快的与他客套一句,忙不迭起身准备离开。 萧松烈淡淡的嗯了一声,正准备唤云起进来扶她时,匆匆站起的戈宁却被层层叠叠的衣角绊住,身形一晃,伴着惊唿声,扑腾着双臂扑了出去。 变故陡生,萧松烈下意识跨步上前,大手一揽,勾住了戈宁的腰,稳住了她。 戈宁吓了一跳,数息之后,她才迟缓的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撑在了对面男人坚实的胸膛处。 一身的腱子肉,柔韧又紧绷。 萧松烈垂首瞥向戈宁的手,只见她的指尖若有似无的轻按,面容倏地僵硬。 「对不起,」戈宁羞窘不已,匆忙道歉后,又低声道一句,「谢谢。」 借着他的胳膊,戈宁终于站稳,待心跳恢復如常,她赶忙收回手,然而这时,指尖传来湿濡粘稠的触感分走了她的注意。 「这是……」两指轻捻,粘稠液体还有些温热。 戈宁不由凑近他一些,鼻翼翕动,轻嗅几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两人近到几乎相贴,萧松烈挺拔的身子微微向后仰。 云起听见戈宁的唿声,俯身偷瞧一眼屋内,却见到了了不得的画面: 夫人扑进了大将军怀里,脸蛋轻蹭大将军的胸膛! 云起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悄悄退回门边。 书房里,戈宁终于分辨出手上的东西,她勐地仰起头,神情满是自责与紧张。 「你流血了对不对?都怪我,一定是我碰到了伤口。」戈宁手足无措,好一阵想起来自己该怎么做,「你快坐下,我好帮你上药。」 戈宁伸手探向他腰侧,摸索着去找腰侧处的衣带。 腰间传来轻微的触碰,萧松烈唿吸一窒,忙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戈宁。 「我自己来。」 「还是我来吧,」戈宁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挣开了萧松烈的手,「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晚来找你,还耽误你养伤。」 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后,戈宁只想尽力去补救,数次伸手试图去解他衣带。 「你眼睛看不见,如何上药?」 萧松烈几次想要躲避,却不敢太过用力推开她,只得一手紧紧攥住腰侧的衣带,侧身与她保持距离。 向来不慌不乱的萧松烈难得表现出拘谨与慌张,连语气都少见的急促了一些。 戈宁自是瞧不见他的神情,闻言,双手一顿,愣了好久才缓缓收了回来。 他说得对,她现在这个样子,能帮上什么忙? 思及此,戈宁垂下脑袋,埋进雪白的毛领中。 「……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眉眼低垂,娇而媚的脸蛋上一片黯淡,萧松烈立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有心解释几句,奈何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我知道。你说得对,还是让云起进来帮你吧。」戈宁的声音又闷又哑。 萧松烈是绞尽了脑汁,实在说不出更动听的话,纠结了许久,索性哑声回应: 「这点小伤睡一觉就能好,无需上药,你快些回去吧。」 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他是怪我小题大做? 戈宁抿了抿唇,语气越发冷淡,「哦,随你。」 她再不提上药的事,扬声唤来云起后,提着裙摆,扭头便走。 萧松烈目送主僕二人走远,眉峰紧蹙一下。 他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第14章 ◎不好治◎ 院中,廊下。 云起数次偷瞄戈宁,可自她从书房出来后,俏脸一直紧绷,神情似是不愉。 想到自己撞见的画面,云起赶紧摇摇头,扶着戈宁往万安堂西厢走。 一个不敢多问,一个没心情说话,主僕两人默默回到了厢房,默默的宽衣拆发。 重回温暖被窝,戈宁还是睡不着,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风声唿啸,微微出神。 良久,戈宁忽而翻过身,「云起,你睡了吗?」 一旁的小榻上,云起正迷煳,听到声音,忙问:「夫人可有吩咐?」 戈宁默了默,轻声问她,「你可瞧见方大勇伤得如何?重不重?」 云起茫然瞪眼。 她试图努力回想,可想来想去,不是大将军提刀噼来的场景,便是戈宁与大将军紧挨在一起的样子。 「奴婢隐约记得,老爷身上有许多疤……」费劲想了好一会,云起憋出这么一句。 戈宁半支起身,翘着脑袋问了一句,「我唤你进书房时,你可注意到他身上的血?是多是少?」 她摇头道:「奴婢没注意,老爷一身玄色衣裳,瞧不清有没有血。」 话落,东稍间静了片刻,许久之后,云起听到戈宁低低「噢」了一声。 云起小声提议:「夫人若是担心老爷,不如……」 「咳咳,」戈宁咳嗽一声,打断了云起的话,「我不是在担心他……你快些歇息吧。」 声调不自觉的拔高些许,听着掺了几分心虚,说完,戈宁拉起被子盖过脑袋。 云起挠挠头,唉了一声,躺回小榻。 翌日,戈宁早早醒来,由着云起云舒为她装扮。 用过早膳,喝下苦药汁,巳时刚过一刻,万安堂迎来了数位擅脑疾的大夫。 「夫人近日睡得可好?可有盗汗或是失眠多梦的状况?」 「之前都吃过什么药?几帖?吃了多久?」 「脑袋可有疼过?是怎样的疼?疼了多久?」 戈宁正襟危坐,乖巧回答大夫们的每一个问题,云起云舒则在一旁补充。 等到三位大夫依次诊脉后,戈宁忐忑不安的问道:「大夫,我这眼睛还能治好吗?」 鬍子花白的大夫顾左右而言他:「夫人的症状我等已大致知晓,还请夫人稍待片刻,容我们再商议商议。」 大夫迟疑不决的语气让戈宁心里越发没底,她紧攥住衣袖,缓缓点头。 不多时,三位大夫齐齐转身去了屋外。 戈宁坐不住了,「云起,你可瞧见大夫的神色了?是不是很凝重?」 云起:「三位大夫不露声色,奴婢实在瞧不出有何不妥。」 戈宁没能得到答案,轻轻嘆息一声。 云舒见夫人忧心忡忡,便宽慰她,「听闻三位大夫都有大本事,夫人莫要多想。」 云起跟着道:「是呀是呀,崔、李二位大夫是京中最擅脑疾的,他们肯定能治好夫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戈宁也不想胡思乱想的,可她控制不住,一会猜测自己的病症能严重到什么地步,一会又期盼大夫们能传来好消息,心绪起起伏伏,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几息,十几息,亦或是一刻钟,戈宁分不清过去了多久,久到她按捺不住,不得不收束了思绪。 这时,她迟缓的注意到屋外有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戈宁无法确定交谈声是从何时响起的,只分辨出说话的人是几位大夫与她的夫君方大勇。 此情此景,他们能交谈什么? 戈宁的心脏情不自禁的急速跳动,她挥开云起云舒的手,步伐飘忽的摸向门边。 「夫人的情况……不可用勐药……」 「……怕是见效慢,一年两年的,说不准……」 「我们李氏有一独门的桑枝炙……先通经络,活血化瘀……每隔三日炙疗一次,只是……」 「实不相瞒,我们只有不到四成的把握……」 随着大夫的话音落下,屋外沉默了一瞬。 没一会,刻意压低的浑厚男声总结道:「也就是说,你们治不好?」 一时间,屋外再次陷入沉默,静得有些可怕。 戈宁陡然愣住,身形僵在了原地,浑身血液仿佛冻住了一般,连带着四肢都冒出一股冷意。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结果。 可能会艰难,可能要花费高昂的药钱,唯独没有想过治不好。 进京前,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她去京城就好了,京城有最好的大夫可以为她医治,戈宁信了,满怀希望。 因为怀揣着这份希望,戈宁才没有被这段黑暗的时光击倒,可如今希望破灭,戈宁一时间难以接受。 想到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像个废人一般,戈宁克制不住的生出恐慌,身体不由轻颤。 「夫人!」 「夫人您别吓奴婢啊。」 戈宁踉跄两步,跌坐在门边,云起云舒瞬间慌了神。 萧松烈听到动静后,当即闯了进去,见到屋中这一番情景,他倏地停下脚步。 「我都听到了……」缓了好一阵,戈宁颤着声音说。 萧松烈缓步走到戈宁身边,半蹲下身,直视戈宁失焦的双眸,「我回把京城所有擅脑疾的大夫都请来。」 他说不来安慰人的好听话,能做的便是郑重其事的向她保证,好让她安下心。 戈宁根本听不进去,曲起双膝,身体蜷缩起来,「我怕,我不想当一辈子的瞎子……」 尾音渐低,而后,充满了无助的呜咽声越发清晰,浅色衣料很快晕出大片湿痕。 萧松烈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将要落在戈宁的后背时,他勐然回过神。 「云起云舒,扶夫人起来。」 萧松烈腾的一下起身,视线挪向别处,粗着嗓子说道。 云起云舒唉了一声,一左一右的搀扶起戈宁。 正在这时,萧管家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凑到萧松烈耳边,低声禀报:「大将军,老夫人回来了,现下正在万寿堂呢。」 有戈宁在,萧松烈不便谈及其他,下颌微抬,示意萧管家出去说。 「不是要下月中旬?怎的这么突然,发生了何事?去接引的人可有传话?」快步走入廊下,萧松烈转身问道。 萧管家摇头,「报信的人说老夫人着急的很,不等人去接就径直回府,还让人传话要闭门谢客,旁人若问起来,只推说老夫人身体不适,需静养。」 身体不适几个字让萧松烈颇为在意,他回头看一眼戈宁,迟疑一会,对萧管家道:「你留在此处照看,有事等我回来再议。」 「老奴记下了。」萧管家俯身作揖。 萧松烈点点头,又和大夫们说了两句,脚步匆匆的离去。 屋里,戈宁正沉浸在恐慌中,哭的伤心,丝毫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云起云舒拿不定主意,只好簇拥着戈宁说些宽慰她的话。 「你们不必劝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戈宁捂住耳朵,低声抽泣。 云起云舒对视一眼,只得蹲身行礼,退到了门外。 身边没了人,戈宁不再强忍,哭声渐大。 守在门外的萧管家吹鬍子瞪眼,「你们怎么不劝着点,方夫人厥过去可怎么办?」 云起云舒苦着一张脸道:「夫人正难受呢,根本听不进劝。」 这下,连萧管家都没了法子,急的来回打转。 戈宁哭了小半晌,直哭的眼眶红肿,才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可能要瞎一辈子的事实,可心底到底不甘。 「云起,去帮我找一根拐杖来。」戈宁强打起精神,抽抽噎噎的吩咐,「云舒,你去打听打听京城中还有哪些大夫擅治眼疾脑疾。」 京城的大夫那么多,她的眼睛还是有希望的,若当真治不好,戈宁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见戈宁擦干泪水,振作起来,云起云舒长吁一口气,脆声回应。 第15章 ◎夫君可会嫌弃我?◎ 自打传出老夫人要回来的消息,万寿堂便一直是忙得热火朝天,直至今日,沉寂了一年多的院落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萧松烈匆忙赶来时,整个万寿堂乱作一团,僕从奴婢慌慌张张的穿行其间。 「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萧松烈驻足望了几眼,低声斥了一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话一落音,满院僕从立即放下手中箱笼,跪伏在地。 萧松烈见他们战战兢兢,仿佛自己会吃人一般,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摇摇头,抬脚绕过他们,走向万寿堂正房。 正房里,年约五十的富态妇人倚在榻上,一手捂着心口,哎呦哎呦的哼哼,近前伺候的嬷嬷又是按头又是捶背。 萧松烈一进屋,榻上妇人顿时眼眸放光,惊喜道:「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妇人也不哼哼了,精神抖擞的穿上绣鞋下了榻,快步走到萧松烈面前,拽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好一顿打量。 「您这是做什么?」 在外征战多年未归,萧松烈知晓母亲对他的担忧,是以格外顺从,等她打量完毕,他指了指外面忙乱的僕从们。 闻言,见到儿子的欣喜一下子散去一半,萧老夫人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我前些日子收到信,听闻你五叔要从沧州赶来观里寻我,说是与我商议族中大事。 你瞧瞧,他们这是当我老煳涂呢!二十多年前他们差点逼死我们母子,如今是一句不提,权当没发生过。要我说啊,他们定是见不得你好,给咱们折腾事儿来了,我得赶紧把家里的好东西藏起来,再不让他们夺去。」 说起萧家族亲,萧老夫人难免想起陈年旧事,心中又恨又怕又气。 即便她的儿子已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干儿子成了一国之主,刻在骨子里的惧怕还是难以磨灭,一听到消息,赶紧躲回家。 萧松烈思索一会,「信中是如何说的?」 萧老妇人偏头看向身旁的老嬷嬷,老嬷嬷瞬间意会,忙去取了信件,递给萧松烈。 萧松烈展信细读,越往后,神色越冷,良久,他沉声道: 「他们为何而来,儿子猜到了一些,娘你不必在意,我来应付。」 萧老夫人很不愿意面对萧家族人,闻言狠狠松了一口气: 「要不还是把他们撵回沧州吧,你那群叔叔伯伯,惯会颠倒黑白,我怕他们拿辈分压你,到时候可怎么办?」 萧松烈的声音愈发冷沉,「他们是受人指使,不达目的,哪会轻易回去。」 萧老夫人更不放心了,在厅中来回踱步,「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那、那不如咱们去避一避?」 「为何要避?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该叫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颠倒黑白。」 话音稍顿,萧松烈冷哼一声,继续道:「有些事,是要说个清楚。」 萧老夫人停下脚步,看向他,「你和他们能有什么事?」 萧松烈折起信,递还给老嬷嬷,语气坚定,声音铿锵有力,「分宗。」 顷刻间,萧老夫人怔在了原地,神色似喜似悲,颇为复杂。 ………… 「夫人您慢着些,小心脚下。」 「夫人您歇歇吧,您已经在院子里走一上午了。」 「是啊夫人,让奴婢扶着您吧,要是让老爷瞧见,定会怪罪我们的。」 戈宁倔强摇头,推开了云起云舒扶来的手,坚持自己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在院子中。 约摸过去一刻钟,戈宁左侧侧身,右侧侧身,辨别一下方向后,抬手指向某一处,「这里是西厢,对不对?」 云起小声纠正,「夫人,您刚从正房出来,您面前的,是海棠树。」 戈宁不信,缓步上前,指尖轻戳。 确实是树干。 戈宁郁闷不已,垮下肩膀,嘆息道:「罢了,回去吧。」 对復明抱有希望的戈宁从未想过去适应黑暗,惊闻自己的眼疾很难治癒后,她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首当其冲的,是得尽快熟悉这座常住的小院,做到了如指掌,畅行无阻。 下定决心后,戈宁当即拄着拐杖,一路从西厢走到正房,再绕到东厢。 停停歇歇,来来回回,戈宁这两日不知走了多少次,可她始终没能记住各个屋子的方位,常常弄错不说,走动时稍不留神便会四处磕碰,膝盖腿磕出一块块淤青。 劝了好半天的云起云舒闻言,眉开眼笑,一左一右搀扶戈宁回到西厢,而后赶紧找来化瘀的药膏。 戈宁并未逞强,任由她们殷勤伺候。 不知是摔怕了还是气馁了,戈宁一连四五日都没再提要练习独自走路这事。 云起云舒起初很开心,可瞧戈宁呆坐在廊下,一整日连句话也不说,她们不由担心起来。 两人推推攘攘着走到戈宁身边,小心翼翼开口: 「夫人,今日阳光甚好,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是啊夫人,这两日暖和些,最适合走动走动。」 戈宁幽幽嘆气,好半晌后才懒洋洋的回应一句,「不走了,反正都记不住。」 往常不以为意的小事,失明后竟变得艰难无比,戈宁深受打击,加之这几日前来诊脉的大夫支支吾吾,没个准话,戈宁肉眼可见的颓丧许多。 云起云舒见她情绪低落,不知该如何劝慰,于是一言不发的陪着戈宁发呆。 萧松烈早几日就得了管家禀报的消息,直至今日终于得空,迈入万安堂时,萧松烈见到的便是主僕三人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戈宁却好似没听见。 云起云舒反应极快,听到动静,快步上前蹲身行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她这几日一直如此?」萧松烈指了指神情恹恹的戈宁。 云起云舒齐齐点头。 「夫人整日没精打采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几日更是吃不下睡不着,有时还不肯喝药。」 「夫人往日最爱吃蜜大瓜和蜜金桔,这两日甚少去碰。」 萧松烈颔首,挥退云起云舒,提步走向戈宁。 他尚未想好如何开口,戈宁偏了偏头,「你来了啊。」 萧松烈顿了顿,「嗯。」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怕是让她多想,于是深深吸气,和缓了语气,斟酌着道: 「近日事多,慢待了夫人,今日一得闲便来看看你,夫人可会怪我?」 戈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能注意到他话音中的礼貌客气,她缓缓摇摇头,瓮声瓮气的问他,「夫君可会嫌弃我是个废人?」 萧松烈眉头稍蹙,「夫人何出此言?」 戈宁垂首敛眉,手心紧攥着衣袖,无意识的揉搓,轻柔婉转的嗓音染上了哭腔。 「我现在和废人没什么区别,什么都做不好,连吃饭穿衣走路都要依靠云起云舒。」 忆起这几日,戈宁的泪水一下子漫出眼眶,啪嗒啪嗒的滚落到手背上,碎成了晶莹的几瓣。 萧松烈的心蓦地揪在了一起。 第16章 ◎非你不可◎ 只迟疑了一瞬,萧松烈便抬手轻拍两下戈宁的肩头。 然而小小举动并不能让陷入无助恐慌的戈宁平復心绪。 她侧过身,纤细白皙的手攀上萧松烈的手臂,娇怯怯的仰起脸蛋,「方大勇,我怕。」 一句「我怕」,让准备抽回胳膊的萧松烈倏然停下动作。 戈宁似乎并不在意男人的回应,低声重复着,「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帮不了你,我好没用……」 她哭得可怜,声音哽咽,语不成调,萧松烈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沉默良久,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动作生疏又别扭地蹭去戈宁脸蛋上的泪水。 擦完,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手,道:「我这里当真有一件事需夫人帮忙。」 戈宁微微愣住,神情错愕,「我一个瞎子,能帮上什么忙?」 嘴里说着自嘲的话,可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 她太需要做成一件事来消减心中的恐慌,以证明自己还不算一个拖后腿的废物。 不等萧松烈回应,戈宁按捺不住,紧跟着拘谨的问他,「我、我真的可以吗?」 萧松烈趁机抽出胳膊,从怀中掏出几张地契,塞给戈宁。 「这是前些日子我托人在职田附近买下的庄子,正需要夫人去庄中小住些时日监督他们,以防请来的佃户不尽心,煳弄了事。」 戈宁捏着地契反覆摩挲,面上难掩惊讶之色,「怎的又买了一处庄子,还请了佃户,这得多少钱?」 萧松烈语气平淡而低沉,叫人分不清真假,「缴来的战利品不易保存,索性一併兑给京中的富商勛贵,刚好能够买下京郊的庄子,不费什么银钱。」 戈宁顿时哭不出来了,暗暗咋舌。 不多时,她又犹豫道:「我一个瞎子,便是他们煳弄我我也分辨不出。」 「自有僕妇在旁帮衬,若有人偷奸耍滑,还要劳烦夫人处置他们。」 戈宁仍旧犹豫,「如此,你派些可靠僕妇走一趟不是更方便?」 萧松烈沉着应对,「非你不可。都是新来的佃户,请夫人监督是其一,其二是让他们认认主人家,若有踏实肯干的,还需夫人出面小施恩惠,怜贫恤苦,以示宽仁,好叫他们安心留下。」 他说得那么合情合理,戈宁理所当然的信了,恍然道:「原来如此。」 萧松烈缓一口气,继续道:「还有一事要托夫人帮忙。」 戈宁莫名的挺直腰杆,神色无比认真,「你说吧。」 萧松烈的眼底罕见的漾出一抹笑意,一闪即逝,「庄子旁有一小院,小院里有一位寡居多年的萧阿婆,望夫人代我多多照拂她。」 「夫君放心,我会的。」 被委以重任,戈宁当即一口应下,说罢才想起来问:「萧阿婆是什么人?」 萧松烈沉吟几息,道:「一位袍泽的寡母。」 袍泽,寡母,几个字眼瞬间让戈宁思绪飘散。 她神色悲悯,低声一嘆:「也是个可怜人。」 萧松烈神情微顿,立时明白戈宁误会了,思索一会后,到底没有告知她真相。 「何时动身?路上要走多久?」她紧捏地契,跃跃欲试。 萧松烈想了想,「越快越好,半日工夫足以。」 戈宁又问:「你不去吗?」 萧松烈,「军中事忙,只得劳烦夫人多操心。」 冷静下来,戈宁生出一些担忧,皱了皱眉道:「你还没说请了多少佃户,万一他们仗着人多闹起来,我该怎么办?」 每年春耕之时,村里都会为了争水与邻近村落闹上一番,遇上不讲理的,挥锄头的也有,闹到里正族老或是地主老爷面前都不算稀罕。 思及此,戈宁有些退缩。 「无人敢闹事,夫人多虑了。」 听他语气笃定,戈宁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萧松烈凝神细看,确认戈宁不再是灰心丧气的模样,忙抬手招来云起云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吩咐下去,明日巳时启程去京郊别庄,让府上的僕妇护院都跟上,保护好夫人。」 云起云舒立即回话:「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 萧松烈自觉处理妥帖,抬眸看向戈宁,「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家中,明日让嘉言送你出城。」 戈宁知晓他事务繁忙,并不强求他要如何如何,轻声回应: 「夫君不必管我,有云起云舒陪着我呢,公务要紧,夫君快去吧。」 萧松烈淡淡的嗯了一声,提步离开。 正当这时,戈宁突然想起什么,忙伸手去拽他,「等等!」 察觉袖子被拽住,萧松烈挪回步子,扫一眼戈宁的手,问道:「怎么了?」 戈宁羞愧的侧过头,无瑕白玉般的面颊染上一层浅淡绯色一层夕阳镀上的金光,娇艷夺目。 她张了张唇,软糯嗓音轻缓溢出,「你的伤势可还好?」 戈宁这几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早忘了夫君身上还有伤,一句关怀都未有过,此时想来,戈宁又羞又愧,暗忖自己是不是太过忽视他。 萧松烈只怔愣了几息,很快反应过来,压低嗓音,言简意赅的回道: 「已无大碍。」 戈宁哦了一声,松开了他的袖子,轻声喃喃:「无碍便好,无碍便好。」 萧松烈又等了一会,见她不再开口,转身离去。 听着云起云舒忙乱的脚步声,戈宁倚向身后栏杆,嘴角微微翘起。 翌日清晨。 戈宁早早起身梳洗打扮,用过早膳,便有僕妇前来搬运箱笼。 待众人收拾齐整,卫嘉言不知从何处熘了过来,一见到戈宁,卫嘉言差点哭出声,凄悽惨惨的唤一声,「婶婶……」 戈宁吓一跳,「你被人欺负了?」 卫嘉言欲哭无泪,「没人欺负我,是义父,他给我请了三位先生,这些日子,除了背书就是抄书,哪也不让我去。」 戈宁挺讨厌抄书的,对卫嘉言的抱怨感同身受,「不如随我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卫嘉言故作姿态,就为了等这一句,闻言,他立即来了精神,「好呀好呀,婶婶你派人去和义父说一声吧?」 戈宁迟缓的发觉了便宜义子的真实意图,「原来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呢。」 卫嘉言嬉笑着道:「分明是婶婶心疼我,知我读书乏累,邀我去庄子上松泛松泛。」 说话间,马车驶出大将军府的侧门,将将进入主道,戈宁便听到四周的吵嚷声。 马车又驶出十来米,吵嚷声越发清晰,什么「让大将军出来见我」「萧松烈何时有空」「我是萧大将军的族叔,你们敢拦我?」等等,不断的飘进耳中。 戈宁撩开帘子,偏首面向卫嘉言的方向,「外面发生何事了,我怎得听到有人说什么萧大将军?」 在平康坊住了这么久,除了隔壁将军府偶尔热闹些,平日里无不是静悄悄的,勐地听到吵杂声响,似乎还和大将军有关,戈宁就忍不住好奇。 卫嘉言本不想多说,只管带着车队目不斜视地路过将军府正门,听到戈宁问话,他深吸一口气,强忍贬损的欲望,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 「前面是大将军府的正门,有一伙人自称是大将军的族人,吵着闹着非要进去不可。」 戈宁更好奇了,「他们为何要堵门?既是大将军的族人,又怎么会被拦住?」 卫嘉言嗤笑一声,「说不准是假冒的吧?」 戈宁表示怀疑,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假冒大将军族人,还送上门。 「婶婶不必管他们。」卫嘉言扬了扬马鞭,催促驾车的马夫。 戈宁还想再问些什么,想到他们还在将军府门口,不便多聊大将军的家事,唉了一声,放下帘子缩回车厢。 车轮辚辚,车队径直经过正门,卫嘉言冷冷扫向为难守卫的萧氏族人,又快速收回视线。 恰在这时,围成一圈的萧氏族人中发出一声唿喝。 「叔,你看,那是不是大将军府的马车?」 「叔,我想起来了,他们刚才是从侧门出来的!」 卫嘉言听到声响,眼眸微眯,嘴角紧抿。 戈宁同样听到了这段对话,她不以为意,等着云起云舒为她斟茶。 然而没过多久,堵在将军府正门的那伙人乌泱泱地拦在他们马前。 马夫没防备会有人不要命的拦马,心惊之时,急忙拽紧缰绳高唿几声「吁」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戈宁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何事,只感觉到车厢一震,紧接着,主僕三人哎呦一声,歪倒在一旁。 第17章 ◎会不会是萧松烈养的外室?◎ 事出突然,车厢里的三人摔作一团,痛唿声后,紧跟着响起云起云舒的关怀问询声。 戈宁被二人扶起时,一脸茫然。 她揉着额头道:「发生何事了?」 云起云舒同样一脸茫然。 正待她们去掀帘子,车外,卫嘉言语气急促地扬声问道:「婶婶可有撞着哪里?」 戈宁坐直身体,高声回应,「不碍事,外面怎么了?」 听到回话,卫嘉言放心不少,随即咬牙切齿道:「有人瞎了眼,拦住了马车,婶婶稍等,我去去就来。」 不等戈宁细问,气沖沖的卫嘉言策马行至萧氏族人面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萧氏族人端的是趾高气扬,一年轻人更是指着马车,质问道:「马车里的是何人?」 另一青年上前接话:「莫不是十三嫂吧?哦,现在该叫萧老夫人了。」 「让你们老夫人出来说话,为何晾着我们多日?」 「哼,一个旁支也敢在叔祖面前摆架子,当真是目中无人。」 也不知萧氏族人到底是作何打算,竟派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上门叫嚣,还真当京城是他们沧州不成? 卫嘉言一阵腹诽后,压着怒气道:「几位郎君约是误会了,我们并非将军府的人,不过是途经此地。」 「听你胡咧咧,我明明见你们从那侧门出来。」 「十三嫂怕不是不想见我们吧?」 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顿时瀰漫开来,他们竟不由分说地涌到马车前,怒目相瞪。 车队里的几匹马本就受了惊,现下更是嘶鸣不止,马夫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住马匹。 卫嘉言生怕闹出什么好歹来,赶忙催着胯.下的马儿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你们也忒不讲理了,马车上没你们要找的人。」 「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让我们瞧瞧,今儿你们别想走。」 卫嘉言差点气个倒仰,胸膛起起伏伏。 他着实想不通,义父那般的人物,怎得摊上了这样的族人。 戈宁是不想听萧家家事的,可那些萧氏族人着实不知礼数,什么话都敢说。 她拍了拍云起的胳膊,道:「你好好与他们解释,可别吵起来。」 仅凭耳闻,戈宁轻易猜出这些萧氏族人应当是与萧大将军关系不睦的,可再不睦,到底是沾亲带故,万一闹起来,必定是她们吃亏,说不得要牵累到方大勇,让他为难。 云起唉了一声,忙掀帘子下车去。 「车上乃方千户的家眷,并非你们要找的人。」 萧氏族人偏不信,「什么千户能住得起平康坊,真当我们没打听清楚?」 云起突然语塞,那些藉口可以煳弄足不出户又双眼失明的戈宁,但要煳弄别人,还是萧将军的族人,确实有些难度,他们只需派人在附近一打听便知晓情况。 卫嘉言急道:「你们要寻大将军,喏,那里就是大将军府,何苦为难我们?当真是欺负人!」 云起眼神示意马车方向,劝道:「小郎君,快别说了。」 卫嘉言还要再与他们争辩几句,闻言,立时紧闭嘴巴,生怕自己话多叫戈宁听出什么。 戈宁只当云起和卫嘉言年纪轻,镇不住那帮人,索性道:「罢了,我来吧。」 不让他们死心,不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说着,戈宁小心挪到门边,吩咐云舒将帘子撩得高高地。 「各位当真找错了,车上只我们主僕三人。」 争执间,众人听得车厢传来柔媚动听的嗓音,齐齐扭头望去时,正好撞见丰肌弱骨,秀丽娇美的年轻妇人从车厢探出半个身子。 喧闹声陡然消失,氛围似有一瞬间地凝滞。 戈宁没听到声,身子又侧了侧,好让车厢内部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 「我们是千户方大勇的家眷,今日出门有要事要办,各位若瞧清楚了,还请行个方便。」 妇人一身素衣,脂粉未施,身上又无多少装饰,瞧不出身份。只见她柔柔弱弱地撑在门边,涣散双眸望向虚空,丰润嫣红的唇瓣开开合合,好言好语地解释着。 卫嘉言看看一无所知的婶婶又扭头看看目光炙热的萧氏族人,更气了,凌空挥鞭数下,威胁之意十足。 几声鞭响后,众人恍然回神,神色尴尬地清清嗓子后,踮起脚向车内张望。 确是只有她们三人。 萧氏族人连连摆手,「这……算了算了,你们快些走吧。」 竟是连一句道歉也无。 戈宁顿时冷下脸来,想刺他们几句又顾忌他们姓萧,只得忍气吞声。 「云起,上来。」 丢下这么一句,戈宁放下帘子,挪回马车最里端。 卫嘉言冷哼一声,扬鞭示意车队启程。 萧氏族人发现闹了乌龙,悻悻地退回一旁,让出道路,重又守在将军府正门前。 待车队跑出十几米远,萧氏族人中忽有一声音响起。 「叔,我真没瞧错,他们确实是从将军府侧门出来的,那马车上的镫火还贴着萧字呢。」 「那又如何,我们要找的是萧家人,你们不是都看见了,那车上可没有萧家人。再者,人家都说了是方千户的家眷,拦她们有何用?」 「那妇人一身素服,不知是守孝还是守寡,后头几辆车上还装得满噹噹,不像是做客的样子。 叔,会不会是萧松烈养的外室,来府上幽会被咱们撞见了?」 「我倒觉得方才骑马那人很像叔祖画像上的卫小郎君,就是留在萧松烈身边的那个义子。」 「好似……是有些相像,只是年纪有些对不上吧?」 萧氏族人议论纷纷,为首的老者若有所思,不多时,他招招手,唤来小厮。 「你们跟上去瞧瞧,看他们去哪个方向,再派一人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什么姓方的千户,顺带问问萧松烈可曾与谁家女眷来往亲密。」 小厮一拱手,领命离去。 「不说这些了,你们仔细守在这里,等人回府了,立即回客栈通知我们。」老者吩咐完小厮,转身对几个年轻族人嘱咐几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被萧松烈晾了许多日,连着吃了许多次闭门羹,萧氏族人都憋着气,如今坊中正是车来车往热闹时候,他们自持萧松烈长辈的身份,不愿丢脸面,便安排几个年轻族人守候。 很快,堵在大将军府门前的十来人陆陆续续离开,仅余的一两人蹲守在石阶下。 另一边,戈宁捧着热茶,对身边的云起感嘆道: 「我记着萧氏可是个大家族呢,怎么今儿瞧着,还没我们戈家族人懂礼,没得败坏了萧将军的名声。」 云起云舒哪敢议论主人家的事,低垂着脑袋,缄口不言。 马车晃悠悠前进着,只是还未能离开平康坊,再一次被拦停。 戈宁纳闷道:「又怎么了?」 卫嘉言正巧赶回马车边,道:「前头有巡检使的人在抄家,堵住了路,婶婶稍待片刻。」 说罢,卫嘉言无声催促马夫们将贴有萧字与镇北军的标识挂出来。 而挡住两端道路的巡检使官差瞧见马车上的旗帜,果真收起刀刃,纷纷避让。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车队顺利通行。 其间,戈宁明显感觉到外面一片沉肃的气氛,哭泣声隐隐约约。 戈宁撩开帘子,忍不住向卫嘉言问道:「这家人犯了什么事?」 卫嘉言还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声回她: 「方才我们路过的是平昌伯府,听闻平昌伯老房子着火,一把年纪了,死活要娶一个平民之女为妻,御史得知后上奏弹劾平昌伯扰乱秩序,违反典章,陛下便下旨将平昌伯贬为庶人,查没家产。」 当然,抄家的真正原因远不止这些,卫嘉言不好明说,只拿明面上的说给戈宁听。 戈宁是头一次听到她的贵族邻居们的八卦,和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比起来,当真是让她觉得惊奇不已。 她瞪大了眼睛,颇为不解,「这……娶妻罢了,怎么就到这般地步了?」 卫嘉言不以为然,「勛贵人家嘛,最讲究门当户对,平日里的规矩多着呢。」 等到马车经过另一户人家,听到不绝于耳的筝鸣琴响,再对比凄悽惨惨的平昌伯府,戈宁更唏嘘了。 还未出城便碰上许多事,戈宁勉强算得上雀跃的心一下子沉下来。 直至马车出了城,飞快行驶在官道上,戈宁才重又期待起在别庄小住的日子。 第18章 ◎不愧是义父!◎ 挂有萧字旗帜的车队穿行在京郊的村镇间,一路疾驰,终于在未时中到达了南山县。 随着马车越发深入乡野,道路越是颠簸,戈宁实在撑不住,轻拍胸口缓解不适后,探出头问:「还有多久啊?」 卫嘉言挺直嵴背,手掌搭在额前眺望前方的半山腰,不多时,回道:「再有一刻钟就能到了。」 戈宁一琢磨,一刻钟也没有很久,果断道:「停车!你们先一步过去,云起云舒陪我下来走走。」 从洪州到京城,虽路途遥远,却一直是走官道,戈宁忍忍便过去了,今儿这段路才叫她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难熬。 戈宁赶在身子骨快要散架前下了车,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腰酸腿软的戈宁差点栽倒。 云起云舒也没好到哪里去,小脸白了一片。 主僕三人站在田埂上,缓过劲后,齐齐深唿吸,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泥土腥气。 卫嘉言没什么意见,一切都随戈宁的意思。 他抬手示意马夫带着车队与行礼先行赶去别庄,自己跳下来,牵着马跟在戈宁后头。 走了十几米远,闻着空气中的草木香气,戈宁恍惚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戈家村。 待身上的不适淡去,她偏头问道:「你义父买下的庄子是什么模样,比家里的院子如何?」 卫嘉言扬声回她:「南山县不比京城地价贵,所以这庄子要比京城的宅子大上许多,庄子外头就是咱们家的田,六百五十亩全分在一处。今儿晚了些,明日等大傢伙收拾齐整再领婶婶转一转。」 戈宁点点头,缓步走在乡野小路上。 耕牛的哞哞声此起彼伏,分布在四面八方的佃户们忙着插秧,偶尔搭两上句话。再走两步,还能听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她虽瞧不见,却能想像周遭该是怎样的热火朝天。 熟悉的环境一下子让戈宁自在许多,红嫩的唇角带出浅浅笑意。 「呀,他们是什么人!」 「小郎君你快看,他们好像围过来了,这可怎么办?」 几人在羊肠小道上停停走走,忽然间,云起云舒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倒吸一口气后,低唿着瑟缩到戈宁身旁。 察觉到二人的惧怕之意,戈宁面色一紧,忙低声询问:「怎么了?」 云起偷瞄一眼前方,原本在田间泥地里忙着插秧的人忽的向田埂上挪动。 有的缺了两条腿,移动全靠胳膊;有的是缺了两条胳膊,一切劳作只能靠脚,更有跛脚、独眼的、半边脸腐烂的……形状可怖,不一而足。 他们不约而同地甩去身上泥水,缓慢朝着戈宁所在方向移动。 云起云舒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吓了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小声对戈宁道:「夫人,他们、他们……」 「他们只是手脚有残缺,瞧着有些吓人,并非什么坏人。」 卫嘉言见状,赶忙上前安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过后,他环顾周围一圈,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大榕树解释: 「正是日头高照,想来是要去大树下歇一歇,躲躲太阳呢,并非冲着咱们来的。」 话落,距离他们最近的跛脚汉子目不斜视的与戈宁几人擦肩而过。 云起云舒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紧紧挨着戈宁,见他们确实是冲着后面大榕树去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戈宁想像不到是什么样的残缺能吓得云起云舒这般反应。 等了片刻,戈宁确认那些人走远了,才疑惑问道:「他们是这里的农户?」 卫嘉言摇头:「是佃户,大将军的佃户。」 戈宁停下步子,错愕扭头,「大将军的田也在这处?为何大将军的佃户都是残缺之人?」 「咱们脚下这一千亩地以及隔壁南安县的三千亩地都是大将军的,前头山脚下的才是义父的职田。」 吸一口气,卫嘉言继续解释,话音稍沉:「他们并非普通佃户,原先是镇北军的将士。 战争结束后,身体健全的回乡外出做工,总能养活自己。而手脚残缺的,做工找活会被人嫌弃,去租地做苦力又没有人看得上。 有家人照顾倒还好些,可偏偏他们回不了家、找不到家,或是家里人都没了,无人依靠。大将军得知后便将这些流离失所的老兵招了来,留他们在这里劳作。」 戈宁不知是被哪一句触动,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喃喃道:「怪道那些军户们做梦都想去镇北军追随大将军呢……」 而后,她又问:「大将军收留了多少这样的老兵?可收他们的租子?」 卫嘉言回想一下,道:「只南安与南山县的,似有近千人。风调雨顺时,这些老兵只需交三成的租子,普通佃户则是四成,若年景不好,免租子也是常有的事。」 戈宁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这……普通佃户只收四成?」 卫嘉言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戈宁闻言,真心实意的赞嘆道:「大将军可真是个大善人。」 她是不懂如何经营打理田产,可没少接触租地耕种的佃户,便说戈家村,有一小半的族人是靠着给地主老爷种地过活,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别处如何她不知晓,但在洪州城,别说四成了,只收五成租子的地主老爷都是凤毛麟角,若是有幸遇上,不消几日便能传得满城皆知,主家还能藉此博得一个善名。 「从前只听家中叔伯们称赞大将军英明神勇,后来我发现,大将军还很大方、关心属下,如今再看,竟是远不止这些呢。」 卫嘉言最喜欢听别人夸赞义父了,闻言骄傲的挺起了胸膛,与有容焉。 戈宁偏过头,水润眸子转向卫嘉言,「你快与我说说大将军吧。」 她常听人提起萧松烈,有像自家叔伯那样夸他骁勇善战,爱兵如子的,也有像族中姐妹兄弟那样质疑他杀伐太重,麻木不仁的,更有读书人因他是军户而瞧不上贬低的…… 好的坏的评价都有,戈宁从来都是听过就忘,并不想去过多了解一个远方的陌生人,而在这一刻,她却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 卫嘉言犯了难,让他听别人夸可以,让他自己夸,那可真夸不出口,毕竟前一晚义父才罚他抄的兵书。 他支吾道:「婶婶若想听,不如去问义父,他常常跟随大将军,最清楚不过。」 戈宁点头,「你说得也是。」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达所谓的方大勇的别庄时,远超出了一刻钟。 云起云舒扶着戈宁驻足在别庄大门前,微仰起头,打量起这座与将军府完全不同风格却同样占地颇广的庄园。 如果说大将军府是处处精緻秀丽的江南园林,眼前的别庄则更偏向于院墙高大牢固的大型坞堡。 「婶婶先进庄里歇一歇,坐一坐,让云起云舒她们收拾屋子吧。」 戈宁有心想要在庄子里走一走,听得院中僕妇们忙乱不已,只好歇了心思,由着云起云舒扶她进了一间屋子。 刚迈进门槛,戈宁恰好想起临行前夫君交代的话,转身道: 「来前你义父嘱託我多多与萧阿婆走动,你可知这萧阿婆住何处?等后日咱们得了空就上门拜访。」 卫嘉言迷茫一瞬,想不通义父好端端的为何要编出一个萧阿婆来。 他想来想去,义父口中的萧阿婆只能是近日来别庄静养的萧老夫人了。 卫嘉言琢磨一会,谨慎开口:「我记着了,容我明日去打听打听再来告诉婶婶。」 他一口应下,不曾流露半分的不情愿,亦不曾推诿丢给旁人去做。 戈宁想到同样年纪却只晓得疯玩的族中兄弟们,再对比面前的卫嘉言,她不由轻笑一声,由衷道:「嘉言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卫嘉言微愣一下,随即倏地涨红了脸,他还从未被人这样夸过呢。 「我、我去洗马!婶婶早些歇息。」 回神后,卫嘉言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小院,步伐是前所未有的轻飘。 听他噔噔噔跑远,戈宁憋不住笑出声,向一旁的云起云舒道:「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云舒跟着笑,「卫小郎君脸都红了。」 另一边,跑出院子的卫嘉言陡然停下脚步,神情由羞涩转为恍然。 「我明白了!义父这是让婶婶与老夫人多多相处,好让老夫人收她为义女,到时候婶婶就是义父的妹妹,没人敢欺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卫嘉言越想越觉得合理,跺了跺脚,惊嘆道:「不愧是义父!」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两三章的样子就能浅浅恢復一波记忆了 第19章 ◎找上门◎ 院落宽敞,杂事自然多了不少,便是将府中僕从带来大半,仍是忙得脚不沾地。 戈宁帮不上忙,默默坐一旁不给他们添麻烦,简单用过晚膳后早早睡下。 第二日一早,戈宁是在鸡鸣鸟叫中转醒的,她迫不及待的起来洗漱,换上轻便衣衫。 卫嘉言不知是去打听消息还是偷懒玩耍去了,戈宁等了一刻钟未见人影,先带着云起云舒与前来拜见的管事嬷嬷去地里走一走。 佃户们天不亮就在地里忙活,她们来时正撞上田间地头最热闹的时候。 管事嬷嬷瞧一眼四周,上前一步,问:「夫人不如去前头的大榕树下坐一坐,那里宽敞,也好让佃户们前来拜见夫人。」 戈宁略显犹豫,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让他们安心种地吧,不必特意来拜见。」 答应时痛快无比,真正面对的时候,戈宁却忍不住多想,一会担心自己年岁小看起来好欺负,一会又担心自己是个瞎子,要是真见了那些佃户,反倒失去了震慑。戈宁想来想去,还不如让他们远远瞧着。 管事嬷嬷松了一口气,唉了一声,不再提这事,转而介绍起田地与佃户们的情况。 「这六百五十亩职田里,良田占了二百三十亩,租给了两户最擅种田的农户,每年收他们五成的租子……」 「夫人右手边的是中田差田混着的,共三百二十亩,全是小批儿地,分给了五户人家。」 戈宁仔细听着,仔细感受着周遭的情况,步伐越发缓慢。 六百五十亩地她们只走了不到一百亩便已气喘吁吁,戈宁让管事嬷嬷寻了一处树荫歇脚。 「夫人是不是热了?来,喝点茶。」 云起掏出水壶倒水,云舒手执扇子为戈宁扇风。 戈宁刚一坐下喘口气,忽地听到一旁传来议论,大将军、封爵的字眼不停地钻进耳中。 戈宁忙抬手制止了云起云舒,「旁边是谁在说话?我听见她们在说大将军。」 云起伸着脖子张望一圈,看到十来米外的田埂上围坐了一群人,于是转头道:「是这里的农户们坐在田埂上歇息呢。」 戈宁不知听到了什么,立即冲着她们嘘了一声,而后竖起耳朵细听。 「早听说陛下要给大将军封爵,这都半个月了,光看着金银珠宝赏了不少,怎得封爵的事迟迟没下旨啊?」 「大蓉嫂瞧着比大将军还着急呢。」 调侃声一出,聚在一起的妇人们一阵闹笑。 「瞧你们说的,等大将军成了公侯伯爵,咱们不也跟着风光?回头出去赶集都能挺直腰杆。」 「再风光那不还是军户?要我说,什么爵位,都没撤军籍来得实在。」 「就是就是,我一想到我家大柱以后要上战场,心里不得劲。」 「哎呦,有的等呢。先帝在时就传出风声,说什么要废除军籍,这都传了多少年,你再看看如今。」一农妇说到激动处,直拍大腿。 「可别提了,一听说大将军主张废除军籍,那群贵族老爷们急得什么似的,整日不干别的,净想着怎么找大将军的错处。」 「呸!黑心眼的东西,连大将军都敢算计。」 「我可听我嫂子说了,那什么尚书想拉拢大将军,惦记着把小孙女许过去呢,那小孙女吓坏了,闹着要去庙里住上一年半载祈福。」 「呦,这什么人啊,真以为咱们大将军能看得上她?要不是陛下的兄弟姐妹都死在战场上,你瞧吧,大将军妥妥是要娶公主的。」 「你说到公主我想起来了,高丽王先前还想把闺女送去给大将军当妾呢。」 「高丽王当真厚脸皮,手下败将还敢肖想这等好事,卖女求荣,呸!」 「唉,说起来大将军都三十啦,怎么也不着急成婚的事?」 「还能为的什么,不知道有媳妇的好处呗。」 众人又是一阵闹笑,笑声落下,有人继续开口。 「自打陛下同意把女俘虏赐给军中的旷夫们当媳妇,立了功劳的将领还能多领一个回去当小妾,你们没瞧见,那些百户大人千户大人走路都带风,恨不得马上去战俘营挑选,可见大将军不解风情吶。」 「什么不解风情,我可听葛老二说,大将军不知从哪处带回来一个小寡妇,俊得很,说是什么救命恩人,要报恩来着,可大傢伙都说大将军是金屋藏娇。」 「什么金屋藏娇,你快说清楚。」 「哎呀,我哪知道什么,人家只肯说这么多。」 「夫人见谅,都是乡下人说些浑话。」管事嬷嬷见她们编排起大将军的私事,生怕说些不该说的,忙上前与戈宁搭话,声调略微提高。 田埂上的众人听见后头有动静,一扭头看到一群生人,立即收敛了笑容警戒起来,再不提大将军的事,掉转话锋,聊起天气庄稼。 戈宁略显失望,她笑着摇摇头,「京城不愧是天子脚下,百姓也与别处不同,聊的都是家国朝政的事儿,不像我们洪州,惦记的全是一日三餐,家长里短。」 管事嬷嬷笑着道:「哪儿都是一样,听到什么传什么,您听,大将军都躲不过去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戈宁想起他们提到军籍的事,侧了侧身,仰头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真要废除军籍了?」 戈宁原是听个新鲜,忽然间想起这事与自家脱不开干系,便按捺不住。 方大勇是军籍,不出意外,以后他们俩的孩子也得上战场拼命挣军功,世世代代皆是如此,别无选择。 若当真能废除军籍,他们这样的军户便能和寻常农户一般,可以读书考功名,可以行商学技艺,不必再去战场上送命,当真是件天大的事。 「不是传闻,大将军正忙着这事呢,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戈宁是第一次听说,闻言只是稍稍高兴一会就忘在脑后。 她还没能习惯自己嫁军户的事实,无法代入身份真切体会军户们的喜悦。 比起撤军籍,另一件事更叫她在意。 「他们说,百户以上的将领可以去战俘营领一个女俘虏回来当小妾,可是真的?」 管事嬷嬷,「应当错不了,咱们南山县离京营不算远,附近又住了许多将士的家眷,有些营里的消息传得比京城还快呢。」 戈宁听了这话,笑容越发勉强,秀眉不由皱起。 不是她恶意揣测,男人嘛,钱财权力就是他们花心的资本,一旦飞黄腾达,少不得要纳几房小妾,从古至今,少有例外。 方大勇要纳妾,在戈宁看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想到这里,戈宁什么心情都没了。 云起云舒对视一眼,缓缓摇头。 她们不知戈宁为何忽然沉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叔,前面就是萧松烈的庄子,我看啊,他整日不着家,定是躲在庄子里逍遥自在呢。」 「你们没弄错?」 「错不了,我们打听清楚了,萧松烈老早就把他老娘送来庄子上,昨儿还把他养的外室送了来。」 却在这时,四辆马车缓缓驶来。 探出窗外四下张望的青年瞧见树荫下的几人,神情一顿,继而叫嚷道: 「叔,快瞧,是昨天那个妇人!」 另一青年跟着探出头,看到戈宁,喜不自胜。 「是她!叔,我们把这小娘子攥在手里,不信烈堂哥还敢晾着我们。」 车厢中,被众人唤作叔的老者,面露犹豫。 片刻之后,他咳嗽一声,道:「事情紧急,烈哥儿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停顿一会,老者挥了挥手。 「下车,咱们去和小娘子说说话。」 第20章 ◎快去请太医◎ 一行人在树下歇了半晌,一旁唠嗑的农户早已散去,待她们恢復完体力,戈宁便坐不住了。 她轻拍云起云舒的手,示意她们起身,走完剩下的田地。 几乎是刚迈出步子,几架马车吱悠悠的停在她们不远处。 戈宁听到动静了,不以为意,拐杖轻扫前方,继续迈步。 云起云舒本是好奇,多看一眼马车,恰巧瞥见跳下马车的青年人,有些面熟。 她们想了又想,好一会才想起昨日的情形,「夫人,是昨日遇见的萧氏族人找来了。」 「萧氏族人?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戈宁忽然记起萧大将军的田地也在这一处,「想来是来这里寻大将军的吧?不必管他们,咱们往别处走走。」 戈宁不觉得他们的到来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在庄子待了许久,知晓些内情的管事嬷嬷却暗叫一声糟糕。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是朝着她们来的。 那行人面色不善,目光闪烁,云起云舒顿觉不妙,紧攥住戈宁的胳膊,不自觉地拉着戈宁退了两步。 管事嬷嬷张望一圈,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挡在了戈宁前面。 「他们,是不是来找我们的?」 戈宁方觉气氛不对,缓缓开口。 双方还隔了些距离,云起有些不确定的说:「瞧着是的。」 说话间,数十个萧氏族人围了过来,当真是冲着她们来的。 云起云舒紧张不已,忙把戈宁推到身后,双臂微张,警惕地盯着对面。 杵在前头的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戈宁一行人,沉默数息,率先开口。 「昨日不知是小嫂子,多有得罪。」年轻人面带笑意,躬身一揖 戈宁神情疑惑,问道:「什么小嫂子?」 年轻人笑得别有深意,说话也遮遮掩掩,「来时我们打听过,听说了一些烈堂哥的事迹……小嫂子您的事儿……就别瞒我们了,大傢伙都知道。」 那人口中的烈堂哥应当是萧松烈,错不了,小嫂子什么的,戈宁当真不知晓,于是神情认真的回答: 「你们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小嫂子。」 「好好好,咱们先不提小嫂子的事。」年轻人只当戈宁好面子,不肯承认,笑容微僵一下,从善如流的改口:「我们此行是有一事相求,还请……这位夫人帮我们给烈堂哥传个话,只需传话便可,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戈宁只觉得他们莫名其妙,高声强调:「我昨日便与你们说过,我夫君是方大勇,并不认识你们的烈堂哥。」 见她咬死不承认,萧氏族人面色稍沉,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方夫人这是不肯答应?」 戈宁始终记着他们是萧大将军的族人,一直好言好语,忽听对面传来这么一句,戈宁的怒气迅速上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我连将军府的门朝哪开都不知晓。各位真想见大将军,何不去陛下的宫门前守着?」 萧氏的年轻人立时翻脸,喝道:「我们是真有要事与大将军商量,若是耽误了,你可担待的起?」 戈宁气笑了,拨开云起云舒的手,上前两步,高昂起脑袋: 「你们说话可真有意思,且不说这事与我何干,便是我真认识萧大将军,凭什么要帮你们传话?」 萧氏的年轻人一噎,扭头看向身边的族兄弟们。 戈宁冷笑一声,幽幽开口:「既是萧大将军族人,我还要问问各位,为何萧大将军不肯见您们,怕不是哪来的骗子打着大将军的名号在这里招摇撞骗,欺负我一个瞎眼妇人吧?」 「胡说!竟敢说我们是骗子?」 「软硬不吃,这一点倒是像极了我那位堂兄。」另一位青年人站出来,阴阳怪气。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方夫人可别怪我们来狠的!」八字鬍的中年人眼眸一眯,语含威胁。 「这是天子脚下,你们敢来狠的,我便敢报官,让你们尝尝王法的滋味。」 戈宁叫他们胡搅蛮缠一通,心中正气着,哪还顾得上他们姓什么,绷紧了俏脸,放出狠话。 萧氏族人自视甚高,这会儿被一个自己瞧不上眼的外室反唇相讥,心中难免恼怒,加之他们在萧松烈那里受了许多气,不由怀疑是萧松烈在背后指使。 这般想着,萧氏族人愈加怒意翻涌,指着戈宁骂骂咧咧,发泄连日来的憋屈,哪还有一丝一毫的世家风范。 「好啊好啊,烈堂兄放任一个外室欺辱族人,真真是翅膀硬了,怪道要跟族长提分宗,呸!数典忘祖的东西。」 「臭不要脸的小娼妇,当真以为你们那点破事没人知道?小心我们找御史参你们一本。」 「一个寡妇,口气倒不小,还不是仗着烈堂兄的宠爱?我们可是姓萧的,管他分不分宗,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我劝你最好识相一些。」 眨眼的工夫,萧氏族人恶语相向,一盆盆脏水泼过来。 「休要污衊我们夫人!」 「你们、你们胡说!」 云起云舒骂不过他们,声音又不比萧氏族人响亮,此刻还被他们倒打一耙,委屈的眼眶通红。 戈宁百口莫辩,气得发懵,脑仁一阵阵的疼。 「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夫人当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管事嬷嬷见事态越发严重,赶紧把戈宁拽回身后,试图让他们冷静些。 戈宁出来时并未带上护院,只两个丫鬟跟在身边,另有一僕妇伺候着,可谓是势单力薄,若真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让萧松烈出来,我知道他躲在这里!」 「你一个外室,叫你一声小嫂子都是客气的,别蹬鼻子上脸。」 管事嬷嬷急坏了,她张开双臂拦在中央。 戈宁深深吐息,压抑怒气,讥讽道:「萧大将军还真是可怜,竟有你们这样的族人。」 「小娼妇说什么呢?」八字鬍瞪着眯缝眼,怒吼一声。 「大哥,我们把这小娼妇绑了,还就不信萧松烈不见我们。」 「就是,绑了绑了!」 一青年口不择言提了一句,瞬间引发了其他族人的附和,群情激愤,只差有人带头涌上来。 云起云舒吓呆了,泪眼汪汪,手足无措。 戈宁到底是高估了萧氏族人,听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绑人,又惊又怒,胸膛起起伏伏。 见势不妙,管事嬷嬷顾不得许多,忙招来后头随侍的僕妇,低声嘱咐。 「快,回庄子上报个信,就说萧家的三老爷带人找上门了,记得告知卫小郎君一声。」 僕妇看了看来势汹汹的萧氏族人,慌忙唉了一声,迅速跑远。 管事嬷嬷说完仍是不能放心,推了推云起,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云起微愣,要哭不哭的道:「我不走,夫人还在这里呢。」 管事嬷嬷跺了跺脚,「笨丫头,这是让你去召集佃户呢,都是练家子,上战场杀过人的,快去。」 云起一听是去找人帮忙,马上勐点脑袋,提起裙摆飞奔向十几米外的大榕树。 管事嬷嬷见云起顺利跑开,扭身就去拦萧氏族人。 云舒抱紧戈宁,一边防着旁人冲上来一边带着戈宁向后躲。 他们本是想吓唬吓唬戈宁一行人,逼她们答应去找萧松烈,却在见到她们仓惶欲逃时,二话不说围拢过去。 戈宁什么都看不见,越是这般紧急的状况,心底越是发慌,只得由着云舒带她躲闪。 管事嬷嬷拦了又拦,可还算健壮的身躯根本拦不住那么多大老爷们,险些跌倒。 「锵锵锵!」 「打雷了!」 推搡间,尖锐刺耳的锣声响彻田野,随着一声清脆的喊声,躬身弯腰忙着插秧的佃户们反应迅速,捞起身边一切能用的农具,逼近萧氏族人。 「叔,不好了,有人围过来了!」八字鬍率先发现情况不对,颤着声提醒。 萧氏族人急忙扭头,环顾周遭。 卷着裤脚,身上沾满泥浆的农户们高举镰刀、棍棒、铁锹等物围了过来,再细瞧,那些人虽有瘸腿的,断手的,瞎眼的,但他们身躯健硕,黝黑眼眸里充满了浓厚的杀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这种杀意,他们曾在萧松烈带兵杀进沧州时见过,是杀红了眼的将士身上才会出现的煞气。 他们曾是征战多年的士兵! 萧氏族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顿时消了气焰,看着仿佛化身地狱恶鬼的佃户们,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们这是闹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卫嘉言早早去给萧老夫人请安,说了好些话,正要离开院子与戈宁汇合时,僕妇急匆匆的赶来报讯。 忆起前一日的情景,卫嘉言深知事态不妙,当即与萧老夫人禀明情况。 萧老夫人哪知道自己躲到乡下都没能避开族人,不仅没避开,还连累了儿子的救命恩人,忙不迭的带着别庄上的护院赶来。 萧老夫人乘轿而来,身后跟着数不清的僕从护院,村中的佃户们识得萧老夫人,亦跟着退到她身后。 被众人簇拥着的萧老夫人看起来好不威风,再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能让他们萧家拿捏的可怜小寡妇了。 萧氏族人终于等来了正主,心下一松。 年纪稍大、辈分略高一些的族人整了整衣袖,扬起下巴,姿态颇为傲慢的上前。 卫嘉言一心惦记婶婶,踮着脚张望好一会,就是不见戈宁的身影。 他心中着急,与萧老夫人低声耳语一句,绕过众人往后头寻找。 「不好了,快去请大夫,夫人、夫人晕倒了!」 正当这时,云舒带着哭腔的嘶喊从人群后方响起。 卫嘉言判断出位置,当下飞奔过去。 等他拨开人群,拉起管事嬷嬷,将将挤到戈宁身边,便看到了刺目的鲜血从额角缓缓流下。 「快去叫太医!再派人走一趟京营,告诉义父!」 第21章 ◎夫君,我都想起来了◎ 京郊别庄,正院厢房 管事嬷嬷带着云起云舒等人跪在廊下,战战兢兢。 卫嘉言守在门边,来回踱步,时而向屋内张望。 「说清楚,怎么回事?」 萧松烈大步流星地迈进院子,抬眼瞧见跪了一地的僕从,浓眉霎时紧拧,声音冷沉。 云起云舒听到声,吓得大气不敢喘,默默抹泪。 卫嘉言小跑着迎上去,神情愤愤的仰头道:「义父,都怪他们!要不是他们,婶婶也不会受伤。」 萧松烈抬手打断他,「太医可来了?」 卫嘉言忧心忡忡的说:「孟院正还在静养,这次请来的是小孟太医,正在给婶婶扎针呢。」 萧松烈嗯了一声,在廊下站定后远远望一眼屋内:小孟太医俯身扎针,药童随侍两侧。 收回视线,萧松烈斜瞥向云起云舒,冷声道:「发生了什么,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云起云舒早慌了神,这会什么都想不起来,抽抽噎噎地伏下身请罪:「大将军饶命,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夫人……」 两个小丫头带着哭腔,说话含煳不清,管事嬷嬷怕萧松烈恼了,主动开口:「大将军容禀,是昌大老爷勾率多人蜂拥而来,他们误以为方夫人是、是……」 说到一半,管事嬷嬷吞吞吐吐,她偷瞄一眼萧松烈。 萧松烈垂眸看来,眼神锐利。 管事嬷嬷浑身一凛,硬着头皮继续开口:「以为方夫人是您的外室。」 她又瞄了一眼萧松烈,见他只是神色难看,并未有发怒的迹象,于是一字不落的将萧氏族人的言行复述一遍。 听着管事嬷嬷的禀报,云起云舒的思绪跟着回笼,渐渐收起哭声,补充道:「正是如此,大将军,他们还说要绑了夫人,拿夫人威胁您,然后他们就沖了过来。」 萧松烈来时只听说戈宁叫堂伯堂兄们堵了,争执间摔在了田埂上,其中细节并不知晓,此时听闻下人们的禀报,萧松烈的眸光愈发冷冽。 深深吐息,他沉声问道:「是谁伤的方夫人?」 管事嬷嬷忙着拦人,云起当时跑去敲锣,唯有守在戈宁身边的云舒知晓情况。 云舒缩着脖子,颤着声回道:「奴、奴婢没瞧见,当时人太多,奴婢想护着夫人躲远些,可后面总有人追上来,奴婢只知道当时有人从后面推了奴婢几下,还有人撞在奴婢身上,奴、奴婢没站稳,带着夫人一起摔倒了,奴婢的脑袋不知磕了哪里,眼前一片黑,等奴婢能看清的时候,夫人已经晕倒在田埂上……求大将军恕罪。」 末了,云舒重重磕了一个头。 萧松烈没作声,在廊下来回走了几步,数息后,他步子一顿,问道:「他们在何处?」 卫嘉言,「在前厅,老夫人也在前头。」 萧松烈颔首,「有什么情况派人传话。」 萧松烈看一眼屋内,转身朝着前厅走,路过廊下跪着的众人,淡漠眼神匆匆掠过。 「好好照顾夫人,回府后去找管家领罚。」 「奴婢遵命。」众人齐声应答。 等到萧松烈走远,跪得浑身僵硬的僕从们长舒一口气。 卫嘉言瞧一眼沾了许多泥浆的云舒以及狼狈不已的云起,朝她们摆摆手。 「这样子还怎么照顾婶婶?都下去,弄干净了再来。」 云起云舒提着裙摆退下。 廊下无人,卫嘉言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双手捧腮,唉声嘆气。 「大勇叔救了我那么多次,可我却没能保护好婶婶……早知道我就不留下用膳,紧紧跟住婶婶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卫嘉言又愧又悔,想到嚣张的萧氏族人,又忍不住生气。 只是没等他气一会,小孟太医的药童噔噔噔跑到他身侧。 「小郎君,夫人醒了,不过……」 卫嘉言激动地跳了起来,见小药童支支吾吾,他立即收敛了喜意,快步走进内室。 不过什么,卫嘉言很快知晓了。 戈宁醒了,躺在寝床之上,睁着眼睛瞪向虚空,整个人犹如丢了魂似的。 卫嘉言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绕到太医身边,拽了拽太医的袖子,小声问:「小孟太医,婶婶该不会撞傻了吧?」 小孟太医拔下最后一根银针,转头道:「方夫人这次的伤并不严重。」 卫嘉言将信将疑,走近一些,轻声问:「婶婶?婶婶可能听见我说话。」 戈宁听见了,只是无瑕回应。 她躺在那里,神色变幻,一会紧绷愤怒,一会舒展眉头,没一会又哼哼着抱住脑袋,浑身冒出细密冷汗。 庞杂的记忆犹如潮水在脑海中翻涌,过去的那些记忆一点点在她眼前闪过。 她好像……都记起来了。 嫁给方大勇并非因为什么情爱,全是福林县的地主白老爷之故。 及笄之后,戈宁跟随嫂嫂去县城赶集,不巧碰上了白老爷,还叫他惦记上。 先是一番利诱,再是一番威逼,白老爷接连出招,只为了能把戈宁娶回家做第十三房小妾。 戈家自是要拒绝白老爷的,管他是族长还是媒婆、管家上门,一概拒之门外。 白老爷横行惯了,受不得这气,加之实在捨不得戈宁,便使出了损招对付戈安,排挤戈家村。 其中手段,戈宁不愿仔细回想,那阵子,大概是戈宁有记忆以来,戈家最艰难的一段日子,连族人都劝她嫁了算了。 戈宁到底是不甘心,连夜让哥哥找了媒婆想要赶紧定下亲事,可往常上门提亲的人家那里敢和白老爷做对,咬死不认曾经上门提亲过,甚至反过来劝戈家从了白老爷。 那段时日,戈宁整宿整宿的失眠,哭了不知多少次,好在没几日,戈宁千等万等的转机终于出现了。 方家村与戈家村因为抢水起了争执,而福林县县令公然偏袒不占理的方家村。 因着这一档子事,戈宁得知方氏出了个军户,那军户有镇北大将军做靠山,颇得大将军信赖,连县令爷都得顾忌他几分,顺带着对方家村都多有容忍。 后来,戈宁打听到那个有大将军做靠山的军户,正是从前上门向她提过亲却被兄嫂拒绝了的军户方大勇。 相比起嫁给白老爷做小妾,最后被白老爷折磨死,嫁军户实在算不得什么坏事。 戈宁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不管不顾的守在方家村村口,只为了与方大勇碰上一面。 清明前一日,方大勇回村祭拜亲人,戈宁如愿以偿堵到了他。 绵绵细雨中,戈宁冲下廊桥拦住了方大勇,她顾不得什么颜面,什么女儿家的矜持,直截了当的问他:方大勇,你要不要娶我? 意外的,方大勇同意了。 明知她并非真心,是迫不得已才选择嫁给他之后,方大勇仍旧愿意为她遮风挡雨。 再后来,他们办了一场仓促而简陋的婚礼,连嫁衣都是旧的。 白老爷果真怕了,再没派人上门纠缠过,戈家总算安生下来。 而方大勇,出乎预料的待她极好,无论戈宁想要什么,他都愿意满足,纵着她,宠着她,可谓是百依百顺,连对方大勇略有不满的兄嫂都称赞起他。 军户又如何,旷夫又如何?嫁给方大勇没什么不好的,戈宁很满意。 只是好景不长,婚后不到半年,方大勇跟随镇北军西下攻打龟兹,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多,戈宁跟着提心弔胆了三年,好不容易等到龟兹大败的消息传回,没多久,方大勇阵亡的消息在村子里流传开来。 戈宁从不知道,在她面前和蔼好说话的方氏族人还有另一幅嘴脸,虽然混帐却会和和气气称她一声嫂嫂的方二会那般行事。 戈宁怕了,怕方大勇真的阵亡,怕白老爷再来纠缠连累兄嫂,亦怕翻脸不认人的方氏族人。 她逃回了娘家,以照顾怀孕嫂嫂的藉口。 向来不信神佛的戈宁自此烧香拜佛,去寺庙、去道观,她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夫君凯旋而归的消息,连梦里都是方大勇。 然后…… 然后……方大勇真的回来了,带着她前往京城,加官进禄。 可戈宁实在想不起来方大勇是何日何时回来的,想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自己因为什么受的伤,失明失忆。 她拼命去找寻那些画面,试图想起什么。 「婶婶你快应我一声啊。」卫嘉言唤了许多声,始终没能听到婶婶的回应,担心的不得了,扭身抓住一旁的药童,急道:「劳烦去前厅给义父传个话。」 小药童见师父轻轻点头,唉了一声跑开。 前厅,萧松烈与萧家几位族叔就分宗一事僵持着。 余光注意到在门边探头探脑的小药童后,萧松烈漫不经心把玩茶杯的手稍顿一下。 「分宗之事我意已决,你们,拦不住。」 萧松烈饮下杯中茶水,咚的一声,茶杯重重搁在桌案上,再次开口时,语气平淡的近乎冷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我萧松烈能有今日非宗族之故,亦不曾受到萧氏半点照拂,说我目中无人也好,说我数典忘祖也罢,萧氏的兴与衰于我而言,无足轻重,便是毁了我亦不惧。」 他利落起身,环顾在座的叔伯兄弟们,眼神像是淬了冰一样的冷,「倘若各位叔伯想见识侄儿如今的手段,侄儿也不好拒绝。」 萧松烈有什么手段,萧氏族人略有耳闻,从前,他们不认为萧松烈敢反抗宗族,毁了萧氏的根基,一如当年逼迫他放弃功名入军籍,然而如今…… 说罢,萧松烈阔步离去,懒得理会神情各异的族人。 萧老夫人见状,揉了揉太阳穴:「哎呦,年纪大了,精力就是不如年轻人吶,哪哪都不舒服,就说我这腿啊,还是当年落下的病根。说起当年,大伯坚持要将我推进墓穴给烈哥他爹陪葬,我愣是撑了一个时辰才等来烈哥……」 萧氏族人刚从冲击中回神就听到萧老夫人忆往昔,翻旧帐,心中惴惴。 他们怕了。 萧松烈当真是半点情面不顾。 为首的昌大老爷明显慌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颤颤巍巍。 与此同时,萧松烈快步走进正院厢房。 卫嘉言见义父来了,退开两步,让出位置。 「小孟太医说婶婶伤得不重,可不知为何,婶婶就是不理我。」 萧松烈偏头看一眼小孟太医,小孟太医轻轻摇头。 他想了想,走近床边,伸出手。 「夫人?」 熟悉的唿唤忽远忽近,戈宁听得不真切,直到温热又粗糙的手掌贴上她的脑门,戈宁一激灵,似梦非梦的虚幻之感一下子褪去。 她抓住萧松烈的手,声音虚弱,又轻又哑,「我、我想起来了……」 萧松烈没能听清她说了什么,垂眸扫向握住他手腕的纤细手指,犹豫几息,俯身弯腰。 「夫君……我都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 精緻秀眉紧蹙,苍白俏脸却是带着喜悦的笑容,戈宁拽住萧松烈手腕不放,艰难起身。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戈宁一下子扑进萧松烈怀里,双臂紧紧环住萧松烈的颈项,感受这一刻的安定。 「我好想你……」她呜咽道:「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我好怕你回不来……」 柔软躯体紧贴上来,软软的依偎着他,温热泪水沿着面颊滑落,顷刻间打湿了颈侧衣领。 萧松烈霎时僵住,眸底似有挣扎之色。 作者有话说: 嗯,想起来了,不多。 【现言小甜文:《闺蜜能有什么坏心眼》欢迎收藏】 文案: 大一这年,社恐i人李明月终于拥有了可以带回家的知己好友。 她娇俏活泼,仗义体贴,明明比李明月小几个月却处处照顾她,为她出头。 李明月暗暗发誓,她要和水云渺好一辈子。 但是……李明月从没想过,她们会是以母女的身份好一辈子。 李明月:我把你当闺蜜,你却想睡我爸! - 裴深抑郁多年,只等完成挚友临终所託,抚养李明月长大成人,拥有朋友爱人,他就能放下一切,奔赴新的世界。 盛夏的午后,当水云渺顶着涨红的脸蛋闯进他视线,裴深慢慢发现,这个世界有很多值得他留恋。 - 借用浴室后撞见好朋友的养父,水云渺恨不得当场钻地缝。 她抓紧身上的浴巾,羞羞怯怯望着男人的眼睛:「对不起叔叔,明月房间的淋浴坏了,她说你不常住这里……」 发觉小姑娘的窘迫,裴深扫一眼扔了一地的衣服裤子,摆摆手,沉默着退出房间。 算了,和小姑娘计较什么呢。 后来,小姑娘屡屡得寸进尺,挑战他的极限,裴深又想,谁让这是他追来的老婆呢,忍着呗。 ps: 1.双洁,年龄差12 2.男主前期抑郁 3.女主有男友,男主知三当三,小三上位 4.个人xp,慎入 第22章 ◎负荆请罪,未遂◎ 细弱的呜咽一泻而不可收,哭声似喜似悲。 她哭了许久,泪珠汹涌滚落,瘦弱身躯在他怀中轻轻颤慄。 眼底的冷硬尽数转为柔和,萧松烈抬起胳膊搭上她的肩头,几番想要推开她。 戈宁执拗的不肯松手,环住萧松烈颈项的双臂紧了又紧,额头亲昵地抵在他颈侧,轻蹭几下。 萧松烈深吸气,稍稍偏头,给歪着脑袋凑来旁观的义子使了个眼色。 卫嘉言顿时瞭然,对着萧松烈重重点头后,一手挽起小孟太医一手揽住药童,连拖带拽的出了厢房,并贴心合上房门。 萧松烈:…… 萧松烈闭了闭眼眸,正犹豫着与她说些什么,戈宁忽而仰起脸蛋,湿漉漉的杏眸转向他。 「我真的不是做梦吗?」指腹沿着下颌缓缓上移,轻抚在男人脸侧,仿佛在确认。 大半年没能收到方大勇的家书,没多久方大勇阵亡的消息紧跟着传回来,戈宁便是万般不能接受,心底也不得不信了几分。 可现在,方大勇回来了,功成利就,再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伤了脑袋,无法亲眼看一看分别三年的夫君。 萧松烈敛去眼底的微妙,张口想要解释:「我……其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戈宁难以遏制的轻笑出声,她不管他要说什么,勐地支起身子,丰润柔软的唇瓣贴上了萧松烈的唇角。 温热咸涩的泪水滑落到两人相触的唇边。 话才开头,萧松烈就说不下去了,唿吸在这一瞬凝滞,身子彻底僵住。 怔愣间,他听到戈宁嗓音软糯,撒娇似的低喃一句:「你还活着,真好。」 记忆的缺失带走了戈宁对方大勇所有的情绪情感,在云州,对于方大勇的出现她无知无觉,甚至有几分质疑。而今,戈宁终于享受到迟来的久别重逢的喜悦。 戈宁难以抑制心潮的澎湃,微微偏首,准确无误含住他的下唇。 萧松烈表面瞧着是神色如常,可紧握的拳头与紧绷的下颌出卖了他,胸腔激烈震盪。 应该推开她,应该早些告知她真相,应该……有太多的应该可以避免出现此时的局面。 他分不清是后悔多一些,还是隐秘的、卑劣的、难以宣之于口的雀跃更多。 察觉到夫君唿吸变得急促粗重,戈宁从冲动中回神,眼尾的绯红蔓延至面颊。 她羞怯地缩回双臂,垂眸敛眉,「他们都说你死在了边州,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要跟着下去陪你。」 守寡的日子并不好过,再嫁亦是艰难。她有哥哥嫂嫂,有在县学读书的侄子,还有未能出生侄子侄女,白老爷身为一方豪强,对付戈家轻而易举,不见得会放过他们。 方大勇若是阵亡,戈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坚持,去哪寻求新的庇护,护住她、护住戈家。 幸好,他回来了。 戈宁从未这么开心过,她满足地牵起他的手。 说还是不说,此时此刻,萧松烈前所未有的为难,眉心拧出一个川字。 他没出声,内室陷入沉默。 戈宁并不在意,葱白手指勾住他浅铜色的手,粗粝指腹令她心疼不已。 在边州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辛苦。 戈宁抹去眼角泪痕,唇边漾起浅笑,郑重的说道:「大勇,我答应过你,等你回来,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萧松烈清醒的知道自己该抽出手,可在她轻轻柔柔的摩挲中,他使不出半点力气,由着她动作。 戈宁无法感知他复杂烦躁的心绪,沉醉在这一刻的静谧中。 良久,她忽然想起什么,心生愁绪。 「今天的事,大将军那里……」戈宁措辞片刻,找不到合适的下半句,道:「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停顿几息,戈宁委屈开口:「是他们欺负人,先污衊我,我、我只是反驳了几句。」 戈宁想来想去,只有自己最倒霉,萧氏族人毫髮无伤,萧大将军如何都不该迁怒她,与她计较。 萧松烈犹豫一会,抬手轻抚两下戈宁的后脑勺,「不会,你做得很好,委屈你了。」 戈宁还是不放心,开口欲言时,屋外传来一阵谈话声,由远及近。 她面颊一红,忙直起身子,与他保持些许距离。 戈宁推了推他胳膊,小声催促:「你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萧松烈如释重负,低声回应一句,大步走到门边。 吱呀一声,房门洞口。 屋外,成大捧着一根荆条,数次想要突破卫嘉言的阻拦。 他往左,卫嘉言跟着向左围拦,他向右,卫嘉言转身跳到右边拦截。 「嗷!」 萧松烈疾步走近,抬脚踹去。 卫嘉言捂着屁股跳开,神色迷茫,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怜巴巴的喊道:「义父……」 「你这小子……」成大嗤了一声,绕到萧松烈跟前,奉上荆条,「大将军,您要的荆条找来了。」 卫嘉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义父,您还真要负荆请罪啊。」 萧松烈瞪了他一眼,偏头对成大道:「扔了吧。」 时机不对,这荆条暂时是用不上了。 成大懵了一下,应声,转身带着荆条离开。 卫嘉言挠挠头,凑上去问:「义父,婶婶那里……」 萧松烈斜瞥向脑子缺根筋的义子,「兵书抄到哪里了?」 卫嘉言浑身一凛,「我去看看婶婶。」 然后,快步逃走。 萧松烈仰头望了望天,深深吸气,嘆息,念珠在他手中快速捻动,哗哗响。 管事嬷嬷走进正院时,只看到萧松烈负手而立,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她加重脚步声,未能走近,萧松烈已然回神,转身看她。 「大将军,老夫人请您去一趟,是关于方夫人的事。」 萧松烈颔首,问道:「他们呢?」 管事嬷嬷:「老夫人派人轰出去了。」 萧松烈淡淡的嗯了一声,道:「去书房等着,有些事需要你去做。」 管事嬷嬷蹲身行礼,默默退下。 萧松烈回头望一眼厢房,转身离开。 正厅 萧老夫人忙着在箱笼里挑选东西,嘴里碎碎念:「可怜孩子,碰上这群傢伙,吓坏了吧……」 萧松烈一进门,萧老夫人赶忙停下动作,坐回主位。 「你来得正好,我都听嘉言说了,我同意了。」 萧松烈不明所以,「同意什么?」 萧老夫人:「当然是同意收她为义女啊。大勇是个好孩子,他媳妇也是个好的,何况还救了你。不做些什么,我心里不舒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唏嘘一声,萧老夫人又笑着说道:「小丫头伶牙俐齿,比我有胆量。你是没瞧见,我赶过去时,你昌大伯他们可气坏了。」 萧松烈怔在原地,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 作者有话说: 萧松烈:还是踢得太轻了 第23章 ◎萧松烈承认,他确实慌了◎ 不到两个月,戈宁两次伤了脑袋。石块划破额角肌肤,火辣辣的疼,她却难掩喜意的笑出声。 云起云舒从未见夫人如此快乐过,眼角眉梢透着发自内心的快乐、幸福。 而在受伤的第二天,戈宁的快乐更是翻倍。 大将军府派人送来了赔礼,并将那日带头提议绑走戈宁的萧氏族人绑了来,亲口向她道歉。 这代表大将军已知晓当日情形,还很明辨是非,没有偏帮不讲理的族人,戈宁无需再担忧夫君方大勇夹在中间难做。 戈宁欢快的收了赔礼,道歉却没接下。 萧氏族人不比萧大将军,他们狂妄无礼、野蛮粗鲁,或许还很记仇,戈宁能收到赔礼已经满足,若当真去见萧氏族人,听他们当面道歉,只怕要彻底记恨她。 戈宁等来了在外征战的夫君,恢復了最重要的那段记忆,她有了坚实后盾,对未来充满期盼,没必要在此时为自己、为方大勇招来萧氏族人的「另眼相看」。 云起云舒只当戈宁不想再面对他们,去前院传完话,按规矩给箱笼里的赔礼登记造册。 四抬大箱子装得满噹噹,最多的当属各类名贵药材补品,其次是各种颜色的绢布,都是实用之物。 「呀,夫人,这匣子里还装了一百两白银,还有两张房契,是靖安坊的两间铺面。」 云起云舒打开小匣子时惊呆了,这赔礼可真是大手笔啊。 戈宁笑意微敛,惊诧道:「京城流行送银子和房契当赔礼?」 云起云舒齐声回应:「奴婢不知。」 太丰厚了,瞧着不像是赔礼,更像是贿赂,可若说是贿赂,一百两便显得少了些,两间铺面则张扬了些。 「银子和房契先搁着,」戈宁想不通,索性丢开手,交给方大勇去烦心,「等老爷忙完,你们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然而戈宁连等两三日都没等来人,她一边抱怨夫君太过忙碌一边派人去前院等信。 直到第四日,大雨如注的糟糕天气中,她终于等到夫君回别庄的消息。 戈宁一下子忙起来,一会吩咐厨房去做几样方大勇爱吃的菜,一会让厨房准备热水,一会又让云起云舒去找干净衣裳,一道道命令指使整个院子跟着忙乱开来。 萧松烈缓了几日,终是找到了再度踏入别庄正院的勇气。 一进门,眼眸微抬,戈宁倚在门边翘首以盼的模样闯入眼帘,风雨之中,他看到一室昏黄温暖的烛光在她身后摇曳。 「老爷。」守在廊下的僕从们蹲身行礼。 「夫君!」戈宁眉眼带笑的低唿一声。 萧松烈望了望戈宁,到底是不忍她露出失落情态,迈步朝厢房走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戈宁听到他走入廊下,关切的问:「这么大雨,路上可还好走?」 萧松烈回想方大勇的语气习惯,简短的回覆她:「还行。」 满打满算,戈宁与方大勇相处的日子不足两三个月,但足以让她了解方大勇的某些脾性。 比如报喜不报忧。 戈宁不信,拄着拐杖上前两步,伸手。 萧松烈下意识要躲,可见戈宁不死心的继续逼近,索性伸出胳膊。 戈宁成功摸到了湿漉漉的衣衫。 这么大的雨,便是有伞也难挡,袖子几乎全湿,想必其他地方湿得更多。 「怎么淋成这样。」 戈宁拉着萧松烈进屋子,「快,把衣裳脱了。」 萧松烈抽回胳膊,岔开话题:「听说夫人有事要和我商量?」 戈宁:「不是什么急事,晚些时候说也一样。稍间的浴堂备了热水,快去泡一泡,驱驱寒。」 她不由分说的要去解他的衣带,拉扯间,戈宁嗅到了淡淡的香气,不等她仔细分辨,萧松烈拦住她的手。 「后院有温泉,我去那里。」 萧松烈不可能在戈宁居住的院落里沐浴更衣,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戈宁不疑有他,扭头吩咐云起:「让厨房准备点姜汤,待会摆膳。」 云起唉了一声,转身离开。 萧松烈留下一句「稍等」,面无表情的离开厢房,朝着后院的温泉池走去。 戈宁想起什么,忽而问了一句:「你们准备的衣裳呢?」 云舒捧起托盘,「夫人,都在这呢。」 她正要让云舒送过去,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给我吧。」 云舒想拦不敢拦又不能真的不拦,小心翼翼的劝:「夫人,还是奴婢来吧,哪有让主子做事奴婢歇着的道理。」 戈宁一手抱着衣衫,一手拄着拐杖轻扫地面,避开障碍物向后院走的同时还不忘回应云舒。 「你一个小姑娘,不合适。」 云舒成功被她噎住,有心想再劝几句,可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默默祈祷大将军不要迁怒她们。 后院。 萧松烈沉入温泉浴池,黝黑双眸盯着晶莹水面,杂乱无章的思绪在潺潺水流声中渐渐放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直到吱呀一声响起,笃笃笃的敲击钻入耳膜,萧松烈迟滞的发现有人闯入。 他反射性地跃出池子,随手从衣架扯下一件不知道是外衫还是里衣的衣裳匆忙裹上,摘下挂在一旁的刀刃。 「谁!」 严厉低沉的喝声过后,敲击声陡然停下,萧松烈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下一刻,他的预感成真了。 「是我。」 柔和婉转的声音昭示了来人的身份。 萧松烈瞳孔紧缩,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 他赶在戈宁绕过屏风前,噗通一声跳回浴池,水花四溅。 戈宁觉得这动静奇怪,加快了步伐,朝着声源处走去。 她有点担心,试探着问:「大勇,你是不是摔倒了?」 萧松烈赶紧背过身,语气生硬的回她:「没有,你别过来。」 戈宁步子一顿,不解道:「怎么了?」 萧松烈随口扯了一句,「地上有水。」 戈宁哦了一声,「不碍事,我走慢些便是。」 她当真放慢了步子,谨慎小心地放下手上干净衣裳,继续朝着池子方向走。 萧松烈承认,他确实慌了一瞬,即便戈宁什么都看不见。 「你先回去。」他略显急促的催促戈宁,语气说不上多好,仿佛命令一般。 戈宁稍顿,心底有说不清的古怪之感。 缓一口气,暂时将这抹古怪放置一旁,戈宁说道:「我走了谁帮你?这两日有雨,你肩上腿上的伤又该疼了。」 方大勇有旧伤,不止一处,唯有肩膀与膝盖那里一到阴雨天便酸疼难忍。这事儿,萧松烈是知道的。 他张了张唇,想拒绝却担心戈宁怀疑,可不拒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完全无法掌控。 迟疑间,戈宁已然走到池边,不顾地面潮湿,撇开拐杖,跪坐下来。 她招了招手,「你放心,大夫教的我还记着呢。」 萧松烈站在池子中央,没应声。 戈宁不知道夫君为何不说话,等了几息,她加重语气强调:「我真的记得怎么帮你按肩。」 萧松烈仍旧没动作,纠结踌躇几乎写在了脸上。 戈宁鼓了鼓脸颊,有些委屈的控诉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不信任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瞎子什么都做不好?」 萧松烈头都大了,揉着鼻樑啧了一声。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戈宁倔强开口:「可你的反应表明了你就是这个意思。」 氛围凝固了一瞬。 萧松烈盯着戈宁气鼓鼓的脸蛋好一会,长嘆一声,妥协了,回到池边的白玉石阶上。 戈宁听到了拨动水面的声音,笑得心满意足,她撸起袖子,五掌撑开。 作者有话说: 生死时速赶出来的,先发后改~ [9.7已修改] 第24章 ◎夫人请自重◎ 双手搭上夫君的肩头,戈宁动作稍顿了一会。 「怎么连衣裳也没脱。」嘟囔一声,戈宁拎起萧松烈裹在身上的潮湿布料扔在脚边。 萧松烈望了望离他远去的里衣,唇角紧抿。 他在庆幸,庆幸戈宁什么都看不见。 戈宁以指为尺在他肩头探索丈量,忽然冒出一句,「怎么好像不止壮了一点,肩膀也宽了一些?」 萧松烈瞬间紧绷。 「你放松些,肩膀太硬了我按不动。」 指尖戳上去丝毫感觉不到皮肤的软,硬邦邦的,戈宁觉得有些费力,忍不住嘟囔两句。 萧松烈不知道要说什么打消她的疑虑,只好沉默不语,好在戈宁没再继续说这事,找到对应的穴位后自顾自地按揉。 「我在家里躺了许多天,门也不能出,至今还没见过萧阿婆呢。」 「你明日还要去京营吗?不忙的话咱们一起去看看萧阿婆好不好?」 「前些天你不在家的时候,萧家人来道歉了,我没见他们。对了,他们还送了赔礼来。」 夫妻分别了三年难免有些疏离陌生,双方都不肯开口,场面一下子冷下来,戈宁很不自在,想了想,便挑了些琐事说与他闲聊。 萧松烈直直望向前方,飘在耳边的是女人轻轻柔柔的声音,柔软温暖的指腹在他后颈肩胛甚至胳膊上轻按,没什么力道,就是软酥酥的痒,像养在后院的那只狸猫捲曲着蓬松尾巴勾缠着他玩闹。 至于她说了什么,萧松烈无暇去听。 「夫君?夫君?想什么呢?」 戈宁反应过来他在发呆,于是借着按揉的姿势推了推他。 萧松烈回神,偏首回她:「方才想事情,没听清。」 戈宁没计较,哦了一声,重复刚才的话:「他们还送来一百两银子和两间铺面,这太贵重了,你说要不要退回去?」 萧松烈,「既然是赔礼,留着吧。」 戈宁措辞片刻,又问:「大将军是正人君子,可他的族人……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你说他们会不会见咱们收下赔礼,转头就去诬告索贿?我怕他们背后使坏,连累了你。」 闻言,他错愕地侧身,仰头盯着戈宁瞧。 萧松烈只是想多补偿她一些,没想到戈宁会因此不安,思虑甚多。 戈宁停下动作,怯怯的说:「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萧松烈:「不,你没错,谨慎一些很应该。」 这……算是夸奖? 戈宁面颊微红,抿着唇笑了,她又推了推他的肩头,「转过去,我还没按好呢。」 萧松烈依言转过身,靠回白玉池壁。 他开口解释道:「赔礼虽是和萧氏族人一起被送来,却并非出自萧氏族人,是大将军准备的,不必担忧。」 「大将军?」戈宁惊讶一会,眉头一拧,「错的是萧氏族人,他们倒好,连赔礼都要大将军出,我还以为……」 话音停顿几息,戈宁发自内心的赞嘆道:「大将军真慷慨,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萧松烈许久才嗯了一声回应她。 戈宁凑到他耳边,问道:「夫君能不能多说说大将军?我只听过他许多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萧松烈摸了摸鼻樑,话音含煳:「下次再说给你听。」 戈宁皱了皱鼻子,「以前你最崇拜大将军了,句句不离他,现在问你你却不肯说。」 她一边佯装生气的娇嗔,一边乖巧的为他按揉,按着按着,戈宁倏地注意到他身上那些微微凸起或是凹陷的肌肉,有的呈细长条状,有的呈模煳圆形,形状各异。 略一思索,她很快分辨出哪些是刀伤哪些是箭伤,哪些是陈旧伤哪些是最近受的伤。 三年太久,戈宁记不清出征前方大勇身上有多少伤,但肯定不像现在这般多。 越是靠近胸腹等致命部位疤痕越是密集,光是触摸这些癒合的伤痕,戈宁可以想像他在边州这三年有多惊险,每一个伤口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萧松烈差点坐不住的时候,肩上按揉的力道越来越轻,按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折磨人。 直到戈宁的手缓缓停下,掌心贴在他肩头。 终于要结束了吧……萧松烈暗暗想到。 正当他准备长出一口气,然后想方设法把戈宁赶出去时,有什么东西点点滴滴落在了肩上。 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多时,肌肤泛着丝丝凉意,温热水珠砸到肌肤的瞬间就拉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低头垂眸,带着温度的水珠顺着蜿蜒伤疤滑落进池水。 想到什么,萧松烈稍稍偏头,刚好撞见戈宁紧咬嘴唇,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萧松烈闭上眼眸,动作迟滞地转过身,当作无事发生。 然而他刚转过身,戈宁呜咽一声,忽地从身后环住了他,雪白下颌搭在他肩上。 肌肤相贴,萧松烈不敢有半点动作,僵着身形保持住姿势。 他不合时宜的意识到,戈宁并非看起来那样瘦弱,府中下人确实有精心照顾她。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身上添了这么多伤?」戈宁哭得连嗓音都在颤抖。 萧松烈努力忽视身后的温软馨香,定定神,声音沙哑的回道:「小伤,没必要。」 「怎么是没必要,我会担心你。」戈宁哼了一声,埋怨道:「这么长的疤,你还说是小伤?」 环在他胸膛上的手四处摸索,顺着伤痕缓慢向下,没入池水,划向腰腹…… 萧松烈的唿吸彻底乱了节奏,他意识到了危险,趁着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勐地抓住戈宁手腕,警告脱口而出:「夫人请自重。」 戈宁愣了愣:……??? 然后,戈宁陡然恍悟过来。 她羞窘不已,涨红着一张俏脸,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不是……不对,我只是想检查伤口。」 话落,戈宁唰的一下抽回手,连他的肩膀都不敢再碰。 萧松烈明知不该,却还是冒出一丝诡异的失落,他唔了一声,不肯再多说一句。 紧接着,屋内陷入了沉默。 「我、我去帮你取衣服。」 戈宁找了个藉口,忙不迭起身准备逃离,连手边的拐杖都忘了拿。 只是刚一站起,走出去没两步她便踩在自己扔在旁边的湿衣服上。 戈宁甚至来不及惊唿,脚下突然打滑,整个人身形踉跄,噗通一声栽进了池子里。 第25章 ◎糟糕画面◎ 戈宁陡然摔入池子里,温热泉水瞬间淹没了她,连一句唿救都没能发出。 她本能地摆动双臂,在水中挣扎着,试图抓住什么。 萧松烈紧闭双眸闭目养神,听到动静时骤然一惊,睁开眼便瞧见身前飞溅的巨大水花。 再扭头扫视周遭,萧松烈很快确认戈宁已经沉入了池子里。 他飞快地赶过去,双臂搜寻一阵,很快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出水面。 「咳咳咳」 戈宁呛了几口池水,好不容易从水面冒出头,大口大口唿吸,随即剧烈咳嗽起来,纤细的手臂使出了不相称的力气,紧紧抱着萧松烈的胳膊,生怕自己被丢他丢开,再次沉下去。 萧松烈艰难地忍住了差点出口的训斥。 等到戈宁缓过神,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池子里水浪拍打流动的声音,心底的慌乱渐渐平復下来。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喃喃道:「吓死我了……」 温泉池深的可怕,池水没过了她的脖颈,几近到达她的下颌,如此,戈宁还是没能触到池底。 只是没等她多歇息一会,很快,戈宁便发现自己要喘不上气。 胸腔遭到池水的挤压,闷的厉害,蒸腾的水汽让她湿漉漉的脸蛋变得干燥,紧接着又蒸得她浑身发热,额角泛起细密汗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戈宁难耐地拨开黏在脸颊上的髮丝,试探着在水中向上轻轻一跃,准确无误地扑进了萧松烈怀里。 「大勇,这池子太深了,我怕。」 整个胸腔露出水面,窒息感瞬间消失,戈宁更不愿撒手,双臂紧勾住他的脖子,急促喘息着。 她的体温透过打湿的衣衫传递过来,萧松烈似是难以忍受,眸底再次掠过一抹不耐时,他咬牙发出一道简短的命令: 「松开!」 戈宁紧了紧胳膊,额头抵在萧松烈锁骨上,勐地摇头,摇摇欲坠的髮髻将散为散,随着她的动作轻搔他的下颌。 萧松烈微扬起下颌才缓解了这股痒痒的感觉。 「不要。」 不仅没松开,还像没骨头似的缠得更紧了,柔软身段紧贴他的身躯。 萧松烈倒吸一口气,为了避嫌而展开的双臂转而箍住戈宁的腰肢,推远几寸。 「放手,我送你上去。」他和缓语气,再次命令。 腰肢被他勒得发酸,戈宁不自觉地轻扭几下后,脑袋埋进他胸口,瓮声瓮气沖他撒娇:「我不,我害怕。」 说话间,湿湿濡濡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胸前的伤疤,胸膛犹如中毒似的发麻,贴在她腰肢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蜷缩几下。 萧松烈欲言又止,想说重话怕她恢復记忆后无地自处,可什么都不说,等她恢復了记忆,无地自处的人就该是他了。 纠结了几息,萧松烈索性打横抱起戈宁,阔步走向池边。 戈宁低唿一声,双臂抱的更紧了一点。 这时她才发现,几乎能淹没她的池水甚至不能没过萧松烈的胸口。 她的夫君,有这么高吗? 戈宁忍不住走神,开始回忆起三年前她和夫君的身高差距。 「坐着不许动。」 迈上池边的石阶,萧松烈弯腰俯身,将戈宁放在池边坐下,厉声警告道。 戈宁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故意摔下来的,你好兇啊。」 她不高兴地踢了踢池水,搅出一阵哗哗声响。 萧松烈抬眸瞪她,然后发现白瞪了,她看不见。 再然后,萧松烈看到了他从未设想过的糟糕画面。 气温渐高,戈宁早几日就换上了轻薄春衫,如今又被池水湿透,素色衣衫紧紧包裹在身上,几乎失去了它最最基本的遮蔽作用,曼妙曲线显露无遗。 一小块绣着戏水鸳.鸯的缃色肚.兜就这么闯进了他的眼帘,随着她的唿吸,栩栩如生的鸳鸯在他的视线中上下游动。 脑海中关于戈宁瘦弱的印象,彻底打破。 「夫君?方大勇!」戈宁连唤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只听到了他越发粗重的喘息,不由担心,「糟了,是不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你别动,我让云舒去拿药。」 她连忙伸手在身边摸索,未来得及张口,只感觉手腕被人抓住,倏地一扯。 「噗通」戈宁再次落进池子里。 「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戈宁扑腾两下,发现自己可以站在石阶上,池水刚好没过她的胸口,于是鼓着脸颊对他说道。 「上面冷。」萧松烈不敢看她,视线偏移到别处,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戈宁满脸疑问,但是来自夫君的关心让她放弃了质疑。 就在这时,身边的水波涌动,哗的一声,戈宁听到他跃出温泉池。 「等等,你要去哪,」戈宁的声音有点慌,「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差点淹死在温泉池,戈宁并不是很愿意一个人留下来。 萧松烈拾起衣裳,在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中裹上身。 他道:「我找人给你送衣裳。」 「让云舒去吧,她就在门外呢。」戈宁扬声要唤云舒进来,「云……唔唔!」 几乎是刚一开口,粗糙手掌立即捂过来。 萧松烈:「不行!」 灼热气息喷洒在耳廓,烫得戈宁一个激灵,捂在大掌之下的面颊再次红透,戈宁羞恼地拍打他的胳膊,推攘。 戈宁挠痒痒似的力气没起到作用,萧松烈纹丝不动,硬着头皮解释:「小声点,我们……不方便。」 低沉隐忍的话音可疑的停顿了一会,戈宁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方便。 两人都泡在池子里,让云舒瞧见,不定以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戈宁一想到这里,连带着耳根都噌的一下通红,她推开萧松烈的胳膊,羞羞怯怯的催他:「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萧松烈微不可查的的松了一口气。 守在门外的云舒魂不守舍,来回踱步,忽听吱呀声,她欣喜地转身。 「大、大将军!」 笑容转瞬消失,云舒像只鹌鹑似的缩起来,她谨慎的偷瞄一眼屋内,又偷偷望向萧松烈。 萧松烈清清嗓子,语气古怪又含煳的吩咐一句:「去找一套干净衣服送进去。」 说罢,萧松烈落荒而逃,冒雨离开。 云舒迟疑一阵,飞奔进屋内。 看到泡在池水中的戈宁,云舒只疑惑了一会就意识到了什么,霎时红了脸。 她跺了跺脚,转身去取衣裳。 作者有话说: 太可怕了,我卡文了!!!怎么会这样,我可是有大纲的人啊啊啊啊啊!!! 第26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戈宁尴尬地坐在黄花梨镜台前,任由云舒为她绞干髮丝。 出奇的沉默使得戈宁止不住怀疑云舒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她有心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忸怩地搓揉着手指。 云舒望了望铜镜中含羞带怯、坐立不安的戈宁,想到大将军趁人之危,哄骗欺负失明失忆的貌美小寡妇在温泉池胡闹,便克制不住的谴责起萧松烈。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大将军说到底是个旷夫,和娇花一般鲜嫩的寡妇独处一室,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只是不知等戈宁想起这一切,又该如何是好。说不得就像萧氏族人说的那般,沦为大将军养在外头的相好。 思及此,云舒眼底的怜惜都要溢出眼眶,绞发的动作越发轻柔。 盘起半干的头髮,换上干净衣衫,重新回到厢房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刚一坐下,守在厢房等待的云起立即开口禀报:「老爷去了书房,说是还有公务要处理,让夫人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戈宁想不通,一个千户怎么会有那么多公务需要他处理,甚至忙得几天不见人影。 她暗自嘀咕了几句,吩咐云起:「让厨房重新备些晚膳送去吧。对了,还有那些补药,每天都做一些送去给老爷,一定要看着他喝下去。」 想起他身上的旧伤,想起他曾经偷摸摸倒掉的药汁,戈宁不放心,决定用完膳后亲自去送药。 云起云舒闻言,犹豫了好一会,想来想去,送药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于是紧闭嘴巴。 等到雨势稍小一些,戈宁不顾院中积水,在云起云舒的搀扶引领下,缓步向别庄的书房走去。 「大勇,你在里面吗?」 戈宁停在书房门口,轻叩门扉。 萧松烈仰靠在椅子上,双眼空洞的盯着房梁的某一处,手上的邸报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也没发现。 软糯又清脆的嗓音在他耳中极具攻击性,萧松烈恍惚了一会,继而双目清明,他腾的一下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发出「吱吱」的尖锐摩擦声。 戈宁试探着轻唤一声:「大勇?」 萧松烈可以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顷刻间,萧松烈面红耳赤,他慌张迈步,刚走到门口又缩了回去。 戈宁听到屋里一连串的动静,还有桌椅的碰撞声,于是继续开口:「听说你还没吃晚膳,我让武大娘给你准备了一些,还有刚熬好的药。」 萧松烈深唿吸,语气冷淡的说:「放在外面吧。」 戈宁,「再放一会就该凉了。我知道你不爱喝药,还准备了蜜饯,等你喝完我就离开。」 萧松烈烦躁的啧了一声,在门后来回踱步。 戈宁听不到他的回应,越发笃定他在逃避喝药,锲而不捨地敲门。 萧松烈犹豫不决,思索着用什么样的藉口打消戈宁试图进入书房的念头,避免与她共处一室时,戈宁已经失去耐心,「砰」的一声推开了门。 「别想躲,我会监督你把药喝下去。」戈宁两手叉腰,气唿唿的说。 萧松烈愣了一瞬,瞥一眼戈宁身后,云舒托着托盘,托盘之上是一碗黑乎乎飘着两根人参须的难闻液体。 既已如此,他索性快走两步到门前,二话不说,捧起碗一口闷下,动作干脆利落,比喝酒还要豪爽。 青瓷碗铛的一声搁在托盘上,戈宁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萧松烈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推着戈宁的肩膀,转身,送她离开书房。 「啪」的一声,肩上力道消失的瞬间,关门声紧跟着响起。 屋内,萧松烈撑着门板,长吁一口气。 屋外,戈宁懵在原地,一时分不清前后左右。 云舒上前一步,小声提醒:「夫人,老爷把药都喝完了。」 戈宁眨眨眼,迟缓的哦了一声,好一会才开口确认:「都喝完了?」 云起:「是的,夫人。」 戈宁,「那……我们回去?」 目的达成,戈宁应该放心才是,可夫君的反应有些奇怪,戈宁不得不多想。 像是在躲着她? 戈宁不确定,想了想,第二日继续送药。 她刚迈出院子,便有小厮殷勤的上来接住托盘。 小厮:「老爷正待客呢,夫人请先回吧。」 戈宁不情不愿的离开,第三日接着送药。 小厮:「夫人来得不巧,老爷去附近的林子里打猎了,还未回来。」 戈宁皱眉:「下雨天……打猎?」 小厮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第四日、第五日……接连如此,戈宁甚至连书房的门都没碰着。 就在戈宁气闷不已的时候,卫嘉言雄赳赳气昂昂的找了来。 戈宁稀奇道:「今日没有罚你抄书?」 卫嘉言也纳闷呢,抄着抄着就被义父提熘过来,也不说是什么事。 他说道:「义父怕您无聊,让我多陪陪您。」 说着,他一屁股坐下,手上厚厚一沓纸张往桌上一搁,「正好,婶婶,你快帮我挑一挑。」 戈宁正想着方大勇,闻言问道:「挑什么?」 「唔……我有个相依为命的表姐要改嫁,这不是什么都不懂,要仰仗婶婶帮忙。」 卫嘉言语焉不详的说:「都是亲卫营里的叔伯,我亲自挑出来的,一等一的勇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戈宁正好无事,一口答应帮忙。 卫嘉言喜不自胜,抽出一张纸,清了清嗓子。 「二十六了?不行,年纪太大。」 「喜欢喝酒?不行不行。」 「这个不行,家里兄弟姐妹多了些,以后矛盾少不了。」 「老家是青州的?这个也不行,太远。」 卫嘉言信心满满的来,垂头丧气的离去。 这可是他花了好几日工夫整理出来的,婶婶一个都瞧不上。 临走前,卫嘉言倔强喊话:「婶婶你等着,我一定挑一个你满意的!」 戈宁笑得直不起腰,扭头对云起云舒说:「傻孩子,又不是给我挑夫婿,我满意有什么用。」 有卫嘉言陪着,这一日过得飞快,戈宁暂且把心里那点疑虑放在一旁。 入夜后,暴雨倾盆,闪电在乌云密布的夜空上肆无忌惮,雷声轰隆隆响不停。 戈宁早早爬上床,等了又等,就是不见夫君的声影。 她拥紧薄被,压着怒火问:「老爷还在书房?」 云舒:「听书房伺候的小厮说,书房的灯一直亮着,老爷就没出来过,夫人先睡吧。」 戈宁冷哼一声,拉起被子钻进去,两手堵在耳边。 她看出来了,这是在躲着她呢。 虽说夫君有时粗蛮了些,甚少说什么甜言蜜语哄她,可戈宁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体贴。 自从得知她怕雷声,只要方大勇在家,只要外面电闪雷鸣,甭管他手里忙着什么,他总能立刻赶到她身边守着,轻拍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现在…… 前后一对比,竟像是换了个人。 炸雷一个接一个,戈宁捂着耳朵仍是克制不住的心头髮慌,根本睡不着。 又是一声炸响,戈宁一个激灵,她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坐起身,问道: 「云舒,你老实告诉我,方大勇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云舒掩着嘴打呵欠,听到戈宁的问话,困意全消。 「夫人您说什么呢,老爷怎么会……」 「那你怎么解释他这几日的反常?」 越想,戈宁越觉得如此。 「我知道了,定是大将军赏了一个侍妾给他!我看啊,他一定是心虚了!」 云舒苦着脸道:「许是老爷刚升为千户,难免事务繁杂。」 「白日里忙便算了,夜里也宿在书房,你瞧他自打来了京城,可有一日是回房里歇息的?」 真算起来,他们好久没坐在一起吃顿饭了,平日里多是她主动去找他,而方大勇的回应,说是冷淡也不为过。 起初,戈宁觉着是他们夫妻多年未见,生疏了些,如今想来,怕是早在外面莺莺燕燕,不耐烦应付家中的瞎眼婆娘。 戈宁疯狂寻找她忽略掉的蛛丝马迹,以此来佐证自己的猜测。 她断然道:「还有前几日,他连书房都不让我进,肯定藏着什么呢。」 除此以外,戈宁实在想不到,夫君为何要对她避而不见。 作者有话说: 卡的□□,先凑合看吧,等后面状态回来了再重写一次 第27章 ◎如果他是方大勇◎ 「嫂嫂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不不不,或许是我误会了……」 「可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来看我了,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 「是的是的,一定是这样。」 「我要合离!我要回洪州,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戈宁怀疑夫君背叛了她,气得彻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堵在书房门口。 出来打发她的,仍旧是那个小厮。 戈宁气极,甩袖离去,回房后便开始考虑合离。 云起云舒面面相觑,而后小声附和,附和完,她们立即转移话题,想方设法的宽慰她。 戈宁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扯着帕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舒没了法子,给云起使了个眼色,偷偷熘了出去。 ……………… 「她是这么说的?」 弯月当空,寒星数点。书房中,萧松烈立于书案前,手执毛笔,潦草不失遒劲字迹很快铺满纸张。 待云舒话落,笔锋忽地顿住,悬停在纸张之上。 云舒垂着脑袋,嗯了一声,小心回话:「夫人正气着呢,她让奴婢盯着您的去向,可有、可有背着她养外室……」 萧松烈眉头微蹙,看一眼晕染开的墨点,他搁下毛笔,团起纸张扔在一旁。 云舒瞄一眼纸团,唿吸一紧,她加快语速,继续说道:「夫人还让奴婢给洪州去一封信,是给戈家老爷的,夫人在信中问戈老爷,如果她想合离,可会怪罪她。」 萧松烈紧抿唇角:「合离……信呢?」 云舒赶忙掏出信件,双手送上书案,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望着微微鼓起的信封,指尖轻点案面,急促的敲击应和了萧松烈心底一阵一阵的躁意。 萧松烈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他还要再想想。 云舒失望的唉了一声,迈着小碎步熘回厢房。 一进门,戈宁便发现了她的脚步声。 「方大勇还在书房不肯出来?」 戈宁当她是去盯着方大勇了,气哼哼的问。 云舒看了看云起,回道:「是,奴婢没瞧见旁的人在书房,许是夫人您多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戈宁哼了一声,偏过身子开始生闷气。 云起云舒愁得直挠头。 「夫人,老爷回来了!」 正不知所措,云舒的余光瞥见院门口有灯影晃动,她瞪大眼睛仔细瞧了一会,见是萧松烈,情不自禁的低唿出声。 戈宁下意识起身,未走两步,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便道:「呸,谁让他来了?快,关门,不许他进来!」 云舒傻眼了,明明夫人刚刚还在念叨,怎么这会儿来人了,反倒不让进门。 她呆呆了哦了一声,赶紧拉着云起去关门。 雕花门扇吱呀一声合拢,阔步走来的萧松烈茫然了一瞬,停在廊下。 临时充当军师的成大看起来经验丰富,他掩着嘴支招:「大将军,这叫口是心非,这种时候,千万不能错,直接闯进去,若是您转身就走,保准方夫人能记一辈子。」 他把灯笼夹在胳膊下,而后将两包沉甸甸的蜜饯果子塞给萧松烈。 「这是给我夫人准备的,大将军您先用着,待会您进去后,什么话都别说,不管方夫人说什么您都照做,准出不了错。」 「女人嘛,得哄着,您可千万别露馅了。」 成大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喘息道:「属下先行告退。」 然后提着灯笼飞快逃走。 大将军的乐子,他可不敢看。 萧松烈看了看手里的蜜饯果子,脑子乱闹闹,等他再扭身去找成大,身后早没了影。 萧松烈只好攥紧那包蜜饯,慢吞吞上前。 「咚咚咚」非常礼貌的敲响了门。 戈宁怒气未消,冲着云起云舒说:「不许开门。」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 戈宁招招手,云起附耳过来,就见她点点头,随后扬声说道:「老爷请回吧,夫人累了,已经歇下了。」 萧松烈望着门扇上倒映出晃动的人影,没作声,继续敲门。 这次,屋里没有一点回应,全当他不存在。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萧松烈想到了成大的建议。 他果断抬手,砰一下推开了门。 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听「啪」的一声,一盏青花壶应声碎裂在他脚边不远处。 萧松烈步子微顿,然后目不斜视的走进厢房。 「是我的错,冷落了夫人。」 他谨记成大总结的道:听话、认错,如成大所言,听到动静的戈宁并未因此变得更生气,她只轻哼一声,彻底背过身去。 侍立在一侧的云舒忙凑过去,低声道:「夫人,老爷给您带了蜜饯。」 戈宁重重的哼了一声,一点蜜饯罢了,又不值几个钱。 当着丫鬟们的面,有些话萧松烈难以启齿,迟疑几息,他摆了摆手,催促她们退下。 戈宁听到脚步声,撇撇嘴,未出言阻拦。 等到房中只剩他们二人,戈宁实在忍不住,带着哭腔的声音幽怨的说道: 「方千户有何错,不过是事务繁忙罢了,能让方千户拨冗看我一眼,是我的福气。」 萧松烈很清楚,此时此刻他应该做些什么,再不济也要说些什么,至少先稳住戈宁,可他对此毫无经验。 如果他是方大勇,他会怎么做? 萧松烈不由想到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那是个实实在在的妻管严,媳妇说什么他听什么,每到公暇日便只惦记着回家陪媳妇。 如果他是方大勇,他可以抱紧她,贴在她耳边说情话;可以指天发誓自己并非有意躲避;可以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彻底消去她的疑心。 这些,他都做不到,也不能去做。 萧松烈无声嘆息,上前两步,走到戈宁身边。 烛光之下,姝颜如玉,两行泪痕清晰的挂在面颊上,一双杏眸哭得通红。 萧松烈脸色有些不自然。 他想像自己就是方大勇,用着低缓柔和的嗓音说:「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忙完就来看你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根油绿的玉簪,拉过戈宁的手,放在她手心。 戈宁丢开手上的玉簪:「谁稀罕你给谁去。」 泪汪汪的双眸空洞洞的瞪着他,比一刀砍在他身上还让他难受。 萧松烈忽而意识到,如果是方大勇,戈宁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对他生疑,继而惹出今天这一遭。 一阵无言,厢房陷入了沉默。 戈宁是知道方大勇的,不善言辞,她气了一会,抹去眼角泪珠,主动开口。 「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晚你说过的话吗?」 萧松烈头皮发麻,迟缓的嗯了一声,再不敢多言。 戈宁吸了吸鼻子,神情无比认真的说道:「我想吃面,成亲那天你亲手做的面,现在就要吃。」 作者有话说: 太难了,硬写出来的,先发后改吧。其实剧情什么的心里都有数,大纲也很完整,就是卡在怎么把它转换成符合预期的文字 第28章 ◎说好了的,你要帮我洗脚◎ 他不会煮面,也没听说方大勇会煮面,更无从得知方大勇为她煮过什么面。 短暂的错愕后,萧松烈犹豫了,犹豫着是否要坦白。 可一想到戈宁得知真相可能会出现的激烈反应,萧松烈刚冒出头的那点念头瞬间打消。 「好。」 他定定地望着她,思量许久,沉声应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在她面前扮演方大勇以来,戈宁很少会对她的夫君提出什么要求,何况是在此时情景下,方大勇不可能拒绝她,他更不能拒绝。 无论如何,萧松烈都得想办法度过眼下的「考验」。 临出门前,他特意招来云起云舒,嘱咐她们旁敲侧击,问出点什么有效消息。 然后,萧松烈气势汹汹地走向后院,鼓动的披风看起来杀气腾腾。 云起云舒像傻了一般,对视一眼,认命的回到厢房,围绕在戈宁身边。 戈宁不太想说话,气鼓鼓地坐在那里,可把云起云舒急坏了。 她们到底是辜负了萧松烈,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不得不想办法脱身,前去厨房传话。 萧松烈似乎早有预料,不见失望神色,摆摆手,挥退了围在身边战战兢兢的下人们。 云舒退到厨房外,踮着脚张望一会,转身问赵大娘:「大将军当真要亲自煮面?」 云舒有些震惊,她以为萧松烈会命令赵大娘或是其他什么人准备一碗面,反正戈宁也看不见,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打算亲自动手。 大将军是演上瘾了吗? 赵大娘皱着一张脸回道:「大将军刚刚还问我怎么煮面来着。」 环顾周遭一圈,赵大娘小心翼翼的问:「云舒姑娘,你给个准话,大将军这是嫌弃我手艺了?」 能逼得大将军亲自下厨,赵大娘无比的恐慌,在厨房打下手做些杂活的下人们更甚,惴惴不安地盯着云舒。 云舒尴尬地摸摸鼻子,凑到赵大娘身侧,小声回:「和您没关系,是方夫人。」 赵大娘恍然:「大将军在讨好方夫人!」 赵大娘的话听起来不对劲,细思之后并没有什么问题,云舒张了张唇,无力辩驳。 她含煳道:「说知道呢,您可别传出去。」 赵大娘松了一口气,立即捂嘴。 她们眼睁睁看着萧松烈撸起袖子、笨拙地生火、手忙脚乱地煮面,收拾齐整的灶台在短短时间内乱成了一团。 云舒悄悄离开了厨房,悄悄熘回戈宁身边。 「夫人想吃面何不让赵大娘去做?老爷瞧着不像是会煮面的样子,夫人何苦为难自己。」 戈宁:「我自是知道他不会煮面,这面本就不是我要吃的。」 云起云舒一头雾水,还要再问,戈宁却什么都不肯说。 弯月高悬,戈宁等得有些不耐烦时,萧松烈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回来了。 云起云舒快速瞄一眼便立即垂下脑袋。 萧松烈在门前停顿了几息,清了清嗓子说道:「面煮好了。」 然后把那碗不知熟了还是没熟的面条放在戈宁面前。 戈宁什么也没说,伸手摸了摸青瓷大碗,烫手的温度让她迅速缩回手,转而推开托盘。 「吃吧。」 显然是让萧松烈吃下这碗面。 萧松烈:??? 戈宁淡声说:「我们成亲那天,你也是这样给我煮了一碗面。」 她又提起了从前。 深邃眸子里一片深沉,萧松烈看了看她,拽回托盘。 即便方大勇再憨,他也不会把夫妻间的那些事说给旁人听,萧松烈自然是无从知晓他们夫妻的过往,根本无法接话。 戈宁似乎听到了他的嘆息声,不多时,她又听到他举起筷子的声音。 直至咀嚼声传来,戈宁仍旧用着冷淡语气问道:「好吃吗?」 萧松烈紧拧眉头,话音有些许迟疑:「……好吃。」 戈宁忽然一声轻笑,笑意转瞬即逝,「上次,你也是这么说。」 萧松烈吃不下去了,不是因为碗里半生不熟的面。 他搁下筷子,抬眸望向灯下端坐着的戈宁,屏息等待下文。 戈宁深唿吸,强忍泪意,缓缓开口:「那天你吃完面就对我发誓,永远不会背叛我,永远会保护我。」 话音颤抖的厉害,戈宁待情绪平復一些才继续道:「你还说以后只听我的话,安分守己,绝不会沾花惹草……」 涣散失焦的目光并不能折损她半点美貌,倒映出跃动烛光的杏眸越发清澈明亮,宛如星河流动,让人无端生出怜爱。 萧松烈唇角微动,轻声道:「我都记得。」 戈宁:「那你应该还记得,如若让我发现你违背誓言,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们立刻合离。」 萧松烈:「记得。」 戈宁不置可否,她哼了一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白净娇美的面庞偏了偏,微仰起头朝着萧松烈的方向,一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的神态。 他是无话可说的,但思索一会,萧松烈意识到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 字斟句酌,萧松烈打好腹稿才谨慎的开口道:「我方大勇发誓,从未沾花惹草,从未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会安分守己,永不背叛。」 戈宁抿抿唇,试探着问:「大将军没有给你赏赐什么侍女小妾女俘虏?」 「没有。」 戈宁不死心:「你当真是在忙公务,不是为了躲我?」 「不是。」 萧松烈没来由的心虚,但他的答案简短有力,掷地有声,很难听出异样。 戈宁:「那天打雷,你明明就在家里,为什么不回来陪我?」 提起这事儿,戈宁还是觉得委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萧松烈诧异了一会,道:「那天喝醉了,不曾听到雷声。」 方大勇累极或是醉酒时确实如此,根本叫不醒。 思及此,紧绷的俏脸稍有和缓,戈宁对他的回答勉强满意。 「暂且信你一次。」她扬起下颌,对云起云舒说道:「去打盆热水来。」 然后,她撩起裙角,踢了踢脚。 「这是你第二次惹我生气了,说好了的,你要帮我洗脚。」 「铛」 「嘶」 刚端起铜盆的云舒一激灵,手上没抓稳,铜盆铛啷啷的掉在地上。 云起正挑烛花,一个不慎,一滴热蜡溅在了手背上。 二人目瞪口呆,齐齐转头看向戈宁,再看向萧松烈。 作者有话说: 好吧,这章确实有点短小了。下一章本来打算并在这章里的,后来发现可能会拖得更久,算了,先发出来凑合看吧。 第29章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松烈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杯,热茶尽数泼在了他身上,而他毫无所觉,黝黑眼眸怔怔望向戈宁。 一连串的声响发生在瞬息之间,继而是突兀的沉寂。 云起云舒不由得屏息,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怎么不说话?」戈宁歪了歪脑袋:「你不愿意?」 沉寂中,戈宁玄妙的察觉到萧松烈的抗拒,略微柔和的神情立即冷下来。 方大勇是个憨的,又一向的笨嘴拙舌,常在不知不觉间惹戈宁生气。 戈宁已经记不清那次她是为了什么和方大勇吵起来,准确的说,是她单方面的发脾气,方大勇手足无措的承受。 他不知道要怎么哄好媳妇,能做的只有卖力的照顾她、讨好她,卑微又殷勤的模样惹得戈宁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冷落他。 「去打点热水,我要洗脚。」独自生了几日的闷气,戈宁觉得要适可而止,于是高昂着脑袋提出惩罚,「再惹我生气,我就罚你每天为我洗脚。」 方大勇才不在乎什么惩罚,亦不觉得这算是惩罚,他只知道媳妇原谅他了,乐颠颠的打来热水为戈宁洗脚。 忆起往日情景,再对比此刻,戈宁便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夫君的态度转变。 剎那间,杏眸泛起淡淡水光。 可她找不到一点头绪,为什么夫君出征三年回来后就全变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愿意无限包容她的夫君。 戈宁心口憋得慌,哽咽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络腮鬍完美遮掩了萧松烈的神情,可缠绕在周身的彪悍气息泄露了他的思绪。 云起云舒吓得腿肚子打颤。 戈宁看不见,她沉浸在委屈与困惑中,完全不惧他冷峻面庞的威慑。 「让云起云舒帮你。」萧松烈咬着牙说道。 戈宁闻言眼眶唰的一下通红,变调的话音里有一股黏煳煳的劲儿:「我不管,我不要她们,我就要你!」 「云舒,去,打热水来。」她扭头催促一句。 云舒左右为难,她求救似的看向萧松烈,可萧松烈自顾不暇。 她踢掉绣鞋,脱去罗袜,抱着双膝在榻上等着,圆润脚趾活泼地舒展,莹白肌肤在烛火下过于晃眼。 萧松烈刚睁开眼,只匆匆一瞥又迅速紧闭眼眸,嵴背肌肉瞬间紧绷。 「你……」 你了半天,萧松烈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训斥她。 他仅凭模煳印象捡起罗袜,扔在戈宁脚边,语气生硬:「穿上。」 戈宁冷哼一声,一挥手,拨开扔来的罗袜。 驰骋沙场多年,萧松烈终于体会到了束手无策的感觉。 僵持之下,气氛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怪异。 「夫人,热水来了。」 随着云舒的话音响起,厢房陷入了更为怪异的氛围。 云起云舒不敢多待,放下铜盆逃似的离开,厢房里静得可怕。 萧松烈看了看微敞着的房门,竟也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然而他刚准备迈步离开,幽咽声从身后传来。 步子微顿一下,萧松烈便决定当做没听见,继续迈步。 等他走到门边,幽咽声转为低声啜泣。 距离门槛一步之遥,伸手就能推门离去,他却在这一刻迟疑。 萧松烈从未如此的心烦气躁,侧转过身瞪向罪魁祸首。 戈宁低垂着头,唇瓣紧抿着,任由泪水漫出眼眶,手里的帕子早已扯变型。 他静静地望着戈宁,良久,萧松烈幽幽嘆息。 他想不起来这是见到戈宁后第几次嘆气,也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妥协。 「啪嗒」一声合上门,萧松烈利落转身,大步走到戈宁面前,半蹲在榻边,视死如归的伸出手。 萧松烈没见过女人的脚,不知道是不是都和戈宁的脚一样,并在一起还没他的巴掌大,脚踝细得仿佛只有骨头。 但很意外,并不硌手。 「你、你不是不愿意吗?」戈宁抽噎着问。 「没有不愿意,」萧松烈拽着她的脚踝引向一旁的铜盆,硬邦邦的回她,「手糙,怕弄疼你。」 戈宁很好哄,也很好骗,萧松烈这么解释,她就这么信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眼角的泪珠还颤巍巍挂在眼睫上。 「我又没嫌弃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戈宁轻声嘟囔一句,踩在他手心的脚丫轻轻蜷缩。 萧松烈身子一僵,压着嗓音低声说:「别动。」 戈宁哦了一声,两脚乖乖沉入热水中。 萧松烈抽来一块布巾,抱住手掌,再沾了水在她脚面囫囵擦过,极其敷衍。 戈宁不满皱眉:「这样可不行。」 她捏住裙角向上提了提,半截小腿全露在外面。 萧松烈唿吸一紧,慌忙偏首,还不忘把裙角扯下来。 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受不得半点拨动,戈宁偏要凑上去拨一拨。 她又把裙角提起,白嫩嫩的脚丫弓起,挑衅地去蹭萧松烈的手背。 手背传来莫名的灼烧感,萧松烈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忘记动作。 戈宁等了又等,感觉热水变凉了,她翘起脚丫,开口道:「你做什么呢?」 萧松烈恍然回神,这下不只是手背,耳根跟着传来灼烧感。 他赶忙找来一条干净布巾,不管戈宁如何不满,飞快擦去她脚上水珠。 「我去书房,你歇着吧。」萧松烈丢下一句含混不清的话就想离开。 「这么晚了去书房做什么?」戈宁拉住他的衣摆。 萧松烈:「我……」 公务繁忙、同僚相邀、旧友小聚……随便什么理由都好,面对盼望着与夫君相聚的戈宁,萧松烈支吾半天说不出口 戈宁晃了晃他的衣摆,似在撒娇又似在埋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公务繁忙,可是你已经把太多时间留给你的公务了,这不公平。」 「抱我去床上好不好?我不想走过去。」不等萧松烈答话,悬空的脚丫踩在了他膝上,「快点,冷。」 他实在不擅长拒绝她。 「好。」 如此说道,萧松烈俯身横抱起戈宁,三步并两步走向寝床边。 「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戈宁捨不得夫君离开,也不愿夫君因她而误了正事,纠结片刻,选择了让步。 没提什么陪她一起睡的要求,萧松烈着实松了一口气,可思及她的体贴,心口随即涌来一股负罪感。 「睡吧,我陪着你。」 良久,萧松烈轻嘆回应。 戈宁重重嗯了一声,带着满足的笑容钻进薄被中。 萧松烈坐在床榻边沿,复杂晦暗的眸光凝在戈宁脸上,额角愈发的胀痛。他扯了扯衣领,散出身上热气,这时才发现嵴背已布满了薄汗。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顶着云起云舒隐晦的谴责目光离去,萧松烈回望温暖馨香的厢房,深深嘆气。 或许,他应该再躲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浮躁,删删改改很难满意,我反省了一下,可能是和几天后的旅行有关,因为心野了,根本坐不住 ps:24号开始错峰旅游,8-10天左右,我会尽量在赶路的时候找机会码字,但是不敢保证,所以这期间更新非常不稳定!!! 第30章 ◎粗暴的手段也没什么不好◎ 在萧松烈笨拙而僵硬的配合下,戈宁暂且放下了怀疑。 显然,一味的躲避过于粗暴,并不适用于小别胜新婚的夫妻,引起戈宁的怀疑在所难免,萧松烈回到书房反省了一夜才有所领悟。 过后,萧松烈适当的做出了调整,不管是心态还是躲避的办法。 他努力扮演起公务繁忙却还记挂家中娇妻的憨厚汉子角色,用更温和的方式稳住心思愈发敏感的袍泽之妻。 他会及时派小厮告知去向,会送来解闷的话本,会关心她的治疗情况,会准备她爱吃的蜜饯果子……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被迫做出什么逾矩无礼的行为,萧松烈每隔一两日才在午时赶回别庄与戈宁一同用膳,营造出琴瑟和鸣的假象,然后在天黑之前寻些由头离去,杜绝二人独处的可能。 如此坚持了数日,戈宁确实被他唬住了,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御夫有道,完美化解了夫妻间的小矛盾。 虽然夫君较之以前变得更加沉默与古怪,甚至有时心不在焉,但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投桃报李,戈宁极尽所能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关心他,照顾他,不假他人之手。 譬如此刻,戈宁拒绝了云起云舒的帮助,倔强的在萧松烈胸膛前轻缓摸索,为他解下披风系带。 只是解披风罢了,这不算过分。 萧松烈垂眸看一眼她嫩白的指尖,默默地劝说自己。 等戈宁抱起摺叠好的披风转身交给云起,萧松烈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轻嗅空气中的薰香,缓缓吐息。 他言简意赅的说道:「大将军派我带兵剿匪,后日出发。」 戈宁诧异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仰头道:「去多久?何时回来?」 萧松烈:「短则十数日,长则月余。」 戈宁闻言忍不住蹙眉,不管是十数日还是月余,夫君都不可能赶在月底前回京,她註定无法为他庆贺三十岁生辰。 她呆立在原地,涣散的眼眸难掩失落情态。 萧松烈见她不吱声,多看她两眼,嘱咐道:「你且留在家中休养,旁的无需担心,我已有安排。」 戈宁知轻重,这是公务由不得她抱怨,只好轻声道:「要去哪里,可要备些厚衣物?后日启程,我得赶紧收拾收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说着她便迫不及待地起身。 厢房之中仅余必需的桌椅,一应杂物都已撤去或是堆放在戈宁无法触及的角落,她拄着精巧的拐杖顺利而快速地穿过隔扇走向屋内。 云起云舒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萧松烈有心劝她坐下歇息,又怕说出口后等来她可怜兮兮的神态,委委屈屈的问他是不是嫌弃她没用。 思及此,萧松烈望着她的背影扬声回道:「灵州雨水丰沛,多备些换洗衣物便是。」 戈宁应了声,指挥云舒挑出深色衣衫鞋袜,正待继续时,她想起什么,忙转过身问:「是江南道的灵州还是陇右道的临州?」 萧松烈咽下茶水,吐字清晰的回:「江南道,灵州。」 戈宁闻言深深吸气,低唿一声:「糟了!」 萧松烈搁下茶杯,偏头看去:「怎么了?」 戈宁顾不得收拾衣物,她急得直跺脚,懊悔道:「都怪我粗心,竟是连还愿都忘在了脑后。」 不祥的预感急速冒出,盘旋在萧松烈脑海中,他倏地抬起眼眸,紧盯戈宁。 戈宁缓步走向萧松烈,自顾自的解释:「灵州的灵山寺很灵验的,远近闻名,我特意去那里请愿,求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如今你回来了,加官进禄,再好不过,合该要去还愿才对。」 萧松烈面色微变,语气严肃:「你何时信这些了?我能从边州回来,靠的可不是菩萨,还愿……不还也罢。」 「呸呸呸!不许对菩萨不敬。」 戈宁紧张不已,她快走两步到萧松烈身边,连忙去捂他的嘴,防止他再说些什么得罪菩萨的言论。 浅淡的暖香再次涌进鼻腔,软乎乎的掌心紧贴上他的唇。 萧松烈连唿吸都不会了,他瞪了一眼戈宁,慌忙拽开她的手。 戈宁蜷了蜷手,缓解鬍髯扎上肌肤的痒意,轻拍他的胳膊以示警告:「小心菩萨听见。」 萧松烈见她神情认真,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 戈宁满意了,继续道:「我原是不信的,谁叫商队带了消息回来,大家都说你……我太害怕了,实在没法子才跟着嫂子们去了灵山寺。」 眉眼舒展,她笑着说:「菩萨慈悲,终是不忍心见我们夫妻分离。」 回想起自己当初听闻村里传出夫君阵亡流言时的恐慌,再对比眼下富裕幸福的日子,恍如隔世。 心随意动,戈宁扶着萧松烈的肩头走近他,丢开拐杖,侧身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紧紧环住萧松烈的颈项。 萧松烈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弹分毫。 「现在这样就很好……」 轻轻靠在萧松烈颈窝,戈宁满足的轻笑两声,低喃一句。 温香软玉颇为依恋的紧抱着他,温热吐息喷洒在颈侧,体内热血控制不住地横冲直撞,急速上涌,萧松烈只觉无比的煎熬。 「咳咳咳……夫人,该用膳了。」云起云舒见势不妙,轻咳几声以示存在感。 戈宁的面颊立即泛起两团粉晕,她在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感到羞怯。 噌地跳下来后,她若无其事的整理衣袖。 腿上一轻,萧松烈随即站起,谨慎的向身后退了一大步。 戈宁毫无所觉,绷着脸故作严肃,待面颊上的滚烫之感散去,她清了清嗓子,道:「夫君既是要去灵州,不如带上我一同前往吧。」 萧松烈脸色略沉,不假思索的开口:「不行。」 戈宁不解,倾了倾身子,双手合拢握住萧松烈的小臂。 他的避让毫无作用,戈宁精准且轻易地贴了过来,萧松烈低头瞥一眼,又面带狐疑地扫向戈宁的眼眸。 「为何?灵州既有山匪,咱们分开前往,岂不更是危险?」 她微仰起脑袋,撒娇似的向他保证:「进了灵州我自去灵山寺,绝不打扰你们剿匪。」 不经意间流露的媚态分外灼目,被她抓住的那只胳膊不由得蓄力。 萧松烈极为克制地错开视线,一边用余光紧盯她的手防止她进一步动作,一边分出心神打消她的念头。 「等我剿了那伙山匪你再去灵州也不迟。」 「那要等好几个月呢。」停顿一下,戈宁的面颊再次浮起粉晕,嗓音轻柔的说:「到那时说不定我就不方便去灵州了……而且,你一直那么忙,难得有机会借着公务前往灵州,我想和你一起去灵山寺。」 萧松烈彻底别过脸,连余光都不肯留给她:「……我不信佛。」 戈宁哼哼一声,掌心向下挪了几寸,小拇指轻勾两下他手上的念珠,道:「那这串佛珠作何解释?」 指甲若有似无的轻刮他手腕内侧,萧松烈因她无意间的举动眉峰微蹙,另一只手下意识按上去。 他淡声回应:「不过是普通念珠。」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去灵州。」 戈宁负气似的甩开他的手腕:「你若不同意,我便悄悄跟着去。」 萧松烈头疼不已,按着太阳穴嘆气。 自他十三岁开始独自领兵至今,杀伐果断地萧松烈在军中积威甚重,从没有也绝不会有人敢给他甩脸色。 便是他平时还算公正讲理好说话,军中将领出于畏惧崇敬亦或是信任等等缘由,仍旧不敢反抗违背他的命令。 偏偏戈宁失明,又把他错认成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亡夫,瞧不见他的冷峻严肃,也不惧他冷硬语气,威慑力大打折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甚至在他明确表示否定意愿之后还几度攀着他撒娇歪缠,试图改变他的心意。 说实话,不管是她甩脸色还是撒娇歪缠,陌生与无措的同时,萧松烈诡异的、可耻的、冒犯的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与享受。 当然,那份罕见的不忍情绪与纵容的欲望同样在心底嚣张作祟。 在深知什么才是对彼此来说都是正确选择的情况下,一向果决的萧松烈意外而清晰的发觉到,硬下心拒绝她是一件如此艰难且需要依靠意志力才能完成的事。 「太危险了。」 他沉默了许久,哑着声回道。 戈宁撅了撅嘴:「跟着你总不会比我带着云起云舒去更危险,不是吗?」 萧松烈抿了抿唇,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危险的是我。」 戈宁听不懂,歪了歪脑袋,问道:「不可以带家眷去吗?难道大将军会怪罪你?」 萧松烈不打算解释,肯定的重复:「大将军会怪罪我。」 戈宁想了想,眼眸一亮:「不会的。大将军既然不曾怪罪寻求庇护、跟随镇北军回京的商队,又怎么会怪罪一个可怜的失明的弱质女子,因惧怕山匪而与前去剿匪的将士们同行一段路程?」 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她重重点头,语气轻快又得意的说:「是的,只是恰好同路罢了。」 萧松烈:「大将军可不会听你狡辩。」 戈宁哼道:「当然,因为大将军没空管一个千户的家眷。」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戈宁转头吩咐云起云舒:「把我的衣裳也收拾出来,咱们后日出发前往灵州。」 然后,她欢快地扶着桌沿寻到一旁的凳子坐下,开始用膳。 萧松烈欲言又止,他想,粗暴的手段也没什么不好。 云起云舒齐齐望着萧松烈,等待他的命令。 萧松烈双手环胸望向戈宁,浓密鬍髯难掩他的纠结烦乱神色。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即将更换新地图,搞一波大的(或许) ps:几天前就该更新的,但是太累了,瘫了两天恢復情绪和状态,又删删改改几次找手感,拖到今天才发出来。 长途旅游真的真的很累,尤其去到一个和自己磁场不合的地方,从下飞机开始就有各种小意外等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稍微影响了游玩的心情。返回前一天还发现莫名其妙的丢失了贵重物品,对于一个很少出现丢三落四情况且自认为自己不算很粗心的人来讲,真的非常想不通为什么发生这种意外。 我要发一个很快会被打破的誓言:再也不要出去旅游了!!! 第31章 ◎四月二十七,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阳光明媚的早晨,萧松烈策马徐行至京郊十里亭,将士们早已等候在旁。 扫视队列一圈,他高举马鞭狠狠一挥,响亮的破空声后,整装待发的队伍像是得了命令,立刻行动,沿着官道向灵州行进。 萧松烈瞪了一眼频频回头张望的卫嘉言便催着马儿前行,对手下将士们时不时偷瞥来的惊诧余光视若无睹。 约莫行了一里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消失,萧松烈方才回头望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两辆马车。 飘扬的、鲜明的旗帜上是大大的萧字,想到挂着旗帜的马车里载的人,萧松烈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不是什么好脾气不懂拒绝的腼腆小子,然而在戈宁盛水的杏眸与柔声细语的一声声夫君中,到底没能犟得过她,默认了与她同行去灵州。 他任由戈宁行使妻子的权力,看着她一边吩咐留守的下人看护宅院,一边忙前忙后的为他收拾行囊。 包袱被她塞得鼓囊囊,全是他用来煳弄戈宁避免她生疑而特意放在衣柜里的旧衣物。 在与管家为他准备好的轻便包袱中,萧松烈迟疑了一会,沉默而顺从的接受了戈宁的安排。 萧松烈到此刻还在反思,那不是他该做出的选择。 再看一眼身后,他拽紧缰绳,无声嘆息。 把她送去灵山寺就离开……遥望片刻,萧松烈深深吐息,暗下决心。 马车中的戈宁倒没这么多复杂心思,她现在愁的是如何快速读完一卷经书。 菩萨佛祖满足了她的心愿,戈宁想,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只记得一句阿弥陀佛。 对她再临时不过的抱佛脚,云起云舒打起精神配合,一人抄写佛经,一人朗声诵读。 到达灵州已是七日之后。 副将领兵先行离去,萧松烈带着两个随从留在城外等着坠在后方不远不近的马车。 这一路,戈宁全神贯注在佛经上,鲜少派人打扰萧松烈,他提前想好用来打发副将追问的藉口一个没用上。 甚至马车停下时戈宁才迟钝想起今日该是到达灵州的日子。 戈宁撩起帘子,问:「什么时辰了?可要在城里住一晚?」 灵山寺位于灵州下辖的渭县,从灵州城北门穿过后还需再走一个时辰,戈宁初次前来时和族里的嫂子们坐的牛车,脚程慢,不得不多花一笔银子在住宿上。 「尚早,天黑前能到灵山脚下。」 戈宁轻唿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她还惦记剩下的半卷佛经呢。 萧松烈没多说,派了身侧的随从先行去灵山寺打点,只是他们来得不巧,赶上灵山寺举行消灾法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不说山上山下挤满了前来参加法会的香客,来往的商贩便能把平静的小镇挤得水泄不通,比灵州城内还要热闹。 他们一行人到达小镇时天色擦黑,仍旧能看到半山腰上如云雾一般蒸腾的青烟。 戈宁半路上与不少香客擦肩而过,早早在大家的议论中知道了法会的存在,心中充满了好奇,然而真等她们被堵在小镇进退不得时,戈宁隐隐后悔如此仓促的还愿之行。 「老爷,庙里的客院早已安排满了,如今仅剩山上山下的村民愿意腾出宅子租住。」好不容易从山上挤下来的随从扬声禀报。 戈宁闻言,心里揪痛。 小镇因灵山寺而繁华热闹,又逢庙中举办法会,来往的客商只多不少,想要顺利在小镇落脚,怕是得花费比以往更多的银钱。 萧松烈不假思索,一挥手道:「那就租一处院子。」 随从得了命令,转身挤回人群中。 然而院子并不好租,尤其他们来得晚,靠近寺庙的山腰位置已经被人订下,只能从小镇边缘处问询。 干等着不是办法,萧松烈粗略扫一眼拥挤的街道,当即决定寻一间食肆用晚膳,一边歇脚一边等着随从的消息。 等到天色黑透,等到街上喧闹声渐低,戈宁失了耐心,扯住萧松烈的袖摆。 「你离开这么久,会不会被上司怪罪?」 她原是想着一到小镇便让夫君赶紧离开,哪成想耽误到这会儿,难免忧心。 「无碍,明日……」萧松烈想到什么,硬生生吞下话音,改口道:「刘副将不会怪罪我。」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可以明日再回城,定是要留下他过夜的,这可不太妙。 戈宁听他语气轻松,就道:「刘副将对你可真好。」 她连着贊了几句刘副将,萧松烈不甚走心的回应。 「二十七那日你能回来一趟吗?」装模做样扯了几句闲话,戈宁佯装淡定的开口,「我想和你一起去还愿。」 萧松烈忽然没了声。 戈宁以为他走神没听清,边重复刚才的问话边依偎过去。 「不可以吗?只一天就好。」 她环住萧松烈的腰腹,软着声调仰头撒娇。 随侍在侧的云起云舒垂头装瞎,随从老老实实守在门边,鞭长莫及。 萧松烈环视一圈,只得僵着身躯硬挺住。 「说话呀,成不成你告诉我一声。」 戈宁不曾发觉他的异常表现,亦或许是习惯了他迟钝的反应,等了几息,戈宁晃晃他的胳膊催促。 他轻咳两声,「坐好了,有人看着。」 含煳的提醒传到耳边,戈宁刷的一下红了脸,正要松开,倏地想起他们在食肆的包间里,哪来的旁人。 她刚要开口,「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老爷,租到院子了,在镇子口,离灵山寺远了一些。」 随从满头大汗的跑来禀报消息。 「这小小镇子竟是来了这么多人。」戈宁感嘆一句,接着道:「远些便远些吧,不碍事。」 戈宁要求不高,能为她们主僕遮风挡雨就行。 萧松烈闻言,冲着随从颔首:「听夫人的。」 一刻钟后,一行人停在了镇子最边缘处,萧松烈皱着眉打量眼前的农家小院。 随从望了望简陋的房舍,又扭头看向衣衫华贵的戈宁,硬着头皮对萧松烈解释: 「老爷,小的转遍了镇子,都住满了,只剩这一处院子还未租出去。」 戈宁听那随从语气苦闷,问道:「这院子有什么不对?」 云起张望一圈,委婉回道:「瞧着朴素了些,不及青砖小院气派。」 戈宁不以为意:「这不算什么,能住人就行。」 她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娇养大的世家女,没那么多讲究的。还住在戈家村时,不说泥胚房,茅草屋都见过,只要不是破屋烂瓦,她都能接受。 萧松烈是全凭戈宁做主的,见戈宁不介意,他吞下即将出口的话,挥手让僕从搬运行礼箱笼。 而后,他领着随从将小院几间房舍全转了一圈,见小院只围了一圈篱笆,挡不住什么,萧松烈索性把随从留下来充作护卫。 自觉没有遗漏什么后,萧松烈放心的翻身上马,马鞭刚扬起,他想起自己还在扮演方大勇。 然后,他又捲起马鞭跳下马,快步走回院子里。 「仔细照顾夫人,有事派人去灵州卫所传话。」他对戈宁身旁的僕从如是说道。 话落,他侧转过身,压低嗓音对戈宁说:「委屈夫人在此停留几日,等山匪剿灭,我再接夫人回家。」 嗓音是柔和了,语气却还是一板一眼,汇报公务似的正经。 戈宁嗔道:「不必为我担忧,有云起云舒照顾我呢。」 停顿一下,她收敛笑意,走近几步,柔声叮嘱:「小心些,可别受伤了。」 从前,萧老夫人也会在他出征前这般嘱咐他。 「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 明知戈宁失明,萧松烈还是不自在的错开了视线,他随口说了一句,慌张转身。 「等等。」戈宁忽地叫住他,不死心的开口问道:「二十七那日,你能回来吗?」 她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语气过于急迫,萧松烈很难发现隐含其中的期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四月二十七,是什么日子吗? 思忖片刻,萧松烈谨慎回道:「我尽量。」 一句不算肯定的答覆,戈宁却眉开眼笑。 她重重点头,脆生生回应:「就这么说定了,我在家等你。」 萧松烈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看我更新速度就知道这章卡到什么程度了 ,唉 第3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夫人,四月二十七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自从入住灵山脚下的农家小院后,戈宁坚持每日早起沐浴更衣,而后在天蒙蒙亮时步行上山礼佛,一连七八日,日日如此,像个不惧繁文缛节的虔诚信徒。 而今天,戈宁罕见的偷懒了,睡到日上三竿不说,还惦记着去镇子上逛一圈。 从不离手的经卷她是碰都不碰,也不需要云起诵读佛经,反而一手托腮坐在屋檐下,伴着雨声念念有词,盘算着什么。 当然,戈宁的古怪远不止如此。 临近午时,赵大娘前来摆膳,戈宁噌的一下站起,恍悟似的嘱咐起赵大娘採买食材之事。 她不放心的多问了几句镇子上的食材,又着重报了几样菜色,瞧着是要整出一桌宴席招待人的架势。 要知道,戈宁从不挑剔吃食,像今日这样关心后厨採买甚至特意点菜的情况从不曾出现。 更让她们在意的是,戈宁支开她们后,红着一张俏脸神神秘秘地凑到赵大娘耳边低语。 云起云舒隐约听见「明日、晚间」的字眼,未能琢磨出什么,一瞥眼发现赵大娘高耸的脸颊忽红忽白,双目瞪得熘圆。 她们迅速交换眼神:夫人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达成共识的二人随即想起刚到镇子上的那晚,忽的发现明日正是戈宁在意的四月二七日。 夫人是为了明日做准备? 思及此,她们齐齐转头,观察起戈宁的一举一动。 戈宁毫无所觉,交代完紧要事就挥退了赵大娘,转而命云起去翻出压在箱底的翠绿色肚兜。 那肚兜并非时下常见的流行样式,翠绿也因压在箱底多年而暗淡,戈宁却颇为怀念的捧在怀里,反覆摩挲。 云舒年纪轻,藏不住话,兼之戈宁待她们宽和,时日一长便忘了谨言慎行,嘴皮子一撩就问出了心里话。 几乎是话刚落音,云起面色煞白,她不着痕迹地跨向一侧,掐了一把云舒的胳膊。 得了提醒,云舒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蹲身请罪:「是奴婢逾矩了。」 戈宁心不在焉,过了一会才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若是让你们知道了,大勇肯定也会知道,我可是要留给他一个惊喜呢。」 无心之言让云起云舒霎时面皮紧绷。 这话听着是在敲打她们,可偷瞄向戈宁,见她神情恬淡,又有些拿捏不准。 「府里人多嘴杂,藏不住事儿。」云起讪笑两声,干巴巴的解释。 戈宁点点头,贊同道:「是这个理,不说这些了,你们快帮我瞧瞧,可还能穿?」 听戈宁这般说,云起云舒的目光旋即回到她手里的翠绿肚兜上。 云舒皱眉劝道:「这件……瞧着旧了些。」 戈宁不甚在意,捏着肚兜细细摩挲,似感慨似嘆息: 「该旧了,这是我成亲那年收到的,想想是有许多年没穿了,亏得嫂嫂把它收进行礼带来京城。」 「这件还是大勇送我的呢。」摸着上面过时的绣纹,戈宁谈兴极佳,不自觉提起往事,说到方大勇送她这条肚兜的缘由,戈宁忽而支支吾吾,张不开口,于是慌忙转移话题:「若是小了得赶紧改改。」 说罢,戈宁招手示意她们上前。 云起困惑地歪歪脑袋,依言上前,捏起肚兜比划。 「夫人,新做的衣裳都在箱笼里收着呢,怎的就要穿这件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 戈宁的面颊红了又红,眉眼间流露出一抹羞赧,她低声冲着云起嗔了一句,轻甩罗袖,偏首侧躺回小榻,翘起的指尖飞快缠着发梢打转。 这般娇羞又窘迫地情态,云起云舒似有所觉,两人对视一眼,立即瞪大眼睛,转头望向不远处婀娜曼妙的身影,有了些许联想。 「我听着雨势变大了些?」 髮丝缠了手指一圈又一圈,缠得戈宁羞意消隐,百无聊赖,心神不由得飞出窗外。 云起云舒正犹犹豫豫,为是否要汇报给大将军而迟疑,倏地听到戈宁问话。 云舒快步走到窗边,瞄一眼檐下的水洼,再扫一眼溅进屋里的水珠,赶紧放下窗屉,说道:「奴婢从前只听说灵州雨水丰沛,今儿算是遇上了,快赶上京城夏日的暴雨了,真真吓人。」 戈宁坐起身,蹙了蹙眉,「罢了,过几日天晴再去逛吧。雨势这般大,大勇回来得受多少罪。」 云起笑道:「夫人莫忧心,灶间备着热水呢,准不叫老爷冻着。」 云舒怕戈宁无聊,问道:「夫人今日想听什么,话本还是佛经?奴婢读给您听。」 戈宁懒懒地躺下,摆摆手:「今儿歇着吧,也叫你们松快松快。」 云起云舒漾起笑,齐齐蹲身行礼:「谢夫人体恤。」 戈宁:「去把窗子撑开吧,我想听着声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云舒唉了一声,走回窗边撑开巴掌宽的缝隙。 雨声哗啦啦,戈宁很快涌出了睡意。 这几日到底是辛苦了些。 云起云舒瞧一眼小榻,踮起脚点安神香,不多时,裊裊升起的青烟掩盖了湿润土腥气。 「砰!轰!」 「哗!」 主僕三人正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陡然传来,差点陷入沉睡的戈宁与支着脑袋打盹的云起云舒霎时惊醒,茫然四顾。 「发生了什么?打雷了吗?」戈宁支起身,睏倦地揉揉眼睛。 「夫人且稍待,奴婢去瞧瞧。」 云起使个眼色,示意云舒守着夫人,自己绕去隔壁屋里察看,听动静,应是东厢卧房传来的响。 她匆匆跑出去,恰好撞上听见动静赶来的僕妇与随从,乱闹闹中得知夫人无碍,一行人当即跟着云起去往东厢卧房。 「夫人,不好了,是老槐树的枝坠下来砸破了卧房的屋顶,砖瓦碎了一地,还倒了半边墙!」 云起扫一眼卧房,捂着心口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屋子塌了?」 戈宁正犯困,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只塌了卧房?别处如何?咱们带来的人可伤着了?」 云起连连摇头:「夫人莫慌,咱们的人都好好的,赵大娘还在里头带人抢行礼呢。」 戈宁松了一口气,道:「几件衣裳罢了,不值当,快让她们回来,可别又被砸着。回头派随从去和主人家招唿一声,商量商量这事儿怎么了结。对了,还得赶紧收拾一间屋子,少说先把今晚对付过去。」 一连串的事项吩咐下去,戈宁缓口气,接着道:「挑个上面没有树的屋子收拾。」 云起心底发慌,此时听着戈宁安排,渐渐定下心,轻重缓急排一下序后,唉了一声扭身出去。 意外打乱了本该惬意舒适的午后,每一个人为老槐树砸下的烂摊子而忙碌。 暮色四合时,堂屋一侧另一间卧房将将收拾成能住人的模样,简单用过晚膳,云起云舒忙不迭打来热水伺候戈宁梳洗。 「委屈夫人在此将就一晚。」云起打量屋子里不甚精巧的炕床,如是说道。 戈宁笑道:「难为你们忙了一天,有得住就很好了。」 云起云舒心里熨帖,服侍的更加用心,待到深夜,戈宁彻底入睡才捧起笔墨纸砚去了堂屋抄写佛经。 合上房门,云起偏头对云舒小声说道:「这屋子原是留给大将军的,大将军宿在灵州城,想来让夫人住一宿应当没什么。明儿一早咱们就来收拾,赶在大将军回来之前腾出屋子。」 「那夫人住何处?」 云起想了想算不得宽敞的农家小院,为难道:「先过了今晚吧,明儿等大将军回来请大将军做主。」 云舒点点头:「只得如此了。」 两人撑起伞,提着裙摆闯入雨幕中。 ………… 「义父,成了,三百一十八人全数绑了来。」 卫嘉言顶着滂沱大雨,一脚深一脚浅地穿梭在山林间。 「三百一十八人……」萧松烈冷笑一声,「这崔山幼子倒有几分本事,到了如今还能哄了三百一十八人跟着他。」 「再有本事又如何,还不是被义父逮了?」卫嘉言笑嘻嘻拍马屁,「义父料事如神,竟是早早得知灵州山匪有异,亲自带兵上阵。我还当义父是烦了京中纷扰,跑来躲懒。」 萧松烈没作声,抿直唇角,视线挪向远处押送山匪的队伍。 提起此事,萧松烈难得走神,思索起当初的自己为何犯了煳涂,应下他的哀求扮成戈宁亡夫,误打误撞成就了今日的丰厚收穫。 卫嘉言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黑黢黢的山林,回望义父幽深黑瞳,道: 「都说奸相崔山富可敌国,当初攻入京城时才缴了那么点银子,谁都不信,坊间一直流传崔山在别处藏了金银珠宝,堪比国库,如今看来,传闻不假。」 成大嘆息一声:「谁能想到崔山幼子会躲在京城不远的灵州,还带着崔山留下的全部财产。大家都以为崔山投奔草原的部族了呢。」 卫嘉言重重点头:「崔山那个大贪官可藏了不少宝贝,光是把它们搬回去,少说要一天一夜呢。」 「有这么多?都盘点清楚了?」 成大不由咋舌。 卫嘉言:「没呢,盘不清,太多了,咱们的兄弟差点迷得走不动道。」 萧松烈想起什么,眉头微拧,对着卫嘉言道:「传我命令,搬运赃款由镇北军全权负责,灵州卫所的人不得插手。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走漏半句,违者军法处置。」 他又转头对成大道:「你警醒些,别叫人贪了去。什么时候盘点清楚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列下的清单抄一份夹在奏摺里先送回去。」 两人齐齐抱拳:「是,大将军。」 卫嘉言转身要去传达命令,刚迈出步子又迴转过身: 「对了义父,您留在灵山寺的随从来报信啦,提醒您记着明日要回去一趟。」 萧松烈倏地怔住,「今日是二十六日?」 卫嘉言嗯了一声,道:「义父,您要去看望婶婶吗?」 萧松烈没应声,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去。 卫嘉言挠挠头,不解道:「为什么不去,您都应了婶婶怎好食言?若是婶婶生气,您又得想法子哄她,何苦来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萧松烈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卫嘉言所言有几分道理。 「知道了,明日一早就去。」他啧了一声,不耐烦道。 卫嘉言小大人似的摇头:「明日回去是履行承诺,今夜回去则是惊喜。婶婶高兴了,自然不会计较义父您多日未归且还忘了给她送信报平安的事,只当您忙得抽不出空。」 萧松烈头一回被义子教育,戏嚯道:「老先生还教你这些?」 卫嘉言立即收敛了笑容,嚷嚷道:「好端端的提先生做什么。」 然后扭头就跑。 萧松烈回了营帐,轻抚着鬍髯在帐中踱步。义子的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把我的马牵来。」 思索了半刻钟,萧松烈丢下一句有事请示刘副将后,披上蓑衣,飞身跨上长鬃骏马。 第33章 ◎不知羞耻!◎ 夜色如墨,闷雷在浓墨中翻滚,轰隆隆炸响半边天。 萧松烈一人一骑,快马加鞭从另一座城池奔赴灵山,山路崎岖、泥泞,又有大雨倾盆而下,他花费了更多时间在路上,待到灵山脚下的繁华小镇,已是丑时。 牵马上桥,穿过清冷街道再沿着树丛走一路,萧松烈凭记忆寻到了溪流边古树下的小院。 小院黑漆漆,在哗哗流水与噼啪雨声环绕中显得如此幽深。 萧松烈立在门前,抵住门扉要推不推。 他站了许久,久到院旁草垛里的大黄不耐烦,站立起来,好奇地探头打量。 听得呜咽声,萧松烈恍然回神,撑在门上的手轻轻一推。 壮实的黑影迈进院子,大黄呜咽两声,懒洋洋退回狗窝。 萧松烈牵着马到草棚下,栓好缰绳,脱下蓑衣挂起。 身上的布甲早已湿透,冷风吹得麻木时尚不觉如何,到了暖和的避风处方才觉得衣裳湿漉漉黏在身上难受的紧。 叫醒随从侍候势必会惊醒僕妇们,到时一阵忙乱,他舒坦了,戈宁怕是难以安睡。 萧松烈这般想着,调转脚步,自行打了两桶井水便沖洗起来,最后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卧房。 他也不嫌弃农家小院的卧房简陋,发现架子床上铺好了褥子,他干脆脱下衣衫一丢,赤着上身,掀起纱帐上了床榻。 仰面躺下,萧松烈方能静心,他枕着胳膊听着雨声,一边暗暗后悔自己的冲动,一边思索戈宁唤他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雷声在思绪飞舞间无知无觉的消失,直到冷冰冰的身躯渐渐回暖,困意随之侵袭,萧松烈暂且放过那些烦心事。 他努力忽略柔软得不像话的床铺、鼻息间淡淡的安神香,紧闭起眼眸。 几息之后,正要沉入睡眠的萧松烈心中一悸,唰的一下睁开眼睛,黝黑眼眸在深夜里迸发出惊人的精光。 随从跟了他许多年,知晓他的习惯,不会擅自为他点安神香,亦不会细緻到备下如此柔软的床铺被褥,挂上纱帐。 他细细感受片刻,忽地僵硬侧头。 床榻里侧有着不属于他的体温,隐隐约约透过被褥传来。 萧松烈不做犹豫,伸手摸索过去,覆上的,却是比身上的被褥还要柔软、温暖的存在,顺滑得好似身下绸缎。 轻捏一下,陌生的触感让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浑身一激灵。 云起还是云舒?是萧家还是仇敌派来的? 萧松烈一边暗骂自己竟在这里失了警惕性,一边翻身坐起揭开帘帐,欲要取来火摺子。 他要瞧瞧这个胆大包天,敢在他杀鸡儆猴之后还不怕死爬上他床榻的女人。 半只脚刚挪到床榻边沿,里侧突然响起了软乎乎的轻喘。 萧松烈恨不得立即将这个死到临头还不忘勾引他的女人拖出去,震慑那些心有不轨之人。 动作稍顿一下,他反手掀开被褥,正待把人拽起扔下床,那人可怜兮兮地蜷缩进更里侧的角落,未等抓上她肩头,她又哼哼唧唧的在褥子里扭了扭身。 不知羞耻! 萧松烈神色愈发严峻,他索性扯过被子往床脚一丢,让她完全暴露,再无藏身之处,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戈宁睡得迷迷煳煳,只觉今夜冷得出奇,她难耐地翻了翻身,感觉到身侧不远处有热源,源源不断地散发热气,本能的顺着热源攀去。 勐地碰到硬邦邦、暖烘烘的躯体,戈宁皱了皱眉,嗅到熟悉的淡淡草药味方安下心,眉头舒展。 「夫君……」 呓语声缥缈宛若虚幻,却惊得萧松烈心神震颤,久久不能回神。 这声音…… 萧松烈的心底浮出一张熟悉的面庞,充盈在心底的怒气一下子逸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悔愧与尴尬。 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懊悔间,戈宁越发紧挨过来,雪白藕臂放肆横在他腰腹之上,指尖无意识的轻抚两下,红扑扑的脸蛋压着他心口亲昵地蹭。 那些不可言宣的带着绯色的念头由脑海深处通达四肢百骸,肌肤相贴的瞬间,萧松烈绷紧身躯,嵴背微麻。 「夫君……冷……」 软绵含煳,着实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萧松烈暗自唾弃几句,赶紧取来丢在床边的衣衫,翻出火摺子。 一连串动作扰得戈宁睡不安稳,不满地轻唔两声,莹白腿儿便一抬,不安分地搭在他腿上,细腻肌肤擦着虬结肌肉,整个人沉甸甸地覆上了他半边身子,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前所未有的亲密! 气息只紊乱了一瞬,萧松烈便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冷静下来,迅速燃起火摺子。 光影交织下,他看到了自己竖立的汗毛,看到了瓷白压着浅铜,视线上移,他还看到了轻薄亵裤与曼妙曲线,看到了敞开的藕色肚兜、光裸的后背以及…… 不是戈宁还能是谁? 萧松烈面上涨红一片,他闭了闭眼眸,扭过脸稳住思绪,旋即踢来被褥紧紧将人裹住。 待他彻底平復下来,戈宁唿吸也变得绵长。确认不会惊醒戈宁,再闹出难以收场的局面,萧松烈方才松懈了几分。 然而刚唿出一口浊气,他又想起两人还紧贴着躺在一张被褥里,彼此的体温在小小被褥下蔓延。 意识到这一点,萧松烈的喉咙和心口都在发烫,脑袋更是一阵胀痛。 深唿吸一番,藏起那一丝无法言说的期待与喜悦,萧松烈紧抿唇角,小心翼翼掀起被子,轻捏住搭在他身上的手腕脚腕,挪至一旁。 起床下地,萧松烈无暇在意衣衫潮湿,重又套上身,系带随意一扯,大步往屋外走。 萧松烈步伐凌乱,逃似地跑回院子里,径直走向草棚。 解下缰绳,牵出马匹,萧松烈步子一顿,回头望了望。 十几息后,纠结许久的萧松烈郁闷的长嘆一声,负气似的把马牵回草棚,胡乱栓好绳,扭头向着随从住的屋子走,脚步沉重的仿佛吃了一场败仗。 屋里,两个随从大剌剌瘫在土炕上,睡得人事不知,有人闯进来都未察觉。 萧松烈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盘腿坐在炕上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自他年少成名后,别有用心躲上他床榻的从来不缺,少不知事时,萧松烈只觉烦得很,后来读的书多了,渐渐知晓了人事,他仍旧不喜这些,旁人都说他是心肠冷硬,不解风情。再后来,心肠冷硬的萧松烈狠狠惩戒一番,方才能安宁许多年。近些年,慑于他的权势地位与手段,鲜少有人敢再弄这些小动作。 今夜这般情形虽不同于以往,但对萧松烈而言,理应是见怪不怪,心无波澜才对,偏他此刻心情激盪,不管如何转移念头,思绪终会不受控地拐回来,回味起今夜发生过的种种,搅得他夜不能寐。 萧松烈轻抚胸口,那里有一颗心,一会化作云飘飘荡荡,不甚踏实,一会如天上闷雷,轰隆隆响个不停。 第34章 ◎灵山寺最灵验的,是送子娘娘◎ 雨势忽大忽小的下了一夜,天光即将放亮时方休止。 土炕上,四仰八叉的止戈、别戟悠悠醒来,两人揉着眼睛爬起,扭身时倏地瞥见土炕上还坐着旁人,浑身一震,一下子清醒过来。 「……大将军?」 「大将军!」 瞪大眼睛细瞧一番,见是萧松烈,止戈别戟慌忙下炕。 萧松烈像没听见声似的,还保持着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转着念珠的姿势。 两人想问大将军为何和他们挤在狭小土炕上,还想问大将军何时来的,怎得不叫醒他们伺候,更想问大将军这是怎么了,一副神思不属的愁闷样,可惜两人都不甚伶俐,问不出口,只呆呆立在一旁陪着萧松烈神思不属。 云起云舒抄佛经至深夜,连梦里都是阿弥陀佛,一早醒来发现睡过了头,赶忙拾掇好自己再去戈宁屋子里唤醒她。 两人脚步匆匆的出门,吸一口湿润空气,掩唇打了个呵欠,草棚里恰好传来马匹的响鼻声,接二连三。 云起走出去几步,突然站住。 「怎么不走了?」云舒跟着停下。 「不对,哪来的第三匹马?」云起心中惶惶,忙跑去草棚,一张望,就见棚子里还真冒出来第三匹马。 那马彪壮肥硕,皮毛泛着油光,额间翘着一撮白毛。 「这不是大将军的马?」云舒跟上来看了一眼,脱口而出:「坏了,大将军回来了,夫人那里……」 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疾步往回跑。 云起:「听见动静了吗?」 云舒扒着门框,耳朵紧贴门扉:「没声啊。」 云起环视小院,安慰道:「莫慌,大将军乃正人君子,若是知晓夫人睡在这里,应是不会留下的。」 她想去打听一下大将军宿在何处,又怕惹僕妇的注意,坏了夫人清白。 云起琢磨一番,率先推开木门。 她没像往常那般轻唤几声,而是踮起脚尖,悄悄凑近架子床。 床下摆着戈宁的绣鞋,桐木架子上挂了两件外衫,拨好的纱帐凌乱垂在床外,除此以外,卧房里如昨日二人离去时一般模样,并未发现什么多余之物。 云起云舒齐齐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撩纱帐。 床上,戈宁仍旧缩在里侧酣睡,只盖在身上的锦被横了过来。 云起云舒不敢细想锦被为何横盖在身上,推了推拱起的一团,唤道:「夫人,天亮了,今儿还要去庙里呢。」 一连推了几下,唤了十来声,戈宁不情不愿地拉下锦被,脸蛋颇为不舍地蹭了蹭被角。 云起云舒知晓戈宁要起身了,忙围上去,一人拽锦被,一人扶起戈宁。 「呀!」 拽开锦被,松垮挂在身上的肚兜轻飘飘滑落,云舒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戈宁身前那片泛红的印痕上,瓷白透亮肌肤衬得它格外扎眼,低唿声情不自禁的溢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戈宁自是无法瞧见她们复杂神情,撑起身,随口问:「怎么了?」 云舒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说。 云起小心觑一眼戈宁,试探着问:「夫人昨夜睡的如何?」 云舒接话道:「乡间小院,又是昨儿临时收拾的,始终不及自个家舒坦。」 戈宁常常夜里惊醒,每日醒来必要应对她们的关心询问,未曾起疑,她边繫紧肚兜绳带,边回她们:「和往常比,似乎冷了些,旁的倒没什么。」 云起上上下下打量戈宁的身子,试图找出其他印记,又问:「夫人可有哪里不适,奴婢也好为您按按。」 戈宁还是没能觉察二人的探寻,道:「莫担心,床上铺了几层褥子,舒服着呢。」 云舒扭头去看云起,云起摇摇头。 戈宁下了床,平举双臂,忽而转头问:「夫君可回来了?」 云起云舒交换一下视线,云起道:「奴婢们一早就来屋子里候着了,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闻言,戈宁蹙了蹙眉,低声疑惑道:「难不成是我做梦了?」 云起云舒心头一跳,「这话怎么说?」 戈宁红了耳根,只含煳道:「许是睡迷煳了,半夜里似醒非醒的,总觉着闻到夫君身上的草药味了。」 不止是草药味,戈宁隐约记着自己还抱着夫君睡了呢,壮实身躯硬得硌人,热烘烘的温度真切得很,实在分不清虚实。 她不敢细说,怕云起云舒背后笑她,竟是梦里都想着他。 云起云舒边整理衣襟边盯着戈宁羞涩情态暗自叫遭。 主僕三人各有所思,一时间无人说话,等她们梳洗完毕去堂屋用早膳,正撞上萧松烈领着随从走来。 云起云舒毫不意外,暗道一句果真,立即蹲身行礼,齐唤一声老爷。 戈宁腾的一下起身:「是夫君回来了?」 萧松烈手脚僵硬的立在门边,语气颇为不自在的回应:「是我,我回来了。」 云起云舒可以保证,她们绝对瞧见大将军眼底闪过的心虚。 环顾周遭一圈,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整个堂屋唯有不知情的戈宁最开怀。 戈宁当真是又惊又喜,她原以为要等到晌午或是更晚,甚至公事缠身回不来。 摸索着绕过桌子,戈宁推开了扶来的胳膊,朝着萧松烈的方向走去。 「夫君?」戈宁摸到了粗糙湿冷的布甲。 「嗯。」萧松烈不敢动,闷声回应。 戈宁顿时眉开眼笑,娇美脸蛋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她勐地扑过去,踮起脚,环住萧松烈的颈项,热气吹拂在颈侧。 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这样抱着,萧松烈别提有多不自在了,几度想推开她可身体却动弹不得,被她触碰的地方更是着了火似的烫。 「怎么这会回来了,外头可有雨?瞧你这衣裳,打湿了多冷啊。」戈宁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他怀里,搓着萧松烈的袖口,心疼的开口。 一旁伺候的随从丫鬟们脑袋低垂,眼观鼻鼻观心。 萧松烈心里燥得慌,又拿她没办法,舔了舔干燥的唇,鬼使神差的回她:「昨夜回来的,没淋着雨。」 说罢,萧松烈游移在四周的视线转回到戈宁身上。 果然,戈宁笑的更开心了,涣散眼眸变得亮晶晶,昭示她的喜悦,虽然嘴里仍旧说着不该赶夜路、雨急路滑云云。 想起什么,戈宁停下娇嗔似的埋怨,羞答答凑到他耳边: 「我当是这几日太惦记你,昨夜竟梦见你回来,还陪着我睡了一宿,我道那梦也太真了,今儿才知晓,什么梦,本就是真的。」 萧松烈未能料到戈宁会记起昨夜的事,忽的听她提起,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应。 她还记得多少?会不会…… 「一大早没见着你,去哪了?怎的不多睡会?」 萧松烈正心慌意乱,哪注意戈宁问了什么,戈宁没得到回应,竖起指头戳了戳萧松烈的胸口,嗔怪道:「呆子,怎么不说话?」 「我……」 心脏像是受到指尖的吸引,剧烈跳动着,妄图冲破胸腔,在她指尖打转。 「我去换身衣裳。」 萧松烈强压下纷杂心绪,拽开戈宁环在身上的手臂,语气急促的找了个藉口,说罢匆匆跑了。 戈宁愣了一瞬,自顾自的嘟囔一句「奇奇怪怪的,别是瞒了我什么」,摇摇头,她转头吩咐: 「云起,快去把老爷的衣裳送去,今儿要去庙里,别犯了忌讳。」 ………… 「打听清楚了?今日只去寺庙?可还有什么安排?」 云起捧着衣裳走来,听大将军这般问,犹豫一会,摇摇头:「夫人不肯说。」 萧松烈颔首沉思片刻,遥望半山腰,道:「罢了,回去吧。」 云起转身要退出屋子,萧松烈忙补充道:「让夫人先用膳,就说我不饿,不必等我。」 云起唉了一声,这才离开。 屋门合上,萧松烈的视线挪到了托盘上,几息后,他抓起衣裳进了里屋。 戈宁是用完早膳才等到姗姗来迟的萧松烈。 彼时,别戟已套好马车,只等主子们下令便能出发。 戈宁上前两步,摸着萧松烈新换上的衣裳,满意点头。 萧松烈心不在焉,问:「夫人想求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戈宁笑说:「自是什么都想求,想求菩萨保佑夫君平安,保佑我早日痊癒,保佑嫂嫂和大哥。」 停顿一会,戈宁轻声说:「我还想求菩萨保佑我们夫妻能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绯红从面颊蔓延到雪白脖颈,烫了萧松烈的眼睛。 他垂首盯着脚下,没再应声。 上了山,萧松烈望了望灵山寺十三座恢弘佛殿,不发一语,陪着她进去祈福。 戈宁知他不信神佛,是自己用陪她还愿的由头把人诓了来。直到进灵山寺山门前,戈宁都是认定夫君不会老老实实陪她进香礼佛的,偏他今日表现极好,处处依顺她,没有抱怨分毫。 拜到观音殿前,戈宁一手执香,一手轻拽萧松烈的袖子,与他坦白:「我骗你的,愿我早还了,这次,我是想求子。」 萧松烈如遭雷噼,愣在大殿中央进退不得。 戈宁声音轻快,带着一丝羞意:「听说灵山寺最灵验的是送子娘娘,若是夫妻一同前来求子,不出半年定能心想事成,希望佛祖保佑……」 萧松烈迟滞地接过戈宁递来的香,眸子定定地望着跪拜下去的纤细背影,面容呆滞。 第35章 ◎有所期待的夜晚◎ 戈宁求子意味着什么,萧松烈不会想不通,观音殿一出来,他立即生出强烈警惕心。 「你的眼睛还需扎针用药……过些日子吧,等你的眼睛復明再说也不迟。」 拜完药师佛塔,萧松烈理清思绪,快速找出对策,他言辞温和,试图将此事囫囵过去。 戈宁步子微顿,唇角笑意勉强,神情黯然。 萧松烈见她露出这般情态,迟缓意识到自己不该拿她的眼睛当藉口,措辞片刻,用更温和的语气解释: 「太医说你身子弱,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于我而言,比起孩子,你更要紧。」 戈宁闻言果真缓和了神色,吸一口气,她故作轻松的说:「那便不治眼睛了。」 萧松烈眉峰紧蹙,嗓音因低沉而略显严肃:「胡闹!为何不治?是太医庸碌扎疼了你,还是有旁人说了什么?」 幽深黑眸微眯,扫向身后伺候的云起云舒。 云起云舒心头一惊,差点跪下,「老爷明鑑,奴婢不敢。」 她们伺候戈宁数月,可从未听夫人提过什么不想治眼睛的话。 萧松烈审视着云起云舒,对她们战战兢兢的无辜姿态视若无睹。 戈宁哎呀一声,张开双臂拦在二人前面,「你凶她们做什么,她们哪能做的了我的主,是我自己不想治的。」 萧松烈瞥一眼四周来来往往的香客,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待走到一处偏僻殿宇方才继续。 「给我一个理由。」 戈宁垂下脑袋,秀气手指绞着衣袖。 盯着她瞧了一会,萧松烈道:「别想煳弄我。」 戈宁轻嘆一声,道:「今日是你三十岁生辰,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若你能从边州活着回来,不管那时你的军籍能不能撤去,咱们都得要个孩子,不拘男孩女孩。 」 萧松烈怔在原地,眸光微滞。 他们这群粗莽汉子成天忙着打打杀杀的事儿,偶有偷闲机会就想着大酒大肉,家国生死面前哪还有人惦记过生辰,时日一久,自己的记不清了,旁人的更是无从知晓。 方大勇的生辰是几月几时,他当真不知晓。 「……我忘了。」萧松烈稍显心虚地搓着鬍髯,干巴巴向她辩解。 戈宁早料到如此,轻哼:「就知道你不会上心,幸好有我。」 「多谢夫人记挂……」应和她一句,萧松烈挑起眉梢,问:「还有呢?」 被他看破小心思,戈宁愣了好一会才憋着嘴不情不愿的坦白: 「我听药童说,小孟太医出诊一次要二十两,李太医和宋太医是三十两。先前一天扎一次针,近来才换成三天一次。几个月下来少说要四五百两银子,这还没算上药钱和请其他大夫的花费……」 「咱们初到京城,家底比不过旁人,一月两月尚能坚持,若是半年一年或是更加又该如何?」 戈宁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不叫他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低声说:「他们从不说能不能治好,多久能治好……反正我已经习惯什么都看不见的日子了,治不治都一样,何必浪费银钱,再拖累了你。」 太医如何说,萧松烈自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来来回回换大夫换药方竟让戈宁多想,又为此心灰意冷。 「要说拖累,是我拖累了你,」萧松烈眸光沉凝,暗嘆一声,言辞笃定的说:「半年一年还是更久,都要治,银钱的事自有我来解决。」 戈宁一甩袖子,赌气道:「你要怎么解决,贪赃枉法?贪污受贿?」 萧松烈一下子噎住,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态度称得上强硬,不容她生出半点拒绝念头: 「总之银钱之事不必担忧。只要夫人肯治,我定能想办法让你痊癒,哪怕三年五年。」 戈宁心神一震,泪水一下子蓄满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才不要吃三年五年的药。」 復明汤对她没什么作用,半月前停了,这半个月,是戈宁进京以来胃口最好的一段时日,待小孟太医琢磨出新药方,这样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想到未来三年五载日日都要与苦药汁作伴,看不到復明的希望,还连累夫君为银钱发愁,戈宁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愈发强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见戈宁没再提起不治眼睛的话,萧松烈稍稍松了口气,使了个眼色,云起云舒立即递上帕子。 戈宁捏着帕子紧咬嘴唇,心中迟疑一瞬便打定主意不肯再治眼睛。 接下来的参拜,一路沉默,连戈宁最爱的素斋都吃得没滋没味。 最后一座殿宇出来,今日礼佛才算完毕。 小沙弥要领他们往外山门走时,萧松烈抬手制止,领着戈宁走向另一条路。 弯弯绕绕许久,不像是要下山,戈宁正要问一句,他们停在了一处幽静偏殿附近,拾级而上,步入偏殿,戈宁手里就被塞了三支长香。 「这里供奉的哪位菩萨?我竟是从未来过。」 戈宁稀里煳涂的被带过来,稀里煳涂的接过香,盈盈妙目中满是茫然。 萧松烈微仰起头,目视前方。 「不是菩萨,是……」视线缓缓凝在长案中央的长生牌位上,话音出现片刻停顿:「……是我的袍泽弟兄。」 戈宁转瞬意会,应是夫君战死沙场的兄弟们,旋即端正姿态,神情严肃而悲悯。 等戈宁直起身,萧松烈招来云起云舒,声音淡淡:「先送夫人回去。」 戈宁想问什么,张了张唇又咽了回去,只嘱咐道:「早些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萧松烈轻轻颔首,嗯一声应下。 云起云舒一边扶着戈宁往回走,一边偷偷打量陌生的殿宇,临出门时,她们瞥见大将军双手负背,一步一步走向长案中央的长生牌。 定睛一瞧,那牌位上刻着鲜红的方大勇字样。 主僕三人走远,萧松烈撩起袍角坐在蒲团上,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最后化作了深深嘆息。 天色昏暗,小沙弥第三次探头探脑,欲要催促他离去时,萧松烈起身燃了三支香插进香炉里。 见此情形,小沙弥静候在一旁,等萧松烈转身离开,吹熄蜡烛,合拢殿门。 回到溪流沿畔的小镇,弯月挂上了树梢,萧松烈隐隐瞧见前方小院上方裊裊升起的青烟,再近一些,灯火通明的小院尽数纳入眼帘。 不比别庄宽阔宁静,不及将军府精美秀丽,它简朴,粗糙,毫无美感,却能让他驻足欣赏。 萧松烈难得松弛下来,信步走回小院。 赵大娘在灶间来回踱步,急得一张老脸皱皱巴巴,无数次张望终于盼来大将军的身影时,赵大娘提了一整天的心总算放下。 她暗道一句幸好幸好,捧着炖了一天的补汤,迈着小碎步上前拦住萧松烈,蹲身行礼: 「大将军留步,奴婢有要事禀报,事关方夫人。」 赵大娘高举托盘,让白瓷盅显露在萧松烈眼前。 萧松烈停下脚步,微微俯身,凝神细看一会,问:「这是何物?」 赵大娘鬼祟地瞅了瞅周遭,压低嗓音:「是夫人昨儿吩咐奴婢为大将军炖的补汤。」 萧松烈捏起白瓷汤匙搅了搅浓稠汤水:「有何不妥?」 「这不是普通补汤……」赵大娘的嗓音又低了几分,委婉暗示:「是专给男子准备的,滋补肾阴。」 赵大娘不敢看萧松烈是何表情,继续说道:「夫人还说,要赶在今晚晚膳前炖好。」 噹啷一声,汤匙砸回汤盅,碰撞出清越脆响。 作者有话说: 赵大娘:保护我方大将军 第36章 ◎「鸿门宴」◎ 赵大娘卸下心里重担,一脸轻松的回到灶间忙活。 心情与脸色同样沉重的萧松烈成了在院中忐忑踱步的那个人。 萧松烈当真是后悔不迭,他就不该信了卫嘉言那通鬼话,颠颠的冒雨赶回来。 四月二十七日,着实有许多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屋里还有一场鸿门宴等着他去赴。 萧松烈攥着拳头在院中来回踱步,戈宁无聊的守在桌边等了又等。 快要过晚膳时辰,戈宁实在按捺不住,催着云起去寻人。 云起没办法,小跑到院中等着萧松烈拿主意。 萧松烈烦着呢,摆摆手:「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没瞧见,再等等。」 云起嘆气,扭头跑进屋里睁眼说瞎话。 戈宁撅了撅嘴,只得继续等。 云舒凑过来挤挤眼:大将军做什么不进来? 云起哪知道缘由,耸耸肩摇头。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快要过去了,还没能瞧见丈夫身影,若是平时便罢了,偏她为今夜准备了良多。 戈宁气哼哼的说:「交待过他要早些回来,怎么还是拖到这么晚。」 云起也很为难,两边她都得帮着煳弄。 她望了望屋外,「老爷怕是绕错路了,奴婢去前头迎一迎罢。」 见戈宁等得不耐烦,云起寻了个由头出去给萧松烈传话。 「大将军,夫人正生气呢,又派奴婢出来寻您。」 萧松烈当然知道戈宁在生气,他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的瞟向亮堂堂的堂屋。 他看到戈宁捂着肚子强忍飢饿等他,看到戈宁气鼓鼓的摔了帕子,更看到她和云舒说了什么,神色愈发失落。 「夫人一直盼着今晚这顿饭呢,桌上好几道菜都是夫人亲自下厨的。」 云起想不通,一顿饭罢了,怎么大将军推三阻四,万般不情愿。她是亲眼见着戈宁早早回来躲进灶间和赵大娘一起忙前忙后的,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云起不忍心戈宁花的心思落空,便没管住嘴多说了几句。 补汤已经换成旁的送上去了,吃一顿晚膳,应是不碍事的……萧松烈咬咬牙,闷头进了屋子。 「我回来了,劳烦夫人等我许久。」客客气气,十足像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 听到声,戈宁腾的一下站起,什么气都消了,眉眼含笑的说:「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她不问他这么长时间都去忙什么了,只道:「这一桌子菜怕是都凉了,我让赵大娘去热一热。」 萧松烈不在乎,只想赶紧吃完走人,道:「又不是冬日,凉一些刚好,不必费事。」 戈宁无奈摇头:「都随你,反正今日是给你过生辰,怎么吃,你说了算。」 萧松烈这才扫向桌面,满满一桌子菜,丰盛又不会过于奢靡,一小坛米酒摆在一旁,香气勾人。 他多看一眼离他最近的,卖相算不得佳的几道菜,明知故问:「这些是夫人亲自准备的?」 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全是方大勇平日里爱吃的。 戈宁轻轻点头:「赵大娘帮了我许多,你快尝尝?」 萧松烈自然是顺着她,每一样都浅尝一些,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些出自她手的菜味道尚可,对于失明中的戈宁而言,属实难得。 戈宁邀功似的说:「不止呢,我还给你准备了长寿面。」 云起捧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来一碗面,面里卧了两个蛋。 萧松烈盯着那碗面,神色复杂。 上了春秋的人才兴大办宴席庆祝寿辰,寻常的生辰是不受重视的,戈宁为「他」准备一桌丰盛晚膳过生辰,称得上是十分用心,十分重视。 该受这份沉甸甸心意的人地下长眠,倒是让他这个外人替了方大勇承接。 萧松烈的心酸胀胀的,酸完,愧意又在心底蔓延,只分不清是对袍泽兄弟方大勇还是对戈宁。 边听戈宁说祝福话,萧松烈边接过碗,深吸气,以堪称粗鲁的举止狼吞虎咽,看到戈宁心满意足,嘴角噙起笑意,萧松烈知道,他做对了。 「慢些吃,又不会抢你的。」边说,她边摸索到汤盅,自以为隐晦的往萧松烈跟前推。 萧松烈举着筷子无处下手,偏头去瞧戈宁,戈宁早已红透了脸,她低垂下脑袋,娇怯怯的说:「这、这汤熬了许久,最是滋补。」 任谁看了都会察觉这汤水有问题。 萧松烈愣了一会,瞟一眼汤盅里被掉了包的补汤,心下稍安。 他嗯了一声,不甚讲究地捧起汤盅,咕咚咕咚灌了半盅的汤水。 戈宁更满意了,面颊也更红了一点。 萧松烈知道,这顿饭到此结束,自己该走了。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勐地听说夫君要出门,戈宁不满的低唿:「说好了今天留下来陪我的……」 戈宁挽住萧松烈的胳膊,亲昵的与他撒娇,试图把人留住。 萧松烈只得安抚她:「只是去外头练会功夫,你先歇着吧。」 戈宁哎呀一声,跺着脚说:「你就不能歇一晚?」 萧松烈故作严肃的说:「这是正经事,松懈不得。」 戈宁欲言又止,想明说什么却放不下矜持,气闷不已:「罢了罢了,我等你便是,多晚都等。」 话落,倒是轮到萧松烈说不出话。 早知如此,他该一走了之的或是连门都不要进。 可他真要走了,回头还得哄,想到上回为了哄戈宁在下属面前闹出的笑话,萧松烈顿时头大。 走,不行,留,不对,萧松烈抱着更加沉重的心情躲到院子里,为求片刻心静,他当真抽出佩刀挥砍噼挑。 燕翎刀在他手里舞得生风,仍旧止不住心浮气躁。 而当一桶桶热水运进卧房,听着屋里忙乱的声响与潺潺水声,萧松烈胳膊一颤,刀刃直直噼向院中花丛,惊起一片虫鸣。 夜越深,越是浮躁,这刀是没法继续练了。 云起见大将军收了刀刃,瞅准时机凑上来,硬着头皮说:「大将军,夫人催您去洗漱……」 萧松烈瞬间汗毛倒竖,「让她先睡,我再练一会。」 练不下去也得练! 萧松烈正要转身,云起跟上去道:「若是往常,夫人该是上床安歇的,可夫人一直惦记着大将军,说什么也要等下去。」 云起云舒劝不动戈宁,只能找萧松烈讨主意。 萧松烈哪有主意啊,啧了一声,两手环胸,盯住卧房方向犯愁。 烛影绰绰,映出戈宁纤细身形,她一手托腮坐在凳子上,云舒捧着布巾为她绞干湿发,许是等得乏了,戈宁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换个姿势撑着脑袋,继续等。 萧松烈意识到,一直这么犟下去不是办法。 作者有话说: 戈宁:头秃,老公怎么一点q趣都没有啊 萧松烈:可我不是你老公啊 ps:刚得知「后我」是什么高频词,虽然不知道啥意思,但还是改了个书名。 pps:顺带改了个笔名,是喜新厌旧的本能作祟。一年改一次的机会不能浪费~ 第37章 ◎是我好看还是书好看?◎ 「成天舞刀弄剑的,都这会了,也不知道睡觉。」 戈宁听着外头的打更声,忍不住对云舒抱怨,云舒张了张唇,正要为萧松烈说些好话,卧房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云舒忙俯身道:「夫人,是老爷。」 戈宁闻言,稍稍侧了侧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我当你要宿在外面呢。」 萧松烈好脾气的回应:「练的都是保命的东西,懈怠不得。」 戈宁承认他这话有理,无从辩驳。 她哼了一声,对云起云舒说:「你们回去歇息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云起云舒一步三回头的退出门。 萧松烈环顾卧房一圈,尽是女儿家穿用的物件,他咬咬牙,抬脚迈入门槛。 戈宁拢着衣襟说:「把门关上,风吹着怪冷的。」 萧松烈顿了顿,只得转身合拢门扉,隔绝外面投来的视线。 戈宁听他慢吞吞的动作,不由好笑。 「怎的还拘谨起来了,我又不是真生你的气。」 她向另一侧挪了挪,拍拍身侧的位置,眉眼一挑,道:「快坐下。」 萧松烈本是要催她上床歇息,如丝媚眼一瞪过来,他忽地就忘了要说什么,僵着嵴背走近,在她一旁落座。 他身形壮硕,这一坐,小榻被他占据大半,挤得戈宁可怜巴巴的贴着他。 温软身躯传来陌生触感,萧松烈心口咚咚跳,蹭一下站起来。 「哎哟,一惊一乍的。」他勐地动作,带累了戈宁,猝不及防地扑倒一侧,险些摔下塌。 萧松烈身形微晃,胳膊稍稍抬起要去扶她,一想到什么,动作微顿停在半空。 他不自在地捻了捻手,胳膊老实垂在身侧,轻吸一口气,干巴巴的说: 「不早了,夫人早点歇息。」 戈宁撑着小榻边沿坐直,扯来搭在手边的布巾扔向萧松烈,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早些歇息?」 捡起怀里的布巾,萧松烈一脸茫然,迟迟没有动作。 戈宁嫌他迟钝,拉着他的胳膊拽了拽,强迫他坐下,等人坐稳,戈宁又嫌他挨得太近,素手搭上萧松烈的腿,轻推两下。 「坐过去一些。」 萧松烈依言挪了一下腿,他还要说什么,却见戈宁腰肢一塌,娇娇娆娆地趴在他腿上。 戈宁的身形纤细又曼妙,半边身子压上来,只觉哪里都软乎乎。 许是嫌他的腿硬邦邦趴着不舒服,戈宁曲起手臂垫在中间,脑袋枕在手臂上。 冰凉的乌髮,温软的肌肤,萧松烈霎时绷紧了腿部肌肉,裤管撑的鼓胀。 「呆子,发什么愣,快帮我绞干头髮。」 半干的湿发披在身后凉丝丝,不太舒服,戈宁拍了拍萧松烈的腿催促。 语气亲昵,姿态亲密,好似他们才是成婚多年的夫妻。 萧松烈嵴背微汗,捧着布巾情不自禁地屏住唿吸,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想了想,他笨拙地展开布巾,包住戈宁后脑勺,揉搓。 「嘶……轻点。」 戈宁倒吸一口气,捂住髮根处躲避。 萧松烈没想弄疼她,戈宁这一躲,他更是无从下手,闷闷的应了声。 他尽力忽略不老实的戈宁,手上动作变得极轻极缓。 「哎呀,这样要擦到什么时候。」戈宁趴得不舒服,一边调转方向,一边教他怎么绞干头髮,「再加点力道,把头髮里的水挤干。」 萧松烈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知道了,把头转过去。」 戈宁:「那你不许再弄疼我。」 她刚刚拨了两下头髮,掉了有七八根! 萧松烈紧捏拳头,好一会才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 嘴上是答应的好好的,戈宁脑袋一转向外侧,萧松烈动作迅疾,布巾裹住半干乌髮,不顾她的低唿胡乱揉搓一通。 头髮是干了,戈宁也被他惹出了气。 「瞧你干得好事!」戈宁愤愤起身,乌髮拨至胸前,五指成爪状慢慢梳理一遍后,捏起脱落的髮丝。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粗鲁、这么不耐烦。」 刚成婚那阵子,夫君扯断她一根头髮都要慌乱道歉,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 面对戈宁的不满,萧松烈只有苦笑的份。 他再次催道:「头髮干了,去睡吧。」 布巾丢到一旁,萧松烈下了榻,挪开挡在戈宁前面的杂物,好让她顺利走回架子床。 戈宁轻抚长发,撇撇嘴,过了一会又开心起来。 她说:「你别走啊。」 她在身上摸了摸,从腰间摘下一块双鱼形玉佩分为两小块,一块握在手心,一块递给萧松烈。 「上次给你,你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怕丢在边州,说什么都不肯收,这次总可以了吧?」 萧松烈盯着半块玉佩瞧了一会,又去看戈宁粉扑扑的脸蛋,缓缓放下凳子,直起身。 他声音有些含煳的说:「我会好好戴着它。」 夫君不善言辞,又一贯内敛,能这般说,戈宁已经很满意了。 从戈宁手心捏起那半块玉佩,萧松烈往怀里一塞,别过头,不去看笑得明媚的戈宁,急匆匆的说:「夜深了,早些睡吧。」 然后,他扶起戈宁的胳膊将她带往床榻边。 农家土屋的地面由黄泥铺就,不甚平坦,戈宁只在这里住过一晚,不熟悉屋里的一切,走得踉踉跄跄,全靠萧松烈撑着。 最后歪倒床上,她踢掉鞋子向床榻里侧挪,掀开被子一角等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萧松烈轻扫一眼,哪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意思,于是扯来锦被裹住戈宁。 「睡吧,我还要看会书。」 戈宁:??? 戈宁满面娇羞的等了一会,却听夫君说要去看书,又懵又委屈。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萧松烈站在床榻边,两手无意识的交握揉搓,「兵书,大将军交待我尽快看完。」 拿大将军当挡箭牌,戈宁不好说什么,只撅着嘴哼哼:「一会练功夫一会要看书,许久不见,夫君倒变得文武双全了。」 「什么文武双全,别说胡话,睡吧。」 借着锦被阻隔,萧松烈按住戈宁肩头,强迫她躺下。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我还不困,可以再等等你。」 戈宁拉下锦被,露出脸蛋。 萧松烈自是不会信,方才绞头髮时就见她打了几回哈欠,整个人懒洋洋地趴着,若不是他动作生疏弄疼了她,戈宁是动也不想动的。 他的主意很好,等戈宁受不住困,自行睡去,他再悄悄离开,偏他三番四次催促,戈宁愣是不肯上床安睡,缠着他折腾。 「还有十几页,看完就睡。」萧松烈如是说。 戈宁咬着唇,眼珠子骨碌碌转。 「真的不睡?」 她拖长了音调,神秘中透着一丝引诱。 萧松烈下意识看向她,却见锦被拉至腰腹,戈宁故意翻过身侧躺,拉开里衣衣襟,露出翠绿色肚兜。 几近明示,戈宁不认为夫君能忍得住拒绝她。 「看完再说。」 像被闯入眼帘的翠绿与白皙灼烫了一般,萧松烈飞快挪开视线,语气不自觉地加重。 然后他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转身。 「你……」 戈宁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 萧松烈没去看戈宁的神情,把不知从哪扒拉出来的书翻得哗哗响。 戈宁憋得慌,胸口起起伏伏,良久,她嘁了一声,拉上衣襟,翻身躺下。 只闭了一会眼睛,戈宁忽然张口:「夫君?」 萧松烈头也不抬,应道:「嗯。」 一炷香后,戈宁又唤了一声:「夫君?」 手上那本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翻了一页,萧松烈:「我在。」 一刻钟后,察觉夫君还没入睡的打算,戈宁再次唤道:「夫君,还没看完吗?」 萧松烈沉着回应:「此兵书深奥晦涩,需多读几遍。」 戈宁深吸气,一字一顿:「夫君慢慢看,我先睡了。」 萧松烈闻言,翻书的动作一顿,继而长出一口气。 现在,只要等戈宁睡熟即可。 这般想着,萧松烈反倒松弛下来,有心思仔细去瞧书里都写了什么。 戈宁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听到夫君仍旧翻着那本书,心里越发不高兴。 说好先睡下的戈宁刷的一下坐起身,被子一掀下了床。 她拄着拐杖,磕磕绊绊的走到夫君身边。 拐杖轻敲两下地面,戈宁大声问:「是我好看还是你手上那本破书好看?」 萧松烈手一抖,差点把书丢出去。 他轻咳一声,道:「夫人作何要与书比?」 见他不肯正面回答,戈宁更郁闷了,抽走他手上的书,趁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坐进萧松烈怀里。 戈宁一手捧着他的后脑勺,强迫他正脸看过来,一手探向腰间,勾住腰带。 面前的丰润红唇开开合合,萧松烈便是不想看也不得不分神去留意她。 「到底是我好看还是书好看?」她气势汹汹的问。 第38章 ◎义父,您看我与婶婶可相配?◎ 戈宁小小一只坐在萧松烈怀里,仅着一件轻薄里衣的身子半依偎着他,她高仰起的脑袋尚不及萧松烈下颌高。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萧松烈结实身躯一下子紧绷非常,眼睛游移了片刻就是不敢低头去瞧戈宁。 萧松烈:「自是夫人好看。」 戈宁听他语气飘忽又生硬,像是被逼无奈的敷衍回答,神情瞬间冷下来,指尖用力一勾。 「你说谎!」 倏然收紧的腰带勒得他唿吸一窒,萧松烈别过头,深深吐息后,攥住她的手腕,挪开。 「别闹!去歇息吧,等我看完这本就去陪你。」 萧松烈稳住心神,言辞温和的安抚她,似是安抚一个耍脾气的孩子。 说着,他伸手为戈宁系上衣带,让微敞的衣襟完全遮住那抹翠绿。 戈宁拍开他的手,信口说道:「我哪里闹了?倒是你,竟像是在躲着我似的。」 本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说完,戈宁越想越是如此,面色狐疑。 萧松烈心中诧异,别瞧戈宁失忆失明,但该有的敏锐与机警是一点没少。 不太好煳弄。 「又胡说,我躲你做什么?」萧松烈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生怕戈宁起疑,「听话,去睡一觉。」 戈宁没作声,垂头思索。 按说夫君喝了补汤,不该是如此冷淡反应……总不会是赵大娘听岔了,弄成补脑的,这才一直盯着书看? 萧松烈等了又等,一度以为戈宁要赖在他怀里睡去,正为难着,戈宁忽地环住他的腰。 「你不肯陪我睡觉,那我陪你看书。」 戈宁自觉地扭动身子,找到舒服的姿势后,额头贴在萧松烈颈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活色生香的美人坐在怀里,还极不安分,萧松烈强压下火气,压低嗓音说:「你这样闹,我还怎么看书?」 笨蛋,就是不想让你看书啊…… 戈宁偷笑一声,板着脸说:「你看你的,我睡我的,不可以吗?」 脑门轻蹭萧松烈颈侧肌肤,环在他腰上的胳膊跟着收紧,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萧松烈后腰上摸了摸,如是赞嘆: 「夫君,你好像又壮了一些。」 萧松烈全凭意志力才勉强忽略戈宁的小动作,嗓音喑哑的警告她,「回床上去,小心着凉。」 戈宁无视他的警告,软着声撒娇:「不要,床上好冷,不及夫君的身子暖和。」 萧松烈没想到戈宁这般缠人,绞尽脑汁想了几个藉口都没能成功,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坐立不安,汗流浃背。 戈宁丝毫不知他的烦乱心思,赖在夫君怀里洋洋得意。 萧松烈不禁思考,若是现在坦白,还来得及吗? 正当这时,寂静深夜响起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萧松烈耳廓微动,迅速捕捉到外面的动静,心神一松。 「有人来了。」 话未落音,萧松烈箍住戈宁细软腰肢,稍稍一提就将她从身上挪开,甚至等不及戈宁站稳,腾的一下起身。 「哎哟……嘶……」 戈宁反应不及,脚下一踉跄,身子歪歪扭扭地扑到桌案上,撞得桌上茶杯水壶丁零噹啷的响,手肘更是磕上桌沿,传来钝钝的痛。 「我出去看看。」身后一阵响动,还有戈宁的痛唿声,萧松烈倏地停住脚步,深唿吸才克制住回头看她一眼的冲动,道:「若是乏了你先歇下。」 然后,拉开门扉大步离去。 卧房里,戈宁抱着胳膊迷茫的眨了眨眼,没一会,眼眶微红,泪水渐渐蓄满,闪着晶莹的光打转。 卫嘉言策马而来,在小镇转悠两圈才找到义父留下的地址,料想婶婶和义父他们已然入睡,便想着悄悄进去,等明日一早唤他们起来,到时再让他们收拾行礼去灵州。 只是刚行至小院附近,卫嘉言就瞧见小院正房亮堂堂的,再近一些,就见义父早早等在院门边上。 卫嘉言受宠若惊,紧勒缰绳,吁了一声,欢快地翻身跳下马。 「义父!」 萧松烈恍然回神,疲惫扶额:「你来得正是时候。」 卫嘉言看了看黑咕隆咚的天,怀疑萧松烈在嘲讽他,挺直腰杆辩解道: 「刘副将派我来传话,赃物尽数抬到了灵州卫所,今夜忙一宿,明日午时前能整理成册,等义父过目后,传令兵会先行一步送往宫中,未时末,众将士便能整装出发回京。」 「刘副将想问问义父,可还有别的命令。」 萧松烈:「明日一早就去灵州与刘副将汇合,你婶婶那里……到时你去传个话。」 卫嘉言一口应下,想起什么,又道:「义父,您可还记得梁绍?」 萧松烈想了想,「射取匪寨十三人首级的那个弓弩手?」 卫嘉言点头:「正是他,百步营的梁绍,义父您前些日子还夸赞他勇勐呢。」 不止勇勐,还善射,百发百中在他身上是最妥帖恰当的形容,萧松烈对他印象深刻,着重交待过刘副将,要将此人培养起来。 卫嘉言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谁,应是做了什么事叫卫嘉言注意到了。 萧松烈问:「此人有何不妥?」 卫嘉言兴奋的说:「义父您不在,不知道这梁绍还读过书识不少字呢,那么多人编写帐册,就属他的字最好看。」 卫嘉言继续说:「我瞧那梁绍相貌堂堂,打听了一下,他既不爱喝酒也不爱赌钱,还是家中独子,且尚未婚配,婶婶定然满意。」 萧松烈步子稍顿,落在了卫嘉言身后。 卫嘉言不觉有异,边走边细数此人优点: 「梁绍二十有三,正值青壮,又得义父赏识,迟早出人头地,连刘副将都说他为人正直,前途无量,方方面面都不比大勇叔差,配婶婶是极好的。」 「二十有三……太年轻了,只怕他太过轻狂。」萧松烈嗤了一声,挑剔道:「在百步营任何官职?是几品?年俸可有百两?」 萧松烈一通发问,他不认为梁绍配得上戈宁。 卫嘉言皱了皱眉:「这年纪刚好,再大几岁就老了些。义父您别忘了,婶婶也才双十年华。」 萧松烈:「……」 抿抿唇,萧松烈不动声色的改口道:「如此说来,二十有三也不算年轻了。」 卫嘉言啊了一声:「这又是什么说法?二十三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况且梁绍此人称得上年轻有为,虽说官职是不高,但以后的事可说不准。 我还听说梁绍在西征时就立了许多功劳,积累了不少家底呢,算得上家境殷实,定不会让婶婶过苦日子。」 萧松烈对义子那句年轻有为颇为不贊同,亦不满意他所谓的家境殷实,甩了甩袖子,傲然开口: 「我十三岁时便能独自领兵立下战功,二十三岁时收服镇北军,无人敢有异议,年轻有为……呵。」 「再说他的家底,能让你婶婶衣食无忧?」 不提戈宁住在将军府时的吃穿用度,只说跟在她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的月例加起来都有百十两,没道理让戈宁陪梁绍过几年苦日子,等着他出人头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卫嘉言闻言,小声嘀咕一句:「您挑女婿的时候都没这样严苛。」 不巧,萧松烈听到了他的嘀咕,瞪了义子一眼。 卫嘉言讨好般的说:「梁绍作何要与义父比?要真与义父相比,满京城都挑不出合适儿郎啦。」 萧松烈张了张唇,喉头堵住似的,说不出话。 许久,萧松烈含煳道:「再说吧,梁绍不合适。」 「您就是对婶婶不上心,合适不合适还得婶婶自个说了算。」卫嘉言见义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追上去问:「义父您想给婶婶找什么样的?您只管说,我准能给您找到。我既答应大勇叔要照拂婶婶,便不能食言。」 「是是是,是我不上心。」萧松烈随口敷衍一句便不肯再理他,闷头走进止戈别戟的屋子。 卫嘉言:「您别不高兴啊,您要是真上心,又怎么惹得婶婶三番几次与您闹脾气?大勇叔可是跟我说过,他事事听婶婶的,婶婶从未与他红过脸。」 这话萧松烈不乐意听,斜睨着义子,粗声道:「小孩子毛都没长齐,懂什么?」 推开木门,又哐的一声合上,门板险些拍在卫嘉言脸上。 「我怎么就不懂了……」 卫嘉言动作敏捷地向后跳,摸着鼻尖嘟囔了一句,转身把马牵去草棚里,撒上草料方才跟进屋子。 戈宁坐在床边,先是听到院子里若有似无的说话声,没多久传来哐当的摔门声,等到所有声音淡去,她仍旧没等来夫君。 她拥着锦被,翻来覆去,睏乏却睡不着。 另一间屋子里,萧松烈同样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回想卫嘉言所言,萧松烈不得不承认,梁绍确实相貌堂堂,也确实前途无量,西徵得来的战利品足以让戈宁嫁过去不用为生计发愁,况且还有萧松烈为她从萧家族人那里争来的赔礼与铺子,无论怎么合计,戈宁的日子都不会太差,可他还是不认同此人能与戈宁相配。 她理应得到更好、更多,而不仅仅是这些。 萧松烈思绪万千,毫无睡意,不远处,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卫嘉言唿唿大睡,翻身时,胳膊腿不老实的压了过来,嘴里无意识的唤着梁绍。 萧松烈面无表情,抬手推开卫嘉言,卫嘉言只咂摸咂摸嘴,继续酣睡。 不多时,萧松烈又隐约听见他唤了一声婶婶。 竟是做梦都想着让戈宁改嫁的事儿。 萧松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背对着他。 第二日一早,卫嘉言神清气爽地爬下床,顶着乱糟糟的发寻到院子里。 趁萧松烈练完一套招歇息,卫嘉言得意上前,一副「我有一绝佳主意」的神情,神神秘秘的开口: 「义父义父,您看我与婶婶可相配?」 擦汗的动作稍顿,萧松烈眯起眼眸,扭头看他。 卫嘉言毫无危机意识,洋洋洒洒的自夸起来: 「我比那梁绍年轻许多,且品性还不错,既懂一点武功又能读几本书,说文武双全不为过。再者,我还有大将军您做义父,以后说不准能当个副将,前途姑且无量。 义父,您要实在瞧不上旁的人,不如考虑考虑我吧。」 他拍着胸膛,摇头晃脑:「等我娶了婶婶,保证能让婶婶吃香喝辣,婶婶说什么我都不反对,婶婶要玩什么我都陪她玩……」 「嗷~嗷~我错了我错了,义父手下留情啊!」 少年话音未落,突然杀猪般的嚎起来,闷响声、哭喊声、求饶声……响彻小院上空。 第39章 ◎得请擅男科的大夫太医◎ 戈宁浑浑噩噩地支起身,反应一会方听出外头是卫嘉言的哭嚎。 唤来云起云舒,简单梳洗一番,戈宁一走出门就听卫嘉言悲愤的振声道:「莫欺少年穷!等我长大了,我要让义父刮目相看!」 戈宁噗嗤笑出声,问:「说来听听,你义父如何欺你的?」 听到戈宁的声音,卫嘉言一下子跳起来。 「我、我……」卫嘉言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道:「义父就是瞧不上我!」 「管他做什么,他瞧不上我瞧得上,用早膳了吗?」戈宁把他当孩子哄了一会,招招手让他进屋。 「咳咳!」萧松烈倚在檐下墙边,瞪一眼卫嘉言。 卫嘉言撇撇嘴,不情不愿的传话。 「怎的这么突然。」 戈宁听说未时就得出发回京,顿觉紧迫,随口感嘆一句,忙吩咐僕妇们收拾行礼。 卫嘉言解释道:「以防夜长梦多。这次收穫颇丰,就怕贼惦记。」 戈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绕到萧松烈身前时,她冷哼一声,搭着云起的胳膊扭身走远。 卫嘉言等戈宁走远才凑到义父身边,贼眉鼠眼的小声说:「您还瞧不上我……婶婶都被您气好几回了。」 萧松烈嫌他话多,低斥一声:「还想再练几招?」 卫嘉言捂嘴跑走。 戈宁一直到上了马车都绷着脸,没给萧松烈一点好脸色。 卫嘉言左看看右看看,更好奇了,拉住云起云舒打听。 云起云舒倒是知道一点,但是不能说啊。 三人正纠缠着,忽听院子外面来了人。 止戈别戟迎上去,发现是小院的房主,听说他们要退租特来商量事儿。 「各位老爷,四两银子着实少了些,匠人不肯接活啊……再多一点,就一点,十两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哎,您几位不知道老百姓的不容易,屋顶烂了可不是简单修修就能住的事。您看,这房梁是不是得换,整个屋顶的瓦片是不是得换,还有那墙壁……花销小不了。」 戈宁在车厢里等了一会没等到马车动起来,掀开帘子听了一会,是房主哭穷多要赔偿来着。 「止戈,给他。」 萧松烈从不在这等小事上计较,十两银子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想把事情了结尽快上路。 戈宁闻言却不乐意了,当初屋顶让树枝砸破,派了僕妇去与房主商量,四两银子便是他自个提的,他们二话没说就应了,如今又来改口。 戈宁本不打算说什么,想着多给个一两二两的权当补偿,哪知那房主老伯一下子就翻到十两去。 十两银子在京城买不了半间屋子,在乡下地方,另起一间屋子都是够的。 再说先前定下的四两银子,已是惦记着老伯不易才同意的,真要请了人来补房子,二两足以。 戈宁一琢磨,这房主约莫是打量他们走得急,特特来与他们缠磨呢,若他们真赶时间懒得掰扯,房主的算盘便打着了,可见是瞧他们好说话赶来欺负人的。 她正心气不顺,探出头与老伯争辩:「哪就要十两银子?老伯不知,我也是乡下来的,便是这灵州与洪州有些距离,也没听说修补间屋子能花去十两,金屋不成?」 老伯满心欢喜,以为能大赚一笔,眼瞧着那提刀随从掏荷包了,马车上杀出一瞎眼妇人。 老伯盯着戈宁的眼睛瞧了瞧,又看向颇有一家之主气势的萧松烈,苦着脸道: 「老爷……这、这,夫人是瞧不见我那屋子漏成什么样了,十两银子真不多。」 戈宁:「你那屋子房梁都是好好的,把那破漏处的瓦片换了便是。你又要换房梁又要换瓦片,我瞧你是要新建一座屋子吧。」 老伯还要再说,云起云舒立即帮腔。 戈宁慢条斯理的说:「细算起来,屋子是您的,砸破屋顶的树也是您的,受了无妄之灾的是我们,差点砸坏我们的人。 还有咱们带来的衣裳被褥全叫瓦片划破,箱笼都烂了好些个,且不提那些个首饰,只衣裳被褥这一项,都该是老伯您倒赔我们银子。」 卫嘉言这才知晓是怎么个情况,附和道:「就是就是。」 老伯哑口无言,神情惊慌的拍着大腿:「怎么还要我赔钱呢?老爷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瞧着都是富庶人家出来的,十两银子对您们不算什么,搁在老叟家里,是要命的啊。」 说着,老伯转头望着萧松烈:「老爷,您是一家之主您来评评理。」 一边要萧松烈为他评理,一边捏着袖子抹脸擦汗,好不可怜。 戈宁淡下去的火气又冒出来一点,罕见的肃着脸说:「您不容易,我夫君就容易了?十两银子是不多,却是我夫君用命换来的。」 戈宁同样转头朝着萧松烈方向,语气古怪:「老爷,您就评评理呗?」 萧松烈多看戈宁一眼,收回视线,面不改色的拍板道:「夫人言之有理,听夫人的。」 「这、这……」老伯抖着手说不出话。 戈宁神色和缓,轻哼一声才转头对着老伯道:「这样,我们留下一随从,他跟着您去寻工匠,该花多少是多少,不会亏着您。」 得,连四两银子都飞了。 老伯当真是欲哭无泪,还要再缠上去,止戈别戟抱着刀站了出来。 戈宁不管外头怎么商量后续,帘子一摔坐回车厢。 快要出发时,云起云舒上来了,戈宁不由对她们数落起来:「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学会糟蹋银子了,十两银子说给就给,真大方啊。」 云起低声打趣:「奴婢瞧出来了,夫人这是心疼老爷呢。」 戈宁呸道:「我心疼的分明是银子。」 云起云舒偷笑,没敢吱声反驳。 沉默了一阵,戈宁终是没能忍住,别别扭扭的问她们:「我好看吗?」 云起云舒齐齐看向戈宁,重重点头:「自是好看的。奴婢从未见过夫人这般好看的人。」 奉承主子是丫鬟的必学话术,可方才所言皆是她们二人的心里话。 夫人笑起来最是妩媚动人,娇美的如院子里精心侍养的名贵花朵,甚至连走起路来都比旁的人好看几分,扭动的腰肢与丰.满的臀儿,直晃得她们目眩神迷。 戈宁知道自己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否则也不会让白老爷惦记上,只是她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言语夸赞,脸蛋红彤彤。 「你们年纪轻,没见过多少人,这才觉得我好看。」 停顿几息,戈宁怅然开口:「怕是就你们觉得好看。」 京城乃天子脚下,美人多不胜数,方大勇在京中住了这么久,未必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了。 云起云舒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戈宁接着问:「是不是昨儿换上的那件肚兜……不够绿?」 云起云舒既困惑又茫然,不晓得夫人到底要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回答: 「绿着呢,衬得夫人肤白如脂,奴婢都不敢多看,生怕挪不开眼。」 戈宁仍旧皱着眉头,闻言只笑骂一句:「你们挪不开眼有什么用。」 所以夫君到底为什么反应如此冷淡? 不解风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见异思迁? 还是对她腻了烦了? 又或者是烛光昏暗,没瞧清楚她身上的翠绿色肚兜? 搁在刚成婚的那几个月,戈宁只要穿上那件肚兜,夫君便会直勾勾盯着她瞧,什么看书练功夫,那会连饿肚子都不在意,缠着她回房,饿虎扑食一般。 几回之后,戈宁再不敢随意穿它,偶尔夫君讨了她欢心,戈宁才羞羞答答的同意换上。 她低头沉吟片刻,愣是没想明白。 许久,戈宁嘴里喃喃道:「总不会是他有问题吧……」 说完戈宁自己都愣了,赶紧晃了晃脑袋收敛思绪。 但是用处不大,一旦生出此等猜想,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 「先前吩咐你们每日给老爷送药膳、补汤,可有照做?」 初时,戈宁坚持了几回,多是以撒了汤水为结局,她心疼那些好东西,索性不再逞能,由丫鬟婆子接手。 云起云舒哪能过问大将军那里的事,为了让戈宁安心,便道:「厨房一直给老爷备着呢,但凡老爷在家用膳,都着人送去了。」 至于大将军喝没喝,她们可不好说。 戈宁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好一会才开口:「等回京了,你们去库房里盘一盘,可还有什么滋补身体的好东西,全送去赵大娘那里,让赵大娘看着做。」 戈宁尚觉做得不够,思索一会继续下命令:「小孟太医再来问诊,你们顺道把人领去书房,给老爷也瞧瞧。」 云起疑惑:「老爷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夫人不必忧心,且小孟太医擅长的是脑疾,其他病症,未必通晓。」 戈宁一拍掌,恍然道:「是了是了,得请擅男科的大夫太医。」 云起云舒一激灵,怀疑自己听岔了,她们想与戈宁确认什么又不好开口,只瞪着眼睛等戈宁的下文。 戈宁一副深思模样,托着腮说:「男人都好面子,不成不成……」 云起云舒可以肯定,戈宁确实说了一些了不得的话,面容一下子扭曲。 第40章 ◎回忆起他的所做所为,又该如何看待他?◎ 去往灵州这一路,戈宁忧心忡忡,云起云舒说话解闷都不能拉回她走偏的思绪。 半路上,思考良久的戈宁终是下定决心。 「必须要和夫君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没病最好,要是身体真出了问题,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云起云舒见戈宁重提旧话,肩膀无力的垮下来,感情她们岔了半天话,夫人还在惦记这事。 云起看向云舒,挤眉弄眼的暗示:禀报大将军吧,让大将军做主。 戈宁看不见二人的眉眼官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而喃喃自语:「我得想个委婉的说辞……」 委婉到什么程度戈宁还未有决定,车队已然到达灵州城外。 来时与去时不同,不仅多了上百辆车的赃款、贼匪需要押送,还借调了灵州卫所一千将士随行护送,可谓是浩浩荡荡。 队伍拉长了三倍,队形自然要重新划分。 斥候带队打头阵,戈宁所在的车队随后,灵州卫所的将士押着贼匪与赃款在中间,镇北军的将士则是殿后。 戈宁在车厢里光是听外头的动静就听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清楚卫嘉言所谓的收穫颇丰到了何种程度。 「第一次听说做山匪能到这等地步,堆金叠玉的,倒像是抄了哪个大贪官的宅邸。」 戈宁无心之言确是猜准了七七八八,卫嘉言嘿了一声,「婶婶果真聪慧。」 戈宁一听,怕不是有什么内情,正要打听,卫嘉言却不肯再说。 「刘副将下了命令,让大傢伙嘴巴严实点。等回了京婶婶便能知晓了。」 真等回了京,戈宁的好奇早磨没了,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义父去了何处?」 卫嘉言:「想必是跟在刘副将身边吧。」 戈宁闻言鬼鬼祟祟撩开帘子一角,朝卫嘉言招招手,小声说:「嘉言,你凑近些,婶婶有话问你。」 她拽下身上的荷包递去,「灵州的蜜饯果子,可甜了。」 婶婶在收买我…… 卫嘉言当即警觉,一边收了荷包一边提着心开口:「婶婶要问什么尽管问我,嘉言知无不言。」 车外人来人往,说话不便,戈宁把人拉上车才旁敲侧击的问他:「你和你义父从边州时就常在一处?」 提起了义父和边州,卫嘉言警铃大作,不答反问:「婶婶问这些做什么?」 戈宁:「你义父他在边州可有受伤?」 这问题平平无奇,卫嘉言却不敢大意,生怕说错半句引起戈宁怀疑。 他斜眼瞅了瞅云起云舒,等着她们给点提示。 云起云舒仗义的动了动口型又挤了挤眼睛。 卫嘉言不太懂她们的暗示,迟疑一会,支吾开口:「伤了……还是没……」 戈宁不满意他含含煳煳的话,柳眉微蹙,「到底有没有受伤,你老实告诉我。」 卫嘉言:「上战场的,哪个身上没点伤啊。」 戈宁点点头,便宜义子还算老实。 她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你义父哪里伤得最重?」 卫嘉言似乎找到了回答问题的诀窍,道:「那可太多了,前胸后背的,处处是都是要害,偏义父本事大,都让他躲过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这个答案戈宁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沉吟一会,她谨慎开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那你知不知道……你义父落了哪些病根?」 卫嘉言偏头看云起云舒:「病根?」 云起云舒迅速摇头。 卫嘉言得了提醒,故作思索的语气说:「应当是没有的。义父壮得像头牛,哪里像落了病根的样子。」 卫嘉言不敢把话说死,停顿一会又接着道:「义父要强,便是受过重伤、落了病根,义父也未必肯让旁人知晓。」 戈宁闻言颇以为然,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卫嘉言回味一番,自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大疏漏,且戈宁的问题听上去都挺寻常的。 想起什么,戈宁突然抬头问他:「这次剿匪,你义父可有受伤?」 卫嘉言如实说道:「不曾受伤。」 戈宁没能问出所以然,怕继续下去叫人察觉,于是点到即止。 她按揉着太阳穴,泄气的说:「我知道了。」 卫嘉言:「婶婶歇一歇吧,等到未时末咱们就能出发了,今晚会在驿站落脚。」 他乖觉的退出马车,想了想,翻身上马去前头寻义父。 车厢里,戈宁眉头紧锁,一会儿咬着指甲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一会儿忧心萧松烈的身体。 云起云舒实在不知如何劝。 另一边,得了卫嘉言通风报信的萧松烈不以为意,只当是戈宁心系丈夫身体便不做他想。 戈宁再派人来寻他时,萧松烈想也没想的搪塞过去。 他可不想喝什么滋补肾阴的好东西。 等后来回了京,萧松烈看到被管家偷偷摸摸领到他面前的男科大夫,这才明白自己思考问题还是过于片面了。 亏他恪守君子之道,对她数次的投怀送抱皆是能避则避,不敢冒犯她半分,到头来被她这般质疑。 萧松烈想气更想笑,他咬着牙根说:「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去了京营,十多日后回来。」 惹不起他总能躲得起吧。 灵山寺那几日着实太过,萧松烈悔愧之余,隐晦心思也在蠢蠢欲动,还未回京就快马加鞭传了消息,催促手下人加紧寻找擅脑疾的大夫。 管他要如何打算,至少得等戈宁痊癒后再说,他不想趁人之危。 戈宁对他体贴细緻、嘘寒问暖,与他撒娇、耍脾气使性子,甚至是更逾矩的触碰,全是因着错把他当做丈夫,这些他最清楚不过。 好意歹意不提,严格说来是他主动欺骗了戈宁,扮作方大勇将她带来京城。 萧松烈不认为自己有多正直坦荡,有多光明磊落,但他无法蒙昧良心与她假戏真做。 若是她一辈子失明失忆便不说了,等戈宁治好眼睛知晓真相,回忆起他的所做所为,又该如何看待他? 萧松烈生怕戈宁做出让她痊癒后更后悔的举动,不仅躲了,还为戈宁安排了丰富的后宅生活,能耗去她大部分心力。 可怜戈宁刚回京城的别庄,没能歇息多久,立即被小孟太医堵上门,开始新一轮的诊治。 吃药扎针之余,还有女先生在一旁为她说书解闷,管它是奇闻异志还是山川游记,没一段重样。 听完了故事,戈宁还得跟别庄管事嬷嬷学对帐学管家学如何经营铺子。 「我现在是个瞎子,学这些又能有什么用?」 接连如此过了好些日子,戈宁抗不住了,每天安排的满满当当,她也挺累的。 云舒清清嗓子,粗声粗气的模仿萧松烈说话:「今时不同往日,我有公事缠身不得空,还望夫人相助,总理家事。」 还有后半句,云舒没敢学,大将军怕夫人胡思乱想,又缠着他商量孩子的事。 戈宁咬咬牙认了。 「等他得空回来,你们警醒着点,赶紧去请大夫,只说是调养身子的,别的一句不许多提。」一口气喝完苦药汁,戈宁如是吩咐。 云起云舒自是一口应下。 如此又等了两三日,戈宁还是没找到机会把大夫送到夫君面前,不过频繁走动倒是让她发现府中上下都洋溢着喜气,僕妇丫鬟们忙得步履生风,脚不沾地。 戈宁心里纳闷,正要把人唤来问问,就听厨房那里吵吵嚷嚷,她走近一些,隐约听到谈话声。 「小心着点,别把酒摔了。」 「让赵大娘再备些菜……快快快,都端去前院,手脚麻利点。」 戈宁停下脚步,偏头问:「这么热闹,府里要摆宴?」 云起想了想,大将军并未嘱咐过她们隐瞒夫人,这会瞒下了,到时候那些副将参将喝得上头闹出动静叫夫人听见就不好解释了。 她道:「老爷在前院设宴招待同僚好友。」 戈宁诧异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没人告诉我一声?」 云舒心虚接话:「将将回来。别戟晌午时去厨房传的话,后来想与夫人禀报,听说夫人在歇息便未能赶来请安。」 戈宁点点头,接着便忍不住竖起耳朵分辨下人们到底搬了多少坛酒,酒罈相撞的沉闷声响了好一会。 「走,随我去前院瞧瞧。」 云舒吓一跳,忙劝道:「老爷在前院待客,夫人此时过去,老爷未必得空。」 戈宁摇摇头,「只交待他几句,不碍事的。」 云起立即提议,「不如让奴婢去传话吧,前头人多,免得冲撞了夫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戈宁不太放心,嘆息一声,说:「那他也得听你们的才行。大夫早说过他不宜饮酒……你们瞧瞧他像是听进去的样子?」 自戈宁失明,府中甚少办宴席待客,连夫君升迁与乔迁宴都未曾置办酒席,端的是冷冷清清。 料想是夫君担忧她身体省去了那些繁琐事项,戈宁既感动于夫君对她的体贴又心怀歉疚,这回请来客人吃酒,理应是要尽兴的,可她担心夫君喝起酒来没个数,少不得要去啰嗦几句。 戈宁脚步不停的往前院方向走,云起云舒只得左右搀扶。 快到前院时,云起赶忙给别戟使眼色,别戟倒还算机灵,忙不迭进了花厅传消息。 是以戈宁一只脚刚迈入花厅前的长廊,萧松烈适时的迎了出来。 一走近,沖天的酒气直往鼻腔里钻。 戈宁原是要好好劝他几句的,当着夫君同僚好友的面,她得顾忌些,这会哪还有心情,俏脸霎时紧绷,声音冷淡:「亏我特意走一趟,想着让你少喝些,若能不喝那是再好不过。」 「这一身酒气……夫君不会怪我搅了你兴致吧?」 戈宁团起帕子捂住口鼻,面露嫌弃的后退两步,冷哼一声。 花厅里人多味杂尚不觉得如何,待到廊下风一吹,萧松烈就闻到了身上的酒味。 「我没喝多少……」顶着身后数道灼灼视线,萧松烈没好意思叫她夫人,只压低嗓音匆匆辩解几句,扣住戈宁手腕带她走远了些才继续开口: 「酒水是为客人备下的,一群莽夫没什么讲究,洒了我一身。」 萧松烈睁眼说瞎话,把自己撇个干净,戈宁闻言面色稍霁。 她知道夫君不擅饮酒,若真喝多了只怕这会儿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早躺下唿唿大睡了,听他言辞还算清晰有条理,应是没撒谎。 「不是请了同僚吃酒,屋里怎么静悄悄的?」戈宁还要再说几句,忽地意识到花厅静得过分,问道:「可要我进去见见客人?总不好失了礼数。」 家中难得办一次宴席,戈宁不想让夫君丢面子,想进去与客人寒暄几句又担心自己一个瞎子进去反倒是让他们不自在。 「不必管他们。」萧松烈偏首瞪向花厅探出头的众人,眼含威胁,「喝得醉醺醺,哪还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话音才落,花厅顿时热闹起来,划拳声、嬉笑怒骂声、酒碗碎裂声……声声装模做样。 萧松烈额角抽搐,心底暗骂一句。 戈宁奇怪了一瞬方才想起来问:「对了,里面这般热闹,可是家中有什么喜事?」 哪有好端端办酒席的道理,戈宁先前只顾着夫君身体,记挂着让他少喝酒,这会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萧松烈犹豫怎么应答,戈宁倏地眯起眼眸,语气幽幽的说: 「难不成……你背着我娶妻纳妾了?」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什么的先发后改,码得急,容易忽略。本章是过渡 ps:隔日更,偶尔日更。通常21点左右更新,超过22点未更新就别等了,可能会更晚也可能赶不上当天更新。大家再忍忍,再有10万多字差不多就能结束啦~ 第41章 ◎大勇,你在想什么?◎ 「尽胡说!」 萧松烈面染薄红,低声轻斥打断戈宁的胡思乱想。 戈宁仰头,梗着脖子等他解释。 不怪她疑神疑鬼,戈宁早觉着丈夫古怪得很,似乎有事瞒着她。 萧松烈淡声说:「今日早朝,陛下下旨撤去……撤去大将军的军籍。」 消息暂时只是在勛贵百官中流传,过不了几日便会传得满大街都是,倒没必要特意瞒她。 戈宁未曾注意他话音中有一息停顿,满脑子迴响「撤军籍」三个字。 紧绷俏脸迷茫一瞬,忽地明媚灿烂。 「这是好消息啊!」戈宁激动的双手紧握拐杖,「大将军的军籍撤了,是不是很快就能……」 话未说完,戈宁突然没了声。 撤军籍是大事,打从先帝登基后便有消息流传,传得沸沸扬扬好些年始终没能等来旨意,可见这条政令推行的艰难。 如今能等来大将军脱离军籍的消息属实不易,戈宁应该高兴,只是她消息闭塞,无法分辨这是彻底更改世兵制的信号还是陛下与世族政斗失败后所争取到的为数不多的利益。 思绪百转千回,戈宁水润明眸渐渐暗淡。 她牵起嘴角,笑得勉强:「是该庆祝庆祝。」 既是要庆祝,他们何不跟着副将前去将军府贺喜吃酒,躲在家中算什么? 戈宁略一思索,笃定他们心中戚戚,凑在一处借酒消愁罢了。 暂且不提大将军与陛下的过命交情,就说大将军戎马数十载,立下战功无数,仅凭名号便能吓得敌军溃逃,这般的英雄人物想要摆脱军籍都已不易,何况是寻常将士? 想必他们是一边为大将军高兴一边为自己神伤。 思及此,戈宁一下子言迟口顿,只觉着说什么都无法安慰夫君。 她抓起萧松烈的手细细摩挲,好一会才柔声说:「你想喝便喝罢,今日我不管你,只也别喝太多,小心明儿头疼。」 萧松烈迟疑一瞬,垂眸打量起戈宁,试图找寻她态度骤变的缘由。 「我让他们小声些,不叫他们吵着你。」边应和萧松烈边盯着戈宁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戈宁仍旧柔声细语, 「不必拘束客人,热闹些挺好,家里总是静悄悄的怪冷清。」 顿了一会,戈宁又问:「可要去收拾些客房?怕你们闹太晚,过了宵禁时候可不好再走动了。」 萧松烈:「有止戈别戟照看,夫人不必为他们劳神。」 「来者是客,哪能放任不管啊。」戈宁晃了晃萧松烈的手,「快去吧,离席这么久,小心客人怪你不周到。」 萧松烈回头看了看,转头示意云起云舒:「送夫人回房。」 主僕三人的背影拐出长廊,萧松烈转身回到花厅。 在外头与戈宁说了会话,再回来,萧松烈发现面前的楠木长几上堆满了酒罈。 「大将军可别怪兄弟们嘴馋,这么多好酒,也就在将军府能敞开了喝。」 一络腮鬍壮汉抱起酒罈对着嘴就灌,咕咚咕咚几下脑袋大的酒罈子滴酒不剩,他咂摸咂摸嘴,拍着滚圆的肚皮豪迈大笑。 「郑将军好酒量!这坛酒我先干为敬,祝贺大将军脱军籍。」年轻些的参将对主位一揖,俯身捏住坛口提起罈子。 刘副将斯文一些,捻着花白鬍鬚摇头晃脑,醉醺醺的说:「还是大将军这里自在,和那群老傢伙打机锋可真没劲儿。」 萧松烈受了众人的恭贺,将杯中酒水饮尽后抬手招来止戈。 「没开封的那几坛都撤下去吧。」 「怎么就要撤了?大将军将将才说好不醉不归,这会又改了?不成不成,难得的好日子,必须喝!」 年纪比萧松烈大了有一轮的副将摇摇晃晃站起身,说着要去阻拦止戈。 萧松烈:「喝酒伤身,魏叔你醉成这样,小心魏婶又念叨你一宿。」 「我有媳妇念叨都不怕,大将军还怕什么?」魏副将顶着涨红的老脸口齿不清的嚷嚷。 一众人听闻调侃声哄的一下笑开。 「奇了,往常可没听大将军说过什么喝酒伤身的话。」刘副将歪头凑来说了一句。 萧松烈眼皮一撩,轻扫一圈:「止戈,把诸位将军桌上的酒水一併撤了,今日玩点雅的。」 止戈装模做样要去撤酒,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嚷嚷,再没想起来萧松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松烈踉跄起身,撇下喝得上头的众人,独自出了花厅。 止戈别戟要跟上,萧松烈摆摆手挥退了他们。 ………… 回到正院西厢,戈宁一直提不起精神。 晚膳后派云起去前院走一遭,得知他们还在喝酒,戈宁便不打算等了,拆了首饰髮髻准备歇下。 她歇得也不踏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不住去捕捉西侧将军府的喧嚣扰攘。 她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将杂音摒除,正待沉入睡眠,戈宁忽听一阵琴音,断断续续,高高低低。 她辨别一会,竟是从自家院子里传来的。 戈宁立时睁开眼睛,涣散眼眸瞪着虚空,良久,她掀了被子起身。 「云起云舒,给我更衣。」 她不耐烦穿那些繁复罗裙,让云起云舒给她找了件外衫披上,又系了件披风。 戈宁拄着拐杖出了门,凉风送来清晰的琴音,悠悠扬扬,是前头书房传来的。 她蹙了蹙眉,道:「你们守在这,我自己过去。」 云起云舒想要跟上,戈宁坚持,她们只得远远守着。 拐杖轻敲地面,和着琴音缓步向前。待她走到长廊尽头,风声与琴声一起迴荡在宽敞院落里,在戈宁心中反覆迴旋。 驻足听了一会,琴音渐渐不成曲,约莫是随性而弹,更显寂寥惆怅。 戈宁暗暗嘆息,步下石阶,轻声唤:「大勇?」 「咳咳咳!」 琴弦铮的一声闷响,琴音就此断了,似是被呛到,萧松烈一阵勐咳。 他推开膝上古琴,侧身回头看去。 戈宁一手紧攥拐杖一手扶着门廊的朱红圆柱,迎着夜风立在石阶上,浅青裙角随风抚过石阶上的青苔。 萧松烈错愕片刻,注意到戈宁散着青丝,披风下衣衫单薄,脚上的绣鞋也是在卧房里穿的。 「是我吵醒你了?」 果真是夫君,他什么时候学的琴?我竟然一点不知……戈宁按下心中困惑,摇摇头,循声走近。 「这里冷,回去吧。」萧松烈劝道。 戈宁拢了拢衣襟,倔强摇头,在他身边站定后摸索一番,不顾石阶冰凉撩起裙摆坐在他身侧。 「猜到你睡不着,过来陪你一会。」戈宁稍稍侧身,歪头枕在萧松烈肩上,手臂环住他的胳膊。 萧松烈身子微僵,良久才松弛下来,他沉默的偏过头,把玩起手边的琉璃酒杯。 醇香酒味飘到鼻尖,戈宁这才察觉到夫君在喝闷酒。 戈宁没说什么喝酒伤身的话,转而捉住萧松烈搭在膝头的另一只手,合拢双手为他渡去一点暖意,交缠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摩擦,粗糙的厚茧磨得她手心酥麻麻。 「大勇,你在想什么?」戈宁捏住他的指尖,低声说:「我是瞧不见,但总觉着你不太高兴。」 说不高兴也不尽然,只是戈宁无法视物,猜不到他的心情亦无法去揣摩理解。 停顿一会,戈宁小心翼翼的仰起脸。 「是不是因为大将军脱军籍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朋友发了一段视频,说:看,像不像你的男女主。 我寻思怎么会像两只猫,打开视频一看:超会撒娇求贴贴的绝世美猫三花x两眼无处安放被嘎了蛋的冷漠胖橘。 行吧,出不去了,满脑子都是猫猫猫猫…… 第42章 ◎叫我存韧◎ 萧松烈挑挑眉,否认的话吞了回去。 或许与她想像的不是一回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戈宁猜对了。 没听到回应,戈宁当他是被猜中心思,心里别扭不想说话。 她转了转眼珠子,措辞片刻才安慰道:「军户没什么不好的,你看白老爷就很怕你,还有县太爷,当初就是瞧中你是个军户才去拦了你的马。」 哪是怕军户啊,不过是顾忌方大勇背后的萧松烈,那才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戈宁心里清楚的很,此刻为了宽慰夫君并不打算点明。 萧松烈没应声,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酒杯,酒液顺着杯口漫出,冰凉凉的滑过指尖,剩下浅浅小半杯时,他举杯喝酒。 豪迈洒脱的动作带得戈宁身子不稳,戈宁也不着急,靠在他肩头说道: 「世人瞧不起军户,觉得他们有今天没明天,子子孙孙还要受连累,没法子读书走仕途,光宗耀祖,我却不这么想。 你看咱们家这条街上的达官贵族们,若是没了军户在战场拼杀他们能落得什么下场?不说京城这样富贵的地界,只福林一县,敌军一旦攻入必定四处烧杀劫掠,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子孙什么光宗耀祖?」 开口之前,戈宁并不觉得军户有多好,谁不知道当军户的坏处比好处多多了,可她说着说着就转变了想法。 她想起了藏在脑海深处的,年幼时的记忆。 那时还是前朝末帝当政,时局不稳,匪寇横行,还有连年的战乱,百姓困苦不堪。戈氏一族为躲兵祸不得不多番辗转,最终迁移至福林县安定下来。 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戈宁差点忘了乱世里朝不保夕的处境。 话音稍缓一会,戈宁再开口时,言辞愈发恳切: 「大将军再厉害也只有一人,可拦不住敌军数十万的兵马,说到底还得要仰仗手下将士。要我说啊,这天下从不是哪一个人打出来的,是所有上了战场的军户、将士们。」 「军户可以瞧不上自己,受到保护的世人却最是不该。」 朴实的话语,轻柔的嗓音,一股脑砸在萧松烈心头,汹涌着,翻腾着,久久不能平静。 唇舌间的醇香酒水倏然间失了味道,萧松烈失神地凝望着虚空,心脏鼓胀胀的。 「夫君是我唯一熟悉的军户,也是我见过最高尚、最骁勇、最无畏、最厉害的人。」 萧松烈缓缓咽下酒液,偏过头,幽深如海的眸底印着琼颈皓面。 「如果那天你没答应娶我,我真的会一头撞死在白家大门前,叫他们不得安宁。」提起往事,戈宁已不会再生出无力窒息之感,语气平淡温和,像是讲述旁人的故事。 「管他们怎么看军户,在我眼里,你就是英雄,是卫国戍边的英雄也是救我于危困的英雄。」 戈宁头一回在夫君面前表露心迹,强忍羞怯颠颠倒倒的说完,自己也觉得舒坦多了,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大大松了一口气。 萧松烈沉默着凝视她许久,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恣意燃烧,一唿一吸都是灼人的炙热。 戈宁搜肠刮肚说了一通,夫君仍旧默不作声,戈宁不放心,试探着唤道:「大勇……?」 一声大勇惊醒了飘忽不定的心,惊涛骇浪瞬间抹平,渐渐地渐渐地沉下去。 是啊,现在的他是方大勇…… 想到这里,复杂情绪不停地纠缠拉扯着他,浅薄的醉意跟着捣乱,怂恿他放肆的念头。 「大……」 戈宁再次开口唤夫君的名,只是勇字未能出口,温热掌心陡然托在她的下颌处,粗粝指腹按压着丰润娇艷的唇,打断了她的轻唤。 粗粝指腹磨着湿.热柔.软的唇瓣,还带着浓烈的酒味,戈宁眉头一皱,想躲时,低沉嗓音紧跟着响起。 「叫我存韧。」 「存韧?」戈宁迟疑一会重复,朱唇轻启间几乎含住了他的拇指,辛辣酒味尽数蔓延至口腔,她下意识的勾起舌尖快速触碰。 嗯,京城的酒只是闻着香,还是洪州的米酒好喝。 短暂的走神品鑑一下酒水,戈宁嫌弃地推开了他的手,吐着舌头去散舌尖上的辣。 突然发生的一切让萧松烈差点乱了心智,急速收回手藏在背后。 深唿吸摒除杂念,萧松烈指尖轻捻,哑着嗓音缓缓应道:「……嗯。」 戈宁反覆品味这个新名字,连唤几声存韧后,她贊道:「当真是极好的字,是谁给你取的?」 说完,戈宁不等回应,得了趣味似的,自顾自念叨着存韧两个字,声音忽高忽低,忽轻忽重。 一声声存韧飘在耳边,冲击他的心,萧松烈险些压不住困在心底的凶兽。 「还是叫我大勇吧,存韧……不习惯。」 萧松烈仰起头,任由夜风吹拂,待重回清明后,他暗暗后悔自己的冲动,责怪自己的逾矩失态。 他不敢去看戈宁的眼睛,垂下眼眸盯着倒在脚边的白玉酒壶。 戈宁不曾察觉他的异样,笑着说:「不习惯是因为听的少,我挺喜欢存韧的,以后我都这么叫你吧,听着听着你就习惯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萧松烈哑口无言。 他实在想不到合理由头让她改口,犹豫了几息,不得不转移话题: 「想不想听大将军的故事?」 戈宁想听的时候,夫君不肯说,现在要说,戈宁其实没多少兴趣了。 但她很体贴,觉着夫君难得有倾诉的欲望,于是配合的说:「行吧,你说,我会听着的。」 戈宁两腿并紧缩于披风下,再扭扭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洗耳恭听。 萧松烈刚喝了酒,身子火热,心口也是热辣辣的翻滚着,夜风吹来只觉凉爽,察觉到戈宁的瑟缩才意识到她衣衫单薄的陪着他在石阶上坐了有半刻钟。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话到嘴边却没说下去,萧松烈转而收敛了思绪,劝戈宁回去歇息。 夜里的凉意更深白日,并不适合在这里听他长篇大论,诉说往日的种种。 萧松烈挣脱戈宁的环抱,起身将人从石阶上拉起。 「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说到一半就反悔。」戈宁拒绝了他,并端端正正坐下,她理了理衣袖,道:「我就要听你说故事。」 戈宁坚持要听,萧松烈犟不过她,索性俯身抱起戈宁疾步走到院中的海棠树下。那里放置着摇椅,摇椅上还有一张毯子。 萧松烈弯腰放下戈宁,摇椅立时晃个不停,吱呀呀的响。 戈宁不太喜欢这种晃悠悠的感觉,生怕自己摔下来,她紧抱住萧松烈的胳膊不肯撒手,声音颤抖:「这是什么?」 「摇椅。」萧松烈抽出毯子盖在戈宁身上,又把她的胳膊按回毯下,「想从哪里开始?」 回忆太长太乱,萧松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戈宁搭着扶手躺稳,发现夫君就站在边上控制着摇椅,她方才放松下来,说:「听说大将军杀进龟兹的时候屠城了,真的假的?」 萧松烈:「……假的。」 「我也觉着是假的,大将军不像是那么残暴的人。」戈宁想了想又问:「我还听说大将军要娶龟兹皇室的公主?」 萧松烈眉头紧皱,沉声说:「从未有这回事,你从哪听来的?」 「就……路上听到的。」想起夫君对大将军的崇敬,戈宁缩着脖子辩解几句后又问:「那大将军和陛下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说:「真的。」 戈宁来了兴致,微微侧身,小声问:「大将军为什么还没有成亲啊?坊间话本里有说大将军心悦前朝公主不肯娶亲的,还有说他好男风的,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萧松烈:…… 萧松烈忽而意识到,他想说的和戈宁关心的并不是一回事。 「无稽之谈!」 连着辟了几个谣,萧松烈什么情绪都没了。 戈宁还想继续问些大将军的奇闻轶事,夫君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你说吧。」戈宁撇撇嘴,躺回摇椅,她拍拍夫君的手背,说:「摇慢些,头晕。」 萧松烈果真放缓了速度,轻轻推着摇椅晃动。 戈宁满意了,正要缩回手,动作忽地停下,重又覆上萧松烈的手背。 「你还说不冷,手都是冰的。」轻碰几下不觉如何,紧抓住他手感受一会方觉得冰冰凉,戈宁当即撑着扶手爬起,「快躺下。」 没给萧松烈拒绝的时机,戈宁不由分说的把人拽到摇椅前推倒。 确认夫君在摇椅上躺稳,戈宁跟着坐上去,曲起双腿,整个人趴在了萧松烈身上。 摇椅的吱呀声都变得沉闷了许多。 戈宁窝在他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胸膛,她一手拉起毯子盖在两人身上,一手环住他的腰。 萧松烈张着双臂不知如何是好,戈宁餍足地感嘆:「如果我没瞎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看月亮。」 细想起来,她和方大勇成亲至今,像此刻这般闲适相拥的时刻竟是一次也无。 她侧头朝着夜空的方向,说:「今晚的月亮一定很美吧。」 浑身肌肉霎时紧绷,萧松烈哪还有心思看月亮、讲故事。 作者有话说: 这章不是我想像的样子,先发后改,大家凑合看吧 第43章 ◎都是月亮惹的祸◎ 今夜风大,吹着海棠树沙沙作响,捲起零落的花瓣,送来了隔壁将军府的欢唿、喧闹。 戈宁听着周遭的声响,柔软身子埋进夫君怀里。 「我听到你的心跳了。」戈宁挪了下脑袋,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萧松烈迟钝回神,反应了一会立即捂住心口。 「想从哪里开始听?」他语气急促的开启新话题,还不忘轻拍戈宁的后脑勺示意她安分一些。 戈宁掩唇打了个哈欠,「我对大将军不感兴趣,为什么不说说你的故事?我更想了解你。」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害得萧松烈的心上上下下没个安稳时候,喉头一阵滚动,准备的好话不得不吞了回去。 「我……没什么好说的。」嗓音干涩,混着风声听起来有几分落寞。 戈宁忽然翘起脑袋,手肘撑在他的胸膛上半支起身子,挂在肩头的毯子顺势滑下。 她蹙眉问:「你又不高兴了?为什么?」 萧松烈暗暗嘆息,再一次惊嘆她敏锐的心思。 「是不是我说错话惹你想起什么伤心事了?」戈宁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萧松烈抬眸回望戈宁涣散眼眸,那里印着他的面庞,在深沉的夜幕里,黝黑瞳孔闪烁的碎光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 今晚的月亮很美,但不及她。 萧松烈偏头去看满地清辉,言简意赅的说:「没有。」 戈宁听出夫君的敷衍,失望的垂下眼帘,小心说道: 「你不用顾忌我的。如果我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看不见,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更不知道怎么让你高兴起来。」 像这样陪着他聊聊天,静静的待一会,是戈宁当下唯一能做到的。 萧松烈没作声,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拍了拍她的发顶,捻起坠在她额角发间的海棠花。 繁复的花瓣与她格外相衬,晃动的胭脂色与那张张合合的丰润唇瓣仿佛。 幽深眸光凝望着手心里的海棠花,萧松烈攥紧拳头,终是没将它丢开。 数息后,他哑着声说:「好。」 等来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戈宁闷闷不乐地趴回去。 夫君从前也不爱说话,可对她说过的话却是万分在意,记在心里更能体现在行动中,戈宁能感受到夫君对她的在意。 现在,夫君仍旧不爱说话,甚至对她客客气气,生分的像陌生人,她很难分辨夫君对她的心是否还一如以往。 他们默契的选择了沉默,明明是相拥着随着摇椅吱呀呀轻晃,心却隔了很远。 「我困了,你送我回去吧。」戈宁越想越难受,神情恹恹地说。 萧松烈闻言说不清是什么想法,遗憾有一些,松口气也有一些,更多的或许是急迫。 他抱起戈宁缓缓起身,弯腰将她放下时,戈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我不想走路,我要你送我回房间。」她加重语气强调道。 萧松烈顿了顿,回头扫一眼曲折长廊,又低头看向撅着嘴,神情不悦的戈宁,嘆气。 他说:「好。」 萧松烈放缓步子,步伐平稳的上下阶梯,走了十来米,他瞧见云起云舒提着灯笼等在长廊中央,时不时向书房方向眺望。 「夫人……?」 「大……老爷!」 一抹浅青出现在长廊尽头,云起云舒立即小跑过去迎接,勐然看到萧松烈,两人立刻剎住脚步,急忙改口。 目光扫向二人,萧松烈颔首示意她们在前头提灯。 回到西厢,萧松烈犹豫一会还是选择把她送回卧房。 他垂下眼眸,不去看房中女儿家的物件,将戈宁送上床榻,说一句「早点安歇」便要转身离开。 云起云舒忙着为她脱绣鞋拢纱帐,戈宁抬手制止了她们,倾身冲着萧松烈站立的地方开口:「你还要去何处?」 萧松烈还未迈开步子就被戈宁叫住,一下子僵在原地。 戈宁哼了一声:「你们先出去吧。」 她挥退了云起云舒,自行躺回床上。 戈宁:「今夜有公务要忙?」 萧松烈:「……没有。」 戈宁:「有书要读?」 萧松烈闭了闭眼眸。 戈宁轻嘆一声:「陪我躺一会吧,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吗?」 类似的藉口他用了许多,骗了戈宁一次又一次,她也笑着应了一次又一次。 萧松烈想,她心里一定有了想法。 戈宁没等到夫君的回应,自作主张的下了床榻,摸索到他身侧。 为他摘下香囊,解下腰带,指尖勾住衣襟欲要扯开时,戈宁手腕被他轻而易举的扣住。 「不可以吗?为什么?」戈宁挣了两下,没得逞,倒被厚茧蹭得肌肤又疼又痒,红了一片。 她仰起俏脸,睫毛轻颤,眼眶瀰漫起蒙蒙水雾。 这段姻缘是她强求来的,为的不过是得到他的庇护,戈宁没想过能像哥哥嫂嫂那样蜜里调油,恩爱非常,能像刚成婚的那段日子戈宁已经知足了。 她守了三年,好不容易把夫君等回来,戈宁只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夫妻恩爱一些,和睦一些。她努力了,也主动了,但她的夫君好似有不同的打算。 泪珠渐渐汹涌,很快溢出眼眶,顺着白嫩脸颊滑落,挺翘精緻的鼻尖通红。 绞尽脑汁想到的藉口一下子消散,萧松烈半张着唇说不出拒绝的话。 屡次遭到夫君冷落的戈宁是真的委屈,真的伤心,他能分辨出来。 「我自己来。」 萧松烈大约是醉了,否则怎么能在最该拒绝戈宁的时候答应了她。 戈宁闻言破涕为笑,她抹去眼泪,重重点头,然后摸索着回到床上,挪到里侧。 空出来的半边床榻,是留给他的。 思及此,萧松烈的喉咙一片干涩。 戈宁再三催促下,萧松烈硬着头皮脱去鞋袜外衫,他一躺上去,戈宁笑着扑到他身上,曼妙柔软的身段紧贴过来。 阵阵幽香侵入鼻息,萧松烈面色沉肃,浑身僵硬,木头似的躺在那里不敢动弹。 戈宁戳了戳他的胸口,嘟囔一句硬邦邦的便枕上他的胳膊。 等她睡着就好……这么想着,萧松烈强迫自己忽视戈宁的存在,瞪着房梁放空思绪。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身边的人唿吸渐渐平稳,萧松烈不禁放松了身体,他正要将戈宁推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存韧?」 就在这时,戈宁用极轻极缓的气音试探着轻唤。 萧松烈明知她看不见仍旧下意识地紧闭起眼眸,连唿吸都跟着放轻,假装陷入酣睡。 只要得不到回应,她自会放弃。 「……存韧?」 「大勇?」 戈宁怕惊醒夫君,没敢乱动,只轻轻推了他两下。 萧松烈保持平稳唿吸,对戈宁一切骚扰手段不理不睬。 等了一会又一会,确定夫君是真的睡着后,戈宁心下稍松然后又紧张起来。 寻来的男科大夫都让夫君找藉口避开了,一次两次便罢,四次五次就由不得戈宁生疑。 她越发笃定夫君身体出问题了,只是没法子确认。 而现在,她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去探究真相。 第44章 ◎夫君可是嫌弃我瞎了眼?◎ 解下系带,戈宁停了几息,扯开里衣,戈宁又停了几息。 她侧耳细听一会,唿吸绵长平稳。 确认没吵醒夫君,戈宁颤着手探入衣襟,轻抚虬结肌肉,软乎乎的指腹顺着肌理上下游.走。 萧松烈装得很辛苦,额角沁出一层薄汗。或许在戈宁推攘他时就不该假寐,给了戈宁可乘之机。 现在,萧松烈进退两难,在醒来与继续假寐间犹豫不定。 戈宁几番动作都没能让夫君醒来,胆子愈发大了,沿着腰腹一寸寸探寻。 旧伤、旧伤、新伤……指尖绕着伤痕打转,戈宁分辨良久才能做出判断。 萧松烈不晓得她要做什么,只是被她这么一碰,骨头都要酥了。 他一边祈祷戈宁赶紧住手,一边屏气凝神,以防失态。 戈宁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偏要与他作对,寻遍了腰腹又去探寻胸口,甚至摸索到腰侧。 指尖轻抹,一手湿漉漉的汗渍,再抹,戈宁发现夫君身上一片滚烫。 「该不会是起了烧热吧。」戈宁嘟囔一声,转而翻转手背贴上萧松烈的额头。 仍旧是汗珠,细细密密,好在温度并不高。 戈宁放心许多,只当卧房温暖热着了夫君,她体贴的掀起锦被让夫君凉快一些。 身上一凉,萧松烈再次绷紧神经,可等了片刻,戈宁却没再对他做什么。 就在萧松烈以为水深火热的艰难时刻终于捱过去了,脑中那根弦稍稍放松一些时,戈宁猝不及防地探向裤腰,轻扯系带…… 千钧一髮之际,萧松烈装不下去了,咬着牙根迅疾出手。 「呀!」 手腕陡然被箍住,戈宁吓坏了,不禁惊唿出声。 「你在做什么?」 萧松烈低喘一会平復了激盪的情绪后,侧首瞪向身边的女人,用哑得不像话的嗓音责问。 戈宁听到夫君的声音不由长舒一口气,只是刚吐息完心脏瞬间提起。 「我、我……」戈宁支支吾吾,想不到如何解释,最后梗着脖子强行为自己鬼祟行为辩解:「我只是关心关心你的身体!」 萧松烈顿时瞭然,无奈的同时,他深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说什么都会引发难以控制的情况出现。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我出去吹会风。」萧松烈随口扯了个理由,拎着裤腰翻身跳下床榻。 他不等戈宁回话,拽下外衫披在身上,脚步凌乱的离开西厢。 戈宁懵了懵,听着吱呀的声响方才回过神。 她无措的低喃:「你跑什么……」 他明明就……就…… 戈宁既高兴夫君身体健康,又困惑于夫君都那样了为什么还要躲着她。 看不上她?嫌弃她? 戈宁细想起来,夫君确实用着各种各样藉口早出晚归,或是以公务繁忙为由宿在书房。 起初,戈宁与他闹过,不过也轻易听信了他的解释。后来,戈宁忙着吃药治病,整日里惦记着復明的事,无暇想这些。 现在,戈宁不再执着于復明,想着夫君年纪大了该有个后了,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夫君可能一直在躲着她,只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戈宁才没把原因归咎于自身。 而刚刚,戈宁证实了夫君的的确确在躲她,不是她多想。 为什么? 戈宁抱膝而坐,拥着锦被,试图揣摩夫君的想法。 可想来想去都是戈宁一个人的胡思乱想,她仍旧不清楚夫君躲她的缘由。 熬到深夜的困意尽散,戈宁索性下了床榻,系上披风。 与其自己生闷气乱猜测,倒不如和夫君说个明白,否则心里一直挂着事,戈宁必定睡不安稳。 夫妻之间的事,戈宁不打算让云起云舒参与,拾起拐杖自己出了门。 站在廊下略一思忖,戈宁转身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夫君常歇在那里,除了书房,戈宁也想不到夫君有什么别的去处。 她加快步伐穿过长廊,拐到前院,她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墙通过数门扇来确认位置。 「宁宁……」 还没到书房正门,忽高忽低的喘.息混着含煳的话音忽然飘来,戈宁步子一顿。 「夫君?」 她好像听见自己的名字了,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然而她话音刚起,那头的喘.息剎那间消失,杯盏碎裂的声音突兀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戈宁心里着急,摸索一番,发现自己停在了书房的窗外,轩窗洞开。 她快走几步到正门,掌心抵上门扉。 「别进来!」 这是戈宁从未听过的低吼,压抑着某种情绪。她吓得身子一颤,然而房门已经被她推开了一条缝,令人牙酸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而响亮。 戈宁暂时按耐下心中怒气,忧心追问:「存韧,你怎么了?」 「存韧?」 戈宁连唤两声没得到回应,忍不住侧耳去听,可里面只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她不放心,扬声道:「存韧,我进去了?」 再次抵上门扉,戈宁只来得及轻轻一推,脚尖将将迈过门槛,书房里,闷哼声与急促的粗.喘骤然响起又极速消散。 「出去!」 戈宁正疑惑,不多时,她听到了夫君低沉沙哑的厉呵,倏地红了眼,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她捏住袖口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走。 十步,二十步,戈宁即将踏入长廊时忽的想起什么。 「他宁肯……」 反应过来的戈宁面罩冷霜,调转脚步折了回去。 「砰」 戈宁粗暴地推开门,迈进书房时正碰上萧松烈从屏风后出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你……」 不等萧松烈把话说完,戈宁循着声扑进他怀里,环住夫君的劲腰。 「为什么?你是不是嫌弃我?」戈宁哭得伤心,身子控制不住的簌簌颤抖,质问他的语气透着说不出的幽怨。 娇美脸蛋上挂着泪痕,眼眶红肿,萧松烈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即紧闭双眸,半晌才说道: 「相信我,这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我好?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戈宁声音哽咽,不甘心的说:「你宁愿、宁愿……都不肯碰我。」 这实在太伤自尊了,戈宁有些说不出口,尾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萧松烈默然地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偌大的书房一下子陷入了沉静,偶有戈宁的抽噎声起伏。 「回去吧。」 久到戈宁以为等不到答案时,萧松烈略显冷漠的声音传进耳里。 什么解释都没有! 戈宁耐心全无,缓缓松手退出他的怀抱,红唇轻启,她用更冷漠的语气回道: 「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了什么时候再见面吧。」 衣角在夜风里翻飞,戈宁踉跄离去。 此后的数日,对那一夜的兵荒马乱,萧松烈记忆犹新,戈宁梨花带雨的模样总是不分场合时间的闯进他脑海里,他不得不把闲暇时间全部塞满。 忙得不是别的,正是为戈宁寻找擅脑疾的大夫,比以往更加急迫的寻找。 第45章 ◎大人的事你少管(过度,可跳)◎ 萧松烈懊悔自己不够谨慎,叫戈宁撞破他失控的尴尬场面,更惴惴于戈宁恢復记忆后会怎么评价他的品性。 戈宁放话不肯见他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于他于她都是,萧松烈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也怕这次向她妥协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萧松烈决意要趁这段时日冷静冷静,于是一心扑在了公务上,手下将士练得嗷嗷叫,忙着四处寻医的僕从一度跑软了腿。 又是一个公暇日,卫嘉言欢欢喜喜的准备出去撒欢,临走时凑到萧松烈跟前顺口问道: 「义父,您怎么还在这里啊,婶婶都不高兴了。」 不是卫嘉言挑剔,他觉得义父扮起大勇叔来一点都不上心,也就婶婶看不见才钻了空子没让拆穿。 卫嘉言着急却没办法,只能多操点心提醒几句。 提到戈宁,萧松烈冷峻的神情掠过一抹无法掩饰的尴尬与苦涩,他背过身,不让卫嘉言瞥见。 他粗声说:「大人的事你少管,自己玩去,不想玩就回去抄书。」 「又威胁我……」卫嘉言缩着脖子嘟囔一句,然后他壮着胆子说:「义父您近来总抱着书发呆,有这时间您陪婶婶说句话多好啊。」 他小大人似的嘆气:「婶婶肯定在生气,您没发觉萧伯已经有好几日没给您送补汤了吗?」 萧松烈当然察觉了,从前视为负担,浅尝一口便丢在一旁,如今少了它心里又别扭。 他不欲让义子知晓其中内情,便干巴巴的说:「近日寻来了许多大夫,我去了添乱。」 卫嘉言就住前院,自是知道最近有多少大夫进出,京中甚至传出大将军快要不行了的流言。 他对此发表了意见:「义父您太心急了,婶婶的病症连太医都说好好养着最稳妥,不定什么时候自行痊癒了,这又扎针又换汤药药膳的,太遭罪了。」 萧松烈怎么会不懂,趁着大错尚未铸成,他需得尽快解决了戈宁的脑疾,否则他真的无法保证自己能坚守底线。 他嘆息一声,手中念珠捻出哗哗的声响。 卫嘉言见向来沉着冷静的义父表现出少有的急躁,心里闪过一抹疑惑。 戈宁同样疑惑着。 夫君虽然消失不见踪影,但对她的病情关注得过了头,大夫一波一波的上门,没个停歇的时候。 「云起,把窗子都打开吧。」 今日第二碗药下肚,戈宁赶紧含了一块蜜饯果子,等压下翻涌的呕吐感,她一边挥着手散去鼻尖的药味一边吩咐云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云起唉了一声,应和道:「最近的汤药味太沖了,连薰香都遮不住。」 戈宁嗅了下自己的衣衫,一样的苦药汁味,虚弱的笑了笑。 「奴婢伺候夫人更衣吧,」见她这般,云起转身走向衣柜取来干净衣裳,「下午还有四位大夫要上门为夫人看诊哩。」 戈宁立即垮下了脸。 上门看诊的时间大幅增加,闲暇时间被压缩大半,戈宁为此苦恼极了,一度生出逃避的念头。 倒不是她不愿意治病,而是上门的大夫越多,戈宁越觉得希望渺茫,心中难免郁郁。 她甚至不敢细想请来这么多大夫要花费多少诊金,只粗略盘算每日吃下的补物就能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 云舒在门口瞧见戈宁愁眉不展,越发的小心翼翼,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轻声道:「夫人,晌午的药膳来了,快趁热喝了吧。」 戈宁闻着不远处香不够香、臭又不够臭的药膳,头皮发麻,俏脸皱成一团。 「好云舒快走远些,熏得我要吐了。」 一日三餐顿顿是药膳补汤和苦药汁,戈宁一连吃了十多日,早已经受不住,连味道都无法忍受。 云舒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是老爷特意吩咐过,要奴婢们盯着夫人把药膳吃下。」 戈宁闻言倏地冷下脸,脑袋向侧边一撇,呸了一声道:「别提他,烦着呢。」 云舒哑口无言。 自那日大将军把夫人送回房,夫人便不待见大将军了,平时里大将军派人送来的蜜饯零嘴或是一些小玩意,夫人碰都不碰,全让僕妇扔出去。 云起想起从前,夫人便是再气恼大将军公务忙冷落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行事。 云起云舒猜测,那夜怕是发生了什么,大将军把夫人给惹恼了。 戈宁不知丫鬟们百转千回的思绪,气顺一些方才接着说:「派人去传话,让大夫们明日再来。」 戈宁是真的要憋不住了,吩咐云起云舒时神情格外坚定。 「在灵州时我便想着出去逛一逛,看不见听听声也好,至少耳朵热闹了,哪知一耽误是再没机会了。」她继续说道:「细想起来,在京城这几个月我是一次也没逛过,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她果断吩咐云起:「去前头让人套了马车,城南城北的随意逛,不拘去哪。」 云起云舒这是瞧出来了,夫人哪是想逛街啊,分明是躲大夫躲汤药呢。 夫人失明后怕人议论,自家院子都不情愿逛,只在清净的时候绕着正院散散步,生怕撞上旁的人。 云起云舒无法阻拦戈宁,一边应声一边派人去前院传话。 一行人上了马车准备去外城时已过午时,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戈宁不觉得晒,反而一脸轻松,手臂轻轻搭在窗沿上,脑袋枕着手臂,听着街巷里传来的吆喝。 「云起,记下这条街,等我治好了眼睛,咱们再来逛一次。」 「这条街也记下,我闻到糕团的味道了,真香。」 戈宁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坐着马车逛了几条街仍是兴致高昂。 云起云舒也高兴,夫人闷闷不乐许多日,今儿终于有了笑模样。 待马车驶入外城的平安坊,云起云舒张望着四周好为戈宁描述这处的繁华,忽地瞥见街道边两座连着的三层楼铺面。 云起脱口而出道:「夫人,奴婢瞧见萧家赔给您的铺子了,可气派啦。」 戈宁茫然一会,而后才想起来铺面的事儿,随口问道:「铺子如何?当时只听嬷嬷说租出去了,还没来得及转一圈,连它是什么模样都不晓得。」 她不懂经营,契书送来戈宁想不到怎么用起来,也怕自己一个瞎子被手下人煳弄,索性让嬷嬷租出去,每月收些租子省心的很。 云起云舒比戈宁知道的还要多些,于是答道:「铺子是租给萧家人了,做的脂粉营生。他们捨不得换地段,铺子送给夫人后又着人来商量,这事老爷知道。」 戈宁又听她们提起夫君,嘴角笑意略淡了一些,道:「停车吧,难得路过自家铺子,进去逛逛。」 云起云舒见她在车厢里坐了许久,应是只想感受京城的热闹氛围,不一定愿意去铺子里与人挨挨挤挤,戈宁突然提出下车逛,着实让她们愣住了。 云起迟疑道:「这……外头人多,万一冲撞了夫人……」 她们不知道该不该让戈宁去,那铺子毕竟还是萧家人在做营生,万一碰见萧家人闹出点什么事,她们担不起啊。 云舒同样担忧这一点,便道:「夫人想买什么不如派奴婢去吧。」 戈宁摇头:「那多没意思,走吧,在车上坐了许久,腰都累了。」 说着,戈宁抬起手,示意云起云舒扶着她。 云起云舒犹犹豫豫,见戈宁是打定主意要下车,终是唉了一声搀扶住她。 第46章 ◎平康坊确实没有姓方的人家◎ 云起云舒的担忧最终还是成真了。 有些面熟的萧家人步入铺子时,她们忍不住暗道一声糟糕。 二人慌得要死,对着戈宁却是不敢露出半点异样。 「夫人,这柜檯上的脂粉浓艷了些,咱们去旁的地方瞧瞧。」 戈宁不是真心要买头油脂粉,只是想在铺子里走动走动,了解铺面有多大,生意如何,听云起开口,她摇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随意逛逛罢了。」 一旁伺候的伙计躬身弯腰,殷勤的凑话:「小的瞧夫人淡妆素服,雅致非常,应是不爱用这些艷丽的,不如试试咱们店里的新胭脂春风海棠,定然适合夫人。」 云起云舒瞪了一眼伙计,暗骂一句没眼色。 戈宁闻言步子稍顿。 她出门前特意吩咐云起给她换了一件颜色鲜亮的外衫,又薄施脂粉,好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不会叫人因她眼盲而看轻她,哪知落在旁人眼里还是淡妆素服。 京城的小娘子喜欢浓妆艷抹? 戈宁疑惑了一瞬便抛开,正待挥退伙计,忽听另一侧传来「咦」的一声。 声音响起,云起云舒抓着她胳膊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道。 「怎么了?」戈宁问。 云起侧了侧身,挡住那位面熟的萧家人望来的视线。 她说:「奴婢瞧外头热闹,一时走神。」 戈宁未曾怀疑,她知道云起云舒年纪轻,正是贪玩的时候,于是笑着说:「等会给你们玩的机会。」 话音刚落,嘴角笑意犹在,戈宁就听先前咦了一声的人走近她。 那人似是不确定的问道:「可是方夫人?」 上次见戈宁是在京郊的村子里,他跟着族人找麻烦去的,只远远瞧见过戈宁,印象中是个弱不禁风的美貌妇人,这次代伯父前来铺子里收帐本,他匆匆一瞥先是被她惊艷一瞬,再是觉得眼熟。 身姿曼妙兼貌美过人,并且还眼盲,这位萧家的小郎君细瞧一会方才确认铺子里这位粉面含春的妇人是戈宁。 他听叔伯们提起过,这位妇人与大将军关系非比寻常,且还常住将军府。 想到叔伯们咬牙切齿的送去一堆赔礼还把萧家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两间铺子也给了出去,他当即变了神色,上前与戈宁攀谈。 戈宁勐地听人唤住她,迟疑一瞬问: 「郎君贵姓?」 萧家的小郎君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说: 「免贵姓萧。上回伯父们失礼,不小心冲撞了方夫人,叔伯们心中有愧,一直念叨着要去府上拜见。」 戈宁好一会才想起萧家族人,笑容顿时僵硬。她难得出趟门,没成想能碰见萧家人,且还无比巧合的让人认出来。 那人似是没瞧见戈宁为难的模样,只咧着嘴说: 「方才在外头瞧见将军府的马车还当是看错了眼,若早知方夫人您要来……」 「咳咳!」 云起云舒听他提起将军府,心头一跳,顾不得规矩,掩着唇勐咳,只是这小郎君嘴皮子利索,纵使她们打断也来不及,露了只言片语。 云起扭头去瞧戈宁神色,见她果真一副迷茫不解的模样,心又沉了下去。 「萧郎君怕是看错了。」云舒不得不插话打断。 萧小郎君面色狐疑,总觉着方夫人身边的人不仅不懂礼数还奇奇怪怪的。 停顿一会,他接着说:「方夫人若有瞧上的东西只管吩咐掌柜,回头都给您送去府上,还望方夫人为我们在大将军面前美言……」 「咳咳!」这次是云舒勐咳。 萧小郎君再度被打断,神情略有不虞,瞪着那两面色发白的丫鬟,瞪了一会他又怕她们回头使绊子,快速收回视线,并给了她们一个淡淡的笑容。 戈宁不知对面的年轻郎君神情如此多变,她尴尬的说:「多谢郎君好意。让郎君见笑了,是我管教不严。」 她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回应萧家族人,便只客客气气与他寒暄,说些场面话。 萧家小郎君闻言打量起戈宁,见她神情淡淡,颇有些不自在,识趣的说: 「是我打搅了夫人的兴致,夫人您接着逛,有事只管吩咐。」 萧家小郎君挥挥手,伺候的伙计忙上来为戈宁介绍胭脂水粉。 戈宁等那小郎君走远,抬手打断了殷勤几近谄媚的伙计,转身带着云起云舒回到马车上。 一上车,戈宁立即问她们:「方才出什么事了?」 不止是萧家小郎君,连戈宁都觉得她们的表现有点奇怪。 云起云舒平日最是知礼有分寸,像刚才那样无礼的举止是从未有过的。 云起早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说:「是那小郎君眼珠子滴熘熘转,奴婢怕他不怀好意,这才……」 戈宁闻言认可了云起的敷衍之词,点点头贊同。 「他是挺古怪的。他们那样难缠的性子,不气恼我得了萧家的铺子,还对我如此殷勤,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 云起云舒小小松一口气,旋即惊讶于戈宁的一番话。 别看戈宁失明,心里比那睁着眼睛的人都明白着呢。 戈宁沉吟一会,继续开口:「他还提到大将军,莫非他以为大将军偏着夫君,所以连带着不敢得罪咱们?」 可夫君一个小小千户,放在京城极不起眼,怎么让萧家族人一改先前的嚣张姿态?这说起来有些牵强。 那人说什么在大将军美言几句,还断定她是乘将军府马车来的,端的是莫名其妙。 戈宁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亦不知萧家小郎君要做什么,索性搁置一旁,回头让人传话告诉夫君一声,让夫君去犯愁吧。 「绕去东街的李记蜜饯铺,咱们买点零嘴带回去。」 还剩下一间铺子戈宁已经不打算去瞧瞧了,生怕再碰上萧家人,转而吩咐马夫去别处。出门前戈宁就惦记着蜜饯铺子,早早想好要买哪些蜜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马车兜兜转转一大圈,带戈宁听了一路的繁华,未时过半的时候停在了东大街的李记边上。 买蜜饯不像买脂粉,戈宁瞧不见也不敢摸,她被伙计领到铺子后头,只要坐在那里自有人捧来一碟一碟的蜜饯果子,戈宁要做的只有张嘴品尝。 京城的蜜饯铺子确实比洪州的好,种类不仅繁多且有很多戈宁没吃过的新奇东西。 戈宁不怕尝鲜,转头让云起云舒为她寻来更多她从前没吃过的蜜饯。 「蜜大瓜来二两吧,桃脯杏脯各来半斤,还有你家的杏花糕,一盒就好。」 戈宁近来吃药吃得反胃,这次买蜜饯就格外大手笔,别看这个一两那个二两要得都不算多,但七七八八加起来得有十几样。 她转头问伙计:「我只带了两个小丫鬟,她们可拎不动那么多东西,你们可能派人送去家里?」 戈宁今儿出来逛一圈才知晓京城大多数的铺子都可以送东西上门,既是如此,很不去必折腾云起云舒,于是试探着开口问询。 伙计盘算一下戈宁的花费,正想着委婉回绝,然而当他要开口时却注意到戈宁虽说打扮的素净,但那衣料是上等货,头上钗环不多,却都是精巧又昂贵的物件。 花费是不多,但瞧着是低调的大户人家。伙计笑容灿烂的应道:「自是可以,夫人您住何处,小的回头就着人送去府上。」 戈宁心中忐忑,听伙计应了声,就笑着道:「离东大街不远,平康坊方家,送那里便可。」 听到平康坊,伙计先是心里一喜,那里住着京城最最富贵的人家,跑一趟领的赏钱最是丰厚,是个好差事!不多时他又敛下笑容,反覆回想确认。 伙计问:「是内城的平康坊?」 戈宁点头嗯了一声。 伙计咂摸一下嘴,挠着头说:「怪了,小的思来想去,这平康坊确实没有姓方的人家啊……」 前后左右的权贵邻居碧瓦朱甍,自家宅院平凡朴实,自是不起眼,戈宁不以为意的说: 「是大将军府与尚书府之间的那座小院。」 戈宁不记得自家宅院具体位置,只晓得左邻是尚书右舍是大将军,如此描述也方便伙计找寻。 伙计苦着一张脸,道:「哎呦,夫人莫要拿小的玩笑了,这平康坊小的去过几次,从未听说大将军府与尚书府之间何时冒出来一座小院。」 戈宁一愣,心里一阵困惑与茫然。 第47章 ◎夫君为什么要骗她?◎ 「可是……我家明明就在那里。」 戈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毕竟她看不见,一切的一切都是听说。 「许是夫人家宅院太多,记混了,要不请您家的丫鬟来问问?」 戈宁微微垂首,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顾不上伙计的问询。 伙计正为难着,戈宁不知想到什么,道:「伙计,可否帮忙瞧瞧我家的马车。」 伙计奇怪地望了戈宁一眼,不多时笑着说:「哎!夫人您且稍等片刻。」 伙计说完便跑向大门,门前空地拢共就停了一辆马车,正是送里面那位盲眼夫人来的。 他绕着马车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转身回了铺子。 「夫人,您家马车可真气派,那马儿甚是高大健壮。」伙计拿不准戈宁的意思,一个劲的夸赞。 倒算不得违心,不管车还是马,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戈宁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可瞧见灯笼上头挂的是方还是……萧。」 说到最后一个字,戈宁克制不住的沉下脸色。 伙计不明所以,如实回答:「是萧。」 说完,伙计一愣,一拍大腿,激动的说:「平康坊、萧……莫非夫人您住在将军府?」 戈宁霎时愣住,半张着唇说不出话。 好半晌,戈宁稳住心神,缓缓道:「你凑近些听我说……」 伙计当即附耳过去。 「夫人夫人,您要的蜜饯果儿奴婢都找来了,奴婢递给您尝尝。」 云起云舒捧着一碟碟蜜饯回到后厅,绕过屏风,却见戈宁皱着眉头,神思不属。 云舒上前一步,推了推戈宁的手臂:「夫人?」 「你们来了……」戈宁恍然回神,笑容勉强的说:「云起云舒,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云起云舒忙丢下手上一堆东西,一左一右围拢上去,小心搀扶起戈宁。 云起笑着接话:「奴婢心里也纳闷呢,往日这时候,夫人早闹着要歇午觉了,今儿逛到这会也不见夫人喊困。」 若是寻常时候,戈宁定要与她们闲聊几句,偏此时她心里记挂着事,闻言只是弯弯唇角。 云起云舒只当戈宁不想说话,于是顺着她心意安静下来。 从东街回平康坊不算远,进了内城马车再行驶一刻钟便能到。 和第一次进府差不多,都是下了马车再换轿子。 先前戈宁从未觉得哪里不对,此刻细想起来,哪哪都有问题。 「云起,咱们家是在平康坊吗?」 云起:「是呀夫人。」 「咱们家邻居是大将军吧?」 云舒:「是呢夫人。」 戈宁笑了笑,接着说:「想来是那蜜饯铺的伙计记混了,非说平康坊没有姓方的人家。」 云起云舒闻言顿时不敢吱声,两人面面相觑,而后偏头偷瞧戈宁,想从戈宁脸上看出些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戈宁没听到声,心中已有了判断,她们确实瞒了她许多,只等她证实。 两人推推攘攘,互相催促着开口,好一会后云起才硬着头皮道: 「平康坊有东西两门,那伙计许是走错了门弄混了各家府邸。」 云起信口胡编,不过是想着戈宁从未来过京城,不晓得京城是何种布局,推脱坊市之间容易混淆。 戈宁未置可否,垂眸深思。 念头起伏间,轿子停在正院中央,云起云舒岔开话题,比铺子里的伙计还要热情周到的伺候她。 「夫人快喝杯茶。」 「夫人可要歇一觉?」 戈宁有诸多疑问与猜测在脑海中生盘旋,无暇应付云起云舒,随口道:「不必了,再等等。」 等什么,戈宁不说,云起云舒问起她只摇摇头。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守门的僕妇提着食盒进了正院。 「夫人,李记蜜饯铺的东西送来了。」 戈宁眼睛一亮,噌的一下起身。 云起云舒吓一跳,一人疾步上前虚扶戈宁,一人匆匆去厢房门口接应僕妇。 听到云舒领着人进了门,戈宁忙问:「李记的伙计亲自送来的?」 僕妇:「回夫人,是伙计亲自送来的。」 戈宁闻言停顿几息,舔舔干涩唇角,一字一顿的开口,语气是不同寻常的郑重小心:「食盒上可有什么东西?」 听戈宁如此问,僕妇胳膊用力,两架四层的食盒高高提起。 云舒凑近些,目光在雕花食盒上四处搜寻,一下子瞥见提手内侧的缝隙处夹了一支蔫答答的海棠。 「这伙计忒不细心了,怎的还送来一支海棠。」 云舒捻起花枝。 戈宁的神情有一瞬的空白,短暂的无措后,旋即语气急促开口: 「再瞧瞧,真的是海棠?柳枝呢,可有柳枝?」 不止云起云舒,连僕妇都觉着戈宁有些失态。 云起:「夫人,没有柳枝,只一支海棠。」 戈宁像是受了惊,踉跄后退两步,随即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回春凳上。 「夫人!」 云起云舒齐齐惊唿,忙凑过去扶住她。 云舒:「夫人,这海棠有什么不妥?」 僕妇:「天杀的伙计!莫不是他要暗害夫人?夫人,那伙计还在门房等赏,老奴这就着人抓了他来。」 「不!」戈宁低唿一声阻止僕妇,缓口气,颤着声说:「他做得很好,给他些赏赐。」 僕妇迟疑一下应答,而后退出厢房。 云起云舒见戈宁不知因何而急急慌慌,连唤几声,可她似是没听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早在李记铺子里她便起了疑心,为了探寻真相,戈宁改口让伙计把蜜饯送去将军府。 她特意嘱咐伙计要对将军府的守门护卫说东西是送给方夫人的,若是将军府的护卫收了食盒,他要在食盒上放一支海棠,若是护卫没收食盒将他驱赶抑或是他寻到了方家的宅院,便在食盒上放一根柳条。 戈宁心乱如麻,思绪更是乱糟糟一团理不出头绪,她摸着云舒递来的那支海棠,无意识的轻抚柔嫩花瓣。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里不是方家,她进京以来住的都是将军府?为什么? 夫君为什么要骗她?身边的丫鬟僕妇为何也要瞒着她? 云起云舒头一回见戈宁如此情态,茫然的,慌乱的,困惑的,复杂神情在俏脸上急速变幻,她们无法视而不见。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不如让奴婢请了太医来?」 戈宁仍旧默不作声。 好半晌,她眉头微蹙,「老爷去了哪里?」 云起:「老爷一早出城去了,说是明日回来。」 戈宁轻唿气,她要食言了,有些事她必须找到夫君问个清楚。 下定决心,戈宁立即吩咐道:「去套马车。」 她不敢说自己要去京营寻方大勇,生怕云起云舒通风报信。 云起亦不觉得戈宁是要去寻大将军,毕竟戈宁这几日正生气呢。云起不曾多想,唉了一声,转身出门。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1~2章恢復记忆 第48章 ◎难怪夫君总是不着家(已修改)◎ 「夫人,不能再走了,拐去前头那条街就到北门啦,要出城了。」 戈宁故意模煳了目的地,一出内城,她便凭着还算清晰的记忆不停指使车夫,直到距离京城的北城门还有一刻钟的路程。 「就是要出城,去京营!」 戈宁神情严肃,不像是玩笑,莫说云起云舒,外头的车夫跟着呆住。 「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城?夫人,天色不早,这会儿出城怕是不妥。」云起劝道。 戈宁也知道自己鲁莽了,此时赶去京营怕是要到日落时分才能到达,可她有一肚子疑问急待方大勇解答,一刻都等不得 「若是赶不上回城便去……南山县的别庄住一宿。」 戈宁早已想好后果,只是提起别庄时忽然停顿了一下,她无法确定,南山县所谓的别庄会不会也是大将军的。 戈宁性子倔,打定了主意谁都劝不动,云起云舒只得让车夫驾车,到时候她们放机灵些,提前找人给大将军送消息。 戈宁没空管她们有何打算,一路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平日里,咱们家和将军府有什么来往吗?」 戈宁百思不得其解,在将军府借住了数月,还不知要住到什么时候,夫君为何不与她明说? 这般偷偷摸摸,遮遮掩掩,难不成还有更重要的事得瞒着她? 云起觉得夫人的问题意有所指,但是她不太懂,思及夫人今日的怪异,她迟疑着回答:「鲜少来往。」 与其编纂一些会被戳破的谎言,还不如撇清关系。 戈宁闻言捏着下巴沉思,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一个是京营的小小千户,便是从前再信重方大勇,也没得让人拖家带口住在府上的。 可这么说来就更奇怪了,既无来往又为何收留他们? 找不到头绪,戈宁心里烦躁,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戈宁忽觉脑袋针扎似的疼,零碎画面流星一般划过,熟悉的陌生的,一个接一个,惹得戈宁一阵心悸。 会是她失去的记忆吗? 戈宁想抓不住那些画面,可惜稍纵即逝,空留一腔惆怅悲戚。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夫人您怎么了?要不咱们回去吧,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见夫人揉着脑袋似在强忍疼痛,云舒忧心的望着她。 戈宁摇摇头,深唿吸,打起精神问:「老爷最近在为大将军办差?」 云起摇头,小声答:「奴婢不知。」 戈宁冷不丁开口:「你们听说过大将军……好男风的传言吗?」 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大将军看上她家夫君了! 出于补偿心理,大将军接她回将军府治病养身,既是安夫君的心也是防止流言传出中伤大将军,一举两得。 戈宁不由想起那一夜,她好奇追问夫君大将军是否好男风时,夫君的语气明显冷下来,显然是她在无意间戳破了他们极力隐藏的见不得光的秘密,惹得夫君羞恼。 戈宁被自己走偏的思绪吓到了,可转念一想又不无道理。 「难怪夫君总是不着家……」 难怪大将军对方大勇甚是优待,她成婚那年甚至送来了贺礼。 难怪方大勇不计较戈家从前拒过他的提亲,她一找上门便二话不说的答应娶她。 难怪他宁愿憋着也不愿碰她…… 原来是背着她和大将军卿卿我我,为大将军守身如玉! 戈宁一堆问题,前言不搭后语,可连在一起,云起云舒不多想也不行,吓得神情一阵扭曲。 云起慌忙道:「夫人!莫要胡说,叫人听见……不好。」 若说方才是戈宁无端的揣测,可云起云舒倒吸一口冷气,语气亦是惊慌急促,戈宁一下子笃定了。 显而易见,她们并非一无所知,说不得知道的比旁人多得多,只瞒着她一个可怜人。 戈宁一直都知道京城权贵好男色的不在少数,哪成想让自己给碰见了。 荒诞离谱!一想到自己被人愚弄戏耍了数月甚至是更久,戈宁顿时怒气高涨,气着气着,她的眼眶霎时通红,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身边是夫君的人,亲人远在家乡,戈宁连个为她撑腰张目的人都没有,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无助。 「我想回家……想回洪州。」她抽噎着说。 云起云舒真的慌了,夫人今日不知怎么了,不仅举止怪异,情绪亦是起伏的厉害,上午还眉目含笑的逛街,不过几个时辰就捂着脸蛋哭哭啼啼。 「哎哟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咱们马上就要到京营了,您快别哭了,让老爷瞧见,还以为是奴婢们犯上,欺负了您。」 云舒抽出手帕就要为戈宁擦去泪水,戈宁扭过脸躲开,她现在不想理睬任何人。 戈宁觉得自己太倒霉了,自及笄后,什么腌臜事都让她遇见,抹着眼泪为自己的遭遇而愤懑、伤心。 「夫人,前头就是京营啦。」云起掀起帘子,望着外头戒备森严的营地,扬声说。 戈宁果真被她的话拉走了注意力,她捏起袖子粗鲁随意的一抹。 马车还没靠近营地就被守门的士卒叫停,缓缓停下后,披甲执锐的士卒警惕上前盘问。 不等云起云舒下车答话,戈宁气鼓鼓地探出头,先一步问:「方大勇可在?我们是千户方大勇的家眷,有要事来寻他。」 负责守卫的士卒瞧见马车上的萧字愣了一瞬,再看到泪眼朦胧的妇人,暗暗猜测她和将军府的关系。 听她只是来寻人,士卒和缓语气,如实回道:「夫人寻错地了,镇北军有不少千户大人,但是没有姓方的。」 二人闻言立即扭头去瞧戈宁,心里一边叫糟一边想着如何圆慌。 戈宁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与夫君质问,勐地听到士卒的话反应不能,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回驳他: 「不可能!我夫君还跟着大将军去了边州打龟兹,立下许多功劳,回京不久就升为千户……大哥,你再打听打听,是不是弄错了?」 云起忙接话:「是呀是呀,肯定是弄错了,我们老爷今儿还早早出门当值去的。」 士卒不懂小丫鬟为何冲着他挤眼睛,他只知道自己被人质疑了,梗着脖子说: 「隶属镇北军的千户我都认识,就是没有姓方的。夫人您要找的人,咱们这里确实没听说过。」 戈宁都懵了,喃喃道:「怎么会……我、我夫君曾是大将军的亲卫,他很高,约有八尺,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戈宁语无伦次的描述着夫君外貌,然而分别多年未见,她早已记忆模煳,后来又失忆失明,夫君如今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戈宁一句都说不出。 士卒见她这般反应,料定戈宁是被哪个登徒子冒充镇北军方千户给骗了,他斜一眼几次试图插话打断他的丫鬟,狐疑的说: 「大将军身边确实有个亲卫姓方名大勇,可那都是一两年前的事,人家早在边州阵亡啦,如今坟头草都快有人高了。」 士卒说得信誓旦旦,不似作假,何况士卒与她并不相识,无缘无故没必要骗她。 戈宁身子一颤,手掌紧扣窗沿,「不对!夫君明明还活着,他、他还……」 前几日他们还同睡一榻,戈宁甚至能说出他健壮身躯上有多少伤疤。 她虽不甘示弱的与士卒争辩,但心里阵阵发慌,脑子跟着乱闹闹。戈宁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自己又能信谁的话,一边慌神一边疑神疑鬼。 夫君若是阵亡了,那这数月来唤她夫人的男人又是谁? 疼,像针尖扎进了心窝,更多画面争相涌入脑海,脑袋也在隐隐作痛。 戈宁一下子白了脸,捂着心口喘息。 「夫人莫要听他胡说,镇北军那么多人,他一个守门的哪记得住?」 「对对对,夫人咱们先去别庄,回头让僕妇去传话,有什么事咱们等老爷回来再说也不迟。」 守门的士卒瞪着眼睛想要反驳,云起云舒根本不给机会,一人一句,语速极快。 云起云舒在戈宁心里被划分到夫君那一边去了,戈宁自是不肯信她们的解释。 她还要再问些什么,忽听有人叫唤。 「婶婶!婶婶你怎么在这?」 马蹄声嘚嘚嘚,由远及近,戈宁确认没听错,少年清亮的嗓音确实是在唤她。 听到卫嘉言的声音,戈宁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义父您快来,我没瞧错,真的是婶婶。」 卫嘉言扬起马鞭,得意地冲着身后方向挥了挥。 一声义父,戈宁慌乱不安的心瞬间安定,旋即怒气直往脑门顶。 守门的士卒眯起眼,迎着金色光辉望向不远处,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队列整齐。 是大将军带着卫小郎君和亲卫回来了! 士卒下意识昂首挺胸,余光瞥见小丫鬟狠狠颳了他一眼,他刚想回以冷哼,就见那小丫鬟提着裙摆奔向大将军。 「老爷,您快劝劝夫人,夫人哭着闹着要来京营寻您,奴婢们实在拦不住。还有那守门的士卒,非说京营没有姓方的千户,差点吓坏了夫人。」 士卒震惊的目光中,云舒忙不迭冲上去给大将军通风报信,不,是告黑状。 更让士卒震惊的是,大将军不仅没训斥那小丫头,还徐徐策马至妇人面前,轻声细语唤一句夫人。 这……大将军就是那个冒充镇北军千户的登徒子? 作者有话说: 12.20已修改 好吧,预估错误,大概下章或者下下章恢復记忆 感谢在2023-12-15 20:38:19~2023-12-18 21: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刚比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103501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你真的是方大勇吗?◎ 戈宁气得脑袋发懵,太阳穴突突地跳,但她保有几分理智,记得家丑不外扬,何况涉及大将军,需得小心谨慎。 「换个地方说话。」 戈宁冷着脸丢下一句话,重重甩开手上的帘子。 香妃色的布帘盪啊盪,萧松烈隐隐瞧见戈宁偷偷抹眼泪。 车夫得萧松烈示意,催着马儿拐了个弯,寻个空旷处停下。 萧松烈落后一些,慢悠悠骑着马,与马车拉开些距离后他瞥向云起云舒。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问:「怎么回事?」 云舒左看看右看看,小声禀报:「夫人不知怎了,非要来京营寻您,夫人还说、说……」 萧松烈不耐烦:「照实说,恕你们无罪。」 大将军神情冷硬,着实吓人,云舒闭着眼睛,结结巴巴说:「夫人问奴婢们可有听说大将军好男风的传言。」 萧松烈稍顿一会,想不到戈宁问这个做什么。 他扬起下颌,示意云起开口继续回答。 云起不敢违抗命令,缩着脖子怯怯的说:「听夫人那话,应是以为您、您与方大勇……」 未尽之言,萧松烈已瞭然,脸色铁青。 「荒唐!」 一声低斥,云起云舒腿都吓软了,噗通跪下。 萧松烈粗喘几声,平復情绪,接着问:「可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云起云舒齐齐摇头。 萧松烈眉峰紧蹙,沉吟一会,挥退二人,他脚下用力踢马腹,催促马儿加速追上去。 马车停稳,戈宁当即支开车夫,空旷草地上,一人骑着马,一人独坐车厢,余晖洒落,草地上拖出长长黑影。 戈宁等了一会,夫君像个木头一般杵在外面,她没好气的说:「上来。」 语句简短有力,可见还在气着。 萧松烈回头望了望,亲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倒是卫嘉言那小子蹦跶着张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他犹豫一会,翻身下马,长腿一迈,上了马车。 车厢不算小,但萧松烈身形高壮,一下子就显得车厢狭窄拥挤。 戈宁故意侧过身,挪得更远一些。 萧松烈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 隔了数日与戈宁独处,萧松烈仍是觉得不自在,暗暗盼着戈宁忘了那一夜的事。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间有些沉默。 戈宁没等来夫君主动开口解释,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半侧着身子,哽咽质问: 「你老实告诉我,大将军是不是看上你了?」 她问得直白,萧松烈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咬着后槽牙,硬邦邦的回:「没有的事,胡说什么!」 一会怀疑他养外室,一会怀疑他身体不行,现在又怀疑他好男风,萧松烈头疼之余,颇为无奈,无奈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 戈宁不信他的话,继续质问:「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何一直住在将军府?」 萧松烈毫无准备,闻言心口一悸,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瞧,不说话了,被我戳破了?」戈宁冷笑一声,忍不住阴阳怪气。 萧松烈无法给她一个解释,装傻道:「什么将军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戈宁顿时来气:「你就欺负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他越是不肯承认,戈宁越是认定他心里有鬼,越是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从前我只觉得你崇敬大将军,事事以大将军为先,原来是我蠢,你和大将军……你们、你们早那样了!」 戈宁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捂着脸哭。 萧松烈头都大了,「我和大将军清清白白……」 不对,这么说很奇怪,萧松烈停顿一下,改口道:「我没有龙阳之癖。」 戈宁还是不信,哼道:「那就是大将军对你图谋不轨?特意留你在将军府住,近水楼台?掩人耳目?」 萧松烈头更疼了一点,他不得不加重语气为自己辩解:「大将军也没有龙阳之癖!」 戈宁脱口而出:「那我们为什么会住在将军府?连大将军的族人都知道咱们家和大将军关系不一般。」 戈宁觉得好丢脸,当面对她殷勤谄媚的萧家族人背后还不知道怎么骂她骂她夫君呢。 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大声了。 萧松烈暗骂一句,说道:「住将军府的理由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保证,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戈宁气得口不择言:「不是我想的那样?难道你要告诉我大将军其实是对我图谋不轨?是不是太可笑了?」 像巨石滚落砸进心里,萧松烈心口勐跳了两下,他定定望着戈宁,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个瞎子。」泪水煳住眼睛,戈宁一把擦去,幽幽怨怨道:「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你真的是方大勇吗?」 夫君的冷淡让她觉得陌生,陌生的像是换了个人,这种想法太匪夷所思了,戈宁宁愿相信是夫君变了心。 萧松烈瞳孔紧缩,唿吸没来由的停滞了一瞬。 他硬着头皮说:「我跟着大将军在皇城当差,京营的守门士卒不认识我很正常,别多想。」 戈宁不想听他的解释了,擦干眼泪,淡声道:「你走吧,这个不能说,那个不能说,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 她想到了那一夜,苦苦追问只得了他一句「我是为你好」。 戈宁讨厌欺瞒,更讨厌被欺瞒的人是自己,她一无所知的样子在别人眼里一定蠢透了。 萧松烈:「我……」 大约是真的让戈宁伤心了,萧松烈迟疑起来,自己的隐瞒当真是为她好吗? 「你走啊,我只想一个人呆着。」戈宁双臂用力,推着萧松烈下车。 萧松烈岿然不动,由着戈宁捶打推搡,稳坐如山。 不知哪来的预感,萧松烈直觉自己真的听话离开,戈宁怕是很难哄回来了。 他们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僵持。 「嗤~噗!」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马匹尖锐嘶鸣,而后发疯似的狂奔,车厢剧烈震动。 戈宁冷不防扑了出去,萧松烈反应迅速,抬起胳膊挡了一下才没让她甩出车厢。 变故陡生,戈宁知道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拽紧萧松烈的手,茫然问:「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马受惊发狂了?」 萧松烈扶稳戈宁,撩起帘子,看到扎在马屁股上的箭矢,面色黑沉。 「倒是会挑时候。」萧松烈惊讶一瞬便有所明悟,他拍拍戈宁的胳膊,嘆息声难掩歉疚:「又连累你了。」 马匹受伤吃痛,跑得越来越快,颠得戈宁坐不稳,不得不抱着萧松烈。 反观萧松烈,身处失控的马车上依然不慌不乱,胸有成竹仿佛胜券在握,他的淡定沉着安抚了戈宁的躁动惊慌。 戈宁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什么意思?是刺客吗?」 她听卫嘉言提起过,当初她会失忆失明便是因着夫君遭到歹人袭击,慌乱之下磕伤了脑袋。 想到是刺客,戈宁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连忙扑到窗边,试图通过高唿吸引京营守备的注意力。 萧松烈连忙按住戈宁的肩头,推她到身后,话音急促:「小心有流箭。」 话落,「笃笃笃」的声音印证了萧松烈的话,箭矢从侧方破风而来,射在马车外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车厢用料厚实又有软布包裹内壁,流箭很难穿透,便是如此,戈宁听到密集的闷响仍是心惊。 「他们是想杀了我们!」 萧松烈一边轻拍戈宁后背,一边注意马匹情况,同时还在警惕周围。 「别怕,我们早有准备,谁杀谁还不一定。」他稍稍侧头,收敛了傲然姿态,分出一抹余光落在戈宁脸上,「再信我一次?」 心底还是紧张惧怕的,但戈宁什么都没说,她听着萧松烈豪气自信的声音,攥紧拳头,缓慢点头。 她颤着声说:「好。」 …… 随着马车急速远离京营,等在原地的亲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坏了!他们怎么选在这时候动手,白熘达这么多天了。」成大啐骂一声,高声喊:「上马,追上去!」 卫嘉言不甘落后:「成叔,我也去!婶婶还在马车上呢。」 说罢翻身上马,马鞭狠狠挥下。 云起云舒无措极了,留在原地直跺脚,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乱套了呢? 作者有话说: 先发后改~ 第50章 ◎这就是她唤了数月夫君的男人?◎ 戈宁后悔了,今日不该出门,不该莽撞的寻来京营,更不该与夫君在京营门口拉拉扯扯,否则也不会叫歹人钻了空子。 马匹漫无目的疯跑,冷箭咻咻射来,戈宁慌得手脚冰凉,但是她不敢吱声,生怕拖了夫君后腿。 约莫一刻钟,马车狂奔着远离京营营地,伺机而动的刺客不想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纷纷从草丛、树冠飞身而出。 马匹一声惨叫后再无声响,血腥味顺着风吹进车厢。 戈宁心中一紧,未等她开口问夫君发生了什么,车厢陡然倾斜,巨大的力道裹挟着她甩在了车厢内壁。 戈宁的脑袋磕得嗡嗡响,只是来不及痛唿,萧松烈伸展手臂一捞,天旋地转,她重又滚回他胸前。 拔刀出鞘,萧松烈提醒道:「抱紧我。」 戈宁撞得晕乎乎的,闻言迟钝了几息才乖乖环上夫君的颈项。 萧松烈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持刀的那只胳膊向上一抡,刀气声势惊人。 「咔嚓」,车盖应声而裂飞散四周。 他瞅准时机,脚尖轻巧一踏,整个人犹如箭矢疾冲出去,在车厢彻底翻覆前带着戈宁逃离。 落地的那一刻,戈宁听到了「轰」的一声,扎成刺猬的花梨木马车撞上了老树桩,彻底散架。 黑衣刺客迅速逼近,四周悉悉索索响了一阵。 锐利眼神一一扫视围拢过来的黑影,萧松烈一边打量周遭环境一边思考快速制敌之法,忽地察觉环住他颈项的手臂在轻颤。 「怕了?」萧松烈挽了个刀花,长刀顺势横挡在二人身前。 戈宁摇摇头,几息后又勐地点头。 说不怕才是骗人的,她的恐惧不仅仅来自刺客,更来自于未知。 萧松烈舔舔唇,望向刺客的目光愈发危险。 他低声说:「天色不早了,夫人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 戈宁一愣,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萧松烈趁她不注意,拉起戈宁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按住她的后脑勺贴向自己的胸膛。 「认真想,想好了我们就能回家了。」 戈宁心跳的厉害,小声应和:「嗯。」 颤抖的尾音未落下,萧松烈假装不敌,带着戈宁向身后的树林逃窜。 黑衣刺客们猝不及防,己方重重围堵却还是叫他跑了,恨恨地追上去。 戈宁紧咬唇瓣才克制住低唿的出声,她能感觉到自己腾空,能感觉到来自刺客的杀意,然而夫君唿吸平稳,不见慌乱,她只好默默忍着。 一里、两里、三里……萧松烈一边护着戈宁一边翻转腾挪,躲避身后射来的冷箭。 咻咻咻,一支两支三四支……擦着两人身侧没入灌木枝桠。 戈宁心惊胆战之余,又觉得这般情景似曾相识。 萧松烈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阴翳异常,刚好适合他反击。 如此想着,萧松烈纵身一跃,踏着树枝飞上树冠中央,这里浓荫蔽日,枝叶密密丛丛,藏身足以。 寻了一处粗壮歪斜的主枝,萧松烈放下戈宁,牵着她的手扶住身侧的树枝。 萧松烈:「坐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待在这里,哪也不许去] 脑海里的声音与耳边的声音意外重叠,戈宁怔愣了一瞬。 这是…… 萧松烈见她神情恍惚,以为是吓着了,轻声安慰:「不过是乌合之众,我会速战速决。」 戈宁闻言身子一颤,太熟悉了,他说得每句话好似在哪听过。 难道是上次刺杀?一定是,当时是什么光景来着? 戈宁忘却了自己身处险境之中,大脑失控一般,拼命寻找丢失的记忆。 灵堂、葬礼、方氏族人、哭泣的嫂嫂……零碎画面渐渐拼凑出一段故事。 戈宁不仅脑袋疼,心也在发慌,她一手环住树干,一手拽住萧松烈的衣摆,寻求一丝安慰。 萧松烈察觉到衣摆被拉扯,顿了顿,侧身回望。 戈宁俏脸惨白,杏眸瞪得滚圆,再细瞧,瞳孔震颤,惊惧之中夹杂着迷惘。 萧松烈耐心十足,「别怕,摔下来我会接住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戈宁方才意识到,她正坐在半空中,脚下踩的是林间风。 他不说倒罢了,如此一说她更怕了,霎时挣脱了凌乱思绪,转而注意眼前。 眼看着刺客追上来,萧松烈快速叮嘱一句「坐稳了」而后轻飘飘落地。 黑衣刺客紧追不捨,自是清楚萧松烈有无接应,待发现被他护住的女人不见踪影,下意识睃巡四周。 长刀拄地,萧松烈轻按刀柄,傲然而立,不屑眼神划过他们的咽喉、眉心、头颅。 萧松烈淡声说:「一起上?」 黑衣刺客顿时顾不得那女人哪去了,挑起兵刃冲上去。 萧松烈挥舞长刀,刀刀势大力沉。 戈宁躲在树冠里,耳边是飒飒风声,枝桠间碰撞轻摇,竟也吵得厉害,她抱紧树干微微俯身,想尽法子分辨众多声音判断战况。 铿锵是兵刃相撞,闷响是刀身击打刺客,惨叫声陌生,不是夫君的。 五个、三个、两个……倒下的刺客越来越多,树下的打斗呈现一边倒之势,戈宁虽听得不真切,但知道夫君平安,心下放松。 恰在这时,细微破风声接连传来,是朝着她来的。 倏然间,戈宁意识到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刺客发现。 意外的,她竟不觉得害怕,甚至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感慨,就好像…… 轰的一下,似有关窍打通,戈宁的脑海中犹如惊雷炸响,遗失的记忆汹涌澎湃,几欲将她淹没。 戈宁情不自禁的战慄,冷汗密密麻麻的沁了一身,冷风吹拂,头疼缓解些许,戈宁撑不住了,身子软绵绵的倚在树干上。 「夫君……」我想起来了! 惊唿未能出口,黑点一样的阴影直逼她面门,戈宁瞳孔紧缩,四肢僵硬,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萧松烈攀上树冠,箭矢距她咫尺之远时,他一个闪身飞扑过来,挡在她面前。 「噗嗤」,泛着冷光的箭头扎进皮肉。 戈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血珠顺着眼睫滑入眼底,落在唇边。 戈宁反射性的在眼角轻抹,是模煳成一团的刺目的红,她不可置信的缓缓转动脑袋,眼前的深绿浅绿如水一样波动。 不甚清晰,但是她好像……能看见了。 「夫君?」戈宁望着指尖血液,声音虚弱的喊了一句。 满脸鬍髯的面庞稍稍低垂,薄唇微掀,安抚似的应声:「我在。」 回应一声后,他掌心在树干上用力一撑,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借着力道反转过去,稳稳落在邻近的另一根树枝上。 萧松烈缓慢转身,留给她一个宽阔挺拔的背影。他俯视树下藏头露尾的宵小,冷笑,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冷冽气焰。 箭矢接二连三地急速射来,鲜血浸染过的长刀毫无凝滞地挥舞、斩断。 恍神间,戈宁好像回到了方家小院,那日刺客来袭,也有那么一人手持长刀,横身护在她身前,灼灼醒目。 厚重的耀眼的红,戈宁分不清是流进眼里的血液还是夫君随风摆动的披风。 不、不对!他不是方大勇! 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翻涌着蹦出来,戈宁骤然想起,她的夫君已经阵亡了。 戈宁震惊抬眸。 从背影看,男人约有□□尺高,身形健壮,后肩遭利箭贯穿,白色箭尾随他的胳膊颤动。 他厌烦了不停休的防卫,寻到躲在暗处的黑影,反手握住长刀向某处扔掷。 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多时响起,旋即是身体重重砸在草地上的动静,至此,林子里再无一声异响。 戈宁眼睁睁看着树下细长的身影倒下,视线偏移,她看到了草地上七歪八斜的刺客。 而后,戈宁迟滞地抬头,看着身前那人一声不吭,不以为然的粗鲁拔下箭头。 勇武强悍,威势摄人,半侧过身时,戈宁终于瞧了个清楚,鼻樑高挺,五官深刻而刚硬,便是满脸络腮鬍都挡不住眉目间四溢的煞气。 戈宁的心颤啊颤,这就是她唤了数月夫君的男人? 第51章 ◎她甚至还放肆无礼的轻薄了他◎ 混沌思绪愈发清明,戈宁便愈发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直勾勾望着飘扬的红披风,良久,陷入了呆滞。 戈宁认出了眼前的男人,是葬礼上曾对她出手相助的萧大人,是她不惜以身挡刀企图挟恩求庇护的镇北大将军。 她不敢相信,如此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管这数月他有多少次露出马脚,竟都不曾怀疑过夫君的真假。 戈宁偷眼打量,他和方大勇身形略微相似,络腮鬍一样的细密扎手,其他……不管是说话的语气神态还是行事作风,甚至声势气度,无一相像。 戈宁不由苦笑,难怪他说什么为她好。 她的嘘寒问暖、撒娇埋怨、委屈可怜、软缠硬磨……就像笑话一样。 她甚至还放肆无礼的轻薄了他…… 忆起这数月,戈宁羞窘难当,垂下脑袋,紧闭眼眸。 忆起那混乱的夜晚,戈宁无地自处,几欲昏厥。 萧松烈简单料理了伤口,回身看到戈宁神色萎靡,面颊似烧起来一般通红。 眉峰微拧,萧松烈轻巧地跳至戈宁身旁,蹲下.身,抬手欲要伸过去,看到手背猩红一片,他顿了顿,撩起衣摆擦去手上血迹后方才小心贴上戈宁的脑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还好,并非起了烧热。 萧松烈料想戈宁受了惊吓,此刻应是惊魂未定,再吹一会冷风,说不得要染风寒。 环顾四周片刻,他说:「夫人先留在此处等我片刻。」 他反手解下披风,不由分说地裹在戈宁身上。 浅铜色混杂了干涸血迹的手捏紧系带,在下颌处一番动作,打了个松松的结。 许是怕唐突了她,萧松烈一直束手束脚,显得格外笨拙缓慢。 戈宁迟钝回神,意识到他都做了什么,身躯微微一颤,不自觉的瑟缩逃避。 这人怎么能如此自然的称她夫人,还对她动手动脚! 萧松烈略觉奇怪但并未多想,看了看戈宁乌黑髮髻,继续摆弄披风,还贴心的为她拢紧下摆。 戈宁暗自羞恼了一会,而后忍不住自嘲,怪谁也不该怪他。 是她以死相逼,害他迫不得已做了夫君的替身,带着她来到京城寻医问药。是她不知羞耻,百般纠缠于他,险些犯下大错。 若萧松烈真是心怀不轨占了她的便宜,那才是有苦说不出,说了也无人信。 戈宁望着他纵身跃下的背影,神情无比复杂。 她看着他抽回长刀,轻轻挥甩,刀锋上的血液洒落灌木丛中。 树下箭矢满地,尸体横斜凌乱,萧松烈提着刀漫步其间,刀刃拨弄刺客的尸体,或是补刀或是蹲下确认什么,然后捆绑手脚卸了下颌扔在一处。 戈宁还看到他后肩处渐渐被鲜血浸透,他却像是无所觉。 萧松烈隐隐感觉到有人窥视,转身查看时,只看到戈宁蹙着眉头撇过脑袋,窥视的感觉消散。 想了想,萧松烈挥舞长刀开闢一片平坦地,脱了胸前甲冑扔在地上,弄好这一切,他扯住藤曼借力飞上树冠中央,抱起戈宁二话不说跃下。 戈宁吓一跳,落地后轻抚胸口,「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和眼盲的感受很不一样,亲眼看着自己从高处坠落,不止是身体上的不适,更有画面上的刺激,实在是吓人。 戈宁的娇斥脱口而出,说完,她身形微僵,抿起唇瓣缩了缩脑袋。 一时激动,戈宁忘记这人并非她夫君,言语间失了分寸。 萧松烈习以为常,并不见恼,放她坐在自己的甲冑上,拽起散开的披风重新拢住她。 他面不改色的说:「是我思虑不周,吓到夫人了。」 认错的话张口就来,这一点和方大勇别无二致。 戈宁想,错认夫君这事,不全怪她眼瞎心盲。 寻医问药的那段时日,戈宁不适应黑暗,心里的惊慌无法言说,控制不住脾气是常有的事,萧松烈全盘接受了她的坏脾气,却从未表露出不耐烦的情绪,有时对她病情的上心远超戈宁自己。 许是因为眼盲,戈宁忍不住胡思乱想多加揣摩,对旁人的态度莫名的有着更加明晰的感应,他的冷淡疏离是真,包容忍让还有关心亦是真。 戈宁实在想不到,除了夫君方大勇善良脾气好的人,还有谁能这般忍着她顺着她,是以她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夫君早换了人。 思及此,戈宁更不好意思了,脸颊火辣辣的烫,双臂环紧膝盖,脑袋深深埋了进去。 她笃定,这一定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否则怎么不早不晚,偏在她几次轻薄了萧松烈后才让她恢復记忆。 戈宁实在不知要如何面对他,更是无法开口告知她已经病癒,不需要他配合做戏扮演方大勇。 萧松烈见她缩在披风里可怜兮兮,便道:「我去周围看看,很快回来。」 戈宁羞耻极了,越是逃避越是回忆清晰,她不想说话,脑袋小幅度点了几下。 萧松烈瞥见堆成小山似的黑衣刺客,到底不放心,摘下腰间匕首塞进戈宁手里。 「留着防身。」 戈宁低垂着脑袋,顺从地握紧了匕首。 尽管她有努力降低存在感可还是没能让萧松烈忽视她。 每听他多说一句话,戈宁便增加一份尴尬,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萧松烈皱皱眉,盯着戈宁细瞧了一会,然而想半天他都没弄明白戈宁这是怎么了,索性以她为中心,不远不近绕了几圈,捡来枯枝堆放在不远处。 噼啪声传来时,篝火的温暖也传递过来。 戈宁翘起脑袋瞥了一眼,赶在萧松烈察觉前埋了回去。 「委屈夫人陪我在此处稍等,成大带人赶过来了,晚些时候便能回去。」萧松烈撩起衣袍,盘腿席地而坐。 戈宁没吱声,思绪走偏,她又发现萧松烈与夫君的一处不同,夫君与她说话可不会这么文雅,更不会事事都向她解释清楚。 这么明显的差异,她为何到此时才察觉? 戈宁陷入了懊恼中,心底好似藏了一团浓得散不开的愁绪。 萧松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总觉得戈宁的沉默不同寻常。 戈宁似有所觉,浑身不自在,她脑袋一偏,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萧松烈挠挠头,眉宇间的川字纹深如刀刻。 篝火噼啪响个不停,萧松烈迟疑一下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溪流旁,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帕子打湿浸润。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萧松烈折返回来,屈膝蹲在戈宁面前。 阴影笼罩时,戈宁嗅到了血腥味,来不及想些有的没的,萧松烈忽而捧起她的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戈宁不知他要做什么,慌神片刻迅速垂下眼眸,避免与他四目相接。 只是这样视线难免要落在他的手上。 掌心粗糙,指节粗大,握刀的手果然不适合拿着帕子,违和又突兀。 她正走神,倏地,脸颊传来冰凉凉的湿润感。 他低声说:「这里沾了血。」 帕子覆在滚烫脸侧,萧松烈的动作极轻极慢,缓缓擦拭额角、鼻尖、下颌。 痒得厉害。 即便是在假扮她的夫君,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 羞耻心勐烈冲击着五脏六腑,戈宁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帕子,语气拘谨又急促:「我自己来。」 然后半侧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萧松烈想,她一定是生气了,是气他的隐瞒还是气他差点连累她再一次受伤? 萧松烈尝试揣摩她的想法,但一无所获。 戈宁捏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擦,擦了一会,萧松烈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她身后,没有离开的打算。戈宁耳根子一烫,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擦脸。 帕子在她手上数次翻折,擦得脸蛋刺痛,戈宁差点装不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了掩盖在噼啪声下的轻嘆。 不多时,笼罩着她的阴影挪开,火堆有被拨动的声音,随即是几根枯木砸进了火堆,焰火噌的一下高涨,周遭好似一下子亮堂起来。 戈宁松了一口气,嵴背微弯,赶紧收起帕子。 这时,萧松烈突然起身,再次走到溪流边。戈宁没能忍住好奇心,余光偷偷瞥了一眼。 水光粼粼,萧松烈脱下布甲随手丢在岩石上,露出一身匀称腱子肉。 「嘶啦」一下,他从衣角扯出一长条布沾湿,囫囵擦洗伤口,肩颈手臂的肌肉随动作膨胀、起伏,充满了力量。 转过身,血洞一样的伤口跃入眼帘,鲜血混着溪水滑过紧绷嵴背,没于精壮腰身。 萧松烈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触目惊心的伤疤极具压迫感,而她所见的这些,她都曾亲手触摸过。 霎时间,戈宁面红过耳,唿吸急促,她腾的一下起身,踉踉跄跄跑开。 刚迈出步子,戈宁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佯装淡定的坐回去。 是了,她现在是个瞎子,失忆的瞎子,她什么都看不见,不应该有任何反应。 戈宁捂着脸,听着哗哗水声,一动不敢动。 她不由得想,假扮她夫君,应对她无礼纠缠时,萧松烈是不是有过和她一样的为难与羞耻。 作者有话说: 戈宁:就很社死! 第52章 ◎亲密得过分◎ 萧松烈止住后肩的血便穿回布甲,迅速回到篝火旁。 一坐下,萧松烈下意识去瞧戈宁,正瞧见她托着红彤彤脸蛋,红唇紧抿,眉心差点拧出一朵花来。 沉吟一会,萧松烈问道:「怎么了?」 戈宁紧闭眼眸,心脏怦怦狂跳,不知过去多久,耳边传来萧松烈的声音,她保持着僵硬坐姿,不敢抬头,不敢吱声。 戈宁反应着实古怪,萧松烈难免多想,遂挪到她身侧。 上下打量寻找一番,他又问:「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萧松烈想了想,自马车里失手让她磕着脑袋,后来他便格外小心谨慎,一直将她护在怀里身后,避开所有刀枪剑戟。 萧松烈不敢吹嘘什么万无一失,但绝不会疏漏到令她负伤。 可戈宁的神情分明像是在忍受痛楚一般。 萧松烈疑惑一会,不由反省,戈宁到底是身子纤弱,躲避刺客追击时他们在林中急速穿梭,或许是在此时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这才害她受了伤? 「受伤了为什么不与我说?」萧松烈厉声说道。 说着,他伸手去解戈宁身上的披风,好让他知道到底伤了哪里,重不重。 戈宁吓得差点跳起来,忙捂着领口躲,边躲,她边羞恼的说:「你这是做什么,我没受伤!」 萧松烈不太信,但戈宁否认了,他不好摆出强硬态度逼迫。 他退了一步,和缓语气:「是我会错意,夫人莫怪。」 戈宁见状一怔,不禁怀疑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我只是、只是……饿了!」戈宁灵机一动,随口胡诌为自己辩解,说完她还重重点头,「都怨你,非要让我想晚膳吃什么。」 萧松烈从善如流:「夫人说的是,怪我,我去猎些兔子野鸡来。」 戈宁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他信以为真并打算付诸行动,险些哽住。 缓一会,戈宁弱声弱气的说:「这……倒也不必。」 使唤大将军为她打猎,戈宁真没那个胆子,何况她也不好意思折腾一个伤患。 萧松烈自顾自起身:「不会走太远,夫人唤我一声便能听到。」 「不许去!」戈宁急唿出声,临时想了个蹩脚的藉口阻止:「……我、我害怕!」 「好,我哪也不去。」萧松烈见她皱着一张脸,紧张极了,他迟疑一下,坐回去。 戈宁偷偷睁开一条缝,看他低头擦拭刀刃,神情如常不见一丝厌烦情绪,不由轻舒了一口气。 她是强撑着才稳住心态,像往常那般自如的与他说话。 能看清萧松烈的模样后,戈宁无法对他的冷峻威严视而不见,亦无法忽视他们之间遥远的距离,对待他的态度必定会受到影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她不能,至少不是此刻被萧松烈发现她已经病癒。这数月来发生的事戈宁尚不能立刻释然,她需要些时间缓一缓。 沉默蔓延,林间只余飒飒风声与篝火时不时的噼啪炸响。 经歷一场风波,再次独处,萧松烈已不如先前那般紧绷,反倒轮到戈宁觉得难捱,脚尖反覆碾弄枯叶,祈祷云起云舒快些找来。 「义父?婶婶?你们在哪啊!」 「大人?」 戈宁的祈祷成真了,不过十几息,林子那头有影影绰绰的火光,唿喊声忽高忽低,渐渐清晰。 戈宁喜不自胜,一下子跳起来,「是他们找来了!」 萧松烈起身,长刀归鞘,他随机择了一棵树飞跃上去,眺望远处。 确认来人身份,他从腰间摘下什么,一番摆弄,只听咻的一下,火光直冲上天,绽放。 远处的人得了信号,唿喊声高亢,蹄声嘚嘚,一行人直奔着他们而来。 「义父!婶婶!你们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卫嘉言翻身下马,一熘烟跑到戈宁身前。 萧松烈顾忌戈宁,不好多说,给来人使了个眼色,便拍拍卫嘉言后脑勺。 「去,把人绑了带回去。」 成大闻言一挥手,招唿跟随来的亲卫动手。 萧松烈看都没看成堆的刺客,压低嗓音,道:「死了的送去李家,还有口气的好好审审。」 他语气淡淡,全身萦着凛然肃杀之气,和好脾气向她认错的萧松烈判若两人。 成大瞥见大将军身后,戈宁裹着红披风盈盈而立,他张了张唇又咽下话,躬身抱拳,领命离开。 戈宁倏地侧身,垂下眼眸,视线凝在脚尖上。 萧松烈恰好这时转身,回到戈宁面前,「天色已晚,京城是回不去了,夫人随我去别庄住一宿?」 戈宁不说话,只轻轻点头。 萧松烈得了回应,嘴里嘘嘘两声口哨,卫嘉言的马乖巧踏步至二人身前。 「我扶夫人上马。」知道戈宁看不见,萧松烈提前告知。 戈宁啊了一声,紧张不已:「我、我也要骑马?可是我不会啊。」 长鬃骏马比她人还高,修长四腿有力的踢踏着草地,她敢保证,只要她靠近,绝对会被一脚踢开。 他说:「自是不能让你一个人骑。」 萧松烈箍住戈宁的腰,手臂绷起用力,轻轻往上一送,戈宁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横坐在马鞍上,视野范围霎时扩大。 她低唿一声,两手紧抓着马鞍不肯放,生怕被甩下去。 萧松烈轻抚马颈安抚有些躁动的马儿,待它平静了,亲热的凑上来,萧松烈翻身上马。 不甚宽阔的马鞍因多了一人而格外拥挤,戈宁怎么倾身都无法避免与身后人紧贴,耳根子滚烫。 怕被萧松烈瞧见,她勾起散下的髮丝挡在耳边。 「坐稳了,别乱动。」 她不自在的逃避反应过于明显,萧松烈按住她肩头制止她乱动,等戈宁坐稳,他掰开戈宁的手搭上自己的腰。 拽紧缰绳,再看一眼几乎缩进他怀里的一团,确认她老老实实的,萧松烈足尖一踢马腹,骏马嘶鸣,奔行如飞。 戈宁唇瓣嗫嚅好一会,终是没说什么,蜷了蜷手指,收紧手臂环住萧松烈的腰身。 愣愣望着两人一马远去的背影,卫嘉言垮着脸说:「那我骑什么?」 来时一人一骑,可没多余的马给他用。 卫嘉言左看看右看看,亲卫们忙着绑刺客打扫战场,无人搭理他。 卫嘉言撇撇嘴,只能去找成叔凑合一下。 戈宁以为来了许多人总算不用和萧松烈独处,哪知到头来又是他们俩在一处。 胯下骏马飞奔,周边树影急速倒退,颠簸起伏间,戈宁被迫倚着萧松烈的胸膛,挨挨擦擦,亲密得过分。 比在林子里还要难熬! 戈宁硬着头皮问:「不等他们一起?」 胸腔震动,头顶传来萧松烈沉闷的声音,「他们有别的事。」 戈宁瞥一眼他滚动的喉结,失望的哦一声,没再说话,由着凉风吹得她乌髮散乱。 沉默间,骏马飞奔出去好几里,他们终于出了林子。 头顶阴影一掠而过,广阔的庄稼地突然闯入眼帘,皎洁月光下盪着深沉绿波。 远远望去,农舍成排,小窗透出明晃晃的烛火。 戈宁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抚上自己的眼眸,復明的喜悦姗姗来迟,占据了她所有情绪。 未免夜间驰马踩了庄稼,萧松烈出了林子便没再挥鞭,骏马渐渐放慢速度。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骏马驰出十多里,此时离别庄不过百来米。 守门的护卫听见马蹄声早早亮了烛火等着,他先是远远瞧见大将军的身形,近了看到裹在披风里柔弱无骨的方夫人,两人共乘一骑,后头无人跟随。 护卫诧异一会,机灵地迎上去牵马:「老爷,夫人。」 萧松烈摆了摆手,「速速去请大夫来。」 说罢他跃下马背,揽住戈宁的腰把人抱下马。 萧松烈不打算放她下来,一路抱着她回了别庄正院的厢房。 戈宁心底如何羞怯都不敢泄露半分,只垂首敛眸装瞎。 进了正院,戈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住了好些日子的地方,挣扎着要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萧松烈没理会,大步迈进厢房,他一边命粗使僕妇点燃蜡烛,一边走到矮榻旁放下戈宁。 「夫人可想好晚膳吃什么了?」 僕妇就在屋里守着,戈宁怕她听到似的,难为情的轻声哼哼:「都可以。」 她又不是真没心没肺,危急时刻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萧松烈忽然提起,戈宁脑袋一片空白。 萧松烈颔首,转头吩咐手足无措的僕妇:「让厨房送一碗姜汤来再准备晚膳。」 停顿一会,萧松烈又添了一句:「去后院调几个丫鬟来伺候。」 僕妇做惯了院子里的粗活,主子跟前伺候的细緻活做不来,想到云起云舒被落在京营外,一时半会回不来,遂吩咐僕妇调人。 萧松烈自觉安排妥当,就道:「若有下人敢怠慢,夫人只管派人去书房传话。刺客一事还需盘究,我便不久留了。」 戈宁巴不得他快些离去,连连点头:「夫君只管忙去,不必忧心我。」 搁在前几日,戈宁定是要说些置气的话,她难得贴心,萧松烈反倒多瞧了她一眼。 戈宁察觉到他的打量,眼睫轻颤,「怎么了?」 萧松烈想不到这一丝怪异从何而来,说道:「无事。」 然后转身离去。 彻底看不见萧松烈的身影,戈宁再也忍不住了,哀嘆一声,捂着脸扑倒在榻上。 作者有话说: 一到过度章就激情全无,先凑合看,后面慢慢改~ 第53章 ◎都是萧松烈的错!◎ 「夫人?」 守在门边的僕妇瞧戈宁神情有异,搓着手忐忑走近。 戈宁心绪如麻,趴伏在榻上头也没抬,瓮声瓮气的说:「出去,把门关上,没我吩咐不许进来。」 僕妇唉了一声,麻利的退出厢房关上门。 难得寻了个独处的机会,戈宁憋不住呜咽出声,身躯止不住地轻颤。 一次失明失忆,戈宁几乎颜面扫地。 轻薄了萧松烈甚至算不得什么,戈宁忽然忆起自己拉着萧松烈,当着他本人的面议论坊间传言,还忆起自己中邪似的,坚信他有龙阳之癖还与亡夫有染。 丧伦败行!伤风败俗!轻佻浮薄!不知羞耻! 她试图驱赶那些尴尬难堪的记忆,可越是如此记忆越是嚣张,循环往復地跳出来嘲笑她做过哪些蠢事。 在心潮澎湃与心如死灰之间来回拉扯,沉浸其中的戈宁捶胸顿足。 还不如让她继续失明失忆呢,如今这局面,可怎么是好? 懊丧了一会,戈宁又忍不住为以后忧虑。 若是萧松烈得知她痊癒,丢人是其次,他会不会治她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细想下来,戈宁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桩桩件件都值得定一个罪名,一个以下犯上反倒便宜她了。 从浑身滚烫到如坠冰窟只一个眨眼的工夫,越想戈宁越是坐不住,她恨不得以死谢罪。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戈宁忽地坐起身,眼神坚毅。 事到如今,错得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嘛? 是萧松烈多管闲事救她;是萧松烈不择手段答对问题误导了她;是萧松烈装模做样扮成亡夫欺骗了她。 也是萧松烈意志不坚,她哭闹两下就随了她的意。 也是萧松烈轻浮无礼,她纠缠一番便上了她床榻。 也是萧松烈不知轻重,从未明确阻止过她的放肆,由着她出丑! 对!是他恶劣,是他欲拒还迎,是他半推半就! 错得不止她一人,凭什么罪责要她全担? 戈宁蛮不讲理的推卸责任,推着推着,她就蔫了,哭丧着脸倒回床榻,名为羞耻的绯色一路从脖颈染上了面颊。 都怪萧松烈,从来都是他迫不得已,是他金石不渝,是他大直若屈,倒衬得戈宁这个唯一的罪人罪无可赦。 戈宁着了魔似的,一会怨天尤人,一会悔过自责,逃避似的在床榻上扭成一团,蜷缩起来。 「夫人,大夫来了。」僕妇敲了敲门。 戈宁下意识喊一句进来,等房门吱呀一声,她的困惑随之而来。 大夫来她这里做什么,她好端端的又没受伤。 领着大夫进院的丫鬟解释道:「老爷说夫人身子弱,怕夫人着了风受凉,还怕夫人叫刺客惊吓,惹得夫人犯了心悸的毛病夜不安寐。」 护卫把大夫领去书房却被赶出来才知道这大夫是给戈宁请的,转而交由丫鬟送去后院。 戈宁闻言说不出话来,心底越发的悔愧。 这时候还记挂着为我请大夫,大将军人这么好,错得肯定是我……戈宁更想哭了。 大夫一走到跟前,戈宁麻木地伸出手,老大夫一搭上她的脉搏,戈宁霎时回神,心口一跳。 糟了,她痊癒的事会不会背被大夫瞧出来? 此时缩回手来不及了,戈宁只能低垂眼眸,祈祷大夫医术不精,诊断不出她已復明。 十几息后,老大夫捋着鬍鬚说:「夫人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放宽心即可。」 老大夫说完便收拾药箱,连药方都不打算写一个,戈宁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放宽心?不,根本放不下。 戈宁像是自我折磨一般,明明不敢深想,明知不该深想,她却还是强忍羞耻去回忆,回忆自己都做了哪些得罪人的事,一言一行都要放大去细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说话间,戈宁再次走神,差点陷入纷杂情绪之时,老大夫离去的动静唤醒了她。 抬眼,小丫鬟掏出荷包塞给老大夫,正准备送老大夫出门。 戈宁眼睛一亮,陡然记起萧松烈受了伤,是为她挡箭而受的伤,血肉模煳,狰狞可怖。 「大夫且慢,」戈宁嗓音滞涩的艰难开口:「……夫君身上有伤,还请大夫为夫君诊治一番。」 「送大夫去老爷那里。」 夫君俩字烫嘴,戈宁说得含煳不清,迅速打发僕妇送大夫去前院。 小丫鬟留下来,僕妇和老大夫出了院子,厢房静悄悄。 「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小丫鬟声音细弱的走到她跟前。 戈宁方才意识到自己多少是有些狼狈的。 髮髻散乱不成形,耳坠不知何时掉了一只,再看衣襟,上面染着萧松烈的血,而袖摆裙角则沾了草叶泥土。 脏兮兮的样子,她自己都难以忍受。 戈宁有心要收拾一下,转眼瞥见小丫鬟才十来岁,比云起云舒还小几岁。 「罢了,用过晚膳再说吧,先去打些热水来洗洗手。」 小丫鬟呆呆应声,扭头跑去端来一盆温水,沾湿帕子为她擦手。 戈宁能瞧见了,不必有人时时跟着伺候,她刚打算自己来,又想起自己在装瞎,不能露了破绽,只好由着小丫鬟忙前忙后。 擦净手,晚膳恰好摆上桌。 戈宁没什么胃口,想着随便吃两口应付了事,一落座,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这一打量,她一下子顿住了。 全是洪州菜。 不止是今日,戈宁记起自来了京城,每日所用膳食除了变得精緻豪奢的非比寻常,不管是口味还是烹饪手法,无不是家乡的味道。 如果这是方家,如果当家作主的是夫君方大勇,这一切没什么可称道,然而…… 戈宁举着筷子,轻轻嘆气。 而后,她又注意到自己穿着的衣裳,是用料极好的素服。 戈宁盯着袖子发呆,好一会,她深深嘆息。 管它是下人细緻妥帖还是主人家善良周到,在大将军府的这段日子,戈宁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一直被贴心照顾着。 「呀!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踮起脚忙着布菜,转头看见夫人低垂着脑袋,脸蛋红得不像话,眼睛半睁半阖,似有光点闪动。 「……没胃口。」戈宁搁下筷子,闷闷的说。 小丫鬟从未在主子跟前伺候过,又嘴笨不会劝,她捏着袖子眼巴巴的瞧戈宁,无措极了。 戈宁软声说:「无事,反正天气热,放一会也没什么。我想先去沐浴。」 戈宁说罢起身,小丫鬟脆生生开口:「夫人夫人,后院引了温泉水,池子可大了,奴婢领您过去吧。」 温泉……! 险些遗忘的事情一下子涌进脑海,戈宁差点承受不住,膝盖一软。 「夫人?」 小丫鬟眼疾手快,疾步上前扶住戈宁,歪着头,不解的看向呆愣愣的戈宁。 夫人不仅脸是红的,这会竟连握起的拳头都红得要滴血了。 「不!我不去温泉,我就要在这里!」慌了一瞬,戈宁立即恢復正常。 小丫鬟挠挠头,不明白夫人为何不喜欢泡温泉,她唉了一声,扶戈宁坐下后,跑去找嬷嬷拿钥匙,搬浴桶,烧热水。 猝不及防的,戈宁又一次沉浸在羞愤中,一时情绪上头,她腾的一下起身,狠狠扫落叠放在一旁的红披风,重重踩了两脚。 都是萧松烈的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31 00:00:26~2024-01-02 21: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103501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那敲门进来的人是谁?◎ 前院,书房。 卫嘉言与成大一左一右立在两边,说起今日之事,二人皆是神情愤愤。 「可算揪出他们了。李家盯了咱们这么多天,还当是长了耐心。」 「原想着他们再不动手,咱们就激一激,哪知挑了今日送上门,可真是不巧。婶婶是不是吓坏了?」 萧松烈正要开口,抬眸瞥见院中灯笼摇晃,有人过来了。 他抬抬手,示意二人噤声。 「大将军,方夫人命奴婢领大夫来前院,夫人还说您身上有伤,得包扎一下。」 卫嘉言勐地扭头:「义父您受伤了?」 他上下扫视,怎么瞧义父都不像是身上有伤的样子。 萧松烈微顿,随意道:「小伤。」 他看了看鬍子花白的老大夫,沉吟几息,终是没拒绝戈宁的好意,招来大夫为他上药。 成大自觉退出门外等着,卫嘉言伸着脖子去瞧。 解腰带时,萧松烈忽觉指腹刺痛,有尖锐之物扎了他一下。 疑惑间,他在腰腹间摸索,不多时摸到腰侧有一凸起。 手腕反转,凸起之物取出,一只珍珠耳坠躺在他掌心。 摩挲两下圆润珍珠,萧松烈略一思索便猜到耳坠从何而来。于是放置在一旁,继续解腰带。 三两下,布甲从身上脱去,后肩的血洞暴露在烛光中。 卫嘉言瞧的清清楚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区区几个刺客,义父怎么就伤成这般。」卫嘉言蹙着眉头说。 萧松烈没吭声,回想起当时情景,眼神出现了片刻的游移。 他记不清那时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若不能拦下弩箭,受伤的就该是戈宁了。 她怕疼,还怕吃苦药,更怕留下疤痕。 额角上的伤小小一块,戈宁念叨了许久,隔几日就要问淡下去没有,每日都会坚持抹药。 若是她肩上留下铜钱大的伤口,怕是要气哭,待日后恢復记忆,说不得连他都要恨上。 他不一样,不怕疼不怕苦,身子结实,受点伤很快能痊癒,亦不会担心留下疤痕。 「义父?」 卫嘉言嘟嘟囔囔,却发现萧松烈一个字没听进去,魂游天外呢。 「方夫人那里如何,可有受惊?」 萧松烈淡淡瞥向喋喋不休颇为聒噪的卫嘉言,侧头,望着老大夫转移话题。 卫嘉言不说话了,同样拧过脑袋盯着大夫瞧。 老大夫动作轻巧的洒药粉,慢吞吞说:「夫人只是忧思过重,无大碍,倒是大人您这伤可不轻啊。」 萧松烈垂眸扫一眼后肩,不以为意:「不曾伤到筋骨便是轻伤。」 老大夫偷觑一眼半裸着上身的萧松烈,前胸后背,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疤痕难以计数,顿时不再说话,老实上药。 僕妇小心翼翼的问:「奴婢还要回方夫人那里復命,若是夫人问起大将军的伤……」 萧松烈:「就说无碍。」 僕妇得了准话,神情一松,麻熘的起身。 萧松烈:「等等!」 眼见僕妇要走,萧松烈鬼使神差的把人叫住。 僕妇重又回到书桌前,躬身等待萧松烈的命令。 「就说……就说我伤得不轻,」停顿一会,萧松烈如是说道。 卫嘉言旁观一阵,搞不懂义父在想什么。 便是伤得下不了床,义父对外都坚称是轻伤。 从前在边州是怕流言蜚语动摇军心不得不如此,可他们已经回了京城,婶婶又不是军心,义父作何要骗婶婶? 卫嘉言张着嘴巴迷惑了一阵,忽然灵光一闪。 他拍着手叫嚷道:「我知道了!婶婶正生气呢,义父您这是来了一出苦肉计,等婶婶得知您伤的重,肯定不好再与您置气了!」 萧松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定定的望向卫嘉言。 卫嘉言龇着牙瞎乐,乐着乐着就收敛了笑容。 「我说错了!这不是苦肉计,义父您受伤可是实打实的,您这是……是将计就计,是顺水推舟,是博取同情!」 「滚出去,《三十六计》再抄三遍!」萧松烈额角直跳,忍无可忍时直接亮出杀手锏。 卫嘉言彻底乐不出来了,想哭。 萧松烈不去看委屈巴巴的义子,视线挪回僕妇身上时不经意掠过桌上的耳坠,目光顿了顿,嘆气。 「罢了,不必去復命,晚些时候我去看她。」 说是晚些时候,老大夫收拾药箱离开后萧松烈便按捺不住起身往后院走了。 他想,与其语焉不详的煳弄戈宁害她胡思乱想生闷气,倒不如编个可信藉口让她宽心。 还有今日的刺客,她虽不问,可心里难免着急,也该交待一番,安她的心。 这么想着,萧松烈加快步伐往后院走。 后院,西厢房。 粗使僕妇搬来浴桶,抬进稍间,随后,一桶接一桶的热水从厨房提来。 小丫鬟忙乱一通,回到厢房看见红披风掉在了地上,快步上前捡起,拍去灰尘放回凳子上。 再去稍间,热气氤氲,可惜府中无女眷常住,不曾备下新鲜花瓣。 小丫鬟看一眼角落,冷水热水各备了一桶,香胰子放置在左边的架子上,可随手拿取,右边的圆几上有一杯茶,夫人口渴了便能直接饮用。 匆忙之下能准备到如此,小丫鬟想了想,应是没什么错漏。 如此,小丫鬟哒哒哒跑到戈宁身边。 「夫人,奴婢扶您去稍间沐浴。」 戈宁神情恹恹,慢腾腾往稍间走,小丫鬟欲要为她解腰带,戈宁偏身一躲。 「这里无需你伺候。」 小丫鬟茫然一瞬,「夫人……」 戈宁不为所动。 小丫鬟只好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出了厢房,合上房门。 又等了一会,戈宁转身环顾,屋内只余她一人,随即舒一口气。 卸下钗环,脱去衣衫,乌髮高高挽起,露出如玉的修长脖颈。 戈宁缓缓迈进浴桶,全身浸入热水,裊裊蒸汽扑在脸上,热腾腾的,戈宁不自觉的喟嘆出声。 到这时,戈宁才觉这一日有多令人疲惫。 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水花,听着哗啦啦的声响,戈宁越发昏沉。 「云起,把我寝衣拿来。」 热水没过胸腔,戈宁久坐之后只觉闷得透不过气,雪臂搭在浴桶边沿稍稍用力,整个人上浮,半边身子露出水面。 「云起?云舒?」 戈宁习惯性的找云起云舒,连唤两声后屋外却无人应答,还要再开口,戈宁忽而想起云起云舒尚未回来。 「那个小丫鬟叫什么来着?」戈宁思索一阵,方才记起自己还未问过小丫鬟的名字,一时间不知如何唤人来帮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咚咚咚」 戈宁正犯愁,敲门声及时响起,想必是那小丫鬟回来了。 她笑着说:「进来。」 萧松烈听到屋内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他张了张唇,话音即将出口,为今日之事做个解释,抬眸间发现屋内无人,正中间的大圆桌上饭菜冒着热气。 「小丫头,是你嘛?」戈宁不等回话,自顾自的说:「寝衣在柜子里,随便拿一件送来给我。」 萧松烈即将出口的话在喉间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他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越过重重帘幔,定格在稍间。 烛光里,雪白脚丫探出水面,脚尖绷起踩在浴桶边,荡漾的清澈水波遮不住交叠在一起的莹白长腿。 戈宁撩拨水花,时而浇在腿上时而泼向胸前,一双白嫩臂腕灵活游走。 萧松烈喉头一阵滚动,脚步不受控制的向前,帘幔无法再遮挡他的视线。 水面之上,戈宁慵懒依靠桶壁,脑袋微垂,修长脖颈弧线优美,圆润香肩白皙细腻,又一捧水泼在胸前,水珠流淌,精緻锁骨泛起亮晶晶的光。 烛光昏黄,烛光下的她却像是有着淡淡光芒的珍珠,白得晃眼、夺目。 没来由的,萧松烈暗嘆一声,幸好那只弩箭是射在自己肩上。 戈宁没能察觉房中异常,揉捏肩颈,舒展肩背,水中沟.壑若隐若现,颤巍巍,惑人心魄。 萧松烈似遭受勐烈冲击,瞳孔骤缩,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无耻的偷窥戈宁沐浴,喉头一片干涩。 「丫头?」戈宁闷得快坐不住了,深深喘息,催促。 房中无人应答,一片寂静。 戈宁不解,方才明明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她扬声问:「有人吗?」 「夫人,是您在叫奴婢?」 小丫鬟远远听到厢房有声音,于是快步跑进厢房。 戈宁恍惚了一会,试探着问道:「方才……是你在敲门吗?」 小丫鬟抱着药罐勐摇头:「奴婢不曾敲门,奴婢先前去领药了,后来一直在厨房为夫人熬安神汤哩。」 戈宁目光呆滞,那敲门进来的人是谁? 小丫鬟:「夫人有何吩咐?」 戈宁脑袋有点乱,几息后开口:「去拿一件寝衣来。」 小丫鬟唉了一声,提着裙摆进了寝房,取来寝衣。 沐浴完,戈宁擦净身上水珠,披上轻薄寝衣,神情空白地走回榻边,坐下。 房门洞开,院中,月皎,星熠,风微起,满枝红杏半落。 戈宁眸光涣散,失神地盯着院中随风缠绵的红花飞絮。 呆坐好一会,戈宁颤着声招来小丫鬟询问。 「我沐浴时……你可见过有谁进了院子?」 小丫鬟一下子想到与她擦身而过,神情慌张、步伐凌乱的大将军。 她说:「奴婢进院子时碰见过老爷,老爷匆忙的很,都没瞧见奴婢呢。」 咚的一下,戈宁心口重重一跳。 果真叫她猜对了,敢在别庄随意进出的,除了萧松烈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说: 先发后改~ 第55章 ◎并不甘愿扮作旁人陪她一辈子◎ 云起云舒是深夜时被送回南山县的别庄。 怕搅了戈宁安睡,第二日天亮云起云舒才打着呵欠进了厢房,像往常一般准备唤醒戈宁伺候梳洗。 然而两人一进门,抬眼看见戈宁神情疲惫地倚着床柱,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夫人?」 云起云舒不解,夫人怎么看上去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戈宁似是没听见,垂着脑袋一脸睏倦。 云起云舒犹豫要不要扶夫人躺回床上歇息,戈宁忽然浑身一激灵,勐然间惊醒。 「夫人,您做噩梦了?」 回过神,戈宁缓缓摇头,隔了一会,又缓缓点头。 这一宿,戈宁睡得极不踏实,总能梦见她曾经是如何的放肆。 其实,和噩梦差不了多少。 云起云舒见状忧心不已,定是因受惊做噩梦了。 待用过早膳,套来一辆新马车,主僕三人出发回京城。 云起云舒原想着回了京城请来太医诊脉,喝上几日安神汤就好,哪知一日一日过去,戈宁失眠的病症确实有所减轻,但人却是像是变了个样。 最重要的是,夫人不再信任她们,宁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肯让她们近前伺候,时常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 若是提起老爷,夫人就变得更古怪了,迫不及待的岔开话题或干脆装作听不见。 只如此,云起云舒是不敢去烦扰萧松烈,偏她们几次撞见戈宁深夜里伏在床头啜泣,细问几句,戈宁只敷衍的推说做噩梦了。 四五日过去,便是云起云舒再神经大条也意识到夫人近日来不仅情绪不佳,更是藏了重重心事。 亦或是病情加重? 思及此,二人不敢耽搁,忙去前院传话。 萧松烈听闻消息已是傍晚时分,犹豫再三,他终是决定去看看戈宁。 和云起云舒想法不同,萧松烈坚信是戈宁在与他置气。 怎么哄……萧松烈暂时没头绪。 成大教的那几招没什么用,只能视情况而定。 云起云舒守在门边盼了一会又一会,总算等来了回消息的别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两人叽叽咕咕一阵,云起兴沖沖跑进屋子传话。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想来听到老爷的消息,夫人应该会高兴些。 云舒连连点头,应和道:「老爷还说今晚要留下陪夫人用膳。」 戈宁手一抖,茶水尽数洒在身上。 她重重搁下杯子,略显慌张的大声说:「我不要见他!」 戈宁这几日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再等几日容她冷静冷静,发泄发泄,说不得能找回直面萧松烈的勇气,与他坦白。 谁知道他会突然冒出来,还要陪她用膳。 见夫人情绪激动,云起云舒呆愣愣的,不知如何回话。 戈宁急得想逃跑,好一会才稳住。 「我不饿,你们弄些热水来,我想早点歇下。」戈宁绞尽脑汁编藉口,咬着唇说,「他、他来了,你们便说我睡着了。」 云起云舒明白了,夫人这是在躲老爷呢,为何? 心里疑问一茬接一茬,二人却不敢多问,老实听从戈宁吩咐,早早伺候她洗漱。 然后她们就被赶出来了。 云起云舒正面面相觑,别戟打着灯笼走来,萧松烈紧跟着迈过正院门槛。 云起云舒忙上前行礼,瞄一眼厢房,怯怯的说:「夫人已经歇下了。」 萧松烈见二人眼神飘忽便知有内情,瞧一眼黑黢黢的厢房,低声命令:「发生何事,如实说来。」 云起只好将戈宁吩咐的话老实交待。 萧松烈闻言没吭声,双臂环胸,垂首在廊下来回踱步。 麻烦了,她好像更生气了。 萧松烈沉思一会,想不出还有哪里做错,惹得戈宁气得都不肯见她了。 他看了看擦黑的天色,抬手敲门。 一声,两声,三声,屋内无人回应。 想了想,他直接推门而入,自行点了蜡烛。 厢房一下子亮堂起来。 戈宁察觉到光亮,眼珠子动了动又缩回薄被假寐,眉头紧拧,唇角紧抿。 好想躲进床底啊! 亏她以为萧松烈坐怀不乱,还当他是正人君子,这会儿怎么随意闯进女儿家的寝房!登徒子! 萧松烈不知戈宁心中羞恼,他看一眼纱帐,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约有十几息,萧松烈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你没睡。」 戈宁闷在薄被好一会,身上热出汗了,她仍旧一动不动,只眼睫微颤。 比起直面萧松烈继而被羞耻心淹没,还是出点汗吧。 萧松烈挠挠鬍髯,别别扭扭的说出编了许久的藉口。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要借住大将军府吗?今日我便告诉你。」 看一眼纱帐里鼓起的黑影,萧松烈继续说:「大将军遭歹人惦记,京郊的刺杀便是其一,住在将军府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大将军。先前不与你说是怕你担心,怕你在此拘束。」 戈宁躲在被子里越听脸越红,真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瞎话都拿来哄骗她。 戈宁不禁想,失忆时这么多蹩脚的藉口谎言她怎么就没听出问题来。 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立即捂住耳朵。 萧松烈见她不为所动,困扰的挠头。 「你、你……若是心里不高兴,只管说出来,我若哪里做得不对,你也只管说,何必自己生闷气。大夫说你忧思过重,时日久了必伤身。」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叫戈宁心里不太好受,抿紧的唇角略微软化。 戈宁掀起薄被,稍稍侧身,深唿吸,沙哑嗓音略沉。 「我没生气……」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他罢了。 欠他的太多,戈宁缓过劲后有心偿还弥补却发现无能为力,愧意更甚。 不太好解释,戈宁略过这事不提,「你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萧松烈说了半晌,听她终于肯开口,心里一松。 「我听说你夜里时常惊醒,可是因那日受了惊?」 「与那事无关,做噩梦罢了。」 戈宁沉默了几息,淡淡道:「最近总是梦见夫君留在了边州。」 话落音,一室寂静。 戈宁并非诓骗他,白日里想起萧松烈,她要应对自己解不开的纷杂心绪。夜里梦见方大勇,她忍不住想起方大勇的好,为亡夫抱怨老天不公,还得为自己忧心,试图谋条出路。 烦心事太多,戈宁日夜难安。 萧松烈欲言又止,只梦见方大勇阵亡便令她如此难受,若待她痊癒知道真相…… 萧松烈顿时心浮气躁起来,唿吸加重。 他干巴巴的宽慰道:「不过是噩梦,我这不是回来了。」 萧松烈起身,走近床榻,不再提噩梦的话题,说:「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戈宁眼眸微睁,略显错愕,「我不要你陪。」 萧松烈充耳不闻,「等你睡着我就走。」 他从书桌上挑了本书,一手举书,一手负背,站在床头的窗边,借明月烛火的光辉读起书来。 和灵州那夜相似极了,只戈宁的心境大不一样。 那时他是被她缠的没办法才留下守着她,今夜又是为何? 见他是打定主意不肯离去,戈宁更烦了,再催他离去又怕他察觉有异。 她负气翻身,脑袋闷进薄被。 没什么用处,她仍是不自觉的留意外头的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那串念珠被他捻得哗哗响,戈宁听着响声,心里竟意外的平静下来。 这几日她不曾好好睡过一个完整觉,这会睏倦袭来,戈宁几乎是眼前一黑,当即陷入酣睡。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戈宁唿吸绵长轻缓,应是熟睡过去。 萧松烈顾不得逾矩,撩开纱帐,见她紧抱薄被,睡得脸蛋红扑扑,鼻尖额角一层细密薄汗。 细瞧一眼,萧松烈看见了戈宁眼底的乌青。 他掏出帕子为戈宁擦去汗珠,轻轻从她手里拽出锦被盖上。 放下纱帐,萧松烈吹灭蜡烛走出厢房。 候在院中的别戟看见大将军出来一下子咧开嘴。 「大将军,方才收到消息,李倾云李大夫即将抵达京城。」 李倾云,当世神医,声名斐然,只此人脾气古怪,救人还有一个置换条件,但他那一手治病救人的医术是无人能及的,即便被世人诟病他不像个行医济世的大夫。 萧松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人寻找,不想只数月的工夫当真把人请来了。有他在,戈宁的病定能治好。 黝黑眼眸迸发出精光,只一瞬,那光又黯淡下去。 他一心想着治好她的眼疾,可真看到痊癒的希望,萧松烈却在这时迟疑了。 若是能骗她一辈子,一辈子都活在他编织好的美梦里,对戈宁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萧松烈并不甘愿扮作旁人陪她一辈子,午夜梦回时听她唤着别人的名,为别人牵肠挂肚、贪嗔痴念。 只是想想,萧松烈就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卡文,卡成文盲就算了还心心念念想改文案,改之前和正文差了十万八千里,改之后就厉害了,差了八十八万八千八百里,卒 第56章 ◎义父,您不能答应那老匹夫◎ 一夜好眠,戈宁悠悠醒转时神清气爽。 自记忆恢復,她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踏实的觉了。 眷恋的在寝床上舒展身体,戈宁躺了一会方才撑起脑袋,半眯着眼听窗外微风吹拂,虫鸣鸟叫。 不多时,低声细语合着清脆鸟鸣一起传进寝房。 「也不知大将军说了什么,昨儿竟不曾听见夫人哭,睡得可香了,还是大将军有办法。」 云起曲起手肘捣了捣云舒,「你小声点,莫吵醒了夫人。」 云舒压低嗓音:「巳时了,赵大娘问了两回何时摆早膳,咱们真不进去叫醒夫人?」 云起坐在廊下,趁着阳光大好,穿针引线为戈宁绣鞋面,听云舒纠结忧愁,笑道: 「难得见夫人睡得如此踏实,怎好打扰。早膳搁锅里热着,什么时候起来吃都一样。」 云舒一想有道理,小声说:「我帮姐姐描花样。」 寝房中,听云起云舒嘀嘀咕咕,戈宁抛在脑后的记忆渐渐回拢,满面红光霎时散去,忽青忽白忽羞恼忽懊悔。 昨夜为躲萧松烈闷在薄被里假寐,哪知装着装着,戈宁竟真的睡了过去。 萧松烈后来说了什么,何时离去,戈宁一丝一毫都记不清。 哀嘆一声,戈宁抱着脑袋趴在枕上走神,十几息后,她忽地坐起,暗下决心。 还是早些与他说清楚吧。 可是……坦白之后呢? 将军府是不能再白吃白住下去的,然而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出了将军府无处可去,身上亦无傍身钱财。 思及此,戈宁一下子泄气。 她捧着脸蛋苦思,良久之后,总算想到了一个可靠的法子。 不敢惊动云起云舒,戈宁踮起脚去到稍间,那里摆了书桌书架,置有笔墨纸砚。 戈宁一边警醒着外头动静,一边飞快磨墨,提笔写信。 信是准备送去洪州的,给哥哥和嫂嫂。 行李被云起云舒收着,戈宁手里既无银子也无过所,连城门都出不去,只得求哥哥来京城接她,等哥哥来了再一起商讨如何答谢萧松烈。 懒得赘述,亦不敢赘述,白又白绝口不提自己在京中经歷,只简明扼要的留了几句话,催促戈安进京。 清理痕迹,封好信件,戈宁回到寝房,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唤来云起云舒帮她梳洗。 戈宁:「今日换身衣裳,咱们出府逛逛去。」 她得找个机会把信送出去。 小时候听哥哥提过,京城有商行可以帮忙传信,戈安进京读书赶考那些年就是通过商行和家里联繫的。 戈宁垂着眼眸,努力回忆那家商行叫什么,没瞧见云起云舒眉开眼笑的模样。 巳时过半,戈宁打着买蜜饯果子的由头成功进了李记蜜饯铺。 一进铺子,戈宁不着痕迹的支开了云起云舒,伙计前来伺候时,她二话不说把信塞过去,给了一副银坠子做好处,差遣伙计跑个腿。 伙计还记得戈宁,住将军府的那位眼盲妇人,他不敢怠慢,忙不迭答应下来。 戈宁目的达成,别处不肯再逛,吩咐车夫掉头回去。 云起云舒只奇怪夫人为何来去匆匆,逛了一会便没了兴致,未曾怀疑什么。 回到将军府还不到午时,这一次,戈宁总算看清所谓的狭窄小巷。 她暗暗道:「早该想到的,什么小巷,都是诓我。」 就说停在她面前的轿子,瞧上去珠光宝气很不普通,戈宁哪哪都不敢碰,更别说坐进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开了眼界的戈宁心底胆怯,弱声说:「不坐轿子了,今日走回去吧。」 云起云舒在犹豫,戈宁已经迈开步子,她们不得不快步跟上,扶着戈宁走回正院。 顾忌戈宁眼盲不便,二人挑了平坦的石板路。 这一路,未免云起云舒发觉她復明,戈宁只敢偷瞧几眼,便是如此,她也忍不住为将军府的景致赞嘆,继而神思恍惚。 阁楼、水榭、假山、花园、小桥、流水……处处鸟语花香,处处溪水潺潺。 她在如此精緻秀丽的园子里住了数月,实在太不真实了。 戈宁一边惊诧一边胡思乱想,回神时,二人扶着她穿过西苑往正院走。 园子美极,戈宁控制不住的想看一眼再看一眼,这一看,目光恰好掠过正院前的凉亭,亭下有人影。 只一眼,戈宁便认出了凉亭里的人。 她赶紧收敛好奇心,垂下脑袋盯着斜尖目不转睛,待过了前头一座小石桥,凉亭下的谈话冷不防飘到了她耳边。 「不行!义父您不能答应那老匹夫。」 「我意已决。」 「小孟太医就挺好,而且小孟太医说了,婶婶的病已无大碍,养着养着说不得哪天便能痊癒。」 「等不了。」 「可是那老匹夫分明是趁火打劫!什么神医,就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您看看他提的那些要求,我从未见过哪个大夫如此、如此……嗨呀!」 卫嘉言气得词穷,一甩袖子,怒道:「不行不行,我绝不答应!」 萧松烈拧眉,「嘉言,不许无礼。」 卫嘉言气极,跺着脚顶撞:「老匹夫老匹夫老匹夫!他就是老匹夫!大骗子!」 戈宁没想偷听,是他们说话太大声又不避讳旁人,风一吹,她被迫听了一耳朵。 什么神医小孟太医,戈宁听的稀里煳涂,隐约察觉这事与她有关,脚步不由放慢。 「夫人可是走累了?」云起云舒很快发觉戈宁异样,停下来问询。 戈宁不得不把注意力挪回来,应付她们二人,「是晌午的风暖烘烘的,吹得我捨不得走。」 云起左右看了看,扫到不远处的长廊,笑着说:「今儿天气好,夫人不如在廊下坐一坐。」 戈宁悄悄瞥一眼,长廊与凉亭只隔了一湾水,两丛竹,太近了。 她暂时不想和萧松烈接触,拨浪鼓似地摇头:「回去吧,我想歇歇。」 三人越走越远,戈宁再听不到凉亭里的争执,不一会便抛之脑后。 慢悠悠走回正院,已到午时。 一进西厢房门,云起云舒扶着戈宁坐下,捧来新沏的茶水。 戈宁小口小口喝着,半杯茶水下肚,忽听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云起迎了出去,传话的僕妇躬身弯腰回话,「请夫人移步,随奴婢前去花厅。」 云起看了看,正是传午膳的时候,问:「去花厅做什么?」 僕妇如实道:「老爷从外头请来了一位大夫,医术了得,此刻正在花厅等着呢。」 云起云舒一听,不敢磨蹭,忙转身回房。 第57章 ◎全都想起来了?◎ 「神医?」 长廊上,听闻僕妇的回禀,戈宁脚步一顿。 她忽地想起卫嘉言与萧松烈在亭中争执时,似乎提到过。 细想起来,卫嘉言态度很不寻常,戈宁心底有些介意。 僕妇亦步亦趋跟在左右,老实巴交的回话:「是老爷特意派人从边州请来的,昨夜刚到京城。 听小厮说,那神医医术极好,有个李三刀的称号,外头不少人知晓哩。」 戈宁茫然,从未听说过什么李三刀的名医。 她想不出头绪,垂首向花厅走。 拐过月洞门,戈宁余光注意到卫嘉言正被成大压着肩膀,死死控制在芭蕉树下。 卫嘉言气得直跺脚,一会转头和成大说话一会要往花厅里沖,几次挣扎全让成大拦下。 没来由的,戈宁心口沉甸甸,垂下眼眸,装作不知,继续往花厅走。 买过门槛,鬚髮花白的老翁坐于一旁,手里捧着戈宁的脉案翻阅。 听到脚步声,老翁头也没抬,指了指圆桌旁的矮凳,「坐吧,把手伸出来。」 戈宁闻言,老实伸手。 老翁又看了一会脉案,抬脚走到戈宁面前,微微俯身。 戈宁一惊,老翁竟是伸手朝她脸侧探来,并非要为她诊脉。 她下意识的偏过脑袋躲了一下,躲完,戈宁身形微僵,眼眸紧闭。 老翁的手顿了顿,哼了一声,按住戈宁的脑袋并拧正,另一只手扒开戈宁的眼睛。 「咦?」老翁神情惊诧,腰身更弯了一点,扒开另一只眼睛,仔细观望。 不多时,老翁松开手,挥挥袖摆,语气笃定:「你看得见。」 戈宁心里咚的一声响,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 平復心绪,她暗道一句不愧是神医,一眼瞧出她在装瞎。 一旁闻言的云起云舒却是惊愕万分,纷纷盯着戈宁瞧。 戈宁心虚垂首,不敢想像她们会如何反应。 「神医您……您是说夫人眼睛无碍?」 老翁没吱声,拽起戈宁手腕把脉,几息工夫,他摇摇头,语气轻飘:「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戈宁心里不安,犹豫如何开口,老翁放下戈宁手腕,看好戏似的发出短促嘿笑,感嘆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可惜你们大将军这三刀要白挨了,啧啧,不值哦。」 戈宁心里一咯噔,勐地抬头望向老翁,求证似的问:「神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婶婶!婶婶你别被那老头骗了!什么破神医,还非要义父捅自己几刀才肯治病。」 恰在这时,卫嘉言成功挣脱,外衫松垮来不及整理,满头大汗闯了进来。 这一声吼,戈宁的疑惑解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左右伺候的云起云舒倒吸一口气。 成大晚了一步,看看戈宁再看看老翁,扑上去捂住卫嘉言的嘴。 他讪笑一声解释:「神医见谅,这小子欠揍,我先把他带下去。」 戈宁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身子一晃,她噌一下站起,半转过身看着成大。 「他说得都是真的?」 戈宁语气难掩震惊,清凌凌的眸子里交织着惶惑与焦急。 成大先是惊讶与戈宁灵动得不似失明的双眸,紧跟着他眼神闪躲,讷讷无言。 说实话,那是违背了大将军的命令,可不说实话,大将军就要给自己捅刀子了。 他也很为难。 戈宁得不到回应,心头勐地一坠。 慌张中,她语气急促问:「大将军在哪里?」 成大懵了一下,盯着戈宁的眼睛瞧,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戈宁咬唇张望院外,跺了跺脚,不等成大回声,在丫鬟们的低唿中,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整座宅子,戈宁熟悉的只有前院书房和正院,不做他想,径直往书房去。 园中洒扫的僕妇丫鬟只瞧见缃色衣裙在花丛、廊下翻飞,定睛细看,竟是住在正院里的眼盲夫人。 僕妇们交头接耳时,缃色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眼前,云起云舒两个小丫头大惊失色的跑出来,逢人便问瞧见夫人没有,卫小郎君紧随其后。 成大人扶着一老翁跟在后头,脑袋伸着往前看,恨不得背起老翁追上去。 难得见将军府有如此景况,僕妇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戈宁心里着急,又不完全认得路,闯了两处空院子才叫她摸清方位,找到书房。 打量一番紧闭的书房门,戈宁顾不得跳出胸腔的心脏,一咬牙,用尽全力推开了门。 哐当一声,门扉砸在墙上,惊扰了书房中伟岸挺拔,身材昂藏的男人。 如她所料,萧松烈果然在书房里。 他侧立在书桌前,一手负背,指尖盘着珠串,一手捏着匕首举至眼前,似在欣赏把玩。 泛着森森冷光的匕首瞬间夺去了戈宁的注意力。 萧松烈眯了眯眼,待适应屋外热烈阳光,他方才瞧清楚背光的闯入之人。 冷硬的唇角转为柔和,萧松烈见她扶着门框一动不动,上前两步要扶她进来,走近一些,他忽地觉察出不对。 云起云舒不会如此懈怠,她急匆匆的闯进来,有急事? 步子稍顿,视线挪到戈宁脸上,萧松烈见她面颊红扑扑,额角有细密汗珠。 而那双涣散眼眸,此刻竟是炯炯有神,瞪来的目光似羞似怒。 萧松烈疑惑间,戈宁疾步冲进门槛,伸手要夺匕首。 心惊之余,萧松烈反应迅疾,侧身避让,本能地高举匕首不给她碰。 戈宁一下子扑了空,脚步一错,整个人摔进他怀里。 「小心。」负在身后的胳膊托住戈宁的腰肢。 「夫人、夫人您慢着些,等等奴婢……」 这时,唿喊声由远及近,云起云舒气喘吁吁的跑来。 二人撑着腿停在书房外,陡然看见书房里的景象,声音戛然而止,齐齐倒吸一口气。 戈宁被她们的反应唤回思绪,绯红两颊一阵潮热,眼眸湿漉漉,迅速推开萧松烈环在她腰间的胳膊,站稳。 她不敢看萧松烈,只仰头朝着匕首的方向,伸出手心,「把它给我。」语气兇巴巴。 萧松烈仍是保持着高举匕首的姿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沉默中,戈宁蹙起眉头,视线挪到萧松烈身上,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四目相对,戈宁第一次在他眼底看到侵略感。 戈宁被他瞧得浑身发烫,不知哪来的勇气,心一横,踮脚上前抢走匕首,藏在身后。 「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匕首沉甸甸,锋利极了,想到萧松烈打算用这把匕首捅向自己,霎时怒气勃发。 他是铜筋铁骨不怕疼还是有九条命任他糟蹋? 就算治不好那也与他无关,用得着他如此拼命? 这三刀扎下去,戈宁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再等几天就好,等哥哥进京,她可以顺势痊癒,哪用得着到如今地步。 萧松烈像是没听到一般,缓步逼近戈宁,看她眼睫颤动。 云起云舒进退两难,看了看戈宁,又看了看大将军,眼睛一闭,退出书房。 「你復明了?什么时候?」 戈宁只觉得脸皮火烧火燎,臊得慌。 眼眸低垂,她咬牙承认:「对,我復明了,也恢復记忆了。你让他走,我不要什么神医。」 什么破神医,救人还要捅刀子,卫嘉言说得对,就是个糟老头! 萧松烈求证似地强迫她抬头,嗓音低低沉沉。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真的復明,全都想起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戈宁气得不轻,胸腔起起伏伏,她狠狠回望,结结巴巴的说:「现、现在信了吗?」 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涔涔,如含星子,透着欲说还休的多情。 不是他的错觉,她当真復明了。 萧松烈散去一身凛冽气势,眸色渐深渐炽热,似有一簇簇火苗在恣意跃动。 戈宁招架不住,目光再次游移。 萧松烈压下心间难言的兴奋,继续试探:「二月二十七那日,白老爷走后,你给了我什么?」 二月二十七,方大勇的葬礼。 戈宁恍惚片刻,舔了舔唇,轻声回答:「银子,你的银子。」 停顿一会,戈宁紧闭双眸,声如蚊蚋的补充:「是三两碎银。」 说完,戈宁只觉浑身轻松,深深吐息。 萧松烈松开手,退离半步,眼底笑意隐约:「果真记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戈宁想到别院的那夜,实在没脸说,偏头,紧抿唇角。 她一沉默,萧松烈不免多想,同样联想到戈宁态度突变的那个夜晚。 「义父!婶婶……?」 卫嘉言没瞧见云起云舒的眼色,连蹦带跳闯进书房。 然后,他便看见了瞄准猎物的勐禽,以及,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的雀鸟。 眼珠子咕噜噜转,卫嘉言觉得书房透着诡异的热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合着你们夫妇俩拿我老头子耍乐子呢。」 云起云舒刚要拉走卫嘉言,成大背着老翁慢了一步赶来,一落地,老翁一脸不悦的抱怨。 「急匆匆把我从边州拽来,可怜我这老胳膊老腿。」 戈宁受惊似的回头,眼神掠过屋外众人,脸红一阵白一阵。 「我的病是自愈,与你无关,他、他不该受那三刀。」 铛一身,匕首扔在地上,戈宁硬着头皮迎上老翁的视线。 老翁瞪眼,「怎么不算!我给你把过脉,那便算是瞧过病,必须抵三刀。」 戈宁上前一步,拦在萧松烈身前,气唿唿说:「想给我把脉,需自捅三刀,你既承认为我把脉,便自己动手吧。」 老翁嘿了一声,叉腰,鬍鬚翘起。 萧松烈眼底笑意更甚,见老翁吃瘪,伸手拽了拽戈宁。 戈宁抽回袖摆,扭头警告萧松烈,「我不管,你这三刀不做数,我不答应!」 「你要是真捅了,我、我就……」 戈宁思索一圈,想不到如何让他忌惮,恶狠狠的威胁至此失了气势。 「大将军,府外有人持您的名帖前来拜见,自称姓戈,从洪州来,说是要接方夫人,老奴已派人迎了进来。」 萧管家匆匆进了院子,禀报完,他方才瞧见书房格外热闹。 戈宁听闻像看到救星一般,眼睛一亮。 作者有话说: 【新年到,财神到,2024祝大家:健康!平安!幸福!快乐!暴富!】 最后,写文写的是情绪这件事,深有体会了。 我也不想断这么久,是真的找不到感觉,粗纲有,细纲也有,到最后一章、到番外写什么,一清二楚,没用,写不出来,服气了。 第58章 ◎不知如何面对,那便逃避吧◎ 「大哥真的来京城了?」 娇柔脸蛋绽放笑容,眉眼弯弯,溢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戈宁发誓,他从未这般希望哥哥出现在她面前。 萧管家看看大将军,察言观色一阵又看看戈宁,老实说:「戈大爷在偏厅哩。」 戈宁闻言心便飞了过去,顾不得什么礼节,她提起裙摆冲出书房,步伐稍显凌乱仓促。 不只是迫切想要见到大哥,还有些戈宁说不清的小心思。 萧松烈的眼神太过□□,面红耳赤之余,她有强烈直觉,再待下去事情肯定会脱离她掌控。 不知如何面对,那便逃避吧。 戈宁脑子一热,不仅逃离书房,更要逃离眼下对她而言略显混乱的将军府。 丛丛茉莉包围的偏厅中,戈安坐立难安。 数月未见,不知道妹妹的病如何,在将军府可住得惯,是否被人欺负。 忧思一会,戈安转念一想,妹妹寄人篱下或许不自在,但有大将军镇着,应当不至于被人欺负。 胡思乱想好一阵,两杯茶水灌进肚子,戈安坐不住要走动走动的时候,偏厅外头传来一声清脆欢快的「大哥」。 戈安一下子听出戈宁的声音,搁下杯子起身,戈宁恰好跑到门边。 兄妹俩面对面傻站,戈安好一会方才认出大变样的妹妹,埋在心底的忧虑在这一刻消散。 他激动的上前,扶着戈宁,仔细端详他最担心的眼睛。 眸如点漆流绮彩,还直直望过来,可见是復明了。 戈安高兴极了,看完还不放心,抬手在她眼前摇晃。 戈宁嗔怪的瞪哥哥一眼,「我能看见!」 戈安更高兴了,连声说了几个「好」。 心底的大石头落下,戈安浑身轻松,这才有工夫重新打量妹妹。 脸颊比离家时圆润了,面晕浅春,光彩照人。 不需说,戈安一眼断定将军府在吃住上把妹妹照顾的极好。 戈安感念大将军的仁义,眼神一转,他注意到戈宁头上的簪子、珠花。 女儿家的物件他虽懂得不多,却能看出饰物昂贵,应是顾忌戈宁新寡,样式简单素净又不失端方大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戈安心中一边咋舌,一边转移目光去看戈宁身上的衣衫。 外罩的缃色纱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轻薄薄、如云似雾的拢着戈宁,再看内里衣裙,裁剪合度,华美端庄,衣襟与裙摆处有金丝银线勾出繁复绣纹。 戈宁本就生得仙姿玉色,有华美的衣裳和满头珠翠衬托,更是惊艷夺目。 这……未免照顾得太好了。 戈安想问些什么,戈宁不由分说地扯住戈安往外拽。 「做什么呢,没规矩!且容我当面与大将军道谢。」 戈安被拖出去好几步方回过神,小声训斥一句。 他想抽回胳膊回到偏厅,哪知闻言的戈宁更显迫切。 「大哥你先跟我走,等离开这里再和你解释。」戈宁急得直跺脚。 她拖拽着戈安往大门方向走,时不时向身后方向偷瞥,似在躲避什么。 戈安听她语气急躁,又见她如此情态,心中迟疑。 莫非妹妹在将军府受了委屈,这才急熘熘的要逃? 一旦有了怀疑,戈安便待不住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问清楚。 推推拉拉间,两人距离大门一步之遥,待迈过门槛,即将登上戈安租来的马车,戈宁后知后觉此举不妥。 沉吟几息,戈宁折返回去,托门前护卫带话。 「你转告大将军,就说我想念亲人,实在忍不住跟着大哥先行离开,走得仓促,实在失礼,日后再亲自登门感谢大将军。」 说罢,不等护卫反应过来,戈宁转身跑下阶梯。 既已托人转达,那便不算不告而别。戈宁安慰自己一番,催促哥哥驾车离去。 戈安看了看钻进车厢的妹妹,眼神愈发疑惑,她一脸心虚窘迫,不太像是受委屈的样子。 「你怎么才来找我!」 马车上,看着将军府一点点倒退消失在眼前,戈宁心神一松,鼓起脸颊,攥起拳头,狠狠锤在戈安后背。 但凡哥哥能早些进京接她,戈宁也不会闹出这么多糗事。 「没良心,你大哥可是马不停蹄赶来京城,都没歇脚就找你来了。」 戈安捂着肩头,故作虚弱的嗷嗷叫,叫完,他又解释道:「你嫂子这一胎生得兇险,离不得人。」 戈宁一听,哪还有心思与哥哥耍脾气,担忧的问:「是了是了,我离家时嫂嫂即将临盆,大哥你快说,嫂嫂如何了?」 戈安,「自是平安。生了个姑娘,我瞧着眉眼有三分像你小时候。」 戈宁是家中老来女,出生没多久哥哥便娶了嫂子,真算起来,戈宁称得上是哥嫂一手养大,哥哥说像,那边是真的像。 戈宁神情期待,杏眸亮晶晶,「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嫂嫂和小侄女?对了,谦儿可知道自己多了个妹妹?」 戈安,「怕他考国子监分心,一直没去信呢,过阵子再告诉他不迟。」 戈安还要开口,平康坊坊门忽然涌来绵延的车队,他赶紧收紧缰绳,免得自家马车沖入对面的车队。 谈话打断,戈宁向车队投去目光,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宅邸。 「在此处等等吧,瞧着是乔迁呢。」 能搬入平康坊,可见是了不得的人物,戈宁不想冲撞贵人招惹麻烦。 她刚要收回视线,忽地想起即将迎来新主人的府邸,似乎是从前的平昌伯府。 第一次在京城碰见抄家,戈宁印象深刻,平昌伯家眷的哭嚎根本忘不掉。 她探出脑袋张望,一看是平康坊东大门进来后的第二座宅邸,和记忆里一样,立刻确定了。 不过几个月,宅邸换了新主子,不知能繁盛到几时。 戈宁没忍住提起这段见闻,言语颇为唏嘘。 戈安不以为意,「京城是这样,起起伏伏,一家又一家,只抄家,算不错了。」 等待了片刻,戈安重又驾起马车,向外城而去。 戈宁一堆问题,一打岔全忘了,直到马车停在外城边上的建安坊,戈安拴好马,领着戈宁进入坊中一院落。 「大哥,这是……?」 戈宁站在门边,还算宽敞的院落和几座青砖瓦房尽收眼底,院墙边上,几台箱笼并排放。 戈宁上前细看,越看越眼熟,箱笼是从家里带来的,曾是嫂嫂的陪嫁。 戈安一屁股坐在箱笼上,衣摆做蒲扇扇风,说:「你嫂子找人给你裁的衣裳,怕你的病不好治,要在京城久住,她不放心。」 「对了,这院子租了半年,且安心住着,好好修养才是。 回头大哥得了空去牙行看看,在城外或是建安坊附近买个小院,先挑几个合适的,等中元节后把你嫂嫂接来再定。」 戈安絮絮叨叨,戈宁听得稀里煳涂,拽过一旁的竹椅坐下,大有促膝详谈的架势。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不回洪州了?」 戈安勐扇几下衣摆又愤愤丢开,没好气的说: 「回个屁,回去给人糟蹋?洪州待不下去咱们搬家就是,惹不起还躲不起?」 戈宁眼眶控制不住的泛酸,「族老爷怎么说?嫂嫂同意吗?谦儿还在洪州读书呢,他怎么办?」 戈安不高兴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嫂嫂自然是同意的,搬家这事还是她先提起。 谦儿要考国子监,迟早要来京城,咱们先一步过来早早安排也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戈宁心里不是滋味,为了她,哥哥嫂嫂宁肯大费周章的搬来京城,她嗫嚅道:「……故土难离嘛,还不到那地步。」 戈安,「人挪活,树挪死。早些年戈家不也是为了活命才躲到洪州。什么故土不故土,少为难自己,我看你是看多了话本子人看傻了。」 戈安安慰道:「我瞧小皇帝还不错,这天下越太平,京城才越繁华,咱们先别人一步在京城站稳,怎么不算人往高处走?搬来京城这事好处多着呢,不全只因着你。」 戈宁眉头微蹙,又问:「咱们家买得起京城的院子吗?」 戈宁自小吃穿不缺,她知道戈家还算殷实,只这点殷实在京城可不够用。 戈安瞪她,「你大哥法子多着呢,实在买不起咱们就租呗,家里银子够用。」 戈宁犹犹豫豫,想再劝,可心底也是不愿回洪州。 戈安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打断道:「行了,这些事往后再说,你先说说将军府的事儿。」 戈宁一听将军府,目光飘忽,小声说:「将军府极好,能有什么事。」 戈安冷哼,「当我听不出你心虚?仔细说,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谁欺负的你?是大将军还是大将军家的丫鬟婆子?」 戈宁继续装傻,杏眸睁得圆熘熘,真诚无辜的看着大哥,「真没人欺负我。」 说不出口,难道要告诉大哥是她轻薄了别人,无地自处灰熘熘逃跑? 戈安最了解妹妹撒谎时的神态,不免想太多,顿时气得在院中走来走去。 「你老实说,别怕,大哥帮你讨公道。」 戈宁跟着大哥走来走去,软声解释:「大哥你多虑了,你看我,在将军府吃了睡睡了吃,好着呢。」 戈安狐疑看她,言语犀利:「那在将军府你急吼吼拉着我跑什么?我当你是躲仇家呢。」 戈宁支支吾吾:「这、这……我是想和大哥好好说说话。」 戈安皱眉,「怎么跟孩子似的没轻没重。回头随我一起去见大将军,你在将军府住了多日,说走就走岂不失礼?」 戈宁哪还敢去大将军府,听大哥这么一说,头皮发麻,语焉不详的煳弄: 「咱们家乱成这样,先收拾齐整吧。对了大哥,咱们还得商量商量如何给大将军送谢礼不是,这一时半会的怕是不方便登门拜访。」 戈宁态度反常,勉强被妹妹说服的戈安没一会又觉得不对劲。 戈宁被大哥盯得浑身不自在,指着箱笼说:「嫂嫂的眼光最好了,我去试试衣裳。」 然后,戈安看着戈宁傻兮兮拖着小箱笼进了灶房,没一会就看她涨红着脸跑出来,钻进另一间厢房,砰一声甩上房门。 瞧她慌里慌张的模样,戈安越发笃定,妹妹肯定隐瞒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2-09 20:27:34~2024-02-13 20: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果屋里的小狐狸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不全是煳弄大哥,戈宁确实要换衣衫。 身上的裙摆拖地,不方便行动,还有满头的首饰,一点也不低调。 戈宁换上棉布衣裳,取布条挽起髮髻,拉开房门,望着有阳光洒落的质朴小院,内心无比平静。 对,合该是如此,平淡平凡平静。 想到以后要在京城落脚,戈宁充满干劲,即便脚下的小院是租来的。 戈宁不等大哥回来帮忙,先行撸起袖子打水,把屋里的桌椅板凳和床架全部擦洗一遍,再归置东西。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戈宁扔下布巾,从柜子里翻出油灯点上,转头把箱笼里的竹蓆薄被铺好,挂上床帐。 戈安去见了同期好友,打听了一些将军府的消息,天色黑透才拎着食盒回来。 将军府的下人口风严,坊间不曾流传出什么。 再说大将军的手下将士,虽然平时嘴碎,但从不向外人透露半句,是以戈安一无所获。 不过他倒是听说大将军府每日都会请医馆的老大夫上门问诊,且去看诊的还有太医院太医,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杏林高手,京城里一度传出大将军受重伤的流言。 戈安猜到大夫是为谁请的,他一边赞嘆大将军说话算话,果真尽心尽力延请名医,一边推翻心里的猜想。 或许并不是妹妹在将军府受了欺负,反倒是妹妹在将军府把别人给欺负了? 戈安心不在焉往回走,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 他停在院门前,看戈宁进进出出的身影,迟疑想到:上门道谢的时候,顺带道个歉? 不对,戈宁若是欺负了大将军的人,还有机会上门嘛? 戈宁端着水盆出来,余光看到戈安挎着食盒在门边愁眉不展,脚步停驻。 「大哥,你怎么不进来?」 戈安进了院子,拉住要进屋的戈宁,问:「你老实与我说,住将军府时可欺负人了?」 戈宁:「……」 她一把推开戈安的胳膊,没好气问:「我一个瞎子,我能欺负谁?」 说完,戈宁扭身钻进屋里。 戈安一想也是,挠挠头跟进屋子。 「别忙了,快趁热吃,特意找的洪州厨子点了你爱吃的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戈宁忙了半个下午,正好飢肠辘辘,擦净手接过戈安递来的筷子。 食盒里放了三样菜,一碗黍米饭一碗黍米粥,热腾腾,香喷喷。 戈宁嘴里埋怨大哥大手大脚,敢去酒楼点那么多菜,手上动作却不慢。 浅尝一口,再一口,面含浅笑的戈宁收敛了笑意,低头扒拉黍米饭。 戈安瞧妹妹突然没了胃口,问:「怎么,不好吃?」 戈宁缓缓点头。 「不能吧,大厨就是洪州来的,」 戈安嘟囔一声,然后自己抽出一双筷子尝了尝,咀嚼两口,戈安不解道:「这不挺好?」 戈宁嘆气,由奢入俭难啊。 赵大娘武大娘的手艺,外头的厨子真比不了,难怪她们的月钱那么多。 戈安瞬间明白过来,笑道:「可见将军府在吃上面没亏待你。」 不吃就得饿肚子,戈宁没理会大哥的打趣,硬是吃完了整碗黍米饭,黍米粥实在吃不下,留着给戈安当宵夜。 简单收拾完毕,戈宁催着戈安帮忙,把箱笼抬到他的屋子。 戈安一边搬箱子,一边打听她住在将军府的细节,戈宁不胜其烦,捂着耳朵,把戈安指使得团团转。 兄妹俩差点要吵嘴的时候,院门传来叩叩响。 戈宁望望天,这么晚了,也不知是谁找来。 戈安探出头,「许是房东太太,今儿又是送柴火又是添桌椅,没少帮忙,宁宁,去开门。」 她回应一声「来了来了」快步走向院门。 然而戈宁一拉开门,看见云起云舒一左一右堵在门前,两个小丫头笑盈盈,脆生生唤了一句「夫人」。 戈宁即将出口的感谢话语不得不吞回肚子里,转而诧异的问:「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 正说着话,她紧张地迈出大门,左右张望找寻什么。 待看到不远处有车夫搬箱子,再无别人,戈宁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云起:「是大将军派奴婢们来伺候您。」 戈宁转身推着云起云舒往外走,「哪里就要你们伺候了,快回去。」 云起云舒商量好似的,缠着戈宁胳膊不撒手。 云舒:「大将军说,若您赶奴婢们回去,他就邀您和戈大爷去将军府住。大将军还说,将军府多得是院子,住得下。」 戈宁严肃着脸说:「将军府宽敞,我这里可不宽敞,你们来了住不开,快些回去。」 「不,夫人您别赶奴婢走……」 「这是吵什么呢?」 三人在院门争执推拉好一会,声响惊动了隔壁邻居大婶,大婶拉开门缝伸着脖子看过来。 戈宁霎时意识到邻近院落静下来许多,怕是以为外头吵架,支着耳朵听声呢。 戈宁刚要敷衍过去,戈安从院子里跑出来。 「我妹子的朋友,闹着要吃乔迁酒呢,您休息吧,我让她们进屋聊。」 戈安说罢催着她们三进院子,关上大门。 戈宁直跺脚,「大哥,快开门,趁马车没走远,让她们先回去。」 「别闹,马上就要宵禁了,她们哪回得去。」对上妹妹不满的眼神,戈安发话:「留下住一晚便是,家里空屋子多,够住。」 云起云舒笑开了花,唉了一声,手脚利落的忙起来。 「奴婢去打水,伺候您梳洗。」 「奴婢去铺床。」 二人勤快的不像是来做客的样子,戈安愣了好一会,问:「她们什么意思?」 对上大哥的视线,戈宁莫名发虚,含煳解释:「怕咱们忙不过来,帮忙呢。」 瞧她们忙前忙后不把自己当外人,戈宁还不能立即赶她们回去,气唿唿回房。 戈安嘀咕一句「谁又惹你生气了」便没理会妹妹。 云起云舒等戈宁进了屋才敢凑到戈安面前,小心翼翼瞅着他。 「奴婢带来的箱子还在外头呢,戈大爷您看……」 戈安不以为意,打开门由她们取东西去,他在门边略等了等,瞧她们搬家似的拖拽箱子,戈安呆滞了。 「你们是打算常住?」目光划过几抬箱笼,他没忍住问了一句。 云起笑着说:「奴婢们的东西一个包袱尽够了,其他的是夫人惯用物件。 大将军担心夫人在外头住不惯,又想着夫人身子刚好不宜劳累,这才遣奴婢们过来伺候夫人,还有厨房的赵大娘,她晚些日子来。」 戈安闻言直蹙眉,这阵势,这说辞,不知情的还以为戈宁在将军府住了十几年。 不过大将军愿意派人搭把手,说明妹妹住将军府的日子里没得罪他,道歉,看样子可以免了。 戈安仍觉哪里不对,未等理出头绪,吱呀一声传来。 戈宁神色淡淡,指着刚拖进来的箱子,硬邦邦的说:「我用不着那些,等明日宵禁解了,你们哪来回哪去。」 不去看云起云舒可怜巴巴的目光,戈宁躲回床上,拉紧床帐。 原来是她自欺欺人了,以为偷摸摸跑掉萧松烈一时半会找不到她,没想到他清楚的很,倒显得她有几分可笑。 安排云起云舒踩着宵禁时间上门怕也是他故意而为。 她已经復明痊癒,无需萧松烈再为她做什么,待正式上门答谢了结这段因果,君卧高台,我栖春山,他们之间彻底划清界限,不应再有牵扯。 往后的日子,戈宁只需在心中感念他曾经的照拂怜恤便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戈宁直犯愁,又说不清在愁什么,心口一阵阵躁动,隐秘的念头起起伏伏。 翌日天亮,戈宁二话不说赶她们回去。 「转告大将军,戈家乃寻常耕读之家,用不起丫鬟厨娘伺候,多谢他好意。」 戈宁冷着一张俏脸,云起云舒哪敢违抗,抱着小箱笼傻傻站在门外回不过神。 清晨的建安坊正是热闹时候,隔壁邻居大婶又凑上来打听。 云起云舒见不断有人投来目光,又指着院子嘀嘀咕咕,随口敷衍大婶两句,决定先回将军府禀报一声。 戈宁守在门边好一会,等她们离去,又等马车拉走所有箱笼,她缓缓拉开门,伸头张望。 「妹子,那是你家亲戚啊?」大婶挎着篮子凑到戈宁身边。 冷不防冒出个人,戈宁吓一激灵,偏头望着大婶,满眼疑惑与陌生。 大婶指指隔壁院子,「喏,这是我家,你和你大哥住的院子也是我家的。」 原来是房东太太。 戈宁立刻漾起笑容,「我听大哥提起过,大哥一直说能租到这么好的院子,还省去我们不少麻烦,多亏太太您心善帮了大忙,嘱咐我好好谢谢您呢。您这是出门买菜?」 房东太太听着听着咧开了嘴,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大量戈宁,见她人长得白净漂亮不说,说话时温温柔柔又客气好听,笑容愈发真诚。 「哪呀,去集市瞧瞧,扯点布回来做夏衣。」 「听说你们从洪州搬来,附近集市还不熟悉吧?要不一起,我带你认认路?」 房东太太热情相邀,戈宁想起家里有不少东西要添置,她还想瞧瞧京城的集市比洪州的如何,于是唉了一声应下,回屋取大哥出门前留下的钱袋子。 作者有话说: 1.君卧高台,我栖春山 这句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没在网上查到具体出处。因为很适合就先用上了,不妥再改 感谢在2024-02-13 20:03:18~2024-02-16 18:3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果屋里的小狐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不敢看他一眼◎ 朱楼碧瓦,风帘翠幕,笔直的街道上,商铺酒肆望不到尽头,幡旗随风猎猎。 书上没骗人,京城果真如诗里所写,百千家似围棋局,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外城虽不比内城华贵豪富,却自有一番市井烟火气,比洪州热闹,也比洪州繁华。 戈宁一步一回头,看带着露水的花环,看颜色鲜妍的布帛。 房东太太见她快要挪不动步了,一把拽过她。 「别在这处买,小货郎不实诚,一尺布比别家贵了八文。」 戈宁唉了一声,看一眼小货郎,记下他的模样,以后绕开这家便是。 挑挑拣拣,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是烈日高挂。 房东太太还在和掌柜讨价还价,戈宁扒拉一下篮子,急用的物件差不多买齐了。 看钱袋子里余了不少钱,戈宁心思活络起来,盯着卖蜜饯果子的小贩蠢蠢欲动。 将将要迈出铺子走向小贩时,街上突然传来吆喝,提醒路人避让,小心惊了马撞着人。 戈宁只觉吆喝声耳熟,循声望去,竟是熟人。 仗着距离远,戈宁目光情不自禁的凝在中间某一人身上,直到策马徐行的几人越来越近,即将路过戈宁所在的铺子,她心口一慌,下意识抬手掩面,匆匆退回铺子。 「妹子别走,快来瞧大将军啊,你刚从洪州来,想必没见过吧。」 房东太太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伸着脖子看热闹,见戈宁折返回来,拉住她要往外面凑。 戈宁慌张极了,赶紧背过身,神色微妙的随口应和:「哪个大将军?」 「能有几个大将军,当然是萧大将军。」 房东太太轻太下巴示意,「喏,骑马的那几人看到了吧?中间的大鬍子,看上去特别兇悍的,他就是大将军。」 戈宁紧攥竹篮,低垂脑袋,装作对此毫无意趣的样子。 「你要是早几个月搬来啊,说不定能见着大将军班师回朝游街的盛况,幸亏那日我去得早,不然可瞧不清大将军的模样。」 房东太太说起那日游街,兴致勃勃,恨不得让戈宁也亲眼瞧瞧。 戈宁笑容勉强的提醒:「婶子,快晌午了。」 房东太太闻言立时停下话音,「都这么晚了?快,快些回去,家里人还等着用饭呢。」 戈宁不着痕迹地睃巡,街市上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哪有什么大将军。 戈宁缓缓吐息,挎紧篮子跟上房东太太。 许是大将军的出现打开了房东太太的话匣子,回建安坊的路上,她一边脚步不停,一边闲话城中公侯勛卫。 从哪位爵爷遭了圣人训斥,长跪宫门不起,到哪位侍郎养了外室,原配堵上门捉姦,再到哪位大人的衙内逞兇斗狠,差点砸了教坊司。 本朝的腌臜事倒还寻常,前朝末帝时有奸佞当道,奇事一箩筐,房东太太不嫌嘴累,统统翻出来给戈宁重复一遍。 话末,房东太太挽着戈宁的手,唏嘘说道:「咱们平头老百姓,在京城讨生活不容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大人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戈宁回以微笑,并不吱声,京城不容易,洪州天高皇帝远更不容易,真真是求告无门。 房东太太想起什么,接着说:「咱们建安坊就有一户,东大门的老刘,他家里有个俊俏闺女,不知怎么让老伯爷瞧上了,非要娶回家做继室夫人,老刘嫌弃老伯爷年纪大,坊间风评不佳,说尽好话把媒婆送走。 原想能过安生日子了,哪知老伯爷死缠烂打,天天派媒婆上门,吓得老刘相看好的女婿全跑了,逼得老刘不得不把闺女嫁过去。 嫁都嫁了,怎么说也是姻亲,老刘家按说要过上好日了,你猜后来怎么着……」 「丧门星,哭什么哭?外头怎么传得你当我没打听?」 「要不是你,咱们家还住在平康坊,还是无人敢欺的平昌伯府。」 癫狂的斥骂声中,女人的抽噎忽高忽低忽尖锐,鞭子抽打的破空声接连不断。 房东太太怜悯地望了望大槐树下的小院,嘆息道:「喏,你都听到了。」 戈宁正寻思,莫非是她知道的那个平昌伯,院中忽地吵嚷起来,听着像是女人的娘家人求情,乱糟糟一团。 房东太太听的心惊肉跳,拉着戈宁快步远离小院。 「都说老刘攀上了高枝,可咱们坊没一个羡慕的,这不,闺女嫁出去不到一年,那老伯爷被贬为庶民,抄没家资。 老刘心疼闺女,想着闺女合离了好接回来,哪知道那一大家子不是东西,仗着人多霸了老刘家,就此赖下,反倒是老刘,清清白白的民户被人当奴僕使唤。 一群老爷少爷不想着谋生计不说,动辄打骂老刘闺女,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戈宁侧身,女人的抽噎转为痛哭,声嘶力竭。 原来平昌伯府还有这么多内情,亏得她先前一番真心实意的为他们惋惜。 戈宁心有不忍,问:「这里是京城,难道没人管管?」 房东太太摇头,「掰扯不清,那一家子非说是老刘闺女害了他们家,活该要还债。老刘煳涂,怎么劝都不肯报官,如何管?」 戈宁义愤填膺:「什么伯爷,比老百姓还不讲理!娶人家姑娘前难道不知她是平民?规矩难不成是他们成婚后立的?承担不起便不该强娶,娶了又怨怪人身分低牵累自己,忒不是东西。」 房东太太愣了愣,这话听起来好似她知道不少内情的样子。 戈宁笃定的说:「定是那老伯爷做了贪赃枉法的事才被贬为庶民,否则怎会是成亲一年后才有御史藉此参他一本? 刘小娘子平白背了骂名,给他们一家子留了块遮羞布,他们不感恩便罢,这会竟是把过错全推了干净,好似自己多么无辜可怜。」 她没见过老伯爷,但在这一刻,戈宁莫名觉得老伯爷就该长着洪州福林县白老爷那副可恶嘴脸,越说越气,越气越是情绪激动。 「好妹子,怎么还把自己说急了。」 见戈宁胸膛起起伏伏,眼眶泛红,房东太太忙拍了拍戈宁的手。 戈宁抿抿唇:「实在是刘小娘子太过可怜。」 房东太太点头贊同,又问:「方才听你所言,竟是知晓老刘家……」 「俊儿他娘,去哪了?这会才回来,家里人都等着你用饭呢。」 两人正说着,一声催促打断了她们。 房东太太忙停下话茬,撒开挽住戈宁的手,仰头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戈宁抬头看一眼周遭,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家门口。 「新搬来的小娘子,你留步。」 方才粗声喊话的阿婆见着戈宁,声调和缓,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 房东太太适时介绍,「这是我婆婆,你叫阿婆就行,大家都这么喊。」 戈宁上前几步,唤了一声阿婆。 阿婆眼皮子一挑,上下打量一下戈宁,道:「你家来客人啦,敲了半天没人应,我说你出去了不在家那人才走。」 戈宁微愣,问道:「劳烦阿婆告知,那人什么模样?」 阿婆脸一皱,「是个汉子,瞧着可高可壮了,凶神恶煞的。」 戈宁一下子想到了萧松烈,神情空白了一瞬。 她吞了吞口水,又问:「是不是还跟了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少年?」 阿婆摇头:「没见着,他一个人来的,腰上还挎着一把刀,看起来可威风了。」 萧松烈的脸霎时跃入脑海,戈宁无比确定,就是他。 乖乖等她的谢礼就好,他怎么还找上门了! 「是不是来讨债的?」阿婆眼神古怪的盯着戈宁。 戈宁本想随口应付,可见阿婆和房东太太一脸紧张,生怕沾上麻烦的样子,于是眉头舒展,笑着说: 「阿婆你误会了,那是我大哥的旧友,听说大哥回京城,特意来拜访。」 阿婆将信将疑,她见过戈安,瞧着十足的书生气,而找上门的男人看起来是个武夫,实在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 不过那人礼貌客气又气度不凡,瞧穿着打扮似是富贵人家,说不清什么来路。 戈宁不欲多说,微微颔首,保持僵硬笑容进了自家小院。 待大门合上,戈宁笑意顿消,垂首倚在门边。 她蹙着眉头,胡思乱想一阵,着实不知萧松烈寻到这里有何事。 建安坊离平康坊可不算近,要横穿大半座城池,想必他一时半会不会再寻来了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戈安从外头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座整齐干净的小院,以及坐在摇椅上瞪着眼睛怔怔发呆的戈宁。 他心情极好,笑声疏朗,「猜猜大哥去见了什么人?」 戈宁摇摇手,没心情搭话。 见妹子懒洋洋的,戈安哼笑一声,从灶间舀来一瓢水净手,说:「有你好奇的时候。」 戈宁还是不说话,戈安自己忙了一阵倒是憋不住。 「再过个七八日,咱们就去将军府。」戈安没注意妹妹倏尔呆愣的神情,兀自说道:「坊间有传言大将军爱刀,你大哥我花了不少工夫找着一家擅打兵器的铁铺。」 行武之人爱马也爱兵刃,戈安自是要投其所好。 他原是想花一大笔银子弄来一匹矫健骏马,可他打听到,大将军的爱驹就是不可多得千里马,价值千金,自己看好的骏马不值一提,遂改了主意,送兵刃。 好的兵刃不易得,他又着急用,只能寻了京城一位有名气的铁匠出手,照着关外的兵器图纸新打一柄长刀当做谢礼。 也不只是刀,戈安还备下许多洪州土仪,以及产于洪州的名贵药材,或许在大将军眼里不算什么,但已是戈安极尽所能,只盼着不会太失礼。 戈宁攥着袖口,细声说:「大哥做主便好。」 戈安觉得不对,凑近一些,问:「怎么心不在焉的,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戈宁刚要否认,不知道想到什么,立时改口。 「是有些乏累,大哥,我就不同你去将军府了,你替我好好谢谢大将军便是。」 说罢她撑起扶手起身,丢下戈安进了屋子。 戈安没听出妹妹婉转的抗拒,心里一阵莫名。 「当面谢岂不更有诚意?无碍,还有七八日呢,你好好歇歇。」 闻言,躲在房中的戈宁坐立不安。 她当然知道当面道谢更有诚意,可问题是她根本不敢看他一眼,一见到他戈宁就控制不住的想躲。 作者有话说: 先发后改 1.百千家似围棋局——白居易 2.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柳永 第61章 ◎青梅竹马◎ 打从知晓萧松烈找上门,戈宁便提心弔胆,戈安几次提及登门拜访之事,戈宁都支支吾吾煳弄过去。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日,大哥终于要出门访友,家中只余戈宁一人,她乐的自在,于是翻出大哥为她带来的话本子,靠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 先前在洪州时她便看了一半,这会儿全忘了,索性从头开始。 戈宁难得沉下心,看得津津有味,缓而重的敲门声响时她恋恋不捨地搁下书,起身去开门。 外头不知是何人,手上力气可不轻,砸的木门哐哐响,怪吓人的。 戈宁生怕砸坏了门,赶紧应了一句「来了来了」。 外头的人听见声,果真没再敲门。 戈宁一人在家,心里胆怯,她谨慎的透过门缝打量外面人。 一身玄色衣裳,玉带束腰衬的他肩宽腰窄,轻薄衣料难掩他身上紧绷肌肉。 戈宁微微仰头,此人身形健壮不说,还尤为高大,他侧身站在门边,逆着光,笼出一大片阴影,极具压迫感。 她伸了伸脖子,想看清男人的样貌,偏偏门缝狭小,那人的眉眼实在看不真切。 戈宁又一遍打量他的身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找谁?」戈宁贴在门边扬声问了一句。 外头的身影晃动,似乎上前了一步,戈宁从门缝中再看不到一丝光线。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门,指尖已经搭在门栓上,忽听男人压着嗓音说:「是我。」 戈宁一激灵,连连退了两步。 萧松烈的身形她不熟悉,声音却是无比耳熟的。 想到两人只隔着一扇门,近得仿佛能听见他的唿吸,戈宁慌得手脚无处安放,瓦檐下走来走去。 他怎么这么闲,才隔了几日又寻了来。 若有大哥在,她尚可开门迎进来,回头推给大哥招待便是。 偏挑了今日,大哥出门去,戈宁一人面对萧松烈,属实为难她了。 门里,戈宁心绪翻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沉默着。 门外,萧松烈同样踌躇不定,他摸不准戈宁的心思,但隐约觉察出她在躲着他,即便有许多话,萧松烈也不得不克制住,生怕冒犯唐突了她。 况且,人来人往的街巷,邻里若有似无的瞥来目光,也不容许他做什么出格的事。 萧松烈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听说戈兄住在此处,今日得空特来拜访。」 戈宁闻言没有立即应声,心里思索该如何回话,隔壁要出门的房东太太正好听见萧松烈的话。 她一边锁门一边好心的指引:「家里没人,一大早出去了。你改日再来吧。」 萧松烈看了看大门,欲言又止。 房东太太热心开口:「不如你留个话,等这家人回来了我帮你传一下。」 萧松烈此行目的并非戈安,于是一句「多谢婶子好意」便委婉拒绝了。 房东太太讪笑一下,挎着篮子向东坊门走,走几步又防备的回头看一眼,这一看,房东太太忽觉此人面容与萧大将军有几分相似。 「小小建安坊,怎么和大将军扯上了,想也不可能。唉,眼睛不中用了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嘟囔一句,房东太太摇头离去。 萧松烈仍旧伫立门前,耐心十足。 戈宁莫名的心跳加剧,她紧咬唇瓣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好似这般萧松烈便无法知晓她在家里。 她想逃的,但已无处可逃。 约摸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萧松烈久等不到戈宁开口,心中已然确信,戈宁当真是在躲他。 有什么好躲,莫非怕他? 想起在方家老宅,戈宁不敢正眼看他,与他说话时声音怯怯,似乎确实是怕的。 亦或是他哪里做错惹戈宁生厌,这才不愿搭理他? 回忆一番,萧松烈有些不确定了。 冒充方大勇哄骗戈宁进京确是他的错,出于善意也好恶意也罢,欺骗是实打实的存在。 戈宁是否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善意他不得而知,但期间的「误会」她必定有所介怀。 又等了十几息,戈宁像是打定主意不肯说话,萧松烈想为自己解释,却苦于找不到合适时机。 他长嘆一声,说:「既然戈兄不在,我便改日登门。」 灿烂阳光重又透过门缝洒在小院的青石板上,戈宁等了又等,果真听不到什么动静才扒着门缝看,空无一人。 不见萧松烈的身影,戈宁长舒一口气,躺回摇椅,高举话本。 目光凝在纸上半天,戈宁怎么都看不进去。 什么破故事,怎么会有皇帝更爱美人不要江山啊。 话本子霎时变得无趣,手边那一盒果脯也变得没滋没味。 戈宁索性拿来绣绷描花样,逼自己陷入忙碌,无暇分心其他。 一刻钟、两刻钟,戈宁终于沉静下来,忘掉萧松烈,恰在这时,外头爆发了激烈争吵,还算平静的建安坊一下子喧闹起来。 戈宁好奇心起,丢下绣绷跑到门边,耳朵贴在门缝处,男人高亢的怒骂以及女人饱含委屈的啼哭越发清晰。 再听邻里七嘴八舌一通劝,戈宁一下子猜到,定是隔了几座院子的老刘家又出事了。 戈宁打开门,刚迈出一只脚,挎着篮子站在院门边的房东太太惊诧出声。 「你在家呀,方才有人寻你大哥,半晌没开门,我当你家没人呢。」 戈宁神色尴尬,红着脸颊说:「起得晚了些,没听见。」 房东太太不关心这个,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前头围了一圈的街坊们。 「你见着了?老刘家的闺女真可怜。」 戈宁欲要上前,房东太太眼疾手快把她拉回来。 「远远瞧着便是,那家子脾气大着呢,气急了连劝架的人一起打。还真当自己住侯府啊,一口一个贱婢刁民的,也不看看自己又是什么身份。」 似乎是为了验证房东太太的话,围拢的街坊惊唿着四散。 几乎是刚散开,一把竹椅便从门里砸出来,哐哐两声落地,险些砸着路过的货郎,惊起一片指责声。 闹了好一阵,骂了好一阵,老刘家人似是怒极,在围观邻里的拱火议论中,奋起反抗,渐渐发展成两家对打。 老刘家人丁不旺,比不得刘小娘夫家人多势众,挣扎了几下就落入下风,按在地上捱了一顿打。 有那热心又胆大的建安坊邻居看不过眼,上前帮了老刘家一把,薅着刘家小娘子的三个继子,不让他们继续殴打刘小娘。 老街坊骂起人不遑多让,一句一个庶人,一口一个破落户,戳的一向以家世为傲的前平昌伯家眷恼怒异常,竟是抄起手边物件见人就打。 戈宁吓一跳,她上次见到这么多人打起来还是春耕时和隔壁村子抢水。 「吵闹了小半日,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住在对门的院子忽然冒出一人,儒生打扮,手里还攥着一本书。 他抬头环顾,临近的几座墙头骑满了人,议论声不比老刘家发出的动静小,扰得他无法静心读书。 「房东太太,若是知道你这小院如此吵闹,我是万万不会租住在此的。」 读书人看到房东太太也在,高昂起头颅,语气中尽是不满和恼火。 房东太太见租客有意见,顾不上看热闹,忙去安抚那青衣读书人。 戈宁越听越觉得声音有些耳熟,退回石阶上踮起脚,目光越过挤在周围的邻里,落在对门的读书人身上。 读书人略显急躁,仿佛耽误了这一时半刻会影响他考取功名,非要房东太太想个法子为他换个院子。 看清他的脸,戈宁怔愣一瞬。 从洪州到京城,兜兜转转,戈宁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在建安坊遇见陆甲,又巧合的住在对门。 如果不是白老爷横插一脚,戈宁想,她大概是会与陆甲定亲,待长到十八九岁再出嫁。 陆家是戈家村少有的外姓人,一家六口就住在戈家不远处,陆甲少时读书常有疑问,每每上门找戈安解惑都能碰上戈宁。 一来二去,二人慢慢熟络,勉强称得上青梅竹马。 在一众上门提亲的儿郎中,戈安最看好陆甲。 陆甲学问不错,仪表堂堂,两家来往多年,算是知根知底,况且陆甲对戈宁又有几分真心,戈安尚算满意。 戈宁那时还是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对陆甲并无多少情谊,但也觉得陆甲尚可,至少比那些没见过面的歪瓜裂枣强不少。 只是天意弄人,两家意欲正式说亲时,戈宁却被白老爷惦记上,打算强取豪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陆甲彼时在县学读书,因天资出众得白老爷捐资助学,陆家一心盼着儿子高中,是以不敢得罪白老爷,与戈家的亲事就此作罢,绝口不提。 后来戈家扛不住,想着匆匆下定把戈宁嫁出去,总比受白老爷磋磨至死好,但白老爷在福林县势大,无人敢招惹。 戈安急得上火,顾不得脸面数次上门找陆甲商议,陆甲避而不见不说,还送来书信劝说戈宁从了白老爷,戈安怒极,发誓再不与陆家来往。 再后来,戈宁实在走投无路,又不甘心遂了白老爷的意,无奈之下拦了方大勇的马。 自她嫁去方家坪,陆家在戈家村的名声毁了大半,陆甲受不住流言蜚语,自此长住县学学舍,鲜少回戈家村。 算起来,戈宁有很多年没见过陆甲了。 回想这些过往,戈宁犹觉恍惚,双目涣散。 许是戈宁太过惹眼,看向陆甲的目光又不曾遮掩,不多时,陆甲便注意到了对门的戈宁。 多年未见,戈宁出落的越发娇美,乍一眼瞧过去,端庄又多情,陆甲足足愣了几息方才辨认出眼前人是戈家村的那个戈宁。 陆甲一直知道戈宁样貌出众,偌大的洪州城找不出比她更标緻的美人,对和戈家的亲事,他是极满意极期待的,可惜…… 「宁宁,你怎么在这里?」 陆家一瞧见戈宁便挪不开眼,双腿无意识的靠近她,他惊喜又熟稔的唤着戈宁,好似那些旧事从未发生过。 戈宁看着他拨开人群走向她,内心除了惊讶与恍惚,再无多余情绪。 没能和陆甲定下亲事,戈宁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惋惜,被逼无奈嫁给方大勇,戈宁亦不曾后悔过,哪怕是守寡。 方大勇虽是个粗人武夫,是大家瞧不上的军户,但在戈宁眼里,比会读书写诗的陆甲可靠无数倍。 是以再见陆甲,戈宁心中既无期待也无怨怼,平静无波。 不过若是让大哥知晓,怕是要气得吃不下饭。 戈宁神色淡淡,微微颔首示意。 陆甲仍旧灼灼盯着戈宁,目光粘腻。 戈宁忽觉乏味,转身要走。 「宁宁,是我啊,你认不出我了吗?」 陆甲见她态度冷淡,只当戈宁没认出他,忙疾走几步绕到戈宁前面挡住她去路。 戈宁抿紧唇角,回望他,不冷不热的开口:「自然记得,陆家的陆甲,你还写过信劝我和大哥要识时务呢。」 闻言,陆甲神情微僵,颇为尴尬。 戈宁不愿与他多谈,断然转身进门,哐的一下合上大门。 陆甲数次抬手欲要敲门,为曾经的自己辩白几句,希望戈宁能体谅他的不易,可她早不是那个会甜甜叫他陆哥哥的娇气小姑娘。 如今的戈宁对他尤为冷淡疏离,陆甲望而却步。 犹豫再三,陆甲一甩袖子,扭身回了自家院子。 卫嘉言钻出人群,他左看看右看看,狐疑的目光不住瞟向陆甲的院子。 婶婶如此冷待他,定是这人招惹了婶婶,可他又知晓婶婶名讳,还亲昵的称唿婶婶,瞧着像是故交。 卫嘉言琢磨了一会,猜不出两人的关系,索性搁在一边。 现在,完成义父交给他的任务最重要。 如此想着,卫嘉言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大剌剌的上前敲门。 第62章 ◎许是我配不上,让大将军为难了◎ 戈宁几乎是刚坐下,敲门声紧跟着响起。 除了陆甲,戈宁不做他想,她和陆甲没什么好说的,是以权当没听见,心不在焉捧着话本。 可外头的人锲而不捨,仿佛瞧不出戈宁无言的拒绝,弄得戈宁心浮气躁。 「婶婶,婶婶是我啊,嘉言。」 戈宁眉头紧紧拧,正考虑要不要回屋,少年连声唿唤从外面传来。 有吵嚷声和议论声,外头的唿喊她听得不够真切,却莫名觉得这一声声婶婶像是出自卫嘉言之口。 「婶婶,我在这里啊!」 戈宁微微起身,侧耳凝神想要确认的时候,卫嘉言欢快清亮的嗓音竟从上头传来。 怔愣间,戈宁仰头看向院门上方。 卫嘉言猴似的攀上墙,身后还背了什么东西,见戈宁迷茫的左右找寻,卫嘉言更加大力的摆动胳膊吸引戈宁注意。 等戈宁在郁郁葱葱的枝桠中寻到卫嘉言灿烂笑脸,卫嘉言终于放下胳膊,双臂扒着墙头用力一撑,双腿轻而易举翻到墙内。 小院是青砖墙,且有两个人高,见他莽莽撞撞要往下跳,戈宁赶忙丢下书,跑到墙边。 「小心摔着腿,去门口,我给你开门。」 卫嘉言坐在墙头,不甚在意的摆手,「这点高可难不住我。婶婶站远些,我这就下来。」 见他作势要跳,不肯等她开门,戈宁只得退了两步远离。 卫嘉言嘿了一声,动作灵巧的落地。 戈宁快步上前扶起他,没忍住絮叨了两句,「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跳墙。」 卫嘉言困惑挠头,「婶婶没听见吗?我在外头敲了半天门呢。」 若不是知道婶婶刚进门,他怕是直接走了,下次再来。 戈宁心虚,小声说:「我当是旁人呢。」 她转身搬来凳子,又去屋里泡了一杯茶招待他。 戈宁羞于见萧松烈,但卫嘉言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戈宁倒是不怕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卫嘉言不懂什么委婉,咕嘟咕嘟喝下一碗茶,一抹嘴,开口就问:「婶婶您在生义父的气吗?」 戈宁刚拎起茶壶给他续上,闻言动作一顿,她缓缓放下茶壶,撇开脸。 「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戈宁不太想提萧松烈。 卫嘉言双手捧碗递到戈宁眼前,眦着牙乖巧讨茶,「义父说您不想见他,可他却有好多话要和您解释,只好派我来传话了。」 戈宁闻言哪还有心思续茶,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神情似有羞恼。 「他怎么……」 「喏,这是义父给您的信。」 刚要责怪萧松烈怎么什么话都和孩子说,卫嘉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封信放在桌上打断了她的话。 戈宁的目光停在信封上的落款,陷入沉默。 卫嘉言见戈宁盯着信封发呆,怕是没心思搭理他,探出半个身子捞来茶壶,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茶。 饮尽茶水,卫嘉言打了个饱嗝,又问:「婶婶为何不肯见义父?是怪义父扮大勇叔骗了您?」 戈宁抿着唇,不想和小孩子讨论这些。 卫嘉言懵懵懂懂,只能想到婶婶是厌恶被人欺骗。 他垂下眼眸,双手交握揉搓,「对不起婶婶,这事不是义父的错,是我求着义父这么做的,您别生义父的气,气我吧!」 戈宁看他垂头丧气,小心翼翼的样,笑了笑,「没怪过他,也不会怪你。」 卫嘉言歪头看来,目光充满疑惑。 戈宁:「也不是在生他的气。」 卫嘉言更困惑了,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 当时什么情况,戈宁全记起来了,萧松烈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偏她,关于方大勇阵亡的消息,他全部如实相告,是她情绪激动无法信任任何人,吓得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安抚住她。 戈宁是真的不怪他们,更多的是感激,以及…… 见婶婶不愿细说,卫嘉言继续问道:「那婶婶为何不告而别?云起云舒您也不收。」 戈宁:「我都痊癒了,哪需要人伺候。」 卫嘉言一想,婶婶说得有些道理。 他把信封又推了推,道:「婶婶快些看看信吧,正好我等您的回信带给义父。」 戈宁垂首看着信封,神色为难。 不敢打开,戈宁只得敷衍道:「回头得了闲再慢慢看吧。」 卫嘉言啊了一声,有心想劝,当一次鸿雁挺费人的。 戈宁赶紧捏起信封藏起,岔开话题,「你这是要去何处办差,莫耽误了正事。」 办差?卫嘉言不知婶婶何出此言,戈宁微抬下颌,示意他身后的包袱。 卫嘉言恍然,自己背着大包袱坐了好一会。 他迅速解下绳结,包袱甩上桌子,「没什么差事,难得义父放我出来见婶婶,便想着一起给婶婶送来。」 戈宁好奇望去,包袱皮解开,里面竟是一摞画卷,约摸有二、三十幅。 送给她的?她望了望卫嘉言,等他解惑。 卫嘉言献宝似的抽出一幅画卷打开,摊放在戈宁面前。 目光从卫嘉言身上转移到画卷之上,只见上面画着工整的人像,人像旁有七、八行小楷,写着此人姓梁名绍,身高八尺,隶属镇北军,家中独子,年俸…… 戈宁越看越怪,渐渐意识到这是什么。 她忽而翻出一段记忆,想起卫嘉言上回也是如此,带了不少捲轴一一朗读,求她品评。 好似……是给他哪个姐姐找夫婿来着? 戈宁记不清了,只当是卫嘉言又来找她帮忙,笑着应道:「你放着吧,等会我就看。要我说,既是为你姐姐挑夫婿,合该由你姐姐亲眼看着。」 卫嘉言面色微红,脚尖碾着青石板。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是那样的,其实这些……是给婶婶您挑的。」 戈宁笑容微僵:「……」 她试探着问:「难道上回那些……都是为我挑的?」 卫嘉言偷觑一眼戈宁的脸色,迟滞点头。 戈宁捲起画卷搁回桌子上,深吸气,语气算不上愉悦:「这是做什么?」 卫嘉言回望戈宁,神情无比正经。 「大勇叔放心不下婶婶,临走前特特托义父多多照拂您,为您寻个可靠之人,好让婶婶有个依、依靠……」 戈宁面色越来越平淡,偶有恍悟之色,难怪萧松烈对她如此包容,亦不计较她的无礼放肆。 可一转念想到方大勇临死还要护着她,戈宁忍不住红了眼眶,眸光黯淡许多。 卫嘉言一直注意着戈宁,见她神情变幻,提起大勇叔时情绪倏然低落下去,他渐渐没了底气,声音越发微弱。 沉默许久,戈宁缓了缓神,问:「他亲口说让我改嫁?」 卫嘉言勐点头。 戈宁扫一眼堆在一起的画卷,接着问:「这也是萧、你义父派你送来的?」 卫嘉言骄傲挺起胸膛,「是我让人搜集的。」 他又撇撇嘴,低声吐槽:「义父这个瞧不上,那个不满意,多问几次他就不耐烦了,说是以后再议,根本不上心。」 想起画卷上那些小字,戈宁自嘲的笑了笑,怕是只有旁人瞧不上她的份吧。 「是我配不上,让大将军为难了。」戈宁把那一摞画卷推回卫嘉言跟前,淡淡道:「我还不想改嫁,这些拿回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卫嘉言拧眉,想说些什么,恰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戈安大步迈进门,瞧着是情绪不佳,重重合上门,骂骂咧咧走进院子。 「早知道陆甲那小子住建安坊,还是对门,我是万万不会在此落脚的。忘恩负义的怂包,晦气!」 戈宁轻咳几声,「大哥!」 戈安抬头,这才瞧见院中还有旁人。 他盯着卫嘉言瞧了好一会,只觉眼熟,却想不起来如何称唿。 卫嘉言率先起身一揖,「戈大伯,我是卫嘉言。」 戈安想起来了,是萧松烈的义子。 卫嘉言直起身,立刻转向戈宁,「婶婶,住您对门那人欺负您了?」 戈宁含煳道:「陈年旧事,没什么可说的。」 她不愿意提起,卫嘉言只好暗暗记下陆甲两字,只等回去派人查个仔细。 看天色不早,周遭人家早早亮起灯,卫嘉言怕义父等急了,赶紧告辞。 戈安欲留人,卫嘉言连连摆手,他只得送卫嘉言出巷子。 戈宁看了看桌上留下的画像,怕大哥问起,无奈抱回房里放着。 不多会,戈安回来拉住戈宁问卫嘉言来做什么,可是大将军那里有什么事。 戈宁停顿一会,只说卫嘉言来认认路,方便以后多走动。 戈安忽然又问:「给大将军的礼可备好了?」 戈宁自顾自点了盏油灯,头也没抬的说:「今儿刚收拾出来,还未找着合适的匣子呢。」 戈安点点头,道:「明日我去集市上瞧瞧。」 戈宁没再说话,戈安不甚在意,转而说那陆甲如何如何。 时过境迁,戈安还在介意当年的事,若不是陆甲反悔,退回庚帖,他的妹子不至于落到嫁军户的境地,又早早守寡。 便是戈安还算满意方大勇为人,仍旧放不下。 戈宁心疼大哥奔波多日,怕气出好歹,劝道:「幸好没嫁过去,大哥你想,若是嫁去陆家再叫白老爷瞧上,你说陆甲当如何?可还有我好日子?」 想着陆甲的为人,戈安稍一琢磨,更气了。 戈宁接着道:「本就是只合了庚帖,尚未订盟,反悔是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会反悔,事关前途,再好选不过。」 道理都懂,但是戈安无法不生气,他梗着脖子道:「我看他贼心不死,若是敢来纠缠你,你跟大哥说,大哥帮你打回去出出气。能揍他一次,我就还能揍他第二回 。」 戈安回来就看见有人影在自家门口晃悠,走近一看,是陆甲那厮,顿时一股气涌上心头,后来他冷言讥讽赶走了陆甲,这才知晓房东太太嘴里闭门不出的刻苦读书人是他。 戈宁哪有什么气,她看出是大哥气不顺,暗道大哥幸好是读书人,若是习了武艺可还了得。 戈安:「建安坊还是太乱了些,明日随我去牙行?早日选了宅子咱们早些搬进去。」 为一个陆甲这般折腾,戈宁觉得很没必要,何况这小院是她费了心思布置的。 再者,大哥过些日子就要去城外的书院任职,正是忙乱的时候,不该为杂事分心。 思索再三,戈宁拒绝了大哥的提议。 「现在搬走租子可不好退,不如省下来留着买宅子,赶紧接来嫂嫂是正经。 况且该搬家的该是陆甲才对,是他要躲着咱们,你这一搬倒显得咱们不坦荡。」 戈安一想也是,且他今儿说得陆甲掩面离去,应是不会再凑上来寻不自在。 戈宁和大哥想的不一样,她猜此时的陆甲更怕她说出洪州的往事与隐情,坏了他的清名,堕了读书人的风骨,是以他决不会缠上来惹恼戈家。 不管怎么说,戈宁认为陆甲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她什么。 然而世事难料,戈宁就没料到陆甲会厚脸皮的凑上来。 第63章 ◎这人情可算是还不上了◎ 这一日清晨,戈安早早出了门,戈宁见外头是个艷阳天,她又在家中憋了数日,便想着去一趟集市。 料理完杂事,戈宁挎上篮子向外走,刚拉开门,抬眼瞧见陆甲等在外面,欲要伸手敲门。 勐地看见陆甲,戈宁诧异一瞬,然后稍稍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陆甲似是瞧不出她的退避,急忙上前:「宁宁,你总算出来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几日,陆甲一边捧着书在自家院中诵读,一边虚掩着门缝瞧对面的戈家。 一日、三日、五日……戈宁竟是闭门不出。 陆甲几次上门要与戈宁搭话,奈何房东太太就坐在树荫下,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他不愿意向旁人透露半分与戈家的关系,是以只得按捺等待。 这一等便是好几日,陆甲难得等到戈安出门,四周恰好无人,他瞅准时机上前敲门,不曾想能碰见要出门的戈宁。 他喜不自禁,忙上去拦戈宁。 「还是称我方夫人吧。」 戈宁面无表情,语气淡淡,说完也不管他如何反应,自顾自锁了门,向着集市走。 陆甲没想到戈宁会如此,神情尴尬的环顾周遭,咬咬牙跟上去。 「宁宁,我知你还在介意当年之事……」 戈宁脚步微顿,斜睨他一眼,语气越发冷漠的打断:「我不记得有什么当年之事。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集市,你自便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然后戈宁目不斜视,脚步不带停顿的继续走。 陆甲知晓她的脾气,平日里或许有些娇气,但还算温柔好说话,且最是心软,说几句好话便能哄住。 他见戈宁只是神色冷淡,并未说些怨怼话语,心里不由一松,认定她是在耍脾气,要多哄哄罢了。 陆甲快步跟上,如是说道:「当年我是有苦衷的,全是白老爷逼迫于我。 如今咱们住在皇城脚下,没有白老爷,方大勇也已阵亡,咱们还可以像以前那般,宁宁你知道我是真心……」 「你放肆!」 戈宁想着他会找来是打算为自己开脱,化解和戈家的恩恩怨怨,图一个好名声,乍一听他提起方大勇,言语间又透露出别的意思,戈宁顿时怒气翻涌,低斥一声。 「以前我和你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余光注意到有邻里在树下乘凉,戈宁压低声音说:「你别忘了,庚帖是你陆家先退回的。」 陆甲见她快步走远,话音急促些许,「退庚帖这事是我爹娘擅自做主,我是事后得知。」 戈宁不想分辨什么真假,也不在乎,只想着早早摆脱他,脚步更快了些。 「宁宁你慢些,小心摔着。」 「当年是我不对,宁宁你就原谅我吧。」 「宁宁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陆甲苍蝇似的围着她,戈宁烦得很,忽地瞧见房东太太一路和邻里招唿闲聊,停停走走,离她不足百米。 戈宁眼睛一亮,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去,「婶子你这是去哪了?身上的衣裳瞧着是新裁的吧,真好看。」 熟稔的和邻里搭上话,戈宁一下子融了进去,陆甲半张着唇落在后面,想靠近,不敢,想放弃,不甘。 「呦,这不是租在你家的那个读书人,今儿怎么出门了?」 一婶子眼尖,瞧见不远处的陆甲,稀罕的多看了两眼。 「也不能天天读书呀,人都要读傻了。」房东太太回了一句,转头和戈宁道:「上回见你们说话,还当你们认识呢,这几日看你大哥那样,瞧着又不像了。」 「同是洪州来的,听着乡音亲切,多聊了两句。」戈宁笑着回答。 陆甲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只瞧出她们的话题似乎与他有关,而戈宁,笑得温婉,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不少人扭头看他。 陆甲掐着手心,心底有些发慌,他强忍着不去猜测戈宁说了什么,面对众位婶子们明目张胆的审视,他只能扬起唇角礼貌微笑,故作不知的擦身而过。 「瞧我,说了半天都没注意时辰,婶子你们聊着,我得赶紧去集市,大哥晌午还要回来吃饭。」 戈宁时不时应个声聊几句,等余光看不见陆甲的身影才佯装着急的离去。 艷阳天带来的好心情在此时耗尽,戈宁无暇闲逛,买了东西匆匆往回赶。 路上有陆甲耽误时辰,又碰着房东太太聊了一会,戈宁回到家已是晌午过半。 戈安应刚回来,他端起茶碗豪饮,一旁的桌上摆了不少匣子。 戈宁一眼瞧见中央那个有半人高的长匣。 「这是你要送出去的刀?」 戈宁放下篮子,上前两步想打开匣子瞧一瞧,到底是什么刀能让大哥忍痛花去五百两。 戈安虽在喝茶,茶碗遮住了半张脸,他却像是能见着似的,眼疾手快,拍开要碰上匣子的戈宁的手 「洗手去,小心弄脏了匣子。」戈安放下茶碗说道。 戈宁哼了一声,收回手在戈安一旁落座。 戈安见妹妹坐着不走,就道:「我还是觉着这礼太轻了,你说,要不要再添点银子,把医药钱给补上?」 戈宁:「请了多少大夫上门我是记不清了,只说一个小孟太医,每隔一日就要为我看诊扎针,我听说小孟太医每次出诊都要二十多两呢,这还没算旁的。」 戈安咋舌,每隔一日出诊,每次二十两,这几个月算下来,只小孟太医一人的诊费就不是小数目了。 再者,能请来太医凭的是大将军的面子,戈家欠的不止是银子,还有人情呢。 「银子勉强能凑出来,这人情可算是还不上了。」戈安愁眉不展,「罢了,回头再说吧,明日你随我一道去大将军府,早早把谢礼送去才是,拖了这么些日子,回头让人说闲话。」 戈宁霎时僵住,眸光飘在半空中。 「这几日吹了风,身上难受呢,大哥你自己去吧,免得我再带去病气。」戈宁不敢看戈安的眼睛,低垂着脑袋弱声弱气的说。 戈安皱眉:「怎么又不舒坦了,是不是脑子还没治好?我再去给你找大夫瞧瞧?」 戈宁:「风寒罢了,回头我去抓点药,喝几日便好,不碍事。」 戈安歪头盯着戈宁,见她面色忽白忽红,确有几分像病了。 「京城和洪州不一样,平日里让你多多注意些,你总是与我回嘴,这下好了吧。」戈安絮絮叨叨教训妹妹,说罢作势要出门:「你等着,我去给你抓药。明儿我自己去见大将军,你在家好好待着,有事寻房东太太帮忙。」 戈宁欲言又止,终是没拦下他,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她装病躲在家,想着能避则避,哪知到了晚间,戈宁的脑袋变得昏沉沉,浑身打颤畏冷。 她一摸脑门,热烘烘,假病一下子成了真病,还来势汹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戈安才抓了几副风寒药,想着过不了几日妹子应能痊癒,不曾想一晚上还没过去,戈宁竟起了烧热。 京城有宵禁,出不得门,戈安请不到大夫,自己上手照顾戈宁。 他又要熬药,又要换帕子降温,忙了半宿才算让戈宁退烧。 第二日一早,戈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戈宁,见妹妹小脸红扑扑,病歪歪缩在被子里,戈安实在放心不下。然而他递了拜帖,说好今日上门,不好更改,想来想去决定将妹子託付给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很热心,不仅愿意帮忙请大夫,还时不时过来一趟盯着戈宁喝药,确认戈宁没有烧得更严重才放下钥匙出门去。 折腾一番,戈宁已然睡不着,百无聊赖的盯着房梁发呆,眼看快要晌午,不知大哥何时回来。 她又想起萧松烈,不知他会不会认为她忘恩负义。 戈宁在床上躺了许久,想了许多,许是药效发作,她的精神越发充沛,身子也不再是酸软无力,勉强能下地走动。 正巧戈宁躺久了难受,索性换上衣衫去灶间煮点热水。 她刚一迈出卧房,大门咚咚咚的响。 想着这会该是房东太太来了,她应了一声,一步三挪走到门边,拉开门栓。 「宁宁,我听说你病了,这是我特意找来的蜜饯果子,是你最爱的桃脯。」 大门一打开,陆甲捧上一包蜜饯往戈宁手里塞。 戈宁见又是陆甲,眉头紧拧,「多谢挂怀,不必了。」 说完,戈宁作势要关门,她现在没力气和陆甲扯闲话。 陆甲不死心,一脚迈进门槛卡在门扉之间,戈宁推了两下合不上门,薄红面颊染了一层浅浅的怒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再提。」 戈宁怒目而视,陆甲不以为意,回以深情款款的凝望。 他用着更加直白、热切的言语说道:「宁宁你听我解释,我当真想娶你,你不知道能在京城遇见你我有多开心,这里不会有人阻拦我们,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说服戈大哥,我们……」 「混帐东西,你还有脸找上门!」 勐地听他剖白,戈宁心底只有厌烦与莫名的暴躁,怕房东太太待会过来时撞见,惹出什么流言,她顾不得会不会伤着人,用尽力气合上大门。 只是戈宁身上带病,力气不足,她想让他住口,还想让他离戈家远点,偏陆甲要对着干。 戈宁恼怒极了,却拿陆甲毫无办法,恰好这时一声怒喝响起,陆甲吓得一激灵。 戈宁下意识扭头,就瞧见戈安大步跑来,怒气沖沖,恨不得按住陆甲揍上一顿。 「大哥!」看到大哥来了,戈宁顿时心安,丢开门迎上去告状:「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他趁你……」 话说到一半,高大的身影紧跟着停驻在一旁。 戈宁霎时忘记言语,微昂起脑袋,抬眸望过去。 温煦阳光的照耀下,萧松烈一身轻便布甲,腰悬长刀傲然而立,他单手按着刀柄,气息沉静,威严极了。 而那双过于锋锐的眼眸,正直直看过来,灼热视线紧紧锁在戈宁身上。 第64章 ◎堂堂大将军这般鬼祟◎ 在家门口碰见萧松烈,是意料之外。 戈宁没防备,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浑身力气抽干了似的,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萧大人。」 她错开视线,态度疏离又客气,仿佛回到方家坪初见之时,只少了一些惧怕。 萧松烈见她额角有薄汗,面颊红得异常,竟真的是病了。 他看了看戈安,收敛了几分,同样客气的称唿一句方夫人。 戈安一直戒备地瞪着陆甲,未能发觉妹妹的异常,更瞧不出萧松烈的不同寻常,只觉挽住他胳膊的手倏然收紧。 戈安不解,偏头看了看妹妹,瞧戈宁无措的模样只当是被陆甲那个混帐吓着了,于是宽慰妹妹几句。 戈宁心不在焉,闷闷嗯了一身,格外拘谨,戈安方记起大将军还在一旁。 他立时停住话音,恢復严肃正派的模样。 「让萧大人见笑了,萧大人,前面便是寒舍,请。」 戈安拽过妹妹挡在身后,手一抬,引着萧松烈进自家院子。 至于陆甲,戈安甩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就无视了他。 有萧松烈在,和陆甲吵嚷起来可不好看,何况事关妹妹,戈安并不想张扬出去。 而陆甲,他全然不在乎戈安的敌意与警告,目光灼灼地盯着冷峻威严的男人,一会在他的长刀上流连,一会落在他硬朗的面容上分辨什么。 早前家中来信,说是戈家要翻身了,戈家的小女儿为大将军挡刀,是大将军亲口认下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陆甲原是不信,可后来家中又来信,说是方家坪传遍了,大将军带戈宁进京为她寻医问药。 他随口一打听,近来确实有无数大夫太医被请进平康坊的大将军府,正好和信里所说的对上,陆甲便是不信也不行。 方才听戈安称那人为萧大人,陆甲一下子想到了萧松烈。 他仔细回想镇北军凯旋游街时的景象,对照眼前人,竟是越看越像,目光越发炽热,难掩激动之情。 情不自禁的,陆甲迈步上前,欲要和萧松烈攀谈,戈安眼眸一眯,侧身挡住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家中有客,恕难招待。」 戈安可不顾忌什么,胳膊一横推开了陆甲。 陆甲看着并行的二人,眼热极了,偏无从下手,暗恼自己没能早早笼络住戈宁。 戈宁多瞥了一眼陆甲,总觉得他有些古怪,未等她瞧出什么,余光忽然发现萧松烈仍在看她,戈宁立即垂下脑袋,亦步亦趋的跟在大哥身后。 进了院子,戈安直接关上大门,阻隔了陆甲恨不得黏上来的视线。 戈安请萧松烈进屋坐坐,然后侧转过身给戈宁使眼色。 戈宁巴不得躲远点,她故作不知,捂着脑袋弱弱的说:「大哥,我头晕。」 戈安哪还捨得说什么,催着戈宁回屋歇息。 戈宁如释重负,对着廊下站了一会的萧松烈蹲身行礼,转身进了卧房。 半分目光都未落在他身上。 她脚步虚浮,行走时摇摇晃晃,染了风寒是不假,不想见他也是真,她的抗拒,萧松烈瞧得清清楚楚。 望着戈宁消失在卧房的背影,萧松烈不由嘆气。 戈安转身看见萧松烈神情严肃,似在沉思,手中珠串捻得哗哗响,他上前一步,解释道: 「萧大人见谅,我妹子身子弱,吹点风就会如此。」 萧松烈回神,微微颔首,进了屋子落座,不等戈安为他斟茶,开口便问: 「外面是何人?听他语气,竟是不日就能上门提亲了。」 戈安闻言迟疑了片刻,转念想到萧松烈帮了戈宁许多,他既问起,便不好随意敷衍。 措辞一番,戈安尽量文雅客观的讲述了两家恩怨。 卧房里。 戈宁解了外衫躺回床上,被子闷头盖,一会猜他为何来此,一会盼着他早些离去。 想起什么,她拉下被子,偏头看桌上的信与画卷。 读信回信的事儿被她有意无意的忘在脑后,莫不是因为这? 辗转反侧间,外面的交谈声越来越欢畅,瞧着一时半会走不了似的。 戈宁捂着肚子,有点饿,但不敢出门,只能缩在床上忍着。 等了约有半刻钟,交谈声忽然清晰,像是从屋里走到了院中,不多时,交谈声又渐渐远了些。 戈宁下了床,趴在窗边细听,发现大哥是在门口送客。 终于走了……听到大门吱呀打开,戈宁长出一口气。 戈安刚把萧松烈送走,转身进院子就看见戈宁打开房门。 「大哥,他来做什么?」戈宁张望一圈,确实走了,于是开门见山的问。 戈安催着她回屋,说:「什么他他他,是萧将军。」 戈宁改口:「萧将军为何来咱家?」 戈安随口道:「大将军知晓咱们要搬来京城,还住在建安坊,说是要来瞧瞧。」 至于瞧什么,戈安一头雾水,没想出个所以然,不过大将军要上门做客,戈安招待便是。 戈宁也没想出个头绪,只为了过来看看? 「对了,大将军让我带回来几样东西,说是你走得匆忙,落在他那了。」 戈安如此说到,折回去取东西。 戈宁一听满脸茫然,想不起自己落下了什么。 没一会,戈安捧着个匣子回来,交到了戈宁手上。 匣子巴掌大,轻飘飘的,戈宁直接打开锁,两张房契与一些银票闯入眼帘。 戈宁想起来了,好像是萧家族人赔给她的铺面。 她抬头看着大哥问:「就这些,没别的了?」 戈安摇头。 戈宁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还想起来,落在将军府的还有嫂嫂为她收拾的行囊,装满了她的衣物,不止这些,她的过所也留在那里。 合着她自己的东西一样没带回来。 要她亲自上门去取? 算了,一时半会用不上过所,放着吧。至于行囊,那就更不急了,嫂嫂这回为她准备了很多衣裳,足够了。 想到这里,戈宁压下心中烦躁。 戈安一边数着银票,一边看手里的房契。 「不是说赔礼吗?怎么是两个铺子?」 萧松烈递来匣子时只略说了几句,戈安听了来龙去脉以为是普通玩意,哪知道这么贵重。 他忙去看戈宁,「是不是他们伤着你了?伤哪了?」 戈宁回想一下,道:「当时乱得厉害,被他们推倒了,脑袋撞上了田埂。」 怕大哥生气,戈宁没敢说是撞上了石块,撞得她恢復了一半的记忆不说,还在右额角处留了块疤痕,全靠她头髮茂密才堪堪遮住。 戈宁每日都要看看那块疤痕,早晚抹药膏,盼着它早些消下去。 戈安按住妹妹的脑袋,拨开额角髮丝,隐隐瞧见藏在里面的细长伤疤。 这若是再长些,那可就破相了! 戈安这会不觉得赔礼多了,倒是感谢起有萧松烈为戈宁做主。 「铺子好啊,比银子实在,这铺子记在你名下的,又有大将军当中间人,除非皇帝来了,任谁也夺不走。」 戈安感嘆一句,继续问戈宁缘何与萧家族人起了冲突。 戈宁支支吾吾,根本说不上来,其中误会颇多,真一一解释清楚,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戈安好一会没等来妹妹的解释,想着是妹妹借住将军府,不便打听大将军家事,是以稀里煳涂,索性不再追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他拍拍戈宁脑袋,嘱咐她把药喝了,然后撸起袖子要出门。 戈宁见状一把扯住大哥,「你做什么去?」 戈安咬牙切齿:「算帐。」 大将军不在,戈安自是不必忍耐,他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戈宁知道劝不动,也不太想劝,陆甲确实烦人了些。 况且她了解大哥,定是不会胡来,只道:「仔细与他说清楚罢,再来招惹咱们,休怪我撕破脸。」 「你别管,我心里有数呢。」 戈安说罢转身出门去。 戈宁当真不管了,合上门回床上躺着。 这一歇就歇到了晚间,戈宁用了一碗粥,再配了几块蜜饯果子,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大半。 有了气力,戈宁便坐不住,正好身上闷出汗,粘腻的很,她不顾大哥劝阻,硬是烧了一桶热水擦洗,头髮她是不敢洗的,生怕着凉。 等换上干净寝衣和夏被已是酉时末,戈宁忙活完彻底放松下来,喝完药,点了两盏油灯放置在床边小几上,她半躺在床上,捧起没看完的话本。 窗外有蛐蛐鸣叫,有货郎挑着担吆喝夜宵,窗里,戈宁时不时轻咳,偶有翻动纸张的声响。 不知不觉,戈宁听到外头打更声才知已是戌时初,她在床上睡了快一整天,此时一点也不困,于是换了个故事继续读。 刚翻了几页,戈宁忽听窗外窸窸窣窣响,待她细听之时,响声又消失了。 戈宁没当回事,油灯挪近些许,翻开下一页。 眼看着要沉浸在故事里,戈宁又听窗外有笃笃笃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敲打挠抓窗棂。 白日里弄出这样动静的可能是鸟雀,到了夜里,只有周遭不怕人的小野猫敢凑上来找她玩。 戈宁怕小野猫爪下无情,挠坏她的新窗纱,便丢开话本子,随手拿来外衫披上,下床教育小野猫。 她从窗边陶罐里捏起手指大的小鱼干,轻轻抵住窗沿,推开一条细小的缝,感觉不到阻碍才放心打开窗。 「咪咪,今天给你吃鱼干,可不许挠……」 鱼干丢出去,戈宁却没见到小野猫,也没听见猫叫声,她刚要探出窗子找一找,冷不防对上了黝黑的瞳孔。 这绝不是一只猫咪该有的眼睛! 戈宁吓得心脏骤停,她很快意识到窗外有人,活生生的人。 想到自家院子被人闯入,且就站在她窗外,不知在此待了多久。 戈宁慌张极了,连连退了几步,唿叫戈安时声音发颤,「大哥!大……」 「是我!」 窗扇从外面拉开,他上前一步,从阴影里走出来。 戈宁霎时止声。 外面黑乎乎一片,戈宁虽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认出了声音。 她连忙端来油灯,一手挡着风,小心翼翼走向窗边。 烛光碟机散了窗外的黑暗,窗边的人影在烛光下越发显眼。 是萧松烈! 戈宁不敢信,堂堂大将军会这般鬼祟。 第65章 ◎我比任何人都适合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确定是萧松烈无疑,戈宁大大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自己差点被他吓死,戈宁的语气没来由的冷硬了些,油灯重重往桌上一搁。 萧松烈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没说话。 他左右看了看,示意戈宁后退几步,而后撑着窗沿翻身跳进屋里。 他虽轻巧落地,并未发出大动静,但衣衫摆动带起一阵风,放在一旁的油灯倏然熄灭,卧房霎时暗了许多。 他竟然还敢闯进来? 戈宁顾不得油灯,忙不迭转过身,衣衫紧紧拢在身上。 她半侧着脑袋,压低嗓音,语无伦次的说:「你、你来做什么?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翻窗,这么晚了,被人撞见怎么办?」 萧松烈拘束的站在一侧。 他是脑袋发热才不顾一切跑了来,干出夜闯闺房这等无赖事,现在戈宁站在他面前,无处可躲,萧松烈又隐隐后悔自己太过冲动。 只是来都来了,机会难得,萧松烈深唿吸,缓缓开口:「你说会亲自上门,我便在家中候着,这一等许多日,始终不得见,只好出此下策。」 提起这事,戈宁瞬间矮了一截气势,眼眸微垂。 萧松烈正了正衣衫,郑重其事的对着戈宁一揖。 「洪州遇刺连累你受伤是我萧松烈的过失,趁你失忆失明扮成方大勇哄骗你进京,虽是不得已而为,说到底还是我的过失,你对我有气有怨有恨也是应该,如今你痊癒,该是我向你赔罪。」 戈宁越听越不对劲,扭头一看,蓦地瞪大眼睛。 她连忙侧身避开,急切道:「你做什么?卫嘉言不曾转告你吗?我没有气你怨你恨你。」 萧松烈直起身,目光凝在戈宁薄红的面颊上,「那你为何不肯见我?」 「我、我……」 戈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偷觑萧松烈一眼,见他好似真的一无所知,不由气恼。 他当真猜不到是为什么? 萧松烈上前一步,想与她认真说话,余光忽的注意到桌上那封未拆开的信。 「还说不怪我,连我的信也不想看。」萧松烈拿起信封,话音沉沉。 戈宁梗着脖子,没什么底气的狡辩:「我只是没来得及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萧松烈没拆穿她,深深看她一眼,直把戈宁盯得站不住。 她逃似的躲回床边,紧紧抱着夏被,汲取一丝安心。 「你就为了说这些来的?」 戈宁找回胆气,强撑着反问回去,却因不敢直视他而露了怯。 「不止这些。」 萧松烈放下信,走到床边,半蹲下身子,直视戈宁的眼眸。 戈宁拒绝与他对视,垂着脑袋盯着地面,「有什么话你快些说,我还要歇息。」 他靠得太近了,戈宁有些不自在。 萧松烈也不绕弯子,「你想嫁给那个陆甲?」 戈宁微怔,奇异于从萧松烈嘴里听见陆甲的名字,也惊讶于萧松烈会问起这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松烈带着质问与不认同的语气让戈宁生出反叛心,偏不要好好回答。 萧松烈闻言眉峰紧蹙,欲言又止一番才极为克制的说:「你该知晓,他非良配。」 回想起卫嘉言所言,戈宁语气古怪的问:「莫非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他?」 萧松烈唿吸一窒,她竟然真的想嫁给那种人?他有哪点好? 戈宁不知哪里说错,惹得他戾气横生,眸底盪起幽光,暗色一片。 她不自觉向后瑟缩。 萧松烈深深吐息,平復情绪,「你看中他什么?会读书?会讨你欢心?还是……」 萧松烈实在列不出陆甲的优点,在他看来,陆甲一无是处,比不得方大勇,也比不得他。 戈宁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听萧松烈一番话,竟是要管着她似的,连她要不要改嫁、嫁给谁都要过问,心里无端冒出火气。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难道我比不过他?他能做到的我同样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我也可以,甚至更多。」 戈宁话音刚落,萧松烈紧跟着开口,戈宁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张着唇说不出话。 「你……」她呆呆的回望萧松烈,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不会是说着逗她玩吧? 震惊过后,埋在心底隐秘的欢喜冒出头,不多时,无尽的疑惑随之涌来,为什么? 「你没听错,」萧松烈定定的凝视她,「我比任何人都适合你,宁宁。」 一声宁宁响在耳边,戈宁彻底呆住,脑海中轰地一下绽放烟火。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来,那个让她羞愤欲死的夜晚,萧松烈躲在书房里,叫着她的名字…… 戈宁面颊爆红,绯色一路蔓延至耳根、脖颈,白腻腻的肌肤顷刻间成了粉色。 「宁宁,还没睡吗?」 正当这时,戈安敲响了卧房门。 戈宁恍然回神,意识到大哥就在门外,即将推开门走进来,整个人都慌了。 不能让大哥看见萧松烈,解释不清了! 慌不择路,戈宁一把撩开床帐,扯出里面的被子,「你快躲进去!」 萧松烈环顾卧房,四四方方的小屋子,家具寥寥几件,无处躲藏。 他瞥一眼戈宁的床榻,耳根泛起热意。 「宁宁,我进来了啊?」戈安没听到声,又敲了几次。 「大哥你等等!」 戈宁朝外面喊了一声,赶紧推萧松烈躲上床,三床夏被全部扯开堆叠在一起,遮掩他的身形,她又把床帐放下,油灯挪远。 做好这一切,戈宁看见床边的靴子,索性折起扔进角落里,再搬了个凳子挡在前面。 确认没有破绽,戈宁坐回床边,乌髮拨至胸前整理一番,扬声道:「大哥,进来吧。」 戈安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戈宁身边。 戈宁攥着髮丝握成拳,佯装淡定的看向戈安,「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戈安没理会,环顾屋子一圈,眉头微蹙。 戈宁心都要跳出来了,僵着身躯动也不敢动,莫非大哥瞧出了什么? 戈安念叨:「才吃了药就不长记性,再着凉怎么办?赶紧盖上被子。」 说着戈安脚步一转拐到窗边,关上窗户,戈宁见状拍拍胸口,不着痕迹的松一口气。 床上躺着萧松烈,这一挨过去,岂不是……戈宁偷瞥一眼身后,悄悄拉起被子,盖上他的脸。 戈安回头见戈宁磨磨蹭蹭,仍是披着外衣坐在床边,摇摇头,伸手要去扯来被子裹在她身上。 戈宁吓坏了,忙道:「大哥你别动!」 戈安一个激灵,停下动作望向她。 戈宁讪笑两声,慢吞吞拨开床帐,咬牙钻进被窝。 床榻为了适配卧房,是以不算很大,只够她一人安睡,此刻藏了一个高壮的萧松烈,戈宁想挤上去就不得不紧贴着他,倒像是她硬要往他怀里钻似的。 对上萧松烈似笑非笑的目光,戈宁羞窘极了,狠狠瞪他一眼,瞪完她立刻挪开目光。 无他,戈宁只穿了一身寝衣,这一贴近,他身上温度全数传递过来,她哪敢直视他。 借着被子遮掩,戈宁难耐的挪动,实在挪不开,又推了推他,让他离远些。 萧松烈挤在最里侧,已经无处可挪,他张口欲言,余光一直注意他的戈宁吓坏了,忙捂住他的嘴不许出声。 床榻一尺之外,戈安瞧不见帘帐里的暗潮涌动,满意道:「三天两头生病怎么行,这回着凉定是你忘记关窗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戈宁神思恍惚,没听清戈安说了什么,连连点头敷衍应和。 「嗯嗯,大哥说得对。」 絮叨几句,戈安想起正事,坐在床边,从荷包里掏出什么东西交给她。 戈宁一看,是她的玉佩,阴差阳错给了萧松烈的那一半。 「今日去将军府时大将军给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那里,白日里没想起来。」 戈宁无暇细看,收起玉佩,推着戈安往外走,催促道:「大哥,玉佩我会好好收着,你去歇着吧。」 戈安觉得妹妹古怪,与他说话心不在焉,眼睛还总四处乱飘。 他端来油灯凑近,这一细看,戈安更不能放心离开。 眼尾湿润,俏脸酡红,几欲滴血一般,再定睛细看,一脑门的细密汗珠。 「怎么了这是,又起烧热了?」 戈安面露担忧,说着就要伸手去摸戈宁脑门,试探温度。 戈宁心里是又急又怕又慌得不行,偏头躲开,语气急促:「只是有点热。大哥,我困了,我想早些歇息。」 她直挺挺躺下,被子拉过头,还故作睏倦的掩唇打呵欠。 戈安没多想,便是多想也猜不到妹妹床上还藏了个男人。 他嘟囔一句,「定是嫌我啰嗦了。」 然后帮着拢好帘帐,挪走油灯。 戈宁紧紧盯住大哥的身影,看他出了门,看烛光熄灭,又等了数息,脚步声远去,她腾的一下掀开被子坐起。 「你快走,让我大哥撞见就麻烦了。」 戈宁摸黑撩起帘帐,扯下堆在萧松烈身上的夏被,拉他起身。 萧松烈倒好,不动如山,任戈宁如何拉扯仍是仰躺在她床上。 「你怎么还耍赖!快走快走。」 戈宁折腾好一会,直喘气,嗓音不自觉提高。 萧松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瞧,沉默许久,戈宁羞恼不已,哪管他什么身份,抬手要捶他。 萧松烈顺势握住戈宁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你还没告诉我是如何想的。」 结实的胸膛,强健有力的心跳,还有他温热粗糙的手……渐渐的,戈宁的心跳跟着加快,和他的心跳一致。 此时此刻,戈宁轻易的感知到了他心底的躁动与激盪。 戈宁倏然抬眸,在这样的昏暗里,直直撞进他的眼底,对上他炙热到有些灼烫的目光。 纵使他直白的言明了心意,偏戈宁在这一刻才敢相信,他是真的爱慕着她。 脸更红了,心跳更加激烈,戈宁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我查过洪州的习俗,你与大勇无子女,是以不必守丧,只要你肯,待你守制满百日我便可以上门提亲,聘你为妻。」 怕惹她厌烦,萧松烈一言一语都细细斟酌。低哑的嗓音,平稳的语气,唯有紊乱的心跳能证明他此刻有多紧张。 戈宁已经无法思考,愣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她狠狠甩开萧松烈的手,翻身下床。 「你根本不了解我。」 萧松烈翻身坐起,反驳道:「这一点我不认同,我比你想像的还要了解你。」 戈宁紧闭眼眸,打断他:「不,你不知道。方家老宅,我知你不会袖手旁观,于是利用你对抗方家人。 后来遇刺,也是在得知你是大将军后才冲上去为你挡刀,妄想能挟恩自重,以此震慑白老爷和方家人。」 这是戈宁从未吐露过的心声,不肯见萧松烈,是羞于见他,更多的是愧于见他。 尤其痊癒后,戈宁对他的愧疚一度超过了其他所有情绪。 一口气说完,戈宁浑身瘫软,内心却是无比轻松。 她算计过他,利用过他,想来萧松烈应是要后悔了吧。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萧松烈走到戈宁身边,扳过她的身子,「但你一定不知道,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戈宁闻言浑身一震,眼睫轻颤。 萧松烈轻笑一声,嗓音沉沉,「我并不介意,那是你在当下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戈宁从未想过萧松烈会说出这番话,字字句句敲击她的心尖。 霎时间,泪水溢出眼眶,大颗大颗滚落脸颊。 萧松烈抽出帕子,为她擦去泪水。 他说:「救命之恩总有耗尽的时候,不如夫妻相扶相携之恩长久,宁宁,我心甘情愿再让你利用一次。」 脑海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乱糟糟一团,心神亦受到了冲击,在此时震盪、激昂。 戈宁凝神回看他,黝黑的眼眸里全是她的倒影,他的神情无比珍重,并非在玩笑狎弄。 萧松烈泛起轻微的手足无措感,想说的话卡在嘴边。 抬手盖住她的眼睛,萧松烈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要不要试试?将军夫人的名头应该还算好用。」 第66章 ◎总好过看着你嫁给旁人◎ 「我、我还没想好。」 戈宁差点被他蛊惑,点头答应,好在理智迅速战胜了冲动,她后退一步,逃出他密不透风的包围。 萧松烈悄然握紧拳头,幽幽开口:「因为陆甲?」 戈宁忍不住露出嫌弃神色:「别提他,和他没关系。」 顿了一会,她补充道:「我从未喜欢过他。」 闻言,萧松烈紧绷的脸色缓和,眉目舒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他说:「终身大事自当是慎重考虑。」 戈宁垂首低眉,指尖缠着衣袖绞弄,不发一语,萧松烈静静看着她,目光描绘她的眼、她的唇。 氛围黏稠的沉默中,梆子声传来,已是子时。 「我要离京数日,若有事只管派人去府上传话。」 萧松烈不想扰了她歇息,匆匆交待道:「明日我派云起云舒来照顾你。」 「不……」 「至少别再拒绝她们。」萧松烈及时打断了她要出口的话。 犹豫一会,戈宁缓缓点头,勉强应下。 乖巧娇美模样撞得萧松烈心头柔软,他难以抑制,上前一步,低声轻嘆:「对不起。」 戈宁困惑抬头,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直到萧松烈捧起她的脸,温热鼻息勐然靠近,她一切都懂了。 他试探着靠近,没能接收到她抗拒的情绪,珍重的在戈宁唇上落下一个吻。 两唇相接,他的气息再度笼罩过来,戈宁霎时瞪大眼眸,不敢相信这是萧松烈能做出来的举动。 他的吻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克制正派、刚硬严肃,时而热烈,时而兇勐,时而温柔缠绵。 戈宁除了呜咽已经完全忘记挣扎,任由他拥紧,渐渐沉浸其中。 萧松烈欢喜于她的反应,越发温柔的取.悦她,直到她软倒在自己怀里,发出甜腻慵懒的轻.喘。 意识到他的失控,意识到自己在沉沦,戈宁怕了,抵住萧松烈的胸膛推了两下。 「对不起,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他迟缓的停下进攻,贴在她耳畔急促喘.息,意犹未尽。 戈宁浑身软绵,紧攀住他的胳膊才没跌下去。 深吸气,待唿吸平缓,戈宁用柔得能滴出水的嗓音反问道:「我要谢谢你忍到今日吗?」 萧松烈闷笑一声,笑声压抑克制。 抱着她平復情绪,归拢理智,等到瞧不出半点异样,萧松烈送她回床榻,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得走了。」 戈宁终于找回了规律的心跳,见他要转身离去,忽然拉住他的袖子,迎上他的目光。 「难道你希望我只是为了利用你?」 杏眼朦胧,眼底有水波荡漾,羞羞怯怯的情态分外动人。 萧松烈心神微恍,俯身在她唇角轻啄,看她因自己而轻颤身躯。 他说:「总好过看着你嫁给旁人。」 戈宁微怔间,萧松烈找出自己的靴子,推开窗。 即将要跳出窗外,他勐然回头望向戈宁。 「他们配不上你。」 留下这么一句,他撑窗沿翻了出去,并贴心为她关上窗。 戈宁茫然一瞬,而后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的画卷,画卷散开,露出上面的人像。 噗嗤,戈宁捂着唇笑出声,可笑着笑着,她又收敛了笑意。 她承认,她对萧松烈是很欣赏,甚至可以说很有好感,这份好感是自她找回记忆后便深植入心。 只要回想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戈宁很难不被触动,何况萧松烈确实如他所言,再了解她不过。 情感怂恿她大步向前,勇敢奔赴,理智却在处处提醒她,绊住她的脚步。 他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封侯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她,阵亡将士的遗孀,寻常村妇,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萧松烈是她踮起脚也碰不着的高枝,戈宁便是再喜欢也不得不正视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 豁然间,戈宁想到了平昌伯一家。 娶一个平民为妻,萧松烈会不会也被御史参上一本?想起他几次遇袭,朝中定然多得是想拉他下马的人,怎么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 戈宁火热的心渐渐冷下来,针扎似的难受。 她不能成为别人攻讦萧松烈的理由。 几声梆子响,昭示子时已过,戈宁毫无睡意,埋在夏被里翻来覆去。 什么时候睡着的,戈宁记不清了,第二日起来时,云起云舒喜气洋洋的等在院子中。 这次她们低调不少,趁着大清早没什么人的时候过来,院子里摆了一熘箱笼,虽扎眼,但不曾让外人瞧见。 戈安站在瓦檐下若有所思:「大将军是不是……也太热心了些?」 戈宁不敢吱声,盯着脚尖发呆。 云起云舒看见戈宁起了立刻围拢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戈宁神思不属,勉强笑了笑。 待戈安出门,云起忙从箱子里拿出东西。 「大将军吩咐我们把这些交给夫人。」云起说着捧来一捲轴。 戈宁瞧她一眼,在云起期待的目光中打开精緻捲轴。 不是旁的,是萧松烈的人像,和卫嘉言送来的画卷一般无二,一旁的小字写着他的名、字,年龄和籍贯等等。 只看了一眼,戈宁烧红了脸,赶紧捲起捲轴丢还给云起。 云起笑嘻嘻,又捧来两样东西。 「大将军还说,只要夫人肯答应他,您就是京城萧氏的老祖宗,家训由您说了算。」 戈宁的心颤了颤,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云起捧着的那两本书册上。 云起乖觉的上前,呈到戈宁眼前。 戈宁一下子看到了书皮上浑厚端正字迹,左边是《族谱》,右边那本是《家训》。 她接下那本族谱,翻开,世系图上,写着始祖松烈字存韧,原籍沧州,而这行小字的不远处,则写着配戈氏字宁,原籍洪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除此之外,整本族谱再无别的。 戈宁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水汹涌。 云起云舒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子慌了神,围上去劝慰。 好不容易止住泪,戈宁不肯让她们守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她呆坐了好一会,然后拆开了她故意遗忘的信。 信上写了很多,用了二十三张纸,戈宁来回看了几遍,目光落在信的最后。 【我萧松烈愿意对天发誓,此后决不对你有任何隐瞒】 豆大的泪珠霎时滴落,晕出一片痕迹。 此后数日,戈宁再没了笑模样,整日里闷闷不乐,便是房东太太特意告诉她,隔壁老刘家的小闺女不想再忍,决定去报官,也没能激起她的情绪。 云起云舒实在没办法,正琢磨着偷偷报信。 不过没等她们送出信,意料之外的到访者带来了转机。 「方夫人见谅,上回是我萧家之过,连累夫人受伤,这里是一些赔礼,方夫人莫要怪罪。」 来人自称是萧家族人,瞧着年逾半百,却躬身弯腰,谦恭异常,一口一个向戈宁赔罪。 戈宁一头雾水,云起云舒也差不多。 先不说这事过去了多久,关于赔礼,萧家早早派人送到她手上,怎么又重提? 如此想着,戈宁直接道:「此事早已了结,莫不是你们弄错了?」 自称是萧家族人的男人笑容微滞,他不说话,只推了推匣子,示意戈宁打开。 戈宁好奇他到底什么目的,迟疑一下,打开匣子。 一瞬间,金光闪烁,阳光之下耀目极了。 戈宁甚至听到了云起云舒的吸气声,不怪她们反应夸张,连戈宁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不起眼的匣子里摆满了金子,按照十两一锭算,这匣子里至少有六百两金子,比当初萧家赔给她的两间铺子还要值钱。 戈宁方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忙给云起使了个眼色。 云起反应极快,藉口斟茶退出去,而后撒丫子往外跑。 她得赶紧去将军府送信。 戈宁定了定心神,合上匣子推回男人跟前。 「不说萧家早已赔了礼,便是没赔,我那点伤也不值这么多金子,您有话直说吧。」 男人面露迟疑,他饮下一口茶,似在斟酌。 戈宁虽好奇,却并不着急,捧着茶杯发呆,等他开口。 男人喝了半杯茶,终于下定决心,道:「上回不知夫人是松烈的救命恩人,多有冒犯。」 戈宁暗道一声来了,随即放下杯子,神情严肃。 她道:「都是外面乱传的,哪是什么救命恩人。」 男人不置可否,又道:「夫人聪慧,应是看出鄙人有事相求。」 戈宁淡淡道:「我一个丧夫的寡妇,如何值当您一个求字。」 男人清清嗓子,说出来意:「夫人过谦了,鄙人此次前来是想托您在松烈面前说个好话,求求情。」 戈宁有点讨厌他了,说话弯弯绕,总不说重点。 她说:「您太高看我了,大将军可不会听我的话。」 男人倾了倾肥胖身躯,急切道:「谁不知松烈为了治好您请遍全城名医,便是远在边州的神医都找了来,可见他十分在意您这位救命恩人。」 萧家人上回还说她是大将军养的外室呢……戈宁懒得再解释,解释了人家也未必信,只神色淡淡地望着男人,等他的下文。 男人打开匣子并推给戈宁,道:「只要夫人肯说几句话,这些就是萧家给您的谢礼。」 「我竟不知几句话值您这一匣金子。」 戈宁笃定,这位自称萧家族人的男人找来这里准没好事,说好话,为谁说? 她多看一眼金子,暗自猜测莫不是这人曾经得罪过萧松烈吧? 男人嘆气,「不算什么大事,是犬子,幼时与松烈交好,后来两人闹了点矛盾,松烈没多久又被强征入伍,这矛盾啊就一直搁着,始终没能解开。这不,犬子上京赶考,想着趁此机会化解恩怨。」 他说得不清不楚,戈宁越听越煳涂,有矛盾你们自己上门化解不成吗? 她沉吟片刻,越发觉得事情有异,这里怕是另有隐情。 思及此,戈宁便不愿掺和这事。 「您毕竟是大将军的族人,若您肯上门解释清楚,想来恩怨定能消弭,我一个寡妇,实在无能为力。」 戈宁端茶送客,男人却像是瞧不见,继续纠缠。 他咬着牙,一脸肉疼的说:「方夫人莫非是觉得礼太轻?您放心,只要事成,我们萧家还会再赠您一处宅子,听闻夫人要搬来京城,正好萧家有一处小院空置着。」 男人话落,戈宁心惊不已,这人连大哥在看宅子挑宅子的事都知道,可见是冲着她来的。 她正想着如何把人煳弄过去,后面再想办法丢给萧松烈自己解决,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没等戈宁出去看是怎么回事,圆润温和的声音响起。 「十三伯来了京城怎么不去我府上坐坐,倒是跑来这里为难小辈。」 话音未落,戈宁便看到来人的身影。 妇人年约五十,不过她保养得好,又有华服珠翠衬托,瞧着四十左右。 她缓步走进院子,两边是搀扶她的嬷嬷,云起亦步亦趋跟在一旁,再后头是七八个丫鬟,共计十来人,外头候着的轿夫不知多少,这样的排场出现在建安坊不可谓不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云舒立即凑在戈宁耳边提醒,「是老夫人,萧老夫人。」 戈宁瞬间明悟,这是萧松烈的母亲。 第67章 ◎要不,试试相信他?◎ 萧老夫人迈进门槛,先是好一阵打量戈宁,笑意盈盈。 戈宁莫名心虚,不敢与她对视,乖巧蹲身行礼。 萧老夫人上前扶起她,拍拍她的手,拉到身边。 「你如实告诉我,他方才如何与你说的。」 戈宁偷看男人一眼,他面色煞白,身上的肉一颤一颤。 回忆一番,戈宁复述一遍男人的说辞,只说着说着,戈宁察觉到捏着她的那双手在颤抖,话音不由停下。 「莫怕,你接着说。」萧老夫人笑容和蔼,眼底却是没了温度。 戈宁唉了一声,继续开口,只不等她说完,男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直跪下。 戈宁一惊,忙避开。 萧老夫人挺直嵴背,冷眼俯视所谓的族人。 「松烈他娘,不,老夫人,当年的事定是有误会,丛儿不曾做过那些事,何况松烈如今已是大将军,不正是因着……」 「住口!」 听男人狡辩了几句,萧老夫人越发生气,厉声喝止。 「依你所言,倒是我们娘俩要备下厚礼感谢十三伯。我儿能有今天是他的本事,是他命硬。」 似是陷入过往回忆,萧老夫人直喘气,好一会才平復,她接着道:「若你们当真无辜,今日又何必托人说情?真相如何,只怕没人比十三伯清楚。」 男人已是一脑门的汗,面颊忽青忽白,他跪爬上前,在萧老夫人脚边苦苦哀求。 眼看着要说起萧家秘闻,戈宁头皮发麻,藉口准备茶水躲出去,刚一转身,萧老夫人拉着戈宁走到一旁坐下。 戈宁真真体会到了如坐针毡。 萧老夫人见她面色僵硬,颇为无措拘束,笑着安抚戈宁:「都是自家人,不碍事。今儿一起听听也好,让你知晓知晓他们的手段,免得日后吃亏。」 戈宁差点跳起来,她总觉得萧老夫人误会了什么,戈宁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半张着唇说不出话。 恰在这时,萧家十三伯重提旧事,打断了戈宁。 他不太老实,说话颠三倒四,前一句说自己儿子无辜,后一句又说是鬼迷心窍,戈宁越听越听不懂,倒是有所猜测。 十三房怕是把萧松烈得罪恨了。 萧老夫人审视着男人,忆起从前心中恨意仍是难消,不过时过境迁,两家境遇大不相同,萧松烈又成功分宗,摆脱了黑心肝的一大家子,萧老夫人还算畅快,好整以暇的看他表演。 男人说得口干舌燥,却见侄媳妇无动于衷,戈宁还眨着眼睛等下文,一下子泄了气。 「松烈他娘,念在是族亲的份上,放过丛儿吧,他是萧家唯一的希望了。你们想要什么赔偿,我们都愿意给,让松烈高抬贵手吧,他是大将军,丛儿只是个读书人,禁不起这般针对啊。」 这话说的,倒像是萧松烈以势压人、公报私仇一样,萧老夫人紧皱眉头,戈宁同样如此。 「十三伯莫要冤枉人,自打松烈九岁那年被强征入伍离开沧州后,他可从未过问萧家如何,亦不曾做过什么。」 男人自是不信,一个劲哭求,忏悔。 戈宁耐着性子听了许久,又有萧老夫人在旁插话,她这才弄清楚缘由。 萧松烈出身于沧州的萧氏,一个没落氏族,那时族中最出息的儿郎年过半百仍是朝中五品小官,其他子侄更是连读书的天分都没有,科举入仕一途基本无望,萧氏族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颓下去,不復从前繁盛。 转机是在萧松烈开蒙以后,他小小年纪就显露天资,被萧家族学寄予厚望,甚至隐隐超过当时小有名声的堂伯萧丛,获得了家族里更多的资源倾斜。 萧丛心有不甘,几次闹到族长跟前都被轻飘打回,许是因嫉恨,他自此处处与萧松烈作对。 慢慢到了萧松烈九岁那年,他第一次下场便考取童生,声名远扬。 沧州无人不知萧家出了个九岁童生萧松烈,比十五岁考上童生的萧丛更加有才学,只要好好培养,前途无量。 萧丛恨极,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萧家族长打算把唯一入县学读书的名额保留,留给不到十岁的萧松烈。 萧丛不服,明明他才是最有希望成为秀才进入县学的人,为什么要让。 再后来,萧丛又从父亲口中得知,族长醉后扬言,只要萧松烈通过府试,他会动用萧氏积累多年的人脉培养他,助他仕途通畅。 萧氏式微,能动用的资源就那么多,给了萧松烈必然没有萧丛的份。 戈宁恍然,「所以,萧丛是因为这个决定陷害大将军窃书,等把人送进牢里,立刻找人做手脚,偷偷划入军籍,哪怕后来证明他没有窃书也晚了,只能强行带走送上战场。」 那时应是前朝末帝初掌权的时候,时局混乱,贪官横行,给些银子收买人做手脚不是难事,即便萧松烈那时九岁还不到入伍的年纪。 男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戈宁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萧老夫人嘆气:「军户子不得科考,松烈的仕途就此断了,萧家折了一个孩子,不敢再把萧丛折进去,事后便是查出松烈无辜,他们仍旧要护着萧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戈宁闻言攥紧了拳头,眼底冒着火光,「他那时才九岁!刚考取童生!」 九岁,正是萧松烈风光无限,对未来充满期望的时候,转头就被亲人陷害,送上战场。 死在战场的成年人不计其数,何况一个九岁小孩,从萧松烈划入军籍开始就是一个必死的结局,能活到如今,当真如萧老夫人所说,是他的本事,是他命硬。 「也是松烈运气好,押送去战场的路上遇到镇北军大将军,也就是先帝,他拼死逃脱,跟在先帝身后整整半个月才打动了先帝,破例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后来还收他为义子。」 戈宁哦了一声,难怪都说萧松烈和当今亲同手足,原来真是一起长大的。 再看向跌坐在地哭得一脸泪的男人,想起男人避重就轻的说辞,戈宁不带半点同情。 这就是他先前说的不算大事?可见是这样的「大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是以才能轻飘的带过。 萧老夫人喝一口茶,冷声说:「莫说松烈不曾对他做过什么,便是做了又如何?就凭萧丛干的那些脏事,他活该受着。松烈到底心善,顾及族亲,若换做旁人,有没有命可难说。」 男人似是不可置信,颤巍巍的指控:「丛儿的才学不该止步于此,如果不是松烈……为何丛儿处处碰壁,遭人、遭人针对? 松烈明明答应过族长,只要族长同意他分宗,丛儿的事他既往不咎,可是如今……定是松烈不讲信用,背后使了手段。」 萧老夫人不耐烦了,道:「休要胡搅蛮缠,这都是萧丛的报应!他做过什么当真瞒得住?如此恶毒,谁敢用他! 松烈既然答应族长绝不会反悔,十三伯若再多说一个字污衊我儿,我让你们后悔进京。」 萧老夫人惧怕萧氏主支不假,但面对曾经差点害了她儿子的仇人,萧老夫人分毫不肯退让。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十三伯拍着大腿嚎啕,哭得喘不上气,他似乎才意识到,只要萧松烈活着,只要他在朝中地位稳固,沧州萧氏再难有出头日,他们这一支,入仕无望。即使萧松烈什么都不做。 萧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挥挥手,示意两旁的嬷嬷将人拖出去,顺带把小木匣一併扔了回去。 室内重回清净,萧老夫人转头去看戈宁。 戈宁眉头紧蹙,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再看她的眼睛,有火光跳跃,她仍旧沉浸在他们提及的往事里。 萧老夫人泛起笑意,趁机仔细打量她。 戈宁觉得不对劲已是十几息之后了,周遭过于安静,她一偏头,正巧对上萧老夫人带笑的眼眸。 心虚,还有点紧张,戈宁低下头绞着帕子。 「难怪……」萧老夫人笑着摇头,见戈宁不解,她接着说:「难怪上回我说要收你做义女,他再不肯让我见你,原是早早惦记上了。」 戈宁彻底红了脸,支吾道:「不、不是那样,我……」 萧老夫人笑着说:「那是哪样?前些日子他急吼吼让我安排媒婆候着,说是只等你点头就能上门提亲,我当他是说笑呢。也不看看他一把年纪,又是那个臭脾气,哪个小娘子敢嫁他?」 戈宁小声为他说话:「大将军也没您说得那样。」 萧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眼尾皱纹堆叠。 「既然与这些无关,你又顾虑什么?」萧老夫人一眼看出戈宁的迟疑和退却,决定探探她的口风。 戈宁垂首,遮掩泛红的眼眶:「我一介村妇,当不得大将军如此厚爱。」 萧老夫人听出点意思,反问:「仅仅因为身份的差距?」 许是萧老夫人和蔼温柔,说话时沉稳又可靠,戈宁又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可倾诉,沉默一会才说出自己的担忧。 萧老夫人初听想笑,笑完眼底全是怜惜,心里软成一团。 她上前一步紧搂住戈宁,轻拍戈宁后背,「傻孩子,搁别人身上是巴不得往上凑,你倒是往后躲。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为什么不能试试相信他?」 戈宁眨着湿润眼眸望向萧老夫人。 「不是我为他说好话,我儿行事一向周到,绝不会为自己留隐患。他想娶你,定是将你放在心中,也必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过一会,萧老夫人又笑着说:「你只要知道自己愿不愿意,旁的不必顾虑。」 萧老夫人所言为戈宁开了一扇窗,或许,真是她想太多,犯傻了? 要不,试试相信他? 作者有话说: 麻了,怎么会有那么多错别字,改来改去还改不完了。 第68章 ◎救命之恩◎ 戈安回来时看街坊指指点点还一头雾水,凑上去一打听才知道家中发生了大事——将军府的老夫人上门了,还押走了一个人。 戈安吓一跳,连忙跑回院子,一进门就看见衣着华贵的妇人拉着妹妹亲亲密密,说说笑笑。 想来这就是萧老夫人了,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戈安的心放回肚子里,他整理衣冠,一边上前见礼,一边给妹妹递眼神。 戈宁视而不见,专心与萧老夫人说话,主要是她不知道怎么和大哥解释。 戈安听萧老夫人几次邀请戈宁上门做客,又为族人打扰之事表达歉意,渐渐明白缘由。 送走萧老夫人已将近午时,戈安没把这事记在心上,邻居上门打听也只说是意外结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快速解决午膳,戈安想着这几日跑下来已经挑出两三座还算合适的宅院,随口问了一句戈宁要不要一起出门看看。 戈宁闻言笑眯眯点头应下,惹得戈安多看好几眼。 前些日子还没精打采,不乐意出门也不乐意搭理他,今儿怎么改了性子? 戈安只奇怪了一会便没深思,趁戈宁心情好,他索性把事情全交待了。 「过几日我要回一趟洪州,先把咱家在县城那两间铺子卖出去,那两百亩田不好卖,回头租给七婶家打理。院子先空置着,回去祭祖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还有你大嫂,什么都捨不得,不定要收拾多久,杂七杂八一堆事,估摸着要在洪州多停留几日,中元节以后才能动身。你安心留在京城,正好有云起云舒陪你,我放心。」 说着,戈安掏出几封信给她,道:「都是你大哥我在京城的朋友,若遇急事难事,尽管去寻他们。」 戈宁听闻大哥准备近日回洪州,捏着信封陷入沉思,良久方抬起头,认真道:「大哥,我跟你一起回去。」 戈安皱眉,不太贊同:「来回颠簸你受得了?」 戈宁低声说:「大勇下葬我没去,后来头七我也不在……我还没给大勇上过一炷香呢。」 戈安哑口无言,他把这事给忘了,想着以后常住京城,下次不定什么时候回去,何况戈宁夫家那里也有一堆等着她去料理的杂事,怎么着都得回去一趟。 「罢了,你随我一道回去。」戈安似是知道什么,意有所指道:「回头嫌吵嫌烦了可别闹着要回来啊。」 戈宁歪头看大哥,不明所以。 戈安没解释,只道:「早些收拾收拾多备点干粮,过几日就走,这回跟着商队回去,路上赶。」 戈宁点头应下,想起自己的过所还在将军府。反正萧松烈不在京城,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派了云起去取。 距离中元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戈安带着戈宁背上小包袱,踏上回洪州的路,云起云舒则留下看家。 上次走这段路时她什么都看不见,心也惶惶,这回能看见了,戈宁仍旧心有所想,无暇嘆赏沿途风景。 离京的第九日,兄妹俩终于踩在了洪州地界上,鼻息间满是湿润气息。 又走了半日,洪州城近在眼前,他们在此脱离了商队,自行往另一条道走。 越是靠近福林县,雨水越是丰沛,先前还是小雨淅淅沥沥,转眼间就已密密麻麻,似一张大网。 戈宁不由想起萧松烈带人上门报丧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 她一会想起萧松烈,一会想到方大勇,距离方家坪越近,她想起方大勇的时候越多。 戈安穿着蓑衣,架着驴车,拐进戈家村后便一路和叔伯婶娘们招唿。 戈宁回神时正听到三伯娘问起她,一会问伤势如何一会问在京城住的好不好,关心极了。 戈宁心里熨帖,掀开帘子要和三伯娘说话。 「还是宁宁胆子大,难怪能救下大将军,你们这一房可给咱们戈家长脸了,县太爷到现在还提这事呢。上回族老去城里找主簿,安哥儿你是没瞧见,客气极了,从前这都是方家才有的待遇。」 「我听你媳妇说你们要搬去京城不回来了,还是大将军给买的宅子,哎呦,真是了不得。」 「说了半天,对了,宁宁没跟你回来啊?你让宁宁别怕,想家了就回,白老爷可不敢再作妖。」 戈宁刚扬起的笑容悄然落下,渐渐僵硬。 流言到底是怎么传成这样的? 先不说她救命未遂,自家买的宅子竟传成了大将军送的。 戈安不知怎么想的,对此一声不吭,戈宁急得坐不住,没等她说什么,三伯娘一下子看到了戈宁。 「宁宁在呀,我当你留在京城享福不回来了。快快快,来我家歇歇,走了这一路累了吧?」 三伯娘更热情了,戈宁根本招架不住。 戈安憋着笑说:「三伯娘你别管她,宁宁撞了脑子,还没完全治好,有点傻。」 戈宁:…… 三伯娘心疼坏了,拉着兄妹俩回家坐坐,戈宁仗着自己现在有点傻,躲进车厢不闻不问,留大哥一人在外面应付。 回戈家短短一截路,一会遇上这个婶婶一会碰见那个叔祖,热闹极了,兄妹俩愣是走到天黑。 杨芸娘抱着孩子等在门边,看兄妹二人长吁短嘆的下车,咯咯笑个不停。 「我当你们赶不上吃晚饭呢。」她说着就拉过戈宁,细细打量,「我以为你大哥哄我呢,现在瞧见了我才敢放心。」 戈宁嫁去方家最多也就四五日不得见,这一回去京城,生生分开了几个月,杨芸娘惦记的很,也不管戈安如何,拽着戈宁回屋。 「你的眼睛当真无碍了?头可还疼?」 「快进屋,我瞧瞧你头上的疤怎么样了。」 「可见京城养人,脸都圆了,从前我和你大哥费了多少劲儿都没把你养胖。」 「对了,你在京城住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便是戈安早早在信里说起,杨芸娘一见到戈宁仍旧忍不住反覆问询。 戈宁不嫌烦,抱着杨芸娘不撒手,一一回答。 正说着说着,嫂嫂怀里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眼珠子滴熘熘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戈宁顾不上说话了,凑上去抱起小侄女瞧。 「大哥说小侄女长得有几分像我,我怎么没瞧出来?」 小侄女乖巧的很,不哭不闹,冲着戈宁吐舌头,软乎乎,可爱极了。戈宁一边和嫂嫂说话,一边逗小侄女玩,时不时低头亲亲她。 「你上哪瞧啊,再大一点你才能看出来。」杨芸娘笑着拿来碗筷,道:「你别抱她了,快来吃饭,京城的饭哪有嫂嫂做的香。」 戈宁放下小侄女,跑到桌边深吸气,满足道:「还是嫂嫂最懂我。」 吃了几日干粮,又跟着商队赶了许久的路,戈宁饿极,便不和嫂嫂客气,端起碗拿起筷子。 戈安吃得慢条斯理,一会照看女儿一会关心杨芸娘留在家中可好。 戈宁乖觉的吃饭,等他们夫妻俩说完话她才追问:「嫂嫂,为什么外面怎么都在传我是萧、大将军的救命恩人啊?」 前有萧家族人,这个不提也罢,倒是戈家村也这般传让戈宁着实想不通。 杨芸娘笑着说:「这可不怨旁人,是大将军要这么做。」 戈宁搁下筷子,歪头看向杨芸娘。 她怎么也没想到,消息会是萧松烈放出去的,为什么? 杨芸娘见她一肚子疑惑,道:「当时乱成一团,到底发生什么没人跟我们说,只知道有刺客,再多的就不知晓。 等你晕过去后,我和你大哥实在没法子,託了大将军带你进京治病,你刚一走方家就来人了,缠着你大哥问大将军的事。」 杨芸娘看了看戈安,示意戈安继续说,戈安便道:「就是你嫂子说的那样,方家人上门问了一通我们才知道,是成大人去县衙给你办过所时亲口说出去的,说你是为大将军挡刀,救了大将军一命,只是连累你重伤,大将军为了报答恩情,要带你回京城治病。 当时着急带你走,又怕方家不肯放人,于是成大人先去的县衙再去找村长,拿的是大将军的名帖和印信,这两样可做不得假,一传十十传百,你还没出洪州县城就传遍了。」 夫妻俩一心记挂戈宁的伤势,至于传言是真是假他们不关心,不过因着这条传言,戈宁的麻烦倒是少去一大半。 再说起救命恩人的传言,夫妻俩其实都不太信。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戈宁,她最怕疼了,又爱俏,绝不会为一个没见过几次的面陌生人挨刀子,怎么想都是戈宁受到了波及,萧松烈出于弥补的心态揽下所有责任。 那时,他们认定萧松烈因着方大勇这层关系,顾及戈宁名声,才凭白认下这么个救命恩人。 回想起来,夫妻俩那时别提有多纠结了,一边埋怨大将军连累妹妹受伤,一边感念他施以援手。 戈宁到此时才知晓这些,闻言失神片刻,眸底倒映的跃动烛光一如她此刻的心绪,起起伏伏,如海浪翻腾。 没有萧松烈发话,成大断然不敢乱说,还任由传言流传出去,连在京城的萧家族人都有耳闻。 思及此,戈宁悔愧僵硬的神情中又多了些别的什么,极为复杂。 杨芸娘接着问:「宁宁,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戈安同样好奇,他去京城后有问过萧松烈,萧松烈却语焉不详,不愿多说的样子。 戈宁攥紧筷子,脑袋几乎埋进碗里。 要怎么坦白呢? 说这一切是她自作自受,算计萧松烈未遂,挡刀不成反被伤? 还是说萧松烈早早看破她的算计,却大度的为她谋虑? 戈宁起初确是冲着大将军救命恩人的名头去的,可如今再听到这几个字,像是在嘲讽她卑劣的小人行径,只想钻进地缝里。 对哥哥嫂嫂的好奇询问,戈宁难以启齿,心脏揉成一团。 沉默之中,唯有小侄女快乐的吐泡泡。 戈安和杨芸娘看出妹妹在走神,良久没听到声,二人便默契的改换话茬。 「正好你们都在,明儿得了空一起瞧瞧,媒婆送了一堆名帖画像来,恨不得宁宁明日就能挑个人改嫁过去。 宁宁,你得给我个准话,我也好回绝了他们。」 杨芸娘指了指墙角樟木架上的一摞东西,颇为头疼。 戈宁刚丧夫,杨芸娘私心是不想让戈宁这么快改嫁,可架不住上门求亲的人如过江之鲫。 杨芸娘哪还不知晓,分明是冲着大将军救命恩人的名头来的,就连先前躲着戈家走的陆家都腆着脸上门了,话里话外重提婚事,三番几次强调不介意戈宁嫁过人。 杨芸娘没忍住,掐着腰把人骂回去了。什么玩意,还敢嫌弃戈宁? 提起这事,杨芸娘又在心里暗骂几句陆家,接着道:「没几日就是中元节了,你们可别出去乱跑,有工夫一起帮我准备祭品,今年多备些,后面咱们去了京城难说哪天能回来。」 戈宁默不作声,小口小口扒着饭,听闻要准备祭品,她当即想到方大勇。 她连方大勇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很快就能结束啦 第69章 ◎定然是宁宁求了大将军撑腰◎ 回到戈家村的日子并非她想像中的平静。 短短一个上午,先是戈家的叔伯们上门,再有方氏的婶子们前来,晌午饭没吃几口又来一波客人。 戈宁答应要陪嫂嫂准备祭品,哪知一天快过去了,一件事没做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杨芸娘藉口要餵奶送走几位婶娘后,戈宁忙不迭跟出去,栓上大门。 到这时,戈宁总算明白架子上那摞名帖画像为何如此之多。 她按了按被吵得昏胀的脑袋,有气无力:「难怪大哥让我留在京城。」 戈宁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景况,心有余悸。 难得清净片刻,三人歇了一会,看天色不算太晚,便搬来桌子放在院中,准备祭品。 杨芸娘负责糕点,戈宁坐在旁边折元宝,戈安一边抱着女儿哄一边帮媳妇打下手。 三人刚忙活开,院门咚咚咚响。 杨芸娘嘆气:「又来了。」 戈安道:「我去瞧瞧。」 他大步走到门边,拉开门,正要说家里不便待客,抬眼就看到小山似的白老爷堵在门口,身上的肉颤巍巍。 他笑容谄媚,态度谦恭,哪还有以前嚣张跋扈的丑恶模样。 想起从前白老爷对戈家的逼迫,想到他不择手段要抢戈宁回去做妾,便是他此刻再如何谄媚,如何谦恭,戈安都难以抑制心头怒气,拳头紧握。 「戈兄莫急,且听我说几句。」 白老爷对上戈安吃人似的目光,心里直打憷,赶忙挥手吩咐下人抬来箱笼。 戈安咬牙切齿:「有什么好说?戈家不欢迎你,滚出去!」 见戈安作势要关门,白老爷硬是挤进门缝里,胖脸憋得通红。 他急声道:「戈兄戈兄!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罪该万死,戈妹子、不,是方夫人受委屈了,我特意前来赔罪,戈兄你看,我是诚心诚意。」 正说着,身后小厮掀开箱笼,戈安本不想理会,奈何那金银布帛堆得满噹噹,耀眼极了,偷摸围在四周的邻居族人霎时譁然,艷羡之色溢满眼眶。 他这是做什么? 再看他喋喋不休的巴结讨好,戈安惊疑不定,暗自猜测白老爷是不是打着别的什么鬼主意,心中警惕起来。 「戈家不稀罕,哪来的回哪去吧。」 戈安一边护着女儿,一边抬脚踹白老爷,白老爷圆滚滚的身躯噗通一下砸在地上,小厮纷纷上前搀扶。 戈家门前乱作一团,戈安趁机关上大门,任门外人如何喊叫都不予理会。 戈宁诧异道:「白老爷……会认错?」 杨芸娘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伸着脖子去听。 「戈兄弟,你把门开开,咱们有话好好说。」 「方夫人,听说你也回来了,先前是我不对,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这不是及时醒悟,特特前来道歉了吗?」 「咱们俩家说到底也没什么仇怨,都是些误会,是我那群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各位。」 「是是是,戈老爷,是小的会错了意,凭白惹了许多乌龙事,您要怪就怪老奴吧,不关我家老爷的事。」 「是啊是啊,我们家老爷最是良善,不可能做出那等事,许是那媒婆传错了话?咱们老爷当时是对戈娘子一见倾心,打算正儿八经娶回去当正室的,戈老爷莫要信旁人胡诌。」 戈宁气笑了,他们简直是颠倒黑白! 她实在气不过,提着裙摆钻进墙角树根后,从犄角旮旯里搬来旧瓦片。 戈安见状忙出声劝她冷静些,戈宁才不管呢,捡起瓦片往墙外招唿。 顿时,瓦片碎裂声此起彼伏,惊唿与痛唿响彻上空。 接连砸了七八片瓦,戈宁气喘吁吁,杨芸娘拍拍戈宁的胳膊,道:「瞧你这点力气,让让,我来。」 杨芸娘撸起袖子搬来梯子,抱起一摞瓦片要爬上去。 「宁宁,扶着点梯子。」 话落没多久,杨芸娘已经爬上墙头,径直把怀里那摞瓦片倾倒出去。 戈安见事不对,赶紧捂住女儿的耳朵,生怕孩子惊着。 小孩子不懂,只觉得噼里啪啦真热闹,乐得直挥手。 「方夫人您息怒,我们知道错了,哎哟,我的腿!」 「砸着我脑袋了,嘶……戈老爷,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别砸了别砸了。」 「快快快,快带老爷离开。」 又是一阵吵嚷,门外的人叮铃哐啷撤走。 戈宁扒着门缝去看,外面只剩一地碎瓦片,各家叔叔婶婶们指指点点。 她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说道:「太古怪了,白老爷莫不是有旁的打算?」 戈安贊同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你没瞧见他方才的嘴脸,便是信了传言也不该如此。」 杨芸娘搬走梯子,道:「慌什么,我去打听打听。」 她又说:「不过传言传出去后,白老爷确实安生了一阵子,没敢针对咱们。」 戈宁可不信,哼哼道:「装模做样罢了,他那样的人,哪有真安生的时候。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在戈宁之前,县城里有不少清白姑娘被白家祸祸得活不下去,投井自尽。 白家的恶行早传得沸沸扬扬,偏县令拿他没办法,查来查去差不到白老爷身上。 杨芸娘嘱咐戈安照顾好孩子,擦了擦手上面粉,摘下围裙出门去。 她早几日得知戈安会带着戈宁回家,是以一直守在家中不曾出门,外头有些消息她自然就无从得知。 兄妹俩在家中继续忙着备祭品,一直到天色擦黑才等到杨芸娘回来。 一进门,戈宁便看到杨芸娘喜气洋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你们猜我打听到什么?」 什么消息传到村子里都要变个味,杨芸娘去村长家问了问,听得稀里煳涂,不得不跑一趟县城,在白老爷家附近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可了不得,杨芸娘高兴得买了一罐米酒两斤猪肉回来庆祝。 戈宁忙迎上去,眨着眼睛等嫂嫂说话。 戈安随口道:「瞧你笑成这样,定然是白老爷倒大霉了。」 杨芸娘接过孩子,一边轻轻摇晃哄孩子,一边笑声清脆的开口:「这你倒是猜对了。」 戈宁眼睛一亮,「嫂嫂你快说,白老爷怎么倒霉了?」 戈安哦了一声,偏过头盯着杨芸娘,等她的下文。 杨芸娘清清嗓子,道:「说起来就是前些日子,有人状告白老爷强抢民女,草菅人命,还为自家子侄贿赂朝廷命官。」 戈宁不解:「咱们不也告过?可没听说白老爷如何。」 杨芸娘:「如今不同了,县令大人雷厉风行,派了捕快盯着白家一举一动,还传了几次白老爷上堂,瞧着是要查到底的意思。」 戈安:「怪事,县令有这胆子?」 杨芸娘:「要不说是好消息,是县令上面的大人发话了,必须严查白老爷。」 戈安:「哪位大人?」 杨芸娘摇头:「不知,我听捕快是这么说的,还让咱们收拾状子,一起告。」 她缓了一口气,接着道:「对了,县城里有传言,说是因为白老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被人咬着不放,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大家一琢磨,断定是大将军插手了此事。」 勐地听到嫂嫂提起萧松烈,戈宁忽然停下手上的活,竖起耳朵。 杨芸娘解释道:「白老爷前脚得罪了宁宁,后脚宁宁便成了大将军的救命恩人,不过数月,白老爷就遭了难,大家认定是宁宁去求了大将军撑腰,是以县令敢大胆行事,不惧怕白老爷背后的人物。」 戈宁没想到传言还可以更离谱。 她大声否认:「我可没有求过萧松烈,定是白老爷咎由自取。」 「怎么能直唿大将军名讳。」杨芸娘轻拍戈宁手臂提醒,「传言不可尽信,不过我觉得有点道理。会不会是大将军听闻白老爷鱼肉乡里,顺带提了一句?反正是动动嘴的事。」 戈宁吐吐舌,并没有改口,不过心里跟着泛起嘀咕。 白老爷今日上门来与戈家讲和,莫不是他知道些什么? 难道真如大家所说,萧松烈插手了? 戈宁想不出所以然,但这并不妨碍她发自内心的喜悦,若是能等来白家获罪的消息,戈宁一定会更痛快。 幸灾乐祸一会,戈宁问道:「大哥,咱们上回告白老爷的状子可还在?」 戈安立刻意会,道:「我再写一份,中元节后便能请诉。」 他兴奋的在屋中来回踱步,「甚好,甚好!」 杨芸娘放下孩子,笑着道:「这么大的事,值当庆贺一下,我去整两个菜,今晚多吃些。」 白家凄风苦雨,求救无门,戈家以及受白老爷迫害的几户人家苦尽甘来,恨不得挂上鞭炮。 接下来两日,戈安留在家中写状文,戈宁和杨芸娘一心扑在祭品上。 外头有访客来打听,戈安一律以妹妹重伤未愈,仍需静养,不见任何人。 闭门多日的戈家直到中元节当天清晨才打开门。 洪州的中元节讲究颇多,他们早早去了后山戈氏祖坟,跟着族长族老一起上坟贡祭品。 待到巳时,戈宁还要赶去为方大勇上香。 遇上方氏族人无可避免,虽不至于起冲突,但夫妻俩始终无法放心。 想来想去还是把孩子托给邻居婶子照看,夫妻俩驾车带戈宁回一趟方家坪。 戈宁记仇,她永远忘不掉丈夫阵亡消息刚传出去,方氏族人就上门逼她殉葬夺取抚恤金,再面对方氏族人,她很难给个好脸色。 戈安和杨芸娘更甚,冷着脸,一副傲气模样。 方氏当真无人凑上前,只远远瞧着,或是交头接耳。 到了后山,方氏祖坟就在不远处,戈安和杨芸娘帮忙摆上祭品,而后回到车前等着。 戈宁是第一次来,她细细打量这里的一切。 坟冢选在方氏祖坟靠近边缘的位置,后面葬着她的公公婆婆,一个春天没打理,周遭险些被杂草淹没。 戈宁静默着蹲在坟边,擦去墓碑上的尘土,拔起坟头杂草丢远。 清理一番,她跪在坟前为亡夫上香,燃经文纸钱,摆上一坛米酒。 面对墓碑,戈宁藏在心里的一堆话有了倾诉的地方。 她一会告状,说方氏族人待她不好,一会埋怨,怪他为什么早早走了,隔一会又说起白老爷,笑他罪有应得。 东一句西一句,没头没尾更没什么条理,她想起什么说什么。 「我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城了,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来看你,你放心,我准备了很多纸钱,应该够你用很久。」 「京城挺好的,没人欺负我。」 「你说让我改嫁,我真改嫁了你可别生气啊。」 「还有你家的院子,我实在不知道拿它怎么办。」 「对了,我还没说过吧,萧松烈他……算了,还是不告诉你了。」 戈宁坐在墓碑前,一边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时间静静流淌,戈宁带来的纸钱烧完了,要说的话也说完了。 眼看着要到午时,戈宁起身拍了拍衣裙。 「我真的要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最后一滴米酒洒在地上,戈宁深深吐息,散去眼底热意,转身朝着兄嫂走去。 接下来还有不少事需要她料理呢。 第70章 ◎正文完◎ 久无人住,方家二十七房的老宅落满灰尘。 戈宁推开门进院,眼前的一切和她离家之时别无二致。 院中央的小树遭了难,至今只余半棵,石阶前的石头留有血迹,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刺客留下的。 穿过厅堂,灶间外的棚子里还有半捆木柴,卧房门前种下的茉莉无人浇水,蔫答答。 杨芸娘跟进后院,指使戈安打扫一番,又观察戈宁神色。 见她面色如常,并无多少悲戚,想来是缓过劲了。 她拉着戈宁进了卧房,小心翼翼说:「大勇刚去的时候,你哭得伤心,我不敢跟你提,如今看你挺过来了,正好把东西给你。」 戈宁静静望着杨芸娘。 杨芸娘走到卧房一角,推开箱子,从墙上取下一块砖,伸手一扒拉,转眼从砖墙里掏出木匣和一封信。 她拍了拍匣子上的灰尘,递给戈宁。 戈宁失神片刻,接过匣子和信封,问:「大勇留下的?」 杨芸娘道:「出征前大勇给我的,说是如果他死在外面,就让我把信转交给你,如果他能回来,就当没这回事,扔去烧了便是。」 「匣子里是大勇的抚恤,那日你们走的匆忙,你看不见又不记事,我只好让你大哥掏了个洞藏起来,等你回来再说。」 戈宁闻言没去看匣子,拆了信封看看方大勇说了什么。 杨芸娘欲言又止,想了想,她什么都没说,走出屋子合上门。 似是匆匆写就,信上字迹潦草,一半是告知戈宁他在家中哪些地方藏了东西,一半是宽慰戈宁不要难过,劝她早些改嫁。 他担心白老爷在他死后纠缠戈宁,戈家在福林县过不下去,甚至说出让戈宁卖了宅子,带着他留下的银子躲去京城的话。 戈宁一目十行,很快读完,只是读完之后,她心绪难平,呆坐半晌。 直到晌午过去,戈宁这才走出屋子。 杨芸娘上前细瞧,见戈宁只是眼眶通红,眼底湿润,稍稍放心不少。 「正好这次过来把东西收拾了,一起带回家。」 杨芸娘不提方大勇,说些琐事转移戈宁的思绪。 她趁着戈宁看信的工夫收拾出三个大包袱,全堆在院子里,里面装着戈宁的冬衣。 戈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嫂嫂,你和大哥先带着东西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多住几日。」 杨芸娘皱眉:「你一个人住?那不成,方家人不死心找你麻烦怎么办?」 戈宁:「不会的,看在大将军的份上,他们不敢。」 杨芸娘想想觉得有些道理,退一步道:「这样吧,我让你大哥留下陪你,也别开火了,让你大哥来回跑几趟,从家里带些吃的来。」 戈宁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下。 杨芸娘试探着问:「怎么想在这里住了?你这屋子打扫起来费劲,还不如住家里舒坦。」 戈宁:「我想多陪陪大勇。」 杨芸娘嘆气,没再劝她。 陪方大勇并非是戈宁一时兴起说着玩,当夜,戈宁坐在桌前抄写经文,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经文和酒水去了后山。 戈宁给守祖坟的族叔塞了不少银子,托族叔多多关照二十七房,她不在时能帮忙清理杂草驱赶鸟雀。 料理完杂事,戈宁便守在坟前,或是说些什么,或是默默坐在一旁,一守便是大半日。 如此过去四、五日,方氏的人都不曾找上门,戈宁着实清净了几日。 没过几天,戈安卖掉了县城的铺子,收拾好带去京城的家当,与友人邻里告别,赶着驴车前来接戈宁。 戈宁没什么要带的东西,收拾半天只有一堆常穿的四季衣物。 临走前,她找了山脚下一家常与她来往的婶子,同样塞去十几两银子,托婶子照看宅子。 重新站在大门前,戈宁最后环顾住了三四年的院子,锁上大门,跟着大哥回戈家村。 这一次,沿途打量她的方氏族人更多了。 她隐约瞧见灵堂上逼她殉葬的几位族老也在其中,远远对上戈宁的目光后不自在的躲避开。 戈宁面无表情,瞥一眼就收回视线,目不斜视。 戈安心情舒畅,一边驾车一边与戈宁说话。 「你嫂子不喜欢建安坊,说那里太偏,离书院远,离国子监也不近。」 「文慧坊你嫂子挺满意,听说住在那里的读书人多后,非说什么读书人和气,好说话,不过文慧坊不便宜,你嫂子犹豫呢。」 「还有靠近外城门的定安坊,那里的宅子宽敞,价格也还算合适,你嫂子觉得那里集市多,可能会吵。」 戈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情绪渐渐高昂起来。 「对了,宁宁你……咦?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戈安还要说什么,忽地听见奔腾的马蹄声,循声望去,一人一骑沿着山林间的小道飞奔而来。 待人影越来越近,戈宁看得越来越清楚,她霎时屏住唿吸,视线紧紧黏在由远及近的身影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骏马肥壮矫健,骑马之人一身常服,却是威势摄人,腰间的燕翎刀几乎明示了来人的身份。 不是萧松烈是谁? 戈安看的真真切切,他不由自主的惊唿出声:「当真是大将军,他怎么在这里?」 戈宁也很想知道,萧松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思绪起伏间,萧松烈已骑着马飞驰至村口,他勒紧缰绳,一人一马急停在百丈宽的溪流边。 云雨初歇的夏日,溪水潺潺,倒映着清透蓝天和白胖云朵,竹笋般耸立的秀美山峰在粼粼水光里颤动。 天光云影里,萧松烈牵着马走上石板桥,穿过山峰与横空的彩虹,缓步向她走来。 即使隔着一条溪流,戈宁仍旧捕捉到他充满情意的灼热目光。 四目相接时,戈宁羞怯万分却坚持不肯挪开视线。 她就是知道,萧松烈一定是为她而来。 戈宁脑袋一热,跳下车,不顾戈安的唿喊,提起裙摆飞奔上桥。 走进天光云影,站在彩虹之上,戈宁停在萧松烈面前,仰头回望他。 「萧松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萧松烈凝视着她,目光描绘她的轮廓,瓷白肌肤因他的直白□□顷刻间变得粉扑扑。 喉头滚动,他说:「来见你。」 戈宁抿着唇笑,「只是为了见我?」 「不止,还想问问你考虑得如何。」 他送开缰绳,从怀中掏出一根碧玉髮簪。 戈宁视线下移,短暂停留,立刻认出这曾是萧松烈先前送给她的,以方大勇的名义。 「现在,我想以萧松烈的名义赠与你。」 戈宁眼带笑意,盯着髮簪许久,萧松烈捧着髮簪,跟着忐忑了许久。 萧松烈以为她在想着如何拒绝,心头微沉,却听她说:「家训当真由我定?」 剔透澄澈的杏眸全神贯注的望着萧松烈。 萧松烈愣了片刻,意识到她话中的意味,心脏急速跳动。 他喘息着急声说道:「当真。」 在他专注而期待的灼灼目光里,戈宁率先败下阵,视线飘忽了一瞬。 几息后,她从袖笼里掏出册子,塞进萧松烈的手里。 「如果你不同意,咱们就此别过。」 戈宁不敢再与他对视,小声说完,她偏过身子,望着水面上摇曳的彩色拱桥。 萧松烈捏着写有家训字样的册子,倏尔笑了:「我同意。」 余光瞥一眼身侧,戈宁面颊滚烫:「你都没打开看一眼!」 萧松烈见她羞恼,依言打开册子,飞快掠过上面的小字。 戈宁绞着衣袖,时时注意他的神情。 萧松烈不知是没看清还是没看懂,不见半点异样,反倒闷笑一声。 「不准纳妾……只有这一条?」 戈宁杏眸圆睁,瞪了他一眼。 萧松烈知她顾虑颇多,理了理思绪,扳过戈宁与她面对面而站。 他捧起戈宁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眸,神色严肃而郑重:「我萧松烈以性命发誓,此生只有戈宁一个妻子,绝不纳妾。」 戈宁只想得到一句保证,听到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誓言,她霎时呆住。 萧松烈耐心等她回神,柔和了语调继续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相信我,我可以安排好一切。」 戈宁抿着唇角,思绪翻腾汹涌,良久,她忽而摘下发间木簪,仰起脑袋。 「愣着做什么,快点帮我簪上去。」 戈宁话音刚落,锋锐双眸迸发了惊人的神采,脑海中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裂,萧松烈上前一步,紧紧拥她入怀。 戈宁耳根子滚烫,如玉面庞上只剩下羞赧与喜悦,她挣扎两下,推着他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大哥还在呢。」 萧松烈恍然意识到戈安就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目光似能着火。 他面颊微热,不得不松开手,戈宁得了自由,转身欲逃。 「等等,髮簪。」 说着,萧松烈拽回戈宁,碧玉髮簪插入发间。 戈宁摸了摸簪子,想到什么,递去一个荷包。 荷包做成了芍药形状,散发着芍药香气。 萧松烈接过荷包,鼓囊囊,略沉,两指一揉捏,立刻摸出荷包里还有一物。 他看向戈宁,见她垂着眼眸,羞羞怯怯,心神一动,当即打开荷包。 满满一荷包的芍药花般里,萧松烈一眼瞧见躺在里面的半块玉佩。 另外半块无需说,自是戈宁贴身佩戴。 戈宁偏了偏头,躲开萧松烈的目光,扭捏道:「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萧松烈紧攥玉佩,脑袋一阵阵眩晕。 情绪上头,他抱起戈宁上马,策马扬鞭。 戈宁紧抱住萧松烈,声音颤抖:「你要带我去哪?」 萧松烈扬起马鞭,快意道:「回京城,提亲!」 「你疯了?萧松烈你快停下,大哥还在等我们!」 马蹄声远去,说话声飘散在山林间。 被忘在脑后的戈安震惊茫然无助且愤怒。 就没人和他解释解释? 作者有话说: 好像有什么毛病,总觉得男女主在一起就是最圆满的时刻,不想看也不想写下去了。 先发后改,大概还有两章番外就真的结束了。 第71章 ◎番外1◎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1 戈安驾着车往戈家村赶,没到村口就看到两人一马守在村口大榕树下。 等到大哥,戈宁心虚极了,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萧松烈倒是坦然,只眉宇间难掩的激动与满足让戈安很不顺眼。 戈安丢下鞭子,气道:「我想听你们解释解释。」 戈宁面皮薄,不肯开口,想来想去都是萧松烈的错,于是她戳了戳萧松烈的手。 「你快给大哥解释解释。」 戈宁成功获得戈安的瞪视。 萧松烈轻咳两声,道:「不如路上说?」 两人骑着马,说了什么戈宁听不清,只希望萧松烈放聪明些,别说出她那些糗事。 她时不时撩起帘子张望外面,一不小心对上大哥复杂神色,戈宁赶紧缩回车厢。 待到夜里,众人围坐篝火前,萧松烈的亲卫散在四周值守,戈宁见无人注意,悄悄挨过去。 「你是怎么和大哥说的?」戈宁顿了顿,想起大哥看过来的略带谴责的目光,又道:「大哥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萧松烈越看那根碧玉髮簪越是觉得衬她,满意道:「自然是说我为报救命恩,以身相许。」 戈宁忽然语塞,想说什么又无从反驳。 好一会,她质疑道:「你该不会是早想到有今日,所以才故意传出流言?」 萧松烈摸摸鼻尖,坦诚道:「当时只是起了心思,流言之事却是无心。」 戈宁面颊微红,结巴道:「那、那个时候你就……」 萧松烈没吱声,他没说的是,早在山道上第一次见她时便心动,只那时他尚不知戈宁就是他要找的方大勇的遗孀。 后来知晓了,萧松烈念着和方大勇的情分,一直藏着忍着,不曾表露过半分。 再后来…… 2 延和元年初,京营。 自打方大勇从洪州祭祖回来,整个人满面红光,逢人便提自己成亲了,有媳妇了。 萧松烈无意间得知,道一声恭喜,随口问道:「是哪里的人,何时成的亲,怎么如此仓促?回头我差人补上贺礼。」 方大勇激动的结巴,道:「谢大将军!是、是我上回请了媒婆上门提亲的戈家。」 萧松烈哦了一声,疑惑道:「我记着他们拒绝了?」 方大勇那阵子失魂落魄,萧松烈记得清清楚楚。 方大勇憨笑着说:「这次回村祭祖,正好碰见她,她、她拦了我的马,问我要不要娶她。」 说完,方大勇神色黯淡些许,接着道:「我知道她嫁我只是为了躲白老爷,不过我不在意。」 萧松烈闻言直拧眉,他想提醒方大勇惊醒些,莫要被女人哄骗利用,想到他们早已成了亲,说什么都晚了,他终是没提。 对于方大勇新娶的媳妇,萧松烈仅凭耳闻,先入为主的认定她是个楚楚可怜又颇有心计的女子。 直到多年后,萧松烈带着方大勇的棺椁上门报丧,抚慰家眷,他这才发现,印象中楚楚可怜颇有心计的女子是如此合他心意。 3 回到京城已是盛夏,戈宁跟着哥哥嫂嫂搬去了文慧坊。 新家刚收拾妥当,将军府的媒婆便上门了,正式提亲。 下聘那天,聘礼单子比戈宁还高出一大截,喜庆的红色箱笼塞满了戈家新宅子,送聘礼的队伍还有一半堵在平康坊没能出来,戈家为此着实忙乱了许久 因着一次下聘,萧松烈要成亲的消息不胫而走。 满京无人不知,大将军瞧上了一个丧夫不到一年的寡妇。 自消息传出去后,各种议论无休止,或是羡慕或是嫉妒,亦或是凑热闹当个谈资,更多的人好奇戈宁是何方神圣,迷得一向低调的大将军如此高调行事,恨不得昭告天下。 总之,京城炸开了锅。 戈宁不想听,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偏走哪都有人提,被迫灌了一耳朵。 萧松烈仗着有令牌,不必遵守宵禁的规矩,三番几次趁着夜深人静时闯入她卧房。大约是怕她听到流言退缩,萧松烈说话时小心翼翼。 戈宁确实有些怕,但并未想过退缩。 安全感,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方大勇曾经给过她,现在,她在萧松烈这里感受到了更多,她不想因旁人的言论而松手。 4 萧松烈不知想到了什么法子,围绕着戈宁的议论渐渐平息。 越来越多的人认定萧松烈是为了报恩才娶她。 后来,随着劝勉失偶孀寡婚聘的诏令发出,大家越发偏向萧松烈是为了支持小皇帝,为天下百姓做表率才娶了下属的遗孀。 和事实相距甚远,不过很好缓解了戈宁的压力,总比什么狐媚子惑人好听许多。 5 待嫁的那段日子,戈宁每天忙忙碌碌,旁人什么反应她无暇理会,不过卫嘉言反应她倒是印象深刻。 卫嘉言怎么也没想到,婶婶摇身一变成了义母,也没想过义父答应要照拂婶婶,最后照拂到这个地步。 他的震惊不比戈安少,天不亮就找上门,一会追问戈宁何时与义父成了事,一会惋惜自己的努力白费,准备好的画像只能全扔了。 戈宁不知如何说,套用了萧松烈的说辞,报恩。 戈宁犹记得,卫嘉言看向萧松烈的眼神古怪极了。 6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这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始于初秋,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 到了这一日,戈宁方知萧松烈所说的安排好一切是怎样的安排。 她盖着红盖头瞧不真切,只知道轿子出了文慧坊绕京城一周,一路上吹吹打打不说,烟花更是没停下过。 临近傍晚,一对新人拜了堂,礼成,戈宁并未等来云起云舒的搀扶,反倒是饮宴的宾客陆陆续续下跪。 戈宁正迷茫,不知发生了何事,早早候在一旁的天使伫立正中央,高举明黄圣旨,朗声宣读。 戈宁脑袋嗡一下,耳边的声音变得朦胧,是云起扶着她,提醒她接旨。 「侯夫人怕是没回过神呢。」 「恭喜侯爷、侯夫人。」 周遭的调侃与恭贺声此起彼伏,证实她并非做梦。 萧松烈封侯了,在他们的婚礼上。 戈宁忍不住去看萧松烈,萧松烈倒是淡然,小声嘱咐:「再等等。」 等什么? 戈宁很快知道等什么了。 天使清清嗓子,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而后捧出第二道圣旨。 待她听到那句「赦封戈氏」,戈宁方才迟钝反应过来,这道圣旨是给她的。 而当天使高唱出「兹特封尔为一品夫人」,戈宁唿吸一窒,周遭一片吸气声。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很快,戈宁感到了惶恐。 她偏头看向萧松烈,藏在袖下面的手紧抓着他不放。 萧松烈反握住戈宁的手,摩挲两下才提醒:「接旨吧,夫人。」 戈宁完全呆住,愣愣的听他话,接过圣旨。 萧松烈觉得好笑,重又牵起戈宁,几近耳语。 「我说过会安排好一切。」 7 新婚夜,戈宁终于看清萧松烈一身的伤痕。 萧松烈不以为然,全心全意与她身上的肚兜做斗争。 他一口一个宁宁,灼热唿吸喷洒在身上各处,戈宁忍不住发出猫叫似的低吟,一身白嫩肌肤覆上一层粉。 瞧着兇狠的人,没想到意外的温柔,戈宁羞答答,由着他胡来,渐渐失了神智,渴求得到更多。 偏萧松烈对此陌生的很,毫无章法,更看不懂戈宁发出的邀请信号,只一次又一次把戈宁弄得香汗淋漓。 实在没了法子,戈宁强忍羞意拉他躺下。 「你别乱来,我教你。」 8 婚后,萧松烈老老实实陪戈宁睡在正院,再没像之前那样,动不动藉口繁忙住在书房。 想着书房的床榻留着无用,正好挪出去放她的话本子,夫妻俩可以一起躲在书房里消磨时间。 趁着日头晴好,戈宁唤来僕妇整理书房的长榻,被子枕头刚抱起,一张皱巴巴洗得泛白的手帕飘落。 戈宁上前一步捡起,瞧见帕子一角绣了朵海棠,面色倏地冷下来。 恰在这时萧松烈回来,见僕妇们进进出出,又听闻戈宁在书房,转而从正院绕到书房。 他刚一进门,戈宁二话不说丢来帕子。 萧松烈眼眸一眯,看清手里的帕子当即血色上涌,面皮滚烫。 戈宁见他这般反应,越发笃定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松烈本想含煳过去,见妻子泫然欲泣便知道她误会了,顾不得面子的事,萧松烈挥退僕妇,上前揽住她在他耳边低语。 戈宁闻言半信半疑:「这真是我的帕子?」 萧松烈提示道:「在洪州,你刚醒来那天给我的。」 戈宁立时想起来是哪一天了,接过帕子细看,果不其然,上面的海棠用的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针法,绣技平平,确实出自她手。 闹了个大乌龙,戈宁羞红了脸,低声向他道歉。 萧松烈抓住机会,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戈宁瞪了萧松烈一眼,不多会才咬着嘴唇点头应下。 不想看萧松烈得逞的模样,戈宁转移话题,道:「帕子都旧成这样怎么还留着,扔了吧,我那里还有新的。」 说着她要把帕子丢在地上,萧松烈眼疾手快接住。 面对戈宁怀疑的目光,萧松烈不自在的做出解释。 随着话音落下,戈宁面颊爆红,啐道:「我当你是正人君子呢,原来你……呸!下流。」 说罢,戈宁红着脸跑回正院。 9 婚后第二年春天,戈宁的侄儿考上了国子监,戈安很高兴,大手一挥,决意要回乡祭祖。 戈宁也想回去看看,萧松烈早早安排好时间,跟着戈宁一同回了洪州。 夫妻俩没住戈家院子,而是带了僕妇和丫鬟留宿在方家坪。 僕妇们打扫院子,他们去后山给方大勇上香,萧松烈格外郑重,执意要多留一会,催着戈宁先回去。 戈宁没听他的,带着云起云舒等在山腰,天色擦黑等来萧松烈才肯下山回去。 一看到灯火通明的方家老宅,戈宁恍惚了片刻。 到了夜里,躺在卧房的床榻上,这份恍惚就更勐烈了。 萧松烈没说什么,只夜深人静时弄得她娇啼不止。 后半夜,戈宁一丝力气都没了,瘫在萧松烈怀里任他撩拨,后来困极,戈宁拍开他的手,嘟囔一句:「别闹了大勇。」 只一句,萧松烈气得眼眶赤红,可见妻子彻底沉睡,萧松烈再多的话都只能憋回去。 翌日天亮,戈宁终于睡醒,生了一夜闷气的萧松烈死活不放她出门,光天化日缠着她在床榻上胡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宁宁,告诉我,我是谁?」 「萧、萧松烈。」 「是我厉害还是大勇厉害?」 戈宁呜呜哭着,不知道萧松烈发了什么疯,哑着声音,断断续续道:「存韧、存韧最厉害……」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醋味浓烈,戈宁再傻都能猜到夫君发什么疯,于是主动勾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轻声撒娇。 「我最喜欢萧松烈了。」 作者有话说: 想写的番外基本都在这里了,到这一章,算是正经的完结了,之后就是修文,或许会增补一些内容,具体看情况定。 下一章同样是番外,是男女主的初遇,原本是这个故事的第一章 ,后来想想不太合适,决定放在番外里,看过还有印象的话可以不用再看了。 第72章 ◎番外2◎ 大祁延和四年,洪州福林县。 连下数日的大雨渐渐休止,阵阵啼哭撕裂了翻腾的雨雾,迴荡在戈家村上空。 遥远的响炮声与哭嚎声惊醒了沉睡的戈宁,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掀开被子下床。 「嫂嫂,是谁家要办丧事?」 「唉,是三叔家,」杨芸娘走入瓦檐下,惋惜一嘆,「洪州卫所来消息了,四叔家的铁柱和九阿公家的大牛都没能回来,你十七叔是回来了,可他断了条腿,以后不好说媳妇……」 戈宁心里咯噔一下,攥紧领口的指尖微微发抖。 「是谁来带话的?可有京营的消息?」她急急问道。 杨芸娘听到戈宁焦急追问,立时止声,心中不住地暗骂自己多嘴。 「嗐,洪州卫所的差吏哪知道京营的事,」杨芸娘推着戈宁进屋,劝道: 「大勇本事着呢,整日守在大将军身边定然无恙。不过是没收到信,哪值当你愁这么些日子?」 嫂嫂的宽慰并不能让戈宁放下心中的隐忧,她揭了窗屉,外面密集的响炮声和高高扬起的白幡直叫她心慌, 略坐了半刻钟实在按捺不住,起身梳头洗面。 「嫂嫂,我放心不下,今儿得回去一趟。」 杨芸娘劝了几句,见她打定主意要在此时走,只得从柜子里取来干净衣衫递去。 「别走后山近道,大雨冲垮了路,危险哩。记得按时喝药。等大勇回来你们来家里吃顿饭,当是庆贺庆贺。」 戈宁挽好髮髻,换上衣衫,正要开口应答,杨芸娘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说道: 「方二那混帐东西若是再去纠缠,只管去找族长告状,你若舍不下面子,嫂嫂帮你。要我说啊,还是在家里多住几日最好。」 提起方二,戈宁抿紧了唇,面色微沉。 年轻貌美的妇人独居村中老宅,难免会引来泼皮无赖的觊觎,比如方二。 从前有方大勇在,方家族人顾忌方大勇是萧将军信重的亲卫,有萧将军撑腰,不敢招惹她。 然而半年前商路復通,前线的消息时不时能通过商队传回来,方大勇阵亡的说法开始流传,说得有鼻子有眼,戈宁的日子自此艰难起来,甚至到了要回娘家暂躲的地步。 戈宁不愿告知兄嫂让他们烦心,含煳几句敷衍过去,如今再次提及,戈宁本就芜杂的心绪平添几分愁闷。 「大勇哥快回来了,想来方二不敢胡来。」戈宁佯装淡定的回道。 她虽厌烦方二的骚扰,可更担心错过京营的消息,只想赶回方家坪等待。 杨芸娘顿时放心不少,「不耽搁你了,路上湿滑,小心些。」 戈宁唉了一声,抱着油纸伞出了门。 她记着嫂嫂的话绕了远路,刚走出戈家村的地界,抬眼瞧见县城方向接连来了四五辆骡车,咣当咣当从她身侧越过,骡蹄带起点点泥浆。 驾车的人身穿藤甲腰系白麻,车上摆着几口棺木以及许多丧具,显然是洪州卫所的差吏奉命前去阵亡将士家中弔唁,抚慰家眷。 戈宁的心又沉了一点,闷头朝方家坪的方向急走。 她心事重重地走了四、五里路,忽而注意到身后嘈乱的马蹄声,密集又急促,似在狂奔。 偏僻的小山村,哪来如此多珍贵的马? 戈宁好奇地扭头望去,瞧见身后山道尽头出现了数十骑并两驾马车,正在迅速逼近。 短暂的惊愕过后,戈宁提着裙摆慌忙避到一旁,让出道路。 似是见路旁树下有人,疾驰的长鬃骏马放缓速度,戈宁将将站稳,他们恰好停在眼前。 戈宁警惕地扫一眼,这队车马约有十五、六人,他们胯.下骏马威风凛凛,肥壮结实,骑马之人健硕彪悍,戾气缠身。 戈宁握紧手中伞柄,谨慎后退几步。 「请问小娘子,方家坪可是在这附近?」 稍显稚嫩的秀气少年越过众人停在戈宁面前,未语先带三分笑,大约是察觉到戈宁的戒备,他捲起马鞭,客客气气地朝着戈宁抱拳。 戈宁是不想回话的,可那驾车的独眼大汉以及断了一条胳膊的老伯齐齐望过来,戈宁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回应。 秀气少年面露欣喜,朝队伍前方喊话,「义父,就是这儿,咱们没走错。」 戈宁稍稍抬起伞檐。 被少年称作义父的男人气宇不凡,瞧着应是队伍里地位最高之人,同行人皆落其后,以警戒的姿态护在其左右。 男人拽紧缰绳,眺望前方片刻后,沉声问道:「前面有三条岔道,劳烦小娘子为我等指一条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说罢,男人偏头看了过来。 戈宁被他一身气势所慑,不敢正视,压低伞檐垂下眼帘,怯懦开口: 「右、右边的岔道走到底,看到小溪往上游走七八里,那里有一深水潭,往水潭西侧再走三里便是方家坪。」 秀气少年眉眼含笑,「多谢小娘子。」 探得路线,少年催着马儿回到队伍中,却在无意间瞥见义父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一处,眸底似有光跳跃。 少年不明所以,转过脑袋,顺着义父的视线寻到了树下。 薄薄雨雾中,脂粉未施的年轻妇人撑着油纸伞,翩然立在盛放的玉兰树下,浅青色衣裙随风翻飞。 方才只顾问路,未能细瞧,这一打量,少年发现妇人端的是肌莹骨润,身姿曼妙,病弱之态难掩其容貌的娇美,多情的双眸透着欲说还休的意味,只一眼就叫人目光难移。 秀气少年看了又看,终于有所恍悟,他心怀敬佩地凑到义父身边,轻声问: 「义父,要不要把这小娘子抓来审一审?」 少年暗道:陡然出现的妇人仙姿玉貌,人比花娇,不似寻常乡野村妇,而四周尽是峨峨高山,除了神仙下降、精怪现行,就只能是细作了。也不知是哪一方旧敌,这般下作,幸好义父提前识破。 男人缓缓移开视线,意味不明地看一眼小少年,毫无预兆地扬鞭策马,朝着方家坪方向奔去。 秀气少年莫名地挠挠头,困惑的问道:「成叔,你说义父是什么意思啊?抓还是不抓?」 独眼汉子多看一眼戈宁,对少年喝道:「青瓜蛋子懂个啥,赶路!」 话落,他扬起鞭子抽向青瓜蛋子的骏马。 那伙人不知商量了什么,直盯得戈宁嵴背生出一层薄汗。直至马蹄声远去,她轻唿一口气回到小路上。 没走两步,戈宁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 疾驰间,那行人裹的披风叫风吹开,她隐约瞧见披风下的白布甲,腰腹手肘等处覆有深色皮革,他们腰间还挎了两柄刀,一长一短。 戈宁认得稍短一些的那柄,是雁翎刀。 黑披风,白布甲,雁翎刀……他们来自京营! 方氏一族有八户人家属军籍,七户归洪州卫所调遣,唯有二十七房的方大勇隶属于京营,出征前一直跟随大将军宿卫京城。 那马车上的…… 惶急之下,戈宁顾不得小路泥泞,拼尽全力沿着马蹄印奔去。 入夜未夜之时,方家坪的村口廊桥下,聚在一起唠嗑的叔祖爷奶们远远看见戈宁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俏脸煞白。 「大勇家的,快回家去,你家来客人啦。」 「好多人哩,还骑着马,等了好久呢。」 存在心头的最后一丝侥倖破灭,戈宁的眼眶唰的一下通红,握紧伞柄的手止不住颤抖。 叔祖爷奶们看着戈宁失魂落魄的背影,轻轻一嘆。 「可怜孩子,这俊俏模样,十里八乡寻不到第二人,当初差点嫁去白老爷家,哪知便宜了二十七房的军户,落得这等境地。」 「谁说不是,嫁过来没多久大勇就出征,守这些年守成了寡妇。」 「我倒是觉得嫁军户当寡妇比给白老爷做小妾好。」 「嫁军户算什么好?子子孙孙都要上战场拼命,几代人都未必能混出头,大将军可不是谁都有那个福气能当的。」 「唉,还是大勇命不好,听说在边州都升到百户了,手底下管好多人哩,这打了胜仗论功行赏,说不得能升千户,当参将,可惜啊。」 「当年那么多人去剿匪,只有他被萧将军选中,调去镇北军当亲卫,好不容易从牙将熬到百户,眼见着要发达了,嘿,人没了,可不是命不好。」 …… 戈宁听不到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嘆息,她跌跌撞撞向村尾的半山腰跑。 「哟,嫂子回来了,急急忙忙的是去做什么?不如来我家歇一歇,我请嫂子喝杯酒。」 刚到山脚下,戈宁就被突然伸出的胳膊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待她站稳,定睛一看,却是方二那厮。 他手里攥着钱袋亢奋异常,不知在哪个赌坊玩了几宿,双眼熬得赤红,一身熏人的气味令人作呕。 戈宁满心焦急,不愿与他多纠缠,后退两步,斥道:「方二,你让开!」 「嫂子还是这般脾气,」方二的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他收起钱袋,佝偻着背凑近戈宁,勐吸一口空气,痴痴说道:「方大勇早死了,嫂子何不考虑考虑随了我。」 戈宁毫不遮掩嫌弃之色,挥袖侧身,避开他的靠近。 「混帐!再胡说休怪我让族长主持公道。」 「你去啊,族长是我叔祖,你说他会不会帮你?」 方二当真是无所顾忌,搬出族长也无法让他收敛,见他态度强横,作势要抱上来,戈宁的心底不禁涌起丝丝恐惧。 「大勇快回来了,让他知道少不得教训你一顿,你若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戈宁别无他法,一边双手护在身前左右躲避,一边语无伦次的拿方大勇震慑警告他。 可她病体未愈,又在风雨里跑了许久,体力早已不支,连连退避时,脚下一不留神绊住了什么,身子斜斜摔在了干草甸上。 草甸环着山脚堆了一大片,柔软蓬松难以着力,戈宁正心慌意急,挣扎数次都没能爬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天色暗淡,四下无人,方二见此情景,邪念与胆气顿时膨胀。 「嫂子不如省点力气从了我,你看老天都在帮我呢。」 淫.猥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嘴里不停说着让戈宁羞愤欲死的污言秽语。 戈宁急得快哭了,苍白小脸晕上薄红,盈润杏眸蓄满了水珠。 她实在没了法子,抓起手边能用的一切,稻草,石子,泥块,尽数朝着方二砸去。 「滚开!你敢乱来,我不会放过你!我哥哥嫂嫂不会放过你们方家。」 美色沖昏了方二的头,他丝毫不惧戈宁的虚声恫吓。 「嫂子莫哭,哭得我心疼,让我来安慰安慰你。」 「滚开!救命啊!」 眼看方二的身影愈发靠近,戈宁却已力竭,心底满是不甘,红着眼怒视方二。 「噗噗噗。」 「嗷!」 随着几声闷响传到耳边,方二发出了悽厉的惨叫,蜷缩着倒在地上翻滚。 戈宁不知发生何事,但她知道机会难得,于是拼尽全力爬起身远离草甸。 踉跄间,她隐隐听到上下山的那条必经路传来动静,不等她仔细分辨,身旁响起了咒骂。 「哪个狗东西敢坏老子好事?」 方二抱住发麻的胳膊,颤巍巍地爬起,可周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气恼不已,抬脚走向戈宁试图抓住她。 「锵!」 恰在此时,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刀直直朝他飞来,擦着麻布衣摆,直插他两脚间。 颤抖的刀身发出嗡鸣,脚底的石板霎时崩裂。 变故陡生,方二险些成了两半,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刃,瑟瑟发抖,瘫在地上惊恐地看向某一处。 密集马蹄声哒哒哒靠近,骏马发出让人胆颤的嘶鸣,婆娑树影间,一团黑影渐渐显出身形。 正是戈宁遇到的那队车马,为首的,是秀气少年的义父。 戈宁确信自己得救,如释重负,她抹去眼泪,恨恨地踢一脚方二以泄心中怨气,踢完连忙躲远。 萧松烈策马徐行,堵在二人中间,冷眼斜睨地上的方二。 「留下来等死?」 声音低沉,充满了冷漠与威严。 方二对上英武男人的锐利视线,终于回神,勐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逃离。 秀气少年跳下马,用力抽出陷进石板的雁翎刀,恭敬地奉到萧松烈面前。 雁翎刀归鞘,浑身洋溢着煞气的男人侧过身,目光凝在戈宁身上。 细密雨丝打湿了麻布衣衫,紧贴曼妙躯体,衣摆袖口溅上大片泥印,髮髻在挣扎时散乱,水珠顺着青丝滴落在面颊上,宛若清泉浸润的蜜桃。 戈宁知晓自己有多狼狈,拘谨地整了整衣袖,拂去身上的草屑,好让自己体面一些。 萧松烈错开视线,解下黑披风扔过去。 他问:「方大勇是你什么人?」 戈宁慌张接过披风,水涔涔眼眸怯怯地看他一眼,颤着声音回道:「是我夫君,方大勇是我夫君。」 剎那间,队伍一片寂静。 萧松烈抿了抿唇,翻身下马,随行之人亦跟着跳下马,他们神情悲悯的冲着戈宁深深一揖。 几息之后,萧松烈默然捧起一块白布,缓步走到戈宁身前。 他来时打了一路腹稿,此刻却连节哀两字都难以出口。 戈宁早有心理准备,然而真当她直面丧夫的噩耗时,仍旧受到了冲击,灵动双眸一下空洞。 「方婶婶!」 秀气少年的惊唿中,戈宁身子一晃,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