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天使和傲慢僕从》 第1页 [gl百合] 《嫉妒天使和傲慢僕从》作者:森林长春【完结+番外】 文案: 在一切都数据化的未来,虚拟游戏盛行。 (一) 一生乖顺的孟晚瑜,在亲眼目睹男友噼腿自己堂姐后情绪崩溃,『心里健康值』直线下滑,被闯入的警卫官强制送往医院。 全身颤抖的她被推荐参与了一款名为『全息网络精神治疗』的试用计划。于是,从没有玩过游戏的孟晚瑜隔天便买了睡眠舱,登陆了分配给她的帐号开始了每天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的游戏生活。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身为虔诚天主教徒的自己在游戏里隶属于地狱阵营,还必须充当名为『嫉妒』的游戏关卡头目。 看着身边另外六个精神状况明显比自己还糟的同事,孟晚瑜很困惑,自己真的能在这个游戏世界找回自己吗? (二) 代表『傲慢』的千珩自十六岁起,发觉内心总是狂涌着不可抑制想抹掉他人脖子的冲动,她便以为自己永远无法跟任何人有交集。 她无法爱人,也无法被爱,所以当千珩进入主治医生推荐的虚拟世界时,也只是不抱任何期待的完成抹杀其余玩家的任务,宣洩着自己可怕的欲望。可看着其他不靠谱的同事们,千珩偶尔会有种自己还挺正常的错觉。 但当一切似乎好转,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千珩看着眼前之于自己是天使的人所露出的灿烂微笑,和手中不自觉掏出的匕首,心想,「完了。」 果然自己,不配爱人。 年上的『嫉妒』孟晚瑜(温婉/善良/忧郁美人) 的『傲慢』千珩(冷淡/厌世/精神病人) -he,治癒 -主日常剧情,两方视角皆有,游戏与现实交叉 -角色涉及各类心理疾病 内容标籤: 年下 宫廷侯爵 abo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丞淮,沈流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不小心登基成为女帝 立意:真诚待人,一分努力一分收穫 第1章 她坐在高处,昂着头。 洁白的大理石王座镶着金边,扶手和基座上绘制了十二门徒仔细聆听耶稣教诲的画面,后头的墙壁里,天使们展翅围绕着彷佛带有圣光。 座位下,无数只散发着深紫色雾气的殭尸和骷髅在她的脚边匍匐,除了大厅中央处高高坐着的女人,死亡和腐朽的沉重气息无处不在。 『轰!』 高耸的门被打开,二十名拿着长枪宝剑的『人』在外头欲一鼓作气冲进去,却被眼前异常的画面所震惊,不由地止步咽了咽口水。 女人清秀的脸看不出任何血色,纤瘦的两颊微微有些凹陷,偏分的褐色捲髮盘起,露出右脸上刻画着如狂花绽放般血红色的繁复纹路,让原本长相柔和的她在抬眼时不禁让人感觉莫名有些妖冶。 明明身穿黑袍率领魔物,可她的颈子上却挂着纯银的巨大十字架,怀里古旧的圣经更是被翻得卷了书页,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在诺大的厅里发着与周围完全不和谐的异常气息。 「欸,是关卡头目!谁有鑑定技能啊,赶快鑑定啊!」 为首的人类男子骑着马,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各种魔物生怕他们齐齐向自己冲来。可那些令人惊惧的非人,却都只是安静地跪倒在王座之下,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反应。 「已经...已经在…在鑑定了…她,她…」 队伍里鑑定术等级最高的精灵魔法使看着捲轴里的资料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队长…她…她等级有120,血量和魔量都超过三万,这要怎么打啊?」 「靠,什么?这也太变态了吧,明明正常玩家等级最高也才100而已啊。」 被称作队长的男人无比惊讶,有些退却,可眼神扫过黑鸦鸦一群腐尸里头几个身穿金铠银甲的骷髅将军,那些一看就是至少黄金等级的装备。 就算只打下一两个也是赚的。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贪婪,咬牙吩咐道,「迷宫都已经闯到这里了不能空手而归,我们人多至少还能拼一拼,不是没有机会!」 说罢一声令下,挥剑带领着一众人向前。 当第二十个人的脚步完全迈入阴冷的大厅,黄金制的沉重大门却突然『碰』的一声被关了起来。 顿时,像是于沉睡中甦醒,所有的魔物齐齐转头看向了擅闯的入侵者。 「被神所遗弃的愚人,吾乃来自地狱的七大恶之一『嫉妒』。」 处于中央的女人站了起来,位在王座前的她本应气势万钧地说着恢宏的自我介绍,可实际上,她的语气却有些僵硬,过分认真的声调太过平板,彷佛在念已经事先写好的稿子。 「汝等所擅闯之地为乃魔界领土,根据四方协定,以掌管死亡与黑暗的魔王之名,吾将在此将汝等绞杀。」 努力硬着口气将不符合自己风格的强势台词说完,她默默地松了口气,伸出手,光点于掌心汇聚,形成一根长长的法杖。 突然,想是到什么顿了顿头,女人又温和地开口,「如果挑战者们对本次迷宫讨伐难度为b的小副本有任何疑问,可以致电新世纪游戏公司,或着上新世纪游戏公司的官网予以反馈。」 「我们将会派专人为您服务,谢谢。」 第2页 话音刚落,她抬起手杖中重重点地,甚至不必开口咏唱,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荡漾起白色的涟漪,一圈圈的向上扩散,在屋顶上的汇集成一道巨大的光束。 「这是什么招式啊?从来没看过啊。」 高台下的人愣愣地仰头,还未回神,银白的光圈便轰然砸落,夸张的范围技能将挑战者撞得人仰马翻。 所有范围内玩家的精神状态栏位顿时从『正常』变成『晕眩』,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只感觉东倒西歪。 一旁原本静如雕像的殭尸和骷髅像是得到特赦,眼中陡然散发出红光,迫不及待地勐然向前,攻击着一帮还未回过神的入侵者。 「靠!这个难度最好是b级任务啊!」 「这个关卡头目的强度也太犯规了吧?」 「投诉!我要投诉啊!」 「啊啊啊啊!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 看着眼前被撕碎的玩家,各个发出悽惨的哀嚎而后化作光点消失,站在高台上的女人担心地微微蹙眉。 应该...没事吧? 毕竟普通游戏玩家的痛觉设定指数只有正常的0.001%。 于理来说,被蚊子叮可能还比这更痛。 比起说真的感到疼,大概是那看着一帮恶魔撕咬自己断肢,鲜血喷溅的画面比较冲击。 不过既然能註册进入『勇者远征』的普通玩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一点血腥画面,他们应该没关系吧? 希望经过今天,下次他们再闯入魔界领土之前,能够先多做做功课。 游戏职业是黑暗牧师,本名为孟晚瑜的女人有些愧疚地想着。 虽然说不必咏唱便能实施大范围攻击,但施术者自身的魔力条也被瞬间蒸发了二分之一。看着血条之下由蓝转橘的魔力数值,她挥挥手从储物手镯里掏出一罐药剂静静地喝了起来。 是有什么特别的考量,才需要在当初设计的时候把魔力药剂设定成柠檬口味吗? 不耐酸的孟晚瑜轻轻地皱着眉,一边忍耐一边思索着将药瓶里的液体喝下。 看着自己的魔力值缓缓恢復,她站起身无视着其余外表兇狠的魔物,对着战场上掉落了一地的装备挑选了起来。 正当有些懊恼着这次并没有什么有利的收穫时,孟晚瑜感觉脸颊上的图腾突然发烫了起来,隐隐闪烁着红光。 这是属于魔王的召唤,只要魔王需要,不伦何时何地,即使是饭还吃到一半,直属于王的七大恶也必须立马放下餐具回归宫。 如果没有即时回去... 下场…嗯…她不愿去想。 即使在游戏中,被地狱之雷追杀的滋味也确实不好受。 唤出地图看了看距离,女人掏出价值一千金币的移动水晶,衡量了几秒之后有些心疼地捏碎,一瞬间光芒笼罩包覆着身穿黑色长炮的人,下一刻,她便出现在魔王宫的会客室。 然而,明明已经使用了昂贵的移动水晶,孟晚瑜却仍旧不是最先到达的那个。 还未完全回神,便感觉一阵风从颈边擦过,冰冷的利刃贴在脖子上散发着阵阵寒气。 几根头髮被割断落下,在地面上化成像素光点消失。 「...千珩。」 对着在自己身边,手握巨大镰刀的银髮女人,孟晚瑜维持着动也不动的僵硬姿势,彷佛被衔在狼嘴里的小白兔。 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努力抑制着内心里的紧张感,尴尬地打着招唿。 千珩作为七大罪中攻击阀值最低的那位,是代表『傲慢』的死亡猎手,总是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若是遇上了不长眼的人,她便能在下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挥出利刃,将敌人开肠破肚,丝毫不在意这个全息网游中血液喷溅和内脏骨骼的画面做得有多逼真。 任由长直发贴在脸颊,千珩端详眼前有些战战兢兢的女人,握着长杆的手纹丝不动,似乎是在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同僚。 过了几秒,她高抬起手。 就在孟晚瑜下意识紧张地闭眼时,巨大的黑色镰刀离开她的颈,落在了地上。 表示礼貌地微微点点头,几缕银白色的发从千珩的耳后落下,隐约地掩盖了她令人悚然的冷淡神情。 拖着手中的利刃,千珩转身走向了大厅中央,金属与大理石地面磨擦着,发出令人直冒冷汗的声音。 这时门口传来了吵杂的动静,又陆续进来了几个人,可他们的到来并没有消除孟晚瑜任何的紧张感。 一个留着大鬍子的男人身穿铠甲,明明是在室内却骑着黑马,骂骂咧咧地进了房间。 他胯.下散发着阴暗气息的骷髅马在房间里丝毫不显突误,因为男人正在回头跟另外一个骑着地狱三头犬的女人说话。 再过一会儿,一名穿着魔法袍的女人牵着一个男孩走进房间,当女人看到房里出现男人时便开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地对着自己低喃。 约莫六、七岁大的男孩护在她身前,没有言语,只是时不时地对着周围龇牙,狼耳止不住地从茂密的黑髮冒出来。 看起来最正常的孟晚瑜在长型沙发的一角落座,她抱着圣经的手乖乖地搁再双腿上,静静地等待着。 不久,一道黑色的狂风混着电闪雷鸣从大开的落地窗捲入,吹过挂满油画的墙,在宽大的红丝绒沙发上幻化成一个绝美的人影。 第3页 他的皮肤白皙唇色鲜红,雌雄莫变的外表若是忽视掉那仅仅皱着就可以夹死苍蝇的眉头,绝对可以说是颠倒众生的存在。 长发的魔王坐在沙发上,眼神缓缓飘过房间里的人,开口道。 「少一个。」 魔王弹指。 一个裹在被子里的少年突然凭空出现,他手中抱着保养到一半的步木仓表情堂皇,过了一会儿后便一言不发地拉着被子挪动到教落,远离人群。 孟晚瑜可以感受到周围的空气像是充满了静电,噼啪作响,预示着魔王怒气飙升。感受到自己浮起的发,她将头低下,无声地数着眼前欧式地毯的花纹。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省心。」 见所有人终于到齐,明显是来算帐的魔王看着眼前一帮不正常的下属咬牙道。 明明没有风,身下的黑色衣袍却违反着物理原则狂乱地飘了起来。 「这样你们要怎么从这里毕业,怎么离开这个游戏,蛤?」 「魔王,你身为一个游戏里的人工智慧怎么能劝人家退游呢?这样的程序设定是不对的喔。」留着大鬍子的死亡骑士图烈一脸理直气壮地说,完全没有感受到气氛的紧张,更没有看到一旁好心摇手提醒的女魔物使。 「人工智慧?!」 魔王荒唐地重复了一声,声音因为怒气儿而变得有些失真。 「谁是人工智慧!早跟你们说过千百遍我是掌管黑暗的地狱之王,黑暗的主宰,你竟然敢将我比喻成那种毫无智慧的数字编程!?」 美丽的魔王表情有些狰狞,恶狠狠地瞪着丝毫不会阅读气氛的男人。 随着他的目光而去,空气中漫出点点星火,一道紫色的雷火就这么瞬间笼罩在一米九的图烈身上,接着消失。 下一秒,不懂眼色的男人下巴上茂密的鬍子立马被烫的捲曲焦黑,图烈半开着嘴,随着咳嗽声口中冒出阵阵黑烟。 「你们这群王八蛋,一天天的就是给我惹麻烦。」好看的容颜有逐渐碎裂,魔王站了起来挥舞着手,「是谁明明要当值却没有去守卫穴?嗯?是谁?」 孟晚瑜轻轻摇头,表明自己并不是需要负责的人。魔王扫视了一圈,接着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清木仓,一脸木然的冥界神枪手秋山身上。 「老天!不爱说话就算了,连值班都不值是怎样?你知不知道养一只龙要花我多少钱?现在龙死了你陪吗?」 魔王的脸上爆起青筋,转头恶狠狠又问,「还有,是谁把牧场里的米诺陶洛斯杀了,嗯?」 「是我。」外貌清丽的魔物使容卿站在她的地狱三头犬旁边,默默地举手承认,「对不起,我太饿,就把他吃掉了。」 「我让你进牧场是让你训养魔物,不是让你烤牛排啊,你能不能不要看到什么都想吃!」魔王暴躁地抓了抓头髮。 这时,身为暗黑魔法师的裴娜低着头,鼓起勇气干涩地开口,「魔王大人,我要自首,西侧的宫墙是我用坏的,你罚我吧。」 「你别骗我了。」魔王斜眼看了躲在女人身后,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狼人男孩,毫不留情地戳穿裴娜的谎言,「那是夏尔做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嗯?」 雷声轰隆隆。 似乎下一秒,便要落在几人身上。 在一片风雨交加之中,孟晚瑜再度低头,回想着近日来自己的任务表现,一遍尽力地让自己不要与正在气头上的魔王对到眼。 好在魔王似乎已经被其他五同僚搞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孟晚瑜悄悄地松了口气,认为自己表现没有出特别纰漏的她想了想,缓缓地向出口靠近。 就在将要推门而走时,却突然与靠墙站着的千珩对视。 望进那道了冷冰冰的目光,孟晚瑜下意识地微微缩了缩脑袋,尽力无视着因千珩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武器。 秉持着同事之间的有爱精神,她有些尴尬地轻声问道,「魔王大人还在生气,估计气消要很久,我们...要...要一起先走吗?」 没有料到自己会被搭话,千珩没有开口。 只是凝视着她,而后无意识地地轻轻歪了歪头,手中镰刀的寒光依旧。 还未等孟晚瑜继续说些什么,她握着的木制门把确陡然发出雷光,身后传来魔王的大吼。 「千珩,孟晚瑜,你们站在旁边干什么?以为没有你们的事吗?」 「给我过来!」 第2章 当孟晚瑜从睡眠舱起身时,是早上七点整。 独居的她在公寓里随意地烤了片吐司,配着牛奶,心不在焉地嚼着。 已经进入游戏三个月了。 她掐着指头细数。 现实生活中的孟晚瑜今年二十九岁,在六个多月之前,她还是一个没有任何网游游戏经验,连玩俄罗斯方块都有些生涩的普通上班族。 在同事眼中,她的性格温柔和顺,甚少做一只出头鸟,总是平和的微笑着。 而在家庭中里,从小到大,她也一直是令父母心安的乖巧女儿,总是顺从着严厉他们的意愿,在他们为自己铺好的道路上行走。 考上一间不错的大学,毕业之后顺利地获得公职,工作稳定,更是找了一个大了自己几岁的优秀工程师男友,家人们都十分喜欢,两人甚至论及婚嫁。 唯一要从孟晚瑜的人生中硬挑出一个值得称道的特点,那应该便是她自初中进入合唱团,为教会唱过一次赞颂的那一刻开始,便成为了一个虔诚地天主教徒。 第4页 在相信科学讲究逻辑的二十三世纪,在普遍风气都是唾弃信仰败坏道德的时代,依旧能够坚持唿唤神的名字,像她那般每周日雷打不动地去教堂做礼拜的人,可以说是风毛麟角。 若没有意外,这个平和纯善,心中充斥着圣光的女人,大概就会就朝着这平淡而又稳健的道路,毫无意外且幸福地,走下去。 可惜…人生这个东西,总是难以掌握。 某一日,当她买菜完悄悄地到男友的租屋处,想为刚刚升职的他用心煮上一桌惊喜好菜时,意外看到那个总是斯文有礼的男人浑身□□,和自己美丽妖艷的堂姐紧紧地抱在一起。 手中装满蔬果的购物袋掉落,对于眼前的一切感到荒唐,孟晚瑜强忍着噁心火速地离开,独自将自己锁在房门,任凭追来的男人如何敲门都不回应。 她以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信任已然遭遇背弃,她不想见他。 可依然,噼了腿的男友还是会三不五时地来父母家里找她。 而知晓了来龙去脉的爸爸妈妈甚至语重心长地劝说她,让她放下,让她原谅。 是男人都会犯错? 这个毫无道理的藉口,父权社会遗留下来的毒瘤,竟然在二十三世纪依然存在。 孟晚瑜只觉得荒唐又难受,忍受不了这一切的一切,便搬离了父母家,选择独自在外居住。 若什么事都没发生,性格温和的她大概会强忍着难过,独自缩瑟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静静地等待心情平復。 可惜,当一扇窗户出现一道裂痕之后,玻璃只会随着时间变得更加破碎而已。 在一个晚上,喝醉酒的前男友,不知从拿里得到她新家的地址,就这般突然地闯入。 充满酒气的嘴强吻着被扣住的孟晚瑜,「是你的错,是你非要守着什么贞节,是你逼我的。」 「连你爸妈都不觉得我有错,你是在任性什么?」 发狂的前男友叫嚣着扯掉了她手上的贞节戒指,「你姐这么骚,我怎么忍得住的!我跟你姐只是玩玩,娶老婆我还是会娶你。」 已经呆掉的孟晚瑜看着自己曾经爱过三年的人,已经尽力平復的情绪只余下只不可理喻,她彷佛能听到心脏一点一点被蹂躏撕扯的声音。 明明交往前你就知道我的信仰与坚持,而你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你理解我,愿意尊重我。 可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你却能够如此无耻,如此毫无负担地将过错全数推给他人? 为什么? 就在男人脱下她衣服的那一顺间,孟晚瑜崩溃了。 装置在耳后的晶片记录着她急剧加速的心跳以及控制不住地过度换气,房里的家政机器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 『警告!』 『侦测到主人心里波动巨大!危险危险!』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也正是因为附近收到通知的警卫官闯入,孟晚瑜才免于被前男友侵犯的命运。 虽然身体仅仅是有些擦伤,但在精神层面,她却感觉自己好像碎裂得不能再碎裂了。 彷佛是被钝刀细细的割着,每一次唿吸,胸口便会泛起剧烈的波动,让经不住的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干呕。 疼痛,可却又找不到伤口。 疲惫,可却又完全无法入眠。 医师看着眼前两三个月都持续憔悴的女人,手中的报告红字标示着那低的不能再低的『心里健康值』,推了推眼镜问道,「你有没有玩过游戏?」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参加一个叫做『全息网路精神治疗』的计划。」 表情空白的孟晚瑜眼神慢慢聚焦,「你觉得我要参加吗?」 「嗯….」 医师思考了一阵,谨慎地说道,「这项计划依旧还在实验中,我还不敢保证,不过在游戏里的身体数值是可以调节的,可以缓解生理上的一些影响,我想你可能会感觉舒服一些,至少...可以趁机休眠睡上一觉。」 「我的心不会再痛了吗?」紧抓着前襟,孟晚瑜用干哑的嗓子问道。 「大概...还是会。」 将报名资料拿了出来,医师诚实却又语言温和地安抚,「但或许这样做点其他什么,能令你稍稍放松下来,让你有调节自己的」 受不了那揪心的难受,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她点头。 「好,我参加。」 于是一个月后,从没玩过游戏的孟晚瑜花光自己的存款买了一个睡眠舱,开始了每天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的游戏生活。 『全息网络精神治疗』是一个政府与新世纪科技公司共同合作所推出的,利用游戏,针对『心理健康值』过低的患者提供纾解平台的一项实验计划。 而这款名为『勇者远征』的游戏,是新世纪游戏公司所推出的以西幻世界为背景,主打剑与魔法的全息网路游戏。 玩家在註册时,可以选择归属于人类国度的青之国,精灵联邦的幻之森,或者是半兽人的地下部落,根据角色的所属地,所能够选择和学习的职业和技能也有所不同。 总体来说,是一个玩法十分开放的,题材新颖的全息网游。 因为这项计划,新世纪被媒体大力表扬着,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还被贴上了慈善企业的标籤,获得各种基金会的贊助和宣传,因此慕名加入『勇者远征』的玩家也越来越多。 第5页 可用常理来想,那些见钱眼开利益至上的各位游戏老闆们会放一群脑子和心理有问题的病人免费进入游戏,扰乱秩序,阻碍能让他们赚钱游戏的运营吗? 当然。 不可能。 因此不同于正常玩家,所有这项医学实验计划的参与者,当初在创立帐号时,全数被强硬地转生在隶属于三个国度之外的『魔族地狱』,晋升为直属于魔王宫的下人。 在统一由人工智慧管理时,同时一跃成了为了其他所有玩家的讨伐对象。 除了初始时便强的要命的帐号,他们不只不能享有普通玩家的其他各种福利,还必须受魔王的管制,被各种条条框框约束着。 虽然这些条条框框对于某些失控的人类来说,确实是必要的。 恐怕在进入游戏之前孟晚瑜怎么也不会意料到,身为虔诚天主教徒的她被发配的游戏角色居然与原本所信仰的天父以及天堂完全背道而驰。 实在是有莫名些讽刺。 由于目前依旧在实验阶段,所以『全息网洛游戏精神治疗』的参与者,只有代表着七大罪的七个病况各异的患者。 而其中的孟晚瑜,则是这七人里头,病况最为轻微的。 嗯… 大概…吧? 拿着面包的手微微颤抖,孟晚瑜察觉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一股即将坠落的无力感涌现,令她胸口发胀。 窒息。 放下手中的东西,她连忙从包里拿出几枚胶囊吞下。 明明,失恋是不会死的。 但那股来自周围人的背叛感,那股难受,空落落的,彷佛要将胃给掏空的感觉却让她生不如死。 时不时地在措手不及的她心中产生窒息般的恐慌和灭顶的无力。 这种痛苦不断推嚷着,叫嚣着让她终结自己,只有靠着大量药物和睡眠舱才能抑制。 虽说不能治癒,却像是给伤口注射麻药一般能让她至少能喘口气,令她转移注意力,赋予她那一丝丝得来不易的宁静。 胡乱地将桌上的东西吞咽下去,吃完早餐的孟晚瑜起身换上了黑白的工作套装,长长的袖子遮盖着纤细的手腕,她对着镜子僵硬地练习微笑。 确保自己的包包里装着抗忧郁和抗焦虑的药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用气推开家门,强迫着自己面对这个令她失望无比的世界。 踌躇地迈步,可下一秒,她却只想再次转身逃离。 只要等到晚上... 低声地喃喃说着,她的步伐僵硬。 等到晚上回到游戏中,一切都好了。 她对着自己打气道。 第3章 晚上十点。 当孟晚瑜根据固定医嘱准时登入游戏时,便看到千珩靠着墙站在魔王宫的入口,身后背着巨大的死神镰刀,冷冷地打量着自己。 死亡猎手白色的发绑着松散的低马尾,苍白的脸上不见属于魔王僕从的血色花纹,只有在开口时才能窥见那自舌根延伸到唇角的的纯色图腾。 她套着不对称的黑色长袍,松松垮垮得模样趁着纤细的躯干极为瘦弱,好似对谁都毫无威胁… 嗯...但又有谁会相信呢? 「千珩,早上...不对,晚上好啊。」 看着那有快两人高的武器,孟晚瑜顿了顿,语气拘谨地打着招唿,「我正要去祈祷室...」 半弯着腰走过,当她想着尽速通过王宫大门,却被旁人突然直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 「任务。」 站直,千珩朝着面前的女人淡淡地开口,身后的金属发出碰撞的声音,利器的主人却惜字如金。 见眼前的千珩只是抱着臂没有攻击意向,孟晚放松了一瞬间僵硬的身体,有些困惑地重复道,「任务?」 「你是说有团体任务吗?」 不自觉地偏着脑袋,她抬手唿唤出了半透明的任务版面,果然在最新消息那里看到不断闪烁的红点。 「是负责处理难度为a 的玩家副本啊...地下部落的能源讨伐?」孟晚瑜仔细阅读任务资料,看着栏位里仅有自己和千珩的名字时,她有些讶异。 毕竟是从未有过的组合。 「嗯...所以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俩人要在50个半兽人的攻击下保护能源水晶吧?」压抑下自己的意外,孟晚瑜确认道。 千珩点点头,抬手亮出黑色的魔法尾戒。 『一群未开化的智人又臭又脏,让我分领地给他们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来地狱占我便宜???』 一段暴躁的录音随着戒指发出的银光响起,那高傲又不可一世的语气,完全可以想像来自于翘着脚,心情不甚晴朗的美丽魔王。 『看在那些每周上贡的gm(game master)份上,给他们拿一点碎掉的饼干屑屑就够了,要是敢动到我的亲爱的水晶柱体,就送那群光着屁股的猴子回家!回家!』 这些用词即使拿来形容身穿皮甲的半兽人战士依然有些过于粗俗,孟晚瑜有些不习惯地眨眨眼,在两人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提议道,「那我们先去商店补给…」 正要转身,就看到长廊的尽头,裴娜牵着夏尔的手,沿着地毯走来。 看到孟晚瑜,夏尔的鼻子拧起怒纹,甩着尾巴就要向她扑来。 可却在见到一旁站着的千珩时,突然被吓得垂下耳朵,整个人瑟瑟发抖地躲到裴娜的身后。 第6页 「夏尔,不行喔。」 气色有些虚弱,裴娜蹲下,怜惜地摸了摸身边男孩的头,宛如一个慈爱的母亲,「看到人要好好打招唿才行。」 狼人男孩发出可怜的嘤嘤声,紧紧抓住女人的衣袖,倔将的就是不抬头。 「没关系,没关系。」 看着一脸无奈的裴娜,孟晚瑜温和地摆摆手,「夏尔还小,没事的。」 孟晚瑜清楚夏尔如此惧怕千珩的原因。 据图烈所说,半年前两人曾经打了场惨烈到能够流芳百世(?)的一架,把魔王宫的一角搞的直接坍塌。 图烈当时为了看热闹,和怒髮冲冠嚷嚷着赔偿的魔王一起去了打架现场。 红色的鲜血流了满地,断崖残壁之下,千珩白皙的半边脸被咬下来,胸前还有一道巨大的野兽抓痕,深可见骨。 不过… 伤势更严重的是夏尔。 男孩身上的毛被暴力地拔去了一片,被脸上挂着满足笑容的千珩提着尾巴甩在地上,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地反覆割着肉,而狼人惊人的恢復力在那时也只是在延长凌.迟般的痛苦而已。 在图烈绘声绘影的转述下,即使当时还未加入,孟晚瑜也能想像那血腥场面的惨烈。 两人的交手(或者是凌.虐?)最后被魔王一道愤怒的雷火终止。 而身为魔王僕从的他们,本身自带的一个坑人限制便是『角色死了也无法马上重置身体状态』。 又因为当时身为黑暗牧师能够加速治癒的孟晚瑜还尚未加入,所以被切的七零八落又被火烧的两人都在魔王宫的治疗室躺了整整七天七夜,动弹不得。 只能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维持着一个姿势让像素粒子缓缓地重新聚拢,等待癒合伤口。 因此夏尔对千珩有这般阴影,孟晚瑜是充分理解的。 虽然也曾见过夏尔兇狠起来的模样,但看着害怕地躲了起来的男孩,和一旁低声安抚的裴娜,她心口还是禁不住地感到有些怜悯和心酸。 由于『勇者远征』是一款玩家年龄皆需为十八以上的游戏,所以当最资浅的孟晚瑜初次在魔王宫见到身为『暴怒』的夏尔时,她着实是十分意外。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全息网络精神治疗』的参与人并没有年龄限制,只要符合一定条件,皆可以入选。 而据她所知,年龄六岁的夏尔患有语言障碍症和行为障碍,在现实生活中有着不可控严重的暴力倾向,被一群头痛的儿童精神科医师推荐,成为了这项治疗计划最年幼的参与者。 或许是因为从小便被没有家人,夏尔对拥有母性特质的裴娜格外的依恋。 因此在这七个人之中,除了神秘到极点的魔王和可怕的千珩能够威震夏尔一二,狼人男孩也只能听得进裴娜的话了。 而今年四十一岁,代表『色.欲』的裴娜,曾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据说当在附近的警卫官接到安保通知,强硬地闯入她家时,裴娜那死不开门的前夫正拽着她的头髮勐地撞击厨房的流理台。 除了额头上涌出的鲜血,大面积的头皮撕裂,她的手臂上还有被菸蒂烫过的痕迹,全身颤抖伤痕累累。 悽惨的模样让同为女性的警卫官看的大为震怒,在铐上了裴娜不断叫嚣的前夫后忍不住一拳打在那个恶棍男人的肚子上,为此还被停职了半个月。 而裴娜也因为长时间被丈夫殴打,患上ptsd伴随对于男性严重的恐惧心理。 每每只要看到身为男性的秋山和图烈,即便是同事,裴娜也会面色发白浑身止不住地打颤,惹得爆护欲爆棚的夏尔对那两名成年男性也没有什么好感。 牵起夏尔的手,脸上总是带着一丝忧伤的裴娜对着眼前的两人努力扯出微笑,「晚瑜,千珩,那我们先走了。」 「好的好的,一会儿见。」孟晚瑜友好地轻声回应。而千珩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离开了魔王宫的两人戴上了特殊面具,那是可以隐藏属性和名字方便魔王僕从进入商店交易的魔法道具。 虽然这两位的战力值都高的不行,随手便能干翻普通玩家的精锐,可身为魔王僕从的另一个无情限制便是除了特殊道具,所有在任务期间收集到的东西都要上缴,再由魔王宫统一每月分配金币。 嗯...没错。 那威风堂堂,令玩家闻风丧胆,等级有120的七大恶,也只是领月薪的苦命打工人而已。 因此带着面具,应说能够单凭等级与数值纵横全游戏世界,代表着『嫉妒』的孟晚瑜,正在努力同寻常妇人在菜市场买菜一般跟商城店主杀价。 「这里的十瓶高级补血药剂外加十瓶普通魔力药剂,您给我打六折优惠吧。」努力硬起原本温软的声音,孟晚瑜生涩地打着商量。 「不成的,最多九折。」留着鬍鬚的矮人老闆坚定地回道。 「拜託您了老闆,如果六折不行的话,那能不能打七折?」语气放轻,孟晚瑜试探着。 「不行,九折就是九折。」 一旁的千珩望着身边微微皱眉,神色有些困扰的同僚,眨了眨眼,默默地按下了代表交易的控制键,为桌上的一群瓶瓶罐罐付帐之后便果断地转身离开商店。 「嗯?千珩?等等,你忘了拿你买的东西。」 以为是同僚粗心忘记收拾,孟晚瑜匆匆替千珩将桌上结完帐的药剂抱在怀里,有些焦急地跟上了尚未走远的人,「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吗?但我得买一些魔力药剂,我是补师,很缺魔的…」 第7页 看着吃力地抱着药品想递还给自己的女人,千珩没有伸手,只是静静地开口,「是给你的。」 「啊?」有些愣愣的,孟晚瑜的表情有些困惑,手中的几瓶补血药剂兜不住地滑落。 在她有些慌乱地捡着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罐时,千珩又默默地掏出了唤出半透明的控制板,将一个『礼物』转给了身边的女人。 困惑地打开,里头是三十瓶高级魔力药剂,这让查看的孟晚瑜有些惊讶,摆摆手后操作着面板想将礼物还回去,「这这这…太贵了,不能给我。」 可千珩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笔直地走着。 「那…至少让我转钱给你。」看着背包栏位里价值不菲的道具,孟晚瑜在脑中做着金币的加减乘除,估算着礼物大概的价格。 「不用…」回过头,千珩无所谓地说道,「我不缺魔。」 怕眼前的人不理解,她指了指孟晚瑜手里的圣经,又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啊...」 眨了眨眼,孟晚瑜看着专用冷兵器的千珩纤细的身体和身上的麻布制的长袍(高物攻高攻速,却低防御低血量),再想想等等要面对的50个半兽人… 半兽人天生拥有高大威勐的板身,个个都有三米高,加上胳膊那种引体向上可以至少做一百次不喘气的超大肌肉。 身为千珩的唯一补师,孟晚瑜蹙眉,突然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第4章 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一些时间,两人在魔王宫的花园行走着。 红色的玫瑰在四周绽放,可兴许是因为其中一人背着巨大的镰刀,气氛与浪漫实在是相去甚远。 花园的中央摆了一台三角钢琴,这让孟晚瑜感到有些奇怪,毕竟前不久那里放置的是一个巨大的喷水池,上头刻画着裸.女祈求着魔鬼画面。 嗯…真是的恶趣味。 看着这诺大的三角钢琴,孟晚瑜突然有些手痒。她转头看着千珩,轻轻地开口问道,「还有些时间,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弹琴。」 「可以吗?」 作为曾经的一个温顺女儿,她从小便被虚荣的父母逼着学习钢琴,但如果不算上每年过年过节必须在亲戚面前炫技好满足父母的面子,孟晚瑜其实是享受弹琴的。 那是她唯一不后悔没有反抗过父母的事情。 所以当进入游戏,选择副职业时,孟晚瑜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琴师。 对于牧师的询问,千珩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双手抱胸似乎是在等待。 这样子,应该是,答应了吧? 孟晚瑜有些不太确定,只是在缓缓地吐气后,整理长袍坐在了琴椅之上。 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琴盖,意外地,在这满是沼气,连地上的石子路都是黑曜石铺成的沉闷花园,这台钢琴竟然是纯白色的。 将一闪而过的疑惑抛在脑后,她小心地打开琴盖,似乎担心破坏这个场合里唯一的圣洁。 随意地谈了几个键,是能够打破沉闷空气的明亮音色,中低音却仍旧丰满,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游戏参数的设定,孟晚瑜感觉眼前的是她所遇到过,最好的琴。 真意外。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 …如果没有背后那道令人汗毛直竖的视线的话,她想必会更放松。 轻轻将双手放在琴键上,下一秒,重重地按下。 (谢盖尔˙拉赫玛尼诺夫的prelude in c sharp minor) 当洪量的琴音入耳,原本心不在焉的千珩瞪大了眼睛,将原本环抱着的手臂放下。 她看着钢琴前的女人,惊讶于那纤瘦的身体所能够产生的,与其毫不匹配的巨大能量,可又在一唿一吸之间混着悲戚与心凉。 想到孟晚瑜明明紧张却依旧对自己礼貌性扯出地微笑,面对魔王时像小鸟般的一惊一乍,以及和店铺老闆讨价还价的常人模样,这些种种『正常』的模样,总是让千珩以为眼前的女人是被错分在这个计划之中的异类,因而忘记她实际上患有病症的事实。 而且…是会被医生推荐参与游戏的重度抑郁症。 其实她们都一样。 会在这里相遇,她们都一样。 狂暴的琴音渐缓,弹琴的女人拱背,一节节的嵴骨透出长袍,她一下一下细碎地按着琴键,好似在哭泣,在控诉。 彷佛身在没有尽头,由悲伤陶铸的黑暗中,从最开始的强烈反抗和不解,到后来无可奈何,最终心死,只能妥协。 千珩垂眼,有些不确定心底那一阵一阵琴声所掀起的哀戚,是为了孟晚瑜,还是为了自己。 当最后一个音符散去,低着头的女人搭在钢琴上的手紧握,有些颤抖。 她缓缓地吸气,试图抚平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 过了一阵,她转头看着一旁的千珩,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不会。」看着女人苍白的脸和勉强扯着嘴角的模样,千珩顿了顿后说道,「很好听。」 「真的吗?谢谢你。」孟晚瑜有些惊讶眼前人正面的反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盖上琴盖站了起来,温声道,「那我们走吧?」 点点头,千珩上前拿出传送水晶,由着孟晚瑜轻轻地捏着自己的衣摆,而后将手里的东西捏碎。 下一秒,两人突然出现在魔窟的巨大水晶之前。 第8页 距离半兽人军团的抵达还有五分钟,孟晚瑜换上自己的装备,拿出了比词典还厚的圣经,金色的权杖闪着炫目的光芒。 千珩还是那个样子,依旧是罩着黑色的简约长袍,右半边并无袖子遮盖,露出她纤瘦的手臂。 只是当她拿起挂在身后的巨大武器时,却又显得不费吹灰之力。 随意地挥了两下,耳边传来空气被镰刀划破的声响,以及金属震动遗留下来刺耳的嗡嗡声。 倾斜手腕,将散发阵阵冷洌新月般的刀刃置于跟前,千珩仔细端详着,总是紧绷的嘴角略为上扬,眯起眼,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看着那个随时可以把人像生鱼片一样开膛破肚的锐利兵器,和女人眼中被逐渐唤醒的兴奋... 孟晚瑜下意识地在胸前比划着名十字。 「等等怎么分配工作啊?我们要不要试先商量一下走位?」随着任务开启的倒计时声响起,转身看着一旁的人,孟晚瑜小声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和千珩出单独两人的任务,她还是有点紧张的。 侧头,看着小心翼翼的女人,千珩另一只手拿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匕首,只是平淡地道,「我杀人,你补血。」 沉默了片刻,她对着方才弹琴的女人,又突然梗着嗓子补充道,「不会有人靠近你的。」 没有意识到刺客有些干涩的语气,孟晚瑜点点头,也轻声说道,「我会记得离战场远一点。」 当足足有半百的半兽人军团咆哮着沖入矿石魔窟的最深处,便看到散发着紫色光芒,有两层楼高的巨大水晶之前,孤拎拎地站着两个人。 这五十个半兽人和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孟晚瑜清了清喉咙,强撑着声音开口念稿,「被神所遗弃的野兽啊,吾乃地狱七大恶之一『嫉妒』…」 她偏头,看着完全没有打算要接话的千珩,细心地帮着同事走程序,「…和『傲慢』。」 「根据根据两界协定,以魔王之名,吾将在此将盗窃的汝等绞杀…」孟晚瑜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白光一闪,为首的半兽人眉间被一柄锋利的匕首插入。 骑在马上的半兽人随即跌落,瞬间化作代表死亡的光点消散了。 「千珩?」 语气惊愕,看着毫不多话投掷了匕首的千珩,孟晚瑜淡雅的表情有些无措。 「我还没有念完介绍词,也还没有说完新世纪游戏公司的游戏服务还有客服电话,我们这么先动手,等等被投诉怎么办?」 面对身边无比认真的同僚,扛着镰刀的千珩微微地睁大了眼,「…你...每次都有念?」 轻轻地点点头,孟晚瑜回忆后开口,「在进入游戏之前的协议书上有写,在『魔王宫下人责任事项』那一栏,『特殊玩家要自主表明魔王僕从身分,并且告知普通玩家的游戏权益』。」 迟疑了片刻,她蹙眉道,「千珩你难道之前都没有念吗?」 对着眼前与他人相比过分耿直单纯的女人,一次都没有念过台词的千珩总觉得实在是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平时总是冷漠的脸难得有些龟裂。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认真到蠢蠢的… 「…...春虫虫。」 哽着脖子,她默默地吐出了三个字。 「嗯?」语气疑惑,孟晚瑜温声问道,「春虫虫是什么意思?我很像虫吗?」 就在两人出乎意料平静地一来一往谈话时,门口死了首领的兽人军团暴动了,剩下的四十九个半兽人大声嘶吼着,一瞬间无数火球巨石朝着两个说着话的七大罪砸落。 反应快的千珩一把捞起还在疑惑的孟晚瑜,轻巧地躲避飞来的魔法攻击,指挥着镰刀将五六个先冲来的重装骑士沿着铠甲缝隙斩断他们的颈脖。 下意识紧抱着千珩脖子的孟晚瑜回过神来,连忙吟唱咒语,为自己的同伴施加了『体力强化』和『速度强化』。 等对面铺天而来的魔法终于进入冷却期,千珩将怀里的人放下,沉默着直接沖向人群,提着巨大的武器首宛如摩西分红海一般,所到之处遗留下了断肢残壁,血沫肉块飞舞着。 一群兽人勇士被切的七零八落,一个个哀哀大叫。 远处的孟晚瑜不断为不要命的女人施加的回血法术,生怕自己拖后腿,口中的咒语念的飞快,补血补的千珩可能都快脑充血了。 躲在角落里等待技能冷却的远程发师看着眼前的乱象一阵瑟瑟发抖,想要悄无声息地悄悄退场,却被杀得不够尽兴的千珩挥舞着利刃拦腰斩断,化身像素的一团光点消散而去。 『快!快!先不要管另一个了!先杀牧师的!』 『拖住那个女疯子,杀补血的!』 几个隐身悄悄往孟晚瑜身边走的半兽人盗贼还未靠近女人十米内,便被自空中袭来镰刀瞬间抹了脖子,躯干与首分离。 还未来的及消失的头被千珩拿在手上,甩着连接武器的铁锁,她的脸上溅了红色的血点,原本冰冷的容颜在狂笑着,咧起来的嘴角牵动唇内代表魔王僕从花纹,混着癫狂和满足。 一众玩家看着眼前彷佛要吃人血肉,宛如地狱爬出来的罗剎,各个的双腿都止不住地打颤。 『明明已经带了五十个人了,怎么这样。』 『这不公平,我要投诉,投诉!任务难度太高了!』 『妈妈!妈妈!我保证再也不玩游戏了!你不要过来啊!』 第9页 原本气势高涨的兽人玩家哀嚎着,被悬殊的实力差距和眼前刺激的画面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准备弃甲而逃。 可千珩可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在被启动开关的她面前,没有一个生物可以安全逃离。 她甚至在拦住玩家之后恶趣味地不给出致命一击,只是一下一下地挥舞手臂,毫不着急地细细地切割着他们的皮肉。 一边远远看着的孟晚瑜已经默默地找了快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将耳边的音量调到最小,静静地看着没有被逆转可能的战场。 正当她有些睏倦地一下一下点着脑袋,发泄尽兴的千珩才向她走来,将储物袋内打扫战场之后收集到的装备分给了孟晚瑜。 「大丰收呢。」看着栏位内的东西,孟晚瑜有些意外,而后又皱眉道,「但,会不会给我太多了,今天都是你出力的呢。」 摇摇头,毫不在意脸上污渍,「一人一半。」双眼微红的千珩克制地调节唿吸 「谢谢你。」 感激地回应着,正当孟晚瑜掏出传送水晶准备要摔碎石,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抬起了头,轻声问道。 「所以,春虫虫到底是什么意思?」 收起武器的千珩身体一僵,只是眨眨眼轻轻地摇摇头。 「这样啊。」即使没有听到回答,孟晚瑜也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毕竟千珩跟自己不一样是年轻人,有些用词自己听不懂也是应该的。 默默捏起身边人的衣角,孟晚瑜掏出传送水晶,将两人送往回魔王宫。 第5章 自从这次任务之后,孟晚瑜和千珩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正向的改变。 虽然依旧会在看到千珩和她的利刃时感到有些紧张,但孟晚瑜在两人见面时已经不会勉强自己撑着尴尬的微笑,而是自然地招手。 而千珩虽然还是话少,但至少当转向牧师时,除了淡淡地点头回应,总是冷淡的神情还会多出一丝丝不知如何应对的些许困扰… 这…不知道是算不算是好事吧? 就在孟晚瑜完成今日迷宫镇守的任务正在打扫死亡的玩家落下的装备时,突然发现战场上居然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龙蛋。 嗯?到底是谁这么倒霉? 在剑与远征的这款游戏中,作为宠物的龙是属于稀有神兽,特别是龙蛋的获取任务在一众玩家的攻略中被标註为远超s级的难以获得。 从蛋开始由主人亲自孵化的龙不仅对玩家有着超乎想像的忠诚度,各项能力值也比其他物种的宠物优秀,在黑市价格已经炒到十万游戏金币以上。 这个龙蛋的原主人把这么珍贵的蛋放在背包孵化,居然还有胆子攻略迷宫? 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对自己特别有自信。 毕竟如果死掉回到游戏的重生点,背包栏位里掉落的道具可不会跟着一起重生的。 看着手里那一颗沈甸甸的龙蛋,孟晚瑜的表情散发着微微的苦恼。 照理来说既然是被自己捡到,那自己就应该把龙蛋带走孵化才对。 可是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养过宠物,即使只是在虚拟游戏中,能不能负责任地胜任主人这个角色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法确定的事情。 毕竟…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正当她迟疑着想将龙蛋放下,却突然感觉手心传来一阵一阵微微的震动,隔着金色的外壳,里头的幼龙好似在翻滚着。 这个游戏的触感技术,也过分发达了吧? 孟晚瑜有些惊讶地差点拿不住手里的蛋。 尚未孵化的幼龙好似正在沉睡,只是因为突然的晃动换了一个姿势。 「好吧…」 孟晚瑜嘆了一口气,对手里的小生命有些无奈地道,「你就先跟我回家吧。」 毕竟,满是殭尸和骷髅的迷宫对胎教的影响实在是令人担忧。 虽然...龙有胎教吗…? 捧着足球大的龙蛋回到魔王宫,孟晚瑜在图书馆查阅着资料,桌上摆满了一叠叠已经翻看过的书籍。 『基本暗黑魔物调教入门』 『如何将忠实大狗狗培育成战斗狼人(初版)』 『来自地狱的暗黑驯兽师第一册 』 就在阅读到第三章 『如何将魔物塑造成兇狠嗜血的狂暴坐骑』时,孟晚瑜放弃了。 谁能想到这足足有五层楼高,摆得满荡荡的图书馆,却一本有用的书都没有? 明明自己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如何把宠物教养的快乐又懂事而已。 重重地将手上的书阖上,孟晚瑜扶额无奈地嘆了口气。 或许?可以去问问容卿? 毕竟容卿的职业是魔物使,或许她能给出一些孵化和教养幼龙的建议。 想到这里孟晚瑜站起了身,轻轻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龙蛋,就前往魔王宫一角的牧场。 远远的,她就看到火光沖天,身材纤瘦的容卿站在火堆前,身边围绕着各个瑟瑟发抖的魔物。 容卿手里转动着一个巨型铁叉,锐利的尖头叉了一只足足有一个大象那般巨大,不知是蜥蜴还是鳄鱼的东西。 「啊,是小晚瑜啊?要吃魔鳄肉吗?」 容卿看到来人笑着挥了挥手,一边将孜然粉洒烤的酥脆的鳄鱼皮上,「我刚刚抓到的,很香喔。」 一瞬间,孟晚瑜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毕竟在身为『暴食』的容卿面前,她不太确定自己手里的龙蛋会不会变成特制荷包蛋。 第10页 甚至,如果蛋成功地被孵化,同样生为爬虫类(?),幼龙的下场可能会跟铁叉上的魔鳄一样,被洒上孜然一顿炙烤。 可惜,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面对微笑着对自己打招唿的容卿,孟晚瑜眨了眨眼也回应道,「…嗨容卿,我...先不用吃,我不太饿。」 「是吗?我可是很饿呢。」 拿起锋利的餐刀,容卿沿着骨头将烤好的肉随意地割了几刀,「不在这里多吃点的话,离开游戏就没得吃了。」伸出双手,直接不怕烫地将肉块塞进嘴里。 肉汁混着油,从容卿的嘴角滴落,过分美丽的女人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口吞咽着,左右手轮流将食物紧紧塞入嘴里,嚼也不嚼就咽下,好似不知道『饱』为何物。 若非是在游戏中,孟晚瑜绝对不会相信眼前看着不到四十公斤的女人,竟然能够一刻不停地将火堆上的肉啃得的干干净净,甚至可以清楚拼凑出魔鳄原有的白骨。 孟晚瑜和容卿的关系,姑且称的上是朋友。 比起其他的同僚,她和精神稳定社交意愿正常的容卿多少还是能聊上几句的。 所以孟晚瑜知道,不同于夏尔和千珩被限制于精神病院,容卿同自己一样只有在夜晚才会进入游戏,白天依然在社会上正常工作。 容卿的本职是一个舞蹈家,而且还是颇有名气的那种。 至于为什么会参与『全息网络精神治疗』,则是因为二十七岁的容卿患有十分严重的厌食症,总会在一瞬间大量的吃下各种食物,并且在之后因为心理愧疚和对身材的担忧疯狂催吐灌.肠。 这个病症让现实生活中的容卿严重的营养不良,担心后续可能因发的器官衰弱和免疫功能下降,她被医生推荐进入『勇者远征』,成为七大恶之一。 借着游戏发泄她暴饮暴食的欲望,试图习惯在不会引起焦虑的情况下进食的感觉。 风捲残云之后,容卿半张脸沾着肉沫和汁水,抬起头看着孟晚瑜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吃饱了吗?」孟晚瑜站在一旁轻声地提问,一边向她递出手帕。 「就那样吧。」耸耸肩,容卿接过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接着歪头问道,「小晚瑜怎么来了?不会是因为想我吧?」 揉了揉额头,有些过分小心地从袍子底下拿出鸵鸟蛋大小的龙蛋,孟晚瑜开口,「我捡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捡到了这个。」 似乎害怕容卿误会,她顿了顿后赶忙地补充,「我想好好把他养大…所以想问你一些训练魔物的诀窍。」 「训练魔物?我从来没有训练魔物欸。」 容卿思考着,而后表情有些疑惑地说,「我只是每天邀请他们一起吃饭,他们就乖乖臣服于我了。」 她环顾四周,一旁的芬克斯,三头猎犬,和鹦雀们各个都端坐的笔直,脖子却都弯得低低的,似是十分害怕跟这名魔物使对到眼神。 孟晚瑜轻轻地抿了抿唇,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是自己,每天看着眼前强悍的女人将自己的同类啃的只剩下白骨,大概也会变得无比乖巧听话的。 「不过…」 回过头的容卿突然说道。 「养龙可能就跟养猫咪差不多,你就多摸摸他就好。」 「摸摸他?」从来没有养过宠物的孟晚瑜重复着,而后抚了抚手中的蛋,「像这样?」 「嗯。」点点头,养过猫咪的容卿回答,「就像是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就好。」 感觉着个答案听起来比较正常,孟晚瑜赶忙的记了下来,慎重地向眼前的女人道谢。 「不客气。」 一边收拾着火堆,容卿一边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而后突然问道,「你下个月有空吗?月初的周末那时?」 「十二月吗?周末我想是有的,怎么了吗?」孟晚瑜掐着手指点头。 「有兴趣看芭蕾吗?我主演的。」蹲在地上,容卿笑着解释道。 「我刚好有一张招待票,如果你有空的话?当然,不想出门也没关系。」她明白身旁同僚的难处,语气体贴。 思考了一下,孟晚瑜深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没关系,我很乐意。」 就在孟晚瑜告别容卿,准备下线时,便看到代表任务的信息栏里突然闪烁着一阵红光。 点开消息,发信人是魔王。 眼睛扫视着文字,孟晚瑜竟然一时无法理解其中内容,捏了捏鼻樑又眯起眼睛再度看了一遍。 她歪头,对于这个新讯息,表示有些困惑。 第6章 「谁?」 当病房内的千珩被护士通知自己有访客时,她长久不起波澜的心确实是震惊的。 「好像是…」隔着门口的强化玻璃,护士回想着,「好像姓孟,孟小姐。」 当双腕被套上拘.束带,领着走在长廊时,千珩依旧沉浸在惊讶的情绪之中。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来探望过她了?四年还是五年? 她已经记不清了。 自从她十六岁时发病,将自己锁在病房里,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活人除了护士和医生,可能就只有精神病院的园丁而已。 千珩的病况很复杂,至于成因,即使造访了各界医疗届的权威也无人能够决断。 根据大脑的扫描结果千珩的大脑前额叶和杏仁核有异常的活动,与歷代的连环杀手有着相似的共通点。 第11页 但大脑异常绝对不等于杀人慾望的成因,歷史中大部分的杀人魔除了本身的生理原因,更多的还是受环境影响养成的冷血暴戾。 但是,家庭暴力,幼年创伤,性.侵害,这些能够构成心理创伤抹灭人性的经歷,千珩一个都没有。 不如说在十六岁之前,她所在的家庭幸福美满的不得了。 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即便自小受尽周围人的宠爱,她也依旧乖巧自律,在校成绩斐然,还在高二那一年当选了人人称赞的学生会会长。 可是,即便她再怎么投入外界早已充实到不行的生活,她就是无法控制内心那一股杀戮冲动,打消那股,所有的生命皆如蝼蚁一般能够被随手抹去的思想。 她只能不断地质疑着自己,不断地压抑着那止不住的冲动。 从蚂蚁,蟑螂,再到麻雀,老鼠,甚至是邻居家的小兔子,不论夺走了多少,宛如无底洞的空虚依旧无法被满足。 而当某日在她回家的路上,就在一个染着金髮的流氓试图对她动手动脚,却被她以自卫的名义说服自己,用美工刀俐落地割下那人的手指时,千珩看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人和一地的鲜血,那一瞬间,好像脑中总是发出沙沙声的收音机突然清晰,播放起了美丽的交响乐。 那渗入心脾的平和与满足让她意识到,自己最想夺取的,其实是人类。 可是上天赐与了她想剥夺一切生命的傲慢,却好似开玩笑一般,将最后的一丝丝的良知留了下来。 她向自己的父母坦白,面对惊慌失措的家人,千珩主动哀求着让人将自己关起来,远离拥挤的人群,远离那些可能会让自己堕落成恶魔的诱惑。 原本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如此异常,这让千珩只是平凡上班族的父母无法承受,在她入院两年之后便再也没有来探望过她了。 毕竟,之后新出生的老二是那般可爱,而身为家庭耻辱的女儿,那个看着就让人不安的女儿,还是无视的好,对吗? 千珩并不埋怨。 她理解。 只是当她走入会客室,看到等待着自己的孟晚瑜时,千珩原本麻木的心竟然隐隐起了波澜。 「嗨。」孟晚瑜尴尬地打了声招唿,整个人有些不自在。 当她鼓起勇气起床出门,一早来到西敏寺精神病院时,其实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虽然是魔王发布的任务,毕竟再怎么说两个人都只能算是网友,一个网友突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跑到另外一个网友的『家』里,听起来一点都不妥当,甚至很变.态。 特别是她在前台说明自己想见的人是千珩时,几个资深的护士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原本平静的病院微微躁动着。 看着角落里一闪一闪发着红光的监视器,独自待在会客室的孟晚瑜其实无比想逃跑,她坐立难安后悔着自己的决定。 自己这样鲁莽的过来,会不会给千珩添麻烦? 是不是应该趁现在回去? 明明两人在物理层面上来说根本都不算认识… 但,当看到被人带着进来的千珩,她心中离开的念头又消失了,只感觉满是苦涩。 眼前的人虽然长相和游戏里的角色只有五六分像,可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阴郁气质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谁。 千珩平顺的直短髮齐切在下巴,并非如游戏那般成光亮的银白色,反而是不健康的铁灰。 脸上毫无血色,宽大的白色病服下是消瘦的身体,手腕被绑住,露处明显的骨节,不安地摩挲着手指。 兴许是太久没有和人有所互动,千珩的眼神总是飘忽,并没有一刻直视孟晚瑜的眼睛,只是不断游移。 身体更是因为用药的后遗症,时不时地大力抽蓄。 看着坐在眼前的人完全不打算开口,神情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孟晚瑜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我明天,周日,我要去教堂做礼拜,对不起…所以只有今天有空…」 「…只能今天先预先祝你生日快乐,应该是二十二岁吧?」 生日… 啊,是明天吗? 有多久没有被人祝贺过生日了? 千珩问着自己。 每日在病房,面对着白色的墙,一日復一日,她已经活的完全不知道时间的走向了。 或许还能于每日一小时在花园的放风,从盛开的花朵和气温的变化分辨出春秋,可这于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我原本买了蛋糕要给你,只是我没想那么多,你的护士说不能给你外面的食物…所以,对不起。」孟晚瑜低头攥着手中的纸袋,神色有些愧疚。 「没关系。」千珩开口,声音沙哑,「你怎么知道的...」 好似已经变得不太习惯说话,她顿了顿。 「...我生日?」 抬起手,孟晚瑜像是在游戏内唤出公告板那般轻轻地比着,「魔王大人发的『魔王宫周报』,『近期寿星』那里里有写,还有附上地址…」 她像是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般淡淡地笑了笑,「我之前都不知道我们离的不算太远。」 「是吗?」看着眼前女人露出的笑容,千珩有些愣。 现实中的孟晚瑜五官和游戏里的模样差别不多,虽然并不惊艷,但散发的气质依旧温婉纯善,只是眼下多了一层连粉底都掩盖不住的黑青,加上消瘦的面颊,显的整个人很是憔悴。 第12页 「嗯嗯,火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点点头,孟晚瑜再度开口,「你在游戏里这么照顾我,还送我药水和道具,我应该来的。」 话说道一半,她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地摩挲着手指,「但...原来,你才二十二岁啊,整整小我七岁呢...年纪比我小了好多。以后我也会多照顾你的...嗯...尽力在出任务时不扯你的后腿。」 千珩听着孟晚瑜真挚的话语,感觉嘴巴有些干,面对唇角带有一丝笑容的女人,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开始不受控地聚焦在着眼前人纤细的颈脖处,即使绑着束缚带,她依旧紧紧攒着自己的拳头。 「你走吧。」 她开口,理智并不想让过分单纯善良的女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啊?」眨眨眼,面对突然的逐客令,孟晚瑜一下没反应过来。 「听不懂?」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千珩挣扎着歪头。 胸口有些梗,但仍抿着嘴角重复到。 「让你走啊。」 「啊...好…」对于眼前人突然变得不客气的态度,孟晚瑜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些什么,惶惶不安地起身,「那我们…之后在游戏见。」 硬着头皮点点头,千珩抑制着自己的逐渐强烈的唿吸,依然僵硬地坐在座椅上。 「我明日去教堂会为你祈祷的…」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千珩。」 孟晚瑜走的即时,所以她没有看到当她踏出西敏寺精神病的瞬间,千珩挣扎着用绑有束缚的手掐住身旁护士脖子的画面。 她也没有听到即将迈入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孩,嘴里不断地重复着『阻止我,快阻止我』的场景。 即使隔着布,手掌下脉搏跳动的清晰触感,皮肤上传来的炙热温度,无一不在暗示着她紧紧收拢手指,像是恶魔的低语。 可就在那短暂的两三秒,千珩停顿住,任由其余的人为自己注射安定剂,阻止了自己试图勒.死人的动作。 在药效发作之前,千珩盯着天花板处自灯管散发出的炫目亮光,只觉得无比刺眼。 明明自从开始玩游戏起,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不受控了。 真该死。 默默地主动闭上了微微发热的眼皮,周围的听惯了的吵杂在千珩的意识中逐渐模煳,随后她便陷入了沉睡。 第7章 果然,即使玩的是能够虚拟出3d样貌的全息游戏,现实生活中的见面还是能够有效提升之于对方的亲切感的。 至少,对于孟晚瑜来说,当重新登录游戏在魔王宫见到刚完成任务的死亡猎手时,比起挥手点头,如今的她能够自然地开口出声,向前将外观狼狈的同僚喊下。 「千珩,你的脸。」 指了指面颊的位置,孟晚瑜抱着圣经,提着衣袍的一角朝着长廊尽头的千珩快步走去。 而手持镰刀的人听到明确的唿唤,迟疑了一阵,接着回过头,淡漠的神情难得复杂地看着走向自己的女人。 「怎么都是血...你受伤了?」 没有多加留意眼前人的些欲言又止,孟晚瑜看着衣袍浸满鲜血的千珩,以及她沿着右颊流下的大片暗红血痕,担心地蹙眉。 垂下视线,千珩抬起手不客气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即使在看到指尖上的湿濡之后,依旧是对此木然。 「等等,我来擦好了。」见眼前这个小了自己许多的年青人对自身毫不怜香惜玉的模样,孟晚瑜略略感到惊慌。 没有多想地从袖口里抽出手帕,她轻轻地擦拭着看起来很是骇人的伤口,将大片半未干的血迹抹去之后,千珩苍白的皮肤上遗留下来两道自脸颊延伸至肩头正淌血的深刻伤痕。 「还有哪里有受伤?任务很难吗?」眼中充满着担心,不及多顾虑的孟晚瑜握着千珩染血的衣袍,小心地检察着。 「不是我的。」 突然开口,千珩低头看着皱眉估量着自己伤势的女人,拨开她的手冷声道,「这上头都不是我的血。」 停顿了片刻,粗略检视完伤情的孟晚瑜轻轻长舒了一口气,「是呢。」 放下挂忧的她只是笑了笑,而后将魔力汇聚在手心问道,「我帮你治疗好吗?你的脸?」 有些意外女人的反应,千珩没有直接回答提问,反而故意开口说道,「三十名玩家,被我像破布娃娃一样割来割去,断肢和脏器流了一地,他们每个人身上的伤口,都比我这严重几千几万倍。」 那些身首分离开肠破肚的画面,千珩想让眼前矮一些的女人了解。 「我身上这些,几乎全都是他们的血。」 凝视着孟晚瑜,千珩希望能试图从中看出自己能明白表情。 「是吗?果然游戏设定降低普通玩家的疼痛程度是有原因的。」早早便见识过千珩在战场上将敌人一片片凌.迟的模样,孟晚瑜没有嫌恶,只是眨眨眼。 自从进入了游戏之后,她便发现自己莫名对于常人应有的生理反应受感到迟钝。 不论是飢饿感还是兴奋感,亦或者是大多数人在看到血腥画面时反射性产生的生理性厌恶,她都甚少有过。 果然,自己是真的生病了。 垂下眼帘,孟晚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接着抬起头,低声吟唱起治癒魔法。 白色的光点缓缓汇聚在伤口处,如科幻般,肉色的像素一点点地拼凑,治癒着深刻的刀痕。 第13页 看着伤痕的颜色逐渐转白,面对脸色僵硬一言不发的年轻同僚,孟晚瑜温和的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当下...应该很疼吧?」 毕竟事后的治疗怎么样也不能抚.慰当下的痛感,即使自己身为顶级牧师,即使两人身处在游戏里,也是一样的。 下意识地,她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千珩的面颊,「虽然跟其他玩家相比伤势很轻,但毕竟我们身为特殊玩家,痛觉程度是百分之百呢。」 低头,千珩沉默地看着跟前关切着自己的女人,心中为数不多的空间里泛着疑惑。 这个女人...好奇怪。 本来她以为,这个有些过分温和善良的人不会再同自己搭话了。 毕竟不仅是在游戏中,连在现实里,昨日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客气。 明明别人好意大老远赶来为自己庆生,却还被冷言冷语地赶走,照常理来说,是个正常人都会生气吧? 而且,自己还只是个被关在病院里的神经病。 「还好。」迟疑了一会儿,千珩开口,「他们太弱了。」 其实,她多少是故意受伤的。 只是区区三十个精灵族的杂兵而已,若是让她动起真格,大可用满级的号随意丢两三个大招,在以七大恶的身份使役几个骷髅怪将他们踏平,自己在收割漏网之鱼就好。 但她却很少这么做。 一方面,是只有血腥搏杀亲自手刃的触感能令她感到喜悦,另一方面,她也期待着敌人趁隙反击时落在自己身上的伤口。 疼痛的感觉虽不能消解心中狂躁的掠夺欲,但却是她自认理应承受的报应,她本就该体悟自己带给其他玩家的伤痕,不管自身疼痛的程度是否是多了千万倍。 身体的伤口是她给予自己的提醒,断掉的四肢能让她在被欲望主宰的本能中保持清明。虽然说,即使再怎么放水,能够重伤她的人也寥寥无几而已,即使向魔王请求多么困难的任务也一样。 他们真的都太弱了。 「千珩真的很坚强呢。」看着若无其事的千珩,孟晚瑜偏过头,屈起五指轻轻地蹭了蹭眼前高挑人的面颊,忍不住赞扬道。 感受到右脸冰凉的触感,明显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的千珩表情一愣,不自在地向后退了半步。 「啊...抱歉。」伸出的手被躲了开来,孟晚瑜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脸上多了些窘迫,「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最近总是和龙蛋在一起,所以才会...」 看着眼里有侷促的人,千珩垂颈,语气僵硬地开口,「没关系。」 她无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袍,接着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令人好奇的词彙般偏头,「龙蛋?」 「啊...嗯...龙蛋。」听到询问,孟晚瑜点了点头,声音渐弱,「上周打扫战场的时候捡到的,因为容卿说我应该多摸摸他,所以我才会不自觉...」 没有向眼前低头的人寻问她话语中那奇妙的因果关系,千珩视线向下,「那颗龙蛋,我可以看看吗?」 没有意料到千珩居然会主动开口询问,孟晚瑜似乎有些茫然,接着轻轻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就在我的房间,如果你不介意走一趟的话。」 「不介意。」对于传说中的神兽坐骑抱有一丝好奇,千珩耸了耸肩,侧过身示意身边的人指路。 在示意下,孟晚瑜迈步领着千珩朝着魔王宫的北侧走去。 前头的她领先了半步,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垂下眼的千珩无意识触碰右脸时的表情。 第8章 身为魔王僕从的七大罪,每个人在这巨大的魔王宫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虽说是『房间』,但相比起现实生活中的常规卧室,那更像是一个可以供使用者装扮布置的私人空间,并且存在着道具放置的仓库功能。 孟晚瑜的房间座落在魔王宫北侧的高塔中,需靠着上升的传送阵法(或者是走2101阶的旋转楼梯)抵达。 不同于千珩位于主楼地牢内黑暗的房间,当推开一扇木门时,便可以看到一小片花园。 金色的阳光穿过破损斑驳的围墙洒在翠绿的草皮上,白瓣的花朵均匀地散布在那片绿茵上,褐色的石砖铺成一条小径,尽头是小小的石屋。 「我以为...魔王宫看不到太阳光。」 看着眼前与外头阴湿风格毫不相关的空间,在这个游戏里游玩时长超过两年的千珩忍不住暂停脚步。 且别说是光了。 绿色的草坪、盛开的花朵还有那若隐若现在花丛中拍着翅膀的小灰蝶,都是她从未在魔域里看到过的。 「我最初也以为不会有。」伸手,掌心向上任由暖阳穿过指尖,似乎由于回到了熟悉的场域,孟晚瑜的语气放松,「有一次意外向魔王大人提了,隔日竟然就有了。」 眨眨眼,千珩看着划过石砖的一道道光束,当中甚至有些许微尘在漂浮,那是远超全息数据能够创造的真实感触。 向前迈步,花草的清香飘入了鼻口,不算刺激的味道渐渐麻木着她的嗅觉,让她感觉浑身莫名轻松,这种难得不在紧绷的情绪令千珩很不适应,抖了抖长袍戴上帽兜,她皱着眉头扫视着脚底下的花朵。 「这是宁静雏菊,是神圣属性的植物。」 没有看到千珩的表情,走在前头的孟晚瑜转过身,见同僚驻足了许久开口介绍到,「我原本听说只有在精灵或人族领地才能够被发现,没想到有一天醒来居然在房门口的石缝发现的一株,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浇水,没想到之后竟长了这么一大片。」 第14页 想到当时那株娇嫩的绿芽抵抗着周围满满的魔气,沿着墙缝努力攀升的模样,孟晚瑜笑了笑,「是很厉害的花呢。」 「我后来查了资料,它还有安神,凝定身心的功能,据说还挺稀有的。」对着眼前披着长袍方才刚与敌人厮杀完毕的人,她想了想后轻轻地开口,「如果千珩你喜欢,我到时候摘一些给妳?」 没有多加思考身旁女人提议的目的,千珩只是看着脚下一株株不起眼的小白花,心中隐隐有些震惊。 本该只出现在天堂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静雏菊,那是据说只有在精灵之森深处和人类圣域等纯瑕区域才会出现,一朵市价超三万金,无法被人工培育的超稀有植物。 而那人人轰抢的稀有素材,如今在这小小的庭院里少说也有上百株,像一颗普通大白菜一样四散在地上。 下意识在估算价格的千珩没有回应,只是顺从地由着感到奇怪的孟晚瑜捏着衣袍的一角,将沉默不与的自己领进石屋。 屋内的空间不大,除了单人床与摆放着各种杂物的圆桌之外,还有靠着墙摆放着道具的橱柜,以及角落里两只悬浮在空中的法杖和法袍。 「桌子有点乱,对不起...」 掩上门,牧师一边匆匆地将桌面上两三个零散的捲轴抱起,一边为来客拉开木椅,「红茶可以吗?对不起我只有红茶,我其实没想到会有客人的...」 「红茶,可以。」被拉着衣袍落座的千珩点了点头,同样从没想到过会拜访他人房间的她动作也有些僵硬。 「这个茶是裴娜给我的,据说是夏尔在森林和树怪『玩耍』的时候获得的材料。」将茶叶和水注入道具茶壶中,孟晚瑜为千珩倒了杯自动沖泡的红茶,随着白色的雾气升起,空气中也瀰漫着逼真的茶香。 轻轻将白色的马克杯推到千珩的面前,孟晚瑜手持托盘有些抱歉地开口,「其实,我应该准备一些点心搭配的,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学不会烘焙技能...前几次想要烤蛋糕总是失败...」 看着身下坐着屋内唯一的木椅,手中拿着屋内唯一的杯具,低头抿茶的千珩垂眼,感受着热气的湿润附着在睫毛处,「有茶,很好了。」 迟疑了一会,她又开口,「点心的话,我会做。」 「嗯?」放下抱在胸前的托盘,孟晚瑜问道,「千珩会烘焙吗?」 「游戏中的话...」紧了紧握着杯柄的手,千珩伸出了空着的另一只手朝着空气一划,唤出了自己的状态版面,分享给了身边的人,「我的副职业是厨师。」 望着半透明的面板上闪烁着代表满级金边的职业称号,孟晚瑜惊讶地眨眨眼,「好厉害。」半弯着腰,她轻声感嘆,「副职业…很难升级的。」 「我当初选择厨师转职的时候,初始等级就已经是中级了。」下意识地侧过身让出空间让身边的女人查看,千珩再度品了口手中的红茶,语气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她推测,估计是因为当时的系统判定已经自动默认了她早就习得了『庖丁解牛』和『活体解剖』,这两项其他人练破手都难以获得的厨师高级技能。 「初始等级就就直接是中级啊,难道是系统难得出错了吗?」不明白其中缘由的孟晚瑜偏了偏脑袋,接着看向千珩笑了笑,「满级厨师啊,感觉能做出很美味的料理呢,看来下次我得准备更好的茶叶了呢。」 牧师原本别在耳后的褐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前侧,发尾扫过死亡猎手持杯的苍白手腕,千珩将落在女人脸上的视线移开,「普通的茶就行了。」 比面对千万大军还不自在,意识到两人距离的她微微地向后仰,却无意识地开口说着似乎是承应了下次茶会约定的话语,「我不挑。」 正要为手边的茶壶添水,孟晚瑜这才想起了什么,「对了,龙蛋。」 放下茶具,想起了来客目的的她来到了单人床前,摸索着看似凌乱的被窝,而后从深处抱出了闪着金光的龙蛋。 完全没有意料到史诗级的神兽会就这么被放在被窝里,原本专注啜饮着手中茶汤的千珩停下了动作,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担心如果我放在橱柜里它会冷。」似乎也隐约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符合常规,孟晚瑜略为尴尬地解释着,轻抚着手里足球大小的龙蛋,她向同僚走去。 千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那金光闪闪的龙蛋,挥挥手使出了基础鑑定的技能。 可眼中所有的面版数值都是『未知』。 果然,还未孵化就难以预测其属性和基本等级...成长了之后会很强吧。 隔着衣布,千珩的指尖轻触着腰间匕首的轮廓。 若好好培育,应该是会成为十分强大的存在。 「你...打算让它朝着什么样的属性发展?」站起身,千珩端详着龙蛋散发着璀璨光辉的外冠,给出了参考的建议,「如果是恶属性,你在这收集提升素材很容的,但考虑数据,也该提升神圣抗性。」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人难得多话,孟晚瑜踌躇了一阵后说道,「我...我没有想这么多。」 「属性什么的,我没有特别的偏好,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成长才对它最好。」抱着手里的龙蛋,感受着掌心传来似是唿吸的缓慢震动,她轻轻开口,「我只是想...让它快乐平安长大而已。」 第15页 指尖有些不受控地颤抖。 「能够和我不一样。」 停顿了一会,她垂下眼,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是不是听起来很没志气。」 真没用。 自己真是个没用的人。 自己的生活都一团乱麻居然还指望那条龙能够快乐。 奇怪。 明明前些天和容卿说的时候,还没有这样想哭的感觉。 好丢脸。 「不会。」向前走一步,千珩垂下了搁在匕首上的手,有些干涩地出声,「不会没志气。」 似乎是因为外头传来的宁静花香有些宜人,也似乎是因为方才饮下的茶十分温暖,年轻的死亡猎手微微弯腰,探询着低着头的人。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清了清嗓子,她偏过脑袋望着眼前隐约躲避着自己视线的女人,低声重复着。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 ____________ 当两人离开高塔时,孟晚瑜的心中还是对方才突然颓丧的自己感到懊恼。 虽然总是定期遵照着医嘱吃药治疗,但偶尔依然会有失落痛苦的情绪和语句突然涌上的时候。 幸好当时只花了几个唿吸,在千珩的声音下她又找回了稳定。 但...明明自己是大了千珩七岁,本应该是照顾着她的人,居然还依靠着她的几句话找回心安。 望着视线中披着斗篷的纤瘦背影,孟晚瑜感到有些惭愧。 「我要去暗之森收集素材。」停下脚步,千珩迟疑了片刻,「...去吗?」 面对着这个没有主语的提问,孟晚瑜一瞬间有些困惑,反应过来之后正要回应,却从长廊的尽头处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咆哮。 下一秒,视野中便出现了四只着地,竖起尾巴,露着尖牙的夏尔。 似乎只要一个动静便会马上暴起攻击。 而令两人无比意外的是,在人狼男孩身前站着的,那个夏尔意图攻击的女人。 正是他最为亲昵的裴娜。 第9章 「夏尔,没事的。」 穿着黑色法袍的裴娜半蹲着,温柔地对着眼前的男孩轻哄,「乖,你一个人一定没问题的。」 「只是少了三个小时而已,其实没有差别的。」 可惜这样的安抚对年幼的人狼似乎毫无作用,夏尔背后的尾巴绷得笔直,上头的黑色毛髮因为愤怒的情绪而炸裂,他的脚爪尖锐,深深地在大理石的地板嵌出刮痕。 「来,夏尔。」伸出手,裴娜的眼中并无对于男孩兇狠模样的惧色,只是缓缓地向前倾,试图将他拥入怀。 可迎来的,却是夏尔的一声嘶吼,接着女人的手便被恶狠狠地打落。 裴娜吃痛,收回手轻喘,看着手背上因利爪而出现的伤痕冒出一股股的鲜红,她的嘴唇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 而罪魁祸首的夏尔在见到裴娜无力的垂手后眼中闪过惊恐,可依然没有放下攻击的姿态持续低吼着。 走廊另一头的孟晚瑜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快速地朝着裴娜鲜血淋漓的伤口施展治癒技能。 情绪激动的夏尔见到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不断靠近裴娜的女人,压平了耳朵架起了守卫的姿态,绷紧双脚张开利口就要向施法中的牧师咬去,可随后便因与她身后守卫的死亡猎手对上了眼而一瞬间打了个寒颤抖。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退却,张大的双眼仍恶狠狠地检视着将掌心覆盖在裴娜手上的孟晚瑜,似乎只要她做了任何对裴娜不利的事情,他便会毫不怯懦地上前火拼。 「夏尔,不行攻击她们。」 轻启苍白的唇,裴娜叮咛,「晚瑜她施展的是治疗术,不会伤害我的。」 随着治癒术的展开,被撕裂的肌肉渐渐癒合,疼痛感逐渐麻木的同时裴娜缓过了气息,对着男孩又柔声道,「夏尔先深唿吸,不要生气了,好吗?」 见亲近的女人手背上的肉色像素重聚,原本落在皮肤上的艷红色血点逐渐黯淡消退,夏尔的粗喘和低吼渐渐减弱,接着垂下了脑袋直勾勾地盯着裴娜的手焦躁地来回踱步。 过了几秒,他的视线向上在孟晚瑜和千珩两人之间来迴转动,拢下双耳,突然转身奔了出去,过程中还暴躁地撕碎了几条走廊上的名贵地毯。 「夏尔!」 见男孩无预警地离开,孟晚瑜下意识地唿唤,当千珩偏过身,似乎是在无声地示意是否要将夏尔抓回来时,裴娜却摇了摇头。 「让他一个人独处一会儿好了。」 拢了拢有些凌乱的法袍,裴娜向治癒了自己的牧师道谢,接着轻声开口,似乎是在为人狼男孩解释,「夏尔他,应该正因为不小心伤了我很难过吧...一边难过,一边对于自己感到生气...」 「夏尔他今天怎么了?」 看着长廊里的一片凌乱,以及侦测到破损而从地面爬起自动打扫的骷髅兵,和骷髅管家默默递向裴娜的一长串帐单,孟晚瑜的脸色有些担忧,「原来他对裴娜你也会生气吗?」 过分熟练地接过写满了赔偿金额的字条,裴娜垂首回答,「生气...当然也是会对我生气的。」 僵硬了扯了扯嘴角,她偏过头有些自责地说道,「只是今天会突然这样,都怪我。」 深深地吸了口气,自认有义务对无端涉入这场冲突的孟晚瑜和千珩解释,裴娜缓缓地开口,「我今天跟夏尔提了一句,向他说了明日起我上线的时间需要缩短。」 第16页 根据医嘱,裴娜进入『剑与远征』目的是为了以柔和的手段针对其与成年男性互动的恐惧进行脱敏治疗,相较于最初连踏入用高大的骑士铠甲所装饰的魔王宫走廊都有困难,如今的她已经能忍耐着自己与身为男性同僚的图烈和秋山共处一室了。 而从最一开始于每日十个小时的全息网路游戏中,裴娜大多数的时间都和与她无比亲近的夏尔待在一起。 唤出操作版面,裴娜将钱包里的大笔金币,转移到骷髅管家的手中,即使没有看到画面,也能从背后哗啦啦的金币碰撞音效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花费,「因为我...前夫...的问题,之后我需要更频繁的跑法院,和律师会面。」 挥手消除面板,她总是带有悲伤的脸露出深深的疲倦。 「之后上线的时间,大概会缩短三个小时左右。」抬脚,裴娜一边说着,一边领着身旁的两人朝着与夏尔方才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虽然只是少了三个小时,但这样的变动对于像夏尔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毕竟,在这一年里,几乎每一天我们都是一起度过的。」 每日上线时,她总是会看到幼小的人狼趴在传送点旁,静悄悄地等待,若是听到任合动静便会动一动耳朵,在确认到是自己等待的魔法师之后便会雀跃地向前奔来。 手上拿着的,可能是白天独自在森林里摘采的花朵,但更多时候,是从石头下阴影处找到的扭动毛毛虫、某个巨大魔兽的部分骸骨,又或是从闯入魔域的入侵者中夺来的染血道具。 不论拿到的是什么,不会说话的男孩总是像是献宝一般地将手中的东西高举在女人的眼前,像是想同她分享他们错过的时间。 想到这些画面,裴娜松开了紧绷的眼眉,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笑意。 「夏尔他其实,是个好孩子。」离开了宫殿内,裴娜走在通往皇家森林的步道上,回过头对着孟晚瑜解释。 在裴娜初次与夏尔组队出任务之前,那高贵却又阴晴不定的魔王宫主人就曾将她召唤过去,话少地支着头,桌面上却散落着一张张的报告纸,有意无意地向她揭露了夏尔的背景。 夏尔是被民间公益团体解救出的男孩, 他的生母早亡,生父不知去向,法律上是由舅舅监护的孩子。 虽说是被记录在册需要多加留意关切的儿童,但由于是跟着频繁更换工作,本就居无定所的舅舅生活,即使想要派人关切,在人手不足的乡村地带那也是无比困难。 过了几年,当接获可疑通报,访视人员带着巡警拜访查看那临时的租屋处时,便看到布满了酒瓶与垃圾的凌乱房屋,过期的食物以及零散的外卖盒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异味。 除了房间中央在电视机前空出了一个被杂物环绕的沙发座椅之外,角落里一个巨大的金属狗笼,里头是一个赤.裸着半身的四岁男孩。 头髮丝毫未有修剪,像是野兽一般不能言语,即使因脱水和营养不良而无比虚弱,也在见到突然来访的两个陌生人后撑起身子发出诡异又骇人的咆哮试图吓阻。 而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早就在警察的敲门声响起时便已经翻窗离开了。 在访视人员一张张潦草的手写笔记中,除了忠实地纪录了居住环境的脏乱和男孩难以控制的行为之外,在无其他。 但看着即使是扫描件都无法抹去的,遗留在页纸上晕染了笔迹的泪痕,便不难想像当时目睹现场的人他们心中的震惊与不齿。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即使夏尔当即便被送往了医院,并安排进入了一流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那些种种遭遇所遗留下位于灵魂的伤痕,是如此地难以抹灭。 正如他从小在阴暗的牢笼内与人毫无交流,错失了习得语言的黄金时期,因此再也无法像常人开口系统性说话那一般。 正因从未有过好的体验也不懂得如何相处,而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无法克制的排斥和防御心态。 也因为不知道身为人的自己应该如何行动,除了痛苦之外还能拥有些什么,因而时时刻刻充满着愤怒。 那些是...任谁都难以弥补的伤痛。 「他其实只是受了伤,却不知道怎么发泄自己的委屈和疼痛...」 「只是这样一个笨拙的孩子而已。」 带领着孟晚瑜和千珩走向了靠近森林,属于自己的房间,裴娜低声说道。 第10章 当三人抵达了位在森林边缘处的小木屋,便看到了有些老旧的门板半掩着,随着微风吹动发出了咿咿啊啊的声响。 见到了眼前没有关严实的门,裴娜垂眸,淡淡地笑了笑。 随着主人一起入内后,映入孟晚瑜眼帘的是一排排书架上整理的整齐的大量魔导书,以及在房间中央,一张古朴却素雅的长沙发和矮木桌,上头摆放的是两份餐具,盘中还有吃到一半的三文鱼。 靠墙的壁炉内有温暖的火光在跳耀,不时地发出批哩啪拉的爆裂声,一张由魔兽皮制作而成的毛茸茸地毯摆在壁炉与沙发之间,而上头零星地散落着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小石子和东倒西歪的木头玩具。 「夏尔。」 视线看向角落,双人床上,有着一座用棉被和枕头堆叠成的不规则小山,随着裴娜开口唿唤,那座小山微微震动着,随着一个枕头掉落在地上,露出了人狼男孩的半颗脑袋。 第17页 「夏尔,现在还生气吗?」无声地站到了床边,裴娜弯腰拾起了落在地上了枕头。 「脸...让我看看吧?夏尔。」她消瘦的面容带着疲惫,可即时没有得到男孩的回应,她的语气依然无比温柔。 被窝里的人动了动,露在外头的狼耳轻轻地向外翻,可他却仍旧一言不发。 「刚刚...夏尔吃饭的时候忍不住生气,是因为听到了我明天上线的时间会延后,才会忍不住生气。」 看着男孩的耳朵因自己的话抖了抖,裴娜将手里的枕头放在一旁,继续说道,「是因为心里觉得寂寞,不知道怎么办,才生气的?」 「是吗?」 随着女人耐心的提问,躲在被子下的男孩打开了一道细缝,露出了有些泛红的眼睛。 「原来是因为寂寞啊。」 眼中有着惆怅,可裴娜却轻轻地笑了笑,。 「我每天都还是会上来找你的,而且也只是这两三个月需要调整上线而已,之后就又会换会来的。」 「我保证,我会在同你说的那个时间点准时上线,夏尔乖乖的等一下就好了。」她弯下腰,让自己与男孩的视线齐平。 「就算一个人,你也一定没问题的。」 可即便是如此充满耐心的鼓励与保证,人狼男还似乎也并不打算冒头。 似乎是一时对此感到束手无策,裴娜蹙眉,捏着衣袍的手不安地攒紧。 「如果...夏尔一个人会感到寂寞和不安的话...」 站在裴娜的身后,有些拘谨的孟晚瑜踌躇了一会后轻声开口,「我想,我很乐意邀请夏尔来我房间喝茶。」 「毕竟一个人,总是都会有感到寂寞的时候的。」 手握在单薄的心口,她挥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对着男孩笑了笑。 「当然,也要夏尔你愿意才行...毕竟我的房间没有玩具,只有一些花花草草...可能,之后会有些点心?」 语气到最后有些飘忽的不确定,转头看了看没有反驳的千珩,孟晚瑜微微放下了心,上前一小步对着男孩温和地询问,「夏尔,你觉得呢?」 被窝里的男孩动了动,露出了高高竖起的另一只耳朵,双眼短暂地停留在孟晚瑜的身上几秒,接着又望向床边的女人,喉咙发出了低频的鸣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裴娜眨眨眼。 「晚瑜说的...是对的呢。」将手搁在床沿,她慢慢蹲下。 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她望着眼尾有些殷红的男孩开口道,「其实...我也很不安呢,因为夏尔能陪伴我的时间变少了。」 「不只有夏尔你感觉寂寞,我也一样,我也会因为见不到夏尔而感到寂寞。」 没有人知道,在经歷了那对由前夫造成的黑色恶梦之后,在游戏里与夏尔的相遇,带给了她多少勇气与力量。 大家总是认为是没有父母的夏尔单方面地依赖着年长的裴娜,却不会有人想像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女人将男孩也视为支柱。 得独自处理与前夫之间的法律纠纷,得再次回想那段只有痛苦的记忆,得重新揭露皮下无法痊癒的伤痛,这样的种种,叫她怎么捨得拿每日与夏尔在一起的日常交换。 即使只有三个月,即使每日只少了三个小时,却也依旧能令她不安。 寂寞的感觉,她也是一样的。 「明明比谁都晓得你的感受,刚刚还单方面地一直说夏尔你自己一个人能行,让夏尔独自生气、难过,我还真是很过分呢。」向着露出了脑袋的夏尔,裴娜仰起了头。 「对不起啊夏尔...对不起。」长舒了一口气,裴娜伸出手,「原谅我,好不好?」 指尖还尚未碰到床上的人,被窝里的身影率先动了动,下一秒,被子和枕头散落在了地上,扁着嘴的男孩踉踉跄跄地起身,着急地伸手勾住了裴娜的肩膀,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 「呜...」 像是在埋怨也像是在撒娇,夏尔梗着嗓子,模模煳煳地发出像是野兽般的呜.咽。 男孩突然扑向女人的动作让瘦弱的裴娜一瞬间有些踉跄,好在她身后的牧师即搭了把手,下一秒她又稳稳地站直了身体,一手拖着怀里的夏尔,另一手轻轻揉着他的后脑袋。 「对不起了夏尔,没有理解你的感受。」摩挲着年幼人狼柔软的头髮,裴娜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着。 嗅着女人的气味,夏尔将鼻头和眼睛里的雾气大力地蹭在了裴娜的颈脖处,抬头露出了因为委屈而绷紧向下的嘴角, 「你能陪我一起努力吗?」没有在意被抹在衣袍上的湿润,裴娜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我们一起赢得这场与寂寞对决的比赛。」 发出唿噜声,男孩没有开口,只是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了女人的前额,亲昵地蹭了蹭,接着从衣服的布袋内掏出了一朵小巧的黄花,放到了裴娜的手中。 看着掌心里早就被揉得皱巴巴,那已经蔫了的花朵,裴娜笑了笑,眼眶似乎也有些烫,「看来刚刚吃饭的时候这么不专心,是想找机会送我这个啊。」 夏尔没有开口,只是紧紧盯着抱着自己的女人,半响之后他的眼神落在了裴娜搂着自己的右手上,伸出双手握着裴娜的手腕,他像是野兽般用鼻口顶了顶早就癒合的伤处,紧接着发出了低沉的呜声。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疼。」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裴娜似乎完全知道不能言语的男孩所试图表达关心和歉意,「已经被治癒过了,所以没事的。」 第18页 听到裴娜的话,夏尔抬眼,趴在裴娜的肩膀处盯着一旁站着的牧师,接着伸出食指直勾勾地指向了孟晚瑜。 「是呢,是多亏了晚瑜,我们得好好道谢才行。」看见夏尔的手势,裴娜点点头,接着用掌心包住了不懂事男孩的手,轻声教导,「不可以直指着别人喔,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见两人的互动,孟晚瑜摆摆手,「没关系的,我不介意。」面对眼神充满怜爱的裴娜和对其依恋的夏尔,她微笑,「治癒的事情也一样,别放在心上。」 「不只是治癒术...还有你对夏尔的善意。」弯腰将怀中的男孩放下,裴娜抿唇,「谢谢你。」 双脚落地的夏尔仰头看着因为被郑重道谢感到不知所措的女人,掏了掏自己的布袋,他走向前,瞟了一眼站在牧师身旁的千珩,掂起脚尖将手中的弹珠塞入了孟晚瑜的掌中,接着重新躲到了裴娜的身后。 「哎呀。」 似乎是感到有些惊讶,裴娜鼓励般地抚了抚男孩的脑袋。 「看来夏尔他,是真的非常感谢晚瑜你呢。」 第11章 自那日在裴娜房间的互动之后,总是排斥外人的夏尔对于治癒了裴娜的黑暗牧师明显亲近了许多。 虽然依旧会在看到经常与孟晚瑜搭档的死亡猎手时全身一僵,但也会无视千珩,窜到牧师的身边,将自己在森林中收集到的零星小物塞进女人的手中。 而除了完成魔王大人颁发下的七大恶任务之外,平日里孟晚瑜大多时间,都在花园中一边照顾花草一边喝茶,亦或是协助受了伤的其他同僚治癒伤口上。 正当她刚刚结束吟唱,将悬在图烈脑袋上的手拿下时,便看到了从窗户翻身而入跑向自己的夏尔。 才从野外玩耍回来的夏尔全身脏兮兮的,落在身后的尾巴还插着几根枝叶,裴娜为男孩挑选搭配的白衫与短裤,也已经蹭破了好几个口。 「夏尔,等等。」对拉着自己的手腕就要走的夏尔,孟晚瑜赶忙出声,「我得再检查一下图烈的伤口。」 望着因为女人的话而转而对自己龇牙的男孩,图烈大笑着挥了挥手,「没事没事,已经全好了。」 摸了摸自己不再流血的额头,他对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孟晚瑜道,「你快走吧,不然等等小夏尔没耐心,可能就得啃我的头了。」 微微地向男人欠身,孟晚瑜跟上了拉扯着自己往魔王宫北侧的男孩,速度跟不太上的她走的有些踉跄,微喘着出声道,「等等...夏尔,别着急,你走太快了...」 勐地往前沖的男孩回头,停下了脚步,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吗?」用手撑着膝盖,孟晚瑜调整着自己的唿吸,「走太快...我跟不上的。」 动了动耳朵,听到孟晚瑜问话的夏尔转过身,双手伸入口袋里用力地掏了掏,接着献宝一般地,用沾了泥土的手将五.六颗石头捧到了女人的跟前。 「这是...夏尔今天找到了石头吗?每颗的颜色都不一样呢。」弯下腰,孟晚瑜看着男孩手里拿的东西,偏头问道,「夏尔是想要放到我的花园,拿来做装饰品吗?」 见男孩昂起头,发出一阵唿噜声,孟晚瑜露出了笑容。 「那看来真的是一件很紧急的事情呢。」 牵起男孩的手,她的语气平缓,一边关心着一边起步往高塔走去,「夏尔吃过饭了吗?还是晚点等裴娜一起?」 看着夏尔微微晃了晃脑袋,接着在听到关键人名之后大幅度甩了甩尾巴,孟晚瑜瞭然。 「看来是要等裴娜一起呢。」 随着这两三周更加频繁的相处,她总感觉自己与男孩以然有了些许默契,虽然完全不及裴娜,但日常仍可以半推半猜地明白夏尔的语言。 正当两人抵达了北侧的高塔的入口,便看到了传送阵旁,扛着镰刀的千珩靠着墙,站姿随意。 见到来人,她唤出控制面板,轻轻地挥了挥手,巨大了武器消失,空着的掌上则是多了一个竹子编织的篮筐。 「千珩,你在等我吗?」语气意外,看着因为任务几乎每几日便会见面的千珩,孟晚瑜快步迎了上去,接过同僚递向自己的竹篮。 身边的男孩竖起耳朵,躲在女人的身后探出头,对着曾于自己大打一架打人无声地龇牙。 「戚风。」淡淡地开口,对于夏尔的警惕,千珩没有露出特别的反应,望着与男孩在一起的女人,她点点头就要转身。 「千珩,你等等有事?」出声喊下了迈步的人,孟晚瑜看着竹篮内的戚风蛋糕,惊喜地眯起了眼,接着对着欲离开的人困惑地问道,「这次不留下来一起吃吗?我买了新的茶叶的。」 前两次烘烤了曲奇和布丁赠与孟晚瑜的千珩,似乎是因为无法拒绝,总是会留下一两盏茶的时间与牧师一同享用。 「我想提升武器。」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着与孟晚瑜同行的男孩,她淡淡地开口,「得去收集素材。」 「喝一杯茶不会花太久时间的。」似乎是才注意到了眼前人微婉的拒绝之意,孟晚瑜眨眨眼,「你...你不想吗?」 嗓子有些梗,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千珩默默地长唿出了一口气。 「没有。」 她回答道。 「我没有不想。」 当三人传送到了顶层,迫不及待的夏尔便沖入了花丛,几只蝴蝶被他的大动静吓的疯狂挥动翅膀,在千珩的眼前来来回回地飞来飞去。 第19页 「夏尔他自从第一次来我这,就非常喜欢我的花园呢。」看着满院子跑来跑去,赤着脚将精心养护的草地踩得乱七八糟的男孩,孟晚瑜没有脾气地感嘆道。 进入室内,将一套精緻的茶具摆在一张长桌上,她忍不住说道,「谢谢你得蛋糕,也再次谢谢你送的茶杯,还有新的家具。」 一套新的英式茶具,一套四人桌椅,这些都是自第一次千珩拜访过后陆陆续续赠与给她的。 「你谢过了。」看着女人倒水,将蛋糕盛装在瓷盘中,千珩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没有受到千珩看似冷淡的态度影响,孟晚瑜笑了笑,从窗户探出半个头,对着正在翻弄泥土的男孩唤道,「夏尔,来把手擦一擦。」 可正在兴头上的夏尔只是轻轻动了动耳尖,仍旧低头用利爪掘土。 有些困扰地蹙眉,当孟晚瑜准备再次唿唤时,便看到门边的人影一动,下一秒,千珩便闪至花园,握着夏尔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 小心地注意着脚下的花朵,千珩领着人狼回到屋内,随意地丢在了木椅上。 被打断动作的男孩有些愤怒,龇牙裂嘴,可下一秒,当见到抬起的视野中出现的是绷着脸的死亡猎手,夏尔便压平了耳朵,动也不敢动,甚至平静地任由孟晚瑜为自己擦手。 眼中带着笑意,孟晚瑜将切好的蛋糕放到了夏尔的跟前。 归功于裴娜辛苦的教育成果,即使无比地想将眼前的甜食吃下肚,坐在对自己来说过高椅子上的男孩晃着腿,也乖巧地拿着叉子,笨拙地进食。 为落座在一旁的千珩倒茶后,孟晚瑜同样吃着蛋糕。房间内甜食的香气和茶叶的芬芳,被外头吹入的微风搅混在一起。 一片岁月静好。 可惜,当墙壁上的布股鸟时钟发出了整点报时的咕咕声之后,原本跟叉子战斗到一半的夏尔立马丢下餐具,随意地徒手将剩余的蛋糕塞入嘴里,他竖起高高的耳朵,接着就这么咆哮着飞奔出门。 「啊...」 捡起落在地上的银叉,孟晚瑜浅浅地摇摇头,「估计到了裴娜上线的时间呢。」 看了看千珩空了的茶杯,她拿着茶壶偏头询问,「再一杯吗?」 默默地将纤长的五指覆盖住自己的杯口,千珩起身,「差不多了。」 「这样啊。」没有多加挽留,孟晚瑜放下茶壶浅笑,「谢谢你的蛋糕,真的非常美味。」 缓缓走向出口,千珩有些不自在地戴上了帽兜,隐藏了表情,「如果还喜欢别的...」 向传送阵走去,她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就再跟我说。」 当人影随着传送的光点消失,目送着千珩离去的孟晚瑜转身回到屋内,看着方才来客遗留下的茶杯和餐具,她只觉得突然有些过分安静。 甩甩头,想要晃去脑袋里的念头,当她挥手准备打扫桌面时,身后却突然无预警地传来了人声。 「我亲爱的僕从,你难道不想要也给本王来上一杯茶吗?」 面对突然的惊吓,孟晚瑜赶紧将差点失手滑落的茶壶给拿稳。 转过身,她面对着门外留着一头长髮,唇红齿白雌雄莫辨的人,疑惑着他怎么会大驾光临。 「魔…魔王大人?」 第12章 高挑的身影媚眼如丝,目光没有看跟前被自己突然来访给吓一跳的人,而是伸出手碰了碰屋外随着微风摇曳的花丛。 他弯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那范围内一大片可怜的小白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般,干扁枯萎,而罪魁祸首则是扬起嘴角,露出了一脸餍足的表情。 「宁静雏菊...果然本王的僕从各个都天赋异禀呢。」 「魔王大人,我的花...」放下茶具的孟晚瑜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浇灌的花就着么干枯成一片黑色的灰烬,愣愣地开口之后,却也不知如何阻止。 好在魔王也不打算再多摧残剩下的那片花林,他抬起头,自顾自地进入了十屋内。 原本刚刚好的空间因为眼前高大的人而变得有些拥挤,明明是房间的所有者,孟晚瑜却感觉有些拘谨,在橱柜重新注水泡茶,而身后魔王已经不紧不慢地落座,饶有兴致地撑着头看着手下的背影。 感受到身后持续的目光,不明白魔王来意的孟晚瑜有些头皮发麻,一边切着蛋糕脑中一边思考着近期自己的任务表现。 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千珩前天的在出任务的时候,忘了上缴战利品吗? 还是说,自己在单人任务的时候因为调动太多骷髅小兵才生气了? 啊...果然,是因为自己每次都没有叮咛千珩记得念新世纪的介绍词和游戏须知,所以被投诉了? 桌上的人端去了点心和茶,孟晚瑜将托盘抱在胸前。 但令她意外地,魔王只是优雅地端起了茶杯,沉默地喝着,安静的房间内瓷杯碰撞的声音是如此明显。 过了许久,魔王半眯着眼,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最亲爱的僕从,最近过的还好吗?」 「啊?」面对意料之外的关心,原本努力做好被骂的准备的孟晚瑜脑袋卡壳,顿了顿后道,「我..很好。」 「这样啊。」即使提问的是自己,魔王依旧显得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拾起了银叉,慢悠悠地切下蛋糕的一小角。 第20页 奇怪的沉默再度降临,孟晚瑜看着桌上半空的杯子,「魔王大人,我在帮您添一些茶好吗?」拿起茶壶的她问道。 不同于大多的同僚,似乎只是将魔王当作是一个特别高级辅助玩家的ai,孟晚瑜对眼前着个撑着脑袋姿态优雅地吃着蛋糕的人总是态度恭谨。 其中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并不像某些特定的同僚那样地不长眼,即使吃了好几次雷火也依然故我白目地在魔王面前称他为数字编程。 (此时远在魔王宫另一侧的图烈一边锤鍊他的骑士长枪,一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另一方面,却是她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眼前这个容貌美丽到失真的人,确实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存在。 毕竟不是谁,都能管理好七个位于人类极端值的疯子。 也不是谁,都能违反整个游戏架构,仅因为某人的一句话便为魔界带来违反其属性的阳光。 虽然是个会因为暴怒而落雷,性别未知,阴晴不定又小气抠门的魔王,但孟晚瑜心中,还是有对于他的尊敬。 「你和千珩...最近感情发展得如何啊?」 冷不丁地,美丽的魔王支着头,语气暧昧地盯着孟晚瑜道。 「啊?」 面对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提问,孟晚瑜倒茶的手一抖,冒着白烟的茶水就要撒在地面上,却被早就预料到的魔王施法,漂浮了起来。 「您说什么?」 好吧,现在她觉得自己得撤回那份尊敬。 看着女人匆匆将浮在空中的红茶装入杯中,神情明显因为自己的话而慌张的模样,魔王恶趣味地扬起了嘴角,默默地欣赏了几秒,他才又搅动着红茶悠悠地开口,「你们搭挡任务,很顺利啊。」 听到后续的补充,孟晚瑜放下不安定的心,下意识摸了摸脸,无奈地对着笑得肆意的魔王道,「千珩在任务的时候很照顾我,她很好。」 「是吗?那在那日见过千珩本人后,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抿了口红茶,魔王把玩着手上的茶匙,对着有些困惑的孟晚瑜提示道,「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似乎是感到了为难,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当日西敏寺精神病院的场景,孟晚瑜踌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觉得...」 「我觉得千珩很勇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眼里有些悲伤,接着自嘲般地笑了笑。 「千珩是一个勇敢的人。」 和自己不一样。 听到孟晚瑜的回答,似乎是感到意外,魔王微微睁大了眼,可下一瞬间却又瞭然地轻点着头。 「你知道,为什么出任务时,裴娜和夏尔几乎都被分配在一起吗?」看着跟前垂着头的女人,魔王放下了总是撑着头的手,十指交叉偏头丢出了提问。 「裴娜和夏尔?」 微微蹙眉,孟晚瑜思考着这似乎有些太过简单的问题,「因为...夏尔很喜欢裴娜,而且他们...似乎也是彼此依赖。」想到人狼男孩搂着裴娜,而女人轻拍着夏尔的模样她答道。 「对,也不对。」 似乎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魔王伸出手指转了转,一瞬间,孟晚瑜感受到身后有一股推力将她推向空了的木椅,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茶具叮叮咚咚地动了起来,自动将一杯倒满的红茶放到了她的身前。 「不只是依赖。」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魔王举杯说道,「裴娜对于夏尔是控制也是约束,能让夏尔学会抑制自己野兽般的本能和怒气,也是让他努力融入社会的契机。」 今天的魔王,眉眼似乎突然变得过分仁慈。 「而夏尔对于裴娜来说是治癒也是支持,能让裴娜麻痹伤痛,支撑她生活下去的动力。」 他抿了一口杯里的红茶,对着坐在对面的孟晚瑜问道,「那你和千珩呢?」 「千珩她在最开始进入游戏时,主动要求自己拿等级1的初始帐号。」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魔王又自顾自地说着,「靠着一把破烂匕首,她在三个月之内靠着无间断的厮杀升到了僕从上限的120等,期间大概死了有一千多次了...」 「靠着痛觉100%的身体。」 「撇开她游戏外因理智赋予自己不能杀人的道德枷锁,某种意义上,生命对她来说就完全毫无所谓呢,不论是他人还是自己。」 「面对这样的千珩,你觉得你们能成为彼此的什么呢?」 静默了片刻,消化着复杂的资讯,孟晚瑜下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柄,有些不确定地试探,「您是希望...我也能…成为千珩的约束吗?」 「...协助她抑制本能?」 语句有些断断续续,她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可能是吧。」外头的暖阳突然增强,逆着光,魔王似乎笑了。 「但我所预想的,是在那之上的更多。」 从木椅上站了起来,他整理了自己光滑如丝绸般的一袍,盘中的戚风蛋糕还留有一角,他俯身,将最后一口蛋糕叉入口中。 「毕竟...我在你们之间尝到了呢...」舔舔唇,他吐字清晰。 「...化学反应。」 魔王坏心眼地扬起嘴角,意义不明。 不待孟晚瑜反应过来,他便转身迈步,如方才毫无预警地突然造访一般,下一秒,他也就这么毫无预警地消失离去。 第21页 第13章 结果,突然造访的魔王大人似乎就只是要喝杯茶而已。 站在迷宫的一处关卡祭台之上,孟晚瑜一边拿出自己的法杖,一边等待着预示任务开始的倒数计时。 虽然难得地单独说了几句话,但到底希望自己怎么做,魔王大人还是没有说明。 垂眼,孟晚瑜握着法杖,微微蹙紧眉头。 并不像颁发魔王宫任务时那样有明确的指令,加上魔王大人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这让自己不明白前些天的那一段对话到底有没有需要琢磨的意义,亦或只是魔王大人一时兴起的感嘆... 况且...『化学反应』什么的... 魔王大人绝对不是指那容易令人误会的意思... 「怎么了?」 牧师身后的死亡猎手出声,对着低头盯着自己脚尖的女人问道,「不舒服?」 似乎是察觉女人长时间的沉默,千珩偏过头开口,前倾着上半身观察着孟晚瑜的面容。 「不…不是。」 抬起头,见千珩清秀的脸在自己的视野中放大,眼中倒映着穿白袍的身影,孟晚瑜总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脸红,不自在地扭了扭,「没有不舒服。」 「是吗?」再仔细端详了片刻,千珩才点点头,向后退了小半步。 有些迴避盯着千珩的脸,孟晚瑜将视线往下,集中在死亡猎手的鼻口处,随着千珩开口,能看到嘴里自舌头蔓延至内边红到近黑的血色图腾。 而千珩下意识舔唇,露出的繁复花纹的一角时,搭配主人苍白却俊秀的脸,带出了一种颓丧却神秘的美... 同时,可能...也有点色.情... 意识到自己脑海中不恰当的形容,孟晚瑜睁大了眼,轻轻地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方才冒出对于身边年轻同僚的荒唐评价给销毁,同时,内心忍不住埋怨起了那日说了段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之后便拍拍屁.股离去的魔王。 都是因为魔王大人那日说了这么多容易让人误解的话,才会让自己这几日和千珩在一起时总是怪怪的。 抬起手背,孟晚瑜无意识地捂着唇。 明明自己大了千珩七岁,理应是照顾她的角色。 现在反倒还因为过分在意魔王大人的随口一说而动摇,令她担心。 抬起手,唤出自己半透明的控制面板,无意义地迅速滑动着,似乎这样便能缓解自己羞愧的情绪。 「嗯?」 突然被某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所吸引,孟晚瑜停下了手腕处挥动的动作,点开了页面。 「是新的技能...」查看着技能栏位,她低声喃喃。 「新获得的技能?」听到女人的声音,待在一旁的千珩有些意外,已经达到一百二十等的魔王僕从获取新的技能,是属于十分稀有的事件。 「『超级无敌亮晶晶净化术』。」 默默地念出这个诡异的技能名字,孟晚瑜尽力忽视这个名字所带来的羞耻感,一边回答着,一边自然地让出了身边的一侧,「这是一个ss 等级的高级技能。」当阅读到技能等级时,她的语气惊讶。 靠近孟晚瑜的左侧,千珩查看着牧师的技能页面。 『超级无敌亮晶晶净化术』 技能范围:超~大~范~围~ 技能功能:致盲,无视敌人属性及职业,且附带晕眩效果,不论线上或线下,持续半个小时。 技能属性:无 魔力消耗:99.99%的总魔力值 技能获取条件:魔王大人的心血来潮、圣洁的心灵、来自超过半数七大恶的好感 在一条条地阅读技能资讯之后,除去品味低俗的名字和诡异的获取条件之外,看起来是个正常无比且强大的技能。 「你最近有达成什么特别的成就吗?和魔王有关的?」看着获取条件那模煳到极点的『魔王大人的心血来潮』,千珩问道。 偏头想了想,孟晚瑜摇了摇头。除了为魔王倒了那一杯便宜的红茶之外,她想不到自己达成了什么特殊事项,让自己足以获得一个ss级的特殊技能。 「想要试试看吗?」看着迷宫石碑前代表任务开始的倒数计时,千珩摸着腰间的匕首,偏过头问道,「你的新技能。」 「可以吗?」不确定在任务途中测试新技能到底妥不妥贴,孟晚瑜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确定效果到底怎么样,如果有漏掉的敌人...」 「我补刀。」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千珩并不认为自己会因为某个技能而容许漏网之鱼,同时,她也对于这难得一见ss 等级技能的效果感到好奇。 看着千珩毫不在意的神情,孟晚瑜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石墙上的大门缓缓打开。 清了清嗓子,望着一群涌入的挑战者,正准备开口朗诵属于七大恶的开场白,却被千珩一个斜眼熟练地阻止。 「嗯...」默默地将嘴巴重新闭上,孟晚瑜低头看着手里圣经中的『超级无敌亮晶晶净化术』,微微蹙眉之后扯了扯千珩的衣袖。 「千珩...」 「这个技能的施法时间是两分钟...」似乎是感到愧疚,孟晚瑜小心翼翼地说着,「你得帮我争取两分钟。」 看着那超级长的能量条,她咬着下唇,不敢看身边人的表情。 默默地看着身旁抱着圣经的牧师,千珩没有说话,但孟晚瑜感肯定自己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嘆息,接着,死亡猎手放下手中熟悉的巨大镰刀,唤出了控制面板,向前站了一步。 第22页 似乎有些无奈地翻着训息栏,接着千珩眼都不抬地无视着来自人族个个蓄势待发的挑战者,深吸了一口气后,对着眼前的面板开口。 「平庸的愚者…」 一句话就停顿好几秒,不知是为了要为牧师争取施法时间还是因为句子本身太过中二难以启齿,千珩用可有可无的音量,缓慢地念着讯息栏内那个无用到极点的台词模板。 「吾乃地狱七大恶之一...」 见在明显在为自己争取读条时间的千珩,孟晚瑜赶紧低头读条,内心吟唱着长到不行的召唤文。 而明白通常情况下玩家并不会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发动攻击,千珩面无表情地继续朗诵。 「…如果挑战者们对本次迷宫讨伐难度为a的副本有疑问,欢迎致电新世纪游戏公司...」 「…分机号1234...」 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挤出数字,保持着一秒一个音节的频率,千珩毫无关卡头目的自觉,毫不关心祭坛下皱着脸挠着耳努力倾听自己宣言的普通玩家。 当念完一长串随意掰扯的数字排序之后,凑够了两分钟,孟晚瑜也结束了吟唱,向前迈了一步,她开口说出了技能的触发咒语。 「一闪一闪,亮晶晶。」 由于触发咒语实在是太过羞耻,孟晚瑜喊的非常小声,但就在她闭口的那一瞬间,天上张开了巨大且繁复的白色曼陀罗花纹,笼罩着视野可见的所有角落,下一秒,堪比烈阳的炙热白光自天空轰然落下,远超肉眼可负荷的光亮让所有人一瞬间愣住,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阻挡。 『啊!搞什么,好亮!好亮!』 『我看不到了!这是什么鬼,我看不到了!』 『不行!我在哪里,好晕,我什么都看不到!』 三十名挑战者在超负荷的巨量光照下瞬间失去视觉,眼前只有白花花的一片,慌乱且失明的他们在惊慌之下相互碰撞,摸索着出路却更是人仰马翻。 许多人为了摆脱这五感之一被剥夺的恐慌感,无视了中断任务的系统逞罚强制登出下线,却悲惨地发现那头昏脑胀的感觉和白色一片的视觉依旧没有缓解,想要打客服投诉,却只在电话另一头听到所拨号码是空号的机器音。 「这个技能,好厉害啊。」 望着眼前一个个强硬下线的玩家,以及宣告着玩家任务失败的标语,即使如今的魔力值只剩下凄悽惨惨的1mp,孟晚瑜依旧轻轻感嘆着,「不愧是ss等级。」 转过头,对于新技能感到新奇的牧师正要询问同僚的感想,却看到身边的死亡猎手只是紧紧闭着眼,上身有些飘忽,似乎随时都要跌倒的模样。 「千珩?」见年轻的女人难受的模样,孟晚瑜紧张地眨眨眼,「你怎么了?」 听到牧师的问话,千珩揉了揉额头,依旧紧紧闭着眼,张了张嘴过了半响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难道...难道... 你也受技能影响?」看着什么都没说却淡淡嘆了一口气的人,孟晚瑜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那个带着诡异波浪号的『超~大~范~围~』,原来还包括身边与自己同一阵营的人吗? 想到这里,孟晚瑜哑然。 这种超不严谨的技能形容,真的是游戏工程师的手比吗? 堂皇地看着被意外被自己攻击到的千珩,孟晚瑜语气歉疚。 「对不起千珩,对不起。」 看着似乎是在忍耐着晕眩感的死亡猎手,她自然地伸手握住千珩意外温暖的手。 「很晕吗?对不起。」 年轻女人在一片白光中感受到了自己被握住的右手,全身不自然地一僵,却也没有挣脱。 而满心愧疚的牧师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千珩的后脑,让她能将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靠着会好一点吗?」 纤弱的女人努力直起背让自己作为依靠,温和的语句充满难抹的歉意,「对不起,我比较矮,你得弯着脖子,可能会不舒服。」 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千珩垂头,手心中久违到陌生的触感是多么明显。 靠在女人的肩膀上,似乎是因为视觉被剥夺,所以在一唿一吸中,千珩似乎能闻到不属于自己的小苍蓝香味。 明明这里只是游戏。 「没关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她开口回答,「没有不舒服。」 「是吗?那就好。」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依旧没有放心的孟晚瑜笑了笑,眼中仍有担忧与愧疚,「那就这样休息一下,等等没有晕眩感了之后我在牵你回魔王宫好吗?」 保持着这个姿势,千珩没有回话,只是垂着头,很淡很淡地,轻哼了一声。 第14章 那次意外到荒谬的致盲事件,实在是令孟晚瑜感到万分抱歉。 恢復视觉的千珩没有第一时间拿匕首找自己算帐,而是在睁眼之后抬起头,沉默地撤了几步,接着匆匆离去。 至于临走前死亡猎手脸上那若有似无的慌乱,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吧... 毕竟接下来几天两人的互动一切如常,千珩也应该是没有记恨自己的。 弯下腰,正在用圣水浇灌花圃的孟晚瑜想着。 「啊,千珩。」 说人人到,眼角冒出了传送阵的白光,抬头的孟晚瑜便看到了提着编织篮的千珩。 第23页 掩盖在帽兜下的脸看不出表情,死亡猎手走上石子路,对着在花丛中央的女人开口,「松饼...」 「...吃吗?」 「好啊。」阳光下的孟晚瑜表情温和,表示欢迎地招了招手,而后将手边的园艺工具收了起来。 她一边走向了来人,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困扰地歪头,「但我不确定我的橱柜里有没有蜂蜜...」 「我带了。」逆着光的千珩站在原地望着走向自己的女人,金色的暖阳洒在牧师的白袍上,闪烁对死亡猎手来说有些刺眼的光。 「那就好。」单手拿着工具箱,另一手提起长袍,在由花圃跨入步道时,孟晚瑜有些站不稳。 见到女人一瞬间的踉跄,千珩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仅仅只是碰到五指罢了,却像是接触到什么炙热的物体般,待孟晚瑜站稳,又迅速地离开。 「啊,谢谢你。」礼貌地道谢,孟晚瑜对于自己的笨拙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抱起了工具箱准备向石屋走去,却看到了千珩空着的那只手再度伸向自己,接过了她的怀里的东西。 「啊没事,不重的...」因为不想麻烦别人而习惯性地说着与事实无关的说词,孟晚瑜却在见千珩丝毫没有打算理会自己时阖上了嘴。 「谢谢。」 过了一会儿,她坦承地轻声道谢,拿着工具箱的死亡猎手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将另一手里的提篮递给她。 「交换。」 停顿了几秒,千珩开口,简短地说道。 抱着手中轻了自己工具箱几倍的东西,看着默默走在前头的千珩,孟晚瑜的眼中除了有着又被照顾了的困扰,嘴上也挂着含蓄的微笑。 加快脚步追上前,孟晚瑜洗了手后拿出餐具。 为自己和千珩身前的盘子摆上了食物,她落座,低头闭上眼喃喃着饭前的祈祷词。 「感谢天父,赐予我又一顿饮食...」 身边没有信仰的千珩没有着急拿起餐具,只是看着身边摩挲着十字架项鍊的女人,静静地等待着。 「…我会好好享用,求主祝福。阿们」 睁开眼睛,孟晚瑜将项鍊放回胸前,抬起头与盯着自己的千珩对视,「当然,也非常谢谢千珩。」 望着耐心等待自己用餐的年轻同僚,她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谢谢你花费心思准备了食物,我很感激。」 似乎是被看的很不自在,千珩别过脑袋,「...只是游戏罢了,没什么。」 她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被感谢。 「即使是游戏也很厉害的。」并不认同年轻同僚的说词,孟晚瑜摇了摇头,「就算是现实里我煮的东西也不算好吃,调味和火侯都不太懂得拿捏,你一定也会觉得难吃的,之前我男...」 话说道一半,突然暂停。 想到那个人,碎片般的画面接踵而来,让她忍不住地感到反胃。 已经想尽办法忽视的伤口被无意翻搅,散发出了尸体般腐烂的恶臭味。 别过头,她害怕自己身边的千珩看到自己懦弱哭泣的模样,也害怕自己会意外污染千珩用心准备的美味。 这也是为什么她搬离父母家之后就很少社交的原因,因为不知道脆弱的自己什么时后会翻涌起痛苦的情绪,为不知情况的他人带来困扰。 好想吐。 「我不会觉得难吃。」 就在牧师正与脑中的种种思绪纠缠之际,千珩开口,没有探询女人意外的停顿和苍白的脸,只是开口打破沉寂。 「病房里的餐食的难吃程度已经超越了宇宙下限,但我也能吃完。」偏过头,千珩盯着窗,仿佛外头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难得用词夸张地说道。 「所以我不会觉得难吃,不管你做什么。」 听到千珩的话,孟晚瑜只是愣愣地望着年轻同僚紧绷的侧脸,听着耳里那不确定是安慰还是调侃的笨拙言语,她忍不住垂眼。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由宁静雏菊那宜人心脾的芬芳灌入胸口,即使可能只是虚幻的游戏数据,她却也感受到自己的心逐渐平和。 「上次去的时候,gg手册上明明写着『三餐是由营养师搭配的美味佳肴』。」轻轻地笑了笑,孟晚瑜想到了回忆里前去西敏寺病院的画面,忍不住说道。 「那是骗人的。」转过头,但依旧没有看着女人的眼,千珩伸手拿起桌面上的茶壶,为身旁的牧师倒茶。 「我在那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吃到过美味的东西。」放下茶壶,她淡淡地说道。 「别这么说...」 看着千珩无所谓的表情,透过因热茶倒入杯中而升起的雾气,孟晚瑜感觉有些鼻酸。 「你们病院,能不能申请给住民带外食?」停顿了几秒,想到了上次无法送出的蛋糕,她蹙着眉问道。 「家庭日的时候...亲友应该可以?」语气充满着不确定,抿着茶的千珩抬起头,「我没有申请过,但我看过其他住民可以家庭的时后吃到家里的菜,所以...应该可以。」 眉间舒展,孟晚瑜露出微笑,「这样啊?那千珩你的家庭日是什么时候?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毫无信心,但她仍想为身边的千珩带点什么。 「下一次的话得等到春天了,我也没有特别想吃什么。」茶杯举在半空中,半响都没有移动,千珩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问道。 第24页 「你...愿意来参加我的家庭日吗?」 手指有些颤抖,带起了杯中琥珀色的波纹,她的语气中蕴含了复杂的情绪。 她连自己的父母上一次参加家庭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当然可以,只是我得事先向公司请假。」脑中计算着自己能够申请的假期,孟晚瑜突然又慌张地摆摆手,「但是如果千珩你不方便我去的话也没有关系——」 有些后知后觉,她害怕自己可能的一厢情愿为千珩带来负担。 「不会不方便。」 迅速地开口澄清,千珩总是看不出神色的脸难得透露着急迫,想低头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她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你呢...?」 「你公司请假...会不会...会不会让你为难?」 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不会,不会为难。」看着眼前年轻的同僚脸上少了些平日冷静沉着的模样,孟晚瑜肯定地摇摇头,语气温暖,「春天的话,我能够请假的,别担心。」 站起身,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千珩的头,一边拿起茶壶准备添加热水。 千珩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辩解自己并没有担心,却只是在感受到女人动作时默默地阖上嘴巴,也没有躲避来自头顶的重量。 房间里的气氛静谧而又温暖,正当孟晚瑜拿着茶壶转身,准备走回木桌时,角落里的床铺突然发出了几声碎裂的声响。 「嗯?」 被突然吓了一跳,孟晚瑜眨了眨眼,一旁的千珩站了起来,不怕烫地从牧师的手中托起了沉重的茶壶放在桌上,站到了女人与床之间。 碎裂的声音依旧在持续,被子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千珩藏在长袍下的摸上腰间,搁在了金属的利器上。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点了点,转过头,便看到了孟晚瑜凑近的脸。 「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 掂起脚尖,因为害怕惊动床上的小东西,孟晚瑜吐着气音,可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与旁人贴的的多近。 脸颊感受到打在皮肤上温暖的气息,鼻尖传来熟悉的小苍兰香气,千珩的头顶感觉有些不合时宜的发麻。 待身旁的女人向着床铺走去,留在原地的她不自然地揉了揉耳朵。 看着被子里不安份扭动的身影,孟晚瑜全神贯注,抵达床边的她轻轻下蹲,伸手扯了扯落在地上的被角。 在感受到覆盖在身上的被子移动的瞬间,躲在床铺上的生物没了动静,不愿意牠受到惊吓,孟晚瑜也停下了动作。 似乎是感到好奇,过了不久,那个生物自墙边钻到了床缘,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 「你好?」 在看到那覆着漆黑软鳞的脑袋,孟晚瑜笑了笑,有些生涩地偏过头打了招唿。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女人的声音,和她身上散发的温暖气息,刚孵化的龙兴奋地发出了『哔』的一声,接着扑到了孟晚瑜的怀里。 明明只是一只小臂长的幼龙,巨大的力量却撞的孟晚瑜胸口有些疼,重心不稳地跌在地上,而罪魁祸首的牠只是发出了愉悦的哔哔声,攀上了主人的肩头。 身后的死亡猎手走上前,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一边施展了基础鑑定的技能。 姓名:『未知』 种族:『龙』、『原有生物』 属性:『神圣』、『黑暗』、『火』 等级:『一等』 加护:『魔王的心血来潮』 阅读着鑑定资讯,千珩内心感嘆着身为神兽种与生具有三种属性的资质,不过在看到那熟悉的『魔王的心血来潮』,她又有些不确定。 「名字,想好要取什么了吗?」略过内心对于加护的怀疑,千珩对抚摸着幼龙的女人问道。 「嗯...没有什么想法呢。」看着拿脑袋不断亲昵蹭着自己指尖生物,孟晚瑜摇了摇头,对千珩反问,「千珩你觉得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吗?」 注视着女人和她怀中覆盖着漆黑龙鳞的小东西,牠圆滚滚的肚子和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小小翅膀,热情地贴着孟晚瑜的肩头,千珩偏过头淡淡地提议,「泥鳅?」 还未等孟晚瑜出声,黑色的幼龙便发出了不满的哔哔声,跳下了牧师的怀抱,用脑袋不客气地顶着死亡猎手的脚。 没有说出自己内心对于如此随意取名的评价,孟晚瑜只是委婉地开口,「嗯...牠好像不太喜欢。」 「好像是这样。」忍耐着不将脚边啃着自己靴子的神兽踢开,千珩耸了耸肩,「你取吧。」 「我...」抿着唇,孟晚瑜思考着适合的名字,过了许久抬起头望着千珩道,「叫『亮晶晶』怎么样?」 耳边听到了不亚于自己取的名字同样奇怪的称唿,千珩顿了顿,努力挤出反馈,「亮是个少见的姓...」沉默了一下,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但脚下的幼龙似乎并对着个名字很是满意,脑袋上出现了半透明的光点,接着『亮晶晶』三个字,便出现在了脑门上。 其主人对这名字就这么随意的被定了下来这件事似乎也同样感到尴尬,她轻咳了一声,别过头。 而亮晶晶本人(本龙?)只是在发现靴子啃不下嘴之后抬起脑袋,望着千珩腰上同样亮晶晶的匕首,弯起短短的腿蓄力一跳,将利器拽了下来。 第25页 接着还未等身边的两人阻止,便张开嘴喀擦喀擦地将匕首咬碎吞下。 看着自己那等级为a,削铁如泥的武器就这样轻易被像是嚼甘蔗一般咬碎,千珩微微睁大双眼。 另一边亮晶晶的新手家长,则是对突如其来的熊孩子事件感到惊慌,眼里的无措遮不住地在匕首碎屑和自家幼龙的来来回回,接着转过身就准备向千珩赔罪。 可下一个瞬间,亮晶晶的身体突然发出亮光,脑袋上标示的等级从level 1提升到了level 3,黑色的躯体也涨大了一圈,原本背上如拇指般细小的翅膀也张了开了一些,随意地扇了扇。 随着牠满足地打出了一个饱嗝,亮晶晶的嘴巴吐出了火焰。 说是火焰,但也只是大约能点燃香菸的那种程度... 「该不会...」抱着似乎是因为吃饱而感到睏倦,自然地跳入自己怀里的幼龙,孟晚瑜眨眨眼。 「牠应该是需要靠吃武具和神器才能升级的宠物。」补完女人没说完的话,千珩看着地上的匕首残骸。 「我...养的起牠吗?」揉了揉前额,孟晚瑜默默计算起了书柜中各个魔具的售价,突然有些头疼。 望着庭院里种植着上百株宁静雏菊,却依然在为金币烦恼的女人,千珩默默地开口,「我的仓库里有很多用不到的武器...」 「不行,这怎么可以。」开口拒绝,不想给千珩添麻烦的孟晚瑜摇了摇头,「那些是千珩你的东西。」 「我用不着的。」无所谓的表情,千珩拍了拍被亮晶晶啃过的长靴,「放在仓库里也是放着,牠成长了也是好事。」 小龙长大后的样子也令她好奇。 或许也有机会痛快的打一场? 当然,千珩没有说出最后的那句话。 「…那,那就谢谢你了千珩。」表情充满着不好意思,孟晚瑜扯了扯死亡猎手的黑袍,「你如果有需要什么道具和素材,你在跟我说。」 望着身边的女人,千珩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推着她纤瘦的背嵴催促着她回到座位,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却发现空落落的。 看着地上那自己最用得惯的匕首残骸,千珩一边为女人倒茶,一边在心底无声地嘆了一口气。 果然,叫泥鳅也没什么不好... 可在眼前这个温柔到极点的女人面前,她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口的。 第15章 星期六,下午三点。 今日虽然不用上班,但却是孟晚瑜答应了容卿,去看舞蹈表演的日子。 演出的场所位在a市,距离孟晚瑜的住处大约有两小时的交通距离,匆匆地吃完了午餐后,她便搭上了事先查询过的火车班次,前往目的地。 自从生病之后,孟晚瑜除了上班和採买生活的必要物品其实很少出门。 一方面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不安全感,另一方面则是精神上莫名的疲惫,让她只想花费空闲的时间蜷缩在熟悉的床上。 其中哪一些是因为疾病带来的失衡感受,哪一些又是合理的真实体悟,她其实也不太明白。 不过自从定时服药,在搭配游戏治疗之后,她的状态逐渐好转,这是不论主观感受或是客观数据上都能展现的事实。 比起最开始无法自理生活,只能缩瑟在角落苍白憔悴的模样,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画上朴素的妆容,站在人群中赴应朋友的邀约了。 不过,这个场合...也太盛大了吧... 站在具有歷史感的演艺厅大门口,在拥挤的人潮中拿着出演名册的孟晚瑜忍不住地心想。 虽然知道容卿是个厉害的舞蹈家,但看着海报中那个穿着芭雷舞衣的高雅女人,孟晚瑜实在无法与自己在游戏中潇洒为魔物洒上孜然粉的同僚画上等号。 演出的作品是胡桃夹子。 据说是每年冬天,应和着圣诞氛围而会定期演出的剧作。 找到了与自己票根相对应的位子,正对舞台中央恰到好处的视野,孟晚瑜内心感激着容卿的贴心。 看着周围拿着手册唧唧喳喳讨论着出演人员和乐手的观众,她突然对于毫无准备的自己感到紧张。 毕竟...自己真的不懂舞蹈... 或许在音乐上,还能因为参加教会合唱团的经歷而略懂一二,但对于芭蕾,自己真的是纯纯的新手。 怀着这样的忧虑,演艺厅中的橙色灯光逐渐黯淡,沉重的红色鹅绒布幕缓缓升起,随着小提清与中提情揍出玲珑可爱的序曲,刻画出调皮逗趣的儿童世界,她也就这样陷入了梦幻的剧情中。 众多出色的舞者穿着舞衣,描绘出了圣诞节喜乐的氛围,以及在梦中与邪恶老鼠的战斗,剧情引人入胜。 但直到了第二幕,孟晚瑜才见到了自己熟悉的女人。 四肢修长的容卿穿着纯白的舞衣,随着迷人的钢片琴轻盈地步入场中,代表着梦幻国度里的糖果仙子,她姿态柔美地昂着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对于柴可夫斯基的创作,孟晚瑜很是熟悉,不过这是她第一次看着这样的名曲如何被舞者演绎。 当耳边响起如雷的掌声,作为糖果仙子的容卿鞠躬,踩着优雅的步伐远离舞台中央,孟晚瑜回过神,才后知后觉地大力鼓掌。 ________ 当表演结束时,她陷在柔软的座椅中,脑中仍旧回味着方才舞台上所有舞者的出色表现和动人的音乐。 第26页 耳朵后面晶片所连结的传感器闪烁了几次的亮光,按下通讯仪的按钮,孟晚瑜听到了来自容卿的留言。 『小晚瑜,想要参观后台吗?我在二楼的出口。』 生怕容卿等自己太久,孟晚瑜整理了自己的衣角,匆匆起身,快步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外头套着一件大衣,脸上还带着夸装的舞台用妆容,头上梳着紧绷的包头,靠在二楼门柱,容卿专注地看着楼下剩余观众离场。 相比在游戏中已经相当纤瘦的身体,现实中女人的体型显得更为骨感,像是一根天鹅落下的羽毛,即使挺直了腰杆,却轻的好像连微风都能吹散。 几个年轻的女孩经过容卿的身边时,似乎是认出了她,激动地从印有舞蹈学校名称的背包里拿出纸和笔记本,向容卿索要签名。 远处的孟晚瑜看着脸上挂着平和微笑的女人识趣地没有打扰,只是抱着自己的包和准备送给容卿的礼品在一旁静静等待。 在那群女孩离去之后,容卿唿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盒,却像是想到了自己仍在室内而苦笑着又放了回去,眼角看到了角落里的熟人,她抬起头笑了笑。 「嗨,小晚瑜。」 容卿的语气里有着方才在舞台上看不到的潇洒和随性。 招了招手,孟晚瑜向前靠近,有些腼腆地欠身,「容卿,初次见面。」 「啊...也是,初次见面。」愣了一秒,容卿也笑着回答道,「谢谢你今天大老远跑来,我希望你作为观众有好好享受演出。」 「有的有的,你的表演很棒,我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不足的词彙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对于艺术的体悟,孟晚瑜握紧手,却也意识到了掌中的提袋,「啊,这个是要给你的,谢谢你邀请我来。」 将手中的纸袋递给眼前的女人,她感谢道。 「哇,谢谢,小晚瑜还真是客气。」接过东西,容卿似乎是开玩笑般地说道,「最好里头装的不是吃的,不然我可惨了。」 「不是的。」摆摆手,孟晚瑜开口,「是围巾,因为冬天到了...只是,不是什么大牌子。」 「我会珍惜的,谢谢你。」拍了拍孟晚瑜的肩膀,容卿领着身边的人走向了工作人员的通道,「虽然后台没什么好看的,但对外行人来说应该还是挺新奇的。」 不算宽敞的走廊摆着移动式的铁架,上头挂着一件件的舞衣,许多的舞者似乎趁着晚场开始前出门闲逛,有另一小部分则是在化妆镜前闭目小憩,留在后台的人似乎并不算多。 来到主役的专属休息室,容卿为同行的客人拉了椅子,在回答了孟晚瑜几个有关舞台的好奇之后,两人的话题又不自主地回到了游戏上。 「那天我看到了夏尔在森林里,身边跟着一个黑色的龙,那是你家的宠物坐骑?」即使坐着休息容卿的依旧挺着背,把玩着外套的钮扣,她问道。 「黑色的龙?你说的是亮晶晶?自从夏尔见到牠之后他们就经常玩在一起呢。」 虽然对于两人(一人一龙)总是随意的袭击闯入者,和总是染着一身的泥土回家感到捆扰,孟晚瑜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千珩餵了亮晶晶好些武器,牠长得好快,就算出门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自家的小龙如今虽然依旧不会雄赳赳地喷火,但尾巴随意地一甩就可以把自己撞的踉跄,在武力上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才对。 「千珩...」轻轻地重复了女人口里的名字,容卿的上身向前倾,忍不住挑眉笑道,「你们两个,最近关系真的很好啊。」 「嗯...千珩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偏过头,尽力忽视同僚语气中明显的捉弄,孟晚瑜有些愧疚地说,「她非常照顾我...明明我才是姐姐...」 「是吗?」并没有打算质疑孟晚瑜的话,容卿只是检视着自已与千珩互动的回忆,脸上满脸的不敢确信。 那个总是冷着脸,话简短的像是不屑跟人聊天,有事没事就拿着磨得发亮的镰刀,刚认识时天天拿着武器指着别人脖子,出任务时会一边把敌人碎尸万段一边眯着眼睛狂笑的那个人... 善良吗? 我不确定。 「千珩她在我第二次出任务的时候,差点把我养的魔兽连同敌人一起切了。」 喔等等,不是『差点』,而是真的将那只芬克斯的尾巴削了,惹得那只大狼抱着屁.股委屈得三个月不听自己的招唤。 放下手中的钮扣,作为满级魔物使的容卿默默地在心里想着。 「千珩她,在出任务时会比较激动。」轻轻笑了笑,孟晚瑜温和地为千珩辩解,「她其实对魔兽也很好的,对亮晶晶的态度也不会很兇,讲话都好声好气的。」 『对亮晶晶的态度也不会很兇』...吗?一边思考着女人的话,容卿一边回忆着昨日经过魔王宫走廊,自己看到千珩提着亮晶晶的脖子,将试图啃下走廊骑士佩剑的小龙甩向窗外的画面,她眨了眨眼。 那个摔出去至少有十米的距离,算是『不会很兇吗』? 如果对于亮晶晶的教育是奉行所谓『爱的教育,铁的纪律』这个原则,那千珩一定是负责『铁的纪律』这一部份吧。 到底要不要告诉小晚瑜呢? 千珩对于魔兽的态度取决于小晚瑜在不在场这件事。 虽然不只是单单『对于魔兽的态度』,这一件事情而已。 第27页 撑着脑袋,容卿盯着游戏中的牧师,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容卿。」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纠结的思绪,孟晚瑜的向四周张望,对着女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啊,好啊。」暂且还没决定好答案,容卿回过神点了点头,便看着友人向洗手间走去。 可当孟晚瑜步入了洗手间,却听到一声压低的呜咽声从最深处的隔间内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干呕声,在不算大的洗手间内是那么的难以忽视,似乎是要将内脏也一齐呕出来。 第16章 听着耳里那一阵阵的干呕声,心里有些担忧的孟晚瑜有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忙。 正当她的手准备敲向门板,出声关心时,肩头却被谁给点了点。 转过身,是赶上自己的容卿。 穿着舞衣的女人摇了摇头,对着孟晚瑜比了比外头的方向示意她同自己离开。 「那个...里头的那个人还好吗?」 出了洗手间,孟晚瑜有些不安地回头张望,「是吃坏东西了吗?要不要拿点水给她...」 「吃坏东西吗?我也希望是这样呢。」 低声重复着孟晚瑜的话,容卿偏头笑了笑,「但事实上,她是进食障碍呢...和我一样的厌食症,你听到的声音,是挖喉催吐的声音呢。」 「啊...这样啊。」现在才反应了过来,孟晚瑜有些无措,「那个...对不起,我...我刚刚...」由于是与身旁的女人疾病相关的话题,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比较妥帖。 「不需要抱歉。」摆摆手,抱着手臂的容卿带着孟晚瑜走向另一处的洗手间,「这算是我们行业公开的秘密了。」 「你随便在后台拉五个人,其中基本上就有一个人有厌食症,他们当中催吐又是一个很常见的热量控制手段。」 毕竟,芭蕾就是以轻盈而优雅的舞姿和身段作为其中一个主要看点的舞蹈。 即使已经因为练习时高强度的活动而有的远超常人的热量缺口,但为了比旁人更出色、更灵动的身姿,那样又怎么足够呢? 比了比自己的嘴巴,她笑得漫不经心,「你只要让他们『啊』一声,就能看到因为挖喉造成的撕裂,还有胃酸长年腐蚀牙齿造成的脱钙。」 举起手背,她张开过分细长骨节明显的手指,上头有着浅浅的凌乱碎痕,「...还有催吐的时候,被牙齿刮伤手背的刮痕。」 「容卿...」 望着身旁眼尾抹着亮片的女人,浓厚妆容下的好似真的蛮不在乎的陈述,孟晚瑜的心理忍不住地感到难过。 「不过,也不是只有芭蕾舞者而已...」将手插回大衣的口袋内,像是为了安慰身边的人,容卿耸了耸肩,「模特、体操选手、偶像,基本上如今所有和『美』沾边的行业都有这种现象。」 被没有姓名的舆论定义而变得更加狭义的『美』。 决定『美』的人到底是谁? 但即便发现了问题,谁也没法奈何。 难道要唿吁大众不要支持这类型的产业?让观众不要来观赏舞台演出? 怎么可能?难道是要让只会跳舞的我们没有收入,活活饿死? 虽然物理上来说,现在很多人已经在把自己逐渐饿死了... 「不过,虽然同行之间都对这个现象清楚得很,但刚刚在洗手间遇上了那种状况我们也都会装作没看到。」 一同到了走廊的尽头,容卿向孟晚瑜解释着方才带她悄悄离开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她的职业。」 嗅了嗅指尖的菸草味,她伸出食指朝上比了比,「毕竟即使大家再怎么心知肚明,如果老闆们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会带给他们麻烦,舞团会干脆解约。」 毕竟永远都有更瘦、更美丽、『事』更少的舞者。 「我现在还能站在舞台上,真的要感谢『勇者远征』近一年的疗程呢。」曾经因为严重的厌食症导致营养不良,称号『暴食』的容卿,无声地笑了笑。 「厕所,用这里的吧。」指了指角落的洗手间,容卿靠着墙,对着专心聆听的孟晚瑜说道。 「啊,好的谢谢你。」从沉重的话题中回过神,孟晚瑜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认真说道,「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看着年长自己一些,却有些过分笨拙的女人,容卿忍不住扬起嘴角,「你慢慢来。」 靠着墙壁,她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把玩。 回想起来,最初到底是从时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于身材开始感到焦虑的呢? 是从看了网上那些外行人写的有关于舞者『恰当』的身材分析报告开始吗? 还是从加入了职业舞团开始,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身材纤瘦开始? 或是从小在芭蕾教室,每天早中晚在木棍之下量体重时开始? 即使在理智上已经明白自己的体重相对于自己的身高和臂长来说,已经轻得过分异常了,但心中还是有一道道声音不断迴响着... 『不够』 『还是不够瘦』 那果然就是生病了啊。 拿着打火机,容卿看着眼前跳耀的红色火光。 连对抽菸上瘾这件事,也是在减肥初期,前辈教导抑制食慾的方法。 身材不够瘦、瘦了却没有力量、有力量感但不够轻盈、轻盈了但却生病、会生病是因为太矫情... 第28页 畸形,是如此畸形的,来自四面八方的评语。 明明知道是如此的畸形,但为什么要继续呢? 眼尾的亮片随着打火机的橙焰闪闪发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穿着舞衣的女人回想着无数人曾对她抛出过的疑问,当中有质疑、有讽刺,也有单纯的好奇。 因为...自己是真的喜欢跳舞。 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罢了。 抬起头,容卿对着走出洗手间的女人招了招手,接着收起打火机朝她走去。 _______________ 自那天前往a市观赏舞蹈表演后,除了惊喜地收到容卿藉由游戏赠与自已的回礼之外,孟晚瑜又回归到了日常的游戏生活。 今日的团体任务,由于千珩医院的体检行程,与孟晚瑜组队的同僚,是身为冥界神枪手的秋山。 站在魔王宫集合点的孟晚瑜,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这个十九岁的少年,随着任务开始的时间逼近,初次与秋山组队的女人虽然有些不安,但仍决定先前往迷宫。 秋山是不是病了啊? 微微蹙眉,站在祭台上的孟晚瑜一边擦拭着法杖,一边望着远处在地上欢腾打滚的亮晶晶。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完成任务,魔王大人他会不会发现呢?希望秋山不要受到惩罚才好。 看着任务栏敌人详情那一处的『六十名精灵族』,孟晚瑜有些苦恼地计算着自己道具栏的魔药储备。 毕竟自己的选的不是一个高攻击的职业,虽然是堂堂一百二十级,但要求牧师独自消灭六十名敌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现在跟魔王宫租借骷髅将军,不知道还还不来得及...揉了揉前额,金币不足的孟晚瑜嘆了口气。 看来只能使出『超级无敌亮晶晶净化术』了... 伸手招回浑身脏兮兮的小龙,孟晚瑜认真交代着,「等等敌人近来的时候,亮晶晶你先大力咆哮为我争取二十秒的吟唱时间....」 已经有半个人高的黑龙眨着葡萄般的眼睛,挺起胸膛用力地嘶吼了一声—— 哔! 约莫瓦斯喷枪大小一般的火焰,从牠嘴里喷了出来,虽然相较于之前已经有了可观的进步,但依然有些心酸。 「对,亮晶晶,做得很好。」摸了摸小龙的头,孟晚瑜语气充满鼓励,「但你可能得在吼的大声一些,才能多拖一些时间...」 还未等牧师说完,任务开始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间抵达。 随着大门被开启,六十个外观美型的精灵族骑着马,提着长枪弓箭涌入,看着祭台上的一人一龙,个个叙事待发。 站在最前方的亮晶晶初生之犊不怕虎,甩着依旧有些婴儿肥的尾巴,大大地张开了嘴—— 碰! 还未等牠发出哔声,突然孟晚瑜的身后传出了一声闷响,伴随着这个陌生的声音,女人耳边划过一阵风,接着她前方一个拿着弓箭的精灵族身子一歪,跌下了马背,太阳穴上则是多出了一个黑色的窟窿。 右边的脸颊突然有些温热,孟晚瑜抬手摸了摸,有些刺痛,一道横向的擦伤微微地渗出了一丝鲜血。 『该死的七大恶!下三滥...竟然搞偷袭!』 为首的精灵见此变故,一个大惊,愤恨地指着祭台上一脸迷茫的牧师破口大骂。 「我...我没有。」也同样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面对指控的孟晚瑜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瞬间,又是碰碰几声,两个精灵跌下了马,且都是一击致命。 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孟晚瑜眯起眼,在身后岩石的隐影处隐约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型。 使出仅属于七大恶的同僚探测术,她定神,看到了趴在斜坡穿着一身吉利服,隐藏着身形的秋山。 「秋…秋山?」 作为神枪手的秋山须臾间又解决了四五个敌人,在被敌方术士发现之前又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猫着腰爬上山洞的石壁上。 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几个手雷,用牙齿拔下安全栓,朝着人群(精灵群)勐地一丢。 几声巨大爆炸不只将敌人炸的措手不及,也让第一次与秋山组队的孟晚瑜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唯有亮晶晶似乎开心的很,飞扑到了几个被冲散的精灵身边又蹦又跳的,一点招数都没使,只是靠天身神力趴在敌人的肩上又啃又咬,惹得一头金色长髮的美丽精灵惊恐地尖叫。 过了几秒,几个高阶的精灵似乎是终于从惊吓中回神,探寻出了狙击手的方位,连忙召集同伴朝着秋山的方向射箭。 感知到敌人的反击,孟晚瑜赶紧吟唱祝福语,为秋山点满了幸运值,几只箭矢就像会转弯一样打在山壁上,就是不落在秋山身上。 随意地朝着敌人丢了几个中范围的闪光术,还没等孟晚瑜喘一口气,三个刺客就摸到了她的身边,抬高手臂就准备挥落。 归功于等级一百二的满点闪避,孟晚瑜惊恐地侧过身,仅仅被割下一节头髮。 兴许是在千珩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即使惊慌,她依旧下意识地高举手中的圣经砸在最近的刺客脑袋上,如辞典一般厚重的撞击,一下子便让受招的精灵头上出现了晕眩效果。 山壁上的秋山发现了同僚身边的动静,拿出狙击木仓解决了那几个偷偷摸摸的刺客,接着又不知从拿里掏出了rpg火箭筒,朝着孟晚瑜的四周打了几发。 第29页 一瞬间,祭台上的高地除了孟晚瑜脚下的那一块,已经没有别的落脚处。 在枪林弹雨中,衣袍沾染了尘土的孟晚瑜在自己的周围落下防御用的小型光罩,同时看着眼前不知何时被秋山埋下的地雷被引爆。 望着眼前被一个个突然冒出的军.事武器突袭的毫无还手之力的精灵,她一边尽责地朝外头施放闪光术,一边想起了那个差点被她遗忘的事情。 那个她身边的同僚,个个都是神经病的这件事情。 第17章 身上还沾着因爆炸而产生的粉尘,结束任务的孟晚瑜回到了魔王宫。 在身为神枪手的秋山掏出一大堆旁人连名字都不晓得的军火一通乱炸之后,除了让那六十个来自精灵族的挑战者灰飞烟灭之外,那一层迷宫的头目房间也是变得满目疮痍。 当最后一个敌人消失时,始终沉默的秋山收起了手上的a.k,像是深怕孟晚瑜开口向他搭话,毫不犹豫地投下穿送水晶独自离去,丝毫没有打算检视战场上精灵族遗留下的武器和其他战利品... 虽然说大部分值钱的道具已经被炮火炸得稀烂,应该也没什么价值了... 而被留下的孟晚瑜则是一边担心着可能会被算在自己头上的维修费,一边看着亮晶晶在垃圾堆中翻找着零食,待黑龙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才慢腾腾地走到迷宫入口,借传送阵回到了魔王宫。 当一人一龙出现在了传送点,便看到了带着帽兜,斜靠在大理石柱上的死亡猎手。 「千珩。」 看到熟悉的面孔,孟晚招招手,「你上线了啊?」问着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她走上前。 「嗯。」 轻轻应了一声,不知等待了多久的千珩直起身,正要开口,却在看到女人右侧面颊时神色一僵。 「你受伤了...」向前伸手,她的食指撩开了女人被截断的头髮,冰凉的手背碰了碰孟晚瑜发热的伤口,微微地向下压。 「嘶...」 拟真的划痕上血迹已然凝固,但在突然的触碰下依旧有些刺痛,孟晚瑜下意识地蹙眉但却没有躲开,只是在吃痛后温和地笑了笑,「嗯,站位没有站好。」 「疼?」停顿了片刻,千珩才慢慢收回手,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的血痂,和牧师脸上刺眼的红,她垂眼问道,「站位?」 「不会。」摇了摇头,孟晚瑜的神情如常,「站位和秋山的弹道重合了,所以被子弹擦过了。」 那细碎的伤口,即使在现实中也是三天就能痊癒的程度,并没有将受伤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牧师语气平和。 「秋山的子弹?」停顿了几秒,千珩生硬地重复着,脸上面无表情。 「嗯...是我太粗心没有注意到秋山,才会一个不小心。」心里并没有怪罪从头到尾都拒绝开口的神枪手,孟晚瑜理解地笑了笑,「秋山他有选择性缄默,又不喜欢社交,我应该猜到他会隐身的,是我没有想到可以事先用控制板发文字消息和沟通。」 莫名地感到烦躁,除了在撕碎敌人时冷漠的心才会感到兴奋的千珩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冰冷的空气灌入升温的大脑。 「千珩?」 见眼前死亡猎手只是盯着自己的脸一言不发,孟晚瑜开口唿唤了她的名字。 「下次见到秋山,我会让他注意些。」视线抽离女人的面颊,千珩望着孟晚瑜的眼底,语焉不详。 「会让他小心点。」 舔了舔唇,藏在黑袍下的另一只手忍不住地握紧了利器,她淡淡地说着。 「没事的。」并未注意到眼前人的按耐,以为千珩仅是要替自己向秋山『友善』沟通的牧师摆摆手,不愿麻烦他人的孟晚瑜偏头道,「我想,之后我和秋山应该也不太会再有双人的团体任务了。」 「因为我的固定搭挡,现在都是千珩你。」 抬起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千珩道,「所以也不必特意花时间和秋山说的...不是这么要紧的事情。」 听到女人的话,千珩一瞬间茫然地眨了眨眼,心中的灼热感像是被无意中汇集的清凉溪水浇灌,几个唿吸间便被抚平。 「当然,我不是指和秋山沟通不重要...」深怕自己的话会让千珩误会自己辜负她一番好意,孟晚瑜有些无措地试图解释,「只是这一次而已,之后还是和千珩你在一起,所以...」 「嗯。」 干涩地哼了一声,被安抚了的千珩生硬地清清嗓子,「我明白。」 看着女人脸颊上惹眼的伤口,死亡猎手一边偏过头,一边伸出藏在衣袍下的手,拉过牧师白袍的一角,将她拉向自己。 「治癒术,你的脸。」没有看向女人的面容,却也没有聪松开,千珩简短地说着示意牧师为自己治疗。 因为伤势太过轻微而差点忽略的孟晚瑜这才反应过来,站在年轻女孩的阴影下,她抬手使出了简单的初级治癒术,白色的光芒在伤口处聚拢。 眼角出现了牧师的圣光,千珩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一边抬起左手,微不可察地舔了舔手背。 由像素粒子形成的血迹被带入舌尖,铁锈和盐的气味是那么的逼真,在口腔里扩散了出来。 得让她快点把伤口治好才行。 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孟晚瑜脸颊上随着光芒重新聚拢了肉色粒子,千珩舔了舔下唇想着。 第30页 如果伤口一直待在那里的话,总害的自己忍不住地想碰。 想压压看到底那道划痕还会不会渗血。 想舔舔看能不能让凝固的鲜血融化。 想试试看能不能把秋山子弹的痕迹改成自己的齿痕。 会吓到她的吧?因为这些疯子一般的妄念。 所以还是不要留下伤口,快快好起来吧。 况且.....她会疼。 即使是笑说了不会,但她还会觉得疼。 想到孟晚瑜脸上挂着笑容摇头,却依然在触碰下吃痛皱眉的表情,千珩的双眼转为黯淡。 「怎么了?千珩。」 结束治癒,原本受了伤的皮肤如今光滑的找不到一丝瑕疵,面对着跟前沉默着躲避自己视线的人,孟晚瑜有些担心,「今天医院体检的时候发现生病了吗?」 抬起手,她自然地摸上了千珩的额头。 任由女人测量着自己的额温,过了几秒千珩垂下头,将脑袋抵在牧师消瘦的肩膀处,「我没有发烧。」 虽然说自己是真的生病了,一种很严重的病,但可惜那并不是发烧。 熟悉的姿势,千珩低头嗅着女人的气味,当中混着一丝军火的烟硝味,「...所以你也不要受伤。」 心中有一股极为陌生的情绪正在冒芽,让一向对一切生命感到傲慢的她忍不住向女人请託。 不论是为了隐藏那疯子一般想法,又或是为了那一点点,自己也还不清楚的感受。 还请你,别受伤。 _____________ 周日的下午,位在自己公寓的孟晚瑜穿着围裙,一边翻看着食谱,一边搅拌着身前烹煮到一半的牛肉。 虽然仅仅是十二月中而已,但答应了千珩春天会前往西敏寺医院家庭日的她,为了几乎没有机会吃到外食的千珩,认为自己实在必须多加练习自己的厨艺。 虽然客观上来说,她的厨艺已经到达了及格以上的水平。 翻搅着锅里的牛肉汤,她将切好的番茄和洋葱丢入锅中,伴随着葡萄酒的加入,厨房里散发出了诱人的香气。 略为有些近视的她必须眯起眼睛翻看着菜谱中调味料的比例,但即便如此,孟晚瑜当下的心情也可以用愉悦来形容。 即使做为会计师的她年末工作有些繁忙,每周也需要至医院复诊以便分批取药,但兴许是归咎于定期吃药和游戏治疗的功效,她自认每天的状态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如果持续下去,自己应该很快便能逐渐减少药量。 不会再因为严重的忧郁得避免前往高处和限制每月取药。 不会再因为无故的背信感而恐惧与人交际和朋友联络。 不会再因为难以缓解的疲倦需要频繁请假,不愿外出。 自事发过后,经歷了漫长的半年,或许自己真的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将两平匙的盐倒入锅中,孟晚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太确定千珩的口味,她从橱柜里拿了小碟子,准备姑且尝试一下调味。 正当她拾起汤勺时,耳边的通讯器突然闪烁了一阵,接着与之连结的家政机器人发出了来信的通知。 『有新的语音留言,来自联络人『妈妈』。』 还未等孟晚瑜反应过来,平板冷酷的电子音被中断,一个语气大咧咧的尖锐女声被播放了出来。 『女儿,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元旦的时候回来吗?你都多久没有回来了,闹一闹差不多了。』 『人家小谢他这个月还带了补品给我们,他说给你道过歉了说了不会再犯,也想给你再打电话,但你都不接,你做人这样不可以的...』 女声突然中断,另一头有些细碎的杂响,一个带有一些回音的粗犷男人咆哮道。 『你告诉她,让她干脆连过年也不要回来了!一点小事就半年不回家,不孝女,还有没有理了?』 『小谢那孩子已经真心诚意地道过歉了,你大伯也都发让小辈之间小打小闹别坏了一家和乐,等等别人都得说我们家闲话了,你还识不识大体?』 又是一阵急促的喧闹,似乎是女人又回到了麦克风前。 『…唉,总之,女儿你元旦就回来吧,不然等农历过年也行。』 『我们总是一家人,你说对不对?』 后面接着几句拢长的规劝之后,留言中断,短促的哔哔声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靠着厨房的流理台,一字不落听完的孟晚瑜单手撑着自己,似乎要这样她才能够稳定住颤抖着身体,脑袋发胀,渐渐增强的失重感令她失手松开掌中握着的汤勺。 木制的长柄汤勺落在洁白的地面,附着在上头的汤液喷溅出的是由番茄熬煮成的红色。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总是在一切都感觉快要好转时,又这么...像是被突然捅了一刀那样,那样让自己痛苦? 当时目击到噼腿,下定决心分手时是这样。 现在自己生了病,努力振作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明明,明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让一切好转了... 女人的身体像是力竭一般,沿着流理台滑落。孟晚瑜坐在地上,像是个孩子一般地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 我知道的...我知道应该聆听那些正确的道理,我不应该让爸妈还有周遭亲友的言行侵蚀我的大脑。 我应该无视...无视他们,做好我自己的选择,好好治病就好。 第31页 因为我没有错。 明明我没有错... 但,那是我的爸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为什么连他们都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为什么,连他们都觉得我应该原谅,应该放下? 好痛苦。 电磁炉上的汤烧得滚烫,冒着水雾,长时间不搅动,家政机器人智能地将电源关闭。 空间里唯一的咕噜咕噜声渐渐转小,最后是一片寂静。女人连落泪都没有声音。 伤口,好痛。 如果那个男人的是拿匕首砍在她心窝上的嘴魁祸首,那父母可能就是捏着她的心,不让伤口癒合的帮凶。 不孝女...可能爸爸说的是真的吧。会这样想的自己真的是个不孝女。 缩起身体,千疮百孔的她将脑袋靠向膝盖,像是寻求着庇护的胎儿那一般,若不是因为躯干那微不可查的起伏,她是那样的安静,安静的,像死亡一般 最终,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外头的天已经一片漆黑,家政机器人点亮了厨房的灯时,孟晚瑜才站了起来。 伸出食指,她沾锅缘早已经冰凉的酱汁,含到了嘴里。 啊... 好咸啊。 第18章 每天,孟晚瑜晚上十点到隔日六点的游戏时间依旧。 但不知为何,千珩总觉得身边的牧师有一些不太对劲。 虽然在自己的眼中,这个女人一直都有些傻傻的,但身上一直有种像是朝阳般的温暖,总是认真的眼神清澈,即使偶尔微笑时脸上会带着一丝忧伤,也依旧是如此... 不会像现在这样,身上被笼上一层雾气,连表情都难以看清,好似在某处游离。 望着在花园浇花,但神情恍惚的女人,千珩微微蹙眉。 孟晚瑜脚下的那株花都快被浇扁了,水汇聚成一滩小池子,但她依旧浑然不觉。 悄无声息地走到牧师的身边,千珩伸手接过洒水壶。 被阴影所覆盖,孟晚瑜回过神,抬头望着站在身边的死亡猎手,扯了扯嘴角,「千珩,怎么了?」 望着女人苍白的脸色,千珩微微俯身,「你还好吗?」近距离的开口,她关心道。 「我很好啊。」条件反射般地露出微笑,却滑稽的可以,孟晚瑜温声答。 骗人。 端详着女人的容颜,千珩没有说出心里的话。 「你最近有调整药量吗?医生改了剂量?」忍不住反常地追问,千珩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她知道有些抗忧郁药物会导致服用者情绪钝化,注意力不集中。 「啊?嗯...上周改了药量...」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消化眼前人的提问,孟晚瑜回答,「因为突然感觉不太舒服...」 不舒服?为什么? 心里多了更多的疑问,但千珩克制地没有问出口,她站直身体,向后退了半步。 自己不会问的。 那是有关于她现实的话题,自己不会开口。 魔王或许知道自己不会因为她来医院拜访自己而不高兴,但自己并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被探询病因而感到不满... 毕竟,自己只是她游戏里认识的一个人而已。 即使她的脾气好的离谱。 「你的花要淹死了。」默默地将手中的洒水壶递还给主人,千珩朝着地上指了指,「别再浇了。」 「啊...真的...」低头看着泥地里汇聚的一滩水,牧师后知后觉地喃喃。 就在此时,高塔的传送阵突然发出一阵亮光。率先钻出的是头上戴了一顶花圈的亮晶晶,后头跟着的是有些看着气急败坏的夏尔。 一人一龙追逐着,紧接着『碰』的一声,前头和男孩一般大的黑龙站不稳,被紧跟在后的夏尔追撞,两人跌作一团。 巨大的声响惹得精神恍惚的孟晚瑜也回过神,眨了眨眼。 过了几秒,气喘吁吁的裴娜也现身,一脸欠疚地望着站在花圃中的两人。 而从地上站起来的夏尔龇牙,一边裂着嘴朝着亮晶晶的翅膀啃了下去,一边伸手想要扯下黑龙身上过大的花圈。 已经升级到level 31的亮晶晶也不甘示弱,皮糙肉厚的他对于男孩的动作好似不痛不痒,拉长着脖子躲避,顺带从嘴里吐出拳头大的火焰,把夏尔耳朵上的毛烧得捲曲。 「晚瑜,千珩,抱歉了。」揉了揉太阳穴,裴娜语气抱歉。 「明天是平安夜,原本我准备了一个能装饰在门板上的花圈要给你们。」 职业是园艺师的裴娜开口,解释着为何在森林里玩耍的两人(一人一龙)为何突然就这么打了起来,「我委託了亮晶晶带给你们,结果夏尔应该是吃醋了。」 「他不能明白圣诞花圈和我平日做给他,戴在头顶上的花冠有什么不同,所以就一路追着亮晶晶,想要抢回来。」嘆了一口气,她满脸为难。 「没关系的。」望着两个吵吵闹闹的孩子滚入了花圃,孟晚瑜摆了摆手,「谢谢你,真的很有心...」 一旁站着的千珩看着又被搅乱的花丛和被惊动纷飞的蝴蝶,戴着帽兜大步向捣乱的两个兇手靠近。 她先是不怕烫地按住了亮晶晶喷火的鼻口,视线扫过了紧咬着嘴的夏尔,被阴影遮盖住的眼神让人看不清,但下一秒,男孩就自动松口。 拎起亮晶晶的肩头,摘下牠头上的花圈,个性乐天的亮晶晶还欢腾地叫了两声。 第32页 带着黑龙走到高塔的围墙边,千珩随意地掏出了一只a级的弯刀朝着外头抛了出去,接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亮晶晶像是扔沙袋一样朝着同一个方向一丢,丝毫没有在意自己位于魔王宫的最高海拔。 「千珩...」有些不太确定地唿唤死亡猎手的姓名,孟晚瑜偏头问道,「亮晶晶现在会飞了吗?」 「昨天升到level 30的时候学会了。」一脸的淡定,千珩拍了拍手中花圈上的尘土,来到了石屋的门板处举起来问到,「这个位置可以吗?」 在亮晶晶的教育上对死亡猎手有着充分的信任,孟晚瑜看着门板点了点头,「啊...嗯,我觉得可以。」 而在一旁目击了千珩一系列行动的裴娜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虽然曾经在闲聊时与容卿聊过千珩与孟晚瑜『爱的教育,铁的纪律』的守则,但初次目击现场,她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惊讶。 (如果二十分钟之后,她看到开心地吃了弯刀,灰头土脸,但一脸满足地扑腾着小翅膀飞回来的亮晶晶,她会更惊讶。) 甚至被制止了的夏尔,也似乎是害怕下一个会被扔出高塔的是自己,小心翼翼地绕过千珩的位址,躲到了裴娜的身后。 「对了,我也有准备圣诞礼物要给夏尔。」受到一系列插曲的影响,孟晚瑜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从小屋的橱柜里拿出了一个白色,形状简约的香囊,上头还刺有一个卡通甲虫的图样。 蹲下,她对夏尔招了招手,一边对裴娜说道,「这里头装了晒干的宁静雏菊,还有一些神圣属性的其他植物。」 与男孩平视,小心地戴在了他脖子上,而后精巧地系了一个结,「也放在祈祷室祷告了三天,有安神的功能。」 摸了摸夏尔耳朵上被烧的捲曲的毛髮,孟晚瑜看着男孩的眼睛轻声叮嘱,「如果,以后夏尔不开心了、生气了、难过了,就可以把这个拿起来闻一闻。」 不知有没有听懂了女人的交代,人狼男孩将低头,用别扭的姿势想要看清香囊的模样。 「晚瑜,谢谢你。」脸上挂着真挚的微笑,裴娜碰了碰男孩的脑袋,慈爱地提醒,「夏尔,我们得向晚瑜道谢才可以。」 可是满心都被礼物吸引的夏尔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脖子上铜板大小的布袋和上头的图案。 「没关系的。」对着满脸不好意思的裴娜摆摆手,孟晚瑜说道,「其实,这也要多谢容卿,如果不是她我也没办法做这么精细的缝制。」 想到了副职业为『裁缝』的舞蹈家,她衷心地感谢着。 两人聊了一阵,便在肚子饿了的男孩催促下结束对话。 挥别了裴娜以及夏尔,孟晚瑜转过身对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千珩踌躇了一阵后说道,「其实,我也有准备你的圣诞礼物...」 从置物栏中唤出了另一个香囊,黑色多边形拼凑的球体,中间同样塞满了晒干的花草,角落里绣着镰刀的图案。 「如果你不嫌弃幼稚,要是偶尔也觉得心情不好的话,可以闻一闻。」抬起手再千珩的领口比划了几下,却感觉像夏尔那样挂着好像不太适合,孟晚瑜手悬在空中犹豫着。 「我不觉得幼稚。」从女人的手中接过物品,轻轻嗅了嗅,沁人心脾的香味窜入鼻口,千珩垂下手,将香囊系在了外袍内的腰带一侧。 「我没有注意到圣诞节要到了,所以给你的礼物...」迟疑了片刻,对于节日没有概念千珩眨了眨眼,「...我没有准——」 话还未说完,她的控制面板上便跳出了紧急通知。 中断语句点开了那一闪一闪的信息,她低头凝神,在反覆地确认过上面的文字之后,千珩目光闪烁,而后沉下了脸。 即使是身边如今反应有些迟钝的牧师,都能感受到气氛的变化。 第19章 火车平稳地驶在铁轨上,隐约能听到轰隆轰隆的声响,车厢内的玻璃窗因为内外温差过大而覆盖了一层水雾。 在并非周末或法定节假日的这一天,接近中午的车厢人流并不拥挤。 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没有胃口的孟晚瑜包里放着从家里带出来的面包,微微偏头,她斜靠着窗,看着外头染着薄雾的各样风景飞快地掠过眼前。 距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孟晚瑜疲倦地闭上了眼,额角与玻璃相处的地方传来阵阵刺骨的凉意,提醒着她得保持一丝清明。 要是忘了下站,错过时间可就不好了。 重重地眨了眨眼,孟晚瑜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叫醒昏沉的脑袋。 虽然之前本来就会因为自身的疾病而打不起精神,也会因为药物的效果而情绪扁平,但这几日沉重的疲惫感,五感明显得迟钝麻木,还有容易走神的现象,大概都是因为换了强度较高的抗忧郁剂。 感受着额头传来一丝丝入骨的寒冷,大抵也察觉了自身状况不妥的孟晚瑜想着。 在收到来自父母留言的隔天,她便去了医院央求医师提高药物剂量。 即使医生规劝过女人这半年来状况尚稳,不建议加重用药,也提醒过其他可能会有的副作用,但当时的她心理状态实在是太过破碎,管不上这么多,只是近乎流泪地哀求能有尽快麻痺痛苦的方法... 一两周过去了,自己现在…应该将药物调整回原本的状态吗? 第33页 虽然在高强度药物的作用之下,她原本的心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但却也麻木地感受不到其他,连带着所有情绪反应都像是被装在了一个不透气的塑胶袋,难以被自身知觉。 精神就像是被置入了一个没有苦痛存在的白色世界,其他色彩也全部消失不见,意识漂浮在其中,有时,她甚至连身旁的人唿唤自己的名字都听不见。 她明白自己不能习惯,乃至于是依赖这种状态的自己。 孟晚瑜唿出一口气,凝结了又一层白雾在内侧的玻璃。 只是...自己应该什么时候去医院? 改药这件事...应该不着急,或许,在拖一阵,等年后再去好了。 车厢中的电子广播声响起,到站了。 孟晚瑜拿起了手边的包,整理了脖子缠绕着的围巾,身穿暗色系大衣的她随着两三个同乘的旅客下了车。在诺大的车站内,第一次到访的她眯着眼,在复杂的各项标志中努力辨别,寻觅着出口。 其实,在接近年末公司较为繁忙的期间突然请假外出,她对于同部门的同事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忽视昨日收到消息的千珩暗下的表情,也没办法在千珩沉默地来回踱步时选择不出声关心。 当她看到千珩迴避着,不愿让自己的事令她担心,想匆促下线时,她也下意识地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千珩的手腕。 甚至在听千珩简略地说明了事由之后,她便自然地脱口而出了,那个能代替前往的决定。 出了车站,耳朵里听着通讯仪的方向指令,孟晚瑜步行在陌生的城市街头,约莫十五分钟之后,停在了一栋巨大的建筑前。 一旁的石牌,刻着『xxx殡仪馆』几个大字。 确认着墙上地图的位置,一边核对着千珩所告诉自己的名字,穿着素色衣服的孟晚瑜在一处大厅的入口停下。 灵堂内,气氛肃穆,前来告别的亲友不少,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却也都安静沉稳地排着队,依序点上蜡烛,等待上前与往生者道别。 尽头的灵桌摆了一个被百合花簇拥的遗照,照片上一个老太太笑得爽朗,虽然与千珩的面容只有一两分相像,但孟晚瑜清楚,那是千珩的外婆。 超过九十的高龄,在睡梦中安详去世,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三世纪,也可谓是喜丧。 这也是大厅前来瞻仰遗容的人,即使难过,却无人痛哭的原因。 自千珩简单的陈述中,她知道照片里的老者曾为小学教师,即使不至桃李满天下,但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也算是育人无数,因此本次的告别式,前来参加的人虽比不上地方望族,但也颇为可观。 在灵堂入口的签到处签名,并没有被特别询问身份的孟晚瑜拿出了包好的帛金,递给了前台纪录白金某个负责人。 她明白这是千珩老家固定的礼俗,虽然千珩没有提及,但在今早出发前孟晚瑜便已经准备好了。 在少年时期还未长大就远离了社会的千珩,并没有机会接触并知晓这些传统礼节,年长几岁的她很乐意为千珩照料这些细节。 那包得不算薄的白金,除了她自己,也代表了没能前来的千珩,缅怀逝者的心意。 坐在长凳上,孟晚瑜一边等待着轮到自已上前,一边看着一张张被投影在墙上的幻灯片,那是逝者生前与亲朋好友的合影。 有年轻时与学生合拍,洋溢着青春笑容的照片。 也有结婚时穿着红色喜服,脸上挂着羞涩微笑的照片。 还有儿孙满堂,被小辈们簇拥着,眼中带着享尽天伦喜乐的照片。 看着墙上的投影,孟晚瑜眨了眨眼。 合照中,角落站着的那个人,是千珩吧? 相较于在西敏寺病院里的毫无血色的阴郁模样,照片里的千珩脸上挂着健康的气色,披散下来的头髮乌黑,闪烁着光的桃花眼搭配精緻立体的五官,即使在一群外贸出众的血亲们间也由为突出。 明明看身上的制服推测大约在十四、十五岁的年纪,可却有着像是成年人沉稳笔直的姿态,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但眼中难掩冷淡的桀敖。 站在与她同辈的一众年轻人中,她的锋芒可见。 过了几秒之后,照片被自动切换,撤下了正式的家族合照,投影出来的是几张日常的抓拍。 孟晚瑜的视线集中在一处,那仍是少年时的千珩。 高挑的女孩绑着马尾,背依旧挺得笔直,捲起了制服衬衫的袖子,露出肤白纤长的手臂,在外婆的指导下包饺子的画面。 原本面部里的一丝冷傲,在沾上了面粉之后已经消失无踪,皱着眉头,女孩似乎是被手中一直不成形水饺给困扰着,而站在一旁演示的老太太,只是慈祥地笑着。 『我小时候有空常常会去外婆家住,她教了我很多东西。』 游戏里,穿着长袍的千珩望着在花丛中飞舞的粉蝶,淡淡地说着。 『虽然我只是个外孙,但她对我挺好,可能是因为她是老师,而我又很会念书的关系吧。』 眨了眨眼,斜靠小屋的死亡猎手抱着手臂,沉吟片刻继续开口。 『我十一岁的时候,她看见我在活生生解剖河里的青蛙,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说我未来很适合当医生...』 『可惜了,我只是个病人。』 第34页 放下手臂耸了耸肩,她抬头望着身边的牧师,语气像是毫不在意。 可她眼中的不明情绪,即使到了此刻,已经在灵堂的孟晚瑜也无法辨别。 从记忆里的画面抽离,工作人员指引着尚未完成吊念的人向前,孟晚瑜站起身,接过了点燃的白色蜡烛和百合花,来到了灵桌前。 桌子上除了花和蜡烛还有许多人带来的悼念品,已经被清理过几轮了,却也依然被摆得满噹噹的。 双手放上了蜡烛,贡上花朵,孟晚瑜握紧双手,闭上了眼睛。 『外婆她不知道我的事,我妈只和她说我出国留学了。』 脑中出现了千珩昨日面不改色的陈述,似乎觉得有些荒唐,唯物主义的死亡猎手犹豫了一会儿,又叮嘱道。 『你去了只要和我外婆说我很好就行了,虽然她也听不到。』 站在灵堂前的孟晚瑜垂下头,将手放在心口,用仅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量,轻轻呢喃。 「亲爱的外婆,您好,我是孟晚瑜,是千珩的朋友。」 停顿了片刻,不擅于说谎的她吸了一口气组织着语言,「千珩她很好,今天有事抽不开身,所以由我替代她...」 「您把外孙教养的很好,她很善良且勇敢,是个很强大的人,我受到她很多的照顾,也学到了很多。」胸口发胀,孟晚瑜的心绪有些乱,语速加快地说着自己也没整理过的话,「您走了我也会多照顾她,所以请您安心...」 「不…...还烦请您,在天堂多多保佑她。」 张开眼睛,孟晚瑜注视着相框中笑得温暖的老太太,说着以自己立场来说有些放肆的要求。 为下一个悼念的人让开了空间,她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坐在灵堂的角落,就像是代替了某个人没有说出口的遗憾,直到告别式结束。 在这期间她看到了靠着灵桌边站立,穿着丧服眼脸微肿的逝者直系血亲,她从他们之中认出了千珩的妈妈,在手足中排行老么,是个脸上除了淡淡的皱纹,看不出经歷了风霜的寻常妇人。 而孟晚瑜又从她与另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的互动中,看到了千珩的爸爸以及五岁的妹妹。 即使脸上带着倦容与悲伤,穿着丧服向来客致意的女人依旧对着另外两人微笑,男人将随身携带的保温瓶递给女孩,示意女孩将温水交到妈妈身边,他们之间的和乐氛围,仿佛天生完美的一家三口,无声散发着温暖。 三人与待在角落里的孟晚瑜好遥远,可即使这样,那温度却依旧灼烫,让她忍不住地为某个人感到心酸。 心脏好疼。 「你是谁啊?」 突然间,有些恍惚的孟晚瑜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年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仪式结束却仍旧没有离开的女人问道,「你是我奶的学生?」 偏头打量着孟晚瑜上下,他一脸怀疑,「我奶的学生大都老得皮松了,你看着也太年轻了。」 回过神,孟晚瑜转头望着眼前与千珩有三四分相像的少年,「我,我不是学生。」微微地不知所措,顿了顿后她说道,「我是代千珩来吊念的...千珩是逝者的外孙女...」 「你认识珩姐?!」 满眼写着惊讶,有些粗鲁的少年睁大了眼睛,大声地惊唿。 第20章 少年的声音有些大,引来周围的人疑惑的目光,他尴尬地挠了挠耳朵,低下了头。 过了几秒他又悄悄地扫视了四周,侧身后用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量,小心地向孟晚瑜问道,「你是珩姐医院的护士吗?」 「我不是护士。」摇了摇头,似乎被眼前着个少年紧张的反应影响,她也降低了声音,「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 「珩姐怎么会有朋友?」歪头,嘴快的少年一脸的不敢置信,评估着眼前打扮成熟的女人,「你难道是之前珩姐之前在校的同学?...可是,也不像啊?」 虽然没有因为年龄的议题而感觉被冒犯,但孟晚瑜仍对于少年的话感到介怀,她并不喜欢千珩被默认没有朋友的这种感觉,「我和千珩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停顿了一会儿,见着少年依然困惑,她补充,「是医生推荐,一款叫『勇者远征』的游戏——」 「勇者远征啊!我也有玩呢。」有些咋咋唿唿的少年睁大了眼睛,伸出食指比了比自己,「我听说很多医院现在会和新世纪合作,购买睡眠仓后用全息游戏辅助治疗,原来这是真的啊!」 语气突然变得兴奋,他向孟晚瑜问道,「珩姐很强吗?你知道珩姐的好友编码是多少吗?我想回家后加她的好友,这样就能够和珩姐一起出任务了。」 被少年唐突的提问弄得一愣,孟晚瑜下意识地开口,「千珩...很强。」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摇摇头,「但千珩的游戏帐号是医院协助註册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随意地加好友。」 精神治疗专用的特殊帐号并没有添加好友的功能,况且如果让少年知道了他的『珩姐』是身为全体玩家公敌,为蛮横跋扈的魔王助力的七大恶... 嗯...总感觉不太好。 因此,孟晚瑜避重就轻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这样啊。」 停顿了一几秒,与女人不相熟的单纯少年没有看出她的谎言,他不掩失望地抿嘴,接着又耸了耸肩,豁达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林宇,你可以叫我小宇,我是珩姐的表弟。」 第35页 看着眼前少年伸出的手,许久没有在现实中与陌生人接触的孟晚瑜有些生涩地回握,「你好小宇,我叫孟晚瑜。」 还在犹豫该使用怎么样的力道才比较恰当时,她的手就被少年大力地握住,大幅度地上下摇了摇。 「好的,晚瑜姐。」十分自来熟的林宇朗声,接着松开了女人的手自顾自地说道,「谢谢你今天还代珩姐走这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被节奏与自己不同的少年带着走,孟晚瑜下意识地回应,「不用谢...」顿了顿,她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觉得麻烦。」 即使为了参加告别式而得请假,即使为了赶车而得起了个大早,她也不觉得这是麻烦。 点点头,林宇晃了晃上身,抬起头又做贼一般地向四周望去。 告别仪式已经结束,余下的人除了直系的血亲外,只剩一些家族亲友正三三两两地聚再一起相互安慰。 确认其他人都没有注意自己和女人之后,林宇转向了孟晚瑜压低声音问道,「你和珩姐会在游戏里遇见,那珩姐她...她还好吗?」 「千珩她...」面对少年的提问,孟晚瑜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应该...还可以。」 虽然上次自己在西敏寺见面时千珩一脸苍白削瘦的模样,但在游戏里,千珩又是十分强大,威风凛凛辗压一众玩家的满级存在,也时常陪伴自己喝茶浇花... 如果照这般来看,千珩她应该算是过得还可以吧? 「是吗?,那就太好了。」语气歉疚,林宇垂下了头,「我很久没见到她了,我也不敢向爸妈提想去探访的事情...」 「你们...千珩的家人,很少去探视她吗?」内心计算着西敏寺病院与市区的距离,孟晚瑜提问。 「呜...」挠了挠前额,少年那张与千行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挂着苦恼又难受的夸张表情,「探视的话...虽然我没有问过二姑姑,但这几年间应该都没有吧...」 皱着脸,林宇抿了抿唇,有些羞愧地低声道,「我二姑她只要一听到珩姐的名字就容易哭,姑父的脸色也不好,所以家族里大家都很少提到珩姐...」 ...所有人都像是把她当作不存在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没有说出完整的心声。 「这样啊...」嘴巴泛着干涩,孟晚瑜低头喃喃回应。 千珩一定是也清楚的吧。 所以昨天在自己问她需不需要替她向家人带话时,才会一言不发。 看着身边颓丧的少年,沉思了一阵后,孟晚瑜率先打起精深,开口道,「虽然其他人都很少提到千珩,但小宇你还记挂着她...真的,谢谢你。」眉眼柔和,她自然地脱口感谢。 「这...这不是当然的吗!」被眼前女人突然的郑重道谢弄得有些害臊,林宇挺着脖子睁大眼睛,「珩姐是我的堂姐欸,我们小时候常常一起玩的。」 虽然大多都是年幼的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她七岁的堂姐,即使被千珩语气淡漠地驱赶也不会离开,无奈的少女只能取消自己原本的计划,陪着幼儿园刚毕业的男孩去公园玩滑梯。 在林宇的记忆中,虽然千珩大多表情冷淡,也很少微笑,但却是长辈眼中学习成绩优秀、礼貌懂事、更是会照顾弟弟妹妹的好姐姐。 「珩姐她很酷的,什么都懂,也是学生会长,寒暑假的时候也会来我们家辅导我们功课...」 说道一半,林宇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骄傲的语调逐渐低沉,「只是...只是珩姐生病之后,我也只有在医院见过她一次而已...」 起初,年幼的他是不明白为何千珩要住在医院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被流氓骚扰,还能够勇敢反抗把男人手指割下来的堂姐,反而会像是被需要囚禁监牢的坏人那般不能回家。 当他质问着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甚至都没有打算和外婆外公道别的少女时,千珩只是淡淡回覆。 『我病了,所以要住医院。』 还在上小学的男孩望向自己的堂姐,瞅着她完好无损灵活健康的身体,依然搞不懂。 直到有一次,吵着要与二姑姑一同到医院探视的他,被按耐不住的千珩用被绑带束缚的手掌掐着脖子抵在墙上时,看着面前向来冷静自信的堂姐眼中疯狂与愧疚交杂,他才明白千珩所谓『病了』是什么意思。 怀胎九月的女人尖叫着让千珩放手,一边用着望向杀人犯一般的眼神瞪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嚎啕大哭。 在那之后,家族里就没有任何人再去探望过千珩了。 甚至,家中所有的小辈都去做了全套的身体扫描,而大人们看着那一份份的检查报告,只是庆幸地感嘆着,『好险,不是遗传的,所以其他人都不会变成那种怪物。』 那时的他听了,只觉得生气。 真的真的,好生气。 珩姐根本就不是怪物! 这点,他比谁都更清楚不过了。 因为在那时,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根本就没有用力。 仅仅只是在脖子上遗留下了几分钟之后就消散下去的红痕,真正让他受伤的,是那些大叫着沖入会客间,将少女重重压在地上的大人,还有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唿吸的千珩,眼里那破碎又释然的神情... 珩姐不是怪物。 或许,她只是...病了而已。 就和那些不幸运的人一样。 第36页 可惜,没有人会聆听一个小孩的想法。 「珩姐会很生气的吧,我这么没用。」搅着手指,林宇喃喃。 粗鲁地抹了抹脸,少年盯着自己的脚尖,「虽然我未成年不能擅自去探视,但我至少也应该要写信给她,或是申请视讯见面什么的...」 「我真的,很对不起珩姐。」 第21章 望着语气失落的少年,孟晚瑜忍不住地开口。 「请不要觉得抱歉。」 整理了思绪后,她解释道,「虽然,我没有具体向千珩问过她对于家人的想法,但我觉得千珩并没有生气。」 她不是神,当然不能够知晓,甚至揣测千珩的所思所想。 但她看得清楚,昨日里提到家里人的千珩,面容上除了一开始因为担忧自己不能向外婆致意而显得沉重之外,在孟晚瑜提议自己能赶赴前往之后便大多很是平和。 当中并没有怨恨疾病而不能亲自前往的愤世忌俗,也没有对于自己身处精神病院的自怨自艾。 即便淡然的语气出现了丝丝波澜,那也仅仅是因为有些无能为力的心而泛起的淡淡遗憾,并不针对任何人。 「千珩她的脾气真的很好。」 似乎是要为自己的话所举证,孟晚瑜偏头想了想,语气突然有些害臊地说道,「上次在游戏里,我因为不熟悉技能害她失明了半个小时,但她一点都没有生我的气。」 她紧抿唇角,表情充满着不好意思,「我那个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千珩报復的准备了,但她恢復视力之后反而隔日还送了我蛋糕。」 「嗯......嗯?」 原本心中感伤的少年在听完了孟晚瑜的陈述过后发出意外的感嘆,接着一脸困惑地偏过头重复道,「等一下,你说,你...把珩姐弄失明了,她还送蛋糕给你?」 「是啊,我那时还思考着如果她在游戏里杀了我,该怎么开口请她把掉落的法杖还给我呢,我的法杖不多。」点了点头,孟晚瑜感嘆着,「结果她眼睛好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慌张地走掉了。」 「是…...是这样啊。」挠了挠脑袋,林宇有些发矇,「看来...珩姐的脾气,在医院休养的很好啊。」 他绝对举双手百分之百认为千珩是个好姐姐,如果有人要污衊千珩,林宇也一定会大声反驳。 但即使如此,林宇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千珩有副好脾气,自他有记忆以来,自己堂姐的性格就与和善、耐心这种词彙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即使会在表弟的任性下陪伴去公园,但也会阴着一张脸,若是男孩玩疯得忘记时间,便会毫不留情地提起衣领带回家。 即使会辅导家中学习成绩不好的晚辈作业,但只要被同一个人重复问了同一个知识点超过两次,她也会默默地丢出看苍蝇一般的凝视。 脑袋有点痒,林宇也只能得出自家姐姐在医院修身养性了,的这一种结论。 原本沉重的气氛已经因为有些天然呆的孟晚瑜所开出的奇怪话题而跑偏,少年放松了下来,叽叽喳喳地向女人打听平日里有关千珩的情况。 不擅于撒谎的孟晚瑜心中感到难以招架,绞尽脑汁避重就轻隐瞒自己和千珩七大恶的身份,可心中却也对于有人关心千珩而感到高兴。 最终,灵堂中的人几乎散尽,除了孟晚瑜,只余下了打扫的工作人员以及逝者的两三个直系血亲。 「晚瑜姐,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交换联络方式?」开口后,青春期别扭的少年涨红了脸,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要搭讪!绝对不是!我只是之后如果珩姐有什么...」 「啊,是想关心千珩的事情吗?」看着少年惊慌的神态忍不住笑了笑,孟晚瑜伸手摸上了耳后的通讯器,「没问题。」 「如果珩姐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说。」面色羞愧地抹了抹额头,林宇垂下了头也按着接收器,期期艾艾,「这样就不用透过姑姑那边联络了,你之前不清楚...姑姑和姑丈他们听不得珩姐的事情...」 笑容空白了片刻,孟晚瑜点点头,「我明白的。」 之后,随着少年被父母唿唤,林宇便匆匆向孟晚瑜挥手道别。 重新为自己围上围巾,完成了任务的孟晚瑜离开了殡仪馆,步入了飘着细雪的外头。 圣诞节当日的街道,即使太阳并未下山,各色的彩灯却已经被点亮,不知哪一处播放着节奏轻快的歌谣伴着清脆的铃铛声,一片人来人往。 有些饿了。 下意识地抚了抚一整日未进食的肚子,孟晚瑜停在了马路口,抬起头看到了路边面店招牌的霓虹灯。 熬制滷汁和高汤的香气从干净整洁的店面传了出来,里头打扫得干净的桌椅,透过透明敞亮的玻璃,清晰可见。 但除此之外,孟晚瑜也看到了并不熟悉的,一家三口的身影。 啊,怎么这么巧。 在寒冷的空气中唿出了一口白烟,孟晚瑜望着千珩的父母看着菜单亲昵的耳语,而千珩五岁的妹妹坐在儿童座椅上,带着一顶红色的圣诞帽,一边挥舞着蓝色的塑料餐具。 在确认了餐点过后,男人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同身边的女人一起,放在了女孩的跟前。 他们嘴里说着四个字,那是即便听不到声音,透过唇形,玻璃外的孟晚瑜也能猜到的四个字。 第37页 不知怎么地,收到礼物的女孩只是歪过了头,视线眺远,透过玻璃与外头一直移不开眼的孟晚瑜对视。 眨了眨与千珩相似的桃花眼,过了几秒,女孩对她灿灿地笑了出来。 那是只有被所有爱与温暖所包围,永远置身绝对安全的孩子,才能够对于这陌生世界所展露的单纯笑容。 愣了愣,孟晚瑜的眼神一瞬间失焦,扯了扯嘴角,她回应了那五岁的女孩,而后在千珩的母亲转身之前,便向逃跑一般匆匆离去。 耳边传来火车驶过铁轨的轰轰声。 坐在回程的列车上,孟晚瑜抱着自己的背包,从座位上拿出了已经被压得不成形的软面包。 咬了一口,她毫不在意面包中包裹的草莓酱早已经被挤了出来,煳煳地挂在了塑胶袋上。 嘴里的面包十分柔软甜腻,可孟晚瑜的喉头彷佛被哽住一般。 她在想着千珩。 为什么... 为什么其实还什么人都还没有受到伤害,就因为那心里头的『可能性』,自愿入院接受检查,放弃自由? 为什么明明诊断出了比常人都还要倒霉百倍千倍的疾病,必须放弃大好前途,还能忍住情绪,不整日自怨自艾? 为什么可以接受家族已经不再接受自己的这件事情之后,为了父母还有从未见过的妹妹一直保持隐忍,不会大吵大闹? 心中冒出疑问,她脑中忍不住浮现了那日在病房里,初见现实中千珩的画面。 浮现了那个在游戏里威风凛凛,令所有人都害怕的死亡猎手,在现实生活中是个被囚禁一室,穿着病服,被不可控的精神疾病折磨地不成样子的女孩。 二十二岁…只有二十二岁而已… 因为害怕伤害别人,早早主动将自己隔绝于世,选择了对所有人最好的解决方法。 所有人,除了自己。 明明是那样的年轻,明明还有大好的青春,可却这般隐忍着,从来不曾对人抱怨。 好勇敢。 真的,好勇敢。 比起这样充满勇气的千珩,为了一个破烂的男人自怨自哀,甚至无法维持日常生活,需要倚赖药物,需要进入游戏世界才能大口唿吸的自己,是多么懦弱。 孟晚瑜为自己感到羞愧,也为被疾病摧毁的千珩感到难过。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不多的面包,想办法吞咽内心止不住地酸胀。 ___________ 蹲在魔王宫的传送阵旁,千珩一手扶着盆栽,另一只手拿着匕首,修剪着盆中半个人高,不断发出刺耳尖叫的『魔鬼松树』。 将收集来的宝石和水晶悬挂在树枝上,原本长相滑稽的『魔鬼松树』此时此刻,也多少与一颗寻常的圣诞树长得像似。 嗯...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审视着手中的杰作(?),千珩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留给自己的时间有限,仅仅一天,实在是难以变出什么得体的圣诞礼物,毕竟高级道具或武器,那个女人似乎都不太在意...如果是这颗圣诞树,喜欢园艺的她或许不会讨厌 。 拉了拉头顶上的帽兜,千珩思索,一边唤出控制板检查了当下的时间。 晚上十点十六分...距离她固定的上线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刻多.... 甩了甩手中的匕首,动作引得差点被修剪成光头的那株『魔鬼松树』又忍不住惨烈地尖叫,却在被千珩扫了一眼后,又识相地闭嘴。 该不会...她出了什么事吧? 利器入鞘,千珩站起身,小幅度地来回走了两步。 或许,当时就不应该让她去的,毕竟自己在家中身份尴尬.... 虽然亲戚应该不会当中口出恶言,但那个女人总是过分善良...况且还有一些不长眼的... 站定,千珩微微皱眉,浑身逐渐散发着可以冻死人的冰冷,对于昨日的决定感到后悔。 还未来得及多想,传送阵中央发出了白光,下一秒,一身长袍的牧师变出现在空中,接着缓缓落地。 没有出声唿唤,千珩只是快步向前。 「千珩?」 睁开眼睛,孟晚瑜眼里出现了等待自己的人,以为千珩是挂心着告别式的状况,她赶忙说道,「一切顺利,外婆的告别式很圆满,不用担心。」 「你呢?你还好吗?」偏过头,千珩观察着眼前人的脸色,无意识地连续提问,「有人为难你?怎么今天迟了?」 有些困惑,孟晚瑜食指比了比自己,接着摇摇头,「我?我很好,没有人为难我。」停顿了片刻,她垂眸解释,「我刚刚去了趟医院调整药物,所以晚了一点上线。」 「调整药物?」疑惑地重复了一声,千珩低下头。 「嗯,请医生把药量降低一些...我不想要太过依赖...」抬起头,孟晚瑜对着眼前的人,深深地笑了笑,「我也想要... 试着勇敢些。」 听不太明白女人的话,千珩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轻轻地点头表示了回应。 正当千珩转过身,想要将方才修剪的『魔鬼松树』交给孟晚瑜时,却被牧师拉住了袖子。 「千珩!」 有些急切,孟晚瑜抓住了回过头的人。 顺从地止住了脚步,千珩望着孟晚瑜,只是眨了眨眼。 「还好25号还没有过...」再次确认了日期,孟晚瑜低声喃喃,侧脸迎着阳光,她昂起头,灿烂地笑了笑,「千珩,我要跟你说----」 第38页 她朗声,简单的事情到被她弄得有些过份郑重。 「圣诞快乐!」 「祝千珩你...圣诞快乐。」 那四个字,以后,就都由我来对你说。 第22章 收到了那株被修剪得乱七八糟的『魔鬼松树』,即使眼中有着些微的困惑,孟晚瑜仍旧笑得温柔,向身边的人道谢。 打算着将千珩送的礼物移植到自己的花园,当黑暗属性的『魔鬼松树』看到周围一丛丛的『宁静雏菊』,那浓烈的神圣气息差点将它熏死,正要放声开口尖叫,却被死亡猎手撇了一眼,又只能噤声,假装是自己睏倦了地尴尬地打个假哈欠。 「原来宁静雏菊的安神功能对魔鬼松树也有效果啊。」弯着腰,专心挖土的孟晚瑜没有注意到一人一植的互动,有些惊讶地感嘆,「明明都同为植物。」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千珩盯着想摇头否认的松树,淡淡地应和,「真神奇。」 「对了。」将乖乖屈服,已经蜷缩成一团的魔鬼松树放入掘好的坑洞中,拍实周边的土壤后孟晚瑜说道,「我在告别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林宇的人,他说自己是你的表弟。」 「林宇。」重复了一声,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的千珩想了想,才点了点头,「啊小宇...他是舅舅的儿子,挺调皮的。」 脑袋里冒出了那个总是学不会先乘除后加减,喜欢耍赖地跟在自己后面,委屈时容易眼红落泪的男孩。 「调皮吗?」偏过头,孟晚瑜回忆着少年的模样,「或许是有些不太稳重。」 想到了咋咋唿唿的林宇关心千珩时的真切表情,她微笑道,「但小宇很贴心呢,也很有教养。」 「是吗?」木着脸,千珩脸上的喜怒不显,她弯下腰,提起了牧师的工具箱转身往小屋走去。 「是啊,小宇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一开始问了我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打游戏,我虽然婉拒了,不过最后他问我联络方式,我同意了。」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突然僵硬的步伐,孟晚瑜跟随着千珩的脚步,单纯以大人立场表达对于少年的看法,「除了善良之外,他和千珩你长得也有些像。」 「像?」将工具箱搁在石屋外头的置物架,只记得林宇男孩模样的千珩不解地皱眉。 「嗯,他很高呢,和千珩你一样都是高挑的身型。」伸出手,孟晚瑜眯眼目测着记忆中少年的身高,点起脚尖在死亡猎手身旁比划。 「...而且,你们都是桃花眼呢。」食指触碰千珩的脸,自然地将垂落在面颊旁的头髮拨到耳后,孟晚瑜笑了笑,「但千珩你的眼尾稍为细长一些,我觉得比较漂亮。」 「是吗?」依旧是看不出情绪的两个字,千珩内心里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快似乎就这么被抚平了,可胸口还是有些酸意。 死亡猎手握着眼前女人的手腕,「其实不用和他交换联络方式的。」盯着孟晚瑜的脸,千珩忍不住地开口,「如果他找你聊天,你提醒他,你们之间差了十三岁。」 「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孟晚瑜花了三秒钟试图消化千珩的意思,以为自己被千珩当作是觊觎小鲜肉的变态,她大力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有,我不是,我只是因为是千珩你的表弟,我才...」 慌乱地解释,她的语气着急得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将孟晚瑜拉向自己,千珩感受到女人的身躯触碰到自己长袍的衣料,「...说的不是你。」 有些后悔自己没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的话,因为她从来就无意令女人惊慌,偏过头,千珩的表情有丝丝的别扭,「时下的年轻人,都不安好心...」默默地,她做出了解释。 她知道这样谨防自己的表弟,可能有些过分,但只要想到他持有那人的联络方式,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焦躁的不行。 明明其实在现实生活里,一定也有无数个其他人同样也有那人的联络方式。 可以在那人的现实生活中保持联繫,可以在那人没有上线时询问原因,而自己不行... 住在精神病院的自己,不行,也不可以。 烦躁的情绪再度涌现上来,千珩松开了握着女人的手,下意识地藏到了长袍之下,搁在了腰间的冷兵器之上。 「千珩...你太担心了啦。」 听明白了千珩的担忧,孟晚瑜放松了紧张的表情,「小宇他绝对没有那种意思,我都快三十,对他来说是个老阿姨了。」自嘲地笑了笑,她抬手为眼前的死亡猎手整理衣帽。 「我不觉得你老。」压抑下想要阻止女人在自己颈部摆弄的反射条件,千珩低头看着牧师的容颜,「差了七岁而已...很少。」 又是没有主语的话,已经听习惯了的孟晚瑜抬头微笑,「千珩,谢谢你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 当千珩回话到一半时,远处的传送阵突然发出亮光,全身脏兮兮的夏尔跌跌撞撞地沖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直到看到了孟晚瑜和千珩才向看到救星一般地扑向了牧师的脚边。 「呜...」 焦虑不安的男孩尾巴的毛因为紧张的情绪而爆起,压着飞机耳,扯者孟晚瑜的脚就要往外拉。 重心不稳的牧师一个踉跄,被身旁的千珩揽住了腰,看着罪魁祸首的夏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脾气好的女人也顾不上其他,只得一边跟上男孩的步伐,一边努力保持平和地问着,「夏尔,夏尔,冷静点。」 第39页 「发生了什么事?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处理。」 「裴...裴...」总是龇牙的夏尔艰难地吐着模煳的音节,一边等待着传送阵冷却,一边两只手扯着孟晚瑜的衣袍,恨不得直接从高塔跳下去的模样。 「裴?是裴娜她出了什么事吗?」 听着男孩破碎的发音,孟晚瑜询问道,在瞧见了夏尔重重甩在地面上的尾巴之后,她紧皱眉头,接着又问,「裴娜现在在哪里?她在你们的『房间』里吗?」 再次获得了肯定的答覆之后,孟晚瑜抬起头,看着已经掏出了传送水晶的千珩,将脚边的夏尔抱起。 牵起千珩的手,三人下一秒被银光笼罩,再次睁眼时便已经出现在了森林里的小屋旁。 粗暴地推开了那老旧的门板,夏尔拉着牧师冲进了小木屋中,靠墙着墙壁,本该排列着整齐魔导书的木柜倒在了地上,凌乱的书页散落在房间中央,餐桌上的碗盘也像是被颱风卷过一般碎裂。原本最为凌乱,摆放着夏尔的玩具区域,反而是看着最整洁的空间。 「裴...裴...」 角落里的双人床边,一个女人晕倒在地上,额角冒着鲜红的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反覆撞击,苍白的皮肤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瘀痕。 露在魔法袍的瘦弱手臂,范布了一些深紫色的伤疤,伤口周围的肉芽狰狞,却让时常为同伴治疗的孟晚瑜一时间无法分辨是被什么样的武器所伤。 「裴娜!天啊...」 见到如此伤势的女人,孟晚瑜赶紧上前,唤出法杖嘴里吟唱,施展了一个高级的回覆术。 金色的圣洁光芒覆盖着昏迷的裴娜,一颗一颗的像素粒子逐渐向伤口处聚拢,可不知怎么,却无法如往常一般汇聚,伤处不仅没有癒合,似乎连止血也做不到。 「怎么会这样...」 连续施展了四五次的回覆术,连魔力条都已经快要见底,可被治疗的对象却依旧伤痕累累,孟晚瑜彷徨地喃喃。 站在牧师身后的千珩抱着手臂,连最资深的她都没有见过这种事情,死亡猎兽偏过头望着蹲在一旁眼睛泛红的夏尔,「是你吗?」 淡淡地发出疑问,千珩好奇是谁有能力让同为七大恶的裴娜伤成这样。 勐地摇摇头,被怀疑为兇手的夏尔一瞬间也忘记了对千珩的恐惧,暴跳着龇牙。 回过神的孟晚瑜转身,向着委屈到快要哭出来的夏尔,轻声问道,「那夏尔可以告诉我是谁伤害了裴娜?为什么裴娜会变成这个样子?」来到了男孩的跟前,孟晚瑜的语气轻柔。 「裴…不...」 不懂得说话的男孩皱着鼻子,痛苦地揉着脑袋,却也能吐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他狂躁地原地踱步,像野兽一般低吼了几声,此刻的他脑袋发胀,只想冲到森林里把所有看得到的东西撕碎,可视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女人,他强迫自己留在原处,蹲在地上大力甩了甩脑袋,嗅到了领口处香囊的气味,夏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裴…裴娜。」 夏尔来到了餐桌拿起了餐盘,像是在向另外两人演示着魔法师之前的动作,接着他突然松开手中的盘子退后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血…裴娜...血。」 看着孟晚瑜,躺在地上的夏尔又一咕噜地坐了起来,比了比自己的脑袋和手臂。 「夏尔你是说,裴娜她在整理盘子的时候突然昏倒?然后就有血出现在了头和手臂上?」蹙眉猜测着,一边喝着魔力恢復药剂,孟晚瑜一边摇了摇头,「难道是因为撞到地面和盘子碎片才受伤的?但这伤口不像啊...」 夏尔着急地摇了摇头,粗鲁地同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和手臂。 「那些伤口是突然同时冒出来的?」眨了眨眼,孟晚瑜借着动作又推测道。 这次,夏尔蹦了起来,尾巴一下一下地打在了地上,是代表肯定的意思。 「但是...这怎么可能...」睁大了眼睛,牧师看着遍体鳞伤的女人,眼中除了不敢置信外,更是对于这陌生情况的一筹莫展。 正当她准备起身再度尝试为裴娜施展治癒术时,外头突然雷声轰隆。 小木屋的门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开门声,一个长发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外,一脸不快的他带着沉重的威压,连带着外头的天气,也跟着浓云密布。 第23章 「魔…魔王大人...」 心情明显不甚美丽的绝世丽人,脸上挂着显着的怒气,当踏入木屋时连周围的空气也连带着发出批哩啪拉的爆裂声。 孟晚瑜低下头,为高大的人让路,魔王的黑色披风带着隐约的电光,在无风的室内翻飞,细长上挑的双眼微眯,缓步来到了倒在地上的裴娜身边。 「愚蠢的人类,竟给本王找麻烦。」 俯视着伤痕累累的女人,魔王面无表情,嘴里像是嘲弄般地冷哼着。 可却也同时伸出手,从不知哪里凭空抓出了一团白色的火焰,看似滚烫的焰光渐渐扩散,笼罩在裴娜的周围,顷刻间原本无法癒合的伤痕在温暖的温度覆盖下神奇地止住了血,创口连同着疤痕的肉芽被完全治癒抚平。 「睡吧,我可怜的僕从。」 魔王沉声,伸出食指转了转,原本凌乱的被子自动被摺叠整齐,昏迷的裴娜自地面上漂浮而起,平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第40页 「愿你此刻能逃离恶梦。」 将手搁在裴娜的头顶,随着魔王的俯身呢喃,女人原本紧皱的眉头像是被什么给抚平了一般,原本浅而急促的唿吸逐渐平缓,变得宁静而悠长。 见自己的同僚一瞬间有了显着的好转,紧绷的孟晚瑜松了一口气,「魔王大人…您怎么突然来了?」看着站在一旁眼神里似乎有着一丝悲悯的魔王,她忍不住问道,「裴娜她到底怎么了?」 眨了眨睫毛浓密的双眼,像是隐藏了情绪般,抬起头的魔王一瞬间变回了平日里凉薄的模样,「你以为本王想来?」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让他暴躁无比的事情,魔王的语气尖锐,扬声道,「要不是我品酒品到一半,发现我的一个僕从快要因为创伤而死,你以为我会捨得抛下我gm上贡的拉菲吗?!」 「当初答应那些该死的gm把我的世界租借他们使用,还接手你们这七个烫手山竽时,明明就千交代万交代不要给我带来多余的麻烦,现在倒好,直接有一个人情绪波动大到影响到了本王主宰的世界?」 「你们gm引以为傲的意识导入安全系统呢?都是纸煳的吗?废物的人类!」 一脸荒谬地翻了个白眼,美丽的魔王抬起手高声痛骂。 「要不是本王法力高强,本王僕从的意识就要永远沈溺在她自己的恶梦之中了!」 深吸一口气,他像是要寻求认同般看着站在一旁的孟晚瑜,「你们人类中,让受害者远离施暴对象,才不会诱发创伤,这不是一个常识吗?为什么还会发生本王僕从必须见到她那该死前夫的这一档子事情?」 「你说!这到底有没有道理!」对着孟晚瑜,魔王恶狠狠地问道。 「没有道理,我也觉得没有道理。」望着一脸怒气沖沖的魔王,即便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孟晚瑜也依然摇头回应着。 听到面前的人乖巧地应和着自己,魔王感到很是受用,重重地用鼻孔吐了一口气,发泄过一轮的魔王抱着手臂,将落在脸前的头髮甩到脑后,咂了咂嘴。 「总之,她没事了。」用下巴比了比床上的裴娜,魔王对着孟晚瑜说道,「本王已经让她脱离浅意识里的恶梦熟睡了,至于之后...嘛,本王的僕从可是都很坚强的。」 淡然地说着其他人一时半会都明白不了的话,黑髮的魔王抬脚准备离开,当经过蹲在一旁一脸警惕的夏尔时,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还是很害怕本王我?」扬起嘴角,容颜绝丽的魔王眯起眼,媚态十足。 可惜,曾被魔王的雷火批过好几次的夏尔对他的魅力完全不买帐,只是低声地龇牙。 而昂着头的魔王也丝毫不敢到介怀,他毫不顾及男孩全身炸毛的模样,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夏尔的脑袋。 「为了最爱的人而开始学会表达,你做得非常好。」 语气里似乎带着怜爱,全知的魔王收回手,踏出了不算大的小木屋。 随着他的离去,外头了雷云闪电也跟着消退。 看着来去如风的魔王弹指消失的背影,孟晚瑜依旧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得到了魔王的担保,以及看着床上一脸平和的裴娜,尽责的牧师也终于完全松了一口气。 「魔王大人刚刚说的有关裴娜的话,千珩有听明白吗?」揉了揉自己脚边夏尔的脑袋,困惑的孟晚瑜转过身,对着自己依赖的年下问道。 「大概...六成。」靠在墙边,已经进入游戏两年的千珩偏过头,语气淡淡地回答。 停顿了几秒,望着脸上难掩关切的女人,话少的她像是投降般开口,「『勇者远征』是利用梦境系统,将睡眠仓中使用者的意识导入虚拟世界,安全系统是其中能确保意识完整的机制。」 简明扼要地讲解着,千珩清晰地解释。 「我猜,裴娜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诱发了创伤,大概...跟前夫家暴有关。」 即使想到了方才女人的状态,千珩的语气也没什么变化,若不与特定的人相关,她本就是个理性淡漠的人。 「这让她在睡面仓中的时候,一部分意识被导入到了强烈的恶梦中,恶梦中自己的型态影响到了她在游戏世界的模样。」结合魔王充满火气的几句抱怨,她对着牧师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区区游戏ai有办法当场修復这个错误。」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像到了方才魔王在弹指间便将裴娜的身体给治癒完毕,千珩少见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最终,事件结束之后,孟晚瑜也没有离开,她与千珩一起,陪伴着安静在壁炉前玩耍的夏尔以及沉睡的裴娜,直到早上才离线登出。 原本隔日的孟晚瑜打算找机会再到游戏里关心裴娜的状况,但似乎是为了顶替魔法师的缺额,再加上秋山因为军火实验炸烂魔王宫角门而被禁足,牧师被安排了放超量的迷宫守备任务。 本以为这件事会这么不了了之,直到一周过去,白天作为会计师的女人接到了一通透过公司分机拨给自己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会计室。」 一如既望,穿着长袖套装的孟晚瑜一边整理髮票,一边接起听筒。 『餵…你...请问是晚瑜吗?』有些吞吞吐吐,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嗯?啊...对的,是我。」对于在工作场合中似乎有些亲昵的称唿感到困惑,孟晚瑜依旧有礼貌地回应着,「方便请问您的大名吗?」 第41页 『那个...是我,裴娜。』 报出了自己的姓名,裴娜的语气带着不好意思。 『我打到你公司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不起,但魔王说如果打你的私人电话,你是不会接听陌生号码的。』 「啊,是裴娜啊,不会不会,你没有打扰。」肚子里对于魔王为何知道自己联络方式,以及自己不接听陌生电话的事情感到不解,但已经渐渐习惯了的孟晚瑜没有过分纠结,只是向另一头的人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是想要向你道谢,因为前阵子昏倒的事情。』 现实中的裴娜说话比起游戏里更加温柔,却也多了几分怯懦,『我那段时间出了点状况...精神不大好,在游戏里和夏尔话说道一半就没有意识了,后来夏尔说是你帮了我。』 当裴娜问起时,男孩立马比了比脖子上的香囊,生疏地模仿着牧师总是温和抿唇的模样,裴娜立即就明白了帮助自己的是孟晚瑜。 「不用这么客气,除了我之外千珩也在呢,后来魔王大人也来了,也是魔王大人他治癒了你,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轻声回应,孟晚瑜一边回忆着那时的画面,一边庆幸自己的座位在办公室的角落,所以没有同事会听到自己与网友之间奇怪的对话。 「你现在,精神感觉好一些了吗?」小心翼翼,作为牧师的她想到了同僚此前的模样,又忍不住关心道。 『啊...精神吗?』低声地重复了一声,裴娜情绪不明地笑了笑,『我想...应该比之前好一些了吧,毕竟,真正的恶梦就快要结束了...』 「恶梦?」听到了那两个字,孟晚瑜想起了那日她所见到的伤痕与疮疤,「你昏倒的时候,你身伤出现了很多伤口...」 「你到现在还会做那样的恶梦吗?」 怀着担忧与关切,她皱着眉头轻轻问道。 但电话那头回应她的,却只有除了唿吸之外那一时的沉默。 『晚瑜...』 深深吸了一口气,裴娜开口。 『其实,我今天打给你,是因为还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 应该是事前思考了许久,虽然是答非所问,但她所开口的请求带着恳切。 『下周六,如果你方面的话,或许,能拜託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第24章 年初的冬天,外头依旧寒冷。 对着冻僵了的双手唿出一口气,孟晚瑜将脸埋入蓬松的围巾中,一边搓了搓手心。 跟随着耳后通讯器导航的指令来到了法院外,人来人往,一楼大厅的屏幕上,能看到一连串投影出的数字号码,代表着楼上不同隔间的审判厅中所正在受理的案件。 在地图上找寻了一阵,孟晚瑜来到了角落里的一处半开放式的咖啡厅,垫起脚尖朝里头望了望,她便看到角落里,一个穿着白色长袖毛衣,戴着帽子的短髮中年女人怯生生地对自己招了招手。 「裴娜。」 点点头,露出笑容的孟晚瑜朝着裴娜小跑了过去,「对不起,让你等我了,我下车站的时候有些迷路。」 确认着当下的时间,稍稍晚了十分钟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你本来就不是这个县市的人,不熟悉是应该的。」从座位上站起身,裴娜的眼中有着抱歉,「谢谢你...愿意跑这一趟。」 「没事的,请不要客气。」摆摆手,孟晚瑜在裴娜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室内的暖空气逐渐趋走了她四肢的寒冷。 「可以的话,请务必让我请你喝点什么。」抬手将纸质的菜单递给面前的人,裴娜坐下后问道,「你喜欢拿铁吗?或热红茶?」 「嗯...那就...热红茶。」迅速地扫过菜单上的品项,孟晚瑜没有过分推辞,顺从地做出了选择。 望着操作着通讯仪点单付款的裴娜,孟晚瑜垂下了眼。 虽然在见过了裴娜那日深陷梦魇的模样时,她便早有准备,但在见到了本人之后,孟晚瑜还是忍不住地感到难过。 平淡素雅的五官依旧如游戏那般,但比起游戏常规状态时无瑕的肌肤,裴娜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有一片明显泛白的疤痕,凹凸不平的疮疤从她的额头蔓延到左脸,即使带着帽子的阴影也无法隐藏。 当她视线向下,无法控制地注意到裴娜长袖毛衣内,随着她的动作偶尔露出的手腕肌肤时,那一点一点像星星般密集的菸蒂烫痕,孟晚瑜更是觉得心酸。 忍不住地也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孟晚瑜抬起头,努力让自己显得淡然。 待两份红茶上桌之后,裴娜开口,「谢谢你,晚瑜。」 双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她的低声道,「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让你特意过来,只是...我希望...我希望在最后的时刻,至少不是一个人。」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自欺欺人,裴娜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其实,如果可以,以两人仅在游戏里认识的交情,裴娜也绝对不会开口麻烦住在邻市的孟晚瑜。 不过自从她结婚之后,长年作为家庭主妇的裴娜为了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每日忙得团团转,早已经与身边熟悉的亲友断了联繫。 在天亮前起早,为丈夫以及住在对街的婆家人准备热腾腾的饭菜。 为挑嘴的丈夫研究即使在公司用微波炉加热也依旧美味的便当。 第42页 为节省丈夫施捨的微薄菜钱,参考不同的超商目录以计算最优惠的选购价格。 还有为了完成所谓的女人义务,熬煮服用苦涩的中药调理身体备孕。 种种,每一天每一日,这些微小却又繁杂的琐事填满了她的时间,她过着从未属于自己的人生,若是做得不好便会被公婆冷言冷语,以及承受来自丈夫以管教为名的打骂。 她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是一个人了。 直到一年前...在进入了游戏之后,以破碎的身体为代价,脱离丈夫的她才重新获得了自己的人生。 若不是为了有效率地处理拢长的司法程序,而必须再见到那个男人,她绝对不会再次主动想起那些恶梦。 「请别放在心上,我很乐意的。」摇了摇头,孟晚瑜拿着杯柄,吹散了红茶上的白雾。 像是要缓解女人的歉疚,她姿态轻松地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来法院呢,比起我在电视上看到的要朴素许多。」 听着眼前年轻同僚的话,裴娜一愣,接着轻轻地扬起嘴角,「确实是这样子没错。」 搅了搅杯里的红茶,她说道,「我第一次像夏尔说起法院的时候,他还比了比自己的头髮,因为他觉得所有的法官都有一头和他一样的捲曲头髮。」说到了疼爱的人狼男孩,女人一直紧绷的眼眉舒缓。 「估计是看了什么动画片才这么认为的吧。」偏过头,裴娜语气温柔地猜测,「昨天上线的时候,还追着图烈要拿他的锤子,想着要模仿呢。」 脑中出现了当时男孩追着黑暗骑士,死死地觊觎着他『惩戒之锤』的模样,裴娜眼中的暖意似乎要溢满了出来。 「夏尔他真的很可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孟晚瑜同样微笑。 当开庭的时间逼近,作为受害人的裴娜先一步离开,将手中的热茶饮尽,孟晚瑜又在沙发上多坐了半个小时,她才起身过安检门上了二楼。 在登记了个人信息之后,她进入了与案件对应的审判厅,里头的空间意外地并不小,在旁听席上,除了前排坐着明显来自被告方的家属之外,还有几个拿着笔记本,明显是法学院前来观摩的学生。 抱着自己的外套,孟晚瑜安静地在最后一排落座,随着审判台上法官入场,全场的人也都站了起来,气氛安静肃穆。 在开庭之后,想像中的唇枪舌战并没有发生,比起刻板印象中你来我往争逢相对的激烈辩论,双方不论是公诉方还是辩护方,全都客气的很。 由于此案已经涉及了重伤害以及杀人未遂等刑事责任,负责的女检察官态度冷静,有条有理地陈述了案件事实以及法条依据,并介绍了作为证人,当日目击暴行的巡逻警官、来自隔壁的邻居奶奶以及裴娜的精神科医师。 兴许是因为无论是伤害鑑定资料以及所有证言都十分确凿,辩护方的律师也并没有激烈的反驳,只是以温和陈肯的态度表达了被告人的悔过之意,并在每一句话里,有意无意透露了客户作为家中经济支柱的压力以及辛劳。 当墙上的幻当片一张一张地展示着裴娜验伤时,鲜血淋漓的伤口,坐在最后排的孟晚瑜眯起了有些近视的眼,看向了被告席。 坐在木色的椅子上的人,并不似大多电影里塑造的家暴男一般是个满脸鬍渣的大汉,相反,裴娜的前夫是个打扮整齐,面容斯文的男人。 带着黑色的金属眼镜,他的身材修长,虽然并不至于用敦厚老实来形容,但若是外人,也绝对猜不到他是个人面兽心,会将自已的妻子殴打至送医急救的男人。 他的头在自已的辩护律师开口时一直垂的低低的,好似万分忏悔的模样。 但孟晚瑜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当检查官以及其他证人开始说话时,那个男人便会在众人不注意时偏过起头,眼神恨恨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前妻。 而坐在被害人席的裴娜自始自终,只是将半张脸埋入毛衣的领口,藏在桌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当庭审到一半时,裴娜身边陪同的代理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这种状况,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为她阻挡了男人的视线。 见裴娜的脸色稍稍好转,本有些着急的孟晚瑜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继续认真聆听监察官的陈述,她便感觉到身下的长椅传来震动,转过头,便看到一个微微喘着气,绑着高马尾的女人从大门熘了进来,坐到了自己身边。 似乎是着急着赶了过来,中途入场的她抹了抹额上的汗,将黑色的防水外套随意放在了地上,掏出了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勐灌着。 三两下将瓶中整整八百毫升的水灌下肚之后,她调整了自己的唿吸,交叉着十指半身前倾,一脸严肃地聆听着法庭上两方的陈述。 据家暴导致的伤害罪,判罚被告六年有期徒刑,不得上诉。 当法官在敲响了桌上的木槌,说出了最终的判决时,坐在孟晚瑜身边的女人握紧拳头,不屑地撇了撇嘴。 宣布闭庭之后,陌生的女人迅速地站了起来,正如她匆匆赶来时那样,她也在人潮散去之前匆匆地离开。 坐在后排的孟晚瑜看着法庭中央正在与代理人交谈的裴娜,也准备站起身时,却注意到了脚下踩着的柔软触感。 啊,是那个人的外套。 弯腰将地上被遗忘的黑色外套拾起,孟晚瑜看了看出口,又回头望着依旧在忙碌的裴娜,轻声在通讯机上留言后,便抱着外套小跑着出了审判厅。 第43页 朝着长廊里左右地看了看,她快步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在转角,电梯前的空地处,孟晚瑜看到了外套的主人,以及方才在庭上作为证人的一名巡逻警员。 「你也真是热心肠,还请了半天假特意跑来。」穿着制服的男警员一手叉腰,对着身边明显十分熟悉的人友好地调侃。 「总要来看看那个家暴男到底下场如何。」唇角紧绷,绑着马尾的女人一脸不快,「才被判了六年而已,真,难道一定要被害人断手断脚生活不能自理才能重判?才算杀人未遂?她都被打到差点头骨重建欸,况且还有那么严重的精神伤害!」 「法官也只是照着法条去判定,况且精神伤害这种事情在庭上一直都很难被客观参考。」有些婴儿肥的男警员看着满脸不快的女人,温和地劝说,「你明白的,这个判决不只是决定了对施暴人的惩罚,更是代表了受害人新生的起始点,我们应该祝福才对。」 望着还是没有消气的同僚,男人又说道,「如果还不解气的话,就想想你那时挥给他的那一拳。」 忍不住眯起笑眼,他耸了耸肩,「当时我在场我可是知道的,那力道你可是完全没有留情,也难怪被停职了半个月。」 「半个月就半个月,要是不打他那一下,我心里会难受到憋死。」翻了个白眼,女人用鼻子重重地喷了一口气。 随着电梯底达的哔声,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的孟晚瑜回过神,快步追了上去。 「请...请等一等。」 喊住了即将踏入电梯的两人,孟晚瑜伸出手,「这是您遗落的外套。」 回过头,认出了出声的叫住自己的人,「啊,你是刚刚坐我旁边的。」 惊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着外套,没有了方才与朋友聊天的随意姿态,女警员礼貌地微微欠身,「谢谢,还让你特意找来。」 伸出双手,她俐落地接过。 「不客气...」对着踏步进入电梯的警员,孟晚瑜开口,「那个,谢谢你。」 「谢谢你,为了裴娜还特意赶来。」 也微微地鞠了一躬,孟晚瑜的左手放在心口,对着眼前的人真诚地感谢着。 似乎是被突然的道谢弄得一愣,女人顿了顿后咧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把外套搭在了左臂上,她伸出了右手,「帮我恭喜她,裴娜。」 将食指与中指併拢,在电梯民关上以前,她姿态潇洒地在自己的太阳穴一挥,敬礼后笑着说道。 「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痊癒,但今日的她,已经自由了。」 「恭喜。」 第25章 初春,即使出门依然需要披件外衣,但在阳光所照射到的地方,空气都有些暖洋洋的。 提着手中淡紫色的保温袋,孟晚瑜进入了西敏寺病院的大门,向前台访客登记的窗口走去。 得益于年前孟晚瑜愿意与欲提早返乡过年的同事调班,即使今天是工作日,她也获得了一个可以参加千珩家庭日的机会。 虽然那名同事在开口拜託时脸上充满着不好意思,但对于孟晚瑜来说,这不仅意味着她在年后多一天休假,也能够成为她来不及买车票回父母家过年的藉口。 将耳后通讯器的身份讯息与工作人员手中的接收器核对,孟晚瑜伸手把保温袋放入了金属扫描机,当屏幕上出现了绿色的核准字样之后,她跟随着身穿浅色制服的护士,穿过了长长的玻璃走廊后,便进入了一间会客厅。 相较于上次装潢苍白,仅有两张固定金属椅子的临时会客室,本次举办家庭日的会客厅空间宽敞了许多。 墙壁使用能舒缓身心的浅蓝色涂装,四面的其中一侧则是擦得干净的落地玻璃窗,可以轻易地看到外头的绿植。 供住民与访客坐下谈话的是米色的正方形矮桌与柔软的单人沙发,以两到三个同色的沙发为一组,不同组之间隔了三四米的距离,散落在巨大的会客厅,以利不同家庭使用。 「请先找一处落座,等等住民进来的时候,请在会客的全程都保持半米以上的间隔。」 态度温和有礼,年长的护士对着孟晚瑜交代着注意事项。 「稍晚会有一些艺术创作的活动,如果喜欢可以与住民一同参加。不过由于安全规范,不论是会客或是活动期间我们团队都会保持观察,危险时会即时做出应对,但当然,谈话内容我们并不会知道。」 向身边的护士道谢,孟晚瑜挑选了角落面对入口的位置,有些怯怯地坐了下来。 紧紧攒着手中的提袋,她的心中有着能够与千珩见面的期待与紧张,似乎是发觉这般的自己有些不似成人的傻气,孟晚瑜晃了晃头试图驱散内心的感觉。 怎么自己还跟与朋友远足的小孩一样,明明六个小时之前才在游戏里见过一面... 对着自己说道,孟晚瑜深吸了口气,接着环顾四周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即使是装潢温馨的会客厅,房顶上依旧隐约闪烁着监视器的红光,在每张沙发底下,即使隐密但仍能看到几个粗实的铁环。 由于深怕自己来迟,一早就搭乘火车的孟晚瑜抵达的最早,会客厅内没有时钟,不知道独自在里头等待了多久,又有几组穿着便服的访客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入内。 第44页 除了一个带着儿子的母亲之外,剩下的似乎都是单独来访的亲友。 带着孩子的母亲看了看周围,接着在孟晚瑜隔了几步的另一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与孩子的手中都提了几个袋子,除了便当盒外还有零食饼干,应都是为了探视而准备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保温袋,孟晚瑜有些不安。 前几周的她为了许久没有吃到家常菜的千珩,特意向林宇拨电话,询问千珩喜欢的食物。 但发病前作为家庭模范生的千珩,似乎从小就不太挑食,即使电话另一头的林宇想了半天,也只能模模煳煳地给出一个答案。 『呜...肉...吧?』 皱着脸,林宇绞尽脑汁,默默地吐出了一个字。 『在我的记忆里,珩姐她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连青椒和苦瓜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想到那个绿色的可怕蔬菜,挑食的林宇就头皮发麻。 「这样啊,那...我在研究一下食谱好了,谢谢你。」难以即刻选择菜式的孟晚瑜有些困扰地皱眉,但她仍然感激地向林宇道谢。 「啊!对了小宇。」 即将挂电话之时,她又突然叫住了少年。 『晚瑜姐,怎么了吗?』好不容易将可怕的健康蔬菜从脑袋里去除,林宇问道。 「那个,小宇...」脑中想到了千珩之前的叮嘱,孟晚瑜有些别扭,期期艾艾地说道,「我们差了十三岁。」 『嗯?』 对于没头没脑的陈述,林宇有些矇,他抓了抓脑袋,『对啊,晚瑜姐你挺老的了,啊...不过外表看不出来。』鲁直嘴快的少年开口,却又迟迟地在发现不妥后找补。 可听到少年的评论,孟晚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轻笑,「对,我和小宇你比确实挺老的。」 再次向林宇道谢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而在那之后,再三犹豫过后选择烹煮牛肉炖菜的孟晚瑜,如今在会议厅中看着周围其他访客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忍不住又低头多虑了起来。 自己会不会带得不够?会不会等等千珩吃的时候已经凉掉了?盐巴是不是放少了? 摩挲着保温袋的提把,孟晚瑜皱着眉头。 「不开心?」 没有主语的询问突然自身旁传来,沙哑的嗓音有些冷,里头却有着难掩的关心。 「千珩。」抬起头,孟晚瑜见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被领了过来,穿着白色病服的千珩。 「为什么皱眉?」任由身边的安全人员将手铐的锁链拴在了孟晚瑜对面的沙发下,本习惯迴避视线的千珩,盯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累了?」 「没有累。」惊喜地站起身,孟晚瑜下意识地想上前,却在想到叮嘱之后即时止步,「也没有不开心。」 对着眼前的人,她轻轻地笑了笑。 「这样啊。」微微眯起眼睛,评估着她所说的真实程度,半响之后,千珩才点了点头,垂下视线落座。 对着领着千珩的安全人员有礼貌地道谢,孟晚瑜也坐了下来,看着眼前病服下灰发的人,与游戏里重叠的身影,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害怕?」面对好一阵都没有开口的人,千珩略略收紧了手,有些不确定地发出提问。 「别害怕。」千珩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向后倾,想为面前的女人制造出令她安心地距离,「我刚来的时候有注射药剂,而且昨天在游戏里做任务时杀了很多...」 「所以,别害怕。」 放低了音量,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的姿态,到底蕴藏了多少请求。 「我没有害怕。」摇了摇头,会过神的孟晚瑜扬起了嘴角,「我只是...很高兴。」 虽然在看到了千珩现实中依然被手鍊束缚的憔悴模样,她有些鼻酸,但更多了确实是因见面而喜悦的情绪。 「今再来的路上,明明车程不算短,还高兴得睡不着...像小孩一样」自认在千珩身边应该表现出成熟的模样,说道这里的孟晚瑜看着认真聆听自己的千珩,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低声音。 「呜...」突然地停顿,她眨眨眼踌躇了几秒,「但,我还是有点紧张,因为不知道千珩你会不会喜欢我带来的午餐。」 「不会。」 心脏因为女人突然的迟疑而跑调了一阵,在听到了孟晚瑜的担忧之后,千珩不露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不会不喜欢。」 像是对眼前的人感到无可奈何,孟晚瑜笑了笑,「千珩你对我太好了。」 将保温袋里的便当盒拿出来,她一脸认真,「如果我做得不好吃,你一定要跟我说。」 「好。」望着等待自己肯定回应的孟晚瑜,千珩的头小幅度地点了点,「会跟你说。」 与面前这个不善掩饰谎言的女人不同,平日里话少冷淡的千珩非常善于说谎,即使孟晚瑜所准备的是寡淡无味,甚至是半生不熟的食物,她也有自信能够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并语气自然地夸上两句。 何况,为了这一次的家庭日,她连昨日的晚餐和早餐都没有吃。 可能...那个更像孩子一样的人,是她自己。 望向桌上那浅紫色的便当盒,千珩眨了眨眼。 「你这样方便吃吗?」有些担忧地盯着千珩被铐上的双手,孟晚瑜蹙眉。 「可以。」似乎很是习惯,千珩举高手臂拉高扯手铐与铁环之间的链条,接着大力地拽了拽调整手铐与手腕的连接面,前倾上身,欲将桌面上的东西拉向自己 第45页 就在这时,距离他们两三米不到的另一组人,却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个穿着病服,原本正在与面前女人对话的男人勐地站起身,粗暴地将身边的沙发踹倒,他转过头,直直地朝着另一组在与家人聊天的母子扑去。 他嘴里不断高声喊着含煳不清的话,双眼通红,指尖正要碰到男孩瑟瑟发抖的身体,便被铁锁所限制。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咆哮着上前,却在短短几秒之后,身体像是被电流穿过一般突然僵直,之后便被沙发上蹦起的两个便服男人按倒在地。 其中一人从口袋里掏出针管,注射在了那人的大腿处,接着几个穿着制服的护士推门而入,用担架将陷入昏睡的男人搬了出去。 而在事发时,便立马起身,站在男人与孟晚瑜之间的千珩则是紧绷着嘴角,脸色阴沈地一言不发。 第26章 「千珩。」 望向身边人泛着冷冽的侧颜, 孟晚瑜下意识地抬起手,却马上止住了想如同在游戏里那般拽一拽千珩衣角的习惯,仅是轻声唿唤。 「千珩,我没事。」 转过头, 穿着病服的千珩迅速地扫视了一旁的女人, 发觉了孟晚瑜因方才突然的惊吓起身, 而不慎磕撞到左手背的红痕, 她危险地眯着眼, 「撞到了。」 低声开口,她满脸写着不悦。 「啊...没事的,我不疼。」默默地将左手手背藏到身后, 孟晚瑜微笑着摇了摇头,试图缓和千珩紧绷的神情。 「对了, 餐具。」像是为了转移话题一般, 她从包里拿出一根方才在前台护士提供的叉匙。 它既有着与汤匙相似的外观,前端却又似叉子, 有波痕状的锯齿,软塑料的材质, 作为餐具不论怎么大幅度地凹折都不会断裂,既不能成为攻击他人的武器, 也无法成为自.残工具。 将叉匙放在了便当盒的顶端, 孟晚瑜将其往千珩的方向推了推。 「千珩, 别生气。」望着仍旧是一言不发的人, 女人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宽和地说道, 「我没事的,那个男人攻击的不是我。」 转向了另一头, 看见了沙发座椅上惊魂未定的男孩,孟晚瑜微微蹙眉,脸上泛着心疼。 「如果他攻击的人是你,那他会死的。」转了转手中的铁锁,千珩冷淡地陈述着事实。 「嗯...看来他很聪明呢。」没有怀疑千珩所说的话,也没有因此感到惊惧,孟晚瑜的表情温和。 「但,今天很难得...所以千珩,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上身不自觉地向前倾,将双手撑在自己沙发的椅垫上,她低下头,脚尖安抚般地蹭了蹭千珩身下的沙发椅角。 「呜...」 轻轻哼了一声,千珩注视着眼前这个过分善良的人,半响之后点了点头,「好。」 深吸了一口气,她伸出手将便当盒拉向自己,「我没有生气。」 转动手腕,拉开便当的扣环,千珩的动作有些慢吞吞的,但低垂的眼却写满了郑重与虔诚。 今天一大早在盛装的时候,因为担心千珩吃不饱,所以整个便当盒被孟晚瑜装得有些沈甸甸的。 上下分为两层,在顶部是已经被炖煮得软嫩得牛肉,混合着切成块状的洋葱与番茄等配料,而在底部则是粒粒分明的米饭,角落里还放着几颗油炸的蔬菜丸。 「啊,已经软掉了。」望着桌面上,下层的便当盒中,本应该炸得酥脆的褐色丸子,孟晚瑜皱着眉头,有些苦闷,「明明我盖上之前已经先等水蒸气散过。」 为了符合病院的规定,即使是便当盒也必须是没有保温效果的塑料材质,这让掌厨的她非常困扰,原本想为千珩准备即使凉了也依旧美味的饭菜,但看来她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我去问问护士小姐,能不能借用微波炉好了,这样热一热比较好。」既然食物已经失去了口感,至少希望千珩能够吃到温热菜餚的孟晚瑜起身,却被身边的千珩给出声打断。 「不需要。」没有抬头,千珩只是盯着眼前的饭菜,「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并没有给女人反应的时间,她拿起叉匙,挖起了那个被孟晚瑜形容已经因水气软下来的炸丸子塞入口中,虽然外皮确实已经不在酥脆,但恰到好处的调味和精心将各类蔬菜完美融合的柔软口感,令那一丝的缺憾显得微不足道。 「好吃。」轻轻地说出了内心的感想,她又舀了一块牛肉,浸满了番茄的酸和洋葱的清甜,混合了已经挥发过的葡萄酒香气,滋味也是无可挑剃。 但即使已经被花上足够的时间炖煮,可千珩口中的肉依旧被咀嚼了许久。 甚至,不只是这一口。 这两层的便当,千珩每一勺都盛得小心翼翼,控制着双手偶尔因服药过度的颤抖,生怕糟蹋了孟晚瑜的心血,而每一口,她都花上许多时间品尝。 想尽量将此刻的时间拉长,让自己能够记下所有的味道,让自己能够记住有那人相伴的这个当下。 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蔓延在她的心口,她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总是已经冷淡空洞心有什么温热的感受在溢出,在那其中,她难得地感到了一丝可能名为满足的情绪,剩下的她却一时也无从知晓。 咽下嘴后一口,千珩将便当盒中的菜餚吃得干净,许久未大量进食的她胃涨得有些疼,却仍是表现地对此蛮不在意。 第46页 「很好吃。」放下餐具,她再次由衷地夸奖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看着自己烹煮的食物被一扫而光,在千珩进食时一直紧张观察的孟晚瑜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唿出了一口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之后还可以尝试做一点别的。」 「下次...下次的家庭日是春末。」郑重地将便当的盖子阖上,不敢直白地询问女人是否会为了自己再次前来,千珩低头轻咳了一声,「你公司那边,春末的时候会不会太忙?」 故意偏过头望向窗外的绿植,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而随着时间,变得更加熟悉千珩的孟晚瑜即使察觉了她难得的侷促,可也丝毫没有调侃之意,「别担心。」笑了笑,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变得软软的,真切地对着眼前的人保证着。 「我一定会来的。」 当带着图画纸和粉彩笔的活动老师进入了会客厅,应该是发现了孟晚瑜眼中的新奇和跃跃欲试,千珩抬手,向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领取了艺术材料。 墙壁上的投影仪播放着粉彩笔的着色方式,以及能够混合多种颜色的涂抹方法,孟晚瑜观看视频的脸十分认真,仿佛手上所创造的将是一幅旷世巨作。 但当巡视的活动老师经过她的身边时,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淡淡的微妙。 虽然每一次家庭日的活动皆是为了促进医院住民与亲友的正向互动,成品的质量并不具有任何意义,但这还是老师第一次在这项活动上,看到有人创造出如此抽象的作品。 「您画的这个,是一只乳牛吧?画得十分有创意呢!」 站在孟晚瑜的身边,染着蓝色头髮的艺术老师看着纸上一团模煳的黑白形状,努力地用活泼的语气给予夸奖。 「嗯...我画的,是一只兔子...」手指上沾染着涂抹过粉彩后的痕迹,孟晚瑜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作品有些困扰地澄清。 「啊,是这样啊。」尴尬地回应,艺术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抹了抹额头的汗,「这真是非常新颖的表现方式呢。」 待巡堂的老师离开后,见孟晚瑜有些颓丧地看着手中的画作,千珩开口,「你画得很好。」 指了指画纸上两坨明显的白色平涂痕迹,她补充,「耳朵很明显,是兔子。」 「谢谢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安慰,显然没有绘画天赋的孟晚瑜嘆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身边人的作品,犹豫了几秒之后,她也同样夸赞,「千珩你也画得很好。」 偏过头,试图寻找适合的词彙确切形容,孟晚瑜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画得...特别生动?」 孟晚瑜的犹豫并非看不明白千珩图纸上的作品,相反,身为武器大师,总是冷着脸的千珩,似乎意外地具有充份的美术天赋。 她所绘制的黑豹栩栩如生,淡蓝色的眼睛用白色的高光点涂,囧囧有神,姿态优雅地趴在一片绿茵之中,似乎只要它愿意便可以在下一秒从纸上跃然而出。 面对如此栩栩如生的黑豹,孟晚瑜唯一的建议,便是希望它口中的羚羊尸体也不要这般『栩栩如生』就好。 能将鲜血逐渐干凅的画面,裸.露在外的肋骨,以及开肠破肚内脏淌流模样画得如此清晰真实,倒底算不算得上是天赋异禀呢? 也难怪方才绘画老师看到千珩的作品,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加快了经过她的脚步。 想到了那时老师脸上一瞬间没藏好的惊恐,孟晚瑜内心里忍不住地感到抱歉。 但听到了孟晚瑜夸赞的千珩似乎有些高兴,「你可以带回家。」她抿了抿唇角,将手中的画作推向了女人的方向。 「嗯...谢谢你。」看着眼前的羚羊尸体,孟晚瑜不太确定是否要拒绝千珩的好意,可看着画作上属于千珩的签名,她一边道谢收下,一边着手思考这幅稍稍血腥的图画倒底应该挂在家里哪一个位置。 卧室是万万不可行的... 或许,大门一进来的玄关处?可能多少会有一些驱赶小偷的作用... 即使课堂结束,去洗手间洗好了手的孟晚瑜最终也没有做出一个确切的决定。 稍稍捲起袖子,用镶嵌在墙壁上的烘干机吹干双手上的水滴,她朝着会客厅的方向走回,在经过玻璃走廊时,她看到了对面建筑的二楼,方才被施打安定剂被担架带走的男人如今在护士的陪同下已经恢復了意识。 与方才疯狂咆哮的模样不同,他的眼神清明,顺从地跟随着身旁人的指令,看模样似乎已经恢復了平静。 「你们医院安定剂的药效好厉害啊。」回到了千珩的身边,想到了刚才见到的男人,孟晚瑜眨眨眼。 有些不解地偏过头,千珩不太明白女人突然感嘆的理由。 「刚刚那个发病后被抬出去的男人,好像已经恢復了。」朝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孟晚瑜说道,「我以为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稳定精神,没想到恢復的这么快。」眨眨眼,对于一个多小时前才被五花大绑搬出去的男人能迅速地恢復正常,她的语气惊讶。 「...他啊,你说1029号。」明白了孟晚瑜的意思,千珩并没有应和女人的话,只是报出了男人的病号后木然地耸了耸肩,「他那不是发病。」 面对孟晚瑜一脸不解的表情,千珩开口,「像我们这种有攻击倾向的住民,审核家庭日的参加资格通常都很小心。」 第47页 除了必须获得主治医师与责任护士的同意之外,也必须在两个月内的院内问题行为纪录保持稳定的空白才行。 「而且在与访客近距离见面之前,都会提前施打针剂,保证行为能处在自控范围。」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像他那样突然试图攻击他人,大概有两种可能的原因。」竖起两根手指头,为了方便女人理解,她的语速不快。 「一种是因为产生了很强烈的欲望,真实地超过了药物能压制的范围,我从别人听过的案例包括因为愤怒想展示力量,或因为紧张而想宣洩压力,甚至喜欢到想要宣示主权,这都有可能。」 脸上挂着不以为然,千珩似乎清楚方才的男人并不属于以上范畴,她又道。 「还有另一种原因,是在完全自控且清醒的状况下表演『发病』。」冷冷地抿起嘴角,她说明着,「这么做的理由有很多种,比如为了测试来访视的家人是否还会无条件接纳自己,想知道即使这次在他们的面前发病,他们下次还会不会来探望自己。」 「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表演疯狂,好让他们再也不来探望你。」 正如她自己当时对林宇和母亲所做的那样。 「外头有传言1029号的未婚妻似乎想要解除婚约,毕竟1029已经入院一年了。」想到了偶然间从爱八卦的园丁那所听到的消息,千珩推测,「他大概是想借着这次发病,和未婚妻是否还会再次探访这件事,确认她对自己的感情吧。」 一脸漠然,千珩对于1029号的作法不做评价,对于男人这么做的理由,她完全无法共鸣。 再次来访如何?从此再也不来又如何?如果会为了可能的结果而伤心,何必又在一次次的试探? 像他们这种人,本来就不能对结果有所奢望。 况且,不论是谁都会为此感到痛苦不是吗? 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想要故意吓唬那个单纯又和善的女人的。 在能自控的范围内,自己一点都不愿意冒任何会让她远离自己的风险。 望向身边的孟晚瑜,千珩垂下眼。 「原来...是这样啊。」微微睁大了眼睛,知道了其中缘由的孟晚瑜一脸难以置信,「原来还会有故意发病这样的原因吗...」 「千珩你也会这么做吗?」偏过头,她心血来潮地提问。 耳里听着女人的感嘆,千珩正要准备摇头,可下一秒,她却眯起了眼睛,表情严肃地盯着孟晚瑜捲起的袖口。 「手。」看着女人手腕上,那一条一条已经泛白,明显与其他肌肤格格不入的疤痕,千珩的语气隐约有些颤抖,「你的手。」 「啊...抱歉。」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将捲起的袖子放下,总是穿着长袖的孟晚瑜匆匆地将袖口拉直,遮挡上头的刀痕,「这在游戏里是没有的。」 似乎是对在现实中暴.露出伤痕的这件事感到很抱歉,她习惯性地笑了笑,「对不起让你看到了,因为只前发炎过所以伤口癒合的不太好,不是很好看。」 「什么时候的事?」想如在游戏里那般上前,握住女人的手腕,千珩晃动的手却发出了铁锁相互碰撞的声音,似乎是在提醒着她如今自己的处境。 「很久了,是在进入游戏之前...刚生病的那段时间。」低声回应着,提起那段不光彩,无比脆弱的自已,她连此刻的眼神有些迴避。 没有再继续追问,可千珩的心却突然莫名地烦躁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她那次在游戏里见到了脸颊被子弹划的牧师那般,只是此刻,那种疯狂的感觉更甚。 对于现在才察觉到伤口的自己感到不满,也对于女人不懂得珍惜自己而烦躁,更是对于那个在她生命里刻画伤痕的罪魁祸首感到愤恨。 如果现在能触碰她,自己一定会贴上她的手,舔咬她的曾在绝望之下刻上的痕迹,温热的血会让自己像飢饿的鬃狗那般疯狂,仿佛占领地盘那样留下能覆盖的齿痕,像疯子一样傲慢地认为自己能主宰她的生命。 紧紧盯着女人白色衬衫下纤细的上肢,千珩像是被引领一般向前倾身,却在感受到自手铐而上的电流时瞬间回过神。 而这时,会客厅的大门也被打了开来,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温和地宣告着家庭日的结束,而两名护士也率先来到了千珩的身边,虽是微笑着,但仍像是警戒一般站到了孟晚瑜和千珩之间。 「时间过得真快。」没有察觉到千珩隐晦却复杂的心里活动,只觉得可惜的孟晚瑜小心地捲起了被赠与的作品,缓缓起身。 「是啊。」轻轻唿出一口气,千珩对没有酿成大错的自己感到庆幸,抬起头,她像是预习过千百回那般自然地抬手告别,「...路上小心。」 「好。」望着对自己招手的千珩,孟晚瑜有些不舍地回头,「那么,游戏里见。」 面向着往出口去的女人,千珩的嘴角撑起不明显的弧度,「游戏见。」 直到看着孟晚瑜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千珩身边的护士才体贴地解下了铁链,带着她离开会客厅。 「之前你难得失控的时后也是她来探访,今天事先打了镇静你还是差点没有保持安全距离。」其中一个月约莫五十出头的护士认识千珩,对于着个年轻但沉默的孩子,她心中还是有着同情,「电流虽然不强,但也是很痛的。」 第48页 「怎么了?你也想学1029号?」一边领着她回到病房,她一边半调侃半严肃地询问着,「你也想要表演『发病』?」 「不是。」盯着自己的手铐,千珩摇了摇头后回答。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年长的护士将千珩领回病房,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后又问道,「你明明白天用药后的状态都很稳定。」 虽然千珩实际的病况严重,但在院内六年的期间,撇除在全息游戏中的疯狂宣洩,在药物的控制下她平日的生活情况总是相对稳定。 「不知道...」轻声开口,熟练地转身,将双手搁在房门的洞口,等待着自己的手铐被解下,回忆着在孟晚瑜身边总是溢出的陌生情绪,千珩的神情有些恍惚。 「我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第27章 「图烈, 真的很对不起。」 摆放着雕像和武士盔甲,宽敞的魔王宫走廊,传来了一声牧师道歉的声音。 「我明明有和亮晶晶说过不能随便吃东西的,牠还这样捣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在走廊的尽头处, 孟晚瑜皱着眉头满脸写着愧疚。 她身边站着一只体型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高的黑龙, 似乎是知道主人正在为自己收拾闯祸后的烂摊子, 亮晶晶也模仿着牧师的动作垂下了头缩紧了身子, 可却因为方才的狼吞虎咽, 止不住地打嗝,模样有些滑稽。 「我会再严肃教养牠的,真得很对不起。」 今日刚上线, 便在传送阵周围看到了被吃的只剩下碎片的s级长枪,现在孟晚瑜头痛正隐隐作痛。 「没事的, 我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个小东西跑来偷武器。」高大的男人穿着泛着黑雾的铠甲, 站在娇小的牧师身前显得威压十足,脸上却挂着豪气的笑容, 摆摆手,「况且, 又不是晚瑜你的错,别在意。」 「这把长枪价值多少个金币, 请务必告诉我, 让我转钱给你。」挥出控制面板, 上头的金币库存自从黑龙孵化之后就与富裕无缘, 但即使如此孟晚瑜依旧一脸认真。 「不需要,不需要。」随意地挥了挥手, 男人摸了摸自己茂密的大鬍子,「这把长枪是秋山做给我的, 我再去向他讨就好了。」 「那至少,让我出材料经费。」语气真挚,牧师努力地想办法做出补偿。 「没事的,钱都不是问题,晚瑜你还常常帮我治疗呢。」豪气地咧嘴,图烈对着女人身旁的宠物坐骑,又忍不住地感嘆道,「不过这只小龙也真厉害,居然咖咖就把我的长枪咬碎了,那可是秋山做的长枪啊。」 想到了那把由高级铸铁师锻造的武器竟然被轻易地当作点心吃下去,他便对眼前这只黑龙刮目相看。 「嗯...亮晶晶他的牙口很好,吃的也多。」依旧一脸不好意思的,孟晚瑜伸出手,将因为听到男人夸了自己而抬头挺胸了的黑龙重新压下去,「从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你这只小龙现在等级多少啊。」同样也有骷髅马坐为宠物坐骑的图烈嗓子粗声粗气,有些好奇地问道,「能这么吃,数据一定不弱。」 「亮晶晶他...昨天好像升级到level 41了。」偏头想了想,孟晚瑜回答。 虽然说等级越高,升级越慢,但在千珩源源不绝的武器库以及孟晚瑜近乎散金家财的母爱下,亮晶晶的成长速度一路高歌勐进。 当然这其中,也多亏了贪吃的亮晶晶自己时常在外头到处觅食的缘故。 「等级还未过半百,体型就这么大了?」惊讶地睁圆了眼,图烈上上下下评估着被压着脑袋的亮晶晶,「那如果满级了,可以说是在坐骑中无敌的存在。」 「是啊...」以为男人单纯指体型的成长,孟晚瑜点了点头,接着有些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我由衷地希望我们亮晶晶不要在长大了...」 每一次上线,若是千珩不在她的身边,她就得承受来自亮晶晶『沉重』的撒娇。 每每都让自己跌倒,而欢喜见到主人的亮晶晶则是看不出自己善良主人的强颜欢笑,依然用自己超过两百斤的身体顶着脑袋朝女人勐蹭。 「对了,图烈。」突然想起了什么,孟晚瑜朝着正在丈量亮晶晶脑门宽度的死亡骑士问道,「稍晚我的房间会办茶会,千珩会准备点心,裴娜和夏尔他们也会一起,你要不要也来喝杯茶?」 「我吗?」挠了挠耳后,图烈思考了一阵,接着摇摇头婉拒,「我就算了。」 「裴娜也会去的吧?如果我和她待在一个屋,她会害怕的。」咧嘴笑了笑,意外细心的大鬍子男人竖起了拇指,「如果她会不自在,这可就不好了,所以你们几个就好好喝茶吧。」 「这样啊。」点了点头,孟晚瑜表示明白。虽然自庭审过后裴娜在医疗团队的帮助下开始逐步学习克服恐惧,但如果想要一场轻松的茶会,确实是不便图烈前来。 「谢谢你。」对于体贴的死亡骑士,孟晚瑜表示感激。 「没事没事。」双手叉腰,图烈对着牧师摆了摆手,「刚好我晚些时候也和容卿有约了,我们打算去收集水晶.....啊,有人来接你了。」 朝着孟晚瑜的身后努嘴,他挥手潇洒地道别,「我就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在男人的指示下回过头,孟晚瑜看到了长廊另一侧尽头等待着自己的千珩。见男人离去,提着篮子的死亡猎手才走上前。 第49页 「千珩,你来找我了吗?」高兴地看着来接自己的人,孟晚瑜露出笑容。 点了点头,原本在高塔等待的千珩望着眼前的一人一龙,推测出了女人迟到的原因。眼神飘向了在一旁蹦蹦跳跳的黑龙,她警告般地眯起了眼。 亮晶晶见状,赶忙讨好地衔过了千珩手中的篮子。 「你早些时候的任务还顺利吗?」上前一步,自然地掀开了千珩外袍的领口,孟晚瑜有些担忧地问道,「有没有受伤?」 停顿了一阵,千珩伸出了左手,拉开了右侧的袖口,露出了小臂上的刀痕,「一点点。」凝视着女人盯着自己伤口的侧颜,她回答。 「看起来对手不强呢,太好了。」见伤口不大,孟晚瑜松了一口气,轻松地笑了笑,「别动喔,我帮你治疗。」 低下头,温柔地吹散了伤口上的沙粒,她的手覆上了千珩的小臂,施展初级治癒术,召唤出白色的光点。 而当感受到自女人口中唿出的风打在了自己肌肤上时,千珩的睫毛颤了颤。 自从千珩与孟晚瑜组队之后,撇除掉两人同行的双人任务,牧师的治癒术向雨一般落在身上,让死亡猎手根本来不及受到伤害之外,即使是单人任务,千珩重伤的机率也比以往减少了许多。 其中的缘由,便是因为千珩并不想看到牧师满脸愁容的模样。 虽然她依然会趁孟晚瑜下线之后的时间里,借着空隙与倒霉的挑战者搏命厮杀,但除了利用落在身体上的疼痛来缓解歉疚,她也会依靠心中浮现在意着自己牧师的模样,尽力在掠夺的本能中保持最后的清醒。 这足以让她在独自一人时,计算着所受到的伤害。 在牧师不在的期间,任务后的她会狂喝勐灌着又苦又涩,从魔王那里千方百计商量才得到那贵到让人破产的高级治癒药水,将处于『中度残废』或『轻中度残废』状态的自己拉回轻伤。 但即便如此,出于某些诡异的情绪,她依然会留下那些相对无伤大雅的伤痕,等待着孟晚瑜上线为自己治疗。 那是她允许自己所能够接近的极限距离,能够光明正大地盯着为了自己而眼神专注的牧师,能够感受到两人交织的鼻息。 其实,在那次家庭日之后,千珩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自己对于孟晚瑜抱持着什么样的感受... 她并不是个笨蛋,能在病院里完成高中学业,甚至透过远程选修课程完成大学学业,她很聪明,见过周围人的冷热世故,她更懂人性。 当撇出了第二种可能性,即使难以置信,剩下的便只有那一种选项了。 在发现了自己心的当下,千珩十分想笑。 那是少年人无比正常的心情,那是所有正常人都会经歷的青涩和无措。 所以她完全没有想到,如此畸形的自己居然还保有了这种平凡的人性,像个正常的少年。 真是奢侈。 知觉过后,千珩完全没有涌上喜悦的心情,她甚至将思绪仅止于此,不敢在深想下去,连那禁忌的两个字都不敢在心中说出来。 ...这太困难了,根本不可能,这註定是悲剧。 对常人来说既甜蜜又酸涩的感情,对千珩来说註定只有苦涩。 住在自己病房隔壁的病患,曾经在邻近二月中旬时,请託家人送花给负责自己的护士,而那个护士却在隔天办理了调职。 当时在顶楼花园散步的千珩,亲眼看到了那束花被丢入了街边的垃圾桶,和那名护士脸上的担忧与惊慌。 千珩并不感到意外,她比谁都理解...当时的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年轻的护士,内心中毫无波澜。 可是,她没有办法也这般淡漠地接受,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了牧师的脸上。她会疯掉的,真的。 这个过分善良的牧师就像错生在魔界的小白花,自己一个不小心便会将其摧毁。即使只是沐浴在她所汇聚的阳光周围,自己就已经万分幸运了。 我不能失去她。 仅仅是触碰到了这个念头,千珩便能感受到自己心脏一寸一寸地变得冰冷,鲜血窜过了四肢,带了的不是温度,而是想掀翻一切的狂躁冲动。 她不知道牧师还能陪伴自己多久。千珩渴求着这样的温暖留下,可却也希望孟晚瑜能够痊癒,修復灵魂的伤痛,就此离开这个游戏。 因为那人即使是碎掉的灵魂也是如此地闪亮,谁也不能自私地将她拉入深渊。 自己只能依赖着她的善良,依赖她对自己的同情,祈祷她能几个月来一次医院探望自己,直到她渐渐遗忘... 而自己也能抱着终于值得保存的回忆,不再只有自弃和疯狂... 正在施展治癒术的孟晚瑜因为低着头,发尾编织的三股辫随着动作落在了千珩的手腕上,这惊醒了正在深思的人。 缓缓地抬起手,千珩併拢食指与中指,挽起了女人的长辫,她的指尖有些颤抖。 「嗯?」感受到了动静,专注的抬起头孟晚瑜,与目光深邃的千珩对视。 「辫子,掉了。」沙哑的嗓音,千珩的上身僵直,偏过头迴避了女人的目光。 「这样啊,谢谢你。」轻轻地笑了笑,结束了治癒术的孟晚瑜收回了覆盖在千珩身上的手,开心地说道,「治好了,应该不痛了吧。」 缓缓地将手臂放下,在女人的笑颜中,千珩退后一步,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痛了。」 第50页 「那就好。」温和地应声,孟晚瑜转身,从亮晶晶的口中接过了装有点心的篮子,篮子上的把手沾了黑龙的口水,她有些困扰地拿出手帕擦了擦。 「我们走吧。」拉着千珩的衣袖,将篮子擦干净的孟晚瑜微笑着说道,「裴娜和夏尔也差不多该到了。」 「好。」点点头,千珩率先迈步,却依旧注意着女人的脚步,「走吧。」 第28章 周三, 今天又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邻近午休时间,坐在办公位上的孟晚瑜对着座位前的巨大电子屏幕,移动滑鼠整理着这个季度的帐目。 揉了揉鼻樑缓解有些酸胀的双眼,望着手中已经还剩下一半的进度, 她从椅子上起身, 一边伸展四肢一边拿着水杯走到了茶水间。 孟晚瑜所在公司规模不算太大, 但却承担了国内近三成的电子零件加工及原料售卖, 与市面上许多电子上市公司都有紧密的联繫。 茶水间里两个隔壁单位的同事正一边泡茶一边闲聊, 没有过分关注两人的混水摸鱼,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微笑后,便沉默地走到了饮水机前。 虽然在其他人的眼中孟晚瑜是一个温和且负责, 也十分乐于帮助人的同事,但若是聊天八卦, 他们并不会选择与这个有些太过安静的女人做为对象。 「欸, 听说今天a集团的人下午会来公司拜访老闆。」从零食区域挑了一包饼干,一个来自业务部的男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兴沖沖地说道。 「a集团?那是我们的老客户,他们的研发团队几乎每个月都派人来, 老闆们三节还相互送礼呢,没什么好稀奇的吧?」另一个看着颇为资深的女人抿了一口手中的茶, 表情不以为然。 「你不懂, 我听小刘说了, 这次来的团队好像还包括了a集团老总的儿子。」短髮的男人脸上新奇不减, 嘴里嚼着巧克力饼干透露着自己不知从哪得知的情报。 「a集团老总?你是说安老闆?」 皱着眉头,女人核对着讯息, 见男人点了点头后,她回忆着各个周刊和新闻针对身为上市公司的a集团所报导过的资讯, 困惑地问道,「安老闆的儿子,他不是个残疾人吗?为了帮儿子治疗,这两年投资了很多钱在生技和医疗产业,只是听说都没效果。」 「对啊,据说安老闆把儿子保护的很好,几乎从来不会让他露面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将口中的饼干咽下,男人挠了挠脑袋说道,「况且,与a集团有合作的公司那么多,怎么偏偏就来我们公司了呢?」 把手中轻飘飘的饼干包装纸丢入垃圾桶,他不解地思考。 在保温瓶内装满了热水,丢入了乌龙茶包,静静在一旁坐着自己事的孟晚瑜将盖子盖上,又默默走出了茶水间。 她并没有认真聆听方才两人的对话内容,即使今日a集团的宾客拜访,也与她这个小小的会计无关。 将手头上的任务处理到一个段落,已经是午休时间,孟晚瑜在自己的长袖衬衫外头再套了一件薄外套,起身来到电梯口,准备至地下一楼的员工食堂用餐。 当电梯门抵达了自己所在的楼层,打开却是以然超载的画面,看着已经因为午间而过分拥挤的电梯,孟晚瑜没有选择勉强进入,只是默默地进入了楼梯间,来到一楼,准备穿越大厅至另一个入口下至食堂。 可就在她拿着自己的员工证穿过公司门口的旋转门时,便在眼角撇见了一个面容熟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约莫三旬的他穿着与办公场所格格不入的休闲外衣,头上带着蓝色的牙舌帽,有些睡眼惺忪,他身边的人个个西装革履,正在与公司公关部的人握手交流。 似乎是觉得周围一版一眼相互客套的人无聊得很,格格不入的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连嘴都懒得捂,眼神无聊地转来转去之后,便落在了人群之外的孟晚瑜身上。 「欸?晚瑜!」 睁大了眼睛,鬍子没刮干净,看着有些邋遢的男人大喊一声,洪亮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内盪起了回音。 「图...图烈?」 有些不确眼前坐在轮椅上的纤瘦男人是不是游戏中高大壮硕的死亡骑士,但看着他们重合的脸以及听到了男人的叫唤之后,孟晚瑜确定了下来。 「晚瑜,你怎么在这里?」大力地摆了摆手,图烈扭头让身边的人让开,拉了轮椅上的煞车后,驱使着电动轮椅来到了女人的跟前。 「我...我在这里工作。」面对问话,孟晚瑜低着头,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小声地回覆。 因为男人的关注而一瞬间被全大堂所注目的她十分无措,脸皮薄的女人实在是想躲回楼梯间,直奔回自己的座位,但见到了游戏中的同僚,她内心确实是十分惊喜。 「你在这里工作?好巧啊!我今天也被叫来这里不知道干什么东西。」眨了眨眼,图烈转动着轮椅上的控制摇杆,回过身面向了方才与他同行的人,「张助理,我不要开什么会了,我有事要跟她聊。」 身出手指了指孟晚瑜,图烈对着在自己唿唤下小跑着前来的男人开口。 「但...但小安总,我们收到的指示是让您与我们一起参加会议。」梳着油头,行为举止有些一板一眼的张助理语气为难,在自家老闆的儿子与陌生的女人之间视线来回扫动。 「我参加了对决策也没什么用,这谁都知道。」粗声粗气地回答,图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对着孟晚瑜问,「欸?晚瑜,午饭吃了吗?」 第51页 见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又对着张助理道,「我跟她去吃饭,会你们开就行了。」 望着张助理依然无法完全软化的模样,图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然你打给我爸问,和他说我见着朋友了,我就想和我朋友吃顿饭,问他答不答应。」 当至一旁通话完毕的张助理回过身,还没等张助理开口,图烈就像是知道另一头父亲的答案一样对着孟晚瑜兴奋地问着,「我们走吧,你平时都吃什么?」 不确定地与张助理对视,在见到了张助理获得许可的无奈点头后,孟晚瑜对图烈道,「我都吃员工食堂,虽然口味不怎么样,但今天的菜单听说有炸鸡块,如果你想吃,可以刷我的员工卡。」 说完后,孟晚瑜有些后悔,借着同事稍早的话和其他人的称唿猜出了图烈的身份,她并不确定明显是富家少爷的图烈会不会喜欢公司的员工餐,和明显加了味精的炸鸡块,甚至看了一旁公司里的公关团队,连自然脱口而出可以刷自己员工卡这件事都有点荒谬。 可坐在轮椅上的图烈丝毫没有介怀,「好啊,谢谢你。」 他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孟晚瑜的提议,「员工餐厅在哪里啊?」向四周看了看,他选转着轮椅问道。 「啊,我带你去。」松了一口气,孟晚瑜笑了笑,领着身旁的男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来到了员工食堂。 员工食堂很宽敞,明亮的光线以及地下意外良好的排风,即使午餐尖峰时段人不算少,却也不会令人难受。 坐着轮椅的男人身边跟着会计,而他们身后有着公关部的部长,和研发处的主任,这有些过于异常的景象让餐厅里的其他职员有些惊奇。 在周遭人的目光下,进入公司已有三年的孟晚瑜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显眼的时后,此刻实在是很想捂住自己的脸。 而图烈则是对其他人毫不在意,让协助自己打菜的张助理盛了满山的炸鸡块后,便控制着轮椅的摇杆自然地寻找着座位。 原本男人想在食堂的正中间落座,但在孟晚瑜可怜兮兮地眼神祈求外加微婉劝说下,他耸了耸肩,两人来到了角落最隐蔽的位置。 「今天能见到晚瑜你我真是高兴。」 拿出叉子叉了一口鸡块,图烈豪迈地一口吞下,「原本那个人工智慧耍手段让我跟着出差,我还挺无聊,没想到能见到你!真是意外地收穫。」大口地嚼着肉,他咬字有些含煳。 「人工智慧?你是说魔王大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关键字,小口小口喝着海带汤的孟晚瑜偏过头。 「对啊,魔王他不知道怎么和我的主治医师有联络,让医生和我爸说要我多出门别总是泡在游戏里,特别是这次得跟着张助理来这里出差。」又叉了一块鸡块,图烈撑着脑袋,突然抱怨道,「我其实挺不喜欢外出的,特别是有些地方无障碍设施有设和没设一样,我觉得很不方便。」 抓了抓自己的脸颊,他又换上了笑容。「不过这次来的很值得,那个魔王也真是误打误撞。」 「嗯...魔王大人真的挺神奇的。」跟着点了点头,拿着汤匙的孟晚瑜拨了拨手中的饭粒应和。 「就是他身为数字程序,脾气差了点。」挖了一口米饭,图烈一脸认真地评价。 「呜...」停顿了一阵,孟晚瑜没有否认的意思,只是看着眼前勐勐吃饭的男人,突然开口,「图烈你...下次要注意避免在魔王大人面前说他是编程...魔王大人他很忌讳这个的...」 脑中出现了每一次七大恶开会,因为图烈嘴快而落在他身上来自魔王的勐烈雷火,她忍不住对着每次都被炸得冒黑烟的死亡骑士劝戒着。 「啊啊,你说的这个容卿也跟我说过。」咬着叉子,图烈严肃地点了点头,接着停顿了一会后又摆摆手,「不过...没关系。」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图烈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每一次我只要被雷火砸,全身就会有真正被电砸到的感觉,麻麻的痛感会一直持续。」 听到了男人的话,孟晚瑜双眼眨了眨,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样啊...我明白的,世界上有这种癖好的人很多...就算图烈你是受虐狂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图烈渴求着100%被电的感觉,她虽然不能理解,但她尊重这种癖好... 「蛤?不是不是。」听到孟晚瑜话,图烈勐地摇了摇头,「我说的身体,是我现实世界中的身体。」 低下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双腿,「明明我出车祸之后下半身瘫痪,没有知觉,但我就算下线,被魔王电过后腿上还能感受到那种电流传过的感觉。 「但其他时候不管怎么捏怎么撞都没有感觉。」 睁大了眼睛,孟晚瑜看着男人明显无力萎缩的双腿。 「我测试过很多次,只有那个魔王的雷火才有这种效果。」咧嘴,图烈笑呵呵地说道,「所以被电一下也没关系,虽然痛得要死,但那一整天我都能感受到我双脚的存在。」 「这一定是什么超级游戏bug,我一定要研究出为什么。」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天有几乎二十个小时都泡在勇者远征的死亡骑士摸了摸他没刮干净的鬍渣,眯起了眼睛。 「这样啊,原来是因为这种原因。」发现身边的网友不是存粹喜欢被雷火又烧又电,不知为何孟晚瑜松了一口气。 第52页 「不过...晚瑜你现实中跟游戏几乎没什么区别呢。」喝了一大口变温的汤,图烈望着对面的人突然说道,「我以为大家多少都会有一些不一样呢,像我一样。」 挺了挺胸,图烈很满意自己在游戏里自然而然形成的高大粗犷模样。 「我的话,好像真的没什么区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孟晚瑜说道,「千珩的话,容貌和现实里差得比较明显...至于裴娜和容卿,他们有也和角色有些不一样。」 「晚瑜你见过这么多人了吗?」惊讶地张嘴,图烈的语气充满了兴奋,一脸好奇地问道,「她们三个人都是怎么样的人?长得很不一样吗?我知道容卿是舞蹈家,我一直想去看她表演来着!」 「容卿的舞蹈真的很厉害。」回忆着十二月时去观赏过的表演,孟晚瑜用力地点了点头,「有很多人很崇拜她,说话有些酷酷的感觉,有很多后辈很尊敬她。不过...她在现实里比游戏角色还要瘦。」 「比角色还瘦,那岂不到了会被风吹走的程度。」放下了餐具,图烈认真听着眼前女人的话,脑海中出现了有着容卿脸的细长柳枝被颱风吹断的滑稽场景。 想到了容卿为了自己梦想的辛苦与坚持,孟晚瑜轻轻地应了一声,接着说道,「裴娜她在现实生活中说话也很轻,虽然感觉比较怕生,但初次见面的时候请我喝了杯茶,是个好人。」 略过了对于裴娜容貌的形容,不愿意提及他人创伤的孟晚瑜简单地说着自己的评价。 「嗯,裴娜啊,她总是怯生生的呢。」抱着手臂,图烈肯定地点了点头。 「至于千珩...她真实的头髮比较短,发色也不一样。」轻声开口,孟晚瑜笑了笑。 「但千珩不管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中都很温柔善良呢...会顾虑我的心情把过量的饭菜吃光,也会在有危险的时话关心我。」 垂眸,她抿了抿唇,「明明我才是姐姐。」 「呜...」皱着眉头,图烈摩挲着下巴,对着眼前眼神柔软的人担忧地说道,「晚瑜,你是不是得去看眼科啊?」 一脸认真地为孟晚瑜忧心,图烈直白地开口,「会用『温柔善良』这四个字形容千珩,我觉得你还是得多锻鍊一下观察力才好...啊,还是其实应该要挂脑科?」 望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狂吃炸鸡块的男人,被梗住的孟晚瑜淡淡地嘆了一口气。 原来图烈其实也不是为了故意追求魔王大人的雷火才惹人生气,这个有些少年心性的三十多岁大少爷有时单纯就是.... 说话不长眼而已。 第29章 压抑住内心对于眼前这个有钱大少爷的由衷嘆息, 性格包容的孟晚瑜没有多计较什么,依然愉快地维持着两人的对话。 「太好了。」放下餐具,图烈豪迈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这样除了秋山, 我也终于见到其他七大恶的真面目了。」 「秋山?」听到另一个同僚的名字, 食量小, 早就已经吃饱了的孟晚瑜也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偏过头一脸惊奇地确认。 明明秋山他从不与人互动, 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说话。 「对啊,秋山。」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了手.枪的模样,图烈朝着面前的女人的方向作势开.枪, 「那个冥界神枪手。」 「可是...秋山他不是一直都很安静吗?而且除了任务,平时很难见到人的。」微微睁大眼睛, 孟晚瑜对于眼前这个说话不长眼的男人是如何突破秋山心房这件事感到好奇。 「秋山?他才不安静呢, 讲到军.火.枪.械,秋山他可以几哩哌说上一整天。平日里难见上一面, 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武器室铸铁。」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图烈微微向后倾, 招了招手让同样吃饱了的张助理端走自己的空盘,「我和秋山一起长大, 我最懂他不过了。」 对着顺手将自己托盘也收走的张助理礼貌地道谢, 孟晚瑜盯着眼前已经三十好几的男人, 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可...我记得,秋山应该至多也二十而已...」 她不太明白, 年纪差距至少十岁的两人是如何一起长大。 「是没错,我上高中的时候, 秋山才在小学而已。」对于女人的疑问并不感到意外,图烈抬起自己无力的双脚放在轮椅的踏板上,一边调整着姿势,一边说道,「我和秋山是远亲表兄弟,家里也住的很近。」 「他小时候,说话有很严重的结巴,幼儿园的时候一直在上语言矫正课。」喝了一口助理端来的拿铁,男人回忆。 「后来上了小学,他结巴的状况期使已经改善很多了,不过听说在学校还是会因为这件事被嘲笑。」有些不满地抿了一口咖啡,图烈皱着眉,「所以到最后,话虽然说顺熘了,但也不爱开口。」 「那时全息睡眠舱还没那么普遍,只是头盔vr和桌上机的结合游戏,那个时候我刚从高中毕业,闲得很,暑假期间都在打游戏,有一次被来走亲戚的秋山看见了,就邀他和我一起玩。」 放下杯子,图烈摊开双手作势无奈,「后来我就拍拍屁.股去大学,但秋山变得每天窝在家里打各种游戏,再也不上学了。」 「我父母都说,是我害得秋山变成现在这样的网瘾少年,但这才不怪我呢。」努了努嘴表示不敢苟同,图烈孩子气地说道,「比起在学校被人欺负,在家打游戏也没什么不好,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他一辈子。」 第53页 豪横地吐出少爷味十足的宣言,他挠了挠下巴,「况且秋山他天天泡在游戏里也玩出了心得,在进入勇者远征之前还是很多游戏的先发体验官和武器测试员,也是很不错的,算得上是...行行出状元?」 不太确定是否可以这样形容,图烈偏头想了想。 「这样听起来...确实也很合理。」低头抿了一口自己的咖啡,身为小户人家孩子的孟晚瑜乖巧地应和自己没办法想像的话。 「是吧。」抬起下巴,图烈的神情有一丝对表弟的骄傲。 「但后来秋山的缄默状况太严重了,除了比较亲近的家人,没有人能让他开口说话,所以在勇者远征的精神治疗启动的时后,我姨父才会托人把他给安排进来。」 虽然在这两年里,秋山的缄默症也没什么感善,但至少在这款极致真实的游戏和各种神奇的矿物原材下,满足了自己武器研究的爱好。 「后来一年半前我发生了车祸,我就让爸给我也同样塞进一个七大恶空缺。」一边开口,图烈一边举杯,「这样我不只能在全息游戏里跑跳,也能和表弟玩同一款游戏,真是一举双得。」 眨了眨眼,认真倾听的孟晚瑜有些迟疑地开口,「七大恶的全息网络精神治疗...审查不是很严格吗?」 想到当初自己经过了层层专业人士检核才通过的资料,她有些不太确定,「原来可以这么轻松地申请加入吗?」 「嗯...理应上来说,应该是不行。」摩挲了自己长短不齐的鬍子,图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后,耸了耸肩道,「但我的话应该是没问题啦。」 对着依然满脸困惑的女人,图烈咧嘴,语气自然地说道,「你不知道吗?负责开发『勇者远征』的新世纪,是a集团投资的公司喔,我家持有一半的股份。」 花了十几秒消化自己所听到的资讯,孟晚瑜望着一脸淡然,低头喝茶的图烈,再次体悟到了眼前这个『不长眼』的少爷,实际上也确实...『不需要长眼』的这个事实。 __________ 「所以,你就跟图烈告别了?」 在当日稍晚的游戏里,属于牧师的小屋,千珩拿着茶杯,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问道。 「是啊,毕竟午休时间结束了,得去上班才行。」切了一块桌上的草莓蛋糕,方才正向千珩描述白天奇遇的孟晚瑜点了点头。 当孟晚瑜检查了墙上的时钟,在张助理感恩戴德的眼神中不好意思地向图烈告别时,好脾气的大少爷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远去的打工人,自己则是认命地去参加那场令他狂打哈欠的无聊会议。 搅拌着手里早就凉掉的红茶,千珩盯着琥珀色的液体在自己的动作下掀起的重重波纹,眼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千珩,你今天做的蛋糕好好吃。」没有注意到一旁人紧抿的唇角,品尝着口中口感丝滑柔软,带着一丝蜂蜜甜味的蛋糕,牧师高兴地眯起眼。 「是吗?」回过神,看着女人脸上泛起满足的模样,千珩放松了面部的表情,举起手抿着红茶。 自从某一次烘焙了柠檬塔的她在抬眼时,在牧师的脸上发觉了不自觉皱眉的表情,即使之后便被孟晚瑜迅速隐藏,细心的千珩便知道女人比起酸甜,更喜欢纯糖的味道。 而混蜂蜜的柔软糕体,打得如丝绸般顺滑奶油,和饱满鲜红的新鲜草莓,早在装入提篮之前,千珩便知道孟晚瑜一定会喜欢今天的点心。 「是啊!真的很好吃。」以为千珩对于自己的话语有所怀疑,孟晚瑜为自己再切了一口蛋糕,肯定地点头。 望着女人品味的脸,她的眼神不自主地聚焦在牧师的嘴上。 即使孟晚瑜的动作斯文,唇瓣上还是不免沾了一丝白色的奶油,不自之地用舌头捲走了唇上的甜腻,面前千珩握着杯柄的手紧了紧,强迫般地转过头,迫使自己朝着窗外眺望。 「今天的天气很好呢。」注意到了千珩不自然地动作,孟晚瑜也跟着向外头看去。 满院的白花随着微风摇曳,金色的光芒穿过魔界的紫色重云,在地上留下的斑驳的光影。起身孟晚瑜将已经开了一丝缝隙的窗户打开,让暖风带着外头的春意,淌入了室内。 一口一口地品味着茶,今日的亮晶晶随着夏尔与裴娜出门玩耍,独处的两人自在地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与牧师在一起的死亡猎手放下了平日里的紧绷,也似乎是受到了外头宁静花香的影响,撑着脑袋的千珩无意识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 准备为空了的茶壶添水,站起身的孟晚瑜见到眼前人的动作,眼神关心地提议道,「累了的话,要不要去我的床小睡一下?」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她向千珩走去。 而原本正要摇头否认的千珩听到了女人的后半句问话,脖子一僵,整个人顿住。 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女人... 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不用。」语气淡定地拒绝,千珩垂眼,假装拿起叉子吃蛋糕。 「你确定吗?」依然有些担心,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的孟晚瑜补充,「你不用客气,我没关系的。」 但我有关系... 在内心默默地发声,千珩抿着唇角,拨弄着盘里切了蒂头的草莓。 「…啊,我前天洗过被单的,也晒了太阳。」不明白眼前人拒绝的原因,以为千珩介意自己物品的孟晚瑜声音渐小,「上头还有太阳的味道,不然我再换新的也——」 第54页 「吃掉。」 孟晚瑜的话语被止住,那是站了起来的死亡猎手拿着叉子将自己盘子里的草莓,有些强硬地堵在了牧师的嘴上。 因为千珩的动作过于突然,孟晚瑜由于惯性有些失重地向后仰。 空着的手俐落地还过牧师的腰,千珩轻松地捞着她转身,按在了自己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别说了。」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千珩紧紧地盯着眼前女人有些呆呆的神情,她干涩地开口澄清,「...我没有嫌弃你。」 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一边强迫自己远离,千珩直起了身子,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清了清嗓,她挤出了别扭的藉口,「我只是...不困而已。」 拿起了桌面上的茶壶,她逃离般地匆匆背过身,朝橱柜走去。 盯着眼前热水漫起的白烟,她不敢回头,也因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牧师,一边缓缓嚼着里被餵食的草莓,一边下意识摸着自己发烫耳朵的动作。 第30章 时间过的飞快, 转眼又是一个季节的过去。 穿着长袖套装,盯着眼前荧幕的孟晚瑜抬头看了一眼电子钟,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含蓄地悄悄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是周五, 将手中的项目完成至一个完整的进度, 她将电脑关机, 起身与剩下两三个在闲聊着周末计划的同事道别。 搭乘电梯至一楼, 穿过点子拱门的孟晚瑜看着墙边荧幕上出现打卡完成的标语后, 便走出大楼准备离开。 外头的空气有些闷热,拽了拽衬衫的袖口,因为夏日上升的温度而微微渗出的汗水被闷在不透气的亚麻布料中, 惹得她手腕上的疤痕有些发痒。 耳边的通讯器突然闪烁了一阵后,叮的一声传来了来信通知, 抬手按下了确认的按钮, 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儿,这周是妈妈的生日, 你回不回家?』 几声陶瓷碰撞的声音传来,电话另一头的女人似乎是在收拾碗筷。 「妈...我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做完, 而且现在买票也挺晚的,我明天就不回去了。」紧张地摩挲着手指, 孟晚瑜在人行道上停下脚步, 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补偿, 「我待会转些钱给你——」 可话还未说完, 便被另一头的女人出声打断,『忙忙忙, 你连过年都没有回来,怎么现在还有得忙。』碗盘撞击的声音变得响亮。 明显不满意女儿的说词, 她一改最初还稍显温和的语气,强硬地说道,『车票我帮你看了,还有剩,至于工作你在来的路上做一做就好了。』 侧身为面前的行人让了道,靠在了墙边的孟晚瑜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另一头又果断地说道,『反正,我明天会等着你来吃饭,就这样。』 丢下了这句话,电话便被迅速挂断,什么都还来不及表示,孟晚瑜便只在耳边听到了通话结束的嘟嘟声。 在人来人往地街头茫然地站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脚尖。 算了,确实有半年多没有回爸妈家了... 回去吧。 手腕的旧伤痒得难受,她伸入了自己的掌心揉了揉左手腕的疮疤,抬起头,快步朝着公车站牌走去。 ___________ 提着精美的桃子礼盒,脸上挂着早起疲累的孟晚瑜站在父母家的门前,拿出了钥匙,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子的铁门。 摆满了相框的鞋柜,有些泛黄的白色墙壁,依然是离开之前的那副模样,厨房传来了乒桌球乓的忙碌声,家政机器人发出了轰隆轰隆的换气音,但即便如此空气中还是漫有一丝油烟味。 将手中礼盒放下,换上了拖鞋,进入客厅的孟晚瑜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撑起微笑打了招唿。 「嗨,爸爸。」 但孟志远却没有回应,视线只是紧紧停留在电视机的荧幕前,对于女儿的声音充耳不闻。 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抬起的手,孟晚瑜垂眼,有些尴尬地轻手轻脚绕过沙发,拉开了厨房的布帘。 「妈,我回来了。」 对穿着围裙,在流理台前忙前忙后的女人,孟晚瑜道,「今天你生日,我想说我们一起出去外面餐厅吃顿饭,这样你也不必麻烦,可以省点心力。」 「出去干什么,你就只知道浪费钱,我今天可是特地准备了火锅。」匆匆地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女儿,姚曼手中切菜的动作不停,「赶紧地,东西放一放,来帮我这芋头削皮。」 看向了冰箱旁正在解冻的火锅汤底,上头印着酸汤的图样,孟晚瑜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说。 拿着装有一日漱洗衣物的背包,她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欲打开房门,可门板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使劲地推了推,终于将堵在门口的东西给推开,定神一看,是几个床垫和纸箱,被堆放了自己的房间。 默默地看着自己似乎被当成储藏室的房间,孟晚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独自一人吃力地将过重的床垫竖起靠在墙壁上,再将纸箱般向角落,整个过程她都无比安静。 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轻咳了一声,孟晚瑜打开窗后,揉着有些酸胀的颈脖。 若是撇除掉那些免显的杂物,房间内的布置,几乎都与她离开前相差甚少。 当初搬离父母家时,孟晚瑜走得匆忙,除了衣物之外,剩余的书本读物、相框,还有电器等零碎用品,她都没有来得及带走。 第55页 想着晚些时候再来整理,她换上了宽松一些的居家服,迅速地扎了马尾,她回到了厨房。 协助母亲将水槽中的蔬菜洗净,喷溅的自来水沾湿了孟晚瑜的袖口,可她却也没有将其挽起,只是任由变得黏腻冰冷的布料贴在自己的身上,逐渐向上浸润。 拿着刀子为拳头大的芋头削皮,掌心随着触碰到芋头的汁液逐渐变痒,有些难以忍受,孟晚瑜微微蹙眉。 拿着木头汤勺,姚曼撇向了身旁人手上的进度,即使为蔬果去皮切块这种事,在科技的发展下能够轻松地交付给家政机器人帮忙,但上了年纪的女人依然坚持手动的成果比起机器更有风味 「好了吗?」姚曼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孟晚瑜,「快到饭点了,动作麻利些。」轻飘飘地叮咛后,她搅了搅锅里的汤。 「快好了。」在母亲的催促下加快手上削皮的动作,孟晚瑜低声回应着。 滑熘粘腻的汁液让手中的芋头有些难以抓握,正犹豫着是否应将已经被其他蔬菜占满粘版清出一个空间好方便固定,下一秒手中的芋头突然滑动,正在下刀的孟晚瑜一个不慎便割破了自己的指尖。 左手拇指被划破了一道口,鲜红色的血微微渗出,还未等孟晚瑜反应过来,一旁的姚曼便开口,「啊,怎么受伤了。」 摆了摆手让女儿将手中的蔬菜放下,她接过菜刀,摆摆手,将孟晚瑜赶到一旁,「算了算了,我来就好。」 顺从地退了几步,望着母亲手脚俐落地接过自己的工作,孟晚瑜不知为何地突然有些委屈。 来到洗手间清洗伤口,任由水龙头的流水带走拇指上的鲜血,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手又痛又痒。 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自己低沉下的情绪,孟晚瑜用家庭的医药箱为自己包扎,接着又回到了厨房。 在姚曼的指示下将火锅汤底和酱料碟搬上桌,切好的蔬果和肉盘也一一放上,孟晚瑜为母亲挂好了她脱掉的围裙。 「好了好了,来吃饭。」将手擦干,姚曼匆匆地宣布到,一边在餐桌落座一边注意着墙上的时钟。 板着脸的孟志远从沙发上站起身,听着眼前的电视荧幕,直至播映的剧集跳出gg,才关掉电视,沉默地坐上了餐桌主位。 拿着碟子为父亲和母亲倒酱油,孟晚瑜站着伸手将碟子分别放在两人的跟前,接着对不断回头确认时间的姚曼问道。 「妈妈,怎么了吗?」 还没等姚曼回答,电铃便被适时地摁响。 虽着机器人在姚曼的指示下将门打开,孟晚瑜便见到了那张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脸孔。 「阿姨,生日快乐。」 带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纸袋,对着起身迎接他的姚曼祝贺道。 「哎呀,小谢你客气了,怎么还带礼物呢。」 微笑着将被递向自己的礼盒收下,姚曼将谢逢迎近了家门,「快进来吃饭,免得菜凉。」 换上了拖鞋的谢逢一脸顺从,走到了餐桌边对着孟志远欠身,「叔叔,好久不见。」 「小谢啊,来坐。」拿着碗,孟志远为自己夹起了一块肉,接着抬眼,「听说你被挖角到大公司了,恭喜。」 「谢谢叔叔,我只是幸运而已。」脸上挂着做作的谦逊笑容,推了推眼镜,谢逢转身对着坐在餐桌上的熟悉女人点点头。 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纸袋,上头印着精美的烫金图样,那是有名的精品首饰品牌。示好地将其递到孟晚瑜的跟前,谢逢亲昵地开口。 「小瑜。」 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谢逢,孟晚瑜在男人唿唤自己时回过神,没有看向他眼中令自己作呕的深情,女人转过头望向自己的父母。 「你们知道他要来?」 眼里依旧有一丝茫然,孟晚瑜的手紧紧地攥着,退后了小半步。 「女儿,是我邀请小谢的。」姚曼走上前,为谢逢拉开孟晚瑜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下,「一家人,难得有机会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 笑着看向了呆站在一旁的孟晚瑜,『和和气气』这四个字被姚曼咬得特别重。 「你已经三十了,得成熟一点,你们小俩口间有什么,都没有什么好不能解决的。」见女儿没有回话,她又语重心长地劝道。 可孟晚瑜仍然望着自己的父母,渐渐回过神的她眼里充满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但她仍紧抿着自己的唇角,依旧是静默的可以。 「还想搞什么,快坐下吃饭。」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孟志远的声音如雷般地咆哮,「闹了这么久,连过年都不回家,你让其他人怎么想我们家?」 三个人坐在餐桌前,皆望向了独自站在一旁,迟迟不肯落座的女人,似乎她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锅中,滚烫的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而孟晚瑜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脸僵硬的可以。 「为什么?」 开口,尽力忽视嗓眼中的干涩和逐渐发胀的心口,她忍不住艰难地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短短的一句疑问,里头却藏有她心中的各种疑惑。 明明,你们知道我经歷过什么,为什么还样这样以为一切都能轻描淡写地过去? 明明,你们也知道我极力避免与他见面,为什么还能背着我理所当然地安排这场聚会? 第56页 明明,我什么错事都没有,为什么我还要在这个当下,沐浴在你们和他审判的眼神中?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因为冷,也似乎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可即便如此,她却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的伤口在隐隐做痛,不论新旧。 「女儿,你在说什么...」站起身,姚曼伸出手似乎是想牵住发出质疑的人,可孟晚瑜只是无助地退后了几步。 下一秒,似乎是害怕听到答案,也似乎是没有期待任何回应,孟晚瑜转身,向逃难一般匆匆地跑出了家门。 她没有回头,以为逐渐癒合的伤口又被撕裂了开来,耳边的挽留和斥责已经毫无所谓,即使穿着室内拖鞋,她依然跌跌撞撞地跑过了好几个街口,直到自己近乎窒息。 下巴上挂着一滴泪,可孟晚瑜直到了它落在地上才发现。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再也哭不出来了,毕竟半年前脆弱的自己似乎已经将眼泪流光了。 看来现在的自己,依然如旧,甚至说不明白那令自己难过失控的原因... 自己应该要向一个成年人那般,忍耐着吃完这顿饭,像母亲说的那般维持的和气,毕竟今天过后,自己又可以回到独居的公寓。 但自己却连一秒钟都无法忍受。 心口痛得不行,她病得不轻。 站在十字路口,路人行色匆匆,而满腔鼻酸的孟晚瑜甚至不敢当众嚎啕大哭。 生怕狼狈的自己惊扰了身边的行人,总是害怕为他人添麻烦的她连此时,都还扯着袖口死死地掩盖着嘴。 只是吞声。 _____________ 穿着长袍的千珩靠坐在树下,面无表情,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着锋利的短刀。 已经升级到level 65的亮晶晶蹲在她的身边,虽然足足有一匹马那般的大小,覆盖在身上的坚硬龙鳞闪烁着亮光,但圆滚滚的眼睛依然向是个孩童一般,视线随着死亡猎手持有的『点心』一上一下的。 见身边的女人迟迟没有想要餵食自己的意思,黑龙缓缓地挪动向前,讨好般地欲将脑袋蹭到了千珩的怀中,却被死亡猎手按住了头。 「停。」 并不喜欢肢体接触,千珩无视了亮晶晶眼巴巴的神情,重重地将身边的神宠推远。 哔哔哔。 委屈地发出了嚎叫,黑龙可怜兮兮地望着千珩。 「我不是她。」冷淡地回应,千珩眯起眼睛,收起短刀欲抱着手臂假寐。 望着身边女人油盐不进的模样,亮晶晶收拢了尾巴,乖乖地趴了下来,一同等待着自己最喜欢、耳根子最软的主人上线。 过了十多分钟,千珩睁开眼睛,唤出控制面板确认了时间。 差不多到了那人该上线的时候了。 今天烘焙的点心是焦糖布丁,特别加了很多幻之森出产砂糖,很甜很甜,但却一点也不腻口。 那人一定会喜欢的。 下意识地把玩着腰上的香囊,千珩站起身,视线望向了传送阵,拍了拍身下沾染的尘土。 而察觉到动静的亮晶晶也兴奋地发出『哔』声,在传送阵的周围拍着翅膀横冲直撞。 「冷静点。」掏出方才的短刀,千珩站到了黑龙的跟前,「等等别撞。」 默默地叮嘱着力大无穷,总是将孟晚瑜撞得踉跄的亮晶晶,千珩待黑龙重重点头后,便将手中的a级武器丢了出去。 望着亮晶晶俐落地一跳,吧唧吧唧地将短刀咬碎,千珩拿着装有焦糖布丁的提篮站到了传送阵的边缘。 可是过了许久的等待,久到总是面色冷漠的死亡猎手脸上泛着明显的焦虑不安,那个总是微笑的牧师都没有上线。 而同样,之后的一周,千珩也都没有等到孟晚瑜。 第31章 躺在床上, 即使距离身边闹钟响起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躺着的女人依旧动也不动。 床头的帘子遮得紧实,房间内黑漆漆的,一旁的睡眠舱插头被拔起, 连风扇也没有运作, 女人缩瑟在被窝里, 不通风的空气, 一片死气沉沉的安静。 …好累。 如潮水般的疲倦感笼罩全身, 即使整个周末的时间都没有外出,孟晚瑜还是觉得疲累。 已经到了每周日做的礼拜时间,但她依然只是圈缩在床上, 埋着头,宛如脆弱的胎儿。 不想动。 如果睁开眼睛的话, 可怕的面孔, 让人惊恐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的又会向自己砸来... 好累啊。 想就这样永远保持着这个状态, 就这样闭着眼睛。 就这样躺着,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吧... 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后? 前天早上?她其实没有飢饿感。 即使前些天去上班, 她也只是机械般地完成每日的任务,因为腹中莫名的呕吐感, 她只能干干地啃着面包, 休息时也只是呆呆地盯着屏幕。 『提醒, 提醒。』 『请主人按时服药及补品。』 『现在时间十一点半, 您已超时。』 耳边传来略微刺耳的机器人电子音,睁开眼轻轻地眨一眨, 孟晚瑜的眼睛空虚地凝视着前方。 啊。 快要中午了吗? 一定得起来吃药呢,不然机器人会向医院发警报的... 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皱紧眉头, 孟晚瑜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响后,她缓缓坐起身。 第57页 甩了甩头,她按下不断聒噪地发出警醒声的智能官家,苍白的手接过了机器人递来的四五粒胶囊和水。 熟练地将药物一口气咽下,她由着机器人将自己差点拿不稳的玻璃杯收回,然后静静等待着。 一股麻木的感觉渐渐蔓延开来,虽然疲惫感依旧,却仿佛有一片白雾遮盖了原本颓败的腐烂枯叶,逐渐屏蔽掉了心底那些颓丧的心里话。 好可怕啊,这些药。 就算伤口还在那里,却像是打麻醉一样,只留下麻木... 明明血还留个不停。 疲累的心情依旧,服过药物孟晚瑜,重新倒回床上。 将被子拉过头顶,她让闷热的空气堆积在过于厚重的被子里,感受着鼻前一下一下的吐息。 也许,自己应该直接拉下家里的电闸,让不断监视着自己生命体徵的机器人停止运作,让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喝的自己任性下去。 若是如此,或许会发生能让自己从此摆脱痛苦的事了... 将自己裹得严实,孟晚瑜缩起了身子。 只能这样懦弱地被动等待,其实,她已经没有再一次亲自动手的勇气。 或许是她没有资格,也或许是时候未到,在她唯一举起了刀的那一次,除了流下满地的血和难以癒合的伤疤,上帝没有带走她任何东西。 但她依旧期待着或许能够一睡不醒... 好累,太累了。 面对着个没有期待,也似乎没人期待自己的世界,她已经活得太累了。 默默地翻了身,即使闷热的空气已经让被子下的孟晚瑜感到窒息,她也依旧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如果就这样死了,除了对亲切的房东感到抱歉,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可以留恋了... 即使现在,体贴的孟晚瑜依旧下意识地计算着赔偿给房东的押金和预付的房租。 已经好多天没上线了呢... 突然地,估算着睡眠舱转售价格的孟晚瑜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裴娜和夏尔应该会困惑发生了什么事吧? 容卿,应该会担心我消失这么多天吧?毕竟自己一通来电都不接。 图烈也是,明明都答应他要帮忙泡茶了。 还有千珩... 千珩她...一定觉得我很让她困扰吧,明明有很多双人任务... 我这个应该照顾她的姐姐,真是当得非常不称职呢。 如果自己就着样离开的话,七大恶他们...千珩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应该...会绷着一张脸吧,毕竟她总是叮嘱我别受伤,但我却依然擅作主张,也再也不能如约去参加家庭日了...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被单,孟晚瑜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有些苦涩地笑了。 明明连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在丧礼上哭泣都不确定,但脑中却莫名地冒出千珩不快的脸。 或者,是她单方面地希望千珩能够挽留自己也说不定。 原来她这么没用... 原来她还有期待... 在一片漆黑中睁眼,孟晚瑜在虚空中凝望着,半响后,她拉下覆盖着自己的被子,不再黏腻的空气流入她的鼻腔,额头覆着薄汗的她微微地喘息。 下了床,赤着脚吃力地蹲下,低血糖的她因为两三天没有进食而有些晕眩,孟晚瑜为睡眠舱接上电源。 ____________ 最近,身为地狱最强王牌的七大恶内部好像不太平静。 蹲在魔王宫的大厅,才被魔王的雷火砸的图烈待在墙角,拿着银布,一脸苦恼地擦着自己的长枪。 其中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总是令自己悚然,曾在两人初见时差点砍下自己手腕的死亡猎手。 千珩她不知怎么地,脸色像是吃了大便一般比平时还要阴沈,看谁都兇狠得要命,据说在负责迷宫镇守任务时,将每一个玩家绑起来,四肢逐一砍断放血,赋予了他们一把地狱修罗场的体验。 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千珩都霸占了他们同僚间上线专门使用的传送阵,焦躁地徘徊个不停。 而夏尔他虽然平日就喜欢对着自己龇牙,但可能是被满脸愁容的裴娜影响,总是见了谁就咬,刚才还追着自己咬了自己的屁.股,躁动得很。 当自己好奇地去问容卿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她也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气,难得放下了自己吃到一半的魔肉火锅,什么都不说地指了指控制面板上,一直呈现灰色,孟晚瑜的名字。 总之,除了埋头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造武器的秋山,其他的人,通通都怪怪的。 收起自己的长枪,图烈揉了揉自己还在疼的屁.股肉,痛苦地站了起来。 大厅的另一侧,刚结束任务的千珩衣袍沾满了血渍和尘土,一脸急匆匆地快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正要友好地伸出手打招唿,图烈的手臂才举到一半,着急的千珩便向风一样地迅速走过。 男人有些委屈地扁嘴,小声地督囊,「『温柔善良』?」 「晚瑜居然还说她『温柔善良』?晚瑜这么久没上线一定是去看眼科了。」 而这时已经赶往传送阵的千珩自然是没有听到图烈的吐槽,她手里拿着不久前才使用过的镰刀,盯着色彩黯淡的阵法,眼里的神情只有阴沉。 千珩其实根本不愿意等在这里。 死死地抿唇,僵硬冷漠的表情跟本无法反应她内心里快要控制不住的焦躁和冲动。 第58页 只是像个傻子般痴痴地等待,根本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帮助。 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s级的刀刃沾染着血迹,散发着冰冷的寒光,可就连方才屠杀的画面都无法暂缓千珩内心里的焦虑。 那人她是不是睡眠舱坏了?是不是被医生宣布可以不用再次进入游戏?还是她被人欺负了?又或者她受伤了?有好多可能,各种可能... 在最一开始察觉孟晚瑜消失,千珩的脑中出现了千百种念头。 但千珩不确定,她不知道自己要相信最好的那一个,亦或者最坏的那一个。 其实,若不是慌张的千珩在最初提着刀找到了魔王,要他确认牧师的安危,得到了魔王一句轻飘飘的『她没事』。 千珩根本不会忍受得了自己,只能等待在这里。 她心中满是不甘愿,她不甘心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连知道那人发生了什么都不配,连主动打电关心一声都不能。 在这漫长的一周时间里,千珩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除了这个游戏外,她无法与孟晚瑜产生任何连结。 只有在这个因为自己疾病而被迫进入的游戏中,我才能够关心她、触碰她。 可正是因为自己的疾病,我根本不能去见她,也没资格见她。 这是第一次,千珩如此对于自己的不幸感到怨恨,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她以为自己足够的清醒,足够懂得忍耐,她以为自己能够依赖那人偶尔的善良唿吸,即使那只是怜悯,可当那人并未准时在传送阵出现时,她的心中只有惊慌与窒息。 无法知足,若是能够,她愿意低下高傲的头颅,想尽一切方法将那人留下,而不是被动地等待。 镰刀的长柄被紧紧握着,千珩脸上的帽兜滑落。 想确认那人的安危,想扫除那人身边的一切不安定。 疯涨的控制欲占据着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等待多久。那她曾引以为豪,将有残缺的自己抑制在边缘的自控力是如此的可笑,变得摇摇欲坠。 拽了拽领口的绳结,任由脏兮兮的长袍落在草地上,千珩扯下了腰上的香囊,粗暴地揉捏着。 晒干的花瓣散发着平和的香气,她将其放在鼻口处,似是亲吻似是闻嗅。 不知多久,远出的传送阵发出亮光,千珩抬起头,眼中有着自己试图隐藏的期待与贪恋。 白光中央,一身长袍的牧师出现在空中,缓缓落下。 还未从炫目的光芒中回神,面色憔悴的孟晚瑜呆愣了几秒,眼神在面前一脸陌生表情的千珩身上聚焦。 「嗨,千珩。」 有些尴尬地挥挥手,因为思念而冲动上线的牧师一瞬间不知要如何解释自己的缺席。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孟晚瑜便感觉腰上落下了一只手,下一秒便被重重一扯,落在了千珩的怀中。 垂下头,手中的武器早已脱手,千珩将发烫的眼睛埋在女人的肩膀上。 鼻腔里,只瀰漫着小苍兰的味道。 第32章 感受到落在自己腰上的重量, 孟晚瑜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看到死亡猎手的耳扩,看不清千珩的表情,她轻轻地唿唤。 「千珩。」 无意识地也伸出了手,拽着千珩的衣角, 孟晚瑜并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 「对不起。」 心中瀰漫着不成比例的自责, 她垂眼, 低声开口, 为自己无故迟迟没有上线感到抱歉。 并不想听到女人口里的道歉, 千珩不愿见到牧师已经成为习惯了的低姿态。她抬起头,抑制住心中想要粗暴地捂住孟晚瑜嘴的冲动,仅仅是抬起了空着的左手, 无意识地用拇指腹克制地扫过了她的下唇。 触碰到有些湿润的柔软,千珩因此回过神, 像是被什么给烫到那般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掩藏着眼里起伏的波动,她开口问道。 「发生了什么?」 落在牧师腰间的掌没有移动, 千珩盯着眼前的人,极力捕捉所有的变化,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越界,问出了心底对于孟晚瑜的疑问, 「有人欺负你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上线?」 「我...」犹豫着开口, 不知如何回答的孟晚瑜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 没什么。」 抬起头, 孟晚瑜如每一次的回答那样勉强地扬起嘴角, 「我的睡眠舱坏掉了,所以这一周都在维修...这一周给你添麻烦了, 让你得独自完成任务,对不起。」 在她还能尚且承受的时间里, 面对他人,孟晚瑜总是选择伪装,佯装坚强。 看着视野里,一脸憔悴的牧师那拙劣的表演,和依然选择在自己面前逞强的坚持,不知为何,千珩的心中涌现了暴躁的情绪。 「骗人。」 直接了当地戳破了如泡泡般脆弱的谎言,对他人事物总是毫无所谓的千珩挑开了眼前人的伪装,「你现在假装自己很好,是在骗我。」 「对吗?」 笑容僵在原地,呆呆地,面对突然的提问,孟晚瑜本就勉强武装的坚强瞬间裂出了无数道明显的隙缝。 「我...我...」 停顿了好几秒,结结巴巴的她最终也是没能出口否认。 「对不起...」 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对着眼前直白的千珩,孟晚瑜只能吐出了歉疚的话语。 鼻腔涨涨的,明明眼前的千珩只是指出了再明显不过的事实而已,可孟晚瑜却突然觉得无地自容,羞耻到不行。 第59页 冲突的心情和强撑的外表让她强笑的脸颊酸得发疼,湿气在眼前汇集,在她来得及阻止之前,一滴泪水就已经沿脸颊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孟晚瑜懦弱地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像是为了逃避眼前人可能的嘲笑和鄙夷,只是不断喃喃道歉。 看着女人因为自己的话语而僵直落泪,没有错过孟晚瑜眼中因而更重的自责,千珩愣住了。 自己在搞什么… 明明自己比谁都明白她为何说谎... 她就是一个这样温柔的人,不想让别人为自己费心... 左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千珩低下头试图将自己的视线与牧师齐平,有些慌乱地澄清。 「我不是怪罪你...」 「你...说谎也没关系...」 嘴里吐着无所谓的话,可千珩覆在孟晚瑜腰上的手逐渐嵌紧。 「我想要知道...有关你的所有事。」 「我想要担心你...我想要为你费心...」 「我...我...」 「我...很关心你。」 搂着怀里的人,感受着彼此贴近的距离,千珩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似乎因为迫切而变得急促的唿吸,还有差点脱口而出的禁忌话语。 凝望着怀中偏过头的牧师,她垂首将自己的前额抵在了女人的发顶。 「所以...拜託...」 「看我。」 充满着酸涩,她喃喃的语气里充满着请求。 泪水汇聚在下巴,一滴一滴落在了千珩胸前的衣布上,睫毛颤抖,孟晚瑜试图止住眼泪,抬高了自己的视线。 觉得正在落泪的自己没用得可以,牧师的手攒着死亡猎手的衣角,即使暂且还不明白千珩眼中差点溢出的炙热感情,孟晚瑜也能够察觉她语气中的不安与恳求。 「不是骗你...」 调整气息,回应着千珩,孟晚瑜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地开口,「我不想骗你的...」 她只是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忽略自己、习惯了不给人添麻烦。 即使因为发现前男友噼腿和经歷了粗暴恶行而崩溃,因为父母对于自己的不谅解而心寒,她也没有开口怪罪,也没有留下一滴泪,只是沉默地搬了家,连一天工作都没有缺席。 就算心里的伤痕疼得难受,侵蚀着她的精神发烂腐坏,她表面上依然是不吵不闹。 当心中的创伤发臭见脓,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结成苦果,化成了落在手腕上的利刃时,被送到医院急救意识朦胧的她看着模模煳煳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医疗人员,也只是可笑地吐出了一句『我很好』,接着便晕死过去。 但一直以来上,她实际到底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即使因为这种老好人的性格而被身边的人摧残地千疮百孔,她也无法改变自己这种病态的卑微和谦让。 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她曾尝试自我分析为何会形成这样的个性。 或许是因为只有这样乖巧温顺的自己,才能在有着极强控制欲的父母底下,得到一丝丝的温情与疼惜吧... 「我不好...」 丑丑地笑了笑,她的眼中有着哀伤与悲凉,也参杂了一丝是释然。 或许是也感染了千珩的勇气,也或许是听到了千珩的关心,也可能是基于对千珩的感情,孟晚瑜紧紧地捏着死亡猎手的衣领,抵着千珩的头开口,「千珩,我很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知道。」另一只手抚上了孟晚瑜的纤瘦的背嵴,像是为了支撑女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千珩低低地应着,「我知道...」 犹豫了几秒过后,看着与自己视线交会的人,孟晚瑜深吸了一口气,「我...上周,回我父母家了...还见到我的前男友。」 除了医院的心理师,她从没有向任合人吐露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因为她从未想要向任何人卖弄自己悲惨的遭遇,也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谈资。 「我们交往了三年,我以为我会跟他结婚的...」 似乎是因为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叙事,孟晚瑜说得很散,瞳孔中映出了陷入回忆的茫茫。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噼腿...我也没想过他会做出那种事情。」 脑中出现了被反手压在墙上的画面,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力气在曾经斯文的男人面前是多么地不值一提,噁心的酒气混着苦味被灌入嘴里,是名为绝望的味道。 认真聆听的千珩一言不发,撇除唇下似乎要被咬碎的牙关,她凝向孟晚瑜的视线很是温柔。 「我以为分手就好,我以为从此不去大伯家也没关系...因为做错事的那人不是我。」 手指微微地颤抖,明明就算在游戏中也是模拟盛夏的温度,孟晚瑜却仍觉得寒冷,「但爸爸却说我不识大体,让他丢脸,妈妈也说我应该原谅,说那些只是小打小闹...」 「为什么?我不明白?」 「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 一字一句,仿佛身体被抽干,孟晚瑜不解地摇了摇头,以为干凅的泪水又再次不自控地夺眶而出。 比起来自谢逢,能够让她大恨大怨的恶行,来自父母那胳膊向外,不断埋怨自己的态度,才让她最为困惑。 第60页 「魔王大人当时让我成为所谓的『嫉妒』,可能再也贴切不过,」 像是被抽干力气,无力地任由全身的重量向前落下,孟晚瑜的下巴搁在了千珩的肩上,「我或许就是嫉妒,我或许就是一个善度的女人...」 并非嫉妒夺去了前男友的堂姐,而是对于相处三年,便轻易便获取的父母偏心的谢逢感到嫉妒... 是不是一定非得要是男人,一定要在一流的大学毕业,一定得成为大公司的工程师,才能得到父母的喜爱。 而自己就算再怎么听从父母的想法生活,即使只要一放学便回家读书,即使身边一个会带坏自己的所谓『坏朋友』都没有,也无法获得他们的认可。 也因为这样『丑陋的嫉妒』,自己才会被困在痛苦的深渊中,因为在意所受到的恶行与持续不平衡的感觉,才会感受到痛苦。 温热的泪落在了千珩的颈边,即使孟晚瑜说的有些稀碎,但她依然明白了大概。 她收紧手,力气有些大,却恰好止住了孟晚瑜不自控地颤抖。 从头到尾,千珩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脸用唇贴着女人的鬓髮,或轻或重地安抚着, 怀里人闷声哭泣的声音渐大,千珩左边的衣领早就湿了一片,衣领被拽得乱七八糟,可她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任由悲伤的人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地方,自由地发泄情绪。 即使许久过后,孟晚瑜近乎是失了力气,腹部因为哭泣而一下一下地抽蓄,千珩也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肚子缓解后,单手从控制台拿出了干净的长袍,披在了近乎昏厥的女人身上。 接着千珩勾起牧师的膝盖,抱着她,迈步向着魔王宫北侧的高塔走去。 靠在她怀里的女人脸颊蜿蜒着未干泪痕,因为长时间的休息不当和低血糖,在哭了一场后陷入深睡,望着孟晚瑜面颊微微的凹陷和泛着惨白的唇,千珩垂眼时充满了怜惜,却在抬首脸色沉得可以。 厚重的杀意在堆积,黑色的迷雾逐渐汇集盘旋在她的四周,连树梢上漆黑的乌鸦也似乎是感应到了杀气,窜出了树林,在天空中盘旋着,发出了警告的鸣声。 「 就算你是善妒的人也没关系。」轻轻地掂了掂睡在自己怀中的女人,让她能够更好的倚靠着自己,千珩走得很稳,「因为你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你没有错。」 将披在孟晚瑜身上的长袍给拢紧,千珩对着连崩溃都几乎没有声音的女人低声呢喃,「我会为你做些什么的。」 「毕竟我擅长的事...也就那一些而已。」 黑色的雾气在死亡猎手的身边缠绕,却懂事地没有靠近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牧师,千珩张了张嘴,终于松开了紧绷的下颚。 嘴里似乎漫着盐和铁锈的气味,千珩嘴中的花纹比以往更加鲜红。 几只黑色的乌鸦嘎嘎嘎地叫了几声,翅膀似乎有紫色的电光缠绕,朝着魔王宫主殿的方向迅速地飞去。 第33章 孟晚瑜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后睡着的。 从自己小木屋的床甦醒, 她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做了些什么感到不好意思。 无故说话说到一半便崩溃,靠在千珩的肩膀上直流眼泪,不仅如此似乎,还在她的怀里失去意识, 想到被自己揉得不成样子, 沾染了自己眼泪和可能的鼻水属于死亡猎手的衣服, 孟晚瑜便忍不住地羞愧。 「千珩, 对不起...你的衣服。」 按了按被自己哭肿的双眼, 脑袋还有些发胀的孟晚瑜从床铺上挣扎着坐起身,望向了床边的千珩。 年轻的死亡猎手拿了张木椅坐在床头,本来抱着手臂沉思的她在听到牧师的动静之后, 便立马抬起了头,「醒了?」 孟晚瑜着急慌慌地掀开被子, 单手撑在床缘, 一边扫视着千珩的衣领,一边欲下床伸手检查, 可依旧存续的晕眩感使她力不从心,即使双脚落地, 依旧不大稳当地晃了晃,脱力的手便不自主地使她身体一偏。 没有犹豫地向前接住了牧师, 千珩的手环上女人的腰, 流畅地侧身卸下力道。 「已经换了。」勾起孟晚瑜的膝盖, 让偏过头让她看清自己的衣襟, 早便换上干净外衣的千珩开口。 「好些了吗?」抢在女人再度开口道歉之前,千珩又关心道。 「嗯。」轻轻地应了一声, 尚未反应过来两人暧昧的姿势,才重获意识的牧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感觉...好些了。」 有些拘谨的手安静地按在心口,孟晚瑜感受着自己平稳的心跳,没有伪装,诚实地回应着。 如果说方才自己,就像是被无止尽灌压的气球,被没有形状的绝望撑得生疼,颤抖着仿佛随时要爆炸,那现在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戳出了一个小口,缓缓释出了那令心口发胀的压力,愧疚却也任性地,将自己依託给了身旁的千珩。 虽然依旧痛苦,可却不再是那么地难以忍手,因为世上多了一个知晓自己的人。 「谢谢...」抬起视线,孟晚瑜有些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看着千珩紧抿的嘴,她轻声道,「谢谢你听我说。」 并不是没有尝试与心理师在治疗时倾吐自己,但似乎是从浅意识中便明白千珩一定能够支撑自己,也或许是从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千珩身上获得了勇气,在备齐了安全感和亲密的当下,她才能够肆意地流泪,像一个小孩一般死死地底着千珩的肩,混乱却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第61页 紧紧地盯着女人的脸,没有在苍白的脸上察觉出任何逞强,千珩的眼神微微放松。 「治疗术...可以治眼睛吗?」 没有回应女人的感谢,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且性格别扭的死亡猎手看着孟晚瑜红肿的眼皮,开口问道。 「眼睛?」一瞬间的困惑,意识到千珩为什么要这么问的孟晚瑜全身一僵,迅速地捂着自己哭红的眼睛,「啊...对不起,肿得很可怕吗?很丑吧。」 没有率先因为被公主抱了而感觉害羞,反倒是因为哭得一塌煳涂的脸被眼前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而感到紧张。 「还好。」摇了摇头,千珩的神色平淡,不见一点嫌弃,「不丑。」 即使方才面对缩在自己怀中呜咽落泪的人,她都不觉得难看,纯粹只是因为担心女人眼睛疼的千珩倾身将孟晚瑜放下,伸出手背让自己冰凉的皮肤贴在了牧师下意识闭起的双眼上。 「治疗术...应该不能治疗眼睛肿。」在黑暗中,感受着覆盖眼睛上的手,孟晚瑜犹豫地说道,「因为哭泣不算是被攻击...」 「想也是。」分析着系统设定,千珩又换了一支手,待两只手的手背都已经变得温热,她才抬掌,为身下的人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你要下线了。」 为需要离线的孟晚瑜注意着需要上班的时间,千珩直起身,隐晦地将紧握的手藏在了衣袍之下。 「啊...时间到了吗?」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孟晚瑜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有着没反应过来的茫茫。 「你得吃早餐。」目视着女人憔悴的脸,千珩没有流露出内心里的捨不得,只是轻轻地交代。 「的确...」许久没有进食的女人点了点头,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千珩,偏过头说道,「我突然好想吃三明治...还有包子和草莓牛奶。」 突然恢復的胃口,让她不知如何选择。 看着女人有些困扰的模样,千珩小幅度地扬起嘴角,「那就都去吃。」 单膝在孟晚瑜的床边跪下,拉低两人视线的差距,死亡猎手的语气淡淡的,「你该走了。」 「好。」顺从地点点头,必须下线的孟晚瑜朝着千珩笑了笑,「晚上见,千珩。」 「晚上见。」默默凝视着眼前的女人随着光粒子逐渐消失的身影,待床铺上已经完全空无一人后,千珩原本混有光点的眼立马黯淡了下来。 起身后撤半步,她抬起手在控制版面上挥舞,扫视着任务栏,还有很长才到自己下线时间的千珩主动点选了一连串的迷宫镇守任务。 黑色的薄雾重新聚集,唤出泛着冷冽的巨大镰刀,早就手痒得可以的千珩粗暴地摔碎了传送水晶,也这么消失在了温暖的房间里。 _________ 自那一天大哭的孟晚瑜与千珩『坦诚相见』之后,性格单纯的牧师便恢復了以往上线的频率与时常。 而牧师与死亡猎手之间的关系,除了两人之间预设的习惯距离变短之外,似乎一切如旧。 孟晚瑜对于倾听了自己的琐事和见过自己崩溃,却依然没有嫌弃自己的千珩感到万分感激。仍会热情地备茶,招待来自己房间作客的死亡猎手。 但不知为何,最近的千珩似乎变得忙碌了起来。 孟晚瑜以为千珩被习惯压榨手下的魔王安排了密集的迷宫镇守任务,因此并没有多问,毕竟即使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被缩短了一半,千珩每一次见到自己,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 会为自己烘焙可口的点心、默默地提过自己沉重的工具箱、也还是会在自己掉下一缕头髮时,将其轻轻地挽在耳后。 虽然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多些与千珩相处,但孟晚瑜依然没有介意她的忙碌,仅仅是偷偷在心底祈祷魔王能尽速地结束对于千珩的迫害(?) 而大部分的其他七大恶,除了在见到了总是杀气腾腾的千珩在孟晚瑜回归平稳,而忍不住感嘆爱的力量之外,都是对于突然变得勤奋,能够代替自己完成任务的千珩喜闻乐见。 在一片风平浪静底下,唯一察觉的千珩异常的,似乎是拥有野兽直觉的夏尔。 明明那个总是沉着脸,曾经将自己压在地上拔毛的女人现在变得收敛了许多,就算自己调皮,也不会多看一眼,但只要靠近千珩,夏尔的毛依然会疯狂炸起。 而在好动的人狼男孩某一天在独自在迷宫游荡玩耍,偶然见到了独自一人接下百人团体任务,即使被炸断手臂和脚掌也依旧挥动镰刀将敌人砍成肉块,脸上却连一丝喜悦笑容都没有的千珩时,他的警觉性达到了顶峰。 这个拿镰刀的坏人,那个好人喜欢的坏人,怪怪的... 她在忍耐着什么...会不小心爆炸的。 匆匆地跑到了裴娜身边,还无法正常与人沟通夏尔只是趴在魔法师怀中,着急地拉着她的衣服。 「裴裴...千...」 「千珩... 不好...」 断断续续地开口,脑中还还不具备超过三百的词彙的人狼男孩只能干巴巴地说。 「夏尔,你这样不行喔。」不明白男孩欲传达的复杂语意,裴娜只是困惑地皱眉,「不能说千珩的坏话,千珩她很好。」 望着夏尔依旧摇头的脸,裴娜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哄着,「上次你还吃了她做的苹果派呢。千珩她最近和晚瑜在一起的时候还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唿,也不会在拿武器像要攻击人了。」 第62页 「千珩她看着比之前要冷静很多呢,或许真的有一天能够出院也说不定。」一下一下地拍着夏尔安抚,像是想到了什么,裴娜紧紧地搂住怀中沉了一些的男孩。 「夏尔也要一起加油喔,很快就能痊癒了。」 轻轻地吻了吻自己疼爱的孩子,裴娜的语气充满鼓励。 而说不通的夏尔起初只能烦躁地揉着女人的衣领,可后来便在裴娜轻柔的哼声中渐渐打起了瞌睡,醒来过后的他便和亮晶晶结伴到森林採石头玩耍,将本来想说的话通通抛到九霄云外。 第34章 穿着白色的短袖病服, 拿着托盘的千珩坐在靠窗的座位,眼神望着医院花园中生得茂盛的绿植,手里的叉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干巴巴的青豆。 医院里,餐厅其他的病人同样也排着队拿餐, 陆陆续续地寻找位子落座。 能够前来餐厅, 而不必单独在监护病房内进食的病患, 都并非高危险的监视对象, 而曾经被分类为高危险的千珩, 是在两周前的月评中危险度被成功地下降至中等,因此也获得了在公共餐厅用餐的机会。 但虽然如此,大部分的病患似乎仍旧忌惮这个曾被高度戒护, 曾被称为杀人魔预备役的女人,默契地迴避着千珩所在的餐桌, 为她留出了单独的空间。 白色的餐盘中除了青豆, 还有调味寡淡的水煮肉片和没有口感的糙米饭,没什么胃口的千珩只是索然无味地嚼着, 仅仅是为了维持生活机能的东西。 「你有听到吗...有听到吗?」 远处,一个同样穿着病服, 披头散髮的女人拿着托盘,眼神空洞地喃喃低语。 光着脚, 她干枯的捲髮散落在脸颊旁, 一边歇斯底里地一看向了其他正在进食的病人, 一边用手抓着盘中的米饭不断搓揉, 逢人就探过头询问。 「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和我说话...」 抬头撇了一眼远处明显患有思觉失调症的女人,千珩只是又默默地偏过头, 望向透明玻璃外种植在花圃中白色蔷薇。 几个被她疯言疯语骚扰的病患被不断碎念的女人搞得厌烦,大声挥舞着手臂驱赶, 但那人却依然毫无自觉,只是一边焦躁地走动,一边向身边每一个人不断提问。 而当她的视野中出现了坐在窗边的千珩时,也依然瞪着空虚的眼,丝毫没有顾忌地,径直地向千珩走去。 「你有听到吗?」 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灰发的人,陷落在虚幻声音的女人望着在众人之外的千珩像是找到了同类,睁大了泛着血丝的双眼。 「有吧?你一定有听到吧,神的声音...」 不要命地将沾黏了米粒的手搭在了千珩的肩膀上,摇了摇,另一手放进自己的嘴里啃着指甲,她痴痴地笑着。 薄薄的病服布料传来了女人手掌心的温度,向来讨厌他人近身的千珩没有动作,她拿着餐具的手依然没有移动,在瞟了一眼自己被米饭弄脏的衣服之后,她绷起嘴角,眉间紧皱。 「听到了吗?听到了吧。」 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信号,赤着脚的女人依旧压低脖子,探着头追问。 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不快,千珩挺直着背嵴控制着身体一动不动,接着像是害怕般垂下眼,迴避着女人的视线。 这时原本在一旁协助其他病患的护士才姗姗来迟地赶了过来,为明显脱离现实的女人注射针剂,几个工作人员协力将有些挣扎的她带回了自己的病房。 「千珩你最近进步很多啊。」 望着其他同事用轮椅将发病了的女人带走,与千珩相熟的资深护士一边推着装满了药盒的手推车,一边对着定定地坐在窗边的人说道。 「你之前来来公共区域的时候,明明还把曾瞪过你的住民手给扭断,也差点把另一个想伸腿拌你的人脖子给掐了。」 检查着托盘中药盒的标籤,她将其中分配好的药盒递给千珩。 「那是刚入院一年时候的事了。」顺从地接过属于自己的处方,千珩喝了一口水,没有停顿地便将七八颗五颜六色的药丸吞入喉中,「我已经接受治疗很久了...」 轻轻地说完这句话,千珩仰头,张嘴让身边的人检查, 「是啊,真的已经治疗很久了,而你也越来越好了。」待确认了自己所负责的病患嘴中已经没有留下任何胶囊后,那名护士微笑着点头,「即使现在减少了一些药量你也表现的很稳定。」 嘴角撑起了一个微笑,千珩一副深感认同的模样,「我也觉得我最近状况很好...就是,特别平静。」毫无破绽的谎言,她笑着眯起眼睛,隐藏了自己的心思,「我自己也觉得很神奇呢。」 不疑有他,有些年纪的护士语气愉悦地肯定着,「是的,你最近的巨大进步我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收回药盒,她的面色和善,「如果在这样保持下去,我想再三五年你一定可以出院的。」 依旧维持着温和友好嘴脸,千珩乖顺地回应着,「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待那护士一脸欣慰地推着车离开,千珩的头再度转向了窗外,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短暂扬起的嘴角迅速地垮了下来。 三五年? 那太久了... 收起了别扭的伪装,千珩的脸色阴沉,她松开了藏在桌面下始终紧握的左手,掌心里掉出了一个曲折的塑胶物体。 第63页 那是已经被千珩给捏得不成样的叉匙。 我不能等待这么久... 那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东西 摊开的手掌有着因紧握而浮现的紫痕,千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充斥在自己大脑的氧气提醒自己要耐心。 起身,将面前的托盘放置到回收区,与值班的护士和警卫知会了一声,千珩放弃了人人都渴求午餐后的散步时间,在陪护下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肩膀上沾着的米粒让她难受的不行,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是被陌生女人触碰过的地方,心中受不了的情绪挑战着她本就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提早让自己出院? 脱下上衣,露出与游戏不同的瘦弱躯干,千珩的手臂上有着被药物注射密密麻麻的痕迹。 或许...可以试试看... 看着自己病床边的睡眠舱,千珩的眼中浮现了思索的深意。 ________________ 比以往上线的时间点出现的还要早,从游戏的传送阵中踏出脚,千珩检查着主控版。 除了每天窝在家里网瘾的秋山已经在线上了,其余的七大恶都还没有出现。 提着镰刀,穿着长袍的千珩带着帽兜,在魔王宫中无声地迈步。 撇出他偶尔心血来潮的招见,那个人平时都神出鬼没的... 在巨大的魔王宫内一间一间地穿梭,死亡猎手搜寻着那个身形高大,自己难以捉摸的电子主管。 穿过了平日里招见七大恶的会议厅,千珩经过了空无一人的酒窖和图书馆,后她几乎将整个魔王宫给搜了一边,但依然无果。 本已经对于今日能不能见到魔王不抱有希望,但鬼使神差地,她最终上了北侧的高塔,落脚在了孟晚瑜的房间。 而在被牧师精心打理的花园中,千珩见到了自己寻觅的魔王。 不知是不是早有意料,亦或着是单纯的巧合,如墨色般的长髮落在腰间,唇红齿白的丽人站在小道上,一边俯瞰着身旁娇弱却挣扎盛放的宁静雏菊,一边伸出修长的指,抚摸着他们白色的花瓣。 嘴中噙着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在听见了身后传送阵的动静之后,他姿态优雅地转过身,等待自己手下称号为『傲慢』的僕从开口。 「魔王大人…」 头一次喊出了敬称,甚少低头的千珩微微欠身。 「我亲爱的僕从,晚瑜她还没有上线呢。」明明清楚千珩方才正满世界地寻找自己,恶劣的魔王故意说道 「我...我今天是有事找您。」有些僵硬地开口,千珩压抑着内心的迫切,垂眼问道,「您... 您应能否和我的主治医师联繫呢?」 一但脱口便停不下来,她快速地询问,「您因该能够向医院汇报游戏里的情况吧?或许,他们会参考你给的建议?毕竟你在我们入游戏之前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资料。」 因为内心着急的情绪,向来在他人面前寡言的千珩接连抛出提问,连敬称都忘了使用。 「汇报?」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魔王重复着简单的两个字,语焉不详,「听起来,还真是一个低人一等的词彙呢。」 若是在平日里,在旁人眼中坏脾气的他可能早已情绪暴躁,但此时的魔王只是一脸有趣地看着询问自己的人。 低着头的千珩似乎是担心眼前人突然地暴怒,赶紧又说道,「魔王大人...我是想请问,我的医疗评鑑报告,也可能会参考您这里所提供的数据和立场,对吧?」 心理对于自己的推测有着几分肯定,千珩忍不住仰头向魔王确认着自己的想法。 「如果本王愿意的话,是这样没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唇角,魔王笑开口,「如果本王说你已经改善了,你的危险评级就会下降,如果本王说了你已经治癒,那下个月你就可以出院了。」 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明显与智能工具不同的权利,神秘的长髮丽人慢悠悠地说着。 「既然如您所说,那能否请您向医院报告。」千珩微微扬声,与平日里冷淡的语调不同,今日的她难掩急迫和几分粗鲁,「说我已经痊癒了,可以让我出院——」 「不要。」 「本王不要。」没有犹豫地打断了千珩的请求,魔王重新转身望向了身旁的花朵,明确地拒绝。 「为什么?我已经好了很多了。」紧皱眉头,千珩握紧手,对于眼前人毫无还转余地的态度,表达不解,整理了思绪还想再次说服。 「为什么?」而魔王只是静静地重复着,没有等待女人再次开口,他轻轻抚摸着随风摇曳的花丛,弯下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本盛放的小白花立刻变得干扁失色,像是被魔王的举动给夺去了生命力一般。 而见到此情此景的千珩原本组着着语言的脑袋突然变得空白,双手忍不住颤抖,心中充斥着不快的情绪,全身的血液仿佛汇聚到了她的四肢,想下一秒就掏出武器砍下那个人的脑袋,让他为糟蹋了孟晚瑜花圃的罪孽付出代价。 「怎么?生气了?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是吗?」 望着千珩变得煞白的表情,和隐隐急促的唿吸,魔王直起身,故意向散发着危险讯号的僕从靠近。 站到了千珩的跟前,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吗?」声音陡然下沉,魔王俯视着自己的僕从,「你想出院报復,你想要杀人。」 第64页 望着自己僕从灵魂深处,被压抑着随时会爆发的猩红色烈炎,他眯起眼睛。 「这几个月在迷宫里的厮杀,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这样吗?」 「你想出院杀了伤害晚瑜的人?那个叫做谢逢的傢伙?」 伸出食指,挑畔地点了点千珩的前额,「你勉强自己伪装,在你的世界里不断忍耐,让大家认为你可以减药出院,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这种,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帮助的事?」挑眉,魔王没有隐藏语气中的轻挑与不屑,他的手指重重地戳了戳,丝毫没有在意眼前即将爆发的人。 不断忍耐的千珩似乎终于彻底地被激怒,脑中那根不断被消磨的保险丝终于被烧断,她抬起手招唤出自己的镰刀,灰暗的粒子迅速汇集在掌心形成利刃,挥出武器,没有犹豫地欲将眼前魔王的头颅一刀割下,却在刀刃触碰的魔王的瞬间停下, 一时,千珩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仿佛全世界的时间都被暂停在此刻,连唿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炙热的电流隐隐在体内流转,刺痛着她的神经。 而被镰刀抵着脖子的魔王,即使脖子距离森冷阴寒的利器仅仅不到几毫米,他却像是毫无所谓一样,自顾自继续数落着,「杀了谢逢,晚瑜就会高兴吗?她难道就会感谢妳吗?」 「然后呢,你还要杀了她的父母吗?你觉的晚瑜会是什么反应?」 「你因此犯了罪被处死,你觉得晚瑜会高兴还是不高兴,你猜她会不会自责?」 嘴里抛出一句句的质问,魔王的脸上甚至不见严肃的态度,只是抱着手臂,仿佛自己的手下怎么会是一个笨蛋那般碎念。 「你难道就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吗?『化学反应』!我想要的是『化学反应』!不是你去找死!」 「就算你出院了,也该是去见她,拥抱她,而不是依然把自己困在小小的世界里。」 越说越生气,他摆出一副千珩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的表情,气唿唿地吹了吹落在自已眼前的浏海,到最后终于是说到口干舌燥,魔王才愤恨地停下了如机关炮一般的话语。 「但看在你终于露出了一点符合你年纪的少年心性,我还是很高兴的。」舔了舔唇,魔王有些欣慰地拍了拍千珩的肩膀,「爱一个人,是一件需要学习的课题。」 望着与自己相处了最长时间的僕从,情绪变化向来十分及极端的魔王突然很是感性,「其实我也不是反对你杀了那人,只是你要知道如果因为你而出了什么事,那群烦人的gm一定会来抱着我的大腿,大吵大闹。」 嘆了口气,魔王像是个无奈的家长,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头沉思了一会。 「但,我也不会这么不讲人情,让你什么也不做。」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魔王的脸上出现了狡诈的微笑,「毕竟我也不是一个多仁慈的人。」 抬起手,魔王的掌心处燃起的紫色的火焰,明亮的紫火跳动着,隐约地形成了一个人类骑士的模样。 「那个谢逢,他也在我的世界里。」 「而等价交换,一直是我所奉行的原则。」 阴寒的火光照耀魔王的绝色容颜,那上面布满了计算,还有一丝期待着事情发展的风凉。 第35章 朝后退了一步, 一脸笑眯眯的魔王收回手。 而被束缚住的千珩这时也感到身体一松,被电得发麻的身体垮了下来,可即便如此她依然用镰刀撑着身体,眼里的光亮得异常。 「他在哪里...」 轻轻地吐出了疑问, 千珩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魔王, 似乎下一秒便要出现在男人眼前予以制裁。 「欸, 你先别急。」 微微地弯腰将脸凑在女人的面前, 魔王大人伸出了自己的食指, 「在本王告诉你谢逢的身份和位置之前,有几件事情你必须先知道。」 沉默地盯着与自己相距不过四五公分的脸,千珩等待着魔王开口。 「即使对于本王来说你要做什么根本无所谓, 但基于当时和那些gm签下的合作条款,即使是本王的僕从也无法无故在任务和魔界之外攻击普通玩家。」 皱着秀丽的眉眼, 魔王像是想到了什么麻烦事摊开双手, 「毕竟合约就是合约。」 「不过...凡事都有解决之道。」嫣然一笑,魔王停顿了一阵, 接着就着这个难题向千珩给出了解决方法,「在不暴露你七大恶身份的前提下, 你可以设法将谢逢拐到魔族领土,而在进入了这片领地之后, 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暴露…」低低地重复了一声魔王的话, 紧握镰刀的千珩低头,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对, 为了不让那些恼人的gm打扰本王,拐人这种事尽量还是做得低调些, 若是你太不小心,只要一触犯规则, 本王就把你送出游戏。」打了一个哈欠,魔王摩挲着下巴提议道,「看你要不要问问容卿,让她使役稀有魔物勾引,或你也可以让亮晶晶代替...」 「不需要。」 「这是我的事情。」淡淡地开口否决了魔王的提议,千珩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只要在魔界之外不使用七大恶的技能和武器,这样就可以了吧。」 抬起头,她向魔王确认着规则。 「这样确实也行。」轻轻点了点头,似乎猜到女人打算的魔王挑眉,「但,容本王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那个叫谢逢的男人是少数等级超过九十的玩家,如果单靠基本数值较量,即使对妳也略显棘手。」 第65页 「位置。」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魔王的告诫,已经做出决定的千珩收起了手中属于死亡猎手的专属武器,唤出了一把a级匕首,「他的位置。」 而望着女人毫不动摇的神情,魔王停顿了半响后,咧开嘴,总是充满戏嚯和漫不经心的脸上,泛起了些许遗憾。 「可惜了。」 「以你的血性和气魄,若诞生在本王的世界...便一定会有不同的命运。」 下一秒他抬起手,一封带有职业和座标的信便出现在了千珩的主控版的信箱当中。 _________ 脸上带了能隐藏职业和属性的面具,千珩靠在城墙的边缘抱着手臂,看着人来人往商贩和挑战者队伍进进出出。 这是以人类为主要种族的青之国,而千珩所在的城池,名为『舶莱』,是青之国四大公会之一『风雨船舶』所主管的要塞。 背靠被风化了的石砖,千珩的视线扫过每个角色的脸,与脑内所持有的资讯一一核对。 时间过去了许久,但她的搜索依然没有结果,可作为死亡猎手的她却异常耐心,面具之下的目光沉着,只有透过窥视她腰间不断把玩着武器的手才能明白她的压抑与冲动。 终于在检查了一百多组的挑战者之后,千珩在一只四人小队中,锁定了自己的目标的身影。 四个男人有说有笑,在出了城门之后一路往北走去,从装备来看,应该是要至幻之森的边缘採集素材。 带着帽兜的千珩隐藏气息,远远地跟在四人的身后,她没有急着行动,仅仅是等待着周围的景色变得荒凉而已。 想速战速决,总是享受搏斗的她今日却等待着适当的偷袭机会,不愿意在战斗上多花费时间。 可就在她动手前,那四人的队伍便停下了脚步。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其中一名术士打扮的长髮男人似乎率先察觉到了尾随者的存在,转过头对着千珩扬声。 「有人偷偷跟踪呢,还戴着面具,不会又是崇拜我们队伍的人吧。」打了一个哈欠,留着短髮的刺客调侃地对着身边的人笑了笑。 「怎么可能。」摇了摇头,职业为骑士的谢逢故作清高地回应。 「今天只是收集材料的任务而已,队伍已经人满了,所以不收人。」以为陌生人是为了加入这只队伍,穿着长袍的黑髮牧师友好地摆了摆手,「你回公会再找看看其他组队机会吧。」 而面对着眼前止步的四个男人,被察觉的千珩没有选择停下,只是依然保持着方才的速度持续向这只挑战者小队靠近。 使出鑑定技能,却无法在跳出的面板上看出任何资讯,仅仅是大片乱码,连性别也无从知晓,性格谨慎的术士皱着眉头。 「我看不出他的情报。」压低声音,他对着做为小组领袖的谢逢说道。 「看不出?怎么可能。」对于身边等级近85的术士能力有着极大的信心,谢逢交代,「你再试试。」 「喂,你,别再靠近了。」粗声粗气,明显型格急躁的刺客指着眼前的千珩质问,「你是谁?哪家公会的?」 视野中涵盖了四个职业不同的男人,可千珩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目光仅仅只锁定在其中一人的脸上。 没有止住脚步,她偏过头,对着谢逢问道,「你,在现实里也长这样吗?」 「什么啊。」对这突如其来极具针对性的提问感到意外,红髮的刺客瘪嘴,「原来是谢逢的小粉丝啊。」 而听到了眼前人抛向自己的提问,以为对方对自己感兴趣的谢逢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差不多吧。」 对于自己端正的五官,他是极有自信,因此在当初创建角色时,也从未花费金币雕琢容貌。 「这样啊。」几句话的时间,千珩便以距离队伍不几米远。 「看来,你长得也不怎么样。」缓慢地吐出鄙夷的话,她的语气充斥着不以为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什么?」被突如其来明晃晃的冒犯打得错手不及,一脸斯文模样的谢逢还尚不知如何反应。 而下一秒,也没有等待男人回答,千珩的手伸入长袍,在一瞬间起步前倾,在贴上前的同时掏出了散发着惨白亮光的利器,直直地指向了眼前的骑士。 「是突袭!」 四人中反应最快是站在一旁的术士,伸出手将自己的队友向一旁重重一推,还没回过神的谢逢便踉跄地躲开了匕首的攻击,而术士本人却因为死亡猎手夸张的速度而被划破了肩膀。 当发觉自己的目标偏移了之后,千珩迅速急停,以左脚为轴侧过身,压低重心再次向谢逢攻去,可匕首落在了红髮刺客的弯刀上,双方的武器交会,渐出火花。 明明看着瘦弱,但level120的女人基础力量值不容任何人小觑。露着臂膀的男人原本自认有余的心态在与千珩的较量中迅速褪去,他放弃原本架势威风的单手持刃,而是咬牙伸出了另一只手,摆出双手握刀的姿势,准备与敌人一较高下。 可已经变得没什么耐心的千珩没空与他蹉跎,她的左手伸向腰带掏出了另一只匕首,坐视刺向了男人的眼逼得他后撤。 接着她抬脚跨步,闪到了谢逢身旁,欲再次下刀将他重伤。 但经过了两名队友的缓冲,即使只有两三秒,却已经足以让在普通玩家间近乎满等的谢逢回神,抽出长剑抵御着千珩密集的进攻,他吃力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 第66页 没有开口回应,千珩感受到了远处正在被牧师治疗的术士正不断吟唱,于自己的头顶上制作着橘红色的麻法阵,她没时间多废话,只是不断地在心中默念魔王的叮嘱。 不能使用七大恶的技能,也不能使用自己的镰刀。 仅仅只是依靠肉搏,不要命地进攻,正当千珩就要将手腕被自己震得发麻的谢逢拿下时,不屈不挠的刺客再次欺上,而汇聚在自己之上的火球术也已经完整形成,双面的攻势让千珩不得不分出心神。 靠着对杀气的直觉躲过了刺客隐身的致命一击,千珩挥舞手臂切下了骑士的手指,但即使一边踩着猫步,千珩仍被自上而下不断轰击的炙热火球给烫伤了肩膀。 鼻尖传来了尘土的气味和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即使只有小小一块,可对于魔王僕从来说100%的痛觉正在她的身上蔓延。 彷佛对此毫无所觉,不似以往会因为搏斗而激昂,也不似以往会因为疼痛而清明,面对缠斗的千珩此刻只是满脸的烦躁与不烦。 她心中只有对于所有生命的鄙夷,和对于所有挡在她之前的蝼蚁觉得厌烦。 转过身面对身口癒合后又来搅局的术士,千珩侧身射出手上的匕首,接着抬脚,在术士构建防御术的瞬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面对着满脸惊恐的长髮男人,她用虎口抵着男人的颈脖,大力地往地下一按。 「我要找的不是你。」 面色阴冷,脸上挂着冷漠到近乎毫无人性的神情,她说道。 一米八的男人被千珩掐在地上,收紧手中的力道,她能感觉到术士由数据建构的骨骼正因自己而嘎嘎作响。 千珩不清楚窒息的感受对于普通玩家来说体感相较于现实是否存在差异,但从长发男人不自觉地翻着白眼的模样,她想应该大同小异。 重重地一捏,千珩再度抬起头,上面不见一丝笑意。 地上的术士仅仅只是昏厥而已,况且她现在对于单纯的杀戮好像失去了兴趣。 侧身扭转身位,躲过了刺客的攻击,千珩顺势松开长袍束带,反手用飞扬的衣角拢住刺客的手,限制了他握着短刀的手腕。 「你不适合这个职业。」 她开口,「太蠢。」 用力地扯了紧紧卷着男人手臂的长袍,她起脚踹向了刺客的下腹,在感受到关节脱臼发出的空响声后松开手,再次向骑士袭去。 「你到底是谁?」满脸不解地奋力抵抗,男人在不断的攻击下架势变得越来越松散,「为什么要找我?。」 依旧没有回音,靠着基本数值战斗到现在的千珩其实四肢也隐隐觉得力竭,仅仅只是为了惩戒的目的支撑。 巧妙地变换身位一瞬间将自己置于背光处,趁着男人眯眼时,千珩翻转手腕欲将骑士给击昏,眼前却突然间线了身穿白袍的牧师。 黑髮的牧师相较于其余三人等级并不算太高,明明看向千珩的眼神带着畏惧,可依然颤抖着挡在队友的身前,手持法杖召唤着驱除邪魔的圣光。 白袍、法杖、牧师眼中的恐惧。 一瞬间,冷酷的死亡猎手下意识地感到分神。 没有错过这个瞬间,趁着敌人面具之下闪过茫然之际,谢逢高举长剑大力的挥落,深深地砍在了千珩的胸前。 一束头髮也被跟着斩落,模拟着鲜血鲜红色粒子从千珩的苍白的肌肤如群蜂出巢一般密集地喷散而出。 在完全真实的剧痛中回神,千珩重新望向以为取得了胜机的谢逢,对于受了伤的自己毫不在意,用最后的力气掐住了男人握剑的腕,逼得他放开手中的长剑。 下一秒,千珩俐落地挥出手刀将男人击晕,摔碎了传送水晶。 留下了剩余的三个男人,以及自己以像素为单位,逐渐消失的血迹和头髮。 第36章 头昏脑胀, 一片漆黑中,穿着骑士铠甲的男人扭了扭疼得难受的脖子,试图睁眼。 模煳失焦的视线中,不是人类城外的山明水秀, 而是属于魔族领域, 阴暗潮湿的洞穴迷宫。 在跳动的火光中, 一个有着银白髮色的女人靠在墙边, 手中拿着一瓶冒着不明泡泡的可疑液体勐灌, 随着她咽下所剩不多的残液,她胸口前自左肩而下的伤口逐渐止血。 可那一点点的剂量似乎不够促进伤口癒合,只能将原本滴滴答答不断渗出的血液凝固, 化做深红的血块湿漉漉地黏在了长袍上。 看着胸前依旧骇人的伤势,女人抬起头有些懊恼地蹙眉。 「是你...」 从昏迷中甦醒, 被绑至魔界的谢逢看着眼前人的面孔, 忍不住感到疑惑,「你不是魔王手下的npc吗...这难道...是什么特殊任务?」 为了喝由魔王所调制的特别版高级治癒药水而脱下面具的千珩回过神, 见男人已经认出了自己便也收回了准备伸向面具的手。 「npc吗?」 转过头,千珩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空瓶, 隐藏在浏海下的眼神让人无法看清,「在你的眼里...确实是这样呢...」 「为什么我没有收到任务通告?」支撑着膝盖, 谢逢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脸愤愤, 「你们这些小boss在迷宫房间之外也可以偷袭人吗?我要投诉你们!」 他挥手, 想召唤出自己的控制面板,却发现不论怎么挥, 系统都毫无反应。 没有主画面的菜单,没有报错键, 也没有登出的按钮。 第67页 更糟的是…迟钝的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方才被手刀攻击的后脑袋,竟然在痛。 痛? 在这个藉由睡眠仓投射意识的娱乐型游戏,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痛? 虽然不比现实里的痛感...但此时此刻,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npc而感觉到痛? 怎么可能? 「魔王说...有半个小时。」 向前踏出一步,千珩抬手,属于她的s级武器在她的掌心拢聚而成,「虽然这样短的时间和50%的痛觉远远不够偿还你对她的伤害。」 脸颊和手臂上还残留着与敌人搏斗的伤痕,仅剩的那一点治疗液作用微乎其微,身上的点点血痕,让此刻在阴影下的她看起来比迷宫的任何魔物都还要骇人。 「你,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小心我再砍你一刀!」 心中有一丝惊慌,右手拿起落在地上的长剑,左手依旧不断尝试着欲召唤出控制板,谢逢挺起胸膛威吓,「我不知道是你们新世纪的系统出了什么问题,但我之后一定会投诉的,你们就等着吧。」 偏过头,千珩对于男人的威胁无动于衷,薄雾从她身下腐败的黑土中腾起,每走一步她身边环绕着的黑色雾气便更加明显。 「你...」见自己的威吓毫无作用,心中对于当下情况既堂皇又恼怒的谢逢盯着向自己靠近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双手握剑。 虽然玩家都知道魔王手下的小boss很强,但她既然刚刚挨了我一下,那她只少已经掉了三分之一血... 我还有机会。 摆出架势,作为公会的副会长,近乎满级的谢逢对自己的实力也信心,他踏步,选择抢夺先机朝着不断靠近自己的千珩率先攻击。 可当他的利刃砍向了眼前被薄雾缠绕的女人时,却不见敌人脸上有任何表情的变化,连他的手上,都没有击中目标的明确手感。 「在找我吗?」 当谢逢还未从诡异的手感中反应过来,便看到眼前的女人影像随着雾气散去,千珩冷冷的声音在他的耳后响起,下一秒便是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一条属于骑士的精壮手臂,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那是自己持剑的右手。 「啊啊!!!」 精准地砍在了铠甲衔接的缝隙,拟真的鲜红色粒子从谢逢的断肢处密集地喷溅而出。 盯着自己落在地上那依然紧握着剑的手臂,谢逢在50%完全真实的剧痛中回神,下一秒,痛苦地按着自己的肩膀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好痛啊!」 望着眼前夹紧裆.部,不断地嘶吼翻滚的男人,原本在常人眼中斯文的脸因为哀嚎而涨红扭曲,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千珩依旧紧抿着唇角。 好奇怪。 最近即使是在迷宫歼灭挑战者,情感上却不会有像以往那般的兴奋和满足。 本来以为,处理这个伤害过她的男人,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可看着他在地上窝囊打滚,像是要失禁的模样,自己内心不快的感觉反而更加明显。 或许…或许只是因为一只手臂太少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找回曾经的满足感了。 上前毫不犹豫地抬脚,踹向了谢逢的肚子,千珩接着踩在了他的头颅上,「闭嘴。」 低低地吐出了警告,忍耐着愤怒的千珩展开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薄雾,让黑色的暗光笼罩着两人。 随着大面积的黑雾填满了洞穴,那一点点的粒子开始蠕动了起来,在千珩的身边不断复制堆叠,几秒之后,想是万花筒般出现了数十的个与两人一模一样的幻象。 重重地将踏在谢逢脑袋的脚向前磨,逼得不想身首分离的男人转身仰躺,千珩抬起头看着在两人之上由雾气反射出的同步画面。 用锋利的镰刀像切豆腐一般切开了男人a级的铠甲,用镰刀将被分割对半的铠甲挑到远处,千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即使在看到衣服被卸下之后男人没有遮蔽的身体,神情也依旧冷酷。 在当初登入游戏获得死亡猎手这个奇特的职业时,千珩曾经对这个职业所自带的非攻击类技能感到不以为然。 毕竟她的杀戮,仅仅是为了宣洩,豪无美学可言,只要具备了能收割敌人的速度和攻击力,其他的技能一点也不重要。 但现在,对付这个男人,若仅仅是暴力而已,那就太便宜他了。 「我现在,会慢慢肢.解你。」 散发冷冽含光的利刃,在千珩的控制下自谢逢的胸膛中心游走而下,直到落在男人软趴趴的器官上,她默默地宣告。 「而你最好,不要闭眼。」 单脚踏在了谢逢的断.肢上,逼得因为惊恐而闭眼的男人痛苦的放声哀号,直到他终于双从地仰头,睁着不断溢出泪水的眼看着倒映在上方自己裸.露的画面,千珩才松开了脚上的力道。 「若还有余力...那就忏悔吧。」 抬起手,在一脸惨白的男人尖叫之前,千珩开口。 「虽然我不会宽恕你,」 __________ 今日上线的孟晚瑜并没有见到千珩。 没有见到固定来迎接自己,能够谈话依靠的人,孟晚瑜有些困惑,可在检视了主画面确定了千珩也在线上之后,也没有多想。 或许是去参加单人任务了。 应该不会花上太久时间才对。 第68页 静静地摆弄着花圃,阳光下的脸颊泛起了不明显的汗珠,翻完土的女人放下了手中的铲子,直起身扭了扭因为弯腰而发胀的肌肉。 最近的花开得很好。 虽然孟晚瑜的房间一年四季都有太阳,但兴许是因为外头是真真正正的夏季,所以花园中的宁静雏菊这几日,也和培育者灿烂的心情一样,盛放的无比耀眼。 「如果给千珩放在她的房间里,不知道她看了会不会开心。」 拿起花园剪,孟晚瑜抬手将三两只开得漂亮的花枝剪下,将白色花朵的花茎攒在手里,她忍不住地说道。 在草丛中打盹的亮晶晶睁眼,发出了哔哔声回应,接着又慵懒地抖了抖身体站了起来。 而提到了心中的人,牧师的嘴角挂起微笑,裁剪花朵的动作越发温柔。 用麻绳松松地将一束宁静雏菊捆了起来,孟晚瑜抱着花下了高塔,和黑龙一起,穿越过长长的走廊后来到地窖门前。 里头是千珩的房间。 站在地窖的门口,虽然对于由下而上吹来的冷风有点不习惯,但孟晚瑜依旧是乖巧地等待着。 自己当然可以不用特意前来,毕竟只要千珩结束了任务,便一定会先找到自己疗伤。 若是这么说,其实或许身为牧师的自己该无比庆幸才对...偶尔依赖的人,也会因为牧师的疗愈技能而需要自己。 垂下眼,认为只有自己单方面依赖着千珩的孟晚瑜笑的有些苦涩。 喜欢吃千珩做的甜食,倚仗着千珩给予教育亮晶晶的建议,会靠在千珩的怀里落泪...一点都没有身为年长的人该有的模样。 虽然因为不希望给千珩带来困扰,已经努力地注意自己的言行,当一个成熟稳重的人,但似乎偶尔还是会露出破绽。 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站在入口处的孟晚瑜拢了拢自己的长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手中的花朵。 差觉到主人似乎有点冷的亮晶晶放下了自己不断啃咬的尾巴,挪动了自己庞大的身体,一屁股挡在了风口。 笑着揉了揉爱宠的脑袋,牧师的眼里充满着感谢,看着近乎满级的黑龙坚硬的鳞片,她突然偏头想到。 千珩的房间里,不知道有没有花瓶。 望着手里散发着平和香气的宁静雏菊,孟晚瑜后知后觉地考虑。 死亡猎手很常常来北塔拜访牧师,但牧师却一次都没有造访过千珩的房间。 其中的原因,除了是因为地窖阴冷的环境,也是因为千珩的总是在孟晚瑜开口提议时,一脸动摇地婉拒,仿佛里头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从仓库里送一个器皿给千珩的孟晚瑜,在准备回头时,脸上的表情一僵。 嘴角的微笑在见到了走路摇摇晃晃的千珩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亡猎手全身鲜血淋漓,胸前一道自肩膀而下的深刻伤口一整个皮开肉绽,颈脖处还有烧伤的痕迹,皮肉卷了起来,隐隐发黑。 黑色的长袍看不出有没有被弄脏,但湿润的液体自衣袍滴滴答答地落下,沿路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明显是刚刚杀戮完的死亡猎手身上的雾气还未退散,殷红的双眼中依然明显能看出未渲泄完的情绪,混身散发危险的气息,连站在牧师身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亮晶晶,都因为野兽的直觉而垂下了脑袋,小心翼翼地退后。 在地牢前寂静的长廊,除了鲜血落在地毯的闷声,只有死亡猎手疲惫地拖着脚步的声音。 可见到眼前人的这副模样的孟晚瑜,却不知是没有察觉道依旧涌动的杀气,亦或是出于对于内心抑制不住的忧心,没有犹豫地快步往前。 「千珩!千珩,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焦急地开口,孟晚瑜将精心摘采的花束扔下,有些颤抖地唤出法杖,甚至像是一脸要落泪的模样,「是因为任务很难吗?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退后…」 低低地吐出了一句话,内心依旧未从冰冷的愤怒里脱身的千珩忍耐着说出了警告,可眼前善良的女人却因为惊慌而毫无反应,只是试图翻看她的衣领。 想转身就走,可千珩却发觉自己的手被牧师紧紧地握着,让她无法回头。 「如果任务很难的话,那就不要勉强自已啊。」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摸千珩脖子后的烧伤,满眼只有对于眼前人关心的孟晚瑜语气里含着哭腔,「可以找我一起,或是拒绝魔王啊,没有什么任务是真的那么重要——」 碰。 一声闷响,终于按耐不住的千珩甩开了牧师柔软的手,反身将身边的人抵在了墙上。 受不了了。 她本以为在处刑完那个男人之后,这这子积累在心中的不快和愤怒能够被成功消解。 可当她看着在自己手下的男人,懦弱哀嚎,哭着求自己放过他甚至失禁的模样,千珩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被浇上了一盆汽油,让她即将失控。 凭什么?他何德何能得以曾经拥有过『她』? 这样懦弱无能,又坏心肠的人,到底凭什么? 即使奈下心询问他人生中是否有需要悔过的事情,那个男人吐出的一字一句,也竟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时会选择他? 第69页 千珩比谁都清楚,清楚自己这样的想法是迁怒,因为她知道『那人』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也知道自己不配。 即使不断地被丢入选项中,她也绝对不会被选上。 谁都有可能,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有。 一个随时可能失控,想杀死周围所有人的病人,绝对不会有。 但千珩还是会不自主地比较,不自主地渴望那人的爱,即使努力将一切向下压,即使自己忍耐得快要窒息,却也无法将心里的感情送葬。但这註定没有结果,因为她有病。 有病,所以不可以。 这样的自我告诫在她处刑谢逢时不断在脑中盘旋,大声地驳斥着她心底的妄念。 他不配,但你觉得你配? 另一个自己语气傲慢,抱着手臂穿越层层迷雾,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凑了过来,在她心底质问着。 你以为杀了他之后,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吗? 你爱的她甚至都不知道你做了这些,如果她现在看到如恶魔般的你,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什么都无法为她做,你所有的感情,你自我感动的行动,全都没有价值,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你有病,你得不到她。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或许就是因为来自心底的痛苦挣扎,变成了扑面而来的怒火,让她对于什么都无法拥有的自己只能无能狂怒。 你看你,现在还把她弄哭了。 耳边传来自己嘲讽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单手掐在牧师脖子上的千珩回过神,低头看到了女人滴落在自己虎口上的泪珠。 看吧,你是废物。 你永远都得不到她的。 脑海中的声音在大笑着,像是在鄙视她曾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也在嘲笑她心底悄悄的奢望。 千珩绝望,很绝望。她要因为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残忍天性而对自己唯一在意的人动手,甚至,那个恶劣的她还隐隐期待,期待能将心爱的人的生命亲手收割,期待那个人的眼中能永远倒映着自己的面孔,即使被定格的瞳孔充满恐惧。 千珩想放手,可她却更想用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掐断牧师的颈脖。 「千... 千珩...」 痛苦地在不断收紧的手掌中艰难地唿吸,努力从狭小的气道中压榨着越来越少的氧气,孟晚瑜艰难地唿唤着千珩的名字,除了不自觉从嘴角流出的白沫,回过神的千珩看不清她的表情。 完蛋。 我要失去她了。 收紧手,千珩能清楚地感受到孟晚瑜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扑通乱跳的脉搏,还有因为自己而变得急促的喘息,可这却可耻地令她的心感到隐隐兴奋。 我曾以为我能够如魔王所说的那样,试着去见你,试着抱抱你,试着爱你。 但我做不到,对不起。 小白花,如果灵魂有颜色,你一定是纯洁无瑕的白,是要去天堂的人。 而我,却依然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配爱你。 五指收紧,同一时刻,千珩空出的左手伸向了腰间的匕首。 下一秒,没有犹豫,她沿着腕线割下了自己的手腕。 望着失了力气的白皙右手落地,耳里听到了女人痛苦地喘气声,千珩转过身,沾满了血迹和尘土的脸上,滑下了一道没能洗去一切的泪痕。 第37章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原以为自己可以撑到她痊癒, 直到目送她离开这个游戏, 可最终的自己还是没有忍耐住自己疯狂的天性,在此刻就暴露了自己最丑恶的模样。 她最终还是输了,输给了傲慢的自己, 千珩被自己亲手割下的右手腕掉在地上, 整齐俐落的切口直冒鲜血, 可比起看得见的伤痕, 她心中的绝望才让她难以忍受。 身后, 脖子被解放了的牧师又咳又喘,压抑着对氧气的渴望,她伸出手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总是对孟晚瑜细心呵护的千珩却没有回头。 她不敢面对,不敢面对自己唯一在意的人脸上对于自己的恐惧和嫌恶。 她更是恐惧, 恐惧当从惊慌后回过神的女人会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她下手。 丑恶的, 来自灵魂深处的占有欲。 脑海中,那个曾一脸嫌弃和恐惧, 将住民赠与花束丢入街边垃圾桶的护师,和孟晚瑜的脸隐约重叠。 这让千珩无比想要逃跑。 她害怕女人在记忆里沐浴在圣光之中, 总是对自己展露灿烂微笑的模样会被其他的东西所覆盖。 她害怕当自己听见了女人惊怖的尖叫后,那比什么都要刺耳的声音会不断在脑内盘旋。 她害怕面对女人彻彻底底的拒绝, 仿佛只要一撇, 就是对于自己的死刑判决。 总是直面对手的死亡猎手在此刻却是窝囊的可以, 紧紧抱着自己唯一能保存的, 美好的回忆,像孩子一般踉跄地逃离。 「千...千珩...」 「你还有伤...你要去哪里?」 还没有从缺氧的状态中回覆的孟晚瑜, 模煳的视野中是千珩抱着冒血的手,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她吃力地拾起法杖。 耀眼的圣光从天而降,温暖如阳的治癒力量将伤痕累累的死亡猎手包围。 吟唱着最高强度的治癒咒语,以一瞬间消耗大量魔力值为代价,脑袋依旧晕眩的孟晚瑜用法杖撑着身体,在见到千珩的断手不在流血之后,她再次受不住地轻咳了一声,身体无力地向前栽去。 第70页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 脱力的牧师落入了一个脏兮兮的怀抱。 「你为什么要这样?」 忍耐着崩溃,低低地吐出质问。 听着牧师俯在自己肩膀止不住闷咳的声音,回过头紧紧搂住孟晚瑜的千珩,语气里似乎有着哽咽,「为什么?你都不生气吗?」 明明我差点杀了你,明明我是个血腥贪婪的人,明明我和那些得不到就想摧毁的神经病没有不同。 「为什么你还要替我治疗吗?」 无法就这么转身离开,即使恐惧面对孟晚瑜的表情,但听见她无力的唿唤,听见让人心疼的咳嗽声,沐浴在温暖灿烂的光芒之中,心中对于她的眷恋膨胀着,像是要炸开千珩的心口,这让已经不再习惯黑暗的她怎么离去。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落在了千珩沾满了血污的手上,也落在了孟晚瑜的胸前。 「千珩你受伤了...你要去哪里?」 声带像是被石头摩擦过般沙哑,孟晚瑜仍旧重重的喘着气,试图让氧气重新回到自己的肺部和大脑,感受到千珩脸颊上的湿润,她蹙眉,「很痛吗?对不起。」 吃力地咳了几声,才姑且缓过气的她闭上眼睛,再度虔诚地吟唱出咒语。 「你...」见牧师再次施术再次将光点汇聚在自己的周围,千珩愣住了,她搞不清楚眼前这个善良的女人到底有没有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孟晚瑜一脸惨白却还是关心着自己的模样,千珩只觉得心脏似乎烫得不行,这一两个月无法被填满的苍白情绪,似乎在此刻被得到了满足。 那就在一下下好了。 再一下下。 现在的她估计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本能地在帮自己治疗。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在她推开我之前,就让我再这样待在她身边一下下。 让我不要忘记,我那註定疯狂又黑暗的人生,也曾沐浴在阳光之下。 掉落在地上断掉的手腕已经被系统给刷掉了,千珩垂眸,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专心为自己治疗的女人抱了起来。 踏步走向地窖的入口,千珩带着孟晚瑜来到了自己的从未让她人进入的,属于自己的『房间』。 ___________ 除了被割掉的断肢和胸前的长痕,千珩身上林林总总的擦伤和挫伤加起来,大约有『极重度残废』的程度。 实际是,千珩距离『频死』状态,估计也没差几步。这让即使身为level 120牧师的孟晚瑜也十分为难。 全身范围的高级治癒术不仅既好魔力又费神,普通的小范围治癒术又不能在短时间对重伤产生太大的效果,深怕千珩感觉疼的孟晚瑜只能针对着死亡猎手身上的几个明显伤口着手,施展着针对性的高级治癒术。 重复施法治疗的过程很是枯燥,但坐在千珩床上的两人始终都没有说话。 当孟晚瑜结束了手腕的重建,让身边的人背过身,好为她治疗肩膀上焦黑的皮肉时,一手持着法杖,另一手覆盖在死亡猎手的伤口处,孟晚瑜盯着千珩的下颚线,默默地常舒了一口气。 其实,在脖子被锁紧的当下,自己是真的很害怕。 空气被剥夺,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填满肺腔的窒息感,让她在那一瞬间想狠狠逃离。 逃离千珩,逃离这个她深深依恋的人...越远越好。 在这个大家都不太正常的游戏里,孟晚瑜偶尔会忘记,忘记身边这个总是保护着自己的千珩,是个需要被关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被众人所的畏惧的预备杀人魔。 紧紧掐在脖子上的手,和明显喷发而出的杀意,这才让她意识到,千珩确实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甚至伤害他人。 手持法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孟晚瑜垂下了眼。 但...自己却一点都无法怪罪千珩。 因为千珩她,大可以就这么掐死游戏中的自己,毕竟这里不是现实。可她却选择了割掉自己的手腕,用尽了一切方法,只为了不要伤害自己。 明明痛苦的程度是百分之百。 而自己比谁都清楚,刀刃落在手腕时的疼痛。 当初想逃避一切的自己鼓起勇气,也仅仅只能在左腕上留下一道四公分的伤痕,就已经疼得受不了,更何况活生生地直接将手割断的千珩。 一整个手掌,那该多痛啊。 可是为了不伤害自己,千珩她斩落的动作没有犹豫。 自己无法谴责这样的千珩。 孟晚瑜心底只有两种情绪...一种是为了能够被千珩如此对待的自己感到隐隐高兴,一边是为千珩的必须不断挣扎的命运感到哀伤。 她还是无法离开,想要依赖着,这个为了自己而与天性抵死挣扎的人,也绝对无法对受伤的千珩置之不理。 悄悄地抹去了眼角上的泪珠,结束了治癒肩膀上的烧烫伤,孟晚瑜拉着千珩转了过来。 将手放在了千珩的脸颊处,准备治癒上头的刀痕时,一直沉默着死亡猎手却拨开了她的手,「足够了。」 看着孟晚瑜头顶上,泛着红光的『魔力值不足』和『精神疲惫』的状态栏位,千珩盯着她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已经足够了。」 两个小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像是一个平静的接受审判,等待着死亡宣告的囚犯,她盯着孟晚瑜的脸,想从其中察觉自己预想中的情绪,为自己判刑。 第71页 但千珩却只是在孟晚瑜的脸上,看到了与平时同样的温柔笑颜。 疲惫的,却依然温柔的笑脸。 「我可能得休息一下。」语气抱歉,靠着床头,孟晚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挥手唤出了控制台检视着自己的背包。 浏览着里头的物品,她偏过头有些困扰地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千珩问道,「你还有魔力药剂吗?我最近没有什么任务,所以没有补充...」 依然有些发愣的千珩在女人的询问声中回神,机械般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橱柜。 视线从死亡猎手的背影上移开,在等待千珩的时候,终于得空观察周围环境的牧师好奇地,扫视着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空间。 千珩的房间为在地牢内,除了有一扇对外的门,其余的墙面都是深灰色的石砖,镶嵌在墙壁上的烛台跳耀着紫色的火光,将几十只挂在墙上,大大小小款式不一的武器照亮,利刃处倒映着森森含光。 房间内的家具,除了一张大床和橱柜,什么摆件都没有,但在总体气氛阴暗的房间角落,摆了一盏散发着暖黄色光芒,一人高的檯灯。 在檯灯旁摆着一盒盒的颜料和水桶,一副还未完成的画作摆在木头的画架,上头盖着不透光的黑布,这让孟晚瑜无法看出所绘制的内容 「两罐高级魔力药剂够吗?」被治癒了的手拿着两个玻璃罐,回过头的千珩皱着眉走回床边,「只是这个牌子的酸味很重,你可能会喝不惯...」 「没关系。」轻松地笑了笑,对着为自己拧开瓶盖的人道谢,小口小口的抿着,孟晚瑜舔了舔唇,轻声问到,「刚刚的任务,很难吗?」 「困难到连你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沉默了一会儿,脱下了脏兮兮的衣袍,千珩望着坐在自己床上的女人,决定坦白,「我刚刚,去见了谢逢,他也在这个游戏里。」 瞪大了眼睛,明显不知道前男友也在这个游戏里的孟晚瑜眼中有着迷茫,接着渐渐恍然。 「他是某个人族公会的副会长,还挺强的。」盯着女人的脸,千珩试图观察着她的表情,「我和他打了一架,不过因为答应魔王不能使用七大恶的技能和武器,所以就变成这样。」 将自己后期单方面的肢解略过,仅仅形容成『打了一架』,在他人面前总是淡漠成熟的千珩垂着头,隐约地展现出了弱势方的模样。 「所以,是谢逢他把你伤成这样的?」总是温和的声线默默地扬起,孟晚瑜皱着眉头。 少见地,她有些生气,仰头看着乖巧地垂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她缓声道,「千珩,你不必为了我去找他的,我不希望你受伤。」 想到了千珩所承受的百分百伤害,和普通玩家宛如被蚊子吸血的疼,她看向千珩的眼身更是多了千百倍的心疼。 「我没事,我有让他付出代价,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将女人手上的空瓶接过,千珩毫无愧疚地避重就轻,完全无意说明自己靠着和魔王联手让男人在游戏里获得了50% 的痛觉,活生生地看着自己被取出大肠,命根子被直播切碎的模样。 看着女人眼中依然溢出来对于自己的怜惜,方在在处刑时完全被延迟的愉悦感涌现,让千珩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恶劣是多么的无可救药。 「所以,千珩你是因为和谢逢他打了一架才生气的吗?」轻咳了一声,孟晚瑜又问蹙眉问道,「因为见了他,太生气了,所以才发病?」 孟晚瑜想知道是什么导致千珩所失控,这样自己或许能更加注意,往后避免再让她陷入挣扎的痛苦。 「不是!」 没有犹豫,千珩将否认的话语脱口而出。 千珩绝对不会想要孟晚瑜认为,就是那个该死的男人导致自己掐紧了她的脖子,而且事实本来就并非如此。 但,千珩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知道该不该坦白,让自己发病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怒气,而是对于她的占有欲。 是因为喜欢你,是因为爱你,是因为想占有你。 是因为这些,我不配有的扭曲感情。 「我...」停顿了十几秒,望着孟晚瑜探询的表情,在果断否认过后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千珩哑然。 或许,对于这个问题自己依然得避重就轻。 「我只是单纯生气——」 还没说完拙劣的藉口,房间的角落里,在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的地方,一只漆黑的乌鸦将画架上覆盖的黑布扯下。 刷,一声。 被创作人隐藏起来的那幅画作,就这样暴露在了孟晚瑜的眼前。 半人高的画布上,即便还未完工,还是能明显看到一个一望无际的草原里,被白色繁花簇拥的秀丽女人,偏分的褐色头髮绑成了熟悉的三股辫,她带着花冠,浴在或金或白的灿烂阳光中。 天空除了宜人的蓝,还藏有淡淡的粉红色,女人深深地望着画作外的人,莫名有些神性的双眼中含有流转的喜悦...或许还有些羞涩。 但不论如何...她都在微笑。 温和的,沁人心脾的,微笑。 那是即使外行人也能看明白的仔细雕琢,和绘者藏也藏不住的深厚感情。 那个人...是自己吧。 眨了眨眼,孟晚瑜有些不太确定地盯着这个似乎被描绘得过分美丽的面容。正要凝神细看,身边的千珩手中的玻璃瓶却不知道为何松脱,落在了地上。 第72页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地牢内响起,像是打破了一直胶着退缩的空气,而罪魁祸首的乌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盯着地上的碎玻璃千珩一脸的堂皇,像是被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涨红了脸,想要将画作重新盖上,却在孟晚瑜回过头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寸步难行。 「千珩...」 轻轻的开口,孟晚瑜不自觉地压住心口,向身旁的人问道。 「那幅画里的人,是我吗?」 第38章 「画...」 迟疑地半张着嘴, 千珩停顿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脸颊感觉烧得发烫,仿佛那黑布下盖着的不是一幅画,而是赤裸裸的自己。握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千珩只想将那一只不知好歹的乌鸦给烤来吃。 「感觉, 里头的人好像有点像我。」 忍不住地又转过头, 看向了檯灯底下的作品, 孟晚瑜再次轻轻问道, 「是吗?」 乍看下只有六七分相似,可即使是未完成的轮框,画布上的人不论事神态、瞳色还是髮型都和牧师一模一样, 隐约地,孟晚瑜的心中浮显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念头。 「我...」 迟疑了半天, 脑袋了闪过无数个念头, 在游戏里中令所有人畏惧的千珩此刻居然生起了一种退无可退的感觉。 她终于还是发现了。 我不该存在的感情,我亵渎般的欲望。 我隐藏的真心。 「对, 没错。」松开了手,在牧师的面前, 总是无力还手的千珩选择放弃挣扎,「是你。」 「这样啊。」低低地感嘆了一声, 即使如此强而有利的证据摆在孟晚瑜的面前, 本来就对稍稍有些迟钝的牧师依旧没有擅自跳到最终的结论。 而是再思考了片刻之后, 再次问道, 「千珩你曾经说过,在控制得当的强况下, 偶尔发病可能是因为产生了很强烈的欲望。」眨了眨眼,孟晚瑜偏过头, 「所以刚刚的状况,也是因为这样吗?」 比谁都要单纯善良的女人,丢出了最直白到难以回答的提问,仿佛千珩藏在心底阴暗处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本就该正大光明。 即使在这阴暗的地牢内,床上女人的眼神依旧纯净到发亮,至此至时,千珩再也无法开口说谎,「是。」 只能承认了。 因为再也藏不住了。 那只该死的乌鸦,那个每次独处时都自动回忆着美好而落下的笔触,那个自己再也无法忍耐的好感。 自己少年般的爱恋。 「因为想要得到你。」 没有像是清纯爱情电影中穿着制服的羞涩,没有浪漫的鲜红玫瑰,甚至没有敢大声地吼出喜欢和爱,有的,只是拐弯抹角的坦白,以及脸颊依旧沾着污血的自己 说完话之后,千珩默默地垂首,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有想办法挽留自己的初次且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倾心,也没有为自己糟糕的首次告白而辩解,她甚至不希望孟晚瑜察觉到这是告白,尽管似乎已经不太可能。 千珩在等待,被动地准备承接女人的一切反应和情绪。 「可是,我比你大很多喔?」 嗯? 「大了七岁。」有些困扰地皱眉,孟晚瑜望着千珩从衣袍下伸出手比划,「我已经不年轻了。」 听到女人的回答,千珩抬起脑袋,脸上有着明显得不知所措。 我没想到,她先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其他的呢?那些明晃晃的,让我没有资格爱你的其他东西呢? 千珩料想中的尴尬牴触、微婉拒绝,甚至是沉默不语,在孟晚瑜的身上全都没有出现。 「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存款。」手指紧抓着身下千珩的被单,孟晚瑜偏着头,「明明都快三十二岁了。」 「我有钱。」直勾勾地盯着孟晚瑜,千珩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感受,只是急急地开口,「我在医院有帮忙医生整理资料,有存一点钱...不,我很有钱。」 眼里充满着急迫,方才还沉默地准备接受命运的人眼中像是被洒上了高光,「而且七岁一点都不算是大很多。」耐不住地向前倾,千珩的语速很快,急迫地想是要抓紧什么,「就算你比我大十岁、二十岁,对我来说都一样。」 我想要得到你。 不论你是什么样子,不论我怎么欺骗我自己,我早就已经无法离开你。 「我没有和其他人谈过恋爱,经验很少。」轻轻地说出自己的顾虑,孟晚瑜转动着手上的贞洁戒指,「而且我是天主教徒,你可能会觉得我很保守。」 「我也没有,我从来没有!」勐地摇摇头,千珩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迫切,总是自认成熟,早已没有波澜的情绪和表情,在此刻仿佛变成一个笑话,「你是我唯一的...即使在学校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 不是没有人向她告白过,毕竟长相清秀品学兼优的学生会长,能令少年人轻易地怦然心动。 但她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清楚自己有多么非常规的她不想耽误任何人,也冷漠地从未动心。 直到现在。 「我知道你是天主教徒,但没关系...」脸颊泛着红晕,千珩头一次有明显的结巴,「我又不是...又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我会很尊重你...」 似乎是被眼前早熟的人难得显露的少年心性所逗笑,孟晚瑜的笑容也有着怜爱,她抿唇,让那相较于千珩更多一点点的阅歷掩盖了她的羞涩。 第73页 「我知道。」从怀里拿出白色的手帕,她慢慢地将千珩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你一直都很尊重我。」 宛如收起力爪的野兽,千珩温顺地半闭着眼,放任女人手上的动作。 她有好多想说,好多想问,但看着孟晚瑜头顶上,状态栏依旧呈现红色的『精神疲惫』,千珩没有开口,只是脆促般地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孟晚瑜躺下,别再顾虑自己剩下的伤。 望着盖着自己被子的女人,不到几分钟便吐出安稳绵长的唿吸,盯着熟熟睡的孟晚瑜,内心情绪高涨的千珩移不开眼。 她没有拒绝。 是吗? 没有推开自己,没有嫌恶。 她是答应了自己的,对吧? 轻手轻脚地在床头前单膝跪下,千珩感觉自己仿佛依然置身梦中,而那是即使自己在脑袋里也不敢想像的奢望。 定定地看着孟晚瑜的睡颜,千珩小心翼翼地握着女人的手,生怕将牧师惊扰,死亡猎手垂下头,轻轻嗅了嗅她的手腕,接着移动着贴上的唇,无声地亲吻她的手背。 银白色的长髮落在床沿,千珩的动作很温柔,牧师经常捧着圣经的手纤细柔软,凸起的骨节也仿佛能背轻易弄碎,可能因为着样,千珩连打在女人肌肤上的鼻息都克制得可以。 极度拟真的肤色和触感,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唇下,孟晚瑜手背相较于自己的吻略为冰凉的温度,和在苍白的机腹下明显有着血液流动的青色血管。 和孟晚瑜不同,千珩是个无神论者。 因为在从出生至此时此刻,她的人生,都在独自与不断向她狂笑的命运作斗争。若真有神明,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独自痛苦,赋予无辜的她如恶魔一般的天赋。 但在这个当下,她对于神的模样,终于有了自己的刻画。 落在孟晚瑜手背上的细吻带着无比的虔诚,在这个阴暗的地方,千珩在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女人身上,获得了迟来的宽恕。 ________ 在那次进入了千珩房间之后,孟晚瑜对千珩的态度与以往有些不同,可却又好像并没有差异。 她依然会在见到千珩时露出笑颜,高兴地对着千珩诉说着生活中的琐事,亲昵地垫高角尖为年轻一些的女孩整理衣领。 除了偶尔在相互凝视之后的率先受不了而慌乱地低头,以及比往日更加依依不捨下线前的道别,年上牧师对于千珩的态度,似乎还是那般温柔。 这让第一次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紧紧拥着什么的千珩有些患得患失,她不太确定身边温柔的人对于自己倒底有没有相同的热情,她更害怕若是脱口索要明确的回应,温柔的孟晚瑜会在还没有想清楚前便许下了承诺,而遗忘了她可能为此得背负的累赘。 毕竟自己与常人不同。 在空虚的双手终于被谁回握时,心里充斥着惊喜与满足的千珩反倒开始担忧,担忧自己会让所爱的人于不知不觉间掉落深渊。 看着在花园中一边轻哼着民谣,一边为花朵浇水的女人,千珩紧抿着唇角,扯了扯她的衣袖。 在孟晚瑜回过头,一脸迷惑地盯着她看时,千珩突然脱口道,「我有病。」 「嗯?」似乎不太明白眼前人突然陈述的动机,孟晚瑜偏过头笑着开口,「我知道啊,我也是。」 「我们不一样。」望着女人轻松的模样,千珩痛苦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问道,「难道你不害怕吗?因为我的病,可能会伤害你。」 紧紧地握着女人的长袍衣角,不敢松手,可她却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质问,「而且如果让别人知道的话...你会有困扰,他们...公司同事什么的,他们可能会说你的闲话,你知道吗?」 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我的存在对你是如此的不利,你真的要选择我吗? 可以反悔的...我可以承受的住,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没关系。 「但,千珩你也不曾伤害过我啊。」 原本有些迷煳的脸在看到千珩的表情后变的认真了些,孟晚瑜放下了手中的洒水壶,凝视着眼前人紧皱的脸,「如果是指上一次的意外,千珩你最后不是也为了我控制住了自己吗?」 「不是指在游戏里...我是害怕...怕我在现实里的时候也可能会伤害你。」垂着脑袋,千珩坦露着对自己的怀疑。 如果下一次是在现实世界呢?如果下一次自己来不及切断自己的手呢?千珩从来没有如此刻这么没有自信。 「害怕现实...所以我们才会在游戏里练习。」悄悄地伸出手,牧师用拇指轻轻地揉散了千珩眉心的摺痕,她的语气温和却肯定,「在游戏里治疗,好好吃药,乖乖听医生的话,你会这么做的,对吧?」 「我有...」乖巧地闭上眼睛,一手覆上了女人贴在了自己脸颊的手,不自觉地轻蹭,千珩小声地喃喃,「你说的,我都有。」 望着无意识流露着孩子气一面的千珩,孟晚瑜眼中溢满怜爱,无声地弯起了嘴角,「所以不用担心,我相信你。」 孟晚瑜不是没有思考过摆在两人之间的明显问题。 毕竟那就像是一头摆在房间里的大象,即使想无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看到那一幅画的当下,即使单纯如她,也能迅速地察觉创作者对于画中女人的爱意和用心。 第74页 隐隐地,孟晚瑜似乎意识到了,为什么千珩要为了与她无缘无仇的谢逢,把身体搞得一身伤。 结合千珩的回答,和望着她总是冷静的脸闪烁着心意败露的粉红色,迟钝的孟晚瑜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身边年下,一直以来在旁人眼中明确的心意。 可明明已经对于所谓爱感到无比失望,也再也给不起任何东西了,但在面对千珩直白的索取时,她竟然感觉到安心,也感到意外地发现,自己心中的惊喜和高兴,竟然比她所想像的更为明确。 或许是为了回应总是以她为优先的千珩,也或许是只有千珩始终满足着她渴望被偏爱的忌妒心,也或许是因为没想到三旬的自己依然会因为几句话而心跳加速。 她愿意。 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千珩。 即使被疾病所困扰的千珩可能会伤害自己,但孟晚瑜并不在意。 过往的遭遇让她明白,她这辈子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可能会背叛自己,但为了她而亲手将手腕割下的人,会为了她而付出重伤代价而报仇的人,也许就是那个例外。 照顾着她,守护着她,不愿意她受到伤害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正是千珩。 而或许是这样疯狂的偏爱,弥补了她曾因为渴爱而破碎的心,即使这样的相互依赖可能有些病态。 但那又怎样呢,反正她也早就病了。 所以孟晚瑜愿意答应千珩的所有要求,尽管...含蓄的她似乎还没有打算让千珩察觉到这一件事。 「公司那边,我的工作很独立,基本上不会有人管我的私事,至于其他的...家人什么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触碰到了敏感的话题,孟晚瑜笑的勉强,「我应该也不会在联络了。」 像是要转移气氛,牧师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自嘲,「如果是怕闲话的话,大概是大你七岁的事吧。」 「大七岁很好。」紧扣着女人的手指,千珩牵起孟晚瑜的手,将明显正在逞强的她向自己拉近,「其他人的话...你有裴娜和容卿她们...」 「而且...你还有我。」 空着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似乎在代替嘴拙的自己安慰,千珩紧紧盯着眼前矮自己一些的女人,偏过头想了想后,又大胆地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贴上了牧师原本藏在宽松袖子下的左手手腕。 曾在医院里见过的伤疤在游戏里并没有被投射出来,但千珩仍旧默默地伸出舌头,忍不住地如她曾经想做的那样舔咬女人曾因为绝望而留下的痕迹。 看着贴在自己身前没有退开,只是惊慌地低下了头的孟晚瑜,察觉到她渐渐因为自己的行动而变得粉红的耳垂,情场新手千珩几分钟前还因为过于平和的女人而慌慌不安的心,此刻却被她因为自己而产生的可爱反应所抚平。 生涩却无比聪明的千珩在平静下来后,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在孟晚瑜前若有似无的界线和没有说出口的纵容,秉持着机会主义的精神,狡猾地侵门踏户。 那含蓄且又容易害羞,我所渴望的人啊。 「你还有我。」 低声地,她在逐渐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女人耳边重复着。 第39章 孟晚瑜最近有些困扰。 无关病情, 无关任务,说到底,其实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仅仅只是,她心里最近总是觉得, 自己在千珩的面前似乎表现的不够成熟冷静...因为这样, 她觉得有些困扰。 与亮晶晶一同沿着魔王宫的城墙悠闲地散步, 望着在身边追逐蜻蜓的巨大黑龙, 孟晚瑜忍不住地想着。 其实, 千珩她并没有做什么。 没有向偶像剧那样的甜言密语,也没有做出什么多么冒犯的举动,只是会在自己与别人说话时抱着手臂凝望着自己, 在每一天见面的瞬间俯身给予自己一个拥抱,和偶尔在两人私下独处时亲吻自己的手... 可仅仅就是这样, 却可以把不是恋爱新手的自己弄的不太淡定。 明明千珩只是远远地看着, 可自己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视线在身上游移。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可以那种温度遗留在自己隔着衣服的肌肤上。 明明只是仅仅吻在手背的区域, 偏偏可以让自己忍不住脸红,隐隐地感到全身战慄... 说到底, 为什么千珩她总是喜欢对着自己的手腕和指尖又啃又咬,每当自己被又酥又麻的感觉惹得欲开口时, 她却又会眨眨眼看向自己, 好似什么都没有做那般无辜... 是什么小狗吗? 微微地嘆了一口气, 孟晚瑜微微蹙眉, 抬起手将因为亮晶晶蹦跳而翻起的尘土给挥散。 分明自己才是理应稳重的那一方,却总是因为千珩的一举一动而动摇。 虽然, 自己也对此毫无怨言。 止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般地回过头, 孟晚瑜便看到了抱着一篮莓果,从树丛中钻出来的千珩。 「有人惹你不高兴?」 敏锐地发现了女人皱起的眉头,无声踏着枝叶而来的死亡猎手危险地眯起了眼。 「没有。」摇了摇头,孟晚瑜轻轻地笑了笑,「没有人惹我不高兴。」伸出手,将黏在千珩外袍上的落叶摘落,将要入秋,落下的叶子是耀眼的金黄色。 确认着女人的神情,半响后,千珩才像是松了口气般向前一步靠近。 第75页 「等很久吗?」低下头抵着女人的前额,她一边伸出手,一边抱歉地说道,「要做水果塔的话,要採摘的量比较多,所以花了一点时间。」 「不到十五分钟而已,没有很久。」鼻樑处明显能感受到千珩温暖潮湿的吐息,孟晚瑜微微扬起头,顺从着施加在腰间的力道贴向了眼前的人,安抚着,「我可以等的,别担心。」 千珩很黏自己,这点孟晚瑜非常明白。 可能是出自于病态的占有欲,也可能是出自于青涩的感情,即使千珩再怎么努力抑制,孟晚瑜也能清楚地察觉,而她也从未介意。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千珩垂下眼,唇距离女人的嘴角也不过三四公分。 在死亡猎手直白的凝视中,无数次孟晚瑜总有一种眼前的人即将俯身的感觉,可千珩也只是停留在原地,在两人对视的十几秒钟后,默默地退开。 「走吗?」小指勾上女人的手,紧接着顺势扣上掌心,千珩开口。 「…好。」轻轻地甩了甩泛红的脸,孟晚瑜点点头,让蹦蹦跳跳的亮晶晶走在小道的前头,两人步调一致地走在后面。 当抵达了魔王宫,正准备要返回北塔时,孟晚瑜却发觉在入口处铺满了大理石的冰冷大厅,却不似往日那般空旷。 四名同僚难得聚再一起,靠坐在恶魔雕像旁的裴娜按着额头,似乎是才与什么人交战过,手掌下隐隐有些血痕,紫色的魔法袍上沾染着尘土,正低声在与上前低声关心的容卿说着什么。 而一旁蹲在她身边的夏尔也神情躁动,总是被魔法师梳理整齐的毛髮乱做一团,上面因为污血而有些结块,搁在身后的尾巴甚至还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秃了一角,男孩恶狠狠的龇牙,一脸兇相地刨着魔王宫大厅的地砖泄愤。 连总是一副乐呵呵模样,神经大条的图烈也都抱着手臂,站在了距离裴娜三四步的距离外,神情有些凝重。 见到难得除了召集而同时聚再一起的几个同僚,孟晚瑜一开始感到无比惊讶,可却在看清了裴娜和夏尔的伤势后白了脸。 千珩默默地松开了两人在长袍下交握的手,善良的牧师紧蹙着眉头匆匆上前,伸手召唤出了自己的法杖。 「很疼吗?」端详着魔法师的脸和手臂上的伤痕,孟晚瑜抬手,让白色的治癒之光,落在了裴娜的身上,「怎么回事?任务很难?」 在以往的经验中,除了靠屠戮泄愤的千珩、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夏尔,和故意找刺激的图烈,剩余的七大恶由于百分之百痛觉的缘故,其实很少令自己受伤。 毕竟他们各个都是lv120的小boos存在,除非被特别针对,平日里即使在高级的迷宫任务中也很少负伤,特别是性格温吞,靠远距离魔法发动攻击的裴娜。 静静地摇了摇头,仍久没有缓过神来的裴娜否认,「不是任务。」 似乎也不太明白髮生了事,她顿了顿后陈述道,「我在去商城买完东西后,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隐身面具像是出bug一样消失,我还困惑着的时候,突然有快一百多个人冒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朝我攻击...」 伤口隐隐作痛,她抿唇苦笑,「还好当时夏尔就在不远的地方玩耍,没过多久就跑来带我走,不过因为事发突然,加上他们人数多,我还是被抢走了几本魔法书和一只ss级的魔法杖,夏尔也因为我受了伤。」 靠在女人身边的夏尔恶狠狠地龇牙,鼻子拧出怒纹,接着像是看到了裴娜脸上的愧疚,脑袋朝着她的怀里拱了拱,发出了呜呜的安慰声。 轻轻地抚着男孩的背,裴娜笑了笑,「看他们的道具和技能书,应该是针对七大恶有备而来...而且,领头的人嘴里一直在说什么,为副会长报仇?」回忆着方才的遭遇,她对着孟晚瑜困惑地偏过头。 「居然能让游戏道具失效,感觉应该是搞骇客或编程的人。」摩挲着下巴的鬍子,护短的图烈语气忿忿不平,「到底是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搞偷袭!」 「我查了一下裴娜形容的公会标志。」操作着控制面板,相对冷静的容卿滑动着荧幕检视,「攻击裴娜,领头的那人公会叫『风雨船舶』,是目前青之国最大的公会之一,人数的话大概有七八百人...看来是一家大公会呢。」 「那样的公会到底没事来攻击我们干嘛?无缘无仇的,是吃饱太闲吗?」眉毛皱成八字,图烈摆出一副那群人都是笨蛋的鄙视表情。 而正在被牧师治癒着的夏尔则是一边俯在魔法师的膝盖上,一边大力地磨牙,发出令所有人腮帮子发酸的声音。 「是我。」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时,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完来龙去脉的千珩,抬起头阴沉地开口。 「他们大概,是沖我来的。」 将重心换到了另一只脚,千珩抱着手臂,似乎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行动会引发来自男人和同伙的反扑,千珩垂下眼。 难道是当时给的教训还不够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那个表面衣冠楚楚的男人太有人望了。 想到了当时自己强迫男人清醒着观看自己身体被开肠破肚的画面,对自身技术很有信心的千珩低头思索。 「千珩?」 收起结束治疗的手,似乎不太明白死亡猎手的话,孟晚瑜困惑地问道,「你是说...你认识那些人吗?」 第76页 生怕自己的回答令女人担心,千珩看着牧师迟疑了一阵,后还是缓缓点头,「风雨船舶的副会长,是谢逢。」总是冷漠的千珩观察着孟晚瑜的表情,其中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谢疯?谢疯是谁啊?」站在千珩和孟晚瑜之间,不会阅读气氛的图烈大声提问,一下左一下右地大幅度摆着脑袋,满是好奇地向两人问道。 「这样啊。」定定地望着远处的死亡猎手,孟晚瑜明白地笑了笑,脸上没有千珩所害怕看到的留恋,接着她转过身轻轻地对着图烈解释,「谢逢,他是我的前男友。」 「他是一个...有些过分的人。」微微地蹙眉,善良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要使用怎么样的词彙形容那个曾经将自己扯得支离破碎的人,「因为他,我曾经非常受伤。」 似乎是不希望女人勉强自己,千珩放下手臂,穿过站着的图烈和容卿,沉默地牵着牧师的手。 而回过神来的孟晚瑜望着身边人眼底的关心和担忧,仰起嘴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接着她转过身望着裴娜和夏尔,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这次让你们无故被袭击,这都是因为我。」 「我会试着和千珩一起与他们...沟通看看,特别是商量能不能让他们归还裴娜你的魔法杖。」似乎也明白感觉协商的成功率微乎其微,她随后说道,「如果不行的拿回原本那一只的话,我会赔偿你的损失的。」 ss的武器并不能透过单纯的铸铁获得,而是必须不断地用素材和金币餵养升级,价值不菲,在黑市绝对能被炒到七万金币以上。 但即便如此,孟晚瑜的态度依旧满是诚恳与愧歉,即便那根本不是她的错。 感受到自己牵着的冰冷五指收紧,孟晚瑜能感受到那是来自千珩的表示。 那个男的不是过分,他根本就是废物。 不要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 别担心,我有金币。 兴许是因为长时间相处的默契,即使不喜在众人面前表露太多情绪,甚少开口的千珩一言不发,孟晚瑜也能知道此刻她想说的话。 「你和千珩两个人,应该很难处理这件事吧,毕竟那是一家大型公会。」 正当牧师准备转身离开,与死亡猎手商讨解决的事宜时,默默思索的容卿偏头道,「他们竟然敢不讲理地对七大恶无差别攻击,那就绝对是超过私人恩怨的程度了,不必让你们俩个独自面对。」 「对啊对啊,他们竟然敢对裴娜和夏尔动手,那根本就是在向我们发战书!赤.裸.裸的挑衅!我们一定得想些办法对付他们。」热血滚烫,图烈握紧拳头,语气中充斥着明晃晃地偏袒,「况且能让晚瑜开口评价过分,那个谢...谢什么疯的人,一定是个大烂人!」 想到眼前这名需要看眼科的牧师对于好与坏的宽松标准,图烈一脸的肯定。 「对啊晚瑜,别道歉,他们来攻击我是他们的决定,又不是你的错。」有些被男人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裴娜调整了唿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嘆了口气,「不论怎么说,夏尔都必须得再和他们见一面的。」 无奈地看着已经因为气愤,差点把自己的臼齿嚼碎的男孩,夏尔一边用锐利的爪子刨地,一边断断续续地吐着字词,「让裴裴...晚瑜,受伤,...坏...是坏人...杀...杀掉。」 「没错,夏尔说得对。」似乎是因为兴致过分高涨,不怕死的图烈豪迈地揉了揉暴躁男孩的脑袋,「对付坏人,就是要痛殴一顿让他们踢一次铁板,靠沟通什么,没有用的。」 「图烈...就算事实真的是这样,但你这样说对小孩的教育感觉不太妥当。」扶着额头,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的容卿靠在墙上,一把丢在嘴里后,又拿出一颗递给了还没从愤怒中走出来的夏尔。 望着身边围绕着自己,渐渐变得闹哄哄的一群人,孟晚瑜有些触动。她自认这是因为自己而起的麻烦,可看着身边的同僚不仅没有责怪,还一个个在没有探询详情便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可是,应该怎么做。」有些堂皇地摸了摸额头,望着眼前似乎蓄势待发的众人,孟晚瑜没有头绪地问道,「我们身为半npc,不能就这样随意攻击普通玩家,难道要等那些人什么时候组团来迷宫再来准备吗?」 「那些人现在知道得罪了我们,估计短时间内不会主动靠近魔域吧,反倒是我们为了素材和道具必须到其他三界。」嚼着嘴里葡萄味道的糖果,容卿将头髮拨到耳后,抿着唇瓣分析。 「那样等可就太花时间了。」伸出食指摇了摇,图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主意般扬起嘴角,唤出了控制面板,「我爸爸从小就教育我,不论签什么样的合同,一定要细细看每一项才行。」 「这里,『隶属魔王宫的七大恶,无论是物理或法术,无权主动攻击任何魔域外任何普通玩家』。」 指了指当初进入游戏时所签署的条款,图烈有些狡诈地笑了笑,「我和秋山一起研究过合同,上头说明游戏系统上对于所谓『攻击』的最远判定,是半径十公里。」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是在来自超过十公里外的攻击,系统就不能判断这是谁的攻击?」一边好奇地询问,裴娜一边温柔地哄着着夏尔张嘴,在确定了男孩的牙齿完好无缺之后,魔法师又问道,「但即便是我,最远的攻击距离不过两百七十米而已,我们要怎么找到能够制造出十公里攻击的人?」 第77页 「嗯... 关于这一点...」 一脸地意味深长,图烈摸了摸耳朵,露出了镶在耳垂上的白色通讯石,弯下脖子对着另一头的人窸窸窣窣地说了几句后,又抬起头,「秋山说他可以帮忙。」 「你们知道的秋山他是军事迷,他在获得了高级铸铁师资格之后,一直在研究在这个拟真的游戏世纪中,各项参数能允许他制作武器到什么程度,最近他貌似真得做出来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只不过一直缺少实验数据,而且也不知道破坏力到底有多强...如今有这个机会试用那正好,既可以收集数据又可以,真是一举两得。」 拍了拍手,大鬍子的男人满脸笑呵呵地滔滔不绝。 「等一下。」较长与黑暗骑士组队的容卿见男人迟迟没有说到重点,伸出手打断,「你说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喔,我在说的是gbu-43/b的模拟道具。」听到女人的问话,图烈这才想起来解释,「一个秋山用游戏素材研发的大型空爆炸弹,爆炸半径大概一百五十米左右,用来投掷刚刚好。」 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鬍渣,他又说道,「不过,秋山说目前没有适合的发射台,所以我们得想想我们手边有什么样的东西,有足够的飞行能力和力量,足以把五十公斤的水晶炸弹运到离地十公里的空中,然后在我们的指令下精准地投掷在『风雨船舶』的公会会馆上。」 绞尽脑汁考虑着如何解决这项计划中最难的考验,图烈深深地皱着脸。 突然,原本在外头追逐的飞虫的亮晶晶终于尽兴,想起了回家,牠又蹦又撞地沖入了魔王宫寻找自己最爱的主人,在打磨得滑熘熘的大理石地面上跌了一交,乒桌球乓地滚了一圈,停在了大厅中央。 一瞬间,全场的人都将视线齐齐停在了足足有两头熊巨大的黑龙身上。 而一脸无辜的亮晶晶则是吹掉了胸前黏住的落叶,眨眨自己巧克力豆般无辜的双眼。 第40章 蓝天白云, 站在青之国与魔界交会处的山丘上,一望无际,孟晚瑜和除了秋山之外的七大恶站在一起。 「这个...秋山他人不来吗?」望着推车前的图烈蹲在地上鼓捣着一堆零散的机械装置,一脸不确定地喃喃自语, 孟晚瑜不太安心地询问着制造者的下落。 「啊你懂的, 秋山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咬着唇尝试将分散的零件嵌合一起, 图烈皱着眉头一边回答着女人的提问。 当两个分开的零件在他手中发出『咖』的契合声, 他露出了笑容, 「不过你放心,他一直在观察着这里的情况,也在和我保持联络, 毕竟这次的数据对他的研究很重要。」 「是这样吗...」有些忧心地朝着四周看了看,除了什么都没有的大草原, 孟晚瑜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好了!终于!」千辛万苦将手中的东西组装完毕, 图烈将推车上那颗约有一个瑜伽球大小的机械球体推到了亮晶晶的身边,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背带。 望着手里拿着背带一脸奸笑着向自己靠近的大鬍子男人, 原本还在草坪上打滚的黑龙莫名感到惊悚,悄悄地向后绕了一圈, 躲到了孟晚瑜与千珩的身边。 「亮晶晶没事的。」转过身,摸了摸黑龙低垂在自己颈脖处的脑袋, 牧师轻声地安慰, 「你只要朝我刚刚和你说过的位置直直飞过去, 然后无限上升就好了, 不会有事的...」 ...吧。 「对啊,亮晶晶, 别怕别怕。」咧嘴,图烈豪迈地附和, 「我们的计划非常周密,你一定没问题的。」 依然对于男人的话不太信任,但想到了身边的主人,亮晶晶也乖乖地俯下身,让图烈将结实的背带系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将扣环固定在了铁球的顶部。 原本和黑龙一起打滚的夏尔看着亮晶晶身上多出来的装备,扯了扯裴娜的魔法袍指了指,眼里多了些新奇和渴望。 「不行喔夏尔,你不可以拿。」弯下腰,将长高了一些的男孩抱了起来,即使有些吃力,温柔的女人依然微笑着,「亮晶晶是因为会飞才能用那些东西,为了这次任务成功,如果你想要相似的,我到时候给你缝一个背包好不好?」 亲昵地环着裴娜的脖子,夏尔偏过头露出犹豫的表情,接着像是做出了什么莫大的决定一般点了点头,妥协似地趴在了女人的怀里,视线向亮晶晶看去。 确定炸弹已经系好,图烈满意地挺了挺胸脯,「好了!」大大咧咧的他粗鲁地拍了一下眼前的炸弹,惹得神经纤细的孟晚瑜心头一跳,「准备起飞喽。」 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让自己别那么紧张,孟晚瑜清了清嗓,「亮晶晶,舶莱城你是知道的。」摸着黑龙巨大的脑袋,她细心地叮嘱,「待会只要你身上的这个铁球开始向下坠,你就马上飞到高处,越快越好,听到了吗?」 哔哔。 发出轻快的声音,事实上还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黑龙一边拨弄着胸前的束扣,一边愉快地答应。 「飞到舶莱,等球向下,之后上升。」站在一旁的千珩语气没有牧师这般温柔,她斜睨着一脸傻唿唿的黑龙,字句简约,「做得好回来有点心吃,懂?」 抽出了腰间的刺刀,死亡猎手挥了挥手腕。 而看到那把s级刺刀的亮晶晶勐地抬高了脑袋,放下了一直干扰着自己注意力的扣环,站直了身体,喉咙兴奋地发出了哔哔哔的声音。 第78页 接着还未等到任何指令,牠便迅速展开了背后的翅膀大力挥动,强烈的气流在牠的身边盘旋,没几秒勐然一跃的牠便朝着舶莱城的方向笔直飞去。 望着不过几个唿吸之间就逐渐缩小的巨大神宠,仍旧有些忧虑的孟晚瑜对着向自己递来望远镜的容卿低声道谢,一边在内心祈祷着自己偶尔有些呆呆的宠物听懂了这次的指令,一边用高倍数的望远镜追踪着数公里之外的画面。 「距离目标还有七公里,风速传感器,温度传感器,重力传感器,讯号正常...」单手拿着望远镜,图烈另一只手拿出了一块消化饼干勐嚼,含煳不清地对着通讯耳环外之外的秋山回报着。 「还有六公里,预计三分钟后抵达目的...这亮晶晶飞的还挺快的啊...」转过身看向了黑龙的主人,图烈忍不住感嘆,「不愧是超稀有的神兽宠物,果然就是不一般。」 「嗯...确实,亮晶晶牠...比较贪吃。」并不认为自己身边孩子气的黑龙有多威武雄壮,想到了方才爱宠因为听到可以吃点心而发出的激动鸣声,孟晚瑜有些丢脸地揉着额头。 「已经抵达了目标的位置,准备投放炸弹。」当亮晶晶飞到了舶莱城的上空时,图烈掏出了口袋里的遥控器,同时对着通讯器另一头的少年禀报。 那个遥控器上,除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按钮,什么都没有。 当图烈按下了上头的红色按钮,除了不小心将望远镜拿反了的夏尔,每个人都摒息地凝视着黑龙所吊着炸弹的,随着扣环自动松脱而失力坠落。 兴许是因为观看的距离太远,那个巨大的黑色炸弹在众人眼里似乎只是慢悠悠地下降,在等了十几秒后,才精准地落在了舶莱城的正中央。 透过高倍数的望远镜看去,别说爆炸后的浓烟了,几个人甚至连一丝溅起的灰尘都没有瞧见。 舶莱城依然竖立在那里,似乎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嗯?失败了?」偏过头,双手拿着望远镜的容卿嘴里含着棒棒头,疑惑地问道,「怎么没动静。」 「怎么可能,那可是秋山的作品呢。」紧紧地皱着眉头,图烈不敢置信地眨眨眼,「难道是未爆弹吗?真的失败了吗?」 似乎有些失望,正当众人准备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时,舶莱城内突然升起了一朵蕈状的巨大白云,空间似乎在震动着。 两秒过后,压缩的空气由公会中心开始引爆,迅速向外扩散,将所经过的每一处撕裂,尘土飞扬。 而站在十公里外的七大恶甚至还能感受到朝自己扑来的狂风,随着细小砂石和落叶打在脸上。 嗯...还挺疼的。 巨大的爆裂声也在这时,才迟迟地传入他们的耳朵。 当他们再度睁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论怎么拿望远镜搜寻,谁都没有找到那座有七八百人规模的人类城邦。 所有东西都消失了,原本舶莱城座落的地方,如己只剩下空虚的白地。 公会,商店,城墙....通通都被炸没了,连灰尘都不剩。 在一片面面相觑中,容卿率先打破沉默。 「不是说...爆炸半径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吗?」 不太确定地朝着『曾经』舶莱的方向指了指,她将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语带质疑,「一百五十米...范围有这么大吗?」 「哎呀。」摸了摸脑袋,图烈懊恼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摊,「看来理论预测的数据和现实还是一点偏差的啊,果然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呢。」 伸手摘下牧师发间的枯叶,连寡言的千珩都忍不住挑眉,淡淡地重复,「...一点偏差?」 「我们这样...是不是动静有点大?」轻咳了一声,拍了拍千珩肩上的尘土,孟晚瑜小心翼翼地问道。 「秋山说,他也没想到以水晶作为能量体居然会这么不稳定。」按着耳朵倾听少年的解释,图烈没心没肺地为他转述,「下次他会再做更精确的调整,保证结果能更加精准。」 「那个...有没有下次可能得另外再说了。」抱着因为巨大的爆炸威力而一脸兴奋的夏尔,裴娜望着远处已经灰飞烟灭的城池,迟疑地开口,「这样的规模明显不是自然灾害,即使隔了十公里,系统还会判定这不是人为攻击吗?」 一片沉默,对于目前的状况感到始料未及,众人此刻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但他们并没有时间沉思太久,没过几秒,他们身边的像素点开始扭曲变形,手边的控制面板自动出现,跳出了一个代表警告的鲜红色视窗。 『警告!警告!』 『侦测到数据有极度异常现象,所有玩家将在三秒之后自动下线。』 而在三秒之后,一直以伺服器稳定,技术先进,体感流畅的勇者远征,迎来了开服十二年以来,史无前例的强制停机。 拜这七个神经病所赐... 第41章 当勇者远征的伺服器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进行强制维修时, 所有的普通玩家全都莫名其妙地自动登出了游戏。 但,作为作魁祸首的七人并没有那么幸运。 脸颊上的僕从纹路一瞬间变得滚烫,甚至不需要靠他们传送,当系统的倒计时结束之后, 他们七人身下同时出现黑色的传送阵法, 后便化做暗光而去。 再次睁眼时, 便看到诺大的魔王宫大厅之上, 深色长髮的魔王正扭曲着他那精緻的脸, 表情阴沉,额头隐隐在跳动。 第79页 即使他没有开口,从周围环绕着深紫色的火焰, 以及空气中隐约批哩啪拉的电流声来看... 魔王现在很生气... 真的,超级生气。 在一片窒息的威压中, 感受到有人抓着自己的小指, 孟晚瑜偏过头,发现是身边的千珩默默地将她拉向自己身边, 悄悄地将她与图烈之间的距离拉远。 被一声不吭地死死盯了几分钟后,王座上的魔王才缓缓开口。 「你们...干了什么好事?」 雷声轰隆隆, 孟晚瑜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头髮貌似有因为静电而慢慢腾起的趋势,所有人除了图烈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甚至连原本还搞不明白, 默默与魔王对视的夏尔, 也在被裴娜难得强势地压低脑袋之后, 乖巧地垂下脖子观察地上的大理石花纹。 「魔王, 你别这么紧张,只是一个小实验而已。」挠了挠自己的鬍子, 诚如千珩所预料,心大的图烈率先开口, 「虽然数据确实比预期偏差了很多,但有了这次的经验,下次就不会了。」 默默地再与千珩向后又退了半步,孟晚瑜为自己不会看脸色的同僚感到忧心,实在是非常想上前捂住的他张开的嘴。 「下次?」 轻轻开口,魔王的声线柔美,可不知为何,背后隐约的雷鸣声更明显了。 「对啊!有了这次的参数,我们下次就能做调整了,绝对会是游戏史上最创新的范围攻击,一定会被记载到网上勇者远征的攻略里!」长着茂密鬍子的嘴叭叭不停,完全不会阅读越来越烫的空气,图烈眉飞色舞地比划。 「这种东西,你还想要有下次!?」 碰一声,随着魔王大吼,虚空中蹦出一团紫色的火焰包围了图烈,青蓝色的电流也随后打在了男人的身上,随后消失。 而图烈身下的地毯也跟着变得漆黑一片,而与他距离最靠近的容卿一个不小心被波及,原本米色的长袍一角也随着高温燃烧了起来。 「咳咳。」 被雷火攻击的图烈干咳了几声,头髮和鬍子被电流烫得捲曲,随着他张嘴,黑色的烟雾也不自主地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略显滑稽的模样,惹得原本被强制低头的夏尔忍不住地咯咯笑,皱眉的裴娜一边师法为容卿灭火,一边试图在魔王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下,伸手制止男孩的笑容。 而坐在王座之上,已经噼了一个人的魔王明显还没有消气,他的面容狰狞,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成了一个川字型。 无法维持平日里优雅沉着的姿态,魔王伸出食指指着眼前的七个人破口大骂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东西!本王才刚开了珍藏的酒,不到五分钟,你们就默默搞了个大的,摧毁城市时震动厉害到本王的酒都撒了!那可是本王珍藏多年的美酒,你们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你!你!在本王的世界中,你在试图开发什么核子武器。」恶狠狠地看向站在最边缘处,因长年不见阳光而皮肤苍白,缩着脖子沉默不语的秋山,魔王的表情满是荒唐。 「平常零碎的玩具本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本王的这个世界主打的是西幻啊西幻!是剑与魔法的世界!你们两兄弟,把那整套科学武器搬过来干什么?文化融合不是这样融合的!你要吓死原本的住民吗?」 「魔王大人,请息怒——」见到丽人脸上隐隐作痛浮起,正在狂跳的青筋,深怕魔王脑溢血死掉的裴娜忍不住开口,却马上又被愤怒的魔王给打断。 「别说话!你!你!你是这几个神经病里头最年长的,难道就没有想过阻止他们吗?」 转过头瞪着被强制禁言的裴娜,魔王在胸前摊开双手,手指因为纠结而捲曲。 气唿唿地吹起了落在脸颊上的一缕头髮后,他又看向一旁似乎已经自动神游思考等等要吃什么的容卿,「还有你,本王以为你只是吃得多而已,其他功能还算正常?你也跟着他们计划这个烂方法?嗯?」 「我没有预料到炸弹的威力。」耸耸肩,回过神的裴娜坦然地认错,「是我疏忽。」 「疏忽?疏忽!?本王的酒啊!你们这群没脑子的神经病!」完全没有被女人乖乖认错的态度感化,魔王似乎是更生气自仰天长啸。 「那个...魔王大人,请不要对其他人生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孟晚瑜趁着丽人喘气的间隙脱口而出,「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请你不要怪罪其他人。」 紧紧地握着欲开口担下责任的千珩,孟晚瑜继续说,「如果需要对这次的事件做出处罚,和赔偿破坏城市的损失,我愿意承担,。」 「谁说本王需要你们的赔偿?」意外地,听到牧师的话之后,回正脖子的魔王深吸了一口气,斜睨了她一眼。 「你以为本王气的单纯是因为你们毁了一座城!?」 被突然的提问给梗住,孟晚瑜眨了眨眼,「难道...难道不是吗?」 望着眼前一脸迷煳的手下,魔王蹙眉抿嘴,对于抓不到自己重点的女人表情有些痛苦的微妙。 这时,魔王宫的大门突然敞开,三个机器人型态的角色突然闯了进来,其中一个还笨拙地被自己的左脚给绊了一交。 三个角色齐齐望着座位上的魔王,个个欲哭无泪的模样,而他们的头顶上都标记了『gm』,两个大字。 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为首机器人的面貌,似乎与经常出现在科技类杂志封面,新世纪意气风发的首席游戏设计师,有七八分相似。 第80页 但即使贵为年收千万的首席游戏设计师,此刻的他依然一脸愁苦地盯着坐在王座上的魔王,腰弯得似乎都要将胸贴在地上了。 看着面前三个人扁着嘴,一副有求于自己的模样,头本来就有些疼的魔王揉了揉额角,确认了自己血压没有再更高了之后,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在三个gm忍不住跪地痛哭之前,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自己的七个僕从赶了出去,关上门,为三个gm保留的最后的颜面。 被赶出来的七大恶默默地站在了大门前,可即使魔王宫的隔音并不差,他们依然能够隐约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数据没了...帮帮我们...」 「伺服器...没反应,整个系统当机了...要被炒鱿鱼了...拜託」 「拜託拜託...如果公会突然不见....客诉...会上新闻的...」 即使不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力处于正常水准之上的孟晚瑜也能听到里头工程师的苦苦哀求,从因为公会突然消失和强制登出而导致接不完的投诉电话,一路到最近经济不景气失业率大增,里头的三个男人无所不用其极,试图说服魔王帮忙修復变得异常的伺服器。 听着这样的哭嚎,孟晚瑜一边因为自己所带来的麻烦而感到愧疚,一边忍不住地想像着魔王被三个泪眼婆娑的男人抱着大腿的表情... 应该...不会太愉快吧。 忍不住地,孟晚瑜眨了眨眼。 而事实也正如牧师所想,坐在大厅里的王座上,魔王此刻的脸色真的好看不到哪去。 撑着脑袋,他看着眼前三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在眼前哭哭啼啼的模样,只觉得烦躁,「好了好了。」 从座位勉强坐直,魔王挥挥手,「别哭了,本王耳朵疼。」 不知是因为被三个男人楚楚可怜的眼神盯了十分钟而起鸡皮疙瘩,还是因为被他们承诺的十箱高级红酒所动摇,讨厌麻烦的魔望一脸不快地将骨架明显的手伸向虚空,喃喃低语,黑色的阵法自他的指尖一路迅速向外扩张。 直至笼罩住半个魔域,莫名的狂风出现在密闭的大厅,盘旋着向上游走,当数十秒阵法黯淡后,也随之消失而去。 而在魔王放下手,懒洋洋地靠向王座后,三个gm眼前原本一片深红的控制视窗,也跳出了一个个代表运行正常的绿色。 「舶莱城的数据,重新恢復了!」 「呜呜...不会被告了。」 「工作室回报他们终于拿到控制权,可以输入程序了。」 望着眼前三个感动到痛哭流涕抱在一起的男人,魔王撇嘴。 没用的人类,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 「快滚吧,别打扰本王回去喝酒。」心情十分不美丽,莫名还有点噁心的魔王嫌弃地摆摆手,做出了送客的模样。 而经此大难终于保住了工作和新世纪股价的gm,终于擦干了眼下的泪。 走向大们准备离开之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期期艾艾地说道,「这次的事件...魔...魔王大人...能不能叮嘱您手下的人马,不...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喔?」默默地抬起眼皮,魔王撑着头反问道,「你是指用非常规的武器这方面?还是指用实力压制玩家公会这事情?或你是在指他们让系统崩溃这件事?」 「都都都都...都包括。」用袖子擦了擦汗,为首的gm嘴唇有些颤抖,试探般地向魔王请求,「您能否给给给给...给予他们一些惩处,好提醒他们,让他们下次不要再犯这件事。」 「惩处?」声调扬起,魔王抬起眉毛重复着。 「不不不不…不是的,我们绝对没有要干涉您对于您底下僕从的教育问题。」一听见王座上的丽人声音高了一度,方才还勉强鼓起勇气谏言的gm立马勐地弯下一腰,摇头否认,深怕这个在几人入职前就已经存在的高级人工智慧一个不顺心,就将方才帮忙重新恢復的数据再次取消。 所有的gm,包含所有部门的经理,每一个在入职以前的训练教育时便被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得罪这个吃软不吃硬,自游戏创建开始便有的神秘存在。 不能使用不敬的称唿、有事拜託就要摆出楚楚可怜的哭泣姿态、要定期供奉酒品打好关系,还有绝对绝对,不要称唿他为人工智慧。 这些,一直是gm代代相传的铁血法则。 据说上一任重金挖角,空降的游戏室副室长,在刚入职时便出言得罪了眼前的魔王,即使周围的人劝阻也依然故我,挑畔似地以『不知是那个创始人留下的老旧人工智慧』这句话,当面评价了魔王。 虽然当下的魔王似乎是怒极反笑,只是扬着嘴角什么话都没有说,连雷火都懒得打下,可其他的gm却都感到十分毛骨悚然,有几个资深一点的还差点因为压力太大而干呕。 在那之后,那名口出狂言的前副室长所策划的所有更新内容,通通都无法在当时版本的勇者远征中使用。 不论怎么修改编程,检查可能的漏洞,系统总是会跳出代表未知错误的红色视窗。 来自世界顶尖大学的新世纪职员没有一个人能找出原因,之后不到两个月,出言不逊的前副组长就收到了来自向来不大管事的董事会,明确的辞退消息,灰熘熘地打包走人了。 而原本迟迟无法解决的更新问题,也在隔天莫名自动迎刃而解。 第81页 「你们太紧张了。」慢悠悠地摸了摸下巴,魔王撩起了自己额前的发,露出完美的精緻容颜,「本王的僕从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而本王也不是什么不听劝的人。」 「噹噹当...当然,您当然不是那种可怕的人...」即使面对魔王那绝丽销魂的五官,gm也完全没有放下紧绷的神经,像是对待老佛爷那般供着眼前的人,「您驭『僕从』有道,当然一定会做出最好的惩处。」 三个中年男人紧张地吹着彩虹屁,尴尬地呵呵笑着。 「在本王的领地上试图研发和测试核子武器,这点确实太过了些,毕竟本王的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进程,而本王也不希望他随意偏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魔王优雅地背着手,一边开口一边朝gm们走进。 「是啊是啊,那种大范围的攻击,会破坏我们技能平衡的。」赶忙附和,三个gm赶忙点点头,深怕魔王心软,纵容让他手底管辖的七直属位非常规玩家再次闯祸。 尤其,近期论坛上出现了大量对于勇者远征迷宫副本难度过高的抱怨声,许多玩家投诉守护迷宫的小boss太过兇残,有的又喜欢赶尽杀绝,导致玩家任务成功率连0.1%都不到,总迷宫的解锁率甚至没有超过15%,即使闯关奖励丰富诱人,在这样的难度下,许多玩家还是怨声载道。 如今游戏开发室的各位早就想向魔王商量,消减七大恶的能力数值或数量。 但『网络精神治疗计划』是初代gm与董事会的共同决定,魔王又是一个不听劝的,gm们想着,或许能够以这次事件让魔王稍微控制一下七大恶们的脱序行为,进而推动之后的削弱计划。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反骨。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朝着gm们的预想中走去 「但,本王认为你们伺服器当机这一事,倒不是他们需要负责。」 魔王歪头,笑咪咪地评价着,「毕竟你们鼓捣的烂东西,一百个人同时打喷嚏就会过热,若不是本王偶尔帮忙,你们系统天天都要崩溃。」 嘴里毫不留情地批评,可魔王看眼前三个gm的表情却有怜悯,那双眼睛仿佛在说,『虽然你们做的是烂东西,但本王明白以你们的脑袋程度,清楚你们已经尽力了。』 趁三个在现实里被称为人生赢家的gm还未来得在『被可怜了』的复杂心态中回过神时,魔王又不屑地道,「至于摧毁一个玩家公会,那算什么东西,本王的僕从难道还要为解决掉区区几个人类道歉不成?他们算什么角色,值得让本王的人介怀?况且本王的僕从这次出征,可是有理有据。」 一脸唾弃地哼了一声,魔王抱着手臂,在gm还来不及询问到底哪里『有理有据』之前,再度开口,「你们送来的玩家,不管怎么炸怎么打都不痛不痒,本王的僕从丢个炸弹怎么了?又怎么了?!比被蚊子吸血都还不如!炸那一下,碰!变成灰就没了,□□精神都没有痛苦,连武器装备都没有掉?他们有什么损失?」 「如果要说本王的僕从们做错了什么,就是选了这个大范围瞬间伤害的方式!碰一下通通都没了!连个开战宣言都没有,这样怎么彰显本王魔王宫的威严?怎么带给他们极致的精神折磨?怎么能算是復仇?哼?」 越讲越气,短短时间心情上下起伏十分极端的魔王破口大骂,表达了自己对于手下回敬对手的方式感到极大不满,弯着腰的三个gm面面相觑,相互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要附和眼前魔王扭曲的逻辑和言论。 气唿唿地骂了半分钟,有点口渴的魔王终于停了下来,伸手招唤出了自己的纯金高脚杯,在一片寂静的的大堂中,咕嘟咕嘟地喝起了水。 而三个gm眼神交流了半天,嘴巴要张不张地停在了半空中,可最终也没有吐出什么话。 「啊,本王想到了。」 突然偏过头,魔王似乎是有了什么主意般打了个响指。 随手松开手上的金杯,价值五百金币的杯子落在地上,沉入了黑色的涟漪中, 「您...您...魔王大人,您想到了什么主意呢?」不安地搓了搓手,为首的gm眨了眨眼问道。 「小何...你看,本王也不是一个冷酷的人,对不对?」语气和眉眼突然变得温和,魔王上前迈了几步,顺手拍了拍其中一个gm的肩膀,「仁慈的王,应该给犯了错的手下一个补救的机会。」 根本不姓『何』,本名中也完全没有『何』字的gm战战兢兢地附和,「当然,您是仁慈的王。」 「虽然本王亲爱的僕从这次做得很差劲,但本王我应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才对。」像是被自己的宽宏大量所感动,魔王抿嘴,一副受不了自己如此善良的模样,神情自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这次的攻城是因为不能名正言顺而选了错误的方法,那本王下一次就应该为他们铺平一条明路才对。」 另一个也不是小何的gm,看着魔王渐渐愉悦的表情,惶惶不安地轻声问道,「魔王大人…您...您想怎么做?」 没有马上回答,长发的魔王只是露出了微笑,接着挥出手。 下一秒,所有人的控制面板,以及世界公告上,都突然跳出了一个新的消息。 『狂贺!勇者远征首次千人副本即将开启!』 『作为伺服器开启十二年又一百二十一天的周年庆,将特别允许超量挑战者协作攻略迷宫。』 第82页 『由大型公会『风雨船舶』作为召集人,率领一千名玩家进行迷宫首领讨伐任务。』 『任务成功,即可领取所有迷宫中所获得之奖励,以及额外魔族领域百分之三十之领土及财产。』 『任务开启时间:三天后。』 第42章 「所以, 魔王大人他对于我们毁掉舶莱城并没有生气啊...」 与自己的同僚一起,在大门隐约听到魔王与gm对话的孟晚瑜垂下头,「魔王大人他…其实,比表面看起来还更加有人情味呢。」 沉默了片刻之后, 她忍不住感嘆道。 而听到她这翻话, 除了从不会反驳牧师的千珩, 其他几人纷纷朝孟晚瑜或多或少投出了质疑的视线, 其中图烈的表情更是充满了浮夸的不敢置信。 「『人情味』?你是说魔王有人情味?」语气怀疑, 图烈一副听到谁吃了袜子的诡异魔样。 「你们难道不觉得吗?」眨眨眼,孟晚瑜轻轻问道。 「晚瑜你上次看的医生脑袋还没有好起来吗?『有人情味』!?你确定你了解这个用词的意思吗?」没有注意到危险地瞟了自己一眼的千珩,图烈惊愕地说出了自己的质疑。 「可是, 魔王大人并没有因为我们钻了规则漏洞惩罚我们,还给我们另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短短地思考了几秒, 孟晚瑜困惑地开口, 「而且即使一脸嫌麻烦的模样,魔王大人也愿意帮忙gm修复数据错误...这样...难道不算有人情味吗?」 刀子嘴豆腐心, 应该就是指魔王大人那样的人吧? 「比起人情味,我挺确定魔王他单纯就是被那群爱哭的gm搞的受不了, 为了耳朵清净才答应的。」下意识地摸向了口袋的烟,扑了空的容卿拆开了软糖的包装纸。 「对啊, 魔王他才不是那种暖心的人。」疯狂地摇头, 图烈连乱遭遭的鬍子都在表达主人的抗议, 「晚瑜真的蠢蠢的。」 「是这样吗...」语气充满不太确定, 孟晚瑜悄悄地偏过脑袋,靠在一旁千珩的耳朵边低声问道, 「千珩你...也觉得我蠢蠢的吗?」 千珩低下头短暂地迟疑了一秒,「不会。」不动声色地抿唇, 她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 「不过...我们是不是得讨论一下战术布置?」牵着已经快要待不住,不断拉着自己想去森林玩耍的夏尔,裴娜滑动着控制版上的介面浏览公告。 「『不得使用自制核子武器、不得使用空投爆弹、不得使用伺服器负荷范围之外之攻击...』」轻轻地朗读着游戏公告下方,用8号字体写得十分迷你,针对性极强的备註,容卿咽下了口中的软糖后道,「非常规攻击都被限制了呢...这样来看,要处理一千个玩家感觉还是有些难度。」 「啊,确实。」以拳击掌,被提醒了的图烈点了点头,「看来第一次的千人任务,我们可能真的得讨论一下计划才行。」 虽然在座的七位个个单体数值都强得不得了,平日的单人任务中一次处理三到四十个满级普通玩家都是常规,但这次面对的是一千个对手,就算是七大恶,胜率也未必超过半百。 一直在角落沉默的秋山突然向后彻了七八步,后拿起袖口捂着嘴窸窸窣窣地说了什么。 按着耳边的通讯石,图烈偏过脑袋后,点了点头开口,「秋山说,我们得就职业特性安排一下站位,虽然时间很短但也需要尽量安排一些常规战术...或许我们今天剩下的时间可以分别整理一下自己的技能,明日再一起讨论,如何?」 见其余的人并没有反驳,高大的男人爽快地拍了拍手,「行,那我们明天十一点再集合。」 听到允许解散的声音,躁动的夏尔咻地一声,撒开腿拉着裴娜跑开,而容卿也一边清点着自己的召唤兽数目,一边朝着自己的牧场走去。 正当孟晚瑜和千珩准备转身离开时,牧师突然又回过头,思考了一阵后向正在和秋山说话的图烈快步走去。 原本正和图烈低声谈话的秋山像是如临大敌,见孟晚瑜仿佛见到了可怕的老虎一般,脸色僵硬的退后了好几步,接着垂头,一点都没有想要与女人互动的模样。 而见到了少年明显排斥的模样,理解秋山状况的孟晚瑜有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微笑,接着抬头对图烈问道,「那个...高级铸铁师的话,是不是除了武器之外,还能够锻造任何金属制品?」 「理应上来说...是这样没错。」捏了捏自己的鬍子,图烈歪头,「怎么?你有什么东西想要请秋山帮你做出来吗?」 「嗯...」稍稍迟疑了一阵,孟晚瑜轻轻地点点头,「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希望请他帮忙。」 「行,我和他说去。」豪爽地朝后指了指,男人问道,「你想要请秋山做些什么?」 「墨镜。」毫不犹句地回答,牧师比了比自己的眼睛,着重强调,「要抗光器系数最强的那种。」 对着因为这个答案而一脸茫然的图烈,有些不好意思的孟晚瑜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感觉,可能会有用得上的机会。」 「虽然那应该是最终手段...」 小声地,她自言自语。 ______ 有国民游戏称号的勇者远征,即将迎来首次的超大型副本任务。 在经歷了突然的强制当登出后,原本准备投诉的一众玩家便在隔日收到了副本任务通知,以及新世纪的致歉说明,表示系统突然停机,是为了测试并准备这次的大型任务所致。 第83页 在听到这个藉口之后,玩家们也只是耸耸肩默默吐槽了几句,而后便迫不及待地等待三天后的到来。 而当身为『风雨船舶』的会长收到这个消息后,除了感到极度的惊讶之外,同时也因为这个天上突如其来的馅饼而合不拢嘴。 想想,这可是全伺服器的副本任务。 只要能再这个副本任务中打出好成,自家的公会名声一定会跟着水涨船高,到时一定可以一跃成为勇者远征的第一大公会。 被对未来无限光明的期待所沖昏了头,风雨船舶的公会会长丝毫没有时间怀疑为何这个看似是馅饼(实际上是铁饼)的召集责任会落在自己头上,只是在接收到公告之后紧锣密鼓地安排着任务名单。 除了留下三百个名额供给自己的公会成员,还将剩下的七百的名额开放给其余公会的玩家公开招标,靠着这个机会,一下赚得盆满钵满。 在任务开启的当天,看着眼前一千名来自不同种族,装备华丽,武器稀有的帮手们,此生没有在比此刻更威风的会长差点流出感动的泪,气势满满地待着一众来到魔族领域边界的迷宫入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而相较起普通玩家气势滔天纪律严明的阵营,在战场另一端的七大恶稍稍略显寒酸了一些。 原本他们打算将千人的挑战着引入迷宫各处在分别击破,但这么做似乎并不能完美竖立魔王宫诸位的威严,加上这是难得全体团战的机会,思前想后,最后他们选择了全部集结,与挑战着直接在迷宫入口前正面对决。 但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差距,显得七大恶阵营过分可怜,远远看过去,空旷的战场另一半,只有几个人孤令令地屹立在风沙中。 「听好了,等等开战记得维持阵型。」任务倒计时的钟声响起,站在中间的图烈骑着散发着黑色烈焰的骷髅马,絮絮叨叨地叮咛着。 「夏尔负责当前锋,千珩收割人头,我跟在后面坦伤害,容卿的魔物会在侧翼辅助,裴娜负责用魔法远程攻击,晚瑜则是后方师法补血,记得都要听通讯石里的指令啊!」 大鬍子男人一个个地交代,啰唆的态度令人感到有些婆妈,令人紧张感全无。 除了肉眼可见的六个人,身为神枪手兼武器大师的秋山并不在他们的队伍中,不知道已经躲去哪里了。 「希望这次能收集到对召唤兽有用的防具。」一边调整着耳边的通讯石,容卿一边偏头呢喃,她的身边身后站了八九只体型巨大的魔兽,除了有力大无穷的魔象,高攻击力的芬里尔,还有在天上盘旋的三头鸟。 「夏尔,等等...别太乱来了。」手里拿着镶嵌着五大元素宝石的法杖,身披紫色法袍,裴娜对着身旁不断兴奋喘息,躁动地刨地的夏尔说道。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人狼男孩蹲在地上,每根肌肉都紧绷着,五爪发出锐利的寒光,平日里便有些兽化的外观更加明显,除了狼耳和狼尾外,脸颊和颈脖都覆盖上了毛髮。 他发出自喉咙深处的低吼,几滴口水顺着锋利的牙齿缝隙留下,死死地盯着前方,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听到女人的交代。 「一千个人果然还是有点多呢。」一手拿着法杖,一手捧着圣经,穿着纯白衣袍的孟晚瑜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担忧地皱眉。 姿态松弛地扛着两人高的巨型镰刀,黑色的雾气在身边缠绕,千珩收回为亮晶晶餵食的手,侧过身身,对着身边人的耳朵淡淡地开口,「我会保护你。」 愣了愣,听到死亡猎手的话,孟晚瑜一瞬间有些不淡定,下一秒露出温和的微笑,「我也...不会让你受伤。」帽兜下的耳朵泛着淡淡的粉红,但含蓄的女人并没有让周围的人察觉。 当灰色天空中,投影出的倒计时归零,荒漠的战场像起了宣告开战的系统鸣笛声。 「咳咳,吾乃来自地狱的——」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正当清完嗓子的图烈准备拿起话筒,开口说出七大恶固定的自我介绍时,便被来自挑战者阵营的棋手给突然打断。 「你们这群地狱来的魔头!我们联合军团,这次将代表正义,惩罚你们!」身穿银色盔甲,站在最前端扛着公会旗帜的一名圣骑士激昂地吼着,调动着身后同伴的战意。 而台词被打断的图烈满脸地不满,皱着眉头吐槽,「居然敢打断我!」 「魔头?魔头是什么东西?他们的台词真烂,到底是谁写的啊。」丝毫没有打算给玩家面子,他按着耳朵的通讯石,在七大恶的共同频道上道,「秋山你那边可以处理吗?」 不知在何处的少年没有回话,但众人从通讯石的音讯中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上膛的金属撞击声,三秒过后,正当那名挥旗喊话的男人兴致高涨之际,碰一声。 明显是子弹被装有消音器的枪被射击出来的闷哼,下一个瞬间,那名骑士的眉心中间多出了一个黑幽幽的弹孔,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便向后仰倒,旗竿落在地上,身体在摔下马之前便化作像素粒子散去。 这时,天空中的双方阵营统计便从原本的1000 v.s. 7,默默地跳表,变成了999 v.s. 7。 「喔,做的好,秋山。」随意地比了比大拇指,也不在意躲起来的少年到底有没有看到,图烈大声地夸赞。 通讯石的另一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传出了因为爬行而导致吉利服与地面磨擦的窸窸窣窣声音。 第84页 而被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子弹给攻击,突然就少了旗手的挑战着阵营愤怒了,齐齐拿起武器吟唱术士,朝着七大恶们沖了过来。 见到如海潮的般袭来的敌人,三个不怕痛的七大恶也跟着动了。 四肢着地,如勐兽一般奔跑的夏尔率先沖了出去,发出狼嚎之后,兴奋地扑在了一个精灵族的脸上,靠着卓越的跳跃力和力量,在一个接一个的骑士背上来回穿梭,撕咬着他们的肩膀。 如魅影般的千珩被薄雾缠绕,踩着猫步也闪到了敌人之中,她一挥手,数十道利刃的残影便一齐出现,镰刀无差别地斩落眼前的一切事物,向碎肉机一般划开了人群,即使场面如何血腥,她的嘴角依旧微扬。 骑着马的图烈一手持长枪一手持重锤,双腿一夹马度,黑色的骷髅马便勐地跟在两人深厚,魁武地男人挥舞着重型武器,将体型比他还大的半兽人战士轻而易举地击倒在地,消失在混乱的马蹄之下。 「你们...等一等。」 抓着圣经,望着三个负责打头阵,已经没入敌人人海中的同僚,有些错手不及的牧师一边挥舞着法杖赐予加护,一边皱着眉头,「阵型!你们是打前锋没错...但你们也不要跑太远啊。」 望着三个靠本能在杀敌,逐渐向三个不同方向远去的同僚,牧师哑然。 嘴里迅速地吟唱咒语,为自己像是脱轨列车般勐冲的同伴施加了『体力强化』、『速度强化』以及『幸运守护』,开战不到一分钟的孟晚瑜,已经开始心累。 第43章 「夏尔。」 看着孟晚瑜一脸头疼的模样, 站在她斜前方几步之外的裴娜看着沖在最前面的人狼男孩,透过通讯石唿唤了几声。 可已经杀红了眼的夏尔毫无所觉,连高高竖起的耳朵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咬住了一名魔法术士的咽喉狂甩, 在感受到嘴下的玩家已经判定死亡化为粒子传送时, 才依依不捨地松口扑向另一名玩家。 直直冲出去的三人将战场分割, 在强大的破坏力以及牧师不断扔下的回血法术加持下, 构建起了几乎难以破解的正面防线。 虽然在一片混乱中难免有漏掉的挑战者以及试图摸向后方的刺客, 却都会被不知道在哪处飞来的子弹精准地击中额头,化作光点离开。 天空中的三位数字宛如遇到断崖般不断地狂掉,从999一路向下探至871, 还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 在后方督战的风雨船舶会长和一众参谋见自己的千人军团开战不久,便被敌人搞得兵荒马乱鬼哭狼嚎的模样, 气急败坏, 可在看到那三名小boss的手段后,又无法责怪手下一时无法将其拿下。 战场中央除了有不断跳跃在人马之间, 撕咬喉咙的人狼,还有拿锤子一打一个准, 将眼前的人捶成烂泥的肌肉,也有挥舞着死神镰刀, 将半径两米内所有敌人都砍成肉块的少女。 即使他们废了之力勉为其难地突破了他们单人的守备, 在他们的身上划破一道伤痕, 那个向下雨一般密集的回覆术也会精准落在他们的身上, 将伤口一瞬间治癒好。 「快!快!让人组织另一组强攻小队,从侧边进攻!」 站在临时搭建的瞭望台, 原本穿着全套闪闪发光黄金铠甲的风雨船舶会长大声下令,头盔都歪了一边, 试图用战术变化击溃敌方仅有的七名玩家。 而接收到指挥的精锐们迅速在自家后方集结,率领一百人,摸向战场右边,准备从侧翼突入。 原本他们似乎想悄悄行动,可惜魔域的平原除了干枯的枝干外一片荒凉,连颗大石头都没有。 在不算充沛的掩体下,领头的人不得以只能抬手挥剑,率领小队向前沖,准备一鼓作气,分离七大恶的前锋和后援。 可就在他们跑了两三步之后,脚地下的黑土陡然炸开,小型的地雷威力不大却分布密集,渐起尘土,将没有意料到的敌人炸去了大半。 「各位小朋友,记得吃饱点再回去。」 魔物使淡然的女音在战场周围响起,被连续爆炸搞得有些矇的挑战着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回过神,便看到一群兇勐的魔物向自己扑来,每只至少都是准s级的程度。 「要表现得好一点喔,不然会有逞罚。」站在几米之外的裴娜一边为自己使役的魔物供给魔力,一边淡淡地说道。 明明她的模样是如此地无害,可在听到了她的话之后,裴娜手下的魔物还是齐齐打了个寒颤。 想到自己的主人是个能将自己同类轻易啃食完毕的可怕女人,几只魔物不约而同地更打起了精神,将小队内剩余的成员啃食干净。 拿着望远镜眺望战场的风雨船舶会长,见自己的百人小队就这样被打地毫无还手之力,暴跳如雷,一怒之下忍不住指着天空破口大骂。 「这是什么鬼任务!玩家和npc的战斗力也差太多了吧?到底是谁想的这个破任务!他是存心要折磨我们还是他脑袋进水!?王八蛋!」 还未骂得尽兴,天空中突然落下了一颗火球,朝着他所在的眺望台砸去。 被身边的手下扑倒着躲过了明显非常规的攻击,穿着黄金铠甲的男人已是灰头土脸。 「咦?」 站在战场另一端的孟晚瑜见到远处的火球和汹汹燃烧的瞭望台,一脸的疑惑,转过身对着一旁的裴娜道,「你的魔法术覆盖范围怎么能够延伸这么远?」 第85页 「没有的事。」微微蹙眉,正不断施法将火球和落雷降在三名前锋的四周,为同伴提供掩护的裴娜也是语气困惑,「那颗火球自己就突然就偏移轨道了.....可能,是系统参数难得错误了吧?」 歪着脑袋,她猜测。 展场中央的挑战着者大军已经乱成一团,不仅要面对眼前满脸鲜血神情疯狂的敌人,还要提防来自天上难以预料的法术攻击,而自家的指挥部也被突袭,顿时群龙无首。 虽然自己的千人大军还剩超过一半,但他们心底都已经忍不住想回家找妈妈了。 在玩家逐渐凄悽惨惨的哀号声之中,天空中又突然落下一个庞然巨物,一屁股地坐在了三名的弓箭手的脸上。 「哔!哔!」 发出愉快的叫声,加入战场的亮晶晶满脸写着兴奋,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有趣的游戏,他愉快地甩着尾巴,令在他屁股下的弓箭手连连哀嚎。 亮晶晶挺起胸膛用力地嘶吼—— 「哔!」 瓦斯炉一般大小的火焰从牠嘴中喷了出来,点菸有余,伤人不足,但牠也没有气恼,只是扇扇翅膀构建狂风将周围的敌人掀翻,接着大力一跃,又用牠的大屁股坐在了另一边挑战者们的身上。 拎起一只半兽人的腿,牠像是拿到什么人型玩具般开心地左右甩来甩去。 那名人高马大的可怜半兽人像是破布般一下一下地被砸在地上,他的哀嚎和亮晶晶单纯无害的开心脸庞产生了强烈的对比,莫名十分喜感。 远远地望着自家的爱宠朴质无华的暴力攻击,和坐在牠大屁股下的四五个玩家,不断吟唱咒语的孟晚瑜默默地低下了头,有些不忍直视『自家的熊孩子』。 无间断地吟唱,魔力条仅剩下三分之一,而天空上的数字显示为 521 v.s. 7。 看来,可能还是会有点吃力啊... 掏出魔法药水,孟晚瑜尽量维持着原本的施法速度,一边为沖在前头的三人补血疗伤,一边为自己补充魔力。 「啊哈哈哈哈,你们都被我一个人给包围啦!」骑着黑色的骷髅马,图烈发出粗犷的笑声,一手拿长枪.刺穿了袭来的战士,一手拿战锤,像是打地鼠一般地敲击着其他玩家的脑袋。 「七十一。」 「七十二。」 「七十三——欸?」 随着每一次的攻击,他大声地喊着代表手下败将的数字,可就在他准备要捶爆另一个跳战者的头时,手上的战锤也积累过多的耗损,在他的手中碎裂了。 趁着这个武器脱手的机会,图烈身边的三个人一拥而上,将他打落下马。 而另一处一头热的夏尔,也被敌人狡诈的佯攻所欺骗,在闪躲箭矢时撞上了敌人布置的食人花陷阱中。 足足有大腿般粗壮的藤蔓将男孩捆住,他越挣扎鲜绿色的粗糙藤枝便将他捆的越紧,缓缓将被当成猎物的夏尔送入向阳处长着倒刺的鲜红花朵口中。 「夏尔!」 在远处提供辅助,不断关注着男孩状况的裴娜惊慌地唿唤一声,想丢出法术支援他脱困,却害怕被团团包围的男孩被殃及,关心则乱地忍不住就想上前。 「裴娜不行!快退后一些!」孟晚瑜出声提醒,见焦急女人止步,她双手持杖,再度为一时落了下风的两名同伴丢去了加护。 额头冒出薄汗,孟晚瑜密集地吟唱着指定性极强的回覆术和防御罩,希望自己的术士能减少他们的伤害。 而原本便是战斗力最高,已经突入敌人腹中的死亡猎手,仿佛感受远处牧师的动静,旷散的瞳孔倏然紧缩,在熟悉的疯狂杀戮之中惊醒回头,迅速地扫视战场。 扛起镰刀,她摆出起跳姿势,食指与拇指相抵吹了声口哨。 原本在远处堆人型积木的亮晶晶抬起脑袋,以庞大的身躯穿过人潮,朝着自己的另一个主人『拔山倒树而来』。 一跳用空着的手勾住了黑龙的右翼,千珩下蹲移动重心领着亮晶晶调转方向,薄雾幻化成铁锁与镰刀相连,居高临下,她甩着连接武器的锁链,抿唇,迅速控制着利刃朝包围着夏尔的敌人挥去。 将敌人拦腰斩断,千珩没有意识地屏住唿吸,翻手将镰刀抽回,她眼神专注,引导着武器在虚空中的轨迹,利用利刃的尖端哥开了将人狼层层捆绑的藤蔓。 在见到男孩无恙地脱离陷阱之后,她才松开了唇角,隐隐露出唇内的黑色花纹,转身指挥着亮晶晶朝图烈奔去。 「我也来帮忙。」魔物使的声音从通讯石传来,她所使役的一只芬克斯也脱离了在侧翼干扰的魔兽群,奔向了主战场。 狮头狼型的芬克斯以惊人的移动速度来到黑龙的身边,与死亡猎手会合。 收短缠绕在自己手臂处的锁链,千珩将周遭干扰的敌人切得七零八落,与芬克斯一起来到了图烈的身边。 少了骷髅马所带来的敏捷与视野高度,身穿重装,少了一只惯用武器的图烈有些难以招架周围的攻击。 正当他苦恼之际,那只芬克斯叼起他的后领,甩在了自己的背上,替代骷髅马成为了男人的坐骑。 「哇喔喔喔喔!」 因为一时悬吊在空中的失重感而感到不习惯,在坐稳了之后心大的图烈开心地大笑,「容卿!你怎么知道我一直都想试试各种各样的坐骑还有他们带来的效果!」 第86页 「别太兴奋了。」女人的嗓音像溪水般冷冷的,无奈地叮嘱着极具实验精神的男人,「先认真赢下再说。」 「备用武器?」为骑在魔兽上的男人扫除了角落里的突袭,千珩偏过头面无表情地提问。 「喔!对对对!我备用的战锤去哪了,我记得我有放在我的背包里啊?」回过神,从兴奋的情绪中抽离,图烈滚动着控制屏翻找着自己的背包栏,小声地嘟嘟囊囊。 眯着眼睛看着一时半会似乎找不到的男人,千珩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击周围退越来越多,意图趁机偷袭的玩家。 当一个等级为一百的半兽人举着战斧朝还在低头翻找的图烈挥下时,千珩松开手从亮晶晶的身上跳下,挡住了半兽人的攻击。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橘色的火花飞溅,千珩的手臂有些发麻。 是属性全点力量的暴力型玩家.... 皮薄的自己不擅长对付的类型... 望着眼前两米高浑身是肌肉的战士,千珩甩甩手暂时收起了自己的镰刀,掏出匕首迅速地欺上前。 不过,说是不擅长,却也只是相对而已。 利用极高的敏捷数值躲过了战士落在侧身的战斧,惊险的距离让千珩的脸颊被擦出了血痕,几撮头髮被割断,可在那些头髮轻飘飘地落地之前,闪身出现在战士身的千珩便割断了敌人的首级。 轻巧地落在地上,半兽人无头的躯干轰然跪地。 在感受到右脸的疼痛前,一道的光便落在了千珩的头上,那是自开战之后就没有离开过的温暖,治癒的粒子汇集,即使对死亡猎手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也尽心治癒。 抬起头,越过几百多人的战场,千珩望着一边喝着魔药水一边吟唱咒语的牧师,眨了眨眼。 像是感受到了视线,原本垂着颈脖的牧师抬头,神奇地穿越过战场上分扰的人群,与千珩的视线交会,露出了专属于她的熟悉笑容。 即使只是不到一秒的对视,也足以让远处的千珩,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啊!找到了!」完全没有理会周围的刀枪铁血,埋头翻找自己备用武器的图烈经歷了半分钟的千辛万苦,终于大吼一声。 举起了备用的战锤,他一夹身下的芬克斯,重新杀入战场。 而此时终于手忙脚乱将瞭望台的火给扑灭的挑战者总指挥,扶正了自己的头盔,在被烧得黑漆漆的看台上,望着自己只剩不到五百人的大军,一口老血卡在胸腔。 「为什么!为什么耗费了一半的兵马,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拿下?他们才七个人啊七个人!」 「其实...还有一只龙和十只魔兽...」身边原本盯着脚尖的年轻的参谋抬起脑袋,好心好意地提醒。 「你以为我自己看不出来吗?」恶狠狠地瞪了参谋一眼,会长咬牙切齿,「而且那只大屁股的黑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神兽很稀有,但我没听过数值有这么硬的神兽!」 「如过再这么下去,我们公会就要被传是指挥一千人也伤不了一点小boss的废物公会了!」 额头上的青筋在砰砰地跳着,会长怒槌眼前的桌子,「指少....至少一定要拿下他们几颗人头!先不要管其他小boss了,先杀那两个攻击值最低的。」 随着会长的命令,手下四百多人中的少数的满级刺客集结一处,八个人使出了最高的隐身技能,悄悄地绕了出去。 而此时的裴娜和孟晚瑜还未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仍在全力为其余的同伴提供支援,必须花费心思关注全场和考量协作的两位远程辅助玩家魔力值耗损极大,精神上也越来越疲累。 正当孟晚瑜弯腰,将手中魔力药剂的空瓶放在地上时,异变骤生,虚空中隐身的刺客突然在牧师的身后几米现身,举起锋利的弯刀就要挥落。 容卿所使役,在低空中盘旋侦察的三头鸟率先发现突袭,豪不犹豫地向下俯冲,伸出其中一只脖子,为牧师挡下了攻击。 可那名刺客不依不饶,持刀再次欺上,却在距离牧师半米时,被来自地面窜出的黑雾所干扰,眼前出现三四个目标的重影。 当覆盖着长羽的魔兽头颅落在地上时,孟晚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举起手中的法杖,朝着身边突然一滞的刺客大力一敲,趁他头昏脑胀之际,低声为自己以及身边的魔法师加强防御加护。 而见同伴首波突袭失败,隐身在裴娜身边的刺客也不再等待,跳了出来。 糟糕,施法...来不及了! 正当不善近距离战斗的两人心中冒出了不妙的念头时,耳朵里所配戴的通讯石,突然穿来了一道从未听过的少年音。 「低头。」 下意识地听从那道陌生的指令,魔法师紧紧闭眼后低头,下一秒,预期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反而是听到一声闷响。 『碰。』 消音后的子弹射进了刺客的脑门中央,眉间的弹孔缓缓流出血,而子弹穿出的后脑却被炸得血肉模煳。 迅速地再度上膛,趴在几百米外的草丛中,穿着吉利服的秋山再度眯眼靠向高倍镜,瞄准另一名向魔法师靠近的刺客。 『碰。』 又是一枪,另一名为了突袭而自动解除隐身的刺客又随之倒地。 轻轻地抬起头,看着周围逐渐化成光粒子的两具尸体,有些迷茫的裴娜眨了指眼,渐渐明白方才下达指令的陌生嗓音属于谁。 第87页 「秋山…」嘴角微微地扬起,裴娜温柔的语气带着惊喜与感激,「谢谢你。」 通讯石另一头的少年没有回应,只能隐隐从细碎的唿吸声中听到几秒的暂停,即使重拾沉默的秋山一句话都没说,裴娜也没有感觉冒犯。 明白方才那两句来自少年的指令到底代表了什么,心中微微触动的裴娜嘴角依旧噙着笑容。 但剩下的六名刺客却不长眼地打断了对七大恶来说十分感动的时刻,见两名同伴在枪响后倒地,破罐子破摔地冲上前,不客气地包围两个女人,打算借着人数优势一鼓作气将两个相较柔软的敌人给拿下。 很可惜,这实在是有些痴心妄想。 负责狙击的秋山甚至都没有费心重新为两人警戒,因为当敌人将利刃直指裴娜和孟晚瑜的那一刻,战场中央杀红了眼,本以为已经深陷疯狂无法自拔的两人,像是鲨鱼嗅血般地倏然回头。 双眼睁大,像是为了在猩红的视野中瞧清楚谁敢掠夺自己的珍宝,接着便用尽全部的速度向后方赶去。 身上包裹薄雾,踏着敌人来不及消失的尸首,方才还面不改色地将敌人一刀刀碎尸万段的千珩死死地绷着脸。 她没有使用手中的铁锁和镰刀,而是掏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距离牧师身边最近的偷袭者笔直地扔了出去。 划过风,武器深深地嵌入了那人的太阳穴,直至刀柄没入,迅速到连死者在倒下时,本人眼中都还闪烁着以为自己能够刺杀成功的志在必得。 干净俐落的击杀,连血都没渐出半滴,赶到孟晚瑜身边的死亡猎手单手从身后捞起牧师的侧腰,双唇紧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牧师迅速地后撤了几步,接着低声询问。 「受伤了吗?」 上上下下扫视着怀里的人,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千珩后盯着牧师的脸。 没有受伤,甚至连敌人的鲜血都没有溅到她纯白的法袍上,孟晚瑜隐藏着她些许的疲累,悄悄靠向了身旁人的肩膀,「我没事。」 停顿了几秒,她又困惑地问道,「刚刚那个黑雾...」 「是我的。」明明方才还是对玩家来说可怕的地狱修罗,现在注视着怀里的女人,千珩的表情有些堂皇,「算是死亡猎手的特殊技能...我放在你的影子里。」 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孟晚瑜用温软的嗓音问道,「是刚刚放的吗?我怎么没发现。」没有对千珩的自作主张生气,她只是好奇。 「一直…从那天开始,一直。」抬起牧师与自己紧扣的手,千珩如像那天一般忍不住亲吻着,语气像是做坏事一般含煳不清,「...一点一点,悄悄放进去。」 似是无奈似是宠溺地笑了笑,孟晚瑜偏过头,「怎么没跟我说?是保护我的技能吧?」 「因为...不只是保护而已。」躲开女人单纯的视线,脸上还沾着血点的千珩舔了舔唇角,「还有一些别的...」 能知道牧师的血条和魔力状态。 能知道她周围半米的所有动静和声音。 甚至如果千珩愿意,便能够透过给予一定的注意力感受到她方才因为施法的疲惫,而落入土壤属于她的汗水... 能够精细到这种程度。 而对于孟晚瑜的事,千珩她总是愿意的... 两人简短的对话只来得及持了十几秒,一个人类刺客的半截尸体便突然从空中朝她们飞了过来。 搂着孟晚瑜闪过,千珩回望尸体飞来的方向,一脸不快。 同样赶回后方的夏尔满脸愤怒,比方才身处战场时要兇狠数倍,将裴娜周围剩下的刺客全数击倒。 人狼白森森的牙齿被鲜血染红,不知是不是因为高涨的怒气,夏尔的身形涨大了两倍,兽化的程度比方才还要深,鼻口拉长,原本白净的脸也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除了鲜血就是长毛,俨然一副真正的野兽模样。 他撕扯着刺客的四肢,将他们大力扯下,接着像是泄愤般咬着,大力地来回甩动,内脏和肉块在空中划出丝毫没有美感的弧线。 这让深怕怀中牧师被那些污秽沾到的千珩皱眉,默默抱着孟晚瑜再退后几步,显然是对夏尔与自己不同的『暴力美学』不甚贊同。 「夏尔,夏尔,我没事。」没有畏惧失控的狼人,裴娜抹了抹脸上的血滴,长舒了一口气后开口唿唤。 「你看看我,我真的没事。」微笑着,她张开双手,接着缓缓地原地转了一圈,像是要向陷入疯狂的夏尔解释。 过了半响,完全狼人化的男孩转过头,变成琥珀色的瞳孔倒竖,反射出毛骨悚然的幽光。 「夏尔不相信的话,帮我检查一下,好不好?嗯?夏尔?」低声劝说,裴娜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是笑眼微弯,双臂依然伸在半空中,接着低低地唿唤着男孩的姓名。 说也奇怪,明显理智丧失的人狼停下了动作,迟钝地松开了嘴上不知属于谁的右腿,踏着脚下粗糙的肉球来到了裴娜的身边。 朝着女人的身体闻闻嗅嗅,用吻部不知轻重地顶着她的腰,让她仰倒。 「好乖好乖。」温柔地任由眼前的沉重的黑狼将自己按倒,忍着自已脸颊和脖子因为野兽唿气而发痒的脖子,裴娜敞开自己的四肢,嘴上轻轻地安抚。 而在确认了自己最心爱的裴娜无恙后,趴在她身上的野兽拱了拱背,退去脸上的毛髮,身形缩回原本的大小。 第88页 亲腻地顶了顶女人的鼻口,原本还在屠戮众生的男孩打了个哈欠,勾着魔法师的颈脖将脸埋在她的颈脖。 「喂喂喂,就算一个是恋爱脑,一个是恋母狂魔,但我们也不能不管阵型啊。」两名前锋不管不顾地奔向后场,顶在最前线的图烈招架不着地往后退,方才也没在管阵型的他忍不住吐槽。 使役着自己剩下的魔兽,容卿让他们递补上了前锋的空缺。 天空上的数字显示为 306 v.s. 7。 而远处的眺望台,风雨船舶会长望着自己最高等级的刺客小队灰飞烟面,想到那个不知从哪里突袭而来的狙击手,气得吹鬍子瞪眼睛。 「会长...」静静地站在一旁,作为参谋的男人小心地开口,「要不...投降?」 「在这样下去,剩下的人和道具也没办法保住,或许我们可以和他们协商看看——」 委婉地提出了即时止损的建议,可他的话语还是被打断,风雨船舶的会长一脸荒唐,「协商?!」 「怎么协商?割地陪款吗?」荒谬地质疑,「这样损失的不只是我们的财产,还有我们的名誉。」 「我们公会可是十大公会之一,如果投降,就真的变成全勇者远征的笑柄了。」 「烧!」 愤怒至极,他指着战场周围的平原,在焦黑的瞭望台上暴跳如雷,「把那个阴险下流想偷袭的傢伙给我烧出来,不管怎么说,不管花费什么代价,我们今天一定要带走几个人!」 张了张嘴,看着刚刚自己也想搞偷袭却失败的公会会长,年轻的参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像手下发布指令。 渐渐地,余下的数十名魔法师,减缓攻击,开始朝战场周遭的平原扔起了基础的火球术,原本干枯的树枝背点燃,凶凶烈焰开始燃烧了起来。 飞鸟四散,几只未成年的地狱魔兔因为高温,从地下钻了出来,惊慌地跑来跑去。 浓烟迅速地扩散,通讯石的另一端,传来了少年沙哑的咳嗽声,穿着吉利服的秋山提着自己的武器,一边躲着滚烫的烟雾,一边寻找适合的掩体。 「靠!放火?这群人类脑子有问题吗?有必要吗?这叫什么?狗急跳墙?」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为人类,图烈看着周围被点燃的枝丫,明显对于在魔狱随意放火的敌方感到不满。 「裴娜,你有办法灭火吗?」看着因为大火而四处逃窜的野生魔物,容卿紧紧地皱眉,安抚着身边也同样畏火的召唤兽。 「一下子的话,用几次降雨术覆盖应该没问题,只是如果他们一直施法,可能...也有点困难。」抱着怀里紧紧搂着自己,打起瞌睡的夏尔,裴娜评估了周围的环境,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真麻烦,还剩两百多个啊...这群打不死的蟑螂。」烦躁的将另一个突袭的对手挑落马下,因为长时间战斗而渐渐疲惫的图烈粗声粗气地抱怨。 站在一旁的孟晚瑜听着众人的对话,迟疑了一阵后开口,「我想,我应该有办法结束这场战斗。」 默默地丢出了一句话,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了牧师,除了千珩,他们眼里或多或少都充满好奇与期待。 「什么什么?晚瑜,你想到了什么办法?」已经对长时间战斗感到厌倦图烈睁着双眼,兴奋地问道,「你藏了什妙招,快点告诉我。」 「嗯...算是一个特殊技能,是魔王大人给我的,应该能让他们撤退。」从背包里拿出最高级的魔力恢復药剂,孟晚瑜一边说着,一边身吸了一口气,皱着脸将酸到不行的药剂吞到肚子里。 这是来自魔王,能瞬间恢復魔力条的特殊药剂,但因为其致命到不行的极致酸感和魔王售卖能让人脱一层皮的惊人高价,除非真的到了特殊情况,孟晚瑜真的很少使用。 看着牧师的魔力条重新恢復到百分之百,似乎准备要放大招的模样,图烈播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收起武器抛弃职责屁颠屁癫地来到孟晚瑜的身边。 「嗯... 其实...可能不要靠这么近比较好...」有些犹豫地向周遭的同僚交代,孟晚瑜自已默默地退后了一步,「然后可以的话,请尽量闭上眼睛...虽然可能没什么作用。」 听到女人的话,千珩明白了牧师即将施放的技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而图烈则是一边嘟嘟囊囊着,「怎么还这么神秘兮兮。」后便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在确认了周遭的同僚都闭上眼后,孟晚瑜看着紧紧盯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千珩,拿出墨镜对她招了招手。 「不知道有没有用。」不太确定抬手对死亡烈手戴上墨镜,孟晚瑜有些忧心地喃喃,「希望大家等等不要生我的气。」 毕竟无视防御和属性,甚至能延续到线下的无差别致盲攻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谁敢对你生气。」低着头,在混乱的战场上,此刻的千珩却是乖巧的可以。 无声地笑了笑,孟晚瑜唤出控制面板,找到了那个只念过一次,长的要命的咒语,借着使魔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迅速地吟唱了起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 下一秒,炙热白色强光毫无预警,自天空砸落,反为覆盖至全部的战场,所有人笼罩在肉眼难以负荷的强光之下。 瞬间,一切暂停。 诺大的平原上,只剩两人站立。 第89页 第44章 平心而论, 若是让七大恶的众人评选他们之中最和善可亲的同僚,孟晚瑜一定位于榜首。 虽然作为魔法师的裴娜性格也同样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但由于过去创伤的缘故, 在身处图烈和秋山的周围时, 她会一脸惶惶不安, 无法正常与他们直视对话。 因此, 性格温和, 真诚善良,会为所有人着想且能正常互动的牧师,是大家公认最人畜无害、随和亲善的存在..... 啊...至少,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确实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她施展出了那个可怕的技能之前。 「啊啊啊, 晚瑜这是什么东西啊!你怎么还有这种恐怖的招数?!」 眼前一片黑暗, 最依赖的五感其一被瞬间夺去,图烈左手抹着脸, 右手拄着长枪,指挥着发晕的脑袋慌乱地左右转了转, 发现仍旧是一片漆黑之后,他弯着腰发出了鬼哭狼嚎般地质问。 另一边的容卿表现还稍稍淡定一些, 但仍是脸色苍白, 她踉跄地抓着身边芬克斯的鬃毛, 试图与自己掌控的魔兽共享视觉, 却只能听到代表共享失败的提示音,「晚瑜这个技能... 也太像外挂了吧...」 忍不住地, 她喃喃。 远处躲在草丛堆中的秋山则是全身僵直,紧紧抿着唇, 同样什么也看不到的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内心对于两百五十米以外的自己居然也被牧师的特殊技能影响这件事,感到无比惊骇。 「呜...呜,裴裴,裴裴。」本来睏倦地想午睡的夏尔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虚无,「眼...没有...呜。」 男孩难受地拱着背,揽着裴娜脖子的手紧紧地向上勾,将鼻口死死地埋在魔法师的颈窝中闻嗅,高高竖起的耳朵动了动,试图依赖狼人敏锐的嗅觉和听觉补偿消失的视野,用其他感官确认最心爱女人的存在。 「我在,我在。」不算强壮的魔法师手臂渐渐感到酸软,搂着趴在自己怀中日渐成长的男孩,裴娜没有松手,只是尽力地掂了掂。 即使感到晕眩,但不敢在眼盲状态下随意移动的她闭上眼睛,坚持着精神,宠溺地对着怀中的夏尔安抚着。 「...抱歉...」不好意思地向自己明显被波及的同僚开口,孟晚瑜侧过身面对一旁站立着的千珩,期期艾艾地问道,「墨镜...有用吗?」 沉默地站在一旁,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但眼前同样是雾濛濛一片的千珩停顿了几秒,然后小幅度地无奈摇头。 「这样啊...看来即使是高级铸铁师做的墨镜也没什么效果。」脸上的表情愧疚又束手无策,她牵起千珩的腕,「对不起...看来还是不能随便使用这个技能...」 「没关系。」感受到在一篇黑暗中紧握着自己的温暖五指,即使脑袋发胀,千珩也只是耸了耸肩做出了无所谓的模样,「小问题而已。」 「对啊晚瑜,没关系啦。」即使对于眼前漆黑一片仍然非常不习惯,豪气的图烈听到牧师歉疚的话,仍挺起胸膛大手一挥喊道,「有什么好道歉的,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对于为了战况而不得已夺去自己视觉的目视,惊讶过后,他一点都不怪罪, 豪爽的大哥作派,如果忽略掉那个大鬍子的男人事实上背对着牧师,无所觉地对着空气讲话,那场面也许会没有那么滑稽。 「重要的是那群挑战者。」倚在身边的魔兽身上,兇狠的芬克斯乖巧地作为主人的盲犬,由闭着眼的容卿问道,「他们投降了吗?」 作为七人之中唯一能够看清的人,听到问话的孟晚瑜垫起脚尖,像战场的另一头眺望,迟疑地答道,「投...降吗?应该快了。」 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倒不是因为『超级无敌亮晶晶净化术』对于剩下的两百多名玩家没有效果,而是看着那满地打滚、哭天喊地的人,孟晚瑜实在不太确定他们还有没有办法选择投降。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我在哪里?我...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我之前也见过这个...怎么又来!?妈妈救命!』 超负荷的光让原本还大肆放火的玩家瞬间失明,那变.态的施法范围和不可抵档的技能效果让两百多人惊慌,五感之一被剥夺,精灵弓箭手失了准头将箭矢打在了前方半兽人战士的屁股上,人类骑士骑着马,却因为看不到路而撞上了眺望台。 作为首领的公会会长抱着身边的参谋瑟瑟发抖,因为着个任务而频繁经歷大起大落的他如今面对自己完全失明而不知何时会恢復的眼睛,已经毫无斗志。 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公会会天降厄运的他现在只想哭,不仅不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也完全没有办法操作屏幕,选择投降,他只能含泪咬手帕。 当战场上唯一正常的孟晚瑜看着高大的图烈,思考着自己应该如何将身边失明的同僚们运回魔王宫时,从天而降,气势万钧的长髮丽人穿过沉重的深色乌云,带着电光降临了战场。 「由于剩余玩家全体丧失战斗能力,本次勇者远征千人副本判定玩家失败。」 轻巧地自空中落地,虽然似乎在说着官方到不行的话,魔王面对全军覆的挑战着,眼神满是鄙夷,「战败的赔偿合约将在明日送达,记得要好好缴钱,该割的地也该割一割给本王。」 扬起一边的嘴角,他露出了隐藏在皮下的剥削鬼本性。 第90页 「虽然这次任务失败,但还请各位...再接再厉。」对着看不到的残兵,魔王慢悠悠地说道,在失明的一众玩家跟前,用绝丽的眼眉散发着妖冶的气息。 转过身,他望着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牧师,神情愉悦地眨了眨眼。 「回宫吧。」 魔王说道。 下一秒,他打了个响指。 战场上便只剩下玩家们哀嚎的声音,以及天空上用深红色刻画『挑战任务失败』的六个大字。 _______ 无预警地出现将自己的僕从带回宫中,在露出了有些嫌弃的眼神后,魔王又再度打了一个响指,瞬间清洁了七人身上沾染的污血和尘土。 连秋山身上那件厚重的吉利服,也被看不顺眼的魔王给换成了干净利落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短裤。 在会客厅外,魔王指挥着一道强风,将除了图烈的六人推上了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木椅上,接着提起了哇哇大叫的图烈进入了会客厅,留下了其余感到莫名其妙的手下。 唯一还保留了视觉的孟晚瑜左顾右看,虽然仍旧有些不太明白...但魔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他们在原地等待? 而没过多久,似乎又被雷火给霹过的图烈咳着嗽从会客厅内走了出来,在魔王的法术之下恢復视觉的男人用冒着黑烟的嘴,对裴娜开口。 「咳咳咳,裴娜,魔王让换你进去。」 不清楚魔王到底要做些什么,裴娜的表情有些困惑,安抚了身旁不捨得分开的夏尔后便又进入了会客厅,而图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挠了挠便离开了。 他们仿佛像是在学校等待与老师单独面谈的学生,自裴娜后,夏尔,秋山,容卿也分别被叫进入了会客厅内。 当容卿推开大门,唿唤着有些紧张的牧师时,孟晚瑜摸了摸唯一还坐在座位上,尚未被叫唤名字的千珩,接着走上前。 在进入会客厅正要与容卿擦肩时,她望向微微蹙眉的召唤师,忍不住地关心道,「怎么了?魔王大人...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容卿整理了自己的长袍,轻轻开口,「我不知道魔王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应该是还在思考,她的情绪不显,「但魔王向我提了毕业的事情。」 「他认为我的状况改善了很多,可以先结束高强度的游戏治疗。」 嘴巴微干,容卿突然想抽根烟,对着牧师有友好地笑了笑,她向外头指了指,「那我先下线了,之后见。」 没有想到自己听到的是这个答案,孟晚瑜愣了愣,对着女人下意识挥挥手回应后,便独自走入了会客厅。 身形高挑的魔王坐在红色的丝绒长沙发上,慵懒地半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拿着装了红酒的璀璨高脚杯,嘴角噙着一丝微不可查,却仍然难得的微笑。 「魔王大人。」微微垂下脑袋,孟晚瑜恭敬地喊道,望着似乎很是愉悦的丽人,她眨了眨眼。 「我最亲爱的僕从,你来了。」朝着对面的沙发座椅伸出手指,示意眼前的牧师入座,眯着眼看不知所措的孟晚瑜,他破天荒地从虚空中抓出了另一只酒杯,偏头问,「喝吗?」 「嗯?不不不,没关系。」大力地摇头,见平日里吝啬又酒精不离身的魔王竟然要与自己分享,孟晚瑜内心的不安指数急剧上升,在惊慌地拒绝之后,似乎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用,我不太喝酒,谢谢您。」 并没有觉得扫兴,听到拒绝的魔王只是翻转手腕,将玻璃杯重新收回了原本的位置,姿态优雅地拿着自己的酒杯轻抿,一点都没有开口提及正事的打算。 见眼前美丽的魔王迟迟不肯开口,孟晚瑜不安地动了动,连调整坐姿也变得过分拘谨,唿吸都小心翼翼。 放下玻璃杯,在几十秒的静默之后,悠哉地品酒的魔王半眯着眼,终于捨得开口。 「你做得很好。」 突然被夸奖的牧师一脸意外,顿了顿后应道,「其他人也都有帮忙击退敌人,我只是远程补血而已,大家都很努力,我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 「本王不是在指这次的任务。」放下酒杯,魔王缓缓地坐了起来。 望着表情疑惑的孟晚瑜,他轻轻地嘆了口气,眼神似乎有些柔软。 「挺过了被背叛的悲痛、通过了原生家庭带来课题,你懂得放下自己对错误的人抱有期待,学会辨别并选择正确的人去爱,即使自身感到痛苦,但你也会真诚地帮助身边的每一人,始终怀有温暖的心。」 定定地望着女人,像是看穿了她的零魂,那是破碎过后却依然耀眼,纯净的白色。 「勇敢且善良,即使被人性的不堪给击倒,你仍靠着自己站了起来,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本心。你已痊癒。」 语调中没有惯有的轻挑,魔王交叉着食指,微微向前倾,满是郑重。 「这一路走来,你做的很好。」 「我.....」不知是不是对于眼前魔王认真的模样感到不习惯,或使没办法适应在听到肯定的当下心中涌出的难以形容的酸楚,孟晚瑜眨眨眼,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怎么,本王夸你,你不喜欢?」望着眼前一脸迟疑的人,魔王挑眉。 「不是这样的。」摆摆手,她低下头缓缓道,「我...我只是想说,其实...我不是这么优秀的人。」 第91页 「勇敢和善良...我,不是那样的。」 深吸了一口气,她再次开口。 「之前,有好几次我都选择了逃避,不想面对,整日怨天尤人。其实,当我看到身边的家庭、伴侣,和和满满地相处,在我面前微笑的时候,我总是嫉妒,心里面总是隐隐觉得他们的幸福是伪装,或是忍不住想像他们也遭遇磨难的画面。」伸出拇指和食指,孟晚瑜摇了摇头,「勇敢和善良,我都没有。」 「是因为千珩...因为千珩我才能振作起来,有底气面对自己,面对我遭遇到的事情。」抬起头,她轻轻地说。 「而且...不只是千珩而已。裴娜、夏尔,所有的大家,是因为和他们再一起,我才觉得我不是孤单一人,我才觉得被疾病困扰的自己不是异类...还有,还有魔王大人...您也是。」 突然离题,孟晚瑜提起了眼前不属于任何玩家操控的魔王,「所有人都说...您是人工智慧,是游戏里由程式构建的角色...您先别生气。」急急地摆了摆手,她不好意思地对安静盯着自己的魔王笑了笑,「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您。」 「可能是因为我不懂编程,也不懂科技,但魔王大人您在我心中,是真真切切的,有灵魂的生命!真正存在这个世界中。」紧张地攒着自己的衣角,不太清楚自己的话是否太过愚蠢,或是大逆不道,她只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曾今在最低谷的时候,抱怨过神让我陷入如此悲惨的遭遇和情绪中,埋怨他为何要让我孤身一人。」语气参了一丝隐约的哭腔,可孟晚瑜却轻轻地笑了笑,「但我发现,我错了,在这个游戏的世界,我有您、有裴娜他们,还有千珩,我一直都不是靠我自己。」 「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认为神并没有抛弃我,只是...他以某种我没有意识到的方式出现。」朝着眼前披着黑色斗篷的魔王,孟晚瑜微笑,无比圣洁地。 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牧师,魔王并没有说话,也未曾如往日那般地不耐烦,他没有打断女人倾吐,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过了好几秒,本该高高在上的丽人放低了身姿,与牧师平视,艷丽的脸突然变得仁慈,本该尖锐的眼神中饱含悲悯。 「也许你...真的...」 「...找到了最为接近的答案。」 低声喃喃,魔王也笑了,像是在这幽暗古朴的魔界注入了一丝不和谐的光,已是过分明亮。 第45章 轻轻地说了那句不明所以的话, 魔王没有为女人提供反应的时间,拿起酒杯,身体一倒,又恢復了那懒洋洋、不正经的态度。 「果然, 本王的直觉是正确的, 你和千珩之间确实是有化学反应。」 「魔王大人…」 耳里听到那满是揶揄的语气, 方才还十分感性的孟晚瑜忍不住脸红, 不自在地偏过头, 躲开了魔王调戏意味浓厚的眼神。 当她从会客室内出来时,已经过了许久,唯一还在等待的千珩听到开门的动静, 便关心地上前探出了手。 「我在外头等你。」 顺从地握住死亡猎手的掌,牧师捏了捏, 表示了自己没事之后便目送着千珩作为最后一人进入了会客室。 坐在木椅上, 孟晚瑜思考着方才告别前魔王对自己说的话。 『你已经可以毕业了。』 『这是必须要做出的决定。』 盯着自己的脚尖,孟晚瑜疲惫的脑袋令她思绪有些飘忽。 进入这个游戏已经一年了, 与最初自己糟糕的状态相比,如今自己的身心已经是好转了许多。 不论是定期至医院回诊时收到的测验数值, 还是着主观便能感受到日渐轻松的心情,无一不暗示着自己确实能够从七大恶里『毕业』。 工作上一切顺利, 公司中也有一两个能聊上几句的同事, 自己确实应该离开, 为了有机会接替『傲慢』的另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也是为了自己能够独立。 但是...… 依然有些犹豫,孟晚瑜的脑中, 出现了千珩抿着唇凝视自己的脸。 千珩.….. 若是自己离开了,那千珩怎么办? 即使自己依然能够註册一个普通的游戏帐号, 但因为并非治疗计划的一员,见面次数依然会受到影响。 千珩她会不会感到寂寞,会不会没有人为她疗伤,会不会不习惯身边没有陪伴? ...我能习惯身边没有千珩的陪伴吗? 轻轻踢了踢长靴的脚尖,孟晚瑜垂眼。 可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纠结,在乱飞的思绪中走神到一半,她便听到了会客室门被打开的声响。 「千珩?你们聊好快。」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左右,孟晚瑜确认着墙上的挂钟,轻轻伸出手,「回去吗?」 点了点头,千珩来到女人的身边,五指穿过她的指尖紧紧回握。 朝着北侧的高塔,沿着魔王宫长廊迈步的两人速度并不快,彼此之间也是无声。 孟晚瑜并未觉得奇怪,她不是外向的人,而千珩的话也实在不算多,两人之间的沉默向来不尴尬,而是彼此理解后的自在习惯。 抵达向上的传送阵时,千珩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些困惑地回过头,孟晚瑜对上了死亡猎手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吗?」细细观察着千珩的神色,牧师开口。 第92页 「那个ai...魔王他向你提了毕业的事情?」低头望着眼前神态温柔的女人,千珩的脸上挂着难以辨识的表情。 轻轻地抬手,她下意识抓着孟晚瑜落在右肩的三股辫尾端,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 「嗯...对。」迟疑地点了点头,孟晚瑜无意向千珩隐瞒,这瞬间的迟疑仅仅是因为她还无法做出决定。 那个她一定必须做出,却依旧捨不得的决定。 「魔王大人说我可以结束治疗了,之后只要定期在医院回诊就好了...只是...只是我——」胸口的气息有些卡卡的,孟晚瑜盯着千珩落在自己锁骨下的手。 「毕业吧。」 头顶处传来了果断着声音,孟晚瑜抬起头,与凝视着自己的千珩对视。 「你已经好转了,所以毕业吧。」细心地将牧师落在脸颊的碎发拨到一边,千珩一脸平静,语气充满肯定。 「但...」忍不住地抓着了死亡猎手的衣袖,牧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该毕业了,但我捨不得...千珩你,捨得吗?」 捨得什么,捨不得什么,孟晚瑜并没有挑明,她有些惭愧,对于这个长了千珩好几岁,本该成熟稳重,却还在大事上撒娇闹变扭的自己,感到惭愧。 「当然不。」向前走一步,千珩揽住女人的腰,紧紧搂着,在她的耳边道,「我当然捨不得。」 克制着打在牧师耳垂上的唿吸,和可能会折断她腰肢的失控力道,杀伐果断的人整理着心中浓稠到化不开的感情,贪婪地感知着从眼前女人身上感受到的切资讯,从体温、身形再到她的一唿一吸。 「我会很想你。」 完整的语句,千珩清楚地向怀中的女人表明。 她是个理智的人,至少在面对与孟晚瑜无关的问题上,她是如此。 所以她明白这个游戏,这项治疗计划,对于渐渐好转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断地逗留其中,只会加深自己身上疾病的标籤。 她渴望自己珍爱的人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希望她能够快乐,希望她能每时每刻欢笑,即使心中自私的感情不断地在与理智拉扯,她依然明白自己应该要怎么做。 『傲慢的你已经学会了,学会珍惜生命。即使现在你在乎的只有一人,但相较于杀人带来的癫狂,你更能享受在守护她时所拥有的喜悦,这对你来说可是不小的进步。』 那个讨人厌的魔王,在会客厅时用自以为是的姿态,高高在上说着对于自己的评价。 但即便再怎么不想承认,他说的就是正确的。如今的自己想做的便是守护她,而鼓励她接受自己告一段落的疗程,接受健康人的生活,即使自己不在她身边,即使自己看不到她的笑颜,这也是必须做的事... 『宁静雏菊,其实是一种很坚韧的植物。』 坐在红丝绒的沙发上,对着沉默不语的千珩,魔王突然说道,『除此之外,她也非常忠诚...又或着说是专一。』 扬起嘴角,魔王说着令人不知所云的话,『若是将她移植去她处,便会马上枯萎。宁静雏菊会永远眷恋着,那片让她盛开的土地。』 『所以亲爱的僕从,不必担心。』望着自己麾下杀气最重的手下眼底藏着,那被压抑的患得患失,魔王抿着酒杯,给出了保证。 『不必担心她会离开。』 听不懂。 自己听不懂魔王在说什么... 明明只是个人工智慧... 「我会很想很想你,每时每刻。」亲吻着牧师的耳朵,千珩的低语绵密又厚重,「不论是在游戏里或是在医院,只要我醒来,我便会第一个想到你。」 「所以我会去见你。」闭上眼睛,她贪婪地索取,「所以你要等我。」 等我出院,等我好转。 我会用尽全力,三年?五年?我保证我不会让你久等。 我会去见你,拥抱你,会爱你。 竭尽全力。 所以你要等我。 「好。」 没有犹豫,紧紧地抓着死亡猎手背后松松垮垮的衣布,孟晚瑜的回答明确,「我等你。」 宁静雏菊——是坚强、专一,能开出白花,来自天堂的植物。 _________ 又是某一年的冬天。 天空晴朗蓝天无云,灿烂的阳光洒落大地,若忽视掉令人瑟瑟发抖的体感温度,也可谓一个大好日子。 围着毛茸茸的米色围巾,孟晚瑜探出头,轻轻地吐出一股白雾,接着赶紧缩起了脖子,将脸埋回温暖的羊绒之中。 眯着眼睛,她看着迅速消散的白雾,露出了少女般的笑容。 一大早来到了西敏寺病院的入口,她迫不及待地穿过了旋转门,因为近几年频繁的来访,柜檯的护师对她极为熟悉。 对着孟晚瑜笑了笑,一眼便认出她是谁的护士一边整理着名册,一边说道,「在等一等,她快出来了。」 友好地点点头,孟晚瑜坐在大厅的长型沙发上,明明已经奔四的女人,可她现在却感觉自己无法静心,坐立不安。 深吸一口气,随手拿起书架上放置的时尚杂志随意地翻阅,但那一张提着名牌包的模特照却完全无法映入眼帘。 「...喜欢吗?」 神游到一半,没有意识到身边有人走进,孟晚瑜抬起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千珩。 第93页 「千珩!」眨眨眼,孟晚瑜回过神,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来了啊。」 「你喜欢那个包包吗?」灰白齐颈短髮,与以往不同,千珩并没有穿着病服,浑身上下除了脚踝上配戴的电子脚镣,她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不是,我没有在认真看。」摇了摇头,孟晚瑜站了起来。 今天是个大日子,是千珩经歷了长时间的治疗和评估,终于通过初步评审,可以缓慢步入社会的日子。 在医师的核准下,虽然依旧需要带着能追踪位置和纪录身体数据的电子脚环,那上面甚至还有因应意外的电击功能,但至少她已经能够换上便服,向医院请上半天假外出。 「规定回来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对吗?」看了一眼手腕处的表,孟晚瑜确认着,一路陪伴走来的她知道这一切的成果有多么来之不易,眼里比十多年未出门的千珩本人还多了许多兴奋。 「对,有十四个小时。」点了点头,千珩的目光有些侷促,她望着眼前女人的笑容,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虽然还是不能享有自由,但这对于自己来说是意义重大的第一步。 而且...也是她第一次能和孟晚瑜站在一起的机会。 深怕自己会搞砸,千珩不动声色地调整唿吸,向压下自己渐渐加快跳动的心。 那不是杀意,她自己明白,加快的脉搏反应的是她的羞涩,和她想触碰女人的欲望。 「你有想做什么?」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思绪,孟晚瑜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高兴地询问着,「夏尔小学的圣诞表演在下午四点,容卿说她会开车去接秋山和图烈,听说图烈居然认真颳了鬍子准备作为夏尔的家长出席...裴娜会带零食和我们在校门口碰面,所以我们中午还有很多时间。」 「聊天和吃饭...」低低地,千珩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愣了一下,孟晚瑜没有想到千珩久违多年的外出,第一个愿望竟然如此简单,「我做的饭?只要这样就好吗?」 「不行吗?」偏过头,许久没有过正常社交千珩不太确定自己的要求是否太过冒犯,「那...那随便吃,都可以。」 「不,不是不行。」声音有些沙哑,孟晚瑜大力地摇了摇脑袋,「很方便的。」 「搬新家后我买了新的饭桌,不过椅垫还没到货,如果怕椅子太硬的话可以坐沙发。」不知为何,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想内心的酸胀,「如果你不介意吃水饺,我家里还有饺皮,我等等可以去买绞肉回来做馅料,或也可以做煎饺。」 「水饺很好。」乖巧地低着头,千珩想了一下后道,「我会包饺子,我可以帮你。」 「我知道。」抬起头,视线温柔地凝望,孟晚瑜笑了笑,「我知道你会包。」 你怎么知道? 内心惊讶,还未来得及询问,与女人一起穿过旋转门的千珩便被外头的阳光给照的一下睁不开眼。 并不是由于太阳过分刺眼,而是许久没有外出过的她,过分脆弱罢了。 寒冷的风打在脸上,有些刺痛,混着废弃和路边小吃味道的空气流入了鼻腔,她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大马路口传来吵闹的喇叭声。 一瞬间停下脚步,千珩愣在原地。 不适应。 都市的模样填满了五感,让已经习惯了医院消毒水味和安宁环境的千珩很不适应,她似乎被一切孤立。 高兴是真的,可是害怕也是真的。 太久了...距离离开已经过去太久了... 脖子上突然被温暖的羊绒所缠绕,鼻尖传来熟悉的小苍兰味道,耳里是孟晚瑜低声的叮嘱,「今天很冷的,你这样会着凉。」 将一半的围巾缠绕在千珩的脖子上,绑着三股辫的女人蹙眉,「年轻人要爱惜自己。」 「我也不年轻了。」偏头望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千珩笑了,虽然有些僵硬,但却是真诚的笑意。 「你这么说,那我怎么办。」无奈地嘆了口气,孟晚瑜为千珩理了理她的衣襟。 「你是最好的。」定定地开口,千珩眨眨眼,迟疑了片刻,她乖顺地开口。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面对突然的请求,孟晚瑜一顿,放下了拢着围巾的手掌放到了千珩的身边。 明明是在游戏中极为普通事情,可在此刻却,千珩的神情却万分郑重。 她将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与女人交叠,感受着微暖的温度,控制着颤抖,她将剩余的指头划入了孟晚瑜的指尖,紧紧地,缠绕着。 总是在他人面前冷淡的面容,竟然有一丝只有细看才得以见得的羞涩。 似乎是被千珩慎重又炙热的态度所感染,连孟晚瑜的脸上都染起了一丝粉红。 两个明显已经超龄的少女,仅仅因为单纯的牵手,产生了所谓青春的悸动。 「等等...我可以出钱买绞肉,好吗?」清了清嗓,总害怕自己失态的千珩率先回过神,可明明她开口时的语气假装冷静,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不愿分开一丝一毫。 「嗯,好。」点了点头,孟晚瑜答应,小一号的手感受着千珩明显的骨节,丝毫没有挣脱的打算。 两人并肩迈步前往车站,一路上,穿过形色匆匆追逐着时间的人群,她们的脚步却没有加快。 第94页 明明是冬天,千珩却觉得一点都不冷了。 可能是因为阳光,可能是因为围巾,也可能是因为身旁的女人。 充满黑色幽默讽刺性十足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也是千珩最在乎的一次,她终于... 有资格紧紧握住些什么了。 (正文完) 第46章 番外 xx第一中学, 一年三班。 体育课期间,在跑完了指定的操场圈数后,三个少女拿着水杯,来到了树下的阴影处。 「听说下个月开始有游泳课, 烦死了, 真不想上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单手插腰一边缓着气一边有些懊恼地抱怨。 「我也是...得换泳衣对吧。」另一个瘦小些, 绑着马尾辫的女孩垂下眼, 嘆了一口气,「在那些男生面前穿泳衣真的很讨厌。」 每每想到那些刚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在看到异性从更衣间走出来,毫不遮掩的视线和轻挑的口哨声, 即使即将到来的夏天再怎么炎热,她们所有人对于游泳课还是打不起兴趣。 「别说游泳课了, 刚刚在做暖身操的时候, 宋强就一直在后面盯着你看,怪不舒服的。」脱下外套垫在草地上, 一个短髮的女孩开口抱怨,「老师下次做操的时候, 到底能不能让女生站后排啊?」 「芳荷,宋强他不是小学的时候喜欢过你吗?你难道不喜欢他?」脱下眼镜擦汗, 女孩豪不客气地在好友的外套上坐下, 靠在树上仰头对着绑着马尾辫的好友问道。 「悦悦, 别闹了, 宋强这么幼稚,还总是开一些自己为有趣的玩笑,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陈芳荷松开了马尾,有些不舒服地抓着衣角拘谨地扇了扇, 微凉的风吹入衣服下的空隙,吹散了肌肤上的些许黏腻。 「哎,也是,宋强确实讨人厌的很。」打开水壶咕嘟咕嘟地灌水,吴悦耸了耸肩。 「芳荷他才不会喜欢宋强呢。」接过水壶,留着短髮的何律在好友身边坐下,眯起眼睛笑道,「毕竟她的,是夏尔。」 听到好友的调侃,长相清秀的陈芳荷脸颊倏然羞红,她着急地左右看了看深怕有旁人听去,接着勐地摇头,「我才没有,律律你不要乱说。」 然而她的否认在两位闺蜜面前毫无作用,吴悦咧嘴也跟着同意着,「是啊,毕竟芳荷最喜欢的是夏尔,虽然都没说过几句话。」 「真奇妙,都没什么说过话,怎么就突然喜欢了?明明夏尔总是逃课,他甚至比你矮半个头。」何律弯起一只脚,单手撑着下巴,好奇地调侃。 「身高又不是什么问题...夏尔他也只是比较安静而已...」默默地为初恋的男孩辩护,陈芳荷忍着羞怯反驳,「他比班上的所有男同学都要好,难道你不觉得吗?」 「嗯...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啦,不过,夏尔他确实不会和其他男生一起起闹。」耸耸肩吴悦同意,「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根本不在乎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体育是真的很厉害,上次跳高和跨栏他不是还破了省队的纪录吗?」摸了摸下巴,何律回忆。 正当少女坐在树下,一边聊天一边消磨余下的时间时,远处的篮球场,一颗出了界的球朝她们笔直地滚了过来。 场上一个比同龄人还要高大的少年朝着队友点了点头,向三人们跑去,却又在距离三米左右的地方驻足。 「喂,吴悦!把球拿给我。」额头上冒着汗珠,十三岁的宋强单手插腰,用强势的语气自以为帅气地对其中一个女孩喊道。 「蛤?为什么要帮你捡。」皮球就卡在身后的树丛里,原本正要起身,性格乐于助人的吴悦听到少年粗鲁的话,打消了起身帮忙的意图,翻了白眼道,「你自己丢的球,你凭什么让别人帮你啊?」 「就在你后面而已,干嘛不帮忙。」偷偷瞄了一眼靠坐在树上没有抬眼看自己的陈芳荷,被拂了面子的少年涨红了脸,内心气恼。 「不帮忙就不帮忙。」狠狠地嘟囊,他绕过大树,双手插着裤兜,木着脸伸脚将球从草丛勾了过来,右手捞起大力地运球。 皮球打在地上发出咚咚声响,可三个女孩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低低地与彼此聊天,似乎说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一起开心地笑着。 紧抿着唇,宋强用眼角悄悄地观察着自己倾慕的女孩,心底因被忽视而感到不快, 努力装作蛮不在乎,他咬了咬牙,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陈芳荷,你好大胆,内衣肩带透出来了。」 听到宋强的话,青春期敏感的少女惊慌地检查着自己的衣着。 而开着差劲玩笑的宋强见喜欢的女孩因为自己的话而涨红了脸,懵懂的心莫名感到满足,在其他人的怒视中,叉腰夸张地哈哈大笑。 似乎真的天真地认为自己幼稚的逗弄能彰显些什么。 「宋强,你干嘛啊?」为身边本来就脸皮薄的好友检查,确认了那只是少年的谎言之后,吴悦气愤地转过头怒斥。 「你追求人的手段真的很烂,和你本人一样烂。」牵着快要哭出来的好友,何律一脸严肃,皱着眉头。 「你在说什么?谁要追求她啊!」粗鲁地否任着,宋强假装嫌弃,仿佛若是当面承认自己的爱慕便落了下风,幼稚又冲动的少年死死地维护着自己不值钱的脸面。 「我只是好心提醒她『内衣』露出来了而已?怎么,我不能说?我是好心欸,提醒她的『内衣』而已,你们为什么生气?」用玩味的语气,故意加重着那两个字,他故作无辜地问道。 第95页 望着眼前恼怒的少女们,什么都不懂的他隐隐认为自己掌握了什么能操控羞耻的武器,用道貌岸然的姿态摆出成熟模样,可实际却是覆盖了一层天然的道德铠甲,掩盖了心中低劣的沾沾自喜。 「你!」初中的青涩少女还不知如何反驳这种诡辩,性格冲动的吴悦气愤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双手握拳。 而见到眼前比自己矮了一颗头的少女眼里明显的愤怒,宋强毫不畏惧,「怎么?要打我?」抬起拿着篮球的右手,作势向前砸,「来啊!」 在打到吴悦之前,他又用自己的左手手掌挡住,发出『碰』的一声。 球停在距离鼻子几公分的距离,被吓了一跳的吴悦整个人愣住了。 看着不知所错的女孩,以为自己站了上风的宋强歪嘴大笑。 可下一秒,他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扣住。 「不可以打女人。」 冷冷的低语,还未变声的嗓子没有同龄人的粗犷,属于一直缩着身体,翘了体育课,沉默地躲在树上打盹的夏尔。 并不在乎方才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谈话,也对大着嗓门试图孔雀开屏的少年不感兴趣,不喜欢人群的他只是在见到了宋强吓唬吴悦时眯起了眼睛,俐落地从四米高的树干上跳了下来。 穿着西式校服,尚未抽高的少年抬头看着大了自己一个块头的同学,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仅仅是用左手死死地握着宋强的右腕,静静地望着他。 右腕被施加的力量很大,宋强吃痛,试图挣脱,却发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同学力气大的惊人,高大的自己竟然得使尽全力,才能勉强夺回自己的手。 「嘶——」 像一只膨胀的公鸡,自认是强势方的少年忽视了自己刺痛的手腕,忍不住不快地挑衅,「干嘛?想英雄救美?」, 「裴娜说了,不能生气...」轻轻地对着自己呢喃,如墨般漆黑的蓬松碎发盖着夏尔的眼睛,没有人能看清其中的神情。 默默地站到了吴悦和宋强之间,松开手的夏尔且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再度轻轻重复,「不可以打女人。」 「啧,你看清楚!我又没有打她。」拍了拍左手中的皮球,宋强浮夸地哼了一声。 瞅着眼前这个向来在班级交际边缘徘徊,总是沉默、容易神游的同学,竟然敢大胆挑战作为男生团体中心的自己,这让宋强感到十分不满。 「而且我打就打了,我做了什么和你有关系吗?你又是什么人啊?管的着?」 向前迈一步,忍不住扯了夏尔领口繫着的深蓝色领带,在三名异性的注视下,宋强就像一只急于展示自己的斗鸡,想提醒眼前的同学两人之间的差距。 可意外地,被拉扯的夏尔并没有跟着踉跄,他低头看了看被拉扯松散的丝质领带,唿吸一滞。 下一秒,他抬起头,跟着他视线一起抵达的,是落在宋强右脸颊上,迅雷不及掩耳的拳头。 「碰。」 没有停顿,沉默的夏尔紧抿着唇,又再度朝着眼前人的腹部挥出右拳。 十三岁便有着逼近一米七身材的宋强在一夕之间便被打倒在地,他引以为傲的反应能力和壮硕身材,在矮了他半颗头的夏尔面前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跨坐在他的身上,夏尔掐着宋强的颈脖,半张脸被细碎的浏海覆盖,被风吹起神依稀能看到微红的眼。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一下就好...」 「一下就好...」 「不能太大力...裴娜还要上班...」 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身下少年已经高高肿起的右脸,停顿了一秒,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重重地,在宋强杀猪般的尖叫中,打落在了粗砺的沙土地上。 __________ 盯着班主任皮鞋上的污渍,夏尔低着头,在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中神游放空。 「夏尔,这样不行的...宋强的牙齿都被打松了,他的妈妈很生气。」 「我听何律她们说了,你的出发心是好的,维护同学也是值得褒奖的事...但即使这样打人也是不对的。」 「即使宋强他先动手,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处理,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知晓他的状况,也从女孩们身上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个性温和的班主任劝了劝,却也只能无奈地看着面前只是低着头的少年。 「八百字的悔过书,然后你和宋强得互相道歉,这样可以吗?」见少年依旧没有反应,她嘆了口气,使出了杀手锏,「不然的话...我可能得连联繫你的妈妈,你觉得呢?」 捕捉到了关键字,夏尔回神,抬起头望着自己年轻老师一脸意料之中的模样,默默地摇了摇脑袋。 「裴娜在上班。」 「八百字悔过书,会写。」眨了眨眼,夏尔回应。 「好。」松了一口气,这下对家长和上级有了交代的班主任笑了笑,将稿纸放在空余的座位上,让少年落座,自己便前去了保健室。 沉默地拿起笔,用不太表准的握笔姿势重复写了两百六十七遍的对不起,夏尔将布满了自己歪歪扭扭字体的纸放在了老师的桌上,熘出了办公室。 在走廊上,距离放学还有一些时间,并没有打算回到班级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年晃到了体育馆的置物间,熟练地翘开了廉价的锁,躺在了高高堆叠的体操垫上。 第96页 置物间里阴凉潮湿,还有着陈旧灰尘的气味,但夏尔适应地打了哈欠,闭上了眼睛。 但补眠的时间却没有过去太久,当感受到门被谁吃力拉开的动静时,他睁眼。 「夏尔。」 有些怯怯地喊出了少年的名字,藉口上厕所熘出教室到陈芳荷将手放在心口,小心地走上前,仰头对着睁眼查看的人问道,「你...还好吗?」 坐起身,盘着腿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来找寻自己的少女,并没有对于她怎么发现自己感到好奇,夏尔只是歪头,对于陈芳荷的提问感到不解。 毕竟动手的是自己。 没有所谓好与不好。 「我...我知道你没有受伤,但...老师有没有惩罚你?」面对自己倾慕的人,陈芳荷的语气有些急切,「我们有和老师说了,不是你先挑衅的,如果你还需要受逞罚的话,这不公平——」 听明白了女孩的话,没有等她说完,夏尔便摇了摇脑袋。 「这样啊...」看着少年否认的态度,陈芳荷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希望夏尔为了维护自己而受到惩处,即使他并没有那种意思。 「谢谢你。」她开口,对着顶了一头柔软黑髮的少年道谢,「谢谢你帮了我们。」 眨了眨眼,在班上几乎与他人毫无交流的夏尔依旧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到是置物间外,渐渐吵杂的声音,让他抬眼。 似乎是临近放学的时间。 轻巧地从体操垫上跳了下来,夏尔笔直地向出口走去,可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少女的失落,亦或是真的想到了什么要说,他又停下了脚步。 「打女人是不对的。」 淡淡地开口,他耿直地说道,蓬松浏海下的双眼看着明亮且单纯,像是被训化过的野兽,谨记着曾经听过的守则。 「女生穿内衣也很辛苦。」 「所以拿内衣开玩笑也是不对的。」 脑海里像是坐加减乘除般计算着,夏尔肯定地开口,「宋强不能这么对妳。」 听到他的话,陈芳荷一愣,不自觉地捂紧了自己的胸口。 奇怪的是,方才从宋强口中挑听到,宛如戏弄令她羞耻的两个字,如今在眼前矮了自己一些的少年口中,竟然全无轻挑的感觉。 望着夏尔认真的表情,陈芳荷知道,他真的就是由衷如此相信,没有戏弄,没有装模作样。 说完话后,夏尔便没有犹豫地迈步向外走去。 回过神来的陈芳荷没有意识到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只是忍不住地出声喊道,「那个...等一下。」 听到唿唤,夏尔回过头,等待着羞涩的少女说出挽留自己的理由。 「你的领带松了...我帮你绑好吗?」指了指夏尔领口上松垮垮垂落的领带,陈芳荷鼓起勇气开口。 「不用。」但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她悸动的心,只是淡淡地开口拒绝,接着转身离开。 ______________ 下了公车,穿着初中制服的夏尔停在了一栋办公楼的门口,被着空荡荡的书包,他坐在了靠马路的栏杆上等待。 理应处在叛逆期的少年脸上没有一点的不耐烦,他只是盯着不算晴朗的天空,说不清是在观察云朵或是发呆放空。 当几个拿着办公包的男女陆续从大楼里走出来,夏尔才放下昂起的脑袋,紧紧地盯着敞开的大门。 一张一张地辨着所有人的脸,当熟悉的面孔出现时,他迅速地锁定,一下从栏杆上蹦了下来,着急地来回踏步,克制着欲冒进地冲上前的冲动,只是在裴娜与自己对视时,高高地举起手挥了挥。 正在与自己的同事边走边谈话,见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夏尔,裴娜对着身边的人示意道别。 「那是裴副组长的儿子吗?」新进的组员也察觉到了远处的少年,「生得好帅啊。」 含笑着点了点头,裴娜没有否认,向所有人摆摆手后,便向乖巧等待的夏尔走去,亲昵地拥抱,她对着少年问道,「今天上学好玩吗?」 偏头想了想,一如往常,夏尔诚实地摇了摇头。 「是吗...」无奈地回应,画了妆的脸仍挂着淡淡的细纹,裴娜自然地伸手为眼前的少年打好零散的领带,正如她每天出门前那般。 而背着书包的少年则是提着女人的公事包,乖巧地抬着头让裴娜为自己整理仪容。 抚了抚被压出摺痕的领口,裴娜牵起男孩递来的手,没有谴责和埋怨,只是关心道,「朱老师今天留了言,说你在学校打架了。」 「打了。」轻巧地承认,夏尔不在意地耸耸肩,接着似乎是想证明什么,认真地补充,「 只有两下...其他,忍住了。」 「这样啊。」淡淡地笑了笑,裴娜抿唇,却还是摇了摇头,「虽然夏尔已经很努力忍耐了,但下次还是不能对同学动手,打架是不好的行为,你不是早就已经学会怎么好好控制怒气了吗?为什么还这样?」 从未打算为打架的行为辩解,可面对裴娜的问话,会因为女人的反应沮丧的夏尔有些委屈。 他踌躇了一会儿,接着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那个人想打女人。」微微皱眉,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女生们都吓坏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裴娜表情一愣,「原来是这样啊...」顿了顿,她没有马上回应。 并未肯定或否认夏尔的行动,在两人安静地步行在回家的道路上时,裴娜望着少年日渐成熟的脸,突然轻轻地问道,「夏尔今天想吃什么?...我今晚,做汉堡排好吗?」 第97页 瞪大双眼,似乎是感到难以置信,原本牵着女人的手直直向家里走的夏尔回过头。 「汉堡排?裴娜要做吗?!今天!?」高兴地晃了晃脑袋,他的表情有着明显的欣喜。 那是他最喜欢的料理,但因为做工程序稍微有些麻烦,即使再怎么喜欢,他也从来不会要求工作了一天的裴娜为自己烹饪。 那是只有好日子才能吃到的东西! 「对,汉堡排,今天。」给予肯定的回覆,望着急急地调转方向,朝着超市奔去的夏尔,裴娜的嘴角噙着笑意。 「慢点,慢点,夏尔,我的鞋子有跟。」无奈地任由少年拉着自己的手,她轻喘。 似乎是因为心情过度愉悦。 所以女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直悄悄尾随着自己,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 _________ 推着推车在超市里穿梭,裴娜挑选着手里的捲心菜。 搜颳了零食区的夏尔手里抱着快漫出来的点心和巧克力饼干,默默地出现在了推车身旁,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花椰菜之下。 可惜计谋实在是太过拙劣,被拿着蔬菜的裴娜给抓个正着。 「夏尔,不行喔。」摇了摇头,裴娜温和地说道,「这些零食太多了。」 「我有刷牙。」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巧克力饼干,人生中并没有多少在意人事物的夏尔,视线在自己最在意的女人和最在意的东西之间来回游走。 「有刷牙也不行,零食不能吃太多的,对成长不好。」态度坚定,裴娜耐心地解释。 默默垂下头,夏尔眨了眨眼,还是选择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望着少年顺从地将零食放回了架子上,裴娜忍不住轻抿着唇,对着夏尔道,「后天是晚瑜的生日,我听说千珩似乎烘焙了巧克力蛋糕... 到时候我会让晚瑜切大块一点,好吗?」 大力地点了点头,夏尔咧嘴,莫名地向后瞥了一眼后,他接过推车,和身边的人一同前往肉类区。 两人在超市逛了许久,在出门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在学校里令任课老师头痛的少年乖巧地提着购物袋,一步一步地走在路灯之下。 「晚瑜生日那天,我们早点出门去帮忙布置。」迈步踏上了天桥,裴娜一边回忆着行事历,一边交代着周末的行程,「图烈说他和他爸爸一起出差,所以会到达的晚一些。」 静静地聆听着女人的话,夏尔没有出声。 「容卿和秋山会准备酒和食物,所以我们带一些布置品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裴娜轻笑,「晚瑜一定会很惊讶的,必竟她对自己的生日总是特别不认真对待。」 不知不觉落后了几步的夏尔,站在天桥的中央,突然停下脚步。 忙碌的车潮从桥下经过,发觉了少年异样的裴娜回过头,疑惑地问道,「嗯?夏尔怎么了吗?」 「东西,忘记了。」手上提着购物袋,垂着头的夏尔淡淡地开口,接着抬起头灿笑,「我先回超市拿。」 「嗯?是什么东西?我和你一起回去拿好了——」转过身,不希望少年独自一人的裴娜提议,却被夏尔给打断。 「不要。」重重地摇了摇头,他伸出空着的手推了推女人的肩膀,脆促着她向前走,「我自己去,很快回来。」 「这样啊。」见夏尔的态度肯定,有些着急回去料理绞肉的裴娜还是同意了,望向笑着站在原地对自己挥手的少年,她接过了原本在夏尔手中的提袋,回过身往天桥的另一头走去。 而当视野中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夏尔扬起的嘴角垮了下来,双手插在口袋中,他眯起眼往回走。 在楼梯口,他站在悄悄摸上来的男人跟前。 「呜...」 被突然堵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给吓了一跳,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愣了愣,却在看清了夏尔脸孔时放松,「是你啊?」 「你,认识我?」端详着男人的脸,鼻子里传来酒精和呛人的古龙水味,没有认出他是谁,但夏尔已经对眼前这个陌生人产生了排斥。 他讨厌他的味道。 「你是裴娜收养的儿子吧?她很爱你。」扬起一边的嘴角,陌生的男人再提起女人姓名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愤恨,「若不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我还差点以为你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生下的种。」 没有移动,夏尔定定地站在男人的面前,占据楼梯口的他俯瞰着距离自己有两三个阶梯的男人,「你是...裴娜的前夫?」 他的语气冷淡,令人感受不出情绪。 「是啊,就是我,那个亲手被老婆送进牢房的男人。」歪嘴,冷笑了一声,看似斯文的男人摊手,摇了摇头,「我当初竟然选择娶了她,我还真是倒霉。」 「倒霉?」缓缓地歪头,夏尔盯着眼前人的脸,无意义地重复。 「是啊,真是倒霉,孩子也生不出来,持家也不会,只会向我要钱。」皱着眉头摊手,仿佛真的觉得自己的话合乎逻辑,他似乎想要向眼前的这着少年身上获得肯定。 「你来,是要做什么?」并不太在意男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夏尔堵着路开口,语气好像在审判,又好像早已做出定夺。 「我找裴娜有些话想说。」望着眼前的少年,男人笑了笑,压低了帽檐,掩盖住不屑的表情,「你懂的...我们结过婚,我只是想...重温旧梦?」 第98页 语气轻巧,两人如若见面,可不仅是谈话这么简单,他当然没有说出自己的意图和打算,毕竟即使面对眼前矮小,据说总是逃学,被收养的少年,他也不像徒生麻烦。 从怀里抽出一叠厚厚的钞票,他递给了表情不明的夏尔,「你带我去见她,然后去随便找个地方玩,我们大人之间,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低低地垂头,望着眼前泛着臭味的钱,夏尔伸手。 没有碰到些钞票,越过男人的手臂,直指他没有防备的胸口上,夏尔毫不犹豫地重重一推。 冷冷地望着反过来的男人眼中的惊恐神色,夏尔单手插在口袋里,沉默地望着高挑的男人重心不稳,向着身后倒去, 阶梯很陡,这很好。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挣扎的男人悬空,表情狰狞,他的帽子脱落,而四散的钞票在天台上纷飞,有的落在了阶梯上,有的落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潮中。 当男人的后脑勺打在地上时,他怨恨的眼神顿时变得空洞,连带着他短暂却刺耳怒吼,于剎那间停止。 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流出,在男人扭曲的四肢扩散了开来。 只是静静望着这一切发生的夏尔心中没有喜悦,少年的眼神里没有疯狂,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 谁也不能,毁掉她得来不易的幸福... 没有费心下楼检查那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的躯体,转身朝着天桥的另一端走去,他的学生皮鞋踩在了凌乱的钞票上,看都没有看一眼。 今天是吃汉堡排。 得快点回到裴娜身边才对。 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夏尔撒开腿,朝着属于两人的公寓奔跑。 空荡荡的天桥,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那台直指着楼梯口的监视器闪烁着代表运作的红光。 一下,一下。 直到批哩啪拉的声音响起,一道不知从哪来的紫色电流穿过,监视器连带着线路,爆出了呛人的青烟。 莫名地,连同着记忆晶片,变得无法运作。 一只乌鸦站在了天桥顶端,眺望着身下车来车往的繁华都市,展翅远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