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窃钰》 第1页 [gl百合] 《偷香窃钰》作者:木木很多树【完结】 文案: 师钰宁在一个蝉鸣阵阵的夜晚被亲了。 宫中夜宴,她多喝了几杯,回房醒酒,却被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宫女给轻薄了。 只恨她酒意上头,行动迟钝,只来得及抓着对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师钰宁很是生气,但她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好像喜欢女子。 ***** 两日后,皇后寿宴,师钰宁被安排在了谢昭然座次旁。 谢昭然作为京中贵女们的闺中典范,仪容端庄,蕙质兰心,因此她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她好好学学谢昭然如何待人接物。 师钰宁只好撑着脑袋百无聊班地盯着身旁的这位神女。 只见她遥遥向皇后举杯示意时,袖口滑落,露出瓷玉般的手腕。 上头赫然是两个淡淡的牙印。 师钰宁:? ****** 直到很后来,师钰宁被摁在美人榻上喘息连连的时候,才知道—— 什么神女,什么端庄。 全是装的! ****** 谢昭然活了那么多年,清心寡欲,不为世间情爱所惑。 直到师家带着刚从乡野找回来的侯府千金师钰宁进宫拜见, 那懵懂纯澈的眼神扑闪扑闪,浅浅一笑,眉眼弯弯,嘴角隐隐还有两个小梨涡, 向来冷静自持的她脑子中瞬间只剩下: 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怎么办 食用指南: 1.谢昭然和太子不是真夫妻。 2.感情线在谢昭然和太子解除关系后才开始,此前只是友情。 3.1v1,身心唯一,he。 内容标籤: 治癒 钓系 高岭之花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昭然,师钰宁 ┃ 配角:萧丽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太子妃偷亲了怎么办 立意:勇敢是直面内心 第1章 春蒐 三月末,正是大地回春之际,亦是人间桃色绽放之初。 南海子围场天高云远,草木正盛,一年一次的春蒐在燕语莺啼、一派清明之景中如期举行。 师钰宁瞧着递到眉目下的赤铜琢盘,羽睫轻颤,熹微日光下形成薄薄阴影,掩盖了眼底的不悦。 「师姑娘,劳您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放置于琢盘内,用做接下来举行的射礼的彩头。」 端着琢盘的宫人见师钰宁迟迟没有动作,猜测是师钰宁刚才没听清她的请求,就又重复了一遍。 师钰宁眉心笼上一层懊恼,她刚刚不是没听见,她只是不想照做罢了。 这是她头一次参加春蒐,对这些劳什子的规矩一概不知,原只以为是个打猎活动,想不到还有那么多别的花样。 且这些花样都带着同一个目的:给未婚单身男女互动的机会。 这射礼赢香囊就是其中一项重头戏。 先由参加春蒐的闺秀们,各自从身上解下香囊交于宫人,宫人们会给挂上相应闺秀们的名字,做成彩头,悬于一根六丈长的红绳上。 那绳子两头分别挂于一丈高的立柱上。 参加射礼的郎君们,须得站在围场另一头的红绳围挡前,搭弓射箭。 谁先射落那彩头,对应的香囊就归谁。 不光如此,依照惯例,还能在晚间的篝火烤肉宴上,与香囊的主人同坐一桌。 这可是个难得接近心仪女子的机会,又是皇家举办的活动,行为举止稍稍出阁些也不会惹人非议。 是以,来参加春蒐的未婚男女们,对这活动个个都很是期待。 只除了师钰宁。 她对上京这些沽名钓誉、附庸风雅的男人是一个都不感兴趣。 她要是提前知道这,至少也跟其他闺秀们一样,特意准备个香囊了。 瞧她们拿出来的香囊,那真是图案繁复,做工精美,就连那用料,不是金丝就是杭锦,在日光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都是全新的,想是为了今日特意准备的。 师钰宁低头瞧着她今日戴身上的香囊,这是她进京前,姥姥送的。 用的是乡间最普通的粗布,绣线也是最普通的丝线,做工也一般,针脚还有错漏的。 戴了大半年,边角处都有些褪色了。 在旁人眼里,这或许就是个破旧的香囊,充其量是个彩头,可是在师钰宁心里,这是姥姥的关心,是家人的情谊。 「师姑娘?」 宫人停留在师钰宁这处久久未动,周边座次的人都朝着师钰宁这块瞧了过来,宫人也紧张地再次出声提醒。 师钰宁瞧宫人满脸惊慌,身子都开始抖了,慌得都要给自己跪下了。 第2页 她深深嘆了口气,罢了,到时候再要回来吧。 师钰宁万分不舍地解开了腰间的香囊,轻轻放在了宫人端着的琢盘里。 宫人满目的感激,松了口气,赶忙端着东西往上首的太子妃跟前去。 师钰宁也随着那香囊的移动,目光看向了上首的位置。 今年的春蒐,皇帝身子抱恙,帝后未能参加,是有太子代为出席。 太子身子也不好,所以最后这春蒐就由太子妃全权操办。 太子妃谢昭然出身三朝元老谢国公府,家世显赫,一门忠烈,谢昭然本人也是,自幼被其皇后姑母养在宫中,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天家气势。 她今日未穿繁复的宫装,身着一袭正红色骑装,瞧着样式简单,却剪裁得体,衬得人身量纤纤肩宽腰窄。 那劲瘦的腰间,未用寻常女子爱用的缎带,用的是皮质的腰封,更显得人身姿挺拔。 乌黑的秀髮高高束起,鬓上未有任何装饰,整个人透着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她神情肃穆地瞧着宫人们将收上来的香囊摆置于她的面前,接下来按着规矩,需要由她亲自给香囊系上铭牌,再交于宫人去将彩头悬挂。 师钰宁瞧见她那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但速度不慢地将面前的香囊一个个地系好铭牌。 她的香囊收的晚,排在了最后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前头这些香囊让谢昭然有些累了,师钰宁觉着,她在系最后她那个香囊的时候,时间比前面的都要久。 师钰宁瞧见那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在她那灰扑扑的香囊上几个迴绕,给穿上了一条红色的丝线,又扯着丝线另一个穿过木质的铭牌,再优雅又果断地打了个结。 然后又打了一个结。 师钰宁挑了挑眉,她觉着太子妃给她这个香囊繫绳子的时候最为小心,她看了眼她那边角都褪了色的香囊,眼中闪过瞭然。 怕是她这香囊瞧着最为破旧,太子妃担心弄坏了。 她这人倒不似她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清冷。 师钰宁想到她刚来上京的时候,听到的传言,说谢昭然这人为人高傲,仗着家世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传言倒也不虚,她被迫在宫中学规矩的那一月,谢昭然见着她向来是当没看见的。 半年前太子病重,谢昭然应了皇家要求,入东宫沖喜,在那之后,她就从未见过谢昭然了。 今日再见,谢昭然倒是有些不同了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师钰宁也说不出来。 在她思索间,谢昭然已经将东西交给了宫人,宣布活动开始。 本就喧闹的围场,响起阵阵穿透云霄的欢唿,瞬间如沸水入锅般热闹了起来。 「谁也别跟我抢,李小姐的香囊是我的!」 「这可说不得,猎场之上,但凭本事。」 「就是,李小姐可是上京第一美人,凭什么就归了你了!」 彩头一挂出去,场内被争抢的最热烈的当属李太师的孙女,郎君们互相挤开对方,想要先射箭拿下李小姐的香囊。 除了她的彩头前簇拥着许多人,还有王尚书的女儿也不遑多让,那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 她俩的香囊都在比较中间的位置,所以这些争抢的人都聚集在了比赛要求站的那根红线中间一段的位置。 师钰宁很快就明白了,那些香囊是挂在同一根绳子上的。。 越是中间,绳子晃得越厉害,难度就越高。 所以就把这些人气贵女的香囊放中间,好叫这场活动增加难度,更有看点。 师钰宁往两边看去,想瞧瞧她的香囊被系在了何处,左边角落看了眼没有,目光又转到最右边,也没有。 她有些好奇,仔细地从右往左瞧,等到了正中间,就看见了那只毫不起眼灰扑扑的香囊在风中摇晃。 它挤在李小姐和王小姐的中间,身处最中间位置。 师钰宁瞪大了眼睛,惊讶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又仔细瞧了眼,还真是她的香囊。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为何会在最中间? 师钰宁转头往最上首看去,太子妃端坐在上首,目光遥望远处,师钰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是那绳索中间位置。 师钰宁满心的疑问,这是巧合,还是谢昭然刻意为之? 就在这时,煜王换了一身骑射装,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气势凌人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堪堪停在了红线中心位置。 他身边的侍卫,一个个拽开了在红绳前碍事的人。 「都滚远些,别误了煜王射箭。」 师钰宁心道不好,刚才看见煜王走了,还以为他是不感兴趣,自行去狩猎了。 如今瞧着换了骑射服,那手上的弓箭也是一等一的好弓箭,倒像是特意去准备,志在必得一般。 「二皇子这弓瞧着可是上品,今日怕是有备而来,不知道二皇子瞧中的是哪家姑娘啊?」 一旁陈御史家的公子大声问道,他话虽这般问,但却没有多少疑问的感觉。 随着他这刻意的一声大声询问,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瞧向了师钰宁。 好事者已经发出了阵阵起闹声。 「陈兄这是多余问了,满京城谁人不知,煜王瞧上了师家姑娘。」 师钰宁心头一顿,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煜王舒展了下双臂,傲气地说道:「不错,本王就是冲着师小姐来的,若有也想一争高下的,本王让他三箭先。」 第3页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直视着师钰宁,脸上全是傲然,似是肯定没人敢同他争。 事实也是如此。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的人就个个往后退了。 「岂敢吶,再说了,师小姐岂是我等敢想的。」 「就是,王爷威武,才是师小姐这等将门虎女的良配。」 「我等只配给王爷摇旗吶喊。」 煜王得意地冲着师钰宁挑了挑眉:「师小姐,本王等着晚上同师小姐共饮一杯。」 师钰宁脸上的表情僵在了原处,她实在是受不了煜王这自以为风流倜傥的挤眉弄眼。 每每他做这个表情的时候,那扁塌的鼻子总是不自觉的耸动。 师钰宁在乡间的时候,每每餵猪时,就能瞧见猪哼哼的时候,就是这般耸动鼻子。 这位煜王,当真是个又蠢又坏的,太子娶谢家,他就想娶同样有兵权的师家, 这般直白的心思,还要装的看上了师钰宁,也就只有他那个蠢脑子想的出来这招,还满京城宣布对师钰宁一见钟情,要娶了做王妃。 她赶忙别开眼,遥遥望向那在风中晃悠的灰色香囊。 这要是落入煜王手里,她光是想想,都觉得跟吞了个虫子般噁心。 煜王那边早已信心满满搭弓拉箭,射了几次,次次落空。 「今日风大,待本王找找手感,今日师家小姐的香囊本王志在必得,劝各位去看看别家的。」 他这么一说,无人敢质疑他不守规则,更是无人敢辩驳。 有几个本打算藉此认识师钰宁的勛贵,也只能失望地去寻其他合眼缘的。 师钰宁气乐了,如今煜王是一日嚣张过一日。 大邺如今的皇帝膝下就二子,大皇子封太子,二皇子封煜王,太子自小体弱,如今更是时常缠绵病榻。 上月太子还昏迷了一次,隐隐的,就有传言,太子活不过二十。 太子今年,十九。 如今煜王风头无俩,世人都默认,等太子一死,那太子之位就是煜王的了。 师钰宁撇撇嘴,当今圣上一生戎马,英明玄武,怎么生的儿子,一个病秧子,一个猪脑子。 煜王很快就把箭筒里的箭全给射完了。 最近的一次,那箭头堪堪擦着香囊掉落,直把师钰宁看的着急上火。 她看了眼边上那些说着风大,中间晃,难度太高,各种给煜王找补的男人,放弃了找他们去射下自己那香囊的想法、 只求着煜王射不中了,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放弃。 煜王的侍卫们,早就重新给王爷准备好了满满一箭筒的箭。 还簇拥着煜王往前头走了三两步,作为规则的红线,都在中间应是凸出了一大段,形成了个小山丘的弧度。 这是要作弊了! 师钰宁真是对煜王的无耻程度,又多了一层认识。 这一回离得近了,煜王的箭擦着那悬挂的铭牌掉落在地。 他一旁的侍卫欢唿出声,仿佛胜利近在眼前了一般。 师钰宁低头左右寻摸起来,她想找些小石子做暗器,照着那猪脑袋来几下,解解气也好。 在她抬头起身间,一只红色尾羽的利箭,带着破山裂海之势从她身旁穿过。 『嗖』地一声从众人头顶飞过,『噹』的一声,稳稳钉入那铭牌之上。 巨大的沖势下,扯断了繫绳,那红羽箭带着铭牌,直窜出去七八米,钉在了围场边缘的围栏上! 红绳在空中剧烈的晃动,所有的香囊都抖个不停。 就连那红羽也在不停的震颤。 只有师钰宁那香囊,贴着围栏,稳稳的,悬在空中。 师钰宁蓦然回首,熹微日光下,谢昭然一袭红衣,挽弓收弦,如墨般的眉眼似是漩涌了天边压低的云层,竟向着她直直看了过来。 第2章 争执 师钰宁恍然,只觉得那远处的山、低垂的云似乎瞬间失去了颜色,空旷草原上只余那一抹艷红,亮得刺目。 风吹来,猎旗飘动,谢昭然的髮丝在风中随意摇摆,整个人飒飒如风,那目光更是穿云破石,撞得师钰宁眸光震颤。 叫人不自觉就屏住了唿吸,心神震盪。 也不知是谁,在一片寂静中大喊了一声『好』。 众人才像是被点通了五感,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发自内心的钦佩叫好声。 师钰宁也是,樱唇微阖,瞪大了一双凤目,不可置信般,又回头瞧了眼那霸道无比的红羽箭。 那羽尾慢慢放缓了震颤频率,好一会儿,才渐渐歇了那气势汹汹的余威。 这准头,这力度,这距离! 师钰宁敢说,在场的人,不论男女,无一人可做到! 甚至是一半的水准都没有! 她钦佩地望向高台之上那抹飒气的红色身影,眼里全是歆羡,正想抬手狠狠鼓个掌,余光就瞧见了一抹紫色身影略过。 煜王气势汹汹带着手下往那高台处大步而去。 师钰宁心道不好,赶忙提步跟了上去,身后那些贵族子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都跟上了脚步。 煜王熏天赫地般带着人直冲到了高台底下,仰头瞪向高台上的女子。 「皇嫂这是何意,为何要坏我好事?!」 煜王气不打一处来,刚才久射不中,已经积攒了不少的怒气,后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就差一点点就能拿下师钰宁的香囊。 第4页 他原还在想,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东西,敢同他抢女人。 不曾想,竟是谢昭然! 这人从前同他多有不对付,只是人嫁到东宫后,就像是没了从前那股锐气,宫中见着互相当瞧不见就过去了。 没想到,今日,这大庭广众的,这臭女人竟然敢如此叫自己下不来台。 煜王气的将手中还来不及放下的弓箭,狠狠朝着高台上的谢昭然扔了过去! 匆匆赶到的师钰宁,霎那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急切地提醒道:「小心!」 高台上的人似是浑不在意,目光悠悠地从师钰宁身上移开,居高临下看着高台下的煜王,还有那堪堪砸到了她脚边的弓箭。 谢昭然神色淡然,不喜不怒,半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开了口。 「二弟霸占着场地,又久射不中,总不好就此一直耽搁下去。」 这话说的直白,煜王都能听出其中嘲讽他的意味,气的一张脸比身上的紫袍还紫。 梗着的脖颈青筋暴突:「谢昭然,你这才嫁进东宫多久,就敢横得不讲规矩了,好,好得很!」 煜王身旁的贴身随从看了眼主子的脸色,立马喊道:「就是,这射礼,是由女子出彩头,男子来□□头,万没有女子也参与□□的!」 煜王听到这,赞赏地看了眼身旁随从,气都顺了些,似是看谢昭然笑话般大声喊道:「不算!」 随后又转身朝着身后这些瞧热闹的人喊道。 「刚才是谢昭然不讲规矩,不能作数,来人,去把师钰宁的香囊给本王重新挂回去!」 师钰宁蹙紧了眉心,这煜王如今竟嚣张的,敢大庭广众的直唿太子妃的名讳。 她想起参加春蒐前,祖父的叮嘱,让她尽量别跟煜王起冲突,要是冲撞了,反倒是不好推说婚事。 那边,煜王吩咐完手下,又朝着高台上的谢昭然说起了更为过分的讥诮之言。 「皇嫂若是想玩,自可解下腰间香囊作为彩头悬挂出去。」 「看看有没有男人,想搏一搏,同皇嫂一道宴饮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轻浮又猥琐,听得师钰宁登时黑了脸。 煜王这无耻之徒先不守规矩,倒是好意思说别人不守规矩! 她顾不得祖父的叮嘱了,正要开口回怼,就听到了高台之上,那熟悉的淳厚磁性嗓音,带着风雨不惊、暗含千钧之势,传至众人耳里。 「本宫替太子参与一二,与卿同乐,二弟可是对太子有意见?」 听到谢昭然搬出了太子,煜王气得直跳脚:「皇嫂叫这风吹煳涂了吧,这如何替得?!」 谢昭然将手里的弓递给一旁的侍卫,理了理刚刚挽弓射箭时有些皱起的袖口,掸了掸衣袍,随意将手握于身后,方才轻飘飘应了一句。 「有何不可?」 师钰宁紧绷的心弦被这话点了点,是啊,有何不可,煜王以势压人,仗着的不过是他皇子身份,且十分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 可如今,太子可还在呢,谢昭然身为太子妃,是如今围场内身份最为贵重的人。 要论以势压人,也该是谢昭然压过煜王一头。 师钰宁顿觉出了一口郁气,唿吸都顺畅了不少。 煜王哑然,一时间他那不灵光的脑子,面对同样以势压人,但比自己高一级的谢昭然,嚣张气焰都给硬生生摁下去了不少。 四周静悄悄的,众人都屏住了唿吸,无他,只因如今煜王的脸色实在难看,要是被盯上了,少不得要脱层皮。 煜王见四周没了声,黑着脸环顾了一圈四周,自觉这回狠狠丢了面子,又看到高高在上的谢昭然,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脑子里那点理智如同枯叶丢进了火堆,瞬间燃了个干净。 「皇嫂当然可替太子□□,还能替太子宴饮,甚至若是你想,那还能替太子娶了师钰宁为侧妃,只是有一样,本王倒要问问,谢昭然你,难道还能替太子去洞房吗?!」 高台周围瞬间像是连风都不敢吹了,只天空滚滚而动的云层,似乎又低了些,怕是携了风雨,大有来者不善的感觉。 一片乌云遮住了熹微日光,在谢昭然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高台下的人瞧不清她的脸色,只觉得心里突突的,很是不安。 煜王这话说的实在是过于赤裸裸的荒唐! 侍立在旁的羌笛,瞧见谢昭然背在身后的手,重重握紧,又虚虚张开,她诧异地抿了抿唇。 作为自幼跟随谢昭然的侍女,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她自是了解,只是她很是疑惑。 谢昭然在兴奋什么? 煜王这话不是在嘲讽太子吗,盛京的人都知道太子身子不好,力不从心,至今都未与太子妃圆房。 这事虽人人知晓,但却无人敢提,东宫更是严禁下人非议,若有发现立即杖毙。 如今煜王竟是不管不顾,直接拎到了檯面上来嘲讽,她家主子不是该生气么,怎么瞧着还有丝诡异的兴奋。 煜王这番嘲讽直叫场地里的人恨不能堵住耳朵眼,恨不能找个桌子躲到底下去,当自己不存在。 师钰宁没想到煜王这个猪脑子狗脾气能这么不是东西,她实是忍不住了。 师钰宁上前两步,横在了煜王同高台的空隙间,眼神不善地瞪着煜王,他正觉着嘴仗赢了,在洋洋得意。 第5页 「王爷慎言!非议东宫可是大罪!」师钰宁知道这时候吵架一定要先占领高地。 如今要将她和谢昭然拎出这场舆论漩涡,必得搬出太子了。 煜王冷笑一声,似是毫不畏惧:「那是本王的哥哥,本王关心下,有何不可?」 最后四个字,煜王提高了音量,得意地将刚才谢昭然的话还了回去。 师钰宁觉着煜王在阴阳人方面倒是多了一撮脑子,可惜,多的还是个猪脑子。 不对,猪可能都比他聪明。 「王爷错了,太子先是一国储君,后才是你的手足,非议东宫是大罪,视为不忠,非议手足虽是小过,但也视为不贤,王爷这是大罪小过一起犯,怕是麻烦。」 煜王不悦地蹙起眉头:「师钰宁,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真想去东宫做太子做侧妃?」 师钰宁重重闭上了眼,狠狠吸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想撬开这蠢货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豆花还是肺片。 「王爷慎言!我师家从未有此想法!」师钰宁压低了些声音,忍着怒气提醒煜王,「太子妃出身谢家,王爷说任何话前都先想想这点!」 师钰宁并不想帮这个蠢货,只是,她看了眼四周这许多的人,担心煜王继续闹下去,说些不着四六的话,闹得大家都难堪! 煜王听到『师家』『谢家』,终于是理智回笼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跟前的师钰宁,这小半年他费尽心力在追求她,原还以为这人心里没他,现在看来也不是嘛。 师钰宁如今不就是在提点他,原来如此,煜王忽然福灵心至,愤怒全消,他就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品貌身姿,怎么会有女子看不上他。 「好,好,今日本王就不同尔等计较了。」 煜王说着狠狠踹了脚身边的随从:「看什么看,没看到本王的袍子脏了,赶紧带本王去更衣!」 随从本就是个机灵的,立马顺着梯子下:「哎呦,奴才走神了,这衣服这儿怎么脏了一大块,王爷赶紧随奴才去更衣。」 一场闹剧匆匆结尾,师钰宁看着煜王那一大帮人渐渐走远,重重唿了口浊气。 回过身,想同谢昭然解释几句,却诧异地发现高台上空空如也。 谢昭然不知何时,没说一声地就走了。 师钰宁小小地皱了皱眉头,她还有话要说呢,人怎么就走了...... 她怔愣地瞧着空荡荡的高台,红色的飒气身影没有了,只有那一旁插着的猎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吹得她心头有些砂砾般的磕绊。 好一会儿,师钰宁才想起来她刚才忘了的事,她忘了去拿回她的香囊! 等师钰宁匆匆赶到围栏边,那上头早已没有了她那灰色香囊的踪影,那惊艷众人的红羽箭也不翼而飞。 师钰宁赶紧找到一旁伺候的宫人问情况,得知是太子妃派人取走了,师钰宁愣住了。 谢昭然拿走她的香囊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师钰宁还是要把香囊要回来的,那是姥姥为她亲手做的。 师钰宁一路小跑,赶到太子妃的营帐前,气喘吁吁地让人帮着同传一声。 门口的侍卫似是得过叮嘱,师钰宁刚自报了姓名,左右两位侍从,就齐齐掀开了帐帘,请师钰宁进去。 师钰宁虽心有疑惑,为着香囊,还是放轻了脚步,迈入那幽深的营帐。 绕过帐前那画着骏马逐风图的十二扇屏风,师钰宁就看见了帐子中间那铺着绒毯的美人榻上,倚靠着一人。 谢昭然修长瓷白的手指上,一圈圈绕着细细的红线,灰色的粗布香囊被她虚虚拢于手心,支着手置于鼻间,闭着眼。 似是轻轻嗅了嗅。 第3章 香囊 师钰宁脚步一顿,踩在铺了毡垫的木板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似是听见了动静,榻上的美人幽幽掀了些眼皮,浓密的睫毛轻颤。 师钰宁见谢昭然的眼神从恍然到清晰,只瞧着她,并未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赶忙行了个福礼。 谢昭然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半倚姿势,只是收了手,虚虚握着香囊。 「挺好闻的。」 「啊?」师钰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昭然浅浅抿了抿唇,将香囊上头绑着的红线解下,只将香囊递给了师钰宁。 「从前你身上的味道,原是因着这香囊。」 师钰宁歪了歪头,看向谢昭然手里握着的香囊,因这话愣了一会儿才赶紧上前接过。 心里暗忖:从前?她身上的味道?谢昭然什么时候闻到过她身上的味道? 从前在宫中,谢昭然同她向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竟能闻着她身上的气味? 师钰宁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从,她跟谢昭然屈指可数的交集。 两人距离靠得最近的一次,大约就是她们第一次见面那回,那次师钰宁入宫拜见,因着不懂宫中礼数,给皇后娘娘见了个大礼。 当时是谢昭然拽着她起来的,还给她解了围。 然而事后她想跟谢昭然处好关系,人却不搭理她。 师钰宁后来也收敛了心思,她跟谢昭然本就不是一路人。 「今日多谢太子妃,帮我拿回这香囊。」师钰宁真诚地感谢。 「这香味挺特殊的,瞧你紧张的样子,可是哪位郎君送的?」 第6页 师钰宁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我姥姥送的,不是普通的香囊,里头加了药草,可以驱虫驱蚊。」 「南方蚊虫多,我时常被咬,我姥姥就专门为我做了这个香囊,还加了些干花,太子妃要是喜欢,日后等我回南方,让我姥也给你做一个。」 谢昭然指腹一个弯曲,手里虚虚绕着的红线骤然缩紧,陷入软软的肉里。 勒得指节一阵不轻不重的钝痛。 谢昭然笑了。 「那我先谢过师小姐了。」 师钰宁摆摆手:「不用谢,到是我该谢谢太子妃,今日真是麻烦太子妃了,不然我这香囊保不齐就要被射出个洞来。」 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到现在她也没明白,为什么谢昭然会帮她。 想来或许是瞧不过煜王不守规矩气焰嚣张,不管因着什么原因,都是帮了她,师钰宁想着,日后谢昭然要是有需要她帮忙的事,她也一定义不容辞。 师钰宁小心地将香囊重新系回腰带上,笑着给太子妃行了一礼,正要说着不打扰了。 就听见对面那慵懒的人,浅笑着开了口。 「倒是忘了请师小姐坐,别站着了,坐。」谢昭然随意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随后又提高了些音量沖外头说道,「来人,看茶。」 师钰宁连连拒绝:「不用了,我就不打扰太子妃休息了。」 她的话音刚落,帐帘就被掀起,羌笛端着朱漆托盘走了进来,动作之快,似是早就侯在了外头。 羌笛快速地用余光偷看了一眼师钰宁,心头疑惑谢昭然对师钰宁的特殊,刚才她们回营帐,谢昭然特意吩咐了门口的守卫,让他们若是遇到师钰宁前来,不用通禀,就放人进来。 原本还以为她家主子同师姑娘有话要单独说,所以遣了他们出去,可是刚刚在外头听着,似乎也没说什么。 羌笛把谢昭然惯喝的君山银针放在她身旁的高几上。 微微直起身子,想问谢昭然可还有吩咐,就瞧见了谢昭然此刻的模样。 羌笛又是一阵惊讶,刚才没注意,谢昭然竟然还倚靠在美人榻上,慵懒随意。 她跟了谢昭然多年,深知她对规矩的看中,是以刚才进来奉茶,都低着头只敢看着地。 谢昭然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她自己也是个一言一行,行走坐卧都跟有把尺子量过一般的规矩。 如今外人在侧,她竟如此懒散的半躺着,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谢昭然挥挥手,示意退下,羌笛不敢多留,赶紧屈身告退,刚走至帐帘前,就听到了谢昭然似是嗔怪的声音响起。 「怎么,师小姐就这般不喜欢我,连我的茶也不愿意喝一口?」 羌笛手一颤,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托盘。 这般软和的声音还带着撒娇意味,竟然出自她那个常年肃穆着脸,气场如雪山巅的岩石般的主子之口。 羌笛怀疑,她今日叫猎场的风给吹迷煳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屋内还站着的师钰宁,她还直愣愣的站着,瞧着倒是并不想留一般。 师小姐怕是不知,她那一贯冷漠的她主子,这还是头一回留人。 师钰宁只觉得很是尴尬,她同谢昭然又不熟,也没什么可聊的,再待下去岂不是双方都尴尬。 她为难地瞧了眼放在一旁的茶盏,心道人家已经把茶都上了,总不好不喝一口就走。 只好不自在的坐下,端起茶盏,抿起了茶。 师钰宁觉着光喝茶不说话气氛更怪了,可是一时间脑子里也想不出什么话头子,她和谢昭然能聊什么呢。 烦恼间,倒是听到了谢昭然先开了口。 「许久未见,师小姐同从前相比,倒真是变化不小。」 师钰宁如今也不管这话里有没有其他意思,能有个话题可聊,就算说她今天瞧着长高了不少都行。 「人总是会变的,我娘天天念叨着希望我能变得像个大家闺秀一点,从前被皇后拘在宫里学了一个月规矩,回家我娘就夸我变得沉稳了许多。」 师钰宁同谢昭然他们都不一样,她生在乡野,长在乡野,及笄前就是个乡间疯丫头。 是去岁,就在师钰宁及笄前,她那失踪了二十来年的祖父找上了门。 原来祖父并未死在战场上,反而是立下了赫赫战功,被赐封为云襄侯。 找到他们后,就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了京。 师钰宁也摇身一变,从野丫头成了侯门千金。 这侯门千金可不是好当的,初进京,师钰宁就闹了不少的笑话,还被皇后留在了宫中学了一个月的规矩。 也就是那一个月,师钰宁时常能见着进宫请安的谢昭然。 可惜谢昭然瞧不上她这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太子妃同从前瞧起来,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的感觉。」师钰宁笑着开起了玩笑。 「哦?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谢昭然端起茶盏,似是随口一问。 这一问倒是把师钰宁问到了,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昭然还接了话茬,开口问得还有些犀利。 「自是更好了,从前太子妃就光彩夺目,如今更是明艷动人。」师钰宁这虽是恭维的话,却说的非常顺畅,她确实是这般认为的。 刚才围场上,谢昭然那模样真是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第7页 谢昭然眼底快速略过丝晦涩,轻轻将茶盏搁置在一旁高几上,转头认真看向师钰宁。 「师小姐过誉了,师小姐如今才是名动京城,不然怎得能叫煜王这般苦苦追求。」 师钰宁喝茶的动作一个停顿,眼里多了丝瞭然,原来如此,她就说呢,怎么谢昭然好端端地搭理她了。 原来是为了煜王。 师钰宁心思一转就明白了,这是担心师家同煜王扯上关系呢。 「太子妃说笑了,煜王那也是玩笑,我同煜王没有什么关系,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师钰宁想到煜王那猪脑子就来气,最近这段日子被这不要脸的东西气够呛,她如今去哪儿都容易『偶遇』煜王,害得她好久不曾出门了! 「你不喜欢煜王?」 听到谢昭然突然这般问,师钰宁嘴比脑子都快:「我看着眼神不好吗?」 谢昭然半挑了眉:「你刚才不是在维护煜王?」 师钰宁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哦,刚刚啊,我那哪里是维护他,我是担心他又犯蠢说了冒犯你的话。」 谢昭然扯着红绳的手蓦然一松,抬眸看向师钰宁的眼睛,似是在分辨她说的可是真的。 师钰宁视线坦坦荡荡迎了回去,本来就是,她怎么可能去维护煜王那头猪。 谢昭然低头,嘴角小幅度往上提了提,再抬头时,已恢復平常。 「如今京中贵女可都想嫁给煜王,太子体弱......嫁给煜王,日后......荣华富贵权利地位尽可拥有,师姑娘全然不动心?」 师钰宁不带一丝犹豫,立马摇头:「一点不心动。」 具体的,她也不想多说,师钰宁觉着她同谢昭然的交情,也没有到可以聊内心真实想法的地步。 谢昭然倒也没有再追问,让人上了些茶点,邀师钰宁品尝。 师钰宁如坐针毡,只觉得安静下来,气氛更尴尬了,她并不想多呆,微微起身,正要告辞,就听到了帐帘处的声响。 一阵虚浮的脚步伴随着的低沉的咳嗽声,由远及近,太子脸色苍白,半个身子倚靠在宫人身上,在宫人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师钰宁瞧见了太子惨白脸上的青黑眼底,只觉得外头传言不虚,太子还真是病得不轻,她压下心头诧异,连忙起身请安。 「咳咳,起,咳咳,坐。」 太子捂着帕子,浅浅说了一句话,就得咳嗽一阵,宫人扶着太子坐到了谢昭然边上,低头告退。 谢昭然绷着脸瞧着,并未起身,眼底瞧着还有些不悦。 「你来做什么?」说出口的语气也算不上温婉。 太子似是毫不在意,还抿唇笑着瞧了她一眼,眼底藏着些只有两人才懂的戏嚯。 太子也没回答谢昭然的问题,反而将目光转到了师钰宁身上。 上下打量了起来。 师钰宁今日一身梨花白骑装,外头搭着件淡粉色无袖小袄,穿的略有些不伦不类,但却很是保暖。 这颜色配的也甚是清新,衬得她一张银盘似的小圆脸,肌肤丰润,红腮凝脂,似春日里的粉桃,叫人观之可亲。 师钰宁请完安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太子的目光,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 「师姑娘穿得倒是暖和。」 师钰宁觉着太子同太子妃一样,说出的话都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她也不太爱动脑子:「我娘说春捂秋冻,春天该穿得暖和些,不然容易受了寒气。」 「咳咳,师夫人也是个有生活智慧的,咳咳,昭然,你可得多听听。」太子笑着同谢昭然说道。 师钰宁想着太子同太子妃有话说,她应是可以走了,就赶紧地给两人又行了个福礼。 「臣女就不打扰太子太子妃了,今日多谢太子妃,臣女先告退了。」 师钰宁说完,期盼地看着太子,就等他应允了。 没想到,太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转头看向了太子妃:「昭然的客人,昭然可要留人?」 谢昭然将缠绕在手指上的红线,都解了下来,握在了手里,抬头看了眼眼珠子提熘转的师钰宁。 「猎场箭羽无眼,师姑娘可要小心些,我就不留师姑娘了,自去玩耍吧。」 师钰宁虽是觉得这话有些像叮嘱稚龄孩童,但此刻能走,她还是很开心地应下了。 等师钰宁告辞出了帐子,门口晃动的帐帘恢復平静,太子才笑着偏过头,常年病容的脸上多了丝神采,似是淘金人挖到了宝藏一般。 「原来是她,咳咳,倒真叫本宫有些意外。」 太子说完激动的一阵咳嗽,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继续说道:「昭然,咳咳,你藏得可够深的。」 太子说话间,眼眸里闪动着些微奇异的光。 谢昭然的目光一直随着师钰宁的离开,停留在了那似是从未被撩起的门帘上。 听到太子的话,才恋恋不捨收回了目光,却也懒得瞅笑得一脸得意的太子,歪了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刚才一直僵着身子,腰背都有些酸疼。 太子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态度,见她这副避而不谈的模样,笑容反倒更深了:「这下本宫明白了,昭然为何会来主持这场春蒐了,咳咳,咳咳。」 父皇母后近日染上了风寒,他身子也不好,他原本以为昭然不耐烦做这些,就想取消了今年的春蒐在,最后是昭然,主动说她来主持。 第8页 「身子不好就躺着,没事折腾什么。」谢昭然见太子咳嗽的厉害,忙叫人送了汤药进来。 太子却是开心地很,等宫人退下,将汤药一饮而尽。 「需不需要我帮忙?」太子跃跃欲试,好不容易知道的秘密,总想做点什么。 谢昭然斜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红绳握紧,语气随意但又透着掌控全场、睥睨一切的自信。 「不需要。」 午后,师钰宁正在费神思考用什么理由拒绝煜王一同狩猎的邀请,就收到了太子命人来传的口谕。 说是让师钰宁午后陪在太子妃身侧,保护太子妃去狩猎。 师钰宁:? 她当时就想到了早上那穿云破月、势如破竹的一箭。 脑门上全是问号,心里更是一头雾水。 她,太子妃,谢昭然,还能需要人保护? 第4章 衣裳 尽管不知道太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相较于被煜王纠缠,师钰宁还是果断地选择了去找谢昭然。 谢昭然营帐前,除了之前就见过的两个守卫,羌笛也守在了门口。 见着师钰宁,她似是很奇怪。 「师小姐可是来找太子妃的?」 师钰宁点点头:「是我来的太早了吗,太子妃可是还未准备好?」 「嗯?准备什么?太子妃刚刚歇下,师姑娘若有事——」 羌笛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了营帐里传来了谢昭然的声音。 「请师姑娘进来。」 师钰宁听到羌笛说谢昭然刚歇下,她本不想进的,可是羌笛却是直接替她打了帘子。 她只得往里走,绕过屏风就看见了一身月白寝衣,端坐在床沿的谢昭然。 她髮髻松散着,自然垂落,不知是不是从床上刚起来,那寝衣也有些松散,露出一截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抱歉太子妃,太子喊我来陪你狩猎,也没说具体时间,想是我来早了,要不我回去等你吧。」 师钰宁只觉得很是尴尬,早知道刚才应该多嘴问一句。 「不用了,我休息好了,刚要起。」 谢昭然将散落的碎发掖至脑后,让师钰宁在旁稍坐会儿,又喊了羌笛给她梳妆。 一切都那么自然,好似这一切本就要发生。 羌笛都有些迷煳了,怀疑是不是她记错了,难道太子妃不是刚要歇下?而是已经歇好了? 她跟着谢昭然走到了梳妆木台前,拿起一旁的梳子,低头瞧见镜子里的谢昭然,微微打了个哈欠,一副疲累的模样。 果然,不是她记错了,谢昭然就是正要歇下。 师钰宁无聊地等在一旁,四处随意的瞧了瞧,谢昭然的营帐虽然比他们的大多了,但也简单。 除了必要的家具,其他的装饰都没有,简朴的都有些不像姑娘家的营帐。 梳妆也快得很,不到一刻钟呢,就都收拾妥当了。 师钰宁抬眸看去,谢昭然还是如同早晨那般,高高束起了黑髮,没有任何装饰,瘦削的脸上也不施粉黛,额前不留碎发,更显得轮廓分明。 「师姑娘瞧着我穿哪件合适?」谢昭然忽然开了口。 师钰宁瞧见羌笛拿了几套衣裙,平铺在了床上,谢昭然似乎有些苦恼,难以抉择。 「衣裳打扮上,我也不是很懂,我这一身还是我娘给搭配的,这若是问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意思。」 师钰宁说着突然想起来早上瞧见的高台上的飒飒身影,多嘴了一句。 「太子妃穿红色好看。」 羌笛整理裙子的手一顿,看着床上三套浅色衣裳,心想这师姑娘怕是不知道,谢昭然最是不喜红色衣物。 早上那身是为着庆典特意制的,就同谢昭然那些太子妃大红色吉服一样,都是不得不穿的时候,才会穿个红色。 谢昭然抿了抿唇,看着床上三个浅色,问羌笛:「早上那一身呢?」 羌笛诧异,但很快恢復镇定:「那身骑装沾了些污渍......」总是不好再穿了。 谢昭然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师钰宁。 师钰宁赶紧随意指了床上最中间的那件姜白色骑装:「太子妃穿白色也好看。」 谢昭然抿了抿唇,点点头,看向羌笛:「就那件。」 羌笛应下,赶忙拿过衣服,替谢昭然穿戴整齐。 师钰宁看着谢昭然腰上繫上了皮革腰带,小臂处带上了护臂,脚上穿了双轻便行路的鹿皮靴,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有精神。 瞧着倒真像是要去大显身手的。 师钰宁望着她这矫健匀称的身段,狠狠羡慕了一遭。 谢昭然还真是,穿裙子端庄得体,穿骑装英姿飒爽,不论什么时候都显得那么的出尘绝艷。 京城的水土真是养人吶。 看着走到面前,比她高了一头的谢昭然,师钰宁第一次有些怀疑是不是临州的风水不养人。 她怎么没在临州见过这般高的姑娘。 「想什么呢?」 谢昭然已经走到了师钰宁面前不足一臂的距离,见她眼神呆呆看着前方,瞧着是又走神了。 「想你怎么长得这般高。」师钰宁实话实说,语气里都是歆羡。 听到这答案,谢昭然心头差异:「你很想长高吗?」 师钰宁瞪大了眼:「那当然啊,谁会不想长高啊,要是能长高的话,谁想做个小土豆啊。」 第9页 可惜了,她在谢昭然面前,就跟个小土豆一样,她默默的,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垫起了脚后跟,好显得自己高一些。 谢昭然将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身后。 在师钰宁看不见的地方,强忍着笑意,勾了勾唇。 羌笛瞧得一清二楚,心头大动,真是稀奇了,她家主子还有憋笑的一天,这新奇的发现,回去后,她要同府里其他几位谢昭然的贴身侍婢说说,她们肯定同她一样吃惊。 「羌笛,去备马。」 听到谢昭然的吩咐,还有那压低了些的眉眼,羌笛赶忙逃离了营帐。 等人一走,营帐里又只剩下了师钰宁同谢昭然。 或许刚才的对话,缓解了师钰宁的尴尬,她觉着谢昭然也还挺好说话的,她本就是个热情的人,对方一客气,她就能顺杆上。 「太子妃要不要多添一件衣服,我娘说了,春日里早晚凉,那风也是,看着温和,吹久了也冻人得很。」 说完师钰宁就想到了,直接遇见谢昭然的场景。 那是年节上,入宫拜见,谢昭然也在。 她被她娘裹得跟个毛绒粽子一样,去了皇后宫里,看见了一身太子妃吉服的谢昭然,竟是围脖手炉一样未带。 皇后也关心她是否冷。 谢昭然那时候是怎么说,师钰宁细想了一番,是了,她说习惯了就好。 师钰宁不明白,她干什么要习惯寒冷,又不是没有驱寒的条件。 在师钰宁走神的时候,谢昭然已经拿了一件小袄过来。 「那我穿这件如何。」 师钰宁回过神,看了眼那小袄,里头还加了些薄绒:「我瞧着挺暖和的。」 谢昭然也没再喊人服侍,自己就给穿上了。 她这一穿上,师钰宁才发现了问题,谢昭然这么一穿,同她就跟一个娘打扮出来的一样。 都是里头骑装,外头一件无袖小袄,连颜色都接近。 她是梨花白骑装淡粉色小袄,谢昭然是姜白色骑装,搭桃粉色小袄。 远远地看去,倒似姐妹般。 「是不是太像了些?」师钰宁有些犹豫,上京女子着装最怕个撞衫被比了下去。 「你介意?」谢昭然低头看了眼两人相似的装扮,眼眸深处蕴藏着笑意。 师钰宁摇摇头:「我倒是不介意。」 「那就走吧。」谢昭然率先迈步出了营帐。 那边,羌笛已经给备好了马匹,瞧见有人影出来,立马迎了上来:「师——」 『姑娘』两个字在看清出来的人是谢昭然后,生生给咽了回去。 「太子妃......」羌笛又看到了跟在谢昭然身后的师钰宁。 这两人,这装束,也太接近了吧。 「将阿梨牵过来。」谢昭然吩咐道。 羌笛赶紧收起惊讶,去把马儿牵了过来。 谢昭然转身看向师钰宁:「你骑阿梨,过来,我扶你上马。」 师钰宁看了眼毛髮顺滑、身壮体膘,眼睛炯炯有神的阿梨。 京中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国公在太子妃大婚的时候,除了那一百零八抬的嫁妆,还送给谢昭然一匹天下间罕有的漠北宝马。 因着通体雪白的毛髮,太子妃给她起名叫『阿梨』,说是同盛开的梨花般。 师钰宁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轻轻摸了摸阿梨的头,阿梨竟似个同人性的小猫咪一样,顺着她的手,抬起了头,往她手心里蹭了蹭。 「啊,她蹭我!」师钰宁偏过头,一脸惊喜地望向谢昭然。 她咧着嘴,笑的眉眼弯弯,唇边的小梨涡都跟荡漾了一般,闪动着光彩。 「我真的可以骑它吗?」师钰宁觉得这惊喜来的太大,太突然。 谢昭然没说话,在师钰宁缓缓摸着阿梨时,已经走到了师钰宁身边:「会上马吗?」 师钰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般的马会。」 谢昭然轻笑一声,羌笛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小姐这话有趣,阿梨虽不是一般的马,但上马的方式总都是一样的。」 师钰宁丝毫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问题,这可是阿梨,就这般简单地骑了上去,会不会不大尊重这匹世间罕有的宝马。 听说还是谢国公亲自深入了漠北雪山,费了三天三夜才给带回来的。 「我扶你。」 头顶上传来谢昭然带着笑意的声音,随后她的腰侧就是一热,她赶忙看向腰间,脚腕处就又传来了些热度。 等她往脚边看去,谢昭然细长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轻轻地将她的脚套进了马镫里。 师钰宁大吃一惊,觉着这可不行,怎么能让太子妃扶她上马呢,可是来不及拒绝呢,她就安稳地被谢昭然送上了马。 她只好赶紧道谢。 他们这块的动静不小,谢昭然走到哪儿,又都是焦点所在,四处的人都看见了刚刚那一幕,且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 ,一时间围场上的人议论纷纷。 「太子妃竟是亲自扶师家小姐上马,两人从前有交情吗?」 「没有吧,而且我还听说,从前太子妃对师小姐是向来不拿正眼瞧的。」 「就是啊,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亲密了,难道是因为煜王?」 众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早上煜王对太子妃的挑衅,还有这些日子煜王高调追求师钰宁的事。 第10页 纷纷猜测,是不是太子妃不希望师钰宁嫁给煜王,会不会真是想为太子纳师钰宁为侧妃。 他们这些议论声没避着人,随着风传到了太子营帐里。 营帐门帘被掀起一半,太子笑着望向渐渐远去的谢昭然同师钰宁,似是觉得这一切很有趣。 小林公公扶着太子,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奴才倒也有些好奇了,太子这番意在何为?」该不会真是瞧上了师家姑娘。 太子心情大好,让他放下帘子,就着人的搀扶往营帐深处走,没有直接回答内侍的问话,反倒是说起了旁的。 「昭然做事总是谋定而后动,可有些事啊是谋划不来的。」 太子心想,譬如感情,有时候最可贵的反而是那懵懂莽撞不得体的真心。 看着小林子一脸不解,太子笑了,让小林子磨墨,他要把今日的发现,告知皇姐,从前二人就在猜测昭然心里头那人是谁。 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有趣,实在有趣。 太子这边兴致高昂、满面春风,煜王那头就跟暴雨前的宁静一般。 「都埋伏好了吗?」 「王爷放心,都在林子里藏好了,只等人经过。」 「好,记着一点,师钰宁本王要活的,旁的人生死不论。」 第5章 遇刺 煜王营帐内,听着亲卫首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煜王黑着的脸才算是好看了些。 等人走后,他命一旁的心腹倒酒,得意地说着他这个完美的计划。 在师钰宁拒绝了他的邀约,要去陪太子妃狩猎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个完美的计划。 他的人装成刺客,去刺杀太子妃,不论能不能杀了谢昭然,他只要适时地出现,去救下师钰宁。 再抱着她回围场,众目睽睽之下,他对师钰宁不光有了救命之恩,他俩还有了肌肤之亲。 如此这般,师家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这门亲事。 要是顺便还能解决掉谢昭然,那真是双喜临门。 煜王痛快地畅饮了一杯,喊心腹给他换身耀眼夺目的衣裳,他到时候要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师钰宁面前。 叫她好好瞧瞧,能救她的男人,有多英伟不凡。 沧霞山紧挨着猎场,若是不喜在猎场中围猎,也可来山中狩猎,只是这般对骑射功夫要求更高些。 京中贵女们大多不会骑射功夫,人都聚集在围场里,心仪他们的男子自是跟在一旁的。 沧霞山对比围场,就显得安静清冷了不少。 谢昭然也用人多会惊扰猎物为由,命侍从在山脚等着,只她同师钰宁二人上了山。 师钰宁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阿梨,瞧着它平稳地在山间行走,遇着沟沟壑壑的,轻轻一跃就过去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极品良驹。 「师小姐瞧着倒是有些身手,不知师从何处?」 谢昭然的马慢了半个身子在师钰宁后侧,原是想看顾着些,却发现师钰宁似乎有些身手在,并不需要她的看护。 她倒是没听说师家有给师钰宁请武艺师傅。 师钰宁听到谢昭然的问题,『噗嗤』一声笑了,勒了勒缰绳,让阿梨慢了些,等着谢昭然并排前进。 正好这一段路宽敞,见谢昭然靠近,师钰宁就同她讲起了从前。 「这要从我小时候说起了。」师钰宁笑着跟谢昭然讲起了往事。 在师钰宁小的时候,她爹在村里开了个私塾,他们村虽说温饱不愁,但要是想读书,村里也没有几家读得起。 不是她爹束脩收得高,是那些笔墨纸砚还有书籍典籍费钱,所以她爹也没有几个学生,他们家没饿着,全靠她娘的娘家资助, 师钰宁她爹觉着也不能一直这样,所以农忙孩子们回家帮忙的时候,他就去县城里的茶楼去说书。 每每这个时候都带上了师钰宁。 师钰宁小时候听多了江湖侠客闯荡江湖,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故事后,立志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大侠,在江湖留名。 后来他们家终于是有了些结余,师钰宁她娘各种托关系,终于是让县上一家富绅同意收下师钰宁,同她女儿一道学习。 那富绅家请的女先生,不光教书识字,还会教女工女红,为妻为母的道理,她娘觉着只要师钰宁学会这些,定能找个好人家。 师钰宁一听这些,当时就不干了,可惜拗不过她娘。 结果她爹看她实在不喜,就问了她想学什么。 师钰宁当时就说想学武功,将来保护爹娘。 师钰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感动了她爹,她爹竟然帮着她偷天换日,暗度陈仓,假装日日送她去上学,实际去的都是武馆。 然后她为了不叫她娘发现,就同她爹读书学字,好歹是煳弄了过去。 就这样,他们一起瞒天过海了五年,才被她娘给发现了。 谢昭然听得很是有趣,她倒是没想到,师钰宁小小年纪的,竟然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还有她爹竟然支持她这种,在世人眼里都算是离经叛道的行为。 「后来呢,被发现了吗?」谢昭然好奇地问道。 师钰宁瘪了瘪嘴,做一副可怜样,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个三指的距离。 「就这么粗的藤条,我娘抽了我二十多下。」 第11页 谢昭然瞧着她生动的表情,似是正在被抽一般:「那真是挺惨。」 师钰宁俏皮的眨眨眼:「还好,不算惨,我爹比较惨,他被抽了五十多下,都被抽哭了。」 谢昭然瞳孔微张,很是诧异。 师钰宁大约也意识到了这是他爹的糗事,赶忙岔开了话题。 「太子喊我来保护太子妃,倒是喊对人了,我虽说学艺不精,但也比京中这些闺秀们强多了,要是有危险,太子妃放心,我一定保护你。」 谢昭然闻言轻轻一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怕是不等以后了,现在我就需要你的保护。」 师钰宁挑高了眉头,歪了歪头,像是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密林深处,一棵粗壮叶茂的树顶上,一蒙面黑衣人同身边的人低声说道:「不好,被发现了。」 另一人点头,颇有些着急问道:「暴露了,下头那两个,哪个是师小姐,这穿的不都是白的粉的,瞧不出差别。」 「笨蛋,衣服看不出,坐骑还看不出吗,那极品宝马你没见过还没听过啊,那是太子妃的坐骑,那另一个不就是师小姐了。」 他们交流的动静惊动了一些林子里的飞鸟,师钰宁警惕地四处瞧,听谢昭然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如今就遇着危险了。 可是她没看见危险在哪儿,正要开口问谢昭然呢,哗啦啦的,树叶纷纷扬扬,随着声音一道而来的,还有一群蒙面黑衣人! 师钰宁:!我是什么乌鸦嘴吗,这些人原来都躲在哪儿啊? 谢昭然比她淡定的多,就跟随意闲聊般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也是不讲武德的,上来也不自报家门,提起剑就冲着两人砍了过来。 「小心!」师钰宁纵马向前,收拾掉了已经扑倒了跟前的刺客。 想要上前护着谢昭然,却发现她那边只有一两个黑衣人,大部分的人都是冲着她来的。 打斗间,师钰宁还发现,冲着谢昭然去的那俩黑衣人,拿刀背在同谢昭然周旋。 她这边就不一样了,明晃晃锋利的刀刃,下着死手朝她致命处砍过来。 这些人竟然是冲着她来的,师钰宁哭笑不得,她哪里值得出动这些人,她也没有仇家啊,想来是冲着师家来的。 可是他们师家得罪人,干什么来砍她啊,最烦这种殃及无辜的。 她奋力打退一个人,朝着身旁不远的谢昭然大声喊道:「你先走!」她不能殃及无辜。 那伙人似乎很是贊成她这个想法,也在逼着谢昭然撤退,把谢昭然往另一条道上赶。 谢昭然肃穆着神色看着这一切,瞧着师钰宁还能招架,又看了眼阿梨,略略松口气。 她思索了瞬息,就照着刺客的意思,往一条岔路上退。 等她退到那小路上,那群刺客似乎就放松了些。 谢昭然冷笑一声,她明白了,原本还真以为是冲着师钰宁来的,如今想想,怕是这些刺客认错了人。 她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眼里的漩涌似是要将人全部吞没。 谢昭然解下身上的破云弓,挽弓搭箭,三支红羽箭一齐势如破竹射了出去。 随着『噗嗤』声响起,一箭一个,刺客来不及捂着脖颈就倒下了。 谢昭然动作不停,一筒箭在瞬息之间全部射完,刺客也全部跟被砍了的麦茎一般,轰然倒地。 师钰宁早就见识过谢昭然的箭法了得,如今这点时间就解决这么多刺客,她还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她发自内心,由衷赞嘆道:「你真的太强了。」 谢昭然绷着的脸,忽然卸了力,面上瞧不出什么,耳朵尖却是蓦然泛起了粉意。 她胡乱『嗯』了声,慌乱地低头,从鹿皮靴筒内,拿出个信号弹,点着后朝着天空放了出去。 看着天空这闪烁起了光,谢昭然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在一旁盯着她瞧的师钰宁。 她的眼眸比天空中的信号弹还亮,对上她的眼神,又夸了起来:「真的好厉害呀,一箭一个,太痛快了。」 谢昭然勒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屈起了手指,沉默半晌,末了开口,似还有些犹豫:「想学吗?」 师钰宁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眼眸里的光越来越亮,熠熠生辉。 「你要教我吗?」 谢昭然点点头:「你若是想学的话——」 「想,非常想!」 不等谢昭然说完后,师钰宁就举起了手:「特别,特别想学!」 谢昭然笑了,笑得很是畅快:「行,你说的。」 师钰宁点点头,这么好的机会,她才不想放过:「什么时候开始学?」 谢昭然看着她眼里完完全全的只有崇拜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头。 刚想说话,听到了密林里响起了脚步声,很快就看到羌笛带着人赶了过来。 「那有个没死的,医治后审问。」谢昭然随意指了地上一个看似断了气的人。 羌笛点头,命手下去处理。 她担忧地看着谢昭然问到:「主子,可有受伤?」 谢昭然忽然明白了刚才心底那微微的异样,师钰宁从刚才起,好似都没问过这个问题。 她瞧她的眼神也是,仿佛她是什么刀枪不入的天神,厉害的不惧一切。 谢昭然侧着身子,握着箭的手一顿,想也不想地从腿根处划破裤腿,利刃顺着皮肉,一直划到了膝盖。 第12页 她在师钰宁靠近前,悄悄扔了滴血的箭。 等师钰宁靠近了身边,这才勒着马儿微微转了个半圈,朝着师钰宁露出了另半边的身子。 「你受伤了!」师钰宁看着谢昭然那滴血的腿,唿吸都颤抖了起来,她刚才竟然没看到谢昭然受伤了,还伤的这般重。 那姜白色的衣裙被鲜血浸染,汩汩血液,还在不停地顺着裤腿往下渗透,很快,整条裤腿都被浸染的一片赤红。 谢昭然脸上瞧着师钰宁担忧的面庞,闭了闭眼,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嗯,受伤了,腿很痛。」 第6章 约定 山风穿林而过,树叶沙沙作响。 煜王连打了两个喷嚏后,就冲着身旁的侍卫大发脾气。 「狗东西,也不知提醒本王,山间气温低。」煜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后悔没裹个大氅。 煜王贴身侍卫姜涛已经习惯了他的主子阴晴不定,赶忙就开始请罪。 「是属下疏忽了,只想着王爷穿这身英明神武,威武不凡,忘了这山间气温低,王爷不若下马走走,也好暖暖身子。」 煜王看他这番低眉顺眼的样子,气稍微顺了些,抬眼看了看原处空荡荡的山路,有些疑惑:「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话音刚落呢,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听着很是急切。 煜王赶忙敞开了披风,摆出了个自认为玉树临风的姿势,带看到行近的人不是师钰宁后,大失所望。 「王爷,不好了,太子妃遇刺,太子宣布拔营回宫了。」 煜王十分地看不上侍卫大惊小怪的模样:「慌什么,太子妃遇刺又不是你娘遇刺,那师钰宁呢,人怎么没往这方向来?」 侍卫赶忙解释:「王爷,咱们的人,都给灭了,师姑娘同太子妃一道回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咱们的人怎么了?」 侍卫一脸惊瑟:「死了,都死了。」 煜王倒吸一口气:「废物,都是废物!」 那么多人,竟然敌不过一个谢昭然,王府白养了这些废物。 「那谢昭然伤的如何,师钰宁呢?」 「属下不知,太子妃回了营地,太子就宣布拔营了,具体伤势,属下未可得知。」 ***** 车轮滚滚,浩荡的队伍不见尽头。 太子妃的四驾华盖马车内,医女小心地剪开了沾着血的衣裳,露出了里头外翻着皮肉的伤口。 师钰宁瞬间屏住了唿吸,眉头紧蹙,看着那瓷白皮肉里深红的一道,觉得刺的眼疼,愧疚溢满了心头。 「对不起太子妃,这事都因我而起,却叫你受了这般重的伤。」师钰宁眼眶有些泛红,说话间吸了吸鼻子。 谢昭然眼里闪过丝新奇,目光一直瞧着师钰宁,将她各色表情尽收眼底,面上一如往常。 「不怪你,又不是你派来的刺客。」 「但那是冲着我来的刺客,这番真是连累太子妃了。」 谢昭然瞧着医女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挥手让人下去,等人走后才重新开口说道:「师姑娘这结论下的太早了,未必不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此番究竟是冲着谁来的,都不是最紧要的。」 师钰宁闻言抬起了头,好奇地看着谢昭然:「那什么最重要。」 谢昭然轻笑一声,恢復了她一贯的掌控一切的睥睨神色。 「自是要有自保的能力。」 师钰宁细细想想,还真是,不管是沖谁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有自保能力才能不叫那些人得逞。 谢昭然看师钰宁似乎听进去了,眼里闪过丝小计谋得逞的笑意。 「师姑娘近日若是无事,可来东宫寻我,正好我如今也伤了腿,无事可干,不若教师姑娘些骑射功夫,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师姑娘也可有能力自保。」 师钰宁犹豫了:「去东宫?会不会太打扰?」 世人皆知,太子身子不好,常年在东宫修养不大外出,而且她这突然上门打扰,用什么理由呢。 「我同师姑娘外出时受了伤,师姑娘难道不打算来瞧瞧我?」谢昭然猜到了师钰宁的顾虑,「东宫很大,师姑娘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太子养病。」 师钰宁听到谢昭然说到受伤,心里的纠结就先往后放了,谢昭然为着她受了伤,她怎么能不前去探望呢。 师钰宁答应了下来。 回了城后,师钰宁就告辞归家了,谢昭然同太子还要进宫禀明情况,不适合带着师钰宁。 太子妃在猎场遇刺的消息,早就经由各家的下人传回了京中。 师家也早早得着了消息,屠春花同师敏达听到了女儿当时同太子妃在一道,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急得直接在侯府门口等着女儿。 看见师钰宁全须全尾的回来,才算是放下心来,屠春花不住地感谢各路神仙,拉着师钰宁就想去佛堂叩拜。 师敏达拦住了母女俩,说他爹还在正房等着,师钰宁正好也有事想问问祖父。 一家三口脚步匆匆,赶往了正房。 师钰宁当着家人的面,把遇刺的事情详细说了遍。 屠春花听到刺客竟然是冲着师钰宁去的,登时就坐不住了。 「哪个挨千刀的,竟然对个小姑娘下这种狠手,咱们回京才半年,宁宁哪里就能有这种生死仇家了,这该不会是冲着侯府来的吧?」 第13页 师敏达赶忙点头:「娘子说的是,咱们一家进京后都夹着尾巴做人的,也没有得罪过谁。」 师晁听了儿子一家的话,心里头思绪纷繁,他这些年在军中,不可能没有对家,只是他也想不出来,谁要对付师家。 他们师家在京中一贯低调,也就是自从煜王高调宣布看上了师钰宁后才渐渐招眼了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煜王? 他心里虽有猜测,但没有证据,也就没有说出来叫师钰宁一家徒增担忧,只是多叮嘱了几句,让师钰宁这些日子在家呆着别出门了。 「对,宁宁,咱们最近别出门了,万一再遇上危险就不好了。」 师钰宁赶忙摇头:「太子妃因着我受伤的,我总不好没有表示,我想着明日去看望下,娘你帮我准备些礼物。」 屠春花一听忙不迭的点头:「这倒是,这倒是,太子妃救了你,咱们是该送些礼物去,宁宁如今真是越发的懂事了。」 师晁忽然开了口:「钰宁从前跟太子妃没什么交情,怎么这回听钰宁说起来好似太子妃对你热情了不少。」 不等师钰宁说话,屠春花抢先解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咱们宁宁如今越发的有规矩了,那太子妃不是传言最不喜欢没规矩的。」 「从前宁宁没规矩了些,所以不得太子妃喜欢,现在太子妃一看,咱们宁宁变得这么大家闺秀,一定是心生赞赏的。」 师钰宁觉着她娘这个说法特别的合理:「娘你说的对,太子妃确实说我如今不大一样了。」 「你们看,我就说吧,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咱们的规矩没白学吧,这不,连太子妃都夸咱们宁宁了。」 师晁听完,额头上的沟壑更深了:「咱们家跟东宫的人还是不要牵扯太深的好,同煜王也是,钰宁日后需得注意着点。」 屠春花并不贊同,出了师晁的院子,拉着师钰宁叮嘱,一定要跟太子妃好好学学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做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 师钰宁进京后,听这些叮嘱已经听麻木了,只管全部应下,让屠春花帮她准备好礼物,她明日要去看望太子妃。 师钰宁回房后,瘫倒在了柔软的拔步床里,今天遇到了太多事,她感觉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一个翻身想往床里头滚些,腰忽然被硌得慌,师钰宁微微起身一看,是她戴着的香囊被压着了。 无端端的,师钰宁想到了谢昭然,脑海里浮现她低头闻香囊的场景。 她解开了腰间的香囊,仰躺在了床上,拿起香囊放在了鼻下,狠狠嗅了一把。 这香味过了大半年,已经淡了不少,师钰宁想到了谢昭然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 想到她娘准备的东西毕竟是侯府的东西,师钰宁觉得道谢,还是应该有些自己的心意。 她一骨碌翻身下床,走到东边窗下的书案前,抽了张信笺。 提笔给姥姥去信,让姥姥给再备一份同样的香料药材,托人送进京来,她要亲手给谢昭然缝制一个香囊聊表谢意。 ***** 东宫地牢内,狱道深处最里头一间牢房里,燃起了一个大炭盆。 猩红的火焰蹿的一尺高,等着火焰渐渐熄灭,那深黑的木炭,泛起猩红的光亮。 谢昭然一身玄衣端坐在宽敞的雕花玫瑰椅上,受伤的腿,随意搁置在一旁的条凳上。 「泼醒。」 她随意地抬抬瘦削的下巴,看向十步远的刑架上,那浑身是血,看不出模样的人。 「倒是个嘴硬的,听说死鸭子才嘴硬,嘴硬的鸭子才好吃,今日倒是可以试试。」 在她说话间,琴箫已经照着谢昭然的意思,在炭盆上放了铁丝网,从一旁餐盘上拿起铁签穿好的肉,放在了铁丝网上。 不多会儿,随着烤肉的滋滋声,阵阵肉香就溢满了整间牢房。 那被泼醒的人,似乎也闻着了味道,饿着的肚子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地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看着炭盆上的肉串,渐渐缩了脂肪,由鲜红变得暗沉,谢昭然拿起一串,又随手从一旁的刑具台上拿过一把匕首。 动作优雅又缓慢地将铁签上的肉串,一片片的片了下来,放在一旁的铁盘子里。 随后将匕首抛给了一旁的琴箫:「就割这位壮士右腿上的肉吧,正好咱们瞧瞧这人腿肉和猪腿肉,有什么差别。」 说着还特意叮嘱:「小心些,这刀有些钝,别卷了刃。」 琴箫接过匕首,笑着说道:「主子放心,奴婢跟厨房可是学过如何顺着纹理片肉,保证那片下来的肉,薄厚相宜,口感上佳。」 谢昭然勾了勾唇,笑得妖艷动人,却让刑架上的人骤然感觉到了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他的浑身都在打颤,阵阵噁心从胃里汹涌到了喉咙口。 他原本以为不过就是一死,却是完全没想到,人前端庄大方的闺秀,背地里竟然如此的变态。 她竟然要把自己的肉片下来烤了吃! 想到这,喉管里的腥气怎么也忍不住了,一大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 点点鲜红如寒梅盛开,滴落在地牢的青砖上,斑斑驳驳。 「我招,我招,别过来啊啊啊啊!」 刑架上的人在琴箫贴近,举起匕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声音悽惨粗粝。 谢昭然浑不在意,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鲜血。 第14页 缓缓起了身,将这块儿交给了琴箫,走出地牢,吩咐守在门口的羌笛。 「吩咐制衣局,给本宫做几身红色衣裳来。」 第7章 射箭 翌日一早,屠春花给师钰宁准备了整整一车的礼物,目送师钰宁离去。 临行前还细细地叮嘱了师钰宁,一定要对太子妃恭敬些,还让她多学着点,夸太子妃是闺中典范,说师钰宁要是能学到一二,必能得个贤名。 师钰宁心想她娘要是见过谢昭然杀伐果断的模样,怕是很难再说出这番话。 她聪明的没说这些,她娘更是不知晓她今日去东宫,不光探病,还是去学骑射的。 东宫果然如谢昭然说的那般大得很,雕樑画栋、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师钰宁直接被带到了谢昭然处。 静谧屋室,锦幔绣屏,谢昭然的寝房用一架紫檀木绘漠北孤雁图坐式屏风区分里外。 外间一张卷草纹展腿方桌设于中间,两边各放一把镂雕纹扶手大椅,谢昭然一身月白常服端坐其中一把,浅笑着招唿师钰宁坐至另一边。 师钰宁先行了个福礼后方才在谢昭然旁边空位上坐下。 「太子妃伤势可好些了?」 昨晚上夜深了熄了灯在床上躺定后,这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地出现谢昭然那条鲜血横流的腿,是以,师钰宁一坐定就关切地问到。 「无妨,师小姐无须担心。」谢昭然瞧见了师钰宁眼里的关切,想到这伤是如何来的,就有些不自在,并不想多提。 反正,人都已经给诓过来了,她也并非真想叫师钰宁担心。 师钰宁见谢昭然不想提,怕是有内情,四处看了眼,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下人都在屋外侍候。 师钰宁压低了些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语调问了谢昭然:「那带回来的刺客可有坦白真相。」 昨天谢昭然是悄悄将人带回来的,对外只说刺客全部被灭没有活口,师钰宁想来谢昭然定是想要暗地里审问出是谁指使的。 「还没有。」谢昭然回答道,但并没有说实话,那刺客已经全然招了,包括煜王搞的这场刺杀是何目的。 不光是想解决她,煜王还想坏了师钰宁名节,迫使师钰宁嫁给他。 真是痴人做梦! 谢昭然心头冷笑,面上不显:「这种能派来做刺客的暗卫,口风都比较紧,寻常手段难以审问的出。」 师钰宁一听就明白了,她抬眸瞧了眼谢昭然。 太子病弱,太子妃又是斯文做派,怕是那刺客吃定了两人不会多加狠手。 谢昭然让师钰宁别担心,她自会上心的。 「昨日说好的,要教师小姐一些骑射功夫,师小姐可还想学。」 「想的!」师钰宁立刻被这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自打见识过谢昭然的厉害,她就心痒痒的,也想有这般好的功夫。 「那就随我去练武场吧。」 谢昭然说着率先起身,她正要迈开步的,身侧的师钰宁急忙起身,走到了谢昭然的身边,托住了谢昭然的手臂。 「小心些,我扶着你走吧。」师钰宁紧张地看了眼谢昭然的腿,虽然穿着衣物瞧不见伤口,但只过了一天,想来还是疼的。 谢昭然被握住的手臂骤然僵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刚才自在。 师钰宁心下瞭然,果然走路牵扯到了伤口。 她更加使了些劲扶稳了谢昭然,等走到了屋子外头,谢昭然谢着拂开了她的手:「让羌笛来就行,谢过师姑娘了。」 羌笛看着谢昭然被扶出来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等被谢昭然唿唤,才赶紧接过师钰宁的动作,小心扶着谢昭然。 心头诧异,早上还能行动自如的谢昭然,怎么突然就伤重了....... 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赶忙宣了一顶软轿来。 到了练武场,师钰宁再次被震撼到了。 先不说这场地大得有他们半个侯府那般宽敞,就是那一旁的墙上各色架子上的各种武器,看起来全非凡品。 刀枪剑戟,个个闪着锐利的银光,锋利无比,瞧着就能见血封喉削铁如泥。 谢昭然带着师钰宁走到了一整面墙的箭矢前。 「师姑娘,选把喜欢的弓。」谢昭然语气随意地就像让师钰宁随手拿个筷子。 师钰宁却没办法这般淡定,眼睛越睁越大,眼眸里熠熠生辉,嘴巴微张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找不着合适的词。 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口水,激动地问道:「随便选吗?」 谢昭然点点头:「若是每把都想试试也行,咱们先从这边开始。」 师钰宁用力一个吞咽,狠狠点了点头,她实在难以选择,她都想要。 谢昭然被她的模样逗得偏开了头,抿唇看向眼前的弓箭。 「这边都是轻箭,轻箭虽射程比较远,但穿透力稍弱了些,是战场上专门对付披甲单薄的步兵的。」 「那边是重箭,重箭射程短,穿透力强,一般用来对付重甲骑兵,你是初学,咱们从轻箭学起。」 师钰宁觉着谢昭然信手抚过这些冰冷坚硬的武器,熟稔地说着每个武器的特点,整个人都透着晨曦般的光辉,耀眼得叫人挪不开眼。 她素来不爱学习,这一回听谢昭然讲这些知识,倒是头一回有了好学的兴致。 第15页 一番理论讲解完,谢昭然直接让师钰宁上手试试。 「背挺直,头不要歪,眼睛看着前方,三点一线。」 谢昭然在一旁看师钰宁挽好了弓,指点了一番她不甚规范的地方,师钰宁照着改了下。 『嗖』一支白羽箭应声而出,朝着远处的草靶射去。 虽说没有命中红心,但也射在了靶子上,师钰宁很是开心,骄傲地回头看了眼谢昭然:「我还行吧。」 「嗯。」谢昭然认真地点点头。 师钰宁又拿起一支箭,忽然,身前多了一番阴影,身侧也传来了一阵清冽的香气。 谢昭然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不等师钰宁反应过来,头顶传来了那熟悉的特别嗓音:「记住,眼睛瞧着这个位置,手肘不要动。」 师钰宁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被笼住了,手被谢昭然带着拉满了弓弦。 「别看我,看前面。」 谢昭然的话让师钰宁堪堪停住了想回头的动作,她深吸一口气,按着谢昭然说的往前看。 「好,就是这个角度,放。」 谢昭然说着就松开了师钰宁的手,师钰宁也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拉满弓的手。 『嗖』一声,一箭命中靶心! 「中了!」师钰宁激动地回头喊道,谢昭然未来得及退开,师钰宁的脸颊险险擦着谢昭然的红唇而过。 四目相对时,谢昭然身子一僵,这番距离太近了,师钰宁说话的气息直接喷洒在了她的下颌上。 她骤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嗯,中了。」谢昭然说着,看见师钰宁眼里的激动,加了句:「你很厉害。」 师钰宁觉着谢昭然真是个大好人吶,明明是她指导得好,却夸她厉害。 不过,师钰宁心头小小骄傲了一番,她确实也是很厉害了啦,她从前的师傅都说了,她是有些练武天赋在的。 「我再试试。」 师钰宁笑着去重新弯弓拉箭,回忆着刚才谢昭然教的,又是一箭,虽然偏了一些,但也在红心周围。 她开心地一箭连着一箭,想要彻底掌握这个感觉。 谢昭然瞧见师钰宁沉浸在射箭中,袖子里紧握的手缓缓松了开来,感到手心有一阵钝痛,低头一看。 刚刚握太得用力,指甲嵌进肉里,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四个印子。 她一边摸着这几个印子,一边往后退开些,坐到了一旁羌笛备好的椅子上,无声地看着远处的俏动身影。 直至日头渐渐将要攀升至正上空,谢昭然才出声喊停了正乐此不疲的师钰宁。 「师小姐,歇会儿吧。」 师钰宁听到唿唤,虽有些恋恋不捨,但还是照做了,放下了弓箭,跑到了太子妃身侧,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 「给,擦擦。」谢昭然递过一块帕子。 师钰宁拒绝了:「不用,我这满头汗,别脏了你的帕子了,我就用袖子就行。」 说着随意扯起袖子就是一通擦。 谢昭然收回了帕子,看师钰宁这模样,衣襟上都是汗水,也不知这人怎的这般会出汗。 「你很怕热?」谢昭然问出心底疑惑,春末的气温,虽然有太阳应该也不足以这般出汗。 师钰宁懊恼地用手朝着脖颈扇了扇风:「穿多了。」 这事说来就气人了,师钰宁都有些怨怪自己了,就不该扯了那个理由,她不想穿多,又怕屠春花念叨,就说京里女子都穿春衫了,她不好太特殊,外头穿个袄子叫人笑话。 屠春花听进去了,所以啊,就把那加了棉絮的小袄,让她穿在了里头。 原本袄子在外头,热了还好脱些,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谢昭然瞧着她的汗似是擦不尽,脸上也是一片潮红,料想师钰宁该是小衣里头也湿了。 「羌笛,准备热水,带师姑娘去沐浴更衣。」谢昭然转身朝着羌笛吩咐,羌笛赶忙遣了小丫鬟去准备。 师钰宁想说不用了,怪麻烦的。 「师姑娘莫要拒绝,春日里出这些汗,再经着风一吹,风寒必是要找上门的。」 谢昭然说得很是认真,师钰宁想到风寒的难受,就不推辞了,随着羌笛去更衣。 待舒服地洗了个澡,师钰宁才算是知道了谢昭然这安排有多好,洗净了一身的汗,清爽舒适,她的心情都跟着清扬了不少。 换上了羌笛准备的衣裙,发现大小正合适。 「羌笛姐姐,这衣服原本是给谁准备的?」 谢昭然身量比她高的多,肯定不是她的,师钰宁担心穿了别的主子的衣服,惹上麻烦。 羌笛给师钰宁边挽着头髮边笑着说道:「这是咱们主子十二岁上做的衣裳,主子那时候长得快,好些衣裳做好了还没来得及穿,就穿不上了。」 「刚才奴婢还犹豫着该拿哪一套,还是主子说这身合适,奴婢如今瞧姑娘穿着,还真是十分的合身。」 羌笛惊嘆谢昭然的眼神真好。 师钰宁诧异地是,这竟然还真是谢昭然的衣裳,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做的衣服。 她如今都十五,竟然穿谢昭然十二岁的衣服将将好....... 师钰宁满面羞愤,脸上泛起阵阵红晕。 语气有些酸意地嘟囔了声:「你家主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长得这般高。」 第16页 羌笛将师钰宁的头髮重新再编一个百合髻,听到这,手下动作停了一下,似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好似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咱们主子从不挑食,除了葱姜蒜韭荾不吃,其他都随意。」 师钰宁从镜子里看到羌笛提起她主子不挑食那骄傲的表情,嘴角抽了两下,这竟然也能叫不挑食? 葱姜蒜韭荾都不吃的话,那菜要如何做,清蒸?水煮? 师钰宁光是想想都有些没了食慾。 又想到了刚才答应了谢昭然留下用午膳,心里头默默祈祷,中午这顿可千万别全是水煮菜。 收拾妥当师钰宁随着羌笛去了用饭的偏厅,诧异地瞧见太子也在。 这下师钰宁顿时觉得吃水煮菜的可能性更高了。 第8章 芋头 偏厅内早已置好了食案,太子端坐在上首,瞧见师钰宁后,瘦削的脸上洋溢起春风和煦般的笑容。 直把师钰宁笑得一整个不大自在。 见师钰宁不知为何呆愣在了门口不进来,太子笑着开了口。 「师小姐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下一道用午膳,咳咳。」 太子今日也是一身的素色常服,说话间虽然还有些吃力,间或着咳嗽,但是脸色瞧起来可比昨日好多了。 昨日太子的脸色苍白的跟行将就木一般,今日脸上虽然还是形容枯藁了些,但是脸颊两侧稍稍得还是有些红润气色。 师钰宁回过神 ,微笑着迈步进入,按捺住心底的疑惑,给太子请了安,随后思索了下,又给太子妃重新见了礼。 「臣女今日多有打扰。」 谢昭然一直沉默着坐在一边,看到师钰宁的行礼,才微抬了眼眸,看了眼她这忽然疏离的态度。 太子倒是有些惊讶于师钰宁这番妥帖的礼仪,虽然久居东宫,对于上京一些热闹的传言他也是多少知道些的。 何况昨日回来后,他还专门着人打听了一番师钰宁的为人。 得到的消息都是,师钰宁出生乡野,很是没规矩,还颇为天真。 今日一瞧,流言倒是有些不准确了。 太子温和地笑着说道:「师姑娘无需这般多礼,东宫好久不曾热闹了。」 「别站着了,快坐下,正好瞧瞧,今日昭然备的这些吃食你可喜欢,咳咳。」 师钰宁神色有些僵硬,道谢后走到了一旁空着的位置上,坐定后,紧张地看向了食案上的菜色,祈祷千万别都是水煮的,好歹有一两个下饭的菜就好。 东宫的待客宴席倒确实十分的有牌面,食案上盛器溢羹,碗碟杯筷都是一整套的汝窑瓷嵌金边。 粗看真叫人赏心悦目,怨不得盛京贵人饮食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这看起来好看,还真是让人心情舒畅,食慾大开。 当确定这些菜餚不是水煮的后,师钰宁的心彻底放下了,肚子也随之饿的欢叫了起来。 「多谢太子妃盛情款待,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 食案上除了有如今上京勛贵中热门菜色山海兜、鸳鸯炙、百合虾茸等,还有薄皮鲜虾饺、豆面饽饽等点心。 都是很考究各府厨司的菜品,能让人感受得到主人家的盛待。 「喜欢就多用些。」一直没说话的谢昭然忽然开了口。 「嗯,那我不客气了。」师钰宁开心的应下,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个爱吃的虾饺。 一边嚼着,一边打开了食安靠左上角的青瓷盖碗。 「唔,芋头羹!」 嘴里的虾饺还没完全嚼烂,充斥着口腔,叫师钰宁说出口的话有些囫囵个。 她两眼放光,激动地指着掀开了盖子的青瓷盖碗,看向了太子。 「竟然是芋头羹!」 这真是叫人惊喜和意外! 师钰宁狠狠吸了一口从盖碗里飘出来的香气,这熟悉的味道,可不就是他们临州的特色芋头羹吗! 师钰宁进京大半年,就有大半年没吃了。 上京的人好似不喜欢芋头,也不爱汤羹,侯府的厨子也做不来这菜。 「我在京中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哪家席面上有芋头羹的呢。」师钰宁惊喜地感慨道。 太子面前的盖碗早就是打开了的,看到师钰宁终于发现了这个惊喜,太子笑得富有深意。 「别说师姑娘惊讶了,本宫在这京中近二十年了,也从未见过这道菜色。」 「啊?」师钰宁惊讶出声,「太子从前没有吃过芋头羹吗?」 这才临州可是四处可见,在京中她就不知道哪儿有了,可是如今这菜出现在东宫宴席上,怎么太子会没见过。 太子笑而不语,转头看向了兀自在吃饭的谢昭然。 感受到两道目光灼灼投来,谢昭然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盛好芋头羹的碗碟,浅浅抿了一口,随意地说道:「厨司新来的厨子是南方人。」 原来如此,师钰宁一脸开心,这厨子可能是她的老乡。 太子抿唇一笑,当接受了这个解释,转头看向师钰宁:「这番倒是託了师姑娘的福了——」 不等太子话说完,谢昭然不轻不重放下了茶盏,发出『咯噔』一声,谢昭然斜睨了眼太子:「闭嘴吃饭。」 太子被斥了,也不恼,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拿起筷子开始用膳,只是脸上的笑容像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师钰宁看着两人的互动,抿了抿唇,不禁感慨道:「太子同太子妃感情真好啊。」 第17页 好像她爹她娘在家用饭,她爹也总是被她娘训斥,被斥责了也不恼,笑盈盈继续吃饭。 她这话一说完,谢昭然刚拿起的筷子,手一哆嗦,又掉回了食案上 太子也是,险些没拿住筷子。 两人手头的动作同时一顿,齐齐看向师钰宁,一个蹙了眉,一个僵了笑,似是很不解,她怎么会有这想法。 不管她是为何会有这番想法,太子觉着他造成的误解,还是有必要解释一番。 「本宫同昭然,是表兄妹,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昭然对本宫日常里很尊重。」 太子将话绕了两圈,委婉表达了一番他们这种感情并不似一般夫妻。 师钰宁听完点点头,眼里闪过瞭然的目光:「我懂了,这就是相敬如宾吧!」 『噗嗤』一声,太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手上的筷子搁置到了食案上,迳自拿过一旁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努力压下这喉咙口泛起的痒意。 忍住笑意后,太子转头看向身侧脸黑得如同砚台一般的谢昭然,眼里满含对她同情,这师家的小丫头,在情感上怕是完全没开窍。 谢昭然沉默不语,食案下的手忍不住互相挠了起来 太子坐在上首,视野清晰,疑惑看了会儿谢昭然的异常,眼里闪过瞭然,心头微微嘆口气,脸上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师姑娘可要多用些,不枉费昭然——」太子见谢昭然警告的眼神看了过来,话到嘴边换了个说辞,「特意留你用饭。」 原本他是想说,不枉费谢昭然特意安排了这些吃食,还特意准备了这看着就是师钰宁喜欢吃的江南特色菜。 师钰宁开心应下,并在心里为自己开头的猜测默默道歉,想来谢昭然只是自己挑食,但并不要求别人随她一样吃得清淡。 就着鲜美的芋头羹,师钰宁将食案上的食物消灭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剩下的都是些她不爱吃的东西。 她这番胃口大开的样子,倒是让东宫这两位素日里吃饭只为应付的精贵人,头一次有了一种叫食慾的东西。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师钰宁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吃饱了她就想回床上睡个午觉。 瞧着时间也不早了,饭后喝完茶后,师钰宁就起身告辞了。 谢昭然没有挽留,送人出了偏厅后,将人交给了羌笛。 「我就送师姑娘到这儿了,羌笛会领你出府。」 「多谢太子妃,今日多谢太子妃款待,我都吃撑了。」 师钰宁发自内心地道谢,她真是好久没吃到过这般好吃的芋头羹了,用家乡话来说,就是鲜掉眉毛了。 谢昭然瞧了一眼她圆乎了些的肚子,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师姑娘明日若还来,我可让厨司提前准备些江南吃食。」 师钰宁眼神一亮,随后又快速暗了下去,怎么好连着两日打扰,师钰宁觉着这不大好,就想拒绝。 谢昭然目光微顿,在师钰宁开口前,做出一副才看清师钰宁的打扮的模样。 「才发现,你穿我从前的衣裳倒是合身得很。」 师钰宁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眼,恍然想起,她这还穿着谢昭然的衣服呢。 「差点忘了,衣裳的事多谢太子妃了,今日回去后我必定洗干净了,明日送还回来。」 谢昭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勾了勾小指:「师姑娘客气了,既如此,明日我就在府里等着师姑娘了。」 师钰宁连忙应下。 谢昭然目送着师钰宁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回了偏厅。 偏厅内,食案都已经撤了下去,除了太子坐在一旁喝着汤药,旁边还侯着一位医女。 「给太子妃瞧瞧她的手。」 医女忙应下,走到太子妃身边,请太子妃坐下。 「劳烦太子妃,伸出手,让奴婢瞧瞧。」 师钰宁已经走了,谢昭然坦然地伸出了手。 医女将谢昭然的袖子稍稍往上撩起些,惊讶地看着谢昭然从手背到小臂上,起了不少的小红点,还有些地方都红肿了一大片。 上头更是有好几道似是痒得受不了,挠出的划痕,有些深得地方还破了些皮。 太子也看清了谢昭然手上的情况,只是看了眼,倒也没说什么。 只问医女:「严重吗?」 医女仔细检查后,回太子:「奴婢开些药,内服外敷,只要不再去触碰芋头皮,很快就能消肿。」 谢昭然不意外医女能知道她碰了芋头,想是太子提前说了猜测。 她任由着医女替她涂上了清凉的药膏,终于是解了刚才的痒意。 从前不曾碰过芋头,倒是不知道这玩意的威力,能让她如此的难受,还好师钰宁没发现。 等医女处理完了她的伤势退下后,谢昭然才掀了眼皮看了眼太子。 「你来做什么?」 谢昭然问的是午膳,太子为何不请自来。 太子喝完了一碗苦得要命的汤药,含下一颗蜜饯,囫囵道:「看戏。」 「好看吗?」谢昭然盯着一双手,连眼皮都懒得抬,语气也充满着讥诮。 太子故意点点头:「自是好看的,就是有些看不明白。」 谢昭然目光从一双手上,移到了太子身上:「什么?」 太子眨眨眼,那因着久病不愈而深陷的眼窝,奇异地眨出了一丝俏皮的感觉。 第18页 「昭然喜欢她什么?」 这个『她』是谁有些不言而喻。 不等谢昭然回话,太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兀自笑了声:「瞧着也不是个聪明的。」 谢昭然本不欲回答太子的问题,听到这挑了挑眉。 「太子没听过一个词,叫大智若愚吗?」 太子再也忍不住了,笑得枯瘦的身子剧烈颤抖,似是下一刻就要给笑散架了。 边笑还边缓着气调侃道:「那你说......咳咳......她那大智慧.......哈哈大智慧...何时能发现...发现你的...小心思...咳咳。」 一句话说的十分不完整,又要忍着笑,又要忍着咳嗽,说得颇为辛苦。 谢昭然半阖了眼皮,面对太子的调笑,沉默不语,若不是看在太子身子弱的份上,她此刻已经把人拎起来反覆捶打了。 等着太子笑够后,忽的想起一事:「昭然可需本宫去同师家姑娘言明,你我早就签了和离书?」 太子觉着这事要不说,这师钰宁怕是永远看不破谢昭然的情感。 谢昭然冷着脸拒绝了:「无需你操心,我自会处理,你多关心些自己的身子,还有如今这越来越不像话的弟弟吧。」 谢昭然敛了说笑神色,说起了正事。 第9章 话本 寂静屋内响起了谢昭然冰凉的声音,冷冷说着昨日刺杀事件。 「刺客的供词你瞧了,人也你见了,他也当着你的面说了是煜王指使的,你想要如何处理?」 太子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不过瞬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了。 他原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如今真的有了这般的狼子野心,原本对于供词是将信将疑的。 谢昭然想来也是知道他的性子,所以把人证带到了他的面前。 切断了他的自欺欺人。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苍白,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般,眼里的沧桑痛苦深如海。 这回轮到了他沉默半晌。 末了,嘆了口气。 「交由昭然处理,他既然想将你置于死地,你要怎么做,本宫都无意见。」 谢昭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太子太重感情,从前煜王多次算计,他都算了,如今身子差到这番地步,当中也少不了煜王的陷害。 她早就想狠狠教训一通煜王,都被太子、被皇后姑母给拦着。 谢昭然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最终上达天听,结果还是会同从前一样,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是到了最后,又是那句,也没造成严重后果,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这回,煜王要对付的可不止她一个,谢昭然想到还有被算计的师钰宁,这心头的怒火就怎么也压不住。 「来人。」 琴箫听到了吩咐,匆匆进了屋,等候差遣。 「你去寻个合适的箱子,把那刺客装进去,以本宫的名义,当成礼物给煜王送去。」 琴箫微微一顿,那刺客,如今可面目全非,瘆人的很。 「是。」 琴箫接下命令,去寻找能装下个人的合适箱笼。 **** 翌日师钰宁一早出门往东宫去时,发现今日街上格外热闹。 一大早的,她常去的景盛茶馆就坐满了人,馆内人声鼎沸,热烈地在议论着什么,她喊停了马车,就在门口听了一耳朵。 竟是关于煜王的小道消息。 「昨夜煜王府说是遭遇了一伙儿刺客,煜王似是受了不轻的惊吓。」 「我听说可是受了好大的伤,昨夜宫门连夜开了,宫里太医齐齐出动去了煜王府。」 「好大胆的刺客,不光围场行刺,如今都胆大包天到在天子脚下行兇了。」 「就是说,也不知是哪来的刺客。」 师钰宁听了些大概,就赶紧让车夫继续往前走,心头诧异,那伙刺客怎么的,还去刺杀煜王。 围场那伙人是冲着她去的,现在刺客又去了煜王那里,该不会是因为之前,煜王大肆宣扬要同师家结亲,由此也被刺客盯上了? 那可是煜王啊,师家的仇敌就算再是恨恼师家,也不敢刺杀皇子吧...... 一直到了东宫,她都没想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关联,等见着了谢昭然,师钰宁第一时间问了这个问题。 谢昭然听完师钰宁说的,轻笑一声:「都是谣传,煜王好得很。」 只不过是受了点惊吓而已。 昨天她派人送去的『礼物』吓到了煜王而已,真是个没出息的,竟然还吓晕了过去。 最后惊动了宫中派了太医上门。 大概就是因为这事,百姓们猜测是煜王也遇到了刺客,以讹传讹,最后传得面目全非。 师钰宁听到不是刺客,倒是安心了些:「那抓回来的刺客呢,招认了没有?」 谢昭然深看了一眼师钰宁,摇了摇头。 只有这一个刺客口供,谢昭然并不敢确定,师钰宁就能信了她的说辞,她担心师家知道后也并不一定完全信她的。 师钰宁有些遗憾,但看谢昭然似乎有些烦忧的样子,赶忙出声宽慰:「他们那种刺客,想来都是亡命之徒,嘴硬得很,问不出来也不是太子妃的问题。」 谢昭然深看了一眼师钰宁认真的神色,心情好了些,点头算是揭过此事,带着师钰宁去了练武场。 今日不同于昨日的定点射箭,学的是在马上如何骑射。 第19页 师钰宁兴致勃勃沉浸其中,认真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匆匆,一天眨眼过去。 再一回神,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师钰宁随着朝阳入东宫,伴着夕阳出东宫。 一日都未间断,这种过于密切的频率,也惹出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如今上京里最大的谈资就两件事: 一是煜王,传言是被刺客伤着了,躺床上快一个月了,从前是酒肆勾栏的常客,这都一个月没露过面了,传言已经向着煜王受了些不可言说的伤势方向发展了。 二就是太子妃围场遇刺,师侯爷的千金连着去探望了一个月,对这事,京城里有多种猜测。 有说是因为太子妃在围场时是护着师小姐受的伤,所以师小姐感恩,才频频去探望。 只是这说法不太立得住脚,探病也没有天天去的道理。 所以如今传的最热烈的说法,是说师钰宁别有用心,说师钰宁往东宫跑得这般勤快,是为了去勾搭太子。 还说从前不见师钰宁同太子妃关系有这般热络,如今太子妃受了伤行动不便,她倒是突然殷勤了起来,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些流言传得纷纷扬扬,师家下人去採买都听了一耳朵,回家就把这事回禀给了屠春花。 屠春花本就是个乡野妇人,实在是不知京里这些弯弯绕绕,就串门勤快些,怎么能扯出这一大堆的闲话。 她家女儿什么时候要去勾搭太子了! 那太子就有这般好啊,姑娘家的一个个都要上赶着去勾搭?! 屠春花气够呛,要不是下人拦着,她都想出去同人理论一番。 师钰宁原本收拾妥当了正要出门,听到丫鬟来传屠春花的话,喊她今日呆家里,哪儿都别去。 她疑惑地细问了一番,屠春花的丫鬟才支支吾吾都给说了。 「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倒不是咱们心虚,实在是外头传得太难听。」 师钰宁听完也是十分的惊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什么时候勾搭太子了?太子可是谢昭然的夫君,她同谢昭然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她怎么会觊觎朋友的夫君啊! 师钰宁又想到她娘都听说了,那谢昭然那边大概也知道了吧,她可别千万有什么误会,她这一日日的早出晚归,可不就只是想同她好好学个骑射功夫么。 不过细想了下,谢昭然应是不会误会的,毕竟在东宫里,她俩可时刻在一起,她有没有去勾搭太子,别人不知道,谢昭然还能不知道么。 想到这一个月在东宫吃的江南菜,师钰宁重重嘆了口气,今日是吃不上了。 她让丫鬟回去回话,说她今日不出门了。 师钰宁倒回床上,阖了眼懊恼地在床上狠狠来回滚了两圈,直把髮髻都滚得松散了,额前轻轻滑落几缕碎发。 忽然,师钰宁想到了什么,赶忙从床上一个直挺挺起身,吹开额前碎发,走到了东边月洞窗下的书案旁,抽了张信笺,提笔歪歪扭扭写了起来。 写完后,师钰宁用力吹干了墨渍,装进了信封里,写上『太子妃亲启』后,递给丫鬟,让丫鬟遣个小厮,往东宫去一趟。 谢昭然见着信的时候,已经在练武场练习了一个多时辰的流星锤了。 谢国公前些日子托人给谢昭然送回些新奇玩意儿,里头不少的武器,谢昭然一眼相中了传说中的暗器之王--流星锤。 父亲送她的流星锤以纯铁铸成,依据着她的体力习惯,锤体重约五斤,链尾有环,可套于手中。 携带方便也不容易被发现,只是习用起来难度很高。 谢昭然这两日研习了下父亲一道送来的秘诀要领,今日头一回开始实践。 这暗器从前是从漠北传来,大邺甚少见到,想来师钰宁也是没有见过的。 谢昭然原还想着待她习成后,也可传授给师钰宁,作为防身是极好的。 练习了一个多时辰,她已经初步掌握了技巧,却还不见师钰宁的身影。 羌笛送来师钰宁信笺时,谢昭然浑身因着习武冒着汗的热气,瞬间有些凝固,她有些不好的猜测。 信笺上,师钰宁感谢了她这一个月的教导,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堆理由,总结起来就是日后不来了。 谢昭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勐然一个用力,手上的流星锤径直朝着前方的兵器架投掷了过去,又是一个牵拉,锤体缠绕起一桿红缨枪,一个横扫。 练武场一侧的兵器纷纷落地,『叮铃哐啷』地堆叠在了一起。 谢昭然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出了练武场,命人将此地封了起来。 她本就是在自己院子里有专门的练武场,因着她的院子挨着太子近,担心师钰宁不自在,这才辟了这块地方,以后想是用不着了。 师钰宁不来东宫后,东宫午膳又换回了清淡饮食。 吃回水煮菜一个星期后,太子摔筷子抗议了。 「谢昭然,你可不要太过分!」 「师小姐不来了,你连厨子都给放假了,这东宫,难道就她一个人配吃饭吗?!」 谢昭然头也不抬,夹起一筷子青菜,细细嚼咽了起来。 吃完碟子里的最后一根青菜,谢昭然才抬起头不紧不慢说道:「一直都是这般吃的,你的身子,你自己清楚,需得少盐少油。」 第20页 太子生气地拍了一掌食案:「师小姐在的时候,本宫就不用吃这些清汤寡水。」 「那是你厚脸皮来蹭饭,本就不是给你准备的,如今你只是吃回你该吃的饭。」 「你!谢昭然!你也太没有人性了!吃过那些好吃的,谁还能再吃得下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谢昭然抬手一一指过面前食案上空空的碗碟:「请看,我吃完了。」 「你!」 太子懊恼地掰着手里头的筷子,真想给筷子掰折了,可惜,手上没劲儿。 谢昭然不为所动,慢慢品着饭后的香茗。 太子瞧着她故作淡然,实则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重重把筷子拍在食案上。 「你这样不行!」 谢昭然喝完了一盏茶,放下茶盏,微微阖了眼做休息状。 「你说你,做什么事总想着图谋个万中无失,这在其他方向或许是对的,在感情上,那肯定不对!」 谢昭然微微睁开了眼,看向太子,但依旧保持沉默不语,这番沉默也算得上是鼓励太子说下去。 「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没精打采,又跟个没了灵魂的躯壳一般,皇姐可来信了,要提前回来,到时候见着你这模样,必是要揍你一顿。」 太子心想,他虽然打不过谢昭然,可是皇姐可一身好功夫,小时候谢昭然犯了错,都是皇姐给教育的。 「你可真能添乱。」谢昭然歪靠在太师椅里,神情恹恹的。 听到皇姐要提前回来,用脚指头想想,都是太子同皇姐说了她的事。 「你既然这般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 谢昭然没有说话,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想法,只是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她甚至不清楚,师钰宁想不想见她。 「皇姐从前还总说你是谢家最勇敢的孩子,叫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必然要收回这句话。」 谢昭然有些不悦:「你懂什么。」她想说你又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哪里懂这种百转千回的心思。 「本宫自是比你懂的,叫你平日里除了兵书,也看些其他的,书里头什么道理没有?!」 见谢昭然诧异地看向他,太子挥挥手,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容:「算了算了,本宫着人给你送过去。」 说着他站起身看了眼桌子上的水煮菜,冷哼一声:「记得看完后,要用江南小吃做回报!」 午后,谢昭然收到了一箱子的书。 据说全是京城里时兴的画本子。 什么《夜探春闺》、《将军二三事》、《霸道小娘子与玉面郎君》、《侯爷娇妻带球跑》...... 谢昭然敛着眉目紧紧绷着一张脸,一一拿起,看完书名后又放下。 这都是什么书!太子也太离谱了,竟然背着她看了这些个露骨香艷的不着调的话本子。 谢昭然冷着脸,翻完所有书,捡起一本书名较为内敛的《玉人传》,心想她倒要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东西。 打开第一章 ,就瞧见了名叫玉儿的女主为了追求真爱,学习怎么翻墙,想翻过那高高的围墙去和心上人互诉衷肠。 谢昭然蹙着眉心一页页往下翻,堪堪翻了七八页就骤然合上了书册,若有所思。 是夜,皓月隐隐于云层后,微风徐徐,风里树叶微动,沙沙作响,好似亲昵的情人在夜里窃窃私语。 师钰宁梳洗妥当,从浴房里出来,就瞧见了她那罩着桃粉色轻纱的拔步床上,端坐着一人。 谢昭然一身黑衣,如墨秀髮高高束起,未着粉黛,未有装饰。 月光透进月洞纱窗,笼在她的脸上,映照出那她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一双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似是星子散落其中。 她笑着朝师钰宁挥挥手,手里拿着的勐兽样式铜制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凛凛银光。 第10章 面具 师钰宁自从听了屠春花的话不再去东宫后,就觉得这日子实在是无聊。 一日日的,又恢復了从前那般无所事事的单调,叫她觉得还不如在乡间快乐,好歹还能唿朋引伴。 在上京,师钰宁一个好友也没有,算起来,同谢昭然学习骑射这一个月,可能是她来了上京后最快乐的一个月了。 师钰宁又想起谢昭然了,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想来不会如她这般无聊。 她似是有很多事可干,也有很多的朋友。 师钰宁支着脑袋,听茶馆的说书先生又重复起了已经说过三遍的故事。 无聊,太无聊了。 她将面前瓷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喊来小二将桌上她点的茶点干果给打包了。 拎着东西就出了景盛茶馆往城西而去。 盛京的格局以城东为贵,居住着众多达官贵人,而城西则是贫民居住地。 不同于城东动辄四驾马车可并行的宽阔马路,城西道路狭窄,屋舍低矮还错落,瞧着很是紧凑。 但也因此显得很有人间烟火气。 师钰宁径直去了西朔街道的如意面馆。 一进门,就瞧见了在柜檯后看书的陆闻洲。 只见他头也不抬的随意招唿道:「欢迎光临,本店主打江南特色小面,有各种浇头,餐牌在墙上,看好了同我点餐。」 这些话似是说过了千百遍般,说得十分的顺畅流利。 师钰宁好久没来了,看到好友似乎很是适应如今的生活,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21页 「一碗面,招牌浇头都给我来一份~」师钰宁大气地报了需求。 陆闻洲听到熟悉的声音,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头看见是师钰宁,眼里闪过惊喜。 「你怎么来了?」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般惊唿道。 师钰宁故意板了脸:「怎么,我来不得?本小姐今日可是带够了钱,还不赶紧把招牌端出来。」 陆闻洲笑着看她唱念做打般,还拍了锭碎银子在桌上。 「只盼你多来几次,倒也好叫我们这小小面馆不愁生意。」 师钰宁闻言一顿,走到了柜檯前,颇有些担心问道:「面馆生意不好吗?」 陆姨的手艺这般出众,没理由上京的人不喜欢吶。 他们母子二人是师钰宁拜託了他爹娘一同带上京的,师钰宁就觉着她有一定的责任看顾着他们过得好不好。 她朝着面馆里看去,七八张桌子只坐了零散几个客人,师钰宁不知道这是因着过了饭点,还是面馆的生意就是这般的萧条。 陆闻洲见师钰宁紧张的模样,心头一暖,笑得温和:「挺好的别担心,只是似你这般,上来就要全部招牌浇头的大客少。」 师钰宁听她这么说,松了口气,随后笑道:「我这不是是好久不曾吃到陆姨的手艺,有些想得慌么。」 「既如此,为何这么久没来了,可见说的不是实话。」 师钰宁连忙辩驳:「你可别冤枉我,我这是最近有事抽不开身。」 陆闻洲显然不信,师钰宁如今是侯府千金,又没有什么需要干的活,哪里就有这么忙。 他们说话间,陆母听着声响从后厨走了出来,见到师钰宁亲亲热热迎了上来,脸上笑容就跟迎春花一样灿烂。 「我就听着像是宁宁的声音,宁宁你可好久没来了,今日想吃点什么,姨给你做。」 师钰宁同样笑得一脸灿烂:「陆姨做的我都爱吃,我不挑食。」 她可不是谢昭然,有那么多忌口。 陆母听了很是开心,让陆闻洲陪着师钰宁去后院聊天,前头她来顾着就行,正好如今也过了些饭点,面馆里人不多也不忙。 陆闻洲看了眼面馆里的顾客,自从师钰宁进来后,他们的目光就一直粘在了师钰宁身上,他有些不喜。 带着人去了后院,才松快了些。 师钰宁还是那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样子,出门也不知带个帷帽。 陆闻洲等师钰宁坐下后,给师钰宁倒了杯热茶,才好好打量起了师钰宁。 她今日身着一身鹅黄色窄袖春衫搭了同色系半臂,梳了个简约的单髻,缀以几朵杏黄色仿生花,瞧着简单朴素了些但都很合师钰宁天真娇憨的气质。 而且陆闻洲觉得师钰宁这回来比之上回又有些不一样了,如今好似还多了一份大家闺秀的娴静做派,喝茶不再大口闷,拿着杯子小口在抿。 「你如今倒真是同从前很不一样了,那个在乡野肆意惯了野丫头,如今到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侯府千金了。」 陆闻洲发自内心地感慨道,语气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师钰宁就当他是夸赞,一概应下了,毕竟也被皇后拘在宫里学了一个月的规矩,近日又同谢昭然相处了一月。 离得这么近,怎么也被薰陶了一些日常习惯。 老话不是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听到师钰宁说最近这么久没来,是去了东宫,陆闻洲立刻来了兴致。 「天下皆在传太子身子不大好,这是真的吗?」陆闻洲关切地问道。 师钰宁想了想:「也还行吧,倒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般严重。」至少看起来太子能吃能喝的,还有力气同谢昭然拌嘴,偶尔还会对她说些高深莫测似是别有深意的话。 对了,太子还特别喜欢莫名其妙看着她笑,笑得人瘆得慌。 「我如今所在的书院,学子们都很是担忧太子的健康问题。」 太子因着自幼早慧,学识过人,于诗词上也有很多佳作传出,更是有礼贤下士的好名声,所以在天下学子心中颇受推崇。 「有机会真想见见太子。」陆闻洲也是太子的推崇者之一。 师钰宁笑了:「这还不简单,等你中状元,必然有机会见到。」 听师钰宁将他中状元这事说的这般随意,似是探囊取物般,陆闻洲耳尖泛了点点红意。 「我如今只是个小小秀才,哪里就敢想状元了。」 今年秋闱陆闻洲就要下场了,能不能中举人,他都有些心里没底,最近很是有些忐忑心焦。 「你可是咱们临州的大才子,我相信你一定行!」 陆闻洲见她如此这般坚定,心底涌动着一股暖意:「嗯,我定是会全力以赴的。」 说着他顿了顿,那耳朵尖的红意渐渐蔓延到了脸颊上,他微微垂眸不敢去看师钰宁,缓声问道:「宁宁,若是这番秋闱我考中了,咱们之间...我...我是说...我有机会吗?」 师钰宁刚剥开了一颗花生,在搓皮,闻言手中动作一顿。 「你怎么还想着这些啊,我说过了我们不合适。」 自从上回知晓了陆闻洲有了想娶她的想法后,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从小长大的好友了,这也是她好久不曾来面馆的原因。 还以为上次拒绝后,又过了这些个日子,陆闻洲会就此放下这心思了呢。 第22页 显然,陆闻洲并没有,他似是不解,追问道:「可是嫌弃我如今只是个秀才?」 陆闻洲也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够不上师钰宁,但是他在努力了,他一定会通过科举获得官身,缩小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 师钰宁看他坚持的样子,有些懊恼,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两个人的身份地位、钱财家世。 「你看你,喜欢读书识字,这些我都不喜欢,而我喜欢闯荡江湖,将来也总是要去浪迹天涯的,你一心想当官,肯定不会同我一道去。」 陆闻洲听完诧异地蹙紧了眉心:「你这孩提时的异想天开,怎么如今还没放弃。」 他颇有些苦苦劝慰,循循善诱的感觉:「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再是乡野丫头,你现在是侯府千金,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虽说家人宽厚不要求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不会答应你去闯荡江湖这种离谱要求,再说了,那对于你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危险!」 师钰宁撇撇嘴,她当然知道,要屠春花他们同意有些困难。 「我这不是在悄悄存钱了嘛。」师钰宁打算存够一笔银子,就去江湖见见世面。 「劝你趁早放弃,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有如此危险的想法。」 「多学习些姑娘家该学的女红女工才是正经,你爹当初就不该让你学了些功夫,学野了心,这就不是正经姑娘家该学的。」 师钰宁听他这般说,登时不服气了,她立马想到了谢昭然。 「太子妃也是一身武艺,她还是京中贵女的典范呢!」 陆闻洲嘆口气:「这是不同的,太子妃出生武将世家,学这些也是幼时兴趣,你瞧如今她可有不做太子妃要去闯荡江湖。」 「再者,她学的一身武艺,如今可有用处?堂堂太子妃,身边自有侍卫保护,哪里就用得上自己动手。」 师钰宁微微一顿,还真是,就算在东宫日日练习,保持了身手,可除了遇上刺客保命外,好似真是用不上。 谢昭然日常里,还是那高高在上端庄典雅的太子妃,同京中贵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就像那明明能振翅飞翔自由自在的雌鹰,却被那高耸的围墙给深深困住了。 师钰宁唿吸有些沉,心里头郁郁的,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 她不想多呆了,婉拒了陆母留饭,告辞离开。 陆闻洲欲言又止,最后追了出去拦住了师钰宁。 「若你真是喜欢,咱们日后成家后,你喜欢习武,我可专门辟出个院子,你想怎么练就怎么练,我保证无人会说什么。」 陆闻洲似是为了加强说服力,又加了句:「我娘这般喜欢你,也不会有意见。」 师钰宁听得心塞,她再次不受控地想到了谢昭然,还想到了太子。 想到东宫那专门辟出来的院子。 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心下酸涩,不想再同陆闻洲聊这些。 「预祝你秋闱顺利,我先回去了。」 陆闻洲闻言一喜,以为师钰宁被他说动了:「嗯,我定是会努力的,宁宁你等着我。」 师钰宁用力扯了个笑容,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这一整天师钰宁都觉得食慾不畅,晚饭也只用了少许就回屋了。 看到床边的高几上放着的簸箩里,那刚裁剪出来打算做香囊的布料。 姥姥的香料已经托人送进京了,她原打算这几个晚上将香囊赶出来。 今夜她忽然就没了做香囊的兴致,早早去了浴房梳洗,打算蒙头睡一觉。 谁知,刚从浴房出来,就看到了谢昭然端坐在了她的床上。 师钰宁在见到谢昭然的那一刻,怀疑是不是自己白日里想了谢昭然太多次,这晚上才出现了幻觉。 待怀抱着疑惑靠近后,才意识到,是真人,有血有肉会笑会动的真人! 「你怎么来了?」师钰宁语气里有着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开心。 「怎么,师小姐不欢迎我?」谢昭然已然听出了师钰宁语气里的开心,故意这般说道。 「没有,没有,只是这大晚上的......」 谢昭然轻轻一笑:「我只是想你了,行吗?」 师钰宁怔然,似是没想到谢昭然都会同她开玩笑了,愣了下:「也不是不行吧。」 谢昭然抿了抿唇,问了个师钰宁更想不到的问题。 「你会翻墙吗?」 师钰宁被问的一头雾水,这大晚上的,谢昭然突然来到了她的房里,问她会不会翻墙。 「会啊。」 那怎么可能不会,刚来京城时,屠春花不让她出门,她都是自己翻墙偷跑出去的。 「带你去个地方,去吗?」 师钰宁双目渐渐瞪大,瞳孔放光,不带任何犹豫地用力点头。 「去!」 至于去哪,去做什么,师钰宁都没问。 谢昭然被她的表现逗得心情大好,从身后拿出一套夜行衣递给师钰宁。 师钰宁二话不说,低头穿了起来。 等再抬头时,师钰宁的心瞬间空了一拍,谢昭然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张森寒的铜制勐兽面具。 师钰宁不知道这是何种上古神兽,那铜制的刻纹在月光下如凶兽出笼,兇狠张扬地贴合着谢昭然高挺的鼻樑。 透过面具上那镂空的兽眼,能瞧见面具下那双含着星子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眸。 第23页 兇狠冷酷的勐兽面庞,温柔似水的眼眸。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融合在了一处,有种叫这平静的夜晚顿起喧嚣的漩涌,极具感染力和冲击力。 师钰宁瞬间觉着,她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她顺着凶兽面具的纹路痴迷地往下移动目光,那泛着青意的面具下,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线,似雪山之巅的一滴雨水,终究入了海一般。 好似幽深好似和谐,只有那微阖泛着粉意的樱唇,叫那狂跳不止的心有了丝安抚。 这种又邪气又魅惑的美,叫师钰宁在这个夜风徐徐的夜晚,第一回哑了声,说不出一句话。 「走吧。」 谢昭然缓步上前,俯身将手中另一副面具给师钰宁戴好,轻轻敲了敲。 「带你去看出戏。」 第11章 逃命 夜已深,银镜高悬,月光挥洒在片片青砖黛瓦上。 师钰宁屏息看着谢昭然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一块覆着着污渍的青瓦,瞬间,里头的光就透了出来。 师钰宁那屏着的气也随之一松,全部喷洒在了谢昭然的脸上。 两人挨得太近,唿吸相贴,谢昭然撬完瓦片后顾不得擦的手骤然握紧。 见师钰宁瞪着一双小麋鹿般的圆眼惊奇地瞧着她,谢昭然后悔了,或许就不该带走着一遭。 感觉更多的,像是对她的考验。 谢昭然深吸一口气,示意师钰宁别出声,往空出的这块空洞里往里瞧。 好戏在下面,不在她脸上。 师钰宁会意后,稍稍俯过身子往下头的光亮处瞧,微微眯起眼,这一眼就叫她惊呆了。 屋内灼灼光亮,坐着好些人,师钰宁都不认识,只除了上首那一身紫衣的煜王。 谢昭然带着她飞檐走壁,最后竟是到了煜王府,爬上了煜王府的屋顶在这儿偷窥煜王!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回头看向谢昭然,可是谢昭然好似并不想解释,一手捏上她的下巴,又将她的脑袋转回了这个洞前,似是让她继续瞧。 师钰宁搓搓下巴,虽然谢昭然没使什么劲,可是她的手温度太高了,师钰宁觉着她不轻不重似是被烫了下。 她一边捂着下巴,一边耐下性子,蹲坐在煜王屋顶上,目光转回屋里头,不解这大晚上的,传言受伤未愈的煜王,不睡觉,聚集这一屋子的人要做什么。 谢昭然见师钰宁专心看着下面的动静不再望向她,这才浅浅唿了口气,不自觉摩挲起了指腹跟着一同往下看。 煜王今夜紧急召集的,除了他的心腹暗卫,还有他养在府里的幕僚,替他出谋划策的谋士。 已经一个月了,煜王在府里已经窝囊地呆了一个月了,他这耐性已经磨到了极点。 自从收到了谢昭然送来的那恐怖吓人的尸体后,煜王一直担心谢昭然有什么后手,也担心他太子知道了他的计谋,会出手教训他。 谋士们也劝他近日呆在府里莫要出门,侍卫们大多护在了主院外,还加强了巡逻,增加了夜间班次。 就这么躲了一个月,那是什么事情也没有,这让他更是不安了! 今夜,煜王召集大家,想听听意见,接下来该如何做,总不能一直躲着。 「要我说,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既然太子已然知道了煜王殿下的心思,咱们何不干脆提前下手,杀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陈兄这话我贊同,只要太子一死,那太子之位必定就是煜王殿下的了。」 「不可不可啊,先不说其他的,太子既然知晓了王爷的图谋,如今定是有所防备的,若是刺杀不成功暴露了,那煜王可就难逃一死了!」 「李统领这话也不一定,太子一死,皇上可就咱们煜王一个儿子了,少不得就算知道了真相,为了皇位后继有人,也会保下煜王。」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哪种意见都有,基本就分为两类,主动进攻和被动防守。 渐渐的,要对太子动手的提议倒是占了上风,不同意的人纷纷劝说煜王要三思。 「你们可别忘了,大公主同太子关系亲厚,若是知道是煜王伤了太子,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区区一女子,有何可怕的。」 「你别放大话误导了煜王殿下,大公主可是实实在在有着十万兵权,太子同煜王手上可没有。」 「就是,若不是为着兵权,太子又缘何要娶谢家姑娘,还不就是为了谢家手上的兵权。」 「张首领说的是,煜王殿下计划娶师家姑娘,也是为着师家的兵权,如今计划没成功,我们可得慎重。」 煜王听到这,懊恼至极,上回的计谋,他自认为完美! 「实在是可恶,本王派出了一等一的暗卫,为的就是结果了谢昭然,本王再适时出现英雄救美救下师钰宁,这等救命之恩,料想师家也不敢再拒绝本王的求娶!」 「真是气死本王了,若不是那谢昭然坏了计划,本王如今已经将师钰宁拿下了!」 「凭着师家对师钰宁的疼爱,日后必定为本王所用,本王手上就有可调动的兵权,这一切都叫谢昭然那贱人给破坏了!」 「日后谢昭然若是落在本王手里,本王定要将她三刀六个洞,削皮去骨,叫她后悔今日同本王作对!」 师钰宁越听脸越黑,神色凝重,她看了眼一旁的谢昭然,作为被骂的当事人,她似乎对此毫无波澜。 第24页 师钰宁用力几个深唿吸,才能忍住踹开这小洞,直接从天而降冲到煜王面前,狠狠扇他几个大耳瓜子。 这个王八蛋,人皮兽心的臭狗屎,原来围场刺杀竟是这个原因,她原本还以为是师家的仇敌,倒是完全没想到,是煜王这个狗东西搞的鬼。 知道真相的师钰宁,气得胸腔内的气息不稳地四处流窜,像是找不着一个出气的地方。 堵的她满脸涨红,气息不稳。 师钰宁狠狠地用力一个唿气,激动之余,脚下一个不防,踢着了洞口旁一块有些松动的青瓦,发出一阵瓦片划过瓦片的刺耳响声。 师钰宁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失去了血色,她心想完蛋了,这下要给谢昭然惹麻烦了。 「谁,谁在上面?」 屋内,煜王的侍卫首领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朝着屋外冲去。 「不好,屋顶上有人!」 「快追,有刺客!」 张首领发现屋顶上的身影往外跑了,同煜王禀告后,赶忙带人追了上去。 谢昭然在师钰宁不小心发出声响时,就当机立断带着人跑了。 一路上飞檐走壁,上下奔跑,遇墙翻墙,贴着窄小的屋檐,在屋宇间穿梭。 师钰宁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好不刺激,她快紧张死了,后头是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追兵,耳边是唿啸而过的风声。 忽上忽下的失重感,沿着屋檐行走,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的紧张,都叫她的心似是被根细线悬挂在了城楼上。 唯一能叫她稍定了心、有安全感的就是,谢昭然握着她的那只手,温暖有力。 「前头是侯府,要不去我家避避?」 师钰宁眼尖,瞧见了师家就在前头不远一条街上,拉住谢昭然着急地问道。 「不可,会暴露,随我来。」 谢昭然说完,带着师钰宁从一座屋顶,飞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屋檐上,顺着半开的窗棂,摸进了一幢建筑内。 在外头师钰宁没瞧出来,等进了里头,师钰宁立刻认出来了,这是京中最为热闹的酒楼之一揽月楼。 揽月楼因着装修豪华,歌舞动人,近些年生意好的不得了,前些年往两头又扩了些地盘。 如今整个揽月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每座楼都上下两层无数个房间。 里头的装饰也不似一般酒楼般空荡单调 ,相反的,老闆似是颇有情调,在楼内层次错落地装饰有小桥流水、藤萝缠绕、假山叠嶂,还引入了活水做了锦鲤池。 一派小桥流水的江南风光。 没有人领路,进去后十有八九要迷路。 师钰宁只随着父亲来过一回,对布置也不算太熟,正在愁要往哪边走,就被谢昭然拽着进了一间馨香扑面的雅室内。 谢昭然径直走向屋内堆叠着的箱笼处,随意从箱笼里取出两套衣衫,将其中一套碧青色衣裙递给了师钰宁。 又将师钰宁推进一座绘美人图屏风后:「换衣服。」 说完自己则走到屏风另一边,快速换起了衣服。 师钰宁满头雾水,但也知道时间紧迫,赶忙揭了面具,动手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换上谢昭然找来的衣裙。 叫人咋舌的是,谢昭然随意拿的衣裙,竟然非常的合身。 绕过屏风,师钰宁瞧见谢昭然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竟然也很合适。 他们两人的尺寸这般大不相同,从一个箱笼里随意拿出来的两套衣服,竟然都很合身。 师钰宁猜测,这怕不是偶然。 谢昭然带着换好衣裳的师钰宁,光明正大地从揽月楼大门而出,与匆匆赶到的煜王府侍卫擦身而过。 等她们渐渐走远些,师钰宁才问道:「那揽月楼不会有麻烦吧?」 她可不想因着她的过失,导致老闆受过。 「放心吧,那揽月楼的老闆,不是煜王轻易得罪得起的。」 谢昭然心想别说煜王了,就算皇帝来了,都得客客气气。 师钰宁听她这般说,稍稍放下心来。 「煜王的事儿你早就知道了吗?」 「嗯。」 师钰宁一猜也是,不然谢昭然不会着大晚上的有的放矢地带她去煜王府。 「那你有何打算?」 不等谢昭然回答,师钰宁就想到了煜王说的那些混帐话,竟然还辱骂谢昭然,她真是恨不能现在就沖回去给人教训一顿。 可是这事都过了有一个月了,谢昭然都没有做回应,是否这中间有什么顾忌...... 不论什么顾忌都好,煜王这可是杀人未遂,必须得付出些代价! 「我要告诉我祖父,让他去同陛下说此事,这是我亲耳听见的,我还可以做认证!」 谢昭然瞧见她不愉地嘟起了嘴,眼角都有些泛红。 谢昭然不自觉地伸手就托住了师钰宁的下巴,手掌合拢,手指捏住了她的脸颊。 那嘟着气的脸颊瞬间跟泄了气一般,『噗嗤』一声,嘴巴被凹成了一个鸡蛋的形状。 可可爱爱的。 第12章 馄饨 「里...做石么?」师钰宁被捏着脸颊,说话都口齿不清了。 她拂开了谢昭然的手,正要继续刚才的话题,忽然听到一声清亮的咕噜声,是从她肚子里传来的。 师钰宁尴尬住了,这倒也不能怪她,今天一天她本来就心情不大好没吃什么东西。 第25页 一晚上又是翻墙又是屋顶还有逃命,消耗的体力不可谓不多,她现在饿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这番境地,突然肚子叫了,实在是有些丢人。 师钰宁红着脸就当没听见肚子自打响过一声后就持续传来的『咕噜咕噜』声,硬着头皮,继续问谢昭然:「煜王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咕咕咕咕噜——』肚子似乎得不到回应,就跟闹脾气的孩子一般,喊得更大声了。 这回师钰宁想当没听见都不行了,一双眼睛懊恼地瞪着叫嚣不止的肚子,不好意思去看谢昭然的表情。 自然就错过了她那眼底眉梢都溢出来的笑意。 谢昭然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勾了勾小指头。 「如今倒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师姑娘你的帮忙。」 师钰宁立刻抬起了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却极为坚定:「你说什么事,你放心,就算是让我去告御状揭发煜王,我也去!」 谢昭然点点头,严肃了些表情:「这倒是可以先放放,如今有个更重要的事。」 「什么?」师钰宁不解,现在还有比去收拾煜王这王八羔子更紧急的事情了么。 「我饿了,师姑娘可知附近哪处有铺子还能吃些东西的?」谢昭然强忍着笑意,非常认真地问道。 那模样看起来要多真就有多真,师钰宁都怀疑刚才肚子叫的不是她了,是谢昭然。 「你也饿了?」师钰宁歪了歪脑袋,心想这么巧啊。 谢昭然点点头:「非常饿,饿得有些转不动脑子。」 师钰宁非常懂这种感受,她饿了的时候脑子也特别不灵光。 她四处看了眼,发现很是熟悉,微微一笑:「跟我来吧,这块儿我熟。」 师钰宁带着谢昭然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子又转了一道弯,就看见了一处夜间售卖宵夜的小浮铺。 「你随便找个位置坐,我去问问老闆还有没有吃的。」 师钰宁笑着走向了那冒着热气的馄饨铺,这种路边浮铺傢伙事儿都很是简单。 一个小推车,支个炉子,摆几把桌椅就齐活了。 老闆正守着简陋的炭火炉子,炉子上的铁锅锅盖时不时被顶起,白色的烟气一阵阵地往上冒,被昏黄烛火的微光镀上一层。 见着熟面孔,老闆热情地迎起身:「师小姐倒是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照旧一碗馄饨加两片豆干?」 师钰宁笑着点头应到:「照旧,今日带了个朋友来,给我们两碗馄饨,五片豆干。」 「好咧,您稍坐会儿,好了我给您端过去。」 师钰宁转身正要去找谢昭然,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叮嘱老闆:「对了老闆,我朋友不吃葱,有一碗馄饨你别放葱。」 「好咧,我记下了,您去坐,马上就来。」 老闆开心地拣着馄饨下锅,又动作迅速的往碗底放调料,特意一碗加了一把碧绿葱花,一碗没放。 师钰宁瞧见谢昭然挑了张最边上的桌子,三两步上前坐到了她的右手边。 「你常来这处?」 她刚坐下,谢昭然就发出了疑问,看到师钰宁似是对这处很熟,和老闆像是也认识。 只是这晚间的浮铺大多白天不出摊,师钰宁怎的会熟悉。 师钰宁倒也没瞒着:「我常来,嘿嘿,左右晚上无事做,若是饿了,我就出来找些吃的。」 师钰宁没说的是,这上京的大小铺子,她都快吃遍了,这也是她攒不下钱的原因。 谢昭然微敛了眉目,对此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师钰宁的随性恣意。 谢昭然目光越过师钰宁,看向远处的馄饨摊,简单的一个煤炉上架着一口锅,唿唿冒着热气,在夜色里,倒似是个温暖的港湾。 怨不得师钰宁爱来,她都觉着这番场景在夜色里,自成一景。 「看什么呢,你还没说呢,煜王的事你打算如何?」 坐定后,师钰宁可没忘了她心里头横着的事情。 今晚上听到的那些恶臭话语,师钰宁只要想起就堵得慌,恨不得将些脏的臭的的东西塞到煜王那张臭嘴里。 「你想如何处理?」谢昭然回问到。 师钰宁目光沉沉,眉头紧锁:「那自然是要将他绳之以法!」 「证据不足。」谢昭然没有直接否定她的想法,只是告诉了她目前的情况。 师钰宁有些不理解:「这怎么会,有我这个人证,你也都听见了,这个证据还不够吗?」 「不够。」谢昭然倒不是想打击她,是确实不够。 她悠悠开了口:「不光不够,还会被反咬一口。」 谢昭然见师钰宁不理解,简明扼要讲了重点。 「先不说圣上信不信咱们的话,咱们首先就得想想,这些事咱俩是从何得知,若说是夜探煜王府偷听到的,那不等煜王被治罪,咱们就先会被下狱等候发落。」 师钰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好像说不了什么。 她抿着唇,思考谢昭然的话,这倒真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师钰宁想到要是就这么算了,那干脆敲晕她吧,说她是做梦,说今晚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不然,她每每想起一次,都得怄一次。 「你怎么瞧着一点不生气?」师钰宁意识到不对劲,谢昭然从在煜王府屋顶上到如今,是一丝动怒的样子都没有过。 第26页 谢昭然忍住了想再次捏捏师钰宁那气唿唿的小脸的想法,认真回答了师钰宁的问题。 「生气无用。」 师钰宁诧异:「可是人有气,有气就会生气,跟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 谢昭然微微一笑:「那就当你替我生了。」 师钰宁:「???」 这还有替的? 「馄饨来了,两位慢用。」 老闆端着两碗馄饨,打断了师钰宁原本要说的话。 他从两人中间探身,把馄饨并一碟子豆干放到了桌子上,笑着寒暄两句就继续去招唿其他客人了。 看到馄饨上来了,谢昭然推了一碗给师钰宁,自己捞过一碗:「先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 师钰宁不开心,要就这么算了,她都没心情吃饭了。 「真就这般算了?」 谢昭然抿了抿唇,这回没忍住,轻轻戳了戳师钰宁鼓鼓的脸颊:「那怎么能行,那不叫你白生气了。」 「嗯?」师钰宁一听她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你有主意?」 谢昭然又把馄饨往前推了推:「先吃饭,吃完告诉你。」 说着先移开了目光,她怕再瞧下去,她两只手都想上了。 想捧住那圆乎乎红扑扑的脸蛋狠狠揉搓一番,瞧着那亮闪闪的眼睛,那真跟个小野驴一般,又倔又可爱。 她低头把馄饨往眼皮子底下挪,正要拿勺子舀一勺,手忽然就被按住了。 谢昭然诧异地抬头看向师钰宁,有些不解,这小野驴是自己不打算吃,也不叫别人吃了? 「你拿错了,你那碗是我的。」 谢昭然闻言,低头看去,这不是两碗馄饨,也没写名字的,怎么就拿错了。 「这碗有葱的是我的。」师钰宁指了指谢昭然手上的馄饨,又点了点她面前这碗:「这个没葱的是你的。」 谢昭然听了她的话,抬眸看去,桌上的两碗馄饨,一碗飘着翠绿的青葱,一碗没有。 师钰宁看她沉默的样子,都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记错了。 「你不是不吃葱吗?」 「你怎么知道?」 「羌笛说的。」 「她说的你就记下了?」 听着谢昭然诧异的语气,师钰宁抬抬眉毛,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还能记不住吗? 她径直调换了两人的馄饨:「快吃吧,冷了不好吃。」 说着师钰宁埋头就舀了一勺汤汤水水的馄饨,一口下肚,温暖的汤水顺着喉管一路暖到了心里。 太满足了,她实在是太饿了,顾不得跟谢昭然聊了,一口接一口开心地吃了起来。 等大半碗下肚,这才感觉人缓过来了。 发现谢昭然还在那拿着勺子搅动着馄饨,也不吃,只目光不错瞧着自己。 「你怎么了,看我做什么,快吃呀。」 谢昭然轻笑一声,笑容里不知道怎么的,还带着丝甜甜的软腻感。 「嗯,刚刚有点烫。」 虽然知道师钰宁可能只是正好记下了,可是谢昭然的心,还是被不轻不重烫了下。 看谢昭然慢慢吃了起来,师钰宁笑着说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家馄饨是不是很好吃?」 「嗯,很好吃。」 师钰宁听完很高兴,有种自己的品味被认可的感觉,她看着低头吃着馄饨的谢昭然。 她的动作并不慢,却很好看,简陋的桌椅也阻碍不了她的高雅气质。 那粗糙的瓷碗,更衬得她握着碗边的瓷白手指修长又好看。 师钰宁心里产生了一种很恍惚的感觉,若是一个月前,有人说她会同谢昭然像这般,两人坐在一个小浮铺里,一起吃馄饨,那她说什么都不会信。 吃饱了的脑子转起来快多了,师钰宁思考着一切的变化,好似如今的情况都是因着煜王而起的。 最初是煜王在围场非要射她的香囊,谢昭然出手帮她射了回来。 后来他们一起去狩猎,遇到了刺杀,当时不清楚兇手是谁,如今知道了,是煜王。 因着这些事,她去东宫探病,学骑射,又有了今晚的一起夜探煜王府。 师钰宁瞪大了眼睛,所以,谢昭然忽然同她这般亲近,都是因着煜王? 「怎么了,这般看我?」 师钰宁若有所思瞧了她一眼:「这要是一个月以前,有人说我们会坐一起吃馄饨,我是不会信的。」 听师钰宁话里有话,谢昭然半挑了眉,放下了勺子,垂眸看着她,等她下面的话。 「从前你那般不喜欢我,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谢昭然手里的勺子骤然落到了馄饨碗里:「我何时不喜欢你?」 师钰宁觉着她这话有些奇了:「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 谢昭然端正了神色:「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误会?」 两人面面相觑,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透着疑惑。 第13章 喜欢 「就是当初,我在宫里学规矩的时候啊。 「那时候,你见着我,总跟没瞧见一样施施然走开,我想同你交好,都没有机会。」 师钰宁说着心底倒是冒出些委屈来,当初她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惶恐不安,谢昭然还不搭理她。 谢昭然心头也是诧异,那段时间她确实尽量避着师钰宁。 只是万万没想到,师钰宁想同她交好...... 第27页 「你回京的时候,正是京里风雨欲来的动盪时刻,那时候我若是同你交好,你怕是有麻烦。」 谢昭然没有具体说当时的危险,这确实是当时谢昭然躲着师钰宁的一个原因,却不是全部。 还有的原因,如今还不是时候,她怕说了后会吓着师钰宁。 师钰宁听谢昭然的话说的含煳,但又认真,想到了那段时间太子的身子,还有一月后谢昭然就嫁进了东宫。 那场仓促的婚礼,她也参加了。 婚礼全程不见太子,只有谢昭然一人完成了仪式,她娘当时还感慨,委屈了谢昭然了。 师钰宁想到这,有些为自己无端的猜测红了脸,最后要个答案,就打算揭过此事。 「那就是说,你没有不喜欢我?」 谢昭然看着身前的人,执拗地像是要等一个她的答案。 可惜问的问题,虽然都是喜欢不喜欢,却问的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感情上的喜欢不喜欢。 谢昭然眸光闪动,望向师钰宁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师钰宁身后不远处不知是哪家的府邸,屋檐下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光惠及到了他们这一小块地方。 「你看那屋檐下的灯光。」 谢昭然冲着师钰宁身后微抬下巴,那灯火在她的眼里忽明忽暗。 师钰宁顺着她说的看了过去。 「灯火周围总是有那许多的飞蛾,世人皆说,飞蛾扑火是它的宿命,从前我倒是不大信的。」 师钰宁十分不解,谢昭然怎么忽然说道这上头去了。 「飞蛾怎么了?」 谢昭然深看了师钰宁一眼,眼里似乎簇起一团火,亮的很。 「你对我而言,就像那灯火之于飞蛾。」 「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一阵风吹过,那屋檐下的灯芯努力挣扎了番,灯火明灭,最终还是抵御住了这风,更亮堂了些。 流云也随风向前,露出刚才暂时被遮挡的月亮。 万籁俱寂,空气中飘荡着的只有谢昭然那问话里卷翘向上的尾音。 师钰宁呆愣楞看着月色洒下银辉,投在谢昭然脸上,她那纤长浓密的羽睫在轻颤,好似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哪里是飞蛾,师钰宁心想,这般好看的颜色,说是最漂亮的蝴蝶也不为过。 但是,谢昭然这话是什么意思的,什么叫她对于她,就是灯火之于飞蛾? 谢昭然,难道想扑她? 师钰宁脑海里一片混乱,她头一回贊同起了她爹曾经说的那番话,说她这脑袋是没开窍,所以想什么都不太灵光。 她现在就有些不灵光了。 谢昭然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师钰宁的脸上。 每次见着师钰宁,她都觉着心脏跳得热烈,就跟刚使完一套流星锤一般。 初见时,太子病危,煜王一党勾结祈威王,时局不稳、边关动盪,她同皇姐的计划也才进行了一半。 为了更好的筹谋,阻止煜王的计谋得逞,谢昭然毅然嫁进东宫。 这半年她宵衣旰食,夜以继日,多番部署纵横谋划,如今一切顺利。 她再也忍不住,不来看一看她心中长燃的灯火。 如今那灯火就在眼前,还是那般的温暖,那般的耀眼。 额,也有点呆。 师钰宁从刚才起满脑子都在重复攻说的那话,她觉着虽然不是很理解谢昭然想表达什么,但是肯定是不讨厌她的。 师钰宁觉着谢昭然大约是在说喜欢她,有很多人表达过对她的喜欢,父亲说她像只古灵精怪的小松鼠,母亲说她皮实的像猴。 舅舅舅妈好似说过,她是临州最美丽的太阳花。 很多人表达过喜欢她,可是为什么谢昭然说的话让她觉着这般不对劲呢。 好似心口里钻进去了一只小猫咪,在用她带刺的舌头轻轻舔舐,酥酥麻麻的。 怔愣间,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昭然迅速带着发呆的师钰宁往后退,退至人家的屋檐下。 四匹银鞍灰马拉着一辆马车,两旁各跟着一队骑卫,声势浩大地从两人面前不管不顾疾驰而去,途中更是撞翻了馄饨铺的桌椅,也没给一个眼神。 老闆早就推着推车避到了一边,并不敢追究对方弄坏了自己的桌椅。 「是煜王的马车。」谢昭然等马车行远了说道:「瞧着是要去宫里。」 师钰宁如今提到煜王就觉得噁心来气,刚才好不容易才歇了的火气澎湃汹涌。 「煜王这种黑了心肝,没有王法的人,就没有办法让他受到惩罚吗?!」 「你想怎么惩罚?」 师钰宁气唿唿的鼓着脸:「就算不能绳之以法,那最起码也得揍一顿,揍得他三月下不来床!」 谢昭然轻笑一声:「好。」 师钰宁:「?」 她转身仰头看向谢昭然,见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你说认真的?」 谢昭然见师钰宁那来了兴致的模样,那眼底跃跃欲试的火光,她好似就很喜欢看她这番生动的模样。 「当然。」 不然她又为什么要让师钰宁知道这些,总不能是让人知道了事情真相,又让人忍着怒气,放过罪魁祸首。 如今皇姐那边计划顺利,煜王蹦跶不出多少花样了。 师钰宁磨了磨后槽牙:「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她如今真是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现在就把人揍了。 第28页 「就今晚吧。」谢昭然瞧师钰宁的模样,今夜不把人揍了,怕是要睡不着。 这回轮到师钰宁震惊了:「这么随便的吗?不用计划计划?」 谢昭然觉着她这般瞪着眼睛的模样也好可爱,好似一头倔强的小毛驴,告诉她今日可随意撒欢,激动得耳朵都竖起来了。 「揍个煜王而已,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这半年的苦心经营,不就是希望能让自己在意的人想做什么事情都不再被掣肘。 谢昭然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霸道了,师钰宁只觉着眼前的人浑身跟闪着焰火般,又耀眼又强大。 「好,正好吃饱了有力气!」师钰宁拍拍肚子,今晚的馄饨不算白吃了。 她拉着谢昭然就要追上远去的马车,却被谢昭然拦了下来。 师钰宁疑惑地看向谢昭然,拧巴起了眉头。 「不去了么?」 谢昭然伸手将她散落的头髮整理到耳后,轻轻捏了捏师钰宁肉乎乎软嫩嫩的耳垂。 「得先回去喊点帮手。」 ***** 东宫,太子院子里,太子正在听小林公公回禀发生了何事。 小林公公原本也不想吵着太子休息,只是太子妃匆匆回府,带走了她身边所有的高手暗卫。 这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才提着心吊着胆地把太子给唤醒了。 太子听说是谢昭然亲自回来带走的人,倒也有些好奇。 「遣人跟着去看看。」说着顿了顿,补充道:「太子妃是个有分寸的人,派去的那些人只在暗处保护,不可干涉太子妃要做的事情。」 他虽然不知道谢昭然这大晚上的要去做什么,但是她不是个冲动的人,想来是计划周全了的。 不多久,小林公公派去打听的人就回来禀告了。 「太子妃带着师家的姑娘往宫门那边去了,属下跟了一段路就被琴箫姑娘发现了。」 「琴箫姑娘遣属下回来告知太子,太子妃她要带人伏击煜王殿下,太子妃还让琴箫姑娘使属下给太子带句话......」 侍卫统领想到要带回的话,有些吞吞吐吐了起来。 太子瞧他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客气话。 「直说吧,恕你无罪。」 侍卫统领松了口气,大着胆子直接转述了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喊太子您早些安寝...莫管闲事...她这是临时起意...不会要了煜王命的...也就...也就打算断他一条腿...」 侍卫统领说完后深吸一口气,听听这话,煜王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弟弟,是当今圣上唯二的儿子,太子妃这也太嚣张了。 太子听完,尴尬住了。 刚还跟小林说太子妃做事向来计划周全,话音犹在耳边呢,没想到昭然竟然是临时起意! 「你刚才说,太子妃带着谁?」太子忽然感觉刚才好似听到了一个名字。 「是师侯爷家的千金,前些日子经常来东宫的师姑娘。」侍卫首领据实回答。 太子疑惑不解:「这么晚了,她们俩为何在一处?」 「这,属下不知。」侍卫统领想了想补充道,「太子妃晚间独自一人跃墙而出,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师姑娘。」 「原来如此!」太子抿了抿唇,眼底闪过瞭然,「本宫知道了,你继续去盯着,只在暗中保护太子妃,其余事情不用管。」 「是,属下告退。」 等侍卫统领退下后,太子人也清醒地睡不着了,他抬头透过窗棂看了眼外头的月色,倒是个温柔的夜晚。 说实话,他原本知晓昭然的不同『喜好』后,也花了些时间才接受,初始的时候,她以为昭然喜欢的是皇姐。 毕竟昭然从小就爱同皇姐一道玩耍。 要真是皇姐,那可难办多了,如今知晓了那人是师钰宁,那反倒是放心多了。 若是昭然实在喜欢,那要实在不行,绑个师钰宁,总比绑皇姐容易得多。 城外官道旁一处背风地,燃着一簇不大不小的篝火,被太子念叨的皇姐,大业朝如今的大公主萧丽驹狠狠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侍女担忧地给萧丽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夹棉斗篷:「公主已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了,别是着凉了?」 萧丽驹把手里头的酒囊拔了盖子勐灌了一口,暖了些身子说道:「本宫身子强健,想是京城里头,有人想我了。」 说完又勐喝了一口,只觉着连夜赶路的寒气都驱散了不少,她转头问一旁侍女:「太子今日可有飞鸽传信到?」 侍女摇头:「这五六日都未在收到太子的传信,想来是知道公主不日即将到京,有话也可当面同公主说。」 萧丽驹勾了勾唇,她那弟弟才忍不住,有什么八卦哪里能等到她回京,想来是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八卦能说了。 想到太子说的那些事,昭然藏在心里的人,说是那云襄侯师晁的孙女。 她同师侯爷曾也一同上过战场,师侯爷如今虽年过半百,在军中还是时常被夸贊相貌堂堂、英伟不凡。 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也还是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何等的英俊明朗。 想来他的孙女,怕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不然怎的能叫昭然那等清冷性子的人动了心。 听说自小长在江南,萧丽驹的脑海里立刻描绘出了一个江南温婉女子的模样。 第29页 「传令下去,原地修整半个时辰后出发。」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温婉丽人。 第14章 喝酒 『嘭——嘭——嘭』一声声棍子隔着麻袋敲在肉身上的声音在夜色里迴荡。 『温婉丽人』师钰宁一身黑衣,袖子往上微微撸起,露出一段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的胳膊。 圆乎乎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同她手臂一般粗的棍子,高高举起重重抡下。 一下一下又一下。 地上的麻袋发出阵阵呜咽声,不住地扭动,无头苍蝇般仓惶挪动,却怎么也逃不开身上这精准落下的棍子。 巷子口守着羌笛和琴箫,互相对了个眼神,看了眼上下各处守着的暗卫,想来不会有危险。 两人慢慢地挪动脚步,凑到了一块儿,低声交流了起来。 「从前真是看走眼了,原本以为江南女子比较温婉,但瞧师姑娘捶人的模样,还真是半分瞧不出温婉。」 琴箫自幼在漠北长大,他们那儿女子大多比较剽悍,对于江南女子时有耳闻,还总是会被拿来比较。 如今瞧瞧,江南女子,也不都是温婉的,都是些刻板印象罢了。 「我倒是喜欢师姑娘这性子。」 羌笛笑着回头看了眼她家主子:「你瞧,咱主子的眼里都要冒星星了。」 琴箫顺着她说的看去,还真是。 月亮散落银光,似是都汇聚到了谢昭然的眼里。 她就这般嘴角噙着笑,在一旁温柔地瞧着,眼眸熠熠生辉。 他们漠北有个说法,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时,她的眼睛就会冒星星。 从前琴箫总是不理解,眼睛怎么冒星星,这回她算是知晓了。 她又看了眼那毫无所觉,吭哧吭哧在揍人的师钰宁,第一次替她家主子愁了起来。 这师姑娘何时才能感受到她家主子的心意啊?! 师钰宁头一回这般畅快的揍人,初始还有些犹豫,揍到后头,那手就似有了记忆一般,她感觉她好似回到了乡间。 从前在乡间小河边洗衣裳就是这般,抡着敲衣棍,一下一下子捶打。 麻袋里的煜王被死死堵住了嘴,不论是初始的咒骂还是后头的求饶,出口的声音都只是含煳不清的呜咽。 透过麻袋那细密的小洞,他只能模煳看到外头有两个人,但这两人却一句话不说,就埋头打他。 他想推断出是谁胆大包天,当街掳了他都不能够。 煜王疼得青筋暴跳,满头是汗,手脚都被捆住了,越挣扎绳子越紧,勒得他手脚都渗出了血。 他怀疑外头的人是想活活打死他,他挣扎着奋力含着『救命』,可是嘴被堵得严实,只能听到『呜呜』『呜呜』的声音。 忽然,落在身上的棍子停在了身上,死死压着他的背。 师钰宁用棍子当拐杖撑住了疲惫不堪的身子,用力抹了一把脖颈上的汗。 倏忽间,看到眼皮底下出现了一抹帕子。 她抬起头看去,谢昭然张了张嘴,用口型说了『擦擦』。 师钰宁不客气接过帕子,把露在面巾外头的脸上的汗都擦了擦,然后凑过身子,踮起脚尖贴近了谢昭然的耳朵旁。 轻轻地,小小声地跟谢昭然说道:「我不行了,太累了。」 「要不你来。」 谢昭然:!!! 谢昭然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刚才师钰宁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好似一条小舌,直愣愣往里钻。 令她的耳朵发痒发烫。 而且这话,怎得同她看的话本上的这般相似! 她一时间不自在了起来。 师钰宁喘着粗气,心想,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儿。 见谢昭然站着直愣愣的瞧着麻袋,半晌不回应,疑惑地拿胳膊肘怼了怼谢昭然的腰。 谢昭然从一些发散想像里回过神,袖子里的手虚虚握紧了,学着师钰宁的样子,凑到了她的耳边:「你想怎么处理?」 师钰宁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刚刚谢昭然说话间都碰着她的耳垂了,有些烫。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人,想了想,又凑到了谢昭然耳边,贴着她用气音小声说。 「打断腿,扔回去。」 谢昭然袖子里的手骤然握紧,在师钰宁说完退开后才蓦然松开。 「好,你歇着,我来。」 谢昭然说话间,一直扣在另一只手上的流星锤,如破云裂风般的气势骤然出击,只那么一下,就叫地上的麻袋换了个形状。 麻袋里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一道穿出来的,还有一声响破天际的悽厉惨叫。 附近也勐然间响起来好多仓惶的狗叫声,想是被这一声惨叫给吓到了。 谢昭然冷冷瞧了一眼,挥手,示意羌笛等人过来,吩咐羌笛他们把人丢回煜王府。 煜王府门前,侍卫们牵着猎狗已集结完毕。 「都快着些,今日若寻不着煜王,明日天亮就是咱们的死期!」 侍卫首领惨白着一张脸,高声说到,见人差不多了,命令手下,几人一组带上猎犬,务必在京中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他至今都心有余悸,当时他们刚从宫内出来,还没转到锦明街,就冲出来一伙儿黑衣人,三两下就制服了他们所有人。 大摇大摆地当着他们的面,撸走了煜王殿下。 第30页 这煜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可都不用活了。 侍卫们分配好了各自要搜寻的区域,正要出发,却不想,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二话不说朝他们扔下一个麻袋就又飞驰而去。 快的人猝不及防! 侍卫首领心有所感,赶忙上前解开麻袋的扎口。 打开一看,正是被劫走的煜王! 他双手被捆绑,嘴里被塞着破抹布,脸上青肿一片,死死闭着眼,额上青筋暴跳密密麻麻的汗珠,表情十分的痛苦,人瞧着情况也十分不好。 「快来人吶,煜王殿下你没事吧?」 「快,去请御医,找大夫!」 「快,煜王要有三长两短,咱们都得死!」 侍卫头慌了神地唿喊着,煜王府乱成了一团。 师钰宁没能瞧见这幅景象,揍完人,谢昭然就说要送她回去。 『铛——铛——铛』 谢昭然送师钰宁到师府围墙外时,正遇三更梆子声响。 「想不到这么晚了,今晚真是太叫人难忘了。」 师钰宁由衷地感慨道,这或许可以算得上她活到现在最刺激的一个晚上了。 「怎么办,我有些不想就这般回去睡觉了。」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师钰宁眨着眼睛,兴致勃勃地瞧着谢昭然,这会儿喊她回去睡觉她必定要失眠。 她那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好似天上星星都熘进来落进去了。 黝黑的眸子透过暮色直直朝着谢昭然看过来,里头沁着笑意,里头清晰地映着她。 被这样的眸子注视着,谢昭然觉着就算此刻师钰宁说要喝毒药,那她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喝酒么,一定是行的。 「跟我来。」 见谢昭然带着她又回到了揽月楼,师钰宁以为谢昭然要同她在揽月楼里喝一场。 却不想谢昭然从那间熟悉的雅室里拎出了两罈子酒,带着她径直去了揽月楼的屋顶上。 揽月楼虽说只有两层,但每层都有五六米高,两层也有十几米的高度。 据说如若不是城中规定,屋舍高度不能超过鼓楼,这揽月楼还想再往上建几层。 师钰宁觉着这个高度就可以了,再高些她怕是会腿软。 要不是谢昭然在,她断然是不敢上来的。 谢昭然将手中的罈子分给了师钰宁一坛,空出的手撩起衣袍,趁着师钰宁坐下前,简单擦了擦嵴瓦上的灰。 师钰宁动作一顿:「谢谢。」 两人坐定后,师钰宁率先揭开了酒瓮上的红盖纸,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酒,好香啊。」师钰宁用力嗅了嗅,感觉这股香气就要叫她醉过去一般。 「烧春酒。」 谢昭然也揭开了盖子,直接就着酒瓮的边缘喝了起来。 酒罈子口毕竟比较大,不似杯子般,少许的酒液顺着谢昭然的嘴角渗透滑落。 师钰宁的目光顺着那晶莹的液体一起滑落,瞧着它跌入谢昭然的衣领中,消失不见。 她顺着谢昭然的吞咽不自觉也喉头滚动。 师钰宁赶忙移开目光,大口给自己也来了一口。 「唔,好辣。」 师钰宁从前在家饮的都是些青梅酒、桂花酒这类甜味较重的,还从未试过这般烈的酒。 一口下去,从喉管到肺腑,仿佛都要烧起来了。 「慢点,这酒容易醉。」谢昭然笑着提醒,「揽月楼里好酒有许多,你若是喜欢,下回带你喝个遍。」 「好!」 师钰宁此时此刻,奇异地有了一种身在江湖的感觉,或许是谢昭然的爽朗笑容,或许是此刻的月色,还有他们在屋嵴上的登高望远。 她曾经在一间茶馆里,听说书现在讲江湖中的传说,忘了是哪位大侠说的。 他说,只要心是自由的,哪里都是江湖。 「对了,刚刚那间雅室是怎么回事?」师钰宁本就有疑惑,那间屋子里有两人合适的衣服,如今还有酒。 「京中有些家底的勛贵人家在揽月楼都有自己的雅室。」 谢昭然知晓师钰宁对京中这些贵族间的隐形享乐并不知晓,简单介绍了几句,为着宴客方便,或是有个放心的谈话处,好些贵人会在揽月楼长期包一个房间。 师钰宁边喝酒边听谢昭然将京中这些她不知道的事,她这唯一来过一趟揽月楼,还是父亲带着她同母亲见见世面。 想不到谢昭然在此竟是常年有着一间雅室。 「瞧着我做什么?」谢昭然笑着同师钰宁碰了碰酒罈子。 谢昭然脸上的笑容在月色下,似清渠里的芙蓉缓缓盛开,叫师钰宁有些移不开眼。 「你可真好看。」 师钰宁想到了当初她在宫中第一次见到谢昭然时候的心情。 当时的谢昭然一身绯色繁复宫裙,裙子上的海棠花朵朵盛开,垂地的裙摆就在她的脚边盛开。 当时师钰宁不知宫中礼仪,正闹出来笑话,是谢昭然第一个走到了她的身边,拽起了她。 那时候,她瞧见谢昭然的模样,也是像此刻这般,心跳停了一拍。 只觉得这世上,怎的会有如此美丽的姑娘。 她的美不同于京中其他的女子,她的眼睛比一般女子要款一些,眼角尖而细,眼尾微微上扬,本该是一种妩媚艷俗的气质。 第31页 却因着她那独特的眸光,显得整个人拥有一种叫人看不透的神秘。 她的山根鼻樑都很高,鼻头却很精緻,无端端的,就有一种爽利的英气。 这份独特的气质,配上这无与伦比的精緻五官,让谢昭然美得很有辨识度,美得出尘绝艷、风华绝代。 师钰宁觉着,无论用什么溢美之言来赞嘆,谢昭然她都受得起。 「怎么,我有这般好看,叫你看呆了吗?」 谢昭然抿着唇,用空余的手轻轻点了点师钰宁已经有些泛红的鼻头,终于是把目光呆滞的人给点回了神。 「还真是看呆了。」师钰宁诚实地说道,「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就有些震惊,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那时候可想同你成为朋友,好日日看着,定是极美的。」 师钰宁痴痴地笑了起来,觉着她这话好似个登徒子,在调戏姑娘。 知道谢昭然从前并没有讨厌她后,师钰宁的一些委屈烟消云散。 师钰宁打了个酒嗝,傻笑着捧起酒罈,轻轻碰了碰谢昭然的:「干了这坛,咱俩就是好朋友了!」 她觉着自从围场一起遭遇刺杀,一直到今晚的躲追捕,到最后的一起去教训煜王,桩桩件件,他们一起经歷的事情,如今,他们的关系,怎么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还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好朋友。 师钰宁很开心,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端起酒罈,又豪饮了一大口。 也懒得擦唇边溢出酒水,见谢昭然呆着不动,拿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 「你怎么不喝,你不想同我做朋友吗?」 谢昭然深深瞧着师钰宁,她笑得实在傻气,脸上泛着红晕,眼尾都是红色的,艷丽夺目。 谢昭然拎着酒罈的手骤然垂下,酒罈里的酒水晃动的厉害,一如她的眸光,浸着月色,银光闪闪。 「可我并不只想同你做朋友!」 她如是说道。 第15章 姐姐 「你想同我做姐妹!」 师钰宁毫不迟疑自信满满地大声回应到,说完嘿嘿一笑,觉着自己好棒,瞬间明白了谢昭然的内心想法。 她打了个酒嗝,双手捧起手里的酒罈,重重地往谢昭然手里的酒罈子磕了过去。 还颇为豪气地说道:「没问题!咱们今夜就义结金兰!」 师钰宁咧着嘴笑得一脸欢欣,她自小就羡慕别人家里姐妹众多,可惜她娘只生了她一个。 一个人总是有些清冷。 而且!若是有谢昭然这般美丽优秀的姐姐,师钰宁觉着她做梦都得笑醒! 「我打小就想要个姐姐,嘿嘿,姐姐,姐姐。」师钰宁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头去了,摇摇晃晃就站起了身。 「做梦都不敢想,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这要是叫屠春花知道了,不得夸我能干啊。」 师钰宁一个人笑得开心,摇摇晃晃,看向一旁坐着岿然不动的谢昭然。 只当她有些不好意思,盛情邀约道:「咱们,嗝,今夜,当着月亮,当着月亮结拜,结拜怎么样呀,嗝~」 师钰宁显然醉的不清,说话都不甚清晰,断断续续,结结巴巴。 但这并不妨碍谢昭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师钰宁竟是觉得她想同她做姐妹...... 谢昭然头一回面对一个人,有了一种无力感,又好气又好笑。 师钰宁还兀自拉着谢昭然的手腕,肆意摇晃,要拉着人起来结拜。 谢昭然瞧了眼被拽住的手腕,反手握住了那圆乎乎的手,稍稍一个用力,就把人又拽回坐下。 「当心些。」 这可是在屋顶上,师钰宁这般摇摇晃晃着实吓人。 也气人! 谢昭然实在想撬开这小毛驴的脑袋看看,她是如何想到这份上的! 「神她爹的姐妹,呸,小没良心的,谁要和你做姐妹!」 谢昭然也懒得端起那副柔和的假面具,用力捏了捏师钰宁笑得欢乐的嘴角。 师钰宁也不恼,还顺着谢昭然的手,主动送上了染了红晕的脸蛋,肆意蹭着谢昭然透着冰凉的手。 师钰宁觉着好舒服,她喝酒特别容易上脸,一喝脸就烫得跟煮熟的鸡蛋般,贴着谢昭然这凉凉手掌正好降温。 「姐姐,漂亮姐姐,我的好姐姐。」 师钰宁兀自开心地喊着,一颗脑袋缓缓顺着冰凉的来源,渐渐蹭到了谢昭然的肩上。 热乎乎的脑袋抵着谢昭然的肩窝,眨巴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谢昭然。 「嘿嘿,真好看。」 师钰宁傻笑一声,伸出一根圆乎乎的手指头,戳了戳谢昭然瘦削的侧脸:「好不好呀,做我姐姐~」 她的动作肆意又随性,软糯声音因含着酒精的气味带上了一份色气。 她却毫不自知。 谢昭然身躯骤然一僵,一动不敢动,她只要稍稍偏过脑袋,感觉就能贴近身侧的人。 师钰宁说话的唿吸近距离直直地喷洒在了她的脖颈里,烫得人发麻。 身旁的人还毫无所觉,似是觉着她身上舒服,又往她身上蹭了蹭,半个人都快挂在谢昭然身上了。 嘴里还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一声声的姐姐,叫的缱绻无比。 每个尾音都卷着音儿往上,就像一根羽毛,轻轻撩过谢昭然的心头,直叫人心痒得慌。 第32页 这是要了她的命了,这小毛驴知不知道自己这般做,就像毛驴成精了。 这小妖精,究竟要做什么。 谢昭然只觉着颈侧的唿吸,越来越烫,越来越烫,那热源也越来越近。 倏忽间,万籁俱寂,风都似停止了。 温柔的触感,轻轻贴上了谢昭然耳下的颈侧肌肤。 以那一点为火源,瞬间燃烧了她整个的躯壳,燃得人头脑发昏。 她,亲我了? 她,亲我了! 谢昭然四肢僵硬,一顿一顿,头不敢动,目不斜视,小心翼翼将手中的酒罈子搁置到了一旁,才敢开口问道。 「你,干什么?」 「嗯?」 「为何亲我?」 谢昭然端坐着身子,目光只瞧着远处,那流云似是都顿住了。 今夜的月光也甚是朦胧,连带着云朵都像有了色彩。 她等会了会儿,不见身边的人有回应。 谢昭然轻轻喊了一声:「师姑娘?」 依然没有回应。 「师钰宁?」 「钰...宁...?」 谢昭然屏息等待回应,然而回应她的是颈侧越来越重、越来越平稳的唿吸。 她僵硬着脖颈,缓缓转了头,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看人抵着她的颈窝一动不动,谢昭然伸过手,把人的脑袋微微扒拉了些起来。 这一看,气乐了。 师钰宁微微张着未涂口脂也嫣红的嘴唇,眼睛紧闭,唿吸匀称,竟是睡着了。 谢昭然重重唿出一口气,松了手,让人的脑袋继续整着她的颈窝。 「这是什么妹妹,这怕不是个祖宗。」 谢昭然小心地抽走了师钰宁手中已经摇摇欲坠要掉落的酒罈,拎在手中感受了下,竟也是喝了有一半了。 怨不得醉了,这酒后劲足。 她将酒罈子放在了她那罈子边上,一手扶着师钰宁,一手抄过膝窝,将人稳稳抱了起来。 看了眼排排放着,挨在一起的酒罈子,在月光下好似泛着光,谢昭然轻笑一身,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人几个飞跃,下了屋顶。 谢昭然一路防止着师钰宁时不时地乱抓乱抠的手,一路还得小心避开人避开猫猫狗狗,方才悄无声息地将师钰宁安全送回了家。 等把人安稳放到师钰宁那张花里胡哨的闺床上时,谢昭然的内衫都湿了。 看着师钰宁好似无知无觉,躺倒床上却知道拽被子,谢昭然有片刻怀疑师钰宁是不是故意在演她。 站在床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确信,人是真的睡着了。 被子还只裹住了上半身,屁股都露在了外头。 谢昭然嗤笑一声,轻轻拍了一掌。 「小蠢驴。」 她把师钰宁拽着的被子从她圆乎乎的手里扯了出来,将人完整地,全部塞进了被子,掖好了被角。 听了会儿那透着欢乐的小唿噜声,谢昭然缓缓俯下身。 拨开师钰宁垂落在耳侧的秀髮。 轻轻,亲了亲。 **** 翌日,师钰宁是在一阵抱怨声中醒来的。 「小姐,再不起可不行了,早膳不吃,总不能午膳也不吃。」 师钰宁挠了挠脖子,扯过被子,兜头就给盖住了,想躲开这些恼人的声音。 忽然,头上一凉,身子也是一凉。 她用力睁开了眼,小柳儿已经扯走了整根被子,就把她给晾在了床上。 师钰宁瞬间就清醒了,倒不是冷的,而是吓得。 她赶忙看向自己的身子,她记得她穿着一身夜行衣同谢昭然出门了的,她该不会没换衣服就睡了吧? 那这可不就被小柳儿发现了。 师钰宁瞪大了眼睛,用力眨了眨,看到身上一身寝衣,似是她惯常穿的,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想,这脑袋就疼的慌,昨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怎么就记得她同谢昭然出门了。 小柳儿见师钰宁抱着个脑袋,怀疑她是病了,伸手探了探师钰宁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烧,松了口气。 「小姐,可不能再睡了,夫人说了,至多叫你睡到午饭时分,赶紧梳洗一番,就可传膳了。」 小柳是师钰宁买回府的,日常里师钰宁也不把她当下人,她对师钰宁也是喜爱多过敬畏。 知道师钰宁爱睡懒觉,府里也没人苛责她,只是午膳若是也不吃,对身子总是不好的。 小柳儿从不惯着师钰宁这个事儿,把人从床上用力拽了起来,摁在了梳妆檯前坐下。 一边伺候师钰宁梳洗,一边说着早上夫人来问话的事儿。 「呀,这是怎么了?」 师钰宁原本闭着眼在思索昨日发生了什么,她好似有些印象,但又不是很清晰。 听到小柳儿这一声唿喊,再次被打断了思路。 「怎么了?」 小柳儿仔细看了眼师钰宁耳朵后的位置,疑惑问道:「小姐,昨夜可有蚊子?」 师钰宁摇摇头:「没觉着有蚊子,且现在才几月,哪里就有蚊子了。」 小柳儿也觉着不该这么早就有蚊子了,轻轻戳了戳师钰宁耳后那块泛红的肌肤:「这块儿倒像是被蚊子咬了,小姐可痒?」 师钰宁很是诧异,伸手挠了挠,也不痒啊。 「许是被别的什么虫子给咬了。」 第33页 小柳儿点头应和,丢开了心思,动作利索地伺候师钰宁梳洗。 师钰宁脑子一团浆煳,还在努力回忆,她已经想起了谢昭然带着她去了煜王府,他们还揍了煜王。 「对了,小柳儿,今日街上可有传什么新鲜事。」 小柳儿手上给师钰宁编着髮髻的动作不停,笑着说道:「还真有,还是件大事!」 「那大名鼎鼎的煜王,昨夜遭了歹人,听说是被对方敲断了腿。」 「街上百姓开心得跟过年了似得,只夸那不是歹人,是大侠,专门惩凶除恶的。」 师钰宁闻言挺直了腰板,眼里闪动着骄傲。 「还有呢,百姓们还说什么了?」 小柳儿并没有继续说,她放低了些声音:「小姐可别再提这事了,如今京中到处在抓人,夫人叫咱们都不许议论。」 「还特意叮嘱了,看住小姐你,让你这几日在家里待着别出门。」 师钰宁有些失望,打算找个机会,自己去街上听听百姓是如何议论的。 东宫,久不开启的榆宁殿,今日迎来了贵客。 身穿一身银色盔甲的大公主,来不及换衣服,就来了东宫,见着谢昭然,没头没尾的,就是一句「是你做的吧」。 谢昭然立刻知晓了萧丽驹话里之意,也不否认。 「是我,怎么了?」 萧丽驹眉心微拧:「何必这般儿戏,你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不想沉而已,皇姐不必担心,并不影响咱们的计划。」 萧丽驹本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只是关心谢昭然,见人心中有成算,就不多言了,反而问起了心头关心的另一件事。 「你那心上人呢,怎么不带来见见?」 谢昭然笑着往后歪靠在金丝软枕上,轻轻拿起一旁高几上的山水纹青瓷高盘内的一颗龙眼。 一双修长好看的手,轻轻剥起了壳。 「你可别吓着她。」 萧丽驹似是听着了什么笑话般:「她都没被你吓着,还能被我吓着。」 谢昭然剥好一颗龙眼,慢悠悠放进了嘴里。 「我会装啊,定然不会吓着她。」 萧丽驹觉着这大半年没见,谢昭然的脸皮是越发厚了。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会被她瞧上。 看出来萧丽驹真的好奇,也是关心她,谢昭然浅笑着开了口。 「过两日便是端午宴,不就能瞧见了。」 第16章 端午 师钰宁原本以为做个小小的香囊应该是一件挺容易的事情。 结果,这一做,竟然做了整整七日! 十根手指头更是,没有一根完好无损,没被戳几个洞的。 师钰宁白日里还要避着小柳儿那些丫头,不然这事定然传到她娘耳朵里。 以屠春花的爱凑热闹性子,必然是要追问给谁做的,说不得就要开始指导她如何做。 最后肯定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嫌弃她做的不好,想替她做了。 这是她打算做给谢昭然的谢礼,总还是需要亲手做才有诚意。 因着是要送给谢昭然的,师钰宁还得在晚上避着忽然就出现的谢昭然。 这些日子,她娘不叫她出门,白日里她都乖乖在家呆着,她娘一定想不到,一到晚上,她就同谢昭然翻墙出去玩儿。 倒也没做什么,谢昭然似乎这些日子也很忙,一般就来同她吃个宵夜。 也再也没有同上回那样,喝酒喝得醉醺醺了。 那次的事情,师钰宁还是只记得两人揍了煜王,之后上了屋顶喝酒。 再之后的事情,一概记不得了,问谢昭然,谢昭然却叫她自己想。 她想不起来,就懒得想了,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这几日她又忙着做香囊,若是她自己戴的,她估计就做个最简单的样式,添进香料就行了。 因着是送给谢昭然的,总是不好太过于简陋,师钰宁从前又没绣过花,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开始的几次,绣出来的样子实在是不成样子。 返工了不知道多少回,终于是勉强能看了。 师钰宁瞧着手里头这绣着海棠花的香囊,庆幸赶在了端午前搞定了,正好能因着习俗,送给谢昭然,驱蚊驱虫驱霉运,随便她怎么用都好。 五月初五,天晴。 烈日当空,氤氲的热气腾腾上升,只偶有几丝微风送清凉。 在大邺,端午是个重要节日,每年宫中都会举办端午宴。 期间还会有赛龙舟□□头的活动。 宴会定在锦安园里,里头有个很大的人工湖名叫思语湖。 师钰宁到的时候,瞧见了身着彩衣的世家子弟,三三两两立在思语湖两岸,个个摩拳擦掌、气势高昂,势要在竞渡比赛中得个好彩头的模样。 往年最大的彩头,都是陛下随身携带之物。 今年有了变化,彩头一早就在旁边的观丽亭里做了展示。 周围一层一层的贵妇贵女们,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最中心摆着的,是圣上御赐下的白玉镂雕同心如意佩一对,这也是本次比赛大家都想要的彩头,这若是儿郎赢回家,作为定亲之物,那是给双方都长了脸。 左边是皇后亲赐下的镶宝石蝶戏双花展翅步摇,做工精緻,美轮美奂,右侧是太子拿出来的去岁西邦进宫的翠玉酒杯一套。 第34页 都是些有钱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当然除了中间这前三甲才有的奖品,旁边还有不少金银珠宝,是打赏参与者的。 做到一个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还以为今年圣上身子抱恙,这端午的活动就不举办了呢。」左侍郎家的夫人很是庆幸的说道,她家儿子可是夺冠热门。 「夫人说笑了,端午宴是宫中惯例,陛下抱恙,不还有太子呢嘛。」 「可我听说,今日太子的身子也不大好,中了暑气。」 「别担心,那也还有太子妃呢,总不会叫端午宴无人主持的。」 他们说的倒不是无的放矢,太子身子近日确实不舒服,只因近日圣上抱恙,皇后要侍疾,所以他才强撑着来露了个面。 但也只是匆匆露了个面。 接下来的事就都交给了太子妃,还有刚回京的大公主主持。 匆匆一瞥,众人都瞧得出,太子的病啊,实是不轻。 众人又觉得煜王这伤,也是伤的离奇,至今下不来床不说,那兇手也一个影儿都找不到。 要是煜王没受伤,那今日的宴会必是他大出风头的时候。 师钰宁到的早了些,四处闲逛了会儿,听到众人议论是何人伤了煜王,有猜测是武林高手,也有猜测是太子的,议论纷纷,但有一点达成共识。 是个厉害的人物! 师钰宁笑着听着,等宫人请贵人们入席,她这才去了她的位次坐下。 刚坐下,谢昭然就携着公主一道儿来了。 今日谢昭然一身繁复的宫装,一头猪催,尽显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她身边的公主,就显得简单多了,或者说是,太简单了。 这般节日盛典,一般有身份的女眷都会盛装出席。 这位大公主殿下,竟是穿着一身碧蓝色劲装,黑髮高高束起,除了一顶青玉冠,髮鬓上再无其他装饰。 她身形瘦削修长,瞧着同谢昭然不相上下,神情肃穆,黝黑眉眼里不是温婉和妩媚,而是易于普通女子的刚毅和沉着。 师钰宁从前就不止一次听过这位公主的事迹,今日得见,当真是觉着惊为天人,如同轻云出岫,气质出尘,还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肃杀之气。 真不愧是大邺第一女将! 师钰宁发现,不光她对此很是惊嘆,周围的贵女眼里也都是敬佩崇拜之意。 想来这般奇女子,总是另女子刮目相看的。 在她打量公主的时候,公主也瞧见了她。 太子妃受过女眷们的礼后,请众人落座,萧丽驹立刻偏头轻声问谢昭然。 「那眼睛瞪得圆乎乎,看本宫看得眼睛都不眨的绿衣裙女子,可是师家那姑娘?」 谢昭然刚刚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师钰宁,结果人家只是瞧了她一眼,就眼光不错地看着萧丽驹。 这让她心头很是不痛快,是以,面对萧丽驹的问话,她只当没听见。 却还能微笑着同女眷们示意,请大家随意享用美酒。 萧丽驹见谢昭然端正了目光,就是不瞧她,轻笑一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可是你先不应的,可别怪我了。」 说着不等谢昭然反应,就提高了音量冲着不远处的师钰宁喊道:「那绿色衣裙的小姑娘,可是云襄侯师家刚寻回来的千金?」 她这一声唿唤,四周都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师钰宁。 屠春花心一紧,不明白他们好端端的坐着,为什么会被公主盯上。 师钰宁倒是不慌,她直觉这位公主对她并无恶意。 她站起身,行了礼:「是臣女。」 萧丽驹莞尔一笑:「在军中就听说了这喜事,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同师侯爷道喜,你过来些,就坐本宫边上吧。」 「本宫在军中曾和你祖父并肩作战过多回,他还救过本宫的性命,见着你本宫觉着很是亲近。」 原来是这样,屠春花放下心来,跟着起身行礼致谢,就让师钰宁注意着些礼仪,别闹笑话。 师钰宁满口答应,开心地坐到了萧丽驹的身边,坐定后还冲着隔了一个位次的谢昭然点头示意。 谢昭然浅浅回了个微笑,心想这头小笨驴,迟早被卖了还帮着砍价。 师钰宁对武艺高强的人本就很是仰慕,萧丽驹又是在军营中混迹多年的人,说话自带风趣,一时间,把师钰宁逗得很是开心。 都让师钰宁忘了前些日子发的誓,说好的不再饮酒,在萧丽驹一次次的碰盏下,师钰宁频频饮下。 宴席才过一半,师钰宁就满脸红晕,瞧什么都似有两个般重了影儿。 谢昭然是瞧着萧丽驹有预谋的一杯杯劝的酒,这小傻子还开心的来者不拒。 上回是谁跟她说醉酒滋味太难受,以后再也不贪杯了的。 真是个小骗子。 谢昭然冷眼瞧了眼还跟师钰宁碰杯的萧丽驹,她也端起了酒盏,侧过身子,跟萧丽驹碰了碰杯盏。 「故意的?」 萧丽驹面上客气地回应着谢昭然的敬酒,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客气。 「我高兴。」 一旁醉意甚是明显的师钰宁听到萧丽驹说高兴,也端起了酒盏,笑得傻乎乎地说道:「我也高兴,同公主一见如故我很高兴,干杯!」 说着一饮而尽。 第35页 谢昭然气乐了,磨了磨后槽牙,这小呆驴! 「既如此高兴,你要不认个姐姐?!」谢昭然咬牙切齿反讽到。 师钰宁醉醺醺的,哪里能听的说她话里有话,不过就算她此刻清醒着,她也不一定听得出来。 她嘿嘿一笑,似是觉着这提议很不错,但又有些羞涩。 「我能吗?能认公主做姐姐?」 谢昭然冷冷瞧了她一眼:「你可真行,喝醉了就认姐姐!」 眼见着师钰宁的醉意越来越明显,谢昭然赶忙让羌笛小心地把师钰宁扶下去休息。 好在殿中笙箫鼓乐,歌舞正浓,无人注意到他们这处。 等着师钰宁被扶下去后,谢昭然才敛了眉目,嘴角依旧端着得体笑容,似是看着歌舞,实则同萧丽驹说起了正事。 「近日,陛下身子愈发的不好了。」 萧丽驹听到这话,放下了手里的酒盏,微微嘆了口气:「父王至今还不愿见我。」 谢昭然脸色不变:「皇后如何说?」 萧丽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母后说,父皇还在怪我不去和亲,丢了他的脸面。」 谢昭然冷笑一声:「你是不愿和亲,可你亲率了只三千人马,就将漠北打退出了尹州边界,夺回了四郡十三州,呵,和亲公主能管几年边关安稳?如今漠北不敢再犯,这笔帐陛下竟真是算不来吗?!」 她都替萧丽驹委屈! 萧丽驹从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只是父皇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男儿征战沙场建功立业那是大邺的英雄,女子这般,就成了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想说动父皇,我瞧着是绝无可能了。」 谢昭然点点头,那就只能照原计划进行了。 好在如今宫里禁军,都已经是她的人。 「这里交给你了。」 谢昭然站起身,整理了番衣裙,以要醒酒为由,离开了宴席。 **** 师钰宁被羌笛带到了一处空置的房间休息,躺上床后,酒意混着睡意席捲而来,她只觉着脑袋昏沉沉,渐渐支撑不住就要昏睡过去。 迷迷煳煳间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以为又有人醉酒了需要地方休息,就想撑着身子让开些位置。 刚努力挪动了一寸,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 不等师钰宁细细分辨,就传来了阵阵清凉的微风,师钰宁被酒气熏烫了的脸,也渐渐降了温度。 好舒服呀,不知是哪个小宫女,来替她扇风,师钰宁心头感激,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第17章 礼物 师钰宁觉着她这一觉睡得很是舒心,还做了个甜甜的美梦。 醒来的时候都还有那股子香甜的余韵在,待睁眼瞧见了床旁的绰约身影时,师钰宁犹豫了,她或许还在梦里。 「醒了?」 谢昭然一手执书,一手执扇,余光似是瞧见了床上的身影有了动作,目光从书上转移到了师钰宁的脸上。 瞧见她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眨巴眨巴,随着睫毛上下唿扇,那目光也从迷茫到更迷茫。 「时辰差不多了,没睡够也得起了。」 谢昭然只当她是午睡没歇够,但瞧着时辰,龙舟赛也快要开始了,不好再睡。 本来她就想着至多再过一刻,就得将人喊醒了,到没想到这睡得香甜的小姑娘自己自觉地醒了。 谢昭然放下手中象牙篾丝的雕花团扇,捏着书起了身。 师钰宁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跟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瞧见人走到了门口。 门微微开启,谢昭然似是同外头说了句什么,很快就折返回来。 身后还跟着羌笛,并一队穿着一致宫服的小宫女,端着各式梳洗物件儿鱼贯而入。 谢昭然未再坐回拔步床边的绣墩上,兀自走到了东边临窗的紫檀雕花六合椅上坐下。 师钰宁对这一切,仿若知晓,又仿若在看一场演出,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她是陷入梦里还没醒? 师钰宁很是不解,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里谢昭然做的这一切怎得这般自然,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师小姐,奴婢伺候您起身。」羌笛已经走至师钰宁的身边,瞧着人只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谢昭然,半分其他动作都没有。 虽然诧异,但还是尽职责地将师钰宁扶了起来,引着人坐到了与谢昭然正对面放置的梳妆檯前。 小宫人们弓着腰悄无声息地依次端上梳洗的物件儿。 羌笛净了手后,拧了块帕子,轻柔地贴上了师钰宁的脸庞,正要伺候她洁面。 帕子却忽然被师钰宁拿了去。 「我自己来,自己来。」 温热的帕子一贴上脸,师钰宁就明白了,她不是在做梦。 差点让人伺候着洗脸了,师钰宁万分尴尬,她进京半年还是受不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更愿意自己做。 洗了脸后,师钰宁终于是思维清明了起来,见小宫人们都退下了,只羌笛在给她梳着髮髻,师钰宁偏过些脑袋去瞧谢昭然。 「太子妃怎么在这儿?」她好奇地朝着东边窗下悠然坐着的谢昭然问道。 不等谢昭然回答,羌笛先笑了。 「师小姐,这是咱们主子在锦安园里的屋子,你说她为何会在这?」羌笛的话里都是笑意,似是觉着师钰宁问的话很是有意思。 第36页 师钰宁哪里知道这是谢昭然的屋子呀,她是迷迷煳煳被人扶着进来的,而且这屋子也没写谢昭然名字。 师钰宁四处打量了一番,一应家具都是紫檀木质地,简约大气,木窗上除了用上了轻透质地的窗纱,还挂上了竹帘, 日头透过竹帘照进内室,有点影影绰绰之感,令人觉着很是舒畅,倒是很符合谢昭然给她的感受。 羌笛这边说完,就发现谢昭然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只是稍一停顿,倒也没有真心责怪。 「今日人多,园子里没有多余的屋子。」 谢昭然这话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会将师钰宁安排在了她的房间。 师钰宁点点头,放下心来,原来是屋子不够了,谢昭然的屋子也用来招待女眷了。 羌笛看师钰宁十分相信的表情,心头髮笑,这锦安园比西郊行宫还大,哪里能缺几间空屋子,这种胡话骗鬼,鬼都不信。 也就师钰宁这等对宫中事宜不了解,又心思单纯的人能信。 师钰宁确实是立刻就信了的,还认真地同谢昭然道谢。 说完谢谢后,似是想起什么,目光向上,仰着头去看正在给她梳头的羌笛。 「刚刚我在睡觉时,似是感觉有人在替我扇扇子,可是羌笛姑娘?」 师钰宁这一动,将刚刚羌笛拢好的头髮又弄乱了些,但是羌笛一点儿不恼。 听到师钰宁的话,她的目光都热烈了起来,想不到表面冷冰冰的谢昭然,背地里竟然会做这等事。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同琴箫他们分享下这个大发现。 羌笛强忍着笑意说道:「师姑娘有所不知,咱们主子日常是不需要人在屋里伺候的。」 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师钰宁的问题,但是师钰宁也不是笨蛋。 她惊讶地轻唿了一声。 「啊。」 师钰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东边窗下的谢昭然。 那月洞窗虽是关着的,却关不住外头的日光,透过缝隙,散落在了她那繁复的宫装上。 金线织就的蝴蝶沐浴在了光里,泛着光亮,随着衣裙的波动似是活了过来,在日光里尽情飞舞。 谢昭然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儿,就像被日光,蝴蝶,还有微风簇拥着,整个人散发温柔的气息。 连那目光都像是沁了春水。 「是你吗,给我打扇子的人?」 师钰宁的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她这睡了多久呀,瞧着天色,起码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谢昭然就这般一直在替她打着扇子? 她目光似是犹疑,眸光颤动,深望着谢昭然。 羌笛方才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固定好最后一缕髮丝后,瞧了眼谢昭然的神色,心下瞭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谢昭然同师钰宁,就像羌笛他们从未进来过一样。 谢昭然嘴角含着笑意,倒也没直接回答师钰宁的问题。 「睡得可热?」她反问道。 师钰宁立即摇了头:「不热,我睡得很舒服。」 这是真的,师钰宁心想,刚睡下时她因着酒气上头却是有些燥热,可那扇子的风一下一下的送来了清凉,后来她就不热了。 她比刚才知道谢昭然借了屋子给她休息,还要诚恳地又道了谢。 「多谢太子妃了,我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叫我娘知道,太子妃纡尊降贵地给我打扇子,必是要叫我好好称称自己几斤几两,问问自己配不配。」 说话间,师钰宁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骤然歇了话头子,从袖子里摸出个东西。 师钰宁看着手里的香囊,倒是有些烦恼了,她似是对自己说的,又似是对谢昭然说的。 「我本来想着送香囊感谢你上回的事,如今倒是觉着这礼物有些过于拿不出手了,这好像也不能足够表达我的谢意,对不上你对我的好。」 师钰宁虽像是自言自语般,声音也低得很,但是谢昭然是练武之人,两人之间虽然一个东一个西,隔着整间房的距离,但是谢昭然还是将师钰宁的话,一个字不落的全部听了进去。 刚才起就一直捏着书的手骤然收紧,骨节均匀的手,都被那黑色的书封给衬得更白了些。 谢昭然将书搁置在了膝头,向着师钰宁伸出了手。 「过来。」 师钰宁见谢昭然似是想瞧香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拿着东西走了过去,将香囊递给了谢昭然。 毕竟也是她花了这好些天,手指头戳了好些洞,才做出来的东西。 「希望你喜欢。」师钰宁微微一笑,笑的有些羞赧。 谢昭然深瞧了她一眼,才低头去看那香囊。 她轻轻嗅了嗅:「同你身上是一样的味道。」 师钰宁点点头:「嗯,你上回说喜欢,我就去信託人从江南送了药材同其他的一些花草来。」 见谢昭然还记得这味道,想来是真喜欢,师钰宁很开心:「这香气不光好闻,还能驱蚊驱虫,用处大着呢。」 她有些想证明,她可不是普通拿个礼物就想着应付了谢昭然,她确实是用了心的。 但还不等她再说些好处呢,她就听到了谢昭然清冽的声音传来。 「替我戴上。」 师钰宁:「嗯?」 她不解地看着谢昭然站起了身,站到了她的面前,指了指她那身繁复宫装的腰带。 第37页 师钰宁瞅了瞅这身衣服金贵的用料,又抬头看了看谢昭然:「确定吗,这香囊或许跟你这一身,有些,不搭?」 师钰宁心想何止不搭,简直是玷污了。 像一块粗布,贴到了金身上。 「你不是说这气味能驱蚊驱虫,湖边蚊虫多,岂不是正好。」谢昭然慢条斯理说道,话语里还带着丝叫人听着就心情好的笑意。 师钰宁想想也是,等会儿要去湖边看赛龙舟。 她稍稍上前了一步,这一小步的距离一拉进,师钰宁就感受到了四周的温度上升了一大步。 师钰宁瞬间有些被蒸了脸般,只觉着谢昭然这周身的气温随她人一样,总是叫人难以忽视。 她尽量不去细想心里那股子异样,耐心地梳理了一番已经有些缠绕的绳结。 小心地穿过谢昭然的腰封,不可避免的就触碰到谢昭然腰,师钰宁眼神一亮。 好结实的肌肉呀。 师钰宁心生羡慕,这腰瞧着就很有力量,不像她,功夫不到家,肌肉也不到家。 她歆羡着将绳结穿过谢昭然的腰带,绕一圈,穿过,将香囊稳妥地悬挂在了谢昭然的腰间。 其实倒也没有那般的不搭,师钰宁捋了捋香囊的穗子,至少这味道还是很和谐的。 师钰宁忽然想起了什么,退开一步后问谢昭然:「上回春蒐的时候,我见你给我这香囊穿绳结的时候,用的时间最久,可是担心弄坏了我这香囊?」 师钰宁挥了挥她腰间繫着的香囊。 谢昭然瞧了眼她身上的香囊,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弯翘得更高了些。 她没回答师钰宁的问题,也算是默认了。 「多谢师姑娘,我很喜欢。」 送的礼物被对方喜欢,师钰宁也很开心。 「太子妃喜欢就好。」 谢昭然垂在身侧的手小心地握住了悬挂在腰间的香囊,看向师钰宁。 「日后无人时,唤我名字吧,昭然,意作昭如日星,浩气凛然之意。」 师钰宁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有些反应迟钝,停顿了许久才反问道:「这不好吧?」 她娘可千叮咛万嘱咐的,在宫中要讲究个规矩。 见师钰宁犹豫,谢昭然似是有些忧伤般露出个落寞的神色:「我以为你送我礼物,至少是拿我当朋友了。」 「我怕喊习惯了,万一人前也乱了尊卑,那会有麻烦。」师钰宁觉着她也不是个十分警惕的人,怕是分不好人前人后。 不过对于谢昭然这个要求,师钰宁有了个猜测:「你是不喜欢别人这般唤你?」 她好似真的没有听谢昭人身边的人这般喊她,她不喜欢做太子妃吗? 谢昭然低头瞧着师钰宁一脸认真的模样,握着香囊的手指轻轻勾起,拂动香囊的上的流苏。 「可想听个秘密?」 第18章 相护 「想!」 师钰宁一秒都不带犹豫地回道,速度快得似是担心谢昭然下一秒就会后悔一般。 这反应之快,叫两人都为之一震。 师钰宁讪讪地瞧了眼谢昭然,尴尬地咧嘴一笑,心道这也不能怪她呀,这可是秘密,听起来比八卦还挠人心。 她哪能忍得住这诱惑。 谢昭然轻笑出声,她刚刚被惊讶到,是以为师钰宁的反应是在意她,不过这会儿瞧见师钰宁尴尬的神色,知道自己误会了。 现在换成任何一个其他人,说要同她说个秘密,她大约都是这番模样。 跟个小毛驴见着了脆萝蔔一样,耳朵竖起,眼睛发亮。 真是怪可爱的...... 谢昭然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正要邀请师钰宁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忽的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敛了笑容,唤了人进来。 羌笛进屋后,神色凝重,躬身回禀:「主子,园子里公主使人传了消息来,湖边似是出了些状况,请您过去一趟。」 具体什么情况羌笛也不知,大公主的人并未多说,只让谢昭然赶紧过去,她才不得已进屋打扰。 谢昭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等羌笛退下后,谢昭然有些歉意看向一旁眼巴巴瞧着她的师钰宁。 不等她开口呢,师钰宁抢先说道:「要不你长话短说?」 师钰宁觉着这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就跟好吃的送到了嘴边,却被拦着不让吃一样,那谁受得了啊,这不是酷刑是什么! 谢昭然诧异过后,蓦地展颜一笑,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有趣,如此鲜活的姑娘。 可惜要让这姑娘失望了,公主来传话,必是遇到了麻烦。 「晚一些,等园子那边的事情处理完。」谢昭然头一回带着哄人的语气同人好声好气商量着。 「不能长话短说,一句话说不完吗?」师钰宁眼巴巴多问了一句,若是一句话能说完,那也耽误不了谢昭然多少功夫。 「说不完。」谢昭然认真地回道。 师钰宁虽然失望,但也知道这也不能怪谢昭然说话说一半了,只能怪意外来的太突然。 她随着谢昭然,步履匆匆赶到了园子里,就瞧见了湖边聚集着不少人,喧闹不止,似有争执。 待走进了一些,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嚣张男声。 「皇姐是铁了心和弟弟过不去是吗?」 第38页 煜王黑着一张脸,目光里都是威胁,冷冷盯着面前拦着他的萧丽驹,眼神锐利似刀,像要将她身上刺出几个洞,放血割喉般。 萧丽驹在军中摸爬滚打,刀枪剑雨中厮杀出来的,哪里能被这小小的眼神震慑到。 她面不改色,一步不退,稳稳挡在了煜王的身前,阻了他前进的路。 前头不远就是为着主持竞渡特意搭起的高台。 原本端午的习俗是帝后亲自主持,今年因着皇上身子不适,皇后要侍疾,是以今年是由太子代为主持。 如今,太子身子也撑不住,煜王这般突然出现,想是听到了太子无法出席的消息,匆匆赶来就是想取而代之。 煜王确实存的就是这个心思,他挥挥手,身后的侍卫齐刷刷持剑上前围住了萧丽驹,就等着煜王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下萧丽驹。 「你敢?!」萧丽驹神色不变,居高临下,冷冷瞧着坐在肩舆上的煜王。 煜王勾起嘴角,脸上尽是不屑的神色:「本王有何不敢,本王名正言顺,倒是皇姐你,阻了本王的前进的路,误了竞舟的时辰,该当何罪?!」 萧丽驹寸步不让:「端午宴由太子主持,太子身子不适,太子妃替之,你这名正言顺的说法从何而来,怕不是个臆想!」 煜王捏住了有些隐隐作痛的右脚,脸色狰狞。 「太子既身子不适,取而代之的,当是本王这个弟弟,哪轮得到什么太子妃!」 「区区一女子,僭越无礼,本王没让她滚已是仁慈!」 「皇姐也是,女子之身,在军营里抛头露面,同那些个糙汉莽夫混迹在一处,丢尽皇家颜面,啧啧,如今父皇都不愿意见你,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端公主的架子——」 「你住嘴!」 煜王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一道清丽的女声打断了。 师钰宁奋力地推开了挡着的侍卫,硬是挤了进去,气喘吁吁,指着煜王一脸不忿地说道:「公主的事迹,世人皆知,当初一人亲率三千兵士深入漠北腹地——」 她用力喘了口气,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公主一战成名,夺回边境失地,叫漠北不敢再来犯!」 「她是当世的英雄,是我大邺的守护神!」 师钰宁说完,重重唿了口气,刚才谢昭然行的快,她要小跑着才跟着住,本就气息不稳。 又听到了煜王这般侮辱公主,她这一口气差点给自己堵住。 怒火上头,她速度快得越过了谢昭然,先行至了煜王面前,替萧丽驹打抱不平! 师钰宁回头看了眼萧丽驹,见她神色肃穆,倒是瞧不出是否被伤到,但还是郑重地高声说道:「公主,你是我大邺的骄傲!」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叫周围的人都为之一愣,刚才看笑话般的表情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羞愧。 屠春花当然也知道煜王说的不应该,他们在乡野都听说过,公主为着大邺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夺回失地。 只是煜王毕竟是王爷,太子身子又不好,煜王是帝王之位的不二人选,谁敢惹啊。 当初煜王看上了师钰宁,师老侯爷也是叮嘱了只可躲,不可冒犯。 屠春花见女儿就这般不管不顾地对上了煜王,心慌意乱地就要往里头挤,担心煜王对师钰宁发难,她要去护着女儿。 不等她挤进侍卫包围圈,她看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如一颗枝叶茂盛的松柏,稳稳地挡在了女儿面前。 谢昭然冲着羌笛使了个眼色,羌笛立刻会意,从谢昭然身后将师钰宁往外拉扯:「师姑娘退后些。」 万一她家主子忍不住动起手来,也好避免误伤着师姑娘。 煜王说到一半的话被师钰宁打断,本就心中存了怒火,师钰宁还又说了一通跟他唱反调的话,更是让他气上加气,火上加火。 正要叫人将师钰宁拿下,就看见了他最是厌恶的谢昭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好啊,煜王愤愤捏住了受伤的右腿,顾不得腿上的疼痛,瞧着谢昭然的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 他受伤这事,思来想去,只有太子可疑,而太子府中的一切事情,都是谢昭然打理的。 这事定然同谢昭然脱不了干系! 新仇旧恨凑一起,煜王当即就叫侍卫把谢昭然拿下! 谢昭然早有防备,来的路上已经调集了禁卫军,一声令下,就将煜王的侍卫尽数拿下。 园子里人多眼杂,若是动起手来,不论是何原因,到了陛下面前终究难逃伤了皇嗣的罪责。 谢昭然说什么都不姓萧。 见煜王的侍卫尽数被制服,谢昭然浅浅一笑,闲庭信步,走到了端坐在肩舆上的煜王面前。 似是闲聊般关切道:「煜王殿下,怎么腿伤了不在府里养伤,倒想着来园子里晃悠,可是腿不疼了?」 这话句句戳着煜王的心窝子,他低头看了被绑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的右腿,嘴里骤然瀰漫起一股血腥味。 他就知道这事定是太子干的,看谢昭然嘲讽的模样显然也是知情的。 煜王恨得咬紧了牙关,力度之大,嘴里都泛起了血腥味。 「本王已有刺客线索,今日已经进宫告知了父王,想是不久,就可将那伙胆大包天的贼人给一网打尽!」 煜王的目光狠狠盯着谢昭然,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唇齿间冒出的唾沫星子都似着了火。 第39页 谢昭然不以为意:「既如此,煜王抓到伤你的人之前,可别到处晃悠了,省的又遭此横祸。」 说着浅浅一笑:「煜王可否让让,别耽误了竞舟时辰。」 煜王冷笑一声:「今日太子身子不适,这活动就该本王来代为主持。」 谢昭然:「不敢劳烦,太子已将此事交託给了我。」 「那是本王不在,如今本王既来了,这事就轮不着你这区区一女子!」 两人互不相让,眼见着时辰就要到了,误了吉时可不祥,萧丽驹不耐烦多费口舌,正要上前直接将煜王端开,就感觉身侧的手,轻轻叫人握了握。 萧丽驹低头看去,瞧见了一只枯瘦的只剩一层皮的手。 顺着那枯藁的手往上瞧,那人正一脸温和地朝她安静地笑笑。 「太子......」 她这一声唿唤,所有人都朝着来人看去,只见太子殿下身着一身太子吉服,经由一小太监搀扶着,虽是一脸病容,精神瞧着却是不错。 他温和地笑着环视众人:「本宫来晚了些,都聚在这做什么呢,竞舟马上开始了。」 众人闻言回过神,立马应声散了开去。 只是人离开了,那一双双探究的眼神还不住的往太子身上瞅。 如今京中盛传,太子活不过二十,就剩一年光景,今日一见,太子果然是瘦脱了人形,这定做的太子吉服,都似叫几根竹竿撑起来一般。 内里空荡荡的,那袖子就跟个布袋子似得挂在身上。 太子感受到了众人探究的目光,坦然地任由他们打量。 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煜王:「弟弟受了伤还来参加端午庆典,有心了,随本宫一同前往观看吧。」 说着又冲着谢昭然说道:「今日还是劳烦太子妃了。」 太子亲自发话让太子妃代为主持,人又在现场,谁敢有异议,煜王心中郁闷,却也没了理由。 只是他拒绝了太子邀请,立在原地不动。 太子也不强求,带着众人往湖边去。 师钰宁跟着经过煜王身边时,却被煜王喊住了。 「师小姐,本王有话同你说。」 师钰宁懊恼,这煜王必是要同她算刚才的冒犯的帐,并不想留,但也没有理由。 郁闷地停住了脚步,正要开口呢,腰侧一热,一只手贴着她的腰背,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师钰宁抬头看去,谢昭然绷着脸,流畅的下颌线比往常更为锋利了些。 她一时间哑了声,就这般跟着谢昭然往前走了。 煜王身侧伺候的内侍低着头,神色紧张问道:「王爷...这...可要奴才去拦下师姑娘?」 煜王目光微凝,看着谢昭然丝毫不顾忌着他,就这般带走了他要的人。 怒极反笑:「不用。」 煜王心想,就让谢昭然再得意一会儿,等晚宴过后,等师钰宁成了他的人,他倒要看看,谢昭然还有什么立场同他抢人! 烈日当空,氤氲的热气腾腾上升,虽是在湖边,却不见一丝微风,空气中漂浮着一阵阵叫人窒息的烦躁气息。 萧丽驹瞧了眼日光下都透着阴狠的煜王,偏头对着谢昭然小声说道:「当心些,煜王安静得有些不对劲,恐有后手。」 谢昭然在鼓点声中,捋了捋衣袖,端正了仪态,目视前方,眼神坚定,态度肃然,在人群的欢唿声中,迈步走上高台前,淡淡说了句。 「那我等着。」 第19章 秘密 『咚——』的一声锣响,比赛开始了。 尽管有了刚刚的一段令人不甚愉快的小插曲,可当一年一度的端午盛会开始时,众人还是完全被湖上的竞舟队伍给吸引了注意。 身着彩衣的勛贵子弟们两人一排做领头,坐于龙舟最前面,带领各自的队伍,奋力划动船桨,姿态飒爽,龙舟飞驰而去。 随着那些龙舟有来有往,有快有慢,众人情绪逐渐激烈。 刚才的阴影随风而逝,屠春花都忘了女儿刚刚险些被煜王刁难了去,伸着脖子往湖面瞧去。 鼓点声伴随着唿号声响彻思语湖,所有人都被这越来越激促的鼓点声影响的,抻直了脖子,目不转睛盯着湖面,就盼着自家儿郎能获胜。 只师钰宁,头一回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宁宁快看,那最前头的那小郎君,是不是你赵伯伯家的三郎。」屠春花兴奋地拉扯着师钰宁,想往前头挤一挤,好瞧得更清楚些。 师钰宁被拉扯着挤进了人群,瞧见了从高台上缓步下来的谢昭然,径直去了一旁的观景台。 那是特意为着太子和太子妃搭建的,上头有帷幕遮着,四周也有遮挡,日头晒不着,内里左右各放着两个冰盆,清凉爽快。 师钰宁见谢昭然同太子并肩而坐,似是议论着什么,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意。 太子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谢昭然展了笑颜,师钰宁见她凑过声去,贴着太子耳语,态度很是亲昵。 师钰宁不知怎么的,只觉着这日头比刚才更刺眼了些,刺得她似是睁不开眼。 观景棚内确实清凉,谢昭然脸上端着笑,凑近了太子,外人瞧着东宫夫妇倒真是感情不错。 只有太子尴尬地听着谢昭然脸上带着笑,说的却全是训斥他胡闹的话。 好不容易训斥完了,谢昭然上下仔细地拿眼神打量着太子:「可还撑得住?」 第40页 太子微微嘆息,虽然很是辛苦,但撑完这场比赛应是不难的:「还行。」 谢昭然冷笑一声:「添乱!」 说着看了眼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湖面上的龙舟吸引,没人往他们这边瞧,谢昭然继续说道:「你不用来的,你这是不信我能处理?」 太子笑笑,否认道:「自然不是,本宫知道昭然能解决这些,只是并不想每次都让你担着这些事。」 太子说着话,笑容更加和煦,抬头看了眼今日的天色。 众人都说热得很,太子却觉着只有这般热烈的日头,才可温暖他这常年缺了血气的冰凉身躯。 他眯着眼,似是有些感慨:「总不好因着你行,就总让你独自面对。」 太子觉着他这一生对不住的人很少,谢昭然就是其中一个。 若是他能撑到谢昭然的计划成功还好,若是不能,到时候煜王坐上了至尊之位,谢昭然的处境可想而知。 瞧着谢昭然似是要反驳他的话,太子挥挥手,又指了指远处说道:「那头瞧着一处遮阴的都没有,不若请师家母女来此处,看得清楚也不晒。」 身旁的小林公公闻言笑着退了出去。 萧丽驹正走到了太子的观景棚外,就听到了这一句,登时有些不悦:「太子怎么没想着,你皇姐我那处无冰,也很热。」 太子失笑出声:「姐姐是听到了有热闹可瞧吧,这般爱凑热闹,哪里会怕热。」 听着太子调笑于她,萧丽驹也反讽了回去:「太子倒是记性不大好,本宫这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太子多少的信笺,这热闹还不是你叫本宫来瞧的。」 谢昭然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心微凝:「什么信笺?公主你提前回来,是因着太子的信?」 太子听到萧丽驹直接供出了他,有些嗔怪:「皇姐这么轻易就出卖了弟弟,弟弟以后有热闹可不敢分享给皇姐了。」 萧丽驹才不慌他这种轻飘飘的威胁:「哦,那你也别想要边关的话本子了。」 太子一秒不耽搁地立马求饶:「弟弟错了。」 京中养病的日子无聊,他可全指望着话本子打发时光。 而且京中那些话本子,唉,来来去去那些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写的也甚是含蓄。 那边关各郡的话本子可就不同了,那文风就跟他们那处的民风一样,甚为彪悍。 太子想到这,同萧丽驹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同道中人,岂能不知道这各中的好处。 谢昭然深吸一口气,忍下想把这两人丢出去的想法:「你们,能不能学点好。」 太子挑挑眉,笑得十分有深意:「昭然你不爱看吗,本宫怎么听说最近有人手不释卷呢。」 太子话音刚落,去请人的小林公公,正好带着人折返。 师钰宁听到太子这般说,福礼后笑着说道:「太子妃确实爱看书,午憩时还见她拿着一卷书,也不知是什么书,这般好看?」 太子同公主这回一个对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很是促狭地望向谢昭然。 谢昭然黑着一张脸,目含警告瞪了眼笑得开心的两人。 等望向师钰宁时,又换上了一副和煦正经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孙子兵法。」 ***** 竞舟活动一结束,谢昭然就同太子一道先行离去。 师钰宁被她娘拉着去逛起了园子,左右离晚间宴会还早,只是师钰宁并没有什么心情看这花花草草。 刚才同谢昭然一道看比赛,见她时不时地总是会关切问一句太子,心里感嘆两人的感情倒真是很好。 想到同太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也可感受到对方是个好人,若不是身子不好,同谢昭然倒是挺相配的。 谢昭然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郎君吗? 师钰宁思绪纷飞,她娘同她说话,都有些回不过神。 不多会儿,萧丽驹派人来寻师钰宁,屠春花见师钰宁得公主看重很是开心,让师钰宁同公主好好玩,她在园子里再逛逛。 师钰宁随着宫女穿过花园,经过九曲十八弯的抄手游廊,又走过一条小道,到了一处竹林辉映的清雅小筑前。 正是午间她休息之处。 瞧见门口守着的羌笛,心下疑惑,公主难道也在谢昭然屋子里休息。 羌笛见着她,笑着替她打了帘子,等人进去后,不光放下帘子,还关上了门。 师钰宁心头存疑,缓步往里走,绕过柚木雕花博古架,往里头寝室走,就瞧见了谢昭然端坐在临窗的六合椅上。 瞧见她来,匆匆合上了手上的书,盖在了桌案上。 师钰宁只见着谢昭然一个人,倒是有些意外,见过礼后问道:「太子呢?」 她记得谢昭然是同太子一道走的,如今怎么只有一个谢昭然在。 谢昭然:「太子先回东宫了。」 她邀请师钰宁在桌案另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拿着书走到了梨花木拔步床边,把手里的书塞进了枕头下。 师钰宁以为她是爱惜那兵书,想来是个很有用的兵书,叫谢昭然这般在意。 她轻声问道:「太子妃喊我来是有何事?」 谢昭然亲自拿过团桌上的茶盘,斟了两盏茶,端至窗下的桌案上,在另一旁坐下,笑着问道:「之前说了要同你说个秘密,可还要听?」 第41页 「要!」 师钰宁依然没有片刻的犹豫,其实她刚才在园子里就想明白了,她不是光想着听八卦凑热闹。 她真心地担忧谢昭然,很想有什么能帮得上谢昭然的。 也好还她对她的恩情。 谢昭然不意外这个回答,笑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后幽幽开了口,一开口就是个平地惊雷。 「我同太子,并不是真夫妻,所以日后,在人后,只有我们二人时,师小姐唤我名字吧。」 师钰宁本也端起了茶盏,听到这,登时又放下了。 因着吃惊,力度不小,还洒出来不少的茶水,她也顾不得擦。 「什么?」 师钰宁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秘密,这话她也有些听不懂。 谢昭然笑着递过手头的一张布帛,刚刚去放书的时候,从枕头下抽了出来。 师钰宁疑惑地接过,快速瞧了起来。 「和离书?」 师钰宁诧异万分,这竟然是太子写的和离书,还有太子同谢昭然两人的亲笔签名。 许是太过诧异,师钰宁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默了半晌问到:「这,有用吗?」 谢昭然秀眉轻轻一抬,倒是没想到师钰宁还懂这些。 「确实无用,自来没有嫁入皇家能和离的夫妻,太子这番也只能说是他的一天天真的好意。」 师钰宁不知道为何有些失落。 「但是,当初的婚事匆忙,许多地方礼数不全,只要太子日后说不作数,确实可以不作数。」 当然得是太子继位,手中有了权利,天子一言,既可指鹿为马,也可挑着错处废了一门亲事。 至于和离书,是太子成婚当晚,因着愧疚,非要同谢昭然签的。 两人藉此划清了界限。 师钰宁有些似懂非懂,她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不喜欢太子?」 谢昭然轻笑一声:「我只当他是亲人,一起长大的表哥。」 师钰宁觉着这消息真是太过震撼,世人以为恩爱的太子夫妇竟然是一对假夫妻。 世人传说太子妃对太子感情深厚,当初不顾成亲就会守寡的可能,毅然决然嫁入东宫。 到没想到,这全是一齣戏。 师钰宁脑袋虽然不灵光也知道,这后头必然有个大计划。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师钰宁眨了眨眼,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可是很好的攻击谢昭然的把柄。 谢昭然修长的指头,点点桌子上刚刚师钰宁撒出来的茶水笑着说道:「一个人守着秘密其实挺累的。」 师钰宁闻言贊同地点点头:「我懂!」 就像她计划着要去闯荡江湖一般,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里,实在是有些累。 可是她同自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说了,他却并不贊同,还给她泼冷水,她只好继续藏着这个秘密。 师钰宁笑得很开心,替谢昭然开心,她从来都觉着谢昭然若是一辈子困在红墙黛瓦里的四方天空下,实在是憋屈不快。 谢昭然瞧她笑得开心,没问原由,只跟着一起开心。 一直到了晚间宴会,师钰宁都还是一副傻乐的表情。 萧丽驹不解,问谢昭然:「师姑娘怎么了,笑得跟捡了钱一样。」 谢昭然刚要开口,就听到了宫女来禀告。 说是皇后娘娘从宫中来了园子,还带着圣旨。 第20章 赐婚 夜幕降临, 祈祥殿内灯火璀璨、歌舞正浓。 笙乐喧嚣中,殿外骤然传来了阵阵通报声,皇后娘娘凤驾已到了园子里。 歌舞骤停,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起了身。 谢昭然同萧丽驹起身率众人至殿门口迎接皇后的到来。 瞧着皇后的肩舆出现在视线内,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看着倒有些来势汹汹。 萧丽驹偏头轻声同身侧的谢昭然说道:「母后这会儿正是侍候父皇汤药的时辰, 怎的突然就来了园子里?」 谢昭然压低了眉目, 眯眼瞧着远处的凤驾, 皇后銮驾旁跟着的熟悉面孔。 「你瞧皇后身后的跟着的那群人,那是陛下的人。」 萧丽驹顺着她说的瞧去, 还真是, 那端着圣旨的正是父皇身边心腹太监之一。 「怕是来者不善。」萧丽驹下了结论。 谢昭然何尝不知, 只是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 她微微侧了身压低声音叮嘱萧丽驹:「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 切莫冲动。」 萧丽驹肃穆着神色,轻声应了。 皇后凤驾行至门前, 经由身边宫女扶着下了轿辇, 看着跪地请安的众人,笑着叫起。 谢昭然同萧丽驹起身后,笑着上前接替皇后身侧宫女的活儿,一左一右扶着皇后缓步往里走。 「母后要来,怎的也不提前只会一声,儿臣好去接您。」萧丽驹笑着说道。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你有孝心。」 她看着身侧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女儿, 心中感慨万千, 避开了她的视线,眼里闪过丝愧疚。 「小心台阶。」谢昭然在一侧提醒道。 皇后偏过头看向谢昭然, 瞧着一脸紧张她的谢昭然,皇后眼里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愧疚,又不小心露了一分。 一左一右,都是好孩子,皇后心想,可是她不光是他们的母后,还是陛下的妻子,是大邺的皇后。 第42页 皇后收起眼里的愧疚、难过和怅然,落座后,笑着同殿内的众人寒暄关怀了一番。 众人虽不知皇后为何忽然驾到,但是能有皇后亲临,对于大家来说也是一件开心事。 「皇后娘娘侍疾辛苦,可需多注意身子。」郑国公夫人同皇后自幼相熟,瞧着故友脸色憔悴,心疼地关怀到。 皇后浅浅一笑:「能伺候皇上,本宫不觉着累。」 她说着笑容更深了些,今日皇上吃了煜王进献的秘药后,竟能坐起来了,瞧着神色也清醒了不少,真是天佑大邺。 「陛下近日身子大好,本宫今日来,也带着圣上的一道旨意。」 皇后这般说,众人纷纷说着吉祥话。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上苍庇护,想来不日就能康健。」郑国公夫人笑着说了些吉祥话后问道:「不知陛下,今日有何旨意?」 皇后笑着瞧了她一眼,到没直接回应,反而是朝着大殿下方看去。 「哪位是云襄侯师家的小姐?」 她这一问,众人的目光纷纷向着师钰宁投射过去。 正在吃着食案上果子的师钰宁,动作一顿,嘴里的榛子酥差点都没吞的下去。 她努力往下咽,差点给自己呛着。 屠春花也不知道她女儿怎么了,这一个个的,怎的都要找她,知道皇后的话耽误不得,她赶紧拿起一盏茶,递到了师钰宁嘴边。 「快,喝口茶顺下去。」 师钰宁挺着脖子着急忙慌地就着屠春花的手,喝光了茶盏里的茶,终于是顺利吞咽了下去。 他们这一番动静实在是不小,又因着是皇后的问话,所有人都看着师钰宁。 这个脸是丢大了,连着屠春花都羞红了脸,起身同皇后赔罪。 「皇后娘娘恕罪。」 师钰宁也赶紧起了身,快步走到了大殿中间,规矩同皇后行了个大礼。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祖父正是云襄侯师晁。」 皇后倒也不是真的不认识师钰宁,毕竟当初师钰宁刚进宫闹了不少的笑话,还得罪了不少的命妇。 最后还是皇后下旨留师钰宁在宫中学了一个月的规矩。 如今看来,这规矩学得实在不怎么样。 皇后掩下眼中的不悦:「起来说话。」 师钰宁:「谢皇后娘娘。」 起身后,师钰宁不知怎么的,感受到了一股很有存在感的目光。 她微微抬眸看去,谢昭然正肃着脸,若有所思地瞧着她,神色看起来颇为凝重。 谢昭然目光不错地看着师钰宁,桌案下的手抚过腰间繫着的香囊,手指绕上了那香囊的流苏上,一圈圈,越绕越紧。 萧丽驹脸上也没有了笑容,眉头紧皱,正要开口问母后,为何要特意点名师钰宁,皇后就开了口。 「夏公公,宣旨吧。」 皇后似是也不想多说,她本也不想来,然而皇上开了口,她哪有不从的。 说起来,这也是给师钰宁做脸了。 夏公公得了令,笑着上前冲着师钰宁点点头,打开了手里头的圣旨。 众人见着圣旨,纷纷起身跪下。 师钰宁这个当事人反而慢了半拍,看见别人都跪了,才想着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云襄侯师家师钰宁,温婉大方、贤良敦厚,朕与皇后闻之甚悦,值师家钰宁待字闺中,与朕之次子煜王萧元毅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师钰宁许配给煜王为煜王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师钰宁:? 什么东西,怎么就钦此了? 师钰宁很费解地看向了宣旨太监:「我?嫁给煜王?煜王妃?你说是我?」 夏公公还是头一回宣旨完,有人听不懂的,早就听说师家的小姐长在乡野,是个胸无点墨的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想着日后这人可能有的尊位,夏公公十分恭敬地点头:「师姑娘接旨吧,这可是皇上亲自给您同煜王赐的婚,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师钰宁呆住了,她竟然没听错,皇上真的下旨给她同煜王赐婚了。 她抬头朝着上首看去,一脸茫然地望向了皇后。 皇后蹙了蹙眉,她真是不喜师家这丫头没个规矩的模样,好在煜王也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师姑娘是个有大福的,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还不快谢恩。」 师钰宁僵硬了四肢,似是动不了了。 谢昭然早在圣旨听到师钰宁的名字时,浑身血液都凉透了,紧紧拽住了手中香囊的流苏穗子。 萧丽驹将谢昭然的反常看在了眼里,看到她那死死握着的手,骨节泛着森森的白意。 她的心跟着一痛。 不行! 萧丽驹决意要父皇收回旨意,正要起身,身前横过一只手,又将她推回了座椅上。 「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要看着师姑娘嫁给煜王那狗东西?」 萧丽驹十分不解地看着身旁的谢昭然。 师钰宁挺直嵴背,望着皇后的方向,皇后身边的萧丽驹,还有谢昭然的动作她都瞧见了。 她的一颗心,越来越沉,嵴背也挺不直了,缓缓弯下了腰。 屠春花从震惊中缓过了心神,『噌』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跑到了大殿中央,跪到了师钰宁的身边,『砰砰』嗑了两个响头。 第43页 「皇后娘娘恕罪啊,求您收回成命,这怎么能成呢,宁宁怎么好和煜王殿下,这不成啊!」 屠春花哭喊着求皇后收回圣旨。 皇后本就心情不愉,听到屠春花大逆不道之言,脸色都青黑了不少。 「夫人何意,大邺的皇子难道配不上你们师家的姑娘?」 大邺不成文的规定,皇后人选都是武将家出来的姑娘,她是如此,昭然也是如此,若不是如此,煜王怎会求取师钰宁。 还特意求到了皇上跟前,这里头的野心不言而喻,而皇上,他应许了。 皇后嘆气,若是太子身子好,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可是如今,唉,罢了,煜王好歹也是她跟前养大的。 屠春花那头还在急切地解释:「不是,不是的,皇后娘娘,不是这样,是我们师家,是我们宁宁,她配不上煜王啊!」 「求求皇后娘娘,同皇上说说,我们宁宁诗词歌赋一概不会,女红女工更是没一样拿的出手的,这样粗陋的女子怎么能做王妃呢?!」 屠春花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煜王那性子京中谁人不知啊,她家宁宁要是嫁过去了,那哪还有好日子过啊。 尤其是,今日宁宁才刚得罪了煜王,说不得就被嫉恨上了,等着人嫁过去折磨她呢! 她哭得很大声,连一旁的师钰宁都劝不住。 「夫人这是何意,这可是陛下亲下的圣旨,夫人是要抗旨吗?要知道抗旨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郑国公夫人本就不喜欢师家,看皇后脸色难堪,立刻开腔训斥。 屠春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师钰宁一把捂住了嘴巴。 师钰宁见屠春花顿住了哭声,她动作飞快地接过夏公公手里的明黄色圣旨,叩首谢恩。 「臣女接旨,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屠春花刚因着吃惊顿住的哭声,『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亮了。 师钰宁拿着圣旨,不知怎么的,目光不受控地望向了谢昭然,苦涩一笑。 这下好了,是她要被困在这红墙黛瓦里头了。 她想到了午后在谢昭然屋子里,听到那秘密后,知道谢昭然日后可得自由,她开心地约谢昭然同她一起去闯荡江湖。 谢昭然那般好的身手,想来是能上江湖高手榜。 到时候她们二人合作,必定能在江湖上闯出响噹噹的名号。 她刚才还在思索着,她俩的组合名叫什么好呢。 总要响亮过『黑白双煞』、『恶人七怪』那些个名号才行。 如今倒是不用想了,日后她的称唿,大约只有一个煜王妃了...... 师钰宁低垂下脑袋,努力框住眼泪不叫它落下,肩头颤动,去扶起快要哭背过气的屠春花。 谢昭然瞧不清师钰宁的神色,只能看见她颤抖的肩头,谢昭然身侧的手跟着颤抖了起来。 萧丽驹从刚刚的愤慨中恢復了些理智,看着谢昭然隐忍的模样,眼尾也泛起了猩红。 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父皇为何会同意,他的身子?」 谢昭然目光闪烁,点点头,瞧着大殿上的师钰宁,扶着屠春花回到了两人的座次上。 歌舞声响起,殿内恢復了一派热闹盛景。 不论师钰宁同她娘开不开心,周围的人还是纷纷道贺,有的人还觉着师家这是不识抬举。 ***** 宫宴结束,师钰宁同屠春花到家时,家里已经都知道了。 看父亲祖父欲言又止的模样,师钰宁推说累了,先回去休息。 她怕要是叫他们瞧见了她的眼泪,她的亲人们真会为了她去抗旨,那可是要杀头的。 师钰宁回屋就躲到了被子里,想大哭一场,发现哭不出来。 「可要带你再去揍一顿煜王?」 熟悉的声音自被子外头传来,师钰宁勐然掀开了被子,瞧见了谢昭然沉着脸坐在床边瞧着她。 师钰宁扯出一个笑容。 「虽然我喜欢看你笑,但也不是这种苦笑。」谢昭然嘆口气,「不想笑就不用笑。」 师钰宁收起了笑容。 「你可信我?」谢昭然并不能多说,只问了这一句。 师钰宁立刻明白了,她自是信的,只是:「你会有危险吗?」 谢昭然轻笑一声:「我有分寸。」 「我不会让你嫁给煜王的,我们还要去闯荡江湖。」 「这几日你别出门了,在家想想我们日后的组合叫个什么威风响亮的名字。」 谢昭然的笑话并不好笑,可师钰宁却猝然笑了开来。 她吸了吸鼻子,这回是真的要忍不住哭出来了。 「好,我一定想个自报家门就震慑到对方的霸气名字!」 在师钰宁同谢昭然聊着日后要锄强扶弱、制霸武林时,锦明街上,一辆华贵的马车,被数十位黑衣人团团围住。 月色下,锋利剑刃闪着凛凛寒光,投射在车厢顶上。 照亮了那铭牌上所刻的,金漆描底的[东宫]二字上。 第21章 变天 翌日, 师钰宁悠悠转醒时,谢昭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外头天光熹微, 也不知她是何时走的。 师钰宁不知道她是何时入睡的, 只记得睡前谢昭然一直在同她说些她小时候的趣事。 倒是没想到,沉稳端庄的谢昭然小时候也是个爬树会挂在树上的调皮鬼。 第44页 师钰宁觉着有些遗憾, 若是两人小时候就遇着了, 想来会非常的有意思。 她用力伸了个懒腰, 想着昨日赐婚的事,想来屠春花他们都还惊着呢, 得去宽宽他们的心。 师钰宁刚要唤来小柳儿帮着梳妆, 就见小柳儿匆匆进了屋, 她瞧见师钰宁已经甦醒, 松了口气。 「小姐今日倒是起得早,正好, 夫人那边来唤小姐,让小姐你梳洗完赶紧过去一趟。」 师钰宁看了眼刚亮堂的天色, 这般早, 她娘唤她定是出事了。 反正在自家家里,师钰宁穿上了外衣,顾不得梳洗,就匆匆往屠春花院子里跑。 屠春花见着满头是汗披头散髮的师钰宁,吓了好大一跳,连手中握着的团扇都惊地掉落在地。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屠春花慌张地上前抱住师钰宁的双臂, 上下摸索起来,像是以为师钰宁受了伤一般。 「我没事, 不是娘你找我吗?出什么事了?」 听到师钰宁没事,屠春花松了口气,听到师钰宁问发生了何事,那松了的气又提了起来。 「太子昨晚上遇刺,现下不知如何了,你祖父他们一早去宫里了,怕是情况不好。」 想到早上公爹特意叮嘱的,今日不可出门,需紧闭门户,屠春花就不由得心慌。 师钰宁听完也是,绷紧了一张脸。 他们听着负责採买的婆子说着街上的场景。 今日街上多了许多的巡街士兵,听说是整个顺天府尹连着东郊驻扎的城防营都出动了。 京城东西南北四处的城门皆都关闭了,不许百姓进出,路上遇着可疑的人,还会抓回去盘问一番,若是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歷的少不得一顿拷打。 如今街上都不大有人了,小摊贩们也都早早回家了。 连那最热闹的勾栏瓦舍,酒肆茶馆今日也都挂出了歇业的牌子。 宫门更是早早地就封锁了起来,非诏不得入内。 师钰宁越听心越沉,这番大动静,想是出了大事,不知道太子可安好。 谢昭然她可好? 师钰宁想托人去打听一番,又不知能去哪里打听,心烦意乱的。 皇宫内,崇安殿内谢昭然一脸肃色,神情凛然瞧着那紧闭着的朱漆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腿边的地上,太子瘫倒在地,一脸愧疚难过,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气息微弱地哭着:「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一旁跪着一圈太监宫女,瞧着太子似是下一瞬也要哭晕过去,小林公公死死抱着太子,以防万一。 谢昭然低头看了他一眼,深唿一口气,她昨夜已然提前让人叮嘱了太子,旁的事一概不管,只顾好自己的身子。 没想到,晚上他竟然还是擅自出了东宫往宫里去。 谢昭然当然知晓太子是好意,想来是知道了师钰宁的事,要去宫中求皇上收回成命,半道遇上了刺客。 谢昭然袖子内的手紧握成拳,东宫必是有内鬼,她已经下令不许传的消息,竟还是有人传给了太子,还泄露太子行踪,那刺客瞧着就早有准备。 思索间,面前的朱漆门开了,里头出来个小太监,说皇上请他们进去。 谢昭然赶紧帮着小林公公把太子扶了起来,正要进门,就瞧见皇后哭肿了一双眼,被宫人扶了出来。 瞧见他们,哭着说道:「你们父皇有话要同你们说,你们,好好说会话......」 说完泣不成声,被宫人扶了下去梳洗。 皇帝寝宫内,明黄帷帐被金钩高高挂起,元文帝气息微弱地躺在龙床上,一脸苍白,眼窝凹陷,眼底青黑,连那该是红润的唇都泛着青黑。 短短几日不见,头髮斑白了一大半,眼眸也无了神色,枯藁浑浊。 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太子悲从心起,踉跄着跪到了皇上的床榻前,哭着扑倒了元文帝身上,泣不成声。 谢昭然也快步走到了床边跪在了太子的身旁,瞧着床上那垂垂老矣的元文帝,蹙紧了眉心,同几日前相比,元文帝的变化太大了。 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父皇...儿臣不孝...都是儿臣的错...父皇...」 太子哭得浑身颤抖,枯瘦的身子剧烈的起伏,瞧着并不比元文帝好多少。 元文帝想抬手摸摸太子的头,只堪堪从床榻上抬起一寸距离,就没力气地摔回了床榻上,他神色晦涩,心头悲痛。 「不关你的事...是朕自己这身子...到大限了...」 太子骤然停了哭泣,眼里闪动着不敢置信,他拼命摇头. 「不,不,父皇...不会的,你只是...只是一时的受了惊,您是听着儿臣遇刺了担心儿臣才会犯了病,都是儿臣的错。」 元文帝搁置在床榻上的手微微晃了晃:「不是太子的错,是父皇本就大限将至。」 「不是的,父皇,不是的,您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必定能挺过这一遭。」 「傻孩子,真龙天子也有他既定的命数,朕只是...只是觉着对不起你这孩子,没能给你一副健康的身子,叫你从小就吃了这些的苦。」 元文帝病了后才知晓,一个病人是何等的无力,每日汤药不离口,寻常人能做的事他都不能做,甚至是连日常里喜欢吃的东西都要忌口。 这样的日子,他的太子过了十多年...... 第45页 「朕知道你今日原本进宫是要做什么,但是,孩子,煜王虽然脾气急躁,做事少些分寸,但心地还是好的。」 元文帝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尽量想着多交代些:「让你从宗室过继子弟,父皇想着不若还是立你弟弟做皇太弟...他的才智做个守业君主也是能够的...咳咳。」 谢昭然从一旁太监手里接过了茶盏,递给元文帝:「父皇喝口茶。」 太子赶紧接过,亲自伺候元文帝喝水。 谢昭然退至一边,不疾不徐说道:「还有一件事,想是该叫父皇知晓。」 太子伺候完元文帝喝水,两人齐齐看向了谢昭然。 谢昭然朝着床边侍立在一旁的太医点点头,太医直挺挺就跪下了,浑身颤抖,哆哆嗦嗦说出的话,叫屋子里的人除了谢昭然都大为震惊。 「皇上,您这情况忽然恶化,是中毒了。」 元文帝浑浊的眼里闪动着愤怒的亮光:「你说什么?」 太医哆哆嗦嗦掏出手中的东西,打开来叫众人瞧见:「这是煜王进献的秘药,奴才查验了,此药有毒。」 元文帝大惊:「不可能,朕服用后,确实身子大好。」 太医赶忙解释:「此秘药里含有一味名为[翎]的药物,此物寻常有毒,但若是控制得当,加入少许的量,也是个以毒攻毒,救命的良方。」 「但这药有一个弊端,服用此药之人,切不可情绪大动,不然就会促使气血涌动,毒气攻心。」 太医说完自己该说的,就安静地跪在了一边。 谢昭然沉着声说道:「太子遇刺之事,怎的这么快就传进了宫,传的还是太子遇刺而死。」 太子闻言一愣,是啊,他这边刚遇到刺客,怎么父皇就知道了。 谢昭然朝着外头高声说了句:「带进来吧。」 门开了,侍卫压着个小太监进来后。 皇上身边伺候的夏公公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干儿子么,吓得瘫软在地。 那小太监被拔了口中堵塞的棉布后,开口就是求饶:「皇上饶命,是煜王,煜王叫奴才传的话。」 谢昭然一个眼神,侍卫又将人带了下去。 元文帝躺在床上半晌,粗粗喘着气:「怎么会...煜王这孩子...怎么会。」 谢昭然跪地回禀:「父皇,春蒐猎场的刺客,儿臣已查明,是煜王所为。」 太子担心皇帝不相信谢昭然的,赶忙说道:「父皇这是真的,那刺客口供还在儿臣那儿。」 元文帝眼里闪过一丝怀疑:「既如此,当初为何不说?」 太子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知道父皇不会信,又何必说。」 元文帝目光更冷了:「如今又为何说了。」 谢昭然开了口:「没想到他除了想杀太子,还想谋害父皇。」 元文帝悲从心来,他原以为煜王只是性格乖戾嚣张了些,没想到,竟都是假象,他连他这个父皇也敢暗害。 元文帝闭上了眼,一滴浊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沉默了半晌,他似是耗尽了最后的体力。 「天家...出这种丑闻...有损...威严,太子...切不可...伸张...」 谢昭然心一沉,元文帝这是要保下煜王了。 元文帝继续说道:「来人,拟旨。」 他让伺候的太监拟了旨意,待他死后,着煜王守灵,此生不出皇陵,在谢昭然的提醒下,他取消了给煜王的赐婚。同时拟旨传位于太子。 撑着最后一股力,元文帝在三道圣旨上,加盖了帝王玉玺。 盖完传位圣旨后,元文帝瘫软在了床上,看着眼前的太子,似是还有不放心,死死拉着他的手:「孩子,朕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不可...你皇姐不行,有违祖宗礼法,切不可天真。」 谢昭然的手骤然握紧,眼神晦涩,原来元文帝竟然都知道。 元文帝看向了谢昭然,目光慈爱:「昭然,你是个好孩子,是父皇对不住你,日后去宗室挑个可心的孩子,你也有保障。」 这时外头来人禀告,公主求见。 元文帝闭上了眼:「不见。」 太子在一旁泣不成声:「父皇,儿臣求你了,见一见皇姐吧,你若不见她,她这一生都会痛苦。」 元文帝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罢了,让她进来吧。」 萧丽驹被拦在门外本就心焦,听到父皇愿意见她,顾不得公主仪态,用了行军拔营的速度,快速行至了元文帝面上。 见着元文帝那病容枯藁的模样,萧丽驹登时红了眼,眼泪瞬间一颗接一颗的坠落:「父皇,儿臣来迟了。」 元文帝用力撑起了坠如千斤的眼皮,目光似是恍惚,瞧着眼前的女子,很熟悉也很陌生。 他那娇娇软软的姑娘竟然成了这般飒爽英姿的女将。 他已然没了说话的力气,说出的话,都是气音。 「边疆风霜...女儿家何必辛苦.....」 萧丽驹屏息听完,一把擦了眼泪,目光坚毅:「父皇,那是我大邺的疆土,我是大邺的公主。」 元文帝用力扯起了嘴角:「你...最像你皇祖父...朕不如你...好,好。」 说完最后一个好字,元文帝身侧的手骤然垂落。 「父皇!」 「皇上!」 太医上前一步,探了鼻息,测了脉搏,一脸悲痛的摇摇头。 寝殿内轰然响起了震天的哭声。 第46页 「皇上殡天了——」 一声声唿喊由近及远,丧钟响起,传遍成个皇城。 元文二十七年,元文帝病逝,太子萧元嘉登基,新朝来了。 第22章 担忧 原本一日热过一日的天, 忽然来了个大降温。 世人纷纷说是天不怜见,阴沉的天气给国丧期间的悲凉气氛更添一笔。 除了皇室子弟,文武百官也需服丧廿十七日, 皇家寺院、道馆鸣钟三万次, 百姓百日内不得饮酒做乐,一个月内禁止婚丧嫁娶。 勾栏酒肆歇业关了门, 茶馆的生意倒是红火了起来。 虽然不能听书作乐, 三五个人凑一桌聊聊京中大事, 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最近几日,京中说来说去也就只有三件事。 一是元文帝留下遗诏, 说是最是不舍幼子, 想要煜王给他守灵, 终身不得外出。 这明眼人一听就知道, 捨不得是个託词,这就是变相的幽禁, 再叠加第二件事,元文帝临终前还收回了刚给煜王赐婚的旨意, 取消了同师家的婚事。 这两件事合在一块儿看, 那不就是个赤裸裸的明示,煜王必是在元文帝生前被厌弃了。 也有胆子大的人,说这是新皇,也就是原本的太子,如今的宏景帝忌惮煜王,不想要煜王有机会继承大统。 说什么的都有, 明明元文帝殡天他们没在跟前, 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有的还说是太子在元文帝临终前逼他拟旨盖印的。 原本世人对太子的印象, 都是个温和善良但身子不好的储君,如今能把他想的这般有心机,还得说说这第三件事。 元文帝殡天,文武大臣迎太子登基,正要筹备新皇登基大典和皇后封后大典,新帝登基第一件事,竟是宣布了和太子妃和离。 世人只听过废妃,打入冷宫的,还是同一回听到皇家婚事还有和离的。 御史台纷纷谏言劝阻,言称谢国公三朝元老,谢家劳苦功高,且太子妃过往也无过错。 那言外之意就是,人家对你有功,扶持你上位,你怎么能刚登基,转头就废了人家女儿。 你就算写的再委婉,说是和离,在外人看来那不就是体面点的废妃么。 然而新帝似是铁了心了,半步不让,坚持己见。 和离这道圣旨一出,谢昭然俨然成了京中最大的谈资和笑话。 原本众人还在说师家姑娘命运坎坷,刚被赐了婚就被收回圣旨,还是前所未有的,结果,新皇这圣旨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这哪里是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着,谢昭然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差半步就能登上皇后之位时,啪叽摔了下来,成了个人人提起都能笑一句的大笑话。 师钰宁这几日也听得多了,连那街边卖自家地里种的萝蔔的大婶都能说上几句。 说谢昭然是个没福气的,想来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外人不知晓。 她替谢昭然气得慌,谢昭然明明是那般好的一个人。 师钰宁又不能同每个瞎说的人解释,也不能揍一顿这些乱传话的人,这几日气得已经不愿意出门了。 晚间,师家饭桌上,一家人愁眉苦脸,对着一桌子的菜,却一个也没有胃口。 屠春花看着那一大盘子酱肘子,气得用力戳了几个洞。 「这挨千刀的煜王,自己不学好,还害的我家宁宁。」 「你说这算什么事啊!师敏达你说话啊,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现在京中都说了,煜王怕是犯了事了,跟煜王有过牵扯的咱家怕也落不着好。」 「这都无所谓了,反正咱家也不求个大富大贵,可是那些挨千刀的,说咱们宁宁,同煜王订过婚,以后怕是再难说亲事了!」 师敏达也学着屠春花的样子,在肘子上戳起了洞,气得不比屠春花少。 屠春花毕竟是个内宅妇人,出门的少,他这几日听到的不堪入耳的言语可比屠春花多多了。 「要不,咱们回乡下吧!」师敏达用力把筷子插进了肘子里,下定了决心般,看向师钰宁:「怎么样,宁宁,你不是一直想回去。」 「啊?你说什么?」师钰宁忽然听到了她爹喊她,刚才她在走神,不知道她爹说了什么。 师敏达却以为女儿是因着这几日的流言伤神,赶忙放低了声音小心地说道:「爹是说,咱们要不要回江南去。」 师钰宁心不在焉,听到这点点头:「可以啊,有空咱们也该回去看看姥姥了。」 屠春花同师敏达对了个眼神,得了,白说了,这姑娘根本没在听。 两人干脆撇了她,商议起对策了,两人头一回很有默契地想起了同他们一道进京的陆家,想到了陆闻洲。 师钰宁完全没在意他们在聊什么,她还在想着白日里听到了那些人说谢昭然的那些话。 她也知道原本京中最大的笑话是她,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竟然真就这般下了旨通告内外。 她总觉着这事并不需要这般的着急,这般的直接,像是没有一点迴旋的余地,干净利落的叫人没有心里准备。 她还是事情就知道谢昭然同太子签了和离书的人呢,在听到太子那圣旨尚且震惊,何况普通百姓。 也不知道谢昭然如今怎么样了,她这两日听到最多的就是说她日后婚姻艰难了。 第47页 说实话,对于她自己,师钰宁是一点不担心,她又不想成亲,这下倒是不用自己费心找理由了。 可是谢昭然呢,师钰宁心烦意乱的,当初怎么光问她喜不喜欢太子了,忘了问问谢昭然可有真正心仪的人。 谢昭然或许是想成亲的,只是那人不是太子。 那如今的情况,怕是对日后很是不利,也不知道谢昭然会喜欢何种男子。 师钰宁不知道怎么的,想到谢昭然会成亲,这心里很是堵得慌。 匆匆用完膳,回房间里躺着,滚来滚去,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个什么劲。 或许是因为现在她同谢昭然也算得上是好朋友了,好友日后的感情婚姻,作为朋友的她在意也是正常的? 对了,应该就是这样,师钰宁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乡间的好友,家里给她定了亲后,师钰宁也是万般的不放心。 担心那男人不是好人,担心那男人日后欺负她,担心好姐妹嫁人后过得不幸福。 后来好友成亲时,她还特意警告了新郎,不许欺负她的好姐妹。 若是谢昭然看上了哪个男子,要成亲的话,师钰宁想着,她定是也要去警告一番的。 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的男子能走进谢昭然心里。 她既然连皇后之位都可放弃,想来并不看重权势,既然不重权势,应当也不看重钱。 或许,她喜欢身体健康的?身材结实有力的? 师钰宁戳了戳自己的胳膊,她这肌肉倒也没有谢昭然扎实。 不对,她身子结实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男子。 烦恼,自元文帝驾崩后,她就没见过谢昭然了,也不知道她在怎么样了。 师钰宁抬头,透过窗棂看了眼外头的月亮,今夜的月亮缺了一半,不甚明亮。 更有流云随风而动,时而就把月亮藏了起来。 师钰宁瞧了会儿,直挺挺起了身,月亮藏起来了,她难道不会自己去找吗。 师钰宁快步走到一旁的梨花木衣橱前,从最里头掏出一套叠的整齐的夜行衣。 这还是上回谢昭然领她出去,给她准备的那套夜行衣。 师钰宁想到了头一次见到谢昭然,瞧见她那铜首面具时的心悸,那面具戴在谢昭然脸上,实在叫人心惊。 或许她可以做个差不多的,这样日后两人在一道出门,能一眼就瞧出他们是一道的。 得去问问谢昭然她的面具是哪里定做的,师钰宁觉着这个理由挺不错的,待会儿见到谢昭然她就说是来问面具哪里买的。 ***** 谢国公府,因着国丧,防守边境的谢振携妻子也回京服丧。 男子皆进宫陪着新皇了,家里只剩下谢昭然,还有她那一年见不着几次的母亲林飞英。 林飞英生了谢昭然后就随着谢振去了北疆,对于留在京中的谢昭然她是有愧疚的。 可是当初的情况,实在不由她,何况自小谢家就同皇后约定了,谢昭然日后要嫁给太子。 从小把她送进宫,也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适应宫中生活。 倒是没想到,谢昭然竟是背着他们同太子整了这么一出,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昭然,你自小聪慧,从不叫家人担心,可是这回你怎可如此煳涂!」 「你以为皇上说你们是和离,你们就真的跟普通百姓一般一别两宽了?」 「愚蠢可笑!就算世人接受你同皇上是和离的,那你也是皇上曾经的女人,你觉着这世间还有第二个人敢娶你吗?」 林飞英越说越觉着心痛,谢昭然怎么能犯这种煳涂。 谢昭然低头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抿了口茶,才像是注意到了对面有人,抬起头看了过去。 林飞英直直撞上了那对古井无波的眼眸,心下一惊,目光闪烁。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谢昭然瞧她的目光就是这般,温和有礼,完全没有小女儿家对母亲的情感依赖。 林飞英是悔的,当初或许该多关心些女儿,可是那时候北疆情况紧急,她也是无奈。 昭然心里必定是怨她的,她从前就在等,等着昭然能来问她当初为什么抛下她,等她来哭、来怨、来痛斥,可是昭然都没有。 她就好似很是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件事,从来没有提过一次,哪怕一句。 导致林飞英想解释,都起不了头。 昭然大些后,北疆也安稳了不少,回京后,她也想着弥补。 曾经谢昭然七岁上,她想关心下谢昭然学业时,谢昭然说了什么来着。 对,她说,既然开始就留下了她,那日后她怎么样,同她就没有多大关系。 就算学不好,也不会有人说是林飞英教的不好,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教过。 林飞英想到这很是心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谢昭然那没有一丝情绪的神色,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谢昭然也瞧见了林飞英红了的眼眶,但内心并无多少波澜,她早就过了那需要找娘亲的年纪。 见她安静了下来,谢昭然喝完了手里的茶,起身告辞了。 自幼这偌大的国公府就只有她一个主子,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都在北疆,她习惯了一个人决定所有的事。 倒也挺不错的,做什么事都不用跟人解释,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虽然孤单了些...... 第48页 出了主院,谢昭然往自己的院子走,还没到院门口,就看见羌笛步履匆匆。 「何事?」谢昭然停下脚步问道。 羌笛瞧了眼四周,凑到谢昭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禀。 「师小姐那边盯着的暗卫来回,师小姐穿着一身夜行衣出了门。」 谢昭然心一顿,这时候她要去哪? 「让人盯紧了,我马上到。」 谢昭然吩咐完羌笛,快步回了房,换了身同样的夜行衣,从双扣箱笼开了锁拿出兽首面具,匆匆就要戴上,羌笛又来回禀。 「主子,暗卫说,师姑娘好似是朝着咱们国公府的方向来的......」 谢昭然刚要带上面具的手一顿。 呆了半晌后,嘴角不受控制地在夜色里勾起,就和外头月亮的弧度一个模样。 师钰宁懊恼自己的一时兴起,她都忘了她压根没来过国公府啊,这么大个国公府,她上哪儿找谢昭然啊。 「哎,你小心些,这都是小姐要的宵夜,可千万别撒了。」 师钰宁听到脚步声时,吓了一跳,匆匆躲到了花园里的假山后,就看见了两个小丫鬟从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手上都端着个黑漆描金托盘,上头放着好些个碗碟还盖着盖子,一看就是好吃的。 听他们提到小姐要的宵夜,师钰宁眼神一亮,这国公府的小姐可不就谢昭然一个么。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今日运气不错,先是来的路上没遇上一个人,再就是翻墙进国公府,正好遇上了护卫换班,也没遇上一个人。 她今日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瞧着那俩小丫鬟端着东西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师钰宁赶紧跟上。 跟了一段路,师钰宁撇撇嘴,有些不开心了,她倒是担心谢昭然担心得吃不下饭,谢昭然胃口却这般好,才几点啊,就开始要吃宵夜了。 师钰宁用力锤了一下子廊下柱子,没控制好力度,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担心被小丫鬟发现,她赶紧闪到了柱子后头,观察了会儿见没被发现,这才松了口气。 眼瞧着小丫鬟已经走得快没了身影,师钰宁收起情绪,猫着腰,小心地跟了上去。 第23章 劫色 师钰宁跟着小丫鬟一路来到了一个幽静的院子前, 担心被发现,师钰宁先躲进了个黑暗的角落,瞧着小丫鬟进了一间亮堂的屋子。 她打量这个院子, 倒是没想到, 谢昭然在国公府的院子,竟然比她在侯府的院子还小些。 这要是让她自己找, 她定是想不到这么个角落里的小院子会是谢昭然的院子。 师钰宁借着月光观察四周, 这院子虽说小, 倒是五脏俱全,正房坐北朝南, 格局不错, 白日里应是阳光能落进屋子里, 视野通透。 东西各有两间厢房, 此刻都暗着,也不知道平日里是否住人。 南面是院子的正门, 刚刚师钰宁就是从这儿进的,左右两边各两座倒座房, 晚间竟然无人值守。 她就这般进来了, 也没人知道,谢昭然或许是在自己家里,失了警戒心,这要是有心之人想做点坏事,不是轻而易举。 这太不安全了,待会儿她可得提醒下谢昭然。 师钰宁看着小丫鬟从抄手游廊里走了过来, 赶紧藏了起来。 这院子由抄手游廊将整个院子串起来, 从正门到正房之间铺着一条青石甬道,院子里种着一颗高大的月季花树, 她就藏在了花树后头。 待小丫鬟出了门,脚步声远去,师钰宁才从树后出来,垫着脚,猫着腰,小心地沿着墙角摸到了正房外头。 师钰宁小心翼翼推了推正房的窗户,心中大喜,今夜的运气真是棒极了,窗户未上栓。 她轻手轻脚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往里头瞧了眼,没发现有人,她略略放下心来,一个跃起,从窗户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还来不及松了那屏住的半口气,就瞧见了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双通体漆黑无一丝花纹的浅底靴。 不好,被发现了! 师钰宁慌张地就要后退,想原路从窗户翻回去,刚刚蹲起半个身子,衣领就被拽起,紧跟着双手被死死反剪住,动弹不得。 一阵天旋地转的,她轻松就被来人给扔到了挂着天青色帷帐的梨花木拔步床内,跌落在软乎乎的被褥上。 刚要挣扎着起来,腰身就被一双修长的手给摁了回去。 「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擅闯我国公府?」 师钰宁抬头瞧去,谢昭然正低头看着她,眼眸中映着屋内摇曳的灯火,亮堂堂的,连声音里都透着一丝愉快的戏嚯。 「认出我了啊。」师钰宁瞬间明白了,抿了抿唇:「那还不放开我——」 那个「我」字刚落地,脸颊上忽地扫过一阵似风的气息,师钰宁不自觉一个吞咽。 谢昭然不但没有放开她,竟还凑得更近了,师钰宁屏住了唿吸,生怕她这一个唿吸,就能扫到谢昭然的脸上。 谢昭然瞧着身下师钰宁呆呆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语气颇有些轻佻。 「小娘子这般趁夜而来,是来劫财?」谢昭然说着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还是来,劫色?」 师钰宁清晰地瞧见了谢昭然眼里的自己,还有那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心道,谢昭然竟还是个爱打趣人的。 第49页 行,既然演上了,师钰宁清了清嗓子,配合地说道:「谢姑娘这般美貌,我自然是来劫色——」 又来!师钰宁这个「色」字的尾音都还没落地,人就又是一番天旋地转,腰上的手滚烫,贴着她的肌肤,带着她一个百八十度的转身。 她同谢昭然的位置竟是瞬间掉了个,变成她压在了谢昭然身上。 她慌张地朝着谢昭然望去,腰上的热度骤然散去,谢昭然收回了手,全然敞开,呈一个「大」字般,直挺挺仰躺在了床上。 「来吧,劫色,随便劫~」 她说话间胸前起伏,师钰宁并不敢全然将力气压在她身上,硬挺着的身子被带的一阵颤抖,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开阖说着这番令人会无限遐想的话,不自觉地就晕红了脸颊。 瞧着谢昭然上扬的眼尾,眼里的潋滟波光,师钰宁觉着她的心在这一刻好似漏了一拍。 她慌张地撇开视线,手忙脚乱地从谢昭然身上下去,一个往后弹跳,拉开了和床的距离。 也拉开了和谢昭然的距离。 师钰宁四处张望着,扯扯金钩挽起的帷帘,摸摸屋里的柚木隔断,慌里慌张,四处寻找着能起话头子的东西。 越是慌乱,越是像找不着话题,越是找不着话可说,师钰宁越紧张。 她急得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的,一个劲四处窜,却是毫无作用。 好一会儿,她终于是看到了屋子正中间的四人团桌上的吃食,大松一口气,指着团桌上的碗碟,不自觉拔高了音量。 「哎呀,你这是要吃饭呀,耽误你吃饭,你,你快吃吧。」 谢昭然自师钰宁从身上下去后,就支起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见她好似在忙什么,手脚不停,却是一通忙碌后什么也没做。 她觉着十分有趣,也不出声,就想瞧瞧师钰宁能忙活出点什么。 待听到师钰宁喊她吃饭,谢昭然蓦然笑了开来。 师钰宁本就羞恼着,被谢昭然这一笑,倒是笑出些脾气来了。 「笑什么呢?!」 谢昭然笑得更深了:「倒没什么,只是想笑就笑了。」 师钰宁这一分气倒是叫她缓过了刚才的那阵子心悸,脸上的滚烫的温度也降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又瞧了眼那一桌子的吃食。 她想到这些日子,她担心谢昭然担心得吃不下饭。 「没想到你胃口倒是不错,这么一大桌子吃食,这才什么时辰就吃宵夜。」 话说到这,师钰宁脑海里忽然闪过个想法:「难道你晚饭没吃?」 这话问得带上了一分关切,谢昭然捕捉到了,收了笑容,顺着话就点了点头,换上了一副愁容,低垂了些头,好似很伤心的模样。 「吃不下。」 师钰宁瞪大了眼,看来她的担忧是真的,怪不得这个时辰,下人就给谢昭然送吃食。 想来是谢昭然晚饭未用,家里人担忧她,所以给准备了宵夜。 师钰宁有些心疼,放柔了声音:「怎么能不吃饭呢,这身子怎么扛得住。」 谢昭然点头似是听进去了这话:「不然你陪我用些,从前同你一道吃饭,总是比较有食慾。」 师钰宁想到了当初在东宫他们一块儿吃饭的场景,大约谢昭然同她姥姥是一个性子,爱看别人吃得香,这样自己也能胃口好些。 师钰宁没有拒绝,正好她也晚膳没吃多少:「好吧。」 谢昭然从床上起身,邀着师钰宁坐到了团桌边。 师钰宁刚坐下,就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也穿着夜行衣,你要出去?」 谢昭然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心道不好,忘了换衣裳了。 不过她是个有急智的,眼珠子一转再抬头时,已经编好了理由:「刚回来,就遇着你了。」 师钰宁一听来了精神:「你穿这身,去干嘛了?」 谢昭然:「惩奸除恶去了。」 师钰宁两眼放光:「除什么恶,要不要我帮忙?」 谢昭然笑了:「先吃饭。」 瞧着师钰宁瞬间的失望神色,谢昭然补充道:「边吃边说。」 师钰宁开心了:「行。」 谢昭然将盖着食物的碟子一一打开,师钰宁越瞧越惊讶:「这不都是我爱吃的吗?」 她等所有盖子都揭开了,有些迟疑:「这菜怎么还放葱了,你不是不吃葱?」 谢昭然给师钰宁递筷子的手一顿,眼珠子堪堪转了半圈:「大概是家里的厨子不知道吧。」 师钰宁接过筷子,手指触到谢昭然的指头,她的手有些凉,师钰宁的心也给冷了一下。 她想到了谢家那些事,谢昭然的父母自小就不在她身边。 倒是没想到他们连这些都不知道,师钰宁已经脑补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连她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都不知道的小可怜。 她握好了筷子,赶紧地就把那芋头上的葱花都给挑了。 「想来是你家厨房疏忽了,这样就行了,吃吧。」 谢昭然嘴角含着笑,笑意直达眼底,轻轻夹起一块芋头放到师钰宁的碗碟里。 师钰宁见她似是没将这事放心上,松了口气,吃起了谢昭然给她夹的菜。 这一开吃后,师钰宁的碗碟就没空过。 「你没吃晚饭?」谢昭然发现了问题。 师钰宁赶紧摇头,她可不想让谢昭然知道,她担忧地吃不下饭,随意胡诌道:「我长身体呢,饿得快。」 第50页 话音刚落,刚才她翻进来的窗户,忽然从外头推了进来。 师钰宁吃了一惊,手里头的酿翅『咕咚』掉到了碗里。 萧丽驹黑着一张脸朝着两人走了过来,气势汹汹一屁股坐到了师钰宁边上,对着谢昭然气唿唿说道:「本宫也饿了,可有人关心下?!」 师钰宁知道这些日子萧丽驹都在宫中守灵,好几日不见,人竟然瘦了这一大圈,很是吃惊:「公主,你怎么来了?」 萧丽驹没好气的看了眼师钰宁:「怎么,你来得,本宫来不得?」 师钰宁还没从吃惊中回过神,呆呆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似得,看向谢昭然。 「刚才,我就想说了,你家护卫不行,进来人了都发现不了。」 萧丽驹原本还在生气,听到这话气笑了:「她家护卫不行?哈哈,那京中就没有行的了,本宫同你说——」 「闭嘴,你来做什么?」谢昭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萧丽驹先是被谢昭然的手下从墙上锤了下来,如今又不让人说话,气得她一掌拍在了团桌上。 「怎么,本宫这是打扰到你灯下看美人了?!」 她这话说的讥诮味十足。 师钰宁四处看了看,指了指自己:「美人?我?」 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萧丽驹刚刚涌动到胸口的气愤,就似气囊被戳了个洞,瞬间泄了气,看谢昭然的神色都有些同情了:「算了,蠢死了。」 她拍了拍桌子:「给本宫拿双筷子啊,再饿下去,本宫可要吃人了!」 她这大半夜的亲自来送消息,万万没想到,谢昭然倒是快乐,对着心上人,吃得正欢。 难为她,趁着宫中唱经时间,忍飢挨饿地来给她递消息。 第24章 骄傲 萧丽驹饿得很了, 又有个吃饭特别香的师钰宁在边上,拣着素菜不自觉的一碗饭就浅了一半,空空的胃也舒服了不少。 她抬眼看向对面那当她不存在的谢昭然, 她的筷子不停, 却没吃什么,一直在给师钰宁布菜。 萧丽驹见她放下了筷子, 以为这人终于干够了这伺候人的活, 却见她放下筷子后, 将袖子浅浅挽起。 拿过一旁的白瓷小碗,盛了一碗浓稠的, 她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汤羹, 用勺子轻轻搅了搅, 好似在散热气。 搅动了一会儿才笑着递给了师钰宁:「喝碗汤, 刚好不烫了。」 师钰宁笑着接过,正要道谢, 就听到了『叮里咣啷』一声响,她同谢昭然齐齐向声音制造者萧丽驹看去。 萧丽驹冷哼一声, 指指刚刚被丢到谢昭然面前, 停止了晃悠的白玉瓷碗,瞪了眼谢昭然。 「我的汤呢?」 谢昭然轻轻撇了她一眼:「没长手?」 萧丽驹冷哼一声,点了点师钰宁:「她没长手吗?」 两人说话都不爱说完整,但是师钰宁听明白了,心中有些尴尬,她长手了的, 也想自己来的, 只是每次谢昭然都先她一步啊。 被谢昭然这般照顾着,她也觉着不好意思。 「我来, 我来。」师钰宁说着就挽起了衣袖,刚要伸手去拿那空着的白瓷小碗,那碗忽地被一只修长的手给劫走了。 师钰宁顺着那骨节均匀的手疑惑的看向谢昭然。 谢昭然对她扯了个笑:「我来。」 说着快速盛了一碗阳山熟芥羹放到萧丽驹面前:「喝。」 萧丽驹勾了勾嘴角,看向谢昭然,那目光似在说,你完了。 她点了点一盘芹丝凉拌豆腐卷,对师钰宁说:「师姑娘,我不吃这里头的芹菜,你可以替我挑了么?」 师钰宁一口汤咽了下去,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下来。 他们这些娇养大的姑娘,对食物真是各有各的挑法。 正要动手去挑菜,谢昭然推开了她的手:「你吃你的,我来!」 最后的『我来』是冲着萧丽驹说的,说得咬牙切齿。 师钰宁瞧着谢昭然皮笑肉不笑地挑着菜,萧丽驹也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谢昭然,感觉这气氛奇奇怪怪的。 她抓紧吃起了碗里的东西,谢昭然被萧丽驹指挥着布菜盛汤,倒是没能继续给她夹菜,师钰宁很快就吃完了。 咽下嘴里的东西,她立马起身告辞。 谢昭然没有挽留,萧丽驹好似有事找谢昭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送师钰宁。 师钰宁要走了才发现,谢昭然这个院子的好处,她的院子东南西北四角都开了门,只要开了东边的们,出去就汇入庭院深深的国公府,关上门就自成一体。 更有西边的角门出去便是外头的街巷。 师钰宁想着下次再来,她只要从西边翻墙而入就方便多了。 她笑着跟谢昭然道别,上了谢昭然安排的马车,吃饱了确实不想动,她打算躺着回去,到了侯府外再翻墙回去。 看着师钰宁乘坐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萧丽驹瞧了眼巷子两旁屋檐上隐藏着的身影。 「你给她安排了隐卫?」萧丽驹转头看向谢昭然,眼里并不是很贊同的模样,隐卫实在难得,给师钰宁实在大材小用。 安排车马的羌笛见车马驶离,转身听到这话,轻笑一声。 「回公主,师小姐身边的隐卫,是我姐姐琴箫亲自安排的。」 「天字营的隐卫一次十人,一日五个班次,暗守在师府门外,保护师家人,地字营的选派了四名受训多年的顶尖隐卫,替换了师姑娘身边的四名丫头,对师姑娘进行贴身保护。」 第51页 「还有师大人、师夫人身边各安排了两人,若是出门,并有一队五人隐卫随行。」 萧丽驹听完,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看向谢昭然的眼神也带着陌生:「你疯了?」 「这隐卫十年未必训练的出一人,国公给你这些人为的让你自保,你就这般分出去大半人手?!」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下了结论:「我看你是疯了!」 谢昭然一直瞧着原处,直到看不见马车,听不见车轮声为止。 听到萧丽驹的惊嘆她不以为意,转身回院子。 萧丽驹从震惊中回神,跟上了谢昭然的步子。 回到屋里,谢昭然直接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萧丽驹冷哼一声,现在倒是想起来问了:「不想说了。」 好心来送消息,受了一晚上的冷落,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半道出现的人,实在伤心。 这么些年,哪见过谢昭然这般嘘寒问暖过一个人,刚刚给她盛的汤,也没关心她烫不烫。 谢昭然上下瞧了一眼萧丽驹:「行,慢走不送,我先睡了。」 萧丽驹一掌朝着人噼了过去,谢昭然回身随意一推,两人在屋里就动起来手来。 萧丽驹自小跟谢昭然打闹着长大,也知道她的规矩,动手可以,不能碰坏她屋里的东西。 束手束脚的,打起来也没意思,过了几招后,萧丽驹先后退了。 「身手倒没退化,只是你一人,再怎么样也就只有一双手,还是要多安排些护卫。」 谢昭然给两人各倒了一盏凉茶,推过一盏给萧丽驹,拿起一盏自己喝了起来。 「宫里出了什么事?」谢昭然喝了茶润了嗓,轻声问道。 萧丽驹本就是为传消息来的,见谢昭然认真了起来,倒也不开玩笑了。 「母后听了皇叔的,要带女眷去鹤鸣寺诵经祈福,日子就定在送父皇棺椁去皇陵的那天。」 「那日,煜王奉旨入皇陵,他若是不甘心,那日应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萧丽驹说着担忧地望向谢昭然,「兔子急了会咬人,人到穷巷也会疯了般反扑。」 谢昭然点头:「我知道了。」 危机也是机会,若是煜王真在众目睽睽下做了什么,对日后萧丽驹的上位也是个助力。 「保护好自己。」谢昭然叮嘱萧丽驹。 萧丽驹冷哼一声:「那你怎么不把隐卫也给我些?」 谢昭然斜睨了她一眼:「我把整个禁军都给你了,你要还能让自己陷入险境,那死了算了,活着丢人。」 萧丽驹这些年在边境,好久不曾感受谢昭然的毒舌了,她这一句话气死人的能力倒是日益精进。 「你同你那心上人也是这般说话的?她受得了?」 谢昭然看傻子般看了她一眼:「我为何要同她这般说话,她又不讨人厌。」 萧丽驹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很好,又被气着了,真是气死人了,谢昭然这是说她讨人厌! 她哪里不比师钰宁来的优秀,气死了! 谢昭然瞧着她青红脸上,想到一事,泛起笑容,笑得很是内涵。 「你要我喜欢有何用,我又不是北境的小公主。」 萧丽驹眉毛高抬,眼中闪过诧异:「你胡说什么。」 「怎么,北境的七公主,你不喜欢?你要不喜欢,怎么把隐卫留给人家?」 谢昭然笑萧丽驹也好意思问她怎么不给她隐卫,早在萧丽驹去边境时,谢家就将一半的隐卫给了她。 她倒是大气,一股脑全留给了北境的小公主。 「你也不怕被人揪住了把柄,说你私通外敌。」 萧丽驹慌忙解释:「胡说!北境一心想同大邺交好,如今是朝中奸佞把持朝政,这才屡屡在边境挑衅。」 谢昭然挑眉:「你怎么不否定我前一句?」 她说萧丽驹喜欢北境公主她不解释,说公主有问题,倒是急了。 萧丽驹脸色一僵,梗着脖子不示弱:「那是太离谱了,我懒得解释。」 谢昭然点点头:「知道离谱就好,你瞧瞧如今的局势,考虑些现实,不要存过多的妄想。」 萧丽驹拧了眉:「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你顾虑过现实么?」 谢昭然笑了,笑得肆意笑得自信:「那是我知道我有能力改变现实,叫我想要的成为现实。」 萧丽驹不服气:「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 谢昭然审视的目光上下瞧了她一眼,浅浅一笑。 「现在知道你有了,加油,没事我先去睡了。」 自幼一起长大的,谁还能不了解谁,只是萧丽驹的路怕是比她还难。 但又怎么样,祖母自幼同他们二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萧丽驹既然决定了,路再难,她总是会给声加油的,多的就没有了。 「我得早些睡了,刚才都被说憔悴了,我瞧她似是很喜欢我这幅好皮囊,总是看呆了去,我可得好好保养。」 那个『她』不用说,萧丽驹都知道说的是师钰宁。 看着谢昭然像是真的在意起了容颜,萧丽驹一阵讽刺。 「人家只是看上了你的脸,你还骄傲上了?」 谢昭然瞥了她一眼,一脸理所当然:「我骄傲啊,谁叫我有呢!」 第52页 说着还像是很可惜萧丽驹没有一般,『啧啧』了两声。 萧丽驹深吸一口气,真的好想砍了这对狗女女! 「我走了,你自己注意点!」 萧丽驹头也不回出了屋子,一个跃身翻过了墙头,一眼都没回看。 错过了谢昭然在她转身后秒变的脸色。 「羌笛,唤琴箫来。」 是夜,国公府一角的院子彻夜燃灯。 第25章 喜欢 从国公府回来后, 连着下了两日的雨,空气中都湿漉漉的。 师钰宁这两日未出门,除了晨昏定省和一日三餐, 都在房间里勾勾画画的。 屠春花只当她是被最近的事给惹得心烦, 寻些事抒发情绪,也就随她去了, 不光如此, 还特意从私房里给了师钰宁一百两, 随她花。 想到女儿日后婚事艰难,她就心疼。 师钰宁也在心疼, 她被坑了, 瞧了眼桌案上的面具, 这同她想要的完全是两个东西! 她提的需求明明是, 令人一眼就震撼,不拘是上古神兽还是鬼怪魔物, 只要有令人心悸的气势。 结果这送来的是什么玩意,她错了, 就不该去定首饰的店铺, 这一个个面具,轻薄无比,有的甚至在眼下嵌了珍珠。 这还有什么气场,戴出去杀人都像去撒娇。 师钰宁懊恼,本想送个新的面具给谢昭然,结果都还不如她原本的好看。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夜晚, 第一次见到戴面具的谢昭然, 那阵心动,那狰狞的面具, 同完美的下半张脸,结合后的奇异美感。 怕是这世间再无一人能将这两种看似极其不搭的气质融合在一起。 就像谢昭然她人一样,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闺秀能有她那般的身手,还有她经常给她的不真实感。 她一边那般的美,美的只要坐在那儿就能叫人移不开眼,她又那么的强,骑射拳脚全不在话下。 谢昭然真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人。 送她的东西,师钰宁总觉着不能随便,必也得是特别的。 她小心翼翼提着笔,一点点在纸上描绘她脑海里的想像。 小柳儿来传话时,师钰宁刚画废了一张纸。 「小姐,陆家夫人同陆公子来了,夫人喊你过去一趟。」 听到是陆姨还有陆闻洲来了,师钰宁眼睛一亮,陆闻洲书法绘画都是一流的,或许可以找他帮个忙。 「你去回我娘,我马上就来。」师钰宁起身去梳洗,手上都是墨渍,倒是不好直接见客。 锦惜堂内,屠春花听了陆闻洲她娘陆秀禾说了来意,心中大喜,握着陆秀禾的手红了眼眶:「你们有心了。」 陆秀禾有些羞赧:「是我们高攀了。」 她从前在乡下就很喜欢宁宁那孩子,闻洲也喜欢,她原本就打算等宁宁及笄了上师家提亲,没想到师家摇身一变就成了侯府门第。 还在他们母子走投无路之时将他们一同带进了京。 唉,进京后,她更加意识到闻洲同宁宁之间的差距,只希望闻洲能自己死了这条心。 倒是不曾想到师家会遇着这些个事。 闻洲央着她上门提两人亲事,她虽还是觉着不妥当,倒也担忧屠春花他们,想着来关心下。 不曾想,屠春花倒是先露出了这方面的意思,瞧着闻洲高兴的样子,她也想遂了孩子的心愿。 「国丧期间不好谈婚论嫁,我们今日来,是闻洲这孩子想来表个态。」 屠春花当然也不是急着这时就想办婚事,她只是担忧女儿日后婚事艰难,如今看陆闻洲诚心求娶的样子,这心啊就安了。 「好孩子,如今宁宁的名声,我倒是担忧会影响到闻洲日后的前程。」屠春花说出这话心痛万分,她并不想贬低自己孩子。 只是有些话,倒不如由自己说出来,省的日后对方有机会说嘴怪罪。 陆闻洲起身恭敬行了一礼:「伯母此言差矣,大丈夫立世之根本一是修身养性,二是建功立业,所有这些都得靠自己努力,闻洲相信,定是能靠自己的能力考取功名做出一番事业,日后也定会努力,封妻荫子。」 屠春花连说了三个好,眼里闪动着泪花,瞧着被陆闻洲感动个够呛。 「你放心,只要宁宁同意,我同她爹是一万个愿意。」她虽然十分的满意,也知道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少不得她自己愿意。 陆闻洲想到上回师钰宁拒绝了他,嘆了口气:「就怕宁宁不同意。」 「什么同意,要我同意什么?」师钰宁进屋正好听见了陆闻洲的感慨。 屠春花见师钰宁来了,笑着就想同她说这件开心事,陆闻洲见状打断了她。 「伯母,可否让我同宁宁单独聊聊,我有些话想同她说。」 屠春花呆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行,你们聊。」 她吩咐丫鬟沏上一壶茶,备些茶点,想了想,给安排到了后院的水榭内。 甫踏进水榭,一股雨后湿气混着荷香袭来,抬眼所及,室内的十二扇珠帘皆被捲起,视野开阔,水上长廊尽头守着两个丫鬟婆子。 师钰宁觉着她娘如今倒也真的有当家主母的见识了,这地方安排的很有心计,既瞧得见两人做些什么,但又保证二人的话不叫第三人听见。 师钰宁心里替屠春花的进步感到开心,笑着问陆闻洲:「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们了?」 第53页 陆闻洲单刀直入,直接说了来意:「宁宁,我是来提亲的。」 「别开玩笑,不好笑。」师钰宁随意拣了颗蜜饯塞进嘴里,含煳说道。 陆闻洲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一痛,提高了些音量:「我是认真的。」 师钰宁正在抿嘴里的蜜饯呢,忽然被他提高音量给吓了一跳,差点把蜜饯给吞了下去。 「咳咳,什么?」 陆闻洲又重复了一遍:「我娘是来同伯母说我想求娶你,你若是同意,过了国丧期我就来提亲。」 师钰宁收起来脸上的笑容,认真瞧着陆闻洲,思索了片刻,试探着问道:「你是听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觉着我嫁不出去了,同情我?」 「不是,我没有!」陆闻洲立刻否认,「你知道的,在乡下时我就喜欢你,这么些年,我的心意一直如此没有变过。」 「这些年我立志学业,也想的是考取功名,好配得上你。」 「从来都是我高攀你,我又怎么有资格同情你。」 师钰宁张大了嘴巴,眼里都是惊讶,好半晌,才嘆口气。 「你说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师钰宁心想,她好似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换成谢昭然她倒是立马能信,有男人会这般执迷不悟。 陆闻洲摇摇头,一脸认真:「我也不知道,但是喜欢或许就是没有道理的。」 师钰宁抿了抿唇:「那你怎么确定喜欢我呢?」 陆闻洲微微一笑,像是觉得师钰宁的话有趣,她好似在质疑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见不着你的时候,我时常会想起你,前些日子听到你的那些事,我担心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刚才见着你的时候我很开心。」 陆闻洲见师钰宁呆楞着没有反应,补充道:「不信你可以听听我的心跳,它从刚才见着你开始,就跳得失了矜持。」 师钰宁目光闪动,看着陆闻洲久久无言,半晌后,带着三分疑惑三分不确定还有三分的慌乱外加一分的惊恐小心问道:「这就是喜欢?」 陆闻洲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对,这就是喜欢,只有心悦一人,才会如此在意。」 师钰宁捂住了胸口,摁住瞬间狂跳不止的心。 怎么会呢,这是喜欢? 这些日子她见不着谢昭然会想她,担心她过得不好,担心她会吃不下饭,等见着了她,她很开心,心跳,对,她的心跳也会失了分寸般,狂跳不歇。 所以这是喜欢?怎么会呢,她怎么会喜欢谢昭然啊? 「你怎么了?」陆闻洲见师钰宁捂着胸口,神色紧张,目光闪动,瞧着很是不对劲。 师钰宁勐然抬起头,目光直直看着陆闻洲:「若我是男子,你会喜欢我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陆闻洲哭笑不得,完全想不明白师钰宁怎么会歪到这个问题上去。 他板了脸略有些严肃说道:「宁宁,你放心,我并无断袖之癖!」 师钰宁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陆闻洲:「?」 他看起来哪里像是个断袖吗?陆闻洲都茫然了:「宁宁,你怎么了?」 师钰宁撇开头,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摇摇头:「没事,我开玩笑的。」 陆闻洲松了口气:「那宁宁,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师钰宁压下心中的慌乱:「不行,你说的那些感受,我对你都没有,我若是答应了,对你并不公平。」 说着师钰宁很是认真的总结道:「你该找个也喜欢你的。」 陆闻洲一脸紧张:「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会一直一直对你好,让你也喜欢我的。」 师钰宁疑惑:「对一个人好,那人就能喜欢上?」 陆闻洲眼中闪过犹豫:「不试试怎么知道。」 师钰宁摇头:「别人我不知道,我这里没有这个可能。」 她不会因着一个人对她好,就能喜欢上,不然这些年,陆闻洲对她也挺好,她还不早就喜欢了。 她打断陆闻洲还想说的话:「你们难得来一趟,留下陪我娘吃个饭吧,我娘也好久没见陆姨了。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说完不等陆闻洲说什么,拎起裙摆她就跑了。 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应付任何人了,她要先回房发个疯。 啊啊啊啊啊啊,这可怎么办啊,她后知后觉发现她竟然喜欢上了谢昭然! 师钰宁一路狂奔回了房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裹着被子在床上来回翻滚。 怎么办啊,这下完蛋了,这要是叫谢昭然知道了,她竟然对她存了这种心思,一定会对她避之不及吧! 第26章 有坑 谢国公府云深阁内, 谢昭然沉着脸听琴箫回禀师府今日发生的事。 早在陆闻洲母子刚踏进云襄侯府之时,谢昭然就得着了消息。 听着是旧识并无什么危险,谢昭然暂且搁置, 处理完手上的事, 才寻了琴箫来回禀前因后果。 琴箫将隐卫传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复述给了谢昭然。 包括陆家有意同师家结亲, 师夫人已经同意, 还安排了地方叫两个当事人单独会谈。 地址选的聪慧, 隐卫提前无准备,没能听到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只知道陆家母子二人是吃了饭走的。 走的时候还是师夫人亲自送的, 瞧着两家的关系极为亲厚。 第54页 谢昭然一手支着脑袋, 一手捏着青瓷茶盖, 轻轻撇着茶盏里浮起的茶叶。 她浅浅合上了眼, 掩下眼底的疲惫,这两日事多, 每日都睡不够两个时辰,今早瞧着眼底都有些青黑。 想到此, 谢昭然骤然掀开眼皮, 眼底闪过一丝晦涩。 「去,查查这姓陆的,家世人品,同师家的渊源,事无巨细,一概查清楚。」 琴箫正要领了命令出去, 又被谢昭然喊住了。 「你遣一人去瞧瞧, 那姓陆的长得可好?」 琴箫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楞了一瞬回过了神:「好。」 正要躬身后退,再一次被喊住了。 「师家这些事你交给羌笛去做,你亲自去盯着鹤鸣寺的事,后日太后就要带着各府女眷去祈福,务必保证太后安全。」 琴箫严肃了脸色,点头应下,去外头找正忙着布置车马的羌笛。 羌笛还以为是什么事,听完捂住嘴才能忍着不笑出声:「咱们主子还有查情敌的一天,真叫人难以想像。」 她笑着就要去安排人做这件事,却看见琴箫神色有些恍惚,对她的话似是并不觉着开心。 「姐姐你怎么了?」 琴箫回过神,看向羌笛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羌笛同琴箫自幼被谢府收养,一块儿长大,见她这幅模样,瞧着就有心事,不免有些担忧。 「发生何事了?可是师姑娘那儿出了什么事?」 谢昭然担忧师钰宁的安全,一应护卫事宜都交给了琴箫。 琴箫是谢昭然身边最为得用,做事也是最为妥帖的人,由此也可见,谢昭然对师姑娘是有多在意。 「你不觉着主子对师姑娘过于在意了?」琴箫犹豫着说道。 羌笛顿感意外,不明白琴箫怎么说起这个了,先不说主子的事不该他们管,再说主子在意些师姑娘也没什么呀。 「姐姐你怎么这般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琴箫眼底闪过忧虑:「主子存了同师姑娘去浪迹江湖的心思,你也是知的,你不觉着这不合适吗?」 她们二人同谢昭然从小吃住在一块儿,对于谢昭然的了解比谁都深,也是最早知道谢昭然特殊喜好的人。 谢昭然并没有瞒着她们,她知道了自己喜欢女子后,也同她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她也说过这一世怕也遇不着心仪女子,原本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保护身边的人的安危上。 如今,竟是要撂下这些,同那粗陋丫头去行走江湖,琴箫对此很有意见。 羌笛不解琴箫为什么对此不高兴,她不觉着有什么不合适,且主子要做什么也轮不着她们来质疑。 「姐姐干嘛分心思想这些,主子如今不做太子妃了,日后也不做皇后了,她自由了,咱们不也自由了。」 若是谢昭然去浪迹江湖愿意带上她们,那她们也能出去见识见识了,就算嫌弃她们碍事,不带上她们,那她们也可去过自己的日子了,不也自由自在的。 她同琴箫都是边境战火里失了家庭的,自小被谢家收养,少不得拿性命回报,但若是主子有了新目标,她们也可自由,岂不是两全其美。 琴箫见羌笛乐见其成的模样,嘴中泛起苦涩,她不想要自由,她从来想要的就不是自由...... 琴箫嘆了口气,艰难地扯出个笑容:「没事了,我瞎说的,我先去忙了。」 ***** 两日后,雨停了,先皇棺椁运往皇陵这日天晴了。 朝臣们潸然泪下,纷纷说这是先皇在天之灵庇护,不忍子民为他受风雨之苦。 言官们说的言之凿凿,感人肺腑,太后大哭一场哭晕了过去。 新皇身弱,又因着先帝遗旨,遂留守宫中,由煜王代为护送。 煜王这遭入皇陵守灵,按着先皇旨意,终身都不得出。 临走前,煜王大礼拜别了太后娘娘。 太后瞧着自幼也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倒也生出了不舍,差点就想去同皇上说情,被萧丽驹拦下了。 等煜王出发后,太后也带着各家诰命女眷启程去了鹤鸣寺祈福诵经。 连日的阴雨,虽然今日放晴了,山路依然泥泞难行得很。 师钰宁撩开车帘,看了眼泥泞不堪的山路,那泥巴溅得周遭随侍的宫人裙摆都脏污得瞧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师钰宁嘆气地放下车帘,不忍再看。 屠春花也是,一脸同情,也有些庆幸:「幸好咱们有车,还好你机智,没带小柳儿她们,不然也要受这份罪。」 师钰宁点点头,她就是想到了今日太后在,必定规矩大,若旁的人家的丫鬟婆子都跟着车走,她们家的丫鬟婆子坐车里,少不得又是些难听的说辞。 她不想再给这些闲得慌的人增加话题了。 今日她打算尽量减小存在感,还有就是,避着谢昭然。 这两天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思后,师钰宁觉着她已经没脸见谢昭然了。 人家当她是朋友,是姐妹,她竟然,存了这种心思,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以后得避着些了,师钰宁心想,慢慢的,见不着了,谢昭然也就会忘了她这号人了。 她只是有些担忧她自己,她师钰宁能忘得了谢昭然吗? 「可是担心外头人的闲言碎语?」屠春花见师钰宁从出门起就是一副恹恹的模样猜测到,想了想后宽慰道,「那些混帐话,咱们就当她放屁,总不能不让别人放屁,咱们躲远些就行。」 第55页 师钰宁点点头,她并不是为着这些烦恼,但真实的原因她又不能说给屠春花听,干脆就让她误会着。 正要出声应下,忽地她们的马车停了。 师钰宁诧异地撩开车帘看了眼,并未到地方。 「小姐,咱们马车陷坑里了,怕是要费些功夫。」车夫检查后紧张地来同师钰宁回禀。 师钰宁表示理解,还好如今这段路还算宽敞,她吩咐车夫道:「你派人同后头的马车说一声,让他们先行,别耽误了太后的事。」 车夫应下,赶紧让跟车的侍卫,去引导后头的车先行。 她们的马车陷入泥坑里这事,谢昭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我去看看。」谢昭然同马车里的人说道。 端坐正位上的林飞英心头不悦,她刚刚也听到了羌笛的回禀,不解谢昭然为何要关心师家那丫头。 见谢昭然听完后竟要去寻她,黑了脸厉声阻止:「师家马车出事同你有何关系,你还嫌外头说得不够难听?」 她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气,谢昭然又不肯听她的,去求求新皇收回旨意,如今还要去同那名声一样难听的师钰宁凑一块。 这是嫌谢家脸丢得还不够么! 见婆婆和小姑子都冷了脸,车内气氛如坠冰窖,蒋姳赶忙从中调解:「婆婆莫生气,昭然也是担忧有人误了太后的事。」 蒋姳冲着谢昭然眨眨眼:「是吧,昭然,太后前几日还宣你进宫,想来也是为着今日的事。」 谢昭然知道蒋姳是不想她同林飞英关系太僵,她点点头应下了她的话,虽然林飞英阻止不了她想做的事,不过能少些争吵也是好的。 「嫂子说得是,太后命我协理此事,我少不得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说着她也不等林飞英同意,撩开车帘径直下了车。 「你看看她,眼里哪有我这个母亲!」 「那师家丫头是她什么人,听着消息就巴巴地去关心,哼,怕是我掉坑里她都没这般着急。」 林飞英气愤地说道,仔细分辨的话,还能听出她话里的委屈。 蒋姳心里嘆气,她嫁进蒋家前就知道,婆婆自幼将小姑子留在京里,两人关系不是很亲厚,嫁进来后才知道这说法含蓄了些。 她小姑子的眼里似乎就没有她这个婆婆,她这个婆婆也是个蠢的,想修復母女关系就放低些姿态,可她倒是好,还端着个长辈模样,似是要谢昭然低头来寻求母爱。 可谢昭然都多大了。 「母亲息怒,咱们不在京里的日子,儿媳听说昭然同师家姑娘一见如故,想来是投缘,昭然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林飞英冷哼一声:「师家是个什么身份,她要交朋友,也该结交像郑国公家的姑娘那般的名门闺秀,怎么好找师家那种野丫头,还有师家野丫头那娘,那也是个乡野出生,能教出什么懂规矩的好孩子!」 蒋姳见婆婆好赖话都听不进,她也懒得再劝。 对于谢昭然会同师家交好,她觉着很好理解,那师夫人虽然出生乡野,对孩子却是个一等一爱护的。 她可听说了,当初先皇给师姑娘同煜王赐婚,这位师夫人顶着砍头的罪名在大殿上公然抗旨,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她事后听说了,都有些眼酸,和她比起来,她的婆婆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怨不得昭然会喜欢师家,她也喜欢。 有机会真想见见,那个叫昭然另眼相看的师姑娘,想来也是个妙人。 妙不妙人的,师钰宁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怕真是不妙了。 第27章 衣服脏了 师钰宁低头瞧着满身的泥泞, 她这一身月牙白如意纹云雁装完全瞧不出花色了。 她低头瞧了眼摊开的两只手,满手的泥巴,臭烘烘的。 抬头往身前的人看去, 谢昭然那一身衣裙上, 不仅有斑驳的泥点,还有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不大不小, 正好就是她手的大小。 师钰宁是真的想哭了, 尴尬地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个,我好像, 又给你惹麻烦了。」 刚才马车迟迟不动, 她忍不住下车查看, 想着这样也能减轻马车重量。 结果一个不小心摔了个满身泥, 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吧,远远地就瞧见了谢昭然过来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谢昭然呢, 慌乱中只想跑。 不成想,脚底一滑...... 同样的地方, 若是谢昭然没及时捞住她的话, 她就要摔第二回了。 可是师钰宁虽然是被谢昭然及时接住了,但是触碰到谢昭然身体的那一刻,师钰宁变扭极了,慌里慌张地就想推开她。 却忘了她的一双手上全是泥。 这下好了,不光是她的衣裙,连着谢昭然的衣衫都全给弄脏了。 「哎呦, 这是怎么弄的, 这可怎么好啊,我这也没带多的衣裙。」屠春花从马车窗里探出头, 看到了师钰宁的狼狈样,眼珠子都给瞪圆了。 等看到背对着她的谢昭然转过身来,看清她衣物上的黑手印,屠春花脑袋嗡嗡的,那瞪大的眼珠子都像要蹦出来了。 「宁宁你怎么,把人家谢姑娘的衣裙也弄脏了啊,我的天,这可怎么办呢。」屠春花手足无措,慌乱地想下车来替师钰宁道歉。 「伯母你别下来,这块儿地滑。」谢昭然出声提醒。 第56页 师钰宁回过神,大声喊她娘呆车里别下来。 「娘你可千万别下来,这头的泥巴滑得很。」看屠春花顿住了动作,师钰宁略略松了口气。 她本能地扭头看向谢昭然,也顾不得心里那点变扭了,问道:「怎么办,我回去换衣裳还来得及吗?」 谢昭然摇头:「来不及。」 师钰宁失望,那没办法了,只能这般去了,大不了就叫人笑话几声,希望太后别怪罪她失礼就好。 「跟我走。」谢昭然瞧着师钰宁脸上都污了一块,跟个小花猫一样,圆圆的眼睛好似觉着犯了错误,眼里都是愧疚,湿漉漉的。 真是招人心疼得很。 谢昭然抿了抿唇,转头温和地冲着屠春花说道:「伯母,我车上有合适的衣裳,我带着师小姐去换一身,您先跟着队伍走,若有人问起我们,就替我们解释一番。」 屠春花有些犹豫,看向谢昭然的目光也带着些探究,好似她家宁宁遇着什么事,谢家这姑娘总是在,还总是替宁宁解决。 她们从前并无交情,这谢昭然对宁宁的好来得有些突然。 「伯母放心,我们随后就来。」谢昭然坦然地对上了屠春花的目光。 看了眼脏兮兮的师钰宁,还有谢昭然身上的脏衣服,屠春花嘆口气,这衣裳不换也不行。 「好,那我先走了,宁宁你自己小心些。」屠春花不放心地吩咐了一声。 师钰宁点头应下:「娘放心,若有人问起谢小姐,娘你记得解释下,都是我的错。」 屠春花应下。 等车队渐渐离去,师钰宁就看见了,逆着车流驾车而来的羌笛。 单驾的马车应是谢家装东西的,瞧着并不大,停稳后,谢昭然率先上了车辕,转身朝着师钰宁伸出了手。 师钰宁瞧着递到面前的修长白净的手,低头看了眼她这泥巴都有些干了的脏手,摇摇头。 「不用了,我自己能上。」 说着不等谢昭然说什么,提着裙摆一跃而上。 随着谢昭然进了车厢后,师钰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这是要同谢昭然一道换衣服? 这......师钰宁不自在地拧了拧还有些湿漉漉的裙摆...这不大好吧...... 这马车确实如师钰宁想的那般,放着些包裹,坐进两人后,车厢内就似塞满了。 小小的里,除了她这一身泥巴味,好似就是谢昭然身上特有的那股清冽气味。 「脱了。」 如气味一样清冽的声音忽然在车厢内响起,师钰宁浑身一僵,话是到了耳朵里,但也只是听到了。 师钰宁好似不能处理这些信息了。 她木愣愣地望向谢昭然:「嗯?」 好半晌,她终于明白了谢昭然要她做什么,一张脸瞬间如同蒸熟了的虾子,红了个彻底。 她转过脸,不敢看谢昭然,闷闷地『哦 』了声。 虽然应了话,手上却没有动作,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在变扭些什么。 都是女子,谢昭然又不是要对她做什么。 不对不对,师钰宁拍拍脑袋,她在想什么呢,谢昭然怎么会要对她做什么啊。 师钰宁在心里唾弃自己,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她拿余光偷偷瞄了眼谢昭然,发现人一直在瞧着自己,也不说话。 谢昭然从上车后,就发现了师钰宁今日格外不同,好似在同她闹什么变扭,又好似故意在躲着她...... 之前两人的身份不说多少亲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师钰宁对着她像有万般不自在...... 短短几日,怎么就这样了? 谢昭然的心忽地狠狠抽了下,她偏过了头,不叫师钰宁瞧见她的眼里的阴沉。 她往前坐了些,背对着师钰宁,拿过座位上一个淡粉色包袱,递给师钰宁。 「我守着门,你快些换下湿衣服。」谢昭然头也不回的说道。 看到谢昭然背过身后,师钰宁松了口气,可是那七上八下的心好似还悬着在左右摇摆。 她手忙脚乱地脱了外衫。 「给我吧。」谢昭然没有回头,只向后伸出了手。 师钰宁犹豫了下,还是递了过去。 谢昭然接过后,想放进角落的竹编箱笼里,拿起衣服想稍稍叠一叠,发现只有外衫,心头有些疑惑。 「内衫不换吗?」 师钰宁尴尬地瞧了眼身上的内衫,虽说也有点湿了:「不了吧?」 谢昭然背对着师钰宁挑了挑眉:「确定?内衫湿着容易着凉。」 师钰宁:「可是,你连合我尺寸的内衫都有吗?」 谢昭然:「你可以看看包袱里头有没有。」 师钰宁已经打开了包袱,上头是外衫,往下看,还真有内衫,甚至还有女儿家的小衣...... 她犹豫着拿出来瞧了眼,略略比划了下,尺寸好像还很很合适。 「你我身材并不一样,你怎么会有我的尺寸?」 外衫就算了,可以说是从前谢昭然旧的衣衫,这内衫也合身的话,只能说是特意给她准备的了。 谢昭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一时间有些顿住,她光想着万一师钰宁遇着些麻烦万一需要替换,怕她没有准备,就给准备齐全了。 至于尺寸,这个么,她目测的...... 那次带师钰宁去揍煜王,醉酒后送她回去,担心她那身夜行衣暴露,谢昭然替她换了寝衣。 第57页 纠结间,忽地,外头传来了羌笛的声音。 「师姑娘,那是我给准备的,上回在东宫你湿了衣衫没多带一套,这次我给主子准备的时候,就想着万一也遇着这种事,你要是忘了准备恐有麻烦,就私自做主替你也备了一套。」 师钰宁没想到竟然是羌笛,这般细心,替她也考虑上了,她扬声冲着外头道谢:「羌笛姐姐谢谢你了,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胸前湿了一块,师钰宁也很是不舒服,既然羌笛特意帮她准备了,她也不耽搁了,快速脱了内衫,红着脸递给谢昭然。 谢昭然低头接过这还带着师钰宁体温的内衫,悄然红了耳朵尖,看也不敢看,快速一折,就塞进了竹编箱笼里。 车厢内只剩下了师钰宁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还有两人的慌乱唿吸声。 师钰宁匆匆穿好了衣服,拍拍谢昭然的肩:「我换好了,我来守着,你赶紧也换了脏衣服。」 说着贴着谢昭然往外挪,她尽力避开谢昭然,还是不可避免的擦过谢昭然的肩。 只觉得那一块就跟摩擦生了热一般。 她低头,一双手死死抠住了车厢门。 谢昭然从刚才,听到师钰宁换衣裳的簌簌声起,脑子里就不受控地出现各种不该出现的画面。 两人互相存了心思,都不敢瞧对方,互相都没发现对方的异常红润的脸颊。 谢昭然快速换好了衣服,正要起身,忽地,听到一阵风声。 不对! 谢昭然迅速往前朝着师钰宁扑过去,将人死死摁在车厢地板上。 「小心!」 谢昭然护着师钰宁的头贴着地板抬头看去,一只闪着银光的利箭穿过了车窗,直直射了进来,钉在了车厢壁上。 外头一阵马鸣,霎那间响起阵阵慌乱的唿喊声。 「有刺客,保护主子!」 谢昭然摁住要起身的师钰宁,听见外头刀枪相击声,还有阵阵马蹄声,判断来的人不少。 「呆着别动,我出去看看。」谢昭然说着抽出了座位下的宝剑,扔了刀鞘。 师钰宁拦住了她:「是煜王吗?他要做什么?」 谢昭然:「不确定,可以肯定人不少,你呆着别动。」 说完,谢昭然踹开车厢门,直接踢飞了一个企图闯进来的刺客。 师钰宁也瞧见了外头的场景,确实不少人。 她立刻从座位底下也抽了一把剑,提着剑就沖了出去。 她不能总让谢昭然来保护她,她也可以保护谢昭然的! 谢昭然一剑刺开面前的刺客,正要回身解决身后那个,却发现人自己倒下了。 师钰宁肃着脸庞,将刺进刺客胸口的剑勐地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谢昭然心想,这下她的衣服又脏了。 不过这一次,师钰宁一点也不狼狈。 相反的,她很耀眼。 谢昭然心中激盪不已,眼里闪着光,深望了一眼师钰宁。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谢昭然知道无需多言,她冲着师钰宁点点头,道了声『小心』,就冲进了混乱的厮杀中。 第28章 主角定律 鲜血四处喷溅, 天空中扬起一道道猩红雾气。 城郊荒山围起的道路,一旦遭遇埋伏,就处于一个相当不利的位置。 好在谢昭然提前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除队伍中的护卫, 还派了人手沿着山路巡察路旁的山,防止有埋伏。 埋伏在山上的弓箭手被清理掉了一批, 谢昭然的人也损失了一大批。 听到前头响起阵阵马蹄声, 谢昭然松了口气, 一剑横过近身刺客的脖子一脚将人踹开,冲到了师钰宁的身旁。 一边清理师钰宁身边的人一边用目光把人检查了一遍。 万幸, 瞧着只受了些轻伤。 「坚持住, 我们的人来了。」 师钰宁也看到了前方道路上赶来的将士, 瞧着应是刚刚护送太后的队伍, 想来是听到了这边传过去的消息,赶来支援的。 还来不及开心呢, 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那队侍卫, 远远地勒马停在了原地。 「不好!」谢昭然护着师钰宁躲到了马车后。 一时之间, 上百上千根利箭带着熊熊烈火朝着她们射了过来。 不分敌友,一通乱射。 刺客纷纷倒地的同时,她们的人也死伤不少。 「怎么回事?」师钰宁眉心紧蹙,望着这悽惨的景象。 空气中瀰漫出浓烈的焦煳味,惨叫声悽厉无比,在山谷里久久不散, 有刺客的, 也有他们的人的。 羌笛红着眼睛突破重围赶到了谢昭然的身边:「主子,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但这般待下去,怕是危险。」 谢昭然点头,她的目光一直瞧着前头那群射箭的人,若有所思。 是禁军出内鬼了,还是刺客本就在前头埋伏。 不管怎么样,得先解决。 她一剑噼开了马车厢的后车壁,打开座位下的漆木匣子,拿出她的破云弓。 「你护着师小姐,等我号令。」 谢昭然快速交代了句羌笛,深望了一眼师钰宁:「护好自己。」 师钰宁猜测她要从山林间摸过去,目光涌动担忧,但还是坚毅地点头道:「你也是,我掩护你。」 说着大吼一声:「我跟你们拼了!」带着羌笛从另一侧,在烟火中同已经靠过来的刺客近身博战。 第58页 师钰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虽曾在武馆学了多年功夫,但也只跟地痞流氓打过架。 这还是她第一回提剑杀人。 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鲜血,空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不敢停,也不敢细想,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不能死在这,也不能让谢昭然死在这! 师钰宁一剑噼过,将纵马而来的人斩于马下,自己跃身上了马。 庆幸谢昭然教了她骑射,而她也认真学了。 在师钰宁射空马上悬挂着的箭筒后,谢昭然也摸到了附近。 师钰宁同羌笛纵马沖了过去,吸引目标掩护谢昭然。 谢昭然拉动破云弓一弓四箭,马上的人纷纷倒地。 城郊荒山,一番激战,死伤无数,谢昭然用光了箭,生生开出了一条血路,师钰宁纵马接应。 谢昭然翻身上马,两人共骑一匹马,带着手下厮杀出了一条生路。 「别怕,到鹤鸣寺我们就安全了。」谢昭然抱紧怀里的人。 师钰宁死死抓着她的衣袖,并不敢放下心来。 越接近鹤鸣寺,后头的声音就越小了些。 等谢昭然他们瞧见了山脚的侍卫时,后头已经没有了追兵。 侍卫们瞧见谢昭然同师钰宁等人的模样,吃了一惊,听说有刺客更是不解。 太后车队经过可什么事也没有。 谢昭然冷笑一声,看样子是独独冲着她们来的了。 师钰宁立刻认定就是煜王,一定是为着报从前的仇。 侍卫首领派了人跟随羌笛去追逃跑的刺客。 谢昭然带着师钰宁沿着台阶往山上走,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 「怎么了?」谢昭然担忧的问道:「可是哪里受伤了?」 师钰宁摇摇头,展颜一笑:「没事,就是腿软。」 刚才顾不得害怕,现在安全了,师钰宁的后怕就全出来了。 谢昭然会意一笑:「我幼时第一次遇着刺客,结束后瘫软在地,还是羌笛扶着回去的,你很棒了。」 师钰宁觉着谢昭然这话有哄她的嫌疑,但是听到她说『你很棒』,这心头还是美得很,还有些小骄傲,她没拖后腿。 「要不让人备个肩舆。」谢昭然望了眼这上山的台阶,随瞧着平缓,但也有个上千阶。 「不用了,我也想走走。」师钰宁觉着走走也好,能叫那飘着的心踏实下来。 谢昭然思索了几息,用衣袖擦了擦有些血污的右手,伸出手有些忐忑问道:「要牵吗?」 师钰宁看到递到面前的手,想到了之前在马车边,她拒绝了谢昭然。 后头竟然遇着了这要命的刺杀,要真在刚刚的刺杀中殒了命,她会死得很不甘心吧。 她都还没同谢昭然说过她的心意。 「要!」 师钰宁果断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谢昭然的手,灿然一笑。 直把谢昭然给笑恍惚了,一阵红晕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赶紧转过身,牵着师钰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一路上除了鞋底踩在石阶上的声音,谢昭然就只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师钰宁一直瞧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想着以后。 原本的她,想着要将这份心思藏起来,可是现在她有点不想藏了。 就像刚刚,如果面对看似绝境的情况,就不去试试,那就真的是绝境,真的毫无希望了。 或许,她该努力试试,或许谢昭然能瞧见她的好,或许谢昭然也是能接受这份另类一些的感情的呢? 一路上,两人各有心思,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鹤鸣寺外,谢昭然才松了手,上前同守在外头的姑子说话。 师钰宁瞧着空了的手,心里也好似空了一块。 「阿弥陀佛,施主请收剑。」 佛门净地不杀生也不许兵刃入内,谢昭然知晓这个规矩,刚要照做,落后一步的师钰宁正走到身边,拦住了她。 「糟糕了,我给太后手抄的经文落在马车里了。」 师钰宁面露焦急地捏住了谢昭然的胳膊,微微用力。 谢昭然眸光闪动,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却还是顺着师钰宁问道:「要去拿吗?」 师钰宁点点头:「当然啊,我可是抄了好几个晚上的。」 一旁等候的姑子浅浅一笑:「施主别急,贫尼可派人替施主去取。」 师钰宁立马横了脸,抬起下巴摆出气势凌人的模样,兇巴巴说道:「不行,你们这些粗人,粗手粗脚的,给我弄坏了怎么办!」 说着她直接拉扯住谢昭然转身就走:「你陪我去拿。」 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眼那站着不动是姑子,那姑子一身出家人的打扮,眼里也有出家人惯有的慈悲,只是那笑实在标准,标准得很假。 好像从前师钰宁在宫中,咬着筷子要她学会的得体的笑容。 她冲着那姑子摆摆手:「我们去去就回,你跟太后她老人家说一声,我去拿手抄经不假手于人,是一片孝心。」 那姑子巍然不动,只笑着瞧着两人的背影离去。 师钰宁拉着谢昭然越走越快,匆匆说道:「那姑子有问题。」 谢昭然也猜到了这原因,只是不明白师钰宁如何发现的。 时间匆忙,师钰宁简单解释了一句:「她身上是花香。」 第59页 谢昭然立刻明白了,寺庙里日日供奉香火,姑子身上当是浸染了香火之气,她拉起师钰宁,三步跨一步地往下沖。 忽听见身后蓄势而来的一阵风声,不好! 谢昭然带着师钰宁一个转身,与一支箭矢擦肩而过。 二人抬头望去,刚刚同她们说话的姑子,依然端着那张亲和的笑脸,接过身旁人递的箭,按在了弦上。 随着第二箭朝她们射来,鹤鸣寺外墙上探出一排脑袋。 一排排弓箭瞄准了她们。 师钰宁:!又来! 谢昭然勾了勾嘴角,是她大意了。 竟然会觉着刚刚那失了智的刺杀就是煜王最后的反扑,这蠢货倒也没有那么不堪。 只是这手笔不是他一人能做到的。 漫天的箭矢漩涌着杀气朝着他们飞射而来,谢昭然挥动剑花,尽力抵挡。 师钰宁用力噼断差点戳瞎她眼睛的一根箭矢,瞧着源源不断的箭矢,拉着谢昭然一个翻滚,往一旁荆棘丛生灌木茂密的树林里躲了进去。 噼开挡路的灌木,两人衣衫被勾的七零八落,谢昭然快速替师钰宁束好头髮,系好碍事的裙摆,艰难地往密林深处跑。 追兵的声音已然越来越近,师钰宁四处张望,也找不着一条好走的路。 「我们往哪儿走?」师钰宁有些不辨方向。 谢昭然指了个方向:「往山下去,山上已经都不安全了。鹤鸣寺怕是整个都沦陷了。」 "啊?"师钰宁惶恐,「那我娘,太后他们怎么办?」 谢昭然:「别担心,若是煜王,必不会伤着太后。」 他要想登基的名正言顺的话,一定需要太后的支持,至于师夫人,煜王也没必要单独为难她。 师钰宁稍稍放了心,她娘没事就好。 「我们今天会死在这儿吗?」 师钰宁苦笑一声,这一波又一波的刺客,一次又一次的刺杀,煜王今日是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了。 「这倒不一定,我觉着他目的是生擒我们。」 谢昭然这几次交手发现了,对方虽然毫无顾忌,但却没有下死手,想来他们还另有用途。 只是不杀她们,却也不会叫她们好过,有个词,叫生不如死。 若是煜王的话,定是又想报仇,又要利用他们,若是落入他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谢昭然看了眼身边的人,不论如何,她就算死,也不会让师钰宁落入对方手里。 ****** 茂密的树林有纵横的枝丫,虽说能阻挡箭矢,但也影响两人逃命的步伐。 师钰宁听着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心头有种很是不好的预感,经过之前的一场奋战,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谢昭然已经从牵着她的手变成了揽住了她的腰,用自己的力气在支撑着师钰宁。 师钰宁其实挺想说让谢昭然别管自己了,能跑一个是一个。 可是她话到嘴边了,看见谢昭然被枝丫划破了的侧脸,细细的鲜血顺着她瘦削的下颌线往下落,瞧着她绷进的侧脸。 她似乎咬紧了后槽牙,原来她也没了气力。 既然这样,就算要死,她们死在一块了,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 况且师钰宁有个强烈的信念,她们今天一定不会死。 「怎么了?」谢昭然感觉到身侧人忽地一顿,着急地问道。 师钰宁拔出被野草绊住的腿,继续往前走:「无事,没想到这些草这么麻烦。」 说完又似想起了了什么,问谢昭然:「你从前在京里可爱去茶馆听书?」 谢昭然步履不停,不知道师钰宁为何会这般问:「去过一两回。」还是年节上,家人回京要求一起去的集体活动,她本人并不喜欢。 师钰宁:「咱们这种逃命的情况,结合这荒山野岭的,一般来说,正派大侠都会遭遇这么几回,而且——」 谢昭然见师钰宁还有心同她说曾经听到的故事,只是在这逃命的境况下,倒叫谢昭然有些不明白了,师钰宁说这些有何意。 忽地,她们突破一道茂树形成的天然屏障后,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了起来。 师钰宁像是验证什么一般往前匆忙跑了一段路,瞧着眼前的幽深峡谷,转头冲着谢昭然眨眨眼,将刚才的话继续:「而且这种时候都会出现一个悬崖。」 她顿了顿,望向密林里传来声音的方向瞧了眼:「然后我们就会被堵在了这悬崖峭壁边缘,面临选择。」 话音刚落,那密林形成的天然屏障后,蹿出来道道身影,刚才的姑子也在。 依然保持着那副端庄的微笑模样,缓步走到了她们的正对面。 「投降吧,前面没路了。」 师钰宁转头冲着谢昭然挑挑眉,那意思像在说:你看,我说的对吧。 谢昭然低头瞧着她,无声笑了笑,确实说对了。 搂紧了师钰宁,谢昭然收了笑容,转头看向面前的姑子:「谁派你来的?」 「谢小姐聪慧过人,想必已经知晓,又何必再问,我主子交代了,谢姑娘若是听话,他可留你二人性命。」 谢昭然眸光冷然,冲着姑子身后喊道:「琴箫,出来。」 师钰宁诧异望去,哪里有琴箫姑娘。 他们抓了琴箫姑娘? 那姑子似是有些不耐烦:「别耽误时间了,你快点——」 第60页 话未说完呢,她的右后侧就走出一人来。 她走到了正中间,摘了脸上的面具,看向谢昭然的目光颇为复杂。 「琴箫姑娘,你怎么——」师钰宁瞧见琴箫的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琴箫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就转向了谢昭然:「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谢昭然冷冷道:「为什么?」 琴箫嗤笑一声:「我倒想问你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多年图谋!」 「所以你就投了煜王?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琴箫撇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投降吧,煜王答应我了,会留你一条命。」 她看了眼被谢昭然护着的师钰宁,至于她,她可就不保证了。 谢昭然见她不答,收回了目光,只瞧着怀里的人:「你听得书多,一般这种属下叛变都是为何?」 师钰宁还在震惊中呢,听她这么问,都不用想脱口而出:「因为对方给了她想要的东西。」 谢昭然点头,看向琴箫的目光灼灼闪动,她倒也不想问煜王是给了她什么,能让她背叛,不论是什么,背叛就是背叛。 琴箫对上谢昭然的目光,心中一痛,她本就是父亲安插到谢昭然身边的奸细。 等太子登基后病逝,谢昭然就可成为太后垂怜听政,只要能取得谢昭然的信任,他父亲推翻北境王朝自立为帝也有了盟友。 结果这一切在谢昭然同太子和离后,都成了泡沫。 好在煜王答应了父亲,若是他登基称帝,就全力支持父亲将北境王室取而代之。 山风烈烈,飞鸟勐然惊起,就像是预感了危险,纷纷离开这杀气腾腾的山巅。 琴箫一抬手,弓箭手纷纷挽弓上箭。 「别逼我。」琴箫冲着谢昭然喊道,「缴械投降,走过来,我定会保你一条性命。」 谢昭然未有动作,只遥遥望着远处,眼里划过丝决绝的哀痛。 怕是今日要死在这了,她其实并不怕死,只是不想师钰宁这般年纪就同她一起死在了这荒郊野岭。 师钰宁扯了扯谢昭然的袖子,见人看向她了,指了指身后的万丈幽深峡谷,抿了抿唇说道:「你有没有听过悬崖定律。」 谢昭然挑眉:「嗯?」 师钰宁快速解释:「就所有说书人的故事里,所有故事的主角,在被逼到悬崖边上,面临不得不跳的局面,会发生的事。」 谢昭然摇摇头,这会发生什么,左不过一个尸骨无存。 师钰宁微微一笑:「主角不死定律。」 「什么?」谢昭然不明所以。 「所有的故事里,主角掉落悬崖,不论它高万丈,还是下头是刀山是火海,有妖魔或是鬼怪,主角不仅不会死,还会因此寻着世间珍宝。」 师钰宁笑得肯定,若是眼里没有泪水的话,谢昭然可能会更信一些。 「你听她胡扯,这是青睢崖,掉下去只会尸骨无存,快过来,煜王至少会留你一条生路。」 琴箫心中慌乱不已,一边跟自己说不会的,谢昭然不会蠢得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一边又想到了谢昭然对上师钰宁后,那屡屡做出的反常行为。 「不,不,放箭,放箭!」 琴箫眼睁睁瞧着她两人纵身跃起,想要射伤谢昭然,宁可到时候请大夫,也好过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可是,来不及了! 那两道身影,决绝得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两人急速往下坠落,谢昭然紧咬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蹬住了一棵从悬崖壁上斜生出来的树干,借力跃起。 谢昭然左手将师钰宁紧紧抱在怀里,右手顺势挥剑刺入了峭壁石头缝里。 一道道刺目的碎光后,两人终于勉强停住了下坠的趋势。 师钰宁脸色苍白如纸,低头看了眼身下烟雾缭绕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抬头望着谢昭然,眼里氤氲着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主角定律?」谢昭然脸上在笑,声音却十分嘶哑。 师钰宁一愣,眼泪唰唰地掉落,紧紧回搂住谢昭然,她浑说的,她哪里能是什么主角,那些故事里的主角都是光芒万丈的。 哪里像她这般无用。 「别哭。」谢昭然单手抱紧了她,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哭,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她在心里想,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她也要给师钰宁求一线生机。 身下依旧是深见不到底的悬崖,两人紧靠她这一把卡入石缝的剑卡在岩壁上,随时都可能会掉下去。 师钰宁也意识到了,她用尽全力想把手中的剑也插进石缝中,没能成功。 「别动,你听我说。」谢昭然右手抖得厉害,撕裂的伤口疼得紧,她撑不了太久了,「你瞧下边那颗斜生出来的树。」 师钰宁低头看去:「嗯?」 「那树我刚才借过力,虽然枝干不算粗壮,但你身量小,勉强应是能支撑。羌笛想是很快就能发现我们出事了,她一定会禀告公主来寻我们。」 「我现在将你抛过去,你一定要抱住那棵树。」 师钰宁瞧了眼那树木,有些距离:「那你呢?」 谢昭然用力抱紧了她,在师钰宁看不见的地方眼泪措不及防滑落:「少了你的重量,我这剑也能多撑一会儿。」 第61页 师钰宁顺势把脸埋进了她怀里,用力闭了闭眼:「行,你要坚持住。」 谢昭然深吸一口气,忍住那阵如刀绞般的心痛,将人往那棵树抛了过去, 瞧见师钰宁成功抱住那树后,全身绷到了极限的力气如潮水般褪去,她再也撑不住了。 捏着宝剑的手一点点滑脱。 「好好活下去。」 眼前一黑,谢昭然的身子如落叶般,凋零落下。 「不——」 师钰宁歇斯底里,疯了一般,朝着那掉落的身影用尽全力伸出手,她想要抓住她。 却堪堪擦过指尖。 眼看着谢昭然即将消失在眼前,师钰宁一刻也不曾犹豫,不要命了一样朝着人飞扑过去。 她还来不及同谢昭然表白心意,还没有同她说她心悦于她。 还没有和谢昭然去吃阿北家的豆花,还没有去看西苑的荷塘,她甚至还没有好好和她说过一声谢谢。 哪怕生命终止于此,也好过一个人此后独守遗憾。 要死也要死一起。 第29章 绝处逢生 一阵疼痛过后, 师钰宁止住了下落的失重感,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河水,将她整个的淹没了。 师钰宁大喜过望, 在水中勐地睁开了眼, 她们竟然真的像是故事里的主角一般,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运气! 主角跳崖不死定律发生了! 雾气之下, 这崖底竟是一片水域。 河水冰凉, 师钰宁的心却是火热了起来, 既然她没事,谢昭然定然也没事。 师钰宁自幼在江南水乡长大, 水性不差, 入水后她迅速睁开了眼, 寻找谢昭然的身影。 可是, 在落水处四处寻了遍,师钰宁却没有找到谢昭然的身影。 她不知道谢昭然会不会水, 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赶紧浮出了水面分辨了一番风向和水向。 深吸一口气, 又一头扎进水里, 往西北方向游去。 谢昭然可能被水流带着往下走了。 **** 谢昭然瞧见师钰宁随着她一起掉落的那刻,心如刀绞。 直到落水的那一刻,才有了点欢喜庆幸,至少师钰宁不会死了。 她知道师钰宁长在江南,且听她说过幼时潜水摸鱼的经歷,想来她的水性应该不错, 想必能活下去。 谢昭然伤了胳膊, 刚才为着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一只胳膊脱了臼完全使不上力气。 身上各处的伤口被水一泡, 疼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她死命扑腾了几下,却发现右腿不知何时伤着了完全无法使力,人也越发地往下沉。 谢昭然并不想死,她还不能完全确定师钰宁是否安全,她也还有很多话想同师钰宁说。 她想告诉她,她心悦于她。 她很喜欢她,从一开始就喜欢她。 可是不论她如何折腾,人都在往下沉。 在快要失去意识前,她想到了师钰宁说的主角定律,是了,只有像师钰宁般耀眼的存在才该是主角。 想到只短短同她相处了这几个月,谢昭然心头满是遗憾和懊悔,脸上的泪混入水中,身子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煳。 恍惚间,脚上忽然一紧。 谢昭然从昏沉中惊醒,她的脚被人握住了,有人在脱她的吸了水很沉的靴子。 她有一个猜测,奋力睁开了眼,水下光影摇曳,她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不是师钰宁又能是谁呢。 谢昭然瞧着她费力扒掉了她的鞋丢入水中,时间好似在水下被放慢了百倍。 她瞧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河水并不清亮,可她好似就能瞧清师钰宁的模样。 她的外衫早就破烂只剩几根布条,在水中晃悠,那一身雪白的内衫上不知染上了谁的血渍,刺眼的很。 谢昭然替她挽起的乌髮失了髮带缠缚,在水中如海藻般散开。 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只那双眼赤红地叫人心疼。 尽管时间好似很慢,师钰宁还是一点点来到了她的身边。 真好,你还活着,谢昭然安心又疲惫地合上了眼。 她挥开了师钰宁伸过来的手,她知道,会水和救人是两回事。 她想喊她走,想喊她自己游上去别管她,可惜,在水里的她完全无法说出一个字。 身体越来越轻,好像浮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风声,她还闻到了阵阵诱人的香气,那温柔却又明媚的气味她记得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谢昭然响起了去岁,头一回见着师钰宁的时候。 先是闻着一股特别的味道,然后就见着了从前头转角冒失跑出来的小姑娘,一张圆圆的脸上全是孩童般的好奇与天真。 那眼睛黑的纯粹,瞧见她的时候,眼里闪过惊艷,谢昭然听见她喊自己『漂亮姐姐』。 她问她是谁,可知道皇后宫殿往哪儿走。 谢昭然第一次心里擂鼓震天,头一次见着这般可爱的姑娘,就像个狸奴成精,带着憨气凑到了你面前,拱着你要贴贴。 看着她越挨越近,谢昭然勐地退后一步,告诉她不可无礼。 谢昭然看着过去种种,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时候的她到底在装什么,她就该将人掳回府,听她喊上一夜的『漂亮姐姐』。 「谢昭然——谢昭然——」 谁在叫我? 第62页 「谢昭然!谢昭然!醒醒!快醒醒!你别睡!醒醒好不好!求求你了,你别睡!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醒醒啊!」 这声音怎么像是师钰宁的,她怎么不叫我姐姐了,我又怎么会丢下她呢,我恨不能将她捆在身上时时瞧着才好。 昏暗一片的世界里,渐渐闪过些白光,谢昭然觉得她的身子好像又沉了起来,还很疼。 师钰宁用尽全力按了十多下谢昭然的腹部,看她还没有反应,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捏着谢昭然的脸凑上去又渡了几口气。 擦掉眼泪,继续用力按压了十多下。 「咳咳。」 谢天谢地,看见谢昭然终于吐出几口水来,师钰宁不由得大喜过望,拍着谢昭然的脸:「谢昭然,谢昭然,你醒了,太好了,你没死!」 谢昭然觉着自己的状况实在不好,浑身哪里都疼,甚至是想开口安慰师钰宁,喉咙都疼得发不出声音。 谢昭然又大口吐了几口水,才算是完全睁开了眼。 师钰宁的头髮滴着水,额前的碎发贴着脸,显得十分的狼狈,眼睛里全是血丝,瞧着可怜极了。 谢昭然一阵心疼,又咳出几口水。 师钰宁彻底松了口气,绷着的那根弦也断了开来。 她倾身紧紧抱住了谢昭然:「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就这样死了,要是那样,我可怎么办啊!」 师钰宁放声哭了起来,今日遇到的种种,实在过于惊险,就差一点,或许他们就再也见不着了。 谢昭然右手脱臼了无法动弹,她用力抬起了左手回抱住了师钰宁,努力扯了个笑容:「没——没事了,我不会丢——丢下你。」 师钰宁用力吸了吸鼻子,止住哭泣,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谢昭然虽然醒了,情况却实在不好。 刚才救她上来,师钰宁就发现了她的右手脱臼了,右腿也像是磕到了暗石断了。 还有浑身上下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数不胜数,不赶紧找大夫,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是夏日,可泡了这么久的河水,身上衣物都是湿的,风一吹,师钰宁还是冷的一个哆嗦。 得马上找身衣物换了,不然重伤的谢昭然怕是要发烧。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师钰宁踉跄着站起身四处察看。 她刚才就近将人捞了上来,这处瞧着像是个浅滩,周围群山环绕,不见人烟。 实在是荒凉,瞧着是不可能有医馆的样子。 她瞧了眼谢昭然的模样,她实在是不能放心将她留在这自己去找人求救。 想了想,做了个决定,师钰宁上前扶起了谢昭然,背对着谢昭然蹲下,奋力将人背了起来。 谢昭然昏沉中猝不及防,发现自己被师钰宁背起后,沙哑着声音劝阻:「我可在这等——」 不等她说完,师钰宁就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放心,你别说话了,咱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死,一定不会有事的。」 谢昭然虚弱地伏着师钰宁背上,张嘴还想说什么,眼前一黑,头一歪,晕在了她的背上。 师钰宁没再听见她说什么,就背起谢昭然一步一顿往前艰难地走去。 她沿着远离河滩的方向走,实在撑不住了就跪地歇会儿,发现谢昭然昏迷后,再也没有歇过,鞋子走破了也不停,脚底流血也不停。 她什么也不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让谢昭然活下去。 当瞧见了一片绿油油的农田,又望见了远处的一片村落,师钰宁都有些担心是她出了幻觉。 直到确定真有村庄,师钰宁脚下一软,哭着跪到在地。 「谢昭然,我就说你是主角,必定天无绝人之路。」 师钰宁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顾不得擦,她小心地将谢昭然放到路边,跌跌撞撞朝着那片村落跑去。 田大娘的女儿快要生了,今日将鸡鸭託付给了邻居后,抄了近道要去三十里外的青山镇,突然见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冲着地跑了过来,惊得她差点跌了手里头打算给女儿带去补身子的一罐子鸡汤。 「大娘,大娘救命。」师钰宁来不及解释,见着一个人就央求着她去救谢昭然,「我姐姐受伤了,求大娘你救救她。」 「你,你,你是谁啊,从哪儿来的?」田大娘吃惊万分,心想这十里八村的可没见过这般标緻的姑娘。 等被师钰宁拉扯这看见了路旁的谢昭然,田大娘彻底惊呆了:「哎呦喂,这是,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快,快跟我走。」 师钰宁听到田大娘愿意救谢昭然后,就像一堵靠着柱子撑着的危墙被抽掉了柱子,轰然倒下。 她的体力早就到了极限,若不是有要救谢昭然这个信念撑着,她怕是早就不行了。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师钰宁想着,若是这番她们都好好活下来了,她要同谢昭然表白她的心意。 这救命之恩,就算谢昭然不以身相许,那也得给她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第30章 偷亲被抓 师钰宁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 还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梦到了幼时的捣蛋时光,上树掏蛋下河摸鱼,一直过得没心没肺的, 直到祖父找上了门。 她瞧见梦里所有人都很开心, 街坊四邻都在恭喜他们,从此要过上好日子了。 第63页 她娘激动地直抹眼泪。 梦里只有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她看见梦里的她假装开心努力扯起的笑容。 师钰宁知道, 她是不捨得就此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家乡, 又对未知的以后充满了担忧。 进京那天,师钰宁瞧着那高高的城楼, 感嘆一进了这城墙, 从前和以后就是两个世界了。 就在她们要进城时, 迎面一顶奢华的红缎垂缨八抬香轿往城外行来。 原本宽敞的路, 霎那间拥挤了起来,行人纷纷避让。 师钰宁家的马车也往边上靠了靠。 师钰宁掀开马车的车帘, 瞧见了那靠近的香轿上绣着繁复的牡丹花,开得很热烈的那种, 牡丹花蕊还缀着颗颗璀璨的耀眼宝石, 十分的华贵。 她听见避让的人群中有人喊道:「是谢国公家的姑娘,未来的太子妃的轿子,这轿子可真好看啊。」 「轿子有什么好看的,这谢姑娘可是大邺第一美人,那才叫顶顶好的好看。」 人群中议论纷纷,师钰宁起了好奇心, 她伸长了脖子, 想透过那轿窗的帘子瞧一瞧第一美人,该是有多美。 当这顶香轿同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之时, 师钰宁听到了轿子四周挂着的小铃铛传来了叮叮噹噹的响铃声,清脆悦耳。 一阵细风,微微撩起了那轿窗的帘子。 「谢昭然——」 师钰宁大唿一声,勐地从梦里惊醒。 一睁眼,竟然瞧见了同梦里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只是眼前这张脸上,多了些结了痂的划痕。 「醒了?」谢昭然瞧见师钰宁勐地坐起后,只呆愣楞瞧着她,一言不发,有些担忧,「可是哪里不舒服?」 师钰宁眨眨眼,迅速瞧了眼四周,他们在一间瞧着有些破旧但打扫的干净的屋子里。 房间不大,角落里堆满了杂物,除了他们身下的床,就只有床尾两个箱子,床边一条可坐四人的长板凳。 「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在这,你怎么样了,腿,腿怎么样了?」 师钰宁脑子很混乱,有很多的问题,言语却无法好好组织。 谢昭然一把握住了她慌乱地胡乱指点的双手,目光深深,带着安抚:「别急,没事了,我们得救了,这可多亏了你。」 师钰宁的手被紧紧握着,传来暖暖的温度,师钰宁在谢昭然的目光下渐渐平静下来。 谢昭然同师钰宁说了她晕倒后的事情。 师钰宁求助的田大娘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也是个热心肠,不光找了人把她俩带回了家,还替她们请了村里头会治跌打损伤的村长来瞧了。 谢昭然是治伤的时候疼醒的。 村长询问了两人来歷,谢昭然编了一个去投亲遇上了强盗二人跳崖躲避的故事,村长感嘆世风日下,田大娘说着万幸。 谢昭然将自己还有师钰宁耳朵上的耳饰都摘下来给了田大娘,当药钱,有多的就当房租钱。 田大娘本不想收,她老伴早就死了,女儿出嫁后自己一个人住,如今正好要去照顾女儿,房子空着,谢昭然她们住下就当看房子了。 谢昭然坚持要给,还说身上的东西都被强盗抢了,如今就这些了,让田大娘别嫌弃。 田大娘推脱了一番就收下,她虽然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但看这两对耳饰做工精巧的样子,也知道是好东西。 想着当初女儿出嫁也没能给些好东西,如今正好能补上。 田大娘也不是个贪便宜的人,不仅把鸡汤给两人留下,还说地里的菜,家里的米面油两人尽可用。 如果有事,可以去村头寻村长。 村长也应下,只是谢昭然她们是两姑娘,田大娘不在家他也不方便单独来,好在谢昭然的腿已经上了板子固定,日后的药,他会喊她媳妇送来。 谢昭然再次诚恳谢过两人,送走两人后,瞧着师钰宁还在昏睡,谢昭然思索起了今日的事。 正想着怎么同萧丽驹联繫上,就听到了师钰宁在梦里喊她的名字。 惊醒后还似是在梦里一般迷迷煳煳的,谢昭然一阵心痛,一定是受惊过度了。 师钰宁听她说完这些,也将今日的事全部想起来了。 她们去鹤鸣寺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后面又被追杀被逼得跳了崖,她从水里捞起了谢昭然,遇上了好心人。 得救了,师钰宁确定这个事实后,忍不住了,瞧着谢昭然,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谢昭然一点点擦,边擦边哄:「不哭了,我们都活下来了。」 师钰宁吸着鼻子哼哼唧唧点了头,随后看到了她那只用了两块板子简陋处理的腿,有些担忧。 「你这腿?」 谢昭然安抚笑笑:「没事,只是断了。」 师钰宁瞪大了眼睛:「断了还没事啊,那村长医术怎么样,可有说对你日后可有影响?」 谢昭然半抬了眉毛:「若是我以后这腿残了,你会嫌弃我吗?」 师钰宁『呸呸』了两声:「瞎说什么呢,什么残了,你这腿一定能治好的。」 「还有你这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嫌弃,你也不能嫌弃你自己。」 谢昭然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心头暖暖的:「这次若不是你,我想来此刻已经殒命。」 她说着顿了顿,眼里似揉进了日光有些闪动:「救命之恩,你想我如何报答?」 第64页 「啊?」师钰宁轻唿出声,她没想到,她还没提救命之恩呢,谢昭然倒是先说了。 她略略红了脸,有些不敢去瞧谢昭然,眼珠子四处瞟着。 明明之前想好了,想要谢昭然以身相许,这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师钰宁还在心里唾弃自己,怎么好挟恩图报,趁人之危呢! 「不,不用报答。」 师钰宁抽回了手,低着头匆匆爬下了床,同谢昭然拉开了距离。 谢昭然看着骤然空了的手,一阵失望。 她多想师钰宁反问一句,你想怎么报答,她就可以顺势来一句,以身相许。 罢了,徐徐图之。 谢昭然收好了失望的表情,指了指一旁的鸡汤:「田大娘留下的鸡汤你快喝了吧,补补身子,今日辛苦了。」 师钰宁摇头:「你伤的这般重,你喝了吧,我去瞧瞧屋里有些什么,你可有想吃的?」 既然田大娘留话屋里东西都能用,谢昭然也付过报酬了,她们接下来少不得要住些日子,她也得瞧瞧有什么能做的。 天色看起来也不早了,这一天逃命下来,命保住了,五感就都出来了,她饿了。 谢昭然也有些饿了,她懊恼,伤了腿就算了,手也伤了,想到要辛苦师钰宁照顾她,心里就心疼不已。 师钰宁不知道她那番纠结,谢昭然既然没说想吃什么,师钰宁就自由发挥了。 好在她不是什么正经闺秀,田大娘家里的土灶同她从前乡间家里是一样的,师钰宁用起来得心应手。 晚上简单煮了一锅粥,炒了一盘子土豆丝,一盘子黄瓜。 好在谢昭然也不挑,吃得干干净净的。 师钰宁觉得,这大概就是她娘说的,饿了什么都好吃。 只是那锅鸡汤,谢昭然倒是挑了起来,喝了没两口就说太油了,炖的不好喝,没撇掉浮油。 师钰宁想办法给去掉了,谢昭然喝了一口又说没味不好喝。 师钰宁心里收回了刚才对谢昭然的夸赞,这人哪里不挑了,挑起来比谁都挑。 没办法,总不好浪费一锅鸡汤,师钰宁只好全给喝了,虽然没有谢昭然家里厨子做的好喝,但也没有不能喝。 谢昭然真是太挑了,师钰宁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在想,接下来的日子她要给谢昭然做些什么东西补补身子。 对了,筒骨汤,以形补形,只是她做饭的水平,不知道能不能对谢昭然的胃口。 一直到梳洗完躺下,师钰宁看着身侧的人,还在想着上哪儿能搞到些排骨回来就好了。 谢昭然受了伤,失血过多,本就晕沉的厉害,心里有很多话想同师钰宁说,也敌不过生理上的极限。 用了晚饭,眼皮子就渐渐撑不起来了。 田大娘家就这一张床,今晚她第一次跟师钰宁同床共枕,她并不想就此睡去,可惜,撑不住了。 谢昭然阖眼睡去。 师钰宁却是睡不着了,谢昭然的唿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悠然响起,逐渐平缓。 她的规矩真是学到了骨子里,睡觉的姿势都规矩的不得了,平躺,双手交叠置于腹部,头髮都规矩服帖地散在脑后。 师钰宁原本侧躺着瞧,只能瞧见谢昭然半张脸,瞧了会儿干脆支起了一只手肘,方便她看清谢昭然整张脸。 田大娘这张木架子床就在窗户底下,窗户只简单煳了一层纸,挡不住的月光倾洒在床上,落在谢昭然的脸上。 她的睫毛可真长,月光下似是镀了一层亮粉,随着唿吸起伏,微微颤着,像摇曳的星光。 挺翘的鼻子如平地而起的山峰,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势,好在那细腻圆润的鼻头缓和了这股锐利。 师钰宁的目光顺着鼻尖滑落,落在了那微阖的淡粉色樱唇上。 好像夏夜里悄然绽放的小小嫩荷,泛着致命的吸引力,在夜色里叫人失神,让人想犯错。 师钰宁心神大乱,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就像个被蛊惑的失去神志的信徒,在悠荡的深思归位前,身子已不受控地俯下身,轻轻贴上了那诱惑她犯错的温热的唇。 缈缈夜色里,栀子香气随着风侵漫进这小小的床帏里。 泛着银光的月色下,那原本沉睡的人,蓦然睁开了眼。 那眼里似有万千斑斓星芒,亮得能叫这黑夜燃起来。 第31章 先说喜欢 夜已深, 如镜深空中一轮满月在皇宫上空投下一片清光。 四处宫门护卫重重,身穿玄黑色铠甲的禁军手持刀枪严阵以待。 宫中各处,皆得了长公主的命令竖杆亮灯, 一应宫人禁于各自宫中, 迈出寝殿一步者,皆当刺客处理。 一时间, 偌大的皇城安静地像个死城, 唯一喧嚣之处就是宏景帝的寝宫。 寝殿内亮如白昼, 太医进进出出,个个眉头紧蹙, 面如死灰。 外间临窗的朱漆紫檀木罗汉床上, 瞧着又一波太医摇头出来, 萧丽驹的心沉到了谷底。 「情况如何?」 太医院正今日沐休, 是被人从府里的床上给拖进宫的,此刻满脸惶恐, 跪倒在地同盛怒中的长公主回话。 「怕是不好。」 萧丽驹勐然掷出手上的茶盏,乳白瓷应声碎裂, 瓷片溅得四处, 屋里伺候的宫人跪倒一片。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不好了!」 第65页 太医匍匐在地上,颤巍巍回道:「陛下做太子时身子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怒急攻心,心脉不振,怕是......」 怕是只有月余的寿命了, 太医在心里说道, 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 萧丽驹冷着脸听太医支支吾吾,心脏一阵阵钝痛, 嘴唇颤抖,深唿吸调整心神后说道:「尽全力。」 「下去吧,今夜你们全部值守在外间,等陛下醒来方可离开。」 太医们忐忑应下,去外间斟酌开药。 萧丽驹掩下眼里的悲痛,木着脸起身去了内间,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弟弟,又想到生死未卜的谢昭然,心又是一阵钝痛。 这次的事情是他们大意了,没想到煜王能丧心病狂到勾结外敌。 若不是谢昭然提前布置了禁军,此刻怕是已经逼宫了。 煜王还想着要拿武官女眷威胁武将,幸好谢昭然同师钰宁没有落入对方的手里。 可是,想到羌笛带回的消息,昭然同师钰宁坠落悬崖,凶多吉少,她的心就跟被撕扯掉了一块。 宏景帝也是听到了这消息,才会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这一番刺激还引发了身体各处的旧疾,他的身子本就千疮百孔,小小的一场风寒在他这里都是大病。 萧丽驹目露焦急,可一定要挺过去,早点醒过来。 谢国公已经带兵围住了鹤鸣寺,母后同一众女眷在煜王手里做筹码,接下来要如何做,她并不能完全做主。 还是得等宏景帝醒来才能做决定。 萧丽驹出声唤来门口心腹:「你去工部,让他们想想可有何工具能让人下到青睢崖崖底。」 「再把谢昭然同师钰宁的事,去通知谢国公同师侯爷。」 萧丽驹心想,他们手上有人,帮着寻找总能事半功倍的。 她不相信,谢昭然会就此殒命。 与此同时,另有一人在夜色里心如擂鼓,焦急万分。 栀子飘香,夜风习习,屋外蛙鸣阵阵,屋内静谧无声。 师钰宁紧张地一个吞咽,弯曲的背嵴就像寒风过境,一整个将她冰封在了原地。 看着那灼灼银光照亮的美丽轮廓,那漩涌着异光的幽深眼眸。 师钰宁张了张嘴,想解释,又发现这好似无可解释,她要怎么合理她这大晚上不睡觉偷亲人的行为呢。 她心头十分懊悔,在心里痛骂自己怎么就没能忍住刚刚一时的情不自禁,如今可怎么办。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昭然。 从刚才起,谢昭然就那般默不作声瞧着她,想来一定很是震惊,一定也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师钰宁勐地直起了身子,心虚地不敢再瞧谢昭然,眼珠子四处乱瞟,她其实想找个洞钻进去。 「对,对不起——」师钰宁说着膝行后退,她想跑,先躲起来,躲起来等脑子能正常转动了,她再来解释。 一条腿刚伸出了床外,手腕被忽地被紧紧握住了,一股大力拽着她往前头扑去。 「啊——」师钰宁的身子整个往谢昭然身上扑了过去,电光火石间,她还记得谢昭然右腿和右手有伤,调整了扑倒的姿势,一手撑在了谢昭然的颈边。 师钰宁瞧着近在眼前不足半寸的幽深黑眸,心提到了嗓子眼,撑在谢昭然颈侧的手骤然曲伸开,指节泛白,指腹用力抓着粗粝泛白的床单。 唿吸骤然急促了起来,滚烫的鼻息在两人稍稍一动就能触碰上的唇间流窜。 屋外原本渐渐止熄的蛙叫,又齐齐地爆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像是撕扯着喉咙才能有的高昂叫声。 师钰宁也想尖叫,她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只要一张嘴怕是就能跳出来。 忽地,一声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突破蛙鸣阵阵,勐地蹿进了师钰宁的耳膜,叫她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只有那一句『你在做什么』在脑海里繁复迴荡,似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般,非要一个说法。 师钰宁心如擂鼓,脑如浆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 窗户里透进来的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耳根浮现的淡淡粉色被照得一清二楚。 很快,就瞧不见了。 眼前一暗,师钰宁唇上一热,脑中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被炸的稀碎。 两唇相抵,唿吸滚烫。 谢昭然松开了禁锢住师钰宁的手,揽住了她的脖颈,唇齿厮磨间跌回了枕头上。 架子床一声吱呀,将粘稠的气息撕开一丝口子。 师钰宁勐吸一口气,不等唿出又被截取了过去。 温热的唇越来越烫,说不出的缠绵悱恻,好似宣洩又像是表意。 师钰宁甚至体会出了一分埋怨,含嗔带怨,但又温柔缱绻。 在她心神荡漾、思绪翻飞之际,唇间一痛,唇角被轻轻咬了一口。 谢昭然松开了禁锢着师钰宁脖颈的手,顺着光洁的脖颈缓缓贴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抬起师钰宁的脸。 她的唇被厮磨的水光潋滟,好似饱满多汁的浆果被咬了一口,透着诱人採撷的气味。 谢昭然用指腹轻轻拭去她嘴角的一丝晶莹,粗粗喘了口气,挺起鼻尖,与师钰宁的鼻尖轻轻碰了碰。 师钰宁感受到唇角的湿润被擦去,就已经羞得捂住了唇,瞪大了眼。 「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第66页 谢昭然低低一笑:「亲你。」 师钰宁当然知道她在亲她,一张脸红得滴血般:「你做什么要,亲,亲我?」 谢昭然莞尔,答得理直气壮:「喜欢你,忍不住。」 师钰宁瞪大了的眼眸在月光下勐烈颤动:「啊?」 天哪,她是不是幻听了,谢昭然说喜欢她?谢昭然怎么会喜欢她,不是她喜欢谢昭然么,怎么,怎么她也喜欢她? 瞧着师钰宁一脸诧异,眼珠子左右上下到处瞧,就是不敢瞧自己,谢昭然闷声一笑。 「所以,可以告诉我,在我睡觉时,你偷偷在做什么?」 夜色里,带着诱惑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似要蛊惑人心,又或者是在确定真心。 「啊?」师钰宁呆住了,怎么还问这个。 谢昭然直直瞧着她的眼睛,眸光闪动:「嗯?」 师钰宁尴尬地撇过头并不敢看谢昭然,嘴上诚实说道:「偷亲你。」 经过刚刚意想不到的吻,师钰宁隐隐好似明白了什么,只是惊喜来的太过于突然,她有些难以消化。 谢昭然继续问道:「做什么偷亲我?」语气沙哑却透着轻快。 师钰宁的心也轻盈了起来,这问题明明刚刚她也问过,她羞恼地瞪了眼谢昭然。 她好似明白了谢昭然为什么突然亲她,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同诱导,师钰宁的心又甜又涩,真没见过这样给人透题的。 「因为,我喜欢你。」 师钰宁望向谢昭然的双眸里,渐渐氤氲起了雾气,又有点不敢信地问道:「你也喜欢我?那种喜欢?我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谢昭然蓦然笑了开来,缱绻的目光像是月夜下被尽染的一湖碧水。 她温柔地抚过师钰宁温热的脸庞,一字一句,每个气音里都透着欢喜。 「卿卿犹相问,入目皆是你。」 师钰宁顿住,眨眨眼:「什么?」 谢昭然轻笑一声,迎着师钰宁懵懂的目光,仰身探起,亲了亲师钰宁震颤的羽睫。 在她耳边喑哑着嗓子:「我也是。」 谢昭然的心底那虚幻的梦境在着一刻像是褪去了所有的晦涩,在月光下,凝聚成了真的微光。 她的光突兀地闯入心底,照亮她的昏暗人生。 她好开心,颤着唇亲亲师钰宁的温软耳垂,笑着一遍遍重复:「我也是,好喜欢你,心悦你,只有你。」 月影婆娑,屋外似是起了风,树叶沙沙,蛙鸣渐歇。 师钰宁的眼神越来越亮,此前对于谢昭然知道她的恋慕后会有什么反应,她有过无数的猜想,没有一个结果如现在这般叫她狂喜。 师钰宁心想,这才是真的绝处逢生吧。 她想问问谢昭然何时喜欢她的,却被谢昭然捂住了唇。 「虽然我也想继续,但确实撑不住了,宁宁等我一晚可好。」 师钰宁瞪大了眼,眨巴眨巴,泛红的脸更烫了,这话说的怎么这么,这么让人误解。 她扯过谢昭然的手给她叠回到了腹部:「你快睡吧,要不是你忽然醒了,我也早就睡了。」 说着不等谢昭然说什么,一把扯过被子兜头盖住,侧过身,背对着谢昭然躺下,不叫谢昭然能瞧见她的羞恼。 谢昭然闷声轻笑了一阵,伸手穿过师钰宁的枕下,将人搂近了些:「睡吧。」 昏睡过去前,谢昭然懊恼她为何就伤了腿呢,这多有不便! 师钰宁感受到背后的热意,捂着唇无声笑了一阵,听到身后平缓的唿吸,她转过了身,抽出了枕在她脖颈下的手,小心放回了被子里。 平躺回床上,伸手握住了那只手,十指相扣。 师钰宁直到沉沉睡去,脑海中都在萦绕那一句『心悦你』。 太好了,谢昭然,也喜欢她。 明日定要问问,谢昭然是何时喜欢上她的,她竟是一点也没察觉。 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第32章 会忍不住 熹微的阳光洒在青睢崖崖顶, 寻常只有鸟雀的崖顶,此刻人头攒动,喧闹异常。 间或着还有阵阵男人嘶哑的哭声。 「别拦着我, 我要下去亲自找, 你们这些煳涂蛋,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 呜呜呜, 我的宁宁啊——」 师敏达死命想挣开拦着他的侍卫往崖边冲去, 那儿刚上来了一批侍卫,摇头说下头什么也没瞧见。 也不知道青睢崖高几许, 下头都是雾气, 瞧不见有多高, 更找不到失踪了的师钰宁同谢昭然。 「侯爷, 恕属下直言,青睢崖这般高度掉下去, 活着的可能极小,将士们搜寻了一整夜也不见人影, 怕是凶多吉少了, 请侯爷和世子节哀。」 陈达是师晁的贴身护卫,也是他的心腹,他也不忍心见师家唯一的小姐就此殒命,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只希望侯爷同世子能尽快接受这个现实。 师敏达听他这般说,顾不得同身边护卫纠缠, 冲着人就扑了过去:「胡说什么!我的宁宁不会死!」 师敏达昨夜听说女儿坠崖失踪后, 就直奔这青睢崖,若不是被师晁的手下拦着, 他这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想亲自攀援而下去找女儿。 师晁瞧见他双眼赤红,眼里的血丝比脸上的褶皱还多,一夜未眠,鬍子拉茬,衣冠不整,哭喊了一夜,声音都嘶哑了,也不免悲从心来,红了眼眶。 第67页 「让人将绳子再接长些,将昨夜搜寻了一夜的将士换下来,另换一队上。」师晁沉着脸命令道。 陈达接令去安排。 虽然心中还是觉得这是无用功,替师家父子哀嘆,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竟会这般倒霉。 侯爷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人,现在一个失踪在崖底,一个被劫持,只能希望师夫人那头运气好些。 他刚命人加长绳子,另一边派去探鹤鸣寺消息的属下回来了。 陈达赶紧带着人去回师侯爷。 「禀侯爷,谢国公那边派人回话,营救太后事大,此间寻人的事就交给侯爷了。」 师晁闻言眉头一皱,师敏达却是直接骂开了:「好狠心的人家,女儿掉落崖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竟是一晚上不闻不问。」 说着他意识到说的话不吉利,懊悔地拍了掌大腿:「呸呸呸,宁宁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他还想再骂几声谢家人,被师晁眼神打断了:「住嘴。」 师敏达冷哼一声,也懒得管别人家的事,赶紧问那传话的侍卫:「那头可有人受伤?」 那侍卫摇头:「不曾,双方对峙,还在拉扯。」 师晁点点头,喊人下去。 师敏达一脸担忧:「父亲,你说春花她不会有事吧?」 他这一晚上都快疯了,女儿下落不明,妻子被人劫持。 师晁看了看天色已大良,压低声音说道:「放心。」 「煜王既然想女眷威胁武将不出兵,我们如今在这里寻人,并未出兵,想来你媳妇不会有事。」 师敏达浅浅松了口气,春花没事就好,可怜他的宁宁了。 想到妻子要是知道女儿坠崖不知所踪怕是得心碎过去,别看屠春花说着他同女儿一样重要,师敏达心里清楚,在屠春花心里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宁宁出了事,他是真的不敢想妻子会如何。 想到这,悲从心来,放声大哭:「宁宁啊,爹的宁宁,你可不能丢下爹和你娘亲啊——」 山谷里不断迴荡着师敏达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哭得在场的将士们也都红了眼。 「快,将这绳子再接长些,这次我亲自下去寻人。」陈达一声嘆息,被师敏达的拳拳爱女之心给感动了。 另一边,鹤鸣寺外,谢国公带人将整个四周的山都给围了起来。 命人一个时辰就缩小一圈包围圈,每缩小一圈,就派人去警告寺里的贼人。 谢昭奕瞧着父亲坚毅的脸庞,想着庙里的妻子和母亲,担忧地提醒道。 「父亲,母亲她们二人还在对方手里,我们这样会不会逼得狗急跳墙?」 谢国公垂眸看了他一眼:「大丈夫行事当有取捨。」 谢昭奕心头大动,惊慌地喊道:「父亲!」 他以为父亲只是同对方打心理战,如今看来好似他的想法有了偏差。 「父亲,不如我们也同师家一样,藉口去寻昭然以此按兵不动。」 谢国公冷眼看了他一眼:「妇人之仁。你妹妹身为谢家人,心中当有大义,若是因着她,就叫大邺根基受损,她将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谢昭奕哑了声,他并不认同父亲说的,要是一个女子就能影响一个王朝的根基,那这王朝必定早已烂了根了。 他知道父亲还在生气昭然不做皇后的事,可是昭然毕竟是他的妹妹,是他爹的女儿,怎能不闻不问呢。 他还想在劝说几句,就看到远处鹤鸣寺的外门缓缓开了。 昭然从前身边的女侍琴箫压着林飞英同蒋姳走了出来。 「谢国公若是不退兵,你的夫人,还有你的儿媳可要就此殒命了。」 谢国公四方的脸上怒不可遏,他从边境带回的孤儿竟是奸细,这么些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骗了过去,他心中屈辱不已。 「放箭!」 谢国公不欲同琴箫这等身份的下人谈条件,直接下令放箭。 「不——」谢昭奕慌乱地喊停,「不——父亲,这会伤到母亲同姳儿的!」 谢国公一个眼神,让手下把碍事的谢昭奕带下去。 「我谢家一门忠烈,谢家女子气节亦如此,死又何惧,我谢振绝不叫乱臣贼子活着走出这座山头!」 「不,不许放箭——」师钰宁哭喊着从梦中惊醒,她梦到谢昭然被人包围了,她们要放箭射死她。 师钰宁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全是汗,捂住狂跳的心,偏头看向床里侧。 架子床里头空空噹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枕头。 「谢昭然,人呢?」 师钰宁大惊失色四处查看,这屋子小的一目了然,谢昭然不在屋子里。 床边那条板凳也不在了,师钰宁一时间甚至怀疑昨夜种种都是自己在做梦。 谢昭然没有得救,也没有晚上的同床共枕,更没有昨夜的剖白心意,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恍惚间,她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师钰宁直挺挺起了身,迅速穿好了衣裳,一秒不耽搁地从床上跳下往门口冲去。 一开门就瞧见了瘸了腿的谢昭然撑着一条凳子,在同一个眼生的妇人说话。 谢昭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看见白着脸,头髮都没梳就冲出来的师钰宁,心一顿,微微蹙起了眉心。 考虑到有外人在,谢昭然朝着师钰宁招招手,安抚地一笑,然后同身边人说道:「我妹妹醒了。」 第68页 村长媳妇李菊好是听了村长吩咐来送药的,见着谢昭然差点以为见着仙女了,她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般好看的姑娘,惊得都说不出话。 等在见着师钰宁,这心情就平静多了,前头有个谢昭然打底,虽然师钰宁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但比起让人惊艷的谢昭然,师钰宁就显得亲近多了。 「你们姐俩倒是长得不大像。」李菊好对比了一番说道,这话还算含蓄了,要是说实话,她觉得两人是一点都不像。 一个标准的瓜子脸气质出尘惊艷,一个小圆脸观之可亲,眉眼也没有半分相似。 谢昭然笑着回道:「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李菊好:「都好看,真羡慕你们爹娘,生了俩这么俊的姑娘,得空了上家里玩,我家也有俩姑娘。」 李菊好客气两句,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她,把东西放下,她就告辞了。 师钰宁见她走了,才走到谢昭然身边问道:「那是谁?」 「村长媳妇来送药的,对了,我同他们说你我是姐妹,日后外人在,记得喊我姐姐。」 师钰宁乖乖点点头,对此没有异议,她上下瞧了一遭谢昭然,发现对方的精神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心中感嘆真是好强的恢復力,若是她断了腿伤了手,估计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叫屠春花好好伺候她些日子。 她敲了敲谢昭然撑着的条凳,这能坐四五个人的长凳,被谢昭然立了起来:「你就是拿着这凳子做拐杖走出来的?」 谢昭然点点头,早上醒了想去了净房,见师钰宁还没醒,看她沉睡的模样就没想把人喊醒。 瞧见这凳子,立起来使了使,发现做拐杖也挺稳的。 她用板凳支撑走了两步给师钰宁瞧:「怎么样,不错吧。」 师钰宁抿着唇憋着笑:「嗯,挺好的。」除了样子蠢了点。 她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从东边探出了大半个身子,阳光散落在四处花花草草上。 屋前的榕树在日光下尽情舒展,院子里有一片小菜园,一垄垄的青菜上头还有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四处都很宁静,只有风声、鸟啼、蝉鸣,公鸡打鸣,大鹅扑棱,路过的黄狗见着陌生人,汪两声。 一切都那么怡然自得,师钰宁深深唿了口带着青草香的空气。 今日同昨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呀。 师钰宁眯着眼望向谢昭然,她一身粗布衣衫,头髮随意挽起,不施粉黛,依然美的惊人,但却不似从前那般清冷了。 她想到了昨晚谢昭然说的那些话,眨眨眼,那总不是她的梦吧。 她好想问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要再这么瞧着我,我可能会忍不住。」谢昭然见师钰宁瞧着她半晌不动,笑着说道。 「啊?」师钰宁回过神,「你说什么?」 谢昭然心下失笑,怎么睡了一觉醒来,这小呆驴更呆了。 她四处瞧了眼,除了几条路过的灰扑扑的小土狗,并没有人。 谢昭然动作迅速,探身亲了亲师钰宁的脸,一触即离。 「像这样,忍不住。」 第33章 扯不平了 一阵惊唿吓得路过的小黄狗们一个顿步撒腿就跑。 「你, 你,你怎么——」师钰宁一整个往后跳了一步,慌乱地往四处瞧。 还好只有几只凑一堆闲逛的小土狗, 已经给吓跑了。 师钰宁的心也叫谢昭然这猝不及防的行为给吓了一跳。 始作俑者还在那笑得得意:「我, 我怎么了?」 谢昭然的明知故问,点了点樱红的唇, 眉眼如春风拂柳般舒展开来, 缓缓往上扬:「昨夜, 可是你先偷亲我的。」 她笑得开心,一句话叫她说的尾音打着转儿, 暧昧得很。 师钰宁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 朗朗干坤, 谢昭然就这么一点铺垫都没有的, 就提起了这事。 虽然昨夜是她先动的嘴,她偷亲, 可是—— 师钰宁红着脸梗着脖子替自己辩解:「你,你不是, 亲回来了......」最后几个字她是越说声音越低。 说完似是来了底气, 抬了抬下巴:「咱们扯平了!」 谢昭然头一回听说这事还有扯平的,瞧着那张红得同熟了的枣儿一般的脸,谢昭然轻笑出声:「扯不平了,刚刚我不是又亲了一下?」 师钰宁哑然。 谢昭然瞧着她那副纠结的神情,笑容更深了一份,戏嚯地调侃道:「怎么傻乎乎的, 我这伤了手脚, 你该不会是伤了脑子吧?」 师钰宁回过了神:「你才伤了脑子了呢。」她在心里补充到,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的, 轻佻? 谢昭然收了笑容,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我脑子还行,还记得昨晚上有个小姑娘偷亲了我,还说喜欢我。」 师钰宁哪里还能看不出谢昭然是故意在逗她。 「对,是我,我偷亲你,你不也说心悦我,说——」话到嘴边师钰宁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重复昨晚上谢昭然说的话。 「说我心悦你,喜欢你,只喜欢你。」谢昭然笑着替师钰宁补充全了。 师钰宁瞪圆了眼睛瞅着谢昭然,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脸皮这般厚的。 这种话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过她说这话的样子怪好看的,那眼睛亮亮的,声音也动人,简单几个字跟夏日里沁了冰一样,直叫她的心底都舒畅了。 第69页 师钰宁蓦然笑开了,不是梦,真好。 瞧见师钰宁开心的神色,谢昭然扣着条凳脚的手骤然松了一分。 刚才紧张的,差点就把凳子脚给卸下来了。 夏日晨起的风温温柔柔的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心上人在金灿灿的日光下肆意地笑着,谢昭然一直空着的心好似勐然被填补了一大块。 「不跟你说了,我去做饭。」师钰宁被谢昭然瞧得十分不好意思,想起两人还没吃早饭,赶忙要去做饭。 跑开没两步,又折返了回来。 她伸手扶住谢昭然,抽过她手上的条凳,放到一边坐上去感受了下。 「凳子没问题,挺稳当的。」师钰宁起身将谢昭然摁着坐了下去,「你坐这晒会儿太阳,我去做饭。」 谢昭然刚才见师钰宁折返,还以为有什么事。 没想到是这么一番安排...... 「好。」 谢昭然应下,安静坐在了这条长长的条凳上,瞧着师钰宁进了厨房。 院子里能瞧清那不大的厨房里,只有一个大土灶。 谢昭然唇角含着笑,瞧着那道忙碌的身影,生火洗锅洗菜做饭,热火朝天。 **** 宫中,兴政殿内,萧丽驹面沉如水听着她的亲卫来回禀谢国公同师侯爷两家的事。 听完了亲卫的回禀,知道了谢、师两家对于各自女儿坠崖的事情的不同态度,真心地替谢昭然难过。 她生在皇家自来知道帝王家没有真感情,母慈子孝都是奢念,自小就不抱期望也就不会太失望。 可是她还记得小时候,谢昭然对于谢家还是有很多期待的。 那年大约是谢昭然三岁的时候,那时候她五岁,过生辰,母后亲自做了件衣裳,贺她生辰快乐。 她记得那时候谢昭然很是不解地问她,为什么皇后娘娘要亲自做衣裳,宫里不是有制衣局。 她听嬷嬷说过,这是母后作为母亲对孩子的爱。 萧丽驹也是似懂非懂,转述给了谢昭然。 她永远记得谢昭然知道后,那副落寞的模样。 她说她的母亲,从来没给她做过。 后来皇后知道了,斥责了萧丽驹乱说话,后来谢昭然的每个生辰前,皇后都会去信提醒谢国公夫人。 尽管如此,也有好些个生辰,边关只送来了些金银首饰,国公夫人说边关事多,无暇分身。 萧丽驹从往事中嘆息着回神,下月就是昭然生辰了,现下却是连她人在哪,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下去吧,继续盯着,师侯爷那边一有消息就来回禀。」萧丽驹挥挥手,让人下去,又喊了另一人进来回话。 「回禀长公主,我们的人未在鹤鸣寺发现煜王踪影,附近的山头也都搜了,并无发现。」 萧丽驹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煜王不会蠢到躲在这些明处。 昨日送棺椁去皇陵,刚到地方就遇到了伪装成皇陵守卫的刺客,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煜王。 萧丽驹在边关多年,一眼就瞧出了他们的身手不是大邺百姓,用的兵器也更像是边境那几个小国惯用的武器。 想到煜王竟然勾结外敌,萧丽驹胸口就堵得慌,当初她可差一点就被逼着去和亲了。 这么多年,北境那帮蛮夷多次犯我边境,煜王竟然蠢得同他们合作,那无异于是引狼入室。 那么多人能潜伏入境,定是煜王给了身份,替他们做了遮掩。 「祈威王那边可有异常?」萧丽驹问道,她觉着这是还有她这位皇叔的手笔,不然就凭煜王,怕是做不到这么周密,连她都没有察觉。 「并无异常。」属下垂首答道。 萧丽驹微眯了眼,在心头盘算,对方下一步要如何,煜王定是要找帮手的,而手上有兵权的,来来回回就那几个。 思索间,一阵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外头传来。 一名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进来回禀,说是皇上醒了,请公主过去。 萧丽驹勐然起身,让手下继续盯着,匆匆赶往了宏景帝的寝宫。 宏景帝脸色苍白如纸,深凹的眼睛泛着青黑,瞧见萧丽驹,一遍咳嗽一遍焦急地出声问道:「昭然如何了,可有消息?咳咳,咳咳......」 萧丽驹匆匆上前,扶住了咳嗽不止的宏景帝。 「陛下宽心,我已经加派人手,师家也在全力搜寻。」 宏景帝眼底闪过哀痛:「那就是还没有消息。」 萧丽驹宽慰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要没找着尸体,两人就有活着的可能性。 「陛下既已醒了,正好我这还需要你下道旨意,全城搜捕煜王,母后如今还在他的手上。」 宏景帝忍住上涌的血腥味,用力捏紧了一旁伺候的小林公公的手:「去,取玉玺来。」 小林公公忍着哀痛应下,唤来徒弟扶着皇上,他亲自去取了玉玺以及宏景帝的印鑑。 秉笔太监侍立一旁,宏景帝口述了圣旨内容,一共下了两道圣旨。 一是革除了煜王的亲王头衔,全国通缉,二是令长公主萧丽驹监国。 盖了玉玺后,宏景帝即刻就让小林公公发了出去。 萧丽驹安静地在一旁,面露犹豫。 宏景帝明白萧丽驹的心思,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皇姐,朕知道你不愿在朕还好好的时候,接手这些,咳咳,咳咳。」 第70页 见他说话吃力,萧丽驹劝到:「皇上好些再说。」 宏景帝摇头:「咳咳,我的身子我知道,倒不如趁我还清醒,把这些事安排了,也好叫姐姐日后名正言顺些。」 他自称『我』,喊萧丽驹姐姐,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弟弟在同姐姐说话。 萧丽驹心头一阵难过,她这弟弟若不是身子不好,会是个万人歌颂的仁慈的好皇帝。 「姐姐知道弟弟的意思,只是弟弟也知道,姐姐是女儿身,这就是朝臣眼里的最大的名不正言不顺了。」 宏景帝直直看向了萧丽驹:「皇姐可要怕了?」 萧丽驹摇摇头,眼里眸光闪动,面容坚毅:「不,本宫就是要叫这事成个现实,既前无古人,本宫就做这第一人!我要叫天下人都瞧瞧,女人也可做皇帝。」 宏景帝目含敬意:「昭然一直说,皇姐才是大邺如今最需要的皇帝,她的话从来都不会错。」 如今的大邺内有朝堂党派之争,更是文恬武嬉,无得用人才;外有边陲蛮夷虎视眈眈,年年来犯。 内外皆难,需要的不紧紧是个爱民的仁君,更需要一个能纵横谋划、知人善用的一代明君。 而萧丽驹具备这些所有,当初昭然提出这个大胆的想法,还是太子的宏景帝开始并不能接受,这想法实在太过大胆。 他原本同先皇想法一致,觉着等他大行后,皇位应该传给煜王。 结果这一年年的看下来,煜王的行为实在担不起这个帝位。 要才干无才干,要仁慈无仁慈,他登基后,必是□□当道民不聊生,届时大邺百年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到时候他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咳咳,皇姐定会做的比我好,咳咳,昭然不会看错的,咳咳。」 提到谢昭然两人一阵沉默,那么高的悬崖,他们心里头也知道希望渺茫,可是谁也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他们更愿意相信有奇蹟,相信谢昭然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如今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去救。 被两人念想着的谢昭然此刻慵懒地躺着田大娘家的摇椅上,摸着肚子打着嗝,体验了一把吃撑的感觉。 师钰宁在一旁哭笑不得,她煮的那一锅稀饭,是想着放凉了中午吃的,谢昭然竟然一口气就着那些小菜,全给干完了。 说好的挑食呢! 第34章 就不松手 谢昭然仰躺在一张竹子藤编的躺椅上, 那被两块竹板夹着的伤腿搁置在早些搬出来的那张条凳上,略高过身子。 师钰宁洗净了手擦干,轻轻搓热贴上谢昭然平坦的腹部, 轻轻按摩着天枢穴以及中脘穴。 她从前在武馆除了学习拳脚功夫, 还学了穴位按摩、肌肉放松这些学武之人用得上的功夫。 这两侧穴位同腿上的三里穴都是能促进帮助消除积食的穴位。 谢昭然伤着了腿,三里穴她就不按了, 专心按摩腹部的天枢穴以及中脘穴。 「怎么样, 好些了吗?」按了一刻钟后, 师钰宁问道。 谢昭然摇头:「没有,还难受, 很难受。」 师钰宁真是哭笑不得, 这是有多撑啊。 「你说你, 不能吃, 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 谢昭然找补道:「总不好浪费粮食。」当时师钰宁去煎药了,她确实不知道那锅粥是连带着晌午饭的。 不过虽然有些撑, 师钰宁按了这一会儿她已经没事了,就是想师钰宁再给按会儿, 腹部被轻柔摁着, 怪舒服的。 师钰宁觉着她也有责任:「你在京城煊赫人家长大,不懂乡间。」 「在乡间,没有专门的厨司,也没有厨娘,大家不是一日三餐都得空能做的,有时候一大早村民就把一日的吃食都收拾出来, 好省下些功夫忙活地里的事儿。」 不过师钰宁早上做多些, 倒不是中午没工夫,她只是天热了怕谢昭然没胃口, 想着粥晾凉了开胃些。 「倒是我无知了。」谢昭然在钟鸣鼎食之家长大,对乡间生活还真的知之甚少,她有些惭愧。 师钰宁看谢昭然似是有些在意:「你知道的够多了,总得有些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事,好显得我也聪明。」 谢昭然莞尔:「你知道的可不比我少,像这次,能活下来多亏了你,你聪明的都能当我的老师了。」 师钰宁叫她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大字勉强认识一箩筐,哪里能做谢昭然老师。 谢昭然却还在夸她:「像那主角定律,我如今想来都十分精妙。」她在心里补充,还有师钰宁说的,这种绝境下,说不定还能寻着宝贝。 她如今不就得着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天下至宝。 谢昭然无比庆幸,无比喜悦,否极泰来的感觉这般的好。 「你是何时喜欢我的?」谢昭然至今对此还有些不大敢信。 师钰宁手上动作一顿,这话题是怎么跳得这么快的? 她低着头没看谢昭然,手上动作也没停,状似随意回道:「你先说,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谢昭然瞧她强作镇定的样子,腹部上传来的力气却重了好几分。 摁得她都有些疼了。 她赶紧拽过师钰宁的手,将自己的小腹解救出来。 师钰宁疑惑地望向她:「不按了吗?」 谢昭然笑了:「嗯,不难受了。」 第71页 「哦。」 师钰宁被谢昭然的眼神烫了下,想把手抽回来,谢昭然却不肯松。 试了几次,越想抽回来,谢昭然就握得越紧,师钰宁干脆就随她拉着了。 只是这手心的温度,好似一路顺着手臂烫到了她的脸上。 谢昭然笑着轻抚过师钰宁每根手指,好似什么好玩的东西,要是师钰宁此刻抬头的话,就能看见,谢昭然的耳垂不知何时也染上了一层粉。 「一开始。」 谢昭然忽然出了声,倒叫师钰宁吃了一惊。 「什么?」师钰宁不解。 谢昭然瞧着她弯起了嘴角:「一开始见着你,就喜欢了。」 「什么????」师钰宁瞪大了眼,她想过很多可能,怎么也没想到是一开始。 「你的一开始,是指,我们在宫中头一次见面?」师钰宁十分地不敢置信,这也太早了。 谢昭然认真的点点头,有些羞意:「第一次见你,就被你吸引了。」 师钰宁看着她认真的眼眸诚恳的神情,一整个呆住了。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那当初在宫中,你为何总是避开我?」师钰宁那时候还以为谢昭然是不喜欢她呢。 虽然后来谢昭然同她解释了,当初没有不喜欢她,可是也没说为什么躲着她。 谢昭然听她提起这段,尴尬得想揉揉鼻子,却发现抬起的是伤了的那只手,上头绑着厚厚的绷带,一阵疼痛袭来。 她赶紧放下,换另一只手。 「怕靠近了,会忍不住。」 再一次听到『忍不住』,师钰宁赶紧往后直起了身子,离谢昭然远点,如今可还在院子里。 师钰宁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问道:「你那时候,就忍不住了?」 谢昭然一听,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你想什么呢,哈哈哈哈。」 师钰宁见谢昭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知道自己想错了,可是这也不怪她啊,谁叫谢昭然说的话这么容易让人误解。 她瞪了她一眼:「别笑了,好好说话。」 谢昭然见师钰宁有些恼了,生生止住了笑意,摁了摁眼角笑出来的泪,点点头:「我的错。」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师钰宁气顺了些:「你说吧,当初是为什么躲着我。」 谢昭然也认真了些,解释当初的误会:「那时候,见着你第一眼,就在想这世界上竟然有这般可爱的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见谁都笑得真挚简单。」 「干净纯粹地像光,可是那时候我还不能喜欢你,不是不喜欢,是不能。」飞蛾扑火是宿命,可是那时候的她还不能够放纵自己的情感。 所以谢昭然只能躲着师钰宁,不叫自己沉沦。 师钰宁还是第一回听着人这般夸自己,她有那么好吗? 可是谢昭然眼中的认真实在是坚定,就像说着今天是晴天一样肯定,而今天确实是个大晴天。 师钰宁信了谢昭然,可是一旦接受这个前提,那很多事就有了不一样了。 师钰宁:「所以射香囊的时候你是特意在帮我?不是因着看不惯煜王?」 谢昭然:「嗯。」 师钰宁:「当时太子让我陪你去射猎,其实是你的意思?」 谢昭然:「那倒不是,是他知道了我的心思,刻意给我制造接近你的机会。」 师钰宁:「皇上那时候就知道了你喜欢我?他怎么知道的,你告诉他的?」 谢昭然:「只有你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思。」 师钰宁:「啊?所以,羌笛知道?公主也知道?」 谢昭然:「嗯。」 师钰宁彻底呆住了,她们竟然都看出来了,怎么就只有她没看出来。 现在终于知道那晚上,公主为什么故意针对她一样,原来是拿着她来拿捏谢昭然又是给她盛汤又是挑菜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担心你当我是异类!」师钰宁懊恼,她知道自己喜欢谢昭然后,还惆怅了好一阵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昭然。 那些日子她夜夜失眠,心里慌得很,要是早知道谢昭然也喜欢她,她哪里需要受这些罪。 谢昭然失笑:「嗯,我的错,我该早点告诉你。」当知道师钰宁喜欢她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是她胆小了。 幸好她的宁宁胆大地偷亲了她,还正好叫她抓住了。 她晃了晃牵着师钰宁的手:「以后有什么事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师钰宁也不是真生气,谢昭然这番认真道歉的模样,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行吧,你坐着,我去看看那炖的药好了没。」师钰宁晃了晃还被牵着的手,「先松开。」 谢昭然牵着人的手不放,拇指腹轻轻摩挲着师钰宁的手背,笑着拉着师钰宁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脸。 「不放,除非你亲我下。」 师钰宁瞪大了眼:???? 谢昭然是怎么了,她是摔坏了脑子了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这大庭广众,好吧,没有人,可也是在这视野开阔的大门口。 师钰宁的脸上滚烫一片。 谢昭然却还在说:「你不是说要扯平,你亲我下,刚好扯平。」 「谁,谁要跟你扯平啊——」师钰宁话一出口就发现不对,这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 第72页 扯平,她得亲谢昭然,那谢昭然要是再亲回来,不就又扯不平了。 这扯来扯去的,青天白日的,她不敢想那画面,只觉得脸烫得跟要蒸熟了的馒头一般。 她羞恼了跺跺脚:「再不放开我可咬人了!」 谢昭然看着装得兇巴巴来掩饰羞赧的师钰宁,真觉得可可爱爱的。 她的心上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羞起来会脸颊红扑扑,恼起来眼珠子瞪得熘圆,真是每个表情都生动有趣,可爱得叫人心痒痒。 谢昭然十分惋惜地松了手,倒不是怕师钰宁咬她,而是她闻着一股子煳味了。 果然,不多会儿就听见了一阵惊唿,随后她的心上人拎着个烧黑的药罐气唿唿走了出来。 「你瞧瞧——」 不等她话说完,谢昭然立刻举手道歉:「对,都是我的错,罚我今天没药吃。」 『噗嗤』一声,师钰宁破了功,忍俊不禁,斜睨了她一眼:「想得美,今天这药你得喝两罐。」 谢昭然一副懊恼的模样:「行吧,宁宁炖的药,喝撑了我也得喝。」 这话说得师钰宁又是一阵笑。 「两位姑娘,什么得趣儿的事招得你俩笑得这般开心?」 忽然地,门口传来了调子很高的尖细女声。 师钰宁同谢昭然齐齐往外瞧去,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不经过她们的同意,自顾自地打开院子门走了进来。 第35章 招人得很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穿着半新的藕荷色褙子,腰上却系了根绯色腰带,鬓边也簪了一朵粉色月季。 配上她那张圆圆的笑脸, 倒是十分的喜庆。 她一进门就自来熟地夸起了谢昭然同师钰宁。 「我啊一听说田大娘家收留了俩如花似玉的姑娘, 就坐不住了,赶紧地想来瞧瞧是什么样的娇花, 连村长媳妇都赞不绝口。」 「幸好我这来了, 要不然翠姑我都还不知道, 这世上还有长得这么标緻的姑娘。」 她说着话就想去拉拽师钰宁的手。 师钰宁反应迅速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这自称翠姑的人也不恼, 又想去握谢昭然的手。 谢昭然伤了腿躲避不开, 她一个眼峰扫了过去, 翠姑那即将碰到她的手在空中一顿。 翠姑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姑娘脸上, 瞧见让她害怕的神色,这等迫人的气势竟然出现在一个断腿的姑娘身影, 叫她吃了一惊。 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两人都不愿意同人亲近, 就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姐俩刚刚在说啥呢, 笑得这样开心,我老远就听见了笑声。」 师钰宁警惕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谢昭然的脸,问道:「你是谁?」 翠姑一听骄傲地笑开了:「也就是姑娘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十里八乡的,可还没有人不知道我李红翠的名头。」 她说着清清嗓子,提高了些音量:「我是这十里八乡最出名的媒婆, 你俩可以喊我翠姑。」 师钰宁微张了嘴, 很是惊讶,她还以为是村里人来窜门子瞧稀奇, 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个媒婆。 她这是要来替谁说媒? 师钰宁回头看了眼谢昭然,眼里闪过懊恼,谢昭然这张脸,放哪儿都有些太出挑了。 翠姑见她报了名头两人也不请她进去,倒是有些不大高兴了。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想托她翠姑去说媒,她说的亲事不说十拿十稳,那也是十拿九稳的,八成以上都能成。 翠姑眼珠子一转,看师钰宁他们瞧着年纪不大,怕是还没开窍,反正她今日也就是来探探门头。 刚才在外头远远瞧了一眼,她就能预料到,这俩姑娘日后的门槛都能叫媒婆给踩平喽。 还好她心眼灵活,听着田大娘家收留了俩姑娘,就赶紧来瞧瞧。 「二位姑娘听说是投亲路上遭了难,这原本是要往哪儿去呀?」 这是谢昭然醒来后想的託词,师钰宁倒也不知道能编个什么地址,她转头看向躺坐着的谢昭然。 谢昭然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拉过师钰宁将人往自己身后拽了些。 「翠姑不妨直说,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翠姑挑挑眉看了眼沉着的谢昭然,笑道:「姑娘是姐俩中的姐姐吧,瞧着是稳妥些,你放心,我没有什么恶意。」 「想来你们也知道,媒婆干的就是替人做媒这门活,我看你们姐俩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要是有这方面想法,尽管同我说,我必定给你们说门好亲事。」 谢昭然笑笑:「这倒是不必了,我们姐妹俩得田大娘相救,等伤好了,就要去上京寻亲了,并不在此处常住。」 翠姑一听,心中顿觉一痛,眼睁睁瞧着一个金元宝飞走了一样。 她还想着就谢昭然同师钰宁这种样貌,只要宣扬了出去,不怕县里的大户人家不心动。 到时候她的谢媒礼一定也是厚厚的。 「姑娘反正去上京也是投亲,不说路途遥远,路上指不定多少危险,再说投亲说到底也是寄人篱下,倒不如就在此处住下,我再给你说门亲事,你这嫁过去不就有了个自己的正经家了吗?」 谢昭然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家。」 她说着瞧了眼一旁满脸警惕的师钰宁,笑着说道:「只要我同妹妹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第73页 师钰宁勐然回神,低头看着谢昭然眼里的认真,忽地鼻头一酸,用力点点头:「嗯,我们永远在一起。」 翠姑挥了挥手帕,不以为然:「哎呀,这姐妹间感情好是个好事,只是你说,做女人的哪里有不嫁人的,到时候你们互相这么一嫁人,不还得分开。」 「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姐俩寻摸寻摸,瞧瞧那种一家两个儿子都到娶妻年纪的。」 「到时候你们姐俩,嫁人家兄弟俩,你们不就可以一辈子不分开了。」 师钰宁同谢昭然同时黑了脸,瞧着翠姑的眼神也不再友善。 翠姑一楞:「咋了,这多好啊,到时候姐妹变妯娌,日日见着多亲热。」 师钰宁冷哼一声:「要嫁你自己嫁去吧,我没有这个打算。」 她想到翠姑说的那些,就一阵噁心。 翠姑只当师钰宁还小,不晓得这些,就想去劝劝谢昭然。 谢昭然的脸色比师钰宁还难看,冷冷瞧着她:「我这腿脚不便就不远送了。」 她干脆直接地下了逐客令。 翠姑还是头一回被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说了这么久一碗水没有,还被人赶了出去。 她甩了甩帕子,气唿唿出了院子,在院子门口朝着两人喊道:「你们可别后悔,日后要求着我说亲事,我可要收两倍的钱。」 师钰宁撇撇嘴,也朝着外头喊道:「你放心,这钱我们一分也不会花。」 等瞧着翠姑扭着屁股走远了,师钰宁才转身瞪了眼谢昭然。 谢昭然挑挑眉:「怎么?」 师钰宁冷哼一声:「你说你,没事长那么好看做什么。」 这才第一天,就把媒婆给招来了,明天指不定就招来了别的什么人。 谢昭然点点头:「对,怪我,这样吧,日后我搞个面具带着,以后除了宁宁谁也别想见着我的脸。」 师钰宁发现如今她是说什么谢昭然都顺着,虽然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感觉还怪好的咧。 听谢昭然提到面具,她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谢昭然带面具的模样,不禁感慨出声:「怕是没用,你连戴上面具都招人得很。」 谢昭然立马从话里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思,拽住师钰宁的手晃了晃:「怎么,宁宁是被我带面具的样子迷倒过?」 师钰宁反手握住了谢昭然的手:「先起来,你可不能在门口坐着了。」 她这么坐下去指不定招来多少狂蜂浪蝶。 谢昭然顺着师钰宁的搀扶起了身,继续用条凳做支撑,挪回了屋里。 师钰宁等谢昭然上车躺着后,放好条凳,又把叠好的被子垫在谢昭然受伤的脚下。 「你先躺着歇会儿,我去煎药。」 刚才药给熬煳了,得重新煎一壶。 谢昭然却拽着人的手不放:「你还没回我话呢?」 「什么?」师钰宁疑惑了下,立马就想起来了,刚才谢昭然问的问题。 反正都说了喜欢了,师钰宁也不想隐藏她的心思,于是点点头。 「确实有被迷倒。」 当时的惊艷和心悸她现在都记得。 谢昭然十分的骄傲,随后又有些担忧:「宁宁,你是只喜欢我的脸吗?」 师钰宁一顿,神色有些尴尬,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那,怎么,怎么会呢。」 虽然好多次确实是被谢昭然那脸给迷到了,但也不仅仅是脸啊,她手也挺好看的,师钰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想到。 谢昭然还没有问过师钰宁为什么会喜欢她,原本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只要师钰宁喜欢她就好了。 如今想想,这个问题还是有些重要的,例如,要是师钰宁喜欢的是她的脸,那她以后就要多注意些保养了,好叫她更喜欢些。 师钰宁不知道谢昭然已经想到了要试试曾经书里看到的驻颜术,还有多做些不同的面具来迷她,她想抽回手,发现谢昭然还是不松。 「快松开,我要去煎药。」师钰宁轻轻拍拍她的手。 谢昭然不但不松,还拽着人靠近了些,眨眨眼提醒师钰宁:「宁宁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什么?」师钰宁诧异,还有什么啊。 谢昭然挑眉:「还没扯平呢,怎么好放你走。」 师钰宁的脑海中,『轰』的一声,似是被投了颗炸弹,谢昭然怎么又把话题绕回了这上头。 她后悔了,她就不该扯什么『扯平』。 谢昭然瞧着师钰宁的脸颊一点点浮起红霞,连带着那露在领子外的白皙脖颈也泛起了红。 她瞧她似是有些纠结,她把头凑了过去,点点左边嘴角:「亲这边吧,我方才亲的也是左脸,这样公平。」 师钰宁真是感觉重新认识了谢昭然,她是怎么可以一本正经说着这些不正经的话。 但瞧着尽在眼前的脸,她迅速做贼心虚般瞟了眼四周,虽然知道没人能瞧见,她还是有些羞涩。 深吸一口气,她一条腿屈起撑在床上,缓缓探身,在谢昭然的唇角轻轻碰了碰。 温热的触感叫她内心一阵酥麻,她赶忙起身。 忽地,腰侧一股大力袭来,师钰宁整个人被猝不及防带着往前。 刚刚才堪堪分开的唇,再一次牢牢粘合在了一起。 谢昭然驾轻就熟地撬开了师钰宁那本就防守不严的双唇,直驱而入,攻城略地。 第74页 第36章 新奇体验 「噗——噗——」熬开的药汁形成的棕黑色泡泡, 一个接一个的破开,白色的烟气唿唿往上冒。 师钰宁从小马扎上微微探身瞧了眼,把小炉子里的炭火拨出来些, 改成小火再熬一会儿。 她拿起一旁的蒲扇继续『唿唿』地大力给自己扇着风。 脸上的滚烫叫她心也跟着发烫, 她在心里同自己说,一定是天太热, 一定是挨着碳炉子太近, 一定是药开了的热气蒸了脸。 她才不是因着刚才屋里的那事脸红心跳! 师钰宁用力扇着扇子, 企图把脑海里的画面全给扇走。 可是她的脑子就好像要同她对着干,她越控制着不去想, 这记忆就越是要窜出来, 还跟在她眼前又演了一遍。 不能怪她, 都怪谢昭然, 亲就亲,怎么还能动起手来。 也怪她自己, 晕晕乎乎的,什么时候被谢昭然解了外衫系带都不知道。 也不能怪她啊, 谁让谢昭然的手指纤细又灵巧, 从前给她的香囊繫绳结她就瞧出来了,她的手指骨肉均匀,特别适合做这些细緻活。 不对,就怪她,好好的手去做些女红女工的多好,干什么要在她身上作怪。 当那只滚烫的手就那般不说一声地贴上她无遮无挡的嵴背, 她的脑袋在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了。 师钰宁只觉得脑中有什么轰然炸裂、嗡嗡作响, 她想问谢昭然要做什么,双唇却被她含着, 湿哒哒的,黏得很。 她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声声叫她也不敢细听的闷哼,带着丝丝软乎乎的情谊,那细腻的温语,都不像她了。 她何时这般软腻过,她也从来不知道,谢昭然的手能这般的滚烫。 她每每抚过一处,那一处就如同滚烫的熔浆流过。 随着那股滚烫四处流窜,师钰宁渐渐地不光声音软了,连四肢百骸都跟着似被这滚烫的熔浆融化。 她歪倒在谢昭然怀里,溃不成军,最后完全失了力,任由谢昭然那只手四处点火,又四处安抚。 师钰宁用力闭上眼,抡圆了手臂勐然一阵扇,想把这些画面扇出脑海。 却不小心扇过了,炭炉里那本来已经灰暗了些的碎炭又开始『噼里啪啦』燃了起来。 师钰宁赶紧顿了手,把蒲扇搁一边,拿裙角裹着手,揭了盖子瞧了眼。 差也差不多了,师钰宁又把炉子里的炭给扒拉出来一些。 坐回马扎上,师钰宁低头瞧见了衣裙上的灰,她伸手随意掸了掸。 拍掉衣裳胸口上的黑灰时,师钰宁一个停顿,低头瞧去。 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揉了揉,软乎乎的,但也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跟刚才的感觉这般不一样,师钰宁眉头渐渐拧起,还是说这一块有什么穴位? 刚才它们在谢昭然的手里时,只是简单的轻捻,浑身的血液就像逆流了一般直直地往她脑袋里沖,还在脑海里轰然炸裂,酥麻难耐得她竟就此掉了眼泪。 太丢脸了! 师钰宁懊恼地捂住了脸,觉着自己太失态了,在谢昭然面前又丢脸了。 随后她又觉着,这不能怪她! 她也不知道她那是怎么了。 那感觉太奇妙了,她甚至找不到有什么感受能替代。 师钰宁揉了揉脸,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她对谢昭然就没有动手。 她思索着要不要找回场子,可是又想到了如今的谢昭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从前那般规矩斯文的人,如今瞧她的眼神总让她心慌慌的。 她可不敢再去跟谢昭然说什么扯平了,刚才谢昭然又拿了这话堵她。 她说:「再想要扯平,可得这样亲我。」 啊啊啊啊坏蛋,这她哪里会! 师钰宁看了眼唿唿冒着热气的药罐子,好气,真想往里头加点黄连。 浓郁的药香顺着墙根,透过窗户,一阵阵地飘进了敞着门的卧室里。 谢昭然一手捻着一根细长的髮丝,一手将它顺着手指头缓缓缠绕,瞧着那一圈圈的髮丝将修长的食指困得紧紧的,勒出了段段红痕,谢昭然的嘴角浮起一抹笑。 这根髮丝是师钰宁刚才蹭掉在她身上的,她的头髮就同她人一样,看起来乌亮,其实细细软软的。 谢昭然一圈圈地绕着,心头的紧张还是无法散去哪怕一点点,她心中很是纠结,刚才师钰宁那滴泪就像砸在了她的心尖上。 她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谢昭然心慌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她也不比师钰宁好多少,又没有经验,希望萧丽驹给她的那些册子不是诓她的。 她低头看着被髮丝缠绕得有些充血的指头,刚刚这指头抚过的柔软莹润,好似那微妙的触感还在。 谢昭然粗粗喘了口气,骤然松开了缠绕着的髮丝,红得似要滴血的指头骤然泛起一阵白,随后恢復了常态。 她看了眼那简陋处理的伤腿,乡野村间的治伤水平还是差了些,也不知萧丽驹要多久才能找到她们。 她需要她身边的军医,这腿伤她是一点不想耽搁了,只想赶紧治好。 而且这块也不方便再呆了。 她虽然对乡间不了解,但也知道,做媒婆的,想来不是个口风严谨的,怕是很快,这附近的人都会知道这儿有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还断了腿,行动不便。 第75页 人心可经不起考验,谢昭然眼里闪过狠厉,若是真有不长眼的敢来,那也就别怪她心狠了。 ***** 青睢崖上,陈达被手下拉了上去,脸上带着喜色,一边卸了身上攀崖的设备一边往师家父子的营帐走去。 因着师敏达说找不着人不回去,师晁干脆让将士在此地扎营,又让军医给师敏达开了安神的药。 从师钰宁出事到现在,师敏达是一刻都没阖眼,在悬崖边上,也不管师钰宁听不听的见,就在那儿喊了一夜的『宁宁回来,宁宁回来』。 喊到喉咙嘶哑也不肯停下,还多次趁着侍卫不注意,偷偷穿好了装备要下去寻人。 原本侍卫们都不觉着师家小姐这么高悬崖掉下去能活着,虽然听了命令在找,也只是为着完成上级命令。 可是看到师敏达这番表现,都被他给感动到了,他们从不相信师小姐能活着,到开始祈祷师小姐一定要活着。 他们今日最怕的就是,万一找到的是师小姐的尸首可怎么办。 幸好,陈达带回来的是好消息。 当陈达跟师晁回禀,悬崖下头是条河的时候,本该喝了药沉睡不醒的师敏达竟然睁开了眼。 顶着那对肿得像核桃的眼,师敏达死死抱住了师晁的腿。 「爹,宁宁定然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宁宁会水啊!」 师敏达大喜过望,揭掉额头上不知道谁给敷着的毛巾,拿来抹眼泪。 「宁宁水性极好,老天爷开眼了,宁宁一定还活着。」 别的人师敏达不知道,他们宁宁掉水里,那还不跟鱼儿遇水一样啊。 当初,宁宁还不足七岁呢,同村里的半大小伙子槓上了,比水下憋气,结果生生把他们给憋过了气去。 师晁听得老泪纵横,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 陈达也被这氛围感染了,更坚定了要找到师小姐的心。 师晁让他去安排,这回绳子再长些,再带上竹筏或是皮筏子,到了下头沿着河流往下游去寻。 若是师钰宁没事,定是往下游而去。 陈达领命下去,师晁又将消息告诉了萧丽驹派来帮忙的人。 如今朝中已经由这位长公主代为监国,师晁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比起煜王那离谱的性子,他宁可选择这位长公主。 不过他也有些忧心,皇上病重,又无子嗣,若是一朝......那皇位会传给谁? 先皇只有二子,幸好皇上已经下旨通缉煜王,不然若是叫煜王翻了身,他们师家可就完蛋了。 唉,大邺真是到了危险关头了。 宫中,萧丽驹听了手下来回禀师家的新发现,并没有如同师家那般的高兴。 无他,主要是萧丽驹知道谢昭然不会水,而那师钰宁那般瘦瘦小小一个,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有能力一拖二的。 生死关头,也不好强求人家冒死救旁人,萧丽驹心想,若是此番是谢昭然会水,她倒是能开心些,以谢昭然对师钰宁的喜欢,必是拼死也要救下人的。 萧丽驹思索了番,让手下去找水师都指挥使,去借调他们行军皮划艇,并调一队水性好的,去协助师侯爷。 青睢崖上,师晁见到水师的人后,对萧丽驹的观感更好了,他甚至觉得长公主若是能登上那至尊之位,定是个不错的君主。 可惜了,长公主是个女子,这属于是妄想了。 师敏达直接朝着皇城方向磕了头,感谢长公主,只要谁能帮他找到女儿,谁就是他师家的大恩人! 「宁宁,你别怕,爹爹来救你了——」师敏达朝着悬崖下头奋力喊着。 「阿嚏——」师钰宁一个重重的喷嚏,打得她浑身一颤。 她感觉摸了摸额头,心想可千万别是感染了风寒,她们拢共俩人,可不能挑在一个时间都病了。 感觉没有发烧,师钰宁松口气,从小马扎上起身,去厨房里头找了个新点的缺口少些的碗。 又去后院的井里打了一桶水,夏日里的井水清澈透凉,舒服的很。 师钰宁先洗干净了手,又掬了一捧水扑倒脸上,给刚才胡思乱想烫红的脸降了温。 再把这有个小缺口的碗细细洗干净了,然后才将药罐子里的药给盛了出来。 黑乎乎粘稠的一大碗药,闻着还十分沖鼻,师钰宁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同情,她自小就怕喝苦药。 刚炖好的药,有些烫手,师钰宁没找到趁手的布巾,干脆撩起衣摆叠了叠当垫手,小心捧着药碗往房里去。 第37章 被找到了 「有点烫, 你冷些再喝,但也别太冷了,我前头还忙着, 你, 你好好休息。」 师钰宁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条凳上,不敢抬头去看谢昭然的脸。 一股脑说完, 赶紧开熘。 那紧张的样子, 活像背后有怪兽在追着她。 谢昭然轻笑出声, 她就是那个怪兽。 本还想问问她刚才的事,倒是没想到师钰宁竟这般害羞。 她也有些重新认识了师钰宁, 从前总觉得她是个胆大的, 还有点没心没肺, 心思单纯, 心底不爱藏事。 如今看来,她的心思也有细腻的时候, 胆子大的时候确实大,胆子小的时候又确实小。 但越了解越沉迷。 师钰宁脚底抹油开熘后, 觉着自己也太刻意了些, 她甚至都没等谢昭然把药喝完,再把碗拿出来。 第76页 她用力拍拍脑袋,她这颗脑袋如今都是些有颜色的东西,一跟谢昭然在一个屋里,就控住不住瞎想。 她得找些事情做才行,师钰宁四处看了看, 田大娘可真是个爱干净的人啊, 这离家前还把屋子打扫得这般干净。 叫她都没有什么可干的。 师钰宁踢踏着脚步,来到了院子里, 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那小片的菜地里,翠绿翠绿的嫩黄瓜挂满了架子。 「有了!」 师钰宁开心地双手合十拍了一掌,就做些吃食吧。 看到那些黄瓜,师钰宁就想起了屠春花特别爱吃的一道菜,也是夏日里特别开胃的一道菜。 谢昭然喝了那些苦药,定然也影响胃口。 师钰宁说干就干,撩起衣服下摆当兜,摘了满满一兜子的黄瓜,还专挑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丑黄瓜。 这东西做起来不复杂,只是要点时间,也不知道多久能回家,若是过几天家里人就能找到她的话,她还能带些回去给她娘。 想到屠春花,师钰宁的步子有些沉了,不知道她娘如今怎么样了。 不过谢昭然分析过,她娘应是没性命危险的,师钰宁相信谢昭然那脑子,只是很多时候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不吃苦头。 不知道她娘可有吃苦头,唉,她可是吃了好些苦头了,回去后得跟屠春花诉诉苦,等她心软后,她再提她同谢昭然的事。 师钰宁已经在心里提前为了自己的算计给屠春花道歉了,她自小就爱用这一招叫屠春花心软。 当初偷偷背着屠春花去学武,她就靠的这一招叫她最后心软地松了口。 师钰宁觉着这次,屠春花也会遂了她的意的。 想到这,师钰宁有些愁,她倒是远远见过谢昭然的母亲一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昭然她娘好似不喜欢她。 真是愁人。 师钰宁兜着一兜子黄瓜走到了后院井边,放到一旁空着的木盆里,打了一桶水先给黄瓜泡着。 她去屋里拿了菜刀和菜板,又搬了张方凳做桌子,洗干净那盆丑的千奇百怪的黄瓜后,哐哐哐切起了黄瓜。 不多会儿,一盆的黄瓜都给切完了。 她切黄瓜的动静不小,谢昭然都出来瞧了两回,都叫她给劝回去了。 师钰宁给切好的黄瓜找了个竹筛,将黄瓜平铺好,放到了太阳底下去晒。 按这种程度的日头,晒个三天就差不多了。 等黄瓜水分被晒掉七八成,就可以用来做菜了。 或凉拌,或小炒,怎么做都好吃。 师钰宁想到能给谢昭然做些她没吃过的新奇东西就开心,她喜欢看到谢昭然眼睛亮堂堂的样子。 忙完这些,师钰宁瞧瞧进屋瞧了眼,发现谢昭然喝了药睡下后,松了口气,她这一身伤的就该多休息。 她轻轻退出屋,去地里忙活,刚才瞧见田大娘种的那片毛豆地里有好些个杂草,她摘了人家这一些黄瓜,不干点活回报她有些不安心。 谢昭然在听着师钰宁的脚步走远后,才睁了眼,她的睡眠本就不太好,但她知道师钰宁想让她好好休息。 谢昭然嘆口气,目光望着那紧闭的门,似乎想透过那扇门,看到外面那个,忙碌的身影。 从前的她,总以为在她们两人之间,她是那个保护者,由她来保护宁宁照顾宁宁,结果现在成了她是那个被照顾的。 这感觉很奇妙,谢昭然还是第一次拥有,这跟在宫里或是在国公府里被人照顾都不一样。 那些人照顾她,或是因着身份或是得着了命令,每个人都是想从她身上得着些什么。 包括她的家人,她娘亲,她父亲。 小时候她娘不曾照顾过她,长大后的亲近关切,也只是想要她听话,想要她为谢家争取更大的尊荣。 谢昭然从前以为父亲不一样,后来发现都一样,甚至他的贪念更大。 不然也不会在谢昭然不做太子妃,不做皇后后,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好似就不要她这个女儿了一样。 谢昭然收回瞧着门的目光,望向这间小小的卧室,国公府的院子再大都是冰冷的,而这一间小屋子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好想就这样,有个小小的遮风挡雨的屋子,同宁宁就这般过一辈子。 可是师家...... 谢昭然神色凝重了些,师家是不一样的,宁宁的父母那般的好,若是她们的关系叫师家二老知道了...... 想到宁宁会左右为难,谢昭然就一阵心疼。 她的宁宁这般的好,她真的很想一个人拥有,她甚至想过就此远走高飞,就她们两个人。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可以丢掉所有,因为她知道她的亲人早就抛弃了她,可是宁宁不一样。 谢昭然烦忧,她并不觉得师家能接受她。 她也万万没想到,师家找到他们的速度,比她想的还要快很多,很多很多。 师钰宁也没想到,她爹竟然亲自来寻她。 晚间吃了饭,她正在墙角蹲着给谢昭然煎药呢,就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唿喊。 「宁宁?是你吗,宁宁?」 师钰宁还以为自己是产生幻觉了,竟然听到了她爹的唿喊。 结果回头瞧见院子外头她爹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时,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爹?」 第77页 这一声『爹』,如同暴雨前的闪电般,紧跟着就带来了一阵天雷般令人震撼的巨响。 「宁宁啊,真是爹的宁宁!」 师敏达大哭着直接扑倒了田大娘家的院门,不等身后的侍卫搀扶,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就朝着师钰宁冲过来。 师钰宁也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朝着师敏达沖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中间成功会师,紧紧拥抱着彼此,抱头痛哭。 「宁宁啊,我的女儿啊,爹差点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 「爹,爹啊,我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一个喊着女儿,锥心泣血。 一个喊着爹,撕心裂肺。 院子外头的侍卫们都红了眼,陈达更是眼里都闪动着亮光。 他替师侯爷开心,老侯爷唯一的孙女好好的,没有缺胳膊缺腿,这下世子也能吃得下睡得着了。 只是,瞧着这处怎么只有一个师姑娘,那谢家姑娘呢。 难道两人没有在一处? 他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他也听公主的人说了,谢家姑娘不会水。 一声嘆息。 不过他同谢家无交情,这感情还是有偏颇的,师小姐没事,他们的心就安了。 师敏达同师钰宁抱头痛哭了有一刻钟,两人才慢慢的从大喜大悲中挣脱出来。 「爹你怎么找到我的?」师钰宁擦了把眼泪问道。 师敏达也抹了把泪:「你祖父派人下悬崖找你们,发现下头是条河,爹就猜你没事,我就跟着护卫一道来寻你了。」 竟然是从悬崖上下来的。 师钰宁刚擦掉的眼泪又源源不断涌了出来。 「爹,你不是怕高吗,那悬崖那么高......」 师敏达憨憨一笑,鼻头红红的,眼睛却亮的惊人:「我更怕从此见不到宁宁。」 「爹,呜呜呜呜。」师钰宁扑倒师敏达怀里又是一痛哭。 师敏达边拍她的背边哄:「没事了,爹来了,爹来接你回家。」 师敏达喊来了外头站着的陈达,让他去寻个马车,他们那悬崖下得来,却不好上去。 陈达点头应下:「世子放心,我来安排。」 师敏达很放心交给他,又拍拍师钰宁:「快谢谢你陈叔,这次多亏了他了。」 师钰宁诚恳地行了礼到了谢,说要收拾东西,拉着师敏达进了屋。 她想了想,关上了门。 「爹,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师敏达猜想师钰宁是有些东西要收拾,点点头,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下,打量这个屋子。 师钰宁进了卧室,刚才外头这番动静,谢昭然没有出来,不知道是睡着了没听见,或者有别的原因。 所以师钰宁长了个心眼,没透露谢昭然的情况。 进屋后看到谢昭然坐在床边,心事重重的看着她,她猜测她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你怎么了?」师钰宁快步上前,「刚才外边的话你听到了吧?」 谢昭然点点头。 师钰宁有些诧异:「你不高兴?」 谢昭然摇摇头:「没有,你能和家人团聚我很高兴。」 师钰宁觉着她的话好似没说完,她耐心等着后半句。 「有些事,我需要伯父的帮忙。」谢昭然浅浅扯了个笑同师钰宁说道。 师钰宁听完谢昭然说的,蹙紧了眉头,她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师敏达听到谢家小姐也在也是吓一跳,又听到谢家小姐要隐瞒她被找到的消息,那真是比师钰宁还要想不明白。 不过她跟师钰宁有一点是一样的,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 他答应了下来,下去找陈达安排,要让外头的人瞧不见谢昭然,那也简单,把马车停在这房前就好了。 第38章 坦白心意 天光微熹, 少许的阳光穿透云层,透过马车窗的缝隙,洒落在师钰宁低垂的睫毛上, 晕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师钰宁迷迷煳煳中揉了揉眼睛, 用力撑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顺着光亮的方向看去。 天亮了。 师钰宁将车窗的缝隙推开了些, 唿吸了一口早起的清新口气, 用力伸了个懒腰, 捶了捶僵硬的肩颈,身体活动热了后, 神志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醒了?」 谢昭然温柔地笑着, 安静看完了师钰宁清醒的这一整套流程才出声。 昨日清晨她在师钰宁揉眼睛时就以为她醒了, 说了半晌话才发现人压根没清醒, 对她的一句话都没听着。 今日她可有经验多了。 师钰宁果然,做完这套后五官对四周才有了感受, 可以正常接收外界的信息。 她回头看向躺卧在车厢里的谢昭然,对上她的笑容, 只觉得那阳光跟进到了心里一样暖洋洋的。 师钰宁伸手替谢昭然按了一会儿腿, 谢昭然这躺了一晚上必定肌肉酸胀。 「真是没想到,咱们跌下来的地方竟然离京城那么远,这都行了两天路了。」师钰宁说话间有些懊恼,早知道坐马车走要这么久,倒不如从悬崖上爬回去抄近路。 不过很快她就丢开这个遗憾了,谢昭然的腿可没法去爬那悬崖。 还有就是谢昭然不想暴露她的行踪, 那也只有躲着马车里才行。 这两天, 她们除非必要都不下车,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 还得让她爹先把人遣开。 第78页 一路上在师钰宁还有她爹的小心掩护下,这一路同行的人都没有发现,回京的不止师钰宁一个姑娘。 「快到了,再忍忍。」谢昭然以为师钰宁是坐马车坐得辛苦,她醒的比师钰宁早,一早就看见他们进了京城的地界了。 师钰宁闻言很开心,到京城谢昭然的伤就能得到妥善治疗了,她爹答应她了,会找祖父去寻他军中的军医。 治疗跌打损伤,那还是军医最擅长了。 可是等他们进了城门后,师钰宁邀请谢昭然同她回府时,谢昭然竟然拒绝了。 「我要先进宫一趟,宁宁你先同师伯父回去,我晚点来找你。」谢昭然见师钰宁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放低了声音解释道。 师钰宁摇头:「你这腿怎么好这般折腾,还跑来跑去的,事情很重要吗,能不能先跟我回府处理了你的伤口先?」 谢昭然知道师钰宁是在关心她,但她确实有更重要的事,她也不想就此就登了师家的门。 头一次去心上人家,怎么好这般狼狈,还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师钰宁见她坚持,猜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只好作罢,但临走前,还是反覆叮嘱谢昭然要以腿伤为第一。 「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让人通知我,你也别跑来跑去了,你让人来喊我,我来找你。」 「好。」 谢昭然的心又被填了一块,被人时刻惦记担心着真好。 跟师钰宁分别后,谢昭然先去了揽月楼联繫上了她安在楼里的隐卫,让人去通知长公主她回来了。 萧丽驹接着信的时候,还犹不敢信,她收到的消息明明是只找着了师钰宁啊。 等见着谢昭然真人了,萧丽驹这忐忑不安担心有诈的心才算是安了。 只是心里的疑问倒是更多了,既然谢昭然没事,怎么消息会说只找着了师家小姐。 萧丽驹紧紧抱着差点就见不着面的好友,红了眼眶:「我就知道,你怎会这般轻易就死去,说说吧,这是怎么会是,为何消息会说只找着了师家小姐?」 谢昭然也不隐瞒:「都是我的主意,我有我的打算。」 萧丽驹松开了谢昭然,她刚刚就看见了谢昭然的腿绑着两块板子,她扶着人在一旁坐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昭然笑了:「我这还没见着殿下一统天下呢,怎好就这么死了,那多遗憾。」 萧丽驹破涕为笑,随后又立马收起了笑容,神色凝重瞧着谢昭然:「先不说这些,皇上自从知道你们坠崖后受了些惊吓,身子就不大好,如今就靠着些汤药吊着。」 萧丽驹说完这话,眼眶更红了些。 谢昭然的心也是一阵抽搐般的疼,说话的语气也带着担忧:「带我去看看。」 萧丽驹点点头,知道谢昭然不想叫人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她稍稍做了些安排,传了顶小轿到宫里。 到了皇帝寝宫,又以要亲自照料为由,将伺候的人都派到了殿外去候着,只留下了皇上亲信小林公公。 小林公公初始还有些不解长公主的这番刻意行为,等看到公主搀扶着谢昭然从轿子里走出来这才明白。 他激动的给谢昭然行了礼,起身后凑到皇上耳朵边,声音透着喜悦说道:「皇上,您快醒醒看看谁来了,是昭然姑娘,她来了,她没死,她还活着。」 小林公公知道自家主子对谢昭然的关心,这些日子总是往门口瞧,想来是盼着谢昭然能安然回来。 果然,一直昏沉的皇帝,听到小林公公的话,竟然幽幽转醒了,还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谢昭然凑近了些,小林公公瞧见了她的腿伤,赶紧给搬了张绣墩。 宏景帝开始还有些恍惚,视线混沌,过了好一会儿,那目光才像是有了焦点。 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宏景帝眼中闪着惊喜,人也精神了些:「昭然...太好了...没死...」 见他如今说话都艰难,谢昭然心中酸涩:「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宏景帝撑着劲微微抬手:「不...是我...我的错...」 这些日子他躺着床上想了很多,要不是他从前一次次的心软纵容,煜王不会这般猖狂得没了章法。 谢昭然明白他的意思,宽慰道:「你只是心软。」 宏景帝笑得苦涩,他知道谢昭然是在宽慰他,他知道错了,从前不该一次次不听谢昭然的。 谢昭然嘆口气,如今说这些并没有意义。 「不说这些了,我没事,你也要好好养身子,早点好起来。」 宏景帝梗着劲微微摇头:「怕...不行了...交给...你们...替...替我...看好大邺...」 谢昭然同萧丽驹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红了眼眶。 「你会好起来的。」 「对,好好养着,姐姐等你好起来。」 宏景帝知晓她们是好意宽慰,只是他自己并不惧怕死亡,他早就知道他的身子撑不过二十,这些年随着心意过得也算轻松,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他望向谢昭然,眼神复杂:「师姑娘...知道...你心意了吗?」 谢昭然心中的酸涩更浓一筹,知道他是在关心她,这般情况了,他还担心这些。 想到曾经他特意给的话本子叫她要主动出击,谢昭然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宏景帝眼中闪过欣慰的光,追问道:「那她?」 第79页 这幅想八卦的模样,倒是叫谢昭然同萧丽驹猝然笑了开来,笑中带泪,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三人凑一起聊宫中趣事的时光。 谢昭然嘴角扬起,冲着宏景帝眨眨眼:「皇上不用担心了,原来她也心悦我。」她语气里的傲娇、雀跃使得屋里其他人都跟着开心了起来。 宏景帝笑得真心实意:「甚好甚好。」他觉着他那送去的那一箱子话本子果然没浪费。· 他笑着偏头看向了一旁的萧丽驹:「皇姐...你呢...可有...心上人?」 萧丽驹还在替谢昭然开心呢,话题忽然转到了她的身上,看到弟弟眼里的关切,萧丽驹想了想,跟着也认真点了点头:「有。」 宏景帝冲着谢昭然眨眨眼,一副我早就猜到的模样。 「真好...真好...」宏景心想,这样他也就不担心他走了后,皇姐会孤单。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他累了,要休息了。 小林公公抹了把泪,探查了一番宏景帝的脉息说道:「陛下说了这会儿话,累了,如今是睡着了。」 谢昭然同萧丽驹齐齐松了口气,不再打扰宏景帝休息。 回到萧丽驹的寝殿,两人默契地没有谈及宏景帝,当务之急是找到煜王,救出鹤鸣寺里的人质。 谢昭然听到围守的人是谢国公,又听人回禀了谢振那些话后,沉默了半晌。 萧丽驹想宽慰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难道让谢昭然想开些,你爹捨弃了你是为了大义。 「我没事,你唤羌笛来,我有事交代。」谢昭然的心里早就没了谢家人,他们如今做什么也伤不到她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那里头可还有师钰宁的娘亲。 另一边,师钰宁回到家后,祖父师晁见着父女俩平安归来,喜极而泣,他差点以为自己临老了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就差春花了。」师晁让儿子孙女在家休息,他带兵去鹤鸣寺,一定要把儿媳妇给带回来,叫他们一家人团圆。 师敏达同师钰宁也想去,但也知道她俩去可能会帮倒忙,只好在家里焦急地等消息。 师钰宁想起临走前谢昭然说的,让她别担心,一定会将她娘平安带回来的。 她相信谢昭然。 师钰宁瞧了眼他爹,这一路上她纠结了很久,她是一定要同谢昭然在一起的,她虽说想着诉苦叫屠春花心软,但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 主要这事好似同从前她犯的那些错不是一个层面的。 师钰宁看了眼她爹,心想,不如趁着娘不在,先把她爹给拉拢了,再一道去说服她娘。 「爹,经过这次的事,我才知道你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生命短暂,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 师敏达点头,他从前对师钰宁说这些,是希望她不要浪费光阴,经此一事他的宁宁倒是自己就感悟出来了。 「就是这个理,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师钰宁见她爹应了话,赶紧接上:「爹。这次的事情你也知道,要是没有谢昭然,我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 师敏达深以为然,当他知道女儿坠崖前还经歷了刺杀,都是谢家姑娘护着她家姑娘,她才没事,心中对谢家姑娘也是充满了感激。 「等你娘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去谢谢人家。」 师钰宁要的可不是去谢谢。 「爹,咱们日后能邀请谢昭然来家里常住吗?」 「当然行啊,人家可是咱们的大恩人,想住多久住多久。」 「那要是一辈子呢?」 「成啊,多久都成,也就是多双筷子。」 「爹,我想和她在一起。」 「没问题。」 师敏达想也没想的惯性回答,说完后发现不对劲。 「啊?,你说什么?」 第39章 昭然上门 师敏达回忆自己这半生, 经歷不可谓不丰富。 幼年时他爹上了战场,从此音信全无,他娘一个人拉扯他长大。 一个女人在如今这种世道要拉扯大一个孩子, 这其中的艰辛, 外人很难知晓。 师敏达幼年时过得很艰辛,后来他娘日夜劳作凑了银子供他读书, 他不分寒暑年復一年的苦读, 终于是考了个秀才回来。 他娘却也在那年积劳成疾去世了, 师敏达从此孤身一人。 后来因着屠春花对他一见钟情执意要嫁,屠家虽然不大乐意他这孑然一人没个帮衬, 但也没有拗不过屠春花, 还是让她嫁了。 后来师敏达在屠家的帮助下开了间学堂, 日子虽然清贫但一家人也开开心心的。 再后来他爹找上门了, 他爹还成了圣上亲封的云襄侯,他也摇身一变成了侯府世子。 他这一生经歷过低谷, 也站上过顶峰,遇到过各种各样或好的或坏的事, 经歷了那么多事情, 师敏达觉着除了亲人的生死其他的事他都能接受,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如今才知道,他经歷的事情虽然多,但也不算广。 至少如今面前这件事,就叫他完全失了淡定,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甚至连手该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脸上的神色也是, 拧巴得很,他甚至掏了掏耳朵, 怀疑是耳朵坏了。 看着面前女儿认真的脸,师敏达还是不敢信刚才听到的话是真的:「你说你要跟谢,那个,谢昭然在一起?」 第80页 师钰宁无比认真地用力点头确认道:「对,我要和她在一起,像你和我娘那样,一辈子在一起。」 她说完后放软了语气,撒娇一般晃了晃师敏达的袖子:「爹,你答应我吧,娘那里,我也想你帮我说说话。」 师敏达头脑发胀,感觉完全无法思考了,他哆嗦着手,把袖子从师钰宁手里扯了出来。 看着师钰宁这每次有事求她都会笑得眉眼弯弯的脸,他想到了过去,从师钰宁出生会提要求后,他就因着师钰宁这软乎乎的笑脸答应过她很多过分的要求。 比如睡前想吃糖,比如寒冬腊月想去钓鱼,又比如不想念书,要去学武,只要师钰宁认真来求求他,他总是会心软会答应。 为此师敏达可是被屠春花赶出过房间好多回。 但是如今看来,她从前这些过分的要求再出格也没有现在这个要求这么离谱过。 师敏达觉着这事要是同屠春花说了,那不是被赶出房那么简单了,这个搞不好能被屠春花永久赶出门。 「爹?」师钰宁见师敏达出神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敏达回过神连连摆手:「别,你别叫我爹,你这事,你,你找你娘去。」 他完全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了。 师钰宁委屈地嘟着嘴,眼睛瞪得熘圆,眼巴巴看着师敏达:「可是娘不是不在么,爹,你会支持我的吧?」 听到师钰宁提到屠春花,师敏达眼睛一亮:「对,春花,找春花。」 他老丈人在他成婚第一日就同他说过一个道理,听老婆话的才能保平安。 师敏达扯过被师钰宁攥着的衣摆,迅速从椅子上起身,连走带跑的出了屋子去喊下人备车。 师钰宁在后头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师钰宁:。。。。。。她是什么吃人的勐兽吗? 还有他爹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 鹤鸣寺山脚,谢家父子看到羌笛,脸色都不大好。 谢国公的脸更黑一些,毕竟当初琴箫和羌笛,是他从边境带回来给谢昭然用的,没想到其中一个是奸细,眼前这个什么成分他也并不敢完全确定。 只不过对方奉了长公主给的旨意,如今长公主监国,谢国公也不能不听令行事,照长公主的吩咐,让开了道,让羌笛进了鹤鸣寺。 羌笛见着谢昭然活着回来,还来不及高兴呢,就听着谢昭然吩咐来了此处去解决琴箫。 也是到今日,羌笛才知道谢昭然并不完全信任她们。 或者也不能说是不信任,只是这信任中,谢昭然留了保命的一手。 想不到琴箫同她身边,谢昭然也放了人,琴箫的副手就是谢昭然安排着盯着琴箫的暗桩。 若说琴箫没有不忠行为,那副手全然听琴箫的,只有在琴箫背叛后,谢昭然发话处理,她才能动手。 她如今就是来联繫上那些人,联合他们制服琴箫的,谢昭然说了会留她一命,这么多年的感情,羌笛也不想看着琴箫去死。 谢家父子,见羌笛说了些什么就被里头的人放了进去,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担忧,万一这也不是个好的,到时候更麻烦。 在他们守在外头等消息时,师家来人了。 「国公辛苦,师某来迟了。」师晁见面就给谢国公客气行了礼, 谢国公见着师晁心头不悦,他已经得着了消息,师家那姑娘找回来了,他家谢昭然却不见踪影。 「师侯爷如今找着孙女了,怎的不在家一家团圆?」 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像在说师晁只顾小家而无大义。 师晁也不生气,他同谢振本就是两类人,他当初入伍实属无奈,后来的一路拼搏也只是为了能活着回去见妻儿。 虽然目的不同,但师晁并不觉得他有不尽心的地方,在战场上他永远沖在第一个,反观谢振,因着家世显赫,无需从小兵做起,任主帅后更是只需要坐镇大后方,安全的很。 「劳国公关心,只这一家团聚还差我那儿媳妇,她如今还被劫持于鹤鸣寺内,如今是何情况,可有师某能帮忙的」 他这头话刚说完呢,那边,鹤鸣寺的门开了...... ****** 当师敏达也赶到后,鹤鸣寺的危机都解除了,谢家护送太后回宫,师晁留下正在派人协助各府女眷回府。 因着人数众多,安排的马车有限,女眷们只能等着家里人来接。 看到这头一个来的是师家世子,女眷们有些羡慕地望着屠春花。 屠春花也没想到,她那个做什么都慢性子的丈夫,竟然是第一个到的,一时间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也顾不得这些什么命妇礼仪,提着裙摆朝着师敏达就跑了过去,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住了师敏达。 师敏达先是找着了女儿,如今媳妇也没事了,内心十分激动,紧紧抱着屠春花,太好了,他的家人都在。 最后还是师晁出声提醒两人,他们才发现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两人后知后觉地害羞了起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女眷从前就羡慕师夫人有师世子那般好的丈夫,家里听说是通房妾室都没有。 他们啊日常也就只能嘲笑师家母女规矩礼仪不行,但京中这些贵妇心里都知道,这师家母女过得才是好日子。 师府的四驾华盖马车内,屠春花缓过了刚才那股子羞意,都是老夫老妻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才那般忍不住。 第81页 她把这归结于这些日子不见,太想念了。 「宁宁呢,宁宁怎么样了?」屠春花着急地问道。 她在寺里被关了这些日子还不知道师钰宁出了意外,她只知道当初他们本来是一架马车去鹤鸣寺的,但中途师钰宁的衣裳脏了,谢家姑娘带她去换衣服。 后来她们到了寺里被扣下了也没见着师钰宁同谢昭然。 师敏达把她们两人分开后,师钰宁经歷的那些事情简单说了下。 尽管寥寥数语,但听到师钰宁坠崖,屠春花的心还是给狠狠捏了一把。 就算听到了师敏达说师钰宁已经安全回来了,屠春花依然很紧张。 「她可有受伤?」屠春花着急问道。 师敏达郑重摇头:「没有没有,宁宁什么事也没有,你别担心,就——」 话到嘴边师敏达赶紧咽了回去,他实在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希望屠春花知道后别被吓晕过去,她原本还打算着同陆家结亲的呢。 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倒叫屠春花更担忧了,她掀了车窗帘吩咐车夫再行得快一些。 等到了家,见到了全须全尾的师钰宁,屠春花那慌乱不安的心才算是恢復了正常。 看到女儿才这几日不见就瘦了一圈,她心疼不已,赶紧命厨房预备晚膳,多做些师钰宁爱吃的东西。 师钰宁见着屠春花也是激动不已,抱着就不肯撒手了,这些日子她可太想她娘了。 她这幅模样,倒叫一直撑着的屠春花也跟着红了眼眶,细细问道师钰宁那天从她分别后发生的事情。 师钰宁说的比师敏达详细些,但主要说的都是谢昭然是如何拼了命的保护她,不要命的救她。 屠春花听得心惊胆战的,紧紧抱着师钰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怕不怕。」 「娘我不怕,昭然一直护着我,我没什么事,她倒是一身伤。」 屠春花听完也很是感激,刚在鹤鸣寺里找到她替她松绑的姑娘,也自称是谢昭然的手下。 「咱们以后得好好谢谢人家。」 师钰宁用力点头,正要说什么,被师敏达几声咳嗽打断了。 屠春花见他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蹙了眉头,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只说,她这才离开几天,怎么师敏达就有了这个毛病。 刚想开口问师敏达怎么了,下人来回禀,说有客上门,递了份拜帖。 屠春花同师钰宁都看向了师敏达,作为家里的文化人,京中这种文绉绉不说人话的拜帖向来是师敏达看完了翻译给她们听的。 师敏达也挺享受妻女这份对她的需要,只是今日他有心事,脸色并不好,接过下人手里的拜帖,看完后这脸色更难看了,黑的跟灶下的煤灰一样。 看着妻女等着他翻译的模样,他没好气地瞪了眼师钰宁。 「是谢昭然来了,说不方便露面,想要轿辇直接进二门。」 师钰宁眼睛一亮,她没想到谢昭然这么快就来了。 屠春花听到是谢昭然来了,也很开心,这可是她家的大恩人啊。 「赶紧的,把人请进来。」屠春花吩咐下人要热情恭敬,又吩咐了厨司加菜。 师钰宁刚才听见是谢昭然后就从椅子上蹿起来了,连蹦带跳地往外沖:「我去迎一下。」 「小心些,走路看着点。」屠春花看她那着急的模样,差点都被门槛给绊倒了,不由得失笑一声,「这孩子。」 师敏达眼神复杂地看了眼笑得开心的屠春花,幽幽地说道:「这可是你把人请进来的。」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到时候可别后悔。 屠春花没听出他话里的古怪:「那可是咱家大恩人,若不是差了咱们一辈,咱俩都该亲自去迎。」 师敏达看着她的笑容,面色更为复杂:「希望你待会儿还笑得出来。」 第40章 甚是想念 瞧见二门内那一顶两人抬的青帐小轿, 师钰宁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心悸。 她从未见过谢昭然有如此简朴到有些简陋的出行规制,她从来去哪儿都有一群人跟着, 僕妇成群, 华盖马车精雕细琢缀满耀眼的装饰。 师钰宁挥手让自家下人带着轿夫下去休息,今日的客人她亲自相迎。 等下人们都走了, 师钰宁快步走向那顶青帐小轿, 掀了帘子探身而入。 谢昭然嘴角含着笑意, 眸光熠熠地瞧着她,直把她瞧得心湖荡漾。 明明早上才分开的, 都还不足一日时间, 师钰宁觉着她就好像有一个月没见谢昭然了一样。 她好想她啊, 本来还不觉着, 这见着人了,心底所有的想念都在这一刻冒了出来。 谢昭然挑了挑眉, 她的心上人掀了轿帘进来,一句话不说, 就这般盯着她瞧。 她刚想问师钰宁发生什么事了, 发出的第一个音还没落地,她的双唇就是一热。 师钰宁整个人挤进了小轿里,探身向前够着谢昭然的脖子就是一个热烈的吻。 谢昭然虽然不知道师钰宁为何这般突然,但心上人的主动,不论是何原因,她都忍不了, 她伸手直接揽住师钰宁的后颈, 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融,心神俱醉, 小轿里间或响起一两声能酥掉人骨头的动情嘤咛。 一吻毕,谢昭然喘着气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平息心底被撩起的火。 第82页 师钰宁浑身软的厉害,顺着谢昭然的拉扯就挤到了谢昭然的身边, 这轿子实在窄小,原本一人坐的位置要挤下两个人,只能是紧紧挨着。 师钰宁觉着她的半个身子都挂在了谢昭然身上,她干脆将脑袋靠在了她的颈窝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谢昭然的皮肤上。 谢昭然觉得痒痒的,但又很享受师钰宁这番亲昵的依赖,她微微侧过身子搂紧了心上人,轻轻笑了。 「怎么这回这般主动,不害羞了?」 师钰宁听她这语气里的戏嚯,知道她说的是在田大娘家的事,她哪里是不害羞了,只是刚刚没忍住。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清了清嗓子问起了心底的疑惑:「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有要事要办吗?」 谢昭然亲亲她的鬓角:「我来提亲,这也是顶顶紧要的要事。」 师钰宁笑了,当她在开玩笑,顺着她说道:「你就这般就敢上门提亲,你也不怕我娘打断你的腿。」 「我这就剩一条腿好着,伯母不会这般狠心吧。」谢昭然一番思量后觉着不若趁着她现在这幅模样,毕竟她现在的模样,谁见着应该都会心软几分。 谢昭然希望屠春花能瞧在她受伤的份上心软些,她倒不是头一次上门就想着要提亲,就奢望对方能同意,她只是希望他们能给她一个机会,她再徐徐图之。 「要不你再等等,其实,我也正要和我娘说咱们的事。」 「嗯?」谢昭然眉毛高高挑起,「说什么?」 师钰宁:「说我们要在一起。」 谢昭然心勐地一顿,后又快速跳了起来,又勐又急。 师钰宁继续说道:「我已经跟我爹说了,正要同我娘说呢,你就来了。」 谢昭然心跳得更剧烈了:「等等,你是说,你爹,师伯父他已经知道了?」 师钰宁点点头:「知道了。」 谢昭然心潮澎湃,她这还想着徐徐图之,先争取好印象,没想到师钰宁竟然已经说了。 她从怀里将人拉起,勐地亲了她一下,又觉着不够,细细地琢吻了起来,怎么亲都嫌不够。 她这般激动的模样,倒叫师钰宁狠狠害羞了起来,在谢昭然的怀里被亲得晕乎乎的,脑子都转不动了。 谢昭然只恨不能将师钰宁揉进骨血里,她紧紧抱住了师钰宁:「宁宁,有你真好。」 她们的这段感情了,谢昭然从前总觉得她是那个主动勇敢的人,如今她才知道,真正勇敢的人,是她的宁宁。 「好,今天就算是另一条腿也断了,那也值了。」 ***** 屠春花见饭菜都上齐了,客人还没进屋,有些惊讶,正要遣人去瞧一瞧,就看见师钰宁扶着一个姑娘从外头缓缓而来。 她是认得谢昭然的,只是屠春花没敢把眼前的人跟谢昭然联繫起来。 之前也没人告诉她谢昭然伤得这么重啊。 那一条腿还绑上了板子,瞧着像是断了。 「哎呦,这是怎么弄的,宁宁你怎么不早说。」屠春花赶紧地让下人拿了个软垫来,去帮着师钰宁扶着谢昭然到椅子上做好。 谢昭然坐定后,立马道谢,又给屠春花还有师敏达见了礼请了安。 屠春花热情应下,师敏达只敷衍地应了声。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久的没进来,原来谢姑娘伤得走不了道,宁宁你也是,早些说,咱们好安排肩舆。」 师钰宁听到屠春花说她去了这么久没回,想到了刚才轿子里的亲吻,不禁红了脸,她却是忘了这茬。 本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人的师敏达立马发现了师钰宁的异常,瞧着师钰宁那比刚才水润红眼的嘴唇,师敏达心中有个不大好的猜测。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就心里堵得慌,他一把捂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屠春花瞧见他这幅模样疑惑问道。 师敏达摇头:「无事。」 谢昭然朝着师敏达望去,正好对上了他也在看她的目光,那目光里含着审视和不悦。 谢昭然微微一笑,客气礼貌地任由师敏达瞧。 师敏达看着明显比自己闺女聪明的谢昭然,心里总有种担心,他觉着女儿可能是被人骗了,眼前这谢姑娘之前可是太子妃啊,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他家女儿了。 他读书多,知道这世上不乏这种特殊爱好的人,比如前朝那位明珠公主不就是有磨镜之好,在府里蓄养了许多美貌女子。 但这终归不是正途,那明珠公主后来不也和驸马孕育子嗣和和美美,还赶走了府里那些美貌女子,其中有几位还是真心爱慕公主的。 受不了打击,在公主府外自尽了。 师敏达想到这,看谢昭然的目光就更不善了,她那傻女儿别是被骗了。 那边,屠春花给谢昭然安排好位置后,已经热情地给人布菜邀请谢昭然多吃些了。 「这次宁宁的事情我听她说了,多谢谢姑娘了,要没有你,宁宁怕是危险了。」屠春花感谢得真心实意的。 师敏达心里冷哼一声,原本他也感谢谢昭然,如今看了,搞不好谢昭然就是用这救命之恩来骗的宁宁倾心。 「宁宁也救了我,要不是她我也活不下来。」 谢昭然实话实话,屠春花知道这是不一样的,心头还是感激谢昭然的。 第83页 对于她这突然登门,屠春花有些疑惑:「谢小姐突然到访,是不是有事?」 她问的很直接,反正她本来就想报答她对她家的恩情。 谢昭然放下筷子,神色有些黯然:「不瞒伯母,我这也是无处可去了。」 屠春花夹菜的手一顿,不大明白谢昭然为何这么说,谢家出事了? 师敏达是知道一些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他不想给谢昭然解释。 师钰宁在一旁助攻:「娘,咱家屋子多啊,不如让昭然住咱们府里吧。」 屠春花当然是没意见的:「这当然没问题,谢姑娘想住多久都行。」 师钰宁眼睛一亮:「一辈子行吗?」 屠春花想也没想:「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谢家姑娘想住,住多久都行。」他们侯府有的是空屋子。 谢昭然笑的诚恳:「我想的,我想住一辈子。」 「啊?」屠春花觉着谢昭然这话怎么好似有些不对。 谢昭然忽然撑着椅子扶手艰难站了起来:「伯母,我今日来,其实想同您坦诚一件事——」 不等她说完,师敏达忽然开了口,他刚才眼见着他的傻媳妇也被女儿给绕进去了就想出声提醒了。 「先吃饭,菜都冷了。」 屠春花瞪了他一眼,心想师敏达今天怎么了,一点分寸没有,吃饭哪有谢昭然重要,这救命恩人有要求,不得积极响应啊。 「菜凉了就热热,谢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师敏达嘆气,得,那就不能怪他没提醒了,他默默低头吃起了饭。 谢昭然俯身给屠春花行了个大礼,郑重说道:「伯母,我心悦宁宁,以后想同宁宁一辈子在一起,希望您能应允。」 『啪嗒』屠春花手里的筷子应声掉地。 师钰宁赶紧捡起来放回桌子上。 屠春花木着一张脸,只眼珠子瞪得熘圆,看了眼弄脏的筷子,目光扫过师钰宁,又扫过谢昭然,最后落在了师敏达身上。 「你知道这事?」 师敏达一脸无辜:「比你早知道半天而已。」 屠春花蹙紧了每天:「所以我刚才没听错是吗,她说的是那个意思?」 师敏达点点头:「是。」 谢昭然眼里都是坚定:「伯母,我对宁宁是认真的。」 师钰宁也一脸急切:「我也是,娘,我想和谢昭然在一起。」 屠春花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都坐下,坐下,快吃饭,再不吃菜都凉了。」 她直接拿起了刚才掉地上还没来得及替换的筷子就扒拉起了碗里的饭,师敏达神色一紧。 师钰宁也是,心紧紧提了起来。 「娘?」她忐忑地唤了一声。 屠春花从碗里抬起头,笑着说道:「别愣着了,快吃吧,这些天都没吃什么好吃的吧。」她说着还给师敏达夹了一筷子他不爱吃的青椒。 「娘?你是答应了吗?」师钰宁有点不明白她娘的这个反应。 屠春花听到她的话,脸上勉强的笑容瞬间消失,眼里闪过一阵伤痛。 「我不同意。」 第41章 默默讨好 皇帝寝宫内, 气氛凝重,萧丽驹端着药碗,再次试着想餵进一勺药。 浓稠的药汁顺着宏景帝的嘴角全数又淌了出来。 萧丽驹的手一顿, 心瞬间沉了底, 昨日还能餵进去一些,今日是一点也餵不进去了。 小林公公在一旁默默抹眼泪, 他自小就跟着皇上, 情谊很深, 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但真的要来了, 这心还是如刀绞, 痛得叫人难以唿吸。 萧丽驹端着药碗, 只无言看着皇上, 眼里的悲伤无处藏。 外头来人请示,派去太后宫中的宫女来回禀太后的情况, 萧丽驹让人进来。 宫女恭敬请安后,就赶紧地把每日要回禀的事情简要地说了。 「今日太后身子已经大好, 烧热也退了, 太医说过几日想来就能下床了,太后说过几日她就亲自来瞧皇上。」 「知道了。」 萧丽驹挥手让宫女退下,转身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皇帝:「你也听见了,母后无事了,你也要快些好起来,别叫母后担心。」 萧丽驹再次试着餵了一勺药, 还是餵不进去。 小林公公别过了头, 眼眶赤红,他想了想说:「公主不如说些陛下日常里爱听的。」 萧丽驹点点头, 让人喊来了外头早已等候着回禀情况的手下。 来回禀的人是萧丽驹安排到师府看着的人,汇报过多次,已经知道了贵人们爱听什么了,她请安后就声情并茂的回禀了起来。 「昭然姑娘这几日帮着师夫人理清了师府公中的帐册,发现了好几处下人亏空,欺上瞒下,师夫人全给处理了,收回被贪走的银子后,师夫人很开心,难得的对昭然姑娘有了好颜色。」 「恰逢师府近日做新一季的衣裳,师夫人原本最是头疼这些,昭然姑娘主动接了去,她对于京中时兴什么,什么料子什么价格门清,帮着师夫人解决这个烦恼后,师夫人还夸了昭然姑娘。」 。。。。。。 属下事无巨细的,把谢昭然在师府怎么哄师夫人开心的事全给说了,听得萧丽驹脸上的表情都绷不住了,等听到谢昭然手上伤好了,如今正在研究师家人饮食喜好,打算抓住师家人的胃来站稳脚跟,萧丽驹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84页 小林公公也是,脸上多了丝笑意,他一直在观察着陛下,发现陛下听着这些时,好似也笑了,赶忙接过萧丽驹手里的药碗。 一边就着萧丽驹手下回禀的趣事,一边给皇上餵药,还真就餵进去了些,小林公公不由得眼眶滚烫,眼泪婆娑。 萧丽驹见状,心中苦涩:「你瞧他,还跟小孩子一样,当初我在边境也是,他一天能给我去七八封信,就为了讲这些个八卦,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小林公公笑着点头:「陛下身子不好,当初日日困在东宫,也就只有这些乐趣了。再者皇上身边只有您同昭然姑娘亲近些,对您二位自是多关切些。」 萧丽驹点头,她也知道她弟弟这也是苦中作乐。 听手下回禀完,她就跟闲聊一样,同宏景帝说道:「昭然去师家也小半个月了,竟然还没搞定师夫人,你说,她是不是个废物。」 另一边,师府后院,屠春花也在暗骂谢昭然有心计。 「这心思也太明显了,她竟然做这些江南小吃,摆明了就是想讨好我们!」 师敏达夹过一个素菜米果,一口咬了大半个,含煳不清地说道:「那你还吃。」 屠春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放下刚喝干净香甜芝麻煳的碗,舔了舔嘴角:「做出来了不吃浪费啊,这好日子才过几天,你就飘了,还想着浪费食物了!」 师敏达知道这是明显的迁怒,默默闭了嘴,继续吃着这好久没吃的家乡点心。 等吃得有点撑了,师敏达打了个饱嗝,摸着鼓起来的肚子问屠春花:「娘子你既然不喜欢谢昭然,为什么还要同意她住下?」 屠春花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喜欢她了,谢昭然那么优秀的姑娘,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这话把师敏达说煳涂了:「那你喜欢她,怎么不同意她和宁宁的事?」 屠春花蹙眉:「你同意了?」 师敏达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屠春花眼里闪过丝杀气:「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同意?」 师敏达身子一僵,都有些搞不懂他娘子的心思了,他诚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谢昭然太聪明了,我担心宁宁被骗。」 虽然宁宁已经同他们解释过了,谢昭然当初同太子的婚事是假的,为的是一些图谋,但她为了那些图谋连婚事也能利用,总不是个心思简单的。 而他们的女儿,那真的单纯的跟白纸一样,喜欢不喜欢都在脸上,他就担心她被骗了。 屠春花点点头,表情颇有深意,还有些怀念:「我爹当初也不同意咱俩的婚事,理由也是一样,他也是这么说的,你是读书人心眼子多,怕我被骗了——」 不等屠春花说完呢,师敏达着急地打断:「胡说,我哪有心眼子,我对你一片真心。」 屠春花听完笑得跟朵花似得,脸上还有些羞意:「说这些做什么,后来我爹他不是同意了么。」 师敏达想说那还不是你先提的,但听到这,一阵沉默。 屠春花也是,哽咽的有些说不出话,他们现在的担忧,就像从前她的父母对她的担忧。 最后她爹娘答应了她嫁给当时什么也没有的师敏达,也是考验过后,知道他靠得住。 这些日子他们也看出来了,谢昭然对他们女儿是真心的。 两人之前一直避开谈论这事,今天既然说道这里了,屠春花干脆直接问了师敏达如何想的。 师敏达嘆了口气:「其实那日,我从青睢崖往下爬的时候,就在心里对着菩萨发誓了,只要宁宁能活着,健健康康的,她以后要什么我都同意。」 有点担心屠春花不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师敏达好好说了说那青睢崖有多高,下去的时候深不见底,他的心里有多害怕。 这也是后来,宁宁突然跟她说要和谢昭然在一起时,师敏达震惊但是没有拒绝的原因。 屠春花没有亲自见过那悬崖有多高,但也能想到有多危险,看谢昭然那副模样就知道兇险。 她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她问师敏达:「要是宁宁又说要去闯荡江湖呢,你也同意?」 师敏达听到这,面上竟然有一丝骄傲,眸光熠熠瞧着屠春花:「她已经闯过了,我们的女儿很优秀。」她不光护好了自己,还救了心上人。 屠春花听懂了师敏达话里的意思,是啊,女儿长大了,这一次可不就是离开了他们去闯荡了一趟,完好无损还拐了个心上人回来么。 「那行吧。」 「什么?」师敏达震惊,「就同意了?」 屠春花想了想:「再晾她一个月,让她知道咱们点头可不容易,以后能更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这一个月你忍着,可不能给她一个笑脸。」 师敏达立马保证听老婆的:「半个笑脸我都不给。」 与此同时,师钰宁也在同谢昭然用早膳,还不知道接下来一个月她爹妈要一个笑脸都没有了。 师钰宁看着这一桌子的点心,蹙了蹙眉:「你这腿伤都没好全呢,别这么辛苦了。」她知道她是想表现,让屠春花他们答应,可是她心疼。 谢昭然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笑着说道:「做这些又不同腿。」 师钰宁摇头:「那也辛苦,再说了,这也没用,我娘也不是个贪嘴的。」 第85页 谢昭然笑着没否认:「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师钰宁知道说服不了她,她这也天天去屠春花那里卖惨撒娇,也不知道她娘怎么了,这一次竟然这么铁石心肠了。 她爹也躲着不见她。 师钰宁凑过身子,亲亲谢昭然:「苦了你了。」 谢昭然心里乐开了花,她才不觉得苦,她这都登堂入室了,她给师钰宁添了一碗玉米羹:「再用些。」 两人正用着早膳,宫里忽然来人了,传两人秘密进宫。 到了宫中,师钰宁才知道是皇上不好了,谢昭然心里早已有了心里准备,可是见着奄奄一息,说不出话的皇上,她这心里还是难受的很。 师钰宁在一旁紧紧握住了谢昭然的手。 萧丽驹让两人见完宏景帝最后一面后,领着两人往外走时,叮嘱两人接下来在家呆着哪里也别去,京中可能会乱。 谢昭然应下:「你自己小心。」 萧丽驹犹豫了一番还是再次认真地问道:「你真的不要谢国公府千金的身份了吗?」 谢昭然苦涩一笑:「你看谢家去寻我了吗?」 萧丽驹深深嘆息。 谢昭然闭了闭眼,掩盖掉眼里一闪而过的悲痛,平静地说道:「皇上若是有个什么,谢家就算知道我活着,也会希望我追随陛下而去的。」 萧丽驹眼眸黯然,确实可能这般。 师钰宁的心钝钝的,一阵一阵的疼,她紧紧握住了谢昭然的手。 谢家不要谢昭然,她师钰宁要,师家要。 萧丽驹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心里一阵安慰:「好,我来安排。」 第42章 梦想成真 宏景元年, 皇帝薨,传位于长公主萧丽驹,改年号为开兴。 新皇登基刚三日, 先皇棺椁还未送入皇陵, 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煜王起兵谋反。 在边境集结了五十万叛军联合了北境、大宛还有西夏迅速夺取了应州、融州、巫州三州所辖二十六城, 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煜王打着的旗号还是匡扶大邺正统, 直言萧丽驹作为女子登帝, 此举乃逆天之举。 朝廷内外一时间不少迂腐无能之辈纷纷响应,好似全然忘了他们都是女子所生, 抛却了事实依据, 只抓着萧丽驹是女子这一点。 全然忘了她这些年为大邺立下的不世之功。 师钰宁这几日听着採买的下人传街上的一些谣言, 感觉京中似是混入了些奸细, 好些话一听就是处心积虑来编排萧丽驹的。 开始她很担心,但见谢昭然同萧丽驹都像是不受影响, 渐渐地倒也不那么着急了。 这两个聪明人都不担心,她就不杞人忧天了。 反正她师家一心一意支持萧丽驹。 新皇登基的第一仗, 师侯爷头一个请愿, 要带兵出征剿灭叛军。 师侯爷的请战书写到煜王当初意图绑架武将家眷以此威胁拿捏武将,他师家同谢家的姑娘,为了不叫煜王阴谋得逞,捨生取义自堕悬崖,如今一死一伤。 姑娘家尚能有如此义举,他师家岂可后退。 众人闻言, 面色羞愧, 想到那师家姑娘因着识水性倖免于难,听说是伤了腿脚, 那谢家姑娘最终只找到了尸首。 据说发现时早已被鱼虾啃咬的面目全非,实在可怜。 想来谢家也该想为自家姑娘报仇雪恨。 萧丽驹没有直接应允了师家请求,反而询问谢家可有领兵前去的想法。 谢国公当即表示同师侯爷一样,愿意第一个带头冲锋。 萧丽驹应允了谢家,命谢国公为平乱大将军领三十万大军先行出发。 师侯爷率兵坐镇京畿。 萧丽驹决定这一仗要御驾亲征,只待先送先皇棺椁入皇陵后就出发。 出发前,萧丽驹来找了谢昭然,师钰宁备了酒菜为萧丽驹践行。 谢昭然知道这一仗对于萧丽驹的重要性,朝中上下本就有不少不服气萧丽驹的人,这一仗若是赢得漂亮,那满朝文武就算心里不服气萧丽驹是个女人也不敢再拿到明面上说。 本来,帝王也并不是需要每个人都心悦诚服,但起码要有威势,叫人轻易不敢冒犯。 谢昭然替萧丽驹斟满了酒盏,举杯同她轻轻碰了碰:「注意安全。」 萧丽驹一饮而尽:「以防万一,我留好了遗诏,若是我出事了,你就宣读我的旨意,替我在宗室里选一个出来。」 谢昭然点点头,她相信萧丽驹会没事:「你放心去吧。」 萧丽驹也叮嘱谢昭然:「虽然我找了具尸体冒充你,但京中认识你的人不少,短期内你也小心些,别被人认出来。」 谢昭然点头应下,等萧丽驹带兵出征后,师府紧闭门楣,轻易不叫人走动外出,府门外还加派了重兵把守。 等一个月后,边关传来大捷,师府门口的重兵才算是撤了干净。 京城的大街小巷也褪去了那危机四伏的紧张感,国丧期一过,京城里又热闹了起来,甚至比从前更热闹了些。 还有些茶馆庆贺边关大捷纷纷挂上了红绸。 陆闻洲自从听说师钰宁被找到了,就多次上门,前几次是师家说师钰宁受了伤要修养,后来是师侯爷坐镇京城,师家派兵把守不叫闲杂人等进。 如今,终于是盼来了师府能正常递了拜帖进出,陆闻洲早早地就来了师家门房递拜帖。 第86页 这些日子以来,他见不着师钰宁也很担心,外界纷纷传言师钰宁受了很重的伤,有说断了手脚不能正常行走的,有说伤了脸面成了丑八怪的。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加上师钰宁回京后就再也没人见过,这些传言越传越热。 门房很快就迎了陆闻洲进府,一见到屠春花,陆闻洲还来不及关心呢,屠春花先开了口,开口就说从前的是戏言,说从前和陆家说的两家的亲事,让陆闻洲别放在心上。 陆闻洲更加肯定是师钰宁伤了容貌或者腿脚:「伯母,不论钰宁成了何等模样,我都不介意。」 她的话音刚落,师钰宁就从外间走了进来,笑着说:「你可别咒我,我好的很。」 师钰宁笑着走到了屠春花身边,转身对陆闻洲说:「我早就说过我不喜欢你,这事你别想了,再说了,我很快要去闯荡江湖了,你难道能跟我一道儿去?」 陆闻洲蹙了蹙眉:「那怎么行。」 他立刻望向屠春花:「伯母,这?」他想问这么离谱的想法她能答应吗。 屠春花笑着说道:「嗯,我同意了。」 陆闻洲大吃一惊:「这怎么行呢,她一个人多危险!」 屠春花笑笑:「孩子大了,再说了,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走走长长见识也好。」 陆闻洲蹙紧了眉头:「那怎么能一样,游学的都是男子,钰宁一个姑娘家。」 屠春花同师钰宁齐齐敛了眉目,不等师钰宁说什么,屠春花先反驳了:「姑娘家怎么了,如今皇帝都是姑娘家。」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闻洲赶紧解释:「我只是觉着一个人外出行走太危险了。」 屠春花点头:「人生么,哪有一帆风顺的,说到危险,在家里吃饭也是有可能噎死。」 陆闻洲一阵哑然,师钰宁在一边暗暗给她娘竖起了大拇指,她娘这觉悟,自从萧丽驹成了第一个登上皇位的女子后,屠春花的思维转变的好快。 从前总是告诉她女子要端庄要温婉,要嫁人,现在她好似发现了,没有什么非要必要,姑娘家也可以照自己的心意活。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不能的。 陆闻洲最后被屠春花礼貌请了出去,师钰宁立马贴了上去:「娘,你现在的觉悟可真不一般。」 屠春花拍了一掌她的的胳膊:「你少来拍马屁,昭然呢,怎么就你一个?」 这些日子,只要是有师钰宁的地方,三米内一定有谢昭然。 「这不是听说来客人了,在厨房做饭呢。」师钰宁是听说了陆闻洲来,有些心虚想来先说清楚,不成想她娘直接帮她把人劝走了。 屠春花又给了她一掌:「怎么好总是让昭然做饭!」 师钰宁捂着被打的手:「那还不是为了哄你啊。」 屠春花瞪了她一眼:「喊她别做了,她这腿还没好利索,要多休息。」 「心疼了啊?」师钰宁笑得狡黠。 屠春花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松了口:「昭然以后也是我们家的人了,我自然是要心疼的。」 师钰宁差一点没反应过来,沉默了一瞬息后,原地蹦跶了起来:「娘,你说真的?」 屠春花也被她的开心给带得欢乐了起来,点点头:「真的。」 「太好了,太好了!」师钰宁狂喜,「我要去告诉昭然。」她迫不及待就往厨房跑。 谢昭然被拉着来到屠春花房里是,人还是懵的,甚至怀疑师钰宁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她看见屠春花朝着她笑,还递给她一个盒子。 谢昭然打开一瞧,里头安静地躺着一对成色上佳的白玉镯。 「这是我给宁宁准备的嫁妆之一,原本打算她出嫁那日给她带上的,如今倒是好了,她也不用嫁出去了。」 屠春花说到这儿还挺开心的,自家好好养大的女儿要『嫁』到别的人家,这搁谁身上能乐意,从前她因这些固有的习俗,默认这是应该的,如今想想是愚钝了。 想到女儿不用『嫁』出去,屠春花这心里无比的舒畅,瞧谢昭然的目光也更为慈爱。 谢昭然已经红了眼眶,眼眶里氤氲起了雾气,不敢相信这一天能来的这么快。 「伯母?」谢昭然有些犹豫,似是不敢确定。 屠春花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盒子,拿出里头的白玉手镯,一个给她戴上,一个给师钰宁戴上。 「以后你们好好的,互相照顾,彼此有个依靠。」 师钰宁同谢昭然齐齐点头,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爱意。 这之后,屠春花同师敏达又说服了师侯爷。 师侯爷本就孤零零一个人,好不容易找着了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对于师钰宁找了个姑娘结成一对,很是顺畅的就接受了。 谢昭然同师钰宁在屠春花和师家父子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仪式,就算过了礼了。 因着萧丽驹说,她会慢慢地改革律法,日后两个姑娘家也能成亲立户,拥有同男子一样的权利。 谢昭然同师钰宁商量,到时候他们再举行一次婚礼。 如今,她们这个仪式谢昭然把它称作搬家仪式。 她终于能从师家客房正大光明搬进她心心念念的师钰宁的闺房。 谢昭然同师钰宁头挨着头并肩躺在屠春花给他们准备的新枕头上,目光所及是温柔的暖绯色纱帐,身侧是心上人温柔浅浅的唿吸。 第87页 谢昭然伸手轻轻握住师钰宁的手,十指紧扣,轻笑一声:「像做梦一样。」 师钰宁嘴角翘起,微微起身,亲了亲谢昭然的唇角:「梦里是这样的吗?」 谢昭然的目光骤然似被点亮,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抚上师钰宁的细腻的腰身,隔着寝衣轻揉她腰间的软肉,含吮住了她微凉的红唇。 鼻间紧贴,唇齿摩挲,滚烫的气息瞬间蒸红了两人的脸,潮湿闷热。 谢昭然明显唿吸急促了一些,一边贴住心上人的唇,探舌搅乱她的唿吸,一边勾手抽掉了两人寝衣的系带。 微凉的手指,贴上那一片滑腻的丰腴,谢昭然在师钰宁耳边一阵轻喘: 「梦里当然不止这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