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盏》 01.天界求学 我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爹抱着我嫌弃的说:“怎么是个女娃娃?” 虽然是个女娃娃,但我爹还是斗志昂扬,他把我当个男娃娃一般教养,在我八千岁时就带着我征战四方。 我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过的是颠沛流离的日子,彼时年龄小,灵力低微,常被一群妖魔鬼怪打成重伤。 然这并不能得到我父君的怜惜,他觉得是我学艺不精,所以每每战事一结束他就把我倒挂在沧海镜上三天三夜。 那三天,沧海镜上的所有的飞鸟走兽,虾兵蟹将都来看我的笑话。 我姑姑的儿子我四哥首当其冲。 —— 沧海镜上在东南西北海域的中间交汇处,因着老祖宗骁勇善战,受过上古神帝的恩泽,这里是六界唯一不敢管辖之处,而我爹就是沧海镜上的君主,又因老祖宗和天界有过约定,虽然此地不被任何一方管辖但愿为天界肝脑涂地。 不夸张的说,六界的战火皆是我们沧海镜上扫平的。 正因为此,我爹才嫌弃我是一个女娃娃。 他觉得,我承不了他的君位。 我不太在意,因为我爹就我一个血脉。 在我九万岁的时候,灵力强盛到已赶超我爹,成了六界赫赫有名的战神。 所到之处,狼烟四起。 我爹欣慰,挑选了个日子把沧海镜上的君位传给我。 就在我接过君位打算继续征战四方的时候,我娘满脸忧愁,她觉得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的不成体统。 我爹瞪着眼睛反驳她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儿跟天界那些风一吹就倒的仙子一般,堪若娇花?” 我娘也是一个曝脾气:“什么你儿?那是我们的闺女,女孩子不仅要铁衣将袍上得战场,还得锦袍加身下得朝堂。” 那晚我爹一直躺在床上翻烙饼,心里愁苦的跟打了败战似的,仔细的思虑了一下,他认为我除了灵力强盛,会打点仗以外,没啥能拿得出的优点,就连大字也只会识不会写,即便是写也是跳大神。 越深思,我爹总结出他的女儿是个草包的事。 这下不得了,他赶紧封了我的灵力把我丢到天界求学,天帝卖他一个沧海镜上老君主的面让我入学堂。 在送我去天界之前,我爹苦口婆心的叮嘱我说:“老祖宗曾经叮嘱过,做人要做第一名,无论是正数的还是倒数的都无妨,只有那种徘徊在中间的才让人记不住,你瞧六界史记上记载的,要么是名流千古的,要么是遗臭万年的,我和老祖宗要求不高,只要你别在学堂那么默默无闻便可。” 我爹把我丢在天界离开之前怕我到处惹事,丢了沧海镜上新君主的脸面,所以逢人就介绍说:“这是我二女儿,眼瞅着不小了,所以就带来感受一下天庭源远流长的底蕴文化,希冀她能学一身本事好为我们沧海镜上效力。” 就连对天帝,我爹都是这样介绍我的。 天帝赞赏道:“老君主的大女儿为天界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就连这二女儿也聪慧伶俐,让人好生羡慕。” 我爹笑的虚伪,丢下我毫不留恋的离开! 02.何错之有?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心脏幻化成两帝,天地两界不再混沌。 而我的老祖宗原本是魔,因为受过神帝的恩泽,有了仙根成了六界战无不胜的战神,因此,沧海镜上的每一任君主必定经过血的洗礼,也必定经得起六界战火的锤炼。 这亦是,天界众神仙好奇沧海镜上的原因。 自我入学堂开始,同门的神仙一直追着我打听沧海镜上的事,我刚开始说的时候他们也听的兴趣盎然,越到后面他们的脸色骤变,纷纷的向老夫子告了状,老夫子一向看不惯我走后门入学,索性趁着众仙家学子的怒火把我告到了天帝的面前。 天帝金袍加身,凌威而坐在金玉宝座上,敛着眼问老夫子道:“少君犯了什么罪值得文斗星君这么大动肝火?” 见有靠山,老夫子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子,痛心疾首道:“她妖言惑众,恐吓我那一群优秀的学子。” 天帝垂眉望我,“少君说了什么?” 天宫金光璀璨,器宇轩昂,就连支撑天宫的大柱都是金龙滕文缠身,翱翔九霄,着实让人欢喜的紧啊。 等回沧海镜上时,我偷上两根带回去。 “少君?” 我回神疑惑的看了眼气的白眼乱翻的老夫子,又看了眼天君,不明的鞠身道:“天帝唤我?” 天帝见我此反应,他眯眼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 我听闻此事,耐心的解释说:“同窗询问我阿姐是如何打仗的,我如实相告而已。” 天帝侧目问:“怎么个如实相告法?” “战场残虐至极,千千万万的妖物转眼便灰飞烟没,渣都不剩,我说像他们这样的,还没等他们走近强大的灵力都会震碎他们,四肢解体,只能干瞪个眼珠子。” 老夫子听闻,跺脚道:“瞧,这不是恐吓是什么?望天帝明鉴,这样的劣徒下仙实在不好教,请天帝收回成命。” 天帝为难,“毕竟是沧海镜上的少君......” 话还没落完,大殿之外响起一抹低沉的嗓音:“天界的小仙一直生活在天庭繁盛安定之下,世间的险恶从不知晓,成天没心没肺,像少君这样的言语都能吓得他们煞白了脸,以后怎么撑起天界的重担。” 大殿外云光缭绕,自云雾中走出一抹黑袍加身之人。 白玉冠束发,三千发丝顺帖在他的身后,面容惊美。 我听见天帝喊他,“神君。” 被天帝称为神君的,忽而低眉看我,顾盼生莲,那一瞬,我的心似跳了跳,听见他问:“少君如实相告何错之有?” ...... 离开凌霄宝殿之后,我满腹心事的溜达到司命的府邸。 在天界这段日子,就属他和我的关系最亲密。 我一到访,他就会拿他的桃花酿招待我。 我盘腿坐在他的院子里,盯着他院里的纷纷桃花陷入沉思。 他见我惆怅,凑过来贴心问:“少君想什么?” 我犹豫了又犹豫,问:“天庭有叫神君的吗?” 03.祁连神君 司命院里清香释然,司命翻阅着他的那本命谱,上面记载着世间千千万万人的命途,他用毛笔编造着一段新的故事,解释说:“神君不是名,而是尊位,世间有七子,但那都是上古的事,匿世快千千万年,就连天帝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如今在世间活跃蹦跶的就只剩下七子最小的祁连神君。” 司命府邸中庭院的桃花盛随风而落,于风中缠绵悱恻,我仰头喝下一口桃花酿问:“七子是什么?” “少君,你小时候真没念过书?史书也没读过?” 此刻,我心里颇有种被人藐视的感觉。 这滋味,比我爹揍我还难受。 隐约有种,我真是草包的错觉。 见我神色真的困惑,司命细细的向我解释。 盘古开天辟地,两帝出世,世间渐有雏形,而伏羲和女娲诞下七子平定四海八荒,治理九州。 七子被世间称为神君,那是超越现实的存在,普通仙胎修炼莫过于上神。 而如今,世间就祁连一人。 神君,六界尊之。 司命用毛笔勾着他的命谱道:“祁连神君神力强大,精通六界阵法,是天界最强也是最后的防守线。” 既然天界有神君般的存在,天帝还屡屡派我们沧海镜上的将士去帮他们扫平六界,倒真会保存自己的实力。 一想到这儿,我便觉得面善的天帝居心叵测。 司命觉得故事写的无聊,他从地上捡起一片桃花瓣做了书签把书丢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瓶桃花酿与我对饮,好奇问道:“小少君,你阿姐习武,你怎么就学文了?” 我讪笑着解释:“我爹想要文武双全。” 司命点头,赞同道:“小仙也不喜欢成天打打杀杀的,我听外面的流言蜚语说,你阿姐实际上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 我脸色刹红:“放屁。” 司命的桃花酿醇正,一瓶就足以醉倒他。 他喝了几口神色绯红道:“你一个女仙子说话做甚这么粗俗,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天兵那边传过来的。” 我征战四方的时候,的确有天界的天兵跟随。 但说不识字就太夸张,不识字怎么熟兵法? 本君的确不会写字,但不代表是草包! 我爹说我草包我尚且能忍,旁人自然没有忍的必要,我扯着司命的后颈领去找他口中瞎造谣的天兵,但司命已记不清那天兵的模样,他提议我们去后花园找乐子! 后花园是各路小仙八卦的地方,我和司命躺在花园里扯了一团葡萄藤子遮住自己,听见他们说:“你们听闻没?就刚来的那个小少君,祁连神君刚答应天帝亲自教导。” 有白衣小仙问:“就那个经常穿着一身男儿装成天在司命府邸晃悠的小少君?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而且还是沧海镜上的,也不知道天帝的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沧海镜上虽然年年为天界征战四方,功劳居高,但左右不过是外人,天帝估摸着也是想让那个小少君在祁连神君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吧,毕竟沧海镜上的人都是一些怪......天帝也是唯恐她犯出什么错事!” 一些怪什么?! 04.神君极美 我心里倒挺好奇他们口中的怪什么。 经久,他们议论的话题离不开我。 我颇为无聊的趴在司命的旁边,好奇问他,“他们就这么忌惮沧海镜上吗?” 司命摇摇头说:“不是忌惮,是嫉妒。” 我手指把玩着司命的头发问:“嫉妒什么?” 司命见我丝毫不怕暴露自己的额身份,他又扯过一团芦苇花遮掩在我身上,解释说:“沧海镜上不归天界管辖,但却名正言顺的享用着天界最好的资源,上到天空云彩霓虹,风雨露雪,下到飞禽走兽,草木花水都是六界之中最漂亮亦是最肥沃的,就连你们身上穿的云绸都是天后身边的七仙女用天界最好的云霓亲自织的,他们不嫉妒才奇怪。” “也正因我们沧海镜上的存在才保证了他们的安宁,不忧生不忧死,这样的日子不安乐吗?” 司命答:“这些仙家的眼里只看见你们正在享受的东西,况且我也嫉妒你们沧海镜上。” 瞧司命的样子是真嫉妒,我好心提议:“要不搬去我们沧海镜上?” “少君说笑,我是一个只会写故事的小仙,离开天庭不得饿死。” 我觉得司命说的有理,沧海镜上亦不收无用之辈。 我趴在葡萄藤子和芦苇花之下望着那群八卦的人,心里起了捉弄之意,刚幻化出几只老鼠跑到他们的脚边就消失,瞬间变成了一朵朵含光流转的白琉花,在空中漂浮,香气释然。 我略微错愕,看见自己的身体突然凌空飞起。 司命抬头看见来人,赶紧捏了个诀消失。 他跑路的本事倒是一流。 眼前的人黑袍广袖,眉目清冷。 我听司命说过,祁连神君喜欢听话乖巧的仙子。 我压低声音,无辜的问:“神君这是?” 祁连歪头,凤眼微挑,“你刚想吓他们?” 刚八卦的几个小仙听见这边的动静吓得赶紧纷纷起身离开,我要不是被我爹封住了几乎全部的灵力,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如此的手无缚鸡之力! 我从小被我爹揍的怕了,向来能屈能缩,在知道自己灵力低微打不过他的时候,索性掐媚道:“哪有,那几只是小仙的宠物,他们趁着小仙不小心就瞎跑了出去,还不小心白白的丢了性命。” 他伸出手,广袖垂地,我以为他要打我,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不料他偏过摘下我头上的芦苇花,嗓音清冷道:“他们刚说的都是真的,以后你是我的学生,你的琴棋书画由我亲自指导。” “哦。” 我的身子漂浮在半空,他扔下手中的芦苇花,负手而立道:“我明日要去妖界,你随我一起。” 我没兴趣道:“哦。” “沉涟,你应该不想被人一直称为草包吧?” 这一句话,戳到我的痛处。 祁连广袖一抚,我瞬间从空中掉落在花团里,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听见他淡淡说:“你灵力低微,学识疏浅,要学的东西太过繁杂,明日起,你便日夜随在我身侧修炼。” 日夜...... 夜这个词倒让人浮想联翻。 我向来胆子大,伸手悄悄地摸了摸他顺凉的衣袖,口头上连连答应道:“神君说的是,小仙一定勤奋修炼。” 我自小征战四方,战功赫赫,突然被人说灵力低微心里没有觉得不快,反而觉得有意思。 再说,祁连神君长的是极美的。 仅凭这点,我可以原谅他无数次。 05.小气的花莲姑娘 夜深,我坐在寝宫前的莲笙池畔修炼法术,想试图冲破我爹压给我的封印,不一会儿遭到反噬吐了一口血。 我爹倒是个狠人,为了约束我竟将自己几十万的灵力全压在我身上给我下了禁锢,导致我现在灵力堪微。 曾经能呼风唤雨,掌心生刃,如今聚个小火苗都着实困难,我盯着莲笙池畔里的莲花,花瓣饱满丰盈,叶脉纹理清晰,颜色醇正,假以时日,估摸着会修炼成人形。 我撩起袍子,下了莲笙池水折断那尾莲花,莲花在我的手中顷刻枯萎,绿叶微微颤抖,颓靡不振。 我心情愉悦,笑说:“找你们主子说理去。” 绿叶瞬间消失在莲笙池,我望着池中萎靡成一片的莲花,倒不觉得自己过分,只怪它们的主子花莲姑娘小气。 花莲姑娘是花界的少主,她为人跋扈、也屡屡和我呛一时口快,我嘴笨,每每被怼的哑口无言,我爹见我被花莲姑娘欺负,一次两次他都忍了,后面被花莲姑娘欺负到战场上,导致那场战争失利我爹受伤,我爹直觉得我没用,连个女人都处理不好,他直接当花莲姑娘的面吊打我了一顿! 我伤了面子,逮着花莲姑娘的后颈领扔到了癸山,癸山魔气横生,花莲姑娘一个脆生生的女仙子在里面受了折磨,出来的时候全身肮脏,衣服破烂,神情恐惧。 因此,她报复我,一旦我触碰她的莲花,花叶便瞬间在我的手中凋零。 偏生我这人又喜欢吃莲子。 想到此等糟心事,我心便忧愁,我还把这事讲给了我四哥听让他帮我出个主意。 我四哥想了很多法子,我还低声下气的到她府邸亲自赔罪,但那花莲姑娘着实小气,油盐不进。 仔细算起来,我约莫四万年没吃过莲子,喝过莲液,嚼过莲根了。 想起莲液的香甜,我心里一直泛着涟漪。 我叹息,恰巧这时云雾缭绕,星光升腾的天边飞来一只白色的丹顶鹤。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我四哥的信鸟。 它落在我的身侧,我伸手取下它脚边的信纸。 四哥说东海的珊瑚酒经过万年的深埋,已酝酿出芳香,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沧海镜上,顺道去东海一趟。 看完信,我心里唾弃四哥。 东海就在沧海镜上边上,四哥宁愿等我回沧海镜上再取酒也不愿意自己去,谁不明白他那点龌龊心思? 东海龙王已经被我们偷酒偷怕了,五万年前明确下了指令,只要我和四哥靠近东海一步就算大敌入侵! 想起我和四哥曾经因为偷珊瑚酒,还被东海龙王一把眼泪的告到我爹那里,我爹脾气暴躁,重颜面,直接把我们两个用捆仙绳捆住倒挂在沧海镜上,此后,我四哥就想着法子骗我去偷酒。 我烧毁了信,想起祁连白天提的事。 他让我跟随他去妖界。 妖界的君王是认识我的。 倘若让祁连知道我就是众仙家口中的那个草包,我战神的面子便挂不住。 一想到这事,便觉得头痛。 06.无情无欲 我嗜睡,领兵作战的时候每天都是被我爹一脚给踢醒的,在天庭无人管束,这一睡便忘了性,醒来时从檀木纸窗里望出去,看见外面光景一片灼亮,远处的夕阳光辉金色闪闪的散在天宫里,我掐指一算,慌忙的从床上爬起来。 祁连的话还响在耳侧,他昨日离去前刻意的叮嘱过,晨时在南天门见,现如今已是夕阳西下,我收拾了两件袍子又带上了从司命府邸里偷来的一瓶桃花酿,捏了个诀召来一个云团匆匆的赶往南天门,但却不见祁连的人影。 我向守门的天将打听,“你们有没有见过祁连神君?” 天将指了指我的身后,“不巧,神君正在少君的身后。” 南天门的华栏树飘着翠绿的叶子散了一地,我转过身子,看见祁连正以施施然的姿态从里面走出来,看这样子他也是刚到,我听司命说过,神君有推算预知的能力。 估摸着他是算到我刚醒吧。 想到这,我脸皮微红,赶紧狗腿子似的凑上去,掐媚的问道:“神君,我们这便出发吗?” 祁连一身黑袍,广袖垂地,三千发丝皆束白玉冠中。 他抬眼淡漠的望了我一眼。 祁连有神兽作为坐骑,我驾了一个云团慢悠悠的跟随在他的身后,瞧着前面穿过白团云层的一人一兽好生缥缈,我再看了眼挂在我肩膀上的小包袱,着实累赘。 思索着,我悄悄的跟上把包袱扔在神兽的背上。 神兽察觉到重量停下,祁连从神兽背上起身,望着我的那个小包袱。 眼眸深邃,泛不起丝毫波澜。 昨晚司命提过,像祁连这般的存在,已修炼千千万年,与天地共存。 那双眸,早就看破世事沧桑。 那心,亦比铁打的都硬。 司命说,祁连仙资缥缈,身姿傲然,神力深不可测,从上古到至今,他身边的烂桃花也落了一地。 司命还得意的说,那桃花足够填平我的沧海镜上。 不过祁连神君清贵自持,也没和其他仙子传过流言蜚语。 唯独一个,还是从上古追来的龙族帝姬。 当时司命话里还踩了我一脚道:“龙族帝姬是活了千千万年的上神,比你阿姐的尊位高,也比你阿姐温娴漂亮。” 我昨晚听闻这个话的时候,偷偷的倒掉司命瓶里的桃花酿,特不解的问:“你为什么要拿我阿姐做比较?” 司命醉醺醺道:“这样对比起来,较为鲜明。” 话虽这样,但我不太在意司命的话。 我是沧海镜上的君主,我爹从小教育我要大气。 不过司命叹息,即便龙族帝姬追了祁连千万年。 祁连从未动过心。 犹如三尺寒冰,无情无欲。 那时,我还感叹:“那多无趣啊。” 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却是一个无情的人。 就在我感叹的时候,祁连从衣袖深处探出手,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我的额间,嗓音低沉,犹如东海深处已酝酿成熟的珊瑚酒,令人沉醉奢迷,他轻问:“在想什么?” 祁连的手指冰凉,我回神,尴尬的笑了笑,虚心的说:“神兽背脊宽阔,搭我一个包袱应该也不会累着吧。” 话刚出舌尖,神兽猛地翻身在云团里打了一个滚,把我的包袱扔下云头,我赶紧飞过去捞起来,抱在怀里低声的说了一句不识好歹,倘若要是我的坐骑我定打的它趴下。 祁连凭空变幻出一个翠玉镯子,玉面上缠绕着细小精致的滕文,“訾驓是上古神兽,除了我,它谁的面子都不给,倘若你要是觉得累得慌,把包袱放在这里面。” 祁连迈过云团想给我套上翠玉镯子,云层后的雪峰突然层层叠叠的向我们压来,我一时看的恍惚,竟看到了一位漂亮异常的仙子。 他察觉异样,蹙眉,广袖一挥,拢着我消失在原地。 一瞬之间,我们就到了妖界。 我心里颇为不满,既然他能瞬间移动,那他之前为什么一直骑着神兽,任由我在后面歪歪扭扭的驾着云团追赶他? 07.不可教化 妖界的宫殿跟天庭的不同,全是用琉璃石打造的,宫殿大了九霄云殿整整两倍,我是了解妖界君王澜岆的,本君的手下败将,不怎么会打仗,平素里就净贪图享乐,宫殿里的花花草草都是自己平素里闲的发慌去花界偷的。 祁连松开我将翠玉镯子套在我手腕上。 我忍不住夸道:“挺漂亮的。” 闻言祁连迈开的脚步一顿,“翠玉镯子有个名字,寰虞。上古神器,可幻化成剑,斩除一切戾气。” 我瞧着绿光流转的镯子,欣喜的问:“我阿姐征战四方的长枪是老祖宗手中传下来的,神君认识小仙的老祖宗吗?” 我对原身是魔的老祖宗,颇为感兴趣。 “本座认识,如今已归化天地,她虽笨,但没有你这么不可教化。” 我不解,不可教化是什么意思? 思索不通,懒得再想。 此刻,妖界君王澜岆大开宫殿,一身浓妆墨彩的从里面走出来,面上笑成一朵花,道:“神君降临,妖界福气,不知祁连神君此次到妖界所为何事?” 祁连垂眼望了望我,眼底带着一丝挪愉的笑:“本座最近想不开,收了一个灵识欠佳的学生,琴棋书画皆是不通,想在妖界打扰一段时间,借你们的圣物岐玄琴一用。” 澜岆一眼便认出我,我向他眨了眨眼,先他报出家门介绍道:“澜岆君王,我听闻阿姐平素与你关系极佳,沉涟怕是要打扰你一段时间了。” 澜岆除了不会打仗,屡屡输给我之外,其他的可谓是登峰造极,特别是在看眼色这方面,他掩袖咳了咳,故作一本正经道:“你阿姐刚接过沧海镜上的君位不久,本君都还没有去贺喜,也不知道她之后又要去哪儿打仗。” “事关军情,沉涟也不知晓。” 澜岆装模装样,随后弯着腰恭迎祁连,“神君,你们一路风尘仆仆,下君让人给你们安排住处。” 六界,唯独妖界臣服天界。 澜岆被我打怕了是真,也是他没什么大理想,压根没想过要带妖族壮大。 不像天帝,寸土必争。 澜岆安排我们住在北苑里,是妖界最为繁致的一处庭院。 我坐在房前的红木台阶处,默默地望着点熏香的某神君。 云烟袅袅,房间里飘荡着一抹香气,清淡释然,我好奇的问祁连,“神君,这是什么香?” 祁连盖上香炉道:“檀香。” “哦,挺好闻的。” 祁连眯眼,他过来站在我的身侧,广袖轻轻的垂在我的手臂里,我悄悄地握住,听见他问:“你知道除了你们沧海镜上的人姓沉,还有谁用这个姓吗?” 我摇摇头,祁连目若星朗,细细的解释说:“沉是神帝的名冠,如今,偌大的世间也只有你们沧海镜上的人有此恩泽,这是你们老祖宗的荣耀,如今继承到你这儿,你可曾想过与天地搏一搏?” 与天地搏一搏? 我彷徨道:“我不懂神君的意思。” 我总感觉祁连话里有话,但他却不说明白,只是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低声说:“之后会知晓的。” 我皱眉,我学识浅,但并不代表我笨。 我赶紧把这个话拿给澜岆听,彼时澜岆正躺在亭中榻上,周身是被莲花包裹着的一方莲池,他当着我的面磕着莲子,轻飘飘的说:“祁连神君说的话,你别太当真。” 我疑惑问他,“为什么?” “我妖界的老祖宗和上古的祁连神君打过一两次的交道,那老神仙腹黑着呢,七子原本是匡扶大道的,然我老祖宗说过祁连神君亦正亦邪,喜欢挑事生非,打架斗殴,不过这是上古的事,那时候祁连神君还年轻,如今经过千万年的沉淀,心性稳了不少,但狗改不了吃屎,老祖宗曾下了严令,见着他能躲着就躲着,免得被他算计到身上。” 澜岆斜我一眼,幸灾乐祸的磕着莲子道:“他肯收你做学生,瞧这样子,已经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了。你虽然贵为战神,但心性还是一小姑娘,别最后被他算计的骨头渣都不剩,还什么敢与天地搏一搏,呸,一听就没好事情!那是个腹黑的老神仙,辈分是祖宗级的,你一小姑娘必然斗不过他!” 听澜岆分析的确危险,但沧海镜上的人骨子里好战,从不惧怕危险,我伸手要去拿澜岆的莲子,他吓得赶紧连盘端走,道:“你一碰就萎了,本君吃什么?” 说起我惹上花莲姑娘的最根本缘由是因为澜岆。 四万年前他跑到花界去偷花,楞的扯上我。 我初始想拒绝,但澜岆陪我去东海偷珊瑚酒的情谊很坚固,只要我有需要,他就陪我走上一遭,没被东海龙王发现便算了,一发现澜岆就够义气的替我背锅。 彼时,他还是妖界少君,还是被老子管束的年龄。 因为这,他被妖界的君王绑在妖界宫殿门口吊打了很多顿。 原本偷花也没啥大不了的,偏偏澜岆喜欢花莲姑娘。 他喜欢偷花莲姑娘的花又不想被抓住丢脸。 而我,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每次偷花被抓我就是偷花贼,花莲姑娘因此缠上了我,最后被我扔在癸上,直接把人彻底得罪了。 瞧着澜岆津津有味的磕着莲子,我心里一时不平衡,用灵力折了一朵莲池中的花瓣,刹那,一池莲花枯萎,包括澜岆盘中的那捧莲子也瞬间干枯,他脸色一变,跳起身祭出自己的长剑要和我厮杀,“沉盏,这是我刚从花莲姑娘的府邸中偷的,老子要和你拼了。” 沉盏才是本君的名讳,沉涟不过是掩人耳目。 澜岆的长剑泛着青色幽光,我幻化成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方亭之中。 如今没有灵力,逃为上策。 我跌落在北苑,站起身正看见祁连在梅花树下埋着什么,我溜达过去问他:“神君在做什么?” “埋你。” 08.祁连知晓我身份 我自觉认为,在澜岆口中祖宗级别的老神仙应当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即便偶尔生了些童心,也应该不会开一个小辈神仙的玩笑。 我凑过去立在祁连的身侧,眸光往那坑里瞧了瞧,新鲜翻出的土壤中夹带着几片鲜红欲滴的梅花,而那梅花之上确确实实是本君。 准确的说,是本君的雕刻。 我蹲下身,从坑里捞出本君,先不说玉身通透,摸在手心的质感沁凉,就凭这与本君九分像的模样,可见雕刻此玉像的人技艺是多么的高超。 我赞叹,“微妙微翘,是个好什物。” “少君的重点在这儿?” 祁连蹲下身,从我的手中顺过玉雕,手指戳了戳本君的脸颊,我下意识的皱了皱脸,仔细摸索着他想要我注意的重点,“神君在哪儿买的?” 不知为何,祁连的手一顿,他把本君毫不客气的扔进坑里,扫了一处的梅花进去填平。 他站起身,笑说:“等少君花开之时,便是少君学有所成之时,待那时,便不会有人再称呼少君为草包,亦不会再成为众先家的笑料。” 祁连神君那张俊俏的脸神采奕奕,他对我充满着信心,幻想着我能够成为文斗星君那般的人物。 想到这,便觉得祁连对我是真的上心,但本君有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劳费他一片良苦用心,不过等少君花开之时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我没闹懂,但也没敢问。 怕自己真的蠢不可耐。 晚上我趁着祁连休息的时候,悄悄的溜达到那颗梅花树下,怕用仙法被他察觉,所以用手一点一点的刨出坑里的梅花,很快见到本君的玉雕。 我捞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的研究,没瞧出什么异常,但在夜色下,它竟奇异的泛着光芒。 淡蓝色的光辉,是祁连的灵力。 我大刺刺的躺在梅花树下,把玉雕举在头顶观察,这才瞧见玉雕的头顶有一个很小的孔。 我顺着这孔瞧进去,发现里面有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好生熟悉,有点像本君战袍上盛开之后的沉檀花,而那花,浮生五瓣,白光流转,喜嗜血。 沉檀花,世间难寻。 唯有沧海镜上有一颗种子。 那颗种子,就在我的宫里。 司命说的没错,沧海镜上所有的衣裙战袍都是王母身边的七仙女用云绸织的,不过本君的战袍,是我娘一针一线钩织的,上面的花纹是她用特殊技巧把盛开在沧海镜上的沉檀花融进去的。 沉檀花,世间每万年开一朵,每逢我打了胜仗,我爹就让我娘在我的战袍上融一朵沉檀花。 我胜仗频频,沧海镜上的沉檀花已用尽。 现如今除了万年一等,世间已无此花。 更别说这稀缺的种子了。 也不知晓,祁连的这颗种子是哪儿来的。 不过祁连贵为神君,活了万万年,有个什么稀罕的宝贝挺正常的,但他把这颗种子埋我的玉雕里。 我虽然学识疏浅,心思却缜密,不然也不会贵为战神,很快便猜透祁连知晓我身份的事。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沧海镜上的君主沉盏。 一想到这儿,我握着的这个玉雕着实滚烫。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就是那个草包,还装作不知晓的样子带我来妖界学琴棋书画。 我头痛,又想起他说花开之时就是我学有所成之时,待到那时便不会有人再称呼我为草包。 沉檀花,待花开得万年。 在祁连的眼中,我得把琴棋书画学个一万年,我记得澜岆夸过花莲姑娘,而且还着重强调,花莲姑娘在三百岁时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三百岁,还包括了幼时不知事的年龄。 祁连神君这暗地里讽刺人也是一把好手,不过像他这般久居高位的老神仙,他实在没有必要和我一个小辈过不去。 神君应该是有口无心。 这般安慰了自己一阵之后,我把玉雕重新埋进梅花坑里,随后屁颠屁颠的回了房间。 心里斗志昂扬,一定要奋发图强。 本君就不信了,本君打得了战,杀得了凶兽,就偏学不了琴棋书画。 然世间有个词,叫事与愿违。 当我握着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化名的时候,我便起了放弃之心。 琴棋书画什么的确实不太适合我。 我悄悄抬眼望着坐在一旁入定的祁连,身着一身白袍,轻裘缓带,玉冠温润,煞是好看。 正逢落雪,祁连盘膝而坐,树上的梅花飘落在他的白袍上,一红一白,形成了极端的美色。 我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的湿润,刚收回手祁连刹那间便睁开了双眸,“在做什么?” 我心虚说:“啊,小仙正练字呢。” 祁连眼神睥睨的看向桌上的宣纸,他温和的笑了笑,提醒说:“少君,涟字错了。” 我垂着脑袋望着我写的沉连,心里并不太在意,反正在他心里,我左右不过是一个草包。 既然如此,便破罐子破摔了。 我试探性的说:“神君,我昨晚斟酌思考了许久,我们沧海镜上的子孙都是武痴,你瞧我阿姐,虽不通文,但打战是一把好手,你再瞧瞧我爹,武将出身,大字都不识几个,沧海镜上的繁杂事务都是我娘在处理,我和我阿姐不通文其实也没什么,以后找个才高八斗的夫婿也是一样,两人一文一武正合适。” 白雪腊梅落在祁连的衣袍之上,他站起身抚了抚广袖,步态轻缓的走到我身边,广袖略过书案拿起我刚写的字,垂眼看了半晌,终究妥协道:“既然少君有自己的想法,琴棋书画就此放下吧。” 我惊讶,祁连如此好说话? “神君此话当真?” 祁连眯了眯眼,狭长的凤眼风情万种,他从一旁拿起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写下沉涟两个字,温和道:“学不可揠苗助长,讲究你情我愿,既然少君的心思不在这儿,我日后便教你习武。” 他的字笔酣墨饱力透纸背,跟他温和的表面不太一致。 我又想起澜岆说他是腹黑老神仙的话。 祁连神君,当真有澜岆说的那么坏? 可我觉得祁连很懂人心思,不会勉强人,再一想到他这般俊俏,我便心生好感。 我扔下毛笔去找澜岆,同他夸了祁连两句,他心里可能还为那盘莲子伤心,便敷衍我道:“你要觉得他优秀,你就把他收入自己的芙蓉帐下。” “本君喜欢好看的儿郎没错,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惦记的,我怎么也不会打老祖宗的主意。” 在战场上遇到好看的儿郎我都会手下留情的,遇到识趣的就收到阵营里,瞧着那些漂亮的脸,我在战场上想要保护他们的欲望更甚。 “随你吧,老子正愁着呢。” 我不解的问:“你愁什么?” “我昨日才知晓我的小侄女跑到凡间去了,九州正动乱之际,她还偏生封了自己的灵力入宫当了姬王的妃子,姬王生性暴虐,帝王又向来无心,我怕她会狠狠地摔一跤。” “与其你在这儿担忧,还不如下凡去瞧瞧。” 澜岆转了转眼珠看向我,殷切的问:“那上君可陪我一道?回程时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东海。” 四哥前不久说过,东海深处的珊瑚酒已酝酿成熟,我最近也日日想起珊瑚酒的清冽滋味。 “得,本君陪你走一遭。” 那时被珊瑚酒迷晕了眼,压根忘了祁连的存在,以至于后来遇见他对他一直存有愧疚之心。 09.姑娘芳龄几许 正逢冬季,整个九州都陷入冰封的状态,我和澜岆赶到姬王宫时瞧见巍峨宫殿被层层白雪覆盖着,色调深沉的王宫在白色中显得更为端庄。 澜岆面露羡色,忍不住的感叹,“姬王宫坐地千里,宫殿与宫殿之间有百条台阶,每一处都雕刻着精致的繁纹,竟比我妖界还奢靡。” 澜岆是六界出了名的享乐之徒,眼光贼高,他能如此夸赞姬王宫,说明人间帝王是真富贵。 我想着正事问:“你小侄女在哪?” “我哪儿能知道?她那小妖封了自己的灵力,我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帝王妃子都住在后宫里的。” 我好脾气的问:“后宫在哪儿?” 天上白雪盈胜,不一会儿我们身上便落满了雪花,澜岆给我变幻了一件斗篷搭上拉着我去找后宫。 不过人生总是充满着戏剧性。 澜岆找后宫找到了大殿之上,彼时九州帝王正在和群臣商议着北方运河冰封,粮草运输阻碍的国家大事,而澜岆拉着我的衣袖,尴尬的笑说:“抱歉,找错了路。” “大胆,谁让你们擅闯凌正殿的。” 呵斥我们的声音尖细,听着很刺耳,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听见澜岆悄声的在我耳边说道:“这人是帝王身边的太监,他们打小被阉割,无法享春事之乐。” 我正想问阉割是个什么意思,护卫军推门直入把我们团团包围,用长枪指着我们。 凡间忌用法力,我和澜岆从众目睽睽之下逃走会犯了大忌,只能待会找个空隙消失。 此时我们两个像根棍子似的杵在殿正中,有臣子跪下进言说:“王上,扰乱朝堂理应诛之。” 我们仅走错了路就当诛之? 我盯着那个挺着背脊跪在我们前面的人,面容虽端正年轻,但灵台发黑,气数不过这两年。 “元丞相,今日是孤生辰,见血晦气。” 外面的风雪直直的灌进大殿,在场的群臣大部分冻得跟东海深处漂浮的海带似的晃个不停,九州帝王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倾身询问道:“孤且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模样端正,眉目清俊,嗓音低低沉沉的略带温润,同那个随口想要杀人的元丞相是两个性格。 澜岆会处事并且通晓世事,他有模有样的行了一个人间的礼数,不卑不亢的答:“我们兄妹二人真的是走错了路,原本是想去后宫的,但……” “放肆,王上的后宫也是你等能进的?此言论罪当诛。” 那个叫元丞相的铁了心的要诛杀我们。 帝王蹙眉,温和的嗓音问:“去孤的后宫做什么?” 澜岆耐心的解释说:“在下侄女名唤澜弯弯,是王上的妃子,请王上容许我们一见。” 帝王盯着我,问:“她呢?” “亦是……” 帝王打断他,“唤什么名?” “她唤沉盏。” 帝王念着,“沉盏?” 忽而,他笑了笑:“让孤好等。” 元丞相听见我的名字,他脸色一白,赶紧磕头道:“王上不可啊,那沉盏是国师口中……” “元丞相,退朝。” 帝王突然退朝,而且贴心的派人送澜岆去了澜弯弯的宫殿中,但他却吩咐我跟随在他的身后。 后宫青石路两旁种满了梅树,梅花繁盛,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帝王拖着一身黑袍走在前面,雪水染湿了他的衣摆,我走在他的后面想事习惯性出神,一不小心踩到他的袍子。 他顿住,回身盯着我。 我心虚,赶紧把脚从他的袍子上挪开,帝王眼眸微眯,嗓音淡淡的吩咐着:“你过来。” 在这世间,除开我爹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吩咐我,但澜岆离开之前叮嘱过我,“上君,做事要做全套,在凡间帝王为尊,帝王的话不可不从,你要是觉得有失自己尊贵,便把他当成你爹,他让你做什么你遵命听从就是了。” 既然把他当我爹,我也就不介意他对我用随意的口气,乖巧的走到他身前,微微的鞠着身等他说话。 “沉盏,你如今芳龄几许?” 好好的,他打听我年龄做什么。 我如今九万岁,但人间不过百年,我怕吓着他,所以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道:“正二九。” 后来我把这事给澜岆提过一嘴,他毫不客气的笑话我说:“哈哈,二九你也好意思说的出口,你的零头也不止这数,装嫩我只服上君你。” 雪色皑皑,帝王忽而伸手折下一枝红色的梅花插在我发冠上,嗓音润道:“十八的姑娘一枝花。” 顿住,他询问道:“在九州的姑娘十四岁就许了夫君,十五岁就嫁了人,过了十六便是韶华渐去,沉姑娘,你最近有没有婚配的想法?” 婚配便是找个夫君吗? 我摇摇头,诚恳的说:“未曾。” 我四哥说过,我的年龄在六界虽然算不得小,但也是芳华正盛的年龄,不缺嫁。 再说我爹在我这个年龄时还是一个只晓得四处打仗的将军,三十万岁时才想起找个娘子的事,我离三十万岁还早的很,找夫婿的事慌不得。 “那沉姑娘什么时候有婚配的想法?” 帝王问的很刨根究底,他这莫不是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我惊了惊,赶紧胡诌道:“王上,在下是许过婚配的,可惜夫君惨死在战场上,如今未曾有婚嫁的心思。” 我装出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帝王突然不耐烦的挥了挥衣袖,“得了,你去找你哥吧。” 他放我离开,我赶紧开溜。 我找到澜岆时,他正在劝他的小侄女回妖界,但这小姑娘性子执拗,楞是听不进去他的话。 澜岆脾气炸,但对自家侄女还是无可奈何,我躺在窗边的塌上磕着瓜子问:“你之前说姬王生性暴虐,但我今儿觉得他性格温和,不像你说的那般。” 除了,有点阴晴不定。 上一刻温温和和的,同我说话也很客气,下一刻就变了脸色,挥衣袖让我离开的那动作很像打发自己身边的宠物一般,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本君很少被人这般随意对待过。 “你莫不是也被他迷惑住了?”澜岆瞪了澜弯弯一眼,过来同我挤在一个塌上,他熟稔的从我的手心里抓走一把瓜子,磕着说:“本君前不久游历五湖四海的时候,听说姬晏出了名的暴虐,不然他的诸侯国为什么同他分崩离析?如今九州正值动乱之际,各国朝堂暗地较量,战争一触即发!澜弯弯你封了灵力待在这儿迟早会出事的!人还可以投胎转世,你一个小妖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后面这句,他是警告澜弯弯的。 我觉得,澜岆有点危言耸听。 我正打算继续磕着瓜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他称九州帝王为姬晏。 我站起身道:“完了!” 澜岆捧住自己手心的瓜子问:“什么完了?” 10.帝后沉盏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沧海一粟,是司命笔下的一段故事而已,结局全凭司命自己臆想。 我在天庭的那段时间经常跑司命的府邸里去找酒喝,而他生性懒惰,经常打着陪我喝酒的名义没完成本职工作让我帮他在命谱上诌故事。 我帮司命胡诌了很多故事,全都是我从四哥的话本中瞧来的,融合一下便成了新的故事。 而姬晏的命谱正巧是我写的,我对姬晏两个字印象深刻,是因为司命在醉意朦胧的时候,扔了几片桃花瓣在命谱上,提醒说:“他是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桃花无数,少君你写的时候多花点心思。” 后宫佳丽三千,仅仅想名字都得想破脑袋。 我贪图便宜,把一些记得的名都添了进去。 包括,妖界澜弯弯。 我不认识澜弯弯,是澜岆在我的面前提过几嘴,我当初写的时候没太在意,况且会写的字也有限,反正在司命的命谱上胡乱的勾画,写到兴起之时还写了自己的名。 沉盏,九州帝后。 不过这个沉盏并非我本人,而是我问司命要了一个正要历劫的女仙,把她编到了故事里。 当时我原本想让澜弯弯当九州帝后的,但我一向处在上位,不善居人之下,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这事怪我没走心,以为只是一个破命谱而已,没当一回事就瞎写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如今我正在姬王宫。 冥冥中,命谱正在牵引着我。 我仔细的回忆着我写的命谱,我的确把姬晏写成了生性暴虐的帝王,因为他的暴虐,底下的诸侯国纷纷叛变,接下来的事都是我的臆想。 因着我生性好战,帮司命写了那么多故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位高权重的,所以写的很随心,大致就是九州帝王暴虐昏庸,各诸侯国纷纷叛变爆发战争,沉盏以已故沉将军之女的身份接管了帅印,成为九州的将领为姬晏征战四方。 我将凡间的沉盏写成了自己的模样,这着实让我过了一把戏瘾,不过我在情爱一事上不太通透,虽然沉盏一生任劳任怨的为姬晏征战四方,却不知爱是何物。 按照现在这个时间,凡间的沉盏应该还是明珠蒙尘的阶段,过不久就会以将军之女回归朝堂。 平定九州战乱之后,沉盏就会随应天命成为九州的帝后。 只是如今我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 一个与凡间沉盏同名同姓的人。 司命的命谱影响到了我,如今凡间有两个叫沉盏的人,也不知命谱后面的事会不会顺利的进行。 我事无巨细的把这事讲给澜岆听,闻言他祭出自己的长剑要和我打架,“老子就说嘛,我小侄女才七百岁,虽然模样和成年小妖没啥区别,但心智不过是凡间七八岁的小姑娘,老子还奇怪呢,老子当年再早熟也是在三千岁时才开始想女人的,澜弯弯现在七百岁就想男人,敢情是你在这作妖!” 我如今灵力低微,怕挨揍,赶紧态度温顺的认错道:“这事是本君的错,遇到事要想办法解决,你先收起你的剑,等真正的沉盏出现,让命谱回归原位,你小侄女的话,本君现在确实也没办法。” 命谱里的澜弯弯,直到姬晏归天她都还爱着的,事到如今,澜弯弯暂时也回不了妖界。 澜岆虽一向怂,但此刻见我灵力低微,闻言他没忍住暴脾气一剑向我挥过来,我赶紧扔掉手中的瓜子逃走,但还是被他打趴在雪地里,被揍了个半死不活! 他用脚把我的脸踩在雪地里,毫不留情的讽刺道:“哦哟,瞧瞧我们的六界战神,如今不打仗了,改编故事了,前不久大笔一挥还编了个好故事,这下弄的九州动荡。” 我颇为不解的问:“九州动荡怎么了?” 澜岆松开我,冷哼一声道:“你除了会打点仗,长的漂亮点外,其余的跟个草包有什么区别?沉盏,你以为命谱那么好玩?命谱里记载着凡间的一切命数,九州原本安详繁华,如今被你这么一写,不久后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我白他一眼,“各有命数。” 司命那天醉倒在桃花庭院中,我询问过他,“司命,倘若本君想写一个战争的年代如何?” 司命摆摆手答:“随意。如今凡间已和平百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亦该寻个事了。” 而我写命谱时,正是凡间合久必分的状态,即便我不这样写,也会有其他的因素挑起纷乱的。 澜岆望天,“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九州动荡跟老子没有关系,但我家弯弯这事怎么解决!” 我刚还惊奇,他怎么突然这么正义凛然。 正想夸他两句,当即就打回原型。 我从地上爬起来伸手理了理衣袍,身上划了很多伤口,我垂眼淡漠的说:“这仇,本君记下了。” 澜岆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赶紧收回长剑,讨好道:“君上,老子刚是怒火攻心,你得原谅。” 我斜了他一眼没出息的模样,转身回了房间,刚躺在塌上继续嗑瓜子,姬晏身边的那个太监顶着风雪跑进房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说:“沉姑娘,王上宣你呢。” 宣? 就连天帝都不敢宣本君。 不过,本君愿走一遭。 11. 姬晏撩我? 姬晏身为九州帝王,在凡世身份尊贵,睥睨天下,这导致他身侧的小太监不太懂规矩,对我的态度高高在上,我拢着一身白色幼狐绒毛所幻织的斗篷,跟随在他身侧问道:“王上如今登基几载?” 小太监从鼻息处冷哼一声没理我,自顾自的走在前面,我几步追上,耐着性子又问了他一次。 小太监猛的顿住,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脾气暴躁,声音尖锐:“你有完没完?” 我挑眉,一道紫光划落在他的身前,雪地里突兀的出现一个大坑,小太监没有防备的掉了进去,我绕过他离开,身后远远的传来他惊恐的声音,“国师预言的没错,你就是妖女,定会祸国殃民。” 国师? 倘若我记得没错,命谱里并没有国师这种身份的存在,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疑惑归疑惑,我也懒得动脑细想。 没有小太监带路我找不到姬晏的寝宫,在茫茫大雪覆盖的宫殿中迷路,我捏了个诀召唤了这一方的土地神向我指路。 曾经二哥教导过我,他说男女有别,哪怕我再像个爷们,进男子房间前都得客套的敲一敲房门。 我谨记二哥的叮嘱,也怕惊着帝王,所以耐心的敲了敲门,姬晏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 我推开门进去,瞧见姬晏已褪下了平时的帝王衣袍,此刻正穿着一身黑色的缎子衣袍,袖边烫了金色滚边,腰系玉带,黑色流苏垂地,下巴微收,目光略为薄凉的望着我,“常德呢?没和你一起?” 我估摸着姬晏口中的常德就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小太监,他算是得罪了我,得在雪坑里冻上几个时辰,我没有实话实说,而是敷衍道:“在外面呢。” 姬晏没有再追问,他取过床榻前挂着的玉笛,颇为兴趣盎然的问我,“孤给你吹一首曲子如何?” 我忽而想起在我编写命谱的某天晚上,司命在酒意褪下之后同我聊过几句,“少君,你这编造故事的本事快赶上小仙了,要不是这错别字太过频繁,小仙敢断言,仅凭这手艺你也能在天庭混口饭吃。” 当时我听了还颇为开心的说:“本君也是觉得,其实算起来本君是羡慕你的,在天庭每日除了饮酒作乐便是随心随意的编造红尘情事,很有意思。” 司命细细的翻看我写的命谱,嘴上夸了我两句有这方面的天赋,又给我普及常识道:“凡间的男子喜欢显摆,也颇为含蓄,每逢遇到他们想撩的女子,他们都会抚琴或吹笛,亦或者亲手着丹青一副,这既显示了他们的才华,又能换的姑娘欢心。” 而此刻的姬晏正在吹笛,我觉得除了清脆悦耳之外便没什么意思,不过按照司命的说法,他此刻正在撩我,我又想起他之前问过我婚配了没。 难不成他是喜欢我的? 转念一想,姬晏后宫佳丽三千,帝王心又向来薄凉,他撩我不一定是喜欢,或许是觉得我生的漂亮。 再说我大他万万岁,比他老祖宗还老祖宗,想到这,我看他便多了一种长辈看小辈的纵容之情。 笛音绕梁半晌姬晏方才停止吹奏,他搁下玉笛,走到我身侧,黑色的玉冠晃眼,我眯着眼睛,看见他唇角微弯,调笑着询问:“少君为何用如此宠溺的目光望着本座?” 此种语调如此耳熟,我惊的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子,惊讶的喊着:“祁连神君?” 我堪堪才想起被我扔在妖界的祁连。 一刹那,祁连从姬晏的身体里离开出现在我的面前,在他离开姬晏体内的那一刻,姬晏的身体瞬间萎靡颓在地上,祁连俊美绝伦的脸庞忽儿顶在我的面前,我晃了晃神,被他伸手扶住肩膀,嗓音低低沉沉的问道:“少君贪玩跑到九州怎么不通知本座一声?” 澜岆打我都不曾觉得痛,但此刻被祁连握住肩膀,手掌上传来他的温热气息,我这儿的肌肤犹如被铁烫一般灼热,刺痛的感觉传到心尖,我忙蹲下身子,抬着一张脸冷声问他:“神君,你刚是在用法力罚我?” 那种疼痛,只能是他在施法。 而祁连否认,“未曾。” 未曾......那便是祁连的神泽。 我即便贵为战神,也是打普通仙胎开始修炼的。 祁连不同,天生神胎。 他的神泽,我无福承载。 我站起身,伸手理了理斗篷,里面破碎的衣袍翻滚而出,祁连忽而握住我的衣袖,淡然的询问我发生了何事,我将我写姬宴命普的事以及澜弯弯的事都同他细细的讲了讲。 闻言,祁连了然的问:“你这伤是同澜岆打架了?” 姬宴寝宫里有一处锦榻,祁连撒开我的衣袖过去悠然的侧躺在上面,眸光颇为有趣的打量着我,故作严肃正经的说:“君上的法力如今被封,同澜岆打架不过是自讨苦吃。” 祁连喊我君上,已然是戳破我的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兜圈子。 我盘腿坐在地上,手心撑着脑袋解释说:“我从不打架,是澜岆自己要惹事的,除了在战场上,我从不与任何人私下斗殴。” “哦?何故?” 我嘿嘿一笑,坦诚相告道:“我小时候被我父君打怕了,特别怕痛,所以除了在战场上避无可避,私下我从不主动与他人发生争执。” 我曾经正因为怕痛,所以拼命的修炼,为的就是自己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便不会轻易受伤。 “哦?君上如此怕痛?” 我诚实的点点头,祁连勾唇笑了笑,如清风霁月,“君上是六界赫赫有名的战神,便是我不问世事也听过你不少的传闻,没想到是一个怕痛的性子,真真叫人难以置信呐。” 我讪笑道:“怕痛,仙之常情。” 那时我不了解祁连,以为他是正经老神仙。 这话没听出什么毛病还认为他在夸我出名。 直到后来我才知晓,打那时起,祁连便算计了我。 锦榻的楠木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上着黑色的漆,此刻竟透着隐隐的光泽,我估摸着是祁连的神泽缘故,整间寝宫都变的仙气勃勃,就连在地上昏迷的姬宴也闪着流光。 祁连忽的从锦榻上起身,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拢身,广袖垂地,眸中泛起淡淡涟漪,身姿淡雅,犹如昆仑山雪巅之上的千年冰莲。 而在这世间,除了......唯有那冰莲不会在我的手中败落。 但冰莲花不生莲子,于我而言并无意义。 就像眼前的祁连,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哪怕他再俊郎如画,他都是老祖宗,碰不得,摸不得。 被他触之,身如铁水滚烫。 可在到妖界的那一日祁连握了我的手腕,那时我未曾感到异常。 约摸是他当时收敛了神泽。 刚刚,他的确在罚我不辞而别。 我不愿与他计较这些小事,偏头看了眼颓在地上的姬晏,问他,“神君什么时候附在他身上的?” “就在你用宠溺的目光望着本座的时候。” 语落,祁连瞬间消失在偌大的寝宫里。 我喊着神君,空荡荡的宫殿里没有丁点回响。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神出鬼没。 我侧过脑袋,看见昏迷在地的姬宴随着祁连的离开清醒了。 12.陌堪神君 祁连离开的突然,我这边还没诌出个什么好的借口,那边的姬晏便醒了问:“孤怎么在地上?” 这事我着实解释不清,但他一介帝王又不好直接忽视,我赶紧狗腿过去扶住他,思虑了一番,胡诌道:“刚有只小畜生跑进寝宫,王上去追不小心被它绊倒在地,晕了一阵,现下王上感觉如何?” 不知怎么的,在我提着小畜生三个字的时候,姬晏扶着我胳膊的掌心僵了僵,我略微奇怪的喊着他,姬晏回过神问道:“什么样的……小畜生?” 姬晏追根问底,我记得司命提过祁连的原身是一朵黑莲,想起肩膀上残留的微微刺痛,索性暗戳戳的出气道:“是一只像莲花的小黑狗。” 闻言姬晏放开了我的胳膊,他眸光沉灼的望着我,嗓音不轻不重道:“天下奇闻孤听过不少,就连孤手下的徐将军都有一只会排兵布阵的绿毛鹦鹉,但孤就没听过有哪只小黑狗长的像莲花的?” 姬晏的语气没有先前那般温和,我也不知晓自己的哪一句话惹到了他,干脆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凡间的礼,转移话题问:“王上召唤我前来应该是有其他的要事。” 见我突然打了退堂鼓,姬晏斜我一眼,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里,走到我面前,轻声细语的说:“孤之前找你是想让你做孤的王后,但如今孤改变了主意。沉姑娘,九州看似和平,但暗地里已经盘杂生晦,稍微能看清一点形势的人都知晓九州凛冬将至,天下即将分崩离析,而国师先前有言,九州三七年冬至,会有一个叫沉盏的女子凭空而降在王宫,她会替孤扫平九州动荡。” 写命谱的时候,我是写过沉盏在九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然在我的设定里,九州是没有国师的。 我不知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如今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找到那个真正的沉盏,姬晏以及在朝堂上见过我的众位大臣都只会认定我。 事到如今,我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应下姬晏的话。 虽然我天性好战,但最怕的便是麻烦,最最重要的是天界有明确规定,神仙不得参与凡间的命途,我只得委婉拒绝。 见我油盐不进,姬晏也不再劝我,他打发我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我发现一件事,姬晏看我的眼光变了,起初不是这样的,最先还有些缠绵,现在都是冷冷清清的,有种被祁连盯着的感觉。 约摸是祁连附过姬晏的身,所以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我摇了摇脑袋,刚巧路过一个大坑,我抬脚绕过去,里面的小太监乖顺的喊着我,“沉姑娘请留步。” 我停下脚步,蹲下身望着坑里的小太监,打趣问:“啧,起先不是还给我摆脸色嘛,说我祸国殃民,现在怎么唤起沉姑娘了?不过我瞧你这脸色发紫,是生病了还是怎么的?” 九州冬天至寒,小太监羸弱的身子在雪坑里受不了,他赶紧收敛脾气,打着自己大嘴巴子求饶,“之前是奴才不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沉姑娘。” 我是神仙,做神仙要大气,我懒得跟他一个小太监计较,伸手搭了他一把,他忙不迭的说着谢谢,同之前待我得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我睥了他一眼回到澜弯弯的寝宫,澜岆还在劝他小侄女回妖界,嘴皮子快磨烂了小姑娘都没有动摇,澜岆泄气,偏头询问我,“姬晏找你做什么。” 我脱下斗篷从桌上抓过一把瓜子磕着说:“他想让我做他的先锋将军。” “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还先锋将军?” 我诚恳的配合澜岆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再说我这人天生怕麻烦,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君上觉得扫平九州动荡毫无意义?” 神仙以慈悲为怀,我要说毫无意义那就等于说我不把凡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但生死的确各有命,他们如何确实与我没有太大的干系。 澜岆这问题太戳人心,我磕着瓜子没有搭理他,澜岆又开始劝导他的小侄女。 我让澜岆把澜弯弯打包带回妖界得了,澜岆也觉得是一个好法子,但奈何澜弯弯早有防备。 小姑娘脆生生的威胁她的叔叔澜岆道:“你敢把我打晕带回妖界,我一定跳了那绝生池。” 绝生池是妖界的血池,同天庭的诛仙台,魔界的忘川是一样的存在,会剔去一身的仙骨魔道,小姑娘对自己狠起来也就没旁人什么事了。 澜岆心疼她,此事也就作罢。 我磕着瓜子磕久了嘴皮疼,越发的想念莲花蓬蒿中的莲子,想着有时间还得去花界赔赔罪。 如若那千年冰莲能生莲子……越想越觉得枉然,还不如想想祁连,他那朵黑莲还生莲子呢,从上古到至今,说不定也产了一箩筐。 我自嘲,怎么越想越离谱。 我扔下瓜子捏了个诀去了九州雪山上的皇家寺庙,想给梵什尊君捣鼓两柱香火,些许和祁连有特别的缘分,我上完香在寺庙后院里瞎转悠的时候正巧看见他和寺里的高僧对弈。 黄色木头铺垫的走廊,走廊之下是层层白雪,上面落了些许枯黄的落叶,泛着微微神泽,祁连执黑子,他的身侧还摆放了一个器具,我眼尖,十分欣喜的踩着白雪过去坐在祁连的身侧,眼巴巴的望着那个器具。 我平生没什么大的爱好,唯独对莲子十分执着,这是天生的喜欢,连我自己都摸不清原因。 祁连跪坐在走廊上的,他之前身上穿的月牙色袍子已经换下,此刻黑色锦袍散开,我摸着他的金色滚边的衣角,讨好的询问,“神君,这是你的莲子么?” 世间除了千年冰莲我能触摸,还有祁连的黑莲。 祁连的手指骨骼分明,修长白皙,他放下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语调无波无澜的问:“你不认识?” 我好脾气的点点头,欢喜说:“认识,但这是……神君从哪儿得来的?” 祁连扔出四个字,“方丈给的。” 我以为这是祁连原身结下的莲子。 唉,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的。 我失落,把下巴放在桌子上眼巴巴得望着那碗莲子。 许久,祁连了然的问:“君上很想吃?” “嗯,很想。” 我很坦诚,祁连问:“那你为何不吃?” 我伸手触摸莲子,一碗的莲子在我的手中瞬间烟消云散,我叹息道:“我得罪过莲花姑娘,所以一碰触莲子便是如今这个情景。” 我略微颓废,几万年没吃过莲子,大抵忘了莲子的清脆香甜,但心里一直惦记。 莫名其妙的惦记,这种感觉令我自己都很诧异。 四哥曾打趣我说,我上辈子顶顶喜欢的人应该是个莲华精。 以至于这一世如此惦念。 不过我是神仙,神仙没有上一世的说法。 “你惹得祸也不少,先是得罪花界的花莲少主,又是私自编撰命谱,是不是等后面你又会跑到东海龙王那里去偷人家的珊瑚酒?” 祁连是神君,会推算,所以知道我偷酒的事不足为奇。 我没有顶嘴,他深如幽潭的双眸盯着对面的方丈良久,眉心忽而泛起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笑开说:“六哥,这丫头便是沧海镜上的君主,年龄不大,跟当年的沉善男是一样的性子。” 沉善男是我家老祖宗的名讳。 这不是我最惊奇的,没想到祁连竟称呼眼前的方丈为六哥?! 司命说过,盘古开天辟地伏羲与女娲诞生七子,他还细细的给我介绍过七子。 排行第六的叫什么来着? 对了,陌堪。 七子除了祁连都在隐世,而如今眼前这个身披素色袈裟的便是陌堪神君? 他们七子便是这般隐世? 陌堪神君长的甚是俊郎,他放下一枚白子,视线细细的打量我,突然感怀道:“沧海镜上是阿姐唯一给过神泽,赐过神姓的一方净土,而沉善男那个姑娘,千万年过去已归化天地,从上古走到现在的除了我们七子便是龙族帝姬,我约莫记得帝姬刚认识你时不过八千岁,心智尚未长全,那时便追你追的紧,如今却十八万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晓她最近在哪儿隐世修炼,像是突然消失在天地间一般,顺道带走了对你的情谊。” 我从司命的口中听说过龙族帝姬。 在司命的心里,那是比我好千千万万倍的女子,容貌绝色,能歌善舞。 最最要紧的是这女子能文能武。 是上古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帝姬。 而且身份地位崇高,是龙族的命脉。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子,不开眼的喜欢祁连。 我嗅到八卦的气息,屏住呼吸听他们谈论。 祁连听到龙族帝姬时的神情依旧漠然,的确如司命说的那般无情无欲。 “龙族的子民还在,她谈何消失?” “你就是仗着龙族子民与她共生,仗着她健康无忧便一直冷落她。” 听陌堪的意思,祁连对龙族帝姬也是有情? “我何故冷落她,神格殊途罢了。” 陌堪叹息说:“帝姬贵为上古战神,也算于我们七子有恩。” 听陌堪说的,我对这个龙族帝姬颇为感兴趣。 祁连却不愿再谈,他看向我说,“她亦是战神。” 他的这种语调,口气很随意。 就像威风凛凛的六界战神在他这里很不上眼。 我没计较,祁连忽而变幻出一盘莲子,打发我说:“端到前院去吃吧,待会我们回姬王宫。” 我惊喜的问:“不会消散?” 这莫不是祁连自产的? 我又惊又喜,陌堪同我解惑道:“阿连的原身便是一朵莲,这是他亲自种栽的莲花,不受花莲少主的管控,君上就安心的食用吧,没了你还可以找他要。” 13.最不会教化人的神仙 前院种满了腊梅,我盘坐在走廊上磕着莲子,那久违的清冽甘甜席卷着舌头,我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一个颤,心里直叹好吃,对祁连更为满意。 慢悠悠的嗑完了一盘莲子我迅速起身去后院,原本打算再问祁连要一盘的,毕竟当着陌堪神君的面他应当也不好意思做个小气的神仙拒绝我。 我溜达到后院没看见祁连的人影,就只剩着一身素色僧袍的陌堪神君,他微微的垂着脑袋一心专研着方才的棋局,我过去坐在祁连刚坐着的地方,脱下身上斗篷问:“陌堪神君,祁连呢?” 陌堪一顿,收回指尖的白子放在棋具里,视线望着我说:“阿连临时有事,让你在这儿等他片刻。” 默了默,他抿唇笑说:“在这偌大的世间,也只有你敢这般称呼他。” 若刚刚只是惊鸿一瞥,现在细细的瞧着陌堪,身如玉树,面容轮廓完美如玉乃为上上之层,在这世间能让我因美貌而赞叹的只有三人。 陌堪自然算一个,还有一个是刚认识不久的祁连,余下的便是梵什尊君。 梵什尊君与我是九万年的老朋友,在我三千岁生辰时他领佛祖的旨意到沧海镜上为我诵经。 意在,佑我安康喜乐。 沧海镜上属海域岛屿,一直被四海围绕,常年阴沉。 他一上岸,沧海镜上的寸寸土壤悄然的开满了佛途花海。 我娘告诉我说,那是菩提金花。 在极乐修行到上端的佛才会被菩提金花常随。 彼时我年纪小,不懂佛是什么个意思,只见他虽然没有头发,但俊俏的模样在我们沧海镜上找不出二人,我色心重,便常常纠缠于他,也胜在他性子好,任由我撒泼打诨吃豆腐。 虽然明面上是我占着梵什的便宜,但九万年来他都是那副温润慈悲的样子,看我的目光一直怜悯,仿佛他年经轻轻的便看破一切四大皆空,着实无趣的紧。 我哦了一声八卦的问:“神君便一直都是现下这个身份,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不闻世事吗?”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我探出手接着空中飘然而落的雪花,听见陌堪嗓音低低的笑道:“吾曾答应过一凡间姑娘,倘若后悔了,吾心有愧,便在寺庙为她诵经三年等着她的原谅,盼求她的宽恕。” 神君和凡间姑娘……有点名堂。 我凑上前问:“那神君等着了吗?” 陌堪摇了摇头,眼神里无悲无喜,答道:“吾等不到她。” 按照我在司命府邸看的那些命谱,一男一女最能牵扯的便是情爱一事,陌堪口中的她听起来怕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我识趣,不去戳他的痛处。 我打算找个其他的话题聊聊,陌堪先我道:“君上比想象中开朗健谈,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朝气。” 闻言,我故作祁连的语气,“哦?神君莫不是觉得我该像祁连神君那般整天板着一张脸。” 见我有模有样的学着祁连,陌堪忽而笑开,素色的僧袍散着隐隐流光,道:“君上着实是一个有趣的神仙,难怪阿连对你稍多纵容,要知道……” 陌堪突然顿住,我收回手掌捏紧,掌心的雪花融化,冰凉的感觉沁透心尖,我伸手在衣裙上擦拭了一番,接着陌堪的话问:“要知道什么?” “无事,我先回房间诵经。” 此时,陌堪不再自称吾。 我识趣的起身道:“那小仙先告辞,去附近转一转等着祁连神君。” 我离开后院,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去,刚巧听见陌堪身边有个小和尚兴趣盎然的问:“神君,我昨日听天上的神仙说,天帝曾委托祁连神君做了方才那姑娘的老师。” 陌堪答:“那是沧海镜上的少年君主,而沧海镜上向来是天帝心头忌惮的一方领土,历任君主的性格都是他所关切的,遇上个性子火爆的,随时随地都可以反了他,恰恰,沧海镜上历来都不属天界领土,即便真的反了,天帝也无可奈何,毕竟在现世,沧海镜上的君主是有名的战神,除了……至少在六界,目前无人能战胜那赫赫有名的战神。” 陌堪说除了…… 说明还是有神仙能和我一战。 正比如,世间七子。 我继续蹲着墙角,小和尚又八卦的问:“那天帝让祁连神君做君上的老师是想让神君教化她,让她以善待人,做一个奉天庭为上的傀儡?我刚在后面见那沧海镜上的君主性格柔和,反不了的。” 奉天庭为上? 我从来都是听我爹命令行事的,从没在意过什么天帝,一般都是我爹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自然也不在意祁连出现在我身边的用途,反而还因为自己丢下他私自离开妖界感到愧疚。 直到这时我才知晓,我爹口中虚拟的二女儿,不过是掩耳盗铃。 天帝知晓我就是沉盏,他乐意做个瞎子陪我爹演戏。 陌堪摇头,笑着解释说:“你做神仙的时间还短,不清楚沧海镜上于六界的意义,那是心中的一根刺;也不清楚沧海镜上历任君主的性格,没有一个是性格柔和的;你更不清楚祁连神君的为人,了解阿连的都知道,他是七子中最不会教化人和以善待人的神仙。” 沧海镜上于六界而言是一根刺,难道也包括我为之出生入死的天庭? 娘说过,是刺得拔了,不然一直痛在心中。 我突然开始反思,作为一个君主思虑沧海镜上的安危。 此刻我也明白,陌堪是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的。 毕竟他是神君,定能发现如今灵力低微的我在墙脚偷听。 那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脑海里突然回荡起祁连昨日在妖界说的。 他问过我,可曾想过与天地搏一搏? 祁连和陌堪两位神君的言语之间好似都在挑拨离间。 就好像很期望我反了天庭。 我常年征战,随我征战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一旦我反了天庭,沧海镜上便是六界孤岛,我的子民就会深陷动荡硝烟,虽然说不上会输,沧海镜上的子民也不怕输,可我不会这样做,不会给我的子民带去战争。 可令我好奇的是,七子贵为神君,在司命的心里那是匡扶大道的神仙,怎么都拿着沧海镜上不放。 就好似天庭和沧海镜上反目是他们最愿看到的结果。 我这边困惑,听见小和尚同我一般困惑的问:“神君希望沧海镜上反吗?” 陌堪倒否认的迅速:“我是隐世的神君,世间如何于我并无干系。” “那神君为何......” 陌堪垂着头用手指理了理宽大的僧袍,漠然道:“我只是提一个醒。” “谁?” “她清楚,算是本座对她的照拂。” 我清楚,陌堪确确实实是在提我的醒。 陌堪说的,是旁人的心思。 他在提醒我,有人盯上了沧海镜上。 想让沧海镜上反的并不是匡扶大道的神君。 我转身离开,也不管放在那儿的斗篷,更没有等祁连。 一个幻化便回到澜弯弯的寝宫。 14.孤对你的什么情意? 澜弯弯起先被澜岆念叨的烦,索性溜了去找姬晏,姬晏朝务繁忙,后宫又佳丽三千,岂是她说见能见的,姬晏身边的小太监用了个拙劣的借口打发了她,她跑回来跟澜岆撒气,一直闹着别扭。 澜岆劝不回妖界不说,还得花心思哄自家小侄女,一直在那儿出谋划策,想着能有什么法子让姬晏对澜弯弯情根深种。 见他们一叔一侄很是投入,我没忍心提醒他们残酷的事实,在命谱里,姬晏是个薄凉的帝王,即便是喜欢也仅对沉盏上了心。 就是那个历劫与我同名同姓的女仙子。 任凭他们瞎出主意,我心里惦记着事也懒得管。 从寺庙回来之后我心里一直念着陌堪说的,他给我提醒是想让我有个防备之心,我细想之下借了澜弯弯的笔纸墨给我爹写了一封信,让他加强沧海镜上的防守,平时多警惕点,我尽可能的写的规规整整,也尽可能的写的有文采一点,好让我爹觉得我这段时间有用心学习。 写完信我召唤来青鸟,它站在窗栏上等着我折信,澜岆看见从花瓶里抽了一支南天竹过来逗弄着,青鸟一族虽是信鸟,但向来性子孤傲,被澜岆用南天竹戳了戳脑袋,当即一口啄在澜岆额角上。 澜岆下意识挥袖甩开它,我眼睁睁的看见他额角上瞬间肿起包块,他反应过来之后满屋子追着青鸟,扬言要拔了它的羽毛做成红烧肉。 青鸟是信鸟,速度快耐力足,几个回合下来澜岆率先认输,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我挥了挥手,青鸟飞过来立在我的手臂上,我把信装进它的腿间竹筒里,轻声叮嘱说:“乖啊,一定要送到我爹手里。” 青鸟扑腾了几下翅膀飞走,澜岆看见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不帮我报仇!!” 我睥他一眼:“青鸟一族性子孤傲,心眼小,你惹它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澜岆泄气,“我就是想逗逗它。” “正好,往而不来非礼也,它也想逗逗你。” 他瞪我一眼道:“呸,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也只会说风凉话。” 澜岆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道:“现在谁还用青鸟传信,你直接用灵力不就好了。” “说了你也不懂,我爹把我扔在天界就是想让我习文断字的,我得亲手写几个繁琐的字让他瞧瞧我的努力,见我真在用心,或许过不久他就会召唤我回沧海镜上,等回去了我就能解除身上的封印。” 澜岆不屑,打击我说:“你爹我还不了解吗?他认识的字也没几个,你写复杂了他也认不清,还不如多讨好他几句,或者等哪儿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不得不需要你时,你爹就会召唤你回去打仗。” 澜岆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但现下六界和平,短期几个月是没指望了。 我惆怅的离开到隔壁房间睡觉,半夜时分听见院里有细微的脚步声,我起身打开门,正巧看见姬晏从墙头上跳下来,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披风里是之前的那件黑色锦袍。 他站定,目光清冽的望着我,这抹眼神,很像是祁连的,但他确确实实是姬晏,祁连贵为神君,应该也没有那么不要脸一而再再而三的附身于一个凡间帝王。 我故作惊讶的问:“王上这是?” 姬晏唇角微弯,刚抬脚我便感到耳边的凛厉杀气。 我站在原地不动,姬晏飞身过来将我搂在怀里。 清淡好闻的气息传到我鼻间,我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他的腰想顺手占点便宜,但随即被他推开,我故作娇弱的倒在地上望着姬晏,他的面前是九个杀手,个个黑衣裹面。 看样子,他们一直尾随姬晏想要刺杀他。 姬晏虽然平时一直养尊处优,但武功不弱,他快速的夺过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剑与他们缠斗。 时间久了便有人发现他的破绽。 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护着身后的我,趁此,几个黑衣人改变方向向我攻过来。 我是神仙体质,他们凡人的剑伤不了我什么,索性我没有闪躲,但姬晏一着急,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一柄细长的剑插进姬晏的胸膛,姬晏脚步猛地后退,我赶紧起身扶住他防止他跌倒在雪里。 几个黑衣人想趁势而上,我正打算悄悄用灵力时,天边突然升起密密麻麻的天灯,昏黄的光亮照亮着整个姬王宫,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黑衣人纷纷跳墙退去,姬晏偏过头第一句话便是关怀我。 “沉姑娘,你受伤了吗?” 从小到大,我爹只在意我带给他的荣誉,除了娘和梵什尊君,无人关心过我受伤与否。 忽而被一个算不上亲密的人关心,我有点无措的松开手。 姬晏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面倒去,我又赶紧扶上他的胳膊说:“未曾受伤。” 姬晏笑说:“那便好。” 趁此机会,我诚恳的说:“我压根不懂武,心里也畏惧生死,这样的我无法替王上扫荡九州未来的动荡。王上,我认识一人,她武艺高强,是先王在世时跟随在先王身边的沉将军之女,与在下同名同姓,我想你之前可能是认错了人,国师口中的她想必指的也是这位姑娘。” 闻言,姬晏不再言语。 他默然的望着夜空中的天灯,忽而坚定的说了一句,“孤偏要你怎么办?沉盏,孤想让你成为国师口中的那个她。” 姬晏情真意切,我敢断定,他是真心喜于我。 这孽缘,得快快解决。 “王上,我们今日才相识,你怎的如此确定要我?趁着你对我的情意不深,在下认为,覆水可收。” 姬晏一愣,茫然反问:“孤对你的什么情意?” 15.想找个夫婿嫁人 我姓沉名盏,姬晏认识我一天便动了真情,是我在命谱上写的一见钟情的戏码,我叹息,略感伤神,那隐藏在帝京里的那个沉盏又该如何? 此刻我想找到祁连问问他的想法,他毕竟是神君,他说什么都是有理有据的,能为我解忧。 就在我愁的要命时,姬晏颇为茫然的问我,“孤对你的什么情意?” 姬晏是帝王,面子甚重,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动了心,我正想敷衍他几句,院里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袭人快速的跑进来跪拜在姬晏面前。 “臣救驾来迟,王上恕罪。” 领头的这将军瞧着年龄不大,眉骨间透着正义凛然的气息,我听见姬晏喊他,“徐将军,刺客刚往东南方向逃窜,此事你私下追查,别惊扰了丞相。” 徐将军? 就是他有一只会排兵布阵的绿毛鹦鹉? 凡间能有此物,可真有意思。 徐将军带领手下去追拿刺客,小太监看见姬晏受伤,想过来扶着他,被姬晏一手挥开,冷冷的叮嘱道:“孤受伤的事不可外传,违者,杀无赦。” 闻言我扶着他的手臂抖了一抖,没想到姬晏也是一个暴脾气,察觉到我的反应,他以为我是在害怕,便转回身,眸心湛亮的望着我,弯了弯唇安抚我说:“放心,无论你犯什么错,孤都可原谅你。” 姬晏的话让我听着很不舒坦,我打小是怕犯错,但也只是怕被我爹抓住把柄将我倒挂在沧海镜上揍个半死不活,除此以外,我便无所畏惧。 我爹也强调过,沧海镜上的君主做事从不较对错,就怕默默无闻,他曾叮嘱过,做人要做第一名,无论是名流千古还是遗臭万年的。 我撒开姬晏的胳膊就想回房间睡觉,姬晏却抓住我的手腕,调笑问:“怎么说了两句就生气了。” 我是个大度的神仙,嘴硬道:“我没有。” 姬晏勾唇,强制性的拉着我回到他的寝宫,之前还脚步稳健,一关上门便颓靡的晕在地上。 我惊讶的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流淌的血液中裹含着浅浅的灵力。 我突然明白,那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如今我灵力堪微,连澜岆都打不过,正是那些人斩草除根的好机会,想起陌堪神君提过的醒,我约摸是遇上了继任君位以来的第一个麻烦。 我用灵力替姬晏疗伤,微弱的光芒在掌心游走,此刻我的心情很惆怅。 沧海镜上一直都是天庭的先锋战营,想要我反天庭的绝不可能是天帝。 而我征战九万年,树敌无数,即便是已臣服天庭的妖界,都对我怨声载道。 这事还是澜岆告诉我的,他直言不讳道:“要不是我们打小认识,老子清楚你的为人,不然就你斩杀我妖界的万千儿郎,老子绝不会原谅你!” 我得罪的人太多,要想找出敌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现如今在这瞎想毫无意义,最最要紧的就是恢复自己的灵力,可我爹又不准我回沧海镜上。 我替姬晏疗完伤之后在空中用灵力写信,细细的说了心里的担忧,我爹很快就给我回了信。 “混账东西,你如今承了我的君位,怎么能被别人的几句话就给唬住?你再敢危言耸听信不信老子过来揍你?你给我安心的在天庭读书,倘若你中途开溜,老子不打断你狗腿就不信沉!!” 金色的光芒浮现在空中,短短的几句话看的我颇为头痛,我用手指抵住额角叹息,“阴影太深。” 我怕我爹,他比穷凶恶极的猛兽还来的吓人。 既然他如此说,我也懒得再操心,再不济,沧海镜上有他和姑姑在,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独自惆怅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姬晏还在房间里,我赶紧挥袖抹掉我爹传的信,侧过头看见姬晏正巧睁开眼睛,他的轮廓与祁连有点神似。 想到这我下意识喊着,“祁连神君?” 姬晏蹙眉问我,“祁连神君是谁?”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仔细看,姬晏同祁连还真有点像,或许是因为他白天被祁连附过身的原因,神泽迟迟未消散。 我扶着姬晏起身问他,“伤势如何?” 他两三步走到自己的塌上坐下脱掉自己的衣服检查胸前的伤口,姬晏的身材极佳,肌肤纹理分明,光泽白皙,我的心刹那间狂跳不止。 我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唇,听见他嗓音清朗的说:“无妨,都是一些小伤,静养个几日便可痊愈。” 我喉咙干干的哦了一声,姬晏听出异常,他抬眼望着我,眸心深邃,“沉姑娘身体不适?” 我慌忙的摆手说:“没有没有。” 他哦了一声,追问:“那是?” 我狼狈的离开姬晏的房间,突然之间有点想念梵什尊君了,倘若他在这里还可以慰藉我。 唉,心里寂寞空虚的很,是该找个夫婿了。 若没人娶我,梵什应该会娶,毕竟是九万年的老朋友,这个时候他不搭把手也太没义气了。 心里惦记这事,等回沧海镜上就让爹替我向四海八荒、九州大陆广下帖子招揽夫婿。 我溜达回自己的院落,看见祁连在院中的仙客来侧弹奏,是妖界的圣物岐玄琴,跟白天听姬晏吹的笛音是两个境界,祁连的神泽环绕,气息清透,月皎波澄。 直到曲终收拨他才漠然相问道:“任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君上便是这般的不听话?” 16.老祖宗 冬至寒风凛冽,雪花纷纷扬扬,红榆树的枝条瑟瑟作响,走廊上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散着微弱的光芒,衬着祁连的脸,越发的俊郎如厮。 我没太在意他语气中的暮色,过去跪坐在他身侧,手心亲昵的握住他的衣袖问:“神君此话何讲?” 祁连眯着眼望着我的小动作,语气沉沉道:“君上心倒挺大的,罢了,你是沧海镜上的君主,做事任性由心在所难免,不过本座在这儿给你提个醒,以后你再枉顾我的话,自然清楚下场如何。” 我不过是擅自离开妖界未曾通知他,又擅自离开寺庙没有等他罢了,他祁连便这般威胁我,不过倒也无妨,他是老祖宗,顺着他的心便是了。 我诚恳认错道:“是是是,神君说的是。” 见我如此,祁连伸出手指轻轻的拨动了琴弦,清悦的声音一跃而出,沁人心肺,我心里赞叹,这等技艺,即便让我学个万万年也是徒劳的。 我痴迷的盯着岐玄琴上那白皙修长的两根手指,祁连似有感应的敲了敲沉色琴木,神色从容自若道:“你跟你老祖宗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她只要做过的事,哪怕是错的也不肯认,你倒还能屈能缩。” 老祖宗沉善男的生前事迹我听我爹讲过一些,但无非是一些战事上的丰功伟绩,听着无趣。 寒风拂过,祁连的青丝飘落在我的脸上,气味清冽好闻的紧,我向他靠近,把脑袋熟稔的搁在他的胳膊上,试探性的问:“那老祖宗是怎么找的夫婿?” 祁连垂着脑袋,下巴微微收敛,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我的身上,我顿了顿解释说:“老祖宗是多少万岁找的夫婿?是别人介绍的还是自己找的?” 他忽而问:“君上认为我们很熟吗?” 我不解,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我身体一僵,尴尬的笑说:“抱歉,忘了。” 他嗓音漠然如水的问:“忘了什么?” 我忘了他是老祖宗,只当他是一个好看的儿郎,所以下意识的就把脑袋搁在他的胳膊上蹭着,就像之前我抱着姬晏那般,只想单纯的占点便宜。 祁连的眸色略浅,像一轮清月,含着温润亦含着疏离冷清,他抬手顺了顺自己衣袖上的褶皱落雪,忽而回我说:“你家老祖宗在六界刚出名不久便有了喜欢的人,那时她还是魔身,而她看上的那人又是神仙,自古界界分明,那时两界的关系又紧张跋扈,她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便跋山涉水到神殿前跪了上千年,求的不过是一个仙根。” 曾经我没读过史书,对上古的神仙关系很多都理不清,不过前段时间司命一一的为我介绍过。 世间有两帝,是盘古的心脏所化,一个承载了世间正气,一个承载了世间邪恶,他们神威厚泽,修为深不见底,最初长期统治世间万物,直到七子出世之后便隐匿。 而上古神帝便是七子的阿姐,神殿便是神帝所住的神邸。 我们沧海镜上的沉姓便是她赐的。 祁连悠悠的解释说:“当年你家老祖宗敛去一身修为,在神殿前跪了千年,春去秋来,夏过冬至,风吹雨落,霜露降雪,整整千年,神帝方才出世赐她仙根,亦才有你们沧海镜上现在的福泽。” 我讶然,“敢情我们沧海镜上的福泽是老祖宗追男人得来的?那老祖宗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祁连斜睥了我一眼起身向我的房间走去,淡淡询问道:“你打听这些做甚?” 他的墨色衣袍在雪地上涟漪,平整的地上被他踩出好几个浅浅的脚印,我赶紧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沿着他的脚印跑到他身侧,说出自己的心思道:“我年龄虽然说不上大,但在沧海镜上好多姑娘在万把岁的时候就成亲生子了,她们的娃娃现在都能随着我四处征战。我心下好奇,所以顺口问问老祖宗,老祖宗当年在我这个年龄是不是也还未曾成亲。” 我说的是我自己的老祖宗,但祁连脚步一顿,误会道:“君上,你认为我是你的老祖宗?” 我以为像祁连这般年龄的神君应该是不在乎年龄的,毕竟活的连自己都记不住岁月,我手指悄悄地摸上他身侧的青丝,恭敬道:“那是,别说神君是我的老祖宗,就连我的老祖宗都得称你一声老祖宗。” 祁连算是与天同齐,尊的上我称他一声老祖宗。 我自以为马屁拍的不错,但祁连进了门直接把我关在了门外,我一脸茫然的用灵力穿门进去瞧见他正坐在梨花木桌边点着熏香,精致的香炉里烟雾淡青黛色,娉婷袅娜,味道着实好闻。 像极了祁连身上平时的香气。 我凑过去态度极好的问:“神君,我瞧着你有点不太开心,小仙刚刚是做错了什么吗?” 祁连抬头淡淡的望着我,若然问我,“你觉得本座会和你一个小辈生气么?” 我感觉,祁连又给我挖了坑。 我摇摇头,便听见他又问:“那你怎么看出我是生气而不是因为外面冷急着回房间取暖呢?” 我:“……” 我天生迟钝,正如澜岆说的那般除了会打点仗以外便是长的漂亮,磨嘴皮子的事从没有赢过他和花莲姑娘以及我四哥,更别说眼前这活了千万年的老神仙,我识趣认栽,闭口不再谈这事。 祁连却忽而追问:“君上想成亲了?” 想成亲并不是一件什么丢脸的事,我坦然的点点头同祁连掏心窝的说:“嗯,想找个夫婿。” “那君上想找个什么样的?” 他一直称我为君上,客套有度,疏离有加。 “如神君这般……”祁连的视线忽而向我瞧来,眸色极淡,我想起追他万万年却一直被他漠然置之的龙族帝姬,猛然觉得她可怜,怎的怎么不开眼,偏偏喜欢上了这个心如寒铁的老神仙? 我笑说:“如神君这般俊郎如玉的。” 我应该没瞧错,祁连握着香炉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问我,“君上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心仪的人选倒没有,不过有替补的梵什尊君。 我挪了个板凳坐在他身边,手指扒拉着梨花桌木的边缘说:“没有,等这次回了沧海镜上就让我爹替我向四海八荒,九州大陆广下请帖。” “你打算的倒是挺好的。”祁连啪的一声盖住了香炉,看的我心惊肉跳的,他松开手语调淡淡的问我道:“君上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要想在六界找到一个能配的上你的夫婿也实属难事,倘若没有呢?” 我摆摆手笑说:“无妨。” “哦?君上不是很想要夫婿吗?” 我自信满满道:“会有人要我的。” 祁连刨根问底,“谁?” 现在这事还说不准,我都还没有同梵什通过气,也不好肯定的告诉祁连说,‘本君是有人要的。’ 我回他一个微笑敷衍应付,随即起身躺到了床上,正迷迷糊糊入睡时便想起九州的事,我侧过身子看向祁连所在的位置,柔和的问道:“神君,命谱是我胡诌的,这个不要紧,重点是现在打乱了九州命途,现如今该怎么办呢?” 祁连身姿笔直的坐在梨花桌木前似雕塑般一动不动。 似是听不见我说的话,我又喊了两声神君。 依旧没有回应。 我泄气,闭眼睡觉。 睡下之后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似有人喃呢自语道:“是一个有趣的孩子。呐,本座活了千万年的流年岁月都无聊的紧,倒是很想瞧瞧你今后会如何选择。” 我下意识问:“你是谁?” 前方一团迷雾,我向着有光影的地方走着。 在尽头看见一个灼灼其华的男神仙。 他的周遭被仙气袅绕,看样子很有仙阶。 我看不大清他的面容,而他脚下生莲,一步一莲的向我走来,迷雾顷刻散去,我们似在湛蓝的水镜中,周遭开了大片的莲花,不少数的花瓣脱离在空中飞舞,远镜朗润,每片花瓣中都裹含着一粒莲子,我伸出手掌,花瓣缓缓的停留在我的手心。 花瓣片刻飞走,莲子却未消散。 我惊喜道:“本君能触摸它!” 那个男神仙道:“嗯,是我亲养的。” 我疑惑的望着他问:“那你是谁?” 能在世间种下莲子并且能让我触摸的…… 莫不是祁连? “我?你梦中所想之人。” 他挥了挥衣袖,周遭情景退化,我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看见祁连仍旧坐在刚刚那个位置,我急喘了几口气忽而明白,莲子是我平素最喜爱之物,而男神仙便是我现下最缺之人——夫婿。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叹息,房间里突然响起祁连的声音,那话听着很让人咬牙切齿,“君上做了春梦?” 我气急败坏道:“你竟然偷窥我梦境!” “沉盏,你是神仙,世间有因便有果,你能生的这个梦,你该明白......” 我伸手扶额,“神君想说梦是真的?” 那个男神仙瞧着和祁连有些神似,我怎么最近看谁都像祁连。 就连姬晏也是,中毒太深。 我摇了摇脑袋,说:“真假我还是能分清的,神君继续入定吧,本君也躺下睡觉,明天见。” 祁连默然,背对着我的姿势依旧。 我生了错觉,感觉眼前这个老神仙掌控一切。 就像司命能掌控凡人命途,而他能掌握我们仙途。 强大到令人生畏。 17.莲生 清晨落雪已停,我睁开眼窸窸窣窣的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在不惊动祁连的情况下麻溜的离开。 刚把脚踏出门槛,他便睁开眼喊住我,“君上,这几日都没来得及教你点什么,你现在有空吗?” 祁连是天帝派过来教我琴棋书画的,之前他见我提不起兴趣便打消了念头,转而言教我习武。 我年少时便封为战神,修为武学皆在六界众人之上,倘若他教我,又没什么东西可教的。 唔…… 我记得司命提过,祁连精通六界阵法。 阵前杀敌,往往一个精妙的阵法便可将成千上万的敌人束住成为困兽,然在这世间懂阵法的在少数,精通的人更在少数,我知道的便只有祁连。 我收回脚,惊喜的跑到他身边,眼巴巴的问:“神君想教我点什么?我记得史书上记载你精通阵法。” “史书?”祁连困惑,又默默地垂着脑袋,喃喃道:“许久不闻世事,本座现在已经活在你们史书上了吗?你昨晚说的也没错,我的确是你老祖宗。” 难不成祁连这位老神仙很在意年龄? 既然这样,我把话在心底细细的琢磨了一番,劝慰他说:“神君与天同齐不假,但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是年轻男子的形态,你瞧着你同我一般年轻,便可在史书上名流千古。你再瞧瞧我,九万岁的年龄,在同辈中已经有人做爷爷奶奶了,而我还未成亲不说,即便贵为战神,也还没有资格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说到底,年龄大从不是问题,反观之我还很羡慕神君,这面容起码不会老态。” 陌堪神君那日在寺庙说的没错,从上古走到至今的便只有七子还有龙族帝姬,像我们这种普通仙胎的,最开始会因为修为深厚而暂葆青春面容,但随着千万年的时间流逝消磨,我们迟早会渐渐老态最后消失在这天地间,像我老祖宗那般羽化。 我说的句句真诚,但祁连兜了我一眼,“身段?看样子你很喜欢本座的身段,是不是在梦里也在幻想本座?看你昨晚梦境,那人与本座确实有点……” 他说的太直白,我赶紧解释说:“神君不可信口胡沁,昨晚那个梦是看不清那人的,神君怎么可以带入自己?再说神君是老祖宗,我沉盏幻想任何人都可以,但神君……我怎么敢在梦里玷污你?” 祁连幻化了一套新的黑袍,广袖的边缘绣着精致的莲花,金色的莲须臾浮生,转瞬即逝。 我眨了眨眼,那朵金莲真的消失了。 我抬手揉了揉眼睛,听见祁连淡然一笑道:“这么说,倘若我不是神君,你便敢玷污我?” 耍嘴皮子我耍不过他,如今打也打不过,别说打,连打的那份心都不敢有,我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只得乖乖顺顺的说:“沉盏不敢。” 祁连无趣的扫了我一眼,问道:“你的剑呢?” 我顺服答说:“在这呢。” “幻化出来,我教你上古剑法。” 剑法?! 我现在对阵法比较感兴趣。 “那剑邪性,出来得见血才肯收,所以我平常也只在战场上使用,要不我用窗外的梅枝吧。” 闻言,祁连一顿,“那剑是谁给你的?” 我疑惑的抬头问:“是我九千岁生辰时在沧海镜上捡的,见用着顺手,便留着做自己佩剑了。” 不知为何,祁连非得让我祭出那把剑。 他的吩咐我不敢不从,我从虚空里幻化出这把长剑,它漂浮在空中,竖在我和祁连的中间,像是那天庭里波涛汹涌的银河,阻断了我和他的联系。 此剑通体血红,散发着隐隐魔气。 祁连问我,“它叫什么名字?” 我摇摇头说:“不知,从未取名。” 半晌,祁连道:“莲生。” 我不解问:“莲生是什么意思?” “它的名字,莲生。” 我惊喜问:“神君知晓它的来历?” “这剑是本座到魔界的万渊深处取的魔浆亲自锻造的,所以剑身有魔气旋绕,亦是本座亲自取的名字,在她成年那日送给她的礼物。此后,她便带着这剑四处征战,没想到如今到了你的手中。” 祁连口中的她又是谁呢? 他的神色有些恍然,我退后两步,轻声的对他说道:“既然是神君的,那我把它还给神君。” 这剑无名无姓但随我征战四方已有八万年,我隐约还记得最开始时我掌控不了它,还是梵什帮我教化的,如今这般阴差阳错被主人找上门,心里说舍得自然是假的,但毕竟是我捡的,自然该归还。 祁连摆摆手,语气淡漠道:“既然是你捡的,再加上八万年未寻,代表她已经放弃了它。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做它的主人,我现在教你一套剑法,当你熟稔运用之后,它的威力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哦。” 祁连握住剑柄,正要出房间给我演示剑法,我没忍住好奇问:“这把剑神君是送给谁的?” 他脚步一顿,道:“我从未想过送谁礼物,这是她在我这儿死乞白赖要的,我最开始一直拒绝,但经不住我其他几个哥哥帮她说好话,这才去了一趟魔界取原材料并亲自锻造了这把莲生剑。” 我困惑,我问的重点是这个吗? 不过没几日我就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告诉我道,莲生的主人便是龙族帝姬——倾娉。 我还想问,祁连便提着剑就去了院里,他舞剑的动作很好看,行云流水,院中栽种的仙客来以及梅花在剑气的影响下,花瓣在空中缓缓的漂浮。 天空中下了小雨,院落中还摆着祁连昨晚放在那儿的岐玄琴以及一壶清茶,细雨微风轻烟云,曲终杯盏满茶靡,庭院深深深几许,醉是醒时醒是醉,清淡微风迎送,君子衣袖缓动,吾暗心百饶。 本君不得不承认,心跳的厉害。 该怪祁连太过好看,而我对好看的儿郎一向守不住心,我抬手捂住胸口,让自己沉下心。 许久,祁连收剑问我,“看清招式了吗?” 我回过神,尴尬的笑了笑。 18.祁连离开 刚就顾着垂涎祁连的美色,他走了什么剑招皆都过眼云烟,见我发愣的模样,他叹口气又提着剑在庭院梅花之下把招式走了一遍,我赶紧收心,认真的记着剑招,表现出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随后他把剑隔空扔给我,我提着剑刚飞身到庭院里,耳侧便传来他的声音,“我把心法传授予你,你自己先练着。” 祁连把心法传给我之后便回了房间,我没法在他眼皮子底下开溜,只得提着气练着,来来回回大概十几遍,祁连忽而凭空出现在岐玄琴旁盘膝坐下弹奏琴弦,琴音温和,像河畔柔软的柳枝低低的吹拂过发顶,神奇般的,莲生剑似听得懂这琴音,随着音奏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我惊奇,祁连漠然的声音传来,“契合琴音练剑。” 闻言,我不敢懈怠。 约莫几个时辰之后祁连便停止了弹奏,他起身回了房间,我敷衍的练了几遍便跑进去,在门口看见他正握着毛笔写字,指甲圆润饱满,手指修长有力,远远地,我就能瞧见白色宣纸上的墨色。 沉盏。 是我的名字。 想到前些日子他让我写的沉涟二字,心中瞬间后悔,下意识想逃跑,他喊住我,我赶忙提醒他说:“神君,我喝口茶要继续练剑呢。” 他搁下手中毛笔,轻言道:“过来,我教你写两个字。” 果然,他说的不练字都是哄我的。 我颓废的走到他身侧,在他的凝视下我一遍一遍的临摹着自己的名字,写的我手酸,直到午时之后他方才放我离开道:“最近我要离开六界一段时间,你在九州等我,到时我带你回天庭。” 祁连要离开?? 这于我而言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况且他没在我面前晃悠,我至少不会被他迷住了眼。 我握紧毛笔,掩饰住心里的喜悦道:“是,我一定在九州等神君回来,不过离开六界,神君是要去六界之外的隐世之地吗?” 祁连未答,低头淡漠的瞧了我一眼,瞬间消失在房间。 我心里唾弃,神君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必要这么孤傲? 祁连一离开,我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般,扔下毛笔欢快的跑到澜弯弯的寝宫,刚抓了一把瓜子躺在榻上打算跟澜岆唠唠嗑,结果姬晏身边的那个小太监又找过来道:“沉姑娘,王上宣你呢。” 吃过教训的小太监现在对我恭敬的很,我把手中的瓜子塞到澜岆的手里便跟他去见了姬晏,那时姬晏正坐在王座上批阅奏折。 见我出现,他浅浅一笑道:“过来,帮我批阅。” 我:“......” 我刚写字写的手酸,此刻又被姬晏逮住,但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姬晏见我不太会写字,竟然把奏折丢在一边开始教起我练字。 我苦兮兮的握着毛笔,想尽快离开这儿。 不过姬晏的字清俊......我趁着他不注意偷偷的藏起一张他写的字胡诌了一个借口跑回我的房间拿起祁连写的字去找澜岆。 我把两张纸放在澜岆的面前问他,“你觉得有什么分别?” 澜岆磕着瓜子白我一眼,“不都是字嘛。” 我指了指字体,说:“你瞧瞧像不像一个人写的?” 澜岆语气淡定的问:“谁写的?” “沉盏二字祁连写的,而这是姬晏写的。” 澜岆终于重视问:“你想说他们是一个人?” “我只是猜测。”我说。 澜岆直接拍了我脑门一巴掌,讽刺我道:“你傻啊,他们两人怎么会是同一人?先不说祁连神君身份尊贵,不甘沦为一介帝王,倘若他真是帝王姬晏,他会让你发现破绽?君上,祁连是老祖宗,活了万万年,做事滴水不漏,他会让你发现这么大的漏洞?” 莫不是被祁连附过身,姬晏开始越来越像他? 我把这事说给澜岆听,他难得赞同道:“有这个可能也说不准,不过祁连贵为神君,能附身一个凡人并且捉弄你,足以证明我家老祖宗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充满算计,腹黑的老神仙。” 我掌心生出红色的火焰,把两张宣纸焚化,澜岆看见惊奇的问:“你之前不是连个小火苗都不能聚吗?怎么一夜之间就能?” 我也惊讶的问道:“怎么回事?” 澜岆呸道:“老子怎么知道。” 我试探性的运用灵力窥探我爹压给我的封印,几十万的灵力凝聚起来的阵法竟破了一道裂缝,我突然想起祁连清晨给教的剑法。 那心法难不成和我体内的封印相克? 19.无天缘 在祁连离开九州之后,我便一直勤奋练剑,想要解除我爹压到我身上的封印。 好在我悟性高,进步神速,照这样下去,不到两月,我体内的封印就会全数解除。 人间的两月,不过眼前一瞬,我安心的待在九州便可,等祁连归来,我便随他一起回天庭。 到时我向天帝请旨归家,我爹顶多把我倒挂在沧海镜上吊打我一顿,或许也不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毕竟我如今承了君位,我爹不在乎我的颜面,但心里也会为沧海镜上的君主留一丝余地。 在九州待的这段时间过的很是舒心,如若不是姬晏每日传唤我,我想在这儿待个几年都没问题。 但姬晏烦人忧心,他每日清晨把我唤到他的寝宫不为别的,就为教我琴棋书画以及……剑法。 走了一个祁连让我暗自喜悦,转眼便来了个姬晏让我心生忧愁,再说我笨拙,到最后顶多把字体写的规整点,弹琴什么的着实没有那个天赋。 再说人间剑法我学着甚无用,但澜岆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敷衍他,我仍旧用心了。 随着时间的转瞬,我发觉姬晏越发的像祁连,因为这事我还特意写信问了远在西天的梵什尊君。 约摸两个时辰,他给我写了回信。 白色的宣纸上浮着金色的字体,像极了他平时摹的佛经,他同我细细的解释说:“你别胡思乱想,祁连神君最近在隐士之地现身。但按理说,附身离开之后不会再残留他人的意识,不过神君地位尊崇,修为深厚,姬晏受了影响也未尝没有这可能。” 我之前一直怀疑是祁连借着离开九州的理由又附身在姬晏的身上教我琴棋书画戏弄于我。 我问过澜岆,还写信问过我四哥,他们都通通否认姬晏就是祁连,还笑话我怕祁连竟怕成这般。 我倒不是怕祁连,就是想解心中的惑。 既然祁连真在隐世之地我便就放心了。 梵什最后还落笔温柔的写道:“盏儿,你父君写信同我提过,他说他前些日子封印了你的修为,如今的你跟普通小仙一般难以护着自己。谨记万事切勿莽撞,待我寻个时间便下凡接你回沧海镜上,看在我的微弱薄面,你父君也不会责怪于你的。” 梵什让我看到希望,我提笔写信细细的问他,“我时时想回沧海镜上,那阿止什么时候有时间?” 梵什入佛门之前有个俗名——兮止。 想起自己想要夫婿的事,我便又问他,“阿止,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想娶亲的想法?倘若有,正不巧,我最近有嫁人的心思,如若你欢喜的话,往后余生,漫漫仙途,盏儿想与你携手同顺。” 写到这,感觉言语太过露骨,突然之间本君有点不好意思了,忙扯着别的事说:“最近我学了很多东西,会弹曲子,澜岆说很难听,摧残他的耳朵和幼小的心灵,不过无所谓,因为他不是知音人。” 越品这段话越觉得在暗戳戳的夸自己,但又不晓得如何修改,索性就这样,召唤青鸟送信。 我送给它一颗我从司命那儿顺拐的仙丹,青鸟欢喜的挥挥翅膀,刚飞到窗外就传来它的一阵惨叫,我着急的跑到窗边,看见姬晏的手中正捏着一张小纸条,而青鸟被他身后的徐将军给抓在手里的。 那大掌,掐的青鸟快断气。 我合上窗户跑出去站在姬晏的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凡世的礼数,疑惑询问:“王上,你捏着我的信做什么?徐将军快赶紧放了青鸟……” 我敢赌命,以青鸟的小心眼和报复心,他的府上怕是几天都得不到消停,想到这,我便为徐将军感到可怜,听命行事竟惹了这等麻烦精。 我替徐将军感到惆怅,姬晏打开我写的信一字一句的念着,念到其中一句加重了语气,道:“往后余生?漫漫仙途?沉姑娘竟是这般想嫁人么?” 顿了顿,他嗤笑着问:“漫漫仙途……沉姑娘自喻为神仙吗?所以瞧不上孤这等凡夫俗子?” 凡世迷信,信仰世间有仙有佛不假,但却不信眼前人就是那仙那佛,所以姬晏以为我是自喻。 天空难得放晴,阳光露出云层缓缓的洒在姬晏的身上,衬得他身体修长气势逼人,我讪笑,拢着衣袖解释说:“王上真是折煞了我,我自认为自己无权无势更无一个好样貌,所以又如何配得上王上?我信中写的仙途也只是我同从小长大的邻家哥哥常玩的一种游戏,所以怎敢瞧不上王上?” 姬晏捏紧手中的信,向我逼进,语气漫不经心的问道:“沉姑娘认为自己无权无势无样貌?” 我恭敬答:“是。” “正不巧,孤有权有势有样貌,配你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男未婚女未嫁。孤想娶,你又想嫁。” 我赶紧否定,“不可!” 姬晏迈开长腿向我紧逼,眸心一直暗沉沉的盯着我,半晌才阴沉的开口问:“那是孤配不上你?” 他的气势压人,我能感受到他的怒火,我从容的弯了弯腰,自若说:“王上有天定之人,那人正在帝京,如若王上不信,我现在便带你去找她。” “孤曾说过,孤想让你成为她!”姬晏气急败坏,突然又笑开说:“说到底,你还是不懂孤的心思。” 我虽然从未涉及过情爱之事,但平常看的命谱不少,听澜岆和四哥说的也不少,所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能懂姬晏的心思——他心喜本君。 我性格一向和善,但到底是杀人如麻的战神,平素见惯了生死离别,所以这颗心比我温善的面相硬的多,他的心喜于本君而言并无太大的波动。 姬晏的神色挫败,我淡漠的望着他,想着命谱该回归原位,所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刚触摸上他的肌肤,他颤了颤,颇为困惑的望着我。 我笃定的笑说:“我带你去见她。” 姬晏没拒绝,我带着他一路出了王宫,在马车上我一直回想着自己写的命谱,但记忆仍旧出了岔子,我传音给司命,司命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司命修为低浅,做不到瞬移,此刻能出现在马车里的只能是他的仙魄,我面上不动声色的询问他命谱的事,他不甚清醒的一直晃着脑袋。 约摸是我传唤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己的桃花庭院里醉酒,此刻问他估摸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我打发他的仙魄回天庭,魂穿离开马车在林子里拘了个土地神问他,“帝京有没有一个叫沉盏的凡人,倘若有,那她此刻在哪儿居住?” 闻言,他弯着腰胆怯的解释说:“君上说笑了,你是一方领主,在这世间除了你自个谁敢用你的名讳?不过在帝京有个陈姓的姑娘,名陈涟。” 陈涟。 貌似耳熟…… 我恍然大悟,陈涟等于沉涟。 而沉涟是我到天庭的化名。 我忽而觉得事情又复杂了。 有人擅自改了命谱。 司命天性懒散,绝不会再去翻阅已写完的故事,然而除了司命平时又有谁能触摸到命谱? 我让土地神把陈涟的住址给我,随后心事满满的回到马车上,仙魄刚与仙体结合便瞧见姬晏神色担忧的望着我,我诧异的问:“怎的这般瞧着我?” 他抬起手掌捏了捏我的胳膊,又捏了捏我的脸颊,叹息道:“你刚刚……孤知晓你平素喜欢走神,但这次孤怎么喊你都没有反应。说心里话,孤刚刚很担忧你,孤平生从未有过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姬晏总是明里暗里说着拔撩人的话,算起来姬晏是不太讨人厌的,平素里除了让我学点琴棋书画之外,他对我算是很周到,宫里一旦有什么好吃的或者新鲜玩意他都会先给我尝鲜,就连我身上穿的这套衣裙都是他在画纸上勾画设计让绣娘去做的。 他的心意我懂,但他是凡人况且有自己的命途,不然我接受他也未尝不可。 怪只怪我们无天缘。 20.偶遇花莲姑娘 姬晏的眸中爱意泛滥,我知晓我已经搅入了他的命途,而帝京那个原本该为沉盏的沉涟……那个历劫的女仙子下凡之前还特意问了司命自己的凡世命途,当时听见自己会许诺给姬晏面露娇羞。 一副春心荡漾很欢喜的模样我历历在目,倘若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命途被我搅坏,估摸着会向天帝参我一本,一想到一个娇脆脆的女仙子跪在云殿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我着实觉得自己的罪过大了。 无论如何,我都得去见见那个女仙子,倘若她活的清苦或者不顺意,我倒可以扶持她一把。 我和姬晏到了沉涟的住宅,先着他是帝王的原则,我先下马车替他开路,“王上,到了。” 姬晏坐在马车上屹然不动,目光清浅的望着我,我困惑的望着他问,“王上,你怎么了?” 许久,他蹙眉道:“沉姑娘,唤孤姬晏便可。” 我:“……” “孤想听你唤孤的名字。” 我恭敬的道:“嗯,听你的便是。” 闻言姬晏眉开眼笑,他眯了眯眼,像一只慵懒的猫,复尔又问:“沉姑娘,孤能唤你盏儿么?” 曾经我爹给我取的名字本是沉战。 战争的战,意让我为战而生,我们沧海镜上的人都有一股好战的血性,就连我身体纤弱的四哥在小时候都成天和沧海林子里的狮子老虎打架。 即便他打不过每每被揍的鼻青脸肿,但那不服输的劲是我们沉家人的,所以即使我爹没把继承大统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但也常夸他是个战士。 四哥留给我爹的印象一直深刻,所以哪怕他从不上战场,我爹打心里认为他这个侄子很优秀。 扯远了,那时我爹虽要给我取名沉战,不过好在有我娘在,两人在取名的事上皆不退让,索性找个好听又好看且同时能满足我爹的同音字。 在我爹的眼中,我是一个将军更是一个君主,叫盏儿太过女气,他听不得我娘喊我盏儿。 我娘见我爹在取名的事上有所退让便不再刺激他,便跟随他一直唤我阿盏,久而久之,家里人都这般称呼我。 细想之下,在这天大地大的世间,唤我盏儿的便只有梵什尊君,唯他把我当成一个姑娘。 想起这些细枝沫碎的小事,我心里竟觉得一阵惆怅道:“随你吧,不过我可能听不太习惯。” “无妨,孤多喊几遍就习惯了。” 顿了顿,他浅笑道:“盏儿,你喜欢孤吗?” 得寸进尺说的便是姬晏…… 我未答,姬晏也识趣未再问。 沉涟的府邸一眼瞧上去普通,但胜在精致,而且门口还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厮,看样子她在凡世的日子过得挺悠哉的,我让小厮给沉涟传话,“你去告诉你们家小姐,就说有贵客来访。” 小厮有眼力见,他问:“不知贵客是?” 我侧头看了眼姬晏,笑说:“帝王姬晏。” 小厮听闻姬晏的名号赶紧迎着我们进去,待我喝了足足三杯茶水沉涟都没有出现,而姬晏的眉色早就显得不耐烦,正在他起身甩袖要离开之际,沉涟方才步态优雅从容的从一侧走进我们的视线。 她手指掩唇讪笑,言语间打趣姬晏道:“哟,小女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王上啊。怎得,王上从哪儿得知小女的消息,又是找小女做什么?” 沉涟的语调充满着敌意,我自认不对劲,眼前这个眉间厉色,双眸冷清的姑娘与我在天庭见的那位温柔婉涟、含情脉脉的女仙子对不上号。 况且模样也不太像,眼前的这位眼角下有一颗泪痣,我伸手拉住脾气要暴走的姬晏,温柔的询问她,“你便是沉涟?沉将军留在这世间的遗孤?” 她答是,望着我的双眸忽而亮了亮,“莲生。” 她竟然能一眼看透我身上带着莲生,难不成她和莲生的气息相通,我惊讶的问:“姑娘是?” 沉涟特别欢喜,面上都掩不住喜色,她拉着我的手腕着急的离开大厅到了屋外的人工湖畔。 她急迫的说:“姑娘,快让我看看莲生。” 避免姬晏看见,我抬手设了屏障,随即变幻出莲生剑,沉涟看见剑身,漂亮的双眸竟流下了眼泪,周遭无数梨花花瓣飘落,似在与这位姑娘同悲。 我诧异的问:“姑娘为什么事难过?”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那颗泪痣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我十八万年没见过莲生了。” 我语气柔柔的问:“姑娘认识莲生?” 我对漂亮的姑娘或者俊俏的儿郎都有怜香惜玉之心,见她哭成这般模样总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沉涟点点头,解释说:“这是我家帝姬的佩剑,自从十八万年前帝姬消失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帝姬…… 我只听闻过一个龙族帝姬。 那莲生剑从一开始便是祁连送给龙族帝姬的,而祁连对龙族帝姬也没有司命说的那般绝情啊。 起码祁连对她还是生了恻隐之心。 空中梨花落雨,白色花朵花上开花,我伸出手心接住一片梨花,问:“你家帝姬因何故消失?” 沉涟满脸愤恨道:“还不是祁连那厮,伤了我家帝姬的心,也不知晓她现在躲在哪儿疗伤呢。” 她这神情,我突然想起她是谁了。 在我和祁连离开天庭去往妖界的路上,我在云层叠叠中看见一个衣裙飘然漂亮的女仙子。 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她现在这幅怨恨的神态和当时我见的她一模一样,打心里怨恨着祁连。 我收回莲生问:“你是龙族人?” 沉涟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怜巴巴说:“我爹是梨花神,我娘是龙族人,你瞧见这梨花没?我一哭就会下梨花雨,我家帝姬说她最见不得我哭了,我好想找到她,见上她一面,我都找她十八万年了却还是无所踪影。帝姬与天共生,而我就是一个普通仙胎,我怕再这样找下去我会羽化归于天地的。” 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姑娘和刚刚怼姬晏眉目厉色的姑娘完全不同,其实我挺可怜她的,她说的也没错,龙族帝姬与天共生共存亡,神仙没几个十八万年,她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消散于天地。 我叹息安抚她说:“缘分到了自会相见的。” 我知晓我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敷衍之词,但她眼眸含着光亮的问我,“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我的一句敷衍她便当了真,想她对龙族帝姬也是忠心耿耿的,我顺着她的意说:“会的。” 她满怀期望的说:“嗯,你说的我就信,因为你是莲生选中的人,你一定有你的特别之处。” 我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起沉涟的事,我问她为何在这,她怨声载道的解释说:“我在天庭经常骚扰祁连问我家帝姬的下落,惹得他烦了他便罚我下凡历劫,而我怎么可能如了他的愿,我即使历劫也要惹得他心烦。这不,我听说祁连也在凡世,所以与天上正要历劫的一位女仙子换了一下身份,我又买通掌管人间命途的仙子让我带着记忆投胎,所以本姑娘不是历劫,本姑娘是报仇呢,凡世失去记忆的祁连可斗不过我!” 我下意识问:“凡世失去记忆的祁连是谁?” 沉涟咬牙切齿道:“姬晏就是祁连那厮!!” 梵什说过祁连正在隐士之地,估计是祁连附过姬晏的身,她如同我这般认错了人也恨错了人。 我懒得解释,问她,“姑娘本命是?” 她自豪道:“倾梨,我家帝姬赐给我的姓。” 我温和的笑问:“那你家帝姬唤什么?” 话将将落,她诧异道:“你不认识龙族帝姬?龙族帝姬耶,上古女战神,虽然史书记载世间神帝和七子为尊,但我家帝姬的地位远胜七子呢!她是我们龙族的荣耀信仰,我们的命脉天神!” 倾梨有点盲目崇拜…… 我不同她纠结这,询问她沉涟的命谱,她哼了一声说:“我怎么知晓?或许是司命改的,毕竟他那本破命谱他藏的很严,我让他把姬晏的命运写惨一点,他非但不听不说,还把姬晏的命谱给抹了干净。” 抹了干净的意思是任由姬晏发挥。 司命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我惆怅的叹口气,倾梨拉着我的手同我细细的说着龙族帝姬的事,无非都是一些厉害的丰功伟绩,我听着无趣,但我从不是一个会善于拒绝的神仙。 最后,我仍旧好奇问:“你家帝姬唤什么?” 她尊崇的说出两个字,“倾聘。” 龙族帝姬——倾聘。 原本是想带姬晏来见他的天定之人,但却遇到一个恨他透顶的沉涟,哦,应该是倾梨。 我挫败的带着姬晏离开,并同他胡诌道:“我刚问过,她不久前换了名字,现在叫沉涟。” 姬晏赞同,“她不是孤的天定之人。” 他的视线落在我这儿的,可我也不是他的天定之人,我抬起窗帘看了眼马车外,天色已暗,街上灯火阑珊,人流涌动,是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 这样的帝京不该起战火的。 视线处突然闪过一张熟面孔,待我看清是谁的时候,赶紧吓得放下了窗帘,但还是未来得及。 她同样看见了我,下一个瞬间马车从中间分裂,我拉着姬晏的衣袖稳稳的落在她的面前。 我讨好的喊着,“花莲。” 在我的观念里谁都可以得罪,唯独我爹和花莲姑娘是列外,一个特能揍我,一个特能记仇。 花莲姑娘一身红色男儿装,漂亮的脸蛋怒气横生,她手中握着银色的长鞭,挥了挥冷着声音呵斥道:“沉盏,你在这儿干什么!难不成是跟踪我?” 天地良心,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跟踪她? 我忙堆着一脸笑,姬晏突然握住我的手心,温热的气息暖着我的肌肤,我下意识的想缩回,但被他紧紧的握住,反问:“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吗?” 我:“……” 我刚刚貌似在情急之下飞了…… 我来不及给他解释,先应付花莲姑娘说:“你真的误会了,我就是在这儿游玩,不信你去问澜岆,他正在姬王宫里,对了,他妹妹也在呢。” 花莲姑娘甩起长鞭呸道:“我才不信。” 她动手要打我,管他是谁的错,面对花莲我一向没骨气,忙说:“那我认错,我不该跟踪你,求你原谅我,你别动气,别抬鞭子,我真的错了。” 越说越急,我都快哭了。 我生平最怕的就是我爹和她。 一遇上他们我就没法子了。 因此,澜岆还取笑我,“别看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们有个共同点,都怕花莲姑娘怕的要命。” 我的认错花莲姑娘充耳不闻,一鞭子就要抽在我身上,就在鞭子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姬晏移步站在了我的面前,抬手握住那劲道十足的银色长鞭。 “这位公子,做人也太蛮不讲理了些。” 姬晏错把花莲姑娘当成了男子,也不怪姬晏眼拙,花莲姑娘一身男装,着实看不出差别。 我没出息,赶紧从姬晏身后桃之夭夭。 21.遇到刺杀 姬晏找到我时,我正坐在江边盯着披着斗笠的老翁垂钓,波光粼粼,鱼儿欢腾却迟迟未有上钩的,他见我发愣,走过来坐在我身侧。 天色略寒,姬晏脱下身上的披风拢在我身上,抬手轻轻的捏了捏我脸颊,“盏儿不开心吗?” 真是罪过啊,温润如玉、俊俏体贴的男人我很难把持的住呐,我摇了摇脑袋,想起什么一般说:“自小我爹就教导我,身为沧海镜上的君主要把苦和痛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能向任何人诉说欢喜或者烦恼,大悲大喜都要做到面露平静,更不能让敌人抓到我的弱点,察觉到我的意动。因此我打小都不太懂真正的喜怒哀乐是什么,我唯一的爱好便是喜欢俊俏的儿郎,但要说真的喜欢实际上也说不上具体喜欢在哪儿。” 姬晏悄悄地摸上我的手心握住,暖暖的气息包裹着我,我歪着脑袋望向江中泛着微微波澜的江流,听见他温柔的问:“你喜欢俊俏的儿郎?” 我未答,姬晏笑说:“孤很俊俏。” 我:“......” 我捡出我话里的重点,提醒他道:“我不太懂真正的喜怒哀乐,像方才遇到的那位……” 我是想委婉的告诉他我是不会喜欢他的,让他别在我这儿花心思。 姬晏却凝住,问:“盏儿喜欢他?” 姬晏假装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一直误会花莲是男儿身。 我叹息的解释说:“你误会了,方才那位是女扮男装的姑娘。” 闻言,姬晏面露喜色,他忽而伸出手臂紧紧的拦着我的腰肢,足尖踏着水波飞向了江面最近的一艘渔船,渔家见我们突然出现在船上,他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怒斥时,姬晏眼神一凛,朝他怀里扔了一块黄金打发他离开。 见到黄金渔夫眉开眼笑的放在嘴里用牙齿咬了咬,笑嘻嘻道:“我拿了钱,船就是公子的了。” 随即扑腾一声,渔夫利落的跳船离开。 见他离去,姬晏松开我的腰亲自划船到了江面深处去。 那儿芦苇丛生,萤火漫天飞舞,夜色的江面泛着波光。 姬晏把手中的浆扔进江里,我疑惑问他待会我们怎么回去,他浅然一笑道:“盏儿,孤想给你讲讲孤的事。” 我不太有兴致听他讲自己的事,但还是仰天躺在船上,耐着性子问:“有什么好玩的吗?” 夜空星斗璀璨,月盈光盛,姬晏顺势躺在我身侧,与我并排的望着天上光景道:“好玩谈不上,帝王家长大的孩子能活着就实属不易!孤是想同你谈谈男女之情,孤先说说孤的。孤如今二十八岁,后宫佳丽嫔妃三千,却未有一个子嗣,盏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在命谱里把姬晏写的很昏庸无道,贪恋美色,现实是姬晏温润如玉,知进退不喜杀虐,可能跟司命抹掉了他的命谱有直接的联系。 江面清风拂过,我舒服的眯了眯眼,顺着他的意思问:“为什么?” 姬晏抬手,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我下意识的偏过脑袋蹭了蹭。 “懒懒的模样像只小猫似的。”姬晏笑,他突然低头吻住我的唇角,芦苇深处的萤火虫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纷纷的飞起来落在辽阔的江面,铺天盖地,我的灵力在此刻倾盆而出,金佛色的光芒破江而出,刺穿天穹,我瞪着眼睛望着姬晏,不知怎么的,我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连我们之间的呼吸都那么的清晰可见。 我舔了舔唇,姬晏神色一愣,笑开问:“喜欢吗?” 我默然的望着他,悄悄的的收起刚不小心乱窜的灵力,江面的光芒骤失。 姬晏松开我起身笑说:“孤和别的帝王不一样,在没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以前会守身如玉。” 那他后宫的三千佳丽都守了活寡。 仔细一想,那些年华正茂的女子也着实悲催。 说帝王无情,偏生姬晏又有情。 “盏儿,你懂孤的意思吗?” 姬晏唤我盏儿很顺口,我曾经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听起来却有一种缠糜之色。 我明白,自己一个九万年的神仙竟被二十八岁的毛头小子给撩了。 我紧紧的抿住唇问:“王上想说什么?” 姬晏失落的问:“盏儿,你还不明白孤的心思吗?” 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觉得我和姬晏有什么情丝可以纠缠,快刀斩乱麻,我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皱褶的衣裙,淡淡的语气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对王上没那份心思,所以王上也不必在我的身上花些无用的心思。” 此话刺痛到姬晏,他厉声相问:“你就如今轻践孤的心意?” 正想直言说是,断了他的心思,江面突然凌空出现上百的黑衣人将我们包围。 姬晏快速的抽出腰间的软剑将我护在身后。 他总是这般,无论敌方有多少人,他首先想的是站在我前面。 哪怕在我们的眼里,他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凡人。 何况我是沧海镜上的君主,压根就不需要一个凡人的保护,我抬手从背后将姬晏推到江里,在他掉落到水里的那一瞬间,我幻化出莲生剑握在手中,嗜血道:“找死。” 即便身上还有封印压制,但解决眼前的这些刺客绰绰有余,他们的身体被莲生剑穿刺过消散在天地之间,在剩下最后一人时,他认怂的丢下刀刃求饶道:“君上饶命。” “理由。” 我从不是一个心善的神仙。 他身体跪的笔直道:“君上,小的什么都说” “那好,本君问你,谁要刺杀本君?” “是巫徒尊者下的命令,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眼前的黑衣人被莲生剑指着战战兢兢的,“巫徒尊者说君上现在失了灵力很容易对付,他强调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见着君上的尸体。” 巫徒是修罗界的将军,我们曾在战场上兵刃相见过,他想杀我也在情理之中,但知晓我失了灵力的只有我爹和澜岆他们,再说我是化名到天界的,知晓我是沉盏的少之又少。 况且我的下落只有……途中出了岔子的一定是天庭,想要我命的也是天庭的人。 细思恐极,我又想起陌堪神君提过的醒。 他们要想打沧海镜上的注意,首先是要干掉我! 我放过眼前的黑衣人,他刚消失姬晏就湿淋淋的从江里爬到船上怒不可遏道:“沉盏,你竟然敢将孤推到水里!” 我回身盯着姬晏,蹲下身讨好笑说:“敌人太多,我怕王上受伤。” “胡闹,孤是男子,有危险该是孤保护你!” 22.花莲姑娘找上门 姬晏全身上下湿淋淋的,黑色的锦袍紧紧的贴在身上,头顶的润白玉冠微微倾斜,却丝毫不显得他狼狈,油然而生的是一股天胄贵气。 他忿然作色的盯着我,还想说些什么责怪我的话但最终只落了一句,“放肆。” 因为我把他拍到江里的那个行为,姬晏是真的恼怒了,他挺拔着身子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哪怕我低声下气的认错,他都紧紧的抿着唇不说话。 我没辙,默默地坐在船尾等他气消。 约摸半个时辰,徐将军带着大队的人马忽而出现在视线里,我赶紧站起身向他招手,他看见命人划船靠近,恭敬的行礼解释道:“太后一直见王上不归宫,心生担忧便让臣来寻找,更命臣嘱托王上,您是九州帝王,一切以大局为重。” 徐将军话一说完,姬晏便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眉目清隽,暗生忧愁。 “徐卿,启程回宫吧。”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徐将军唤徐卿。 姬晏迈步上了徐将军的船,徐将军见我站在船上不动,便唤我道:“沉姑娘,一便回去吧。” 姬晏刚亲吻我已经是做了出格的事情,倘若现在还跟着他回宫,只怕后面会越缠越深。 思虑再三,我笑着婉拒说:“徐将军,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给我留下一对浆便可。” 徐将军的视线下意识的看了眼沉默的姬晏,“沉姑娘的意思是?” 我故作忧虑道:“我想家了,想回家。” “徐卿,把她给孤绑上船。” …… 我被迫被搬回姬王宫,徐将军命人把我放在澜弯弯的宫殿里,苦口婆心的劝慰我道:“沉姑娘,王上的心思我们都看得明白,你可能不太清楚,他为了你顶着很大的压力。” 我仍旧被五花大绑着,不过我没在意这个,而是淡淡的问徐将军,“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朝堂的王宫大臣和太后皆不赞同?换个话说,他们认为我是妖女蛊惑了你们的王?” 姬晏一人抗拒所有人的反对的确颇为吃力,我也心生疑虑,不晓得自己哪儿吸引了他。 徐将军叹息,年轻俊美的一张脸颇为老气横秋道:“沉姑娘能明白王上的心意便好。” 徐将军起身离去,澜岆看见我被欺负的模样很是欢喜,他抬腿踢了踢我的腿,打趣的问:“怎么?桃花运找上门了?你说说你,九万年没开过一朵桃花,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人要你,偏生是个凡人。”?? “凡人又怎么?” 澜岆蹲下坐在我身侧笑嘻嘻道:“也不怪本君种族歧视,但凡人不过百年一瞬,于天地万物四海升平中不过是小小蜉蝣罢了,即便投胎转世也已然是换了另外的一个模样。” 我睥睨他一眼,淡漠道:“凡人成仙的例子数不胜数,倘若本君真的看上他便陪他修仙便是,本君现在拒绝并不是像你那般有种族歧视,只是因为本君未曾心系于他。再说他是九州的帝王,与其他凡人终归不一般,他有自己已定的天命,本君不好去干扰坏了他的命途。” 闻言,澜岆嗤笑,说道:“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段时间姬晏待你如何我们都看得明白,我那小侄女每天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想和你打一架又没那个胆子,索性自己搬到偏院去住,眼不见心不烦。” 我略微诧异问:“他待本君好,本君便要投桃报李?” 澜岆翻了个白眼叹息,“你自小被你父君教化,他是个莽夫,生平只懂打仗,你跟着他的时间长了便也这般。唉,你看似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看透的模样,实则心性还不如我那小侄女,说来说去还是你不懂情意。” 澜岆说的我似懂非懂,也不太明白他想表达个什么意思,我兜眼望着他,他见我这样,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说道:“喜欢上你的男人,约莫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言罢,我将身上的绳索幻化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澜岆猝不及防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方才停下,错愕道:“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打一架,偷袭算什么!” 他前段时间趁我灵力低微打得我满身伤痕的事我一直找不到借口打回去,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 窗外红梅飒飒洋,我笑的得意:“本君求之不得!” 我口中的话将将落下,屋外便传来一抹熟悉的清调,“澜岆在不在!” 听见声音我吓得一哆嗦,澜岆欢喜的应着,“花莲姑娘,本君在的。” 花莲姑娘来者不善的语气传来,“本君?沉盏都不敢在本少主的面前自称本君!” 我和澜岆的尊位分明比她高的高,但花莲姑娘太过强势,说话蛮不讲理,她说东便是东,除了她同样霸道蛮不讲理的阿娘之外无人敢往西窜。 好在澜岆同我一般,在她的面前从不在乎颜面,忙放下堂堂妖界君主的尊位在屋里回应着说:“花莲姑娘说的是,是下君太不长眼。” 她嗓音清脆,问道:“沉盏呢?我找她有事。” 花莲姑娘的声音越来越近,澜岆幸灾乐祸的瞧我一眼,放低嗓音挑衅道:“君上,打架这事拖不得,得现在干起来才算数,你逃跑我就认为你输了。” 我伸手扶额,瞬间消失在偌大的宫殿里,刚在宫檐黑瓦上落脚,花莲姑娘不悦的语调传来,“沉盏那小子呢?本姑娘刚刚明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她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所以躲着我?” 澜岆略微胆怯的声音提醒道:“花莲姑娘,君上是女子,称小子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你以为我不知道?”花莲姑娘或许见我不在有些泄气,她好奇的打听问:“你们怎么在凡间?” 澜岆仔细的解释缘由,最后还落一句,“是君上惹的麻烦。” “哦,这样啊。” 花莲姑娘的嗓音颇有些惆怅。 澜岆特会看眼色的问:“花莲姑娘在忧愁什么?” 我盘膝坐在宫檐上,掌心撑着脑袋听见花莲姑娘难得吐露心思道:“也没什么打紧的事,就是我阿娘最近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想问问沉盏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沉盏比我大好几千岁呢,为何她的父君都不催她?她打算什么时候成亲,看上的又是哪家姑娘呢?” 澜岆忍不住的提醒她道:“花莲姑娘说错了吧,君上看上的只会是儿郎。” 花莲姑娘急了,“用得着你说?” 澜岆被顶了一句,更加提心吊胆的说:“沧海镜上的老君主把君上是当做男儿教养的,在他老人家的心中,儿子晚点成家是没什么的,而且老君主当年都是在三十万岁时方才想起有娶亲这回事的。” “啊……那都成老姑娘了。” 我叹息,我和花莲姑娘的年龄的确不年轻了。 就在我起身离了离衣裙打算离开时,我听见澜岆大着胆子说:“花莲姑娘,你要是觉得下君入眼,下君可以去向你的阿娘提亲,下君发誓,定会用妖界最高规格的礼仪聘你。”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花莲扔出一句曾经常常讽刺澜岆的话,接着又道:“我先回花界应付我娘的亲事,等过段时间我再找沉盏算账!” 花莲姑娘要离开,澜岆温柔的喊住她,犹犹豫豫的询问:“花莲姑娘,能不能送我一盘莲子?” 我听到澜岆问花莲姑娘要莲子心里下意识的泛起涟漪,随即想到即使放自己面前也触摸不了,索性规规矩矩的坐在宫檐上不去冒那个风险见她。 约摸是花莲姑娘给了莲子,澜岆一个劲得道谢,后者冷哼一声,瞧不起道:“没出息的模样。” 等花莲姑娘的气息消失在姬王宫,我回到房间瞧见澜岆正捧着那盘晶莹透剔的莲子磕的正香,我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好笑问道:“花莲都那般打击你了还吃得下?” 澜岆勾唇,毫不在意道:“我跟我未来的媳妇较什么劲要什么颜面?更何况她曾经讽刺的我还少吗?你别看花莲现在这么跋扈,等后面她嫁给我会变的很温顺,我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 23菩提金花 我四哥说过,当一个人或者仙想得到某件事物或人却久久求而不得的时候容易产生臆想,现实中得不到的往往会从虚幻中得到满足,正比如此刻的澜岆,也不是我瞧不起他,是澜岆说的这些话打死我都不信——让花莲姑娘变得温顺,还不如让祁连神君天天送我莲子靠谱。 我暗叹,也不忍打击他,索性作罢回自己的宫殿。 我躺在床上方才想起白天给梵什写的信让姬晏给拦截了,原本打算起身再写一封的,二哥给我来了信,他的灵力在漆黑的房间里突现:“阿盏,你四哥最近在凡间帝京认识一个小仙女,漂亮的不可方物,肤若美瓷,听环佩之铿锵,晏笑春桃兮,云堆翠娉,唇若梨花,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袖舞雪落落,最最要四哥命的是,小仙女哭起来梨花带雨的,煞是惊艳。” 四哥最后还落笔道:“四哥承认,那是心动的感觉,四哥活到九万年一直是孑然一身,现如今很难得的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四哥把她娶回沧海镜上做你嫂子如何?” 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我忽而想起白天见过的那位姑娘。 四哥说的莫不是倾梨? 倾梨的年龄几十万开数,而四哥十万都还没有冒头…… 虽然倾梨的心性看着如普通仙子一般,但毕竟是上神阶位,而四哥修炼九万年至今都只是一个仙君,况且四哥成天游手好闲,挥霍祖宗基业,要让倾梨那位上神瞧得起实属不易。 我起身点亮房间里的灯盏,微昏的光芒浅浅的散落在房间里,抬眼看着窗栏上的雕刻都不太清晰,我过去依偎在窗边打了个响指,银色的光芒凭空降落在桌上,光辉灼灼,犹如波涛泛滥银河之上的清月璨星,照亮整间夜色。 我挥袖凭空变幻出一支毛笔,又用灵力折了窗外一枝开的正艳的梅花,趴在窗户上在花朵上细细的写着:“四哥,你怎么跑到帝京游窜了?你口中所说的小仙女可名倾梨?” 顿了顿,我接着写道:“若阿盏记得不错,你应该尊称一声倾梨上神。” 我又把白天写给梵什的信一字不改的重写了一遍让青鸟顺便帮我送下,随后回头瞧着房间里的银色光辉。 世人皆知,我是年轻有为的上神,本源灵力为淡金色,如菩提金花盛开那般,可除了梵什没人知道,我的本源灵力是为银色,而这颜色是上古神帝该有的尊荣。 再说凭空造物的能力亦是上古神帝的能力。 梵什宽慰我说,或许因为沧海镜上得了神帝神泽的缘故所以才拥有神帝的能力。 可我爹、我姑姑他们的本源灵力都是暗紫色。 再说他们都没有凭空造物的本事。 想起来梵什认识我时不过三千岁,那时灵力还未开化,被梵什发现之前没人见过我的灵力,他那时瞧见面露欣慰,那眼神像是看见了万顷花海刹那绽放,更像是久旱逢甘露,点点光辉滋润了他那枯萎的心海。 他颤抖着嗓音,卑微询问:“盏儿,许是久违了,能再让我瞧瞧你的灵力吗?” 那时我不懂梵什的情绪,依他所言,掌心幻化出银色的光芒,他眼眶略微湿润的盯着它,细细的问道:“盏儿,我把菩提金花赐给你,而这一生你都得隐藏自身的灵力本源,你可愿意?” 在这世间除开我因为怕我爹揍我之外,我谁都不怕,就连遥远的上古神帝以及七子我都不带忌惮的。 偏生,最怕的就是梵什尊君。 那个看似淡然,实则心思敏感的佛。 我怕他难过,更怕他失望,所以他说什么我都乖巧的听着,他让我隐藏本源灵力,我便真的隐藏了九万年。 正因为此,我披星戴月的征战九万年,六界众仙魔皆知,我途径的任何一地都会盛开菩提金花。 那是梵什赐给我的佛泽,世人参拜,众佛敬之。 不过至今我都没有问过梵什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本源,我虽困惑,但见他那日的情绪波动偏大,估摸着是自己的灵力勾起了他曾经某一段的伤心往事,既然是他的伤心事,我也不好过多询问。 信送给四哥之后他没有再回我,接下来的几天姬晏也没再派人吩咐我去他的寝宫里学习琴棋书画,约摸还在生我的气,正落得一个清闲,澜弯弯打听到新消息,姬晏下面的诸侯国纷纷叛变了。 朝堂上炸开了锅,起因还是因为姬晏的残暴。 澜岆最开始提过,姬晏的转变是最近才有的,之前他游历四海时,当时的姬晏还是一个暴虐的帝王。 诸侯国叛变并非一朝一夕,众位大臣没敢把引起祸事的责任扔给姬晏。 在没人背锅的情况下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我。 说国师预测的没错,我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说起他们的国师,只闻其名不闻其人。 我想着有机会一定拜会拜会,瞧瞧他是怎么样的一张金嘴,能预测到我会到帝京,更把白的说成黑的。 换个话说,他为什么偏偏针对我? 24.顺了自己的心思 凡间能繁华昌盛,全依赖于从上古走到至今众仙魔都有个共同意识,绝不去干扰凡人命途,特别是能直接影响九州命脉的上位者。 他们口中的那个国师,能知晓我的真名并且污蔑我,再加上巫徒尊者派人刺杀...... 这种种都是在针对我,已经不是凡人能应付的事了。 从我下凡开始,所有的阴谋已经成型,藏在背后的人想拿九州为盘,诸侯国为棋对付我,我把这些分析给澜岆讲了讲,他惊讶的望着我道:“君上,你其实还是很聪慧的。” 我没好气的问:“难不成以前本君在你的印象里就是个傻子?” 澜岆捧着花莲姑娘前几天给的莲子,慢悠悠的磕着说:“倒也不是,六界传闻不是说你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吗?” 我语调一沉,“我们认识多年,本君如何你会不知情?” 见我脸色阴恻恻的,澜岆赶紧识趣的说:“我这不是在姬王宫成天待着无趣只能拿你消遣消遣嘛,不过话转来说,你征战九万年,结下的仇家也不算少,他们见你此次下凡身后没有千万将士依托想杀你也实属正常,更何况你如今的灵力被你家父君封印了个大半。” 顿了顿,澜岆放下手中捧着的莲子,忽而深沉道:“君上,你之前一直不肯参与姬晏的命途,对他的情意迟迟不回应。可你有没有想过,司命抹掉姬晏的命谱实则已经预料到了眼下的情景?更或者说,有人特意吩咐司命抹掉姬晏的命谱,而且时间就在你到妖界之际,因为姬晏的改变就在这两年,恰好是你到妖界的那两天,你有没有想过,有人在促使你搅入姬晏的命途?” 我给澜岆提过司命抹掉姬晏命谱的事情,当时澜岆还没个正经的臆想说:“我倒想让司命给我写个凡间命谱,就写花莲爱我爱的死去活来,而我心有所属怎么都看不上她。” 澜岆平素虽然很不着调,但这妖正经起来很睿智,或许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但司命没那么大的本事预料到眼下的情景,能推算预知未来大致走向的神仙我倒知晓几个,包括祁连在内的七子。 不过这事应该不是七子做的,沧海镜上毕竟是神帝给过神泽、赐过神姓的唯一寸土,七子与谁为难都不会与沧海镜上作对的,甚至还会下心保护这一方被四海域相裹的土壤。 我视线紧紧的盯着梨花桌上的那盘莲子,想的脑袋作裂,道:“本君猜不到是谁,澜岆,本君曾经写命谱时,写过沉盏会成为这九州的帝后,写过她会为姬晏征战四方。现如今在这偌大的世间只有本君唤这个名,既然如此,本君便顺了那些人的心思,也顺了自己的心思。” 澜岆欢喜的问:“君上打算搅入姬晏的命途?那你是打算嫁给他了?” 我斜他一眼,“本君入姬晏的命途你怎得这么开心?” 澜岆浅浅一笑,英俊的脸对着我道:“我在姬王宫里成天待的无聊,就想看君上给自己找点麻烦,再说凡间始终差别于六界,你要是替姬晏征战四方你定不能用灵力。” 我下意识问:“这就值得你开心?” “非也,你不能用灵力顾着自己定会受伤,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倒很少看你狼狈的样子。”澜岆笑了笑,径直决定道:“我要做你的随从军师,瞧瞧你在战场上是如何被打的!” 我:“……” 我转身欲走,澜岆喊住我,“对了,君上想顺了自己的什么心思?” 我顿住,伸手摸向梨花桌上的那盘莲子,顷刻消散在指尖。 澜岆向我扑过来,我顷刻消失在原地。 25.入姬晏的命途 我坐在宫檐上盯着院里的寒雪落梅,心里一阵惆怅,也不知晓在惆怅什么,是我九万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情绪,惆着惆着就回到了前几天的晚上,姬晏在船上轻轻吻我的那一幕。 我从未体验过情爱,不知晓那是什么感觉,但那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淡淡的金色刺破整个江穹,或许是我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行为,所以经不住姬晏的拔撩。 盯得落雪久了眼睛略微有些酸楚,我闭上眼睛,身侧忽而多了一抹旁的气息,我偏过眼,姬晏面如冠玉,眼眸冷清又疏离,一袭白袍仙姿缥缈,三千墨发未系,泄在肩头,隐隐的闪烁着微弱的光泽,此刻他撑着一柄竹骨青伞落在我的头顶,漂浮在空中的雪花也未再落在我衣裳上。 我收回视线,歪着脑袋望着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雪花,问道:“你心里是不是很难抉择?想着是该处决了我随了诸位大臣的意,亦或者固执己见的继续说着心喜我的话?” 姬晏沉默半晌,他伸出手,手指轻轻的拂上我耳侧冰冷的发丝,嗓音沉沉的道,“孤与你认识不过几月,在江山和美人之间,沉姑娘还不至于让孤竭尽全力的对抗替孤守护江山的人。” 我垂下眼眸,“既然如此又何必来见我?” 姬晏的话冷冷冰冰的,但手中的青伞下意识的靠向了我,“澜弯弯应该与沉姑娘提过,外面流言蜚语四起,你是应国师预言而生的人,众人都传你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他手指缓缓地松开捏着我的青丝,笑道:“你的确是妖女,你魅惑了孤,仅仅两月便让孤对你情根深种。哪怕常常气的孤自个生闷气,也想着不再见你,但孤就是忍不住,脚下的步子更不由自主的走到了这儿,沉姑娘,你告诉孤,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让孤如现在这般……对你欲罢不能。” 姬晏的嗓音里透着自己都未曾能明白的彷徨,迷茫,无措以及暗淡。 我摊开手掌,如瓷的肌肤冻得通红,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就没什么好犹犹豫豫的,直接告诉姬晏结果便是,但一旦入了他的命途,此生百年我都得陪着他共享人世繁华以及磨难。 百年于神仙来说只是沧海一瞬,但我并不是在凡间历劫,此刻在这儿的是我真身,一旦成为他的帝后,他便是沧海镜上君主的夫婿,沧海镜上的族谱上会自动的写入他的名。 这要是被我爹看见,回去非得揍死我。 况且我一个已经嫁过人的神仙,又怎可在百年之后向四海八荒广下拜帖招揽夫婿? 最最要紧的是,我又该如何向梵什交代? 青鸟的信肯定送到他手中了。 入姬晏的命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着实困难。 见我迟迟不说话,姬晏语气沉沉的问:“沉盏,你便这般忽视孤?” “啊?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抬头专注的盯着他俊美的轮廓,见我这般问他,姬晏气的胸口起伏,他把青伞大半都给了我,肩膀上落了很多雪花,他平复了许久的情绪,方才沉着嗓音,冷漠的问:“倘若孤顺了他们的意处决你又该如何?沉盏,你就没有特别怕亦或者特别想对孤说的话吗?” 怕吗? 该说些什么呢? 我摇摇头,思索了许久道:“你是九州帝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稳固自己的帝位杀掉我也无可厚非,但这样的你并非是仁君,而且就我了解的你,不会因为此事带给你的压力便滥杀无辜,特别是我这种……在你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而已,再说各诸侯国已经纷纷叛乱,诛杀了我也挽不回大局,何况九州战火四起又岂非是我一朝一夕引起的祸端?他们只是想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反你!你仔细想想,最近两年的你性子温润,在政业上兢兢业业无处挑剔,更不贪恋美色,任何一处都挑不出毛病,那些早就想反你的人见你这般转变心里慌了,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你日日传召我到你的寝宫,便放大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现在举国上下皆知。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他们可以起兵反你的理由,这事你自己心里都清楚。” 见我说的头头是道,姬晏涩然道:“原来你还是看得明白,孤以为你什么都不懂,看不清眼下的局势,更看不清孤的心意,说到底,孤不是你心上的那个人罢了。” 姬晏说来说去都绕不过情爱二字,听得我着实头痛。 我按捺下心中的不耐,问他,“当初在朝堂上,你的元丞相说我是国师口中的那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你打断了,而你之后又说过,国师先前有言,九州三七年冬至,会有一个叫沉盏的女子凭空而降在王宫,她会替你扫平九州动荡,元丞相那天应该想说,我既能替你扫荡九州的动荡,但也是九州祸事的开端!最最好的办法,便是我一开始就不出现在姬王宫,所以元丞相一开始就那般激动的排斥我,其实说到底,众人口中的流言蜚语都是来自你们内心的恐惧。” 后面那些话是我的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藏在暗处的人想找个借口引发战争,却又想把我送到战场上,因为在凡间我不能当着众万将士用灵力,他们想把我逼到一个众目睽睽之下再对我下手。 我想了想又说:“我之前给你说过,帝京有一个叫沉盏的人,按照原来我知晓的,她应该才是那个帮你扫平九州动乱的人。” 姬晏面色沉静的望着我,“你的意思是……” 我站起身,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同他一起撑着竹骨青伞,笑说:“现如今没有那个人的存在,我愿意替你征战四方,不论结果,不论时间,此生此世都陪伴在你的身侧,做你心口上的那个人。” 姬晏的眸子之前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沉沉的盯着我,不及眼底,而此刻他黑白分明的眸心里倒映着我的身影,一身浅红色的衣裙,面上笑的满足释然,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溢了开来,一颦一笑间有我摸不着的心甘情愿。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自己,温婉如玉,双眸似水。 他松开手中的伞,青伞落在宫檐之上的白雪之上,他眸心灼灼,手指轻轻的抚上我的唇角,微风拂过,我浅然一笑,提醒他说道:“我不曾经历过情爱,自然也不懂,所以你别对我……” 姬晏忽而低头打断了我,气息喷洒在我的肌肤上,痒痒的,我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他手掌霸道的扣住我的后颈,将我拉向他,轻轻笑道:“孤也未曾尝过情爱,但孤愿教你。” 薄凉的唇缓缓的靠近,落在了我的唇角,亦落在了我的心间,我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心狂跳的厉害,面上也滚烫,生怕澜岆窥探,忙抬手设了屏障,姬晏吻着吻着,冰凉的手指触摸上我颈上裸露的肌肤,我浑身打了一个颤…… 26.孤会保护你(上架 ) 我叹息,差一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 我退后两步,站在潮湿的色瓦上离得姬晏远了点,远处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我悄悄的撤掉屏障,低低的对姬晏说道:“他们知晓我是应国师预言而生的人,是祸端的开始,亦是祸端的结束,可他们宁愿相信前者,却不信后者,所以才会有向你开口处决我的想法。” 姬晏神色一凝,郑重道:“信孤,孤会让你毫发无损的。” 院中的梅花在半空纷乱飞舞,少许吹到了姬晏的身侧,他眉目如画的盯着我,嗓音温润玉如的承若道:“孤是男人,没有懦弱到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更不会让你替孤上战场。” 姬晏的目光蕴含着深深情意,我笑问他,“怎么?觉得我不行?” 我是凭空出现在九州的,世间没有我的名号,再加上九州高手如云,武将泛泛,姬晏没见过我的身手,仅仅听着我要为他担起一国之重责征战九州,消除战火似乎有点狂妄自大。 姬晏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孤说过,孤会保护你。” 我默然,远处的脚步身凌乱的走近,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近跪在宫檐下,雪花飒飒的落在她身上,她背部挺得笔直,泫然欲泣道:“王上,是她的出现让你受了蒙蔽!哀家求你,为了九州江山的兴衰着想,求你当即处死这个妖女好稳住悠悠众口!” 亲生母亲跪在宫檐下求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处死他爱的那个女人……她的身后还跪着一拨支持她的大臣,这是在逼姬晏当即下决定呐,此情此景,倒也真是极其可笑。 让本君为这群人打仗实在跌份,但刚答应过姬晏,做神要言而有信。 姬晏望向我,我回他淡淡的微笑,他呼吸一窒,偏头嗓音漠然的反问,“什么时候九州的江山系在一个女子的身上了?或者说你们觉得孤昏庸,连自己做什么都不清楚?” 王太后神色痛心疾首,道:“王上说什么傻话?现如今举国上下都知晓你是因为她……即便她不是妖女,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王上也该下个决心,别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大好河山。” 姬晏望着我,温柔的问:“你怕吗?” 我摇摇头,淡淡笑说:“未曾。” 他叹息,“你为何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你这样会让孤觉得抓不住你。” 姬晏话锋突然一转,眼神凌厉的看向下面跪了一地的人道:“倘若孤的江山系在一个女子身上;倘若孤的百姓不信任孤,那孤做这个帝王也是无用至极!母后不必再劝我,如若今后还有人提起这事,孤便卸下这顶王冠,你们想找谁做这九州的帝王孤都没有意见。” 姬晏没有子嗣,如若他不做这个帝王,九州真的是众诸侯国口中的鱼肉任人宰割,而跟随他的众嫔妃和大臣亦会沦为阶下囚,成为他人的玩物。 姬晏是恼怒之话但也是极其不负责的,此言一出,王太后当即晕厥在雪地里,太监宫女纷纷的扶住她,姬晏淡淡的看了一眼,吩咐说:“送王太后回宫,再去请陈太医诊治。” 众人凌乱的散去,白净的雪地上只剩下一片乱糟糟的脚印,而姬晏的神色很彷徨,默了许久方才困惑的问我,“盏儿,你怎么突然想通和我在一起了?” 我从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神仙,便实话实说道:“九州如今大乱,而我身后又无权势支撑,唯有做你的帝后才能有出师的资格,才会有百万大军心甘情愿的跟随。” 最重要的是,此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负责。 再说我更想知道是谁在幕后打我的主意。 “孤知晓你对孤无情,但听你亲口说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姬晏忽而惆怅,悲颤道:“你放心,孤拿王冠威胁了他们,此后他们不会再拿这事对你说三道四。” 我好奇问他,“王上,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话很不负责任?” 姬晏的手掌忽而放在我的肩头,提醒:“唤孤名字。” “姬晏,我哪儿吸引了你?” 姬晏:“……” …… 姬晏回自己的寝宫了,他想让我陪他,我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拒绝了,反身去了九州的雪山之颠,寺庙外的台阶上有僧人扫着落雪,寺庙内传来木鱼的敲击声,听在耳侧稳人心绪。 我走进寺庙里当着佛祖的面照例给梵什上了一柱香火,盯着香火燃尽我方才转身去了后院。 依旧,木色的走廊上摆放着一盘残棋,一壶清茶,墙脚的梅花开的娇艳欲滴,枝丫伸到了棋盘的面前,嫩绿焕发着新生,其实落雪也罢,艳梅也罢,还是那茶的清香……院里的一切美景都点缀着眼前这个身着淡色袈裟的人,他的气质,清隽真是神君才敢有的俊美。 我过去盘膝坐在他的对面笑说:“我知晓你还在这里。” 听见我的话,陌堪的视线方才从棋盘上收回,他拿起一旁的空茶杯给我倒了一杯清茶,热气袅袅,我握在掌心,听见他淡然的问:“君上做了决定了吗?” 闻言,我笑说:“你们神君可真占便宜啊,想知晓什么事都不用亲自过问,直接在心里推算便可,就连我去东海偷珊瑚酒的事祁连都知晓,更别说我年少时做的那些蠢事了。” 陌堪的唇角弯了弯,评价道:“君上是真真有趣的一个姑娘。” 我凝住笑,垂着脑袋抿了一口清茶,道:“能喝上神君亲自煮的茶也算是享了福泽。” 陌堪聪慧,了然的问:“君上想知道什么?” 我放下茶杯,偏头盯着那朵开的正艳的红梅,心里忽然觉得很难过,莫名的悲伤,像是自己曾经弄丢了什么人,那种难言的情绪在这个神君的面前忽而放大。 “神君这是做什么?” 我猛地收回神识,目光凌厉的望着陌堪。 他竟然偷窥我的神识!! 陌堪神色从容,他弯过身子复尔给我倒了一杯微热的茶水,嗓音温润如细雨朦胧,“吾想确定一件事。” 默了默,陌堪道:“阿连最通的是阵法,在世间无人能解,而我最通的……” 我急迫的接道:“是什么?” 陌堪见我如此急迫,他弯唇笑问:“君上,你方才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方才心间那一瞬间的悲伤那么的清晰。 我抿唇紧紧地握住茶杯什么也没说,陌堪说:“我最通的便是灵魂。” 我镇定的问:“神君想说什么?” 陌堪笑的我头皮发麻道:“你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我说的像不是指性子方面,因为你和她是天壤之别,她懂世事在乎情意,而君上……我看不透君上在意什么,像是什么都在意,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意,琢磨不透,给人很淡的感觉,或许正因为这样阿连才觉得你有意思。” 我沉着脸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应该说我不知晓你指的哪位故友?” “气恼了?”陌堪笑了笑,忽而高深莫测的说:“阿连的劫数到了。” 陌堪说的话莫名其妙,我回到最初的问题,“神君想从我这儿确定什么?” “我刚说过,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低声询问:“谁?” 神君说话都一个调调,无论是祁连还是陌堪,说什么都拐个弯,“虽然她隐世十四万年,但你和她有本质的区别,再说现如今龙族尚存,即便你的灵魂与她相似,你是你,她是她。”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垂眼盯着棋盘上的残局问:“你认为我是龙族帝姬?” 陌堪摇头,“你们的灵魂和气息像,所以我才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她。” “哦,那结果呢?” 陌堪道:“我方才说了,你是你,她是她。” “或许是因为莲生才让你误解了吧。” 我抬手幻化出莲生剑,血红色的剑身滕文缭绕,静静地漂浮在半空,陌堪一向淡然的面色有一丝破裂,好奇的问我,“这把剑,君上是从何处寻来的?” 我同他解释说:“捡的,跟着我九万年了。” “难怪阿连会突然去了隐世之地……” 我收回莲生,问他,“祁连神君去隐士之地是为了龙族帝姬吗?” “阿连没提过,或许是吧。”陌堪叹息,解释说:“阿连对帝姬一向无心,他去隐士之地应该是想确定帝姬的安危,因为莲生是帝姬的战剑,如今被君上捡着……” 想了想,陌堪说道:“其实六界能有现在的福祉离不开帝姬当年的功劳,当年沌邪出世,六界爆发大规模的战争,那一战七子深受重伤,帝姬用一己之力平定战乱。” 邪沌我是知晓的,盘古的另一半心脏,同神帝齐名的上古魔帝,我之前提过的战争也是指的这个,正因为这一战,阶位高的上神在这一时期陨落的七七八八。 我颇为诧异的问:“帝姬一人能强过你们七子?” 见我感兴趣,陌堪耐心的讲述道:“沌邪是天生魔帝,而神帝与他是相互依存共生死的关系。说起来有点复杂,因为后面神帝祭了半颗心脏给我三哥苏止救命,我三哥捡回了一条命但也成了新的一任神帝,他虽然担着神帝的名,但始终不是盘古亲身教化的,相当于把之前神帝的神力分走了一半,神帝神威剧减,沌邪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兴风作浪,神帝性淡常年生活在神殿不太爱管事,再加上三哥有意隐瞒她外界的消息,所以每逢沌邪挑起六界纷乱便都是我们七子的责任,七子神威的确强大,然在天生魔帝的面前始终落了下层,而龙族帝姬的真身是远古巨龙,她的神力恰好与沌邪天生相抗。当年那一战,帝姬便以消耗九成的神力击退了沌邪,而帝姬的真身龙皮也褪了一层,全身疤痕累累,没个十万年是养不回来的,也就是那场大战之后不久,龙族帝姬便悄声隐世,我也十四万年没见过她本人了。” 陌堪的信息量很大,猛然之间我发现没读过史书的确亏大,他说的好多内容我消化了好一阵,不过沌邪神身为魔帝也真够闲的,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六界兴风作浪。 不过从陌堪的话中,我能了解到,那位素未谋面的龙族帝姬是真血情,能一根筋的追祁连万万年,能为天下苍生便舍弃自身九成的神力。 我敬佩道:“帝姬是个有血有肉的神仙。” 陌堪笑:“嗯,我一直认为阿连没眼光。” “祁连神君瞧不上帝姬,她也算一直求而不得。” 莫名的,我心里充满了悲伤。 我收回莲生剑,在棋盘上落了一子,笑说:“我今日找神君是想问问姬晏的命谱是谁让抹掉的,但神君给我讲了这么多有趣的事,说起来,我倒觉得祁连神君做的没错。” 陌堪的眸心紧紧地盯着我落下的那枚棋子,语调温和的解释道:“姬晏的命谱是我让司命抹掉的,因为之前我推算过你会下凡打乱他的命谱,他的命谱一乱会牵扯到君上的安危,按照天庭的神仙法规是要接受惩罚的,为了君上着想我方才这样做的。” 默了半晌,他又问:“你认为阿连拒绝帝姬是对的?” 我设想过很多人,却没想到命谱是陌堪抹掉的。 那时我很相信他说的话,甚至一点怀疑都没有。 当很多年之后我才知晓,神君没一个靠谱的。 我抬眼望着他,笑问:“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有错吗?” 陌堪:“……” “既然这样,那君上是喜欢姬晏才接受的他?” 我凝住,“……” 在要离开之前,陌堪忽然说道:“君上也是一个无情的人呐。” 我不解,“嗯?” 他摇摇脑袋,目光依旧盯着我落下的那枚棋子。 我踏着白雪离开,其实来之前心间有很多事都想问问这个会推算的神君,但现在觉得却没了那个必要,无论后面发生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强大,无人敢侵。 …… 那时的沉盏年轻,过于自傲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