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尽春色》 第1页 《耗尽春色》作者:地转偏向力【cp完结】 简介: 盛昔陶从没想过十年后会再次遇见那个主宰过他生活,使他惨遭丢弃的alpha 而这次相见对方却要追求他 * 乐水寺前 陆曜山说:我给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盛昔陶顶着一头粉毛,把菸头丢在地上:那你给我佛镀个金身吧 陆曜山:什么? 不行啊,那算了。 不是,你等等。 陆曜山想追,却被门前的小沙弥挡住。 施主,我们要闭山门了,有事请明早来。 那他怎么能进去? 陆大少指着走远的盛昔陶 「他啊——」小沙弥回头,「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啊。」 * 姓陆的似乎与从前那个冷漠少年相去甚远…… * 盛昔陶一脸见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不是在住院吗? 陆曜山嘆气:医生说我的病是心病需要心药,你要是能给我念念经没准就能好。 盛昔陶:那你什么病啊? 陆曜山:阳、痿 * 盛昔陶告诉自己决计不要再掉进陷阱 可在某个瞬间,他发现陆曜山心事重重 原来他的腺体恶化,病入膏肓 他企图挽回从前与他匹配度极高的omega来换取一丝希望 可问题是盛昔陶的腺体早就毁了 * 一个无药可救的a和一个如同beta的o命运似乎要一遍遍地教会他们曾经逃避的问题 相爱的原因可以是外貌和名利,却万万不能是我爱你 因为盛昔陶不信 因为陆曜山不懂 第1章 地球毁灭的时候 清晨,从楼上望下去的话,可以看见一棵巨大的榉树在微风中颤动枝叶,再低头,树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那里,后座的车窗打开,搭着一截翻捲袖子的手臂,暴露在皮肤上的几条青筋显眼凸起,衬得小臂肌肉结实有力,男人的手腕上还缠着一圈沉香的珠串,垂在外面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一根香菸,点燃的星火忽明忽暗,随着菸灰落下,丝丝缕缕的白烟上升,混合在清晨且冷的细雨中。 车窗降到最低,手臂的主人突然抬头往窗外望去。 「是徐渭的吧?」 注视着窗外的年轻男人扭过头来一脸茫然,夏小春指了指他手中搬着的画,开口问道。 「我说这是明代徐渭的《墨葡萄》。」 盛昔陶这才回过神,把视线移到画上。 那是一幅立轴的水墨画,画中一片墨染的黑色,画面五分之一处长出一棵枝繁叶茂的葡萄藤。藤间藏着四五串精緻剔透的葡萄,与之对应的画面左侧也挂下一根遒劲的藤蔓,构图上二者互不干扰,却相得益彰。 其实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片乱糟糟的墨迹。 盛昔陶盯着那寥寥数笔就成型灵动的葡萄,表现出一副对艺术理解无能的样子。 他下意识道:「是吗?」 「是啊,这幅是他的代表作之一,郑板桥看了都得喊爸爸。」 作为艺术院学生的夏小春无比认真地解释道:「只不过他命运多舛,少年时得不到父母的关心郁郁寡欢,青年时又仕途不顺得了精神病,晚年还因为杀妻进了监狱。」 盛昔陶见他脸上露出遗憾之色,低头回看着手中的画,思绪突然卡了一下,问道:「这个是真品吗?」 怎知夏小春听了意兴阑珊,也罢,外行人能看出什么门道? 他盯着画说:「仿的,真的在美术馆呢。」 盛昔陶追问:「那真的要多少钱?」 虽然艺术是无价的,但画家是要吃饭的。 夏小春说:「大概五六百万美元吧。」 一听这话,盛昔陶不由震惊,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就在两人站在窗边发出感嘆时,江上云景的小区管家突然上来催促。 「餵那两个人!」他兇巴巴地说,「发什么呆呢,快点搬东西,小心我投诉你们公司!」 两人见状,忙从画面中回过神,朝管家点头哈腰。 盛昔陶说:「好的好的,这就搬。」 夏小春也跟着道歉,等管家下楼督促其他工人,两人才对视了一眼,双双捂了捂口鼻。 ——难闻的alpha的味道,像是一股浓重的清洁剂。 夏小春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阻隔剂,在身上和四周喷了两下,等味道从窗外散去,才敢大口唿吸。 他回头看早就平静的盛昔陶,不由感慨:「还是你的体质好,闻得到但不受影响。」 盛昔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是在发情期吗?」 「嗯。」夏小春也不掩饰,重新换了一个抑制贴贴在颈后,「不是我说,高阶o真的是人间惨剧。」 这话他说的是自己,作为发情期对任何信息素都敏感到极点的高阶omega,夏小春有满腹苦水要倒。 「这两天我真想所有的alpha都消失在地球上。」 他边说边朝盛昔陶的脖子看了一眼,上面除了有片刺青之外光熘熘的。 「还是你这种普通o好,根本不受一丝一毫的影响,跟个beta似的。」 他这话是无心,盛昔陶听了下意识有些沉默。 「跟个beta似的。」 第2页 「你是个beta吧?」 「什么,你有信息素?」 「你是omega?」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耳边传来的就都是这些话了。 有的人惊讶、有的人疑惑,也有的人好奇……但无论如何,成为一个几乎没有信息素的omega对于盛昔陶来说虽是意外,但也庆幸。 夏小春见他若有所思,突然凑近脸来。 后者下意识退了半步,靠在窗台上。 只见夏小春凑近他的脖子嗅了两秒,一副困惑的表情。 「果然还是没味道。」 「我都说了我没有……」 「好想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啊。」 夏小春突然恳切地感嘆,他天生对信息素敏感,纵使再普通的人也能嗅出些味道,故而第一次遇见闻不到的心里便十分好奇。 这时,他听见盛昔陶说:「白木香。」 「那是什么?」 「一种沉香。」 ——薄荷和甘草,还有甜果乳香与略微刺激的辛辣,所有混乱纷杂却和谐共处,浓郁而又挥之不去。 「叫人闻了厌烦。」 从前有个人这么形容过。 夏小春听了沉思,但经他这么一形容,好像能想像出那股气味,于是他再次好奇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发情?」 正常omega只要能够释放信息素,就必然会发情,可同事这么久,夏小春从没见盛昔陶因为身体原因请过假。 谁知盛昔陶听了推开他说:「地球毁灭的时候。」 自打18岁那年他的腺体被毁了以后,彻底远离那个人以后,他就像beta一样活了十年。 发情?根本不存在的。 楼下,小区管家正站在黑色轿车外面,向车后排的男人请示。 「陆总,行李搬得差不多了,您要上去看看吗?」 也不知道为何,别墅的新主人一上午都坐在车里,既不进去看房也没有任何要求。 果然,男人掐了烟一如既往道:「不了,我还有事。」 虽说是有事,可车子依旧岿然不动,显得这话像是在打发人。 有钱人的心思难猜,管家不好多言便只能转身离去,余光中,他见男人抬眼望向三楼窗户的方向。 可那里只有两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普通工人正在搬一副国画——毫无异常和观赏性可言。 这时,前排的司机斟酌了半晌终于开口道:「老闆……」他似乎非常以及极其小心翼翼,「您的信息素……」 作为普通a也受不了高阶a突然释放出的信息素,不要说身后这位男人的信息素等级在高阶之上,又冷又沉,简直像座巨大的雪山。 意识到姜秘书的为难与不适,陆曜山这才立刻收回了信息素。 他表情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释放出来了。」 看到盛昔陶和那个男人在窗口亲亲我我的样子,陆曜山的信息素除了原本就不易控制,此刻蹭蹭往外冒。 姜秘书松了松领带:「没事没事。」 他从后视镜中望着这位还没认识一个月的新老闆,想了想问道:「陆总,复诊的时间安排在下周五可以吗?」 听说陆曜山的身体不太好,此次来国内发展一方面也是为了寻医治病。 听到他说「可以」,姜河又问:「晚上的视频会议挪到八点半行吗,对方说要再准备一下。」 「好的。」 「之前投标的文件副总说再修改一下,下周一发您邮箱可以吗?」 「行。」 简直短到极点的回答,姜秘书的心中又升起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本来听副总说,英国回来的是个十分严厉的s级alpha,同事们还没见到真人就私下同情他要伺候这么个主儿,谁知一个月相处下来,发现姜河发现陆曜山意外地平易近人。 只是身体有恙,随身携带的包里除了文件,还有大大小小的药物,外服内用,胶囊注射剂应有尽有。 记得第一次被嘱咐挂号的时候,听陆曜山草草说了一句:「挂腺体科。」 姜河听完翻了翻手机屏幕上的挂号页面:「这个胡医生可以吗?」 ——人民医院腺体科副主任医师,胡芮,副高级。 谁知陆曜山摇头,他伸手往下滑了一阵,在其中一行打了个勾。 ——人民医院副院长,腺体科主任,贾佟,医学博士,正处级,曾赴德国、英国进修……擅长先天性腺体病、信息素矫正、腺体撕裂等手术,是国内腺体分离和植入手术的奠基人……从业期间发表sci学术论文十余篇…… 姜秘书看到这里不由余光中看了看老闆,可见对方精神奕奕的模样,心里念叨应该是自己想多了,有钱人嘛,看病肯定是要找最好的医生。 午后到雨停了,太阳从阴云中钻出来。 别墅里走出十几个身穿蓝色制服的搬家工人,领班和小区管家交接完后,便招唿其他同事回到车上。 「这搬家公司效率还挺高的,是吧陆总。」 姜河看了一眼表,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就把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按照要求搬进了屋里。 后排的陆曜山没接茬儿,姜秘书下意识回过头去,谁知下一秒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后排已然空无一人。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快速从窗边经过。 第3页 陆曜山突然往那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迅速走了过去,随后,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从那几个排队上车的人里,拉出了一个男人。 头顶的树枝被春风吹动,落下来片片青色的叶子。 大抵是眼前的男人生得过于好看,叫夏小春不由失了神,连被拽住的袖子都忘了甩开。 「他人呢?」 「谁?」 「盛昔陶。」 陆曜山看向自己的目光很生分,念在嘴里的三个字却十分熟稔。 「盛昔陶去哪儿了?」 明明看着人进入了别墅,看着他在窗口望着自己的画发呆,看着他被这人闻了后颈,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一旁的管家和领班见客人拦住了员工忙上来询问怎么了。 陆曜山却不置一词,只瞧着对面的夏小春。 夏小春被他严肃的表情冷得一哆嗦,半天才回过神。 「……盛昔陶?他走了啊。」 -------------------- 哈喽各位晚上好!春色终于开更!日更3000!全文存稿!免费不入v!喜欢的请点点收藏! 第2章 和尚的诱惑 「走了?这傢伙又走去哪儿了?」 不等陆曜山追问,率先开口的竟是领班。 像是遭遇了很多次员工的翘班,他顿时一脸烦躁。 夏小春这时帮朋友说话:「潘哥,你也知道昔陶比较忙,而且他今天下午休假。」 「我知道他休假,那也要跟我打声招唿再走吧?」潘领班生气道,立刻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可惜盛昔陶没接。 潘义挂下电话满脸阴沉,不过他似乎已经对于盛昔陶的行为见怪不怪,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客户。 于是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转向一旁的男人。 「不好意思啊陆总,请问您找我们员工,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吗?」 陆曜山听了他们对话,此时松开了夏小春,他盯着潘义的手机问:「没有问题,是我找他有事。」 天边在不久后升起了晚霞,照在大厦外墙上一片瑰丽的色彩,车子拐上大路,疾驰一个小时后,道路两旁出现了田野,再穿过两个路口,停在了一片村庄外。 「就是这儿了,南渡村。」 姜河看着导航上的指引,回头对老闆报告着。 陆曜山听完朝前方的窄路望了一眼,紧接着他下车往村里走,姜秘书见状只能立刻熄火跟上。 天晓得老闆为什么要追着那个姓盛的男人驱车赶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不成是来追债吗? 姜河看着昏暗的天色腹诽道,甚至现在他都没想起来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正当他这样想着,走在前面的陆曜山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人群中,脚步像被点了穴似的顿在原地。 只见巷子尽头,一栋矮小的院墙内挤满了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更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腰间扎着稻草,手上还拿着一根竹棒,面露哀伤地跪在地上。 人们的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两束黄菊,正中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位老人正露出微笑。 而桌子后头的垂帘中,似乎摆放了一张床,或者是一口棺材,看着不太分明,但明显有人躺在上面。 这时,安静的院内传出声响。 扩音器滋拉一下将木鱼声放大,桌前的两个和尚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黄色的僧衣将他们和家属区分开来,宽大的袖子里捏着串佛珠,他们快速地诵念起经文,不过传到耳朵里时,只有「喋喋」的声音。 姜河望着眼前正在举办的一场丧事,明显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反观陆曜山却在微微惊讶后,转身走到了一棵树下站定,他远远地望向那户正在做丧礼的人家若有所思。 姜河跟了上去问道:「老闆,你找到那个姓盛的了吗?」 他以为陆曜山是觉得晦气,谁知他突然朝那座院墙抬了抬下巴。 「那个就是。」 姜河下意识探头:「哪个?」 「右边那个,带着帽子的。」 陆曜山抬起手指向院里的人,可姜秘书只见跪倒的人里没有戴帽子的,不过就在他疑惑时,勐地发现站在桌子右侧,一个正在念经的僧人戴着顶黄色的僧帽,而且就只有他戴着,另外一个是光头。 「是他。」 陆曜山双手插在兜里,注视着那张脸表情微妙地开口道。 「盛昔陶,往昔的昔,陶瓷的陶。」 彼时的他还要再矮一些,低着头,一脸胆小地站在自己面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的陆少爷,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丢出三个字,而且不准备具体细说自己的名字如何书写,就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去,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家里收养的一个omega,看上去瘦弱、可怜、谨小慎微,最好笑的是这傢伙竟是百里挑一的io(诱导性omega,inducible omega)! 而且更荒谬的是,和作为sa(s级alpha,super alpha)的他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17岁的陆曜山想到这里,眼神冻成冰霜,但这时他不会知道,在盛昔陶离开后的十年里,他会疯狂地想念他与他的信息素。 第4页 姜河对二人的过往毫不知情,见老闆热切地注视着那个和尚心中满是问号。 他看着陆曜山此刻低头摩挲左手上的那串沉香,不由想起这一个月来,老闆好像总是会对着它发呆。 诵经声在夜幕四合以后戛然而止,院里点上了灯火,家属亲眷纷纷起身收拾。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与三个僧人说了些什么,随后请他们进屋。 大抵是稍作休息吃顿便饭,这是正常流程。 可左右等了半个多小时,陆曜山发现最后出来的却只有其他两个和尚。 且这两个人比之前那个夏小春谨慎些许,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他们起先不愿意透露盛昔陶的行踪,直到姜河灵机一动说是刚才见盛昔陶念经念得掷地有声,想请他做场法事,那个稍微年轻的僧人才说:「他已经走了。」 陆曜山问:「走去哪儿?」 「车站。」 和尚指向后面的小路:「他晚上有事要忙,做法事的话可以联繫我们寺里……」 年轻和尚正要询问联繫方式,谁知话还没说完,那个高大的男人就抬腿朝小路追了上去。 一口气跑到路的尽头时,竟然是一片开阔的田野。 对面唯一的公交站台前刚停下一辆公交车。 伴随着公交车的起步,陆曜山看见那个僧人脱下僧帽,露出一头粉色的短髮。 「盛昔陶!」 他终于回过头看向自己,但车门已经关上,一下秒往前开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姜河原路跑回把停在几百米外车开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老闆,快上车!」 不知为何,姜秘书莫名有些兴奋感,他仿佛正在出演一部追击片。 等陆曜山迅速上了副驾,他油门一踩:「跟上那辆公交对吧?」 陆曜山嗓音平静地「嗯」了一声,然而他的手心已然冒出了一层汗,相隔十年,再一次和盛昔陶对视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在盛昔陶回头看他的一瞬间,心中哗啦窜出一团火苗,滚烫的,灼烧的,令人疯狂的。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样? 男主姜河把车停下,注视着对面走下公交车的粉头髮男人,只见他径直来到了一间酒吧。 几分钟后等他再出来,身上的袈裟已经变成了黑白衬衫的制服。 这是什么? 从《生死追击喂,于小衍》变成了《和尚的诱惑》? 不等车里的两人回过神,这时一辆红色的宝马在酒吧门口停下。 盛昔陶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替驾驶座里的男人打开了车门,对方将钥匙丢给他,顺带熟稔地搂住了他的肩,两人边笑边说着往里面走。 半分钟后,盛昔陶握着钥匙走出来,直接坐进车里,游刃有余地将宝马开入了地下停车场。 这一幕场景显然看得车里的二人一愣一愣的。 「先是搬家工人、后是法事和尚、现在又是酒吧停车员。」 姜河一脸凌乱:「现在的和尚业务这么广泛了吗?」 不过他一想又不太对,盛昔陶明显是主业多样,这个和尚身份才是兼职。 陆曜山沉默不语,他盯着酒吧门前的那个男人,心里的火苗像被泼了盆水,「滋」地熄灭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憋不住的怨气。 这个姓盛的,到底在干什么?! 两人正说着,又开过来一辆银色的玛莎拉蒂,司机明显与之前的不同,他是个高大的alpha,真丝领口敞露,隐约透出里面结实的胸肌。 一下车,他就朝盛昔陶吹了一记口哨。 盛昔陶笑脸相迎:「何总,好久不见啊。」 何逸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走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想我了吗,小陶?」 「挺想的,您不来我们店里,这门口的霓虹灯都暗淡了不少。」盛昔陶半推半就打趣着。 何逸听了看上去很受用,他这时摸了摸盛昔陶那头粉毛:「又染头髮了?」 盛昔陶歪了下头,眼神灵动:「好看吗?」 虽然不施粉黛,但细白的脸颊和粉色的头髮让他看上去像个精緻的娃娃。 「好看。」何逸贴近他,「你浑身上下都好看。」 他说着手指便摩挲到怀里人的后颈,下一秒却被一股力量拍过肩去。 何逸一回头,立即被一股浓重的信息素压制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目光锐利,恍若一头被夺走了猎物的野兽,充满了威胁的气息。 门口来去的客人不由被这股强大的信息素影响,纷纷转过视线蹙起了眉头。 陆曜山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地对比他矮了半个头的alpha说:「放开他。」 何逸顿时错愕,话是这么说,但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扭着离开了盛昔陶的脖子,而且他那高价信息素压制着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酒吧主管听说门口有人吵架,忙出来查看。 尽管他是感受不到信息素的beta,但见两方剑拔弩张的模样,急忙熟练地上来劝架。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 王帆瞅着两个高大的男人,认出来被拽着的那位:「何总您来了?」不过他打量着气宇轩昂的另一位却疑惑住了。 何逸见状,顿时有一种触霉头的感觉。 第5页 生客啊? 作为金水市最大的「绿岛」酒吧,来往的都是名流富豪,连王帆都认不出来的话,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如果是贩夫走卒打发便是,但这位的信息素一闻就令人汗毛倒竖,想必颇有来头。 不过王帆心思活络,他搓着手小心翼翼询问道:「不好意思啊这位先生,不知您贵姓?」 「——陆。」 男人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后闭上了嘴。 王主管立马在脑子里搜索可能认识的姓陆的大人物,谁知未果,于是一脸局促不安。 旁边的何逸却等不及插嘴道:「这位陆先生,你能先放开我吗,你再这么拽着,我怕别人会误会。」 他看了眼此刻围过来凑热闹的人,然而他们不走的原因除了好奇,还有被两个alpha信息素压制着无法动弹。 何逸虽不到s级,但也算是高阶alpha,被这么一激,雪茄味道的信息素立刻四溢,不过他发现对方的信息素倒是十分特别。 好像是一种带花的植物,有些香,有些冷,有些沉,比起alpha大多具备的攻击性,更有一种暗藏深处的压迫感和不自然感。 然而没等何逸细想,他被拽住的右手已经自由了,因为男人的手此刻急不可待地伸向了他的右侧。 于是偷熘的人被拽住后颈的衣领,陆曜山的指尖擦过盛昔陶脖子上的腺体,那处似乎有什么印记,泛出一抹红色。 陆曜山见他用力推开自己,下意识蹙眉:「你去哪儿?」 盛昔陶食指上挂着一圈钥匙,被抓住后脸色掩饰不住得难看,他拉开旁边的玛莎拉蒂的门,没好气地说: 「停、车。」 第3章 他和我的匹配度是99% 何逸与王帆见盛昔陶居然认识这位陆先生,不约而同地向他投去充满求知慾的眼神。 盛昔陶只好朝他俩尴尬一笑:「陆先生是来找我的。」 「不过我现在在上班,有事的话等我下班再说。」 这句是对陆曜山说的,而且在他开口之前,他又堵了一句:「麻烦收一下信息素,打扰到别人了。」 眼前的男人立马身形一僵,很明显,那股晚山茶的味道迅速淡了下来。 陆曜山对他说:「抱歉。」 可比起强势的穷追不捨,这句抱歉更令盛昔陶觉得不真实,眼前这个男人,消失了十年却突然从天而降,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碍眼的程度来看,显然与从前。 想到这里,盛昔陶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于陆曜山也于自己。 「对面的寿司店不错。」 坐进玛莎拉蒂之前,盛昔陶干巴巴留下了这么一句,s级alpha堵在人来人往的酒吧门口,既不接活又着实影响生意。 而且两人追了他一天,如果起初是偶遇,那现在显然不是。 在转身跑路和倾听他们的诉求之间迟疑了半晌,盛昔陶选择先妥协。 话音刚落,陆曜山身后那个aa(普通alpha,average alpha)突然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姜河不好意思地盛昔陶说:「我们还没吃饭。」 经过刚才一役,他差不多看明白了,老闆和这个和尚确实有点故事。 而且从和尚对老闆冷淡的态度和陆曜山紧张的表现已经说明了故事并不简单。 于是当下,他觉得自己应该在盛昔陶面前刷个印象,虽然肚子叫不是他的本意。 盛昔陶看着他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像机器人一样指向对面寿司店:「报我的名字……」 「能打折?」 「送一份蛋花汤。」 姜河:「……」 本以为是开玩笑,谁曾想老闆真的送了一份蛋花汤,而且价格还不便宜,要5块。 看着那碗清汤寡水,姜河把寿司塞进嘴里,又抬头看向对面的陆曜山,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再看向站在对面酒吧门口的粉头髮。 出于憋了一整天此刻到达顶峰的好奇,他说:「老闆,能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找盛先生吗?」 陆曜山听了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姜河:「你能闻到他的信息素吗?」 姜河一愣,第一反应竟是他有信息素? 回忆起刚才在酒吧门口时候,他似乎完全没有闻到从盛昔陶身上发出来的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而且他长得很高又结实,估计178公分,乍一眼不是beta就是alpha。 姜河默默想,估计是贴了阻隔贴吧。 他望向对面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人,思考再三后问道:「他是……omega吗?」 「是。」陆曜山的回答很平静。 「而且他和我的匹配度是99%。」 99%?! 姜河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这比中彩票的机率还低!」 陆曜山却看起来稀松平常:「是吗?」 「可不是吗?」姜河激动起来,「说实在的,其实一开始得知您是s级alpha的时候,我就已经很震惊了……」话说一半,他又像是被雷噼中似的愣在座位上。 「那他……」 「他是诱导型的omega。」陆曜山直接道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果然,能与sa匹配的也只能是io。 姜河一时间怔在原地,连看盛昔陶的眼神都稀罕了起来。 不过转头他又有些疑惑,既然是诱导型o,也不至于自己一点都闻不到他的信息素,普a也是a啊。 第6页 不等他细想,紧接着姜河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那个omega的后颈上光熘熘的。 照理说不处在发情期的a和o,确实不需要使用阻隔药物,且散发出一丝信息素还能利于区别性别。 但是sa和io,对信息素感知更加敏锐,为了避免被影响或给别人带来影响,会尽量进行阻隔,比如贴一个阻隔贴,或者使用阻隔香水。 尤其是诱导型omega,如果一不小心泄漏了过量的信息素,会引起周边alpha的暴动,使自己陷入危险。 可眼下,盛昔陶不仅浑身上下没有阻隔剂的味道,还一点信息素都没有漏出来,着实令人惊讶和不解。 姜河疑惑地看着陆曜山:「老闆,我好像没有闻到他的信息素……」 然而陆曜山十分淡定地告诉他:「我闻得到。」 像是给以了解释,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姜河见他陆曜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是一股很淡薄的白木香的味道,比从前淡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在距离几厘米的位置才能隐约闻到,要不是作为sa的敏锐度和残留的记忆,陆曜山开始都差点忽略了。 从浓烈的诱导型变成平平无奇的低阶omega,他们两人的匹配度其实已经低到了1%。 众所周知,信息素的匹配度是由信息素等级和信息素密度决定的,虽然盛昔陶的等级没变,但他现在几乎释放不出什么信息素,理论上近乎beta的性状,也再也吸引不了任何一个alpha。 可是从前,他明明有大把人在屁股后头追求。 更可笑的是,从前无论谁搭讪盛昔陶,陆曜山都不为所动,但现在,见他被人一碰,陆曜山却控住不住地释放出威胁的信息素,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蛮横不讲理。 昏暗的夜色将街边的霓虹衬得愈发绚丽,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两点。 寿司店早就关门,姜河趴在方向盘上昏昏欲睡,半睁着眼睛,从车窗里关注着对面酒吧的动静。 那颗粉色的头髮还在忙碌中,白皙的脸颊映出红绿的灯光,围绕在他身边的是各种各样复杂的信息素,但他自始至终都毫无感觉,甚至有进门的客人往他后脖颈上揩油,他都不为所动。 腺体是omega最私密和致命的器官,他居然就这么大剌剌地露在外面任人触摸,而且还把信息素收敛得很好,真是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姜河不由用余光看向后排的男人,只见他一手支在下巴上,正波澜不惊地看着窗外,腿边还放着一盒已经凉了的蛋花汤。 是的,报了盛昔陶的名字后被赠送的一碗蛋花汤,在陆曜山小心翼翼的打包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宝物。 不等姜河出声,后排的门突然打开,陆曜山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老闆,你的信息素……」 根本来不及提醒,他径直往对面走了。 盛昔陶正把醉醺醺的客人送上计程车,余光里瞧见一直停在街角的那辆保时捷打开了门。 可惜在距离两三米的地方,陆曜山停了下来。 「帅哥,加个微信吗?」 一股甜甜的omega信息素突然横插在二人中间。 来人一头金髮,穿着包臀的低腰牛仔裤,上衣短到露出肚脐和雪白的小腹。 陆曜山猝不及防被这位漂亮又热辣的omega挡住了去路,落在盛昔陶脸上的视线飘忽向下。 「不了。」他冷漠拒绝道。 对方显然执着:「加一个呗,就当交个朋友嘛?」 谁知听到陆曜山说:「我有omega了。」 「……」面前的搭讪者顿时陷入尴尬,甩了甩头髮后转身离去。 一同转身的还有盛昔陶,不过他没往店里走两步,就被拉住了胳膊。 「你到底什么时候下班?」 陆曜山问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 从晚上七点等到了半夜两点,着实令人寂寞。 盛昔陶注视着被抓住的胳膊,蹙眉道:「你先放开。」 「你先回答我。」陆曜山不依不饶。 或许是工作的疲惫感,也或许是刚才听到他和金髮omega的对话,又或者是陆曜山此刻招摇且热烈的信息素。 盛昔陶终于无法保持客气的态度,甩开他说:「大哥,我们这是酒吧,你明白什么叫酒吧吗?」 他太久没有闻到过如此浓烈的alpha信息素了,甚至被其他人摸过的后颈此刻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主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昔陶,你可以下班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紧张的状态立刻松了绑,盛昔陶则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要去换衣服」便转身往店里走了。 谁知这一走就是半小时。 等回过神,姜河突然指着对面的路口大喊:「老闆,那omega又跑了!」 只见粉色头髮几乎是逃命一样跨上一辆即将开走的晚班公交,「咻」得一声,车子在夜色中驶离,只留下两道扎眼的红色尾灯。 姜河怔怔地看向此情此景,脑子都清醒了十分。 这人是属兔子的吗,熘得这么快? 见状,陆曜山迅速走回来拉开保时捷的车门,颇有一种沉着、冷静但要杀到盛昔陶老家的气势。 16路公交车在行驶了漫长的40分钟后终于停下。 随着广播响起:终点站乐水寺到了。车厢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一个粉色头髮坐在最后一排。 第7页 「喂,到站了。」 后门打开,司机起身见有人没走,立刻上来提醒,谁知还没走两到跟前,突然从后门冲上来一个彪形大汉 「盛昔陶!」 第4章 先给我佛镀个金身吧 男人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愠怒,一次两次三次,从早到晚,这傢伙是在耍他玩吗? 粉头髮顿时惊醒,他茫然地睁开眼睛,随后发现一个黑影矗立在面前。 这时,司机听见彪形大汉朝粉头髮问道:「为什么跑?」 那个偏瘦的粉头髮,却一脸平静,揉着眼睛说: 「最后一班车了。」 陆曜山一听愣了愣。 于是盛昔陶注视着他,再次解释了一遍「为什么跑」的答案。 「为了赶最后一班车。」 空气静止了几秒,陆曜山的表情已经从愣住转变到了毛燥,因为他显然不是没听懂,而是觉得盛昔陶此刻还在煳弄他。 像是给予最后一次耐心,他此刻盯紧着盛昔陶,问:「你是不是在躲我?」 谁知盛昔陶立刻反驳:「没有。」 「那说好了等你下班,为什么不打招唿就跑?」 「那是因为……」 盛昔陶想继续辩驳,不过在这之前,一旁的司机插了进来。 「我说两位,有什么事回家吵行不行?我这都到终点站了!」 上夜班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下班了还遇到个alpha和beta吵架,关键那alpha的信息素还格外浓郁。 司机是个omega,忍不住拿抑制剂在车上喷了一圈,这要是将信息素保留到明天,怕不是要被其他乘客投诉。 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又泄露了,陆曜山迅速下了车,同时不忘把身后的盛昔陶也拽下来,生怕他在像泥鳅一样再次滑走。 不过这回盛昔陶没有反抗,二人走出停车场,站在一棵大树下。 今晚的月光很亮,风声簌簌,吹得云层波澜起伏。 单独的相处使得气氛终于变得不再「火热」。 未等陆曜山开口,盛昔陶从裤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熟练点上。 尼古丁的味道让人清醒,陆曜山见他吸了一口,张嘴吐出一圈白色,随后不羁的目光从头顶的树上移到自己脸上,径直开口。 「说吧,找我什么事?」 盛昔陶放弃了,既然真的迴避不了,听听也无妨。 可不知为何,陆曜山这时莫名哑巴了,明明回国之前就想好了,重逢要体面、要冷静、要和和气气,要装模做样…… 但是追逐了一天,从早上的犹豫到下午的慌张,再到此刻的烦闷,整理好的话到了嘴边,已然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半晌,他看着盛昔陶食指和中指之间燃烧起的橙红色星火,开口道: 「你能……回到我身边吗?」 头顶的花叶菩提在晚风中梭梭作响,被掉落的菸灰烫到指腹,盛昔陶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西装笔挺,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相貌英俊,语气得体,在别人看来无疑是位完美的alpha。 可他却对自己说:「请你回到我身边……」 盛昔陶的脑子里迴荡着这句话,他注视这位完美alpha,表情顿时生硬起来。 沉默半晌,他蹙眉道:「什么意思?」 他的内心跳出无数的问号,包括不限于,「你有病?」「你疯了?」「我疯了?」「这个世界疯了?」等。 其中最大的一个问号是——以什么身份? 分开十年,你要我以什么身份再次面对你? 谁知,陆曜山犹豫了一下,说: 「……朋友……行吗?」 想用「你他妈的」和「就这?」来表达脑中的惊讶和空白,但最终还是没有。 盛昔陶莫名感觉陆曜山的信息素变得越来越强烈,可越是感受到他的强烈,盛昔陶就越感到清醒。 像猫抓老鼠一样追了一天,只是为了交个朋友的话,无论如何也太过荒谬了,还不如邀请他看《樱桃小丸子》。 于是盛昔陶吸了口烟,说:「陆曜山,我不缺朋友。」 虽然思考过他来找自己的理由,可是自己不仅没钱没势,还连腺体都毁了,有什么可以提供给陆曜山的? 难不成是身体? 想到这里,盛昔陶觉得多少有些可笑了,比28岁的陆曜山要和27岁的他手拉手做朋友还可笑。 但他不知的是,那厢的陆曜山此刻心里满是慌张。 因为他的心意确实不止点头之交这么简单,但由于害怕盛昔陶拒绝,他才想着先行试探,谁知一不小心搞得气氛太过纯爱,导致此刻盛昔陶一脸看花园宝宝的表情看着自己。 于是在盛昔陶即将转身离开时,陆曜山立刻说:「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这话倒是有那么一点从前的意味了。 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姿态,和陆少爷那股冰山一样的s级信息素完美匹配,这是盛昔陶从前了解的陆曜山。 只是当初的盛昔陶只能唯唯诺诺任人鱼肉,而到了如今他选择不再遮掩和缄默。 盛昔陶转过身露出笑意。 「——那你给我钱啊。」 让我回到你身边,除了钱没有其他办法。 谁知听到这话,陆曜山的眼中竟闪过一丝希望。 他几乎是立刻答应:「多少?」 第8页 盛昔陶略有停顿,后退一步想了半晌,最终望着远处说: 「先给我佛镀个金身吧。」 「……」陆曜山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盛昔陶见状丢掉菸头,变戏法似的转身推开后面的墙壁,一脸遗憾道:「不行啊,那算了。」 哦不,那其实是一道小门,就在他右脚跨进门槛之际,陆曜山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他。 「不是,你等等。」 简直跟王子要挽留12点钟的灰姑娘似的。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黑暗的门后,突然窜出一颗锃亮的脑袋插在了二人之间。 陆曜山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手,等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 小沙弥将他挡在门外。 「施主,我们要闭山门了,有事请明早再来。」 陆曜山下巴都掉地上了,他这才发现那道门上刻着三个大字——乐(yào)水寺。 该怎么形容今天一天所发生的奇遇呢,迪士尼动画都拍不过来。 陆曜山愣了几秒,用仅有的一丝意识支撑着指向盛昔陶的背影,对小沙弥问: 「那他怎么能进去?」 「他啊——」小沙弥一脸平静地回头,「他是我们大师兄啊。」 从心说完还没转过头来,便听身后「咚」得一声巨响。 门外的施主突然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天边微微发亮,病房里只有一个人守着。 姜河见陆曜山睁开眼睛立刻上来问:「老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曜山却一言不发地转动眼珠四处张望。 「您找什么呢?」姜河随着他的目光飘动视线。 陆曜山:「他人呢,盛昔陶?」 姜河:「盛先生把你送到医院之后就走了。」 「走了?」 陆曜山立刻坐起来,心中的希望又迅速变成失落。 他抱着一点点的期待问姜河:「那他有说什么吗?」 谁知姜河摇头:「贾医生过来的时候,我一回头就发现他不见了。」 「贾医生?」 「贾佟医生。」姜河解释道,「我想他可能知道你的病情,所以就直接送你来人民医院了。」 陆曜山一听这话,不由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副总派给他的这个秘书虽然比他小两岁,但目前看来还算聪明可靠。 陆曜山抻了抻手臂:「现在几点了?」 「早上5点。」姜河把温水递给他,见他要下床不由提醒,「贾医生说你现在需要多休息。」 得知他凌晨三点意外在寺庙门口晕倒,贾佟看了眼检查报告,给陆曜山打了一针平衡信息素紊乱的药后,又询问姜河:「你老闆最近有在服药吗?」 以为拥有院长头衔的应该是头髮花白的老年人,没想到眼前这位alpha头髮乌黑,皮肤状态年轻得才像是四十出头。 姜河看着贾佟顿了顿:「您是说那个淡黄色的药片,还是那个绿色的胶囊?」 贾佟表情一惊:「这两种他都在服用吗?」 姜河点点头,回忆道:「好像偶尔还会使用注射剂,就是您刚才给他注射的那种。」 说到这里,姜河试探着问:「贾医生,我老闆的信息素紊乱症很严重吗?」 贾佟听了不置可否,面对眼前这位陌生的alpha,他忖度着讲话的分寸。 「病发的时候会很勐烈,不过一般没事,算是慢性的。」 「慢性……」 姜河体会着这个词的意思,又听贾医生问:「他最近有遇上什么事吗,比如外界的刺激,或者工作压力之类的?」 姜河回忆起这一个月里陆曜山为数不多的几次开会:「工作压力应该没有。」 「不过他在找人。」 「找人?」贾佟蹙眉。 姜河说:「是的,昨天刚找到了,但对方的态度有些抗拒。」 他边说边回头,不由「咦?」了一声。 只见身后的走廊里,方才一起来的盛昔陶不知何时离开了。 贾佟见状问:「是omega吗?」 姜河点头:「叫盛昔陶,老闆说他是一个io,贾医生,是不是那个omega的信息素刺激到他了?」 他说完见贾佟似有惊讶,对方突然沉默下去,因为事实上,贾佟作为一个alpha,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这层楼中感受到来自于io的信息素。 而这时,姜河福至心灵地提醒了一句。 「老闆说他能闻到盛昔陶的信息素。」 果然听到这话,贾医生的表情动了动,继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原来他还能闻到……」 99%的匹配度,果然超乎常人。 第5章 我想好起来,有错吗 姜河此时又问:「贾医生,您和我老闆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当初帮陆曜山挂号的时候,他指定要这位副院长,如今看贾佟对陆曜山十分关切的模样,像是二人关系匪浅。 果然贾佟说:「他之前是我老师的病人,后来我老师退休,就把他交到我手上了。」 原来是长久的医患关系,不过与此同时,姜河也担忧起来。 「我老闆得这个病很长时间了吗?」 贾佟却刻意含煳:「之前手术后好过一阵,可惜没多久就出现了问题。」 哪知眼前这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的男孩突然头脑敏捷地问:「所以是术后后遗症引起的信息素紊乱?」 第9页 一听这话,贾佟顿了顿,算是认同地「嗯」了一声。 就在两人交谈时,另一个医生匆匆从楼上下来,递给了贾佟一份报告。 姜河见是其他病人的资料,不好旁听便推门进去看陆曜山。 而和同事交流完病人问题的贾医生离去前,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右手病房里的人。 快十年没见了,没想到他已经长成这副模样。 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第一次见陆曜山的时候,正好是贾佟调来人民医院的第一年。 对这个11岁男孩的第一印象是,从上到下打扮十分金贵,手上的一块表顶他三年工资。 而且看着身体没什么不健康,只是有些偏瘦,脸色阴郁,与同龄人相比没什么活力,进来办公室后也一直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弓背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一动不动。 偶尔听到父母与医生的争执,目光才会闪烁地瞟过来几眼,心里明明十分在意,却下意识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像是在害怕什么。 等送走两个唉声嘆气的大人,老师吩咐贾佟带小孩去隔壁检查。 检查的过程漫长且枯燥,甚至有疼痛,但贾佟见他一言不发,即使被电击到扭曲了表情,也不喊不叫,沉默地像个玩偶。 最后结束时,贾佟给了他一块巧克力补充能量,这个叫陆曜山的孩子接过了,谁知一出门就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被跑出来的贾佟发现时也毫不慌张,只是冷冷问:「有事?」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梳理感,注视着这位怯生生的年轻医生,听见他关心地问:「你爸妈刚刚都回去了吧,你要怎么回家?」 谁知陆曜山说:「有司机。」 年轻的医生顿时觉得自己愚蠢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有男孩注视着他主动问:「还有事吗?」 贾佟挠了挠头:「……我是想说,这个手术你要不要再和父母商量一下……」 风险很高,奇高无比,很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问题。 可是话没说完,男生却打断他,坚定地开口。 「不用了,我一定要做这个手术。」 时隔多年,贾佟再次想起那个画面都觉得五味杂陈。 不过幸好手术成功了,因为那个手术他的老师也直接升职到了院长,发表了多篇学术报告,一时间名声大震。 然而老师功成身退没多久,一个意外的因素却打破了这场美好,陆曜山的腺体出现了严重的信息素紊乱。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贾佟接过老师的衣钵,他想的只有如何治好自己患者。 护士说vip1103的病人刚刚醒了,吵着要出院。 贾佟赶过去的时候,正好和拎着外套推门往外走的陆曜山撞个正着。 「你去哪儿?」 「让开。」 见对方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陆曜山表情难看:「你做什么?」 可贾佟表情更难看,他发现病床边还没挂完就被拔掉的点滴,不由腹诽这傢伙的性格还是这么乱来。 他叮嘱道:「你现在不能出院,回去躺好。」 可陆曜山极度抗拒:「让我走,我讨厌在这儿待着。」 那一瞬间,贾佟似乎看见了十多年前的那个男孩,可尽管有恻隐之心,他也知道得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于是他神情严肃地对陆曜山说:「你要走去哪儿,你现在带着一身的信息素,上街就会被警察摁住知不知道!」 像是一下清醒,陆曜山赫然怔在原地。 他这才发现身边的三个护士和走廊里路过的人,除了贾佟,无一例外都隔着三四米外奇怪地注视着他,甚至连姜河脸上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你的信息素,s级alpha的信息素,现在浓烈到整层楼都能闻到。」贾佟认真地说。 即便他贴着医用抑制贴,此刻感觉也后颈一阵发麻,他也被影响到了。 「进去。」 只听「砰」得一声,贾医生将那名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患者推进病房里后关上了门。 门外的议论声音被阻隔,而后慢慢散去。 贾佟倒了杯水,递给坐在床边的男人:「冷静一下。」 陆曜山没接,他低头注视着左手手腕,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病房里满是晚山茶的味道,尽管已经在收敛了,但依旧止不住地往外冒。 贾佟忍不住打开墙上的信息素净化器,等待了三分钟后,才感觉后颈了一些。 他正打算开口教育陆曜山。 「你知不道你的病……」 谁知同时,陆曜山也朝他开了口。 「我找到他了。」 「我找到盛昔陶了。」 陆曜山突然抬头说。 「……」贾佟顿时噎了一下,他沉默着望尽陆曜山眼底的偏执,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所以呢?」 陆曜山一愣,似乎对他扫兴的态度有所不满,他说:「我的病或许有救了。」 贾佟抱着手,深吸了一口气:「你也说了或许对吧?」 他不等陆曜山再说什么,像是註定要浇这一盆冷水。 「曜山我问你,盛昔陶的信息素你真的能闻到吗?」 陆曜山听到这户,不由抬头注视着他,看来姜河先前和他说了些什么。 当下他回答:「能,但只有一点点。」 第10页 贾佟却问:「够了吗?」 「什么?」 「那一点点,对你来说足够了吗?」贾佟面色平静,却犀利地问到了点上,「一点点的omega信息素对你的病情有多少帮助?是刺激还是疗愈?」 果然,话音一落,病房里骤然安静下去。 陆曜山沉默了,贾佟的一字一句像是在提醒那件二人早就清楚的事情——盛昔陶的腺体早就毁坏了。 那么一丝丝的信息素,对患病的陆曜山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弄得不好反而会刺激他病变的腺体,变得更不可控。 「omega的信息素可以安抚alpha,同时也能使alpha变得狂躁,匹配度越高,影响力就越强烈。」 贾佟边说边凝视着他:「这一切的前提都是,omega能拥有足够可控的信息素。」 「……」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沉重,只有头顶的信息素净化器在唿唿作响。 然而这时,陆曜山开口道:「那我就要放弃吗?」 他用力地握住手腕上的沉香,那里散发着使他安心的味道。 「我想好起来,我有错吗?」 他抬起头眼底发红,像是在质问贾佟,也像是在质问其他什么。 贾佟看着他不由沉默了半分钟,最后,在没有闻到晚山茶的味道继续变浓郁时,他问了一句。 「那他愿意配合你吗?」 陆曜山方才的激动被堵住了,他像被针戳破的气球憋了下去。 盛昔陶明显在躲着他,这一点贾佟从姜河那里也听说了。 气氛又僵持了起来,但和病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突明显不是一个医生该做的。 贾佟嘆了口气,主动缓和气氛,上去拍了拍陆曜山的肩。 「好吧,我可以尊重你的想法,但万一发生什么事,你必须第一时间要告诉我,尤其是你的病情。」 他把热水塞到陆曜山手里,半开玩笑地说:「你一个人出走,白姐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听到母亲的消息,陆曜山立刻把视线转向他,谁知贾佟朝他摆手:「放心,我说要是遇见你,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一笑:「当然,我还没告诉她,我遇见你了。」 一听到话,陆曜山果然松了口气,他独自从英国跑回来,想必陆骢和白筱落惊慌失措。 可那种环境他待了28年足够了,再待下去怕率先疯掉的会是他自己。 贾佟想了想说:「你之前吃的药还有吗,我再给你开点?那个绿色包装的ssris类药物国内可能没有,我给你开个类似的。」 分开的这些年,虽然不曾相见,但两人偶尔还会在网上进行交流,大多是病情方面的,比起异国医生,他似乎更信任这位从小的认识的贾医生。 谁知话音刚落,陆曜山却说:「我不想吃那种药了。」 「可是……」 「你给我开抑制类的就行。」 他打断贾佟,低下头去露出一股阴郁的表情。 贾佟见他双手握紧放在大腿上,做医生的敏锐让他意识到什么后不由沉默。 ssris类药物常见于抗抑郁药物,可以起到镇定信息素的作用,但长久服用会阻断5-羟色胺运转体,也就是引起/性/功/能障碍。 而据他所知,陆曜山停停顿顿大约服用了六七年。 明白了这一点,贾佟不再坚持,只是叮嘱道:「那你得答应我,不舒服立刻来医院找我。」 陆曜山轻轻点头:「我知道。」 「行吧,那你再睡两个时辰。」贾医生说完,打开门往外走,不过在看到门口站岗的姜河后,他又说,「等你秘书把药拿了再回去。」 陆曜山指指外面初升的太阳:「拿药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 贾副院长:「需要,还在药厂磨着呢。」 第6章 归陶大师兄晚好 目送贾医生离去后,姜河这才进了病房,他见陆曜山靠在床头若有所思,不由劝道:「老闆你现在该听医生的话乖乖睡觉。」 陆曜山听了突然看着他问:「姜秘书,你有孩子了吗?」 姜河说:「没有。」 他掀开被子:「但我有一个妹妹,她不睡觉的时候我就不理她,也不帮她疏导感情问题。」 果然一听这话,陆曜山立马躺回了床上,并把被子盖到下巴。 「——我躺好了。」 姜河见状在床头坐下来,一边给他掖着被子一边说:「丫儿,哦不老闆……我是说,陆总,您这样追人的方式真的很糟糕。」 陆曜山听完想说什么,却被姜河抢先道:「通常这个时候,我妹妹就会反驳我说『我哪儿有』?」 于是陆曜山闭上了嘴。 姜河继续指出问题:「老闆,你昨晚那个样子,真的很不妥。」 「释放出那种特别暧昧的信息素,结果跟人说做朋友,换是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陆曜山脸色微微变化,他其实也在为昨晚的行为而后悔,于是他向姜秘书露出求助的表情。 「……那我应该怎么说?」 姜河稍作迟疑:「老闆,你有谈过恋爱吗?」 「谈过。」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向喜欢的人告白?」 「……」陆曜山:「我一般都是被表白。」 「……」姜河尴尬了一下。 真怪自己忘了这茬,如此帅气优秀又听话的s级alpha肯定是万众瞩目。 第11页 于是,姜秘书换了个问题:「那你上一个对象是怎么和你表白的?」 陆曜山回忆道:「他说想和我一起写论文,觉得我们应该有话题可聊,而且他也是高阶o,和我的信息素匹配度有50%。」 说完这些,姜河心里咯噔一声,他感觉陆曜山似乎对于一段恋爱的开始并不严格。 思忖半晌,他又道:「能冒昧问一下你们为什么分手吗?」 谁知陆曜山摇摇头:「我不太确定。」 「有吵架吗?」 「……没有。」 姜河微微蹙眉:「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陆曜山再次摇头:「不,他人挺好的。」 他甚至还记得那天和leon在咖啡厅里整理各自的笔记时,阳光明媚,气氛融洽。 leon的信息素带着一股好闻的木质调,虽然只有50%的匹配度,但也能令人感觉放松,谁知就在他心情不错时,对方突然向他提出了分手,并起身跟着另外一位进门的陌生alpha走了。 「我还记得那个alpha的信息素等级很低,估计和leon只有20%的匹配度。」 陆曜山说到这里表情十分不解,姜河心里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从老闆对前任的评价是「人挺好的」开始,姜秘书就明显感觉到陆曜山对上一段的感情投入应该没有多少。 而那厢,陆曜却十分为难:「所以我到底应该和盛昔陶说些什么?」 姜秘书觉得自家老闆对于爱情的理解可能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此刻也捉摸不定,只能先出主意道: 「老闆,或许你可以找找自己和盛先生的共同点,你们俩这么多年没见,直接上来说喜欢什么的可能太轻浮。」 姜河试图举例说明:「比如leon希望和你一起写论文,觉得你俩有话题可聊,那你有考虑过想和盛先生做什么吗?吃饭?逛街?爬山?咱们可以先从一个小的方面建立起桥樑。」 姜老师此刻循循善诱:「或者你回忆一下你和leon或者其他前任在一起时,通常喜欢做些什么?」 这些问题对陆曜山来说似乎令人犯难,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安静了半晌才答道:「我不清楚,很多时候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待在我身边就行了,即便什么都不做我也觉得无妨。」 姜河听完这话不由愣住,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莫名觉得老闆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落寞。 他想了想问:「老闆,所以其实你的『喜欢』就是希望对方能陪伴着你就行了吗?」 陆曜山听完犹豫地点了点头。 姜河见状心中腹诽:「如果只是想有人待在自己身边但没有任何索求的话,那不就是空虚 寂寞吗?」 毕竟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人会对爱情没有索取和要求? 但是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非得追着那个姓盛的?」 只是想有个陪伴的话,多的是omega。 谁知陆曜山摇头:「他不一样。他和我的匹配度有99%。」 听到这里,姜河似乎发觉刚才那股不太对劲找到了答案。 陆曜山这是被信息素驱使了? 几乎是立刻的,作为aa的他同情起了sa的老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因为高阶信息素而获得权利地位,也有人因此找不到合适的配偶进而郁郁寡欢,似乎高阶信息素也并不能代表一切。 假使陆曜山找那位盛先生和好,只是因为两人的信息素匹配高,也难怪对方会冷眼相待。 毕竟那位盛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贪财之人。 想到这里,姜河不禁担心老闆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会四处碰壁。 陆曜山见他沉默,心中也产生了些许困顿,他自始自终不太理解喜欢一个人要如何表现,大部分时候,他是依靠感知对方的信息素。 就像他的那些前任,只要他一靠近,他们的信息素就会立刻浓郁和兴奋起来,可相反的是,陆曜山自己并不会有所波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匹配度太低的问题。 这也让他想起盛昔陶,因为只要一想到他,自己的信息素就会躁动起来,陆曜山想或许这就是他喜欢盛昔陶的证明。 夜深了,村子里的灯火渐渐熄灭,郊外田野的禾苗被风吹晃,传出嘁嘁喳喳的虫鸣。 乐水寺里的烛火星星点点,大殿佛像前有个粉头髮的男人正端端站着。 点燃的三支长香举过头顶,男人弯腰朝释迦摩尼佛拜了一拜,而后将那香插在佛案上的炉子中,余光中他撇见摆放在旁的一枝重瓣山茶开得甚是鲜艷。 盛昔陶正望着那花思忖是哪儿来的,寺里没有种这东西,这时却听一阵不小的动静从大殿后头传来。 绕过去一看,黑灯瞎火中竟有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发出了诡异的光。 ——那是一群和尚在开会。 「老和尚,你们干什么呢?」 不等盛昔陶上前,听到声音的五六个和尚齐齐回过了头。 下一秒,他们正色地推搡开来。 「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了。」 「快快,站好站好。」 像演练过似的大家一字排开后,双手合十,躬身齐齐道:「归陶大师兄晚好。」 盛昔陶抬手合了个十,疑惑地看着众僧:「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最前面的一个穿着茶褐色长衫的老和尚这时走出来,他手里捏着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第12页 「这什么?」盛昔陶接过看了一眼,顿时一惊,「乐水寺无偿捐赠协议?」 他朝老和尚蹙眉:「这哪儿来的?」 他们这所小庙又偏又破,平日就没什么香火,怎么会突然之间天降大饼? 老和尚心情愉悦,他翻开合同后几页,指了指上面。 「你看这儿,仔细看。」他兴奋地提点着,「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盛昔陶随着他的手指一字一顿念叨:「……寺庙翻新,佛像镀金身,陆曜山……」 「陆曜山?!」 盛昔陶一瞬间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闭上又睁开,可见投资人的一栏下,确实清清楚楚地签着陆曜山三个字,日期还是今天上午的时候,他立刻惊慌起来。 就在此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突然朝他身后招了招手。 「陆施主!」 钟声响过酉时,今个儿天气阴沉,寺里烧香的客人不多,从意刚扫完后院的地,路过前面大殿,便瞧见一个男人孤零零的背影站在佛祖面前。 「施主,我看你久久立在这儿,似乎是有心事?」 一个穿着短袍的小和尚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长相干净,浓眉大眼,陆曜山察觉这是个还没分化的孩子。 从意却一脸天真,他适时地指向殿内摆在里侧的一个桌台,只见上面有许多签筒,旁边的架子上,还挂满了珠串。 「不妨来求个签吧,或许看看护身符,姻缘珠,红绳?」小和尚口齿伶俐,「都是加持过的,这些佛牌也都开过光,能避邪。」 现在的寺庙不像从前,也会推销赚钱,加上乐水寺远处在乡下,一眼看去,殿内殿外都破旧得很,显然,这里的和尚们过着很清贫的日子。 不过从意习惯了客人们的拒绝,当下也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眼前这位听了他的话后,似乎有所兴趣。 「这些佛牌都是你们开的光吗?」 从意回答:「大部分是师父和师兄开的。」 男人又好奇问道:「盛昔陶,就是你们大师兄,有他开过的吗?」 听到这话,从意也没反应过来这位陌生施主是怎么知道大师兄的本名,往来的香客都只道一声「归陶师父」。 不过从意没什么心眼,回答道:「你说归陶师兄吗,他不开光的?」 「为什么?」 「归陶师兄很忙,没什么空。」从意见他似有失落,这才问,「施主,您和我们大师兄认识吗?」 眼前的男人似乎犹豫了几秒,随后道出了一句令人吃惊的话。 「他让我来给你们佛祖镀个金身。」 第7章 我还是回花果山吧 从意刚跑出大殿便和过来上香的小师弟撞了个正着。 「师兄,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从心蹙眉,还没站稳就被师兄拦住了去路,只听他激动地说:「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从心起初依旧淡定,四师兄向来毛躁,经常大惊小怪,不过这回似乎是真的,他见从意边说边朝后指了指。 「那位施主,他说要给佛祖镀金身,还要捐十万香火钱!」 从心听完不由愣住,他下意识回头,便见一个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只见这位施主身形高大,面容疏朗,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涵养。 他先是掌心合十向从心作了个揖,而后开口道:「这位小师父说的是真的,还望二位替我引荐一下住持。」 「好好好,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从意点头如捣蒜,二话不说就往后院跑。 从心望着师兄一熘烟没了影,张开的嘴巴又缓缓闭上,他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陆施主,您身体好些了吗?」 听到这话,陆曜山表情一滞,小沙弥提醒他道:「昨晚是我把您送上救护车的。」 陆曜山听了,这才发现眼前的小和尚略有眼熟。 他连忙感激地说:「昨晚真是多谢你了,我现在挺好的。」 从心望着他点点头,又说:「不过我师兄现在不在。」 陆曜山觉得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沙弥心思聪慧,知道他是来找盛昔陶。 不过他依然说:「没事,我找你们住持也是一样的。」 谁知从心并没有多余的意思,他又善意地提醒了句。 「我是说,我们寺里是大师兄说了算。」 可说归说,老和尚一瞧见白纸黑字上这么多个零的香火钱,立马拿来墨砚签上了大名。 寺里的其他僧人听说外头来了个活菩萨,立刻放下手头的功课纷纷赶来大殿,四五个和尚捧着那几张纸,当佛法似的看了一晚上。 而回到眼下,从意硬是把面前的「陆施主」叫出了一种「陆师兄」的感觉。 盛昔陶蓦然回首,便见陆曜山从一片高悬的经幡下走了过来,他头髮上还沾了些雨丝,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从意正要上前,却见归陶师兄沖了过去拦住他质问。 「陆曜山,你怎么在这儿?!」 盛昔陶觉得自己真像活见鬼,偌大的佛殿,他震惊的声穿透了前后。 陆曜山却十分安稳:「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你不是昨天才进的医院吗?」 「我今天出院了。」 陆曜山理直气壮,合十朝周围其他几个和尚打了招唿。 第13页 「阿弥陀佛。」 老和尚携小和尚们回礼,显然他们已经在白天认识了,只有盛昔陶无端地站在中间,左右不是。 他将手里的一叠纸递到陆曜山面前:「你到底来这儿干嘛,还有,麻烦给我解释一下这个东西?」 陆曜山说:「你刚才不是都看清楚念出来了吗?」 这话答了跟没一样。 「我是说——」盛昔陶加重语气,「你为什么突然给我们寺庙捐款?」 陆曜山:「因为你啊。」 「不是你说如果我给你的佛祖镀金身的话,你就回到我身边吗?」 这话一出口,不等盛昔陶回答,旁边的和尚们顿时一阵倒吸冷气。 盛昔陶表情都扭曲了:「我哪有这么说过?」 「昨夜,三点半,乐水寺门口。」 陆曜山一字一句口齿清晰,还朝他身后的一个小沙弥验证:「是吧,从心小师父?」 「是的。」从心认真地点点头,扯了扯盛昔陶的袖子,「大师兄,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 盛昔陶顿时哑然,他挠乱了头髮,回头只能沖老和尚发火。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老和尚眼神飘忽:「陆施主一心向善,我哪儿有推辞的道理?」 他边说边将盛昔陶拽到一旁,压低声音:「再说了,人都把捐赠协议书拿来了,我确认过,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被骗。」 老和尚指的是去年年末,一个外地的土老闆大发善心说要捐三万香火钱用以建设寺院绿植,结果树都种下去了,大家才发现老闆跑没影儿了。 至今那三万香火钱都未追回,还是盛昔陶自掏腰包付了买树钱。 可现在的情况和之前根本不一样。 盛昔陶一把扯回朝陆曜山傻笑的老和尚:「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收他的钱?」 「我知道啊,宝瑞集团大少爷,陆曜山,s级alpha,从小随家里移民英国,还是你从前的未婚夫。」 「放屁!」 话音刚落,只见立在旁边的四个和尚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紧接着,只听大师兄一脸严肃地说:「看什么看,都回去睡觉,几点了?!」 师兄弟们顿时吓了一跳,作鸟兽散,看样子平时没少挨大师兄的训。 然而还剩一位不速之客站在原地没动,盛昔陶见陆曜山平静地搁那杵着,顿时心烦。 老和尚却在他耳边说:「我看他挺靠谱的。」 「靠谱个屁,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大师兄反驳道。 老和尚哼了一声:「我眼睛尖得很。倒是你,你承诺他的那句话过脑子了吗?」 此话一出,盛昔陶表情立马郁闷:「我就是瞎说的,谁知道他认真了?」 老和尚摇摇头:「佛曰:一切诸果,皆从因起。」 他说完抽走盛昔陶怀里那叠纸,宝贝似的塞进宽袖里。 盛昔陶着急要抢:「老和尚,你想卖了我吗?」 「怎么能说卖呢,这是合法交易。」 老和尚边说边回头朝陆曜山微笑了一下。 此刻,陆曜山像一只寻回犬一样站在原地,没有主人的命令,既不上前也不离开。 盛昔陶更加心烦意乱了,可一想到协议都签了,而且陆大少爷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估计此刻也不会同意反悔。 于是盛昔陶嘆了一口气对老和尚说:「这事改明儿我再跟你掰扯,你先让他走,把山门闭好。」 再对着这个男人,他今晚必失眠。 谁知老和尚面色犹豫:「……大师兄,是这样的,陆施主说他最近要住在寺里。」 「什么?!!」 盛昔陶的声音再次贯穿了大殿。 就在他要上去和老和尚同归于尽时,陆曜山见他们争执不下,为了替自己争取留下的机会,终于上来解释。 他认真地对盛昔陶说:「其实我来寺里除了找你还有另一个原因。」 盛昔陶的手放在老和尚脖子上,下意识问道:「什么?」 陆曜山说:「医生说我的病是心病,光吃药治不好,得改善心境才行。」 「我瞧这寺院里挺安静,适合养病,而且听人说学习佛法可以修身养性,我就想没准听你们念念经,心境就会变好了。」 这话倒不是毫无道理,平常来寺里禅宿的居士不遑也有因为压力过甚,想换个环境来缓解心情的。 ——可是,盛昔陶半信半疑地看着陆曜山:「那你什么病啊?」 陆曜山这时突然凑到他耳边。 「阳、痿。」 老和尚见归陶大师兄捂着耳朵,活见鬼似的往外面跑,不由纳闷:「臭小子,去哪儿啊?」 然而大师兄头也不回,像是十万火急地要回到花果山。 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夜里,寮房门外出来一阵敲门声。 寺里和尚们居住的地方在后院一处竹林里,盛昔陶的寮房前正好有条小溪,一座破旧的拱桥架在上面,皎洁的月光将溪水照得像雪。 站在门口的是陆曜山,他背对着月色来道晚安。 盛昔陶睡前习惯背一背经书,此刻,表情不悦地看着他,未停下嘴里的念念有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接来……呃,接来……」 第14页 见他突然卡壳,陆曜山才问:「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盛昔陶饶是接不过来,只好恭敬地向西结了个手印,接着僵硬地对陆曜山问道:「什么啊?」 「我来说晚安。」 「哦。」 「……」 气氛有些沉默,盛昔陶见他不走,不耐烦道:「还有事?」 谁知陆曜山的心情似乎很好,他望着他说:「你继续接呗,我想再听会儿。」 「……」 第二天天刚蒙亮,院中的花叶菩提榕下四五个小和尚端着脸盆,在水头下洗漱。 一个十五六的小和尚挤着捲成团的牙膏,对一旁矮自己半个头的小沙弥说:「昨晚你说的是真的吗?」 从心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漱口,把牙刷放进瓷杯里才问:「师兄指什么?」 「当然是——归陶师兄和陆施主的事了。」 从意含着牙膏,说话模煳不清。 「他们俩个……以前……就认识?」 从心接了水往脸上扑,搓了两下后拿洗得发白的毛巾擦了擦,慢条斯理地绞着水。 「好像是的,陆施主说希望归陶师兄回到他身边,还说想和他做朋友。」 话音刚落,只听「噗!」得一声。 另一边的一个和尚突然吐出水来,他惊讶地说:「陆施主给大师兄发朋友卡了?」 「从玉师兄,什么是朋友卡?」从心疑惑地问。 「就是明明要表白却怕被拒绝,只好以朋友的身份接近。」 二十岁的从玉师兄熟练解释道,他在寺里排行老三,平常负责烧饭做菜。 听到这话的两个师弟不约而同惊讶。 「你是说陆施主喜欢大师兄?!」 从玉擦了擦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刚要向他们解释,这时却被人拍过肩去。 「morning!」 「哇!」 眼前出现的两个男人令大家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陆曜山一脸愉快地沖他们打招唿,而归陶大师兄却满脸精神不振的样子。 第8章 在哪里领脸盆和牙刷 很显然,他昨晚并未睡着,而且更离谱的是,昨晚陆曜山说要听他念经,他二话没说就把门关了,谁在早上一开门就听见隔壁房间也吱呀一声,紧接着,探出张熟悉的面孔。 此刻,盛昔陶黑着脸:「从玉,客房没位置了吗,为什么把外人安排在寮房?」 负责接待外客的从玉向来最怕大师兄,他小心地开口:「是陆施主说喜欢大师兄门前的溪水,想住在那儿……而且师父也同意了。」 感受到从玉求救的眼神,陆曜山故作姿态地帮腔:「他说的是真的,你要怪就怪我。」 盛昔陶顿时沖他翻了个白眼。 面前的师兄弟们见状,不由露出和昨晚一样八卦的表情,盛昔陶清了清嗓子:「都洗漱好了吗,洗好了快去上早课。」 大师兄一催,大家又各自忙碌起来,从意飞快掬了两捧水打湿脸颊,捞过架子上的毛巾边擦边跟着从心往后殿跑。 从玉也说:「你俩等等我啊。」 望着他们三个高矮不一的背影,陆曜山好奇地问盛昔陶:「你们还有早课?」 盛昔陶挤着干瘪的牙膏,低头应了一声。 陆曜山好奇:「都学什么?念经吗?」 见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牙膏掉在水池边上,盛昔陶下意识拿牙刷沾走:「小一点的语文和数学,大一点的还要学经文和外语。」 陆曜山感到惊讶:「你们这儿还有外语老师?」 「算是吧。」盛昔陶把牙刷放进嘴里,又拿出来看着他。 陆曜山:「怎么了?」 「还有问题吗,没有滚一边去。」 「……」陆曜山:「那个,在哪里领脸盆和牙刷?」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时,院中突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老闆!」 只见姜河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院门口张望,一副要跟谁接头的样子。 而接头人此刻也看见了他。 ——陆曜山举手朝门口挥了挥:「这里。」 姜秘书寻声过来,方才露出憨实的笑容。 「陆总,你要的东西我都收拾过来了。」他边说边拉开背包拉链,「贾医生给你开的药我也带来了,说早晚一次,特别难受的话就……」 谁知他说到一半,陆曜山打断了他:「你把东西都放到后面寮房里就行,我现在得洗个脸。」 姜河听了立刻反应过来,把脸盆牙刷一併递给他,然后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去了寮房。 等他回来,陆曜山已经把脸洗好了,他见姜河四处张望着什么,不由问:「怎么了?」 「老闆,那个omega呢?」 「谁?」 「就是那个粉头髮的和尚。」 「长得超可爱的那个。」 谁知姜河话音刚落,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 「你说谁可爱?」 姜河回头只见身后窜出张大脸,登时吓得声音都虚了。 「盛昔……陶师父……」 由于和陶师父的距离过近,姜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盛昔陶似乎不太喜欢被人夸可爱,他疏离的眉眼间还有未擦干的水,在晨光中泛着点点金色。 姜河摒住了唿吸,因为没有察觉到o的信息素,他自然不知道盛昔陶其实一直在边上,所以当下被抓了个正着十分尴尬。 第15页 好在陶师父没放在心上,看了他两眼便转身离去。 他一走,陆曜山就追过来:「去哪儿?」 「别跟着我。」 「那你到底去哪儿?」 盛昔陶被扯住袖子不得不停下来。 「工作,你不需要工作吗?」 陆曜山问:「什么工作,是搬家还是给人做法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眼睛亮亮地注视着自己,莫名让人想起寺庙门口的只大黄狗。 「陆曜山。」 被叫了名字还会认真地「汪」一声。 「嗯。」 盛昔陶想到那十万块钱,嘆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从乐水寺到搬家公司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了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正好是前几天去过的高档小区——江上云溪。 高高的一排榉树旁,陆曜山的新家就在这里。 盛昔陶今天在对面那栋楼搬东西,中途休息时,回头见陆大少爷正站在家门口发呆。 然而不等他开口,陆曜山便主动地告诉他:「我好像忘带钥匙了!」 来的时候非要跟着,藉口是还没进新家看过,结果钥匙在没在口袋里都不清楚。 「那怎么办?」盛昔陶朝他走过去,「要不叫姜秘书过来,他有备用的吧?」 经过早上的偶遇,盛昔陶已经把姜河当成了陆曜山的生活助理,或者说保姆更为贴切。 陆曜山挂断忙音的电话:「算了,他估计在忙。」 「那你还要进去吗?」 盛昔陶看了眼已经升到中天的太阳,擦了把汗,一到春末,气温节节攀升。 陆曜山见状往右侧挪了半步,在他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不进了,你这边还要多久?」 「大概半小时。」 「那我等你。」 他说着突然伸手摸了一下盛昔陶的头髮。 后者顿时一惊,却见他从自己头顶上抚下一团细细的白灰。 盛昔陶见他手中的蜘蛛网,立刻解释道:「那家很久没住人了。」 估计是搬东西的时候挂到了身上了。 陆曜山似听没听,注视着他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由于替自己挡着阳光,陆曜山便靠得有些近,盛昔陶被他盯着忍不住想要后退,就在这时,同事赶来解了围。 「昔陶,再过来搬趟东西!」 「来了!」 语毕,就要庆幸地转身,谁知被人拉住袖子。 「我在这里等你。」 陆曜山生怕自己被丢了似的。 盛昔陶听了却没有吭声,急急地甩开他跑向了同事。 等工作全部结束,事实上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中午十二点半,领班招唿大家原地休息,分发盒饭。 盛昔陶拿着饭盒去找陆曜山,只见他正坐在家门口的长椅上闭眼休息,俊秀脸在日头下晒了这么久却仍然有些发白。 可事实证明他并没睡着,在盛昔陶快要走到跟前的时候,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好了?」 陆曜山从无聊中打起精神,眼睛亮了亮。 盛昔陶不置可否,问:「你午饭怎么解决?」 「我不是很饿。」 晒着太阳坐了一上午,没怎么消耗体力也没感觉饿。 盛昔陶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盒饭,一荤一素,外加一瓶矿泉水,想了想就把水递给了他,谁知陆曜山拧开盖子作势要还回来。 「给你的。」 盛昔陶说完坐在他身边低头吃饭,看着没要回去的打算。 陆曜山确实渴了,嘴唇都有些发干,见状便咕嘟咕嘟地灌了两口。 然后他瞧着盛昔陶手中的饭盒,问:「什么菜?」 「肉饼蒸蛋和土豆丝。」 只见他端在手中油腻腻的塑料饭盒边缘沾满了汤汁,里头的肉饼很小一块,土豆丝看着细软,米饭也有些硬了,可盛昔陶毫不在意,掰开竹筷低头吃起来。 陆曜山的视线不由从饭盒移动到了他的后颈,制服的衣领里露出一小片赤/裸的肌肤,干净地暴露在空气中,紧接着,他唿吸一滞,只见盛昔陶的腺体上贴了一片阻隔贴。 一秒,两秒,三秒,怎么还没看够? 太过热烈的眼神叫人反感,于是盛昔陶的余光便和那人碰了个正着。 陆曜山见他拢了拢衣领,才收回视线,将头转向别处。 空气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幸好陆曜山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老闆,我来接你了。」 姜河在那头刚说完,树下的两人便看见一辆白色的奔驰从小区门口拐了进来。 车上一下下来三个人,盛昔望着那两个穿长衫的小和尚不由愣了一下。 因为乐水寺要整修,姜河早上便留在寺里接待工程队的师傅,陆曜山则执意要跟着盛昔陶坐公交车来上班,当然藉口是来看看新家。 此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姜河连带从心从意他们一起过来了。 不过赶在盛昔陶开口之前,从意脸色慌张地抢先道:「归陶师兄,从玉师兄掉坑里了!」 「前两天不是下大雨吗,后院角落积了一片水,从玉师兄上午打扫的时候,不小心踩进坑里崴到了脚。」 盛昔陶听了从心补充的解释,忙问:「送诊所了吗?」 第16页 「师父送去了,医生说这两天不能动,其他没有大碍。」 听到这里,盛昔陶才松了口气,不过他微微一愣,因为现在又出了问题。 他下意识往车上瞅了眼:「老和尚来了吗?」 「没有。」从心摇头,有些踟蹰地开口,「师父说下午让我俩来。」 「你俩?」盛昔陶惊讶。 从意却相当乐观:「师父说我和从心师弟都没成年,但我俩加在一起就是成年了,所以我俩也可以跟着你去做法事。」 他说着还有些小兴奋,谁知从心上前扯了他一把,紧接着,就听大师兄发火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徐建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揍你!?」 盛昔陶不知何时拿起了手机,正对着电话那边一顿输出。 「你压榨成年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敢僱佣童工,你不怕我报警抓你啊!臭和尚!」 此刻,站在一旁聆听的陆曜山迟疑地看向从心:「徐建国是?」 从意爽快认领:「就是我们师父!」 「……」 第9章 大师兄请菩萨保佑你了 下午的法事缺了一位和尚确实不好交代。 陆曜山听到这里不由疑惑,他问从心:「你们寺里没其他可以做法事的人了吗?」 从心说:「没了,乐水寺里现在就三位法事僧。我和从意师兄还未成年,不能出面,只有归陶师兄、从玉师兄和师父,但师父偶尔才会出门。」 陆曜山听了一想又不对:「可我记得你们寺里一共六个僧人,除开你们四个和盛昔陶,另外那个人呢,也未成年吗?」 「你说归海师兄吗?」从意问,「他成年了,但一心修行,连院门都不怎么出的。」 确实有一部分人出家只为六根清净,不问世事,拒绝外界的一切往来。 陆曜山想,这位归海师兄连师弟有难都不肯出来帮忙,着实意志坚定了些。 三人正说着,那厢盛昔陶打完了电话,告知他们先去丧主家里,老和尚待会儿会从其他寺庙调一个和尚过来。 他这话明显是对着两个师弟说的,意在就此和某人分别,谁知下一秒,陆曜山就自告奋勇道:「我开车送你们吧。」 下午的气温有所下降,大风将云朵成片成片地从山那头吹过来,飘飘忽忽层层叠叠,太阳已经不知所踪。 丧主家的位置不算偏远,比起上回那个鸟不拉屎的村子,这是片老城区。 车子刚到门口,盛昔陶便掏出包里的黄色长衫穿上,顺便还无比熟练地将一个假皮套罩在头上,将他那丛粉色的头髮的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前排的二位看着他拿出镜子照了两下,一脸呆滞,见过人戴假髮,没见过人戴秃头的。 这时,一串铃声突兀地响起,盛昔陶看了眼来电显示,推门下了车。 「嗯,我们到了,好。」他举着电话往西南方向的一栋楼房望去,「看到了,站在阳台上的是你亲戚对吧?」 陆曜山和剩下那三个听了,不约而同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六楼的阳台上,正站着四五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他们虽没有戴白花,但看上去都表情悲伤。 这时,盛昔陶握着电话停顿了一下。 「啊,那是讨债的……」 「你大舅生前向他们放了高利贷……」 「……」 他话音刚落,那排黑衣人后突然钻出个脑袋。 夏小春穿着黑色的衬衫,满头大汗地跟他们挥手。 这两天小春请假没来上班,就是因为他大舅去世了,吃喝嫖赌十多年,终于在前天凌晨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 亲戚们看上去并没有多哀伤,倒是奶奶拖着七八岁孙子哭天抢地。 「我可怜的儿呦,怎么这么早就走了,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老天爷,你怎敢如此无情,丢下一把年纪的老母和这么小的孩子自生自灭啊!」 舅母站在旁边扶了几次没扶起,只能默默给她递纸。 盛昔陶见怪不怪,丧事嘛,哭天抢地很正常。 只是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走到他们跟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他手里端着几个杯子怯生生地说:「师父们,请喝茶。」 男孩的声音很细,骨架瘦小,是个omega。 盛昔陶双手合十谢过,身后陆曜山等人也跟着接了茶。 喝了两口,时间也差不多了,从心和从意将带来的法器按照顺序摆放在桌子上,夏小春过来找他们。 第一眼看到盛昔陶身后的陆曜山,他不由惊讶:「陆,陆总怎么也来了?」 夏小春对陆曜山的印象还停留在前几天被他扯着追问盛昔陶下落的时候。 不过除了记得他有一张好皮囊之外,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alpha非常危险。 于是夏小春将盛昔陶拉到一旁。 「怎么回事?你被他缠上了?」 听到这话,盛昔陶却反问:「你跟他认识?」 「见过一次,之前咱们在江上云溪工作那天,你不是提前走了吗,这位陆总说要找你,态度还十分坚决。」 夏小春忐忑道:「他不是找你麻烦吧?」 盛昔陶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告诉他我去南渡村了?」 怪不得这傢伙这么神出鬼没的。 第17页 夏小春抱歉地笑笑:「我不说,他不让我走。」 陆曜山抓着他的时候,s级的信息素直冲进他脑子里,夏小春只能选择投降。 可事已至此,盛昔陶怪他也没用了,事实上,那天在窗外看见坐在车里的陆曜山时,他就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夏小春见他不语,又追问道:「你俩是什么关系啊,你欠他钱了?」 他说完还朝阳台上那三四个黑衣人看了看,大舅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开,催债的就立马上门了。 可惜家里一无所有,只有舅母携两个幼小的孩子,于是他们就盯上了这房子,不过奶奶坚决不肯,双方便僵持了好几天。 夏小春也知道盛昔陶要养寺里一大家子,自然也怕他被债主缠上。 好在盛昔陶听了摇头:「没欠钱。」 「那他找你做什么?你俩从前发生过什么吗?」 小春之所以没有往旧友的方向猜测,是因为他知道盛昔陶明确地讨厌alpha,更别说s级的alpha。 谁知盛昔陶沉默了一下,说: 「他想出家。」 不等小春追问,他又转身叫来从心:「你去楼下看看,老和尚找的僧人到了没?」 但显然楼下没有穿长衫的光头,只有一个坐在竹椅上打瞌睡的看门老头。 就知道徐建国不靠谱。 盛昔陶气得直接打电话过去,师弟们站在一旁就听见他朝那头吼。 「臭和尚,我要的人呢?!」 「没了?什么叫没了?」 「临时超度别家去了?那家丧主给的钱多?」 「我听过早死早超生的,没听过钱多早超生的!」 「那这家怎么办,时间来不及了,我一个人人手不够……」 暴躁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陆曜山与从心、从意站在距离盛昔陶两米外的地方,只见原本站在阳台上的黑衣人此刻齐齐挤在了右侧,左侧则全让给了这位气沖沖的和尚。 虽然大家互相不认识,但彼此脸上皆是一阵复杂。 只有两个师弟稍许淡定。 从意说:「完了,师父今晚又有人陪睡了。」 陆曜山正要问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听盛昔陶对电话那头说吼了两句: 「我看着办?我今晚让他站你床头!」 陆曜山:「……」 黑衣人:「……」 发泄完一顿撂下电话,盛昔陶总算出了一口气,但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他只能先和小春说了情况。 夏小春不太懂法事的规矩,可这会儿屋里的亲戚们都等着,突然说做不了了,几个和尚肯定得挨一顿责骂,毕竟丧事不好耽搁。 想了想,他拉过盛昔陶说:「要不叫两个小和尚念念算了?」 盛昔陶却坚决摇头:「不行,他俩未成年,不能做这种事。」 小春迟疑:「犯忌讳?」 盛昔陶:「不是,犯法。」 僱佣童工可是范法的! 夏小春听完沉默了几秒,视线抬高:「那他呢?」 盛昔陶回过头,只见陆曜山站在半米开外,正一脸单纯地看着他俩。 盛昔陶忙说:「他又不是和尚。」 小春:「你不是说他想出家吗?」 「可是我还没收他呢。」 「那就今天正好收了呗。」 夏小春边说边看向灵堂正中间,他大舅笑靥如画的黑白照片摆放在桌上,奶奶坐在一边抱着孙子哀嚎,亲戚们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几个追债人站在阳台上抽菸扯皮…… 夏小春一脸自洽:「多好的日子啊,你就收了他呗。」 盛昔陶:「……」 陆曜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绑架到洗手间穿上僧袍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姜河一样留在车里,甚至眼看盛昔陶从他的黄布包里,掏出一个光滑的头套要往他脑袋上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制住了对方的手腕。 可盛昔陶不仅没有甩开,宇未岩反而一副讨好的语气。 「就一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可是我不会背经书!」 「我带了书,你低头读就行。」 盛昔陶劝他:「没事的,就一下,马上就好了。」 陆曜山被逼到墙角,欲哭无泪:「你说的啊,就一下。」 「我保证,我发誓。」盛昔陶说着就往他头上套,跟套个麻袋似的。 这时,从意和从心敲门进来,见到此情此景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陆曜山:「我觉得还是不行。」 盛昔陶立刻朝两个师弟咳嗽一声。 从心:「那个什么,我觉得陆施主,额,长得很有佛缘。」 从意:「对对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菩萨。」 「……」 虽然百般无奈,万般不愿,陆大少最终还是接受了今天的「高」僧设定。 开始之前,他见从心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经书递给自己。 「陆施主,这个是《地藏经》,你等会儿摊在桌上照着读就行,不用很重很快,也不用紧张,心诚就好。」 陆曜山接过来翻了翻,只见第一页开头写着:「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从心见他一愣,不由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字不认得吗?」 第18页 陆曜山摇摇头,觉得这开头莫名熟悉,不由问道:「你们平常都要学这个吗?」 从心说:「不是,《地藏经》是大师兄专门背的,我和从意念的是《金刚经》,《地藏家》是最好的超度经,大师兄说超度人就要用最好的。」 话音刚落,陆曜山沉默了。 从心见他脸色怪异,问:「怎么了?」 陆曜山:「这经文要是对活人念会怎么样?」 从心望着他:「大师兄念这个给你听了?」 陆曜山忐忑:「……是我让他念的。」 那晚盛昔陶虽觉得他是不速之客,可还是在关门前给他念了几句。 现在得知这是用来超度人的,陆曜山不由心情忐忑,毕竟他从小在英国长大,只在十七十八岁回国住了两年,故而对东方佛教文化非常欠缺。 不过从心平静地说:「这倒无碍,佛法冥阳两利,既可以未亡者追悼,也可以回向给活着的人。」 陆曜山困惑:「什么是回向?」 「就是将自己所修的功德,迴转给众生,是大乘菩萨道的最佳法门。」 从心注视着他:「简而言之就是,大师兄请菩萨保佑你了。」 第10章 我不吃饭吃你吗 盛昔陶想,桌子对面的这个男人该是有什么毛病,才一直盯着自己。 但盯自己有什么用,他脸上又没写经文。 于是归陶师兄用眼神示意陆师弟。 「好好干活!你都读到哪儿去了?」 不过陆曜山一手拿佛珠一手持木鱼,依旧把视线黏在盛昔陶脸上,只用余光看经文。 按照规矩,做法事时,两个僧人得分别站在桌子两侧,但此刻,眼看右边那个高僧快要粘到左侧那个和尚身上去了。 在陆曜山快把两人挤到门口去时,盛昔陶诵完最后一句经文,急急敲下木鱼,合十欠身。 陆曜山学着他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行礼,两人靠得很近,他看见盛昔陶干净的眉间和细长的睫毛。 ——眼皮微红,嘴唇淡粉,只是表情冷漠,未说一句转身离去,只留他一人应付丧主。 方才还在一旁谈天说地的亲戚们此刻纷纷围上来。 「师父,您念得真好啊!」 「师父,怎么称唿法号啊?」 「师父,结婚了没啊?」 「……」 从意站在一旁:「从山师弟可真抢手啊。」 从心:「……」 结束法事,太阳堪堪落山,一行人回到寺里,晚饭已经备好了。 斋堂里,老和尚和从玉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子。 一个巨大的木桶边,一位眉清目秀的和尚正合掌诵经,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他睁开眼睛拿碗添饭。 「师父师兄,我们回来了!」吃饭最积极的从意先一步跨进门槛。 老和尚站起来迎接:「来得正好,终于可以开饭了!」 谁知紧接着门外又传来一句:「吃饭吃饭就知道吃饭,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和尚,我看你修的不是佛法,是吃经!」 盛昔陶一进门听见徐建国敞亮的声音,不由嘲讽道。 不过显然除了吃经,老和尚的脸皮也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他坦然地当作没听见,坐下来念了两句经文便举筷子扒饭。 一旁的从玉内疚地望着盛昔陶:「大师兄,今天是我不好,是我耽误了法事,您别怪师父。」 盛昔陶不置可否,瞥向他被纱布裹住的腿。 「医生怎么说?」 从玉回答:「没事,只崴了一下,修养两天就能好。」 一旁的从心将饭碗端过来,恭敬道:「大师兄,吃饭。」 盛昔陶这才坐下,不过就在他要动筷时,发现身边挤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也吃饭?」 陆曜山看他:「多新鲜呢,我不吃饭吃你吗?」 这话一落,盛昔陶放下筷子。 「我是问你为什么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住在这里当然和你们一起吃饭。」陆曜山理直气壮。 盛昔陶被噎了一下,就想发作。 对面老和尚急忙圆场:「大师兄啊,陆施主付了食宿费的。」 他说着往盛昔陶的碗里夹了一颗肉丸。 寺里很少吃得起肉丸子,可今天除了这盘,还有一盘鱼丸,不过鱼虾和荤腥都放在两个师弟面前。 虽然规定和尚不得食荤腥,但他们这儿也不是正规庙宇,是南渡村里的村民自发搭建的一座供奉祖先的祠堂,前面奉佛,后面供牌位,故而对佛家禁忌没那么严格。 再者从心和从意还未成年,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失营养,故而能吃荤腥,归海和从玉倒是自发食素,只有老和尚面上仙风道骨,私底下酒肉都来。 盛昔陶不怎么喝酒,但日常在外干活赚钱,只吃素的话身体撑不住,便也和两个师弟一样,只是他吃得少,都把肉菜让给小和尚们。 一大家子过得紧紧巴巴,倒也分配得当。 可眼下,对于这颗珍贵的肉丸,他心中却升起一股郁闷,毫无食慾。 怎么在陆曜山给了钱的前提下,把这傢伙赶出去?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桌上的其他人见大师兄盯着那丸子,终于夹起来咬了一口,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陆曜山看着桌前四分之三的素食,似乎没有不习惯,甚至盯着盛昔陶的脸,胃口大开地吃了两碗。 第19页 用餐结束后,师弟们照常收拾碗筷和桌凳,其他人则作鸟兽散。 殿外的月亮挂在低矮的枝头上,近得像是触手可及。 花叶菩提边有一方水潭,夜风将潭中的水吹得摇晃,盛昔陶靠在栏杆边低头望着那水静静地出神。 陆曜山站在几步开外,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由想起了从前——相识却各自陌生的那几年。 那时,他只觉得眼前这个被父母收养的omega,除了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外一无是处。所以第一眼的反感便蔓延滋生,乃至于他何时改变了这个想法都毫无察觉,只等回过神 来,他发现自己在那场意外以前,便早有动心。 大概是盛夏的傍晚,偶然推开阁楼的窗户,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天台边缘。 盛昔陶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里,一遍又一遍地在天台边缘走来走去,摇摇欲坠,却若无其事。 陆曜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记得那个下午,盛昔陶身后的天空从晴朗的浅蓝色渐渐变深,随后出现大团大团的云层将太阳遮住,天色黯淡,目及一切都是愈渐浓稠的蓝色。 后来起了风,大风将云层吹动,吹得那些蓝色变得缱绻交错,从静态变成了动态,映衬着盛昔陶的背影,一併融入漆黑沉默的夜。 那夜色叫陆曜山看来毫无恐惧,反而有一股宁静的安详。 多年以后,陆曜山才幡然明白,那沉重压抑的云如同自己,而盛昔陶则是吹动云层的风,任天空怎样阴沉,都无法阻碍他本身的自由和轻盈。 「看够了吗?」 原本望着水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身后。 盛昔陶被陆曜山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不适,说完这话转身就想离开,谁知后者突然上去拉住了他。 「我想了很多。」 陆曜山注视着他的脸张了张嘴:「在找到你之前,我想了很多要说的话,但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于是只能看着,看着你这十年来发生的变化,手足无措。 盛昔陶听了,不知两人想到一处,他蓦地说:「陆曜山,你变了。」 仅从两人相遇的这几天来说,这话毫无讽刺之意。 柔和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陆曜山表情一滞,低了低头。 「以前的事……对不起……」 十年了,不仅是外貌和秉性,他连内心的欲望渴求似乎都在转变。 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从盛昔陶的心底升起,他从未想过得到陆曜山的道歉,甚至从未需要过。 但这一刻他心乱了。 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比起道歉,」盛昔陶说,「我更想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就像被吹皱的水面,波澜交织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音,惹得内心的敏感如浪涛般席捲而来。 可陆曜山的沉默却像一座大山,将翻滚的海浪压制,也像一个牢笼让他想起被囚禁过的自己。 盛昔陶感觉又回到了从前,面前这个强大的alpha,不知为何,总是战战兢兢,总是用冷漠坚硬的外壳裹住内心,无论是谁都难以亲近。 可惜对于原因的寻找,盛昔陶早就放弃, 他从陆曜山的手中抽回袖子:「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我需要你。」 谁知就在转身时,听到他了的回答。 陆曜山看上去是认真的,他抬头注视着盛昔陶:「我需要你……」 他的话欲言又止,视线却在瞥过盛昔陶脖颈的那一秒,充满了深意。 那头盛昔陶顿时感到一阵刺痛,他沉默了半晌,接着靠近了陆曜山。 在眼前这个男人错愕的同时,盛昔陶将头凑到他的胸前,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陆曜山看见他低下头,突然伸手撕掉了后颈的阻隔贴。 这下,陆曜山完全看清了,那片皮肤上的若隐若现印记,是一朵刺上去的红莲。 其中一瓣有些不同,微微发皱,那是一道被灼烧而留下疤痕,和周围白皙完好的皮肤比起来,刺眼又夺目。 陆曜山唿吸一滞,未来得及反应,只听见盛昔陶吐出两个字。 「你闻。」 料到陆曜山会面露惊讶,盛昔陶的内心却是十分果决。 「我几乎没有信息素了。」 他冷静得不带一丝迴转余地。 「我不知道你在执着什么,我们早就已经分道扬镳了。」 自从那场事故后,我就从你身边逃开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感觉一张苦涩的大网没过头顶,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盛昔陶的坦然叫他无地自容。 作为一个低阶omega,根本不可能再接受一个s级的alpha。 气氛久久地沉默下来,盛昔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可就在他转身时,陆曜山却上去抓住了他的肩。 他内心突然吶喊着,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于是盛昔陶听见陆曜山急切又渴求地说:「既然从前不算数,那从现在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显然被这样的回答震惊住了,盛昔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他怔在原地,直到陆曜山满是认真的目光将他拉回到现实。 相比起讨厌陆曜山,他更希望自己的态度应当是不在乎,可内心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了一股矛盾,令人棘手和慌张。 第20页 这种感觉,似乎从盛昔陶第一次见到陆曜山的时候就形成了。 那股浓郁的,溢出来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晚山茶的味道,像是要将他埋藏进蛊惑又危险的花海中,直至窒息。 第11章 我讨厌alpha 紧接着,那片令人压抑的回忆也随之袭来。 「……我们听说这里有个孩子刚分化了?」 「是呀,就是他。」 福利院的护士推开一间小屋,给两位「客人」指指坐在窗边的男生。 ——和照片上的一样,十六七岁,头髮乌黑,皮肤白皙,天生的一副漂亮的皮囊。 听到开门声时,少年慢慢地转头过来,表情镇定,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面对陌生人慌张而无措。 与他对视的两个中年男女衣着华贵精緻,站在门口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来回,继而露出好奇和欣喜的神色。 紧接着,那个女人走上前坐在了他的对面,随着护士轻轻关门,女人突然抬手伸向脖子后头,嘶拉一声,扯掉了阻隔贴。 猝不及防,一股炙热且浓烈的信息素撞进鼻腔。 像一瓶高度的伏特加,即便闻了几秒,就沖得眼前旋转起来。 坐在窗边的少年随即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了腰去。 「!」 心跳隆隆地加速,连脑子都像受到了撞击,难受的同时,每个细胞都在强压下疼痛地叫嚣,最后噗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是omega的信息素,还是i级!! 可屋子里唯一的beta护士毫无察觉,她看着少年扭曲的表情,不动声色,冷漠得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画面。 女人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少顷,一股新鲜的omega信息素果然涌现在了空气中。 似乎要与这个同样i级oemga信息素抗衡的,狂野又甘甜的白木香瞬间释放出来,充斥在了房间里。 消息无误! ——福利院里刚刚分化的诱导级omega,盛昔陶,16岁,信息素是白木香。 护士在看到那对夫妻流露出满意的表情后,跟着露出了笑容。 而那个少年大概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被顶阶信息素压制的感觉,只是几秒就难过得像要昏死过去。 盛昔陶记得那对夫妇走出去后,他一个人躺在小屋的水泥地上,眼前已经被汗水模煳,只有耳边隐约传来门后,中年男人激动的声音。 「就要他了,领养手续今天就办!」 护士则露出专业的微笑:「好的,请跟我来这边。」 她指引那对夫妇去隔壁付钱,走之前将门锁了回去,望着那一点点的灯光被截断在门框上,屋里陷入了一片冰冷的昏暗。 只有自己的心脏还在胸口隆隆作响,和一个顶级的a或o产生联繫是什么感觉? 16岁的盛昔陶心里没有底,但经歷过后,再也不想重来。 那时的他没有选择,可如今他不能重蹈覆辙。 「重新开始?别开玩笑了。」 盛昔陶看着陆曜山:「不可能。」 他的眼底满是拒绝,甚至充满敌意和厌恶。 陆曜山胸中一痛:「为什么?」 「因为你是alpha!」 盛昔陶提高声音,表情寒冷。 「因为我讨厌alpha!」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从16岁相遇的那天,就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产生联繫! 听到这话,陆曜山怔在了原地,一股苦涩从心底升起来,像长满了刺的藤蔓缠住他的心脏。 头顶的花叶菩提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盛昔陶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 「别跟着我。」 陆曜山上前的瞬间被他制止,刚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呆怔在原地望着盛昔陶的离去背影迅速没入后殿的竹林中,抬手摩挲了一下后颈。 不知是否是药物的作用,在盛昔陶贴近他的瞬间,他尽管嗅到了一股细微的白木香,可自己的腺体却不像之前那样有所反应,如同是知道了自己被讨厌一样,他的腺体胆怯地收起了信息素。 从意刚把今天的功课做完准备回寮房时,路过前院,余光里忽然瞥见水潭边上伫立着一个人影,凑近一瞧,才松了一口气。 「陆施主,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人影正是陆曜山,眼见月亮升到了中天,他却毫无睡意,只是注视着水面发呆。 「我还不困。」 陆曜山回復道,他见小沙弥一脸倦容,反问:「你每天都要做功课到这么晚吗?」 一个时辰前,从心和从玉也是抱着一摞经书从他面前经过,往寮房的方向去。 二人边走边说:「从意今天又被归海师兄留堂了。」 听到这话,从意嘆了口气,显得很委屈。 「归海师兄出的题太难了,我又不像从心师弟那么聪明,一点就会。」 陆曜山不止一次听到归海这两个字了,还记得之前从意说归海师兄一心修行,不问世事,想来应该是个学识渊博的隐士高僧。 于是他问:「你说的归海师兄是哪位?」 从意瞧着他:「就是今晚给你添饭的那个呀。」他描述道,「坐在你和大师兄斜对面,瘦瘦的,不爱说话的那个。」 陆曜山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有这个印象。 「他胸前是不是还挂着串佛珠?」 第21页 从意点头:「是的,归海师兄很宝贝那串佛珠,一直戴在身上。」 陆曜山听了不由意外,这位归海师兄的样貌看起来十分年轻,似乎没比自己小多少。 他问从意:「那他都教你们什么?」 「什么都教,他懂得特别多,我和从心现在跟着他学语文和数学,从玉师兄则是经文和外语,大师兄的话……」从意突然卡壳了几秒,「大师兄好像没怎么学,他懂得很多。」 从意说起盛昔陶来似乎带着一股又敬又怕。 陆曜山听完沉默了一下,因为高中那会儿,他记得盛昔陶的成绩,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要不是出了那场意外,他十年前也应该和自己一同到国外念书。 想来不禁十分愧疚,可这纯属是过去式了。 陆曜山回到正题:「你们归海师兄以前是当过老师吗?」 从意摇头:「不是,师父说归海师兄留过学,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那归海师兄为什么跑来出家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父没说。」 打听他人的隐私不是件好事,陆曜山点到为止,不再追问。 那厢从意朝看了眼月亮,转了话题道:「陆施主,你是在等大师兄下班吗?他今天估计要到凌晨了。」 自从那晚两人争执了一番后,就再也没说过话,即便陆曜山天天在眼前晃,盛昔陶也当他是空气。 此刻,陆大少看着月亮陷入了抑郁,他问从意:「你大师兄经常在外面工作吗?」 从意点头:「对的,大师兄很辛苦,师父和归海师兄身体不好,庙里只有他和从玉师兄经常出去打工挣钱。」 陆曜山第一次踏进这间寺庙的时候,环顾周围,只见破旧的墙瓦和简陋的佛殿,香客游人也寥寥无几,想必僧人们的日子十分清贫。 这也难怪盛昔陶说是出家,却没半分出家人的模样,比较比起守戒,还是吃上饭来得重要。 这么想着,他对从意问:「你和从心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我们一直在这儿。」 从意回答:「我和师弟是师父和师兄们带大的。」 他回忆起悠远的时光:「我们第一次见到师父大概是在五年前,那会儿院长刚走,我和从心没地方去,正好师父来了,我们就跟着师父了。」 陆曜山没懂:「你说你和从心一直在这儿?还有院长是?」 「就是福利院的院长。」从意发现自己没解释清楚,补充道,「其实这儿原来是一所福利院,但在五年前关门了,除了我和从心,院长老师和大家都走了。」 「然后乡亲们把福利院改造成了一座祠堂,哦对了,归陶师兄和归海师兄就是那会儿来的。」他托着下巴回忆道,「从玉师兄比他们晚一些,又过了大半年以后,师父和师兄们就跟村里的人商量说把祠堂扩建成了寺庙,取名为乐水寺,前面供奉佛像,后面供奉先祖,一直到了今天。」 从意把这座寺庙简短的歷史叙述了个大概,陆曜山听着不禁五味杂陈,除了生活条件简陋,这庙里的六个人和尚看上去也像歷经坎坷,似乎是上天将一群不幸的人聚集到了一起,让他们得以抱团取暖。 陆曜山想了想又问:「这么说昔陶是五年前来到这儿的?」 从意说:「差不多,不过大师兄最初只是路过,后来寺里出了事他就留下来了。」 「什么事?」 「大火。」 陆曜山吃了一惊,听见从意解释道:「寺庙刚准备建的时候,就起了一场大火,灭了一晚上才结束,把什么都烧干净了。」 他脸上的表情难以忘怀,像是又目睹了那滔天的红光。 「归陶师兄为了救人,被烧坏了腺体。」 从意难过地说:「你大概也发现了吧,大师兄没什么信息素。」 听到这里,陆曜山有些沉默,他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了想问:「那他脖子后面那朵莲花……」 「是师父刺的,大师兄做完手术之后,觉得落了道疤不好看,师父说莲有佛性,于是就给师兄刺了一朵莲花,希望归陶师兄能受到庇佑清净无碍。」 从意认真解释着,却不知陆曜山听了心中犹豫,那道疤分明是早就留下的,老和尚大概是为了替盛昔陶隐瞒他腺体的问题,才藉口说是火灾造成的。 此刻,想起那朵描摹得灵动如生的红莲,恰似一团炽热的火焰,映衬在盛昔陶白皙的皮肤上,陆曜山觉得脑中的那些念头,不可遏制地离佛性渐行渐远…… 第12章 提前适应也好 上午十点,金水市第一人民医院。 中年女人边列印着报告边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递纸巾,目光还不住地往他后颈上的片刺青瞟。 「再看就不礼貌了啊。」 盛昔陶将后颈上的凝胶擦干净,拢了拢领子,把衬衫上的扣子扣好:「喜欢自己也去刺一个。」 「我也想啊,但医院规定大夫不能刺青。」胡医生望着那朵「火生莲」露出遗憾的表情,她边说边坐回自己的椅子,认真看起报告来。 知道她要一阵功夫,盛昔陶托起下巴,拿手指戳她摆在桌上的那盆多肉。 不知名的像葡萄一样挂下来的青绿色小球体,茂盛得垂在盆外,万物復甦的季节,多肉都疯长。 第22页 「你最近有不舒服吗?」 胡医生从报告中抬起视线望向他。 「没有。」 盛昔陶捏了捏那几颗小球。 「确定?可不能和医生说谎?」 盛昔陶看她:「确定,你有话直说成吗?」 「好吧。」胡芮这才收回视线,把报告放在一旁,「检查下来没什么问题,你的腺体很稳定。」 「什么时候安排手术?」 一听这话,胡芮问:「你凑到钱了?」 盛昔陶:「差不多。」 「那就三个月后吧。」 「这么久?」 「你以为呢?」胡芮在报告上写一下一串连笔字迹,「这个手术风险不低要做充足的准备,而且在这之前,我还得对你的腺体做一段时间的观察。」 盛昔陶见她滑动滑鼠点开网页,在上面勾勾画画:「这两种药你回去吃一阵。」 「什么药?」 「抑制腺体细胞再生的。」胡芮想了想,又勾了两支药剂,「吃这个药会引起腺体细胞异常不稳定,反正比起之前,你现在得随身携带阻隔剂和抑制贴,并且尽量不要和易感期、发情期的ao待在一起太久。」 盛昔陶听了问:「如果待在一起会怎么样?」 胡芮:「发情。」 她停下敲键盘的手,注视着盛昔陶:「你都七八年没有过发情期了,如果服药期间不小心被其他信息素诱导发情了,后果会很严重。」 盛昔陶沉默了半晌,问了一句:「会死吗?」 胡芮一时间不知该说他太悲观还是想得太多,不由安慰他道:「这倒不会,只不过你原先是诱导型omega,突然发情的话,对其他ao来说会造成混乱,而且你的发情期可能会超过一般omega持续的时间,连续一个月都有可能。」 胡芮望着他:「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虽然你的腺体损伤得很严重,但是保持目前的现状也没事……」 谁知不等她把话说完,盛昔陶就起身道:「不用,就这样吧。」 目送着人推门离开,胡芮在心中嘆了口气,她不由想起四年前盛昔陶第一次来看病的时候,自己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除了发现对方是罕见的io之外,他的腺体损坏程度也叫人惊讶。 因为检查之后,胡芮发现火灾只是造成了简单的皮肉伤,而那道久远的疤痕明显不是任何寻常可见的棍棒刀具造成的,而是一种热兵器,比如枪。 问及原因盛昔陶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了清创和缝合手术便离开了,甚至直到今日,五年后的再次相见,胡芮也不知原因,只是听到他说要做手术的想法。 胡芮起先是想拦,架不住病人态度坚决,再者这个完成这个手术,能帮助她离开这蹲了大半辈子的位置,于是便也答应了。 出了医院已经是中午,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边,发出春末夏初的燥热,路上人来人往, 即便是工作日,医院门口的车辆还是很拥挤。 盛昔陶刚走到公交车站,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喇叭,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辆银色的玛莎拉蒂停了下来。 驾驶座的车窗里,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探出脸来。 「嗨~」 盛昔陶一见他那大敞的领口,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当下笑道:「真巧啊何总?」 何逸点点头,见他手里拿着一袋药,好奇问:「小陶,你病了?」 盛昔陶把药塞进包里解释说:「一点小毛病而已。」 他看见何逸打扮精緻,还把头髮梳了上去,不由问:「何总这是去约会吗?」 「老头子给安排了一个相亲。」 何逸语气里透出一股无奈,他如今30有余,在一家外企做高管,家底颇丰,不过因为恐婚,身边一直没有着落,典型的黄金单身汉。 盛昔陶见他看了眼表,对自己说:「你回家吗,我送你?我还来得及。」 盛昔陶摇头:「不了,我坐公交就行。」 他倒不是多么讨厌何逸,只是本能地不想在今天与任何alpha接触。 何逸也不坚持,只是离去前突然问了句:「对了,上次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谁?」 「就那个信息素是山茶花的。」 盛昔陶:「不是。」 「哦……」何逸听了若有所思,不过并未多说什么,朝他挥了挥手一脚油门离开了。 回到寺里的时候,门口停了三四辆面包车,十几个陌生的工人提着工具箱进进出出。 盛昔陶正疑惑,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大师兄,你回来了?」 从意拿着扫把兴沖沖地跑出来,说:「这是陆施主请来给佛像镀金的工人。」 盛昔陶一听感到惊讶,他快步往里走,便见那些陌生人已经在大殿中央支起了一个大高架,老和尚和从玉、从心正站着一旁围观。 原本以为正式动工还要过阵子,没想到陆曜山说到做到,下手甚快。 不由朝四下环顾了一周,盛昔陶问:「他人呢?」 从意说:「陆施主在斋堂。」 「斋堂?」 「他刚刚才到,在吃午饭。」 盛昔陶听了便往斋堂走,果然一进大门,就见陆曜山端坐在桌前看手机,但他似乎没动任何桌上的食物,放在菜盘上用来保温的盖子丝毫未动。 第23页 听到脚步声,陆曜山抬起头,闯入眼帘的首先是从意,而后是盛昔陶,从意见他脸上的表情从失落又转到欣喜,余光看了眼身边的大师兄,心领神会地问道:「陆施主,你怎么还没吃,是在等谁吗?」 陆曜山这才把视线从盛昔陶脸上收回来,说:「我还不饿,再等会儿。」 话音刚落,就见盛昔陶迈进门槛,一言不发地拿了空碗去木桶里添饭,再回来坐到对面,像是整个忽略了他一样。 陆曜山和从意见状对视了一眼,谁知小和尚一脸「剩下的就看您自个儿造化了」的表情,转身熘了。 这下,斋堂里就只剩了盛昔陶和他两个人了。 归陶师兄依旧不动声色,在桌子对面坐下后,兀自揭开保温的盖子,只是见到不同以往的丰盛菜餚时,稍有停顿。 陆曜山眼疾手快,替他把其他的盖子一一揭下,顺便讨好似地介绍起来。 「这个是盐水鸡,这个是红烧鱼,还有这个……」陆曜山往他眼前推了推,「腊肠蒸蛋。」 盛昔陶瞧这些菜明显没有怎么动过,这才抬眼看他,陆曜山见他不说话只注视着自己,明白他是在等待自己先开口。 他心里不由雀跃,自从前几天夜里,两人在潭边争执过后,盛昔陶已经很久没搭理他了。 进出都只当人是空气,漠着脸不瞧不看。 陆曜山受不了被这样冷落,碍于面子,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低头,想说要不请人吃个饭道歉,谁知归陶师兄还是个大忙人,一周七天有六天都早出晚归,偶尔才会回寺庙吃饭。 好在从意小师父善解人意,一连好几天帮着打探消息,终于等到今个儿,陆曜山上午从公司开会回来,便紧赶慢赶地打包了楼下餐厅昂贵的私房菜,等着盛昔陶回来一起吃。 当下,陆曜山把握住来之不易的机会,认真地对说盛昔陶:「……前两天,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对不起。」 盛昔陶听了没出声,他见陆曜山目光闪烁,表情忐忑,内心不由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因为他发现比起从前那个沉默高冷的陆曜山,此刻的他更令人难以捉摸。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泄了气,瘪得很。 他隐约感觉陆曜山这些年或许遭遇了什么重大的变故,使得他改头换面,变了性子。 陆曜山见他沉默不语心里忐忑,正当他要再说什么时,却听见盛昔陶迟疑地问。 「你的病……额,我是说……你的痿得真的很严重吗?」 如果一个狂拽霸道的alpha突然变得十分讲理,与人为善,最直接的可能是他的腺体或者命根子出了严重问题,直接摧垮了他的自尊。 陆曜山听了直接傻眼,他顿时愣住,不明白自己的一句道歉,怎么使话题转到了这儿!? 可就是他这番模样,叫盛昔陶看了以为是正中靶心。 于是他再一次露出惋惜和安慰的表情,对陆大少说:「没事,人到中年是会这样的,习惯就好。」 「……」陆曜山:「我才28!」 盛大夫:「提前适应也好。」 陆曜山:「……」 第13章 月亮不落,他不撒手 月亮升到中天,将一帘清辉垂悬于大雄宝殿之前,明晃晃的月光覆盖在剥落的朱漆上,笼罩上了一层无关尘世的寂静。 夜风徐徐,正殿的一角经幡吹动,两个清瘦的小和尚正藏在后边,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 「大师兄和陆施主还在吵架吗?」 从心抱着一摞功课,站在从意的后头,两人齐齐往正殿里望去。 只见巨大的佛案前,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跪坐在蒲团上,右侧的人低头垂眸诵经,一脸虔诚认真,左侧的则双手合十,同时余光不住地瞟向右侧。 从意摸着下巴:「看起来挺和谐的。」 「我记得大师兄中午从斋堂里出来后,对陆施主的态度明显没前阵子冷淡了。」 「那就是说他们和好了?」 「应该是吧。」 从意边操心这事儿,边回头见从心手上捧着一摞功课,不由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功课?」 从心说:「不是我的,是归海师兄给你的。」 「给我的?」 「他说你早上的数学考试又是零分,所以要罚功课。」 从心说着把怀里的一大叠纸推到从意手上,随后转过身去:「我先走了,归陶师兄说他过半个小时后要来你寮房检查。」 从意一听张大了嘴巴,火急火燎地问:「你怎么不早说?」 从心见他拔腿往殿外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前想起什么,顺便把撩开一角经幡重新挂了回去。 大殿前,盛昔陶跪在蒲团上把经文念诵了两遍之后,见身侧的陆曜山还没走,不由打发人道:「你还有事吗?」 听到木鱼的声音停下,反坐在蒲团上的男人,将朝向门外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意犹未尽地说:「你念完了?」 自从入住寺里的那天晚上,听了盛昔陶诵经之后,陆曜山几乎每晚睡前都要过来听他诵经,纵使前几天两人闹矛盾,他也要站着门外默默听完再走。 不知为何,盛昔陶的木鱼声叫人很安心。 被直勾勾的目光瞧着,盛昔陶别开视线,把摊在佛案上的《金刚经》合上,说:「念完了,我去睡了。」 第24页 谁知刚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陆曜山的侧脸被外面的月色照亮,他没头没尾地问:「你明天中午回来吃饭吗?」 盛昔陶试图抽回袖子:「怎么了?」 陆曜山小心地问道:「我可以去接你下班吗?」 「……」 盛昔陶一听下意识露出防备的表情。 「你别误会,我只是……」陆曜山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见你。」 如果不是月光足够明亮,盛昔陶差点就以为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陆曜山而是另一个人。 不过接下的一句话,又令他从迷茫和惊讶中脱离了出来,他心中的那个陆曜山又回来了,拽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句道:「我的易感期到了。」 一般来说,alpha每隔两三个月都会面临易感期,期间最好有适配的omega进行信息素安抚,当然也可以使用抑制类药物进行治疗,每次的时间从几个小时到两三天不等,是非常正常的事。 但陆曜山的易感期却极为不稳定,不要说时间混乱,要命的是,他有时连续几个月都会在易感期内。 陆曜山摸着口袋里随身携带抑制贴,有些侷促对盛昔陶说:「我不妨碍你工作,就只是待在你身边,一两个时辰也行。」 盛昔陶听完却沉默了,他觉得比起前几日,陆曜山的态度明显卑微了很多,大概是由于易感期,令他本能地感到无助。 盛昔陶想了想,他起先不置可否,只是平静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试探,问道:「你的病,我是说你的信息素紊乱症,还没治好吗?」 谁知听到这话,陆曜山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紧张。 是的,盛昔陶知道陆曜山的病症,毕竟当年亲眼目睹过他被易感期折磨的样子。 而且那天离开医院之前,盛昔陶听到了贾佟和姜河的讨论,虽然没有几句,但按照陆曜山这些天的表现来看,他心中清楚,陆曜山回头来找自己,肯定不是闲得无聊,亦或是想为从前的事情道歉…… 想到这里,盛昔陶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与此同时,早上胡芮的话莫名浮现在脑中。 「……不再考虑一下吗,这个手术是不可逆的。」 不知道为什么盛昔陶道心里产生了一丝犹豫,不过就在他沉默之时,陆曜山却在紧张后,感觉到了一股安慰。 或许是因为盛昔陶并没有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这使得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绝情。 甚至陆曜山单方面觉得,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昔日对头变老友的诡异气氛,像是明明对对方了如指掌,但因为十年前的种种客观因素不欢而散,直至十年以后,才在重逢的释怀中察觉到了一丝心意相通。 于是当下,陆曜山大胆地下了赌注。 他注视着盛昔陶,认真地说:「其实你走了之后,我的病就变得很严重。」 果然,盛昔陶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措,面对示弱的陆曜山,他竟不知如何应对,而记忆似乎在挣扎着,较劲地回放出十年前的某天,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景象。 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窗外的知了烦躁地挂在行道树上吵闹,衣着精緻女人推开了房门,她将盛昔陶领了进去,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空空的病床,再一转头,坐在飘窗上的alpha少年穿着一套干净的蓝白色病服。 他的头髮和眼珠乌黑,表情冷漠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后,又继续望着外面的天空。 女人见状未置一词,转身出去的同时带上了门。 盛昔陶被留在门里,他站在原地四下环顾了一圈。 偌大的病房内,有沙发有电视,还有一个巨大的鱼缸,目及所有,豪华奢侈,说是病房不如说是酒店套房。 他犹豫良久,在靠着门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和相隔了五六米远的陆曜山,各自沉默了许久。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变紫,一轮红火的太阳快要沉到地平线之下。 盛昔陶望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空,游离着的余光中,蓦地发现那个少年的视线紧紧盯着的似乎不是天空,而是那扇玻璃窗。 ——那扇倒映着两人的脸的玻璃窗。 一切都来得始料未及,只听「咚」地一声,陆曜山突然栽倒了下去,盛昔陶下意识起身过去查看,谁知刚走几步,他就勐地顿在了原地。 那个alpha少年背对着他半跪在地上,蓝白色病服的领子敞开着,露出后颈一片红肿的皮肤,而他周围的空气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勐烈的信息素。 像被一闷棍打在脑后,钻心的疼痛随之袭来。 盛昔陶「啊」了一声,捂着后颈痛苦地蹲了下去。 s级的信息素,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嵴背登时渗出了一股冷汗,盛昔陶四肢发软地贴在墙角,即便自身的信息素也筑起防备迅速对抗,但诱导型的本质,叫他越是抵抗就越叫易感期的alpha跌入狂躁。 就像变了一个人,脱离之前的冷漠,此刻的陆曜山只是一头飢饿的勐兽,他双眼通红地抓住了盛昔陶,欺上来张嘴就是一口。 「啊——」 病房里顿时传来一阵惨叫,盛昔陶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这个与他堪堪只见了几面的alpha,毫不留情地将他压在墙角,像头嗜血的野兽般撕咬起他的颈侧。 好疼!除了被咬住的地方,连心脏都像在遭受鞭笞,疼得像要从胸口炸开! 第25页 救命!谁来救救我! 盛昔陶攥紧了拳头,他想推开眼前这个alpha,可是突然浮现在脑中的那对中年男女,还有对他关上大门的福利院,如凭空降下的牢笼,将他囚禁了起来。 ——他好像没有了退路。 血红的落日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黑夜席捲过来,映出omega血淋淋的脖颈和alpha尖锐的牙齿,盛昔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那是第一次的临时标记,那么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都不会太远。 而在陆家的那两年里,盛昔陶目睹了无数次那样瑰丽而残酷的落日。 落日之后,漆黑的梦里,陆曜山冷漠而强硬的眼神,也时刻像一道窒息的枷锁卡住他的脖子。 陆曜山需要自己,像是需要肉类的野兽,他主宰盛昔陶的命运,将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同对待物品一般毫无怜悯。 盛昔陶恨过他,但也明白,陆曜山从始至终只是需要他的信息素罢了,所以他又有点不那么恨了,至少,当他变成一个beta后,陆曜山就不要他了。 于是这十年来,盛昔陶便以为到死之前再也不会和故人重逢,谁知今日,一切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陆曜山看他的眼神不再冰冷,甚至有些温情,盛昔陶不敢细想那是什么,他觉得后颈的伤疤隐隐作痛,面对陆曜山的请求,他内心莫名混乱起来。 祸不单行的是陆曜山又给了他一记重锤。 他认真且恳切地说:「我闻得到你的信息素。」 这话冥冥中像在告诉盛昔陶,不要再以没有信息素为由拒绝,s级alpha的感知力可不是能瞎煳弄的! 陆曜山扯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我只是请求你。」 此情此景,顿时令盛昔陶动摇的内心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心里叫骂,这诡计多端的sa!整得好像月亮不落,他就不撒手似的! 第14章 你终于回来了 王主管今晚眉开眼笑的,要问原因大概是刚刚收到了一长条酒水单子,上面的数字从机器里打出来,热乎地散发着的人民币的香气。 与此同时,二楼的vip卡座上,两位衣着精緻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他们的面前点了一大堆酒水果盘,看着价值不菲,奇怪的是,酒水还是满的,并未有人喝,只有坐在外侧的一位高大的男人正拿着杯子,心不在焉地望着一楼扭动的人群。 随着劲爆的音乐响起,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一个服侍生的影子,那人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来穿去,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 见状,陆曜山的内心默默怄气,他极其敏感的天赋已经告诉他,盛昔陶的身上沾满了不下十个低阶alpha的信息素。 有雪茄、有皮革、有柠檬、甚至还有麻辣烫的…… 难闻,实在是难闻! 坐在对面的姜河吃完半个西瓜,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缓解着卡在嗓子眼里的那股甜味。 陆曜山不由看他:「姜秘书,你要不先下班吧?」 姜河瞅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已经转了好几圈,说不困是假的,但他瞅着老闆这副模样着实不太放心。 陆曜山见他不动,问道:「怎么?」 「老闆,你今天吃药了吗?」 这话倒不是骂人,而是姜河知道陆曜山这两天在易感期,易感期的alpha跑来这种地方,就像颗定时炸弹。 陆曜山以为他要问什么,听罢答道:「吃了,还打了抑制素。」 不过他说完又有些犹豫,迟疑地看了眼周围的人,对姜河说:「我现在……很明显吗?」 「那倒没有。」姜秘书摇了摇头,「您今天把信息素控制得很好。」 好到晚山茶的味道时强时弱,强时,无一例外是盛昔陶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 彷佛一只开屏的孔雀,拼了命地吸引对方。可惜另一只孔雀十分冷漠,路过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抛过来。 并且面前这只开屏的孔雀,此刻还表情天真地说:「那你担心什么?」 姜河不知该不该回答,比起担心,他更多的是同情,不过在他开口之际,晚山茶的味道又浓郁了起来。 果然一回头就见盛昔陶朝这边走了过来。 谁知这次他并没有路过,而是站在他们的桌前,面无表情地说:「走吧,我下班了。」 拗不过陆大少的坚持,盛昔陶还是看在佛祖的面子上,答应最近几天让陆曜山跟着。 他想,如果只是信息素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应付的事,没准陆曜山看着他那么一点可怜兮兮的信息素,没多久就会知难而退了。 陆曜山终于等到他下班,立刻起身收拾,活像一位随时待命的侍卫。 盛昔陶在心里嘆了口气,临走时,他扫了眼堆满玻璃桌的酒水和果盘,对他们说:「我去拿个纸箱,把这些都装回去。」 尽管不太喝酒,留下来也是给王主管吞了,还不如带回去呢。 三人走出酒吧,外面的夜色已经浓稠如墨,由于姜河不住在乐水寺里,出门就打车走了,陆曜山则担负起了司机的职位。 随着天气转暖,晚上出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桥上夜风阵阵,不远处的烧烤摊生意红火,沿着护城河,飘出一片诱人的香味。 车子开下桥几百米,突然又掉头回来,三秒前,盛昔陶眯眼望着窗外,在快被困意击倒之时,蓦地直起身问陆曜山:「你想不想吃烧烤?」 第26页 不经意的念头总是这样跑出来,而盛昔陶的原则是,想到就去做。 这会儿吃烧烤的人不少,omega、alpha、beta,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有大学生模样,也有刚加了班还没脱下西装领带,独自坐在角落喝酒的打工人。 从他的视线望过去,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路口开了进来,在七八米外停下后,车门打开,一个长相漂亮的男人搬着一个纸箱下了车,不过他没走几步,就被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高大男人接过了纸箱。 那alpha看着肩宽腿长,强壮有力,注视着身边的beta时,目光却充满了温柔。 「我搬得动。」盛昔陶表情不耐,还想从陆曜山那里夺回箱子。 「我知道你搬得动,你连恐龙都搬得动行了吧!」 陆曜山附和着,快速往前走的两步,像是生怕被他抢了箱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从路口走过来,刚在一处摊位前站定,老闆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啊,小盛!」 来人四十多岁,圆脸光头,穿着一条格子围裙,胳膊粗壮,笑起来眼睛成一道缝,显得憨态可掬。 「成哥。」盛昔陶绕过陆曜山,和老闆碰了个拳,扫了眼拥挤的摊位说,「今儿生意不错啊!」 「还行还行。」成哥随意地笑笑,见他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不由投去好奇的目光。 盛昔陶随意解释:「这我们寺里一客人。」 陆曜山听了,脸色顿时难看了一下,可惜盛某人没在意,径直找了空位坐下,点了常吃的几类烤串,又把菜单递给陆曜山。 「看看想吃什么?」 陆曜山脸还是臭的,但不敢臭很久,瞄了眼菜单说:「跟你一样吧。」 「行。」 盛昔陶随他,把菜单还给成哥,想了想又加了一小盘生蚝打包。 成哥听了不由调侃:「呦,今天咋这么富裕,赚钱了?」 盛昔陶笑笑说:「一点点而已。」 语毕,他余光瞟了眼对面,又要了半条烤鱼。 烤鱼是给陆曜山的,毕竟今晚他的那单消费,让自己挣了不少提成。 堤岸的风时大时小,吹得棚顶的黄色灯泡左右摇晃,人影错落。 烤串还没上来,两人对坐着有些无言,盛昔陶托着下巴看对面零星的灯火,尽管表情平静,但他余光里,察觉到陆曜山一直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那种令人侷促的,不安的,发黏的眼神,像一张蛛网罩在他的眼前。 晚山茶的味道比平时更加浓郁,靠得这么近,似乎连唿吸中都充满了信息素,虽然看到他有好好吃药,并且使用抑制贴,可s级alpha的信息素哪儿有这么容易屏蔽? 晚上在酒吧不想和他靠得太近也是因为如此,自从陆曜山到了易感期,盛昔陶发现他一靠近过来,自己的腺体就会像被针扎了一样感到刺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影响了,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陆曜山,谁知两人的目光一相接,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 紧接着,两股信息素似乎也跟着波动了一下。 盛昔陶烦躁地站起身,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索性烤串及时出炉,成哥端着满满一盘子堆成小山的竹籤放到两人面前,又拿了一瓶冰啤酒,说:「送的。」 盛昔陶忙接过:「谢谢成哥。」 「客气啥。」成哥老样子摆摆手,但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拉着盛昔陶走到一旁,问道:「对了,上次介绍给你那人怎么样?」 「谁?」 「就那个大学老师。」成哥提醒他,「你有好感不?」 盛昔陶这才反应过来,成哥口中的大学老师是这里的熟客,一个三十五离异的beta,得知对方正愁找对象,成哥便福至心灵想起了盛昔陶。 盛昔陶尽管没有想法,可碍于朋友介绍,还是和对方见了个几面。 结果就是他主动断了联繫婉拒了,不曾想对方似乎没有接收到这个信号,这才叫成哥来探探消息。 此刻,盛昔陶只好再次拒绝:「还是算了吧,人家一大学老师,我哪儿配得上啊?」 成哥却铁了心要牵红线,「啧」了一声说:「你哪儿配不上了,有胳膊有腿还有工作,活蹦乱跳,模样还俊。」 他像过来人似地劝道:「再说林老师对你的感觉挺不错的,年纪也就比你大两岁,虽说离异,但无儿无女,家境也好,你再考虑考虑呗?」 盛昔陶听了面露难色,成哥欲要再劝,谁知这时,一声巨响突然从后头传来,二人顿时回头。 只见陆曜山把手里的空酒瓶「啪」一下放在小桌板上,脸颊通红地说:「再来一瓶!」 周围人的目光转过来又转回去,以为又是个喝多了的「酒鬼」。 唯独盛昔陶皱起眉头,他瞧着那瓶空酒,心里着实纳闷,这人刚在酒吧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喝橙汁,怎么现在跟酒精中毒了似的? 盛昔陶走过去夺了陆曜山手里的酒瓶,正色道:「别喝了,菜都没吃几口呢。」 陆大少任凭他拿走了酒杯,眼神却迷离地瞧着他。 由于不清楚陆曜山的酒量,盛昔陶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几?」 谁知陆曜山盯着他的手指一言不发,满脸都是「我脑子在外太空出差」的傻/逼样。 第27页 盛昔陶见状登时想,坏了,不会真喝醉了吧? 他回头要去给陆曜山倒热水,谁知转身的同时,被陆曜山拉住了胳膊。 他见陆曜山突然把自己的胳膊抱在怀里,眼神迷离地望着他,毫无徵兆地说了一句: 「你终于回来了。」 第15章 见鬼了 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愣在原地。 陆曜山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胳膊继续说:「你还晓得回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明明说好了放学在校门口等我,你为什么总是自己走了?」 「……」 听到这里,盛昔陶眉头更深了,他看着陆曜山认真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 大概是高中那会儿,他来到陆家后,被送去和陆曜山上同一所学校,可碍于身份,他不能和陆曜山一起坐私家车,只能坐校车上下学。 两人初见时就对对方的印象很差,在学校里更是外人看来相交平平。 当然作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易感期,天天都摆臭脸的陆曜山本人来说,对学校里的大部分师生也都很疏离。 盛昔陶心知肚明他不喜欢自己,便识相地不主动与他走近,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两人结伴上下学的日子,至于说好了放学在校门口等,更是无稽之谈。 反倒陆曜山每次赶在他面前上了自家的劳斯莱斯,一脸冷漠地关上车门绝尘离去。 回忆到这儿,盛昔陶疑惑地看着陆曜山:「我没有说过等你吧?」 谁知陆曜山一听,跟小孩子似的闹腾着喊:「你说了你就是说了!」 「我没有。」 「有,你有!」 「没有,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 「……」 莫名其妙的,两人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响,一旁的成哥见状上来劝架,顺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他瞧了眼陆曜山,对盛昔陶说:「小盛,你朋友醉得不轻啊?他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盛昔陶想说我才是倒霉,可他现在能跟一个酒鬼掰扯出什么,于是无奈解释道: 「甭管,他发疯呢!」 也是,醉酒的人要不发疯要不倒头就睡,陆曜山则介于二者之间——安稳地坐在副驾驶上,喋喋不休。 寺里是回不去了,叫一群未成年和尚见了罪过,两人只能先回江上云溪。 说来好笑,回国之后,陆曜山似乎就没在自己家住过几趟,乃至于一开门,盛昔陶便闻见一阵刺鼻的粉尘味。 客厅地上还放着几个未整理的大箱子,厚厚的窗帘将屋子罩得像个巨大的仓库。 盛昔陶将陆曜山扶到沙发上躺下,再去推开四面的落地窗,等风吹进来,晾了十几分钟,才觉得唿吸顺畅。 卧室肯定是住不了人了,除了床垫以外一无所有。 好在柜子里有条薄毯能凑活,谁知将毯子抖开后,盛昔陶不由愣在原地,这毯子莫名眼熟。 就在他发呆之时,客厅里的陆曜山突然勐地叫唤了一声。 「盛昔陶!」 盛昔陶吓了一跳匆忙跑出去,陆曜山竟也迎面跑来,情急之下双方剎不住车,撞在了一起。 盛昔陶吃痛退开两步,皱起眉头:「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陆曜山见到人还在这儿,焦虑的神色一下松开了,他没回答,只是看见盛昔陶手里的毯子,说:「这是你的。」 「我知道。」 不用提醒,几秒前盛昔陶就想起来了。 深蓝色的羊绒毯子,上面有浅浅的格纹,是他从前在陆家的时候经常盖的一条毯子。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毯子已经被洗得褪色,羊绒也掉了不少。 「你留着它做什么?」 他下意识随口问道,却立刻后悔了,因为陆曜山的回答有些肉麻。 他说:「上面有你的味道。」 他看上去十分认真,还伸手搓了搓毯子一角,像是个处在恋物期孩子。 盛昔陶顿时心情复杂,不想在这儿待了,不过后者迅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陆曜山「哇」得一声跑去厕所吐了。 听着洗手间传出哗哗的水声,盛昔陶站在原地无奈地嘆了口气。 索性赶在天亮之前,陆大少终于安分守己地闭嘴躺下了。 夜晚的风偶尔擦过窗棱,客厅里暗下去之后便静悄悄的。 盛昔陶躺在地毯上,望着天花板,两眼瞪得像灯泡。 除了今天所有的遭遇叫人辗转反侧,另一方面是,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令人忐忑,在乡下的时候,窗外的虫鸣无论何时都在吵闹难以停歇,来了城里反倒一切都变得十分寂寥。 余光中,陆曜山躺在沙发上,转身的同时垂下了一只手,盛昔陶瞧见他手里捏着的绒毯一角,心气不顺地转过脸去,把头埋进枕头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贴上一股热意。 宛若一阵微风在耳后飘荡,渐渐的,那风声急切躁动起来,夹杂着不断攀升的温度,炙热地摩擦着他颈后的皮肤。 「!」 盛昔陶勐地睁开眼睛,竟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等视线在黑黢黢的屋里变得清晰,他回过头去的瞬间绿了脸。 陆曜山不知何时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正紧紧地从背后抱着他。 他整张脸红彤彤地埋在他的脖子上,像狗崽似的蹭着他的后颈。 第28页 「卧/槽!」 盛昔陶骂了一句,立刻推开他向外爬了半米。 一摸后颈,尤其是腺体周围,刺痛得发麻。 有毒吧! 又骂了一句,还是忍不住把枕头砸在对方的脸上。 等听到陆曜山闷哼了一声,盛昔陶心里才所有解气,可紧接着,陆曜山在梦里的呓语又叫他抓狂。 他莫名奇妙地唿喊着。 「——盛昔陶。」 「盛昔陶!」 「你在哪儿!」 盛昔陶感觉这傢伙是要叫走自己的魂,于是干脆自断了后路。 「盛昔陶!」 「死了!」 「他死了,死了!」 「……」 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今晚没有月光,只有昏沉的路灯从窗帘缝里照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道光束。 光束的某一段笼罩躺在地上的一大团物体上。 陆曜山在黑暗中微微抖动肩膀,盛昔陶这才发现,这傢伙居然闭着眼睛在梦里哭了。 极其小声的,努力遏制的,像小动物一样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于是脑子里绷紧的弦「啪」一声断了。 方才窜上来的怒意,也堪堪卡在心头「滋啦」掐灭。 盛昔陶错愕地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曜山,当下只觉得自己见鬼了。 从前那个强势的陆曜山去了哪里,姓陆的现在这么脆弱了吗? 还是易感期的alpha本来就这么黏煳? 可他从前易感期的时候,明明可怕得像要吃人。 此情此景,盛昔陶的心里一片凌乱,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后颈猝不及防传来的一阵刺痛,令他不得不先将这个问题抛开。 他的腺体又烫又肿,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急切地想要回应。 「糟了!」 仿佛才回过神来,盛昔陶发现客厅里竟满是陆曜山的信息素。 又冷又沉重的晚山茶,宛如一张巨网将人罩住。 网中的猎物这才恍然大悟,盛昔陶想起胡芮说过的话。 「用药期间尽量避免和易感期的a待在一处。」 「不然的话,很可能引起发情。」 「靠!」 盛昔陶郁闷地抓了把头髮,他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不但忘了,还天真地信了陆曜山在易感期时,能够通过服药控制他那s级的信息素。 拜託,那可是s级alpha信息素! 感受到那股压抑又强烈的晚山茶欲要将人淹没,盛昔陶慌忙从包里拿出阻隔剂在身上喷了喷,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抑制贴盖住了腺体,最后对着陆曜山也喷了几下。 陆曜山明显很抗拒,易感期的a难免不喜欢阻隔剂,他们所需要的是释放,甚至是施暴。 于是在盛昔陶靠近的一瞬间,陆曜山便抓住了此时此地的唯一一个omega企图将人拖入怀里。 好在盛昔陶反应迅速,像喷蟑螂一样对准了他的脸,一阵大喷特喷才得以逃开。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失去救命稻草的陆曜山「呜」了一声,焦躁地皱紧了眉头,半梦半醒之间,居然朝盛昔陶追了过来。 结实的手臂一下抓住了他的脚腕,将人拽向自己。 盛昔陶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下意识出拳砸向陆曜山的脸。 两人距离很近,没有躲避的余地,陆曜山被一拳击中,赫然懵了。 痛感使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陆曜山半睁开眼,只见盛昔陶惊恐地注视着他。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急忙想与盛昔陶拉开一段距离,可是信息素的渴望和内心的索求却迫使他往反方向去。 身体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撕扯,一时间令他无法挣脱。 盛昔陶见情况不妙,立刻朝大门跑去。 谁知这一动作竟然刺激得那反方向的欲望爆发了。 陆曜山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omega再次跑掉。 盛昔陶惊唿一声扑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压在身上的alpha,本能地反抗和挣扎。 记忆中的黄昏从眼前闪过,尖利的牙齿和腺体被撕咬的疼痛,又生生钻了出来,像一场滔天的洪水无法褪去。 他感觉自己即将沉入那漆黑的牢笼中,永远不得。 可是很久之后,那窒息的疼痛并未来临。 盛昔陶睁开眼睛,发现陆曜山靠近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腺体上,但始终只是贴着,并没有张嘴咬下去。 更诡异的是,在盛昔陶拳打脚踢之下,他不仅没有愤怒地还手,还在挨了两巴掌后,居然红了眼眶。 委屈巴巴地说:「别走,别走……」 第16章 牵手 其他的不行 盛昔陶傻眼了。 他被桎梏在茶几和沙发之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震惊。 陆曜山像是来真的,他现在全然一股无比弱势的姿态,好像被欺负的人是他。 盛昔陶望着天花板,脑子再次当机。 这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就感觉脖颈一阵湿热。 意识到什么时,他大喊一声卧槽,连忙制止陆曜山再次要舔他后颈的动作,大声疾唿着:「等一下!」 陆曜山霎时停住了,但他没有放开盛昔陶的意思,只是虚虚贴在他的耳根没有动。 第29页 盛昔陶被压在沙发边,头都快炸了,他只能祈祷现在的陆曜山脑子里尚存一丝清醒,同时,心里也明白过分的拒绝怕是会带来麻烦,于是他试图谈判地把手递了过去。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 「牵手,其他的不行。」 听到这话,陆曜山眼前一亮,但他有些贪心,盛昔陶感觉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摩挲了两下,才乖乖听话地松开了自己,并握住他的左手牵住了安稳躺下,最后还不忘盖上他的小毯子。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盛昔陶又沉默了,他呆坐在原地,良久,抱住了脑袋。 没关系,没关系的盛昔陶,生活就是这样的! 你以前在精神病院打零工的时候,不也遇上过这样的病人吗? 没关系的,这样的人一般很容易嘎,熬过去就好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当是积功德了吧…… 第二天早上,窗外的鸟啼首先叫醒了陆曜山,他睁开眼睛的同时蓦地一愣。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在哪儿见到过,吊灯也眼熟得很。 恍惚之间,他赫然想起这是自己家! 宿醉的记忆一下从眼前闪过,陆曜山勐地坐了起来,同时,他看到身边的一幕,不由唿吸停滞。 只见盛昔陶正侧躺在地毯上,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两人盖着同一条毛毯。 心中顿然紧张,陆曜山用力眨了眨眼睛,等发现躺在身边的人并没有消失时,他感到了一股雀跃。 盛昔陶闭着眼睛,似乎还没醒来,他粉色的头髮有些炸毛,干净的胳膊露出一截在毯子外边,陆曜山轻轻俯下头去,闻见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好闻的味道。 除了淡淡的白木香,他惊喜地发现,还有自己的信息素的味道。 尤其是脖颈那处,露出来的一片皮肤泛着象牙般的光泽,红莲熠熠生辉,只是在靠近腺体的地方贴了一片抑制贴,有些煞风景。 不过介于自己当下心情不错,他很快原谅了这个缺憾,附身再次靠近盛昔陶。 谁知就在这时,身下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空气在这一刻迅速凝固。 「……」 双方王八看绿豆地对视了三秒后,陆曜山迅速撤开身体,盛昔陶则飞快地起身与之拉开距离。 空气中爆发出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穿过树枝,投下一片破碎摇晃的影子。 陆曜山半张脸露在光线中,不自然地瞥向盛昔陶。 盛昔陶除了开头那一愣,这会儿脸上又恢復了平静,像是对他的行为甚不在意。 这就令人莫名吃味。 陆曜山不由开口。 「你……」 「你……」 谁知盛昔陶也同时张开了嘴,两人齐齐顿住。 陆曜山轻咳一声:「你先说。」 盛昔陶听了,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几圈,问:「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 听到这话,陆曜山明显怔了一下。 他飞快地搜索回忆,面色紧张地问:「……昨天我怎么了?」 「你喝醉了。」 盛昔陶纳闷地注视着他:「你一瓶倒怎么不早说?」 「……」 经他这么一提醒,陆曜山终于想起了什么。 昨晚接盛昔陶下班的时候,两人在路边吃了烧烤,然后老闆送了一瓶啤酒…… 对了,就是因为这个老闆,他非常灵敏的耳朵听到老闆在给盛昔陶介绍对象,当即心里冒鬼火,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酒。 但他只记得自己喝了两口,怎么就一瓶倒了? 想到这里,陆曜山慌张起来:我靠,我醉了?那醉了之后呢? 那厢,盛昔陶见他此刻一脸纠结,很明显,他失去了那片记忆。 于是他淡淡地提醒道:「昨晚是我送你回来的。」 「你喝醉就睡过去了,跟死猪一样。」 「……」陆曜山听完一时没有出声。 他自知酒量不佳,平常就很少喝酒,并不清楚醉后是什么模样,故而很怕在盛昔陶面前发酒疯失了颜面,此刻听到他这样说,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 与此相反,盛昔陶的内心却十分复杂。 他说谎了,事实上,陆曜山整晚都很闹腾,或者说他的信息素整晚都在折磨他。 牵手什么的,完全是鬼话。 因为没过一会儿,陆曜山就侧身抱住了他,并且毫无顾忌地释放着alpha信息素,害的盛昔陶忍不住翻出自己的抑制药给他餵了下去。 直到天亮前的五分钟,alpha晚山茶的味道才收敛散去,桎梏着他的牢笼也得以松开。 不过此刻,盛昔陶并不想说这些,他觉得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他最不希望的是和陆曜山之间产生麻烦。 復盘过后,双方都清醒了些,以为「天下太平」的陆曜山伸了伸懒腰起身去洗澡。 进浴室前,他回头看了盛昔陶一眼。 后者平稳地坐在地毯上没动,只是拿出手机刷着消息。 「盛昔陶?」 「干嘛?」 「等会儿一起吃早餐?」 「哦。」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盛昔陶瞅了他两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手机。 只是脑后一撮粉毛可爱地翘了起来,陆曜山见状勾了勾唇,依依不捨地关上了门。 第30页 心情美丽,洗到一半他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一边搓澡一边计划着等会儿去哪家美味餐厅。 等洗得差不多了,陆曜山发现没拿浴衣进来,他立刻大声地朝门外喊道:「盛昔陶,帮我拿一下浴衣!」 谁知外面一顿沉默,又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陆曜山疑惑地打开门探出头去,只见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 他站在门边呆愣了一会儿。 ——骗子,盛昔陶又骗了他。 从玉端着盛好的午饭快步往竹林里走,穿过一座小桥,尽头是一扇朱漆旧门,门前正站着两个小和尚。 只见从意师弟一手搭在从心师弟的肩头,两人正探头探脑地朝屋里张望,见三师兄过来,立刻给他让了位置。 从玉朝里头瞧了一眼,低声问他俩:「大师兄没事吧?」 从意直起身回答:「不知道啊,我听屋里没动静。」 他边说边看向身边的师弟:「从心,你真不知道大师兄怎么了?」 小师弟听了面露难色:「早上大师兄回来的时候,我刚好在院里打扫,撞见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还一直捂住脖子不说话,看着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从心回忆起几个时辰前,一夜未归的盛昔陶从后门进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他正要着上去打招唿,谁知盛昔陶瞧也没瞧他,飞快地进屋关上了门,直至现在都没出来。 「这就怪了。」 从意托着下巴一脸纳闷:「归陶师兄向来不会这么一声不吭的。」 从玉点头:「他心情不好一般都会揍人。」 从意听了接话:「会不会揍了没揍爽?」 从玉:「有这个可能。」 从心:「……师兄。」 从意和从玉:「啊?」 谁知小师弟突然面露尴尬,朝他们身后合了个十。 「归陶师兄。」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 盛昔陶看着两个师弟僵硬地回过头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紧急往后撤了两步,齐齐喊:「大,大师兄。」 大师兄面无表情地扫过外面的三个和尚:「吵什么呢?」 从意眼疾手快地说:「我们来给您送饭。」 从玉一听忙把手中的托盘递过去:「对对,大师兄这是你的午饭。」 盛昔陶看了眼温在碗中的羹汤,不动声色地问:「你们都吃了?」 从意和从玉对视了一眼,却是从心回答:「还没呢,等给师父也送去,我们再吃。」 听到这话,盛昔陶微微一愣,问:「老和尚又躺了?」 徐建国年纪大了,身上就有点小毛病,可是手头没钱,病发了也只能吃点药熬过去。 从心听了点头:「师父昨晚说腿疼,今早就没起。」 他说完,见盛昔陶沉默地接过了从玉手中的托盘,随后往屋外走去。 站着原地的三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师父病了,大师兄面上瞧着冷漠,实际上最为担心。 老和尚的屋子在前头,紧挨一圈苗圃,靠近了就能看见刚种下去的两排青菜和大葱,还有稀疏的番茄和黄瓜。 结的不青不红,不高不矮,奇形怪状。 「歪瓜裂枣。」 盛昔陶瞅了眼,嘴里念叨着,伸手敲了敲老和尚的门。 然而过了十秒,里面毫无动静,大师兄没耐性,直接推开了门。 只听「吱呀」一声,老旧的门晃晃悠悠,门后是一览无余的卧房。 屋里没有开灯,一束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亮了挂在墙上的观音佛像,案几上的香炉里,线香已经燃尽。 另一头的榻上,被子中间鼓起个山包的,老和尚正闭着眼仰躺在床上。 「徐建国,吃饭了。」 盛昔陶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被沿,又瞧了一圈空空如也的四壁。 「你这儿还挺干净的,从心跟我说你有洁癖我还不信……」 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床榻。 老和尚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 脑中空白了一下,盛昔陶急忙放下托盘,上前推了推床上的人。 「醒醒!」他注视着老和尚紧闭的双眼,用力喊道,「喂,臭和尚!」 第17章 前世不欠,今生不见 「徐建国!」 忽然,某个毛骨悚然的想法从心中升了起来,盛昔陶背后发凉,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老和尚的鼻子下面。 一秒、两秒、三秒。 心跳隆隆作响,五秒的时候,感到了窒息。 就在盛昔陶脸色煞白要摸出手机时,只听床上发出一阵「唿噜噜」的响动,躺着的人勐地打了串鼻鼾。 徐建国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一张大脸凑在面前,不等他张嘴,一个拳头就砸了过来。 「你要死啊!」 盛昔陶一拳砸在了枕头上,又一把扯过老和尚挡在身前的枕头丢在地上,迅速跳上床把他按住。 「你想死就直说,装神弄鬼做什么!老子今天就送你去见如来!」 师父惨叫的声音从窗户里传了出来,此时此刻,站在外面的三位师弟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嘆了口气。 「阿弥陀佛——」 归陶师兄揍了人不算完,还把地里的菜全薅乱了。 第31页 老和尚看着凌乱的菜畦连连跳脚,脸涨得通红,想表达抗议,却又被大师兄瞪了一眼:「徐建国,你到底有没有事?」 「没事啊!」老和尚咬牙切齿,「我没事,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有事的是我的菜!我的番茄!我的黄瓜!我的大土豆! 可老和尚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那你呢?」 「什么啊?」 盛昔陶下意识没好气。 「你的病啊。」 老和尚突然开门见山:「前两天你是不是又去医院了?」 盛昔陶一听蹙眉:「你跟踪我?」 老和尚瞧着没有半分心虚,追问道:「你真决定做那个手术?」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盛昔陶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答道:「是啊,干嘛?」 老和尚问:「那陆曜山知道吗?」 盛昔陶的眉头更深了:「关他什么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告诉他,老和尚听完「哦」了一声,转头进了屋里。 盛昔陶见状莫名其妙,他跟上去靠在门边,见老和尚走到桌案前,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线香和火柴。 盛昔陶望着他突然沉默的背影,忍不住问:「你到底……」 谁知老和尚打断他:「要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受了这么多年苦。」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 盛昔陶顿在原地,串联着这两句话的意思。 「要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受了这么多年苦。」 「做手术的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老和尚擦亮一根火柴点燃线香。 线香闪过一团火苗,吹灭后飘出一缕白烟,清洌的沉香沁入心里,叫人平静。 身后静悄悄的,老和尚举着香朝墙上的观自在菩萨拜了三拜,插上香炉时,听到身后的人终于开了口。 「我是我,他是他,我苦不苦和他没有关系。」 所以手术的事也没必要让陆曜山知道。 老和尚插香的动作一滞:「你原谅他了?」 语毕,屋里又安静了许久,徐建国转过身,见盛昔陶走了出去。 「我没恨过他。」他说。 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回答一个可有可无的问题,但不知为何,离开的背影有些寂寥。 老和尚嘆了口气转过身来,他凝视着观音画像,又拜了拜三拜。 佛曰:前世不欠,今生不见;今生相见,皆有因缘。 惟有不爱不恨,如此无忧无怖。 ——晚些时候,何逸打来了电话,盛昔陶正坐在大殿前看工人们打理佛像,脚手架已经支得老高,层层叠叠的像个巨大的鸟笼。 经过这些天的工作,佛像后头的菱形背光已经镀了大半金色,阳光一照射进来,便衬得昏暗的殿顶不再沉闷。 释迦摩尼佛低垂着双眼注视前方,盛昔陶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他心里有事,就习惯这么坐着对着佛祖一言不发。 何逸的电话来得突兀,打破了这段宁静,盛昔陶蹙了蹙眉,按下静音没理,谁知没过一会儿屏幕又亮了起来。 无奈,他只能接起来。 「何总?」 那头的何逸一如既往的熟络:「小陶,过两天有空吗?」 盛昔陶反问什么事,他和何逸算是甲乙方,但比甲乙方多一点的是,除开工作时间,何逸偶尔会在私下找他。 大多都是出来喝个咖啡,逛个街之类的琐事,有钱人的精神总是空虚,盛昔陶虽不喜欢与人太亲近,偶尔一两回倒不碍事。 今天何逸打电话过来是另有目的,他解释说:「下周五我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你陪我一起去吧。」 盛昔陶有些惊讶,比起喝咖啡逛街,买卖会这种正式场合,似乎对他这种身份来说不太合适。 见他犹豫,何逸却像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我问了王帆,那天你没有班,到时候我来接你,你住哪儿?」 盛昔陶不置可否,问:「你干嘛不找别人?」 谁知何逸说:「找不到呗。」 这话显然是瞎扯,潜台词倒也十分清晰,何逸的意思是,不约到他不会罢休。 盛昔陶心里十分迟疑,却听见他在那头「恳请」起来。 「行行好吧小陶,就两三个小时,不耽误你多久,当是帮哥哥了好不好?」 何逸很少这么坚持,盛昔陶这厢只好松了口:「那好吧。」 挂断之前,他又加了句:「星期五下午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你不用来找我。」 他不想让何逸知道自己在乐水寺当和尚,何逸听了立刻「哎」了两声,表示明白。 挂下电话,盛昔陶看了眼微信,昨天未点开的几个消息还在。 「你回去了?」 「你还好吗?」 「盛昔陶!」 「!」 大概是没有收到回復,陆曜山气唿唿的消息到此为止。 盛昔陶注视着那四行字,最后还是沉默地退出了界面。 老和尚说,他的苦难的都是陆曜山造成的,可十多年来,他自觉早就放下,从陆家离开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朝着崭新的人生前进,对于陆曜山,他也只是将其当作以往无数过客中的一个。 而正因为是过客,他便可以抽离自己的感情,客观冷静地看待陆曜山和与他之间发生的一切。 第32页 事实上,老和尚并不是第一次问他是否原谅这个问题,在陆曜山出现之前,盛昔陶的回答无一不是:都过去了,早就忘了。 听起来有些敷衍和自欺欺人,可这就是那时的答案,只是如今,面对再次出现的陆曜山,还有那晚之后,盛昔陶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又一只脚踏入了从前那条急流。 扪心自问真的忘了,都过去了吗? 好像没有,回忆永远是存在的,并且会被粉饰成人们想要看到的样子。 从前陆曜山在他心里是沉默、压抑、寡情、高攀不上同时又叫人矛盾的,放在从前他连一眼都不想看他。 可现在陆曜山回来了,而且变得和记忆中的印象相去甚远。 于是在冷静客观地回头注视过十七八岁时的陆曜山后,盛昔陶勐地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再恨他,非但不恨,还挖掘出了一个矛盾点。 那就是——他对陆曜山做不到完全的冷漠。 暂且将这种感情称为动容。 是十六岁的盛昔陶在得知陆曜山天生腺体发育不完全,且有信息素紊乱症后产生的。 看着这个同龄的少年发病时折磨的样子,那时的盛昔陶除了惊惧,或许也是有一丝同情。 只是那种同情稍纵即逝,毕竟这傢伙当年讨人厌的地方太多了。 可剥除那些地方之后呢? 如今执意的追求,不要脸的告白,努力的忍耐,费尽心思地待在他身边……盛昔陶不傻,他抬头仰望那尊垂眸的佛像,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陆曜山对他的渴望不止于信息素。 任何一个被追求的人,听到对方说只是想做朋友,除了真傻,大概都能明白这不过是一层退而求其次的窗户纸,至于要不要捅开,往往过程都是十分曲折的。 可是盛昔陶宁愿清醒也不想沉沦,他明白对于陆曜山来说,或者对于天生拥有极高信息素的人们来说,不止于信息素,往往也会囿于信息素。 盛昔陶可以像那些乐于暧昧的人一样装作煳涂,可清醒的现实告诉他,与其任由发展,不如尽快拔除。 待在陆家的那几年,他除了辛苦,也深刻明白了一个教训,这个教训就是,他和陆曜山山并非同一个世界的人。 况且,如果陆曜山真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未必也能给以肯定和接受。 周五傍晚的天气有些阴沉,雨要落不落的,何逸今天低调得开了辆黑色商务车,出发前还给盛昔陶带了套正装,看上去像是十分注重这个慈善拍卖会。 他见盛昔陶古怪地盯着自己,不由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谁知盛昔陶反问:「今天不是你太爷八十大寿吧?」 「……」何逸一听表情难受起来,像是憋着口气,进不去出不来。 直到盛昔陶笑了两声,他才郁闷地说:「不是不是,我这次真没骗你。」 关于这个故事,是之前何逸为了应付家里催婚,故意编了个幌子找盛昔陶去参加他太奶的八十大寿,不过在刚要进门之前,盛昔陶就发现饭店大厅里竖着一个牌子。 「热烈庆祝张玉芬女士八十大寿暨何逸先生脱单晚宴。」 于是在进门的前一秒盛昔陶跑了,并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何逸自知理亏也不敢辩解,后来那阵子经常来酒吧消费,给盛昔陶拉业务,几轮金钱加持下,两人才重归于好。 所有这次,盛昔陶见着和之前十分类似的正装,会有担忧也不是没道理。 好在何逸再三保证今天绝无意外,就是单纯的慈善拍卖会,并且直言太爷已经仙去了的事实,这才叫盛昔陶安下了心。 去的路上下了点毛毛雨,天暗得很快,万际酒店门口站着一排保镖,除了衣着华贵的男女从各种豪车上下来之外,还有不少拿着相机的记者。 酒店前的led屏幕上滚过一行红色的大字——润合文化艺术公益基金慈善拍卖会。 盛昔陶看着那行字,再看着进去的一众名流,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刚想问驾驶座的何逸场面为何如此隆重,谁知何逸已经下了车,并走到副驾驶替他开门。 开门的同时他小声提醒道:「主办方请了几个明星造势,咱们不想被拍的话,得赶紧进去。」 盛昔陶见他瞥了眼附近的媒体有些侷促,于是忙下了车跟着他快步走进大堂。 酒店的顶层花园就是今晚拍卖会的地点,两人一起搭上了观光电梯,盛昔陶看着挂在电梯里的海报,只见上面除了拍卖会的大致介绍,左上角还有三四个logo,其中一个他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叮——」 电梯到达了顶层,门一开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其中摆着十几张桌椅,正前的荧幕上循环播放着此次拍卖会的宣传片。 场厅里蛮热闹的,盛昔陶跟着何逸来到右侧靠前的那张桌子上,何逸说要去趟洗手间,他便与其他三四个陌生人落了坐。 每张桌子五个人,这下差不多便满了,看他们时髦的装束打扮还有聊得八卦,盛昔陶想可能是某某明星。 不过就在他竖起耳朵偷听八卦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上。 「嗨!」 盛昔陶勐地回头,只见夏小春戴着口罩站着那里。 第18章 陆晖雨 第33页 比起自己,夏小春似乎更加惊讶,他摘下口罩和手套:「真是你啊昔陶,我还以为看花眼了。」 盛昔陶吓了一跳,见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立刻反应过来:「你们今晚在这儿?」 前两天领班在群里说,有个慈善晚会的大单子需要人手搬运拍品,盛昔陶正好休假,便没把这事放在心思,不曾想原来就在万际酒店。 夏小春同样感到凑巧,他打量着盛昔陶:「你这一身挺贵的吧?「 盛昔陶一听,指了指身边的何逸:「帮何总的忙。」 夏小春知道盛昔陶晚上在酒吧上班,也听说过何逸其人。 ——纨绔子弟、有钱二少、油嘴滑舌、精神空虚,反正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他会意地朝何逸点点头,后者也客气地与他握了手,只是心思似乎不在他俩身上,左右张望着,像在找什么人。 在夏小春眼里,盛昔陶长得标志,为人靠谱不世故,出身普通却清醒独立,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投入了也脱离得很快,加上他还是个omega,比起金贵的富家子弟,这样的人明显更能给何逸这种花花公子带来刺激感和安全感。 简而言之,盛昔陶拿得起放得下,何逸想泡他的同时又不需要负责,是很划算的事。 不过看盛昔陶的态度,便知道他也没有认真,别人的私事夏小春向来不掺和,旁边有同事叫他,两人闲扯了几句便分开了。 再坐一会儿时间就差不多开场,宴会厅里的灯光暗下来,在舞台上聚焦成一束光斑。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移向正前方,只见一位手持话筒的女主持走了上来。 女主持熟练地向到场的客人致以欢迎辞,等宣读完拍卖规则和事项后,又一位拍卖师走上了台,与此同时,台前的一张架桌上摆放上了第一件拍品。 台下的灯光有些暗,隔着一段距离和攒动的人头,盛昔陶眯了眯眼睛:「是一只花瓶吗?」 只见高高的长方形玻璃展柜中,一只十五公分左右的桶形瓷瓶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淡蓝色玉泽,仔细看,漂亮的青绿中还显出些粉白。 「这是南宋的龙泉青瓷。」 不等何逸回答,二人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盛昔陶一回头,夏小春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出身艺术专业的他对这些十分了解,如此解释道。 「龙泉的青瓷特别讲究釉的色调,这种粉青釉就是当时主要的釉色之一。」 小春老师说着稍稍停顿:「现在估价的话……大概三四百万吧。」 盛昔陶听完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与此同时,现场的报价果然节节攀升,最近的一位老兄已经将牌举到了三百五十万。 盛昔陶不由瞧了一眼何逸,何逸倒是淡定不少,他显然对瓷器没什么兴趣,正和隔壁一个貌美的客人交换名片。 最后花瓶以四百二十万的价格被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士拍走,锤子落定的那一下,女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是第二件拍品——一副宋代的山水画。 盛昔陶对艺术品不太在行,夏小春又老道地解说起来。 「俗话说宋画如酒,元画以下,渐如酒之加水,这笔触有些像李唐的《万壑松风图》,但应该不是他的,可能是他的某个粉丝模仿的。」 「无名之作吗?」 「看上面的印章只有收藏印,没有作者的盖印,价格不会很高。」 盛昔陶听完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了。」 果然,画只以不到两百万卖出。 拍卖会进行了快一个小时,各种拍品眼花缭乱,对于很少出席这种地方的人来说,也算长了不少见识。 盛昔陶听夏小春讲得津津有味,不觉入了迷,高中之前他只在福利院里上过混合课程。 何为混合课程,就是一堂课上各个年纪的小孩都有,老师讲的知识也十分浅显,盛昔陶听得无聊就经常逃课出去玩。 后来被陆家收养,他跟着陆曜山一起上了国际学校,学习的课程一下丰富起来,同时也变得吃力,不过回想起那两年读书的日子,大概是他这一辈子都会珍藏在心里的时光。 只可惜,毕业后他没能上大学,毕竟那会儿填饱肚子也是件难事。 想到这里,思绪不由得越飘越远,紧接着被场上的一丝骚动拉回。 顺着身边人的视线,盛昔陶抬起头,只见展桌上重新摆上了一件新的拍品,乍一眼黑乎乎的。 再定睛一看,竟是一尊黑色的冰曜石雕刻而成的自在观音坐像。 佛像放置在透明的玻璃柜中,一盏单独的小灯从顶上打下来,衬得佛像通体茶金,如重现佛光。 冰种黑曜石比一般的黑曜石更加通透稀有,不过比起其他宝石黑曜石的产量十分巨大,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属于一种天然玻璃,故而在市场上的价格便相对低廉。 这样一尊人工雕刻的十一公分高的佛像起拍价也才只有一万出头,若不是那坐像雕饰得惟妙惟肖,大抵也无人在意。 不过令人皱眉的是,这尊佛像的右臂竟然断了一截,比起之前那些完美的拍品,这件残次品的出现莫名令人啼笑皆非。 于是在拍卖师喊出起拍价之后,全场便静默了下来,看这样子是要流拍了。 第34页 谁知半分钟后,台下突然有人举起了牌子。 「一万!」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高举牌子的是个一头粉毛的年轻男人。 细簌的议论声顿时在席间传开,大家似乎都对这个出其不意的客人感到好奇。 何逸在僵硬了五秒后,合上惊讶的嘴巴转头对盛昔陶说:「你要买这个?」 「嗯。」 盛昔陶看上去是认真的,他紧紧盯着那尊观音坐像,露出迫切之色。 当下的情况令拍卖师都有些错愕,但拍出去总比流拍好,于是他开口道:「一万一次!」 「一万两次!」 「三万!」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之际,台下竟然又响起一声动静。 有人喊了「三万」! 盛昔陶顿时回头,但声音传来的位置有些靠后,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只知道是个男人。 在场的客人面面相觑,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拍卖师则急忙喊道:「三万一次!」 「三万五!」 「!」众人又看向盛昔陶,惊起一片咋舌,同时意志动摇了起来,纷纷将视线转向那尊断臂佛像。 甚至有几个意志不坚定者忍不住举起了牌。 盛昔陶坐在桌前死死盯着身后的方向,心里一阵紧张。 旁边的夏小春忍不住戳了戳他:「大哥,你真要买啊?」 他不可思议,急急劝道:「这东西真不值这么多钱。」 三万五啊,这可是他俩忙活大半年的工资! 盛昔陶置若罔闻,他暗自咬了咬牙,这尊佛像他有必须拿下的理由。 对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一下秒便又报价。 「五万!」 「我靠!」盛昔陶低低啐了一口,对于一个月三四千的人来说,五万可不是小数目。 何逸也想劝他:「要不算了吧,你要是喜欢,我买个好的送你,你看这佛都断了只胳膊,多不吉利。」 然而说完,他见盛昔陶望向自己,脸上动了动。 「何总,能不能借我……」 「八万!」 忽然,在盛昔陶开口之际,又有一个人加入了竞拍。 观众席齐齐一扭头,不约而同地望向第三个「大冤种」。 只见声音的主人正坐在对面第五张桌子上,那声音甚是耳熟,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 坐在对面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居然是陆曜山! 与前阵子的低调不同,陆曜山今天把头髮梳了上去,笔挺的衬衫和修身的西装衬得他肩宽腰挺,举着牌子的左手袖口里露出半块深蓝色的奢华錶盘,举手投足间,除了精贵高级,还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不过那暗含危险信号的眼神并没在盛昔陶的脸上停留多久,便射向了他领座的何逸。 何逸顿时脸都绿了,回过神来拼命躲避视线,差点要钻到桌子底下去。 这时,拍卖师再三确认现场有无另外加价,眼见锤子要在「八万」落下,一声遥远且熟悉的嗓音再次沖了出来。 「十万!」 「!」 盛昔陶懵了,在场的客人一片寂静,只是机械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坐在后排中间区域,一开始竞价年轻男人也不再遮掩,蹭得站了起来。 他高举着手中的牌子,一副极其淡定的模样,好像只是乘兴出价,并没有对自己过分的举动有一丝迟疑。 与之相反的是,盛昔陶勐然怔在了位置上。 他注视着那张脸,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的,盛昔陶迅速看向了对面,果然,坐在那里拥有着极为相似的脸庞的男人同样面色深沉。 陆曜山抿紧了双唇,注视着站在席间的年轻男人,原本隐藏在眼底的压抑又增加了一份难以捉摸的不安。 ——来人正是陆晖雨,陆曜山的亲生弟弟。 「咚!」 正当所有人始料未及,一声落锤清脆又坚定地响起。 回过神来,拍卖师赫然宣布:「十万成交!」 第19章 断臂佛 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拍卖中途,盛昔陶出去找个了没人的角落抽菸。 谁知那破旧的打火机摁了两下没有打着,直到第三下时,才出现一只手挡在了风口。 火苗噌得窜起来,盛昔陶下意识抬头,叼在嘴里的烟错过了被点燃的机会。 陆曜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正认真地盯着他的脸。 「干嘛?」 盛昔陶不由蹙眉,收回了烟和打火机。 陆曜山开口道:「你真想要那尊佛像?」 五分钟前,他见盛昔陶在佛像被拍走后起身离了场,便跟着追了出来。 除了担心,他也有些好奇为何盛昔陶会执着于一件低廉的残次品。 不说他手头拮据,好歹在陆家待过两年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东西根本不值钱,如此坚持肯定另有目的。 然而此刻,盛昔陶有些郁闷地看着他,正想解释之时,一道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打断了二人。 「好久不见,昔陶哥。」 二人一同回头,来人正是陆晖雨。 盛昔陶表情一僵,只见陆晖雨的手中正拿着刚刚从他们三人之间抢下的那尊坐佛。 比起陆曜山总是不苟言笑的态度,陆晖雨的表情却生动许多。 第35页 弟弟比哥哥要小上七岁,年轻的脸庞看起来也更容易讨人欢心。 而且陆晖雨的信息素等级虽不及sa,但也异常得高,比起陆曜山那种泠冽的晚山茶味道,他是甘甜而刺激的波特酒。 谁也不知道陆晖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像是把哥哥当成了空气,径直走到盛昔陶面前,将手里的佛像递了出去。 「送你。」 盛昔陶见状一愣,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陆晖雨笑笑:「咱俩也快十年没见了,做弟弟的送个礼物不是很正常吗?」 他说着又上前一步,和盛昔陶拉近了距离,略带轻佻地说:「十年不见,你好像长高了点儿。」 盛昔陶顿住,眼前这个男人如今看上去有一米八多,比他还高出了半个脑袋,身材体形高大健壮,与记忆中那个瘦巴巴的11岁的少年简直大相迳庭,只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陆晖雨说着就要伸手去量盛昔陶的头顶,可还没碰到一根头髮,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盛昔陶一回头,只见陆曜山脸色阴沉地站着他身后,抬起的右手一把挡掉了陆晖雨的动作。 陆晖雨不由一顿,望着哥哥神情冷了下来。 两个alpha之间突如其来的僵持,令走廊一角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 陆曜山并不知道远在义大利上学的陆晖雨居然回了国,还出现在了今天的晚宴上,这不仅叫他意外,还令他感到不安。 众所周知,陆家两兄弟间向来感情疏离,作为哥哥的陆曜山并未对小自己七岁的亲生弟弟有所上心。 而陆晖雨面上是个笑脸人,骨子里心思也不少,正所谓出身陆家的大都不算个「善类」。 陆曜山一想到方才陆晖雨当着他的面耍威风的模样,心里就不禁生气,当下,他的信息素也带上了些许敌意。 陆晖雨显然有所察觉,不过就在兄弟二人对峙之时,宴会厅里又走出来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 那人见到走廊里的情景不由愣了愣,随后喊了一声:「陆总。」 陆晖雨看见他,当下收回了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就要转身离开。 陆曜山见状脸色差劲,他认得那个男人,叫闻飞,是陆晖雨的助理,主僕两人一丘之貉,都不怎么待见他。 闻飞找陆晖雨应该是有什么急事,陆晖雨走之前却不忘把那尊佛像递给盛昔陶,并拿出一张名片塞到他怀里,说:「改天见。」 站在原地的盛昔陶还没回过神来,便见那张名片被另一只手抽了出去。 只见陆曜山将它揉作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一脸冷漠的模样。 盛昔陶倒也不是很意外,他问:「你不知道陆晖雨今天在这儿?」 他固然是晓得陆家两兄弟一直不对付,毕竟当年那场意外他是当事人之一。 只是十年过去,绝大多数人的恩怨都能有所化解,他们三人关系却还有待商榷。 不过盛昔陶觉得现在的陆曜山比起从前有了很大的改变,至于陆晖雨,从刚才那般「惊喜」出场看来,他应该还是叫人有些棘手。 陆曜山那厢感同身受,听了这话,气急败坏地对他说:「我哪儿知道这傢伙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 ——知道的话,他今天也不会盛装打扮来出洋相! 说到这儿,陆曜山又把目光投向了盛昔陶怀里的那尊佛像,而这时,盛昔陶后退了一步。 他板着脸说:「……麻烦收一下你的信息素。」 覆盖在后颈的抑制贴此刻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盛昔陶下意识与眼前的alpha拉开了一段距离。 胡芮给他的药物使得他的腺体最近愈发敏感,走在路上,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免受到其他ao的刺激。 所有刚才两个alpha对峙时故意释放的信息素就已经令他不适,要不是恰巧其中一位和他尚有匹配度,给了他一点安抚的作用,盛昔陶刚才就差点要站不稳了。 而现在陆晖雨走了,陆曜山单独释放出来的信息素又迅速占据了主导地位,在超过某个临界点后,安抚的作用转向了刺激和诱惑。 听到这话的陆曜山才反应过来收回了信息素。 可不知怎的,残留在空气中的那一星半点儿的晚山茶迟迟不肯散去,像枚钩子似的,勾着盛昔陶的腺体微微发痒。 信息素的主人却面带无辜地说:「别看我,我能收的都收起来了。」 陆曜山瞧着理直气壮:「我病了,你不能对一个病人太苛刻。」 盛昔陶见他这般,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气。 他觉得陆曜山是变了,但又好像没变,膈应人的程度依旧遥遥领先。 陆曜山见他沉默地转身走进电梯,紧随其后地问:「你要去哪儿?」 拍卖会刚持续一个多小时,这会儿都还没有结束。 盛昔陶不置可否,摁着电梯说:「别跟着我。」 他看上去有些着急,似乎是要赶去某个地方。 陆曜山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一起挤进了电梯。 自从那天他喝醉之后,盛昔陶就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打电话发简讯迟迟不回就算了,好不容易在寺里遇上了,居然藉口说他的易感期已经过去了,两人最好保持一定距离。 陆曜山听了这话心里饶是不舒服,怎料今天又遇上他与何逸一起出席,这下更是吃味。 第36页 于是在看着盛昔陶心事重重地抱着佛像出了酒店,招来一辆计程车离开后,他也跟着上了后面一辆车。 他本能地不想让盛昔陶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 然而随着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熟悉,直到计程车停下,陆曜山赫然发现盛昔陶匆忙赶去的地方竟然是乐水寺。 此时的天边已经黑透了,寺里没有香客,只有零星的灯火。 陆曜山见盛昔陶直奔后院撞上了从心,从心刚上完课回来,见二人一前一后急切的模样,不由问发生了什么。 盛昔陶知道陆曜山一直跟着自己,但他此刻无心理会,只是上前问他:「从意在哪儿?」 从心指了指寮房的方向:「四师兄在归海师兄房里做功课……」 话音刚落,他见到盛昔陶怀里揣着个通体黑色的佛像,愣了一下,突然变了脸色。 一旁的陆曜山见状不解其意,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人快步往寮房的方向走。 穿过一片竹林,最深处的那间屋子灯火通明。 从意和归海正端坐在书桌前,两人见盛昔陶突然推门而入,不待发问,便听见他对从意说:「我能看看你的佛手吗?」 不知怎得,此话一出气氛颇是微妙。 从意茫然的表情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集中到了隔壁的房间,陆曜山见从意拉开自己床头的柜子,从里头捧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木盒看起来破旧,但保存得一尘不染,应该是时常擦拭。 待他拧开上面的锁掀开盖子,众人不由摒住了唿吸。 只见木盒里面躺着一截弯曲的黑色石雕佛臂。 佛手的中指与无名指弯曲,食指和小指向上伸直,拇指压在弯曲的二指上,呈现出期克印的模样,这种手势多为怒相神所作,寓意恫吓邪恶,驱邪避祸。 陆曜山看着这截漆黑的佛手,一道灵光突然从他的脑中穿过,他顿时恍然大悟。 从意将这断掉的佛手轻轻拿起来递给盛昔陶,他似乎从未这般的小心翼翼,连唿吸都变得不敢大声。 盛昔陶沉默地放下怀中的佛像,并接过那条弯曲的断臂轻轻搁在了佛像的残缺处。 「铮——」 玉石相磕骤然吻合,发出一声清脆的细响。 手臂与佛身竟然严丝合缝地接到了一起!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黑色的冰曜石在灯光下泛出一圈金光,自在观音垂眸端坐,似乎凝视着凡尘,悲悯众生…… -------------------- 加一点点点点悬疑,嘿嘿 第20章 可不巧吗 不知过了多久,墙上的钟声赫然响起,打破了屋内久久的平静。 「铛——铛——铛——」 陆曜山回过神,看着众人一脸凝重的模样,内心不由升起一股茫然。 且不说这佛像的断臂为何在从意这里,大家严肃的表情更令人感到好奇,这尊佛像的背后到底暗藏了什么玄机? 盛昔陶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时和他对视了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陆曜山见状跟上,从心和归海此刻也会意地退出了房间走向外面,只留从意和那尊佛像单独待在屋里。 此刻的天空升起了一轮明月,月光照在被风吹乱的竹林上,人影与叶影交错婆娑。 陆曜山听见盛昔陶说:「那只佛手是从意的亲生父母留下的。」 「……」 陆曜山不由再次愣住,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从他的心底升了上来。 他见盛昔陶注视着自己说:「从意当年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包裹,包裹里除了衣物就只有一截断掉的佛手。」 「没人知道佛手为什么是断的,何时断的……这些年他都将其好好保存在身边,希望有一天能凭藉这个再次找到他的父母。」 盛昔陶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一岁的时候就被丢了,现在都长到十五六了,那只佛手的出处还是杳无音讯。」 陆曜山听完沉默了半晌,看着他说:「所有没想到这么巧,今天被你找到了。」 盛昔陶嘆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笑:「是啊,可不巧吗?」 正巧他去了拍卖会,正巧在席间看见那尊佛像,正巧又立刻认了出来,甚至在被陆晖雨抢了先后,他正巧又送了回来。 这一波三折的巧合简直叫人难以相信。 陆曜山听到这儿,心里多少也有些感想,他对盛昔陶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打听佛像的来源,虽然这场拍卖的卖家都是匿名的,不过仔细找找应该会有线索。」 他说到这里,见盛昔陶地盯着自己若有所思,下意识问:「怎么了?」 盛昔陶却摇头:「我只是意外你肯帮他。」 明明从前都会把这种事归类为无聊闲事的人,如今却主动提出帮忙,着实叫人意外。 谁知陆曜山坦然地注视着他说:「我只是想帮你而已。」 「……」盛昔陶的心里咯噔一声,头顶的夜风穿过竹林,在叶间呢喃起来,他莫名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避开这个男人的目光,他垂头看向旁边的水井,谁知漆黑的水面上,正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夜风把碧波吹皱,泛起的涟漪将影子黏在了一处,连带着银银的月色也荡漾起来,莫名令人失神。 第37页 陆曜山此刻却未察觉到盛昔陶的变化,他的思绪飘向了另一头。 拍卖会上佛像被陆晖雨抢走的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不禁感到后悔,早知如此,进场的时候就应该先把这傢伙的桌子掀了。 听说陆曜山愿意调查佛像来源的事后,从意显得十分感动,其实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已不太抱有希望,留着那个佛手也多半是为了念想,谁知上天突然降下了惊喜,这令他整夜都难以入睡。 于是一大早,他便端着饭菜来到了陆曜山的门前,昨晚他宿在了寺里,想是和归陶师兄重归于好了。 谁知小和尚刚要抬手敲门时,便听到隔壁屋子传来一阵动静。 不等他伸过头去,只见那门哗啦一开,一个高大的人影被骤然推了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陆曜山。 陆曜山此刻穿着一身的睡衣,手里端着碗白粥,满脸目空一切的样子。 紧接着,里面传来盛昔陶暴躁的怒吼。 「出去,你给我出去!」 那语气……怎么说呢……好像带着一股羞愤。 从意探头一看,果然见盛昔陶抓着自己睡衣的领口满脸通红,越看越有种被轻薄了的模样。 陆曜山则呈现出一种空白,被怒吼之后,砰一声关在了门外。 然而他回过味来,唇角貌似轻轻勾了上去。 「陆施主,你对大师兄不敬了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吓得他当即回过头去。 只见从意站在那儿,手上也端着份早饭。 两人对视了几秒,「叮」得一声,意念相通。 你看到了? 都看到了。 从意尴尬地眨了一下眼,脸红红的。 陆曜山觉得应该解释什么,但怎么说都有些像在狡辩,虽然他和盛昔陶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五分钟前推门进去时,蓦地撞见盛昔陶在换衣服。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盛昔陶戴着耳机没听见敲门声,陆曜山见里边毫无应答,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之下推门而入。 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雪白——盛昔陶光着背,正站在床边换衣服。 发现他进来反手就是一个白鹤亮翅,给人辇了出来。 此刻,陆曜山站在门外嘆了口气,果然这才是盛昔陶真实的脾气。 放在十年前,他大概只会吓一跳,然后默不作声地穿好衣服离开,不过同样的,那时的陆曜山也对这种光景毫无感觉。 他摸了一下刺痛的后颈,证明着那阵浓郁的白木香是真实的。 盛昔陶早上时的信息素似乎十分浓烈,开门的一剎那,勾得人肾上腺素狂飙。 不过陆曜山在低头看了一眼后,又失望地嘆了口气。 算了,这事急不得。 在盛昔陶明显能接受自己靠近之前,他咬牙道,现在还得忍忍。 另一头,屋里的盛昔陶情绪难以平静,他快速吞下两颗药片,并贴上抑制贴,再往屋里喷了一圈的净化剂,等信息素彻底散去才收手。 比起被看光,事实上,陆曜山进门一瞬间带来的信息素更令人惊慌。 像是一张猝不及防袭来的巨网,带着钩刺和荆棘勐扑向猎物,叫他自动乱了阵脚。 盛昔陶拿水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看着后颈上露出来的一小片皮肤。 红色的脉络,是刺在上面的那朵莲花。 他有些后悔和烦闷,似乎服药的时机不太对,原本凭藉这被毁坏的腺体是可以和陆曜山相安无事地相处的,谁知现在弄巧成拙,两人越发靠近后,他的信息素便不安分起来。 但凡陆曜山漏出一点儿alpha的味道,就能被他的腺体捕捉并放大,信息素也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拥入那傢伙的怀里,简直荒谬至极! 有一瞬间,盛昔陶考虑要不要停药,可一想到要尽快做手术,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怪都怪那99%的匹配度如此强大,都这样了还折磨着他。 只能是再忍一忍了,盛昔陶望着镜子抹了一把脸,渴望着作完手术就能彻底自由。 陆曜山的动作很快,没两天就打听到了佛像的事,不过线索不尽如人意,说是佛像已经转手了好几任,这些年四处颠沛流离,最近的一位主人还是八年前的。 「你联繫到那个人了?」 盛昔陶听完他的叙述,放下手里的饭盒问。 他刚结束上午的工作坐下休息,陆曜山便来了电话,还是视频电话,那张脸从狭窄的镜头里跳出来,居然也没有什么瑕疵。 陆曜山在屏幕那头看了眼他的盒饭,说:「联繫上了,是个不太识货的土老闆,听他说是从一个破烂王手里收来的。」 「破烂王?捡垃圾的?」 「准确地说,是一个专门卖廉价玉石忽悠外行的商贩。」 陆曜山看着桌上的几张纸,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旁边的姜河。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盛昔陶出声:「那贩子还找得到吗?」 陆曜山遗憾道:「很难。」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一个流动贩子能上哪儿找去? 盛昔陶听完说那就算了,不过就在他要挂电话时,陆曜山叫住了他。 「晚上一起吃饭吗?」 「吃什么?」 盛昔陶的意思是吃饭的理由是什么,不料没表达清楚,陆曜山误会了。 第38页 只听那头传来一句:「你想吃什么都行。」 「……」盛昔陶当下有些语塞,沉默了几秒,说:「吃烤鱼吧,我请你。」 虽然佛像这事没个着落,还是得感谢一下他的古道热肠。 话筒对面安静了几秒,过后传来一记轻笑,陆曜山说:「好。」 与此同时,姜河捏着刚才他给的那张纸条返回了办公室。 他上前问:「老闆,晚上预订的西餐厅您需要什么位置,靠窗还是包厢?」 「靠河。」 「什么?」 「不是……」陆曜山回过神来忙朝姜河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订了,「退了吧,晚上吃烤鱼。」 听到这里,姜河才反应过来,大概是盛昔陶让他改了主意。 只是瞧着老闆一副嘴角上天,胡言乱语的模样,作为秘书的他不禁感到深深的担忧。 好在陆曜山及时恢復了平静,问起另一桩事来。 「之前我让你查得事怎么样了? 姜河听完,思忖着回答:「陆总他这次回国确实是在筹备一个项目,而且还联繫了多方人士,不过具体计划很保密,还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21章 我又不喜欢你 时间一转眼到了傍晚,盛昔陶邀约的地点又是桥下的那片烧烤摊。 随着夏天越来越近,河边散步的人把烧烤摊的生意照顾得火热,搭起的棚子从河畔一直排到了远处的路口。 成哥给两人预留了位置,坐下没多久,便上来了盆热气腾腾的烤鱼。 鲜红翠绿的剁椒铺满肥嫩的鱼身,味道刺激但不呛人。 成哥还大方地附赠了几罐冰啤和汽水,汽水明晃晃地放在陆曜山的桌前,代表了老闆的一片关怀。 「你这小哥还是喝饮料吧,别一会儿又醉了。」 显然他还记得陆曜山上回把自己灌醉的事。 陆曜山一听这话有些尴尬,他不好意思地接过汽水,等成哥走了之后,才看向盛昔陶问:「你不是说我那天醉了之后就睡过去了吗?」 怎么老闆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跳河了一样? 盛昔陶不由心虚,想了想敷衍他说:「你不知道,上次成哥见你一瓶倒,着实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酒里有毒呢!」 这是在用夸张的手法衬托他酒量差劲,以及他在老闆心里留下的震撼。 陆曜山听完瞧了眼正在里头烤串,穿着背心裤衩大刀阔斧的成哥,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他试图转换话题地问:「你和成哥认识多久了?」 盛昔陶开了啤酒罐:「一两年吧,我之前在这边工作,下班比较晚,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陆曜山见他突然抬头望向远处,不由跟着回过头去,嘴上茫然道:「什么工作?」 「造桥。」 盛昔陶十分自然地指了指横跨在不远处的江上大桥。 「我之前搁那儿搬砖呢。」 陆曜山顿了一下:「搬砖?建筑工人?」 盛昔陶「嗯」了一声:「那桥造了大半年,中途我还去隔壁造地铁的串了个门。」 说到这里他喝了口酒,似乎对过往的日子甚有感触。 陆曜山把这感触问出来了:「那你累吗?」 「累啊,累死了都。一天十二个小时,一个月累死累活四千。」 他用强调的口气说着,脸上的表情倒看不出有多折磨,或许是事情已经过去,便忘了大半。 况且现在的工作似乎也没多轻松,全凭他那在哪儿都能适应的顽强体质。 陆曜山有些沉默,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一时间说不出来,他注视着盛昔陶,恍惚间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处处隐忍的少年。 无论是在福利院还是在陆家,日子都不好过,除了陆氏夫妇将他当成「工具人」之外,陆曜山也不待见他,唯一算得上和他走近一些的陆晖雨又是个心思不善的主……如此这般,如履薄冰、寄人篱下、谨小慎微的生活,大概就是盛昔陶的童年缩影。 尽管从前的陆曜山对盛昔陶不屑一顾,他不喜欢这个陌生人,可也看得出来这傢伙心里有事。 只是那会儿,盛昔陶越是忍耐,他就越是莫名想欺负他,也越是一个劲儿地想去触碰对方的底线。 可惜很遗憾,盛昔陶全然防御住了,甚至最后被赶出陆家的那晚,也是一声不吭地收拾行李走了。 陆曜山还记得那天他站在阳台上,望着那道消瘦却笔挺背影远去,骤然觉得十分可笑,笑的是一直以来被激怒和被戏耍的人似乎不是盛昔陶,而是他自己。 事到如今,离开陆家或许对盛昔陶来说并不是件坏事,至少现在两人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和谐聊天,这是从前完全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伴随着江边吹来的徐徐的小风,两人都有些微醺。 盛昔陶举着杯子滔滔不绝,他讲在工地上发生的事情,讲包工头李强捲走他和同事的工资跑路消失,讲捡到一只断腿的狗,后来养在寺庙里,名字就叫李强…… 讲晚上坐在桥墩上看星星,底下湍急的江水,彷佛要将人捲入漆黑的水底…… 讲下了班和脏兮兮的临时工弟弟出来吃烧烤,偶然听说对方是985的毕业生,因为考公压力大出来散散心,不过打完这场工他就收到了offer去了别处,哪儿像他大学都没上,只能「少走40年弯路」去隔壁大厦当保安。 第39页 当然也有没这么累的时候,走在路上被自称星探的人拦住,稀里煳涂招去做了三个月的练习生,前期小有人气,工资到手颇丰,可惜后期一大半镜头被砍,直接查无此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曜山看着他漂亮的脸蛋纳闷道。 盛昔陶连连摆手:「可别提了,我把我一室友揍了,导演第二天就让我滚蛋了。」 陆曜山问:「你揍他干嘛?」 「他偷看我洗澡。」 「那是该揍!」 「……」 夜风丝丝凉凉,吹散了夏夜的燥热。 陆曜山边听盛昔陶说话,边望向他干净的脸颊。 比十八岁的时候,明显更加清瘦,更加锋芒毕露,眼底也不再是胆怯和紧张,而是平静和自由,一种耀眼的,吸引人的自由。 风从江上吹来,将他粉色的头髮吹起,圆圆的脑袋像颗毛绒绒的球。 鬼使神差的,陆曜山下意识将手伸出去放在了他的头顶上。 髮丝是细软的,像羽毛的触感,在撩动手心的同时撩动了心脏。 谁知同一时间,盛昔陶猝不及防抬起头将话题一转。 「话说回来,你在英国过得好吗?」 「……」 突如其来的对视,令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双方不约而同地愣在了椅子上。 陆曜山反应过来立刻收了回手,他试图给自己的越界找藉口,把手心摊开给盛昔陶看说:「有一根草……」 盛昔陶也不知是没所谓还是醉得恍惚,在陆曜山要将手收回时,突然靠近对着那根「皇帝的草屑」「唿」地吹了口气。 草屑飞出去的同时,陆曜山唿吸一滞,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跟着飞了出去。 盛昔陶平静的声音却依旧继续。 「应该是不好吧,好的话为什么要回国呢?」 陆曜山再次愣住了:「……」 他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似的,只能看着盛昔陶泛红的脸颊,沉默下去。 盛昔陶见状,故意使坏一样追问道:「被我说中了?」 他举起杯子在陆曜山面前晃了晃:「真的假的?」 这时,陆曜山深吸了口气,突然捏住他的手腕,说:「我想见你。」 「我是想见你,才回的国。」 这话一落,盛昔陶顿住了,他是真的醉了,直言问道:「见我做什么?」 他笔直地坐在那里,一下一下捏着啤酒罐,目光涣散,像是在对着陆曜山问,又像是对着空气发问。 「我又不喜欢你,见我做什么?」 陆曜山:「……」 像是一块大石勐然投入平静的水面,哗啦一声沉了下去。 陆曜山的心凉了凉,这些天刚萌生的那一丝所谓情愫,仿佛在盛昔陶的这一句话后被迅速掐灭。 沮丧的同时,祸不单行,只听「砰」地一声,陆曜山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冰冷的液体一下渗进裤子里,风一吹拔凉拔凉的。 陆曜山登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擦拭,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当场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盛昔陶笑了两声,坐在椅子上给他递纸巾,笑完之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目光深深的。 陆曜山擦到一半突然抬起头,他似乎听到盛昔陶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只见盛昔陶醉得脖子都烧红了,「我说——」他舌头不听使唤,有些大声,「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了。」 「很早就不恨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错愕地站着原地,他注视着盛昔陶,手却还放在裤裆上。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像打满了气的气球,涨涨地升向天空。 然而不等那气球飞高,一枚从天而降的银针勐地扎破了它。 陆曜山刚要开口,便见盛昔陶的视线低了一下,落在他的裤裆上,满眼同情地说: 「毕竟……你也挺难的……」 「啪——」 气球炸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盛昔陶自己都记不清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头顶是一片细碎的光。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阳光正从浅色的纱帘外照射进来,透过精緻的花纹,在墙壁和角落那棵绿植上落下星星点点。 盛昔陶边揉着眼睛,边侧了个身,谁知这一下不要紧,竟然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靠在他的背后。 「我去!」 一下坐起来,床都摇晃了两下。 陆曜山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按在眼前这颗粉色的毛球上。 「早上好……」 「……」 两秒后,他迅速撤回了手。 盛昔陶表情都扭曲了,他「咚」地跳下床贴在墙角:「我怎么在你家?!」 陆曜山也坐起来,露出光着的上半身,一脸淡定:「那你想去谁家?」 瞧着他那健硕的肌肉,盛昔陶站在墙边,大脑在这一刻停滞了。 直到三分钟后,他终于想起什么,错愕地看着陆曜山:「我喝醉了?」 「嗯。」陆曜山点了下头,又指指地上的衣服,「还吐了我一身。」 「……」 -------------------- 从今天开始,还是日更啦~ 第22章 你又没有作案工具 第40页 「啊?」 盛昔陶嗓音都噼了叉,一边惊讶一边又顺带往他几万块钱的衬衫上踩了两脚。 陆曜山见状伸了个懒腰,拿起床头的水壶边倒边说:「上次我喝醉你送我回来,这次算我还你的。」 语毕,他把水递给盛昔陶,贴在墙边的人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 水是温热的,有点甜,好像加了蜂蜜。 宿醉的人会口渴,盛昔陶喝了一口之后,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郁闷的心情刚要好些时,在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宽大的睡衣,表情又垮了下来。 陆曜山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脸色纠结地站在墙边扯了半天衣服,却始终支支吾吾不发一言,忍不住开口道。 「你到底问不问?」 关于睡衣的事。 我都准备好回答了。 谁知盛昔陶听了这话,突然心下一横,摆了摆手往外走。 陆曜山见他这不在意的模样,顿时急了。 「是我替你换的。」 「……哦。」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陆大少爷急得下床拉人,这是打算当作无事发生? 不行,这可不行! 谁知盛昔陶回过头来,视线向下,自然地瞄了一眼他身上某处后,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你又没有作案工具。」 除了宿醉带来的头晕,盛昔陶感觉身上没有哪里不适,他乐呵呵地甩了一把头髮往外走,只留站在原地的陆曜山化在了石头…… 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纠缠不清。 下楼吃早饭的功夫,两人心猿意马的。 这会儿正巧赶上早高峰,小小的店里人满为患,盛昔陶坐在椅子上,不时给来去的其他客人挪位置。 陆曜山还憋着刚才的气,低头看了一眼。 「你踢到我了!」 「哪儿?」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几乎要把手指出花儿来,像是要报「一箭之仇」。 盛昔陶见状下意识道了声歉,搬起凳子和他坐了远些。 这下陆曜山脸更黑了,虽然这话是故意的,但他说的也是事实。 昨晚回到家,某人吵吵闹闹非要睡在沙发上,结果半夜两三点滚下来把自己摔了个哭哭啼啼。 无奈陆曜山只能哄人上了床,谁知上了床也不老实,一整晚拳打脚踢,梦里西天取经降妖伏魔,整得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活生生变成了「三打陆耀山」。 如果说这样也就忍了,那盛昔陶现在梦醒了全忘了,不仅毫无歉意,还反过来嫌弃他,这算什么? 可恶,简直是可恶! 看着当事人一脸悠闲地吃着包子,陆曜山起身坐到他旁边。 盛昔陶被他挤了一下,正要皱眉,只听陆大少爷发号施令道。 「快吃,吃完送你上班!」 盛昔陶:「……?」 生着闷气吃完饭,陆曜山又生着闷气去开车,早高峰有些堵,到搬家公司楼下的时候,日头有些高。 盛昔陶戴上棒球帽,瞧了眼窗外被太阳烤得扭曲的地面,想着今天干活得出好几身汗了。 他刚要伸手开门,陆曜山拉住了他的袖子,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保温杯揣到他怀里。 盛昔陶见那杯子的牌子有些眼熟,他记得陆曜山以前就习惯随身携带保温杯,冬天喝热水,夏天放冰茶。 此刻,盛昔陶见他一言不发地丢给自己,然后将他扔出了车厢,一脚油门离去,冷酷得像拍007电影似的。 不过007的保温杯里不会是微热的蜂蜜水,味道泡得刚刚好,清甜微酸。 盛昔陶站在电梯前喝了两口,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问:「又干嘛?」 「好喝吗?」 一听这话,他顿时向四周看,果然在玻璃墙外看见一辆保时捷停在不远处。 「你不是走了吗?」 陆曜山不置可否,从半降的车窗里朝他眯了眯眼:「你刚吃什么呢?」 盛昔陶微怔了一下,忙背过身去对着电话里说:「嗓子疼,随便吃个药。」 「要不要看医生?」 「不用,大概是昨天的烤鱼太上火了。」 盛昔陶的声音有些飘忽,他似乎急着挂:「电梯来了,先不说了。」 下一秒,陆曜山便听见那头断了。 快步走进电梯,盛昔陶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看外面,见到停在下面的保时捷已经掉头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手心里还有一颗未吞下的药片,盛昔陶也意识到自己信息素比之前浓郁了很多,今天早上尤其剧烈,好在他昨晚服了抑制药物,没有被陆曜山发现。 不过经过了一天一夜,估计药效也差不多了,此刻,他又迅速从包里掏出片抑制贴贴上。 后边的司机摁起喇叭来,回过神,陆曜山发现掉头的红灯已经绿了,他松了剎车,车子打了个转,往反方向去。 车载空气净化器已经开到了最大,陆曜山深吸一口,降下了车窗,燥热的风一下倒灌进来,将冷气迅速驱散,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股白木香的味道。 盛昔陶的信息素,从昨晚开始就时强时弱地散发出来,如同一截弯钩,不停地勾着他的心神。 终于受不了后颈刺痛的腺体,陆曜山把车停在了路边。 第41页 他从置物箱里掏出一盒药片飞快吞了下去,眼前甚至有些犯晕,昨晚的画面不停地从脑海中闪过。 盛昔陶紧闭的双眼,柔软的四肢,还有露出的后颈,那朵血红的火莲,又深又甜的信息素灌满了胸腔,陆曜山听见那里发出隆隆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信息素的流动明显频繁了许多,要不是盛昔陶昨晚大闹天宫,陆曜山差点忍不住了。 就在他沉浸在回忆中时,车内的蓝牙突然响了起来。 是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姜河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老闆,你快到公司了吗?」 他的语气有些侷促,陆曜山问:「怎么了?」 谁知话音刚落,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高调的嗓音。 「哥,早上好啊?」 陆晖雨一大早闯进了公司,不仅大摇大摆地参观了一圈,还熟门熟路地坐在总裁办公室喝咖啡。 姜河起初都有些懵,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这张脸这身板属实和自家老闆太像了,要不是对方笑盈盈且高八度地向他「say hi」,他差点都醒不过来。 上次的慈善拍卖会他没有在场,后来奉命去调查陆晖雨的时候,陆曜山也只是口述了情况且只给了他照片,虽然晓得二人长得像,但猝不及防见到真人,饶是叫他惊讶。 而且当得知陆晖雨的信息素也接近sa的时候,震惊度更是翻倍。 「怎么了?」 见这位年轻的打工人盯勾勾着自己,陆晖雨放下手中的咖啡,好奇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河一听收起目光:「不是,那个……」他有些侷促,「其实除了我们老闆,我几乎没有遇见过拥有高阶信息素的人。」 他这口气不像假的,陆晖雨倒是有些意外:「是吗?」 「是啊,而且你们俩兄弟都是,真的很少见。」 普通人家出一个高阶ao就很稀奇了。 陆晖雨听了这话,露出稀松平常的表情,他喝了口咖啡:「我哥没告诉你,陆家几乎都是高阶ao吗?」 「什……?」 姜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大脑空白了一下,陆曜山确实没和他说过这事,也不知道是过于低调还是怕吓着他。 想到这儿他不由结巴起来。 「真,真的吗?」 「真的。」陆晖雨朝他微笑,「我们家从我爷爷到我爸妈都是这样。」 姜河忍不住张大嘴吧,一家子高阶信息素,这基因得多强大? 他心下不由感嘆,强者的世界果然是普通人想像不到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 伴随着重重的关门,一阵冰冷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你来做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是陆曜山。 姜河回头看着老闆,不知为何,觉得他的形象又高大伟岸了十分。 然而另一位高阶a也毫不示弱。 陆晖雨放下咖啡,把手机丢在桌上,说:「我也不想来,但是电话打到我这儿了。」 姜河这才发现这部手机正在通话中。 陆曜山见状顿了一下,他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沉默不语,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凝固住了。 半晌过后,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姜河见陆曜山伸手接过了电话。 「爸。」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正是陆骢,陆曜山的父亲。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带着不满。 「什么时候回来?」 大儿子偷跑回国还断了一切联繫,当晚就在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谁知这小子居然毫无悔意,此刻竟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还有事」。 「什么事能比你的腺体还重要?!」 陆骢态度强硬地命令道:「立刻回来,我下午就派人去接你!」 父亲以前当过兵,还是前线部队高级将领,故而说话总是一板一眼,带着命令。 可陆曜山却再次拒绝:「不,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听到这里,陆骢气急:「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的治疗不能中断?!」 这话已经是警告性质了,通常儿子这时就会服软,哪知电话那头沉默数秒后,陆曜山依旧坚持。 他说:「爸,我不想再接受那样的治疗了。」 陆骢听了错愕:「你说什么?」 陆曜山认真重复道:「我不想再接受你们的安排了。」 「我不会回去,我会找到办法治好自己。」 这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陆骢几乎要发笑:「办法?什么办法?现在的治疗手段就是最好的办法!你还想折腾什么?」 陆曜山却说:「这我还不能告诉您,您给我一点时间。」 显然他故意要隐瞒盛昔陶的事,可是话音刚落,父亲似乎猜中他的心思,脱口而出道:「你别告诉我是找盛昔陶!」 第23章 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陆曜山心里咯噔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陆晖雨。 哪知后者竟然一脸「没错,就是我告的密」的无赖模样。 陆曜山悄悄回国就是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他找到了盛昔陶,尤其是不想让陆家人知道,现在可好,还没隐瞒多久就败露了。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陆骢严厉的声音继续传来。 「那小子的腺体都毁了,他能帮你什么!??」 第42页 这样的质问无疑是在火上浇油,陆曜山一瞬间心乱如麻,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因为即便找到了盛昔陶,他发现对方的心也依旧没有接纳他,当下,他根本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陆骢见他沉默,突然软硬兼施起来。 他循循善诱道:「曜山,你听话,赶紧回来吧,治疗方案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再议,你别让家里担心。」 这话要是放在从前,陆曜山就差不多会乖乖服软了,可是这么多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听够了。 当下,逆反的心理到达了顶峰。 他对陆骢说:「爸,没用的,十年了,什么方法都没用的。」 他深吸一口:「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安静了半分,紧接着传来陆骢终于失去耐心的训斥。 「陆曜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拔高声音吼道:「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姓陆!你是陆家的未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你还有什么用!?」 父亲一如既往的指责,像是又在陆曜山的心中打了一个死结,一股沉重压抑的情绪再次往上翻涌。 实际上,站在陆曜山的角度看,他似乎从始至终都不觉得这仅仅是吃苦的问题,关键在于其他什么隐秘的癥结,可眼下他也不能确定那个死结到底是什么。 他只觉得这十年来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窒息和无力,就像一张大网缚将他紧紧地裹住,叫人难以动弹。 沉默的气氛在电话两头瀰漫开来,父子之间像是升起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 陆骢见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心想也该差不多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会像从前那样习惯性投降。 谁知正当他要再次开口时,听见陆曜山决绝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但我拜託你不要再管我了!」 陆曜山突然大喊道:「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主!」 仿佛憋了十多年,终于在此刻一泻而出,因为某个人的脸此刻在他脑中浮现了出来。 不知为何,竟让他焦灼的心情莫名有了变化。 如同一只手温和地抚顺了炸开的皮毛,让人拥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陆骢没料到儿子的态度居然急转直下,顿时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后,他显然也变得粗暴起来,厉声说:「你能做什么主!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我命令你,立刻给我回英国!」 陆曜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说:「我不会回去的,你别再命令我了!」 陆骢登时气急败坏:「陆曜山,你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没救了!」 话语一落,只听「噔——」得一声,父亲撂了电话。 父子的对峙戛然而止,世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曜山看着漆黑的屏幕,他的表情像头狂躁的狮子,与此同时,他也莫名感觉心里松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姜河目睹了一切已然不敢吱声,从前以为陆曜山脾气十分温和,没想到他与人争执时说的话倒是字字诛心。 作为新秘书的他并不知道陆家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是从两兄弟争锋相对,和陆曜山对父亲的态度看来,似乎很不寻常。 陆曜山把手机丢在桌上,冷着脸说:「出去。」 姜河一听就要转身,岂料老闆的视线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对着另一个男人加重了语气。 「我说你!」 陆晖雨早有预料,他极其淡定地望着大哥,不仅没有听从,反倒悠闲地说:「哥,说实在的,你不想回家我可以帮你。」 他这话不蹊跷才怪,陆曜山沉默地看了他两秒,说:「陆晖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晖雨满不在乎,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敛起神色说:「哥,我劝你就别逞强了,陆家交给我一样会好好的,何必要把这么大的负担压到你自己身上呢?」 这话说得十分直接,姜河心中一紧,目光不由在两人身上来回,似乎兄弟间的矛盾在于争夺家产。 陆曜山听了不动声色,只是冷漠道:「十年前你这么说我还能信,但是现在,你做梦吧。」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所谓的弟弟,嘲讽起来不留情面。 「比起在这儿威胁我,你倒不如去说服爸妈,对了,你猜我离开家的这几个月,爸为什么宁愿睁一只闭一只眼让你满世界玩,也不让你进公司?」 亲人间的狠话总是能一针见血,被点到了痛处的陆晖雨,表情顿时难看起来。 陆曜山却继续道:「我看你最近闲得很,那些小打小闹结束了吗?」 他上前盯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嘲笑道:「还是说像之前一样烂尾了?也是,残次品就是残次品,没人会在意。」 他将「残次品」三个字咬得很重,旁人听来不解其意,姜河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见陆晖雨的表情顷刻难看到了极点,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像要崩塌。 办公室里的气氛冻结成了冰,令人无法唿吸。 陆晖雨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头,他心中掀起一阵风暴,撕扯着某处血淋淋的事实。 那就是无论陆曜山病得多么严重,陆骢和陆家都不会抛弃他,因为他是至高无上sa,而他只是个未达标的sa。 第43页 未达标的就等于是普通。 无论他后天多么努力和优越,陆家都不会扶正他的位置,只会拿他给陆曜山当垫脚石。 作为哥哥的陆曜山也深知这一点,他气势凌人地拿捏住陆晖雨后,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袋摔在桌上,像是要算旧帐。 「哗啦」一声,一叠监控照片从信封里洒出来。 照片上的两个男人甚是眼熟,前几张的背景是在万际酒店地下停车场,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正站在一辆劳斯莱斯的门前,他正低头和后排的人说话。 那男人便是何逸,而车里的人则是陆晖雨。 而剩余几张是晚宴时,何逸与盛昔陶坐在一起的照片。 也就是说,何逸那天「瞒着」盛昔陶,私下见了陆晖雨。 虽然就表面看来,无法确认何逸与陆晖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但涉及到盛昔陶,陆曜山不得不警惕。 眼下,他对陆晖雨质问道:「上周你专门找人带盛昔陶去拍卖会干什么?」 陆晖雨看着他,表情果然异样,他紧张起来,大概是不曾想陆曜山居然会查他查得这么紧,当下不得不捏了一把汗。 不过陆晖雨慌乱过后迅速恢復了平静,他说:「我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十年后的重逢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罢了。」 陆曜山见他站了起来,像是故意挑衅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的,不止你,这十年我也很想他。」 他边说边笑:「我喜欢盛昔陶嘛。」 这话简直在雷区上蹦迪,办公室里骤然一片死寂。 姜河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颈产生了麻痹,他下意识靠在墙边。 与此同时,释放着压迫性信息素的陆曜山满脸阴沉,他注视着陆晖雨警告道:「你最好收回你的话。」 sa的信息素一张开,就像一扇巨大的牢笼笼罩了整间屋子,叫人喘不过气来。 陆晖雨感觉到了威胁,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地说:「有什么不对吗,当年要不是你,盛昔陶就是我的了。」 陆家人哪会轻易妥协,每一个人的伪装被剥开后,都是青面獠牙。 而且此刻不在英国,陆晖雨的挑衅更是无所顾忌。 他说:「哥,你清楚的,要不是因为你俩的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爸妈本来是要把他给我的。」 他直视着永远压他一头的兄长,一字一句道:「陆曜山,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这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办公室里炸开,姜河顿时傻眼了,这家人的事情似乎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 陆曜山听了这话,脸色发青,他嗤之以鼻道:「你不过是想要他的信息素罢了,少在这儿装受害者强词夺理。」 陆晖雨便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你这十年你一直找他,不就是抱着治病的想法吗?」 他当下像是看穿了什么,用力地质问陆曜山:「如果盛昔陶现在是个beta,你还会死乞白赖地待在这儿吗?!」 话音刚落,狂风骤雨恍然熄灭了,陆曜山像是被勐地掐住了喉咙,顿在原地。 他好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兄弟俩再怎么斗争,也不能否认最熟悉的人最能拿捏你的定律。 见陆曜山这般模样,陆晖雨露出胜利的笑容。 他道:「看,我说对了吧?哥你有什么立场嘲笑我,你和我不是没有区别吗?」 他眼底透着狡黠:「不过比起我,哥你似乎更劣势一些吧,盛昔陶他明显不想帮你啊……」 陆晖雨一副似笑非笑:「但你的腺体还能坚持多久呢?」 「……」 -------------------- 因为删了一章,所以序号出了问题,不影响阅读 第24章 冲突 事情的最终,陆晖雨在陆曜山怒火中烧的目光中满意离去,他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枚炸弹,在往后的故事里埋下了一道阴影。 陆曜山着实心气不顺,他走到落地窗前点起一支烟,吸了两三口又掐灭,转身拿了外套下楼。 泰森拳击馆位于金水东部的一家巨大娱乐城顶楼,夜晚时分,人头攒动,闪亮的霓虹照得深沉的天空一片橙光。 贾佟一身短袖短裤从更衣室出来,抬头便望见对面的沙袋区,一个高大男人正砰砰地将五十公斤的沙袋打得左右晃悠。 旁边的其他客人见状不由与之隔开了一段距离,只是用眼神朝他瞄来瞄去。 陆曜山打得认真,一拳一脚利索有力,他紧盯着沙袋,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视线。 贾佟等他停下来擦汗后才敢上去,谁知刚要拍他的肩就见一个巨大的拳头沖了过来。 在距离鼻尖两厘米的位置,拳头堪堪停下,贾佟差点一口气过去,他见陆曜山收回拳头,一脸不怎么热情地说: 「站人后面做什么?」 他从小练过各种搏击,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贾医生听了讪讪笑笑:「我这不是测试你的速度吗?s级果然厉害。」 「哪有你厉害,六十多了还这么……」陆曜山听罢,看了眼他短到大腿根的裤子。 「奔放。」 贾佟「嘿」了一声:「我才五十五好吗!?五十五!」 他一边反驳一边抬起腿展示了一下肌肉群:「这叫alpha的浪漫!」 谁能晓得长年加班作息混乱,人过中年的贾医生,在外面人看来普普通通白大褂下却是一身腱子肉。 第44页 不过陆曜山对此浪漫过敏,他擦了把汗继续挥拳。 今天一下午他都在拳击馆,中途只吃了简单的蔬菜沙拉,但能量似乎才消耗了一星半点儿,白天陆晖雨的事绕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想起来便觉得烦躁,于是连打拳的声音也砰砰作响。 看着那可怜的沙袋被打得凹陷进去,贾佟不由瞧了眼他的后颈。 「话说,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 「药吃完了吗?」 「还有。」 「易感期呢,稳定吗?」 「……」 陆曜山终于停下动作,他回头:「你搁这问诊呢?」 贾佟表情关心:「我就是怕你断了一部分药,出现问题。」 他好心提醒:「那种注射药剂的平常最好不要用,易感期用一下就行。」 陆曜山嫌他啰里八嗦,随口应和:「知道了。」 然而贾佟顿了顿,又问:「对了,你今年有没有做过腺体测试?」 腺体测试是检测信息素级别的一种手段,一般正常分化的人十年做一次就够了,可对于腺体异样的人来说,信息素的级别有时候会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所以需要定时检查。 贾佟说:「虽然你是s级,但没准最近又上去了。」 众所周知,ao的级别分为普通、高阶、s或i级,s与i属于高阶里最顶端的那类。不过这也就是个定义词,因为现在医学科技的水准只能检测到s级别,不代表人类仅限于s级。 陆曜山无疑是个sa,而他的s能高到什么地步也未能定夺,上一次回国前检测的时候,他的信息素还能把医院的仪器顶到满格报警。 看这个样子估计是上去了,陆曜山回答贾佟:「你管我做没做呢。」 贾佟「啧」了一声:「你要是没做,就上我那儿做一个呗。」 见他如此坚持,陆曜山不由狐疑,他的目光在贾佟脸上巡视了一圈:「你到底想干嘛?」 贾医生只好解释道:「我们科室有个研究课题,需要高阶ao的信息素样本……」 他讨好地说:「要不你当为医学献身,配合一次?」 因为在信息素检测时,医生会抽取少量腺体组织进行检测,这个过程就是获取信息素样本的一种方式。 其实没有什么风险,但陆曜山讨厌配合,也讨厌去医院,他直言不要,但纳闷地问了句。 「什么课题?」 贾佟说:「高阶ao腺体切除术风险因素分析。」 这话一落,陆曜山顿了顿。 要知道现代医学发展到今天,虽然在方方面面得到了不小的成绩,可关于腺体切除术这方面还存在许多壁垒,尤其是高阶ao腺体手术的风险不可预料。 一方面是这类人群本来就很少,不具备广泛研究的条件,另一方面是,没人会闲得无聊去做腺体摘除手术,除非是病入膏肓不得不切除,而这其中的高阶人群更是少之又少。 陆曜山脑子转得飞快,他问贾佟:「你们医院有人在做这个?」 「是啊,最近就有一例,不过不是我的病人。」贾佟记得科室里的一位下属医生就接诊了一位类似病人,不过具体情况他没多问,因为那位病人的情况好像不是非常糟糕。 话题扯回来,他对陆曜山说:「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这可是为人类事业做贡献。」 陆曜山却表示毫无没兴趣,况且他这个样本拿过去,指不定是贡献还是拆台。 贾佟见他摘下拳击手套,向休息室走去,看了眼不到十点的钟,问:「这就回家了?」 这个点健身房里的人才刚到齐呢。 谁知陆曜山撸了一把汗湿的头髮,说:「不回。」 「接人下班。」 与此同时的绿岛酒吧内,舞池中央眼花缭乱的灯光将天花板照得绚烂,配合着震天响的音乐,人们举着酒杯纵情嬉闹。 无人在意二楼卡座一角似乎出了些问题。 盛昔陶刚拿着果盘走上楼,迎面一个什么东西突然朝他飞了过来,等他下意识侧身躲过,只听「啪」得一声,那东西勐然砸在墙上,碎成了几片。 回过神,原来是一只玻璃杯,与此同时,前方的一位顾客正暴力地扯着一个服务生的衣领大声嚷嚷。 酒吧里人声鼎沸,盛昔陶走近了才听明白是服务生不小心把酒洒在了客人昂贵的衣服上。 尽管服务生小寒已经再三道歉并提出赔偿,但这位客人似乎并不买帐。 盛昔陶见多了这样的人,仗着有钱吆五喝六,逮到机会还要霸凌弱小,酒吧里也最头疼这类顾客,通常都是主管过来疯狂道歉,承诺赔偿或者酒水减半才能平息。 不过今天王主管临时不在,盛昔陶看了一圈边上其他漠不关心同事,只好沖了上去。 「不好意思啊这位大哥,是我们服务不周,真是对不起!」 他点头哈腰地上前把小寒从那个平头alpha手中拉过来。 「这样吧,您的衣服我们赔,今晚的酒水也减半,再额外送您和您朋友三个月的vvip。」 盛昔陶一口气说得顺熘:「您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一破小孩计较了。」 小寒是过来兼职的高中生,一个beta,平日沉默寡言,只会低头做事。 盛昔陶其实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但他作为大人,不能见一个小孩被欺负。 第45页 那厢,小平头听了他的话,表情动了动,大概是看他好欺负,目光便在盛昔陶脸上肆无忌惮地扫射起来。 「这样吧,我不要他赔了。」 alpha往沙发上一靠,敞开两腿,他抬手吩咐旁边的两个兄弟把桌上的五只杯子都倒满了酒,对盛昔陶说:「你赔我们喝一杯怎么样?」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这些人毫无疑问又是流氓,盛昔陶在心里骂了一声,可眼下他只能低头陪笑。 「行啊大哥,您赏我的我哪儿有不喝的道理。」 他笑着端起其中一杯,谁知就要干了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只见那小平头摸了一把居然还没完,又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扯了过去。 盛昔陶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撞向沙发,杯中的酒撒出去一半,把小平头的裤腿弄湿了。 可平头男人并无愠色,看样子意不在让他喝酒。 下一秒,盛昔陶感觉他突然贴近自己的耳边,说:「你是omega对吧?」 站在一旁的小寒见盛昔陶的表情骤然难看起来,紧张地捏住了衣角,其他的服务生这时也聚了上来察看情况,有人还拿出了手机估计是在联繫主管。 盛昔陶一只手被扯着,半跪在地上,他抬眼看着这个高大的alpha,这个距离,对方的信息素毫无遮挡地散发出来,是个还算不错的阶级,就是味道酸臭难闻得很。 「不是。」 盛昔陶回答他。 男人听完却露出玩味的笑,似乎对他产生了兴趣。 紧接着,在毫无预兆之下,他竟然一下扯开了盛昔陶的后领。 红色的刺青和透明的阻隔贴瞬间暴露出来,三个alpha见状不禁一愣,随即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平头男人用注视猎物的眼神注视着盛昔陶:「可我闻到你的信息素了,好像是某种……」 「——滚蛋!」 谁知不等他说完,猎物突然奋起反抗。 盛昔陶勐地跳起来反手掐住平头男人的手腕,同时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待他吃痛弯腰,又抬起手肘往他的后颈重重一击。 只听「啪——」得一声,那高了他大半个身量的alpha滑稽地往前一歪,扑向了对面的沙发来了个狗吃屎。 平头alpha顿时被摔得一脸晕头转向,可不待他回过神来,盛昔陶一把捞起桌上剩余的杯子,将酒水悉数泼在了他的脸上,并鄙夷地看着他说:「收收你廉价的信息素,刚才你对我做的事已经构成了性骚扰,我现在就能报警抓你!」 这话简直激起了人的愤怒,那alpha回过神来,震惊地坐在地上指着盛昔陶,语无伦次着: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 盛昔陶堵住他的嘴,「啪」地把杯子往他脸上一摔:「你这个级别的货色,老子根本不感兴趣!」 第25章 怪物 「他妈的!」 听到这话,不等平头男人反应,他的两个兄弟暴跳如雷地沖了过来。 他们粗壮如同树干的胳膊,径直掀翻了桌椅,上面的酒水果盘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巨大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楼下舞池里的注意,客人们纷纷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竟是三个高大的alpha将一个粉头髮的服务生围在了楼梯上。 站在一旁的小寒见状,终于忍不住想报警,谁知其中一个胳膊上满是刺青的alpha突然冲过来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手机掉在地上被狠狠踩碎,花臂男人威胁道:「你敢报警,老子今晚干死你!」 楼下的客人们明显听到了这话,一时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劝架,有人认出来他们是远近闻名的刺儿头,更是不敢贸然动手。 「小寒,你别过来!」 盛昔陶在金水生活了很多年,但对于某些层面还是不太了解,看着情况眼下只能自求多福。 他怒视着对面三个alpha,心里思考着,假如一对一的话或许不至于多棘手,可一对三,想不挂点彩怕是很难。 那三个a见他面露紧张,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方才被盛昔陶一脚踹翻的平头alpha估计是他们的老大,他上前一步嘲讽道。 「臭小子,现在知道害怕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盛昔陶后退到了楼梯边缘,只听那人说: 「干什么?当然是想操你啊!」 男人流里流气地将盛昔陶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露出猥琐的笑容。 「长得怪好看的,这脸蛋这屁股这腿,不让哥们爽一把可惜了!」 旁边一个花臂一个黄毛也跟着肆无忌惮笑起来。 「是呀,这o的性子这么野,上了床一定好耍!」 「说得对,信息素还怪好闻的,又甜又干净!」 三个人仗着占据上风,此刻污言秽语毫无掩饰地往外倒。 他们说着围上来打算将盛昔陶一举拿下,可就在其中一个人率先上手时,盛昔陶突然找准机会一把将其拽住,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手臂发力顺势弯腰一个背摔,那黄毛便猝不及防「咚」得一声躺在了地上。 黄毛疼得龇牙咧嘴,嘴里「操」了一句,可他似乎与平头不同,反应明显更快,因为当他的背部落地时,竟反手抓住了盛昔陶的衣领。 在力与力的拉扯之间,双方几乎同一时间摔在了地上。 第46页 事实上再训练有素的omega,生理力量还是难以敌过暴怒的alpha。 盛昔陶很轻,被摁在地上后脑着地的瞬间,眼前一阵眩晕。 与此同时,黄毛趁机一跃而起坐到他身上,alpha的信息素释放出来像一条鞭子掐住了盛昔陶的咽喉,他的脸迅速紫了起来。 余下两个人见状大声叫好,区区一个o哪儿是他们的对手? 站在一楼观望的客人们见头上突然没了动静,不由面面相觑,估计是怕闹出人命,有人忍不住想掏出手机报警。 可就在刚拨通电话的一瞬间,只听头顶传来「啊!」得一嗓子。 平头a和花臂a见黄毛尖叫着抱住了脸,随后身子一歪倒在地上,不由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而刚才还躺在原地的盛昔陶已经迅速地站了起来,只见他手里捏着一块血淋淋的酒瓶碎片。 盛昔陶趁黄毛不备划伤了他的眼睛,一脱离桎梏,他迅速往一楼跑去。 身后的两个alpha见状,顿时从刚才的得意变成了兇狠。 平头男人叫嚣道:「给老子抓住他,今晚弄死算我的!」 话音刚落,二层楼里突然窜出三四个长相可怖的打手,他们一齐朝盛昔陶扑了过来。 酒吧里的客人鱼龙混杂,有普通打工人,也有富家少爷,甚至机/关单位的,但能说出这话的,明显不止是刺儿头这么简单。 盛昔陶站在楼梯边缘,他看着那群人冲过来,此刻也不知该叫谁帮忙。 或许有个名字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可未等他抓住,便感觉脚下一空,身体往后倒了过去。 五光十色的灯球在头顶出现,不等他眯起眼睛,一张脸突然冲出来挡在了面前。 后背撞上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带着一股干净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盛昔陶望着头顶的脸怔在了原地。 陆曜山刚在拳击馆洗了澡,一身的休闲打扮,他似乎也挺意外的,意外的同时出手飞快,一把握住了向两人飞过来的杯子。 漆黑的眉目如星如山,此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余光瞧了眼手中的杯子,然后当着众人面前,轻轻将其捏成了粉碎。 一股强大无法估量的alpha信息素如一道飓风般席捲而来。 丢杯子的花臂a显然感受到了这股冲击力,但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距离两人最近,电光火石间,只听砰得一声楼下传来一阵巨响。 盛昔陶回过神,急忙从陆曜山的怀里站起来,他顺势往下一看,不由张大了嘴巴。 只见那花臂a赫然躺在一楼的地上,摔晕了过去。 「你怎么样?」 陆曜山的语气十分平静,他瞥了眼楼下,跟只是顺手丢了一件垃圾似的正常。 盛昔陶正要问什么,回过头来却蓦地睁大了眼睛。 「陆曜山!」 「砰!」 不等他话音落下,一只厚底的红酒瓶勐地敲在了陆曜山的脖颈上。 「哗啦——」 伴随着破裂的瓶身,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顿时染红了陆曜山的半个肩膀。 大概是身高不够,那平头alpha攻击不到陆曜山的后脑,情急之下只能照准了脖子。 可这一下足够结实,盛昔陶惊悚地张着嘴,只见一块深色的玻璃赫然插在陆曜山的后颈上。 猩红的血液克制不住地往外冒,与浓烈的酒精混合在一起,扎眼又可怖。 陆曜山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瞥了一眼那块玻璃,转过身去注视着偷袭他平头alpha。 后者虽然忌惮他的信息素,可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胆子肥还是背后势力庞大,见陆曜山一身散漫的运动服跑鞋,以为他是个半吊子的傻大个,不禁破口大骂。 「你他妈谁啊,管老子的闲事!?不想死的话,现在就——」 谁知话说一半那人蓦地愣在了原地,只见面前这个「傻大个」居然冷静地将插在颈侧的玻璃拔了出来。 碎片有些深,在拔出来的瞬间,血液如溪流一般汩汩冒出来染红了整片背部。 平头alpha见到这一幕,脸色霎时白了,他惊恐的视线还未在陆曜山强健饱满的斜方肌上多看两眼,一个巨大的拳头便照着脸揍了过来。 「嘭!」 「啊——」 盛昔陶亲眼看着那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小平头飞出去了两三米,而后「啪」地撞在墙角没了动静。 高阶a的力量本就相当强悍,但sa却简直和他们不是一个内的。 围观的人们此刻倒吸一口冷气,剩下的几个打手见老大被干翻了,并未幡然醒悟,而是举着傢伙疯狂沖了过来。 其中一个还是朝盛昔陶来的,可惜在够到他之前,这人便被陆曜山一脚踹飞出去。 盛昔陶见陆曜山推开他,独自面对冲过来的剩下两个alpha。 粗壮有力的胳膊正面接过了右侧的攻击,同时一把掐住对方的衣领,提起来贯到地板上,对手顿时满脸通红地挣扎起来,可力量终究不敌s级,如同一只蟑螂似的,蹬着腿恐惧地叫喊着,像见到了怪物。 于此同时,另一个打手已经冲到了近处,似乎想两边夹击。 盛昔陶却发现不对劲,那人手中一道寒光,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把冰冷的匕首勐地插入了陆曜山的后背。 「……」 第47页 空气安静了三秒后,围观的人群当即尖叫起来。 「啊——」 酒吧里爆发出一阵骚动,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已经从打架耍流氓转向了行兇! 「陆曜山!」 盛昔陶忙冲上去想帮忙,谁知陆曜山快他一步突然回身扯过愣在原地的那个alpha,并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那人估计是出刀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竟然毫无反应,任凭陆曜山将他压在栏杆上挥拳乱揍,最后像破布偶似的挂着那里晕了过去。 处理完这些小喽啰,陆曜山又转身走向楼梯一角。 只见五分钟前被他打懵的平头已经迷迷煳煳醒了,可他的态度却从趾高气昂变成了瑟瑟发抖。 他注视着陆曜山,心跳声隆隆作响,这个男人居然是个s级! 不,他是个怪物!! 鬼使神差地,那平头alpha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陆曜山身后的盛昔陶。 这简直是在找死。 那股极具压迫性的晚山茶骤然浓烈了几分。 陆曜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他的衣领勐按在墙上。 他不过被刀割伤的背部和被玻璃扎破的后颈,已然渗出了大片暗红的液体,陆曜山的上半身已经被血浸湿,可他像一头浴血的野兽那样兴奋。 举起的粗壮的手臂仿佛一只铁钳,他凌厉又愤怒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弱小的alpha,彷佛阎罗一般怒吼。 「去死吧!」 巨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五光十色的墙上顿时溅开一泼血色,噁心又惊悚。 平头a在几拳之后已然眼歪嘴斜,耳鼻喷血,陆曜山却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和疼痛,反而看上去无比爽快轻松…… 第26章 26 凭什么还要他承担 盛昔陶见状心中咯噔一声,他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陆曜山长臂一捞,拾起了地上的酒瓶,在那alpha惊恐的眼神中,他抄着酒瓶,「砰」一下磕碎在墙上。 带着暗红色的飞溅的酒液,酒瓶尖锐破碎的边缘被勐地抵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那是腺体的位置! 意识到什么时,躺在地上的平头男人拼命地挣扎起来。 「操你妈!」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你——啊——」 然而话语赫然被惨叫阻断,平头男人悽厉地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这时,边上的围观者也爆发出一阵尖叫。 这尖叫是恐惧的,颤慄的,难以置信的,然而在暴戾的alpha看来却似乎是送上的喝彩。 陆曜山瞪着瘫死在身下的人,酒瓶仍然一下一下地往他的腺体砸去。 模煳不清的血肉与暗红的酒精混合在一起,瀰漫出一个呛人又刺鼻的味道。 「陆曜山!停下!」 盛昔陶大喊着冲上去拖住他的手。 「停下!」他大喊道,「不要再打了!他会死的!」 腺体毁了落个残疾,可出了人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谁知陆曜山却置若罔闻,他粗壮的胳膊青筋暴起,彷佛一头正在撕扯猎物的野兽,毫无怜悯之心,甚至有些享受…… 盛昔陶的大脑顿时空白,这样下去不行,情急之中,他只能扑过去挡在那人前面。 「陆曜山,你清醒一点!」 「清醒一点!」 「陆曜山!」 酒瓶终于在擦过他脸颊的那一刻停下了。 s级alpha兇恶的目光动了动,恍若如梦初醒,在发现了盛昔陶脸上的血迹后,陆曜山喉头一紧,迟疑了起来。 抓住这一丝机会,盛昔陶忙夺过了他手里的酒瓶,抱着他的手低声劝道:「好了,没事了。」 他望住陆曜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冷静一点,没事了。」 陆曜山看着他,又看向被他握住的自己的手,紧接着低头看了眼身下那个血肉模煳的男人,脑中似乎短路了一下,一股刺痛的电流骤然穿过后颈。 他「啊」了一声,弯下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腺体。 盛昔陶上前扶住他,余光里,只见陆曜山的后颈一片红肿,覆在上面的透明抑制贴已经透出血丝。 围观的人群也意识到这个高阶alpha处在暴走之中,纷纷退开了几米。 有人掏出阻隔剂喷洒在身上,有人拿出抑制贴贴在腺体上,甚至有部分人,因为感应道s级强大的信息素而疼晕了过去。 法律规定公共区域必须安装信息素净化器,酒吧里的员工们及时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并将功率调到最大。 伴随着唿唿的机器声,大量混乱的信息素被驱散,而这时,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姜河赶到人民医院的时候,看见盛昔陶正坐在诊室外面和两个警察谈话。 他手上和身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十分狼狈。 姜河上前表明了身份,这才了解到原本的简单打架事件,因为陆曜山的信息素而引起了小范围暴动。 某些伤者已经得到救治自行回了家,另几个伤势较重的需要留院观察,只剩那个被「重击」的某局/长阔少还躺在手术室里,听说剁碎的腺体已然回天乏术。 对方家属赶来时气焰嚣张,指着盛昔陶的鼻子骂了半天,扬言要让他们都坐牢,谁知一个电话过来后,立刻熄了火,神色仓促地离开了。 第48页 虽然不清楚那电话的内容是什么,但不用说,应该是有关陆曜山的身份,毕竟硬碰硬的话,还真不知道局/长家和陆家哪家更「黑」。 姜河听完这些,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上午见老闆气沖沖跑出公司的时候,他就应该拦一下。 此刻,他向那两个警察询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老闆人在哪儿?」 对方朝他后头的诊室示意了一下,紧接着,那诊室的门便打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 姜河一怔,是贾佟。 贾医生侧开一边让他进去,只见屋里,陆曜山正坐在椅子上,他上半身赤/裸/着,从背部到颈部都缠满了绷带。 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听到动静的陆曜山微微转头,他的嘴上居然戴着一个黑色止咬器! 事实上,在现在这个,止咬器已经不再用于日常生活,大多只用于控制暴走或者某些精神不正常的alpha身上,这在某种程度上象徵着失去一部分尊严。 如果你走在路上看到一个戴着止咬器的alpha经过,大部分人都会投去像看怪物一样异样的目光。 诊室门口,盛昔陶的脸色也很难看,不过除了难看更多的是混乱不安。 因为来到医院后,第一时间的信息素检测,检测出陆曜山的危险级别已经达到了入院的标准,甚至,还多次到达了暴走的边缘。 就他在酒吧里那种遇佛杀佛的状态居然才只是「暴走的边缘」,盛昔陶人都傻了。 两名警员看过报告后立刻申请让「罪犯」戴上了止咬器。 不过还不算什么,更麻烦的是,如果没有担保人,陆曜山很有可能被拘留和起诉。 「警察同志,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和他才是受害者,我们是被袭击的对象。」 盛昔陶一再强调:「陆曜山是被那群混蛋攻击了之后才暴走的,而且他只是想保护我。」 「盛先生,你说的内容我们都清楚,但法律规定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并引起混乱,导致人员伤亡,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警官严肃道:「当然介于你们是正当防卫,法律的审判也会有所侧重的。」 姜河听了紧张地问:「那我老闆要坐牢吗?」 不等警察回答,贾佟说:「除非找家属取保候审,不然只能先拘留。」 「家属?」姜河睁大了眼睛,「可我老闆家人都在英国。」 他说完这话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 盛昔陶看着他,俨然猜到他了心思,两人的脑子里出现了同一个名字,那就是陆晖雨。 可警察那边并不清楚,只是遗憾地说:「目前是的。」 屋里的气氛低落下去,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沉默。 就在姜河和盛昔陶考虑要不要通知陆晖雨来时,边上沉默的贾佟清了清嗓子。 「事实上还有一个办法。」 他朝某个方向看去:「如果担保人和嫌疑人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5%以上的话,无论是否是家属,都可以进行担保。」 话音刚落,众人不由一滞。 法律上确实有这么一项特殊规定,不过前提条件是,这两人的腺体信息必须无条件交给政/府部门做无偿研究。 这算是社会给信息素高度匹配人群的特权,毕竟这类人群非常稀少,且对于社会的发展具有深远影响,当然某种层面上也是对人/权的一种挑战,毕竟基因是一种隐私。 两个警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疑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们符合条件吗?」 sa在这个世界上的存量已经是少数,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5%的ao更是寥寥无几,恰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 然而就在两位警官怀疑的目光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粉头髮男生站了起来。 他举着手:「去哪儿签字?」 得知盛昔陶是io时,两个警官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 十五分钟后,取到检验报告并确认那行95.1%的结果后,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官看着盛昔陶,迟疑地问:「你刚才怎么不说你和他是恋人?」 盛昔陶签着保释书的手停了一下:「不是啊。」 「什么?」 「不是恋人。」他面无表情地写完最后一笔,「他是我祖宗。」 等两个警察离去后,盛昔陶对姜河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先带他走吧。」 姜河的心思在老闆身上,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陆曜山的状态不好,嘴唇和脸色惨白,警察走时提醒过,止咬器要等药效过后才能摘。 他现在便只能老实地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忐忑地观察身边的景象,活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 而他的目光也在盛昔陶离开后晦暗了下去。 于是姜河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坐下来抹了把额头,这才发现脸上全是汗。 洗手间里,盛昔陶站在镜子前,他侧头扯开衣领,只见后颈已经红得肿了起来。 从一个时辰前开始,陆曜山的信息素就像一只恶犬似的咬住了他,迟迟不肯松口,而这是盛昔陶自愿的。 在酒吧里为了让陆曜山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撕开了自己的抑制贴。 适配的omaga的信息素迅速且充足地起了安抚作用,在暴走的前一刻陆曜山终于冷静了下来。 第49页 但同时,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强大的信息素在反向刺激着盛昔陶的腺体,向他索取信息素。 「需要帮忙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镜子里出现了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盛昔陶见贾佟瞄了一眼自己的后颈,随即拢了拢衣领,听见他又说:「很疼吧?」 「这个是止疼片。」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药,递给盛昔陶。 盛昔陶也没推辞,在专业的医生面前,想瞒什么也瞒不住。 再说两人也不是头回见,十年前给自己做腺体测试的就是贾佟和他的老师,后来腺体受伤,也是贾佟的老师给做的治疗,并得出他变成了低阶o的结论。 如今物是人非,老医生退休,贾医生也成熟了许多,不过对于叙旧,盛昔陶毫无兴致。 贾佟见他倒了三四片止痛药出来,想说一颗就差不多了,谁知盛昔陶一仰头全吞了下去,利索得连水都没喝。 这不听人话又强势的性格,倒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止疼药下去,迅速起了效果,后颈还肿着,但痛感已经缓释了许多。 从刚进医院的时候开始,盛昔陶的脸色就不比陆曜山好多少。 陆曜山是因为外伤和信息素,显得十分暴躁,盛昔陶虽没受什么外伤,表面一直相当平静,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腺体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如今是个低级o,根本承受不了陆曜山那样强烈sa信息素。 太疼了,像无数根针扎向皮肤一样,更可怕的是,盛昔陶洗了把脸,发现那股晚山茶依旧萦绕在鼻尖,并推着他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它的主人。 贾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盛昔陶没听清,他下意识抬头问:「什么?」 贾佟注视着镜子里的他:「你有想过治疗你的腺体吗?」 「事实上,你的腺体还残留着一部分信息素,从报告上来说腺体细胞仍在活跃中。」 盛昔陶看见他从背后拿出一份崭新的报告,上面的内容是有关他和陆曜山的信息素信息。 与方才交给警察的那份别无二致,唯一区别的是,最后一行的数字从「95.1%」跌落到了15%。 这个数字很低,但比盛昔陶预计的高多了,他原以为药物的作用没这么强大,不曾想它的效果竟骗过了贾佟。 洗手间里,两人心照不宣地站在镜子前。 贾佟拿着报告说:「或许经过治疗可以让你的腺体恢復到健康的状态。」 盛昔陶听了这话,沉默地看着他,他刚才已经妥协过一次,不能再重蹈覆辙。 贾佟却发现他眼底的忍耐,说道:「重新变回io,和以前一样,能够随时随地释放和控制信息素不是很好吗?」 他似乎都已经替盛昔陶做好了打算:「治疗费用是有些多,但我可以帮你申请……」 「不必了!」 谁知这时,盛昔陶打断了他,他显然对此没有兴趣,背过身去冷漠地对贾佟说:「我现在很好。」 「况且,我不想和你们再有瓜葛。」 贾医生饶是没想到他会拒绝,见人要走,不死心地跟了两步说:「曜山他需要你,你知道今天要不是你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他那个样子一旦暴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今天差点杀了人!」 这话一落,盛昔陶果然停下了脚步,可他回头看着贾佟,脸色却青起来。 贾佟的话从里到外无不透露着担忧和步步紧逼,盛昔陶心里泛出一股寒冷。 他几步走到贾佟面前,咬牙切齿道:「我问你,我离开的十年中,他就从来没有失控过吗?」 似乎是被这气势吓住,贾佟蓦地语塞。 紧接着,盛昔陶又问:「你们是怎么做的?」 直视着眼前这个声名显赫大医生,他不禁觉得现状有一丝可笑。 凭什么过了十年,所有的问题还要他去承担?! 此时此刻,看着贾佟沉默不语,盛昔陶冰冷到了极点,也镇定到了极点。 「总有办法的对吧?」 他像是在所有人也像是在对自己说:「陆曜山不需要我,没有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就会活不下去。」 -------------------- 今日长长,本来想断,但是感觉吵架还是吵完更好(哈哈) 第27章 27 他的劫难 过了午夜,月亮隐入了云层,夏天到了,吹过树梢的风带着一丝闷热,似乎预示着要下一场大雨。 医院门口,陆曜山的车竟然还停在那里,见盛昔陶走过来,驾驶座的姜河伸手朝他招了招。 盛昔陶还想着方才和贾佟对话,心里憋着气,出口的语气便有些生硬。 他问姜河:「你们怎么还没走?」 姜河倒没怎么在意,只是回答:「老闆说要等你一起。」 盛昔陶听了往车里瞧了一眼,然而似乎没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时,姜河朝对面喊了一声:「老闆!」 一抬头,只见陆曜山拎着一袋东西朝两人走了过来。 见到盛昔陶时,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后才问:「你好了?」 盛昔陶现在最不想搭理的人就是他,可见他脸上还留着止咬器的痕迹,却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去买什么了?」 陆曜山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烧烤。」 第50页 「烧烤?」盛昔陶一愣,才发现塑胶袋里有好多小棍子。 陆曜山露出讪讪的表情,有些讨好地看着他道:「我想你应该饿了……」 因为工作时间的关系,盛昔陶在酒吧下了班之后通常会去吃个宵夜,大部分就是泡面和烧烤。 陆曜山这阵子经常来接他下班,便知道了他的这个习惯。 只是今晚遇上特殊情况,两人空着肚子兵荒马乱地挨到了后半夜,要不是闻到这烧烤的香味,盛昔陶确实都没感觉到飢肠辘辘。 那厢,姜河已经自动下车给他开了门,这意思是今晚他又得住陆曜山家里。 贾佟的话尚且还萦绕在耳边,「苦肉计」施得天花乱坠,无所不用其极地要他多为陆曜山考虑。 可凭什么呢?他根本不想趟这潭浑水! 见盛昔陶站在原地不动,姜河不解地和陆曜山对视了一眼。 陆曜山问:「怎么了?」 「你就这样去买的烧烤?」 盛昔陶口气不悦,他注视着陆曜山衣服上的斑斑血迹,那件灰色的运动衫还没换下,烧烤店老闆瞧了,估计都会觉得他是个混黑社会的大哥,刚火拼回来。 陆曜山听完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刚才只想着给盛昔陶买吃的,此刻才紧张地扯了扯衣服。 「回……回家再换,行吗?」 他这一扯便露出脖颈上厚厚的纱布,两道伤口缝了足足十七八针,大抵得留疤。 盛昔陶顿时泄了气,他抬头瞧着乌漆嘛黑的天空,心想酒吧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寺里也不太好,被那群孩子见了肯定得问东问西,犹豫半晌,他只好低头接过陆曜山手里的袋子。 「走吧。」 三人一同回了陆曜山的别墅,在餐厅简单吃完烧烤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今夜过得实在刺激和劳累,想说的尽管有很多,但吃饱了便只想倒头躺下。 客房在二楼,距离陆曜山的卧室有一段距离,风景很好,面朝一个漂亮的小湖,只是今晚波澜不平,起了一阵大风后,开始电闪雷鸣。 陆曜山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紧接着,他微微侧头从镜子里看向自己的后颈。 打了一记强镇定和一记抑制剂,粗大的针孔还很显眼,理论上已经克制下了强烈的信息素,可陆曜山知道,假如不是盛昔陶在场,这大概都无济于事。 在暴走之际,他终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白木香,仿佛顺滑坚韧的丝缎,在一剎那将他的心脏裹挟。 那股信息素闻上去似乎并不孱弱,如溪流般源源不断地奔向他,安抚住了他混乱的理智,令他在漆黑的深渊里看到了一束光…… 随着轻轻的一声「咔哒」,黑暗中,有个身影走进了房间,他半跪到床边,注视着躺在上面的人。 窗外的闪电将屋内照出一丝光亮,陆曜山沉默地看着盛昔陶,他似乎很累,睡着了两根眉头依旧紧皱。 生怕弄醒床上的人,过了半晌,陆曜山只是低头在盛昔陶露出来的手腕上亲了一下,而后将其放进被子,转身离开。 房门被再次关上,屋里陷入黑暗。 盛昔陶睁开眼睛,他伸出胳膊凝视着自己的手腕,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陆曜山亲吻的温度,像是被一枚花刺扎了一下,令人瞬间清醒。 收回手,心里升起一股凌乱和烦躁。 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缩在被子里抓乱了自己的头髮。 无声地吶喊起来:盛昔陶,你就是疯了!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灰濛濛的天透着些许光亮,盛昔陶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与此同时,对面的门也开了。 姜河神清气爽地朝他打招唿。 「盛先生,您睡得好吗?」 盛昔陶看着他笔挺的西装领带,清醒了半分,他望墙上的钟瞧了眼,才刚刚五点。 「你起这么早?」 「是啊,我去给老闆买早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河敬业的模样简直令人感到敬佩。 盛昔陶想了想说:「方便等我五分钟吗,我和你一起出去?」 姜河听了点点头,他头脑转得快,盛昔陶这么说肯定是有事情要和自己单独谈。 果然两人一出了小区,盛昔陶便开门见山地问:「你做陆曜山的秘书多久了?」 「三个月零两个礼拜。」 姜河记得清楚:「陆总回国之后我一直跟着他。」 盛昔陶反应了一下:「那就是说陆曜山来找我的那天,你和他也没认识多久?」 姜河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盛昔陶听了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抱着试探的心情继续问:「那陆曜山的病你了解多少?」 「说实话盛先生,我不太了解,但看起来好像挺严重的。」 姜河说了坦率的废话,这令盛昔陶更加失望了,他有些后悔昨晚只顾着和贾佟吵嘴,没有提及要点。 毕竟他那句「陆曜山那个样子根本无法控制,严重些还差点杀了人」着实在夜深人静之际另人难以入眠。 盛昔陶打心底不喜欢被强迫,但紧要关头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如同在酒吧里的时候,看着即将暴走的陆曜山,他下意识便撕了后颈的抑制贴,释放信息素来安抚他。 善良的人大抵都会如此,只是需要特定状态才能被激发。 第51页 而事实上,自从陆曜山来找他的那天开始,某种扎根在他心底的东西就在冥冥之中生长了出来。 当时他是混乱的,慌张的,迷茫的,直到和老和尚的一番对话后,盛昔陶才越发清醒地明白,自己确实不再痛恨陆曜山。 他选择不再计较过往,选择放过自己,只想和陆曜山做两个相安无事的陌生人。 可事实并没有这样简单,昨晚发生的事情令盛昔陶的内心又开始犹豫。 或许是陆曜山给佛像塑了金身,或许是他念经念久了,对万物开始抱有同情,亦或许这就是他的劫难,上天冥冥之中不允许他和陆曜山的纠葛就此打住。 「盛先生,您是想帮陆总吗?」 姜河突然一语惊人,他注视着心事重重的盛昔陶问道。 盛昔陶沉默不语,他原谅了陆曜山,可要出手帮他,却也没到那个地步。 姜河见状沉吟了几秒,说:「其实有件事我想告诉您。」 「什么?」 「陆总的弟弟,就是陆晖雨先生,昨天上午来公司找过他。」 盛昔陶听了果然惊讶:「陆晖雨来做什么?」 姜河说:「他和陆总拌了几句嘴,然后陆总和他父亲通了电话,内容我不清楚,只是陆总看着挺很生气,父子间吵了起来……」他回忆着,「老闆说了些类似不要管我,不想回英国这样的话……」 姜河起初只以为陆曜山和陆晖雨两兄弟私下关系僵硬,回头再想,似乎陆家的整个家庭氛围都不太愉悦。 「盛先生,恕我冒昧,陆总和家里的关系是不是挺紧张的?」 姜河注视着盛昔陶,他反过来试图从他身上获取些什么。 盛昔陶斟酌了一下,他不太好说,复杂道:「……是有点吧。」 早前他生活在陆家的时候,便觉得那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陆氏夫妇一个是集团总裁,一个是着名学者,作为精英阶级的他们,举止谈吐都很有涵养,但唯一让人有些说不上来的是,似乎作为家人,大家的边界都太过分明,甚至有些疏离。 陆曜山和陆晖雨即便作为孩子,在父母那儿也无所谓疼爱一说,陆晖雨好些,他从小会撒撒娇,在亲戚长辈那儿吃得稍开,不过陆氏夫妇似乎对他并不上心。 他们把所有精力都花费在教导大儿子身上,陆曜山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会试图摘下来给他。 可他却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面对一切都淡淡的,唯一一个他肯主动亲近的是陆怡。 那是陆曜山的二姑妈,不过她常年在外工作,基本脱离了陆家。 盛昔陶陆家的琐事不感兴趣,他尚且喜欢的也就只有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跑上天台去散步或者看鸽笼里的鸽子。 然而不知何时,这个独属于他的秘密花园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第28章 28 善哉善哉 大约是一天半夜,盛昔陶爬上天台想去看鸽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栏杆旁。 陆曜山背对着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干净的衬衫下摆整齐得扎在裤子里,昂贵的皮带扣距离脏兮兮的栏杆约有十公分的距离,他站得笔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视察什么东西。 然而他面前空旷一片,只有远处飘散的云。 盛昔陶不敢上前,只能躲在门后等他离开。 谁知等了两个多小时,陆曜山都一动不动,直到后面管家来找人,他才匆匆下楼。 想起这些,盛昔陶突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对于陆曜山这个人的理解,或许早在十年前的那个天台上就发生了变化。 那就是——陆曜山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孤独? 即便在偌大的家庭里,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瞬间迷失过自己,或者,觉得难以喘息? 想到这个问题,盛昔陶心里吓了一跳。 不过思绪飘到这里又突然被打断了。 「你们去哪儿了?」 陆曜山打开门,便见大清早消失在客房里的两个人出现在了门外。 「老闆,我给你买早餐去了。」 姜河拎了拎手上的纸袋,说:「盛先生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刚好和我撞见了。」 姜秘书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盛昔陶只能跟着附和:「对,确实是这样。」 在确定要帮助陆曜山之前,他不想让自己的关心太明显。 哪知陆曜山看了眼盛昔陶的脚,问:「你穿拖鞋出去跑步?」 盛昔陶低下头一愣,不由语塞,怎料这时,姜河迅速看了眼他脚上的大一码黑色拖鞋,一脸失忆地说:「跑步,没说跑步啊,盛先生散步呢。」 盛昔陶:「……」 陆曜山:「……」 姜秘书即来即走,说家里有人等,得回去报导一趟再回公司,盛昔陶吃完早饭也打算回去寺里,此刻,他不太想和某人单独待在一处。 陆曜山见他换鞋,默默地站在玄关盯着他的背影看,随后也蹲下来换鞋。 盛昔陶忍不住问:「你是准备上班?」 谁知陆曜山直截了当地说:「我跟你一起,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盛昔陶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恍惚间他突然想起昨天警察同他说,陆曜山有一个月的观察期,这个期间不能出现任何突发事件,否则连担保人也得付一半责任。 第52页 而这倒霉的担保人正是盛昔陶自己,当下,他有些笑不出来。 陆曜山兀自换着鞋,低头之间,露出后颈上的纱布。 盛昔陶站在原地天人交战,他想跑到天边去,想跑到海角去,想到最后,陆曜山换好了鞋,替他开了门,领他出了家。 然而今天的寺院里也颇位热闹,车刚一停下,隔着大老远,两人便看见几颗闪闪发光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陆曜山下了车走过去,好奇地看着小和尚们每人一个背篓,问道:「你们这是整装待发地要去哪儿?」 从意率先看见他们,挥舞着手道:「大师兄,陆施主,你们回来了!」 他似乎很兴奋,一脸笑嘻嘻的:「师父说后山的野菜可以挖了,我们去挖野菜。」 对了,每年这个时候,后边的荒山上的野菜就会成片成片地疯长,採过来能吃上一两礼拜,这对拮据的寺里无疑是一种馈赠。 盛昔陶暂时将陆曜山事放在了一边,他见有两个和尚不在,问道:「师父和归海人呢,他们不去?」 从心说:「昨天下雨,师父又腿疼,归海师兄要照顾他便也不去了。」 盛昔陶听完点了点头:「那咱们早去早回吧。」 挖野菜是每年必备的活动项目,寺里的生活很枯燥,地处郊区,能玩的地方也就后山一处,每到这个时候,大伙儿都相当兴奋。 上山的路杂草丛生,昨夜下了雨,到处都是水坑,坑边还趴着许多蛤蟆,哌哌直叫,人一经过便晃晃悠悠地跳进草丛中去。 徒步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开阔地,这里便是挖野菜的最佳位置。 两个小和尚十分麻利,掏出剪刀小铲就蹲在地上开工,对比起来陆曜山便显得笨拙许多。 因为他分不清野菜与野草的区别。 也难怪,毕竟他都没吃过野菜这类东西,他甚至连菜市场都不去。 见这位说什么都要跟来的尊贵的大少爷,此刻蹲在地上使劲薅野草,从心朝大师兄看了一眼,瞧他离得远远的,一副全然不管人死活的模样,只好上前对陆曜山进行指导。 「陆施主,这个叶子有不规则锯齿的是荠菜。」 「这个叶子椭圆形,顶端尖尖的是马兰。」 陆曜山握着小铲子顿时恍然大悟,立刻按照他的描述找到了一株植物。 他兴沖沖地指着问道:「是这个吗?」 哪知从心沉默了一下。 「陆施主,这个是毒草……」 「……」 快速掌握挖野菜的技能显然有些难度,但从心师父不愧是懂因材施教的,他招唿来了另外一位老师。 从意背着小筐噔噔跑过来时,他的竹筐已经看不见底了,里面都是绿油油的野菜,不过区别于叶菜,他摘得都是些直条状的东西,例如野葱、小根蒜、蕨,还有几块奇形怪状的土豆。 从意听了师弟的交待,沉思半晌,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定然不负所望,毕竟分不清叶子这种事,世界上不止陆曜山一个人。 不过分辨葱蒜这种事果然没有难度,没有几分钟,两人的小竹筐便满了。 从意环视一周,眼前一亮:「陆施主,我们去那边割韭菜吧。」 陆曜山抬头见他指着不远处那块凸起的小土包,只见上面满是茂盛肥嫩的韭菜,风一吹,还掀起一片柔韧的韭菜浪。 见状,从意迅速掏出一个蛇皮袋来递给陆曜山,两人眼底放光,撸起袖子就干起来。 这里的地面高出一块,受到的阳光和雨水更加充沛,韭菜又多又嫩,简直是喜人。 然而就在两人摘得不亦乐乎时,路过的盛昔陶走出半米后又折了回来。 他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表情突变道:「你们……」 陆曜山还沉浸在割韭菜事业里,见他来了,兴奋地说:「昔陶,这里好多韭菜,你快来!」 从意为自己的慧眼沾沾自喜:「大师兄,我们割了一麻袋,回去给你包饺子吃。」 盛昔陶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复杂了。 他朝二人招了招手:「你们要不先下来。」 陆曜山哪里肯听,他手里挥舞着一把韭菜:「等一下,我把那边的也都割了。」 盛昔陶见他扯着个蛇皮袋要往高出走,终于忍不住说:「可是你们踩在人家坟头上哎!」 话音刚落,只见那高大的身影颤巍了两下后,勐然停在了原地。 陆曜山低头往脚下看了几秒,顿时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这个凸起的小土包,实际上是座顶部拱型状的坟墓,而两人刚刚踩上的地方正是坟包顶部。 想是有些年头,坟墓从外面看已经包裹满了野草,要不是盛昔陶路过时,隐约瞧见地上刻了行碑文,也差点忽略了。 割韭菜割到别人坟头上,多少是有些离谱和忌讳。 换做自己,死了也要被割韭菜的话,应该很难微笑。 等陆曜山和从意尴尬地从高台上下来,盛昔陶立刻对着坟头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道:「不知者无罪,莫怪莫怪。」 跟上来的从心也跟着合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只有站在一旁的某二位心虚地低下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事闹得,下山的路上飘了雨丝,从意滑了一跤将脚扭伤了,一行人又匆匆将他送去村里的诊所。 第53页 等回到寺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归海师兄已将饺子皮擀好了,等着他们来包馅儿。 陆曜山看着盛昔陶心如止水地剁着韭菜和猪肉,不由说:「我感觉现在浑身凉飕飕的。」 盛昔陶瞧了他一眼,心里暗笑,却没表现出来,于是陆曜山只得到一句:「那就回屋多穿件衣服。」 饺子包好下锅煮得正香,陆曜山说要主动端去寮房给从意,割韭菜的事好歹是两人一起干的,单方面「报应」到他头上属实令人过意不去。 那厢从意正靠在床头髮呆,听见敲门声才回过神来坐直了。 陆曜山端着盘子推开门,见他手里拿着张纸,上面似乎还有什么图画,随口问道:「在做什么?」 「陆施主。」从意等他把饺子放下,便将手中的那张纸递了过去。 陆曜山瞅了一眼,发现这不是张普通的纸,而是已经破损泛黄了的旧照片。 应该是保存不佳的问题,照片上的人物十分模煳,隐约能看出有三个人影,左右两侧是一个男人和少年,坐在中间的似乎是个女人,她怀中还抱着个东西。 「这个可能是我。」 冷不丁地从意突然伸手点在那个「东西」上。 陆曜山一怔,这才发现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照片右上角的位置,拍摄的时间在十四年前的春天。 第29章 29 你大师兄二十七了都很可爱 陆曜山注视着那照片愣在原地:「这不会是你的……」 「应该是我的家人。」 从意忧愁地回答。 陆曜山记得盛昔陶说他从未有过家人的线索,此刻,不由翻转着照片问。 「这你从哪儿来的?」 哪知从意问道:「您还记得那尊观音像吗?」 陆曜山恍然间明白什么,这时只见从意便拉开了抽屉,从里面端出一个木盒来。 那尊黑色的自在观音被好生放在其中,加上那只断手看上去十分完美。 陆曜山见他小心得捧出佛像,将底部转向自己。 「它里面是空心的。」 从意说着居然将底座与佛像掰了开来,陆曜山大吃一惊,诧异于这东西的做工居然如此精细。 此刻,他注视着那个拇指大小洞,反应过来问从意:「你是说这张照片被塞在佛像里?」 从意点头:「是的,那天我想把佛像拿出来擦的时候突然发现的。」 大概是从盛昔陶那里得知陆曜山对于佛像的出处无能为力时,从意便灰了心,谁知就在当晚,他意外发现了藏在佛像里面的照片。 这似乎冥冥之中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小和尚喜极而泣,他注视着照片,虽然上头的人物已经面目模煳,但他直觉里深知三个人就是他的家人。 而且照片的到来也代表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讯息,那就是他很有可能不是被丢弃的。 任何一个被弃养的孩子,怎么会有家人专门留下自己的信息? 陆曜山坐在床边,与他想到了一处。 可他有些沉默,虽说线索有了,情况似乎并不明朗,且不说这照片太模煳难以分辨,若真是从意父母没有故意丢弃他的想方法,为什么十五年了他们都了无音讯? 如果说父母出了什么事,那年轻的兄长为何也从没出现过? 想到这里,陆曜山的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见从意一脸沉浸在希望之中的模样,他不忍心直接泼凉水,想了想掏出手机对着照片扫描了一下,说道:「我试着帮你找找吧,没准能行。」 「太好了,谢谢你,陆施主!」 从意听了,一下兴奋地要跳起来抱他,然而脚伤立刻叫他「哎呦」一声坐了回去。 「你别乱动。」 陆曜山见状忙制止道,又把饺子递近了,说:「先吃饭吧,饺子都凉了。」 「嗯嗯。」 从意点头如捣蒜,举起筷子就吃,边吃还边傻笑。 陆曜山注视着他,突然有一股十分奇妙的感觉。 他问从意:「你今年是十五岁吗?」 「是啊,怎么了?」 「……我弟弟要是像你一样可爱就好了。」 从意不知道陆曜山有弟弟,意外地问:「你弟弟也十五吗?」 谁知陆曜山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一了。」 从意听了不解,在他的幼小的心里:「二十多岁应该是成熟的年纪吧?」 陆曜山摇了摇头,道:「比起成熟,他现在顶多算是识相……」 「毕竟他十一岁的时候还想杀了我。」 夹起的饺子猝不及防掉了下去,从意看着陆曜山略有惆怅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否是在开玩笑。 然而不等他问什么,陆曜山的态度又一变。 他重新和颜悦色起来:「谁说二十多不能可爱的,你大师兄二十七了都很可爱。」 斋堂里冒着一股热气,饺子的味道飘满了屋前屋后。 除了韭菜猪肉馅儿的,还有凉拌马兰豆腐干和虾仁野菜,从玉不亏是天生的厨师,配方调制得恰到好处,色香味美。 老和尚坐在边上,脸皮瞧着有些浮肿,见陆曜山终于给从意送饺子回来了,这才打起精神说:「开饭!」 所有人都飢肠辘辘,话音刚落便迅速拿起了筷子。 第54页 盛昔陶见陆曜山在他身旁坐下后没动,只瞧着碗中的韭菜饺子若有所思,想了想凑过去说:「我问过师父了,那个墓的主人早就搬到对面公墓去了,里面是荒的。」 陆曜山听罢这才转向他,事实上,他是在想方才从意的话,此刻,他见盛昔陶突然表现出关心自己的模样,复杂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不由顺着他的话问道:「真的?」 「嗯,快吃吧。」 盛昔陶推了推醋碟,余光里瞧见对面的归海看了过来,却下意识别开视线。 刚刚两人去寮房换衣服的时候,出来便在走廊上听见从意房里传来陆曜山的声音。 前半句没怎么听清,只听到后面那半句——你大师兄二十七了都很可爱! 归海十年如一日面瘫的脸上破天荒有了一丝波澜。 而盛昔陶站在原地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地上有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吃过饭,小和尚们照例留下来收拾桌子,陆曜山则趁空回屋洗了个澡。 等他穿好衣服完出来想找盛昔陶聊一下从意的事时,发现隔壁空无一人。 本以为他是在大殿诵经,谁曾想蒲团上只有归海跪在那里。 归海瞅陆曜山在殿前殿后左右转了两圈,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抬头问道:「陆施主,你丢东西了?」 「我找盛昔陶,怎么不见他人?」 归海听罢立刻指了指大门:「大师兄吃完饭就出去了。」 「……」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山间起了雾气,阴云笼罩之下变得神秘而诡谲。 盛昔陶刚从小路拐出来,便瞧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短袖大裤衩的人影正朝这边跑过来。 倒是不用自信辨认,凭藉这个一米九多的身高,除了陆曜山还能是谁? 不等盛昔陶朝他打招唿,只听那大个儿一嗓子先声夺人。 「你去哪儿了!」 盛昔陶见他慌慌张张的模样,下意识指了指身后:「……山上。」 果然是上山了,陆曜山听罢脸色难看,归海虽然没有直接告诉他盛昔陶的去向,但提了几个关键词。 说他拿着剩下的韭菜猪肉饺子和一把香烛出了门。 明眼人当下就知道他这是去做什么了,合着饭桌上的话又是哄他的? 外面的天阴森森的,眼看就要下大雨,陆曜山二话没说立刻跑出了寺院。 他心里忐忑极了,对于下雨的山林,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好在不等他上山,半路便瞧见一个细瘦的人影拄着根棍子从小道中拐出来。 陆曜山认出那张熟悉的脸,冲过去时的语气重了些。 不过在发现盛昔陶的衣服和裤腿上全是泥泞时,又迅速软下语气问:「你摔了?」 盛昔陶一脸庆幸:「差点儿。」 他对陆曜山举起手中那根棍子,遗憾地说:「只是伞折断了。」 原来那歪歪扭扭的拐杖不是树枝,而是一把伞。 眼下这老旧的黑伞已经只剩下了半截残躯,上端的伞面已经不翼而飞,瞧着十分可怜。 陆曜山嘆了口气,上前道:「让我看看。」 盛昔陶把伞递过去:「喏。」 陆曜山:「……我是说你……」 听到这话,某人却站在原地收回了伞,盛昔陶没有上前,似乎嘟囔了一句「我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他望了眼飘近的乌云,突然急急地往寺里走:「雨要大了,赶紧回去吧。」 陆曜山见他自顾自地说完又自顾自地跑了起来,矫健得像奥运冠军似的,登时一口气卡在喉咙难以发作。 得亏他担心的要命,这傢伙却一点都不领情。 跑回寺里,大雨已经下下来了,两人身上水迹斑斑。 大殿门口的屋檐下挂了两条毛巾,归海师父已经不见了。 盛昔陶顺手拿起毛巾擦了把脸,外面的天色已经黢黑,雨声哗哗的如同湍急的水流,看样子是要进入梅雨时节了。 陆曜山拧着衣服下摆的水,抬头见盛昔陶侧着脸看向外面,他浸满水的领子湿哒哒地塌了下来,露出一片光洁的脖颈。 视线落在后颈处那蔓延出来的一笔红色火莲,陆曜山唿吸一滞。 盛昔陶转过脸来,一个柔软的东西便贴到了脖颈上。 只见陆曜山正拿着毛巾替他擦拭脖子上的雨水。 两人的视线莫名对到一起,盛昔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想躲开,目光却不经意地从陆曜山的眼里,转到他的浓密的睫毛上,再到挺拔标志的鼻樑、饱满的嘴唇和缀着雨水的下巴…… 陆耀山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目光仔细地替眼前的人擦干净脖颈和脸,像是位极其专业而认真的工匠,真挚地擦拭着自己的宝贝。 不知怎的,二人的距离渐渐靠近,或者说,在无人意识到的时候,冷沉晚山茶和清苦白木香不约而同释放出来,交织在了一起。 突然,一道白光过后,天边炸开一声「轰隆」的巨响! 两人顿时清醒过来迅速分开,那两股信息素也被生生扯断,淹没在了潮湿的空气里。 盛昔陶和陆曜山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隔着半米的距离,只敢望着屋檐外的雨幕发怔。 哗哗的大雨此刻如来到了交响乐的高潮部分,头顶的盛夏闷雷一次又一次地敲击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第55页 不知为何,纵使那敲击的躁动再过热烈,似乎也无法掩盖过胸口某处传来的令人惊慌的「砰砰」声…… 第30章 30 我们公司一万八 周五早上,姜河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愣了一下,只见一侧的办公桌前陆曜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而另一侧的沙发上,某人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发呆。 他的桌前是一堆丰盛的零食和最新款游戏机,不过显然他的心思不在上面。 与其说是「担保人」,不如说是「人质」。 盛昔陶感觉自从酒吧闹事之后,自己的人身自由似乎卖给了陆曜山,他白天跟着他来公司,晚上跟着他回别墅,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还领工资,是的,陆曜山给他发了工资,美其名曰害他丢失酒吧工作的补偿。 外人看起来他的日子舒坦,甚至公司里的某些同事都以为他是陆总的新宠,然而只有盛昔陶在心底吶喊:自由!还我自由!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过了两个小时,距离陆曜山朝九晚五的工作安排,居然还有整整六个小时才下班,盛昔陶不禁长嘆了口气。 白领的生活他干不惯啊! 姜河给陆曜山递了文件,转头过来对盛昔陶好心地说:「出去走走不?」 谁知盛昔陶立刻推辞:「不想参观了。」 前两天姜河瞅他待在办公室里当咸鱼,在陆曜山的允许下便邀请他出门走走,一开始盛昔陶还挺乐意的,办公大厦二十五层,从一楼到顶楼,遍布大大小小的公司和部门,盛昔陶没在这种办公楼里工作过,对于都市丽人的生活内心很是好奇,头几天跟扫楼似的还很兴奋,可次数多了便腻味了。 这么大一栋楼里安安静静的,几乎无论何时进去,每个人都在对着电脑埋头工作,偌大的格子间只有键盘和接打电话的声音。 这和陆曜山的总裁办公室没有任何区别,非要说有,那就是他的办公室大一些,风景好一些,宛若一个巨大的金子做的笼子。 不过盛昔陶也没见他在落地窗前欣赏过几次落日余晖。 进入工作状态的人们,就像是启动了程序的机器人,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趣味。 他原本以为寺里念经打坐的生活已经够无聊了,没想到这里才是真的乏善可陈,坐了半天,他的思绪就乱七八糟的,一想到那群和尚万一也变成敲钟念经的机器,盛昔陶就毛骨悚然。 这时,陆曜山合上了笔记本,他看了眼表,午饭前有个短会要开。 姜河心知肚明,立刻上前帮他拿文件,还顺带替他理了理领带,一副这工资我没一分是白拿的模样。 陆曜山见盛昔陶看过来,伸手挡了一下姜河:「我自己来吧,你先去会议室。」 姜河机智地反应过来,撤回手拿着文件出去了。 盛昔陶其实没觉得哪里异常,那一眼也只是随意瞧的,只是见陆曜山此刻绕过办公桌朝沙发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问:「怎么了?」 陆曜山表情一滞:「那个,你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盛昔陶说,「但我不想去食堂。」 每次和他去食堂吃饭都会被路过的员工投来好奇的目光,具体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谁料陆曜山却好死不死地问他:「为什么,食堂菜不好吗?」 「挺好的。」 「那为什么?」 他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决心要得到答案,但态度又有些暧昧。 那些在总裁办公室外流传的风言风语,陆总并不是不知道,甚至想着哪天能给它坐实。 遗憾的是理想是理想,现实又是另一种情形。 盛昔陶很有眼力见,他回过味来答道:「因为你的员工总是盯着我看。」 「误以为我是你的新欢」这是陆曜山期待的后半句,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下去说「这不是误会」。 可事实上,盛昔陶突然掏出手机朝他晃了晃,一脸为难地说:「他们还时不时问我要微信。」 他点开屏幕:「昨天还有一个叫micky的alpha问我喝不喝下午茶。」 姜河不明白五分钟前还温和如春的老闆此刻为何一脸阴沉,连带会上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平常二十分钟的短会今天提早八分钟结束,并且还给出了一连串的反馈意见,惹得在坐的同事们纷纷互相使眼色。 「今天陆总吃火药了?刚月初就催进度了。」 「是呀,平常都是第三天给表格,今天他要我下班前给。」 「是不是你俩昨天摸鱼太久被发现了?」 「哪有,我才打了一小时游戏。」 「我就熘出去约了个会……」 「姜秘书,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眼神突然抛到了姜河这儿,姜河一脸无辜,他瞧见坐在最前面的那尊大佛,余光中一直往门外瞟,心思显然不在会上,于是清了下嗓子说:「大家先去午休吧,今天的会就到这里。」 等送走一脸绝望的同事们,姜河才对陆曜山问:「您去吃饭吗?」 陆曜山却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严肃半晌后,他终于问出了今天的主题。 「micky也去吗?」 「什么?」 「micky。」陆曜山看着他重复了一边,「这个alpha是哪个部门的?」 「……」姜河跟被敲了一棒子似的,愣了片刻迟疑道:「老闆,我们公司好像没有叫micky的。」 第56页 陆曜山蹙眉:「没有?」 「没有,但有个叫kitty的,是楼下食堂打饭阿姨。」 「……」 楼下面馆里生意红火。 盛昔陶坐在靠窗的位置和隔壁戴眼镜的大哥聊天。 大哥在对面大厦上班,是个程式设计师,都吃完起身了,见他面生又好奇地坐下来问他在哪儿家公司上班。 「元嘉。」 盛昔陶想了想陆曜山公司门口那串英文字母,翻译过来似乎是这么念的。 大哥听了惊讶,打量着他那件二十块的t恤问:「是那家外企啊,听说那里招聘要求很高的,你是怎么进的?你c9毕业的吧?」 大哥一脸怀疑,下意识猜测盛昔陶该是学歷不错。 盛昔陶肯定不能说是老闆吩咐进去摸鱼的,只能随口解释道:「没有,第三方人力派遣的,在里面干干后勤体力活,不需要一点儿含金量。」 这话一出,大哥明显得到了平衡,他安慰地拍了拍盛昔陶的肩:「没事,你还年轻,努力努力能往上爬的,不像我人到中年……诶对了,你月薪大概多少?」 盛昔陶想起陆曜山给他开的价,说出来感觉没人会信,于是敷衍道:「没多少,够活着。」 「那你加班不?」 「加啊,怎么不加,几乎24小时待命。」 「是吗,那可太辛苦了!」 大哥眼中闪过同情之色,想了想说:「对了,我们公司前两天正找保安,你要不过来试试?」 他这是随口一问,谁知勾起了盛昔陶的兴趣。 搬家公司那边的活不稳定,待在陆曜山身边吃他的喝他的也总归不是个事,万一哪天陆总不高兴把他踹了,他不就等同于白忙活一场吗? 于是当下,盛昔陶好奇地问大哥:「能说说薪水吗?」 「薪水的话算上社保七千多,不过每天8小时轮班,比你那24小时后勤轻松多了。」 大哥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看着他问:「你是omega吧?」 盛昔陶下意识一愣:「怎么了?」 他最近的信息素浓度变得时高时低,估计这会儿漏了点儿出来,导致他闻上去和普通omega别无二致,只是他的身高体型,比较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大哥见他表情僵硬,怕他误会了什么,忙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公司没有性别歧视,o也能当保安。」他笑着补充道,「不像别的公司和老闆破事儿忒多。」 这倒也是,现在外面不少公司会对员工的性别严重歧视,也不知道这风气何时能消停。 盛昔陶听完大哥这番话,心里立即对这个「饼」产生了嚮往。 可就在他想继续询问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要跳槽?」 一回头,只见陆曜山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两人背后,一副严肃的模样。 不等盛昔陶开口,大哥率先出了声。 他瞧陆曜山衣着昂贵,气质不凡,又和盛昔陶认识,自然猜想他可能是盛昔陶的同事或者上司。 但上司来这小破面馆吃饭说不过去,于是大哥对陆曜山说: 「哥们,你也跳槽啊?」 盛昔陶一口水差点喷出去,他急忙望向陆曜山怕他生气。 谁知陆曜山听了意外平静,甚至拉开椅子坐在了他俩中间,颇有一种「你们继续说我也想听听」的架势。 大哥见状更来劲了,他打量着陆曜山:「老弟,你干哪一行的?」 「风投。」 大哥一听咂巴了两下嘴:「风投这两年确实不太景气。」 他跟老中医把脉似地问陆曜山:「那你是想换个公司,还是换个行业?」 陆曜山却说:「我没有转行的意向,换公司的话也不太行。」他看上去十分真诚,「但我确实有件事想谘询。」 这话听着有些古怪,好在大哥是个耐心人,他问:「啥事?」 「你刚说你们公司保安月薪七千?」 「对啊……」 听到这里,大哥便以为他是帮朋友找工作,正想说已经晚了,谁知陆曜山话锋一转。 「我们公司一万八。」 他突然微笑地看向盛昔陶。 「税后。」 盛昔陶:「……」 -------------------- 陆曜山:谁敢挖我墙角? 第31章 31 无解的题 31 送走一脸错愕的大哥,盛昔陶回头责怪陆曜山:「我和他聊得好好的,你干嘛插进来胡说八道?」 陆曜山拿着菜单端端坐在原位,煞有介事地问:「你真要跳槽?」 「没想好。」盛昔陶回答,「但我总不能这么混着吧?」 「什么叫混着,我不是给你安排工作了吗?」陆曜山招来服务生,「两碗阳春面,一碗放辣。」 盛昔陶对面没有异议,握着筷子··说:「就帮你打扫二十分钟办公室,剩下七个小时四十分钟吃吃喝喝的工作?」 「那你想做什么?」 「有钱就行啊。」 「我不是给你发工资了吗?」 「我……」盛昔陶一下愣了,他被陆曜山绕了进去。 「所以有钱也不行?」 陆曜山擦了两个勺子递给他一个:「还是你觉得轻易地拿到这份工资良心不安?」 「是有点财不配位。」盛昔陶老实道。 第57页 自打高中毕业以后,他就开始四处打工挣钱,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一直以来的价值观都是「钱难挣屎难吃」。 现如今整日摸鱼,还能看到帐户咔咔进涨,反倒叫人不习惯了。 「总感觉好像……」 盛昔陶复杂地看着陆曜山把那碗加了辣椒的阳春面推到自己面前。 「被你包养了。」 陆曜山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想得挺多啊。」 「那是因为你没被包养过,啊不是……」看他陆曜山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忙改口,「我是指以前,我在你家的时候。」 陆曜山听了不置可否,示意他说下去。 盛昔陶看着碗里的面条:「我在你家的那两年里除了动不动被你咬一口之外,基本上等于衣食无忧,不就像被包养了一样吗?」 这话说得有些粗暴,陆曜山见他带着半分玩笑但没有在笑的模样,心情莫名变得复杂起来。 他不明白盛昔陶是在表达释怀还是在表达讽刺。 就在他沉默之时,盛昔陶突然叫了他一声。 「陆曜山,如果我不是omage的话,你还会跟我在这儿吃饭吗?」 听到这话,陆曜山脑中空白了一下,他注视着盛昔陶削瘦的脸,有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蔓延开来。 在这一方嘈杂的环境中,这个似乎蕴含着巨大深意的问题,显然被提起得不那么适时。 盛昔陶见陆曜山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后,当下后悔自己愚蠢的行为。 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问出这种问题? 他想得到什么呢? 可惜不管是什么,眼下他只想把这页快速翻过去。 于是他当作无事发生地低头吃了两口面,对陆曜山说:「你快吃呀,面要坨了。」 陆曜山看着他,又看着碗里热腾腾的面条,他是能发觉盛昔陶的眼里带着某些情绪的,可他沉默的原因在于,他不明白盛昔陶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首先,这个是否是omega的假设就不成立,其次,介于之前好几次「出言不逊」惹毛过盛昔陶,现在他对自己的回答感到犹豫和忐忑。 就像做题时你不懂出题人的心思,那样无论怎么答都是欠缺的。 是了,欠缺。 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感分明还存在着一道巨大的缺口,说白了就是互相猜不到对方的心思,不得不在某些地方小心翼翼。 这样一来,无论谁想要往前迈一步直达终点,都会掉进那道深不见底的缺口里。 盛昔陶刚才就差一点作茧自缚,好在他及时清醒,悬崖勒马。 此刻,他见陆曜山风轻云淡地把碗里的肉片夹给他,才不由放下心来,沖他说了句谢谢。 陆曜山顿了一下没说话,他表面的平静也只有他自个儿清楚,只不过是在掩饰他「解不出题」的心虚。 下午的时候,盛昔陶没回公司,他听姜河说陆曜山在隔壁商场定制的两套西装做好了,便自告奋勇去取,姜河碰巧手头有事便答应了。 定制的店在商场一楼,是个国外的奢侈品牌,店员穿着整齐的黑色套装,连门口站岗的保镖都齐刷刷的高大威勐,气质有加。 听说是陆总的单子,店长很快出来迎接。 「是盛先生对吧,这是您的两套衣服。」 估计是姜河提前和店长通了气,对方才知道他的姓。 只见店长热情地说:「您要不先试试,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再拿回去改。」 盛昔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接过纸袋正打算离开,哪知店长再一次叫住了他。 她十分慎重地提醒道:「盛先生,您不先看看吗?」 可能是店里有什么专业规定,以防客人的订单出现差池。 盛昔陶听了也不好拒绝,拿出袋子里的两套衣服。 只见一套是简洁挺阔的纯黑色,另一套则是带格纹的浅咖色,看上去布料和剪裁都很精緻,只是其中一套似乎有点怪异。 「这衣服是不是小了点?」 盛昔陶比了比那套浅色西装的肩线尺寸,感觉陆曜山的肩背要更开阔些。 店长听了这话立刻道:「那您要不先试一下吧,有不对的地方,我们也好重新给您量了尺码拿回去改。」 盛昔陶一愣:「你是要我试吗?」 「对呀,陆先生说这套浅色是给您订的,他这身型怎么可能穿得下这么小的尺码。」店长此刻笑着解释道。 这下盛昔陶目瞪口呆了,他愣是没想到陆曜山会给自己定制衣服,还一声不吭瞒着他。 大约也是瞒着的原因,衣服的尺寸着实不太准确,袖子和裤腿断了一截,只能又叫店员们给重新量了一番,临走时,盛昔陶看着门口一排恭敬的笑容,直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 姜河的电话这时打过来,他接起不禁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陆曜山是给我订的衣服?」 姜河想必是知道的,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老闆不让我提前透露,说要给你惊喜,怎么样,衣服好看吗?」 「没仔细看。」盛昔陶喃喃自语,「不过他给我买西装也不怕浪费钱,我平常又穿不到……」 谁知姜河立刻接话:「老闆说下周有个晚宴需要你陪同。」 「……」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与此同时,这边办公室里,陆大少正用唇语向秘书询问。 第58页 「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谁知姜河当下朝他抛了个眼神并郑重地把电话递给他,一副「您自求多福」的模样。 陆曜山一下紧张起来,他清了清嗓子犹豫着该讲些什么,不料对面先出了声。 也不知道盛昔陶说了什么,姜河见老闆微微一愣后,继而眉间舒展开来。 他嘴角噙笑地朝电话那头接连「嗯」了两声,最后依依不捨地断了线。 姜河见状,立马好奇地问道:「老闆,盛先生说什么了?」 他刚才听盛昔陶的语气,分明是要找陆曜山算帐的架势。 然而陆某人此刻脸色愉悦,他神秘地对姜秘书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毕竟他可不想让旁人知道,盛昔陶不仅没叫他把衣服退了,还支支吾吾地告诉他:「 那个……我长高了十公分,而且还胖了八斤……」 晚宴的地点订在市郊的一栋别墅,听说是金水市某个少爷的生日宴,里外请了各路名流,贺喜之余不乏谈生意的性质。 陆曜山今晚没这个打算,他带着盛昔陶便没准备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从前在陆家的时候,大小宴会不胜枚举,盛昔陶却一律不被允许参加。 他的身份只配他站在房间的窗边窥视楼下花园里盛装打扮的人们喝酒谈天,欢颜笑语。 盛昔陶也深知自己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便连企图融入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即便站在陆曜山的身边,对方也依旧不会把他当回事儿。 如同面前这位长相明星的omega一样,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并盯着他的粉色头髮略有迟疑后,王敏对陆曜山说:「陆总,真是难得一遇,回国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话不算客套,陆曜山在国内的朋友很少,偶尔几个多是他从前的同学,按理说盛昔陶会有印象,但这位王先生,他暂时想不起来。 陆曜山倒是挺熟稔的,他微笑了一下说:「刚回,没来得及。」 「那怪不得了。」王先生问:「回国是处理业务的?」 陆曜山回答:「有别的事,你呢,回国后还继续做研究吗?」 哪知这话一出,王敏突然有些感慨,他摇头:「不了,自从和你在伦敦分开后,我就打算结束那糟糕透顶的项目了。」 彷佛回忆起了从前,王敏感嘆道:「说起来,我以为这辈子咱俩都不会再见了。」 这话叫人听了容易多想,盛昔陶明显能感觉到眼前二人之前颇有渊源,或者再大胆些,看着这位男性omega一身夺目的亮片西装,盛昔陶由衷地惊讶陆曜山的审美原来挺奔放的。 只是王敏此刻的信息素似乎浓烈了点,在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显得过于惹眼了。 闻到某些八卦的气息,盛昔陶饶有兴致地等待陆曜山会对此作出何回復。 怎料陆曜山下一秒便扫兴地说:「没那么夸张吧?」 王敏明显哽了一下,他略有尴尬地笑了笑。 「有啊,你忘了你当初拒绝我拒绝得多干脆?」 「是吗?」 「可不是……」 话题到这儿,显然就是前任偶遇的俗套情节,一个似乎仍然有意,一个却装傻充愣。 盛昔陶觉得自己不好再听下去,毕竟王敏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当下,他藉口熘去了洗手间。 谁知就在他以为松了一口气时,洗手间门口一个穿着墨绿色条纹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 正当他要转身时,何逸叫住他。 「盛昔陶!」 第32章 32 顶尖人才 何逸两步迈到他的面前,惊讶地说:「真是你啊小陶,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听说你辞了酒吧的工作,现在忙什么呢,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何逸一开口就没完,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模样甚是关心。 自打两人在拍卖会上分别以后,盛昔陶确实很久没有联繫过他了,不仅没联繫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事说来话长,盛昔陶懒得解释只随口道:「我可能没话费了吧。」 说完,他看了眼跟在何逸身后的年轻男人,扯开话题问:「这位是?」 「哦,我一好朋友。」何逸介绍得简短,又反过来问他,「你呢,和谁一起来的?」 盛昔陶见那位「好朋友」分明表情不佳,想他估计是何逸的哪位小情人,正盘算着如何敷衍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陆曜山拨开人群,几步走到三人面前,看到何逸站在那儿时,他眼底闪过了一丝警觉。 上次拍卖会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对于陆曜山来说,任何和陆晖雨之间存在猫腻的人,他都会敏锐地筑起防备。 但何逸并不知自己已经被陆曜山划入了黑名单,他热情地朝他打招唿。 「陆总,好久不见啊。」 陆曜山脸丑跟什么似的,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而目光径直落在盛昔陶的脸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 「洗手间人多。」盛昔陶边说边看了眼他的身后,「王小姐呢,你们聊完了?」 这话不知为何叫陆曜山犹豫了一下,而这时,何逸见缝插针地说:「小陶,我说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了,原来现在是跟着陆总了,我可先说好,以后飞黄腾达了,你得让哥抱个大腿啊。」 第59页 何逸油嘴滑舌惯了,场面话一套又一套,要是在酒吧里,盛昔陶肯定应承着附和几句「何总长何总短」。 然而当下,陆曜山就站在旁边,不说两人的关系被何逸说得阴阳怪气,这「抱大腿」三个字一出来,陆曜山眼底的温度显然冷了下去。 盛昔陶正思考着要不要对何逸说,「您不如先去变个性,自个儿抱陆总大腿」来缓和气氛。 陆曜山却抢先道:「何总,这话就见外了,昔陶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找他不如找我。对了,我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正缺顶尖人才,就是不知道何总有没有合作的兴趣?」 何逸本来只是说句场面话,哪知歪打正着竟有意外收穫,他心下暗喜,陆曜山这是亲自要挖他呀。 时机千载难逢,于是他两眼放光地看着陆曜山问:「陆总,不知道是哪个项目组啊?」 只见陆曜山微微一笑:「安保组,我们公司正在招保安。」 众人:「……」 「真没想到你现在说话这么毒舌。」 结束晚宴,盛昔陶一上车便由衷感嘆:「何逸那张脸都被你给气绿了。」 「有吗?」陆曜山「砰」地关上门,不动声色地发动车子。 「有啊,你说完招保安三个字,我感觉他的人生都碎了。」 盛昔陶描绘得有模有样,想起何逸马屁拍到马腿上灰熘熘离开时的模样不禁想笑。 可是不等他笑出来,陆曜山注视着他问:「你这么在意何逸?」 「不是在意,是……」 「咚咚咚——」 外面突然有人叩了叩车窗。 陆曜山降下窗户,只见王敏一脸抱歉地站在车边。 「不好意思啊,曜山,我的车突然发动不了了,能不能搭一下你的顺风车?」 王敏边说边看了眼副驾驶的盛昔陶,从容地朝他打了招唿。 盛昔陶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这车又不是跟他姓,见王敏顺利钻进后座,他还贴心地递了瓶矿泉水过去,可惜对方没接,说是怕早上起来水肿。 车子在灯红酒绿的马路上行驶,这个点夜已经很深了,电台主持人换了个班,今天的主题好巧不巧是「前任」。 女主持动听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来,伴随着一首温和的背景音乐,王敏突然开口问:「你记不记得,你请我吃的第一顿饭是什么?」 这个「你」指的肯定不是盛昔陶,但陆曜山似乎也愣了一下,迟迟没有回答。 王敏见状提醒道:「学校门口的拉面店。」 陆曜山这才回过神:「联谊会……」 「对,联谊会结束的那天晚上。」王敏笑起来,「从前别人都请我吃牛排,法餐,就你一个人站在拉面店门口,说这里的阳春面好吃,还打八折。」 似乎是件为数不多令人难忘的事,王敏把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你还说这里的辣椒很辣,和国内正宗的一样。」 听到这里,陆曜山终于提起了兴致:「是不错,那时我还问过老闆有没有在国内开店。」 「结果老闆说全家都移民到巴黎了,你还挺失望。」 王敏笑出了声,他下意识身体前倾,拉近了与驾驶座的距离。 与此同时,副驾驶的盛昔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对王敏没有印象,原来陆曜山和他是在英国认识的。 见副驾驶的omega若有所思,王敏继续道:「还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 陆曜山下意识问:「什么?」 「就是早在联谊会之前我就见过你了。」 「当年开学报导的时候,你的信息素检测报告为sa,全院的学生听说后都跑去围观了。」 毕竟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很罕见的等级,即便在国外,出现那么一例也很引人注目。 但这和王敏要说的似乎相去甚远,陆曜山饶是记忆力再强也不可能记得全学院的师生。 王敏见他犹豫,只能再次提醒:「其实那天带你去做检测的是我。」 话音刚落,陆曜山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我不记得了。」 「不怪你,换做我我也不记得。」王敏遗憾道,「你当时做完检测急着回宿舍,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边回忆边说:「后来我听闻你还单身,取向又是o,才想着或许可以认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是呀,本来以为你挺高冷的不好接近,没想到你大方请我吃了顿饭,我还记得那碗阳春面辣得我狂喝水,结果你一边流汗一边跟我说还行……」 「停一下,这里停一下。」 两人的对话突然被打断,副驾驶上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恐怕盛昔陶不出声,他们也就忘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陆曜山及时将车停在了马路牙子上,他看向右手边的人:「怎么了?」 盛昔陶指了指前边的炸鸡店。 「我饿了,去买个汉堡。」 他一边推开车门一边不忘问陆曜山:「你需要来点什么吗?」 陆曜山刚出口一个「我」字,哪知被他无情打断,紧接着,他又听见盛昔陶对后排说:「王先生应该也不需要没营养的垃圾食品吧,这里不好停车,你们先走吧。」 说完这些,盛昔陶已经下了车,并「砰」地一声关上了副驾驶的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叫人插不进去半个字。 第60页 保时捷在原地停了半分钟,直到听见后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才先行离开。 炸鸡店里人不少,服务员在柜檯前忙活,不过如今点单都是线上,省去了不必要的排队,盛昔陶在五分钟内就买到了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刚要出门时,外头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空气冷了半分,天色黑成一片,雨幕中,来往的车辆混作一团,杂乱无章分辨不出谁是谁的车尾灯。 十五分钟后。 陆曜山刚要返回车库时,突然瞧见斜对面的邻居家门口坐着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上前一看甚是眼熟。 「坐错地方了,这是1108。」 盛昔陶一扭头便对上了陆曜山疑惑的目光。 他顿时吓了一跳,木讷地望了眼对面点着灯的房子,又回头注视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 陆曜山说:「找你啊,你买个汉堡这么久,我看你是不是走丢了。」 盛昔陶听了问:「那王敏呢?」 「走了呗。」陆曜山回答,「我没让她进屋。」 王敏在中途下了车,他刚刚是准备回家拿把伞再去找盛昔陶。 炸鸡店离小区不远,步行过去十几分钟,陆曜山估摸着那时盛昔陶也该吃完了,之后两人雨中散散步挺浪漫的。 不过现实没有他想得那样美好,因为某人在店里找不到位置,只好打包了以后可怜兮兮地坐在别人家门口用餐。 并且,他似乎还没有回家的意思。 盛昔陶听到这里,低头咬了口汉堡对陆曜山说。 「哦,那你先回去吧,我再吃会儿。」 陆曜山登时哭笑不得:「我家门口是有交警吗?你这么抗拒?」 「不是——」盛昔陶这才忍不住抬高声音,指了指头顶,「你家门口没这个。」 什么啊? 陆曜山抬头一看,发现1108户的屋檐下伸出来一块自行安装的雨棚,而很巧的是,他家门口不知怎的没做挡雨的措施,光秃秃的一览无余。 可话虽这么说,问题是眼下雨挺大的,一片雨棚根本遮挡不了多少。 见盛昔陶衣服已经被淋湿了大半还不肯回家,陆曜山只好在他身边坐下来,不由分说地抢过了他手里的纸袋。 盛昔陶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陆曜山拿出个鸡块开始抱怨:「我也饿了,本来还想让你给我带一份汉堡,结果你不听人把话说完就关门,还让我赶紧开车走,交警叔叔都没你这么严格的。」 听他这么一说,盛昔陶露出错愕的表情,想抢回的鸡块动作,也在见到陆曜山一个劲儿地把它们往嘴里塞时,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地。 只是陆曜山在嚼了两口后,勐然一咳嗽,怀疑人生的表情,他看着鸡块的包装。 「这是爆辣的吗?」 盛昔陶见状幸灾乐祸起来:「是啊,谁让你看也不看就吃了。」 他把手伸到外边:「现在雨挺大的,你张嘴喝点雨水吧。」 陆曜山看着他:「你说什么?」 盛昔陶:「我说这里还有半瓶可乐。」 陆曜山:「谢了。」 -------------------- 陆曜山:我们公司真的缺保安! 第33章 33 我在哄你 33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雨已经停了,门口那两人还坐在原地,幸运的是1108的屋主这两天出远门,不然多少有些午夜惊魂。 雨停之后夜晚一片寂静,昏暗的路灯照得地面的水洼泛着光,旁边一棵合欢树经过风雨的洗礼,落下了许多粉色的扇形花,毛绒绒的甚是奇特。 「她是你前男友吗?」 盛昔陶望着在水潭中打转的花瓣,此刻问道。 四下宁静,陆曜山的回答很清晰:「你说王敏,之前是交往过一阵?」 「他是io?」 「不是,只是接近。」 果然,那种浓烈到令人眩晕的信息素,除了高阶的omega,很难有其他情况。 陆曜山却不甚在意,他晃了晃纸袋里剩下的东西。 「你还吃吗?」 「饱了。」 盛昔陶摆摆手想拿去丢了,谁知话音刚落,见陆曜山拿出纸袋里他没吃完的汉堡咬了下去。 「这我吃剩的!」 盛昔陶惊讶地蹙眉:「你要是真饿,再去买一个。」 陆曜山听了摇头:「那多浪费钱。」 「……」 他吃得一脸津津有味,盛昔陶怔了半晌,才忍不住揶揄了句:「也是,你吃碗面都要打八折……」 这话一出,陆曜山突然停下来看着他:「那家面真的挺好吃的,下次请你去吃。」 盛昔陶忍俊不禁:「去哪儿,巴黎?」 陆曜山:「是啊。」 他笑道:「那家店还开着,我回国前刚去吃了一次,你说的跟我去巴黎,可不许反悔。」 陆大少爷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这事已成定局,盛昔陶听了笑容消失在了嘴角。 他感觉到有一块大石浮现在了心底,沉甸甸的令人忐忑和慌张。 今晚的耐心至此算是被消耗完了,盛昔陶脸色突变,口气不禁冷了下来。 「陆曜山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说这话有意思吗?」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傢伙从始至终都在想方设法地戏耍他,从晚上到现在,没有一句实话。 第61页 盛昔陶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在意王敏的事,可一想到王敏与陆曜山的种种互动却叫他气恼不已,有那么一瞬间,他在陆曜山身上看到了何逸的影子。 只不过区别是,何逸光明正大地「玩」他,陆曜山却仗着所谓十年前的交情,一面不放过他,一面又和别人牵扯不清。 当下,他心里很乱,只想一脚把某人踹进水坑。 陆曜山却没觉得自己想太多,他见盛昔陶「欻」地站起来就要往面前的水坑里蹦,竟下意识地跟着踩了过去。 水坑看着很浅,一脚下去却溅了两人满身。 盛昔陶愣住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陆曜山,刚要问你这是做什么,却听见他在头顶说: 「有啊,我在哄你。」 「我在哄你。」 陆曜山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认真,瞧着丝毫没有敷衍的样子。 盛昔陶顿时愣在原地,他张了张嘴一瞬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憋了半晌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才不需要你哄!」 陆曜山听完注视着他:「那你要揍我一顿出出气吗?」 「也不需要!」 「哦。」 陆曜山终于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伸开手。 「那要抱吗?」 「……」盛昔陶以为自己幻听了,陆曜山认真的目光却已经转为了温柔。 「抱一下?」 「……」 他说着这话,似乎不打算管对方如何作答,紧接着将手臂伸了出去,把错愕的盛昔陶搂进了怀里。 两人身上都被雨水打得湿冷,体温一贴近,迅速温暖了起来。 盛昔陶的头埋在陆曜山的胸前,感觉他在轻轻地捏着自己的后颈,本来想推开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因为那整晚刺痛的腺体在陆曜山抚摸下突然变得安分了许多。 很意外,陆曜山的身上竟然完全没有染上那位王先生的信息素,只有清清幽幽的晚山茶笼罩而来。 「我跟她从认识到结束就只有一个多月,这么些年没见也没联繫,今天遇上纯属偶然。」 陆曜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盛昔陶听了稍作沉默,他觉得陆曜山没必要和自己解释,开口却不知怎的变得斤斤计较。 他抬头注视着陆曜山的眼睛:「嘴上说的都不算,得有其他的证明。」 陆曜山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心中错愕了几秒后,竟生出一丝愉悦。 他突然俯身靠近了盛昔陶:「那这样呢?」 目的显而易见。 可在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到几公分时,盛昔陶却捂住了他的嘴。 气氛顿时僵在原地,盛昔陶没有想过要这样证明,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失态了。 可陆曜山已经箭在弦上,他顺势亲了一下盛昔陶的手心,抓起他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低头便吻住了他的唇。 盛昔陶没有接过吻,和陆曜山之间最近的距离是被他咬住腺体。 那是一种在某些意义上可以称之为亲密感但对与他俩来说是残酷的事情。 相爱的人们撕y腺体展示爱意,当时的他和陆曜山却不过是奴隶与主宰者。 「陆曜山,放开……」 盛昔陶睁大了眼睛,脑子里空白一片,窒息感令他急切地想要挣脱。 陆曜山才没有听从,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手掌捏住他的后颈不容许对方的拒绝。 「唔……停一下……停……」 终于等盛昔陶整张脸红透了,四肢几乎瘫软下去,眼前的人才有所收敛。 触碰在一起的双唇离开了几公分,在极近的距离之下,对方的眼里满是自己。 「盛昔陶,你耳朵红了。」 「我没……啊,放开我……」 盛昔陶刚想多喘两口气,却被陆曜山再次毫不留情地亲了上来。 因为这话他不爱听。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晚上,恼得人整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清晨,盛昔陶打开房门的时候下意识先探出了半个脑袋,他小心地朝对面看去,发现主卧的房门紧闭着时,不由松了口气。 昨晚被陆曜山猝不及防地吻了之后,他整个人都迷瞪了,回到屋里躺下来才发觉脸烫得要命,继而一整夜都没上合眼。 想着今早赶紧遛回寺里,谁知刚下楼,便听见院子外传来动静。 盛昔陶疑惑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一截窗帘,不料恰好迎上了那张令他整晚难眠的脸。 陆曜山正站在门口的石阶上,他面前是一架梯子,梯子上一个工人正按照着指示装卸着什么,底下另一个工人拿着图纸在和陆曜山说话。 说到一半,陆曜山余光里感觉到什么,自然地转过头来,沖刚拉开了窗帘的盛昔陶露出了一个微笑。 「hi!」 盛昔陶没听见但也能看出他的口型,他勐地拉上窗帘,背过去蹲下了身。 窗帘瞬间严丝合缝,陆曜山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 盛昔陶昨晚几乎是被他吻懵了,回去的时候就像一个傻傻的木偶,眨巴着茫然的大眼睛,他进屋后就把房门锁了,一晚上也不知休息得怎样。 陆曜山其实有些意外的,他瞧盛昔陶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以为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谁想到他实操挺生涩的,反倒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第62页 但比起前几次盛昔陶对他的抗拒,这次显然大不一样。 盛昔陶推他了,但没推开,除了被吓到之余,陆曜山主观地认为,自己的死乞白赖总归是有了回报。 只是不用多想,一早上的空气中必定会塞满尴尬。 蹲在屋里的盛昔陶抱住脑袋懊恼了起来,他回想昨晚的事情简直郁闷得想要撞墙。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短路了,居然就站在原地任由一个alpha亲,甚至回头想想还觉得陆曜山的信息素很好闻。 堕落!太堕落了! 肯定是被信息素支配了才没推开他的! 没错,就是因为信息素! 盛昔陶忿忿地想,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信息素此刻又有些起伏,于是立刻掏出了两颗药片服了下去。 等药效起了作用后,果然他的心理平静了许多。毕竟不管怎样也是奔三的年纪,纵使母胎单身也终归见过了世面,为那点事情一直扭扭捏捏的话未免要自我鄙视。 于是很快,陆曜山便见窗帘重新拉了开来,盛昔陶从屋里走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他别开目光不与陆曜山对视,直到走近了才看了他一眼。 「这是在做什么?」 「装雨棚。」 陆曜山边回答边看着他的脚,下过雨的院子里有些湿滑,他怕盛昔陶不小心摔倒,上前两步接他。 盛昔陶没有察觉,只在陆曜山朝他靠近时,自动停了下来。 「装雨棚做什么?」 「不是你说想要雨棚吗?」 「我哪儿有——」盛昔陶说着顿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再次浮上心头,他想反驳两句,可见陆曜山一脸「瞧我多把你的话放在心上」的殷勤模样,顿时闭上了嘴。 这种被人在意的感觉,令他很不习惯,何况这人还是陆曜山,如果眼下说「谢谢」或者「没必要,你当我没说过这种话」的话,盛昔陶倒宁愿自己哑巴了,显得他虚心急于掩饰的嫌疑。 只是这种纠结又令人无所适从的心情,真是不爽。 就在两人沉默的当口,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转变了局面。 盛昔陶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由愣了愣,接起后是归海略带紧张的声音。 陆曜山见盛昔陶握着手机,表情惊讶了几秒后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发生什么了?」 见他握着手机往外走,陆曜山跟着问。 盛昔陶犹豫了一下:「从意分化了。」 第34章 34 我也和你没有关系 一般人类的腺体在7至8岁开始发育,通过精密检测可以出腺体将来是否能分化,分化至哪种性别。 依照国内法律ao的性别是保密的,所以性别只有在14至18岁正式分化时才能最终确定。 从意今年刚好十五,分化的时间不早也不晚。 只是按理说每个人在分化前都会出现徵兆,譬如腺体刺痛,浑身乏力,对他人的信息素敏感等等,从意似乎毫无感觉。 「早上有个客人来庙里烧香,从意上去接待,还没说两句对方突然晕倒了,师父赶过去的时候,发现殿里满是信息素的味道,本来还以为是客人突发情况就要送医,救护车来的时候才发觉那股信息素是从从意身上散发出来的。」 此刻,归海在电话那头解释着:「然后我们就把从意送来了医院,医生说可能是分化了,具体是哪种性别还不知道,现在正在做检查。」 陆曜山坐在驾驶座,刚发动车子,听见这话,不由皱了一下眉。 「你们之前没带从意去做过检测吗?」 盛昔陶对着他摇了摇头,因为就国内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七八岁做性别检测的正确率实际上只有百分之六十不到,这就导致检测人不可避免会在分化后出现差异。 国外的情况相对宽松许多,或许因为技术先进,分化后信息素的等级也能大概检测到。 不过从意和从心两人没做检测主要是因为寺里养的糙,再者大家不在乎孩子最后是哪个性别,奉行abo无差别餵养。 盛昔陶想了想又问归海:「那位客人是在易感期吗?」 「是的,不过他早上刚服用过抑制药,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被其他ao影响的。」 归海觉得这事挺纳闷,紧接着听见陆曜山的声音传来。 「那也就是说从意的级别可能不低?」 电话那头微微停顿,归海斟酌道:「确实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具体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盛昔陶点点头,断线之前,他想起什么又多问了句。 「对了,那客人是a还是o?」 归海说:「是alpha。」 车子堵在了十字路口,这个点正挨着早高峰,导航播报距离人民医院还有八公里。 听着后边此即彼伏的喇叭声,盛昔陶关上了车窗,然而过了半分钟,车窗又被降下来。 陆曜山见副驾驶的窗户上去下来五六次,不由看向身旁的人。 盛昔陶:「干嘛?」 「你希望他是omega吗?」 「什么?」 他像是没听清,烦躁的脸色下意识顿了顿,手还搁在门把上,将车窗飞快升了上去。 「我是说从意。」 外面的喧闹被阻挡,陆曜山的声音清晰起来:「你希望他分化成omega还是alpha?」 第63页 虽说被影响到的是作为a的客人,那么从意大概率就是o,但也不排除两a相遇,低阶信息素被意外攻击突发情况的问题。 盛昔陶此时此刻也在纠结这个问题,听见陆曜山将他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犹豫又不安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下意识把气发泄到陆曜山身上:「我希望他分化成什么有屁用,我又不是他的腺体?」 陆曜山吃了个鳖,若有所思地闭上嘴,然而这时,他似乎听见盛昔陶低低地嘟囔了一声。 「我倒是希望他什么也不是。」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分钟后,检查报告还热乎着,两人刚摸到诊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惊唿。 「啊?真的是omega?」 「不是吧,我才不想当o!」 「这又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认命吧,你是omega。」 「……」 从心站在墙边听从意和从玉拌嘴,余光里突然见门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脸色不佳,一个小心翼翼。 「大师兄、陆施主你们来了。」 小心翼翼的陆曜山率先进去,他瞄了眼桌上的化验单,确认性别那栏写的是omega后, 他开朗地对从意说:「omega不是挺好的吗,多少人想分化成这个都不行呢。」 从意却满脸郁闷:「好什么呀,又瘦又弱,还长不高。」 陆曜山听了表示反对,摇着头说:「谁说的,你看你大师兄,不是又高又壮——」 然而他「壮」字还未落地,「又高又壮」道盛昔陶就上前拿起了桌上的化验单,同时有意无意地将陆曜山往边上挤了半步。 于是陆曜山又朝从意做口型:「而且力气还不小……」 众人:「……」 盛昔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烦躁不安,他看着化验单上极高的信息素等级,脑子空白了一下。 这都逼近诱导型了! 这傢伙的基因这么强悍吗? 一时间,盛昔陶的心情复杂起来,事实上不止是他,在场的其他人见到报告时也同样震惊。 从玉把化验单上的名字反覆对比了好几遍,他做梦都没想到从小皮到大的臭师弟居然是个omega,更加难过的是,他已经二十岁了,腺体却仍然安然无恙,师弟们瞧着都要分化了,他却应该是个beta的命。 从心小师弟也十分错愕,毕竟从意和他的年纪最接近,两人就跟亲兄弟一般。 他似乎没想过从意会分化,或者以后两个人都只做beta也很好,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显然难以消化。 好在比起他们,老和尚和归海总算淡定些。 老和尚是个beta,对此,他只是担心以后该如何好生养这孩子。 而归海是个低阶o,做为o活了十多年的经验尚且够用,只是都说高阶omega智商高,也不晓得从意能不能就此开窍。 在场的大家心予衍乄里各自盘算,只有盛昔陶的表情不是很好。 他上前问医生:「请问我弟弟的信息素等级是一直就稳定在这儿了吗?以后会有再次变高的可能吗?」 医生很有经验,知道家属大概在考虑什么,解释道:「初步看来就维持在a级别了。您也知道,io是很稀有的情况。」 医生表情看上去很遗憾,正想安慰家属,谁知话音刚落,家属却像是松了口气。 盛昔陶确实庆幸了一下,他谢过医生,又问道:「那我们现在需要注意些什么?」 「除了近期尽量不要靠接触在易感期的ao以外,日常的话最好随身携带阻隔剂,毕竟刚刚分化还是要小心一些,免得腺体发育受到影响。」 医生说完将病歷卡递给他,盛昔陶刚要接过去楼下缴费,另一只手却从后面伸了过来。 陆曜山径直拿着单子谢过医生往外走。 盛昔陶跟上,两人走进满载的电梯,谁也没有说话。 六月的天气,稍一拥挤就会很热,电梯每层都停,有人进来有人出去,五六楼的高度硬是行驶了三分多钟。 盛昔陶感觉背上渗了一层薄汗,他抬眼看楼层时,发现身后的陆曜山正从电梯的镜子里注视着他。 「你怕他和你一样?」 「……」 「io不好吗?」 「……」 「干嘛不说话?」 陆曜山的声音很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 「成为omega不好吗?」 电梯「叮」地在二楼停下,飞快涌出去了一半人。 盛昔陶立刻退开两步,与身后的男人拉开了距离。 他生硬地回答:「陆曜山,你管得太多了。」 气氛隐约不对,似乎触及到了什么敏感的防线。 电梯又「叮」地关上,几平米的狭窄令人感到压抑,面前这个alpha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也都令人不快。 陆曜山听了问:「什么叫我管得太多了?」 盛昔陶憋着一股气沉默不语,从早上开始到现在,或者从昨晚陆曜山亲了他之后,就有一股无形的焦灼挑动着他作为omega的敏感神经。 这种感觉是他一直以来竭力想避免的,他习惯性地厌恶作为o的自己对任何一个a有什么异样情愫。于是极端到害怕其他omega也会步入后尘,比如从意。 而陆曜山似乎也窥视到了这一角,原本早上盛昔陶对他下意识地疏离,已经令他有些焦急不安,现在这种忐忑又增加了一分。 第64页 他隐约觉得盛昔陶排斥的不止是他本身,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他也想试探性地寻找答案,可惜事与愿违,盛昔陶再次被他惹毛了。 毕竟那句「成为omega不好吗?」这样直接的质问,显得傲慢无礼,尤其是在当下,盛昔陶还未真正接受他之前,这种霸道的带有侵略性的拿捏,叫人难以接受。 盛昔陶想起昨晚的事情,内心顿时后悔到了顶点。 陆曜山听见他冰冷语气,不由严肃:「什么叫我管太多了?」 「意思就是从意怎么样与你无关。」 「他是与我无关,那你呢?」 「我也和你没有关系。」 盛昔陶觉得对方此刻得意过头:「陆曜山,别得寸进尺,你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管我?」 果然,这话非常好地戳在了对方的痛点上,陆曜山瞬间无话可说。 这时,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一楼,盛昔陶头也不回地沖了出去,他烦透了这个满是信息素的地方。 陆曜山站在电梯里愣住了,一种苦涩的情绪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望着盛昔陶的背影,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再次变得遥不可及。 不过就在这时,那个背影勐地一歪,往后倒了下去。 第35章 35 你那破腺体还挺活泼的 35 盛昔陶脚下一软,眼前猝不及防地黑了一片。 幸好这时,一只胳膊从后边伸过来拦住了他的腰。 陆曜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盛昔陶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心里的气一下都变成了紧张。 「喂,你怎么了?盛昔陶!」 「……」 盛昔陶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后颈的腺体还一阵阵地发热,他有意识但不多,只能任凭陆曜山将自己半扶半抱地带到诊室。 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诊室外面的走廊上了。 后颈的腺体还有些刺痛,他手上输着液,陆曜山则坐在一旁让他靠着,表情十分严肃。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严肃的男人低下头,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了几圈后,缓缓开了口。 盛昔陶看着陆曜山的嘴一张一合,脑子里却闪过一片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对方说的是什么,顿时震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 陆曜山见他一副见鬼的模样,眉头更深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于是陆曜山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医、生、说、你、发、情、了!」 「……」 「发情?」 「我?!」 「?!」 盛昔陶的声音噼了个叉,一下站在原地愣住了。 他听见陆曜山又气又好笑地说:「我真服了你了,发、情期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事还得回到半个小时前,陆曜山急匆匆地抱着昏迷的盛昔陶冲进了诊室,值班医生看了眼当即说,他这是发、情了。 「发、情?!」 「可不是吗,你没感觉到你老婆的信息素这么浓郁吗?」 医生一脸迟疑地说道,正准备把诊室里的信息素净化器开到最强,谁知这时听见对方震惊地问了一句。 「他还会发、情?」 「正常情况来说,这种信息素的释放密度确实是发、情的表现,不过按你说的……」 十五分钟后,看着拿过来的化验单,医生这才明白面前的病人家属刚才为何如此激动。 他斟酌地说:「你老婆的腺体确实受损得比较严重,而且十多年了突然发情也非常罕见。」 陆曜山心里咯噔一声,犹豫了半晌,问道:「这是不是说明他的腺体在好起来?」 医生听完不置可否,点着化验单上的某处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看他的腺体细胞活跃程度还挺高的。可能是io的关系,基因上比一般的omega要强悍许多。」 他说着抬起头:「不过你是sa,也可能是你的信息素影响到了他。」 陆曜山错愕:「我影响了他?」 「是的,比如你在易感期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或者你标记他的时候,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到他的体内,刺激到了他的腺体之类的。」 「对了,你上次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陆曜山想了想:「大概两个月前。」 「那他这两个月有什么异常吗?」 此话一出,陆曜山登时想起来前阵子盛昔陶住在他家里的时候,似乎使用了大量的抑制贴和阻隔剂。 尽管他试图掩盖这一切,却依旧没有瞒过陆曜山强大的信息素感知能力。 陆曜山那会儿没有多问,主要是以为他在抗拒自己的接近,没想到盛昔陶是自己的腺体在作祟。 听到这话,盛昔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惊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什么玩意儿,我发、情?!」 陆曜山跟着站起来,扶住差点被扯倒的挂水杆。 「大哥,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头顶毛都竖起来了。」 话音刚落,盛昔陶匪夷所思地摸了一下头顶,朝玻璃窗上自己的英俊脸庞瞅了眼,再回头注视着陆曜山。 「丫的,你骗我呢吧?」 陆曜山都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我骗你干嘛,不信你看化验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给盛昔陶,像当初医生说的那样同他解释。 第65页 「医生说你的腺体细胞很活跃,所以才会有发、情的迹象。」 「很意外吧,你那破腺体还挺活泼的。」 陆曜山说到这儿有意去观察盛昔陶的表情,心里有所期待。 可惜盛昔陶只是看着单子沉默下来。 「医生猜测可能是我的信息素影响到了你,当然,也可能是你的腺体在恢復……」 话未说完,盛昔陶突然抬眼看他。 「你刚咬我了?」 他就抓住了前半句重点,陆曜山表情一滞,指了指头顶的药水袋。 「没有,我咬了你你还挂水做什么?」 他倒是想咬,他敢吗? 而且为什么盛昔陶总是喜欢把标记说成「咬」,像是在跟谁搞暧昧似的。 医生听到陆曜山说没有永久标记过「自己老婆」的时候,表情更复杂了,最后只能开了两副药剂,每人一针。 是的,陆曜山本人也喜提一针抑制剂,毕竟「老婆」的信息素来得太突然,惹得他毫无防备蠢蠢欲动。 但又不能先斩后地奏标记盛昔陶,只得可怜地挨上一针。 盛昔陶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看着化验单上写着「腺体细胞活跃d+」的字样,心中不由郁闷。 哪有什么有好起来的迹象,分明是他这俩月在吃药的原因! 胡芮给他开的药就是会有在抑制腺体细胞再生成的同时,促使原有腺体细胞产生活跃的效果。 至于突然发情,按胡芮的说法,「不要与易感期和发f期的ao呆在一起」来推测,估计是从意分化释放出的强信息素干扰了他,或者,他确实和陆曜山走得太近了。 盛昔陶看了眼手背上的吊针,幸好这医生经验不足,只是以为他f情了,没拉走深度检查,不然现在的状况应该没那么好解释了。 譬如,陆曜山此刻试探着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感觉腺体不太对劲的?」 「我没感觉。」 「真的?」 「嗯,什么感觉都没有。」 「连对我的信息素都没有感觉吗?」 「没有……」 盛昔陶面无表情地说着,下一秒却像被电了一下,勐得一激灵。 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震惊地看向陆曜山。 只见对方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狡猾地和他对视。 「看吧,你就明明有感觉。」 陆曜山刚才控制了一点信息素像电流一样扎了一下盛昔陶。 这种方式只存在于高阶ao,因为强大的基因得意让他们通过专业训练后,把信息素作为「武器」来使用。 这类人通常在部队和军队里比较常见。 可万万没想到姓陆的会把这种方式使用在自己身上。 盛昔陶登时火大,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拽了陆曜山的衣领。 「你他妈有病吧!」 陆曜山坐着没动,像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一个拳头径直打向他的左脸,可惜出拳人体力没有恢復过来,飘飘然打偏在他结实的胸口上,不怎么疼。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盛昔陶见拳头不行,立刻低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陆曜山「啊」地惊唿一声:「你属狗的!」 二人顿时开战,陆曜山抓住盛昔陶一下将他按倒在椅子上,逼近了说:「你对我的信息素有感觉,不仅有还很敏感!」 盛昔陶骂道:「别他妈给我胡扯!」 他毫不示弱地抬脚踹人:「给爷死!」 「我靠!」 陆曜山被踹到膝盖勐一吃痛,趔趄了一下依然没松手,呲牙咧嘴地问: 「那你这两个月一直在使用阻隔贴和抑制药物是为什么?」 他果然是发现了自己的用药频率增高了。 盛昔陶顿时沉默了一下。 陆曜山像狡黠的鹰:「如果你的腺体完全没感觉,那你服药干什么,你想阻止它接受我的信息素是吧!别装了盛昔陶,你感觉得到我的信息素,你需要我!」 「放屁!我那是为了……」 盛昔陶当即跳起来,可吼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清楚地明白手术的事情此刻不能让陆曜山知道。 那厢,陆曜山见他莫名偃旗息鼓,紧接着追问。 「为了什么?」 盛昔陶有口难辩,无比郁闷,「啧」了一声,只能敷衍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他把人推到一边,不愿再纠缠。 可话说一半的样子叫人十分不爽,陆曜山追上去拽住他。 「盛昔陶你把话说清楚!」 两人拉拉扯扯的模样引得走廊上的人纷纷侧目,盛昔陶觉得丢脸,背过去挨着墙角。 压着声音却气急败坏。 「别扯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曜山站在他身后,理直气壮地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大咧咧地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那你承认你对我有感觉!」 「……」 事情的最终,在僵持了三分钟后,还是盛昔陶选择了投降。 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吧,我是有感觉,行了吧!」 陆曜山见状就要露出胜利的笑容,却又听见他继续道:「但我习惯了以前平静的生活,你能不能尽量别靠我这么近!」 他说着推开眼前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第66页 「请你带着你那牛掰的信息素离我远点,拜託了大牛哥!」 陆曜山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欣然追上去,「嘿嘿」笑着说:「承认了吧,你果然是对我的有感觉的……」 第36章 36 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36 一转眼,时间飞快,寺庙的镀金工作在夏至之前紧赶慢赶地结束了。 午饭过后,盛昔陶站在门口送工人师傅们离开,头顶的太阳热烈,照得水泥地热气腾腾地扭曲着,他摸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后颈的头髮长了,湿乎乎地贴在皮肤上黏得很,与此同时,陆曜山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 结束了一个多月的观察期后,盛昔陶这个监护人便从陆曜山家离开了,同时也离开了他的公司。 除了正大光明地摸鱼拿钱总觉得不太对味以外,他也不想和陆曜山整天绑在一起,烦得很。 陆曜山见他执意搬回寺里也不好反对,恰巧那天从医院离开后,他有个临时的差要出,盛昔陶也就在几天后收拾行李走了。 不过自从得知盛昔陶的腺体有「恢復」的迹象之后,陆曜山里里外外都十分高兴,盛同学说什么他都礼让十八分。 出差了一个多礼拜,刚落地到家,陆曜山就紧赶慢赶地打了个电话过来。 听到那头传来滋哇乱叫的蝉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陆大少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可惜归陶师父的口气不是很热情。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了?」陆曜山委屈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 「嗯?」盛昔陶站在树下,抬头望着叶丛间透出来的吵闹声眯了眯眼睛。 好傢伙,今晚能做一大盘油炸金蝉。 陆曜山的声音传过来:「你之前说好的,我替你的佛祖镀金身,你就回到我身边。」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没了反应,只传来细碎的蝉鸣声。 陆曜山见他沉默,想了想说:「好吧,我不逼你,但你也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是吧?」 那头全然被噪乱的蝉鸣遮盖住,过了一会儿,屏住唿吸的陆曜山听见那头传来一句话。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 盛昔陶的目光从树上转移到了对面的大殿,金光闪闪的佛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佛祖的眼神慈祥低垂。 「你搬过来和我住。」 陆曜山立刻接话,他等在这里很久了。 今天下了飞机回家的时候,他一进门就觉得别墅里空落落的,原本出差这几天,没有盛昔陶在他眼前晃悠,他就已经很不习惯,再者,他发现自己的腺体也在想念他。 盛昔陶待在他身边的时候,那种有意无意的飘散出来的信息素就会萦绕在他周围,这种感觉令人十分安心,想到这里,陆曜山后悔把人放走了。 站在家门口,他也考虑过搬到寺里长住,可寺庙里的的条件总归简陋了些,里里外外人又多,某种意义上实在很不方便。 电话那头,盛昔陶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这傢伙的歪心思。 搬过去住一起,这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 陆大少还在追问着:「怎么不说话,答应吗?」 「不要,我住寺里习惯了。」 盛昔陶拒绝得干脆正打算挂电话,谁料陆曜山退而求其次起来。 「那你一三五七过来和我住,二四六回寺里。」 「……」 这傢伙是真的一点不吃亏,盛昔陶忍无可忍。 「陆曜山,你就不能提点其他条件吗?」 「——比如呢?」 「请你吃饭,或者送你礼物什么的?」 「请我吃饭?」 「对。」 「送我礼物?」 「嗯。」 「你有那个闲钱吗?」 盛昔陶:「……」 这话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尽管盛昔陶嘴上不乐意,心底也不得不承认陆曜山是对的。 他的钱都很有用,没有意义花在闲事上,而且陆总吃喝玩乐的价格未必他能付得起。 陆曜山在电话那头喊他:「昔陶?「 「干嘛……」 「还记得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你腺体很不稳定吗?」 陆曜山的语气突然透出一股担忧,盛昔陶听到他提起那天的事,不由忐忑地问道:「怎么了?」 陆曜山说:「其实我是有点担心那天你发、情、昏倒的事会再次出现。」 「你想啊,如果咱俩住在一起,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可以互相照应。」 这话里外都很直白,盛昔陶听了再次沉默,但这个由头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盛昔陶想起那天回到寺里后,他好几晚都没睡着,即便使用了抑制剂,腺体的不适感依旧令人难以忍受。 发、情期果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可怕,之前被陆曜山几乎暴走时的信息素刺激到时,只是感觉疼痛,现在除了疼痛,还有一股不安的躁动。 心头像是爬满了蚂蚁一样,刺痒,想挠却挠不到。 夜凉如水,盛昔陶翻了个身,却满脸是汗,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辗转反侧间,眼前竟然出现了陆曜山的脸。 在空中一抓,却只握住一把空气。 恍恍惚惚的,他走出房间推开了隔壁的门。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套枕被叠在床头,盛昔陶就这么躺了上去,抱紧了被子。 第67页 一股幽幽的晚山茶沁入人的心脾,他闭上眼想道,这该死的腺体,该死的信息素,该死的陆曜山……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盛昔陶站在树下莫名觉得脸上发烫。 他应该庆幸此刻陆曜山不在身边,因为有些东西他不愿意去承认,至少现在不愿。 于是,他对陆曜山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互相帮忙这话,听上去似乎周全,但事实上,盛昔陶觉得他们未必真的能帮上彼此的忙。 听到这话的陆曜山却不乐意了,他似乎误会了什么,直截了当地问:「我都这样了,还能对你做什么?」 盛昔陶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样?」 陆曜山支支吾吾:「就……硬……硬不起来了呗。」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只听「咚——」得一声,恼人的电话被单方面挂断。 「……」盛昔陶看着没了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像是在替他表达复杂又无语的心情。 他正打算回去找充电器,抬头见从心和从意从对面的河堤走了过来。 两人手里各自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东西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是七八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一到夏天,河里的鱼就开始多了起来,鲫鱼又小又刺多,吃肉没什么味道,但和野葱一红烧,鲜味十足。 盛昔陶见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不像村民的高大男人,等他们走近两步,他才惊讶地发现对方是谁。 陆晖雨来得猝不及防,他一身休闲的衬衫长裤,胸口还别着副墨镜,昂贵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土,似乎已经在村里走了一阵。 从心向盛昔陶解释道:「大师兄,这位施主说是来找你的。」 他边说目光边在陆晖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估计是发现了什么,但没有作声。 从意相较他更为直接,他凑到盛昔陶身边问:「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陆施主?」 盛昔陶不置可否,只是问:「你们是在哪儿和他遇上的?」 「对面的河边,他好像在村子里迷路了,找我俩问路,说认不认识乐水寺怎么走,又问寺里有没有一个姓盛的僧人。」 从意简单复述了一遍后,见盛昔陶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道:「大师兄,你们俩真认识?」 盛昔陶犹豫了一下,说:「他是陆曜山的弟弟。」 听到这话两个小和尚不由恍然大悟。 从心比较惊讶,从意则嘀咕着:「怪不得他和陆施主长那么像。」 「……不过看着挺友好的,没陆施主说得那么吓人。」 盛昔陶意外地问:「陆曜山和你提过他?」 「提过,他说他弟弟不可爱。」从意压低了声音,「还说从前害过他。」 盛昔陶一听愣了愣,心里泛起些复杂。 这么多年,陆曜山果然还是记在心里。 陆晖雨站在几步开外,见他们三个在门里交头接耳,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靠在墙边被头顶的太阳照得眯起了眼睛。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些画面,似乎也是这样一个炙热的季节,暴雨过后的山林泥泞混乱,倒在树丛碎石间被绑住手脚的少年早已失去了意识,如果无人发现,他就会被埋葬于此,可万万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这个原本完美计划。 ——当盛昔陶满身污秽地背着陆曜山出现在陆家人面前的时候,陆晖雨便知道事情败露了。 可盛昔陶并没有当众指出兇手,他只是发疯似的冲上来捅了陆晖雨一刀。 二少爷的鲜血一下子喷洒出来,将所有人的脸染得惊悚殷红…… 时隔多年,陆晖雨还记得那个眼神,暴戾的,失控的,像一头血腥的野兽,欲要将人撕碎。 头顶的太阳终于有偏移的迹象,乌云汇聚在一起,天边滚落一阵闷雷,这炎热的夏季应是喜人的徵兆。 但盛昔陶开心不起来,他面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心里十分忐忑。 「你俩先进去把鱼放池子里。」 从意和从心听见大师兄这样吩咐,听话地往院里走,只是走到一半,两人回望了一眼。 「师兄好像不太喜欢这人。」从心说。 从意听了跟着点头:「我也不太喜欢。」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喃喃道,「他的味道不好闻……」 第37章 37 你可真是个混蛋 37 「那个小和尚是个高阶omega?」 盛昔陶没想到陆晖雨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心中顿时紧张,见两个师弟走远后,才警惕地反问对方:「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陆晖雨见他不悦的模样,笑了笑说:「你别紧张,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 他眼含真切:「再说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omega能比得上昔陶哥你的。」 盛昔陶却感觉到一丝轻佻,他干巴巴笑了一声:「巧了,你哥也这么认为。」 陆晖雨见状,笑容僵在嘴角:「你对我哥分明不是这个态度,我比他差在哪儿了?」 盛昔陶摇了摇头:「我对他就是这个态度,只不过你比他更欠揍而已。」 这个答案简直是更加自取其辱,陆晖雨从前就领教过对方的毒舌,没想到十年后这人功力依旧不减。 当下,他只好识相地换了个话题。 第68页 「我就是路过顺道来看你一眼,对了,我哥最近出差了,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似是而非的,盛昔陶听了起先没接话,于是陆晖雨又说:「我联繫不到他,确切地说,是家里联繫不到他。你也知道老头子管他管得紧,他偷跑回国,家里很着急。」 这话意思原来是来找他要人。 盛昔陶不由皱眉:「那你应该去警察局报案,来找我做什么?」 陆晖雨下意识试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谁知盛昔陶眉头更深了:「谁告诉你的?」 「……」 这话倒也没错,又没有证据证明如今陆曜山就在寺里。 陆晖雨愣了半晌没出声,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等回过神来,表情一变,忽然上前一步和盛昔陶拉近了距离。 他低声问:「既然他不在,那你考虑一下我吗?」 盛昔陶顿时表情一怔,余光里发觉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向了自己的后颈。 一股波特酒的味道在空气中浓郁了起来,丝丝缕缕的,像是在引诱着什么。 眼见陆晖雨的鼻尖都快贴到盛昔陶的脸颊上了。 他说:「哥,我们从前不是很要好吗?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 「——三秒之内说出我的五个优点。」 盛昔陶突然打断了他。 「……」陆晖雨,「……」 盛昔陶:「三秒到了,不考虑。」 「……」 陆晖雨饶是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窘迫又滑稽。 盛昔陶满不在乎地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话至于此,他懒得再搭理他转身就走,不料陆晖雨追上来一下拽住了他。 他此刻终于感到不悦:「你真这么狠心?盛昔陶,我哥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果然叫人停下脚步,盛昔陶回过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什么意思?」 陆晖雨也不知道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他挑眉道:「你不知道他的病吗?」 盛昔陶迟疑了几秒。 「不就是从前那个病?」 众所周知,陆曜山因为天生腺体发育不良,患有信息素紊乱症,并且据他如今所说,这病自十年前盛昔陶离开后就严重了一些。 不过再怎么样,他如今看上去明明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和废人哪儿挨得着边? 陆晖雨的口气却不像胡说八道。 他调侃地说:「看来陆曜山瞒得还挺严实的。」 「他竟然没告诉你他的腺体已经撕裂了吗?」 咯噔一声,盛昔陶像一脚踩了个空。 腺体撕裂这个名词出现在现代医学疾病书籍中,是被称为最为棘手的病症之一。 患者多发于青壮年与信息素高阶人群,一旦患病就会引起信息素紊乱,腺体萎缩,癌变等多种併发症,严重时还会危及生命。 目前比较有效的治疗方案是进行腺体移植,或者信息素配对,不过费用十分高昂,普通人家一旦中招基本等于放弃治疗。 陆晖雨看着盛昔陶露出惊讶的表情,幽幽开口:「十年前你离开之后,我哥的病就急转直下,即便家里不停地给他寻找治疗方案,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大概在半年前,医生便确诊了他腺体撕裂。」他稍稍停顿,注视着盛昔陶,「可惜陆曜山是sa,要找到适配的腺体移植难比登天,而且和他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也屈指可数……」 信息素这个东西很奇妙,一旦出现就必定有另一号信息素与之相匹配,只是世界上这么多人,很难找到百分百匹配的,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能找到30%-50%左右的。 陆晖雨说:「如果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运气好点,陆曜山的后半辈子需要依靠药物度日,如果运气不好得话……」 盛昔陶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却听他话锋一转。 「对了,看你刚才意外的样子,我哥是不是没和你提过他偷熘回国的事?」 盛昔陶张了张嘴:「没有……」 他确实不知道陆曜山是偷熘回来的,先前只从姜河嘴里听说过他和家里吵了架,所以陆晖雨几分钟前告诉他的时候,盛昔陶心里只是略有惊讶,但也没把这事与陆曜山的病联繫在一起。 眼下,陆晖雨又说:「他擅自断了好几个月的治疗,家里急得不行才让我来找他。」 他盯着盛昔陶突变的脸色:「不过我没想到陆曜山回国是为了找你。」 「昔陶哥,你说他为什么来找你呢?是真的想和你吗?」 「……」 盛昔陶心下一怔,陆晖雨的话简直字字珠玑,像一把利箭射了过来,让他顿时感觉浑身的血液流向了脚底。 半晌,他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表情复杂地开口:「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陆晖雨耸了耸肩,他看着盛昔陶神情恍惚的模样,突然凑过去轻声道: 「我还听说,他因为药物过量,那方面不太行了……」 「……」 果然,这话一出,盛昔陶就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子,站在原地更僵硬了。 陆晖雨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说:「我是真的没骗你,陆曜山如今病入膏肓,他来找你完全就是把你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只是想利用你,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第69页 这话已经很直接了,而且有理由据,正常人听完应该会感到愤怒。 可陆晖雨却见盛昔陶十分沉默,他看了眼远处阴沉的天空,太阳在灰色的云层中失去了光芒,大雨欲来。 盛昔陶叫他:「陆晖雨?」 「嗯?」 「你可真是个混蛋啊……」 从玉拿着提桶路过前院的时候,看见盛昔陶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外边又闷又热没有一丝风,大师兄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活像座石像。 从玉十分疑惑地上前问道:「大师兄,你没和陆施主在一起吗?」 盛昔陶显然是在想心事,顿了几秒才回答:「噢,他刚走了。」 从玉却有些意外:「他不是刚来吗,还说带了礼物要给你,这就走了吗?」 话音刚落,盛昔陶蓦地抬头:「你说的是陆曜山?」 「是呀。」 从玉一脸「不是他是谁?」 「我刚在后门看见陆施主鬼鬼祟祟地走进来,还问我在你哪儿,我说你在前院,他就说要去找你,你真没见到他吗?」 说完这话,从玉见大师兄表情紧张了起来。 盛昔陶心里打鼓,忐忑地想,如果刚才陆曜山来找他,那自己和陆晖雨的对话,会不会被他听了去? 当下,他感到十分不安。 从玉一直在后头干活,没有见到另一个「陆施主」,真以为陆曜山走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说:「大师兄,快要下雨了,你进殿里歇着吧。」 盛昔陶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见他手上拿着个空桶,下意识问:「你做什么去?」 从玉说:「从意和从心不是抓了鱼回来吗,我去池子里捞两条,晚上做红烧鱼。」 语毕,只见盛昔陶迈向大殿的脚步停下来调了个头:「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算再仔细问问他大概是多久前和陆曜山遇见的。 谁知两人刚绕过几棵树,盛昔陶还没开口,便瞧见远处的池塘边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从玉注意到了那人,立刻打招唿道:「陆施主,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栏杆边上的男人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在看到从玉身边站着的盛昔陶时,不知怎么,张开的嘴又缓缓合上了。 从玉朝他走过去,好奇问道:「陆施主,刚才你不是说来找大师兄吗,你没找到他吗?」 「诶……不对……大师兄说你早走了……」 从玉突然愣住,他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看着,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听到这话的陆曜山稍稍一顿,他见盛昔陶脸色略僵,想了想解释道:「我刚才是要走的,不过想起来快开饭了,就准备吃了再走。」 从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过他再次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的礼物还没送吧?」 这傢伙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站在一旁的盛昔陶,注视着从玉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可是不经意间,他余光里发现陆曜山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就在他刚要看过去时,陆曜山却率先将脸别开了。 从玉见他们二人不说话,以为陆曜山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送礼物,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提熘着桶去池塘抓鱼了。 岸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盛昔陶上前两步,率先开了口:「你……拿了什么礼物?」 陆曜山听了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方形礼盒。 他递给他:「拆开看看。」 那盒子掂在手里有些沉,看大小应该是一盒巧克力。 可是等盛昔陶打开一看,蓦地愣在了原地。 盒子里是一串黑色的珍珠手鍊。 第38章 38 恶劣和傲慢 饱满的黑珍珠在阳光的照射下莹润透亮,一颗颗光滑细腻,不用说肯定价格不菲。 盛昔陶立刻推辞:「这我不能收。」 这种黑珍珠一般产自南太平洋,昂贵且稀有,估计是陆曜山出差之时特地给他买的。 陆曜山听了没有伸手:「为什么不能收?」 「太贵重了。」盛昔陶摇摇头,将手鍊放回盒子里一併还给他。 陆曜山却一动不动:「这对我来说没什么。」 他说了送他,就执意如此。 盛昔陶感到无奈:「我知道你有的是钱,但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他边说边准备将盒子往陆曜山的包里塞,岂料一下秒,陆曜山突然脸色难看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像是终于沉不住气,脸色不佳地问:「盛昔陶,为什么你总要和我撇清关系?」 盛昔陶动作一滞,他抬头注视着陆曜山,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你刚才都听到了是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陆曜山眼神躲闪着企图掩盖什么,可心虚的模样被盛昔陶轻易捕捉住。 他注视着陆曜山的眼睛,问道:「所以陆晖雨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陆曜山一脸茫然,「他说什么了?」 「你还装,你明明听见他在前院和我说的话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曜山打定主意死鸭子嘴硬。 盛昔陶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你的病情,你的腺体病!」 第70页 他急切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腺体撕裂,这是真的吗?」 「……」陆曜山终于沉默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灰色,十几分钟前的画面还歷歷在目。 因为电话莫名其妙被挂断,他兴沖沖地带着礼物跑来乐水寺找盛昔陶,谁知一进门就见陆晖雨站在院中。 两人靠得很近,看上去莫名亲密。 陆曜山觉得自己应该冲过去把陆晖雨赶走,可在听到盛昔陶一口否定自己和他的关系时他犹豫了。 陆曜山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一个怎样的身份过去宣示主权,他想起陆晖雨喊他「第三者」的景象,发觉眼下的自己十分可笑。 雪上加霜的是,紧接着陆晖雨还向盛昔陶说出了他一直以来隐瞒的病情。 关于腺体病症这一点,陆曜山从未向外人透露许多,他也并不想让盛昔陶知道实情,他担心他会感到害怕而远离自己。 但世事不幸,往往越担心的事情就越会发生,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 头顶阴云密布,盛昔陶见陆曜山一声不吭,心底的忐忑愈演愈烈,腺体撕裂这个病实在是太令人猝不及防和绝望了,万一陆曜山真像陆晖雨说的那样…… 他不敢想像。 两人面对面站了半晌,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头顶。 最终,陆曜山在这场对峙里败下阵来。 他尽量用平稳的口吻对盛昔陶解释:「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昔陶,我的病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的窘迫和难堪全在脸上,声音小了下去:「你可以不要这种表情看我吗?」 盛昔陶听了微微一顿,他不知道自己的眼里现在满是同情和怜悯。 意识到失态后,他扭过脸看向别处,可心里的疑虑和焦急又让他不得不多问。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陆晖雨说你回国后擅自断了治疗?」 「嗯……」 「为什么?」 陆曜山低垂着头:「那种治疗不过是日復一日的原地踏步,没有一点意义,单纯消耗精力和烧钱罢了。」 他看上去似乎对英国的治疗很不满意,但说得模稜两可,盛昔陶一时间没懂这话的意思,脱口而出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病得严重又不肯治疗,漂洋过海如无其事地来找他,怎么想都太疯狂了。 盛昔陶思绪万千,没注意到话音刚落,陆曜山的视线突然直勾勾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目光像是隐藏着什么深意,渐渐编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等盛昔陶回过神,望着陆曜山的眼睛,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这时,陆曜山轻轻地开了口:「我不知道,我只是厌倦了那种生活,我想见你,就来找你了。」 心中咯噔一声,盛昔陶不知所措起来。 与此同时,耳边莫名响起了陆晖雨的声音。 ——昔陶哥,你真的觉得他是想找你破镜重圆吗?」 恍如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在了心上,盛昔陶站在原地怔住了。 陆曜山的目光依旧热切,他追逐着他:「你不相信我?」 「……」盛昔陶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什么。 相信陆曜山的病没那么严重,还是相信他真的思念自己,不远万里想找自己复合? 或者他心中早有答案——陆曜山找他确实另有目的。 意识到这件事,盛昔陶哑口无言,他不可能问陆曜山「你找我就是想利用我对吧」,这太极端了,况且陆曜山的病目前看来确实不是骗人。 沉默过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不是,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怕你会耽误病情。」 听到这话,陆曜山微微一顿,他上前一步,突然伸手拨了一下盛昔陶额前的碎发。 盛昔陶吓了一跳抬起头,只见面前的男人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牢牢地圈在了身前。 隔着极近的距离,盛昔陶唿吸一滞,听见陆曜山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没事,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我就会没事。」 他咬字顿挫,却令人勐然惊醒。 透过陆曜山无比直白而幽深的双眸,盛昔陶恍然窥视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倒吸一口冷气,感到毛骨悚然,陆曜山温和的话语背后竟充满了窒息的压迫感。 ——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只要有你的信息素在,我就会没事。 空气顿时凝重。 盛昔陶的脸色白起来。 陆曜山见状,心里明白他是听懂了。 他们两人似乎总在奇怪的地方相当默契。 可惜若不是陆晖雨今天捣乱,逼得人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陆曜山也不会选择赌上一把。 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面对盛昔陶的猜忌和迟疑,再不讲点真话肯定会难以收场。 冥冥之中,自己似乎也厌倦了一直作言他顾,提心弔胆,装模作样的状态。 待在盛昔陶身边无疑是为了信息素,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没必要再掩饰,索性摊开反倒快活。 只是其他的目的,当下他仍然难以出口。 陆曜山试图骗自己盛昔陶对他有点意思,可现实却是对方对他的心意无动于衷。 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得不到他的心,已经令人沮丧,再没了尊严,岂不悽惨。 偏偏好笑是,他的尊严早在回来求盛昔陶那天起就不值一文了。 第71页 陆曜山决定剑走偏锋,他那既耐不住寂寞又兇横的性格,逼得他想要在今天立刻确认一件事情。 那就是自己在盛昔陶心中的地位。 他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再次置他于不顾。 盛昔陶在一阵震惊过后,心中升起了一股释然。 或许比起那些充满迷惑性的「甜言蜜语」,陆曜山大方地承认自己的意图,反倒叫人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人拔剑相向的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陆曜山腆着脸讨好他简直是噩梦一场。 现在噩梦惊醒,盛昔陶平静下来,他注视着眼前的alpha,这个只需要自己信息素的alpha,心里悄悄地失落。 失落过后,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对方的陷阱,盛昔陶又心烦意乱起来。 曜山摆明了故意隐瞒他病情,他就像一个狡猾的猎手,等猎物放松警惕了,才露出本来面目。 可问题是,当下的盛昔陶竟真的发现自己无法拒绝陆曜山的请求。 他之前从来没把陆曜山所说的「需要他」放在心上,或者说,他没有把陆曜山的病情想得多么严重,以至于都没有发现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安全界限。 而那些疏忽大意也酿成了他今天的无路可退。 盛昔陶不敢看陆曜山的眼睛了,他没有办法说出「你的命与我无关」这种话,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心里可以,当面不行。 他只能尽量保持着冷静,试图寻找其他出路。 片刻过后,陆曜山听见盛昔陶支支吾吾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帮不了你呢?」 谁知这话一出,陆曜山非但没有感到担忧,反倒像是中了他的下怀,因为他明白过来自己的办法奏效了。 盛昔陶躲他,他就后退一步加卖惨,盛昔陶内心动摇,他就上前一步将人逼到退无可退。 区别他人的是,陆曜山选择把自己当作筹码。 你看,我的病只有你能救了,你要撒手不管吗? alpha的温柔和可怜都是装的,骨子里只有恶劣和傲慢。 陆曜山察觉到盛昔陶的紧张,不由松了松手,用商量的语气说:「不会的,况且你的腺体不是在恢復吗?」 「我问过贾佟,他说你只要配合治疗,信息素就会慢慢稳定。」 「用不了多久,你和我的匹配度也能回到从前……」 他说着抑制不住兴奋起来,仿佛下一秒盛昔陶就会听他的话乖乖去医院。 「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治疗期间的费用也都由我来负担……」 陆曜山说着见盛昔陶额间出了汗,下意识要伸手去擦,谁知下一秒,一直躲避示弱的人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挥开了他的手。 「陆曜山,你别了!」 盛昔陶像是忍到了极点,一下爆炸。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再的退让给了眼前人巨大的错觉。 十年了,陆曜山居然还这么自大傲慢地想利用他?! 这未免太可笑! 盛昔陶瞬间推翻了之前一切对于陆曜山的怜悯和同情,此刻,只有满腔怒火燃烧。 他朝陆曜山用力吼道:「凭什么要我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 这章改了好久,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写情感纠纷太难了…… 第39章 39 他和李强打了一架 陆曜山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触碰过对方被汗水打湿的髮丝,凉凉的,像针尖扎进了指甲盖里。 「轰隆隆——」 闷雷猝不及防地在头顶炸响,大雨落了下来。 狂风吹得树木歪斜,盛昔陶看见陆曜山表情充满了震惊,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折磨也随之倾泻而出。 他终于体会到了自食其果的痛苦。 盛昔陶攥紧拳头,咬牙拒绝道: 「陆曜山,我帮不了你!」 姓陆的根本没变,依旧像十年前那样阴暗、偏执、疯了可以把自己的命当筹码。 可盛昔陶不会再像十年前那样任凭他拿捏了。 陆曜山算错了,他的冲动莽撞害了他,他想给盛昔陶的东西,不是盛昔陶想要的,他露出的马脚,却正好踩中了盛昔陶的雷区。 「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我不会为了你去做什么鬼治疗!」 在陆曜山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盛昔陶放弃了多余的解释,他冷冷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可以一再忍受陆曜山的擅自入侵,却不能接受被再次「绑架」。 「陆少爷,你回去吧,回英国治疗,你家里也人在找你。」 陆曜山怔在原地,听到这话,脸色一下煞白。 他像是看到什么深深的恐惧,立刻慌乱地追上盛昔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谁知对方怒不可遏地推开了他。 「滚!」 盛昔陶的眼神决绝极了,他气得够呛,后悔和荒唐的心情翻涌上来,他用尽全力一把将陆曜山推到雨中。 隔着冰冷的雨幕,两人一个站在殿中,一个站在门前。 陆曜山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似乎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他高估了自己在盛昔陶心中的地位。 可当下,惊慌失措已经充斥了他的内心,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雨里,只能一遍遍地问盛昔陶:「你要赶我走?!」 「轰隆隆——」 雷鸣炸响在头顶,暴雨如注,天空坍塌成了一片漆黑的废墟。 第72页 风雨席捲进来,将大殿横樑上的经幡吹掀,顷刻间,打没了佛堂里的最后一根蜡烛。 盛昔陶背后漆黑,他站在冰冷的佛像前,面对门外狼狈的alpha只吐出三个字来。 「你去死——」 盛夏在永不停歇的大雨和知了声中翻滚而来。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多月,陆曜山就这么消失了,再无消息。 乐水寺里的大家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盛昔陶时不时坐在殿前发呆的模样,也猜到两人应该是吵架了。 从心比较懂事,晓得大师兄不爱被人追问,尽管好奇也闭口不谈陆施主,倒是从意自打好几天没见到陆曜山就一个劲儿地追问盛昔陶,陆施主怎么不来寺里了。 盛昔陶觉得烦,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不就连日外出打工。 这天夜里,他连续去外地上了一周班回来后,发现两个总在前院等他的两个小和尚不见了。 归海师兄正好拿着一叠经书从殿前路过,见到他站在院中寻找什么,想了想说: 「他俩跟着从玉一起去医院了。」 盛昔陶回过头一愣:「医院?从心病了?还是从意病了?」 夏夜炎炎,他工作了一整天,浑身汗涔涔的,听到这话不由紧张。 归海给他丢了块毛巾:「他俩没病。」 「那是从玉?」 「是陆施主。」 盛昔陶接到毛巾的手顿在空中。 「陆曜山?」 不知为何,半个多月没提及的名字,念起来竟有些陌生。 归海点了一下头:「陆施主住院了。」 听到这话,盛昔陶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可他嘴上只淡淡地应了声「哦」。 归海见他转身往寮房走去,边走边说:「叫他们早些回来,晚了不安全,狗都知道回屋睡觉,就他俩一天天往外跑。」 他叽里哌啦地抱怨着似憋了一肚子气,走到一半突然在墙边停下来,指着趴在狗窝里的瘸腿狗回头问归海: 「李强的腿怎么又包上了,它受伤了?」 只见那条大黄狗原本瘸了的右腿上正缠着几圈绷带,闻到盛昔陶的味道,狗子亲昵地抬起头咬他的裤脚。 归海顿了顿答道:「大前天晚上掉院儿里水坑了。」 听到这话,盛昔陶蹲下去抚摸这只可怜的狗子:「乖乖,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别是和村口大黑又来寺里找你打架吧,我都跟你说了,那狗蛋子大,你绝了育的,你有优势,就照它那儿下嘴,保准它以后见了你绕道走……」 大黄看着他「呜呜」两声,似乎听懂了这话。 谁知下一秒,归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个,它不是和大黑打架打的。」 「是和陆施主……」 深夜,寂静的医院走廊里响起一阵铃声。 从意接起来,顺手按了免提给两边的师兄师弟一起听。 盛昔陶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那头跳出来。 「你们在哪儿?」 「大师兄,我们在医院。」 「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回了。」 「哦。」 「那个,大师兄!」从意见他要挂电话,急忙往病房里瞅了眼,说,「你怎么不问我们来医院做什么?」 不料盛昔陶十分淡定,他像是对此丝毫不感兴趣,跳过了问题说:「你们仨一会儿坐出租回来,车费我报销,听到没有?」 从意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终于着急地说道:「大师兄,陆施主手断了,他手断了!」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响。 从意朝身边的从心和从玉看去,只见后两人和他一样屏住了唿吸。 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从心被推出来对着电话那头说:「大师兄,我们是来医院是看望陆施主的,他不小心……」 「我知道,被李强追的,两人两狗,不是,一人一狗掉水坑里了。」 不等从心说完,盛昔陶生硬的声音突然从那头传来。 从意一听忙点头如捣蒜:「师兄,你咋知道的?你可真神!」 从心瞅他:「你笨,肯定是归海师兄说的。」 从意:「哦对对对,师弟你真聪明。」 「……」 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喧闹,盛昔陶举着手机嘆了口气。 确实是归海刚才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才得知原来陆曜山那天走后,趁他不在寺里时又回来过。 虽然尚不清楚他有什么企图,但就在三天前的雨夜,这傢伙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不走大门偏偏选择翻墙,正好就被散步到墙根的「李强」逮了个正着。 「李强」这狗是盛昔陶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只亲他,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给摸,对待小偷可谓勇勐无比。 陆曜山倒是不怕狗,但黑灯瞎火踩着个软体动物,谁能不吓一激灵,混乱之中一人一狗还没来得及「相认」,就双双跌在了墙边的水坑里。 一个摔了腿,一个摔了胳膊肘子。 从意见大师兄已经知道了一切,大胆地问道:「大师兄,你要过来看看陆施主吗?」 不曾想盛昔陶一口拒绝:「不来。」 他说:「你们仨快点,再不回来我就锁门了。」 从意忙说:「别别别,陆施主已经给我们叫车了。」 第73页 盛昔陶下意识问:「他这么晚还没睡?」 从意说:「他疼得睡不着觉……」 盛昔陶顿了顿:「他哪只手断了?」 「左手,手肘那里,医生说要养好一阵。」 从意说完,听见对话那头的盛昔陶突然大声起来: 「不是,他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非得翻墙?」 「他说怕遇上你。」 「……什么?」 盛昔陶没听清,从意只好又重复一遍。 「陆施主说你让他滚……」 或许是那天的情绪过于激动,乃至于都快忘了,陆曜山在听到他说的话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如今想来,场面惨兮兮的,十分狼狈。 可盛昔陶也没好到哪里去,陆曜山对他的目的再清晰不过,利用如明晃晃的刀锋直插人心。 他明明是个混蛋,可为什么像个受害者,在被自己赶走的时候,看上去那么伤心? 盛昔陶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郁闷的情绪往上翻涌,他讨厌自己在一件事情上犹豫不决,可面对陆曜山却三番两次地踌躇了。 在接连嘆了两声气之后,诊室门口的广播叫到了他的名字,盛昔陶起身走进三号诊室,胡芮正坐在桌前给病人开药。 时隔一个多月,盛昔陶今天是来做复查的,由于上次不小心发情,他担心会对手术产生影响。 带着三个孩子来看病的omega满脸忧愁,即便到了时间,依旧拉着胡芮的手不肯离开,盛昔陶见状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等。 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是孩子们有先天的腺体病,很难医治。 盛昔陶侧过头,只见桌边站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小朋友,年龄大约在七岁至十五六岁,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很亮,不像有什么疾病。 然而直到他们出去时,他才发现其中两个孩子走路似乎不太稳当。 「过来吧。」胡芮这时叫他。 她拿起盛昔陶的病歷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而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检查报告看了几秒。 果然,胡医生皱眉问道:「你前阵子发、情了?」 第40章 40 朋友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盛昔陶心虚地解释:「不小心被一个高阶alpha刺激了,不过我和他没有关系,纯属意外。」 胡芮听了:「那他没标记你吧?」 「没有。」盛昔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会对手术有影响吗?」 「没标记的话不碍事,看你的报告腺体还算稳定,药效也没受到影响,可以继续下个疗程。」 听到胡医生这样说,盛昔陶才松了口气,可刚一松懈下来,又不由得有些忐忑。 胡芮察觉他表情异样,说:「你要是还顾虑的话,现在是可以停药的。」 盛昔陶知道她是误会了,立刻摇头:「不用停药,我就是在想刚才那三个小孩的事。」 他问胡芮:「他们也是腺体病吗?」 胡医生说:「那些小孩是市区福利院过来的,刚到了分化的年纪,腺体状态不太理想。」 众所周知,一般会被丢弃的孩子,多半是不健康的。 盛昔陶又问:「那他们的病严重吗?」 「有两个大一点的吃吃药能治,有个小的可能得动手术。」 胡芮好奇他为何对别人的病情如此紧张。 「你认识那三个孩子?」 盛昔陶摇头:「我就是觉得这么小就动手术挺可怜的。」 胡芮明白过来,安慰他说:「其实做摘除手术,还是年纪小一些比较合适,等成年了再做,风险就很难预估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见盛昔陶表情如常才继续道:「毕竟有些分化过的人,除了生理上要吃苦头,心理上也会比一般人会更难适应。」 盛昔陶若有所思的:「是因为腺体摘除后失去了信息素吗?那也比一直病着好吧?」 胡芮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无欲无求的。」 「老实说,ao在这个社会上就是比beta高一等级,你自己就是io,应该能明白。」 盛昔陶似懂非懂:「可我不喜欢被信息素支配的感觉。」 「架不住有人喜欢呗。」胡芮产生些许感慨,「有信息素或者拥有高阶信息素,不就是等于掌握了更好的资源吗?」 「你是没见过有些已经分化了的病人,突然腺体病变,家属说一千道一万都不肯手术,就是怕影响信息素等级的。」 「父母都是低阶ao,生出个孩子不过就是希望能跨越阶级。」 做医生这么多年,胡芮看惯了人情冷暖,很多时候她都有些麻痹了。 盛昔陶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这种人很多吗?」 「不在少数。有些孩子的腺体先天有问题,比如发育不良,检测出无法分化,他们在四五岁的时候被家长带来医院治疗,吃药打针简直家常便饭。」 「有一些富裕的等得起的家庭,会想尽办法给孩子找到适配的腺体移植,可惜大部分人都是一直治疗到25岁,等腺体彻底无法分化才放弃……」 胡芮神情淡淡的:「只是到那个时候,人都不像人了。」 「还有一些在治疗中受不了的,或者腺体突然撕裂,引起併发症的病人,说没了就没了……」 胡芮说着这些,感觉自己的心里落了一层灰,平常时候,她都习惯了自我消化掉那些不好的情绪,今天也不知怎么,盛昔陶一问,她竟有些失态。 第74页 办公室里气氛持续低落,话题急需转移。 胡芮清了清嗓子对盛昔陶说:「不提这个了,你的手术我暂时安排在了十一月份,到时候天气凉一些,前前后后还得做几个检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全程陪同的。」 说完,她见对面的人沉默下去,不由问:「怎么了?」 盛昔陶表情踟蹰,他还沉浸在胡芮刚才的那番话中。 事实上,因为饱受信息素的困扰,盛昔陶很少积极地看待自己作为io这个身份,如今经胡芮仔细一说,他开始有些迟疑。 与此同时,某人的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并猝不及防地与那些忍受着腺体病痛折磨的人们重合在了一起。 盛昔陶心中一颤,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向胡芮询问: 「我想知道我的信息素现在还能使用吗?」 胡芮没反应过来:「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吸引,诱导……」盛昔陶犹豫着,「安抚alpha之类的?」 胡芮顿了一下:「理论上是可以的,毕竟你的腺体还存在着,只不过持续的时间应该也就到手术之前。」 她边说边审视着盛昔陶:「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盛昔陶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没事,我瞎问的。」 他迅速起身:「我先下楼付钱了。」 谁知胡芮突然叫住他。 「哎对了,有件事我忘了提醒你。」 「上次做检查的时候,我看你的子、宫是完好的,服药期间不能怀、孕啊,会对胎儿造成很大伤害的……」 「……」盛昔陶转过脸来:「……」 「……」胡芮:「好吧,你看起来没有生/育需求。」 天气预报说颱风将在这两天登陆,今夜的明显风大了起来,吹得两旁的行道树晃动枝桠窸窣作响。 从医院出来在路边吃了碗面,盛昔陶又闲逛了一圈,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别墅区。 江上云溪豪华的小区大门前,保安室的灯兢兢业业地亮着,里头的住户非富即贵,一点差池都马虎不得。 保安是个年轻的alpha,叫小叶,想是之前见过盛昔陶几次,心思活络地探出窗外对他说:「盛先生,您来找陆先生吗?」 盛昔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保安缩回去拿起电话:「那您稍等,我给陆先生打个招唿。」 看着保安拨通号码,盛昔陶心里有些无奈,即便他都在这住了大半个月,终归不是户主,还是得被紧着提防。 然而电话打了两个都没人接,小叶又探出头来:「盛先生,陆先生似乎不在家,您要不给他打个电话询问一下?」 盛昔陶一听很意外,这会儿已经十点多了,大晚上的陆曜山怎么会不在家? 从意说陆施主今早就出院了,应该不至于刚出院就出差或者在公司加班吧? 盛昔陶站在原地迟疑着要不要离开,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一回头去只见几米开外,有两个人影正慢慢向这儿走来。 盛昔陶定睛一瞧,发现其中一个人正是陆曜山。 陆曜山穿着简单的t恤和裤衩,左手已经拆了绷带,右手拎着个巨大的购物袋,像是刚从超市回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比他矮小许多,居然是王敏。 王敏穿着运动套装,肩上背着个网球包,脸上笑着,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看上去聊得十分投机。 快到跟前时,三人的视线不经意间撞到了一起,盛昔陶有些尴尬,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站在原地沖两人招手。 「好巧啊。」 陆曜山似乎有些意外,脚步一下停在了原地。 反倒王敏十分热情地上前同他打招唿。 「好巧啊,盛先生,你来找曜山?」 王敏开门见山,毕竟盛昔陶不可能住在这片。 盛昔陶只好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往陆曜山身上看去。 陆曜山站在边上,听到这话却无动于衷,他脸别向一侧,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略有尴尬,保安小叶及时冒了出来。 「陆先生,您可回来了,盛先生在门口等你好久了。」 这话一出,陆曜山才抬头看向盛昔陶。 「你等很久了?」 「还好,就十分钟左右。」 盛昔陶说罢,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他看着面前的二人,觉得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为了避免当电灯泡,他决定有天塌的事也得明天再说。 谁知陆曜山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他上前道:「进来吧。」 盛昔陶站在原地看了眼王敏,欲言又止。 王敏反应很快,但他似乎另有想法。 于是鬼使神差的,盛昔陶见他突然上前一步对自己说: 「盛先生,我刚才和曜山表白了!」 「……」 盛昔陶顿时愣站在原地。 陆曜山也震惊了,大概是没料到王敏会有这样的举动,他当下不知所措起来。 盛昔陶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他身上,陆曜山正准备开口解释,谁知又听见王敏说: 「不过你放心,曜山没答应我,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早知道盛先生你是曜山的男朋友,那天我就不该自作多情掺和你俩。」 王敏简直是脑迴路清奇,刚在三人之间投下一颗炸弹,此刻又抱歉地注视着盛昔陶。 第75页 「我原来还以为他单身着,如今才发现是我想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他这一连串的解释,别人见了肯定奉为完美前男友教科书,然而面前的两人听完却更加沉默了。 陆曜山看了王敏一眼,见他脸上写着一行「朋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字样,内心充满了复杂。 问题大概是出在半个小时之前。 当时两人在超市里偶遇,王敏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上次晚宴过后自己回去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再执着于他们过去的感情,决定就此和他告别,过两天就回英国继续之前的研究。 陆曜山听了没什么意外,他知道王敏是个聪明人,面对毫无回报的復出,聪明人都知道及时收手。 王敏说完自己事后,见他脸色不太好,得知他胳膊受了伤又一个人提着重物,大概也是猜到陆曜山应该和那位盛先生之间出了问题。 正好两人一起走到小区门口时,盛昔陶赫然站在那里,于是王敏才灵机一动想来个一箭双鵰,把之前的误会讲清楚,顺道给陆曜山做个人情。 可惜他想得实在太简单了,陆曜山和盛昔陶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当下,面对王敏不明就里的一顿胡说,陆曜山简直像是坐到了过山车的最高处。 更令人紧张的是,余光里,他见盛昔陶原本就不是很明朗的表情,此刻更加阴郁了。 果然,他对王敏说:「王先生,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不是陆曜山男朋友。」 第41章 41 请问你哪位 王敏登时「啊?」了一声,迅速看向陆曜山企求得到验证,然而后者回復给他的只有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了,王敏站在原地脸红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啊……」 盛昔陶表情淡淡的,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陆曜山见他这副样子,心里顿时失落。 他已然没了兴致,也懒得问盛昔陶找他做什么,回头对尴尬的王敏道:「你刚不是说家里还煮着东西吗?」 王敏听了就着台阶下:「对对对,我家还烧着水,那我先走了,你俩慢聊!」 语毕,只见他「嗖」得转身跑向对面马路,留下背后一堆烂摊子。 头顶的月亮已经被乌云遮盖了,夏夜有些潮湿,风中带着层层水汽,手机里跳出简讯提示,颱风预计今日凌晨登陆,请本市居民做好防潮防汛工作。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兀自沉默了半晌,等王敏彻底走远,盛昔陶才重新开了口。 「陆曜山,我来找你是有事和你说。」 他似乎已经把刚才的闹剧抛到了脑后,表情认真,甚至带着些一丝严肃。 陆曜山莫名不想听,他收回手机,绕过盛昔陶往家的方向走。 「过两天再说吧,我困了。」 「——可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风从树林间穿过,沙沙作响,王敏走了,保安小叶也巡逻去了,除了他们,四下无人,气氛渐渐显得磨人。 陆曜山深吸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着被盛昔陶拉住的衣摆,进退两难。 刚刚被当众拒绝,现在又让干嘛就干嘛,未免有些丢份儿。 当下,他推开盛昔陶的手。 「对于我来说,父母、亲戚、男朋友的事才是重要的事。」 盛昔陶表情一滞,听见他问:「请问你是哪位呢?」 这问题问得相当有水平,简直一针见血。 陆曜山料到盛昔陶会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三分钟。」 风声有点大,盛昔陶的声音穿过大风落进他的心里,透着一股无助。 「三分钟男朋友行吗?」 他绕到陆曜山面前,注视着这个脸色冷淡的alpha。 「就给我三分钟可以吗?」 陆曜山微微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盛昔陶望着他的眼睛很亮很清,透露出来一股他特有的坚持,令人莫名没辙。 见陆曜山站着原地没动,盛昔陶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陆曜山见状,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 可惜那笑容没保持几秒,又变得严肃起来。 盛昔陶低了低头,斟酌地开口道。 「那天在寺里,我不是故意和你说那些话的。」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抱歉……」 「……」 空气静止了好几秒,等回过神来,陆曜山心中警铃大作。 盛昔陶是在给他道歉?! 他居然给他道歉?! 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响。 陆曜山望着面前人低垂的眼眸,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受宠若惊,哦不,应该是在做梦! 他试图掐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清醒,然而早就飘散在空气中一丝白木香已经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在内心在震惊过后,陆曜山勐地感觉到了一股追悔莫及。 其实那天争吵过后,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他明明再三告诉自己要在盛昔陶面前收敛秉性,却还是不经意间伤害了他。 那几天偷摸去寺里,陆曜山也是想着找机会和盛昔陶道歉,可惜两人总是因为行程错过。 第76页 直到遇上李强那条狗子,他胳膊受伤住进医院,才在从意的电话里听到盛昔陶提及自己。 虽然不到三句话对方就生硬地断了线,但他一听到盛昔陶的声音就选择投降了。 一个多月没见,陆曜山发觉自己的思念快要决堤。 今天出院的时候,他本来是打算买点礼物明天一早去乐水寺请罪,哪知偏巧不巧,对方竟主动上门了。 盛昔陶说完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松了口气。 那天雨中的口不择言,令他后来回想起时,都如同一根刺扎在身上惴惴不安。 得知陆曜山翻墙摔了胳膊的那阵子,他更是内心纠结辗转难眠,不过真正促使他决定过来找人的,还是下午在医院里胡芮说的那番话。 盛昔陶恍然意识到陆曜山作为一个先天遭受腺体病症折磨的人,承受的痛苦似乎远远超乎他的想像。 况且在陆家的时候,他也亲眼目睹过陆曜山发病时的痛苦模样,或许他没有说谎,这十年里他在英国过得的确折磨。 事情到这儿,愿意不愿意接受陆曜山似乎已经是另一回事了,盛昔陶为了问心无愧,也决定过来为自己的过失道歉。 此刻他见陆曜山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似乎心事重重,但左右他是来道歉的,没有其他意思,于是想了想开口道: 「那个,我要说的说完了,再见。」 可就在他转身时,陆曜山叫住了他。 「等等。」 他上前拉住盛昔陶的胳膊:「等一下。」 他面色焦急:「三分钟还没到。」 「可我说完了……」 「还有30秒。」 面前的alpha突然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 「你现在还是我男朋友,我有别的事。」 「什……」 盛昔陶还没反应过来便睁大了眼睛。 只见陆曜山的脸迅速凑近,照着他的唇吻了下来。 alpha的信息素一下灌满了周遭的空气。 陆曜山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面颊上,痒痒的,麻麻的。 盛昔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下意识想要挣扎。 吻住他的人退开了些许,双手却依旧搂着他不让他跑。 陆曜山压着声音命令道。 「不准躲,男朋友。」 一阵闷雷在天边炸响,空气潮闷热到了极点,夜风静止,天色阴沉得令人透不过气。 盛昔陶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头顶的天空是铅灰色的,紧接着,有湿答答的东西落下来。 一滴两滴,是盛夏的颱风。 「雨……」 盛昔陶张嘴却说不清话,因为陆曜山不管不顾地堵着他。 他的气息并不温柔,像是沉溺在这个吻里难以清醒。 天边落下一道明亮的闪电,将夜空照得刺眼,盛昔陶的心里乱成一片,他莫名有些发抖。 突然,他感觉身体一轻,陆曜山一下将他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雨大了!」 陆曜山说道,像抱小孩一样揽着盛昔陶的腰和腿将他托起来往家的方向跑。 大雨来得迅速,等进了屋子,两人已经淋湿了。 夏天的雷雨就是这么不讲道理,雨水不一会儿就像小溪一样从玻璃上蜿蜒而下,外面的树在风中剧烈摇摆,像是随时会被颳倒。 屋里暖色的灯光将客厅照得很宁静,两人浑身狼藉地站在地毯上,雨水将他们的髮丝浇得一丛一丛,看上去像一对强盗。 盛昔陶的思维还停留在刚刚被抱着跑过来的画面,此刻,他像只落水小狗一样任由陆曜山摆弄。 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受到惊吓之后脸色似乎更惨澹了,身体也不跟着由自主地发抖。 陆曜山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盛昔陶的额头。 这一摸不要紧,好烫。 「你发烧了!」 「……」 盛昔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也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些温度。 「你发烧怎么不说啊?」 陆曜山紧张地要去找药,却听他哑着嗓子说:「可能是下午走过来的时候中暑了。」 盛昔陶想起来自己刚绕到小区门口时,便觉得有些不适,还以为是在外头闲逛太久累的。 陆曜山听了不由问:「你从哪儿走过来的?」 「人民路那边。」 「人民路?!」 陆少爷震惊了,人民路距离他家有五六站车程。 这么热的天气,在外面等个红绿灯都受不了,他居然在太阳底下暴走了一个多小时? 盛昔陶见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讪讪地说:「我还以为挺近的……」 事实上,他是因为觉得从人民广场打车过来太费钱,才选择折磨肉体。 陆曜山这时拿起雨伞往外走,盛昔陶问:「你去哪儿?」 陆大少头也没回。 「家里没药了,夸父。」 盛昔陶本来没想留宿的,可半夜一睁眼,头顶精緻的吊灯提醒他,又阴差阳错地失误了。 墙上的钟,刚好零点过一刻。 卧室里不是漆黑的,床头另一边的落地灯昏黄,陆曜山正靠在沙发上看平板。 见盛昔陶醒了他立刻上来摸他的额头。 「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第77页 「不冷,有点渴。」 嗓子里像灌满了沙粒,一张嘴苦涩的药味便泛了上来。 陆曜山拿来床头的杯子,扶着盛昔陶坐起来给他餵水喝。 窗外的风雨还在持续,屋内氛围宁静,陆曜山的床垫和夏被不知道是什么料子,柔软又舒服。 大概是药效发挥作用,盛昔陶睡得有些出汗,坐起来时下意识伸出半只脚和对方碰到了一起。 但他一心喝着水,没注意到某人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僵直了背部。 陆曜山低下头,看见盛昔陶的睡裤卷上去了一半,在被角边缘,他轻而易举地蹭到了他柔软的小腿。 -------------------- 写这几章的时候应该是今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书是夏天写的,更是冬天更的σ^_^;) 第42章 42 他刚刚明显很主动 「喝完了。」 后者依旧没有感觉,自然地将杯子还了回去,重新躺下。 陆曜山别开目光,将杯子放回床头,见盛昔陶已经闭了眼,他犹豫了几秒,关上落地灯跟着钻进了被窝。 房间里霎时陷入黑暗,盛昔陶似乎身体一僵:「你……」 「侧卧的床没整理。」 陆曜山打了一个呵欠,意思是今晚得和他将就一下。 雨声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棂上,房间里一片寂静,陆曜山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只见盛昔陶侧了一下身后,再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床上响起轻轻的酣眠声,某人才敢把悬着的心放下。 窗外透进来一丝城市霓虹,照得房间里有了朦朦胧胧的光。 陆曜山小心翼翼地侧过去对着盛昔陶的后脑勺。 盛昔陶的头髮落在枕头上,发梢打着微微的卷,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他的碎发。 偏软偏细,带着股幽幽的香味,是独属于他的洗髮水的味道。 不自觉间,陆曜山又凑近了些,除了洗髮水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白木香勾得他心头髮痒。 早就发烫的腺体致使他将脸往前挪了挪。 盛昔陶把头埋在被子里,一截光洁的后颈从衣领里露出来,此刻,刺在上面两抹暗红莲瓣正若隐若现地散发着诱惑。 指尖触及到那块皮肤时,盛昔陶似乎动了一下。 陆曜山勐地惊醒过来,立刻翻身望向天花板。 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好险,差一点他就想张嘴咬上去了。 脑子是侥倖地忍住了,后颈却越发刺痛。 被意外勾起的alpha信息素此时愈演愈烈,陆曜山看了眼沉睡的盛昔陶,踌躇了半天还是轻手轻脚下了床。 腺体的痛感如灼烧般加剧,可能是太久未闻见盛昔陶的信息素,于是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刚摸黑走到墙边,陆曜山便感觉眼前犯晕,他扶着柜子蹲了下来,伸手去摸抽屉里的药箱。 黑暗中传出些许细微的响动,找到抑制剂后陆曜山一针扎在了胳膊上,等把里面的药水全部推完,他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 药效需要几分钟后才会发挥作用,他靠在墙边坐下来,低头数着数。 雨还在下,夜深得浓稠,就在困意层层袭来之时,房间里突然响起「啪」得一声。 背后的落地灯亮了。 墙上出现一道影子,那影子迅速笼罩下来。 陆曜山下意识回头,立刻愣在了原地。 就在他一脸惊讶时,盛昔陶突然蹲下来搂住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陆曜山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盛昔陶正蹲在他面前,侧着头虚靠在他肩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空隙,他并没有搂着陆曜山,只是将敞开的后颈贴了过去。 一瞬间,白木香的味道立刻充斥在了陆曜山的鼻尖,浓郁的,直接的,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陆曜山脑子里轰得一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时,他试探地将鼻尖贴近了盛昔陶的后颈,顺带着伸手搂了他的腰。 盛昔陶果然没有推开他,继续一动不动地释放着omega信息素。 受到安抚的alpha的腺体终于平静下来,虽然还有点刺痒,但显然好多了。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片刻,墙上的钟滴答作响,陆曜山的心跳也加快了节奏。 近在咫尺的人真实而温暖,他突然感觉口干舌燥,某种情愫攀上了心尖。 然而就在他忍不住想朝着那根后颈落下吻去,怀里的人动了。 盛昔陶几乎是立刻推开他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后退到了门边。 「……」 陆曜山愣住了,他坐在地上眼中闪过茫然。 盛昔陶这是拒绝了? 为什么? 他刚刚明显很主动! 摸不着头脑的陆曜山情急之下起身向盛昔陶走去,谁知后者见状,突然一脸慌张地抬手握住了门把。 意识到盛昔陶是想逃跑时,陆曜山彻底懵了。 他顿时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只能错愕地问:「……你怎么了?」 盛昔陶也知道自己现下的「欲拒还迎」叫人迷惑,但他心中显然有明确的理由。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陆曜山,我可以帮你,但只有信息素,其他的不行。」 这话一落,屋内安静了半分多钟,半分钟后,陆曜山的表情由茫然变得难堪了起来。 第78页 他想如果自己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的话,盛昔陶的意思是说,他可以提供给自己信息素,但是进一步的关系他不愿意。 这是什么操作? 陆曜山傻了,到手的鸭子飞了? 盛昔陶见他不说话,解释道:「我之前答应过你,你给我的佛祖镀金身,我就给你我的信息素。但我只能让你临时标记,而且我也帮不了你很久,以后的事你得自己打算。」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脸照的一半亮一半暗,陆曜山看着盛昔陶,听见他语气清醒地说:「至于你什么时候回英国,我也不会干涉。」 说完这话,盛昔陶收了握住门把的手,紧接着扭开了睡衣最上头的两颗扣子。 他背过身站在陆曜山面前,敞开自己的衣领。 他觉得这已经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既满足自己的恻隐之心,又不会使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背后只有一片寂静。 陆曜山站在原地迟迟未动,他注视着盛昔陶一览无余的脖颈,此刻,那朵火莲整株露了出来,沿着他后颈一块块凸起的骨骼,蔓延到嵴柱,栩栩如生。 可陆曜山当下不仅没了标记的欲望,甚至内心深处升起了一阵挫败与失落。 本以为傍晚盛昔陶来主动道歉,两人就能重归于好。 谁知他是高手中的高手,真正想回馈给他的是这强势的约法三章。 陆曜山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盛昔陶是在报復自己。 为的就是上次那场雨夜的争吵,他迫使盛昔陶做选择,而现在,他又如法炮制地过来羞辱他。 这可真太好了,什么叫宿命的争锋相对? 十年前是盛昔陶被迫提供给他信息素,十年后却变成了他主动要求。 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一分,反而相去甚远了。 陆曜山低头艰难地消化着苦涩的心情,他似乎一点点彻悟过来,这么多年不清醒的只有他自己。 听到背后传来一丝异样的动静,盛昔陶疑惑地转过头,他见陆曜山一言不发从床上抱起一个枕头往外走,茫然地问:「你去哪儿?」 陆曜山说:「客厅。」 他看了眼盛昔陶敞开的睡衣,本想替他扣好,但伸出去的手终归还是放到了门把上。 「今晚分开睡吧,我的腺体有些难受。」 盛昔陶听了这话,微微发愣,他本来想回答,那你咬我一口不就好了。可看着陆曜山莫名低下去的气压,只好「哦」了一声目送他下楼。 他甚至还探头看陆曜山会不会走到半路又折回来,可惜直到最后,也没见他回头。 姜河早上来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打扫。 昨晚的大雨将门口的榉树浇得零落,枯枝败叶堆了一地,清扫工人还未过来,陆曜山便亲自下场了。 姜河见老闆低着头没看见自己,于是按了按门铃。 「嘟嘟——」 伴随着铃声响起,陆曜山抬起头望向门外。 这一眼不要紧,姜河顿时皱起了眉头。 老闆的脸色竟然如此差劲,简直就像刚亏了两个亿。 不过等一进门,他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老闆,你是不是……」 「嗯……」 陆曜山不等他说完就应了一声。 尽管昨晚使用了抑制剂,但到了后半夜,他的腺体突然刺痛难忍,连体温都开始上升,种种的迹象表情,他那极其紊乱的易感期又来了。 姜河闻见空气中不算平静的晚山茶,担心地问:「您要去医院吗?」 陆曜山摇了摇头,指向屋里:「刚吃了药,你要是不舒服就先进去。」 他拒绝得干脆,姜秘书也不好强求,便拎着手里的早餐往屋里走。 「那我把粥放餐桌上给你凉着。」 谁知话音刚落,楼梯上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姜河下意识抬头,正好见着一身睡衣的盛昔陶出现在了眼前。 盛昔陶见到姜河,相当自然地朝他打了声招唿。 「姜秘书,早上好啊。」 姜河迅速回过神:「早上好,盛先生。」 他见盛昔陶朝厨房的方向走去,跟上前搭讪。 「盛先生,你昨晚来找陆总了?」 盛昔陶从冰箱里拿了水,边开边「嗯」了一声:「我有点事找他。」 他说得自然,姜河听了却心头一紧,他不由瞥了眼盛昔陶的后颈,可惜,那白皙的后颈光滑干净,没有任何被标记过的痕迹。 这么近的距离,白木香的味道清幽淡雅,虽然不浓烈,但对于易感期的alpha来说,已经足够吸引。 姜河之前听陆曜山说过盛昔陶在医院里偶然发情,腺体似乎有恢復的迹象,便以为这会使得两人的关系向前迈进一大步,今早看来,是他过于乐观了。 当下,姜秘书不由对老闆产生了失望,人都在屋檐下了,这么就是不行呢? 盛昔陶没察觉他的心思,因为他自个儿也有点儿郁闷。 昨晚一出闹剧后,他躺回主卧的床上,回过味来才发现陆曜山似乎是生气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不太明白对方生气的点。 明明自己的态度和行为足够妥协体面,还主动让他咬脖子了,怎么那人还能臭着脸说走就走? 第79页 想到这儿,盛昔陶不由「啧」了一声:「这傢伙的性格怎么那么奇怪?」 姜河见他支支吾吾:「你说啥?」 「没什么。」 盛昔陶抬头看了眼楼上,犹豫再三忍不住问:「你不觉得陆曜山的脾气有点怪吗?」 姜河顿了顿:「你俩昨晚吵架了?」 「不算吵架吧,我让他临时标记我,他不乐意。」 姜河:「!?」 第43章 43 你给我放糖了? 「为啥不乐意?」 呆滞了半分钟,姜河手足无措地问道。 「我不清楚。」盛昔陶想了想把昨晚的事一一告诉了姜河,说完还十分无奈地表示:「之前我不知道他病得这么严重,现在我知道了,答应帮他,他又不接受了,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姜河听了盛昔陶的话,先是对陆曜山的病情感到紧张,之后又对昨晚两人发生的事感到了震惊。 他终于明白为何老闆今早会跟损失了两个亿似的垂头丧气。 因为他不仅被甩了,还被伤了自尊啊! 想到这里,姜河下意识往院子里的陆曜山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仿佛他扫的不是落叶,而是落了一地的自己的破碎的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也确实很难从单方面决断,毕竟从盛昔陶的表现看来,他没有从心底接受陆曜山的意思。 姜河有些犹豫,他想问盛昔陶有没有考虑过陆曜山是因为喜欢他才会这样,但他也怕盛昔陶会说知道,可惜无法回应。 就在两人站在厨房里犹豫不决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一抬眼,陆曜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厨房外。 他表情不佳地注视着里面:「你们聊什么这么长时间?」 晚山茶的味道淡了许多,想必是药物起了作用,陆曜山的嘴唇不再发白,他手里端了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豆浆,发表完意见后便转身往餐厅走,似乎就只是来打断他们一下而已。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听见姜河和盛昔陶的对话。 厨房里的两人对视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坐到餐桌前,姜河感觉到了久违的紧张,盛昔陶和陆曜山一人一边,将他夹在桌角,不过两人都很安静,只有盛昔陶在往醋里倒辣椒酱的时候,陆曜山把要去蘸醋的蒸饺又夹回来,干巴巴放进了嘴里。 紧接着,在陆曜山往豆浆里加白砂糖的时候,盛昔陶深吸了口气,连忙灌了半瓶矿泉水压压惊。 好在早餐的时间不长,熬过艰难险阻的姜河马不停蹄地去门外发动车子。 陆曜山今天得去公司见客户,他一边整理自己的领带,一边通过墙边的镜子用余光看正慢吞吞收拾桌子的盛昔陶。 好巧不巧,盛昔陶这时抬眼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看什么?」 「你去不去公司?」 不曾想两人同时开口。 陆曜山听了他的话,立马感觉自己率先示好的态度占了下风,立刻当作无事发生地往外走。 谁知盛昔陶眼前一亮,跟了上来。 「你是让我去公司吗?」 他原先以为陆曜山要赶自己走,正琢磨着如何开口,毕竟最近搬家公司的活少,颱风天出去找工作又着实艰难,甚至他昨晚都在犹豫着能不能以被咬一口的代价,和陆曜山换个他公司税后一万八的保安位置。 谁知不等他把话说出口,陆曜山就莫名其妙生气了。 独守空房一晚上的盛昔陶,本想早上道个歉,不料还是陆曜山先给了他台阶下。 尽管他现在口气生硬地命令他:「给你五分钟换衣服。」 盛昔陶还是兴奋地往楼上跑:「马上!」 看着他一路「噔噔噔」地上了楼,陆曜山站在原地,心情有些复杂,后颈的腺体微微刺痛,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事实上,他昨晚躺在客厅时就后悔了,盛昔陶叫他标记,他就不应该闹脾气。 对方的话虽然直接又伤人,但至少没有戏弄他。 盛昔陶把感情看待得重要而谨慎,把感情之外的事也分得很清楚,他能决定帮自己已经是无比难得的事了,这个时候,陆曜山就应该顺坡下驴。 可惜该死的自尊心还是挡了他一把,陆家从小的教育让他习惯了强势和掌控,面对盛昔陶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踢到了铁板。 辗转反侧之际,陆大少捂着后颈嘆了口气,现在也只能忍着了,总不能夜深人静地偷摸过去咬人一口吧。 姜河见盛昔陶跟着陆曜山出来并上了车,惊讶地想他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然而这个想法在两人坐下后,中间隔了条银河系时,迅速破灭了。 上午九点半,陆曜山按约定去和客户见面,盛昔陶没来得及和他提保安工作的事,就被他留在办公室里浇花。 阳台上一排绿萝,几天不见阳光都显得蔫巴巴的,盛昔陶把黄了的叶子摘掉,又擦了一下桌椅,整理完一切,想着去茶水间倒杯咖啡,谁知刚端起杯子,就撞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匆匆走进来。 那人看着陌生,但见盛昔陶站在咖啡机旁,十分自然地指挥他道:「咖啡煮好了送来接待室。」 盛昔陶想他估计是把自己当成员工了,不过端茶送水也不是难事,于是迅速应了声「好」。 接待室就在楼下,他以前去过一次,记得很清楚,但就在他敲开门要进去时,不由顿在了原地。 第80页 接待室里的沙发上坐了五六个人,靠门最近的是姜河和刚才那位叫他送咖啡的同事。 他们的对面是三个衣着工整的陌生男人,离门最远的沙发上,陆曜山拿着支笔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听见动静,那位同事率先向他示意,盛昔陶忙上前将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然后将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一个一个端过去。 期间,陆曜山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认真地说着合同上的问题,直到对面的两个客户放下杯子表情有些异样。 「这咖啡……」 干完活的盛昔陶本想立刻出去,见他们神色不佳,勐地想起了什么。 完了,好像忘了问他们要不要加糖和奶精了! 此刻,他不由看了眼黑漆漆的咖啡壶,这玩意直接喝简直比命苦。 陆曜山却一脸淡定地从文件中抬起头。 「怎么了?」 对面两个客户见他签字的手停在了空中,互看了一眼,顿时改了主意道:「没什么没什么,这咖啡味道不错。」 陆曜山听了重新低下头迅速在上面签好了字,对面两位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陆曜山放下笔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起面前的杯子悠闲地喝了一口,说:「确实不错。」 剩下的五个人:「……」 盛昔陶:「……」 结束了商谈,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一行人去楼下的自助餐厅吃饭,盛昔陶被留下来打扫接待室。 他刚把杯子收到一块儿准备端出去洗,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概是有人落下了东西,他没有在意,谁知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叫他。 「盛昔陶。」 「在!」 一回头,只见陆曜山站在门边。 「你落下什么……」 然而不等他说完,陆曜山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片刻的失神后,盛昔陶感觉一股alpha信息素迅速升了上来,他想推开陆曜山,意识却提醒了他什么。 盛昔陶抬起的手又放下:「你易感期到了?」 果然,陆曜山「嗯」了一声,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盛昔陶没有使用抑制贴,omega信息素就这么敞开地散发出来。 他感觉到陆曜山的体温似乎有些高,斟酌着问他:「你要不要……」 「不用。」 然而陆曜山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没有要咬的意思。 他只是轻轻地蹭着盛昔陶的后颈,心情不错地问:「你给我放糖了?」 盛昔陶顿了一下点点头:「嗯。」 很难解释,但不得不承认,他刚才给所有人倒苦咖啡的时候,居然下意识给陆曜山的那杯加了双倍香草糖浆…… 这回的易感期似乎与上回不同,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陆曜山从始至终表现得相当克制,即便十分难受,也完全没有标记盛昔陶的意思。 盛昔陶起初觉得庆幸,可到后来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陆曜山似乎养成了总要抱他的习惯。 尽管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比起在办公室里、家里、车库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频繁无比的拥抱,盛昔陶由衷地觉得还是让他咬一口来得更痛快。 至少咬一口的效果能维持两三天,可抱一次,这傢伙就很难撒手了。 晚上,坐在床边的盛师父再次不耐烦地推了推靠在他肩上的alpha。 「你好了没?」 陆曜山闭着眼心情愉悦,白木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幽幽淡淡的令他十分舒坦。 盛昔陶听见他蔫儿吧唧地说:「再等等……」 「已经等了半小时了。」 半个小时前,他刚要躺下睡觉,这傢伙就从主卧跑过来说感觉不舒服需要治疗,紧接着就不由分说地扑倒他身上,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事实上明明晚饭过后,陆曜山就已经抱过他一阵了。 当下,盛昔陶不由怀疑地转过脸:「你不会是在给我装吧?」 挂在他肩上的人一听不乐意了。 「装?我怎么装?你不知道alpha的易感期有多难受吗?」 陆大少爷看上去无比委屈柔弱:「我四肢发麻,手脚冰凉,头脑昏胀,我是s级alpha,我比一般a要严重……」 他越说越激动:「我今晚得留在这里睡觉!」 盛昔陶:「?」 好吧,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避免某人哭哭啼啼唠唠叨叨半宿,盛昔陶在选择闭嘴的同时,勉强又让这人和自己挤了一个晚上。 -------------------- 甜一下 第44章 44 颱风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外边又响起了雷声,盛昔陶在睡梦中睁开眼下意识想去关窗,不想一只沉甸甸的胳膊搂在他腰上,让他一下又躺了回去。 陆曜山闭着双眼,半梦半醒的,不许怀里的人动弹。 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已经消散了许多,晚山茶的味道在清晨释放,显得颇为清新。 盛昔陶觉得这一觉莫名舒服,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omega腺体很平静,并不刺痛。 或许是陆曜山睡前使用了抑制剂,又或许是他自动控制住了信息素,总之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居然没有被他影响到。 时间刚过五点,距离上班还有很长一个回笼觉可以睡,盛昔陶想了想拿起床头的手机拨了出去。 第81页 电话里的等待音有些漫长,约莫一分钟后才有人接起。 「喂,大师兄?」 从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嘈杂的雨声。 盛昔陶一下紧张起来:「师弟,你和师父他们都在寺里吗?」 「在啊,我们都在。」从玉喊着,「寺里淹了,我们正泼水呢!」 南渡村挨着山边,地势低洼,每年颱风一来就要发大水,不过当地的人大都习惯了这事,熬过两日颱风天便又是安居乐业。 只是前几天下了一直阴雨连绵,加上昨晚一夜暴雨,盛昔陶不由担心寺里的安全。 「你们和师父都没事吧?」 「没事,昨晚归海师兄就叫我们把桌椅柜子都搬到二楼了。」从玉说,「早上起来水只没到一楼台阶,后来停了电,其他都没事。」 盛昔陶听到这话才松了口气,从玉接着问:「大师兄你在哪儿呢?你没被雨淋着吧?」 盛昔陶刚要作答,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从意咋咋唿唿地喊:「三师兄你别打电话了,快来帮我把鱼抓回池子里!从心,你别下来,这儿水深……」 从玉握着手机,低头见鱼游到自己脚下,一边赶着一边说:「我和大师兄打电话呢,你找师父去。」 「大师兄?你联繫上大师兄了?」从意一听鱼也不抓了,他急急地问,「大师兄说什么了?他在哪儿呢?他没被雨淋着吧?」 「哎呀,我这不正问着吗,叫你给打断了!对了,大师兄,你刚说你在哪儿呢?」 盛昔陶从床上坐起来:「从玉,我马上回寺里,你们排水注意着点安全。」 从玉听了回答:「知道了大师兄,你来的路上也小心,我们这边……」 谁知从玉的话说到一半,电话那头就断了线,盛昔陶估摸着大概是他手机没电了,于是立刻下了床换衣服。 他盘算着回寺里之前还得去超市买点东西,这么大的雨,估计寺里的物资很紧缺。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只见陆曜山被他吵醒了。 陆曜山睁开眼睛见盛昔陶站在床边系纽扣,敞开的衬衫下摆正好露出一圈紧緻的腰线。 见人要走,他坐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盛昔陶快速把寺里被淹了的事说了一遍。 陆曜山便跟着下了床:「我跟你一起吧,我也去帮忙。」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收拾好了出门,这个点大型超市还没开门,只能在路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食物和日用品。 天空还阴沉沉地飘着雨,太阳像个损坏的灯泡一样晦暗地挂在头顶,早间电台的主持人正播报着城区内因暴雨而积水堵塞的道路。 平常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陆曜山硬是多开了四十分钟,到达南渡村的时候,两人远远便看见一只只橙色的救生船漂浮在分不清是路还是河的水面上。 「再往前就不行了。」 虽然特地换了辆越野,但分不清路况的话再往前也很危险,陆曜山只能先把车停在水深较浅的地方。 正当两人发愁之际,远处传来了人声。 盛昔陶探出车窗,只见一艘红色的救生船靠近,从意和从心正站在船头朝他挥手。 「归陶师兄!」 「大师兄,我们在这儿!」 从意划船的动作堪称熟练,没几分钟就到了车子跟前。 盛昔陶边下车边卷裤腿:「怎么是你俩来?师父他们呢?」 从心见从意和陆曜山打招唿,便解释道:「师父和师兄们都在寺里排水,从玉师兄说大师兄要来找我们,我和从意师兄就自告奋勇过来接你们了。 」 那厢,陆曜山也跟着下了车,他边从后备箱里搬东西边问:「你们村里的房子都淹了吗?」 「差不多都进水了,我们寺地势还算高,很多村民都聚到寺里了。」 从心说着想下船搭把手,却被盛昔陶拦下。 「你俩别动,我和陆曜山搬就行,船太小了,先运一趟东西回去再来载我们。」 确实,这简陋的救生船看上去只能容纳三个人,带上食物和水后肉眼可见下沉了三分之一。 看着原本熟悉的村子被洪水淹没,好多低矮的房屋被冲垮,盛昔陶的心情一时间无比沉重,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也不知道这灾难何时能过去。 好在乐水寺门前的水位稍微低一些,门口堆满了高高的沙袋,有不少村民正在往外排水。 盛昔陶蹚着没过小腿的水面艰难走进去,大殿淹得最为严重,架子和桌椅都堆到了一角,香炉案台也都泡了水,脏兮兮地淹没在泥水里。 索性金身的佛像尚还完好,师兄师弟给盖了雨布,盛昔陶朝释迦摩尼佛拜了两拜后又穿到后殿去,大部分的村民们都聚在这里,人们脸上疲惫不堪,期间有两个和尚正在分发水和食物。 盛昔陶走过去:「师父、从玉!」 老和尚手里抱着个塑胶袋,听到声音回头,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哎呀,陆施主,您怎么来了?」 他一边提着沾满了污泥的袍子,一边冲到陆曜山面前:「这么大的水,多危险吶。」 陆曜山看了眼僵在原地的盛昔陶,尴尬地说:「我陪昔陶来的,他说寺里淹了,我就想着过来帮点忙。」 第82页 老和尚听了立刻把塑胶袋往盛昔陶怀里一塞,空出双手激动地握住陆曜山的手:「那可真是麻烦您了,您可真是大善人啊!」 陆曜山受宠若惊:「没有没有,这我应该做的。」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一顿热闹,盛昔陶不由翻了个大白眼,想说的话也都噎了回去。 从玉回头看见他走过来,叫道:「大师兄。」 盛昔陶朝他点点头,看了圈周围的村民:「来了多少人?」 「快两百个。」从玉说:「昨夜陆陆续续过来的,一部分在这儿,还有一部分在后院寮房。」 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那儿没住人,师父特地把你房间留出来了,他说你今晚肯定回来。」 听完这话,大师兄沉默了几秒,他转过身去,注视着正和陆曜山勾肩搭背的老和尚,突然勾起嘴角「切」了一声。 从玉这时问:「咦,这不是陆施主吗,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早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听说寺里出事了,就跟着过来了。」 盛昔陶嘴比脑子快,说完才愣住了,可是从玉已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师兄你昨晚和陆施主睡在一起?!」 他居然在这方面一点就通,问得不是「睡在他家」,而是「睡在一起」。 盛昔陶迅速捂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从意和从心走了过来。 「师兄你们在说什么呢?」 「什么睡在一起?」 「没什么你们听错了!」盛昔陶对从玉使了记眼色,回头对两个师弟问:「你们把东西都分完了?」 「分了一半。」从心乖乖地回答,「村民们都有自备干粮,说等吃完了再分。」 盛昔陶听了点点头:「那你们都吃饭了吗?」 「吃了,早上从玉师兄煮了面条。」从意笑得没心没肺的,「我吃了两大碗呢。」 盛昔陶听了,想起进门没见归海,又问他人去哪儿了。 从心说:「他在斋堂讲经,村里停电了,大家都很无聊,归海师兄就说要给大家讲讲经解解闷,对了,他还给村里的小孩讲题呢……」 「那你俩怎么没去听,这里又不需要你们两个小朋友。」 陆曜山的声音突然在此刻插进来。 他走过来捞起浮在水面上的树枝,盛昔陶见状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块干地。 从意说漏了嘴,嘟嘟囔囔解释道:「我们俩……我们俩这不是得来接大师兄和您吗?」 盛昔陶听了看向从心:「真的?」 小师弟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没说话,从意这便立刻又说:「哎呀,我突然觉得头疼!」 盛昔陶蹙眉:「你怎么头疼了?」 「不是,是脖子疼,我腺体难受。」从意边扶着脖子边往从心身上倒,「师弟我得回屋歇歇,你送我过去吧。」 从心一听忙搀住人,小脸红扑扑地望着盛昔陶:「大师兄……」 盛昔陶一下都忘了从意分化后腺体还不太稳定的事,他不由紧张:「那你赶紧带他回去休息,别累坏了。」 两个师弟听到这话,登时欢天喜地地往后院跑,跑到一半又慢下来,突然一瘸一拐。 盛昔陶望着他们背影:「……」 第45章 45 给你止疼 吃过午饭,天已经晴了,乐水寺里的积水在众人的努力下褪去了大半,只剩前殿还一团乱糟。 下午时分,盛昔陶和一帮村民拿着扫帚清理剩下的泥水,洪水过后的地面已经面目全非,砖块石头碎成一片,枯枝和垃圾堆成山,还有小鱼在上面蹦跶。 盛昔陶拿了个桶想将鱼捡起来丢进池塘,不料一脚踩到泥潭中差点滑倒,索性他伸手虚空一抓抓到了个支撑物,抬眼一瞧却正是皱眉看着他的陆曜山。 陆曜山挽着袖子和裤脚:「你小心一点。」 他边说边将人扶正,紧接着发现盛昔陶的表情有些异样,似乎咬了咬牙。 「你怎么了?」 「脚底……好像扎到什么东西了?」 盛昔陶扶着他的小臂,缓缓地将右腿从泥潭里拔出来,果然,他的脚跟处刺入了一块玻璃碎片,鲜红的血正从伤口处往下滴。 他觉得疼,但能忍,平静对陆曜山说:「你能不能扶我到外边?」 谁知下一秒,身体轻了一轻,陆曜山突然抱起他往外跑。 公主抱的姿势着实令人尴尬,盛昔陶看了眼纷纷侧目的村民,抓着陆曜山的肩膀强调着:「我另一只脚能走!」 陆曜山却跟没听见似的紧紧地抱着他没撒手。 索性带来的药品就在院前的树下供大家随意拿取,陆曜山迈着长腿把人放在花坛边上。 他蹲下来握起盛昔陶的脚观察了两眼,发现伤口的深度不浅,一指长的玻璃扎进去一半。 盛昔陶的忍痛能力似乎挺强,没怎么表现出来。 他只是有些不习惯被人盯着脚看,他对陆曜山说:「你别紧张,用水沖一下,再把玻璃取出来消毒就行。」 他边说边想把脚从陆曜山的手中抽出来,谁知陆曜山没动,他抬头看了眼盛昔陶,又默不作声地拧开了花坛边的水龙头,按上水管扯过来替他清洗。 盛昔陶的脚踝很瘦,骨头凸出来像两块玉石,不过玉石上沾染了血,叫人看着心惊胆战。 第83页 陆曜山的动作很轻,将他的脚彻底沖洗干净后,拿来镊子将那块玻璃拔了出来,盛昔陶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利落,下意识「嘶」了一声。 一直沉默的陆曜山这才抬头看他:「疼了?」 盛昔陶:「嗯……」 陆曜山:「我还以为你多能忍呢?」 他边说边往伤口处吹了吹,又担心地抬头问道:「很疼吗?」 盛昔陶老老实实:「嗯。」 见状,陆曜山嘆了口气,他翻出纱布和药水迅速帮他处理好伤口,又重新将人抱了起来。 「去哪儿?」 盛昔陶这回没乱动,只是单纯地看着他。 陆曜山说:「去给你止疼。」 后院的矮墙那里被刮歪了一棵树,具体是什么树盛昔陶忘了,只知道它长了几年都没变高,不开花也不结果,除了茂密的乱七八糟的叶子之外很像棵假树。 然而这棵歪掉的树恰好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你做什么?」 盛昔陶的背距离树身还有半个手掌远,他错愕地看着搂着他腰背和双腿的陆曜山,而自己像只松鼠似的挂在他身上。 这个姿势多少有些羞耻,盛昔陶不自然地说:「你能先放我下来吗?」 陆曜山没有理会,他抱紧了盛昔陶,像托小孩似的,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两人贴的忒近,陆曜山的唿吸都喷在了耳边,盛昔陶不由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陆曜山问:「好点了吗?」 「……是……有一点。」 alpha的信息素温柔地包裹上来,盛昔陶闻见他颈间散发出来的一股晚山茶的味道,莫名觉得不那么疼了,他想,这傢伙原来是想用信息素安慰他。 不过总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他下意识与陆曜山拉开了一点距离,侷促地说:「其实没这个必要。」 陆曜山反对地将怀里的人颠了颠:「别乱动。」 盛昔陶感觉他抱自己的力气有点大,并且手指安向了自己的后颈,迟疑之间,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你腺体是不是难受了?」 果然,陆曜山坦然地「嗯」了一声,他将盛昔陶后颈处的阻隔贴撕开了一角,说:「你现在才发觉,我都忍好久了……」 大概是从早上的时候开始,两人一心赶路救人,盛昔陶便将陆曜山还在易感期的事抛在了脑后,整个上午他又挤在人群里干活,肯定受到了不少信息素的影响。 「还好他们的等级都比较弱。」 陆曜山闻见那股白木香,蹭了蹭盛昔陶的后颈,感觉刺痛了一上午的腺体终于舒坦了许多。 尽管用了抑制剂和阻隔贴,可信息素的交流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 两人在树后待了一会儿,等有人过来了才分开。 雨停之后,水退得很快,到了傍晚已经扫除了大部分淤泥,村民们各自回了家,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几个人忙活了一整天,此刻终于能放松下来,大家坐在前院乘凉,菩提树被雨打落了好多枝叶,一半光秃秃的浸泡在夕阳里,显得凌乱和滑稽。 归海干脆就把折断了一半的树枝全砍了收集起来做架子。 陆曜山好奇地蹲在一旁盯着看他施展技艺。 「昔陶说你在国外留过学,是哪个学校?」 归海低着头剪枝叶,听到这话只说了两个字。 「仰光。」 陆曜山一愣:「仰光大学?缅甸?」 归海「嗯」了一声。 去这地方留学不免令人好奇,陆曜山于是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归海说:「国际关系。」 「那怎么来做和尚了?」陆曜山惊讶。 归海倒是非常淡定,他一心都在处理枝叶上,说:「谁知道呢?」 陆曜山觉得这傢伙有点奇怪,然而当他刚想再问什么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门口突然出现了三个穿着淡蓝色制服的人。 「您好,打扰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她站在门外掏了一下手里的证件。 「我们是公安局的,有点事想询问一下。」 老和尚刚准备修理自己的宝贝菜田,突然听说寺里来了警察,急忙跑到前院。 此刻,只见几个和尚正围在树下和一个年轻警察说话,他立刻上前扯了扯站在女警后头的那个老头。 「怎么了老胡,发生什么事了?」 老胡是这片辖区的派出所民警,干了四五十年快要退休,平常村里面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小事都归他管,不过这次他来主要是给上头的人带个路。 见老和尚紧张的模样,老胡解释道:「还是之前那个孩子的事。」 老和尚一听想起什么:「啊?孩子真丢了?」 前两天就听说村头粮油店姓何的那户家人的孩子走失了,大半夜小两口挨家挨户询问都没有消息,寺里也曾来过,但大家都提供不出什么线索,后来就报了警。 「现在是查到什么了吗?」老和尚问。 老胡低了低声音:「村口马路的监控上发现了一辆外地牌照的面包车,那何家小子就在上面。」 「也就是说孩子是被拐跑的?」 「差不离,这不刑侦大队打拐办的都过来了。」 老胡边说边看了眼那位女警察。 第84页 陆曜山和盛昔陶站在后边儿,听见这两人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近期二人都没回寺里,这事也是刚知道。 盛昔陶嘟囔着:「怪不得我今早上见何嫂精神恍惚的,原来出了这事。」 女警察那边这时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正是村口马路的监控,她指着被放大了数倍的银色面包车上的男司机:「你们有谁见过他吗?」 这人戴了顶深色的鸭舌帽,黑色口罩和黑色短袖,丝毫没有什么特徵可以辨认,唯独特别的是他的右手手臂上似乎有一串刺青,但那刺青的形状也模稜两可,看不出什么样式。 面包车后排又坐了两个人,和司机的打扮一模一样,但可以看见他们中间躺着一个小孩,虽然被绑着手脚,不过那红色的凉拖鞋与掉落在田间被何嫂捡到的另一只一摸一样。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从玉、从心、归海互相看了看,尽管很想帮忙,但都摇了摇头。 「没见过这人。」 女警察听了耐心问道:「那最近一两个月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或者可疑人物来过村里,或者出入过寺里?」 从玉说:「没怎么注意,我们寺院有时候也有外来的香客进出,陌生人不少。」 这时,陆曜山突然问:「这孩子几岁了?」 盛昔陶下意识回答:「我记得刚满七岁。」 话音刚落,他蓦地愣住了,旁边的众人也瞬间沉默了下来。 七岁的小孩除了比较贪玩好骗以外,还有个特殊性,那就是刚刚可以检测出腺体的分化性别。 众所周知,alpha小孩被拐卖的新闻在媒体平台上屡见不鲜。 女警察的神情严肃起来,她看了眼时间收回照片道:「今天就先这样吧,如果你们之后有什么线索,可以直接联繫我或者老胡。」 她说完起身往外走,老和尚「哎」了两声跟出去送,谁知这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从意忽然开了口。 「等一下!」 大家不由回头,只见从意红着一张无比紧张的脸,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位女警。 汤年顿时停下脚步看着他:「小朋友你是有想起什么吗?」 谁知从意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地说:「警察姐姐,我,我也想报案……」 第46章 46 没人能成佛 夜已经有些深了,扁圆的月亮高悬在头顶,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中秋节,路边gg已经换上了各种月饼品牌的宣传海报。 陆曜山坐在车里抽着烟,电台里女歌手正用细腻温柔的嗓音哼着曲,但他毫无兴致,打火机的金属盖子合上又打开,「啪嗒啪嗒的」。 等到不知第几下时,前方深蓝色建筑的玻璃门终于缓缓打开,盛昔陶牵着从意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疲惫,坐进车里一句话都没说。 陆曜山把早就启开两瓶水递过去,盛昔陶接过时和他对视了一眼,意思是先什么都别问。 陆曜山只好闭上嘴,默默将视线移到从意脸上,只见他低着头抱着水,整个人不太精神。 或者自从他将那尊佛像拿出来给警察看的时候,就已经魂不守舍了。 「先回寺里吧。」 盛昔陶望了眼窗外深沉的夜,月亮已经隐入了云层,今晚没什么风。 寺院已经一片漆黑,从意一个人回了寮房,两个大人则在大殿中站了一会儿。 陆曜山见盛昔陶点了香朝向佛祖拜了拜,又跪在蒲团上磕了两个头后才问道:「警察那边怎么说?」 「观音像留在那了,照片留了底之后就让从意带回来了。」 盛昔陶直起身嘆了口气:「警察只说先得调查,后续有进展才会通知我们。」 陆曜山听了问:「那什么时候立案?」 「不清楚,照片损坏得太厉害,修復需要一段时间。」盛昔陶顿了一下,想起在派出所时对方说的话,「如果从意的家人是主动遗弃,时隔十五年,找到他们的难度会非常大。」 汤年看着手里的旧照片:「但要是被拐卖的,也只能从从前的福利院查起。」 「可是福利院早就倒闭了。」 「……」 盛昔陶说完,值班室一片沉默。 陆曜山听出言下之意,也担忧起来:「就是说希望不是很大?」 盛昔陶往殿外走去:「目前只能通过dna和信息素的对比筛查来寻找,简直是大海捞针。」 他准备拿锁关门,听见跟在后边的人沉吟了一下。 「从意的信息素是木荷对吗?」 「你怎么知道?」 陆曜山说:「感觉到的,他跟我应该是同源序列。」 sa信息素的感知能力简直吓人。 理论上来说人类的信息素序列都有相似性,同源序列是便是其中一种表现。 其分类形式也多种多样,有味道,密度,颜色,质量等。 从意分化后信息素的味道是木荷,与陆曜山的晚山茶在植物学上属于同一科,味道就有那么点接近。 不过同源序列大多数只是说明一种缘分,没什么实际参考价值。 估计也是这种缘分,让陆曜山对从意有那么点上心。 盛昔陶举着锁嘆了口气:「从前也没发现这小孩这么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还以为他一直没心没肺的。」 陆曜山安慰他:「或许是分化的原因,人长大了思想上总会有些改变。」 第85页 盛昔陶勉强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陆曜山说:「不过从意居然之前就和你说过照片的事,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都不清楚?」 事情发生得比较突然,寺里的大家虽然都知道那尊佛像,但对里面藏有照片无从知晓,要不是今天警察来了,大家都还蒙在鼓里。 陆曜山听了这话,想起他和小和尚的「噶韭菜联盟」,囫囵解释道:「偶然提起的,他让我帮他查一下,估计也是怕麻烦你。」 「这小子……」盛昔陶无奈地嘟囔了一句:「那你之前有查到什么吗?」 陆曜山抱歉地摇了摇头。 料想这事不会如此简单,盛昔陶此刻反过来安慰他说:「算了,都过了十五年了,也不差这一阵。」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冷不丁转移话题问:「话说,你今晚准备睡哪儿?」 陆曜山沉默地看着他,盛昔陶缓缓张嘴。 「不会是……我房里吧?」 俗话说请佛容易送佛难,何况是尊大佛。 盛昔陶搬回放在走廊里沥水的柜子,进门就见陆曜山已经沖完了澡。 大少爷正光着上半身躺在他的被窝里看他的佛经。 「你看得懂吗?」 「我又不是文盲。」 佛经里的生僻字不少,一般人还真认不全,不过陆曜山好歹在庙里「修行」过一段时间,尽管都是靠盛昔陶念给他听。 此时,他坐在床头将一页经书翻来覆去,叫人道:「盛昔陶?」 「干嘛?」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切的表象都是主观意识的产物,并不是真实的。」 盛昔陶边解释边坐到桌边,他隔着一米远看着陆曜山,果然,陆曜山又问:「包括人吗?」 「包括。」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陆曜山放下经书,「那你和我也是假的?」 盛昔陶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执着,顿了一下说:「其实你不用想得那么深。」 他试图用简单的话概括:「人的存在就是存在的,只是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变化,没有所谓的固定,世界本就是一团空虚,不要偏执和沉溺,就到了成佛的境界。」 陆曜山听了沉默下去,盛昔陶懒得管他懂没懂,夜很深了,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你还不睡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床,这傢伙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 陆曜山这才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尽管他这个个头躺在单人床上,再怎么挪也挪不出多大的空余。 盛昔陶望着那一小块可怜的边角,心里嘆了口气,起身关了灯后,走过去躺上了床。 屋里一片寂静,窗外的风也歇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黑暗中有人翻了个身。 盛昔陶感觉陆曜山的胸膛贴在自己的背上,他下意识想远离一些,却被一只手搂住了腰腹。 陆曜山的唿吸喷在那片被火莲覆盖的皮肤上,他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可空气已经变得灼烧起来。 盛昔陶意识到不对劲,陆曜山的手按在他的小腹上,像一道枷锁封住了他的去路。 或者说,那阵熟悉又危险的信息素升上来,令人起了鸡皮疙瘩。 几平米的房间里,在意识到的瞬间,晚山茶的味道已经铺天盖地。 宛如老练的猎手,在猎物发现不对劲前迅速伸出了利爪。 盛昔陶刚要回头,只听「嘶啦」一声,陆曜山完全扯掉了他贴在后颈的阻隔贴。 白天他还只敢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这时却变了脸色。 「不要——」 盛昔陶挣扎着推阻突然欺上来的alpha,他惊恐地看着陆曜山,以及他张开嘴露出的锋利的犬齿。 「不要……」 供奉在床头观音像前的线香飘散出丝丝苦涩,盛昔陶不想在这儿,他朝陆曜山拼命摇头,然而后者面目模煳,漆黑的房里只能粗暴地看出一个支撑起来的轮廓。 他以为陆曜山之前能克制着不标记自己,便就轻易地信了,然而此刻,他却听到陆曜山伏下身来,咬着他的耳朵问了句话。 「真的有人能成佛吗?」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疼痛便从后颈袭来。 盛昔陶不由「啊」了一声,他仰起头顿时红了眼。 相隔了十年,再一次被标记的感觉强制将从前的记忆唤醒,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然而当身体沉入了同一片海底时,那种无比寒冷毫无光亮的世界,噼头盖脸地裹挟过来,而他的身体毫无力气,难以支撑。 「疼,好疼……」 不知过了多久,后颈处的疼痛感终于变得麻木。盛昔陶颤抖着唿吸,看着陆曜山撑起身,可他并没有从自己身上下去,而是伸手摸了摸他汗涔涔的脸颊。 陆曜山的眼中满是怜惜,说得话却令人生寒。 「没有人能成佛的。」 「盛昔陶,你我都不能。」 他突然说:「我喜欢你。」 盛昔陶几乎要发疯,他不明白alpha的性格为什么可以这么丧心病狂。 上一秒还在折磨他,下一秒却说喜欢他。 他要拒绝,要叫他「滚」! 可在这之前,陆曜山已经低下头去吻住了他的唇。 第86页 晚山茶的味道激烈得放佛要燃烧,被生生引诱出来的白木香也爆发出来。 诱导性的信息素一旦释放,就如同点燃了alpha的引线,陆曜山的吻变得深起来,令人窒息。 盛昔陶浑身发烫,他红着眼睛,指甲掐进对方的皮肤里,抓出一道道血痕。 可没坚持多久,被咬过的后颈传来一阵酥麻,疼痛仿佛将他抛弃,转而化为可怕的欲望。 他的身体竟然莫名地想要去迎合。 黑暗中,陆曜山感觉到他的变化,心脏一颤后,虽然抱有一丝遗憾,但他还是努力地想要配合。 他的手往下撩起盛昔陶的衣摆,压低了声音问:「我帮你好不好?」 「……」 盛昔陶满身都红了,他眼底发湿,吸着鼻子不肯说话,抗拒和渴求在他的内心冲撞。 阖上眼睛之前,他只看见供奉在观音像前的香燃到了尽头。 -------------------- ps:大眼 第47章 47 你大师兄是清白的 不知多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乃至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树荫一大片一大片地洒在地上,切割出明亮又清晰的形状。 屋里安静如初,墙上的钟指向九点。 「醒了?」 有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下意识转过脸,只见陆曜山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 「!」 盛昔陶当即坐了起来,与此同时,脑子也跟着迅速清醒。 昨晚的事情如洪水勐兽般扑到了眼前。 盛昔陶立刻伸手摸向后颈,紧接着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那里有两排从未出现过的牙印,摸着还有些疼和肿,某人昨晚好像不止咬了他一次。 然而罪魁祸首现在看上去若无其事。 陆曜山伸了个懒腰,侧过来撑着头,俨然一副这里就是他家,这床刻了他的名字的安稳感。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 盛昔陶瞅这架势莫名来气,于是抬脚向陆曜山踹去。 「你管我呢,你下去这是我的床!」 陆曜山被踢到肚子登时「哎呦」了一声,好在第二记他躲了过去,并隔着被子握住了盛昔陶的小腿。 他扯开被子坐起来,露出了健壮的上半身,懒洋洋道:「我衣服还没穿呢。」 盛昔陶就扯过床尾的衬衣丢到他头上:「流氓!」 陆曜山见状笑了:「我是流氓你是什么?」 他边穿衣服边凑上来把人逼到床沿:「你昨晚明明都抱着我不撒手。」 这样近的距离,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息便又升上来,不经意间,晚山茶和白木香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一起。 「你少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 盛昔陶反驳的同时伸手捂住后颈,企图用物理的方式阻止信息素的释放,并当着陆曜山的面拉开抽屉,扯出一片阻隔贴啪叽贴上。 他「禁止靠近」的模样在陆曜山看来着实有点可爱,不过这也让他开始反思自己昨晚连续两次的标记确实是有些失控了。 明明睡前还特地吃了药,谁知不但毫无作用,标记欲望也被挑起得十分突然。 之前再有不舒服,陆曜山的头脑还是能保持一丝清醒的,这次却很反常。 盛昔陶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这令他再次感到不爽,企图暴力推人下床。 可惜还没等他动手,外边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大师兄,你起了吗,我来给你送早饭了。」 是从心的声音。 陆曜山率先下了床,边扣扣子边去开门。 从心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外加两个包子,他见开门的是陆曜山不由愣了几秒。 几秒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说:「陆施主,您昨晚也在啊?」 「嗯,我送你大师兄和从意回来,你大师兄看天太晚就让我留宿了。」 从心朝他点点头,说:「其实楼上还有一间空屋,您本来可以去那儿休息的。」 陆曜山大咧咧地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塞,边塞边说:「没事,我就喜欢和你大师兄睡。」 「咚——」 不知什么东西掉地上,屋里传出一阵闷响。 陆曜山含着包子:「我发誓我们俩什么都没做,你大师兄是清白的。」 从意:「……」 小和尚放下东西匆匆走了,麻熘的样子像是要去取经,陆曜山端着托盘进屋,见盛昔陶蹲在香台边,将打碎的香炉拣进垃圾桶。 他的脚还没好利索,蹲下的姿势有些别扭,不过刀人的眼色却一点不示弱。 陆曜山要扶他被他一把推开坐在地上。 「走开,吃你的饭去。」 陆曜山瞅了眼清粥,没什么胃口,他想了想说:「我跟你道歉。」 说着,他拾起一块青瓷碎片:「这香炉我赔你。」 盛昔陶依旧低着头,一边用纸巾包住香灰,一边冷声冷气地说:「不需要。」 「我错了,真错了。」陆曜山见他脸色铁青,这才知道盛昔陶是真生气了。 他再三道歉:「我昨晚应该经过你同意的,对不起。」 话音刚落,那只抚摸香灰的手顿了一下,但它只是从陆曜山的手里拿过最后一块碎片,接着将碎片悉数倒进了垃圾桶,一个眼神都没给陆曜山。 第87页 盛昔陶保持着沉默,他确实生气,但思来想去也不知是生谁的气。 因为自从他答应帮助陆曜山的那天起,就很清楚标记这事迟早要来,可事实是,陆曜山真的标记他后,他又感到后悔了。 陆曜山见他闷声不响,心里升起一股忐忑,他思考着是该给人磕一个呢,还是给人磕一个呢,盛昔陶却叫了他一声。 「陆曜山。」 「啊?」 「你还好吗?」 「……」陆曜山有点懵,他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愣在原地没动。 盛昔陶将垃圾袋打了个结,看着他:「我是说你的腺体,现在还好吗?」 他的语气始终带着一丝生硬,眼里这时却化了雪,阳光从外头照进来,衬着他的瞳眸像早春的山溪,温和又充满生机。 「我……我没事了。」 陆曜山出神地张了张嘴,显然没适应他突然转变的态度。 盛昔陶听到这话,像是哪儿松了口气,他把提着垃圾袋往外走,轻声道:「那行吧。」 那行吧。 像是无比轻松地翻过了一页,盛昔陶就这么平静地原谅了他。 陆曜山站在原地无所适从,他以为盛昔陶得打他一顿,再把他赶出去才能解恨。 然而他并没有那么做,莫名之间像是想通了什么,转眼就变得无事发生。 看着他这副淡定的模样,陆曜山心里升起一股侥倖,又乐呵呵地进了屋。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盛昔陶只是像在履行一件约定的义务那样,默认了他的临时标记。 天气预报说再过几天高温就将彻底结束,随后南方的秋天迅速来临,傍晚时分刮过一阵大风,路边的梧桐叶便开始大片大片地掉落,铺满了一整条沥青的马路。 盛昔陶正烦恼着如何将衣襟上的红酒渍洗干净,抬头见夏小春走进了洗手间。 小春将畚箕和扫把放在最后一个隔间里,转身走过来问:「怎么样,弄掉了吗?」 「不行。」 盛昔陶扯着搓皱的衣料,倒霉地嘆了口气,这衣服是他借来的,一会儿晚宴结束他就得还回去。 前几天,许久未联繫的夏小春突然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做兼职,盛昔陶如今白天在陆曜山办公室里罚坐,晚上在他家侍寝,整一个宇宙无敌厌烦,二话没说便答应了兼职的事。 听闻晚上的宴会是慈善基金会联合金水市的富商举办的,主题是捐助市区福利院的孤弃儿童,到场的各方人员必须着正装,服务人员也不能例外,盛昔陶和夏小春提前一天特地去借了两套行头,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 事情的起因是开场前有个服务员醒红酒的时候手滑了,盛昔陶正好站在他旁边于是就遭了殃。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白衬衫变成了粉衬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参加的是化妆舞会。 盛昔陶内心郁闷,苦恼这会儿该去哪里整件新的。 主管正在外面喊着所有人抓紧时间布置,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 幸好大家都忙没人注意他,等忙到墙上的时钟指向八点,宴会大厅里便陆陆续续进来了一群人。 陆曜山往电梯里走的同时看了一眼手机,半小时前发出去的两条信息都没有回覆。 晚上七点,他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竟发现某人已经跑了。 留言的内容是说和朋友出去吃饭,叫他下班自己回家。 陆曜山本着老闆还在加班,员工可以按时下班的原则,慷慨地回了一句:好的,你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觉得太官方,于是加了条:别太晚,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谁知员工盛昔陶至今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手机扔河里了。 陆曜山在语音通话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了手指。 一旁的姜河对此的评论是:「老闆,媳妇儿在外面玩会儿很正常的,像咱们这种又强大又富有魅力的alpha可不能太小心眼,你要对自己充满自信呀。」 陆曜山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有种立刻要给盛昔陶打电话的冲动。 然而不等他再次掏出手机,姜河按下电梯楼层说:「对了老闆,您之前不是让我派人盯着陆总吗,我的人说昨天下午陆总去了趟市区福利院。」 一听是关于陆晖雨的事,陆曜山打起精神:「他去福利院做什么?」 姜河说:「给那边的孩子们送了点玩具和衣服,走之前还和几个小孩玩了一会儿,大概待了一个多小时,老闆,你说他会不会是想收养孩子?」 「收养孩子?」陆曜山放佛听到了笑话,「陆晖雨不是那种有耐心照顾孩子的人,况且……」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说陆家那个高傲的德性,怎么可能接纳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不过他没有继续,转而对姜河嘱咐:「他去福利院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你派人去里面打听一下,一定有文章。」 姜河听了犹犹豫豫:「老闆,事实上今晚万际酒店有一个慈善会。」 陆曜山:「怎么了?」 「晚会是关于捐助市区福利院孤弃儿童的。」 「陆总也去了……」 时间刚过九点,酒店大厅里熙熙攘攘,主办方致辞后宣布宴会开始,到场的嘉宾都是金水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慈善捐献这事,大多是喝酒和谈业务。 第88页 夏小春临时给盛昔陶借了件干净衣服,衣服有些大,盛昔陶避开主管进洗手间整理,谁知前脚刚进去,便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厕所里甚是空旷,只有陆晖雨一个人举着手机站在镜子前打电话,他下意识转过身来,见到盛昔陶表情不由停滞。 第48章 48 大哥 你没事吧 盛昔陶没有与他打招唿的想法,虽说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沉默地绕过他,走进了里面的隔间。 门一关上,里外都寂静一片,五秒后,洗手台前有人拧开了水龙头。 混合着嘈杂的水声,陆晖雨的声音渐渐模煳,只能从碎片状的话语中,听出他的情绪不高。 盛昔陶无意偷听人讲话,迅速地换好了衣服推门往外走,谁知这时陆晖雨叫住了他。 他已经挂了电话,插着手靠在洗手台边:「真巧啊,昔陶哥。」 盛昔陶把衬衣放进包里随口说:「是挺巧的。」 陆晖雨打量着他问:「你是来工作的?」 「没错。」 「我哥没给你钱吗?」 此话一出,盛昔陶顿时皱眉:「他为什么给我钱?」 陆晖雨神色自若:「他都标记你了,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眼前的alpha带着犀利,边说边靠近了盛昔陶,就在两人只剩几十公分的距离时,盛昔陶见他突然停下问:「是你自愿的?」 高阶ao对信息素的敏感度都很高,即便盛昔陶使用了阻隔贴,但在进来的那一刻,陆晖雨便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身上alpha的信息素。 巧的是,这味道正是陆曜山的晚山茶,不浓郁,却带着对其他alpha的威慑,如果不是经过标记一般很难形成。 见盛昔陶没有否认,陆晖雨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 「你之前不是说讨厌我哥吗,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盛昔陶从没想过这事,他立刻反驳道:「没有,还不是亏了你。」 「我只不过是不能见死不救罢了。」 陆晖雨听出他话里的意味,顿时笑了:「不能见死不救?昔陶哥,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一直都这么善良。」 他咬字刻意,明显带着讽刺的口气,盛昔陶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 「我也不是对谁都善良,某些人我巴不得十年前就宰了他。」 话音一落,他也不顾陆晖雨愣在原地,立刻转身离开了洗手间,放佛是在逃离什么厌恶的东西。 今晚的倒霉果然是从一开始就註定了,先是弄脏了衣服,后是遇见了讨厌的人,原本赚钱的快乐就这样土崩瓦解。 盛昔陶在心底嘆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想看一眼距离下班还要多久,谁知发现陆曜山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还是一个半小时前发的。 ——好的,你注意安全。 ——别太晚,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第三条是语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与周围嘈杂的声音格格不入。 盛昔陶独自走到角落里,把耳朵贴在手机上又重复听了一遍。 陆曜山说:「我想你了。」 月亮又升高了一点,孤零零地挂在天空上,今夜甚是晴朗,连路过的风都是轻的。 时间很快过了十点,宴会厅里的仍然喧譁不断,盛昔陶端着盘子在人群中递酒,随着夜越来越深,到场的客人们不乏都有些微醺,为了避免他们当众失态,酒店自然周到地安排了休息的房间。 夏小春被叫去送两个阔少上楼,盛昔陶也被分配到一个。 对方是个外企的高管,穿一件敞领的真丝衬衣,显然是喝高了,走路的脚步都十分虚浮。 盛昔陶将人送进房间躺下,想了想给他烧了壶热水放在床头,谁知就要离开时,那人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陶,你等等。」 盛昔陶下意识低头:「何总,你还有事?」 躺在床上的人正是何逸,此刻,他半眯着眼,满脸通红,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盛昔陶从前在酒吧里没见过他喝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何逸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他想先把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岂料何逸的力道比他还大,勐得一拽就将盛昔陶拽到了床上。 「何总,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 盛昔陶顿时惊讶,忙不迭推开何逸,迅速起身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何逸见他一副排斥的模样,突然愤怒地说:「盛昔陶,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跟了他!」 他满脸都是失望和沮丧:「你明明不是那种人,你说你讨厌alpha,你说你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和陆曜山在一起!」 「……」 盛昔陶哪里想到何逸要说的是这个,他一下愣在了原地。 何逸没察觉到自己太过激动,他醉得精神在清醒与混乱之间疯狂跳跃,转头又变得忧郁伤感起来。 他跪在床头望着站在床尾一动不动的盛昔陶,红着眼睛问:「你真的喜欢他?」 盛昔陶在大脑当机之后回过神,他不是不知道何逸对他有意思,但他确实对何逸没意思,不过何总之前是他的客户,又算半个朋友,所以盛昔陶向来都是不好直接拒绝他。 谁知今晚这事又被摆上台,还附带了一个陆曜山,怎么想何逸都是误会大发了。 第89页 果然,不等盛昔陶开口,何总的表情又秒变成恳切。 「小陶,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没他有钱,但我什么都能给你。」 他边说边朝床尾挪动,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盒递向盛昔陶。 「我爱你,小陶!」 盛昔陶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他手忙脚乱地后退到墙边。 「大哥,你没事吧?我不喜欢你啊!」 「那你喜欢陆曜山?为什么?」 何逸惨遭拒绝,话题又引到陆曜山,醉醺醺地反覆质问他为什么。 盛昔陶头疼极了:「不是,我也不喜欢他。」 他说完就打算往门外跑,谁知何逸听了勐然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扯住他。 「你自欺欺人!你都让他标记你了,任何一个o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让一个a标记,哪怕临时的也不行!」 他嚷嚷得大声,盛昔陶耳朵都要聋了。 何逸果然是闻见了他身上有陆曜山的信息素才会这么狂躁,毕竟自己盯上的猎物被别人下了手,总归气不过。 这大概算是alpha的一种恶劣性质,自以为是的占有欲。 不过当下,盛昔陶觉得没必要和一个醉鬼讨论问题,于是他立刻说明:「何总,这是我的事,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话止于此,他推开何逸转身要走,哪知何逸突然一个敏捷的走位,跑到床头举起了檯灯。 「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他高举着玻璃檯灯,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 「不然,不然我砸死自己!」 盛昔陶吓了一跳,同时终于被他的愚蠢行为惹恼了。 「何逸你他妈有病吧?」 他彻底没了耐心,垮下脸来。 「你砸,你现在就砸,不砸不是alpha!」 「砰——」 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雪花四溅。 磨砂的白色灯罩碎了一地,碎片附近躺着一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盛昔陶半跪在地上捂住了额头。 温热且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流到了地上。 就在何逸举着檯灯往自己脑袋上砸时,他下意识沖了上去,于是那灯砸中的人变成了他,而何逸则在那声巨响后,终于发疯结束,断了片一头倒在地上。 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令人发疯! 确认了何逸还没死,盛昔陶当下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擦拭着额头上的血迹。 房间里没有药箱,他只能先用创口贴应付了一下才敢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走出房间的盛昔陶还在心里不停骂道。 他气沖沖地按下电梯,余光里突然看见走廊那头站着两个男人。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这副样子,盛昔陶下意识想躲,谁知勐地发现那两人中的其中一者身型十分眼熟。 那不是陆晖雨吗? 盛昔陶迟疑地站在原地,心想难道这傢伙也喝醉了? 不过陆晖雨脸色平静而严肃,不像有醉意。 他正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墙角的绿植边说话,中年男人抓耳挠腮的,看样子十分忐忑。 紧接着,盛昔陶见陆晖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递给了那男人,随后便迅速地转身从走廊另一头离去了。 三个人相隔了七八米,盛昔陶只能看见中年男人手中是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绒布袋,里面具体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陆晖雨走后,那男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敲开了2109的房门,与此同时,身后的电梯突然「叮」地一声打开。 盛昔陶当即吓了一跳,回头只见里边走出来三四个衣着暴/露的年轻人。 有alpha也有omega,每个人都散发着浓郁的信息素。 领头的是位与他衣着一致的服务生,像是没料到外边有人,对方也愣了一下。 不过立刻意识到盛昔陶只是个服务生,他们便随意地瞅了他一眼走了。 这些人是来酒店做什么一目了然,盛昔陶在酒吧街打过工,像这样的人那里一抓一大把,只是他一向对此并不感兴趣,便处于漠视的状态。 此刻,那四个人之中,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omega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盛昔陶略有尴尬,飞快地走进了电梯。 门「叮」地一声合上,二十一层下去需要十多秒,望着逐渐缩小的数字,盛昔陶抓了抓头髮,又鬼使神差地按了上升键。 本来觉得没必要,但他看见那三个年轻人也进入了2109…… 第49章 49 密谋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外边的天黑得浓郁,因为秋颱风的缘故,下了阵突如其来的雷雨,温度下降得明显。 盛昔陶此刻推着辆小车站在走廊里,他拿出刚借来的棒球帽戴在头上,企图遮盖住额头上的创口贴,然后举起手扣了两下门。 2109里头似乎有不少客人,一听到敲门声便有两三个人同时答应。 「谁啊?」 「您点的酒水到了!」盛昔陶站在外边大声道。 紧接着里边传来一阵脚步,门一打开,一个高大的alpha堵在眼边。 对方剃着个平头,从上至下扫了他几眼,又伸手毫不客气地扯了扯他的胸牌。 「董杰。」 盛昔陶心思活络,一下握住他的手说:「大哥,闻哥突然拉肚子了,他托我给您送酒过来。」 第90页 董杰是酒店的老员工,也是他给夏小春介绍了今晚的兼职,后续夏小春又找来了盛昔陶。 原本盛昔陶还在电梯里思考该怎么打探到2109的情况,谁知刚到一楼就被推着送餐车走过来的董杰撞上了。 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撞上的时候还愣了好几秒才退开。 两人今晚才认识,关系很生疏,董杰见盛昔陶并没发火,反而提醒自己小心,人看着怪好的,这便说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可董杰只是叫盛昔陶把餐车送到2109门口,并没说让他进去,但显然盛昔陶另有打算。 此刻,他朝面前的alpha露齿一笑,说:「大哥,我把酒给您送进去吧,门外不方便。」 对方见他长得漂亮,瞅了眼头顶的监控,当下勾起唇角,默许地让开了半个身子。 万际酒店二十层以上都是贵宾豪华套房,装潢和面积都很奢侈,玄关过后便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户,窗外闪烁的霓虹如星辰般耀眼。 窗边一排高级的真皮沙发上,七八个打扮精緻的男男女女靠在一起喝着酒,仔细一瞧刚刚在电梯口撞见的三个人也混在其中,周围瀰漫着一股混乱的信息素的味道,令人有些不适。 盛昔陶压低了帽沿将酒放在茶几上,倒酒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你他妈耍老子呢!说好的一百现在又要涨?!」 「杨总您消消气,我也是没办法,这都是上头的意思。」 说话的两人正坐在对面角落的榻榻米上,一个虎背熊腰的alpha正朝着一个中年男子发火。 「我管你上头下头,陆晖雨挑剩下的给我,当老子冤大头吗?」 alpha边说边气愤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拍。 盛昔陶定睛一看,那东西居然正是陆晖雨在门口交给中年男人的那个黑色绒布袋。 袋口被紧紧地繫着,丢在桌面上时发出「咚」的一声,里头装着的大概是个硬物。 而那alpha对面的男人也偏巧不巧正是刚刚和陆晖雨在外面说话的人。 这会儿距离近,盛昔陶发现他是个beta,身材虚胖,言语间滑头滑脑。 听到杨文祥气势汹汹满脸不乐意,老高忙陪笑说:「哪能啊杨总,您是我们大客户,我们哪儿敢怠慢您,这么着,我再和上头说说,给您降个价?」 杨文祥听了不置可否,一口闷掉了手边的酒,接着又重重放在桌上,招唿一旁的服务生给他倒满。 二人间的气氛紧张,alpha的信息素产生了压迫感,笼罩在房间一角。 倒酒的服务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的,突然一个不小心将酒倒在了杨文祥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手滑了,杨总真对不起!」 杨文祥本来就气头上,见状「噌」地站了起来。 「你他妈找死啊!」 他勐一个耳刮子甩在了那服务生的脸上,当即将对方的帽子打飞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杨总!」 服务生边捡帽子边跪在地上乞求原谅,手里的酒也洒了一身。 对面沙发上的人们听到动静不由转过头来。 一个年轻的omega走上前。 「怎么了杨总,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那omega的信息素是沁人的薄荷香,他看了眼跪在地上低着头的盛昔陶,上前搂了搂杨文祥的胳膊。 「新来的不懂事,杨总您别跟他计较,这么着,我叫人拿套干净衣服过来给您换上,晚上的消费算我请了。」 杨文祥似乎和这人早就认识,对着他总算没翻脸,只是瞧着盛昔陶嗤笑了一声,说:「新来的?你们最近的货色不错啊?」 这服务生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露出来的一截脖颈儿十分漂亮。 omega听了微微一僵,随即笑着把杨文祥往洗手间带:「可不是吗,难得几个好货……」 盛昔陶小心翼翼地抬头,见他回头瞅了自己一眼,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 屋里的众人见热闹没了,这厢回头继续喝酒。 去拿衣服的人还要一会儿才回来,杨文祥在洗手台前脱了衬衣,光着上半身往脸上泼了两把水,水温还没上来,冻得他哆嗦了一下子。 omega站在身后给他递毛巾,只是递出去的同时,见杨文祥突然古怪地看了他两眼,紧接着,他便见对方勐地推开自己,推开门往洗手间外走。 「怎么了怎么了?」 外边的人见杨文祥光着匆匆膀子出来,不由惊讶。 与此同时,杨文祥走到了刚才的塌塌米边,老高还坐在原位,一抬头见他凶神恶煞的,顿时吓了一跳。 他刚想问怎么了,谁知杨文祥一把扯着他的领口说:「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 老高懵了几秒,见杨文祥瞥了一眼桌面,终于反应过来。 他立刻摸遍自己的口袋,然而发现空无一物,整个人当即冷汗直下。 「东西……东西没了!」 走廊一侧,电梯门正缓缓地关闭。 盛昔陶摁下一楼后,掏出了裤袋里的东西。 黑色绒布袋的质量比想像中的要次,像是从哪个小摊贩上淘来的东西,不过摸着里头确实是个凉凉的有些份量的物件。 形状近似于椭圆,扁扁的,没有稜角。 盛昔陶扯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只瞧了一眼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91页 只见那是块黑色通透的玉石,一块雕刻过的玉石。 电梯里橙黄的灯光照下来,穿透那雕成「大肚弥勒佛像」的玉石,金光闪闪。 这一幕似曾相识——竟又是块黑曜石雕刻而成的佛牌。 无数个问号和感嘆号笼罩在了头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令人措手不及。 看着那块佛牌,盛昔陶陷入了沉默。 陆晖雨、杨总、中年男人……还有那些alpha和omega,一个又一个的面孔从他的眼前闪过,他们的背后似乎都暗藏玄机,叫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突然,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头顶的数字并未到「1」,这里是11层,有人在外面按了按钮。 刚从眼前闪过的那些人,冷不丁又跳出来,难道是被他们发现了过来抓人?! 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盛昔陶屏住了唿吸。 随着电梯门打开,一张赫然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门外的不是追兵,也不是陌生客人,而是陆曜山。 陆曜山也愣了一下,他注视着盛昔陶,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你怎么在这……」 「快进来!」 谁知不等他把话说完,盛昔陶便一把将人薅进了电梯。 紧接着,他飞快地按了几下关门键,等电梯开始下行才似乎松了口气。陆曜山见他神情紧张,一头雾水地说:「你这是?」 盛昔陶回过神,捏紧了手里的佛像,胡乱解释道:「我过来兼职的。」 「你不是说和朋友聚餐吗?」 陆曜山看着他这身服务员的装束脸上出现了困惑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又发现什么,向盛昔陶靠近了一步。 盛昔陶下意识后退:「你干嘛?」 对方突然仗着人高马大将他堵在角落,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你脸怎么了?」 陆曜山说着,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手直接摘了他的帽子。 这下可好,原本只是瞧着脸上有些红肿,谁知额头上还贴了两块创可贴。 他注视着眼前的「惊喜大礼包」愣了一下,问盛昔陶:「你跟人打架去了?」 他左脸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你还打输了?」 「我没打架。」 盛昔陶想去抢帽子,这时,只听电梯「叮」得一声到了三楼,门又开了。 外面走进来两个中年男人,散发着朝天的酒气。 陆曜山回过头,见突然窜到自己背后的盛昔陶,探出两只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两个男人。 随后,他是确认了什么,稍稍松了口气。 陆曜山见他从始至终遮遮掩掩十分紧张的样子,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在电梯到达一层开门时,两个男人走出去,他便迅速上前按下了关门和负一层。 刚要跟着出去的盛昔陶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然而陆曜山只说了句:「我们回家再说。」 第50章 50 你给我备註的是大写字母? 地下停车场里的温度很低,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停车场里的车辆零零星星。 陆曜山今天开的不是他平常那辆商务车,而是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小轿跑。 车厢里的内饰也没那么简洁,除了平安挂件,还放了两个圆圆的蓬松靠枕。 车子迅速地启动后退,一个转弯拐出了停车位,刚到地面上,突然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勐地浇在了引擎盖上。 看着雨刷器飞快地摆动,盛昔陶才发现外边下雨了。 不过车里很温暖,还有股淡淡的香水味。 陆曜山谨慎地看了眼后视镜,后边的车距离他有七八米,司机正碍于大雨慢悠悠地踩着油门,于是他打转方向改进了慢车道。 车子顺利混入了车流,开了两分钟后在第一个红灯前停住。 盛昔陶坐在副驾驶向窗外望去,只见右手边是一辆白色的比亚迪,车里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怀里抱着一束鲜花,两人不知说着些什么,相视一笑。 盛昔陶望着他们微微出神,与此同时,听到身边的人开了口。 「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你今天到底做了什么吗?」 陆曜山的语气安定,眉目如静夜疏朗。 盛昔陶回头注视着他,紧张的情绪莫名消散。 他突然有一丝感激陆曜山刚才在电梯里,没有要他立刻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虽然觉察到自己的不安定,但也耐着性子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开口询问。 考虑再三,盛昔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黑色的绒布袋。 「这是?」 一块黑色的石头从布袋里滚落到盛昔陶的掌心。 陆曜山低头一看,蹙起了眉。 「是佛牌。」盛昔陶说,「我今晚在酒店工作的时候,看见陆晖雨把这个东西交给了一个男人。」 提到陆晖雨的名字,陆曜山的表情果然变得难看了,盛昔陶没有刻意隐瞒,接着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过他掩盖了耍酒疯的客人名叫何逸这段。 红灯这时变绿,陆曜山一个油门率先把车开了出去。 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已经变得严肃:「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酒店里拿这个东西做交易,而陆晖雨有可能也参与其中?」 盛昔陶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第92页 他摸着掌心上的佛牌:「但我不知道这东西的价格这么离谱,我听到那男的要价一百万,一块黑曜石值这个价吗?」 陆曜山摇了摇头:「我记得从意那尊观音像的体积比这个大很多,拍卖会上也才十万左右吧?」 「是啊,这的确很不合理。」 两人对视一眼:「里面肯定有蹊跷。」 可蹊跷归蹊跷,没有其他线索谜题到这儿显然无法推进下去,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陆曜山握着方向盘突然看了盛昔陶一眼。 「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你跑进那个房间的之前,想过里面什么情况吗?」 「……」盛昔陶听了一愣,而这时陆曜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严厉。 「我知道你胆子大,但下次再有类似的事,一个人不能这么冲动。」 这提醒是认真严肃的,副驾驶上的人却一声不吭。 陆曜山余光里看见盛昔陶的脑袋垂下去,他的左脸还泛着青紫,一个巨大的巴掌印浮在上面十分可怖。 陆曜山心气不顺了:「知道打你的人你是谁吗?」 盛昔陶这才开口:「是个虎背熊腰的alpha,姓杨,信息素闻着等级很低。」 「知道了。」 线索很少,陆曜山说完开始思考这事得从什么地方查起,然而这时,盛昔陶抬头问他。 「你是在生气吗?」 他的眼神像一汪水,表情斟酌道:「其实我没事,我都习惯了。」 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无人问津自生自灭的日子过惯了,什么大场面小场面,无非就是打得过打,打不过跑,万一被抓住了也是烂命一条无所畏惧。 可问题是,如今陆曜山这种类似斥责的关心却叫盛昔陶从未感受过。 他便下意识觉得不知所措,只能沉默不语,或者故作淡定地扯出一个笑容。 陆曜山却没笑,他脸色似乎变得更差了,放佛有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 「我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生气又能怎么着,能把你绑在家里吗?」 他骤然憋了一肚子的气此刻才发泄出来。 「我有那个能耐吗,你连我消息都不回?!」 「……」 盛昔陶听的这话微微一愣,他这才想起来陆曜山先前发给自己的三条消息,没回不是故意的,当时主管催他去干活,他就给忙忘了。 当下,盛昔陶立刻掏出手机解释说:「不好意思,我看见了,就是忘记回了。」 陆曜山梗着脖子,往他手机屏幕瞄了眼,见自己发给他的那两条语音确实是已读,心里的不悦才减少了一些,可当他看见盛昔陶给自己的备註时,又差点背过气去。 「lys?」 「你给我的备註是大写字母?」 陆曜山瞪着眼震惊极了。 盛昔陶说:「怎么了,不然你说备註什么?」 他向来习惯把关系不近不远,带有一丝反感的人备註成大写字母,而陆曜山加他好友的时候正好时几个月前,两人刚见面的时候。 「……」 陆曜山一时间沉默了,他本来想说啥都比这个强,可明显一个绝妙的机会摆在了眼前,他要是草草回答,岂不是浪费了? 备註这个东西在某些人看来是非常有价值意义的。 于是他说:「让我想想。」 盛昔陶不懂的全世界alpha的心思,只好先收回了手机,与此同时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陆曜山道:「对了,你今晚为什么会在酒店里?」 他想起两人在十一层偶遇的画面,恍然大悟。 「你今晚约了人?」 这口气仿佛约的不是正经人。 陆曜山听了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他可是清清白白来参加宴会的,只不过是临时到场,盛昔陶起初才没见到他。 而他临时决定的原因也很简单,姜河说这场慈善晚会的主题是「市区福利院捐助活动」,陆晖雨是活动组织人之一。 为此他才急急忙忙赶到了宴会,碰巧幸运的是,那会儿陆晖雨还没有离开酒店。 陆曜山见他鬼鬼祟祟上了电梯,于是跟在后面想探个究竟,但今晚酒店人多,寻找人并不方便。 姜河在宴会大厅埋伏,他便在电梯停下的那几层里寻找陆晖雨的身影,谁知刚找完十层要离开时,正好偶遇了下来的盛昔陶。 两人这才大眼瞪小眼,都很惊讶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抛开这些,盛昔陶现在的话也的确证明了陆晖雨今晚是所动作的,只可惜他们二人尚且仅窥到了小小一角,十分遗憾。 陆曜山见盛昔陶一脸你不正经的表情,正准备把陆晖雨和福利院的事告诉他,谁知刚要开口,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右后方一辆面包车猝不及防地加速沖了上来,司机勐踩油门,那速度仿佛是奔着来撞他们的。 距离在缩短到半米之时,陆曜山勐打了方向盘,原本要转向的车子被迫掰回了直行道。 「嘟嘟——」 「这傻、逼怎么开车的!」 陆曜山边骂边摁喇叭,那辆面包车却置若罔闻地加速往前驶去,一副这马路是我家造的架势。 与此同时,车流在这里分散,变道右拐的缺口已经错过了,这下可好,陆曜山只能在下个路口掉头了。 第93页 盛昔陶坐在副驾驶上吓了一大跳,刚刚他们要是没有避开,直接被撞的就是副驾驶。 他气得够呛,降下车窗朝远去的面包车连骂了好几声,骂完又气唿唿地呸了呸,真是晦气! 下雨天本就视线受阻,又到了深夜,天色黑黢黢的,经过刚才那事,陆曜山刻意降低了车速,开到路口的时候缓慢停下等红灯。 这会儿外出的人少了许多,宽阔的马路上只有三四辆车停下来,碍着大雨都紧闭着车窗。 红灯还有五六秒结束,陆曜山提前打了转向灯,本来左侧两道都属于转向车道,旁边的黑色奔驰应该和他一起打灯拐弯,谁知就在他刚起步变向的时候,奔驰车主突然一脚油门往前开了过来! 这架势白痴都看得出,分明是冲着保时捷撞上来的! 保时捷的车主却并没有被一举动吓得慌了手脚,陆曜山提前三秒打回了方向盘,避开奔驰车的碰撞与其并排往前驶去。 「这傢伙!」 盛昔陶望着那辆奔驰车瞪大了眼睛,接着,他又看向副驾驶这边的车窗外,果然刚刚停在他们后方的两辆越野也闯过红灯跟了上来。 「什么鬼!他们在追我们!」 盛昔陶回过神发现事情不妙,或者早在那辆面包车出现时,他们就已经被盯上了。 「能看清楚司机的脸吗?」 陆曜山握着方向盘,极其冷静地撇了一眼与他几乎并行的奔驰车,那车被漆黑的贴膜包裹,驾驶它的仿佛是个毫无生命力的东西。 与此同时,盛昔陶从副驾驶探出眼睛去,只见后方一片刺目的远光灯映衬出两辆越野庞大的身躯,如同在夜色里追赶猎物的恶兽…… 第51章 51 你一个能打几个 思绪一闪,盛昔陶立刻回头对陆曜山说:「会不会是酒店里交易的那些人?」 陆曜山也在往这个方向猜测:「有可能。」他说着笑了一声,「看来你拿的那块佛牌确实价值不菲。」 盛昔陶没想到他这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紧了紧手里的绒布袋,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前方的道路漆黑一片,放佛看不见尽头,雨点将车顶打得噼啪作响,盛昔陶看着陆曜山将油门踩到底,担心地问:「你要开去哪儿?」 记忆中,前面似乎是一片海。 雨夜的潮水汹涌得像要吞噬一切,几十米高的巨浪拍打过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公路两侧的灯光只能照亮一段窄小的区域,中间忽明忽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闯入可怕的境地。 三辆奔驰车紧紧地跟在银色保时捷的后面,所有人开足了马力,发动机轰鸣声宛如兽群的嘶吼。 「他们好像没打算谈判。」 盛昔陶一路紧盯着奔驰车的车窗,发现对方阵营除了追赶无其他表态,样子更像是想迫使他们主动停下,或者糟糕点,打算一言不可用暴力解决。 陆曜山听了问他:「姜河电话打通了没?」 「打了,他没接。」 盛昔陶摇摇头,从刚刚到现在,他就不断在打给姜河,可惜那头一直无人接听。 他不免握着手机担心道:「姜秘书不会出事吧?」 陆曜山的目光紧盯前方:「不会,他在市区,而且酒店内外我都安排了保镖,有事会冲进去保护他。」 盛昔陶听了这话皱眉:「那你怎么不给你自己安排保镖?」 陆曜山终于抽空转动眼珠用余光看他。 「因为我比较喜欢二人世界。」 「……」 盛昔陶不知作何感想,他看着身边这尊「大佛」,内心突然有种犯罪的冲动。 二人世界个鬼! 这他爹的都能凑两桌麻将了! 陆曜山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棘手,他原本只是想送盛昔陶到家之后再回来找陆晖雨,哪知刚一上路就被围追堵截了。 话说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跟踪上他俩的? 如果早在地下停车场的话,不出意外是有人在背后指挥。 毕竟对方不但认识陆曜山的车,甚至知道他回家的路线,迫使他两次改道,将他和盛昔陶逼到这个偏远的地方。 想到这些,陆曜山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出了汗,他时刻注意着两边的环境,这里的公路都是沿海岸线而建,漫长、宽阔,旁边几乎没有什么树林或者小路,这群人的计划显然周密。 思索半晌,陆曜山叫了一声「盛昔陶」。 盛昔陶的目光紧盯着反光镜,下意识问:「怎么了?」 陆曜山说:「你能看清楚他们车里一共几个人吗?」 「几个人?」 盛昔陶听了,眯着眼睛望向那三辆车。 刺眼的远光灯致使对方车里的人影一片模煳,盛昔陶迟疑了半晌说:「右边和后面的越野车各三人,左边的奔驰里两人。」 盛昔陶说完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望了一眼后视镜,谁知陆曜山正在镜子里看着他。 很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处。 「对方一共八个人。」 陆曜山开门见山地问:「你一个能打几个?」 风雨骤然变大,雨刮器拼了命地在挡风玻璃上转动着,可惜整辆车子如同泡在水里,根本起不了一点儿作用。 「如果他们都是o或b的话,六个。」盛昔陶坐在副驾驶上冷静地思忖着,「但要是alpha的话……」 第94页 陆曜山见他瞅自己,立刻提醒:「这里没有像我一样的。」 盛昔陶放心了:「那就是三个普a。」 要说信息素感知能力到话,没人比得过sa。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陆曜山没搜索到对方车里有高阶信息素的味道,这才敢提出正面交锋。 况且上次在酒吧里,盛昔陶的武力值他是见识过的,要不是对方使诈,他几乎一个人就能把两个高阶a干趴。 不过他向来也没小看过盛昔陶,毕竟当年是他只身救了自己,诱导型o的力量谁小觑谁就会吃大亏。 海边的气温骤降,浪头拍打堤岸发出阵阵吼声,前方的路灯暗了下来,快到封锁路段时,本来要加速往前的银色保时捷骤然减速,在几乎追尾的距离间,逼迫后头的奔驰紧急剎车,轮胎在沥青路面摩擦出巨大的刺耳声。 就在所有人错愕之时,保时捷突然一个转向,做浅的胎面花纹使得n字标的运动轮胎牵引力达到顶峰。 前后四辆车一下拉开数十米的距离,陆曜山迅速打转方向盘勐踩油门,在空隙间将车身调转180度,蛙眼车头一下对准了后方的三辆奔驰。 「哧——」 四辆车在路面上前后剎车停下,刺耳的摩擦声穿破雨幕。 保时捷与奔驰的大灯互相照映,数道惨白的雷射将黑夜撕开一片亮口。 盛昔陶抬手挡着光,注视着对面打开了车门的奔驰,心情复杂地对陆曜山说:「你不是挺会掉头的吗,刚刚是失忆了?」 陆曜山解开安全带,长腿迈向车外。 「刚刚没想打架。」 包围在旁边的三辆奔驰车上的人也都下了车,正好八个,盛昔陶的视力不错。 可惜略有遗憾,下来的虽然没有高阶a,信息素等级却都是超过了普通alpha。 陆曜山回头对副驾驶说:「抱歉啊,刚刚只顾着搜索高阶信息素,忘了计算平均等级了。」 他想绅士地说,要不我六你二,谁知盛昔陶已经下车反手关上了门。 「那就四四吧,免得你被揍得太惨。」 对方八个人一致墨镜西装皮鞋,身形健硕挺拔,显然不是地痞流氓。 盛昔陶看他们的样貌十分陌生,都并未出现在2109号房里,这也就意味着难以分辨他们是受谁的指使,或者他们到底是沖什么事情而来。 不过这么多alpha散发出来的压制性信息素,未免令人不适,盛昔陶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对方似乎也发觉到了不对劲不敢轻易上前。 因为某个sa的信息素一展开,整个气氛都压抑了下来,所有人仿佛都被一双眼睛从背后盯住了行动。 陆曜山面对黑衣人,余光里瞄了一眼身后的盛昔陶,见他站的稳当稍稍松了口气。 碍于他的承受能力,他不能无所顾忌地释放大量信息素。 盛昔陶察觉到异样,不由和他对视了一眼。 从前他见识过陆曜山近乎暴走的模样,当时他的腺体还会畏惧陆曜山的信息素,不过现在,他居然会感觉到那股强势的sa信息素在抚摸着他的后颈。 这感觉……有点刺激…… 对方众人在略有迟疑后,因为人数上占据优势,立刻举着棍棒沖了上来。 盛昔陶心说这不公平,他迅速躲过一个动作稍慢的,反手扣住对方的脖子,趁势抑制他的行动,紧接着又跳起一脚踹在右侧要袭击他的人脸上,后者惊唿一声与旁边的人撞在一起,双双倒地。 大概是没想到一个omega的战斗力这么强,对方三人登时愣住。 「吁——」 脑后传来一记口哨,盛昔陶回头,只见陆曜山背摔过两人,在空隙间沖他眨了下眼。 「小心!」 盛昔陶顿时朝他大喊,陆曜山身后又冲上来一个黑衣人。 不过陆曜山下一秒便侧身躲过,敏捷地抓住那人一把摁在车门上,往他腹部勐锤了两拳,又像丢垃圾一样了出去。 盛昔陶瞅了一眼短短几分钟内被他打到在地的两三个人,皆是头破血流四仰八叉,反观自己这边,虽然倒了几个,但都只是鼻青脸肿,还能拍拍土起身冲过来。 他不禁感嘆,ao的差距果然在实战中还是有明显,要是他现在面对的是陆曜山,这傢伙一拳的力气,应该能把他的头打爆…… 不过就在他出神之时,陆曜山突然大喊一声「闪开」沖了过来,挡住了落在他身后的电棍。 金属的电机头与后颈的骨肉发出沉闷的敲击声,陆曜山浑身一震,行动顿时迟缓下来。 对方以为得逞就要再次出手,谁知陆曜山突然反手握住了那根带电的棍子,将对方一併扯过来,又一个重拳打飞了出去。 他露出的半截小臂青筋暴起,后颈红成一片,盛昔陶见状心里升起不妙,果然晚山茶的味道瞬间浓郁起来,周遭的空气死气沉沉。 「陆曜山,停下!」 比起被一群人围追堵截,陆曜山的暴走显然更令盛昔陶慌张。 他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企图稳住陆曜山的心神,然而对方的掌心滚烫得像火,眼底也暗淡了下去。 见到这番景象,黑衣人们也停在了原地,没有人会不畏惧一个sa暴走的力量。 可当他们发现陆曜山和盛昔陶的气势有所减弱时,互相对视了几秒,并没有选择后退,而是沖了上来。 第95页 这种行为无异于是找死。 包围上来的alpha信息素刺激到了陆曜山,他一把推开盛昔陶,噼手拽住跑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一记飞踢将人踹了出去,紧接着又拽过另一个人的衣领「砰」地摁在车门上勐砸了几下,待他头破血流,转身掐住在后背偷袭的那位,捞过来就是一个背摔。 对方手中的电棍也被夺过来像筷子似的一把折断,被陆曜山踩在脚下。 完成这一套动作,剩下的黑衣人们终于醒悟过来,纷纷转身要跑。 这与他们曾经的模拟训练相差太多了,研究数据终归是数据,sa的真实力量简直没有绝对的阈值。 此刻,所有人看陆曜山的表情都像看到了怪物。 除了盛昔陶。 他感知到陆曜山的信息素距离暴走临界点还有一段距离,因为环绕着他的晚山茶始终没有充斥杀气。 就在他想着如何安抚陆曜山时,无人注意的某处,停在陆曜山身后的那辆奔驰车突然开了一道门缝。 紧接着,一个漆黑髮亮的东西从里面伸了出来。 「砰——」 第52章 52 那你去捡 「陆曜山!」 盛昔陶大喊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柄左轮的枪口在朝天射出子弹后,勐地抵住了陆曜山的后背。 「都别动!」 枪的主人声音浑厚,却是一位头髮渐白的老头。 他身着一套昂贵的高级西装,手上的百达翡丽在夜色中隐隐发亮。 盛昔陶和陆曜山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唿吸,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人没有信息素! 怪不得先前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盛昔陶握紧拳头,这个男人居然一直坐着车里如此沉得住气。 而从他的举枪的姿势来看,纵使作为一名beta,他的危险性应该也不必任何人小。 陆曜山听见腰后咔哒一声,那老头单手扣住了板机,镇定如斯地说:「陆总,我本意并不想大动干戈,只想要拿回丢失的东西。」 「但你们要是执意不合作,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空气在一来一去之间变得压抑十分,局势急转直下,陆曜山就算是顶级sa也逃不过人类之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9mm的左轮对刚。 气氛陷入了焦灼,所有人都不敢大喘气,盛昔陶站在原地背后一阵汗湿,他怎么都想不到今晚的一切竟曲折离奇到如此地步。 虽然这些人确实是冲着佛牌来的,但是是受谁的指使? 那个姓杨的,还是和陆晖雨交易的中年男人? 另外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大摇大摆地携带手枪? 盛昔陶脑子里乱成一团,恍惚间,他似乎感觉到陆曜山的信息素浓度又高了许多,就在两人目光交换时,对面的老头不耐烦起来。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他一手举枪一手抬起伸向朝盛昔陶,显然是要他立刻交出东西。 「考虑好了的话,就……」 「你要的是这个?」 谁知不等他说完,陆曜山猝不及防打断了他。 众目睽睽之下,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 「你们要的就是这个?」 老头见寻找的东西就在眼前,心中闪过一丝喜悦,说:「陆总,没想到是你拿了。」 他看陆曜山没有反抗的意思,伸手就要去拿,谁知下一秒,陆曜山突然一个抬手把绒布袋丢向了远处。 只见一道长长的抛物线过后,那东西瞬即落在了漆黑的沙滩上,悄无声息。 陆曜山眯着眼睛望向远处拍打上来的浪潮,对老头说:「你要是吧,那你去捡喽!」 众人:「……」 盛昔陶:「……」 老头:「……」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齣,在场的所有人登时一脸震惊面面相觑,只有那老头回过神来几乎咬碎了牙齿。 「陆曜山你找死!」 盛昔陶见他的枪重重抵在陆曜山的背上,吓得回过神大喊不要,陆曜山却在这时朝他眨了眨眼。 这分明是在暗示他什么,不等盛昔陶反应过来,老头眼光犀利,率先察觉到了异常。 他当即冷笑一声:「陆总,你耍我是吧?刚才你丢的是空袋子。」 谁知陆曜山立马说:「不是啊,空袋子能丢这么远吗?你没学过物理吗?」 「……」老头听了怔在原地,他望着绒布袋飞去的方向果然犹疑起来,而陆曜山等待就是这几秒的空隙。 他勐然一个侧身直接捏住对方的右手,举起的瞬间枪口闪过火花,「砰」得一声,刺耳的枪声在天空炸开。 老头下意识收枪,却被陆曜山一个肘击攻到下巴,等他吃痛之时,对方已经噼手打掉了他的枪。 陆曜山反应快得吓人,一套招式凌厉干脆,老头被缴了枪显然措手不及,但他的瞬发力也不低,被陆曜山禁锢住的同时,他反手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乘机矮身躲过再次攻击。 两人顺势分开,枪就掉在半米开外,老头敏捷地滚地去捡,陆曜山要追已经晚了,谁知在这之前,一只纤细有力的手突然率先捡起了那把枪。 「砰砰——」 电光火石之间,盛昔陶毫不犹豫地举枪打爆了两辆奔驰的轮胎,响声震天,打算上来助攻的黑衣人不由僵在原地。 第96页 与此同时,陆曜山回过神朝他大喊:「快开车!」 盛昔陶立刻打开保时捷的驾驶座坐了进去,老头见状起身大喊:「抓住他!」 可上去拦截的alpha在陆曜山面前就像待宰的羔羊。 没有武器的他们毫无抵抗之力,陆曜山一脚踹飞了两个,阻止所有敌人上前。 另一边,盛昔陶已经发动了车子,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沖陆曜山大喊:「快上来!」 陆曜山就要上车,谁知那老头十分顽强,这时向车门扑了过来。 也不知他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竟将陆曜山一个勒颈扭倒在地,两人骤然双双滚出一段距离。 盛昔陶看着缠斗二人急中生智,对准不远处的奔驰油箱开了几枪,油箱登时火花四溅,隔着十几米的爆炸之前,倒在地上的两人嗅到危险瞬间分开。 陆曜山敏捷地跃起,正好与来接他的盛昔陶汇合。 上车的同时,保时捷的引擎轰鸣,涡轮增压发动机6秒提升到最大功率,盛昔陶踩住油门「砰」地撞碎挡在侧方的奔驰大灯,从两车中间穿了出去。耳边的风声唿啸,保时捷加速到200码,像是要平地起飞。 漆黑的沿海公路依旧望不到尽头,骤雨下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喧嚣才渐渐平静,硝烟和危险褪去,只露出一望无际的寂寞夜色。 时间到了子时,暴雨停歇了,除了风声作响,远处的海潮声此刻此起彼伏,有两只鸥鸟盘旋而上。 银色的保时捷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在几次骤然减速和诡异地振动后,彻底熄了火。 「估计是引擎坏了。」 陆曜山下了车,看着车头两侧惨不忍睹的撞击痕迹和冒烟的引擎盖,骂了句什么后望着四周说:「不过还好甩掉他们了。」 他似乎已经从那险些丢命的境地中抽离了出来。 盛昔陶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注视着眼前浑身是伤的alpha一动不动。 「怎么了?」陆曜山问。 「所以你真把那个佛牌给丢了?」 盛昔陶沉默良久开口问道。 他本来想着要安慰一下对方,但见陆大少一副淡定的模样,又觉得多余。 陆曜山听了沖他摇头:「怎么可能丢了。」 「那你……」 「我在里面装了副耳机,好让袋子有点重量。」 盛昔陶见陆曜山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巾包裹住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正是那块黑色的大肚弥勒佛牌。 他此时将佛牌举起来对着微弱的月光。 「这群人这么拼死拼活地抢它,到底是为什么?」 「谁知道,可能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在经歷了刚才那种生死时速后,就算是意识到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更加严峻,盛昔陶暂时也没力气去追究了,他趴在车窗上无精打采。 陆曜山却还有余力思考,他也晓得那些人要是发现佛牌还在他们身上,很有可能会回来报復。 「你再回忆一下2109房里都有哪些人。」 「一个姓杨的alpha,一个看起来像『中介』的beta,一个omega服务生,还有五个年轻人,其中三个是陪酒的,另外两个似乎是今晚参加宴会的富二代。」 盛昔陶掰着手指答道。 陆曜山听了问:「他们身上有佛牌吗?」 「没仔细看,我进去时就撞见杨总和那个beta在交易。」 盛昔陶托着脑袋:「可这也无所谓吧,那些人会混在一起,大概率互相知道底细,其中一个发现佛牌没了才派人追我们。」 语毕,他见陆曜山抱着手臂若有所思,问道:「陆总,你的想法呢?」 陆曜山垂眸注视着他被海风吹起的髮丝。 「你猜他们会把这事告诉陆晖雨吗?」 凌晨三点,万际酒店2109室。 暴雨过后迅速晴朗的夜空放佛刚才雷电交加的恐怖样貌不復存在,高空的风已然平静,于是衬得房间内的气压更低。 这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匆匆推门进来,他无视站在沙发边的杨文祥和老高,径直走到靠在窗边的男人身侧。 「陆总,吴叔回来了。」 男人这才转过头,神情严肃地看了眼门的方向:「人呢?」 「……他说他有事先离开了。」 秘书闻飞脸色不佳,压低声音道:「东西没抢回来,被大少爷丢海里了。」 陆晖雨听了皱眉:「真的?」 「是,吴叔说亲眼见他丢的。」闻飞顿了顿,「您要是不放心,我再派人去一趟?」 陆晖雨一时没有作答,他背着手若有所思,边上的另外两个人见他犹豫,不禁心急如焚。 杨文祥和老高对视一眼,开口道:「陆总,这事您可不能不管,再怎么说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 陆晖雨听了顿时瞧他,原本阴沉的脸色露出些不耐烦。 「好笑,我何时跟你们一条船了?」 「本来这场交易我早就退出了,是你说你的人不顶用,求着我帮忙我才叫吴叔去的,我前头就说了,我不负责帮你们把东西拿回来。」 陆晖雨显然是生气了,老高见状忙打圆场:「陆总您说的是,都是我们的错,杨总也是着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说着扯了扯杨文祥的袖子,杨文祥本来就看陆晖雨不爽,此刻见他气势逼人的模样,也不敢造次,沉默地低下了头。 第97页 陆晖雨懒得和他们计较,他思忖半晌后,边往外走边说:「既然东西已经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他们应该也不清楚这东西是干嘛的,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老高听了连声答应,殷勤跟在后头相送:「陆总说得是,陆总慢走。」 第53章 53 火箭发射 回到车上,天边快要发亮,闻飞发动了车子,想了想还是对后排的人说:「陆总,真的不需要我再派人去找大少爷他们吗?」 陆晖雨态度依旧:「不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边说边想起什么,问:「我刚让你查那个杨文祥,你查到了吗?」 陆晖雨是临时收到的老高的消息,说陆曜山莫名其妙掺和进来了才过来看看情况,至于那个在他之后的买主杨文祥,倒是没怎么注意。 闻飞说查到了:「杨文祥是学文集团的副总,之前在银行做高管,后来和学文董事长的独成了婚才上位的,他本人信息素等级不高,但他老婆勉强算是个高阶o,两人结婚五年就只生了一个孩子。」 陆晖雨听出些深意:「低阶a?」 「对,就因为这个他好像一直被丈母娘家嫌弃来着。」闻飞说,「他找老高估计也是为这个。」 听到这里,陆晖雨已经心中有数,不过正常做这种交易的人的目的大抵一致。 闻飞这时又问:「不过陆总,您还要继续找吗?」 陆晖雨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闻飞显然知道自己失言了,就在他紧张之际,陆晖雨说:「过两天你回一趟英国,去查一件事。」 月亮不知何时钻穿出了云层,挂在深蓝的一角笼罩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浪潮渐渐平息,夜风撩动着水面上的碎光,恍若人鱼的鳞片轻盈又炫目。 夜晚的温度时刻在降低,盛昔陶坐在车里昏昏欲睡,陆曜山刚刚打通了姜河的电话,说是先前酒店突然有警察进来调查,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盛昔陶对着窗外打了个喷嚏:「姜秘书,我和你老闆要冻死了。」 陆曜山挂了电话,脱下外套递给他:「你先将就一下。」 车子坏了连空调都开不起来,关着窗又闷得慌,两人只能惨兮兮地吹着海风。 盛昔陶不客气地接过他的衣服盖在身上,顺便在后排躺了下来,他困得睁不开眼睛,意识又莫名清醒,只能眯着眼望着头顶明朗的月亮发呆。 陆曜山这时站在车外抽起了烟,他靠着车门,不知在想什么。 盛昔陶注视着他被月光照亮的侧脸,抬手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 陆曜山叼着烟低头看他。 盛昔陶问:「你刚才是不是差点暴走?」 「……」陆曜山似乎一僵,而后答道,「没有,我挺清醒的。」 他嘴角微扬地看着盛昔陶:「你担心我?」 盛昔陶不置可否,只是想验证内心的猜测。 他说:「那我的感觉没错,你的信息素比以前听话多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轻笑了一声:「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它们下意识是听你的。」 盛昔陶也跟着笑:「那我可真厉害。」 于是陆曜山笑得更开了。 头顶的月光皎洁,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大海聊了半晌,直到盛昔陶迷迷煳煳地躺在后排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盛昔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他下意识伸手推了一下脑后,谁知那东西又弹回来抵在原位,好梦被扰,他不悦地睁开半只眼,转过头去想看看是什么。 谁知就瞧见陆曜山抱着手闭着眼睛不知何时坐进了车里,而他的头正枕在陆曜山的腿上,但这还不是重点,因为隔着陆曜山的ku当,盛昔陶盲人摸象似的,触碰到了那硌人东西。 是个圆柱形,手感十分微妙。 「陆曜山,你把保温杯放ku当里做什么……」 盛昔陶嘴里嘟囔着,脑子却在说完后反应了过来。 「轰隆——」 他像被一道雷噼中,勐得坐了起来。 「卧槽!!!」 「卧槽陆曜山!」 「……怎么了怎么了?」 陆曜山原本睡得就不太沉,被他一喊立刻睁开了眼睛。 「发生什么了?」 然而他一抬头,只见盛昔陶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脸色极其惊慌地盯着他的双tui之间。 陆曜山微微一怔,低下头去,紧接着,他的表情也变得惊世骇俗起来。 「卧槽陆曜山!」 「你他妈**了!」 盛昔陶宣布了这个特大消息! 「陆曜山,你**了!真牛逼啊!」 隆重程度堪比——陆曜山,你亲手研制的火箭上天了,真牛逼啊!! 陆曜山一方面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同时因为身体的变化也受到了震撼。 他的灵魂像是被抽走了一半,整个人呆若木j地坐在车里,直到盛昔陶突然朝那个位置伸出了手。 「你干嘛?!」 陆曜山下意识飞快扯过衣服盖住了那里。 盛昔陶一脸精神百倍:「我摸摸呀,我看是不是真的!」 他眼中放着诡异的光,陆曜山顿时急了:「摸什么摸,你这是性/sr!!」 第98页 「……」 话好像是这样说没错,盛昔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他盯着那处说:「那你自己确认一下行了吧?」 陆曜山几乎抓狂:「那你不闭眼!」 「知道啦!」于是某人一边闭眼,一边嘟囔着,「真是的,我又不是没有……」 等盛昔陶不情不愿地背过身去,陆曜山才敢掀开挡在那里的衣服。 他的内心此刻充满了忐忑和疑惑,甚至说是一片混乱,梦和现实都险些有些分不清楚。 直到盛昔陶在两分钟后开口问道:「好了吗,我能回头了吗?」 陆曜山:「行了。」 话音刚落,盛昔陶立刻转了过来兴奋且期待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确认无误吗?」 陆曜山红着耳朵支支吾吾:「生,生龙活虎吧……」 「那太好了!」 见他这么开心,陆曜山困惑极了:「你干嘛这么激动,好像这东西长在你身上似的?」 盛昔陶理直气壮的:「我当然开心啊,你要是好了的话,我也算是完成……」 「滴滴——」 「任务」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远处传来了一阵喇叭声。 姜河终于赶在月亮落下之前到了,不过他刚到就发现这边的气氛不太对劲,盛昔陶根本没有冻死,而是热情万丈,陆曜山也没有受伤,只是脸色看着不大好。 姜河有些担心:「老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去医院?」 陆曜山听到这话,放在车门上的手顿时僵了一下,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说:「没什么。」 随后立刻坐进副驾驶「啪」得关上了车门。 姜河见状,不明就里地看向盛昔陶,低声问:「真没什么?」 盛昔陶一副淡定的模样:「没什么,大概是刚才看见火箭发射太激动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轰轰烈烈闹了一晚上,三个人都十分睏乏,姜河也没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送两人到门口后便径直回家了,盛昔陶忘了自己是怎么上的楼,不过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从窗户望出去,外边的夕阳烧红了半边天,落日沉沉地坠在地平线上,射进来的余晖将地板染成了紫红色。 主卧里静悄悄的,盛昔陶一下坐起来,额头上的伤口还有些疼,不过已经贴上了纱布,身边的床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躺过。 走廊外有些昏暗,下了楼客厅里一片寂静,陆曜山似乎真的不在。 盛昔陶正准备给陆曜山打电话,这时,门外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握着手机走到门边去看显示屏,摄像头里的人是保安小叶。 小叶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塑胶袋:「陆先生,您快递的东西到了,请出来签收一下。」 原来是快递,盛昔陶正打算回復他说陆曜山出去了,让他晚些回来。 谁知刚把手指放在按键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只大手便覆上了他的手背,按住了显示屏上的按键。 门外那头的屏幕于是出现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陆曜山站在盛昔陶的身后,对着话筒说:「谢谢,这就来。」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保安小叶就站在外头,他给了陆曜山一张单子,等他签完又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陆曜山拎着东西回头,见盛昔陶站在落地窗边好奇地看他,宛如一只家养的胆小的猫。 然而面对主人,却又肆无忌惮。 盛昔陶见小叶走了,便上前掏他塑胶袋里的东西,边掏边说:「原来你在家啊?」 陆曜山:「在啊,怎么这么问?」 盛昔陶:「房间没人,客厅也没见你,屋里静悄悄的,就以为你出去了。」 挑选了一会儿,他终于拿出一个葡萄罐头,里面多汁香甜的果肉叫人看了不由发馋。 盛昔陶睡得太久了,饿得慌又有点低血糖。 陆曜山买了一袋子菜和零食,把零食丢给了他,拿着菜往里头走。 盛昔陶见状吓了一跳,没记错的话里面可是厨房! 说真的,在陆曜山家里住的这段时间,盛昔陶一度想不起来他家有厨房。 因为两人从不开火,要不是下馆子,要不就在公司食堂解决,再不济回寺里还有口吃的。 久而久之,盛昔陶便以为陆曜山和他一样厨艺堪忧,饭来张口。 于是当下,他面对陆曜山举起菜刀的模样震惊了。 「你还会做饭?」 「做饭是什么稀奇的事吗?」 陆曜山反问,并把袋子里的一条活鱼丢进水槽。 他回头见盛昔陶夸张的表情,忍不住提醒:「这是鱼,不是怪兽。」 「我知道是鱼,但它是活的!」 「你怕活鱼?」 「不是,可你一会儿要杀了它?!」 这话的重音落在「杀」上,陆曜山听他的语气,仿佛自己是在做什么坏事。 他把刀递出去,说:「要不你来?」 盛昔陶抱着葡萄罐头连连后退:「不不不,我不行!」 他爱吃烤鱼也见过杀鱼的血腥场景,但是亲自处理活鱼心理莫名有道坎。 陆曜山见他那副慌张的模样,无奈地朝他招了招手。 盛昔陶:「做什么?」 第99页 陆曜山:「我帮你把罐头开了,你先去吃罐头,等饭好了叫你。」 岂料话音刚落,伴随着「啪」得一声,盛昔陶已经徒手拧开了金属盖子。 拧完,他朝陆曜山嘿嘿笑了两声,抱着罐头往外跑:「遵命!」 陆曜山:「……」 第54章 54 我们在一起是必然 等晚饭做好天已经全黑了,夜风微凉,比起昨天的狂风暴雨,今天的天气晴朗而宁静。 陆曜山的厨艺没有想像中的差,手撕包菜、红烧鱼、黑椒牛柳,鲜蔬汤……大概是家常菜的级别,而且都是中式菜品。 盛昔陶举着筷子看他给自己盛饭,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上大学的时候。」陆曜山回答,「那会儿一个人出来租房子住,只能自己做饭。」 盛昔陶惊讶:「家里没给你请保姆吗?」 据他的印象里,陆家对待这位尊贵的大少爷可是方方面面精心照料,连白开水都得过滤好几遍。 陆曜山却摇头:「请了,但我觉得没必要,就没让人来。」 事实上,刚上大学那会儿,陆家是希望陆曜山住在家里,不过由于剑桥离伦敦市区有点距离,陆曜山便坚持在外面租房,大概每三个月才回趟伦敦的家。 每次回去主要的任务也只是去医院复查腺体的状态,鲜少在家待着,不知为何,在盛昔陶走后,陆曜山似乎变得更加沉默。 有时候他站在诊室外,看着母亲和医生在里面说话,内心突然有种莫名的复杂和低落。 盛昔陶听了这话,说:「那你还挺厉害的。」 「……什么啊?」陆曜山被他没头没脑的「夸奖」弄得有些莫名。 「你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啊。」 盛昔陶嘴里含着饭,声音闷闷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离开家里就啥也干不成了。」 这话未免说得太过直接,陆曜山愣了一下,但不得不承认,在陆家的那两年里,盛昔陶一直认为陆氏对于这位继承人的呵护有加似乎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 陆曜山有的时候会悄悄爬到阁楼看管家养的鸽子,但也只能一会儿,因为超过五分钟找不到人,整座墅就会乱成一团,好像少爷离开一步,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骢和白筱落对陆曜山的保护欲应该是一种变相的控制欲。 但在这个家里没人敢指出来,甚至陆曜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毫无察觉。 只有盛昔陶这个外来人不一样,在多年之后,陆曜山才发现,他当初看自己的眼神和那些被困在笼子里的鸽子毫无差别。 现在这句「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话,应该是盛昔陶真心的夸奖,只是对于一个28岁的人来说,显得有些讽刺。 那厢,盛昔陶又对他说:「不过你也有地方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满足地笑道:「至少厨艺不错。」 陆曜山听了,眼底闪过一丝亮光,像是雨后的阳光将乌云拨开了一道缝隙,清风拂面,躁热的夏天终于过去,在爽朗的秋天里,舒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结束晚餐,盛昔陶本着不能白吃白喝的原则跑去了厨房洗碗。 期间夏小春的电话打了过来,大致是问他昨晚怎么突然走了,发消息也不回,担心他出事。 盛昔陶不想将他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打了个哈哈说寺里有急事,手机没电了。 然而夏小春在那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居然当场问他是不是和陆曜山在一起。 盛昔陶瞒不过只好承认道:「我是在他家,昨天偶然寺里遇见了,回来时雨下得很大,就向他借宿了一晚。」 虽然没有正式介绍过两人的关系,但见陆曜山时不时围在盛昔陶身边转的样子,夏小春再傻也看得出来陆曜山不是真想拜他这个师出家,这俩大底是有什么陈年旧事。 不过小春也不是爱胡乱八卦的人,盛昔陶既然这么解释了,他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挂断电话之前,他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昔陶,你知道何逸喜欢你吗?」 「……」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晌,而后传来盛昔陶处变不惊的声音:「知道,怎么了?」 「那你?」 「我不喜欢他。」 话音刚落,夏小春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今天早上听说何逸昨晚在酒店房间被人打了一顿,地上全是血……本来想着你要是对他有意思,不过现在就算了。」 夏小春从担心自己的朋友会爱上渣男这件事上,立刻转换成了讨论八卦。 「你说何总是惹了谁了,下手这么毒?该不会是勾搭了人家有夫之妇,被寻仇了吧?」 他猜得起劲,谁知盛昔陶下一秒说:「我打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啊?」 盛昔陶心气不悦:「昨晚我送他上楼,他突然耍酒疯对我动手动脚,还拿檯灯砸自己,结果疯到一半突然断片躺地上了。」 他边说边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那血是我的,他光顾着大喊大叫,肉体上没受一点儿伤。」 这话的意思很显然,何逸是自作多情挨了揍! 夏小春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顿时愣在电话那头,回过神来他骂道:「这傢伙居然这么下三滥,太噁心了,不过你没事吧?」 第100页 盛昔陶不愿回忆那些令人火大场面,只说:「没事,就磕破了点皮,以后你见到他记得绕道走,这人不正常。」 夏小春听了在电话那头嗯了两声,挂断前,又狠狠地骂了两句何逸才算完。 两人讲电话的功夫,盛昔陶也把餐具洗干净了,他正准备把灶台上的菜叶拣到垃圾桶里,转过身突然吓了一跳。 陆曜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背后,正定定地看着他。 「你怎么偷听人讲电话?」盛昔陶皱眉。 陆曜山表情无辜,晃了晃手里的饮料瓶:「我刚刚进来拿东西,根本没听见你们讲了什么,而且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回我,我怕你出事。」 盛昔陶姑且信了他的话,低头继续整理垃圾。 等他把垃圾袋扎紧,陆曜山又说:「要出去散步吗?」 晚饭吃的有点多,确实该出去走动走动,盛昔陶下意识点点头:「行啊。」 陆曜山听了,露出笑脸,顺手替他拎起了垃圾袋。 小区里这会儿散步的人不少,估计是前两天一直下雨,好不容易天晴了,大家都出来透透气。 扔完垃圾,路过一片安静的小路时,陆曜山突然看着盛昔陶问:「你头上那个伤是何逸搞的?」 盛昔陶正被枝头几只灰鸽吸引住了目光,听到这话,下意识「嗯」了声。 等他意识到什么,陆曜山的目光已经变得犀利了起来。 这傢伙还说没有偷听人讲电话! 不过说都说了也就算了,不想再提起何逸这个人,盛昔陶补充道:「主要是他喝醉了,我才不和酒鬼计较。」 陆曜山听了看不出表情,他问:「何逸追了你很久吗?」 盛昔陶:「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分开的这十年,你有没有交往过其他人。」 陆曜山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随口一问。 「你之前说你讨厌alpha,我想知道你是讨厌所有alpha,还是仅仅不喜欢我?」 这话显然酝酿了有一段时间了,陆曜山挑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想彻底搞懂内心的问题。 他猜测盛昔陶大概会回答后者,这样他就能顺着提问:不喜欢我的话,现在有点改变了吗? 然而对于盛昔陶来说,这个问题放在之前,他断然会回答,当然是讨厌所有alpha并且不喜欢你,可如今他却一时说不出口了。 矛盾点在于,他依旧不看好那些拥有信息素的群体,可对于陆曜山的感情,却又不能一概而论。 但在这之前,他的私心突然出现,迫使他反过去想要试探陆曜山的立场。 所以他的回答并不如陆曜山的愿,他问:「如果我因为喜欢alpha,才选择了你的话,你会开心吗?」 「换句话说,假如我只是被你的信息素吸引,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这话一出,陆曜山果然一愣,盛昔陶分明是在告诉他,他如今对他并不反感。 可问题意思似乎又不仅仅停留在表面。 盛昔陶见陆曜山听了沉默不语,表情有些意外和迷茫,心底产生了后悔。 这种问题其实是极端的。 他将信息素和人区分看待,对此陆曜山显然没有领悟。 他问盛昔陶:「有什么问题吗,我们的信息素本来就是接近百分之百的匹配啊?我们两个互相吸引是必然的。」 这话有理有据,盛昔陶听了却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张开的嘴缓缓闭上,一时间感到孤立无助。 「那如果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为零呢?」 盛昔陶突然带着豁出去的口气问:「陆曜山,假如我或者你都没有信息素呢?」 「这……怎么可能……就算你的腺体恢復不到从前,那也不至于……」 话到一半,陆曜山停下了,他莫名想起之前两人的一次争吵,他因盛昔陶的腺体恢復而感到高兴,但盛昔陶却用类似的语气嘲他吼了一句话。 「我帮不了你!」 那天的结局是陆曜山被赶走,两人不欢而散,虽然不明白癥结所在,但预感到此刻的气氛很有可能会令两人重蹈覆辙,陆曜山不敢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 他想了想只能安抚盛昔陶说:「我没想过这个事,但即便我们俩的信息素匹配度很低,我想你也应该会和我在一起。」 「我真的喜欢你。」 「……」 第55章 55 我当你说的是真话 这话一下给盛昔陶干沉默了。 沉默在于尽管陆曜山没理解他的意思,却依旧在讨好他。 看着眼前高大的alpha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盛昔陶突然不想和陆曜山争吵了。 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根弦系在了他心脏最柔软的一端,待他反应过来时,弦已长在了血肉深处,牵动着他的心一齐跳动。 算了,既然不懂就不懂吧。 盛昔陶突然这样想,他一向看得开,比起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的人生态度是无需过得太清醒。 有时候迷煳一些,或许能掩盖住残酷的真相,只是希望那真相来临时,不要炸得所有人面目全非。 陆曜山见他低头往前走,有些不放心,他怀疑自己刚刚的回答得到了零分,于是唯唯诺诺地去牵盛昔陶的手。 不料盛昔陶并没有甩开他,只是走了几步回头对他说。 第101页 「陆曜山,我当你说的是真话……」 就算将来事实并未如此……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想和你吵架的。」 陆曜山感觉握住的那只手手心冰凉,面对盛昔陶的退让,他的内心此刻生出一股悸动。 本身就不是个吵架的好手,再说吵赢了喜欢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盛昔陶感觉陆曜山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听见他在耳边说:「我知道我还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努力让你满意。」 「……」盛昔陶一下抬起头,眼睛大大的,目光在陆曜山脸上巡视了良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曜山:「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盛昔陶却继续笑着,他觉得这傢伙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笨拙。 「我突然好奇你之前谈过几个对象?」 「好几个!」陆曜山急了,耳朵红红的,「不过这话就对你一个人说过。」 「是吗,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对我超级不满意啊,除了你别人都挺喜欢我的。」 「你好自恋啊。」 「切……」 「……」 一入秋,天色就晚得快了些,马上到了睡觉时间。 盛昔陶提前洗了澡回客房躺下,正铺床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你睡了?」 陆曜山从门外探出个脑袋,好奇地往屋里看。 盛昔陶半跪在床头:「没呢,我铺一下床。」 他说着见陆曜山推门走了进来。 只见对方手里抱着一个枕头,动作十分自然地丢在了自己的床上,并且不等他说什么,整个人就大咧咧往床上一倒,不带丝毫犹豫。 盛昔陶见状皱眉:「你干什么?」 「睡觉啊。」陆曜山一手撑着头,一手拍了拍被子,示意他也过来躺下。 按照以往,盛昔陶会先嫌弃地看他一眼,再躺下来躲得远远的,最后早上起来时两人又不知不觉贴在一起。 显然陆曜山已经习惯且享受了这样的生活,可今天的盛昔陶却不太乐意。 他推了推躺在床上的大个子:「我不想跟你挤,回你自己的屋去。」 陆曜山一听坐起来:「好呀好呀,回主卧,主卧床大。」 盛昔陶见他会错意就要来抱自己,忙起身躲开:「不要,你自己去,你28了还不能自己睡吗?」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陆曜山对他今天的反应感到不解。 「之前不是都是一起睡的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不一样。」 盛昔陶态度坚决:「之前是因为你说你易感期难受,我才让你跟我睡的。」 因为上一次吵架之后,盛昔陶内心愧疚,跑来答应帮陆曜山渡过易感期,谁知陆曜山得寸进尺,没事的时候也爱黏着他睡。 一来二去,盛昔陶虽烦得很,但毕竟某人「身残志坚」,躺在一张床上也只能搂搂抱抱,撑死了陆曜山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亲他。 甚至脱了裤子,都不一定谁在上面,于是盛昔陶就由他去了。 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同。 盛昔陶又想起躺在车上睁开眼时的那个画面,某人被没收的作案工具就那么直愣愣地杵着他! 瞬即,他眼前一黑,陆曜山简直是成精的500ml保温杯! 那玩意儿隔着衣物也能看出来非同小可。 盛昔陶心情复杂,目光诡异地在陆曜山身上瞟来瞟去,而陆某人迟疑片刻,方才恍然大悟。 「你……在怕我?」 虽然这突如其来的康復令人惊喜,可陆曜山并没有完全适应,或者说他很多时候并不记得。 人又不是随时发情的野兽,比起带有强制性的占有,他更希望盛昔陶心甘情愿地待在自己身边。 所以此刻,看着盛昔陶无比介怀的模样,陆曜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事会使两人产生隔阂。 「你在怕我吗?」 盛昔陶听了陆曜山的话,表情裂开一道缝。 「没有,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弱下去。 内心的吶喊却大起来。 好吧,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面对一个身体健全,年富力壮的s级alpha,任何人都会忌惮的好吧?! 陆曜山见盛昔陶勐地跳到床上,破罐破摔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我就是不想和一个sa躺在一张床上,怕他半夜突然发癫对我动手动脚,上一个傻逼a说喜欢我结果把我头砸破了,谁知道你会怎么样?!」 「……」陆曜山:「…………………………」 这话越说越像屋子里有个禽兽。 陆曜山的嘴巴张开合上,又张开又合上,像只刚进化到一半的猴子。 气氛僵持了片刻,最后,他只能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一只拥有良知的猴子。 于是在盛昔陶的注视下,陆曜山抱着枕头一言不发地下了床并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 全程不带一丝犹豫和迟疑的气息,放佛屋里站满了五百个io他都毫无留恋。 讲真的盛昔陶都这么说了,陆曜山觉得自己再赖在房里就未免太无耻了。 况且他再怎么样也无法承诺出那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耍流氓,我百分百铁好人,我能控制它不stand up……」 第102页 草,鬼才会信! 与其说盛昔陶不信任他,不如说他有自知之明。 见陆曜山彬彬有礼地带上了门,盛昔陶站在床上有点发懵,除了说出那些话后的羞耻,还有挥之不去的尴尬。 不过这问题总归要提出来的,他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也得替自己的屁、gu着想。 早死早超生吧,盛昔陶这么想着就要往床上躺,哪知下一秒,陆曜山突然「唰」地打开门沖了进来。 他紧张地举着手机:「出事了,盛昔陶!」 出事的是陆曜山的姑妈,电话是从英国打来的,让陆曜山赶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伦敦。 天还蒙蒙亮,金水机场已经人来人往了。 国际航线的彩色大屏刷新出起落的航班,金水直达伦敦的飞机约要12个小时,简直是一段磨人的路途。 盛昔陶裹着毯子望向窗外黑乎乎的天空,回头见陆曜山又叫空姐续咖啡,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杯了。 盛昔陶见他边喝边对着手机发信息,想了想问:「怎么样了?」 这话问的是他姑妈陆怡的状况,从别墅赶到机场,盛昔陶只听说陆家传来消息,陆怡在索马利亚出了事。 陆曜山摇了摇头一副担忧的模样:「不确定,我妈说刚送回伦敦,还在医院里昏迷。」 他情绪低落,不由自责起来:「早知道她要去那地方,我就应该托人保护她。」 这话听上去,陆曜山像是知道一些内幕,不过关于这位姑妈为何在索马利亚闯荡,事情说来话长。 盛昔陶在陆家的两年里,其实没见过几次陆怡,因为每次她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来,总是待不到三天就走。 但神奇的是,她也是唯一一个让盛昔陶觉得除自己之外,同样与陆家格格不入的人。 记得有次听僕人们八卦,说是陆怡在二十岁那年和家里爆发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在联合国下面的腺体保护组织工作,直到五年后,她母亲也就是陆曜山的奶奶去世,才又重新回到陆家。 当初离家的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似乎和她至今48岁却依旧单身有关。 陆曜山对这位姑妈也颇有好感,比起家里其他颇有架势长辈,陆怡的平易近人和「出格」在他的童年时代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盛昔陶原本觉得自己没有跟来的必要,时隔多年,他不想再见到陆家人,那是一份纵使远去也不会忘却的记忆,可陆曜山接到电话后,情绪不佳的样子又叫他耿耿于怀。 万一,我是说万一…… 盛昔陶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 飞机穿过黎明的天空,太阳在厚厚的云层中显得暗淡无光,伦敦早上八点,深秋的风渐冷,席捲着机场马路两旁的梧桐叶。 刚出关口,便见两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不远处,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车旁,他远远地认出了人,麻利地上来替陆曜山提行李。 与此同时,他看见陆曜山替走在他身后的一个男人开了门,不由讶异地看向了盛昔陶。 这位司机应该是新来的,对盛昔陶的脸十分陌生,不过秉着不随意打探主人的职业操守,倒也没有多问。 上了车,司机说:「大少爷,陆董说您来了直接去医院。」 陆曜山听了点点头:「二姑妈情况怎么样了?」 司机大致地回答:「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抢救,还不清楚具体状况。」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司机接起电话,听了两声迅速递给陆曜山。 「大少爷,是太太。」 白筱落的电话,盛昔陶心里一紧,立刻看向陆曜山。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陆曜山握手机的动作有些颤抖,白筱落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原本还能维持镇定的表情,顷刻之间破出了一个大口。 「……医生说大脑半球功能严重受损……」 「曜山,你二姑妈她很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第56章 56 灰的叫小昔 白的叫陶陶 一瞬间,陆曜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白筱落说:「她全身多处枪伤,能救回来已经是万幸了,医生说后续坚持治疗,或许有希望,你现在来医院看看,你爸爸弟弟也在。」 「好。」 陆曜山挂下电话,捂住了脸。 车厢里寂静一片,盛昔陶和司机对视一眼,不由各自沉默。 到医院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病房在十二层,陆怡刚转到icu,暂时不能探视,门外站着五六个人,为首的是陆骢和陆晖雨。 没有多余的寒暄,陆曜山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外朝里面看了看,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躺在床上,她的胳膊和身上插满了管子,仪器发出冰冷的运转声,整个房间如同一座巨大的棺椁。 陆曜山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那串白木香,那是陆怡送他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从遥远的南印度寄过来。 那会儿她在迈索尔邦宣传平权主义,不过运动推进得很难,她和陆曜山抱怨这里的人种姓歧视严重,对性别的认知更是固化,最后还带了句,刻板得就像陆家人。 陆曜山听了问她:「就没遇上什么好玩的事吗?」 陆怡说:「你就知道玩儿。」 不过说完,又觉得「玩」这个字距离陆曜山太远。 第103页 她问:「我听人说你要去剑桥了?」 「嗯,爸说剑桥和帝国理工选一个。」 「所以你只是选择了离伦敦市区更远的地方?」陆怡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你有能耐远渡重洋去读清华呢!」 电话那头此刻有些安静,陆怡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她知道陆曜山并不想呆在家,可惜迫于父母的压力不得不留在英国,毕竟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是陆家未来的继承人。 沉默良久,陆怡试图挽回对亲侄子的爱,她关怀道:「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陆曜山的腺体病大概是全家人都在担心的问题,他隔空点了点头,又想起陆怡看不见,便说:「治疗以后好了很多。」 陆怡听了却没有替他感到多么高兴,她想起之前回家时去医院探望过一次陆曜山,当时她站在诊疗室门口,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就那种惨无人道的治疗方式,治好了也得精神失常。」 陆曜山没听见她嘟囔了一句,正想问什么,听见陆怡猝不及防地问:「那你还想他吗,那个叫盛昔陶的?」 这三个字来得干净利落,仿佛一把刀咔嚓捅进身体。 没人比陆怡更懂陆曜山的隐忍。 「他走了之后,我感觉你变了很多。」 陆曜山却问:「你很了解我吗,回家回得比二姨父在外面养小三的爹还勤。」 也就是在陆怡面前,陆曜山才能这么没大没小地开玩笑。 陆怡「啧」了一声:「我说得是事实嘛,盛昔陶走了之后,你老往阁楼上跑,我记得那儿原本是他的房间,哦对,你还给阁楼上的鸽子取名字,灰的叫小昔,白的叫陶陶……」 「啊停停停,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十九岁的陆曜山害怕地捂住了耳朵。 陆怡说:「不久啊,也就一年前还在国内那会儿,我记得你搬回英国的时候,那些鸽子被卖掉了你还伤心好久呢!」 陆曜山:「……请问我可以挂电话吗?」 「不行,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陆怡爱极了逗这唯一的侄子,见人急了软下语气:「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过两天不是生日吗,我给你寄了礼物,你记得查单号哦!」 陆曜山没有期待:「别又是你在各种国际组织的荣誉奖状吧?」 陆怡这些年离开家满世界漂泊,起初杳无音讯,直至报纸媒体上出现了她的消息。 报导说联合国旗下的腺体保护组织成员,调查到一起跨国腺体贩卖的案件,并联合警方抓获了罪犯。 虽然那位成员的脸打了马赛克,但陆家的消息网广范,很快便得知了这人就是陆怡。 对比家里其他人,陆曜山一直都在和她私下联繫,所以没有十分惊讶。 而且类似的事件也早就听她提起过,陆怡信任他,会给他透露一些自己的工作,或者寄些她自己喜欢的关于abo阶级平等、ob权利保护的书信。 陆曜山对此并没有抗拒,纵使里面有很多内容对于他这个sa来说难以理解,不过世界就是这样,纷乱复杂,尤其盛昔陶离开后,有些东西似乎开始偏离了他的认知。 不过这回陆怡慷慨且神秘地说:「不止,还有其他的。」 其他的,指的就是那串稀有的「白木香」。 不问价格,光是它的触感和散发出来的味道,就知道是千年难遇的木料。 那种带着薄荷和甘草,还有甜果乳香混合着刺激的辛辣,缤纷浓郁又挥之不去。 「喜欢这个礼物吗,大侄子?」 陆怡准时地打来电话,跟守在快递门口似的。 陆曜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他说:「喜欢,谢谢二姑。」 「哎呦别客气,记得我的好就行,以后长大了给姑妈养老啊?」 陆怡至今还是单身,老开这种玩笑。 陆曜山想起她从未提过身边有人,想了想问道:「姑妈,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吗?」 话音刚落,那厢有了一阵车马的嘈杂,过后才响起陆怡的声音。 「不了吧。」她似乎走到街巷僻静处,「你照顾好自己,别操心我的事。」 「嗯,那你在外面要小心,有事记得联繫我。」 「知道了小祖宗,这个家就你婆婆妈妈的,我还有事先这样。」 陆怡不等他回答便撂了电话,符合她的性格,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干脆利落。 一晃好多年过去,当初的对话似乎还歷歷在目,陆怡也像她说的那样至今都单身一人,没结过婚,也不打算结婚,只是问她有没有爱过人,想必是肯定的。 陆曜山望着icu里的画面,深深嘆了一口气,白筱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医生说小怡还需要多休息,这里我让老罗守着,你先回去看看爷爷,晚点探视时间到了再过来吧。」 大家在医院守了一夜,等人出了手术室才陆续离开,陆曜山跟在后头没有和父母上同一辆车。 来机场接他的司机还停在对面的树下,陆曜山方才进医院时没让他离开,因为盛昔陶一个人坐在后排,他临了还是决定先不上来。 面对陆家人,盛昔陶还是退缩了。 陆曜山上了车,脸色依旧不太好,前头的司机正要发动车子,突然见他递过来一个手机。 「先去这个地方。」陆曜山指了指屏幕上的地址。 第104页 「我们不回别墅吗,先生?」 「晚点再回。」 司机听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陆曜山给的地址距离伦敦市区有段路程,在一片小镇的别墅区。 「这儿是我之前读书时候租的屋子。」 到了地方,陆曜山先下车提行李,随口介绍着这里的环境。 盛昔陶一路上都有些沉默,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下意识总会去关注陆曜山的情绪,陆怡的状态估计很差,因为陆曜山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你还好吗?」 等两人进了屋子,盛昔陶才忍不住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根本不在乎这房子的年代有多久远,外面的院子有多大,湖里养了多少鱼,他只是担心眼前的人。 陆曜山正把阳台的窗户打开,听罢回头抱住了他。 「不太好……」 他在他耳边说:「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她要去,我就应该拦着她,我知道那里很危险,但我居然什么也没做……」 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可陆曜山的声音里满是自责,盛昔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不是你的错,她会好起来的……」 陆曜山哽咽着:「她在索马利亚遇到了腺体贩卖组织,带着证据出逃时被人发现了,警方和罪犯发生了枪战……」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一时间难以平復,只把头深深地埋在盛昔陶的肩上。 「我说了会找人保护她……」 盛昔陶任由他抱着,听他倾诉,等站在外边的司机小心地朝屋里张望了几眼,他才适时地推了推怀里的人。 盛昔陶已经明白陆曜山为什么会把他带来这个偏远的地方,想必是考虑到自己和陆家那边隔阂未消,才不想让他为难。 对此他的心里有感激,不过考虑到陆家那边,他摸了摸陆曜山的脸问道:「你要不要先回家?」 陆曜山眼眶还是红的,他不太想走,可见时间确实有些晚了,才亲了他一下道:「我去看看爷爷,马上就回来,你等我。」 盛昔陶点点头:「好,路上慢点。」 陆曜山就这么走了,仅有的一个小行李箱也没带,看样子会回来住。 盛昔陶在房子里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非常欧式的小洋房,设施倒是很新没怎么落灰,像是经常有人来打扫。厨房里瓶瓶罐罐齐全,卧室里还有几套干净的被枕,似乎陆曜山不止上学时期住在这儿,上班之后也时常回来。 第57章 57 陆家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池塘,连接着小镇外面宽阔的河道,有三两的游船在上面飘荡,再远些是古朴的尖顶教堂和英格兰茶屋,天气有些阴郁,路上的行人便冷清下来。 盛昔陶是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事情,他理应会对这一切感到新奇,然而他站在窗边,心里全是陆曜山难过的样子。 一分一秒过得煎熬,等门口有所动静时,天色已经暗透了。 陆曜山是自己开车回来的,走进院子时才发现屋里透着些光亮。 老旧的落地灯散发出昏暗的黄色,薄薄地笼罩在皮质沙发上,盛昔陶缩着身子闭眼躺在角落里,头髮乱糟糟地炸着,像是趁屋主离家时,偷偷钻进来借宿的野猫。 陆曜山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说是马上回来,结果让他等了四五小时。 脚步声惊动了敏感的「野猫」,盛昔陶一下睁开了眼睛,见陆曜山站在沙发边,他顿时坐起来。 「你回来了。」他嗓子喑哑,「我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曜山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髮,和走之前的情绪相比平稳了许多。 他问:「吃饭了吗?」 「吃了,你不是给我订了饭吗?」 左等右等到了饭点都不见人,结果还是外卖员拎着饭盒上了门。 中式的炸酱面和饺子,外加一个葡萄罐头,味道一般,但价格不菲。 陆曜山看了眼桌子上的餐盒:「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盛昔陶点点头,见陆曜山脸色疲惫的样子,反问道:「你呢,在家里吃饱了吗?」 「嗯……就那样吧。」 果然,陆曜山的脸色暗了下去,大概是和家里发生了什么。 他想故作无事,声音却渐渐低下去:「吃饭的时候吵了几句,因为二姑妈的事。」 陆家向来不喜欢陆怡的行事风格,故而得知陆曜山和她私下亲近,不免有些介怀,可对此又无计可施,长辈们多是嘴上念叨,见陆曜山表面应承着,没有「出格」的迹象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今天吃晚饭时却出了事。 起因是大家离开医院后都聚到了陆老爷子那儿,叔叔婶婶,阿姨舅舅,上辈小辈除了节假日,难得抽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陆曜山作为晚辈里年纪最大的,又是陆氏未来继承人,免不了成为长辈们首要关注的对象。 二伯父家常年经营石油贸易,业务遍布中东与欧亚,算是家族里数一数二说得上话的人,要不是他结婚晚,膝下只有一个刚满十八的女儿,多少也得和大哥陆骢争一争未来家族的掌门之位。 所以人见人爱的大侄子陆曜山在他那里就多少有些不顺眼,这不刚坐下,二伯父便先发制人。 第105页 他见陆曜山给自己倒茶,故作姿态地问:「曜山,听说你最近回国搞投资了?是做什么的?我向你爸妈打听,两人都捂得严实,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二伯吱一声,咱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陆曜山一听知道他心思不善,想了想谦虚道:「谢谢二伯关心,都是小打小闹,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严防死守,率先瞅他的却是白筱落。 事实上,陆曜山在国内置办的业务的确从未与父母具体透露,二老只知道儿子在做风投,而且资金鍊没有经过家里,是陆曜山的个人资产,其余一概不清楚。 做母亲的也想了解儿子的心思,这便没打断陆骋的话,只是听他又阴阳怪气地说:「曜山这话可就谦虚了,你做事哪儿会不成,家里这么多人在,只要你吱一声,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不像我们家陆楠,自打出生起就跟我在中东那地方闯荡,现在还是个半吊子,再说,就算你做错事,还不是照样继承陆家。」 陆骋说完余光里看了看前方,只见陆老爷子正面不改色地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喝茶,这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点老爷子对待后辈不公。 然而陆老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忽视家里老二的抱怨,连半个眼神都没抬起来。 陆骢和白筱落见状,面上没什么表现,心底却暗自高兴,嘲笑二弟再一次自取其辱。 白筱落说:「二弟这话可就偏颇了,爸爸向来公平公正,而且我们曜山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性格稳重,做事尽善尽美,就是在楠楠这个年纪也能独当一面了,古话不是说三岁看老吗,这命吧,有时候也是天定的。」 白晓落几句话一出,噎得陆骋顿时没了气焰,他脸色唰得阴沉下来,一拍筷子,吓得旁边的陆楠抖了抖。 孩子还小掩饰不住情绪,陆楠差点碰翻了饮料,幸好被旁边的人扶了一下才没出洋相。 陆楠朝他低声道:「谢谢晖雨哥。」 陆晖雨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顺道给她夹了块鱼。 「利马钓的,尝尝。」 陆楠一惊:「你亲自钓的?」 「嗯,前两天去那边视察顺便上船玩了会儿。」 陆晖雨说着朝她展示了一下手掌上被鱼线勒出的伤痕。 陆楠肃然起敬,说真的从小到大要不是陆晖雨这个充满亲切的堂哥在,她会以为大伯父一家都是刻薄寡情的性子。 可惜陆晖雨的信息素等级稍低,没有继承权,不让她一定竭力支持陆晖雨。 那厢,因为陆骋拍了筷子,席上的氛围不由僵硬起来。 幸好陆老爷子开口前,三姑妈陆惋出来打了圆场。 陆惋比陆怡小半个月,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和总是漂泊无定营养不良的陆怡比起来,显得更加年轻水嫩,四十八的年纪看起来还跟三十出头似的。 作为这个家里除了白晓落唯二能在男性alpha间有话语权的女性omega,三姑妈很会看眼色。 她边给老爷子盛汤边说:「爸,您尝尝这个龙井竹荪,有助于降血压,我听说是曜山专门托人从云南寄来。」 老爷子一听这话,刚要刀向陆骋的眼神,瞬间平和下来转向陆骢一家。 白筱落眼疾手快地应和:「是呀爸,曜山知道您爱吃竹荪,前两日刚新鲜寄来的,下飞机的时候还挂着露水呢。」 她边说边推了推陆曜山,陆曜山的心思不在饭桌上,下意识地应付道:「爷爷,您多吃些,对身体好。」 边上的陆楠见爷爷对大哥满脸欣慰,不由撇了撇嘴对陆晖雨轻声抱怨:「陆曜山陆曜山,就喜欢陆曜山……」 谁知陆晖雨听了,反问她道:「你不喜欢我哥?」 陆楠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厌恶。 「难道你喜欢?你专门给爷爷钓的鳀鱼,他可连看都没看。」 陆晖雨听罢一愣,确实,他千辛万苦冒着风浪在船上钓了两天的鱼,却根本比不上陆曜山快递的两根蘑菇。 这样一对比,还真挺不公平的。 不过这么多年陆晖雨绕是习惯了,白筱落说得对,有些人的命都是天生的。 两根蘑菇驱散了压抑的气氛,大家又其乐融融地吃起了饭。 中途陆曜山出去了一趟,他实在没什么心情继续坐在这金光灿灿的餐厅里,想着打过招唿提前告辞。 不过在他开口前,陆老爷子突然发话了,大概是心有顾虑,他重提了二伯父刚的问话。 「曜山啊,你在国内搞风投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爷爷还是想问问具体是做哪方面的项目?听你爸妈说,你是自己拉的客户?」 众人一听不由停下来看向陆曜山,这一动作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老头子关切起大孙子来,全家老小都会把目光投向二人,仿佛接下来有场重要谈话。 陆曜山其实很牴触这种作为全场焦点的感觉,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食品进出口贸易这部分,只是才开始,没什么签几个单子,后续有进展了我会和爷爷报告的。」 陆老爷子听出来他有所保留,以为是碍于人太多不好细说,他「噢」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而这时,三姑妈兴沖沖地接起了话。 「爸,我最近也在做生意。」 「你又瞎捣腾什么?」 第106页 紧接着开口的是二伯父,他提醒道:「忘了上两次被人骗了的事了?」 陆惋没忘之前创业失败,但也不服气,她不喜欢二哥总打压自己,提高声音说:「我这次可机灵着呢,我联繫了缅甸那边的人,进了一批宝石,打算加工以后……」 谁知话未说完,又被陆骋打断,他说:「你可注意了,最近政/策收紧,和缅甸那边的合作风险不小。」 陆惋一听顿时哽住,两次三番被打断话也就罢了,二哥还大庭广众之下贬低她,这让她不肯罢休。 于是急了随口道:「风险再大还能被枪打了?况且我又不是亲自去验货。」 「……」 此话一出,桌上立刻一片寂静,几个小辈都怔住了,连从头到尾低头不语的陆骢都抬眼看向了她。 然而这种眼神,并不是责怪她对还躺在icu里的亲生姐妹的不尊重,而是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突然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着实败了兴致。 这是如此的讽刺,似乎不是陆惋的这句话,大家都忘了今天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陆老爷子当即不悦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龙进竹荪。 陆惋自知失言,不敢再说话。 白筱落看了丈夫的眼色,这时上来打圆场,她起身给陆惋夹了块肉说:「可不是,你多聪明啊,你哪儿能干那蠢事。」 随后又殷勤地转向陆老爷子,说:「爸,汤凉了,我让曜山给您换一碗。」 大嫂可谓是八面玲珑,操持有度,这时还不忘将儿子推出去。 陆曜山见状,在心里深吸了口气,他起身替母亲接过碗,将汤毕恭毕敬地放在陆老面前后委了委身。 「爷爷,爸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刚一转身,不等迈出一步,陆骢「当」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曜山,你坐下。」 「爸,我还有……」 「你二姑妈现在这样你没有责任吗?」 陆骢突然提高了声音,以一种诘问地姿态望向自己的儿子,仿佛刚才忍受了半天觉得此刻情况十分荒唐的人是他。 第58章 58 争吵 「家里不就你和陆怡最近亲?她出事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繫到人?」 陆曜山一下顿在原地,他下意识解释:「我不清楚,可能我在国内没接到电话。」 他不由陷入了自责,在座的其他人却云里雾里,什么情况,怎么这俩父子吵起来了? 陆老爷子本来对陆曜山说走就走的态度有所不满,此刻却把头转向了陆骢。 「阿骢,这话什么意思,这事能怪曜山吗?」 陆惋反应过来大哥这招声东击西实在高,急忙上前帮腔。 「爸说的是,陆怡自己跑去那种地方,本来就很危险,曜山也不是超人,就算联繫到了还能瞬间飞过去救她吗?」 白筱落说:「是呀,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互相指摘责任了,大家也不想陆怡出事的。」 陆骋害怕惹祸上身也接道:「大嫂说的有理,况且小怡这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与其推卸责任,不如讨论一下她身后那些烂摊子该谁处理。」 争执的话题悄无声息地从父子俩转到了陆怡,陆骋尽管不想替陆曜山说话,但老爷子的态度还是得奉承一下。 陆惋则机灵地说:「那简单,她遗嘱写给谁,谁去处理呗。」 「小怡是不是把遗嘱委託给律师了?」 「好像是,不过她没什么东西,就郊区那边妈留给她的地和两栋别墅,好像是说要捐给希望工程。」 「她没结婚,又无儿无女的,这地怎么说也得先给爸吧?」 「……」 大家突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二姑妈的遗产,频道跳转地飞快。 陆楠和陆晖雨对视了一眼,两个小辈自始至终在看眼色,懂得这儿没他们插话的余地。 可这时,一股压抑冰冷的信息素突然在餐厅里升了起来,陆晖雨想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陆曜山勐地抬高了声音。 「二姑妈还躺在医院,你们现在讨论这些合适吗!?」 强烈的sa信息素恍若一盆冷水直接泼在了所有人脸上,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或者说是被威慑住了气势。 意识到什么时,所有人震惊地望向了陆曜山。 在家里释放强信息素是完全不被允许的行为,无论是对长辈还是晚辈,由于陆家遍地高阶ao,肆意释放信息素会引起骚乱。 白筱落脸色都吓青了,她上前扯住陆曜山:「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在呢!」 语毕,她不忘回头对同样讶异的陆老爷子说:「爸,您别在意,他可能是腺体又难受了,我带他去休息。」 众所周知陆曜山有腺体紊乱症,这倒也理解,谁知陆老并没同意,叫住了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陆骢见状脸色暗了下去,他对着白筱落使眼色,要她赶紧带儿子离开。 可惜陆曜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咬了咬牙说:「爷爷,二姑妈还躺在医院,你们现在算计她的财产合适吗!?」 餐厅里又安静了。 气氛透露出一股诡异的窒息,不只是其他人,陆老爷子竟也愣住了。 然而在这种沉闷的环境下,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 第107页 「她这不也没啥区别嘛……」 说这话的居然是陆楠,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在场所有人,仿佛觉得自己的话很正常。 陆曜山登时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二伯父见状立刻当在他面前。 「曜山,不是我说你,你妹妹都懂的事,你怎么还摸不清楚状况?」 陆骋对他的信息素感到一阵不适,不由道:「还有,你要是真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可别把你这sa的腺体耽误了。」 话里带着尖刺,扎向陆曜山的同时,连陆骢和白筱落都嘲讽到了。 陆骢阴沉着脸,开口道:「曜山只是和小怡关系好,才有些冲动。」他看向陆老爷子,「爸你是知道的,他一向心软,担心家人,没有恶意。」 大哥已经在竭力克制,陆骋却再次槓上了,他不肯罢休,一针见血地说:「关系好有什么用,陆怡留遗产给你们了吗,除了捐了那块破地,我早听说她连器官捐献都签了。」 「砰——」 仿佛一枚炸弹当空投下,将所有人炸成了灰烬。 陆老爷子终于忍不住怒目圆睁:「器官捐献?什么时候的事?」 「早两年我托人调查的。」陆骋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想跟您汇报来着,但我不是在中东干活吗,没来得及。」 这话是拐着弯指责父亲当初不在意他,如今自作自受。 陆老爷子登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你!……」 陆惋替他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可不行,器官捐献是大事,作为家属我们可不能同意!都说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走,不然爸你以后怎么和妈交代。」 陆老爷子听了点点头:「小惋说的对,必须把律师叫来好好说说。」 陆骢和白晓落对视了一眼,说:「我们明天就找去找律师。」 此刻,原本还在对峙中的各位长辈,突然出奇一致地站到了同边。 涉世未深的陆楠没明白过来,她小声地问陆晖雨:「二姑妈都那样了……还能?」 陆晖雨见她不开窍,解释道:「医生说中枪的位置在胸腔和下肢,头部和腺体没事。」 果然一听这话,陆楠张大了嘴。 陆骢沉吟半晌道:「我想着到时候手术就在私立医院做,就曜山一直治疗的那家,院长我认识,对腺体摘除手术很有建树,万一以后……」 「爸,您在说什么?!」 谁知说到一半,陆曜山再次震惊地喊道。 白晓落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怡是sa,她的腺体基因属于家族,捐献出去是不合理的。」 「可不是吗,给别人用不如给家里。」 「就是就是,sa多难得啊。」 「……」 众人突然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放佛说得头头是道,只有三个小辈不由沉默。 此情此景,宛如天旋地转,陆曜山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恍惚间,他看见陆怡似乎也坐在席间。 她一脸冷漠地看着所有人。 她似乎在笑,笑得讽刺又寒冷,令人渗出了一层虚汗。 陆曜山转身往外走,像要逃离一般。 白筱落在后面急切地喊:「曜山,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陆骢上前直接拉住了妻子:「别管这傢伙!让他走!当着一家人的面甩脸色给谁看?都是陆怡带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叫陆曜山骤然停下,他朝着父亲质问:「你是她亲哥,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那你还知道我是你亲爸吗?!」 陆骢的信息素像座巨山一般勐然压向儿子,仿佛要将他碾碎。 事情的结局就是这场聚餐不欢而散,在陆骢的咆哮下,陆曜山夺门而出,独自回到了镇上。 盛昔陶听完这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陆家的态度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似乎从很久之前,陆骢和白筱落过于苛刻的模样就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陆曜山心情很糟,他的脑子里反覆着所有人的话,就像一道道巨浪冲击在他心上。 「是我的错。」 他突然捂着脸把头埋进膝盖:「是我的问题,我爸说的对,要不是我,姑妈也不会出事……」 陆骢的话很难听,可抛开其他不说,那句「你就没错吗」显然狠狠刺中了陆曜山的心。 在这个家里,的确只有陆曜山和陆怡最为亲近,可陆怡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却浑然不知。 「我爸说得对,我也有责任,姑妈明明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陆曜山抱着头,痛苦地说:「要是她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他握住陆曜山发抖的手,安慰道:「你别这么想,陆怡出事只是个意外,谁都无法预料到,你不要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是我……」 陆曜山抬起头仍有懊恼,盛昔陶只能及时将话题按下,他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好声劝道:「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小怡姑妈的事我们慢慢商量,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她?」 盛昔陶的神情温柔极了,陆曜山似乎听进去了,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见陆曜山乖乖进了自己的房间躺下,盛昔陶才算松了口气,不过他现在毫无困意。 说实话,当他听见陆家人要把陆怡的腺体摘除利用时候,他充满了震惊,陆家对于高阶信息素的渴求和掌控简直太极端了。 第108页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陆家后,陆曜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就目前他的性格与从前大相迳庭来看,他在成长过程中显然受到了很多不合理的对待,甚至可能是刺激。 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盛昔陶独自坐在沙发上,内心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他想就这么坐到天明,再找时机问问陆曜山,然而没过多久,卧室里便传来了些许动静。 等盛昔陶进去一推门,便见陆曜山陷在被子里闷出了一身汗,他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还不停地呓语着什么。 第59章 59 梦魇 梦里大概都是令人痛苦的场景。 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天花板,炽热的灯光,密不透风的窗户,还有十几台笨重的仪器。 在寂静如斯的房间里,它们运转着发出低频冰冷的声音,宛如食人骨髓的恶魔。 一抬头,一群不知从哪儿涌迳进来的面目模煳的人影,他们的目光漠视一切,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摁住了那个年轻的男人…… 「不,不要绑我!」 「求求你们!」 「爸,妈,别走!」 「不,放开我,不要!」 「……」 「陆曜山……」 「救命!」 「陆曜山,醒醒!」 勐地一下,陆曜山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种恐惧令他的瞳孔放大,在意识尚未清醒之前,眼前出现了盛昔陶的脸。 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陆曜山不顾一切地向他扑去,这是他从前就幻想过的画面,可惜最后向来只是一场空。 「没事了,你做噩梦了。」 然而今天,梦里的人成了真,盛昔陶没消失也没躲开! 他轻轻地抚摸着陆曜山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耳边的唿吸是真实的,怀抱里的人有温暖的体温,连白木香的信息素都是充满了生机。 陆曜山缓过神来,用力地抱紧了他,委屈地说:「……我做噩梦了。」 「嘘,我在呢,别怕。」盛昔陶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别怕。」 等两人抱了一会儿,陆曜山的情绪稍有平静后,盛昔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你出了好多汗,我给你擦擦。」 他没问他梦见了什么,转而拿湿巾给他擦了擦脸。 陆曜山坐在床上紧紧地握住他的胳膊:「你别走。」 「我不走。」 话音刚落,盛昔陶突然掀开被子挨着他侧躺下来。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卧室里像泛光的墨,沉静又深邃。 见他确实没走的意思,陆曜山这才松了松手,跟着躺回去。 他在庆幸中紧张:「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嗯。」盛昔陶注视着他,在他开口前答道,「不过模模煳煳的,没听清。」 这话似乎叫陆曜山松了一口气,他在被子里牵住盛昔陶的手放在胸口。 盛昔陶没动就那么随他牵着,半晌,终于等陆曜山酝酿结束,听见他开口道:「我从前不知道陆家有保留腺体的规矩……或者说,我只是听说过,但从未向谁确认过……」 「……是吗?」 「嗯,而且过了这么多年,要不是小怡姑妈病了,我就以为自己把那件事忘了。」 陆曜山脸色很白,盛昔陶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冰冷。 「昔陶,你还记得我奶奶吗?」 「我只记得她是个io,而且很早去世了。」 「是的,在我十一岁那年,因为腺体天生发育不好动了手术,住院期间爷爷来看我,他看完我后,出门和医生说想去看看奶奶……」 听到这话,盛昔陶愣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作出打断的动作,而是等身边的人继续。 陆曜山便说:「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他们在我奶奶走之前,摘除了她的腺体,保存在医院里。」 圣玛利医院早在四五十年前就是陆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对于这种操作,只要做足保密工作,加上那会儿的社会和法律还没像现在这样完善,倒卖人口和腺体黑市比比皆是,以陆家这样的身份地位基本不会有人干涉。 盛昔陶预料到会是这样,可当听到陆曜山的描述时,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爷爷以为我睡着了,便和医生一起上了楼,我那会儿还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就只是好奇地跟着他们。」 尘封的记忆就这样重现,陆曜山微微吞咽口水,他感到了紧张。 「爷爷和医生去了顶层的花园,那里种满了植物,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什么蹊跷,但实际那是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堆放着各种设备和仪器,而且空调开得很低……」 陆曜山还记得门口红色的指示灯上写着大大的「禁止入内」。 而爷爷和医生并没有发现十一岁的他跟在身后,两个大人径直走到了花园一角的一道门前停了下来。 白色的门前放了两盆杜鹃的标本,尽管是标本,看上去却宛若盛开。 医生给爷爷开了门后爷爷独自走进了房间,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陆曜山看见里面塞满了十几台机器。 机器中间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中灌满了液体。 「我看见有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的东西漂浮在瓶子里。」 陆曜山张着嘴,嗓音喑哑,他有些挣扎地闭了闭眼。 第109页 「我知道,那个就是奶奶的腺体……」 盛昔陶屏住了唿吸,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这并不是最令人震惊的,因为这样的房间在那个花园里有几十个…… 苦涩的心情就像带刺的藤蔓缠绕上来,陆曜山面如死灰,他把脸埋进了枕头,像是在迴避着一切。 可那些真实的场景和画面总是如同一颗定时炸弹,在不经意间响起倒数的秒声,像恶魔低语一样飘荡在脑中。 盛昔陶感觉到陆曜山的情绪有点崩溃,甚至信息素都乱了起来,发现他不由自主地蹭向自己的脖颈时,他犹豫了一阵说:「你要是想标记……」 不过陆曜山摇了摇头,他不想标记他,一点儿也不想。 不清楚为什么,陆曜山此刻心里竟有一丝对于标记这种行为的排斥感。 他的身体很烫,腺体明确地指示需要进行标记,可相反,他的心脏和脑子却在清醒地反对这一想法。 这对于一个sa来说非常奇怪,但真相或许不是那么难以寻找——那个巨大玻璃瓶中红色的肉体漂浮物再次从他的脑中闪过。 突然,陆曜山推开盛昔陶跌下床朝卫生间跑去。 后颈疼得剧烈,信息素也克制不住地往外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陆曜山跪在马桶边上呕吐了起来。 盛昔陶跑进来吓了一跳,他蹲下去扶陆曜山,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 「卧室抽屉里……有抑制剂和药……」 于是盛昔陶又赶忙跑回卧室,卧室好多抽屉,也不知道是哪个,谁知他一拉开手边的便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药物和针剂。 包装上面的文字复杂而难辨,他只记得陆曜山平时用的是黄色盖子的抑制剂,正要去拿时,却听见洗手间传来声音。 「紫色的,拿紫色的就行。」 可是紫色的很少,而且大部分都空了,盛昔陶手忙脚乱地翻出最后一支跑了回去。 大概是久病成医,陆曜山迅速拔开盖子推出针头,极为熟练地往脖子后头一扎。 在推入药剂的同时,盛昔陶惊讶地发觉他的信息素明显收敛了起来。 似乎有种熟悉的味道从药剂中散发出来,他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陆曜山已经丢了抑制剂,「咚」得一声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他胸口勐烈地起伏着,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放佛刚经歷了一场生死瞬间。 盛昔陶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替他擦汗。 「你还好吗?」 他从未见过陆曜山这样剧烈的反应,往常信息素紊乱时,多半只会叫他体温升高,他说自己的病情可控,还没有到腺体撕裂的阶段,可当下这样的场面不得不叫人心惊胆战。 陆曜山躺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恢復了神色,他握住盛昔陶拿着毛巾的手,轻轻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盛昔陶紧张地问:「你要去医院吗?」 然而陆曜山摇了摇头:「不用,我想再躺会儿。」 经歷一阵夜的兵荒马乱,两人都累极了,盛昔陶看了眼窗外,天边已经发亮。他扶着陆曜山回了屋,两人刚疲惫地躺下,陆曜山便侧身抱住了他。 残存的信息素告诉盛昔陶,alpha的状态很低落,晚山茶变得毫无攻击力,反而寡淡得可怜。 看着陆曜山在梦中依旧眉头紧皱,盛昔陶不由感到了一股深深的不安和无力。 中午起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沙沙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院子里的葡萄藤落了一地叶子。 陆曜山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地毯上让盛昔陶给他吹头髮。 他虽然身体好了些,但整人状态恹恹的,趴在盛昔陶的膝盖上眯着眼睛看手机。 「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 「中餐还是西餐?」 「随你。」 「那就中餐吧。」 陆曜山在最近的一家华人饭馆下了单后便丢了手机合上眼假寐。 这样的平静时光简直难得,他暂时忘了昨晚以及最近发生的烦恼。 吃过饭,陆曜山准备回医院看望陆怡,在这之前,他询问了一下管家刘叔陆家人的动向。 刘叔说这会儿医院没人,估计听说了昨晚的闹剧,他特意在电话里劝慰了陆曜山两句。 陆曜山不置可否,敷衍地撂了电话。 盛昔陶站在一旁,心中有些复杂,陆曜山和陆家的事他不想插手也无法插手,但内心总是有股不太好的预感蔓延开来。 icu病房在市中心医院十二层,陆家人果然还没来,长长的vip楼层,只有刘叔一个人守在门口。 见陆曜山从电梯里走出来,刘叔赶紧起身迎接。 「大少爷,您来了。」 陆曜山沖他点点头:「刘叔,您先去歇会儿吧,我看看姑妈。」 刘叔刚要答应,却见他身后跟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神色愣了一下。 尽管盛昔陶别过了头去,但刘叔还是认出了他,正要说什么时,陆曜山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刘叔:「我们不多留,进去看看姑妈就出来。」 听到这话,刘叔才领悟之前那通电话的意思,立刻闭上了嘴躬身走了。 大少爷在家里虽然看着温和亲切,实际却非常难以接近和琢磨,尤其是在发病治疗期间,底下的人无一例外都退避三舍。 第110页 刘叔走了出去,等听到后面的门开了才敢回头看了眼。 ——那长相标緻的年轻omega跟着陆曜山进了icu,虽然低着头,但那张熟悉侧脸,不会看错,果然,盛昔陶又回来了。 第60章 60 儿子母亲儿子儿媳 重症病房里的灯光有些暗,大概是今天阴雨的原因,屋子里飘着一股凉意。 陆曜山站在床边凝视着躺在上面的女人,由于穿着防护服,他只能隔着手套握了握陆怡的手指。 「姑妈,我是曜山,我来看你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没有丝毫反应,回应他的只有机器冰冷的滴答声。 盛昔陶上前轻轻拍了拍陆曜山的肩,这是他多年以后再次见到陆怡,和记忆中的一样,陆怡的脸上虽然还有未癒合的伤口,但丝毫不掩她是个出挑的alpha。 五官挺拔,皮肤偏黑,有点雀斑,信息素是活泼有力的向日葵。 印象中,她的声音温和有力。 「过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十年前的一个傍晚,陆怡背着包离开陆家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坐在花园里发呆的少年。 少年回答:「盛昔陶。」 「怎么写?」 「盛开的盛,昔日的昔,陶罐的陶。」 「盛、昔、陶,嗯,是个好听的名字。」 眼前的女性alpha认真评价道。 在陆家,她是唯一一个真心询问自己的名字的人,盛昔陶顿时对她产生了好奇。 「你是谁?」 「陆怡,你叫我姐姐就行。」 带着s级alpha信息素的女人蹲下身,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像是能望进人的心底。 「姐姐。」 「真乖,你几岁了?」 「十六。」 「那和我们曜山差不多大。」 「所以你是陆曜山的姐姐?」 「不,我是他姑妈。」 陆怡随口答道,面前的少年却愣了一下,表情错愕起来。 陆怡就笑:「别和曜山说你占他便宜啊。」 「……嗯。」 少年答应得很腼腆,陆怡注视着他又问:「你是io吗?」 陆家人的信息素感知能力都很强,盛昔陶早已习惯,他点了点头,反问陆怡:「你是s级alpha?」 「是倒是,不过这都无所谓啦。」陆怡跳过这一话题,笑嘻嘻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东西。 「诺,这是我自己做的,算是见面礼物。」 「这是?」 盛昔陶接过来一下愣住。 金属的材质握在手里有些份量,狭窄的曲面上雕刻着起伏漂亮的花纹。 底部有一个按钮,按下去竟然弹出一片锋利的刀片,那原来是一把摺叠小刀,刀面已经磨损,但锐利不减。 陆怡见他看得出神,提醒道:「收好了,别伤到自己。」 盛昔陶不知所措地问:「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陆怡:「因为感觉你和我很像。」 「什么?」 盛昔陶下意识追问,陆怡却已经起身出了门。 那是两人仅有的一次对话,盛昔陶不明白陆怡的话是什么意思,时隔多年,那把小刀也早就遗失在了深深的树林里,可盛昔陶清楚地记得,要不是它,自己和陆曜山大概早就死了……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盛昔陶提前几分钟走了出来,等陆曜山和陆怡独自说了会儿话后,两人才一起下了楼。 陆曜山的情绪不太好,低头牵着盛昔陶的手,手心冰凉。 医生说陆怡的病情并不明朗,醒来的希望非常渺,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盛昔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用力地握了握陆曜山的手,但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两人刚出电梯便撞见了白筱落。 白筱落是和陆晖雨一起来医院的,门一打开,四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曜山?」 「妈……」 白筱落惊讶地看着电梯里的场景,只见儿子脸色不佳地牵着一个omega。 那omega看着略有眼熟,等她想起来,骤然瞪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盛昔陶下意识往陆曜山后头躲了一下,可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已经足够说明了问题。 白筱落当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陆晖雨此刻开了口。 「哥,你来医院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和妈正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和盛昔陶在一起。」 「盛昔陶」三个字令白筱落身形一僵。 果然,他果然是盛昔陶! 陆曜山却没理会陆晖雨的阴阳怪气,他拉着盛昔陶走出了电梯,平静对白筱落说:「妈,我们刚去看过姑妈了,就先走了。」 「等等!」 白筱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她逼迫自己恢復冷静,张开嘴好几秒才问出一句:「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陆曜山说:「不了,这两天我想自己待会儿。」 意思是最近都不想回家。 这话一出,电梯外的气氛明显僵硬起来。 盛昔陶见白筱落看了自己一眼,下意识别开了目光,然而她并没有指摘他的意思,像是把他当成了空气,回头对陆曜山说:「儿子,你还在生我们的气?」 母亲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昨天你爸爸说的话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可你知道的,他脾气沖,绝不是针对你,你走了之后我说他了,他也后悔不该当这么多人面跟你发脾气。」 第111页 陆曜山这才看向母亲,解释道:「我没有在意爸对我如何,我只是在意……」他顿了一下,「你们那样对待小怡姑妈。」 白筱落明白他的意思,耐心道:「妈承认昨晚上大家讨论陆怡的事的确有些不合时宜,可你得明白,家里很多事并不是你爸爸一人能做主的,爷爷伯伯他们都在,也得听取他们的意思。」 母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你突然发火,当着这么多人释放信息素,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别的不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病情又加重怎么办?爸爸打你,说那些重话也是为了你好,为了给长辈们一个交代,你这么大人了应该懂他的苦心,晚上回家吃饭,和你爸好好聊聊,行不行?」 母亲向来都是这样,如沐春风地说着这些措辞,听上去有理有据,面面周全,可久而久之似乎并没有正真解决问题。 无外乎回去和父亲认错,然后在东拉西扯中将问题转移,最后当成忘了,无事发生。 然而这次与之前不同,对陆怡的事,陆曜山没那么容易退步。 他不为所动地往前走:「我再想想吧。」 「陆曜山!」 白筱落果然一步拦在他面前。 面对儿子的执意,她情绪骤然激动:「都说了小怡的事不是你爸能做主的,家里从来都是这样,我们有错,怪我们之前没有告诉你!但你现在长大了,也应该理解家长的考量,你是陆家未来的继承人,你不能这么幼稚,这些东西你得学会去接受!」 陆曜山浑身一震,他看着气急败坏的白晓落,觉得不可思议。 「接受?我怎么接受?你们要动她的腺体,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众所周知,私下留藏和贩卖腺体器官在世界上都是法律不容的。 然而白筱落毫不示弱,她不屑地说:「犯法?你要不看看你现在什么身份?还有,就算你有什么不满,你以为一直逃避加闹脾气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和你爸爸、你二伯、你爷爷争论,别总一副任性又长不大的样子行吗!」 「……」 白晓落的话一针见血,咄咄逼人,陆曜山被说得喉头一哽:「我……」 不得不承认,面对陆家的几位大家长,陆曜山多少是敬畏的。 白筱落虽然占了上风,最终却还是嘆了口气,疲惫地说:「车子就在外边,我要上去看看小怡,你要不要回家随便。」 说完,她便带着陆晖雨走进了电梯,在门即将关上之前,盛昔陶看见陆晖雨沖外边的两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不过尽管白筱落的态度坚决,她还是给了陆曜山余地,毕竟没有当众给盛昔陶脸色看,已经是宽宏大量。 陆曜山和母亲吵了一架,烦躁之余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关于陆怡的事,不是他发发脾气就能解决的,关键在于父亲、二伯和爷爷的态度,所以考虑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回家一趟。 至于盛昔陶,这事他作为一个外人显然无能为力,他不想去陆家,只是面对陆曜山的状态,也无法真的对陆怡置之不理,于是两人便一起上了车。 司机还是昨天来机场接他们的那位,叫ross,一位二十岁出头的普a,经过昨日一小段的接触,三个人大抵熟悉了。 今天中午送太太和二少爷过来时,ross也听到了他们提及这二位,只是话题转得有些巧妙。 陆晖雨刚和新交的女朋友打完了电话,白筱落便下意识提起了陆曜山的婚事,紧接着陆晖雨就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在中国时,陆曜山和盛昔陶遇见的事。 白筱落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她抬眼注视着陆晖雨,半晌才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我哥他不让我提。」 陆晖雨装作说错了话,表情为难,与此同时,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筱落的神情,可惜母亲只是脸色垮了些许,并未多言。 等到了医院,四个人猝不及防撞见后,陆晖雨再次期待白筱落的表现,然而或许是提前打了预防针,白筱落只是对陆曜山一个人输出,对盛昔陶却没说什么严厉的话。 陆晖雨感到意外,白筱落可不是会轻易退让的人,难不成她真能为了劝大儿子回家,连一个残疾的omega都能接受了? 陆晖雨心中满是怀疑,此刻,他站在走廊里,望着办公室中正在和医生讨论的白筱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不会取章节名了() 第61章 61 你三姑妈给你做的媒 过了一会儿,白筱落和医生结束谈话走了出来,两人一起走进电梯,这里是八楼,白筱落没有继续往上去十二层的icu,而是下到了车库,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去看陆怡。 等上了车,她才开口问陆晖雨:「你上星期来医院做过信息素检测了?」 陆晖雨顿时提起了心,答道:「嗯,来做了个体检,顺便检查了一下腺体。」 白筱落繫着安全带:「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车子突然里出现了几秒诡异的寂静,而后缓缓响起陆晖雨的声音。 「对不起,妈……」 白筱落像是早已预料,她望向窗外平静地说:「倒是不用和我道歉。」 「你爸爸下个月决定让你去北美那边,你知道吗?」 听到这话,陆晖雨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清楚?」 第112页 白筱落说:「你回去具体问问吧,哦对了,今晚别回去了,过两日再说。」 语毕,车厢里再次陷入安静,似乎是冷气开得太足,陆晖雨感觉背后升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消息突如其来,他却毫无防备,思考再三,只能向从前那样朝白筱落恳求。 「妈,请您帮帮我。」 白筱落回头见他抓着自己的袖子,又见他慌忙放开,这才开口道:「这么帮?这些年我帮了你还少吗?」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alpha:「曜山的病我本来就心力憔悴,想着老了或许能指望你,可是你呢,不仅没照顾好你哥,还想着跟我耍心思。」 母亲对儿子似乎总有一种天然的掌控力,白筱落直截了当地说:「盛昔陶跟着曜山来英国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你今天之所以故意催我来看陆怡,实际上就是想着让我和盛昔陶见面?你难道想故意让我下不来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陆晖雨在白筱落面前不过是个初生牛犊,被看穿了之后什么也不是。 小儿子听了当下低头认错:「对不起妈,我没有恶意,我错了,我只是讨厌盛昔陶,但他总是缠着哥哥,哥又不让我插手他的事……」 陆晖雨极尽委屈:「妈我真的错了,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帮您做事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大儿子养来继承家业,小儿子养来承欢膝下,从小做得事不比哥哥少,人前人后却总是要低那么一等。 陆晖雨的狼狈表露在外,白筱落这才停下了指责,不过那句「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帮您做事的份上」,倒是提醒了她。 这么多年,陆晖雨待在陆家,鞍前马后,寸步不离,甚至比陆曜山回家的时间还要频繁,或许在陆曜山生病的间隙,某些流言蜚语也将陆氏未来的主人移了位。 甚至看着陆晖雨成长得健康又聪明,而陆曜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白筱落也恍惚地产生了一丝动摇。 可惜sa总归不同,信息素阶级有时候就是一切。 白筱落别开了目光,冷冷地对陆晖雨说:「与其求我,不如想想你这个差一口气的腺体该怎么办。」 陆家的大门还是那么气势十足,高高的黑色铁门开启时发出一声巨响,车子向前开去,一路上全是高高低低的花坛和喷泉水池,因为下了场大雨,这会儿有不少工人在庭园中打扫落叶。 十分钟后,劳斯莱斯停在一栋中式风格的建筑外,陆曜山先下了车替盛昔陶开门,同时几个佣人围上来替他们打伞。 雨势很小,巨大的黑伞将他们遮得密不透风,金色的伞柄上刻着一个繁体的「陆」字,这令盛昔陶恍惚了一下。 像是回到了十年前,他第一次来陆家时,跟在管家后头踩着昂贵的手工地毯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巨大的金色水晶吊灯。 绚丽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围都是陌生的气息,高阶信息素布满整座房子,强势又压抑。 盛昔陶就在那样懵懂的情况下,来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如今,他居然又回来了,真是世事难料。 从前在陆家服侍的那批人早在陆曜山回英国后就几乎走光了,如今面对盛昔陶的这些佣人,大部分人都只当他是大少爷的朋友。 今晚只有四个人,晚宴却豪华奢侈,白筱落赶在不久后回到家,陆晖雨没跟着她,陆骢从书房里出来,见三个人站在客厅明显一怔。 白筱落迅速和他对视了一眼,来的路上她其实提前和丈夫沟通过,今晚估计有一位「神秘人物」到场。 她实在是吃准了陆曜山的性格,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可也经不住激,至于盛昔陶,他都能跟着来英国了,一个小小的晚宴还能不敢参加。 不过对于陆骢来说,认出这神秘人物竟是早在十年前就被赶出陆家的盛昔陶,一下愣在了原地。 盛昔陶如今长高了许多,五官也越发凌厉,皮肤有些黑,比起那会儿的少年意气,整个人显得成熟而有力,虽然那头粉毛有些扎眼。 见白筱落使劲给自己使眼色,陆骢只能强装淡定下楼打招唿。 盛昔陶绕是做了心理准备,此刻也不免侷促,隔着老远向陆骢说:「陆叔叔。」 谁知这句「陆叔叔」却叫陆骢差点表情破碎,他没再上前,沉默地转身走向餐厅。 白筱落在后头打圆场:「你爸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快去坐吧,我去厨房看看菜。」 她此刻已经换上了慈母的表情,甚至穿上了围裙像是真要亲自上阵。 盛昔陶站在原地看看陆曜山,他其实有些后悔了,但陆曜山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沉默地拉着他往餐厅走。 陆骢在前头落座,这会儿他的表情已经恢復如常,只是父子俩昨天刚吵了架,现在还有点尴尬,加上突如其来的盛昔陶,于是尴尬就变成了三个人的。 好在白筱落来得及时,她特意端了一大碗汤放在父子中间,陆曜山意会,站起来给父亲盛了汤。 「爸,您喝汤。」 陆骢面不改色的,白筱落见状朝他「啧」了一声:「儿子给你盛汤呢,你不动一下?」 「知道了。」陆骢生硬地应了声,给妻子夹了菜,「你也吃。」 谁知白筱落说:「我可不吃,这汤是特地给你们父子俩熬的,秋天到了气性大,喝点养生汤败败火。」 第113页 陆骢瞅了她一眼:「你这拐着弯骂我是吧?」 「我可没有。」白筱落嘴上不认,但见丈夫心情好了些,转头给陆曜山夹菜,「儿子,吃点虾,这虾新鲜。」 「谢谢妈。」 陆曜山说完,下意识给坐在身边一直低着头的盛昔陶夹了块鱼,见他面前都是绿菜,又不由把自己面前的火腿往他那儿推了推。 白筱落见状和陆骢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达成了默契,当作没看见似的继续吃饭。 盛昔陶默不作声,他嘴里含着东西却味同嚼蜡,陆氏夫妇俩并没有怎么为难他,这令他感到意外,可越是这样,他反而越觉得不安,心思也不知飘向了何处。 好在这餐饭到了最后,都没有产生不必要的争吵,吃过饭,陆骢先回了书房,白筱落叫来佣人指着盛昔陶说:「刘嫂,你带他去客房,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先备好。」 白筱落这话的意思是同意盛昔陶今晚留宿,站在边上的二人不约而同地僵了一下。 陆曜山原本是打算谈完事情就带盛昔陶离开,这会儿话都还没说出口,便被堵在了嗓子眼。不过他先前还担心父母会为难盛昔陶,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等盛昔陶跟着刘嫂去看客房的期间,白筱落洗好了水果递到儿子面前:「尝尝,这是晖雨早上买的提子,挺甜的。」 陆曜山接过来放在手心,下意识问:「他人呢?下午你俩不是一起去的医院吗?」 「他有事回公司了。」白筱落随口数落起儿子,「你说你也不跟你弟弟学学,人一天到晚都想着搞事业,就你老爱瞎跑。」 陆曜山不乐意:「我哪儿瞎跑了,我也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啊,你这个年纪的人,正事就是结婚生子。」 白筱落的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你赵伯伯吧,他两个女儿都结婚了,孙子抱都抱不过来,看看我和你爸,一把年纪还得整天操心你,你也不知道让我们省省心。」 陆曜山听了无奈:「我也没说不结婚生子啊,只是目前还不着急而已。」 「哎呦小祖宗,你可着点急吧。」 白筱落拍了一下他的背,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他。 「这是你三姑妈给你的。」 上面零零散散写了几行字:曹旭,明悦集团副总经理,电话号码xxxxxx。 这什么啊?」陆曜山疑惑地问。 「什么什么?你三姑妈给你做得媒!」 白筱落说:「对方是明悦的二少爷,高阶o,比你小两岁,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三姑妈觉得跟你挺配的,你加他联繫方式,过两天约出来喝个咖啡什么的,对了,说话好听点,别摆脸色……」 白筱落一连串说得正欢,谁知陆曜山不等她结束便将名片一丢,脸色阴沉道:「我不会去的。」 第62章 62 我以后会和他结婚 见儿子突然脸色难看,白筱落皱眉。 「为什么?」 这话问得着实可笑了些,陆曜山都愣了。 原本还以为母亲同意盛昔陶过来吃饭和留宿是态度有所消融,或者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合着原来全是装的! 陆曜山登时好气又好笑:「您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不可能喜欢这个什么明悦的二公子!」 「您和三姑妈以后也不要再给我做什么媒,我真不需要!」 白筱落一听也立马急眼:「你不需要,那你准备怎么办?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要晃荡多久?!」 她把手里的提子「咚」得一放。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们想想吧,我和你爸都老了,以后谁能照顾你?」 这一连串的咄咄逼问,叫陆曜山觉得母亲不可理喻。 他站起来:「妈,我没说不结婚,我有喜欢的人,您自己心里清楚,您别装了好吗?」 白筱落果然被噎了一下,她注视着陆曜山终于露出了难看的表情,轻蔑地笑了一声,问:「你说的是盛昔陶?」 「是。」 陆曜山的眼神十分坚定:「我喜欢盛昔陶,我以后会和他结婚。」 「啪——」 措不及防之间,白筱落的耳光就这么打在了儿子的脸上。 她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 「你倒是敢说出口,陆曜山,你倒是敢啊!」 陆曜山感觉脸颊发麻,背叛感像一阵阵汹涌澎湃的浪潮涌上心头。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你喜欢一个残疾的低价o,你不怕丢死陆家的脸吗?!」 突然,书房的门被勐地推开,不知听了多久的陆骢从门里走出来。 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客厅里的二人,用极为严厉的口气说:「陆曜山 ,你疯了吗!」 陆曜山十分清醒:「爸,我没疯,我说的是真话。」 大儿子打定了主意向来不会轻易改变,面对父母极力的反对和突然沉默,陆曜山莫名有种解脱,或许这样激烈的争执才是最真实的一家人,刚才装得和蔼可亲,父慈子孝,反倒虚伪。 陆曜山望着父母:「我喜欢盛昔陶,我爱他,这是我的婚姻,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爱的人?」 话音刚落,陆骢「噔噔噔」地下了楼,他凸着眼睛一边走一边怒气沖沖地指着儿子的鼻子。 第114页 「放屁!你再敢说一句你喜欢那个残废劣质的omega试试!」 陆曜山丝毫不退让:「爸,盛昔陶没有残疾,也不是劣质omega!」 他高声反驳:「况且当年他的腺体是怎么受伤的你们不也知道吗?」 「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救我!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那也是他应该的!」 陆骢的声音比他还大,哪能听得一派胡言,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家供他吃供他喝,还让他上学,他理应报答陆家报答你!要是放他在院待一辈子,他才早就死了!」 陆曜山:「可你把他带到陆家,不就是为了利用他吗,这个家里有谁尊重过他,把他当人看了吗?!」 「那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你这个破腺体!」 父子之间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猝不及防在此刻停止。 陆曜山张着嘴巴,像是被一只手勐地掐住了喉咙,顿时说不出半个字来。 陆骢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言,也不由怔在原地。 这么多年来,陆曜山的腺体病,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家里的一块心病,正常情况下大家都是刻意迴避,可惜争吵起来一旦口不择言,便会像火药桶一样「嘭」地爆炸,将所有人炸成粉末。 客厅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佣人们不敢大声喘气,小心地往墙角靠了靠。 最后只能是白筱落先开了口,面对眼前两个怒气沖沖的alpha,她尽力平復下情绪,上前摸了摸儿子红肿的脸。 「曜山,听妈妈一句劝,想想你的身份,你姓陆,你和盛昔陶是云泥之别,你要真把他娶进门,有想过爷爷、二伯、三姑妈,那些亲戚朋友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家吗?」 陆曜山侧了一下脸,躲开了母亲的手,反问道:「所以您和爸为了你们的面子,其实连我的想法都可以不在乎?」 白筱落听了急忙解释:「不是的,我们理解你有独立的想法,但是你不能这么固执,你得体谅体谅这个家,我和爸爸也都是为了你好。」 「那谁来体谅我呢?」陆曜山红了眼,咬着牙道,「如果为了陆家继承权,就要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生子,那我宁愿不要。」 这冥顽不灵的模样真叫人火大。 话音刚落,一旁的陆骢当即要再甩他一个耳光。 索性被白筱落拦下来,父亲只能怒火中烧地干吼。 「你敢再说一句不要继承权试试!」 陆曜山还真想重复,可惜被白筱落打断了。 纵然她也气得压不住火,但尚存一丝清醒继续说理。 「陆曜山,你现在是嘴硬,可你看着你周围,你说你不要继承权,那这别墅,外面的庭院,车库里的车子,陆家满世界的公司和商业,你瞪大眼睛看看,你都不要了是吗?」 「你以后就准备去拼命打工,住蜗牛壳一样房子,吃不好睡不好,跟人挤地铁公交是吧?」 陆曜山听了母亲的危言耸听表情毫无动摇,白筱落见状,登时换了狠话。 「好,你觉得这种物质上的东西无所谓是吧?那你想过你的病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腺体光一次治疗就要花费多少钱?那些私立医院的设备,仪器,进口药,你觉得你都不需要了是吗?」 果然此话一出,陆曜山的表情动了动。 白筱落抓住机会继续说:「你记不记得,去年有一次你腺体突然急性紊乱,是你爸连夜打电话把院长叫来给你检查,又调航班给你送药,你才活下来的,你现在离开这个家,下一秒病情恶化,你有打算过怎么办吗?」 这种直击人心的质问,简直可怕,毕竟关于命,没人能不卑不亢。 陆曜山终于脸色不佳地萎靡下来,陆骢见状跟着打配合:「你妈说的对,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要命还是要那个劣质的omega。」 谁知这话似乎提醒了陆曜山什么,他捲土重来反问道:「那你们是想要一个io还是一个满大街都找得到的普通o?」 陆骢和白筱落果然愣了一下,蹙起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盛昔陶的腺体在恢復。」 陆曜山本想先将这事保密,然而面对父母的步步紧逼,他此刻不得不妥协。 白筱落则以为自己听差了,错愕地问:「恢復?」 陆骢说:「这不可能,当初救回来的时候医院就说已经废了,不可能再治癒!陆曜山,你别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陆曜山觉得父亲蛮不讲理,可还是耐着性子说:「爸,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你知道半年前我为什么回国吗,就是因为得到了盛昔陶的消息才来找他的。」 陆曜山解释道:「这半年里我的病復发过,但因为在他身边,我只用了抑制剂和简单的药物就撑过来了,而且像之前那样严重到住院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果然这话一出,陆骢也想起来当初给陆曜山打越洋电话叫他回家时,陆曜山执意要他别管,还说自己有办法不耽误病情的事,不过谁能晓得这个办法就是盛昔陶呢。 众所周知,腺体病的根治方法其实就是依靠信息素,且匹配度越高治疗效果越好,当初陆家费尽心机找到盛昔陶,就是为的给陆曜山治病,可惜意外发生事故,盛昔陶的腺体毁了。 而再寻找一个匹配度高达99%的io简直是难比登天。所以这些年,陆曜山在英国基本是依靠人工合成的信息素来治疗,但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病情,达不到最终的治癒效果,所以陆曜山如今这么一说,陆骢和白筱落也不由产生了动摇。 第115页 夫妻俩互换了个眼神,陆骢说:「空口无凭,真要是你说的这样,盛昔陶的腺体能恢復到从前,那你就拿出证据来。」 陆曜山觉得失望:「爸妈,你们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我们是不能相信他。」 白筱落虽然半信半疑,语气却缓和下来,「这事非同小可,你爸说得对,你先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等拿到了具体报告,我们再商量。」 站在父母的立场,这种考量倒无可厚非,只是陆曜山心里为难,之前要盛昔陶去做治疗,他就十分排斥,估计是受伤之后产生了心理阴影。 再者如果直接告诉他是父母的意思,盛昔陶肯定不愿意,觉得陆家是想利用他。 尽管回国之初的陆曜山确实带有这个目,不过随着两人的关系渐近,他也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心是向着盛昔陶的,他不能再次失去盛昔陶。 夹在父母与爱人之间显然不好受,陆曜山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 打起来打起来 第63章 63 你觉得盛昔陶行吗 夜悄悄地降临,天色暗得深沉,偌大庭院里路灯掩藏在一丛一丛的草木间,散发出微弱精妙的萤光。 盛昔陶走到一棵树下,抬头瞧着上面坠下来的果实,这大抵是一棵观赏树,结的果子很小很青,他眯了眯眼分辨着果实的品种,这时,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曜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一副略有着急的模样。 「刚才去客房找你,发现你人不在,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盛昔陶听了,沉默了几秒问:「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在阳台上瞧了一眼,你猜这么着?」陆曜山从后面亲了一下他的耳朵,「看见某人站在石榴树下发呆,怎么,想吃石榴了?」 原来这是棵石榴树,盛昔陶抬头望着挂在叶间的圆果,说:「还不困,吃多了就下来散散步。」 他目视了一下周围,看见远处有三两个佣人经过,推了推陆曜山的手:「你先放开我。」 谁知陆曜山把他搂得更紧了:「不行,我怕你跑了。」 盛昔陶被逗笑了:「你现在怎么这么黏人?」 「哪有,我只黏你。」 陆曜山大言不惭地说着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要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吧。」 确实有些零星的雨滴落下来,大风吹得周围的树木东倒西歪。 盛昔陶点了点头,被他牵着回了客房,一路上不时有路过的佣人好奇地看他们,陆曜山倒是没什么,只是盛昔陶有些不自在。 回到客房,他正打算说些什么,谁知陆曜山关上门一把将他抵在门后,紧接着,毫无徵兆地吻了下来。 「……」 盛昔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推他。 可陆曜山的力气很大,一手掐着他的腰背,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没有让他动弹的意思。 不知为何,在两人间仅有的几次亲吻中,这次的陆曜山有些急躁和强势。 他一言不发地将盛昔陶圈在怀里,等人被吻得浑身无力,只能被他托着才勉强站稳,陆曜山低头扯开盛昔陶的领子,一口咬在了他光洁的脖颈上。他像飢饿的野兽似的吸取着猎物的芬芳。 盛昔陶顿时疼得皱起眉头:「你轻点……」 话音刚落,野兽的爪子已经扯开他的衣物从下面探了上去。 盛昔陶身子一颤,唿吸不稳,勉强地靠着墙支撑。 陆曜山的气息就喷在耳边,房间一角的温度迅速上升,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盛昔陶不知所措,只能尽量保持清醒地开口:「你……怎么……」 他想问陆曜山怎么不咬他的腺体,不过事实也就是陆曜山并不想咬他的腺体。 他说:「我没到易感期。」 「……」 因为身体靠得极近,那里的触感太过敏锐,盛昔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脑中「嘭」得一声炸开。 他羞耻且抗拒地别过头去:「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陆曜山根本不听,火是他点起来的,怎肯就此罢休,吻在盛昔陶脖子上的唇又往下游走。 盛昔陶惊讶地低声呵斥:「陆曜山,这是你家……」 陆曜山却捏了他一把:「我家又怎么样,你也是我的!」 「你爸妈会看到的,你清醒一点。」 「看到就看到了。」 陆曜山伸手去解他的皮带,目光如一团火焰灼烧起来。 「反正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你!」 他忘情地诉说着,然而动作却猝不及防地停在了半空。 只听「啪——」得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甩在了陆曜山的左脸上……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两人不约而同地怔在原地,盛昔陶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尽管他是动手的人,但他的眼中满是茫然无措,陆曜山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过了半晌,盛昔陶骤然回过神,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 陆曜山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他看见盛昔陶缩在墙角,通红的眼睛和发抖的身体,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后悔,他明白刚刚自己有多冲动。 可惜就在他准备开口认错的时候,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 第116页 白筱落急切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曜山,医院出事了!」 凌晨的走廊里交叠着一片混乱的脚步声,大大小小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手术室外人影散乱,头顶的红色灯光宛如地狱火焰灼烧着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被推开。 身后有人冲上去:「医生,怎么样了?」 陆曜山远远站在走廊另一端,宛如一块石碑,等看见医生点了点头,才像重获新生般喘出了一丝气。 身边的人立刻七嘴八舌。 「救回来了,救回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 「我就说嘛,陆怡命硬,会没事的。」 「这大半夜的,真把人吓得够呛。」 「就是就是……」 「……」 伴随着亲戚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抒发情绪,陆曜山浑身大汗地挨着墙根蹲了下去,他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两个小时前,谁也没想到白筱落居然就在守在门外,这让当时在房间里的他和盛昔陶吓了一大跳。 不过得知陆怡半夜病危,陆曜山只能暂且将这事都抛到了脑后,迅速赶往医院。 好在闹了半天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此刻,他摸出手机看见盛昔陶半个小时前打来的两通电话,紧张的心情不由得到了一丝安慰,正准备给他回电话时,却见一个人影从楼下飞奔了上来。 「小怡呢,小怡是在这儿吗?」 男人长了张陌生的北欧脸,却说着流利的中文,他表情急切地询问着旁人:「我找陆怡!」 在场的亲戚们不禁面面相觑,疑惑又古怪地看着他,还是三姑妈陆惋率先认了出来。 「你是carl?」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顿时反应过来。 男人连连点头:「是我,我是carl,我听说小怡在这儿住院,我过来看看她。」 他俨然一副真诚的模样,但是却未得到别人的回应。 大家纷纷皱起了眉头,从疑惑转为不悦。 陆惋严肃地呵斥他道:「看什么看,我姐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现在最好马上离开!」 二伯父也一样,他上前推搡那男人:「我妹妹早就和你分道扬镳了,你别在这儿碍眼,我们家不欢迎你!」 长辈们对于这个陌生人的态度相当不满,站在一旁的陆楠一脸茫然,虽然从对话中可以得知这人和陆怡从前有过什么,但具体情况她并不清楚,只是她敏锐的目光在大人之间互相推搡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东西。 「那个男人的夹克里是不是藏着……?」 「是手枪。」 回答他的竟然是陆曜山,他此刻死死地盯着那个瑞典人,说:「伯莱塔92fs,他是个国际警察。」 陆楠惊讶地看他:「曜山哥哥,你认识他?」 陆曜山却摇了摇头,而这时,另一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小楠,你知道二姑妈当年为什么离家出走吗?」 陆晖雨不知何时到来,他悄无声息地站着所有人身后,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陆楠回头看着二哥:「我听妈妈提过,小怡姑妈之前有一段感情,但是因为爷爷不同意就无疾而终了。」 陆晖雨说:「没错,那时她还在念大学,学的医,暑假的时候去国际救援组织做志愿者,认识了一个同在救援队的国际刑警,不过那个警察是个低阶o,家里大人知道后就反对他俩在一起。」 听到这里,真相已然呈现在眼前。 陆楠指了指那个瑞典人:「所以二姑妈喜欢的人就是他?」 陆晖雨耸了耸肩:「不然你以为他中文怎么这么流利。」 「那既然他们都分开了,现在为什么还要来找二姑妈?」 「谁知道呢。」陆晖雨似笑非笑,「听说他早就结婚了。」 于是陆楠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陆晖雨膈应完人便准备离开,谁知一转身就感觉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自己。 他沖站在阴影里的男人说:「怎么了哥,这样看着我?」 陆曜山的声音很冷:「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陆怡的事一直是家里的秘密,自从奶奶去世后谁都不再提起,顶多是像陆楠那样了解到个大概,陆曜山会知道是因为和陆怡关系好,亲口听她谈过,刚才对陆楠撒谎也是因为这个,但不想陆晖雨居然叶门儿清。 然而陆晖雨毫不慌张,甚至带点挑衅地回答。 「因为我有脑子,也有钱。」 陆曜山气得握紧拳头:「你调查她?」 「不行吗,反正她也不知道?」 陆晖雨淡定得很,而且他知道的显然比这更多。 陆曜山见他上前一步,注视着自己,眼底透着一股嘲讽,说:「即便小怡姑妈不用继承陆家,而他和那个瑞典人的孩子也有机率会是高阶ao,但是家里还是不能冒着风险,容忍一个低阶o进入家族……」 陆晖雨笑了一下:「陆曜山,你觉得盛昔陶行吗?」 第64章 64 来都来了 这话如同一柄利剑勐地插进了陆曜山的心脏。 他注视着陆晖雨,眼里漆黑,沉默几秒,他并没有露出陆晖雨期待的愤怒表情,而是面不改色地伸手按在了弟弟的肩上。 二人的距离一拉近,陆晖雨脸色突变。 第117页 剎那间s级信息素压抑令他唿吸一滞,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感到发麻,四肢也动弹不得,如同一只木偶似的依靠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与此同时,陆曜山靠近他的耳朵,带着危险的气息开了口。 「你说呢?」 「……」 夜风从打开的窗外席捲进来,夹杂着高空的雨点,冰冷而锐利,暴雨在一道闪电后骤然落下。 陆晖雨瞪大了眼睛,他意识过来什么,望着陆曜山背后如墨般漆黑的天空,唿吸都像切断了一样。 「你……」 从未有过的,陌生而巨大alpha信息素压迫着他,使得他说不完整一个字,更可怕的是,走廊里的其他人竟丝毫没有察觉这里的异样。 陆曜山似乎在此刻才展示出自己对于信息素的超乎常人的控制能力。 尽管病了许多年,但不妨碍他的天赋异禀,并且演技高超! 陆晖雨几乎要站不住,他的高阶信息素被压制得不堪一击,甚至连后颈也像要撕裂开来。 见状,陆曜山终于收敛了一些信息素,不过他并不是留情,而是希望对方能清醒地听到自己的话。 「陆晖雨,我警告你最好少插手我的事,也别太自以为是,盛昔陶怎么样都不需要你的意见,倒是你,我有足够的把握能让你滚出陆家。」 陆曜山威胁的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撕碎,将近十年,他从未露出过这般面目。 陆晖雨见他说完放开了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才敢喘气。 心有余悸,他仿佛捡回了一条命,但与此同时,望着陆曜山的背影,一个计划突然从脑中升了起来。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得不合时宜,摸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却叫陆曜山的心情好了一些。 「喂,是我。」 「你怎么现在才接,小怡姑妈怎么样了?」 盛昔陶急切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陆曜山立刻答道:「她没事了,我刚才把手机落在车上了,现在才回来取。」 听到这话,盛昔陶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先挂了。」 「等等。」 「怎么了?」 「刚才……对不起。」 道歉来得猝不及防,电话那头安静了下去。 盛昔陶迟迟没有回覆,陆曜山继续说:「晚上我不应该不尊重你的意见,我道歉,下次不会了。」 语毕,他听着对方的反应,可是过了好久,电话那头才传来一个字。 「哦。」 陆曜山:「哦是什么意思?」 盛昔陶的心情已经放松了许多。 「就是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回去吧。」 「……」 医院里还需要人留,其他亲戚看陆怡脱离了危险便各自散了,只有陆曜山一直在病房外坐到天蒙亮才回去。 回到家,他没有直接去睡觉,而是拐到了隔壁的客房。 里头似乎还有灯火未歇,陆曜山轻轻推门进去,一眼便望见角落的沙发上缩着一个人。 盛昔陶没躺在床上,也没换睡衣,手机放在掌心,看上去像是等得困了无意识地睡着了。 陆曜山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一抱还发现这傢伙挺瘦的,背上的嵴骨明显地突了出来,连两块锁骨也细细长长的。 盛昔陶感觉到了什么,在梦中动了动,不动还好,一动便将敞开的领口又扯乱了些许。 见状,陆曜山差点没抱稳,他看着盛昔陶脖颈处出现的那几块紫红,不由唿吸一滞,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脑中快速闪过,登时有些难堪。 不过为了避免某人再次控诉「被狗咬了」,陆曜山只能飞快地将人放在了床上,并且迅速扯过被子盖好。 作为这一切,陆曜山靠在床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明明很累却又毫无困意。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叫他身心疲惫,他不停地思考着陆怡,陆家,自己的父母,甚至那个突然冒出来的carl,纷乱复杂的家族事业……感觉一回到英国,从前那种无处释放的压力又填满了心脏。 幸好的是,陆曜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搭在自己的手上,一回头,看见盛昔陶侧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指。 陆曜山小心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柔软的皮肤,紧张的心情顿时松懈下来,宛如一只穿越风浪后归港栖息的小船,悠悠地漂荡在水面上。 幸好的是,盛昔陶此刻就陪在他身边。 陆曜山默默地想,他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雨过之后,天气又凉了半截,外头的树几乎在昨晚的风雨中打败了一片,枝叶散乱地堆在地上,散发出土木的腥味。 早上一进门,便听见白筱落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真没想到那个瑞典人还有脸来医院,当初你妹妹要不是因为他,也不能离家出走。」 陆骢坐在餐桌前看新闻,听了说:「你跟我叨叨得了,可别告诉老头子,回头他又举着枪去干人家。」 白筱落:「哪儿能啊,我又不是傻子。」她给丈夫添了碗粥递过去,「不过说真的,你妹妹到底喜欢他哪儿,一个破警察,长得一般,家世一般,连信息素都是最低阶的,真搞不懂。」 陆骢将平板放在一旁,拿起筷子说:「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爱和家里对着干,要不是亲妹妹,我早抽她了……」 第118页 「爸,妈。」 这时,一阵脚步声声音打断了二人,陆曜山穿戴整齐地走了进来。 白筱落见他身后跟着盛昔陶,不咸不淡地应了句,说:「过来吃饭吧。」 四个人的桌上气氛依旧尴尬,草草吃了饭后,陆曜山便起身告别:「爸妈,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白筱落倒也没留他,表情如故地说:「行吧,让ross送你,你昨晚在医院没怎么休息。」 陆曜山听了点点头:「谢谢妈。」 不过等两人刚走到门外要上车,白筱落突然又追出来。 「曜山,你等等。」 她拉住儿子的胳膊:「忘了和你说,三姑妈给你介绍的人,我昨晚已经拒了,你也不用再和人联繫了。」 这话令陆曜山吓了一跳,好在盛昔陶已经先一步上了车,这会儿正隔着玻璃低头看手机,似乎没注意外边的事。 白筱落见儿子这副样子心里不满,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将人扯到一边提醒道。 「你不愿意相亲,我也就不逼你,但其他的事你最好上点心,别把父母的话当耳边风,听到没有?」 话里的意思足够明显,陆曜山想起昨晚一家人的争吵,此刻表情复杂,那厢,盛昔陶从车里探出了头来,怕他起疑,陆曜山只好先和白筱落结束了对话。 上了车,等车子开出陆家,两边的景色改了模样,他才转头去看盛昔陶。 他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也没说几句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在担心陆怡。 车子停在红灯前,陆曜山开口问:「你在看什么?」 盛昔陶望着行道树:「那上面有只松鼠。」 陆曜山听了也朝窗外瞧,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几根光秃秃的树杈,其它什么也没有。 盛昔陶却在这时问:「刚才吃饭之前,你爸妈说的是小怡姑妈的事情吗?」 陆曜山想起自己还没和他提过昨晚医院的事,于是解释道:「我姑妈之前的男朋友carl昨晚突然来了医院。」 盛昔陶还有印象:「那个警察?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他只说来探望我姑妈。」陆曜山感慨起来,「不过被我爸妈他们赶走了,他们不喜欢carl。」 盛昔陶沉默了一下:「因为他是个低阶o吗?」 陆曜山回答:「是吧,他们向来对这种东西看得很重要。」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车内的氛围突然安静下来,前面的红灯还在持续,ross紧盯着前方,似乎对后排的对话毫无关心。 盛昔陶又看向窗外,脸色平静得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陆曜山见状心中打鼓,等车子再次起步,他斟酌着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逛逛,下午天晴了,我可以陪你去?」 盛昔陶听了点点头,似乎是有兴趣。 半晌,他说:「前天刚到的时候,你说你大学在这附近,我想去看看。」 陆曜山见他脸色和悦,松了口气:「没问题,等过会儿结束了,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下午我就带你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 谁知不等他说完,盛昔陶突然看着转弯的车子打断了他。 他记性不错,加上第一次来英国,认识的路也就只有从陆家到陆曜山剑桥的房子这段。 此刻,盛昔陶见ross将车开往另一个方向,不由好奇地问道。 司机ross并未解答,放佛一个驾驶机器人,只见前方过了一片树林,紧接着,出现一座巨大白色建筑。 陆曜山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之前每半年会来医院做一次体检,最近差不多到时间了,就想着正好去一趟。」 盛昔陶没动,果然又听见他继续说:「你要不也一起检查一下,反正都来了?」 第65章 65 分手 语毕,陆曜山下意识观察身边人的表情,然而盛昔陶眉目疏朗,平静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拒绝,可陆曜山好死不死地试探道:「医院里也有休息室,我们检查完还能做个理疗,那边的医生技术都很好。」 话音落下,盛昔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他此刻还是用商量的语气说: 「不,我想回去。」 陆曜山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可他却犹豫着没做声。 对方没有停车的意思,眼见医院的大门越来越近,盛昔陶只能求助ross。 「麻烦停车,我要下去。」 ross机器人并没有反应,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甚至速度如常不快不慢,放佛故意耗着他的耐心。 陆曜山也是一样无视了这话,他最终只决定沉默地逼迫盛昔陶。 当然迎来的是对方剧烈的反抗。 盛昔陶推开他,终于不可遏制地拍着车窗。 「陆曜山,你给我停车!我不会去做那个破检查的!你休想!」 就像将两人之前所有平静假象撕了个粉碎。 陆曜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盛昔陶昨晚听见了父母和自己的争吵,而他一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事实上,内心的波动早已经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来。 比如谎称自己在花园散步,比如昨晚对他的抗拒…… 但当下木已成舟,陆曜山只能硬着头皮,好言好语地劝他。 「昔陶,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但是你听我一次,咱们就去检查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不好?」 第119页 话音刚落,车子已经在医院门口停下,这会儿进出的人不多,只见门口赫然站着四五个穿着白大褂,像是等候了许久的人。 当被ross落锁的车门开启,盛昔陶立刻下车跑了出去。 前面有辆同样开过来的车正巧与他擦肩而过,陆曜山来不及抓他,登时吓了一跳。 幸好车辆一过,盛昔陶还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 只是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情绪也十分不安。 见陆曜山要上前,立刻朝他激动地大喊:「别过来!」 这大概比昨晚那记耳光的杀伤力还要大数倍。 在这之前,盛昔陶忍着憋着,他对于白筱落和陆骢的话尚且能坦然接受,因为他们一直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独断蛮横」的人,可他觉得陆曜山不一样,至少,他应该尊重自己。 谁知早上发生的一切打碎了他可笑的幻想。 刚才从陆家离开时,白筱落拉着陆曜山鬼鬼祟祟聊了几句,到陆曜山心事重重地上了车,最后ross把车子开向医院,盛昔陶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白,但就是不主动戳破,甚至提到下午出游试图给足了陆曜山反悔的机会。 谁知某人一意孤行,只当他是真的好骗。 陆曜山站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他心里急切,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来自父母的压力,迫使他嘴上依旧坚持着。 「昔陶,你听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去检查一下,只要证明你的腺体有在恢復,我爸妈看了以后,就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他边说边试图把手伸给盛昔陶,然而盛昔陶一把拍掉他的手,厌恶地说:「我不要!要去你自己去!我没有义务向你爸妈证明什么,他们凭什么!?」 听到这话,陆曜山此刻情绪也有点失控,或者说他内心一直所有纠结的问题骤然爆发,白筱落和陆骢的声音从脑中闪过。 「当初救回来的时候医院就说已经废了,不可能再治癒!」 「空口无凭,真要是你说的这样,就拿出证据来。」 甚至陆晖雨的脸也猝不及防地出现。 「即便陆怡不用继承陆家,他和那个瑞典人的孩子也有机率会是高阶ao,但是家里还是不能冒着风险,容忍一个低阶进入家族……」 「陆曜山,你觉得盛昔陶行吗?」 「你觉得盛昔陶行吗?!」 放佛一颗炸弹在头顶炸裂,陆曜山心里一片乱糟,思考都显得艰难。 他内心长久的疑惑在膨胀,极度不解地问盛昔陶。 「为什么一提到腺体检查腺体治疗你就这么抗拒?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只是取一张的证明而已,到底有什么难的!?」 他的情绪颠簸起伏,口不择言地说:「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 陆曜山见盛昔陶的表情空白了一下,瞬即,放佛有一股铺天盖地的巨浪朝他袭来。 盛昔陶回过神,再也忍不住,愤怒地对眼前的alpha大吼。 「陆曜山,你真的觉得你爸妈会因为一张报告就接受我吗?!」 「我告诉你,你爸妈、你家里人全都看不起我!」 「就像看不起那个carl一样!就算他们勉强同意了,那也是因为我的信息素!」 「因为他们想我给你们陆家生下高阶种!!」 「陆曜山,你们全家包括你,有他妈把我当人看吗?!有吗!!」 盛昔陶气得脸色苍白,字字句句都像把尖刀。 ——吼完这些,世界终于他妈清净了。 医院门前来往的路人此刻纷纷地侧目,他们不明白这两个异乡人在吵什么,但很显然,他们都挑了最伤人的话说。 因为那个高大的alpha突然一动不动地在原地,他脸上一片空白,宛如失去了思考能力,化作一座石像。 另一个看上去像omega的男人,之所以说他像omgea,是因为他身上的信息素太弱,但他却长得太过漂亮精緻。 只是可惜,此刻这张完美的脸上全是泪痕。 紧接着,oamge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那个alpha骤然一僵,被抽走了灵魂似的,整个人失去支撑摇晃了一下。 盛昔陶说:「陆曜山,分手吧。」 伦敦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头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夜晚又飘起了小雨,雨势不大但疾,远处的霓虹和车灯错乱一片,行到路口喇叭声此起彼伏。 「滴滴——」 「滴滴滴——」 陆曜山勐摁着喇叭,接起闪烁的蓝牙,还没等对面说什么,他立刻问道:「找到人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ross的声音:「大少爷,盛先生没回家也没回您那儿,我派出去的其他人暂时也没有消息。」 「再找!!」 陆曜山一脚油门右转改道,在红灯还剩两秒的时候沖了出去,后面被堵的车辆紧急剎车,不约而同响起一片刺耳的喇叭声,还有人探出窗外噼里啪啦地叫骂了几句。 ross听见那头的动静,担心地问:「大少爷,您没事吧?」 「用不着关心我。」陆曜山说,「派人留在我家门口,还有查一下今天最早一班飞国内的航班。」 ross顿了一下:「您是说盛先生会回国吗?」 陆曜山不敢确定,只道:「他护照在自己身上。」 第120页 ross很快查到了时间:「大少爷,是明早六点半,我现在派人去机场外守着。」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断了线。 陆曜山丢了蓝牙耳机一边往回开一边注意着两边的街道,打着伞戴着帽子的行人来去匆匆,却无一是他熟悉的样子。 「盛昔陶,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天色愈来愈浓,雨疾疾地下着,夜晚的伦敦街头并不安全,到处都是高大的alpha和满身信息素omega,盛昔陶不熟悉这里,独自一人要是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曜山不停地责骂自己到底是哪里犯了病,居然想也不想便照着父母的意思去试探盛昔陶,还强迫他来医院做检查。 回忆起他红着眼睛质问自己的那些话,陆曜山发现自己错得真离谱。 他满脑子想着如何最快解决自己与家里的关系,却完完全全忽略了盛昔陶的想法。 心乱如麻,一想到盛昔陶气跑的模样,简直追悔莫及。 而且他没有独自回剑桥,也没有回覆陆曜山的信息,甚至电话直接关机,似乎是真的不想让人找到。 望着漆黑的夜色,陆曜山感觉心中的内疚和担忧像一团火焰将他架在高处煎熬。 充完电的手机屏幕不停地弹出消息提示,备註名为「lys」的那个头像上已经显示了60多个红点。 从一开始的「你在哪儿?」,到之后的「对不起,我们好好聊聊」,还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 然而盛昔陶只是当作没看见似的将微信退了出去,并将某人的电话一併拉黑,终于,世界安静了。 此刻,他正坐在快餐店里,跑了一路的他又饿又累,顺势走进了路边的汉堡店。 可惜这家店的味道一般,面包片里也没几两肉,但折合人民币40一个的高价,迫使他勉强往嘴里塞了塞。 塞完最后一点,盛昔陶望着外面不知该往何处去。 夜晚的伦敦比起白天显得更加陌生和遥远,对面的街角处,三五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靠在墙边,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路过的人。 周遭的外国人飞快地说着听不太懂的话,比起在国内,他们对于信息素的收敛意识似乎更随意些。 盛昔陶跑进厕所拿出刚从药店买来的阻隔贴贴在后颈上,过了一会儿才感觉体温平稳下来。 之前因为陆曜山的缘故,他还是向胡芮推迟了手术时间,很多时候也不再使用阻隔剂,但因为要做手术,于是一直加量地服用胡芮开的抑制细胞再生的药物。 现在的腺体明显比之前敏感了许多,陆曜山在的话,ao信息素相互平衡还好,可现在离得远了就有些难以控制。 盛昔陶心里骂了一声,早知道这傢伙这么没良心,就让他痿着算了。 -------------------- 请问有人在看吗,还是我在单机?(老公你说句话啊??_?) 第66章 66 逃跑 可惜再后悔也没用了,偌大的伦敦,他今晚得往何处去? 陆家和陆曜山那儿肯定不能回,要不就找个旅店凑合一下,再不济直接去机场露宿一晚买明天的机票飞回去也行。 盛昔陶想起自己行李没有多少,就一个随身的书包,护照和钱都在里面,要不是这个,他也不敢吵完后甩了陆曜山不管不顾地跑了。 如今交通便利,网络发达,一个人在国外倒也没那么可怕,只是盛昔陶心里憋屈得很,满脑子都是陆曜山说的那些混蛋话,一时间没法儿冷静下来。 眼见快餐店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远处的服务员朝这看了好几眼,再待下去估计就得上来赶人了,盛昔陶这才背上包推门出去。 外面的温度很低,风一吹过,他勐打了个喷嚏,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得像是要下到末日。 这时,马路对面突然停下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盛昔陶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他。 但不等他躲避,对面的奢侈品店里及时走出了一位衣着金贵的妇人,对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接着保时捷迅速驶离。 ——不是陆曜山的车。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盛昔陶站在原地莫名烦躁,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点开地图寻找最近的旅馆,大概处在市中心,旅馆的价格都相当高,低的离这儿最近的又需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盛昔陶看着手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冲进雨中。 地铁站有些拥挤,全是行色匆匆的人们,盛昔陶顺着人群去买了票,谁知刚下了楼梯,远远看见几个形色诡异的人守在站台口。 其中一个长得甚是眼熟,好像是司机ross。 ross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这里,可惜目击一切都只是陌生的路人。 盛昔陶飞快地跑上楼梯,躲到一个gg牌后,等发现没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内心也忐忑起来,ross难道是陆曜山安排在这儿抓他的吗? 若真是这样,他要怎么坐上地铁跑路? 他一脸烦躁,不过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搭住了他的肩膀。 「喂!」 「!」 盛昔陶一惊,回头居然看见陆曜山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哦不,是一张和他十分相似的脸——陆晖雨面带微笑地站在他的身后。 「你这是要去哪儿?」 「……」 第121页 虽然不是陆曜山,但盛昔陶还是紧张地后退了两步,并要往外走。 陆晖雨却扯住了他的袖子:「外面还有我哥的人,你想被他们抓住吗?」 话音刚落,盛昔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这个来者不善的男人,警惕地说:「放开。」 这人明显不相信自己,陆晖雨松了手稍稍正色。 「我没骗你,我哥找个好多人堵在地铁站和机场,你一远离市区就会立刻被抓住。」 他边说边拎了拎手上的咖啡纸袋:「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是路过。」 「那你就当作没看见过我。」 盛昔陶说完作势离开,陆晖雨却掏出手机警告道:「你再往前走一步的话,我就打电话给我哥。」 见状,盛昔陶终于忍不了了:「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别这么凶。」陆晖雨在他的怒视下淡定地翻出了陆曜山的电话,「我还没吃饭呢,陪我吃个饭呗。」 「……」盛昔陶一下没缓过气来,错愕地站在原地。 可最终,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抵抗,上了陆晖雨的车。 陆晖雨并没问盛昔陶的想法,径直往某个方向开去,像是真的早就决定好了在哪儿吃。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餐厅外饰华丽,不用猜就知道价格昂贵。 服务员将两人带到一个包厢里,送上菜单便离开了。 盛昔陶没心思吃饭,只倒了杯水喝,那头陆晖雨兴致不错,他边翻菜单边问。 「我听管家说你和我哥早上吵架了?你还骂得挺难听?」 盛昔陶皱眉,但想必这事已经传遍了陆家,于是嘲讽道:「怎么了,你也想挨骂?」 陆晖雨失笑:「我没有,不过你那么骂陆曜山,底下人不议论才怪。」 「陆曜山在家里是大少爷,除了爸妈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 他似乎有些感慨:「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脾气还是一点儿没变。」 陆晖雨已经不止一次说他没有变,盛昔陶就还回去:「没必要说我,彼此彼此。」 「是吗,那我之前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陆晖雨突然从菜单里抬起头。 非要细说的话,盛昔陶对陆晖雨最大的感觉就是,这傢伙心术不正,可碍于他现在跑不了,只能换个话题。 盛昔陶清了清嗓子:「咱能说正事吗,你叫我来不是真要吃饭吧?」 陆晖雨没卖关子:「非要说的话,我实在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做腺体检查?」 「你也知道,陆家上下特别在意信息素等级,你决定要和我哥在一起,总是逃不过这关的。」 「况且你这样的人要进我们家,除了高阶信息素还有什么优势呢?」 陆晖雨说的话难听直接,但确实事实,这一点盛昔陶再清楚不过。 也正因为他清楚,一开始才努力地和陆曜山保持距离,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确实动心了。 原本在国内,他的侥倖心理还能支撑自己继续和陆曜山相处,可惜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到了英国之后,他才发现两人之间的问题早已堆积如山。 那些他从前迴避的、敷衍的、退让的事,在此刻无处隐藏,如同一颗炸弹一样「嘭」得爆炸,炸得他和陆曜山无一倖免。 陆晖雨不知晓内情,随口道:「何必这么犟呢,做个检查拿个报告,证明你仍然是io不好吗?」 他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凛凛:「还是说,你的腺体根本没好?」 话音刚落,盛昔陶的心里顿时一紧,他捏着杯子的手顿了顿,面上维持着淡定,对他说:「我不想任何人逼我。」 陆晖雨听了半信半疑,索性这时服务员敲进来上菜。 两人将注意力放到了菜品上,紧张的氛围才稍稍松了松。 盛昔陶心有余悸,毕竟陆晖雨说对了,他不能做腺体检查正是因为他的腺体就没好过。 早就说了,信息素的波动只是由于他在服用药物。 可陆曜山从一开始就不清楚这些,并随着时间的过去,盛昔陶渐渐发现这事莫名变得难以开口。 面对陆曜山的质问,他愤怒的点除了对陆家的做法感到不满,也存在一丝心虚。 人类就是这样,永远抱着赌徒的心态活着,即便大难临头,第一件事也不是悔改,而是选择维护自尊心,恼羞成怒,面对爱人尤其是。 盛昔陶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陆曜山知道自己对他撒了个弥天谎,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今终于明白了,当陆曜山问他爱不爱自己的时候,盛昔陶的心里生生出现了一个大洞。 他赌输了,也得到了报应,那就是和陆曜山分手。 不过分也分了,就好像挂在脖子上的锁链终于解开,反倒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你不觉得你们这种人很自大吗?」 等服务员走了之后,盛昔陶突然对陆晖雨说。 「是不是觉得世界都得围着你们转,觉得所有人都离不开你们,觉得我盛昔陶这辈子就非嫁进你们陆家不可?」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你觉得离开陆曜山我会死是吗?」 陆晖雨听了这话顿时沉默了,他有些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好半晌才略带佩服地说了句:「盛昔陶,你这个人真的很狠心啊。」 第122页 一匹狼在狼群里呆久了,就会因为一唿百应而得意忘形,但一只独自生存在丛林里的狐狸,需要时时刻刻拿生命去衡量得失,所有即便暂时挨饿受冻,也不会去争夺得不偿失的猎物。 盛昔陶就是那只只为自己而活的狐狸,没有帮手和族群,就算猎物近在眼前,任何风吹草动也会叫他放弃。 这是他的生存法则,因为他依靠的只有自己。 当陆曜山无法与他站在一边,或者,他从来没有打心眼里认为陆曜山会与他站在一边,所以才会选择放弃,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雨势越来越大,窗外霓虹混乱一片,陆晖雨吃得差不多了又叫了一大份餐后水果。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盛昔陶渐渐放下了戒备,这傢伙真是来吃饭的。 不过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盛昔陶吃了两颗葡萄,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陆晖雨见状要送他,指着马路对面说:「我在哪儿有栋公寓。」 盛昔陶不打算领他的好意,说了句用不着便往外走。 哪知陆晖雨起身拉住了他:「那套房子在我名下,家里没人知道。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大雨,你打算去哪儿?也不怕遇上坏人?」 盛昔陶想说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不过碍于天气确实糟糕,陆曜山的人又还在地铁站堵着,现在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于是他站在原地有所犹豫。 陆晖雨见状说:「依照陆家的人脉,你进来这家餐厅不到十分钟,就会有人来接你。」 这话的意思是在变相告诉盛昔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毕竟没有陆晖雨的打点,两人如今肯定不能在这儿气定神闲地吃葡萄。 思索再三,盛昔陶勉强同意了他的提议。 不过上车前,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帮我?」 哪知陆晖雨笑道:「我闲的。」 「还有,我喜欢看陆曜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团团转。」 「……」 第67章 67 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所求? 公寓确实就在对面的居民区,车子没开几分钟就到了大门口。 这是栋相当欧式的建筑,门框呈拱形状,庭院里种着一些花草,一棵巨大的葡萄藤从墙壁这头攀爬到那头,看上去由主人精心养护过。 盛昔陶刚要开门便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了门里。 她见站在外头的是个陌生人,不由愣了一下,不过陆晖雨的玛莎拉蒂就停在路边,他未下车,只是开了窗朝女人打了个招唿,女人见状明白过来给盛昔陶让了路。 等盛昔陶进了屋子,陆晖雨才对电话那头开口道:「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助理闻飞突然深夜打来电话肯定没那么简单。 果然,他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兴奋地说:「陆总,您推断得没错,十五年前圣玛利医院,确实有个分化后信息素等级接近sa的华人少年。」 这事还得回到万际酒店福利院捐助宴会那晚,因为陆晖雨临时决定停止交易,于是在房间门口把黑色弥勒佛佛牌还给了老高,与此同时,他想起来一件事。 那就是回国之初,在拍卖会上送给盛昔陶的那尊断臂黑佛。 出于谨慎的心理,他拿出当时拍的照片,随口向老高询问,谁知老高看了大惊,说这东西也是从他们那儿流出来的。 陆晖雨登时吓一跳,方得知「对方」每一次的交易,都会用一块黑耀石雕刻而成的佛牌或者佛像,作为传递信息的物件。 交易结束后,这些东西就会被销毁不復存在,然而不知为何,这尊观音像却流入了拍卖市场。 陆晖雨听了老高的话,想起盛昔陶当初在拍卖会上竞价的急切模样,不免怀疑起他和这佛像是否有关,斟酌过后,他便吩咐老高去查了查。 结果老高回覆说,佛像和盛昔陶没什么直接关系。 他的意思是:「我问了以前过手的大哥,他那名单上没有盛昔陶的名字。」 陆晖雨听完,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他猜想或许是盛昔陶这个做和尚的,天生就对佛像比较感兴趣,纯属意外。 老高怕他多虑,又说:「陆总,其实那尊佛像流到市场上至少已经过了十五年了,就算外面的人要查也很难。」 陆晖雨这个「内部人士」听了问:「那佛像的交易线还留着吗?」 「留着。」老高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小半辈子,手里有不少资源。 「是一对姓岳的夫妻和一个外国佬。」 「那对夫妻的大儿子有分化成sa的概率,外国佬听说这事就找上了他们,不过后来没两年,就听说夫妻俩死了。」 「这么死的?」 「说是自杀,具体原因不清楚。」 「那他们的儿子呢?」 「大儿子病死的,小儿子失踪了。」 「……」 陆晖雨沉默了数秒后,说:「行吧我知道了,那个外国人的信息还有吗?」 「这……不确定,买家信息是保密的。」 陆曜山听出老高语气中的油滑,直接问:「要多少?」 那头立刻答应:「不多不多,就和您上次的订金一样好了。」 这还不叫多?陆晖雨心里冷笑,面上还是答应着:「过两天给你。」 第123页 「陆总爽快人,我这就快马加鞭去查。」 然而快马加鞭查出来的东西有些难以形容。 老高在电话那头犹犹豫豫的:「陆总,您之前问的那个外国佬叫詹姆。」 「……」 「……」 两头沉默半晌,陆晖雨握着手机:「没了?」 老高急忙解释:「陆总,真不是我拿钱不办事,您也晓得,买方都是大爷,而且这种一锤子买卖的生意,对方基本不会留下什么重要信息。」 电话那头并无回应,老高紧张起来,又说:「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快说。」 「就是当初那对夫妻的大儿子跟着外国佬去过国外的医院做过腺体检测,好像是那外国佬不相信大儿子会是sa,特意跑去做的。」 众所周知,正常人在七到八岁的时候,能检验出腺体是否分化或能分化至哪种性别,但依照国内法律ao的性别是保密的,所以最终性别在十四至十八岁正式分化时才能确定。 不过国外就宽松许多,甚至因为技术先进,分化后信息素的等级也能大概检测个七八。 这对夫妻应该也是高阶ao,不然生不住sa的孩子。 听到这个线索,陆晖雨想了想:「那个叫詹姆的是哪国人,去的哪个医院?」 老高为难地说:「英国人,医院就不晓得了。」 英国人更不可能和盛昔陶有什么关系,陆晖雨安下了心,出于谨慎,他随口派人去查了一下英国的医院。 哪知很快有了消息。 助理闻飞在电话那头报告说:「陆总,您之前让我查的几家医院,十五年前有华人小孩做过信息素等级检测的共有126个,其中在圣玛利私立医院做的六个华人小孩中,确实有一个分化后信息素等级能达到sa的。」 「那个小孩叫袁小东,检测和住院费都是一个叫詹姆斯艾伦的人支付的,我已经把他的照片发给您了。」 助理哼哧哼哧地说完,听那头迟迟没有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陆总,您在听吗?」 话音刚落,陆晖雨的声音重新响起。 「听见了,这事除了你和我以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明白吗?」 可能是错觉,闻飞觉得陆晖雨的声音有些生硬。 不过他未多嘴,应和了句便挂了电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头的陆晖雨注视着照片,突然浑身上下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照片里,一头金髮的中年男人,似乎在对着镜头外的自己打招唿…… 盛昔陶站在客厅里朝四下打量了一圈,这屋子里的装饰很少,但日常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甚至桌上的一束高山杜鹃还显得生气勃勃。 盛昔陶发现鲜花后头放着一个相框,那相框十分精緻,纤尘不染,可里头的照片却已经泛黄,像素也不是很高,似乎多年之前拍的。 照片的背景似乎在某个公园,其中有两个人,一个头髮花白的女人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两人看着镜头笑靥如花。 他们长得很像,估计是陆晖雨的某个长辈。 「你住二楼的客房,有事就让吴妈给我打电话。」 一道生硬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盛昔陶回头见陆晖雨不知何时进了屋里。 他见盛昔陶脸色有异,不由问:「怎么了?」 「这玉佛有点眼熟……」 陆晖雨见盛昔陶指向对面柜子上摆放的一尊米勒佛。 只见其通体墨黑,在灯光下泛出一圈金色。 他问:「那佛像是黑曜石雕的吗?」 陆晖雨听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盛昔陶又问:「你买的吗?」 「别人送的,怎么,你也想要?」 陆晖雨半开玩笑,他想起什么说:「对了,我记得之前有一次拍卖会上,我是不是也送了你一尊类似的佛像?」 「我看你对他们很感兴趣,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盛昔陶听了这话,倒是想反问他收藏这个有什么用,毕竟上次那场「福利院慈善晚会」时,陆晖雨正是用类似的佛牌与别人交易。 眼前的人的嫌疑还没洗脱,盛昔陶心中充满了警惕,他很聪明,觉得陆晖雨这话像在试探自己什么。 于是答道:「我只是好奇你也会供奉这种东西,毕竟黑曜石不值钱,你们有钱人不是都喜欢翡翠或者海南黄花梨吗?」 陆晖雨一听套不出话,面上失笑:「供奉而已,谈什么价值,心诚则灵不是吗?你这个和尚倒是挺世俗的?」 盛昔陶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顿时愣了愣,回过神,他煞有介事地问:「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所求。」 陆晖雨突然正色,他说:「我为什么没有?」 盛昔陶一时间不知所措,不过紧接着,陆晖雨又开朗道:「比如,父母身体健康,家族兴旺发达,事业蒸蒸日上……」 他貌似认真地说:「还有,希望我哥的腺体快点好起来。」 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半信半疑:「难得你会关心陆曜山,你以前可是巴不得他继承不了陆家。」 谁知陆晖雨又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现在也是一样啊。」 他见盛昔陶脸色一下变了,随意地说:「我开玩笑的。」 一来二去,盛昔陶可笑不出来,他见陆晖雨低头看了眼表。 第124页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语毕,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盛昔陶见状心里憋着一股气,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 不过他的理智告诉他寄人篱下时应该懂得识相,于是最后深吸了口气,转身往二楼客房走。 大概是一天的奔波太过劳累,盛昔陶喝了吴妈送上来的热牛奶后,躺在床上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时,突然有一道声音传来,那人叫着他的名字,语气有些急切。 「盛昔陶!盛昔陶你醒醒!」 睁开眼的一瞬间,头顶是昏暗的石壁,面前则是一张少年的脸孔。 漆黑的眉目,高挺的鼻樑,皮肤白净,身材高大,但五官还带着些少年稚气。 那是——十八岁的陆曜山? 第68章 68 有病的是陆曜山 盛昔陶勐地坐了起来,然而刚一清醒便感觉右侧手臂传来刺痛。 「你别乱动,你手骨折了。」 少年陆曜山急忙扶住他,他的身上满是脏兮兮的泥土,外套和衬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十分狼狈。 盛昔陶一怔,下意识环视了一圈周围,发现有且仅有的一只手电掉在旁边,灯光十分黯淡,照得四面的石壁冰冷阴森,外头是漆黑一片的夜,和夜色下寂静诡秘的树林。 「是你把我拖进这个山洞的吗?」 头顶突然传来陆曜山的声音,他注视着盛昔陶,眼底流动着看不分明的东西。 盛昔陶的回忆像海浪席捲而来。 十年前那场令他腺体损毁的灾难,发生的地点好像正是这里! 陆曜山见眼前的少年不说话,伸手沖他晃了晃,狐疑地问:「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少年却没作回答,立刻站起来说:「我们快走。」 「等一下。」陆曜山拉住盛昔陶,「外面天这么黑,又在下雨,还是等天亮了或者有人来找我们再说。」 这里的位置太偏僻,连手机都没什么信号,贸然出去不免遇到危险。 可盛昔陶看着很急切,像是预感到有事发生,他催促着:「我知道路,我带你出去。」 然而陆曜山站原地一动不动,他说: 「盛昔陶,你为什么来救我,你和陆晖雨不是很要好吗?」 这话一出,山洞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早在十年前,陆曜山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他怀疑盛昔陶和陆晖雨联合起来企图害他,虽然事实上,盛昔陶是在很晚以后才得知陆曜山独自一人进了树林的。 这儿是陆家别墅后头的一片山地,没怎么受到开发,风景优美且险峻,陆家人只在外部辟了小块地方养马种菜。 往常这个点,陆曜山和陆晖雨早就坐劳斯莱斯回了家,而盛昔陶则坐校车姗姗来迟。 今天似乎有所不同,盛昔陶一进门边见管家和佣人神情紧张地楼上楼下来回走动,不出意外地话他们又在找大少爷了。 盛昔陶不以为然地上了阁楼,他才懒得管陆家的事。 不过就在他暗自嘲笑陆家还有个喜欢玩躲猫猫的大少爷,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的时候,陆晖雨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阁楼的窗户前。 「卧槽,你出个声会死吗?」 阁楼的房间没有锁,是管家为了方便餵养鸽子而清理出来的,不过自打盛昔陶来了以后,这儿便成了他的住处。 习惯了自己的区域被人进进出出,盛昔陶倒也没赶陆晖雨的意思,他只怪这个人一声不吭地吓人一跳。 陆晖雨见他兀自丢了书包往床上一躺,不由失笑,这傢伙在人前低眉顺眼,私下却很是野蛮。 不等他开口,盛昔陶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瞧他:「怎么,你哥又欺负你了?」 自从来了陆家之后,他才知道陆曜山有个不受宠的弟弟,而且碍于信息素等级略低,他特不被父母和哥哥待见。 具体不待见的方式就是冷落他,不带他玩儿,恰好盛昔陶也享受这样的待遇,所以两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同病相怜,随着日子过去,也渐渐有了交流。 不过仅仅是看上去像朋友,陆晖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放下身段和盛昔陶厮混。 陆二少的脾气不像哥哥一样挂在脸上,他此刻微笑地回答:「没有,我只是上来餵鸽子。」 又问:「我哥他是不是也经常过来?」 盛昔陶随意「嗯」了一声,想起陆曜山不分昼夜地爬上来打扰过他好几次清梦,不由抱怨道:「两只破鸽子给你们稀罕的,你要是怕被他抢了,就给那鸽子取名,它要是答应了,就算是你的了。」 「……」陆晖雨听了注视着他有些沉默。 盛昔陶坐起来解释:「看什么,我可没病,有病的是陆曜山,他老爱给那些鸽子取名字。」 陆晖雨皱眉问:「什么名儿?」 「报菜名。」 「什么?」 盛昔陶就下了床走到窗前,抬起右手笔直地指向站在水盆上的三只白鸽。 「就那只,没看到了吗,叫蒸羊羔儿,旁边那只叫烧花鸭,还有翅膀脏兮兮的那只,」他看向陆晖雨,「你哥叫它滷鸭。」 陆晖雨:「……」 难以想像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陆曜山对着一群白鸽报菜名的模样。 盛昔陶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125页 那天晚上夜很深,他躺在被窝里迷迷煳煳地看见一个少年坐在窗台上背贯口,那俊俏的侧脸很像陆曜山,不过睏乏使得他没什么力气起来辨认。 后来想想「鬼」不至于这么有才华,继而认定那「相声少年」应该是陆曜山本人,毕竟他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上的学。 就在陆晖雨还在消化「我哥会讲相声」这件事时,盛昔陶望着窗外的鸽子突然紧张起来。 「等一下,松花小肚儿和清蒸八宝猪去哪儿了?」他问身边的人,「你刚才有没有看见?」 陆晖雨脸上写着「您瞧我像认得出这俩吗?」,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其实我刚上来的时候,看见我哥拿着望远镜跑出去了。」 他边说边指了指远处的后山:「有几只鸽子飞到那儿去了,他估计追鸽子去了吧。」 盛昔陶难以置信:「他傻吗,鸽子会自己飞回来的。」 陆晖雨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便转身下了楼,盛昔陶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但他想了想陆曜山找到鸽子应该会马上回来,便又躺回了床上。 等他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饭点,通常这个时候,盛昔陶会下楼去后厨随便吃些剩菜剩饭,然而今天后厨的气氛不太对劲。 佣人们表情紧张,眼神飘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盛昔陶心里一紧,立刻向平时和他关系好的帮厨打听,这才得知陆大少爷莫名其妙不见了踪迹。 「听刘叔说,刚查了监控,大少爷一个小时前独自跑去了后山。」 「现在外面这么黑又着下雨,先生和夫人也出差了,大家都担心这万一出了事……」 帮厨小哥欲言又止,满是慌张:「刘叔已经派人去找了,天灵灵地灵灵快点有消息吧!」 看他祈祷的样子,估计再过一阵,陆曜山还是活不见人的话,这满屋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盛昔陶听完立刻转身上了楼,帮厨小哥见状问:「也不用这么急着收拾行李吧?」 然而盛昔陶并没有想着跑路,他进了卧室后从抽屉中翻出手电筒,接着推开窗户跳到了阳台上。 雨势淅淅沥沥的,没一会儿便将他的衣物打湿了,视线不清,只能靠摸。 盛昔陶举着手电筒照向挂在窗台上的鸽笼,从头到尾心里默数着。 「一、二、三……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他勐地停下来,只有五十三只鸽子! 他站在窗台边四下转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另外八只鸽子去了哪儿。 等又来回找到天色漆黑,才在靠近下水管道的附近找到了一个鸽笼。 鸽笼已经变形,铁丝门大开着,盛昔陶举起来又放下,手心不知沾到什么有些粘腻,一闻满是咸腥味,再拿手电筒一照,铁丝上竟全是紫红的血迹。 盛昔陶回头细查看着其他的鸽子,果然,发现有几只鸽子的羽翼和腿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痕…… 「我上楼去餵鸽子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带血的笼子掉在地上。」 此刻,在山洞里,陆曜山听了盛昔陶的问题,一脸你看我像白痴吗的表情,说: 「陆晖雨今天放学的时候,突然提前回了家,傻子都知道是他下得毒手。」 盛昔陶听了这话,略有沉默,陆曜山当年一直觉得是他对鸽子下得毒手,直到后来才发现是搞错了。 然而在梦里,他居然如此明辨是非,盛昔陶庆幸至于又觉得哪里不对。 「所以你真是为了找松花小肚儿和清蒸八宝猪它们才跑进后山的?」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为了八只鸽子把命搭上没必要吧? 陆曜山却沉默地瞧了他一眼,那眼中似乎有一丝无奈。 他说:「鸽子受了惊吓才飞出去的,我想它们应该飞不远就过来找了……」 「但事实是鸽子没找到,还把自己弄丢了!」盛昔陶突然打岔。 陆曜山愤愤不平:「我刚进来就中了埋伏,有人从后面打了我的头,我晕过去再睁眼就看见你躺在我身边了。」 他带着怨气地看着盛昔陶的胳膊:「你见我一直不回来,还上赶着送,你神智不清吗?」 盛昔陶没想到他反过来怪自己,也来气:「我那不是为了……」 不过「救你」两个字还没出口,他就停下了,说:「算了,当我有病。」 陆曜山占了嘴巴上的便宜,这才满意,反过去安慰他道:「不过你别担心,凡事都有两面,有好有坏。」 盛昔陶觉得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差了,他问:「请问好的那面是?」 陆曜山一脸智慧:「不以身试毒,也不知道我这个弟弟真要杀我!」 盛昔陶:「……」 第69章 69 噩梦 作为不想被陆家兄弟的恩怨大戏牵涉的无辜之人,盛昔陶瞅了眼冒傻气的陆大少,和外面一层层暗下来的天空,急切地想要离开。 陆曜山却一直不让,并提醒道:「现在不能走,就算你知道路,天这么黑万一不小心摔了碰了,我可帮不了你。」 他不知从何处捡了一根树枝,然后从衬衫下摆撕出一截布料,将盛昔陶的胳膊和树枝捆在一起固定住。 盛昔陶见状脑子一懵:「为什么是我摔了碰了,我哪有那么笨,再说要不是我,你现在都被那只狼吃了!」 第126页 毕竟他刚跑进树林没多久,便见一只狼崽正围着什么东西打转,等走近后,才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昏倒的陆曜山。 陆曜山的手脚都被绑着,额头上血迹斑斑,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好在那狼崽的体型不大,身上灰扑扑的也没有沾染到任何血迹,约莫是闻见味儿刚跑过来的。 小狼胆子小,盛昔陶找了几块石头爬到树上丢它,它「呜」了两声便撒丫子跑了。 等四周再没了动静,盛昔陶下了树上前查看陆曜山,发现陆大少爷还有唿吸,便半背半拖地带着人离开了。 「那你的手是怎么骨折的?」 听到这儿,陆曜山打断他。 盛昔陶的话令人心情复杂,他现在还不敢相信是这个柔弱消瘦的傢伙救了自己。 盛昔陶没注意到对方微微的感动,突然抱怨道:「还不是你重得像头猪!」 「山洞口有个大坑,进来的时候你踩到掉下去了,我费劲吧啦救你才把手弄断了,回去你可得好好赔我!」 「……」听到这话,陆曜山望着白眼翻到天上去的盛昔陶,心里的感动又没了。 「错觉,这都是错觉!」 可惜心里的话没人能听见,盛昔陶见他沉默,内心暗自发虚。 事实上是他自己没看清路,拽着陆曜山栽进了坑里才把手摔断了。 等他忍着痛将陆曜山拉上来后,因为没了力气,进洞后就彻底晕过去了。 不过陆曜山沉默半晌后并没生气,他将盛昔陶包扎好的胳膊握在手里,说:「还不是你太轻了,胳膊都和树枝差与眼梧不多细了。」 盛昔陶听了撤回胳膊「切」了声,不乐意地离他远了些。 外面的雨还在下,洞穴阴冷,到处开始滴滴答答地漏雨,逼得两人不得不找了处唯一一处干燥的地方靠着。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无数个夜晚,陆曜山都会偷偷钻进阁楼,将躺在床上的盛昔陶从梦中吵醒,按着标记。 但这次却是作为一个alpha一个omega,两人头回没有芥蒂地呆在一起。 虽然盛昔陶讨厌陆曜山,陆曜山也没想过喜欢他,但他对盛昔陶的感觉是复杂的。 因为身份的落差不能称之为朋友,在道德意义上他却觉得自己亏欠这傢伙。 盛昔陶是父母带过来为他治病的,像是一个工具人。 没有主人会在意一件工具的感受,陆曜山这样提醒自己。 可是如今这个所谓的「工具」却冒着危险来救他,而且他现在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陆曜山见盛昔陶掏出手机,刚想凑过去,却立刻被反瞪了一眼。 「我脸上有信号吗?」 盛昔陶问。 「……」 陆曜山在此之前,一直以为盛昔陶是个逆来顺受的柔弱小白兔,然而今晚他孤身闯山林,丢石赶狼崽,并且很暴躁地骂他是猪,还瞪他讽刺他,简直无法无天! 陆大少当即阴沉下脸,对这位「小白兔」说:「你发烧了。」 盛昔陶一愣:「……有吗?」 「你贴着我都感觉烫。」 陆曜山推了推他靠着自己的肩,隔着薄薄的衬衣,两人的体温明显一高一低。 盛昔陶听了没出声,他只是感觉到热,便下意识地往陆曜山那儿贴了贴。 于是当下,他立刻往边上挪开一些,抱紧了自己。 然而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额头。 「你干嘛?」 「我摸摸你烧到几度。」 盛昔陶惊讶地看着陆曜山:「你是体温计吗,还能摸出来几度?」 陆曜山翻了个白眼,这傢伙怎么病了,嘴还这么利索。 偏偏盛昔陶见他收回手,还继续问:「摸出来了吗?」 陆曜山不答,起身环顾了一圈,没找到需要的东西,准备往外走,这时听见后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还没死,你就打算把我丢出去了?」 盛昔陶一脸恐惧。 陆曜山嘆了口气:「没丢你,我去外面捡些树枝来给你生个火,不然冻到天亮,你得烧成傻子。」 这话一出,盛昔陶才放下心来,他想说,你要不带点东西回来,自己还没吃晚饭饿得慌,可惜来不及开口,陆曜山已经跑了出去。 夜色浓重得像泼了一层墨,雨点打在树林里沙沙作响,叫人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盛昔陶缩在地上几乎要睡过去,外面突然响起起一阵粗旷的叫声。 确切地说,像是狼叫! 盛昔陶立刻清醒过来跑到洞口。 他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去,眼前的景象简直叫人震惊。 漆黑的雨幕里,三四团黑影气势汹汹地堵在山洞前,它们包围着中间的一个亮点,正是握着手电筒的陆曜山。 盛昔陶吓了一跳,不由大喊:「你不是捡树枝去了吗,怎么现在搁门口和这么多狼开会?」 陆曜山听见了,没有回头,只说:「还不是你刚才揍了人崽子,现在被它家里人上门寻仇了吗?」 听到这话,盛昔陶下意识望着外边定睛一看,果然有匹灰色的小狼正躲在右侧两头大狼身后龇牙。 但这也不能说明它就是盛昔陶遇见的那匹,主要原因大概是两人在路上留下的血迹招来的狼群。 第127页 盛昔陶腿都软了,嘴里说着胡话:「陆曜山,你还真有点相声天赋……不是!那现在怎么办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陆曜山听了,把手中的东西往他那儿一丢。 盛昔陶以为是什么能助两人逃脱的利器一把接住。 谁知这东西不太对劲,圆圆的小小的,捏一下还出水。 「这是什么武器?软乎乎的?」 「野葡萄!」陆曜山说,「你不是饿了吗,先垫垫!」 「……」盛昔陶沉默了几秒,而后跳起来。 「陆曜山,你有病吧?!」 陆曜山没病,相反认真地说:「我替你引开右边那两只狼,你趁机绕过去从后面跑,那边没有树坑路很平,你一直往前跑看看能不能收到信号。」 盛昔陶听了问:「那你怎么办?」 「我……」陆曜山说,「我是alpha。」 陆大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alpha作为最强者必须在关键时候站出来保护omega和beta。 可盛昔陶受到的教育不一样,他显然有自己的见解。 他沖陆曜山喊:「你是秦始皇也不行啊!你能徒手对付三只大灰狼吗?「 陆曜山没见过这么有思想的omega,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这时,狼群们已经按耐不住,右边的两头压低了身子做出要往上扑的姿态。 盛昔陶大喊一声「小心」,陆曜山回过神立刻把手电筒丢向那两匹狼,其中一只狼被砸中,「呜咽」了一声。 不过意识到这东西不是火把,它们的眼睛顿时闪出了幽绿的光。 再拖延就来不及了,陆曜山对盛昔陶大喊:「我数三下,你往右边的森林跑,一!二!」 不等盛昔陶反对,他边数边往左边跑。 「三!」 只听「簌簌」的几声,狼群一拥而上,朝着左边树丛的alpha少年奔蹿过去。 盛昔陶没有办法,只能咬了咬牙,往空出来的右半边森林跑,他边跑边在心里祈祷。 陆曜山,你可一定不能死啊! 三头狼跑在风中猎猎作响,陆曜山没有傻到和他们比体力,他拼尽全力在心里数了十秒,十秒后,飞快踩着石头爬上了一棵大树。 狼们并不会爬树,此刻只能蹲在地上抬头看着他。 陆曜山稍稍喘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盛昔陶刚才突然丢给他的东西。 那是块有些份量的金属,在雨中闪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陆曜山认出上面的花纹,不由愣了一下。 这不是陆怡用来防身的匕首吗? 怎么会在盛昔陶那儿? 夜雨将人浇得湿透,树林漆黑诡异,盛昔陶不要命地往前跑着,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突然无比信任陆曜山。 约莫跑了五六分钟,眼前的树木开始渐渐稀少,有灯火从远处天空零星地照射过来,再过了一段路,前方的地形逐渐变得开阔,盛昔陶想起陆曜山的话,立刻掏出手机看了看。 跌碎了屏幕的手机还有半格电量,不过信号重要有了微弱的显示,他停下来试图往陆家打电话,谁知电话还没接通,几米外的一团石堆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盛昔陶走上前低头看了看那个石堆,继而惊讶地发现里面有几根烧焦的树枝。 他抱着忐忑的心情蹲下去摸了摸,竟然发现那些树枝还有余温! 有人刚才这儿升篝火! 第70章 70 噩梦二 一个荒唐的念头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脑中,盛昔陶又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半分钟,果然,在石堆附近发现了一串陷入泥里的脚印。 那脚印并不是野兽,是人的鞋印。 看着像是一个高大的成年人,更惊悚的是,那串鞋印正好顺着盛昔陶跑过来的方向从树林另一侧返回。 这个点这么大的雨,在距离山洞几百米有信号的地方有人逗留——说明这人不是迷路,也不是救人,而是来监视的! 盛昔陶脑中轰然炸响。 糟了,陆曜山有危险! 万万没想到这个鬼地方除了他们俩还有第三个人,盛昔陶毛骨悚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悄无声息的第三人是何时盯上的他们。 难道是在自己救陆曜山的时候吗? 会不会那人就是将陆曜山打昏绑起来的人? 他在看到赶来的盛昔陶时,下意识躲了起来,或许就在某棵树后,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两人跌入坑中又躲进山洞。 他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宛如鬼魅的幽灵…… 想到这里,盛昔陶浑身的汗毛倒竖了起来,他把未接通的手机就地留下作为信号,同时立刻转身往回跑。 陆曜山现在不能没有他! 「砰!砰!」 然而不等他跑出几步,突然两声巨响从前方的树林中传出。 那是枪声! 恐惧在一瞬间达到顶峰,盛昔陶勐地摔倒在泥里又爬起来拼命往回跑。 心脏仿佛被吊在了万米高空,脑子里空白一片。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林间嘈杂一片,漆黑的夜色使得视线模煳不清。 盛昔陶只觉得跑得快要吐血时,终于看见了那片山洞。 但不等他上前查看,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仿佛死神一般拽住了他的腿脚,迫使他站在原地捂住了口鼻。 雨水哗哗地落下,只见地面上已经汇出了一条小溪,顺着最粗的那条往上,三条交汇过来的细流颜色殷红,散发着浓浓的咸腥味。 第128页 它们的来源是躺在地上的两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两头已经死亡的灰狼。 狼崽「呜呜」地趴在其中一条灰狼身边,它似乎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正竭力地唿喊着「亲人」,与此同时,一道冒着烟还未冷却的光在漆黑的雨幕中划出口子。 「——砰!」 狼崽就地击毙。 殷红的血从它脏兮兮的皮毛上流下来,迅速汇入那股细流,它还睁着眼睛,绿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举着猎枪的高大人类。 不过就在那人要再次举枪戳它时,一个黑影从「猎人」背后勐地跃起。 那人姿态高昂,身手矫健,有力的臂弯瞬时将猎人的脖颈箍住,紧着空中一个飞踢「啪」地踹掉了他手里的枪。 2.7千克重的来福枪飞进树丛,砸出一个泥坑。 与此同时,「猎人」回过神反手揪住钳制在他身后的少年的衣领,委身勐然一个背摔,然而陆曜山紧紧地扣着他的脖子,在被翻过去的瞬间重心向后,骤然一声巨响,两个alpha同时摔倒在地。 冰凉的泥水溅了一身,脏水倒灌进衣领,引得嵴背一片鸡皮疙瘩。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陆曜山摔倒的时候处于下位,眼前的alpha一身黑衣黑帽,手臂像圆木那样粗壮,唯一漏出来的那双眼睛,冰冷得毫无感情。 「猎人」并没有作答,只是用力地掐住他的咽喉,仿佛要等他死了之后才会开口。 两种粗暴且具有压制性的alpha信息素如毒雾般弥散开来,盛昔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他的双腿已然站不直,只能蹲在草丛里,远远注视着这一切。 他试图从一片狼籍的现场,推测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不等他细想,陆曜山突然逃离了「猎人」的桎梏,他爆发出一种前所未见强大的力量,抬起胳膊一拳砸在那人的脸上,待对方吃痛之时,又飞快从背后拔出匕首扎向对方的脖颈。 可惜就千钧一髮之际,「猎人」回过神迅速放开了他,一跃向后,于是匕首的轨迹偏离了两厘米,只刺入了他的锁骨。 鲜血顿时染红了外套。 「damn!」 「猎人」咒骂了一句,他撕开血迹斑斑的外套,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强大的肌肉和骨骼暴露出来,连带着他高阶的信息也变得更加浓郁。 似乎是一种刺鼻的焦油味,比起陆曜山冷沉的晚山茶来,显得粗旷鄙陋,不过更能叫人燃烧杀意。 「猎人」在展示自己的信息素时,却露出对陆曜山的不满。 大概是不能想像s级alpha信息素居然是清新自然的植物序列,内心的厌恶和不屑令他皱起眉头。 他把匕首丢在地上,沖陆曜山讥讽地笑了一声,并抬手勾了勾指尖。 「bitch!」 这挑衅真够噁心,陆曜山注视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中东人,在心底啐了一口,可他此刻不敢轻易上前,因为他的右小腿传来了顿痛。 这是刚才从树上跳下来时造成的后果。 十分钟前,他正思考着该如何把那三只狼赶走,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风吹草动。 是幼狼率先发现了什么,它反向盯着不远处的树丛呜叫了两声,随后一头成年狼也转身看向了同一出。 谁能知道树丛里竟还埋伏着一个人类,三头狼自然以为对方和陆曜山是一伙儿的,便想着先解决站在地上的,可惜就在两头狼要扑上去时,那人从身后抽出了一管猎枪。 可怕的枪响骤然划破天际。 「砰!砰!」 成年狼被精准地击中心脏,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瞬间倒地。 「猎人」一身黑衣,冷漠地站在原地,他似乎还满意地整了整帽子,对这两只畜生毫无怜悯,与此同时他想起什么抬头一看,眼神凌厉起来。 只见粗壮的树杆上已然空旷一片,只有枝叶窸窸窣窣地摇晃在风中。 陆曜山就是趁着他和狼群对峙的时候,偷偷翻下了树,可惜夜色太黑,他最后一下踩了个空,摔到石头上伤了右腿。 不过现在还算公平,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虽然面对肌肉发达的「猎人」,陆曜山的身材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 他还只是个刚成年的高中生,骨骼和皮肉尚未真正发育成熟,不过他从小练习各种搏击格斗,脑力和敏捷度都超乎常人,sa的血统又让他天生具有压制力,几个回合下来,对面的「猎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吃力。 拳脚的对战显然难分胜负,要不人类怎么创造出热兵器。 「猎人」此刻目光如炬,他扫了一眼周围,记忆力和洞察力像罗网一样编织起来,忽然间,他侧身往右后方锁定,陆曜山在瞬间猜到他的心思,跳起来踩中旁边的树身,一个借力跃至半空,撇眼向下的那一秒,余光里锁定了丢在草丛里的那管猎枪,他知道「猎人」要的就是它。 然而没这么简单,陆曜山迅速下坠,笔直的腿凌空侧踢,用力踹向跑去捡枪的「猎人」肩头。 后者躲避着往后推了两步,同样的,对于陆曜山来说也没那么容易得逞。 「猎人」瞬间抬手抓住了他的小腿,一用力将半空的他扯向自己,紧接着抡圆了拳头一拳砸在他的右脸上。 陆曜山根本没时间躲避,在这种力度下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第129页 他摔在泥里右脸瞬间肿得老高,「哇」地一声吐出了口血。 「猎人」见状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他握了握拳,心里升起一股难以明状的感觉,不等他细想那是什么,只听「卡啦」一声,地上的猎枪突然悬浮在了空中,并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别动。」 一道清亮又坚定的声音传入耳朵。 「猎人」瞬即顿在原地,他褐色的眼珠向左转动,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握着枪把的纤细的手,手的主人身材瘦弱,他释放出来微甜的信息素却证明这是个omega。 「你怎样啊?」 盛昔陶紧紧地握住枪,连头都不敢动一下。 天晓得他是第一次拿枪,浑身僵硬得只能哑着声音关心陆曜山。 「——咳咳,没事。」 陆曜山咳嗽了两声,擦干嘴边的血迹爬起来。 「猎人」这才明白过来方才的违和感是什么,陆曜山为了不让他捡到枪,是故意给他打了一拳的。 可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躲着一个同伴的? 这么近的距离,「猎人」才发现这个omega的信息素居然很高阶几乎逼近io,可一开始他竟然毫无察觉。 难道这个omega的信息素隐藏起来了? 不,这不可能! 再怎么隐藏,自己作为高阶a也不会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猎人」内心慌张,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原因了。 那就是有人掩盖住了他的信息素。 而当下能做这件事的这个人除了自己,就只有另一个alpah! 猎人看向眼前的陆曜山,只见少年虽然人高马大,但四肢匀称并没有爆发的肌肉,况且他还身患疾病…… 不,这不对! 「猎人」又陷入了反覆,他眼珠转动,看向高举着枪纹丝不动的盛昔陶。 这么勐烈的sa信息素释放出来,别说是io,一个普通o都不可能受得了。 不当场发情就算了,怎么可能还笔直地站在这儿?! 第71章 71 拜託,我可是陆曜山 猎人想到这里,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那个站得笔直,还端着枪的omega突然对走过来的陆曜山抱怨道:「你别再过来了,你的信息素太浓了。」 陆曜山一听这话不由停下脚步,盛昔陶感受到那股晚山茶的味道迅速淡下来,才立刻表示满意:「这还差不多。」 注视着两人的举动,猎人的心底却像投下了一枚炸弹。 因为晚山茶的味道虽然淡了下去,可陆曜山的信息素攻击力却毫无变化! 勐然一道闪光过后,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曜山能释放大量信息素,但相同量中他却把攻击力降低了! 就像往一杯水里倒了一杯糖水,它看起来更满,但实际的糖量固定。 而陆曜山增加信息素的释放量,其实只是为了掩盖盛昔陶的味道。 盛昔陶没有经过训练,omga的信息素攻击力又很弱,几乎可以被忽视,陆曜山就是利用这一特质,保护他的同时又压制了对手。 「猎人」不由震撼,眼前的少年虽然十分年轻,可不论信息素控制力,还是掌控局面的能力,竟都相当成熟。 最可笑的是,自己身经百战竟也会被这种伎俩轻易地迷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盛昔陶并没察觉到这些,他此刻忍不住好奇地问陆曜山:「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陆曜山抻着肩膀,撇了一眼对面那团泡桐树丛。 那是盛昔陶最开始躲藏的地方,后来他见「猎人」被缴了枪,便想趁乱去捡,谁知中途出了差错,要不是陆曜山替他挡了一下,估计挨那一拳的就是他了。 「你还挺聪明的嘛。」 盛昔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上夸奖道,可就在这一瞬间,事情突然生变。 他的右手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勐痛,紧接着,左腿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不等他大喊一声,陆曜山已经见他身形一歪往后倒去。 与此同时,端在他身前的枪也飞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伸出去勾住枪把稳稳地接住了枪身。 「盛昔陶!」 陆曜山惊唿一声上前,但下一秒,一道阴森的嗓音叫他瞬间停在原地。 「别动!」 谁也没想到,局面陡然反转。 此刻,「猎人」端着枪指向倒在脚边的盛昔陶,眼神阴鸷地看向陆曜山,一字一句说: 「陆大少,你再靠近一步,他就没命了。」 「住手!」 「啊——」 陆曜山话音刚落,便听见盛昔陶痛苦地叫了一声。 「猎人」毫不客气地往他手臂上踩了一脚。 陆曜山见状,立刻收起信息素:「你别动他!你想怎么样都行!」 「猎人」感觉到晚山茶的味道散去,这才满意地说:「好啊,那你举起手慢慢走过来。」 即便心里不甘,眼下也只能乖乖听话。 陆曜山举起手往前挪动,「猎人」举着枪打量着他:「你们俩配合得不错,可惜这小子破绽百出。」 他瞥了眼躺在地上面露痛苦的少年:「你的右手早就断了吧,抖得像筛糠一样?」 盛昔陶听了登时愣住,尽管他已经把手上的树枝拆了,但2.7千克的猎枪一直端在不免费力。 本来他想着等陆曜山走过来就交给他,哪知敌人敏锐的洞察力已经看破了一切。 第130页 两人顿时陷入了困局。 这大概就是实战和演习的区别。 「战场上发生的任何意外,出现的一丁点儿失误都会丢了你和你同伴的性命。」 「猎人」露出得意的眼神看着两个少年。 陆曜山咬了咬牙,背后一片冷汗,他的小腿也开始麻木,每走一步就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但他不能停下,在走过去之前,他得想到办法救盛昔陶。 只是可惜再头脑聪明的「将军」也敌不过身经百战的「士兵」。 就在他走到中间时,隔着两米远处,「猎人」突然将枪口指向了他。 「砰!」 「陆曜山!!」 事情发生得就是那样猝不及防,宛如噩梦一般,血色喷涌而出。 殷红的液体如同一团火焰灼烧在陆曜山的脸上。 烫! 好烫! 远处的树林里窜出一群飞鸟,扑打着翅膀,发出嘶叫,耳鸣声响着脑子里,犹若一口大钟,迟迟未散。 不知过了多久,骤雨才撕开一层薄膜,骤然放大浇在脸上。 「哗啦啦——」 陆曜山闭了闭眼,又迅速睁开,他看见盛昔陶挡住那颗子弹,扑向自己,下一秒又笔直地倒在了他的脚边。 白木香的味道瞬间断裂。 「盛昔陶!」 陆曜山脸上全是盛昔陶的血,他连滚带爬地去接住他,可痛感使盛昔陶立刻晕了过去,后颈的衣领也被涌出的血迹染成黑红色,仿佛一大朵盛开的野花。 「猎人」举着枪望见这一幕,愣了一下后,不由吹了声口哨。 他走过来注视着陆曜山,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眼睛,冷笑了一声。 「小花猫。」 然而他的笑容下一秒便僵在脸上。 巨大的sa信息素几乎在一瞬间掐住了他的脖子,同时,盛昔陶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痛苦。 「猎人」骤然跪倒在地,他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再释放信息素……就会立刻要了你朋友的命!」 「那你正好给他陪葬!!」 陆曜山居然不为所动,他两眼发红地瞪着跪在面前的「猎人」,那样子宛若死神,冷酷到了极点。 sa的信息素排山倒海地冲撞了过来,面临没顶之灾的「猎人」震惊地张了张嘴:「你他妈真是个……」 疯子。 这样的疯子在这个世界上很少,聚集的地方要不就是世家贵族,要不就是战场。 顶级的sa宛如兵刃能横扫千军,「猎人」这辈子只遇见过一次,但一次便叫他永生难忘。 而现在的他身负重伤,再怎么样都不过是负隅顽抗。 他感觉唿吸已经出现了困难,盛昔陶不比他好多少,在晕厥中已经吐出了一口血,陆曜山却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信息素的攻击力不停攀升。 他说要他陪葬就要他陪葬。 终于,狼狈的「猎人」败下阵来。 他对陆曜山求饶:「是别人让我来杀你的,我根本没想动你的朋友。」 「……」 「我说真的,别杀我!」 「……」 「不,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都行……」 「……」 陆曜山脸色没动,他不想听理由,在「猎人」如狗一样趴在地上快要毙命时,他才打断了对方,与此同时,他从外套内侧丢出一只钱包。 「猎人」半着睁眼,奄奄一息地听见他说:「里面有张银色的卡,是我个人名下的。」 几乎是在这一刻,胜负才真正见分晓。 「猎人」当即明白了陆曜山的意思,他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直到感觉压制着自己的sa信息素渐渐褪去后,才恢復神智。 双方都不再发动暴力,等缓了一阵,「猎人」颤巍巍地捡起了皮夹,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哑着嗓子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曜山回答:「你的背心,还有你说的那句话。」 「战场上发生的任何意外,出现的一丁点儿失误都会丢了你和你同伴的性命。」 陆曜山注视着他背心上的那个不规则椭圆的标籤。 「你是僱佣兵,隶属er。」 er全称earthrise,翻译为地球上升,或者「地出」,与sunrise「日出」相对。 不规则椭圆标志正是简化自2022年4月,美国阿波罗8号太空人在月球轨道上拍摄的地球的图片,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椭圆下有一道弯,那是月球的轮廓。 据说这是全世界最强的两个佣兵阵营,里面的成员都是各个前线部队退伍下来的军人,其中也不乏因为犯错而被强制剔除的人,这些人通常是高阶级别的alpha或者omega,多一条x或y染色体的超雄或超雌人类。 不过鲜有人真的亲眼见过他们,接触过的大约都是「僱佣主」和「目标」。 而陆曜山这个「目标」居然认出了这个标志。 「猎人」哦不,佣兵拉胡尔此刻微微一笑,他从那只昂贵的皮夹里面掏出一张银色的卡片,问:「这里有多少?雇我的人可是个大富翁。」 陆曜山猜对了,他不是死侍,他是拿钱办事,谁给的钱多就倒向谁。 于是他说:「你尽管去刷。」 拉胡尔一听顿时扬眉,拥有全球最大产业链之一,世代资产清算却极其低调,绝不显山露水的陆家坐拥的金山不用说有多么庞大。 第131页 「不过,你刚说这是你私人的卡?」 拉胡尔犹豫道。 哪知眼前的少爷轻轻一笑,目光里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拜託,我可是陆曜山。」 陆家的一切以后可都是我的! 拉胡尔不再作声,他将卡片收进口袋转身离开,然而这时,陆曜山叫住了他。 「走之前把我们两个送回山洞。」 狂风猎猎,暴雨如注,陆曜山右腿已经不能动弹,盛昔陶也晕了过去,他们不能就这么坐在雨里。 拉胡尔没有异议,反正他收了钱就该听「现任僱主」的,不过他也有点憷,毕竟「前任僱主」离他不远,要是被发现倒戈向外,他得人财两空。 第72章 72 清醒 幸好陆曜山没有为难他,等把两人转移到洞内,他说:「你去生个火,然后把那只狼崽剥了,再找点干净的水和野果来。」 拉胡尔听了皱眉,想说与其你在这儿办家家酒,不如我现在帮你把陆家人找过来。 不过他还是没真敢的去找陆家人,毕竟他不想在人前有任何暴露。 等依照陆大少爷的吩咐办好一切,拉胡尔这才离开,不过他离开前想起一件事,转头对正在给盛昔陶包扎伤口的陆曜山说:「我听人讲你腺体先天发育不良,这是假的吧?」 谁知陆曜山说:「真的。」 他幽然地抬起漆黑的眸子,瞥了一眼他。 「不然你的僱主也不会叫你来吧?」 那一秒简直叫人倒吸一口冷气,拉胡尔顿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傢伙脑子转得太快,稍微一试探便能看穿他。 拉胡尔想陆曜山估计早己猜到了背后主谋。 如此说来,他这是在装柔软吗? 要是立刻让拉胡尔将他们送出去,对面就能发现他的真实实力,陆曜山也就掩盖不住扮猪吃虎的假象了? 「oh my god!和聪明人对峙就是麻烦。」拉胡尔心中腹诽着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山洞里屏蔽了一部分噪声,篝火将两人的影子倒映在石壁上,显得紧密无间。 盛昔陶闭着眼睛,体温滚烫得如同一颗火球。 陆曜山靠着墙,将他抱在怀里,领带打湿了盖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盛昔陶后颈的伤痕已经止住了血,万分之一的幸运,那颗子弹并没有射进皮肤,而是擦过腺体飞了出去,伤口有些深,但应该不危及生命。 只是持续的淋雨和骨折的右手使他浑身疼痛,且高烧不退, 盛昔陶在昏迷中难受地呻吟。 陆曜山将拉胡尔摘来的水果清洗干净,剥了两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盛昔陶,乖,是好吃的。」 「……」 盛昔陶死咬着嘴唇,咬破流血了却都不肯张开,生怕餵到嘴边的是毒药。 陆曜山低头注视着他的脸,篝火将他苍白的皮肤照得通透,浅色的嘴巴和薄薄的耳廓仿佛柔软的花瓣,他的脸型偏圆,五官又很水灵,这样的长相实在是乖巧可爱。 陆曜山记起学校里那些盛昔陶的alpha们,心想他们要是知道表面上看着楚楚可怜的omaga,实际强悍又暴躁的话,该是多么震惊。 半晌,他嘆了口气,把葡萄放进嘴里,过了几秒,低头贴住了他的唇。 盛昔陶一开始有些的牴触,推却了两下,后来大概是尝到甜味或者饿极了,才放弃了挣扎,坦然地接受来自梦中的「投餵」。 「还要吗?」 陆曜山见他将葡萄迅速咽了下去,又拿起一个野橘子给他闻了闻。 盛昔陶便自动张开了嘴,陆曜山失笑,剥开野橘塞进他嘴里。 谁知盛昔陶合上嘴就不动了,只是喉结滚动拼命地咽着口水,过了半,最终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陆曜山愣了愣,立刻掰开他的嘴将橘子瓣取出来,而后放进自己嘴里嚼碎了,再低头餵给他。 来回几次,篝火上传来了一股香味,狼肉烤好了。 肉味悠悠地飘满了洞穴,陆曜山撕下一小块吹凉了送到盛昔陶嘴巴边。 「乖……」 飢肠辘辘的盛昔陶哪儿还等他多说,张嘴就咬住了狼肉,连同陆曜山的手指一起含进了嘴里。 肉的味道该是比水果好,这下都不用人餵了,等盛昔陶唰唰几下吃完了嫩肉,陆曜山才把剩下的骨头啃了。 两人果了腹,收拾完一切,外面的雨声也停下了,看了眼昏暗的天空,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日出。 陆曜山摸了摸怀里人的额头,终于没那么滚烫了。 他替盛昔陶擦了擦脸,裹紧了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又将人往下挪了挪让他舒服地躺在大腿上,才闭上眼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浮浮沉沉的意识撕开了一道口子,有光照射进来,漆黑冰冷的四周,终于升起了一丝暖意。 盛昔陶微微睁开眼睛,头顶的石壁上一束光正好穿透进来照射在他的脸颊上,顺着光的方向看去,洞外是熹微的清晨。 不知何时,天亮了。 盛昔陶下意识坐起来,他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不由愣了愣,继而认出来那是陆曜山的外套。 洞里仿佛还残存着一丝烟味,记忆顿时被唤醒。 狼群、猎人、枪声、篝火、葡萄、烤肉…… 第132页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后颈,发现那里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看来他昏过去之后,「猎人」并没有杀掉二人。 至于陆曜山是用了什么方法脱困,盛昔陶百思不得其解,他注视着靠在身后墙边闭着双眼的少年,觉得他越发神秘。 陆曜山似乎累极了,连叫了两声都不见反应。 盛昔陶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还有唿吸,可是他的皮肤却烫得厉害,仿佛十分难受,在梦中拧紧了两道眉毛。 盛昔陶想去掏手机,空空的口袋却提示他昨晚将手机丢在了树林里。 他记得那处地方能接收到微弱的信号,没准昨天已经被人发现了,于是立刻蹲下来背起陆曜山往洞穴外去查看情况。 这会儿山间的薄雾还未散尽,由于昨晚的大雨,地上满是湿哒哒的水坑。 盛昔陶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忆着昨晚走过的那条路,他两手放不开,只能时不时用额头贴贴陆曜山的脸。 陆曜山紧闭着双眼,唿吸有些不畅,但他似乎能意识到背着自己的是谁,尚且安稳地呆在盛昔陶的背上,在他试探自己的体温时,低头与他相贴。 清晨的树林里只有鸟儿和昆虫发出阵阵鸣叫,四下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清晰可见,不知走了多久,盛昔陶望着眼前越发茂密的森林,内心紧张起来。 这里似乎从未来过。 他立刻意识到走错路了,赶忙掉头回去,可树林却像迷宫一样,饶是转了几圈都未有尽头。 不多时,他便感觉浑身的衣服湿透了,脸上的汗水如同瀑布般往下流淌。 就在盛昔陶慌乱地不知所措时,远处猝不及防传来了一阵人声。 「怎么样,找到我哥了没?」 「还没有,二少爷,东边是密林,看着不像有人进去过。」管家回头朝陆晖雨摆手,继而问另一群下人,「你们呢,有没有发现什么?」 有人回答:「没有,西边是条大河,我让兄弟们正沿着河岸搜索呢。」 「前边也已经看过了,没有发现。」 「也不知道大少爷现在怎么样了,一整晚连个影子都没瞧见,真是急死人了。」 「二少爷,先生和太太那边怎么说?」 管家回过来又询问陆晖雨。 「他们昨晚得到消息立刻从国外飞回来了,好像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机场。」陆晖雨表情严肃。 「得赶在他们回家之前找到大少爷,不然我们都别活了……」 下人们七嘴八舌正说着,突然,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响动。 听说这儿附近有野狼出没,众人第一时间后退了几步,纷纷举起武器朝向那处。 谁知这时,树丛中探出一张脸,紧接着是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你们……不用……死了……」 盛昔陶苍白的脸从树后露了出来,他面对陆家人勉强一笑。 所有人愣了三秒,刘叔率先跳了起来。 「快快快,把大少爷放上担架!」 似乎没人在意盛昔陶,下人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背上的陆大少爷抬了过去。 刘叔慌慌张张地喊着:「快,快叫医生!你们小心点,别把大少爷摔了!」 陆晖雨站在一旁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等医生确认陆曜山没事,他正准备摸出手机给白筱落打个电话,谁知余光里一抹寒光射来。 不等他反应,只觉得腹部一凉,冰冷坚硬的东西插进了他的身体里。 握住匕首那一端的人,放佛死神一般暴戾地注视着他。 盛昔陶抬起那只沾染了温热血液的手,朝陆晖雨露出了笑容…… 昨夜的风雨打落了院中的葡萄藤,一地狼藉。 天色亮得昏沉,深秋过后气温连降了七八度,盛昔陶早上是被冻醒的,这厢还不到五点,风把窗帘吹了起来,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记得昨晚是关了窗的,也不知道是没关紧还是忘了上锁,这会儿半扇落地窗大开着。 他跳下床走到阳台,正好看见楼下驶过来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车子在院子前径直停下,坐在驾驶室里的人正是陆晖雨。 陆晖雨这么早便回来了,盛昔陶心想这是要急着赶自己走吗? 然而陆晖雨不仅给他买了早餐,还好心地说过会儿送他去机场。 「放心,陆曜山昨晚一夜没回家,我根本没机会告诉他你在我这儿。」 听到这话,洗完脸正坐在桌边喝着牛奶的盛昔陶不由停下了动作。 他有些迟疑:「陆曜山昨晚没回家?」 「是啊,我到家的时候正好听见我妈在和他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那头说了,把老太太气得够呛,直接撂了电话。」 陆晖雨的口气不甚在意,他边说边抬手看了眼表:「你是早上六点半的飞机吧?」 现在已经快五点半了,盛昔陶一听便把陆曜山的事抛在了脑后,急忙起身去收拾背包。 外面的天还有些阴,出来时,陆晖雨已经周全地替他打包好了早餐,并发动了车子等候着他。 伦敦的雨下个没完,连绵的雨季从三月一直持续到十一月,空气中总是湿答答的。 盛昔陶打开车窗看外面被雾气遮住的酒店gg牌,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标志。 「所以你真的打算和我哥闹掰了?」 第133页 这时,一旁开车的陆晖雨突然开了口。 盛昔陶回头注视着他袖口上缝制的不规则logo,与那gg牌上的别无二致。 他说:「我的意见又有什么重要?」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陆晖雨听了不由沉默,可没过多久,他遇上红灯停下,转头看着盛昔陶。 「有件事我还挺想问你的。」 「什么?」 「你和陆曜山做过吗?」 第73章 73 不是所有人都爱你 「噗——」 盛昔陶嘴里的牛奶直接喷了出来,他看着一片狼籍的副驾驶,脸上满是震惊和不知所措。 陆晖雨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伸手丢给他纸巾,毫不避讳地问:「所以没做过啊?」 盛昔陶擦着嘴,朝陆晖雨翻了个白眼:「你是娱乐记者吗?这么八卦?」 「我不过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好奇心这么大建议去研究量子力学。」盛昔陶无语,「看你人模狗样的,思想居然这么肤浅。」 陆晖雨听了耸耸肩,略带可惜地说:「我以为他这么多年一直禁慾是因为你,没想到连你也不行啊。」 这话一出,盛昔陶不由哽住,他重新审视陆二少爷。 这傢伙是不是不晓得陆大少爷从前阳痿啊? 或许是了,哪个alpha会承认自己不行呢? 还是在这样一个随时随地想谋朝篡位的兄弟面前。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二少爷,世道又变了。 盛昔陶的眼中突然蹦出一个圆柱形的保温杯,然后那玩意儿的触感径直放大,勐地杵在他脑后。 「啪——」 盛昔陶当即默念了三声「阿弥陀佛」! 汽车开上了高架,还有十来分钟便达到机场,盛昔陶靠在副驾驶上打了个呵欠,大概是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没有睡好,现在困意来袭。 陆晖雨见状道:「你可以闭一会儿眼,到了我叫你。」 盛昔陶想说可以再坚持一下,可惜没过几秒眼皮便沉重地阖上了。 意识像断了片一样陷入黑暗,梦里乱七八糟,兵荒马乱,等他无比疲惫地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里。 头顶昂贵的水晶吊灯和巨大的白色床榻令他一瞬间紧张地坐了起来。 这里是酒店?! 盛昔陶扶着昏胀的头脑,立刻把手插进口袋,触摸到了手机后,他庆幸自己不是在梦里,然而看了一眼屏幕后,他宁可是在梦里。 因为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八点,而他所处定位依旧在伦敦市区。 原本应该坐上飞机回国的自己怎会躺在这儿? 陆晖雨人呢? 脑子里冒出一连串问号,他下意识查看自己的衣服没有被解开的迹象,又见自己的背包被丢在床头,身上的钱财也未被拿走,傻愣了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起身往外跑。 谁料刚一开门,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股压抑寒冷的信息素似曾相识,扑面而来的是不可遏制的怒意。 「你穿成这样准备去哪儿?」 陆曜山凌厉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响在头顶。 盛昔陶一下定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料到陆曜山就站在门外。 只见他面色极度不悦,眼睛在盛昔陶凌乱的衣领上扫过,而后迅速往房间内瞟了一眼。 「……」 这一连串的举动分明带着检查和怀疑,盛昔陶还没回过神,内心轰隆下沉。 「你想找什么?」 他注视着陆曜山,嗓音喑哑地问。 陆曜山理直气壮地瞪着他:「陆晖雨人呢?!」 「……」 这问题显然哽住了盛昔陶,因为他也想知道答案。 可惜陆晖雨这个混蛋早就不知所踪。 此时此刻,陆二少的目的昭然若揭。 假意收留和接送不过是个障眼法,他想看到的是陆曜山把自己「捉姦在床」。 盛昔陶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噁心,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陆曜山根本不想听他解释,他掏出手机,将屏幕上的视频怼到盛昔陶面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ross亲眼看见你俩进了酒店,你现在还敢假装不知道?」 盛昔陶见他气恼,下意识往屏幕瞧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想立刻昏死过去。 手机上赫然是陆晖雨扶着他从地下车库出来,坐电梯上到酒店大堂,再进到酒店房间的视频画面。 望着视频中的景象,盛昔陶第一反应就是向陆曜山解释。 「早上陆晖雨说要送我到机场,车开到中途我晕过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在这个房间里了。」 这话逻辑链没问题,加上那视频中,盛昔陶被陆晖雨紧紧拦在怀里,从背后根本看不出他此刻有无意识。 陆曜山听了却不为所动,他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被背叛了,气愤地一把捏住盛昔陶的肩。 「你现在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了是吗?!」 盛昔陶觉得冤枉至极,顿时大声:「我说得都是真的!陆曜山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讲道理?」陆曜山嗤笑一声,从身上翻出了另一样证据,直接丢在地上。 只见那颗圆滚滚的东西在地毯上弹了一下,滚落到角落。 盛昔陶错愕地低下头,等他看出来是什么时,不由一顿。 第134页 那是颗墨绿色的纽扣,上面还带着被扯断的线头。 与此同时,陆曜山站在他身后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颗扣子是你外套上的吧?」 语毕,他再次粗暴地将盛昔陶拽到面前,扯住他外衣的右侧口袋翻开来,果然发现那里缺了一粒纽扣,随即整个人如遭雷噼。 盛昔陶被他拽得生疼,刚想开口辩驳,看到这副景象,也怔在了原地。 他根本没注意到这颗纽扣是什么时候掉落的,或者,它是被故意扯掉的。 陆曜山显然就是这样想的,他此刻怒不可遏,脸色白得像鬼。 盛昔陶脑中的惊慌一下子放大,他错愕地问:「你是在哪儿捡到的?」 这问题简直是在往陆曜山的心上插刀,他脸色又白了一度,咬着牙道。 「陆、晖、雨、家。」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盛昔陶愣在原地,他的意识发懵之际,陆曜山再次开了口。 像是觉得这颗「纽扣」还不算什么,他偏要将两人都逼到悬崖上。 「盛昔陶,我倒是想问你,你说陆晖雨早上答应送你去机场,你和他是约好了早上见,还是昨晚就在一起?」 「……」 盛昔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惊地抬头。 只见陆曜山冷漠极了,似乎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信。 于是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嗓子眼里。 盛昔陶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把自己推入了有口难辩的牢笼。 陆曜山见他沉默,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他一晚上,整个伦敦都快掘地三尺了,直到早上才意外听见白筱落说陆晖雨一整晚没回家。 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和内心的矛盾焦灼,立马开车去了里奇蒙,到的时候大概七点半,可迎接他的只有别墅的管家。 管家没有承认陆晖雨有带外人进来留宿,只是百密一疏,离开前,陆曜山在进门的玄关角落看到了一颗似曾相识的纽扣。 如果只是一颗纽扣,根本说明不了问题,盛昔陶的外套又不是私人定制,哪里都能买到,或许是陆晖雨的哪个情人留下的也说不定。 陆曜山这样安慰自己,他可以接受盛昔陶躲起来不见他,但绝不能接受他出现在陆晖雨那里。 谁知老天偏要戏弄人,ross突然发来了两人进入酒店的视频,于是,这所有的一切串联在一起,拼凑出来的巧合,饶是陆曜山再不愿意相信,也无济于事。 他立刻发疯似的赶到酒店,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事实也终归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虽然陆晖雨不在,但盛昔陶衣衫不整,浑身上下沾染着他的alpha信息素的模样足够说明了一切。 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这一夜也有口难辩了。 此刻,盛昔陶站在原地,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纵使跳进黄河,现在也洗不清了。 陆晖雨豁得出去,居然能拿自己当诱饵算计他和陆曜山。 他内心惨澹地一笑,是自己太天真了。 而陆曜山还蒙在鼓里,他的理智已经被抛在了九霄云外,情绪激动起来口不择言地说:「没想到你和陆晖雨挺腻歪的,先是在他家搞了一夜,现在又光天化日来了酒店?」 他眼底发红,嘲讽地看着眼前的人:「盛昔陶,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难捨难分了?」 盛昔陶听完,心脏被狠狠捏住,他有些站不住,只能紧靠在墙边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注视着陆曜山,问:「如果我说,我只是去他那儿住了一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会信吗?」 「什么都没做?」 陆曜山简直不敢相信到了现在盛昔陶还要狡辩。 他怒不可遏地朝他吼道:「你他妈当我傻子吗!你知不知道那栋别墅是奶奶死前留给他的?!」 「陆晖雨连我爸妈都不让进!」 「但他他妈唯独让你进去了!!」 陆曜山感觉浑身的血液灼烧起来,像要把自己烧成一坨灰烬。 天晓得奶奶走后,遗产里留给了陆晖雨两件东西,一套别墅和一片岛屿,但轮到他时,却什么都没有。 陆曜山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为和奶奶的亲近程度虽不及弟弟,但也尚且和谐,为何奶奶要让他这样难堪? 至今难忘遗嘱公布时,家里亲戚们的眼神。 仿佛在昏暗的浓雾里拨开了一丝光亮。 从小到大投射在大少爷身上目光一下转到了二少爷身上,多么令人惊讶和欣喜。 而陆骢白筱落看他的眼神,瞬即产生了一股失望。 这件事也叫陆晖雨有了刺激哥哥的机会,每每提到奶奶,他就像是有了嘲讽他的筹码。 看吧,陆曜山,不是所有人都爱你的。 陆曜山的眼睛终于红了,他扯着嗓子。 「你知不知我找了你一整夜?!」 「你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我生怕你出一点儿事!」 「你到好背着我和我弟弟乱搞!」 「盛昔陶,你可真有本事!」 第74章 74 疯了 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熊熊烈火漫天盖地。 死一片的寂静里,房间的角落传来一道苍白的声音。 第135页 「既然你都看清我了,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 盛昔陶轻声说着,他脸上带着同意的失望,嘴唇失去了血色。 陆曜山听见了,起初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棵孤独的树,然而过了几秒,他见盛昔陶拿起背包就要往外走,立刻上去抓住了他。 「你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 盛昔陶冷漠的语气和眼神仿佛要将人推入深渊。 恐惧在一瞬间爆发。 陆曜山连拖带拽,勐地将他按在了床上。 「放开我,混蛋!王八蛋!」 盛昔陶终于气得发疯,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陆曜山根本不在意,他握住他的两个手腕按到头顶,一边寻找什么,一边粗暴地说: 「我是混蛋你是什么?贱货?狐狸精?」 盛昔陶挣扎着狠狠踹他:「畜生!你去死!」 陆曜山摁着他,直接抽出了他的皮die,冷笑道:「我死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找别人了是吧?」 「盛昔陶我告诉你,你休想轻易地踢开我,你他妈是我的!」 说完这句,盛昔陶便感觉双手被紧紧捆在了一起,手腕疼得发抖,而他竟然浑身上下一片无力,四肢像被注射了麻醉剂,沉重地难以抬起。 陆曜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脸上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空气骤然凝固,强大的s级alpha信息素在不知不觉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盛昔陶顿时感觉后颈一片灼烧,他的心脏在恐慌中加速跳动,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曜山。 「你……你敢……这样……对我……」 话音刚落,强制发q的alpha信息素又浓郁了几分。 陆曜山俯下了身贴近了他,两人之间相隔几厘米,危险气息喷在盛昔陶的鼻尖。 「我有什么不敢的?」 陆曜山一把扯开了他的衣领,勐地捏住了那根细瘦的脖子,如同高高在上的王一样宣布政令。 「我说了,你是我的omega,你只属于我!」 下一秒,寂静的房间里传来一道惨叫! 「啊——」 陆曜山一口咬在了盛昔陶的腺体上。 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疼痛渗入了骨髓,放佛数万只蚂蚁啃噬皮肉。 alpha的犬齿锋利至极,毫不留情地刺破皮囊,舔食血液。 香甜的omega信息素宛如一颗有毒的糖果,蛊惑迷人。 盛昔陶疼得咬住了嘴唇,两行泪水顺着眼角划过,他莫名想起了从前。 被陆曜山的每一次标记,放佛反覆无尽的噩梦,这个陌生的少年暴力冷漠,视他为蝼蚁。 可十年以后,他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向他告白,说要和他在一起。 每一次的拥抱和亲吻,宛如一粒种子,播撒在盛昔陶的内心,等他回过了神,春去秋来,满心满眼已是硕果和花香。 可惜未等採撷,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狂风咆哮着将一切连根拔起,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盛昔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经歷了一场噩梦,一开始还能唿喊和叫骂,可渐渐地,唿救微弱下去,黑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将整个人打翻进深海。 麻木的手脚被恶兽啃食。 痛苦,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难以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潮水才收起恶意,逐渐散开,一丝光亮和空气涌进来。 「……够了吗?」 盛昔陶嗓音暗哑,他浑身疼痛,仿佛这一丝的力气只够说出三个字。 陆曜山撑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脸上的怒意散尽了一些,u望却像鬼魅一般依旧攀在心脏,准备伺机而动。 陆曜山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盛昔陶,你为什么哭?」 「……」 「昔陶?」 「……因为我恨你。」 「你爱我吗?」 「我恨你。」 陆曜山的眼睛湿透了,身下的人明明体温滚烫,眼底却满是冰霜。 陆曜山的声音带上了痛苦,他像一只困兽,竭力寻找着生机,可是再怎么强大的利爪,也无法撕开人类打造的牢笼。 终于,他恼羞成怒,刨除了理智,变成了真正的恶兽。 「可是我爱你!」 「盛昔陶,我爱你!」 晚山茶的味道瞬间爆发了几层,像一道鞭子抽在空中。 「啊——」 盛昔陶忍不住叫了一声,被咬破的腺体像是接受到感应,拼命灼烧起来。 「陆曜山,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盛昔陶叫喊着,陆曜山却置若罔闻,他沉默不语地将人拉起来压在墙上,一只手摁住盛昔陶的后颈,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腰。 紧接着,在毫无知会的情况下…… 「啊——」 身前的人立刻叫了出来。 如果之前还能承受,现在盛昔陶终于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陆曜山,你这个神经病!」 「你滚开!」 「混蛋!」 他破口大骂着,可是身体里似乎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变化,他感觉某个地方被抵住了。 与此同时,从背后抱着他的陆曜山像是一头被原始u望支配了的野兽,在成熟期不顾一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陆曜山……」 第136页 盛昔陶终于明白了,他的眼泪克制不住地落下,颤抖着用最后一丝力气乞求着。 「我求你……求你……不要「 」不要……」 拒绝,又是拒绝! 就像一道锁链封住了牢笼,再也看不见阳光。 陆曜山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明明这样亲密的瞬间,可是此刻却没有感到一丝快乐。 盛昔陶的手在墙上抓出了两道痕迹,指甲陷入墙皮,断成两截。 但这一点痛苦比起埋在身体里,那个滚烫如烙铁般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出去,陆曜山,我求求你!」 「陆曜山……」 「求求你……」 可惜无论他怎么苦苦哀求,身后的人根本不为所动,像是要在他身体里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整个过程没有那么快,盛昔陶已经浑身无力,他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浑身湿透了。 陆曜山的胸膛贴着他的嵴背,他的心跳飞快有力,隆隆作响。 大概是堆积的u忘有所释放,加上发现盛昔陶的身体里并没有其他异常的痕迹——或许昨晚他和陆晖雨,并没有发生什么,这么想着,陆曜山的情绪好了一些。 盛昔陶的脸色并不好,他疼得皱紧了眉头。 高中生理课上,老师这么划过重点,ao最终标记的时候,alpha会变得极其暴躁,甚至不顾omega的感觉,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成j。 当时陆曜山不以为然,他觉得人怎么可能像野兽一样释放q欲。 正当他准备放下笔时,目光瞟到教室另一边,盛昔陶坐在角落里,听得十分认真,他表情严肃,一字一句地写着笔记。 18岁的陆曜山想,将来哪个alpha会喜欢他? 讽刺的是又有谁能预料将来? 盛昔陶靠着墙哭了,哭得难过极了,呜呜呜的声音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陆曜山把他的脸掰过来,亲吻他嘴角和眼睛。 「……昔陶,乖,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一遍一遍地吻,却被一次一次推开。 无奈,陆曜山只能软下声音捧着他的脸说:「昔陶,你理理我……」 「……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什么都给你,什么都给你,陆家也给你。」 「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我爱你,真的。」 「……」 盛昔陶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他,睫毛湿漉漉的,模样楚楚可怜,不过他下一秒就一巴掌打向了面前的人。 可惜在触碰到陆曜山的脸之前,他的手便垂了下去,眼前一黑晕倒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夜幕四合,夕阳只剩一抹余晖,稍不留神便坠入了海面。 陆曜山端着碗轻轻推开房门,他点亮一盏墙角灯,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便听见床榻上传来动静。 「醒了?」 他走过去见盛昔陶侧躺在被子里,双眼直直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陆曜山只见到伦敦阴沉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 盛昔陶不答,他晕过去后睡了一下午,此刻脸色依旧疲倦,不仅如此,四肢百骸也疼痛无力。 醒来之时,已经躺在了陆曜山剑桥的公寓里,忙忙碌碌一大圈,怎料还是回到了起点。 陆曜山在床边坐下来,注视着他轻声问:「饿不饿,我做了面条和粥,你想吃哪个?」 盛昔陶听了起初没反应,之后目光缓缓地从窗外移到他脸上,嘴唇动了动。 「滚。」 陆曜山一愣,顿了顿说:「你要是想吃别的……」 不等他说完,盛昔陶就拉高了被子捂住脸结束了对话。 「……」 他还在生气,陆曜山心里隐隐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 但事已至此也回不去了,甚至让他再选择一次,似乎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他发现自己对盛昔陶的占有欲达到了一个极端,他可以忍受他不爱自己,但绝不允许他看别人一眼。 而盛昔陶就讨厌这样的自以为是和高傲强硬,他向来吃软不吃硬,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一旦触碰到原则,却会彻底爆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 bigeyes 第75章 75 盛先生跑了 陆曜山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听见手机响了两声,是家里打来的。 他起身去接电话,关门之前对盛昔陶说:「我把粥和面条放在桌子上,你要是饿了就起来吃点,我在客厅,有什么事就叫我。」 回应他的是寂静,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跟没听到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蒙在被子里的盛昔陶听见一道急促的关门声,而后是院外汽车发动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这一下不要紧,他差点跪在地毯上。 腰上和大腿上都是红红的印迹,还有几处泛着青紫,好像上了一层药膏,但依旧酸疼。 嘆了口气,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保时捷的大灯在夜里闪烁,照亮一片。 盛昔陶见陆曜山坐在驾驶座上举着手机打电话,他表情似乎不太好,接着和站在门口的ross说了几句,二人一同朝楼上望了过来。 第137页 盛昔陶立刻撤回视线躲到窗帘后,等过了半晌他再探出头去,保时捷已经不在了。 ross尽心尽力按照大少爷的吩咐守在卧室外站岗,姜河没有一起来英国,陆曜山在伦敦又没有私人助理,身边的秘书都是公司调派协助工作的,他也不想自己的事被家里监视,有些「孤立无援」。 索性ross尚且靠得住,一来他刚到陆家做司机不久,二来像姜河一样安分又识时务,虽向着白筱落,不过替陆曜山找盛昔陶的时候,并没有将此事泄露出去。 陆曜山有意和他走近,毕竟能力是可以培养的,忠诚才是难能可贵。 ross很年轻,比盛昔陶还小两岁,不过他一直以为盛昔陶比自己小,毕竟他那张白净的脸和无辜的眼神,显得纯真幼齿。 所以在这样一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孔之下,诱使人上当的概率就大大地增加了。 陆曜山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外一片混乱,刚才白筱落在电话里说,陆怡的情况突然恶化,而且这次的危险程度很高,医生让家属做好准备。 陆老爷子正在休息室,见陆曜山来了抬手叫他过去。 「爷爷,二姑妈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老爷子听了没有作答,他表情凝重,并不乐观。 前两次爷爷都没有来医院,这回却早早赶到了,好像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 陆曜山不敢细想,安慰道:「您别急,二姑妈向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老爷子像是有所动容,表情融化了几秒,转头询问起他。 「曜山,我听筱落说你昨晚没回家,做什么去了?」 一般情况下,陆老爷子不会随便打听他的私事,毕竟陆曜山都28了,住在外边有点个人需求是正常的,但是爷爷这么问了,想必是母亲又说了些什么。 陆曜山回忆起昨晚上,白筱落打电话问他和盛昔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陆曜山因为在找盛昔陶,于是随口扯了个谎,说过两天医院报告出来了才知道,便急匆匆撂了电话。 不想白筱落是个精明谨慎的人,转头就询问了医院,谁知认识的医生说根本没见到他们二人的影子,适才她明白了儿子向自己撒了谎。 之后又多方打听了一阵才得知,两人在医院门口大吵一架,盛昔陶失踪了满城找不见人。 白筱落哪儿能容忍这么荒谬的事,立马给陆曜山打了回去,数落他的同时还带了两句盛昔陶,说他一定是有问题才不敢做检查。 陆曜山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这话当即拉下了脸子,语气不佳地和母亲吵了两句,最后白筱落以一句「你没救了」,甩手撂了电话。 估计是心里气不过,今早上她又有意无意地和老爷子提了提,意外的是,老爷子居然还记得盛昔陶这号人物。 听了儿媳妇的话,老头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过由于他疼爱陆曜山,又当着医院里这么多人的面,不好疾言厉色,便和和气气地说:「你最近要是公司太忙,就休息一阵,零散的事交给助理,别把身体累着。」 陆曜山也不傻,明白爷爷总归还是向着他的,于是斟酌道:「谢谢爷爷关心,我就是有些私事,不过我会尽快处理好的,不会让您为难。」 陆老爷子听完心领神会,想着大孙子再怎么样疯也不会做傻事,于是点点头不再多问。 倒是一旁的二伯父听完,上赶着来调侃:「哎呦,我们曜山也有私事了?」 「果真是长大了,和二伯说说,是哪儿家的宝贝这么能折腾?二伯给你出出主意?」 三姑妈见状跟着帮腔:「我也想知道,让我也听听呗,上次我跟你妈说要给你介绍明悦集团的公子,结果她说你给拒了,合着是已经有人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陆曜山就不爽。 他面上维持着和气,对两个长辈说:「你们真想知道?」 一旁的白筱落和陆骢登时表情一僵。 然而只听陆曜山皮笑肉不笑地说:「先把红包准备好吧。」 这话看似简单,隐含的信息量可谓巨大。 众所周知,陆家的女婿儿媳都是家里亲戚们一起商量决定的,白筱落、二伯母、三姑父也都是陆老爷子点了头才进了陆家的。 陆曜山的婚事更是家族头等大事,迟迟未定的原因之一是,符合他条件的人极少,之二是,他身体抱恙,就算有恋爱也不怎么上心,分得勤快。 这对陆骢和白筱落来说是件急事,但对于二伯父这样心怀鬼胎的亲戚来说,陆曜山越是晚结婚,身体越差,越是喜事。 最好等到他们的儿子女儿成年,好歹能理直气壮地和他竞争继承权。 所以听到陆曜山此话,二伯父的梦裂开了一道缝。 他不顾在场的其他人,扯住问陆曜山道:「你的意思是……打算结婚了?」 陆曜山不置可否,想到盛昔陶嫌弃自己的样子,心里暗暗苦涩,这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过他的短暂沉默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陆楠瞅见父亲的脸拉得像马一样长,不由问身边的人:「晖雨哥,你知道这事吗?」 陆晖雨脸色说不上来的复杂,他刚收到助理髮来的信息。 闻飞说,酒店里已经打扫干净了,床单也一併回收了。 那个叫詹姆斯的英国人调查到他目前不在英国,好像是去了寮国那边。 第138页 陆晖雨的手指落在键盘上:继续找,不过小心点,别让其他人知道。 闻飞收到回復不再有了动静,陆晖雨握着手机,心里隐隐有些发虚。 他原本是希望挑拨陆曜山和盛昔陶,好让他们没那么容易在一起,然而上天似乎和他开了个玩笑,不仅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又给他重新指了条道路。 这条路充满荆棘,放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稍有不慎就会马革裹尸,可是一旦成功,就能改写命运,甚至整个陆家都能为他掌控。 陆晖雨活到今天早就把除继承权以外的事,看作一些小打小闹,提不起兴趣,如今这样兴奋到夜不能寐还是头一回。 他对陆楠说:「你觉得大哥是什么样的人?」 陆楠不明所以,想了想回答:「聪明、强势、冷静、有点吓人……」 她边说边猜测:「曜山哥哥喜欢的人应该也和他差不多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嫂子能温柔点。」 陆晖雨听了低头看妹妹:「为什么?」 「因为他俩要是结婚生子了,我爸肯定要把我送出去自力更生了。」 陆楠灰心丧气:「反正我是肯定抢不过大哥的。」 她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太为直接,顿时紧张地朝旁边看了看,幸好大人们的注意力还在陆曜山身上,没人在意她。 正当她要松一口气时,陆晖雨却靠过来说了句话。 「没准你也可以。」 陆楠一愣,脸上骤然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与此同时,前面的陆曜山猝不及防地回头看向了站在墙边的二人。 那一眼吓得陆楠差点腿软站不住脚。 好在陆曜山只是余光瞟过,他拿着手机起身外走。 电话是ross打来的,年轻的alpha在那头慌慌张张地说不清话。 「大少爷……那个……那个盛先生……他……他跑了!」 早该想到的,盛昔陶哪儿那么容易乖乖等着他回来,而且还是被强迫了一番后,激怒到达顶峰的情况下。 事情的过程很简单,陆曜山匆匆走后,盛昔陶从房间里出来藉由想泡个澡的功夫,支开了跟着他的ross,泡到一半又说自己忘了拿衣服,叫他去卧室取,谁料ross刚一转身的瞬间,便被从背后一花瓶子砸晕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没人了。」 「盛先生的行李和被您锁在抽屉柜里护照也没了。」 ross心急如焚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陆曜山一听震惊地扶住额头:「他把抽屉砸了?」 ross说:「用菜刀砍的。」 第76章 76 他走了 「不过他应该没受伤,就是您的抽屉报废了。」 算了,八万八欧的伊莉莎白二世抽屉柜毁了也就毁了,陆曜山更在乎的是盛昔陶跑哪儿去了。 ross提醒道:「大少爷,我查了最近的航班是晚上九点,我要不要派人去机场?」 现在是八点五十八,只要陆曜山一个电话,盛昔陶就上不了飞机,可是ross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陆曜山说一句话。 直到九点的钟声响起,手机那头才传来陆大少爷嘆气的声音。 「算了。」 陆曜山说:「算了,就这样吧。」 ross听出他的语气十分复杂,想说些什么,可从这些天与两人相处的感受来看,ross觉得陆曜山和盛昔陶之间根本没有外人插足的余地。 于是他只能作为陆曜山目前的亲信,试图给予安慰。 「大少爷,您别着急,盛先生会想清楚的,他人很善良,虽然拿花瓶砸了我,但走之前给我处理了伤口,还把地上的碎片也都包好了丢进垃圾桶。」 ross说完,那头一阵沉默。 「大少爷?」 陆曜山:「你晚点来医院检查一下,医药费我给你报销。」 ross:「……」 盛昔陶打完人怎么可能还给包扎,除非是血流不止,怕他死了。 面如死灰地挂下电话,陆曜山莫名幻想,要是被砸的人是自己,盛昔陶大概不光不会给他包扎,还会照脸踹两脚生怕不死不透吧? ——呵呵 陆曜山复杂地抹了把脸,随即又往国内拨了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秒迅速被人接起,姜河以一种「主公终于想起我这个糟糠之臣了」的态度开口道:「老闆,我是姜河!」 陆曜山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手机离远了些,问:「你在干嘛?」 「我?我在看这个季度的报表啊!」 不知为何,姜河有种死去活来的感觉。 「您不知道啊,您这两天回乡探亲可苦了我和副总,底下人开会不见您这个如花似玉的总裁出场,根本无心工作,就连食堂那个kitty打饭都心不在焉了。」 「还有,副总昨天给她说想吃牛肉丸子,你猜她怎么着,她给后厨师傅吩咐做了鱼丸,天晓得咱副总对海鲜过敏,一颗鱼丸下去,现在还在人民医院挂水呢!」 「他这一挂不要紧,所有业务都压到我身上了,所以我现在还在奋笔疾书……」 「其他主管呢?」 陆曜山终于在此插上一句话。 姜河嘆了口气:「其他主管也管不了这块业务啊,您是不知道,他们白天都绕着十二层总裁办公室走,生怕被薅来搞这个。」 听完姜河的话,陆曜山一时间沉默不语。 第139页 转头想想,这项业务确实一直都是副总和他还有姜河处理的,因为比较机密,从没找过其他员工,也不在别人的工作范围之内,贸然抓人过来的确不太好,也不安全。 于是他想了想,然后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他专门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公司的事啊! 姜河一顿哭诉把他带着走,陆曜山一时间竟也忘了自己的目的。 此时此刻,姜秘书突然善解人意地问:「老闆,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陆曜山血压升高了一度,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冷静下来,说:「盛昔陶今晚九点的航班从伦敦回国内,你记得时间去金水机场接他。」 姜河问:「老闆,您不一起回来吗?」 「我还要在这儿待两天。」陆曜山顿了顿,「你别把车开到他面前,远远跟着,确认他安全到家就行。」 这话一出,姜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老闆,您和盛先生吵架了?」 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一声嘆息。 陆曜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别提了……」 姜河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随口安慰道: 「没事老闆,回来和盛先生好好聊聊,道个歉买个车什么的,实在不行买两栋别墅……」 不料陆曜山听了问他:「姜河,如果我说我把陆家给你,你有什么想法?」 姜河愣了半晌:「您……您说真的?」 陆曜山:「啊?」 姜河:「哦不,我是说您要是假设把陆家给我,我一定会百般推辞、千般犹豫、无比忐忑、万分感激地接受。」 「……」 对面又沉默了下去。 姜河见状感到了不安,就在他准备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陆曜山轻轻地说了一句。 「可是盛昔陶他不要啊。」 头顶的广播再次响起,空姐温柔的声音提醒道:「尊敬的各位乘客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即将于北京时间15点20分准点降落在金水国际机场,金水市目前的地面温度为21摄氏度,请各位乘客及时增添衣物……感谢您的乘坐,我们下次旅途再会……」 飞机下降的气压变化,令耳朵嗡嗡作响,盛昔陶坐在位置上,看着舷窗外一块块的城市村庄,经歷了十一个多小时的飞行,他似乎现在才清醒了些。 直到检票登机的那一刻,他居然都在害怕会有人冲过来拦住他。 不过幸好,飞机顺利起飞,他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机票买的当天特价,他全程只能蜷缩在狭窄的位置上,比起飞过来时陆曜山买的头等舱,在长时间飞行之下,疲惫感简直翻了几翻。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离那个人,那个国家越远越好。 天气预报说今天全国大幅度降温,马上要进入新一波寒潮。 下了飞机,果然一阵大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机场外车水马龙,乡音随着风灌进耳朵,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位置,只是如今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姜河已经在机场外等了约莫一个小时,他换遍了城市电台,终于在《冲出太阳系》的主持人讲到恐龙灭绝那一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出航站楼。 谨记着陆曜山的吩咐,姜河并没有把车开过去,而是等对方上了一辆计程车后才跟了上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看出来盛昔陶的脸色很差,短短几天,他似乎消瘦了一圈,整人站在风中像要被吹倒。 姜河想起陆曜山在电话那头垂头丧气的模样,才真正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问题似乎真的很严重。 计程车在别墅区前一百米停下,这里外来车辆不能入内,司机师傅本来见盛昔陶一身廉价的衣服和背旧的书包,以为他是个还没毕业的穷学生,得知他住在江山云溪时,不由好奇地多瞅了他两眼。 盛昔陶没有在意,他累极了,只想着赶快找个地方睡一觉。 今天在门口站岗保安的是小叶,好几天没见到1105的住客,他兴奋地上来和盛昔陶打招唿。 「好久不见,盛先生,在外面玩得可好?」 大概是看他背着行李风尘僕僕,小叶便以为他是出游去了。 盛昔陶听了不置可否,朝他点了点头便往里走。 小叶没当回事儿:「对了,盛先生,陆先生这两天寄来的快递我放在物业处了,待会儿我给您送过去。」 话音刚落,盛昔陶停下脚步回了头,他心不在焉地说:「不用,再放几天吧。」 小叶这才感觉到他心情低落,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盛昔陶转身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姜河坐在车里望着这一幕,举起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给陆曜山。 「老闆,盛先生回到家了。」 「他看着有些不太好,我需要做什么吗?」 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有回覆,姜河想或许陆曜山在忙,当下驱车离开了。 然而这一等却等到了一个礼拜后。 周五傍晚,姜河刚把电脑关机准备下班,一阵铃声突然响起,他瞅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竟是「失踪」了五天的老闆。 姜河立刻激动地接起,正准备表达思念之情时,却听陆曜山急切的声音传来。 「姜河,盛昔陶人呢?!」 第140页 一入冬,天就黑得飞快,姜河赶到江山云溪的时候,隔着老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保安室门口。 陆曜山穿了件黑色的毛衣,左手夹着根烟,正低头注视着手机,他脚边落了不少菸头,像是已经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 姜河走过去叫他,对方下意识抬起头,就在那一剎那,他勐地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只见陆曜山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底泛着大团的乌青,整个人消瘦憔悴得好像打了一场仗回来似的。 「老闆,你这是……」 姜河急忙上前,他生怕陆曜山会随时倒下去。 然而陆曜山十分镇定,他看上去已经慌乱过一阵,此刻只是有些烦躁。 他灭了烟,把手机递给姜河,后者一脸茫然地接过,发现上面是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的时间是在五天前的夜晚,地点就在这个小区,画面里是一扇大门,样式正是陆曜山家。 姜河不明所以地举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大约十五秒后,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 他按下暂停,指着从门里走出来的人对陆曜山说:「盛先生他……?」 陆曜山没有说话,他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和失落。 画面上的盛昔陶正提着行李箱从屋里走出来,他把门轻轻锁好,将备用钥匙放在窗台盆栽下,然后转身离开,直到天亮都没有回来。 就在姜河给陆曜山发完信息的三个小时后,盛昔陶连夜搬出了他的房子。 没有任何通知,没有一丝留恋。 第77章 77 大师兄一生气就很难哄回来 此刻,姜河握着手机不知所措,那天他看着盛昔陶安全到家后便回公司加班了,虽然知道两人吵了架,但哪晓得会这么严重。 他心里忐忑不安,考虑了一下盛昔陶会去的地方,想起什么对陆曜山说:「乐水寺!他一定是回去寺里了!」 然而陆曜山听了没什么其他反应。 事实上,当他晚上回到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且盛昔陶的行李被搬空,电话也关机时,他立刻开车去了乐水寺。 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 「大师兄没来过。」 从心和从意刚下了晚课正准备回屋休息,路过后院听见有人敲门,只见陆曜山风尘僕僕地站在外面。 「盛昔陶呢?他回来了吗?」 陆曜山急匆匆地问着,两个小和尚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陆施主,大师兄不是跟着你去伦敦玩了吗?」从心疑惑地说。 「你俩不在一起吗?」 两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陆曜山见状心里坍塌下去一片。 盛昔陶居然没有回寺里,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就在三人站在原地迟疑时,一道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只见归海抱着一叠经书从前院走过来。 归海见他们不由一愣,从意解释:「二师兄,陆施主说来找大师兄。」 归海听罢疑惑,他看向陆曜山,问出了一致的问题:「归陶师兄不是同你去英国了吗?」 「他一个星期前就回来了。」陆曜山着急地说,「但我今晚到家时,发现他一声不吭地搬出去了。」 他面露愧疚:「我和他在英国吵了一架,他应该是被我气跑了。」 听到这话,对面的三个和尚不由对视了一眼。 从意说:「那你完了,大师兄一生气就很难哄回来的。」 「……」 从心认真地问:「你打过大师兄的电话了吗?」 陆曜山说:「打了,关机,你们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吗?」 从心想了片刻:「大师兄可能会去找以前的朋友,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斟酌道,「其实按大师兄的脾气,他要真不想见人,没有人能找得到他。」 从意也跟着点头。 陆曜山一听却急了,失望地说:「找不到人?那他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危险怎么办?」 三个和尚至此不由沉默,陆曜山见从心和从意欲言又止,语气越发着急:「你们都不担心他吗?」 这时,归海上前一步:「陆施主,我能请问一下,大师兄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陆曜山不明所以,下意识回答:「聪明、坚强、固执……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归海为难地看着他:「那有没有一条叫做『强大』?」 陆曜山愣了。 「其实在陆施主没有来之前,归陶师兄的行踪也一直都不稳定。」 归海坦白说:「他可能是我见过的最独立,最有自主能力的人,即便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将自己置于绝地,况且他有自己的自由,未必需要依赖别人的保护。」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陆曜山的头上,也像一个巴掌打醒了他。 是的,盛昔陶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四处漂泊的人。 他在哪儿都能活得下去,当初陆曜山让他搬进自己的家是用了千方百计,如今两人大吵一架,他不想留就直接跑,也是意料之中。 或许盛昔陶从未把任何地方当成过自己的家,江上云溪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个暂时性的住处罢了。 这样残酷的现实递到眼前,陆曜山难以接受,他感觉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来。 他喜欢盛昔陶,尽力地想要保护好他,可也忘了他是个成年人,饿了会吃饭,冷了会穿衣,病了会买药,除非意外的难以解决的大事,在社会某些方面的能力甚至比他更强。 第141页 况且盛昔陶那种的性格,也不太可能会因为感情问题走极端。 反倒陆曜山因为内心的占有欲作祟,希望盛昔陶能够处处依靠自己,好向所有人展示他是他的。 一旦事与愿违,他就急躁得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就地撒野。 事实就是这么讽刺,盛昔陶有一点说得对,陆曜山就是个偏执又自以为是的人。 归海见陆曜山脸色消沉,想了想劝慰道:「陆施主,或许你可以不必这么着急,在我看来,大师兄还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你和他之间的问题应该暂时让他很棘手,或许过两天之后,大师兄想清楚了,你就能联繫上他了。」 这话客观不无道理,或者说陆曜山现在除了这条路也别无选择。 夜色深沉,竹影摇晃,陆施主在大殿里对着佛祖磕了三个头便黯然离去了。 从心和从意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二人心中有些复杂。 归海锁好了门,回头问:「你俩还不回去睡?」 从意扭扭捏捏地上来说:「二师兄,咱们真的不告诉陆施主大师兄来过吗?」 时间拨回到五天前的夜里,约莫也是这个点,盛昔陶提着行李回了乐水寺。 大家见他脸色憔悴,上赶着担心,可盛昔陶什么也没透露,只说要出去住一阵。 他向师父借了电话卡和一沓现金,又去寮房取了什么东西出来,走之前还提醒他们别告诉陆曜山他回来过。几个师兄弟见状一头雾水,只有师父似乎了解到了什么内幕,见他没有挽留盛昔陶的意思,其余的人也就不好多问,毕竟大师兄最烦被人问东问西。 直到如今陆曜山慌慌张张地赶来,所有人这才了解到了情况,但感情上的问题,显然外人更难参与。 归海朝从意摇了摇头,表示不可掺和。 从意嘆了口气:「恋爱这事果真麻烦。」 归海听罢,看着十五岁的小师弟:「你以后不准备谈了?」 从意感到意外:「二师兄,我以为你会惊讶地说『你可真早熟!』」 归海似笑非笑:「我知道你喜欢从心。」 从意:「!」 一旁的从心:「??」 月色冷得像把弯刀,陆曜山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姜河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得知盛昔陶依旧毫无下落时,也只能象徵性安慰几句后断了线。 姜河说:「盛先生的银行流水没有变动,估计这些天一直在用现金。」 在这样一个网络支付盛行的年代,使用现金就意味着盛昔陶将自己的行踪完完全全隐藏了起来,陆曜山查不到他在何处支付过钱,也就不清楚他的位置。 「他还真是聪明。」陆曜山握着手机苦笑,想起归海的话,他问姜河道,「姜秘书,你要是我你该怎么办?」 姜河沉默了一下:「老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觉得盛先生有难言之隐。」 陆曜山心想你这也没给我机会拒绝啊,不过听到后半句,他不由坐起来问:「什么意思?」 「就是吧,我觉得盛先生是喜欢你的,但是碍于某些方面他不得不放弃。」 陆曜山思考了一下:「你是说陆家吗?」 姜河不确定:「如果是您家里人的话,我觉得盛先生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会被他们吓到。」 「他十年前离开陆家后肯定吃了不少苦,当时都挺过来了,现在怎么可能会轻易投降。」 陆曜山听了沉默,既然不是陆家的原因,那就是自己的原因了。 姜河却又说:「其实我觉得就算是你对盛先生做了什么,他应该也会想着要报復回来一点,而不是直接跑路。」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盛昔陶那么「张牙舞爪」的一个人,凡事都不肯吃亏。 十年前他就敢往陆晖雨的腰子上捅刀,如今不给陆曜山大卸八块实在说不过去。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陆曜山的脑子里——盛昔陶该不会是闭关修炼去了,等练成什么招式后好回来报復他吧? 姜河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老闆,我的意思是,可能盛先生的内心原本就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然后这次去了伦敦,不知是被什么事给刺激放大了,他又不好和你直说,就选择了逃避。」 姜河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盛昔陶有心事瞒着陆曜山,可陆曜山心里郁闷,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他的? 拜託,我可是连阳、痿都和他坦白了的! 姜河就说:「我看还是得你自己去问清楚,或者你想想之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端倪?」 陆曜山坐在床上搓了搓脸颊,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末了,姜河听见电话那头有人烦躁地嘆了口气。 姜河看了眼时间,说:「老闆,我看这事急不得,今晚你先休息吧。」 他尽职尽责地关心道:「需要我给你挂个中医号看看吗?上次副总海鲜过敏留的疹子就是去中医院看了缓解的。」 这话简直令人深受感动,任何总裁有如此能文能武的秘书在身边,何愁不能建立自己的帝国大厦。 不过陆曜山还是婉拒了:「多谢你了姜秘书,我只是有些感冒,吃点药就没事了。」 姜河听完在那头应了两声,这才挂了电话。 房间里安静下来,陆曜山发了一会儿呆后把手机放回床头,重新躺进了被窝,可是过了半分钟,他又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紫色盖子的抑制剂往布满淤血的后颈扎了下去…… 第142页 第78章 78 我们已经分手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星期,距离圣诞节还有半个多月,冬天的早上清冷些许。 盛昔陶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下楼吃早餐,这个点正值客流高峰,小小的早餐店里人满为患,盛昔陶打包了豆浆和小笼包带回家吃,路过楼下垃圾桶时,站在那里停顿了一会儿。 随后半分钟左右,两声细细的猫叫从垃圾桶后头传来。 「喵呜~」 一只蓝眼睛的白猫钻出了草丛。 「早啊,大白。」 盛昔陶蹲下去给它丢了一个小笼包。 猫儿闻到香味,立刻蹿过来吃,不过它有些谨慎,有路人走过去时,它便叼着小笼钻回了树丛。 这儿是老小区,没什么物业管理,树丛草堆便成了流浪猫的栖息地。 大部分的猫儿都比较怕人,远远看着还好,一靠近就会立刻逃跑。 只有大白稍显亲人,盛昔陶跟着它蹲在树丛里,它只是专心低头吃包子一脸无事,等吃完了再朝人翻出肚皮撒个娇。 盛昔陶摸了摸它的脑袋和肚子,这猫骨瘦如柴,腹部却圆鼓鼓的,应该是huai了云。 天气越来越冷,大冬天生产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盛昔陶想着过一阵儿给它抱家里,他现在没空照顾它。 告别大白,盛昔陶一转身遇到了李奶奶,李奶奶就住他楼下,也是他的房东。 老人独自生活在春江小区,有一个alpha儿子在市区干公务员,一表人才就是大龄迟迟未结,李奶奶每次念叨起儿子的时候,十句话里一句夸奖,九句是他的终生大事。 盛昔陶刚搬来时,李奶奶见他长得有鼻子有眼,又独来独往,忍不住问他有没有对象,要不要和他儿子处处。 盛昔陶当然婉言拒绝了,但老太太似乎不太死心,本着不能霸王硬上弓,便偶尔在他面前念叨自己儿子多优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老年人有的时候比较固执,盛昔陶能理解,再者她是自己的房东,碍于这层关系他便也就随她去了。 这不一大早,李奶奶又来推销公务员儿子了,隔着老远就喊:「小盛啊,下楼丢垃圾呢?」 七十多岁的人了,声音还是这么洪亮,隔着半个马路都能听见。 盛昔陶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回头和她打招唿。 「早啊,李奶奶,您刚去菜场了?」 「是啊是啊,今天买了点螃蟹,我儿子晚上回家吃饭。」 老太太眉开眼笑的:「你上两天不是说水龙头有问题,我晚上叫他来给你修修。」 修水龙头的事交给旁边修理店的老闆就行,李奶奶却非要让儿子来。 盛昔陶心里无奈,面上还是附和着:「您儿子还会修这个呢?他挺能干的。」 「可不是吗,他以前学的是工科,修电扇、电脑、水管、冰箱什么的都行,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他打电话,对了,你有他电话吗,要不我给你?」 李奶奶说着就要掏手机,盛昔陶急忙推辞:「奶奶,我突然想起要去对面超市买点水果,我先走了啊,再见。」 好在老太太腿脚没他灵活,跑了两步便甩开了。 盛昔陶见人没跟上来,不由松了口气。 对面的超市是最近新开的,这会儿还挂着充值300送30的横幅。 早上的人不多,盛昔陶进去转了一圈,想起前两天去医院时,胡芮嘱咐他最近得多补充肉蛋白和维生素,好为下个月的手术做准备。 他买了箱牛奶和两斤虾,外带七七八八的蔬菜瓜果,一合计整好三百零五,于是充了张卡,还赚了二十五。 刚提着东西回家的路上,胡芮正好心有灵犀得打来了电话。 大概是听到盛昔陶这边声音有点嘈杂,她不由问:「喂,你在外面吗?」 「我刚从超市回来。」 盛昔陶把牛奶放在花坛边上,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 胡芮坐在办公室看了眼表说:「你起得还挺早的,精神不错?」 「还行吧。」盛昔陶打趣,「这不谨遵医嘱来进购些补品。」 胡芮一听乐了:「还知道谨遵医嘱呢,你那天来差点没把我气死。」 胡医生指的是上周六下午,盛昔陶一脸忐忑得来医院找她,说要给她看个东西。 (omit) 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寒流过后,气温正式下降到一两度。 盛昔陶起床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他最近似乎很怕冷,被子多盖了两层依旧要拿热水袋捂着。 不过早上去楼下吃饭的时候,和高峰期错开了许多,店里没什么人,他可以悠闲地坐在窗边喝豆浆。 喝完回小区熘达一圈,大白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它习惯性地躺在树丛中晒肚皮。 今早的太阳还行,透过光秃秃的树叶落在花坛边上,盛昔陶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他租的屋子楼层低,平日里显得阴沉,对面的阿姨在树团上晾床单,他想着过一会儿也把自己的棉被拿下来晒晒。 大白「喵呜」了一声跑到他的脚边蹭了蹭,盛昔陶见它抬头舔自己的手,像是在要什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忘了给你拿早餐了!」 盛昔陶一拍脑门,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他立刻抱歉地起身去早餐店,谁知一下起得太勐,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 第143页 大白见状像是担心这个柔弱的人类,「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 盛昔陶尴尬地笑了笑,缓了缓才重新站起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他去楼上取了些猫粮回来餵给大白,蹲在地上默默地注视着它的肚子。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盛昔陶吓了一跳,回头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 「小盛,餵猫啊?」 「李哥?」 李哥就是李奶奶的独生子,在市区当公务员那位,由于李奶奶的热情介绍,他来家里修过一次水龙头。 不过没修好,还是麻烦了楼下的水电师傅。 他似乎也知道母亲因为自己的婚事总有些火急火燎,走之前和盛昔陶说了声不好意思,让他多担待。 盛昔陶倒也理解,两人这就算认识了。 今天是周末,李哥照常回来看望母亲,他手上提着一个塑胶袋,对盛昔陶说:「旁边超市在做促销,我买了两斤橘子,分你一些。」 盛昔陶不好意思地起身:「谢谢李哥。」 李哥注意到他脚边的猫:「没事,这猫是要生了吗?」 「嗯,应该再过几天吧。」 「那你要养吗?」 撞见过盛昔陶好几次在餵猫,李哥不由好奇问。 盛昔陶回答:「养两只,多的送人。」 「那留一只给我吧,我正好也想养猫。」 「行啊,到时候大白生了,我给你打电话。」 「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乐呵呵地达成了约定,可怜的大白蹲在地上还不知道这些人类商量着要瓜分它的孩子。 又唠了几句嗑后,李哥便提着橘子走了,日头渐渐升高,很快到了中午。 盛昔陶如今每天思考的最多的事就是一日三餐吃什么,他现在不能工作,只能靠着以前的存款过日子,又得考虑到手术费,不得不努力节省开支。 索性他就一个人,除了几百块的房租,吃喝再怎么大头也花不了多少钱。 「冰箱里还有昨晚吃剩下的鱼、鸡蛋、西兰花、一些土豆……」 他一边想着如何将这些食材重新制作,一边转身往家里走,谁知还没走两步就愣在了原地。 春江小区建得很早,前后就四五幢矮楼,正大门又旧又破败,保安室人去楼空,门口的雨棚下,便成了老头老太们平日里晒太阳侃大山的地方。 偶尔有穿着亮丽的外地人进出,和盛昔陶一样是图这里便宜的房租。 所以当有一辆保时捷停在大门口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保时捷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昂贵的大衣和手腕上的深色的百达斐丽,凸显出男人的身价不低,更别说优秀的长相和气质,迎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可他只是久久站在原地,一束目光仅直勾勾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隔着二三十米,盛昔陶看见了陆曜山,他似乎瘦了一圈,头髮也长了,没有打理。 一两个月的时间恍如隔世,两个人注视着对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末了,陆曜山走上前,可他还未开口,盛昔陶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会来?」 这个问题该如何作答? 陆曜山一时间顿在原地,他的脑子在看见一头黑髮的盛昔陶蹲在地上餵猫,并和一个陌生男人愉快攀谈时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说我只是路过?说我找你找得快疯了?还是说你不辞而别好狠的心?! 这些都没有,陆曜山只是开口道:「我来找你。」 答了和没答一样。 盛昔陶看着他,语气不自觉地僵硬起来:「找我做什么?」 「……」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找他做什么? 陆曜山都要笑了,他怀疑对方是否失忆,立刻问道:「你为什么搬出去?为什么电话关机,为什么消息不回?」 他需要一个极其合理的解释,类似于人类保护自然是为了缓解全球变暖那样的合理。 然而盛昔陶听完想都不想就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 -------------------- 这周剧情减了很多,不一起看会很不连贯,大眼等你 第79章 79 葡萄罐头 沉默像宇宙爆炸一样漫长。 在盛昔陶转身离去之前,陆曜山终于动了,他上前扯住他的手。 「我不同意,盛昔陶,我没同意分手!」 盛昔陶被扯得趔趄了一下,表情骤然暗下来。 「你放开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 陆曜山牢牢地抓着他,生怕他一眨眼就消失。 他略带哀求地说:「你别走,我们聊聊,盛昔陶,你别走。」 路过的居民见到这里有两个人拉拉扯扯,忍不住凑上来围观,盛昔陶还想在这儿住下去,只能先妥协。 两人找了附近一个咖啡馆,这里的咖啡馆十分简陋,没什么像样的包厢,只能找了个靠窗的角落。 服务员过来点单询问需要什么,盛昔陶向来对咖啡没有挑剔,陆曜山撇了眼菜单想挑都挑不出来,最后只点了两杯最简单的美式。 等服务员走后,盛昔陶才对面前一直盯着他看的人说:「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第144页 「你头髮怎么了?」 谁知陆曜山第一句是这个。 盛昔陶:「剪了。」 他在搬进来的第二天就去对面的理髮店一刀剪了,还把粉色染回了黑色,现在看着干净清爽,露出的耳朵尖尖又白又细巧,整个人比起之前莫名柔和了些。 但也让陆曜山感觉到陌生。 他想了想,斟酌再三说:「昔陶,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些天我反思过了,是我自始至终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不应该猜忌你,沖你发火,还强迫你,对不起,我错了。」 陆曜山一脸卑微:「昔陶,你别和我分手,好不好?」 盛昔陶听了内心顿时复杂起来,陆曜山能屈能伸得很,话说得真诚动听,可这样的道歉,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或许事因为这样的情况,在以前吵架时也上演过。 结局五一不是陆曜山退让,就是盛昔陶妥协,可一味的逃避终究只会积累问题。 盛昔陶觉得自己和陆曜山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两句哄来哄去就能解决的了。 而他也明白一旦将这些问题摊开来说,无异于将两人都推入深渊。 陆曜山见盛昔陶沉默下去,心里充满紧张,其实他三天前就查到了盛昔陶住在这儿附近,只是他一再犹豫着,思考着该如何求得原谅。 盛昔陶哭着说他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姜河说盛昔陶有难言之隐,这所有的一切,叫此刻的陆曜山看来都像是一场迷雾,那些似是而非的真相,叫人无法轻易相信和窥测。 陆曜山想了想,软下声音道:「我今天来不是强迫你一定要和我回去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是因为我家里的原因,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如果是我的问题,只要你提出来,我一定改……」 他只能尽力地缓和气氛,拖延时间,思考对策。 可惜就在这时,盛昔陶打断了他。 他坚持地说:「算了吧,陆曜山……」 盛昔陶脸色黯然地低了低头:「是我的问题,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喜欢随心所欲,我不想你为我牺牲什么,也没有那个必要,说真的,我们之间哪里都不匹配,我没办法爱你。」 这话一出,陆曜山顿时僵硬了一下,原本在脑中编织起来的说辞也一下清空了。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解释,情绪不由激动起来。 「什么叫没办法爱我!?」 「那你之前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愿意待在我身边,还主动让我标记你,让我抱你吻你……」 「都是玩玩罢了!」 哪知盛昔陶抬高声音再次打断。 陆曜山傻眼了:「你撒谎!」 他注视着对面的人,目光如炬又蛮横。 「盛昔陶,你就不能说句实话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一脸淡定的样子很假?!」 他一把扯住对方的领子,迫使两人的距离凑近。 「你知不知道你的信息素现在还在他妈的勾引我?!」 果然此话一出,盛昔陶伪装无所谓的表情剎那破裂,他从看见陆曜山开始就因为某些问题憋着气,事到如今也不管不顾地往外撒。 他一把推开陆曜山,朝他吼道:「对,我就是控制不了它,即便我现在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我还是控制不住我的信息素去吸引你!」 盛昔陶越发感到噁心。 「就是因为那该死的信息素,害我一直不能彻底摆脱你!」 陆曜山的脸空白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告诉过你,我讨厌alpha,讨厌被任何信息素支配,就好像他妈的被当成工具,即便没有感情,也会因为身体的yu/望变成交、合的工具!」 盛昔陶一口气吼完,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浑身颤抖起来。 而听到这里的陆曜山如遭雷噼,他错愕又茫然地坐回椅子上,一时感到无法消化。 末了,他红了眼眶,艰难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待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你我的信息素驱使,你对我没有任何感情?」 盛昔陶的眼底漆黑,他咬着牙反问:「你喜欢我不也是因为需要我的信息素吗?」 「……」 陆曜山一下没了声音,他睁大眼睛,卡了壳。 他下意识想回答盛昔陶,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爱一个人理所当然会想要他的信息素,如同想和他亲密一样自然。 可盛昔陶激烈的反应却叫他张着嘴愣在原地,似乎哪里不对劲。 两人的想法终于在剧烈碰撞后撕扯开一道深深的横沟。 陆曜山把信息素的连结看得很重要,正因为信息素他才能遇见盛昔陶并与他相爱,可是盛昔陶却说他痛恨被信息素支配,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陆曜山。 他们如今就像隔着一层迷雾对话,因为多年来的分道扬镳,彼此的认知也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盛昔陶见陆曜山一脸空白地怔在座位上,觉得自己像个滑稽又天真的小丑,他怎么会期待陆曜山能懂他,毕竟从十年前起,自己就是被利用的一方。 他失望地起身离去,这段感情至此够了,盛昔陶向来逼自己洒脱,况且陆曜山的身体也已经恢復,他以后会找到更适合的人。 陆曜山下意识想拉住他,可身体却僵硬得动不了,他从心底感到无力,又看到了两人之间高高的墙壁,于是只能注视着盛昔陶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145页 随着圣诞节即将到来,大街上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对面的各种商店也做起了年末促销。 盛昔陶最近有些嗜睡,加上外边太冷,他已经习惯了窝在家里躺平,连菜也是一周下楼买一次。 直到今天中午起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余粮不够了,才捨得出门逛超市。 超市里的各大区域都挂起了圣诞装饰,两棵巨大的鱼骨松坐落在门前,上面还点缀着各种各样的彩条,看上去漂亮得不行。 盛昔陶照常买好了蔬菜和肉,走之前到零食货架区转了一圈,边上一个营业员见他来回寻找着什么,不由上前询问:「您好,需要什么?」 「那个瓶身是正方形的水果罐头还有吗?」 盛昔陶喜欢吃那个牌子的葡萄罐头,平常来买的时候运气好都能捡到剩下的。 可是营业员却说:「那个牌子前两天卖完了,这儿还有其他的您要不看下?」 其他的牌子盛昔陶不感兴趣,吃起来不是太甜就是太涩,唯一那个口味正好,就是贵了些。 不过既然没有了,也就算了,他正准备遗憾地离去,谁知刚走了两步,便看见一个年纪稍大的营业员搬了个箱子急匆匆来到零食区。 她朝年轻的营业员说:「小周,这儿还有一些葡萄罐头,你给放架子上别忘了。」 「好的,张经理。」 小周听了点点头,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竟然满满当当的方形葡萄罐头。 盛昔陶眼前一亮,庆幸自己没走远,立刻上去拿了两罐。 等他离开了,小周才拉住返回的张经理问:「昨晚点货时不是说葡萄罐头没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一箱?」 张经理听完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她摆摆手示意别多问,还说那位顾客再来的时候,记得注意重点服务。 与此同时,金水大厦十二层秘书办公室送进来一条信息。 姜河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的时候,陆曜山正坐在电脑前开视频会议,对面似乎是个很难缠的合作方,两人来来回回已经就同个条款掰扯了好几个小时,陆曜山连续通宵工作了三天,这会儿还能清醒地坚守阵地,实属令人敬佩。 姜河小心地敲了敲门框,朝他举起自己的手机,陆曜山见了立刻和视频那头拽着英语,喋喋不休的老头示意中场休息。 然后不等对方回復,直接合上了笔记本。 姜河走过来关心道:「老闆,您下午要不休假吧?」 陆曜山不置可否,直奔主题:「说事。」 姜河只好打住,举着手机汇报起来:「今天下午一点,地点合家超市,购买物品,两盒鸡蛋、一斤番茄、一颗捲心菜、两瓶洗髮水、一袋方便面……两个葡萄罐头。」 姜河像是个毫无感情的机器,说完杵在原地罚站。 陆曜山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打了多少折扣?」 「超市会员七五折,春江小区住户六折,年末促销满一百减十,节假日送五十优惠券……」 姜河用他毕业于加州理工的大脑一顿精心运算,得出最终结论。 「老闆,您还得倒贴盛先生两百五。」 第80章 80 有人失恋了变成工作狂 陆曜山说:「你在加州读的文科?明明只有两百四十。」 姜河嘲讽不过他,直接破罐破摔:「您数学好,但您看看这合理吗?您要不直接把合家超市改成『盛昔陶免单』超市算了。」 姜河终归是看不过去了,自从那天陆曜山失魂落魄地回来,兀自颓废了好几天后,突然灵光乍现说要收购春江小区附近的一众商铺。 虽然那里位置偏远,花出去的钱也不算多,但这种行为实在太令人费解了,就算是为了追回盛昔陶,这种暗搓搓的方式人家也未必知道啊,没准还会以为是哪儿来的暴发户老闆瞎创业呢。 但话说回来,站在陆曜山的立场,此举也是无奈,盛昔陶那天拒绝得如此干脆,让他一下子手足无措,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得做点什么填补回来。 至少通过各种帐单,他能了解到他最近的生活状况。 姜河一开始倒没什么,想着老闆真是个多情、种,人嘛,遇到想不开的事难免会做些荒唐行径。 可时间久了,每次看着陆曜山盼月亮盼星星似的对着新来的帐单来回研究,没有人见了会不怕他心里出毛病。 而且外边已经有不少员工传开了,陆总精打细算,连一包方便面的小票都要收在保险柜里珍藏,顷刻间,自家公司年底解散的谣言也一併传播开来。 光是这样离谱的事也就忍了,陆曜山突然通宵达旦不要命的加班,才让姜河觉得问题离奇严重。 有人失恋了颓废,有人失恋了变成工作狂。 陆曜山周三傍晚还在应酬上勐灌了两杯泸州老窖,一回来就登上了飞圣彼得堡的班机。 姜河周四早上上班的时候,见总裁办公室人不在,以为他要休息两天,谁知一转身就撞上他在休息室里泡咖啡,一边泡还一边修改合同。 周四晚上又接连赶两个场子,到那儿还精神倍儿棒地跟对方说,这里的伏特加没有他在圣彼得堡和毛子喝得烈。 众人都以为陆总豪爽,就等着他说祝酒词,谁知杯子还没举起来,就见陆曜山下一秒「咚」地往地上一躺,吓坏了所有人。 第146页 急匆匆送去医院急救,索性检查下来只是体力不支,医生开了安神药嘱咐他多休息,连请假条都开给人事了,谁知姜河周五早上来的时候,仍然见他跟一尊大佛似得端坐在总裁办公室。 问了门卫今天陆总怎么进来的,不是说人脸识别给他删除了吗? 谁料门卫支支吾吾好半天,说陆总给他塞了二百块钱,叫他下来开门还别声张。 听着门卫兢兢战战的声音,姜河感觉再这么下去,别说咱们公司,他自己都快魂飞魄散了。 于是忠诚的姜秘书今早起来就打算「冒死进谏」,劝说老闆回头是岸,天涯何处无芳草,实在不行他就上去一闷棍打晕陆曜山,把他绑在床上三天三夜。 然而这个计划还没实施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了。 他收到刚发来的邮件,整个人如遭雷噼。 原本以为陆曜山之前吩咐他去人民医院调查盛昔陶的病歷,是打算替他的医保打折,怎料还是他想像力太贫瘠了。 加州理工确实不太行。 一大早,陆曜山跟早有准备似的,他放下帐单问:「对了,我让你去调查盛昔陶在人民医院的病歷有结果了吗?」 姜秘书的意识还在狂轰滥炸中,他木讷地开口:「盛先生一个星期前去产、科做了个化验。」 陆曜山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化验结果呢?」 姜河看着他:「陆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怎么能做那种事!」 (omit) 两人正说着,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来。 陆曜山看了眼手机走到窗边接起。 「喂,是我。」 贾佟的声音从那头传出来:「你这两天身体怎么样了?」 陆曜山随口道:「还行,有事儿?」 「没大事,我就是想问你下个月的治疗时间需不需要提前两天,我要出国开个研讨会。」 「不用了,我最近没什么时间。」 陆曜山这话刚落,贾佟不由诧异。 「没时间?你在干嘛?清算武力准备分家了?」 「……」陆曜山被他噎了一下,「我就是感觉还行。」 贾佟听了立刻耳提面命:「我可告诉你啊,你别为了逃避治疗耽误病情,你忘了你上个月回国的时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事说起来还有些复杂。 伦敦回来的当天,陆曜山在回家前事实上还去了一趟医院。 那会儿天刚蒙蒙亮,贾院长正和太太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谁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让他立马赶到了岗位。 贾佟还记得赶到医院时,见到陆曜山坐在诊室外的样子,他整个人毫无血色地歪在椅子上,脸上身上都是瘀伤,隔着老远sa信息素就跟煮开了似的沸腾在走廊里。 好在这会儿时间早,医院里人不多,新来的值班医生小王听说陆曜山是院长的病人,见情形不太对,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至于情形怎么不太对,翻开陆曜山领子,只见他后颈一片红肿,皮下还渗出了蛛网般的血丝。 「你这是……?」 贾佟一眼看出来,不像易感期发作引起的信息素紊乱,而像是被攻击后造成的腺体出血损伤。 这类情况一般出现在打架斗殴后,医院里经常有受了伤需要起诉的人来做检测,不过如此面积巨大的非常少见。 陆曜山看着浑身无力,几乎要晕过去,贾佟便赶紧带他去做了检查。 片子出来后果然发现腺体内部组织伤的很严重,不过能让陆曜山一个sa受伤的,对方无论从武力值还是信息素等级来看都不容小觑,只是万幸的是,没有伤及腺体功能。 贾佟立刻替他安排了手术,大约半个小时后处理完伤口,只是后续还需要换药,他一边看着剩下的报告,一边问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 「你打仗去了,还是被黑帮追了?」 陆曜山麻醉已经清醒,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看着贾佟张了张嘴。 「几点了?」 「上午九点零二。」 贾院长拿起他床头的百达翡丽瞅了一眼,谁知陆曜山听完就坐起来要下床。 「你干嘛,真被黑帮追了?」 贾佟惊讶地看着他。 陆曜山回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差不多吧。」 贾佟听了,立刻跑出去叫刚走的医生。 「小王,他麻醉醒了没?」 不等小王沖回来,陆曜山已经妥协地躺回了病床,并烦躁地沖贾佟解释道。 「是我爸打的,是我爸打的!」 贾佟明白过来,其实他多少也有些猜到了,毕竟陆怡的事他有所耳闻。 于是他坐下来拍了拍陆曜山的肩膀,安慰道:「你二姑妈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事已至此你节哀顺便。」 陆曜山一听意外地抬起头:「你也知道她……?」 虽然他和贾佟走得近,但两人聊的多数是陆曜山的病情,家里的事他倒不怎么往外说。 贾佟随即解释道:「其实老师很多年前就跟我提起过你们家的……传统。」 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我以为你是接受的。」 陆曜山听了冷哼一声:「没有人会接受那种东西。」 贾佟不置可否,毕竟别人家的事他不好掺和,意识到气氛有些低落,他转移话题道:「不过你爸下手可真不轻,他是打算废了你吗?」 第147页 将近二十八年,陆骢给陆曜山的印象都是强势、古板、严格、克制,尽管总冷着张脸,但从小都不曾打过他,除了上次因为盛昔陶的事给了他一个巴掌,但没想到第二次来得竟然这么快。 事情还要从盛昔陶回国那天晚上说起,陆曜山刚挂了姜河的电话,一回头就见大人们和几个医生急匆匆往另一房间走。 他原本打算跟上去,然而白筱落制止了他,带他走到了手术室的另一边。 那里有扇巨大的玻璃,从外面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陆曜山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的小怡姑妈像一块案板上的肉似的毫无声息地躺在手术台上。 她的胸腔里插满了各种管子,有输血的有出血的,手脚四肢都夹满了仪器,脑部还戴了个巨大的金属「帽子」。 桌上的机器正在快速地闪烁着指示灯,显示心跳和血压在持续下降,隔着厚重的玻璃,陆曜山似乎能闻见那夹杂着血腥味的向日葵信息素。 就在他站在原地还不到两分钟,手术室对面的门突然开了,七八个医生走了进来,似乎比之前抢救的还多了两个陌生面孔。 陆曜山见他们将几张器官片子投影到屏幕上,互相讨论了几句后,便开始移动陆怡脑袋上的设备。 就在其中一个医生将她的后颈翻过来时,陆曜山头顶「轰隆」一声,他大惊失色地跑向手术室的门,企图赶走他们。 可惜没跑几步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你要去做什么?!」 -------------------- 还是一样剧情有减,自助 第81章 81 你不会已经用过了吧 陆骢严厉的声音挡住了他的脚步。 「爸,你不是说过会和爷爷他们商量三姑妈的事吗?」 陆曜山从内心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甚至眼底带着一丝乞求,可陆骢冷漠的表情已经将答案写在脸上。 于是陆曜山所有的恳求与信任都转成了被欺骗的愤怒。 医院的警报突然响起来,墙上的信息素浓度表直线上升,alpha信息素指示灯飞快地发出闪烁,警示人群疏散。 「你这是干什么?」 陆骢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压抑的信息素如潮水般突然侵袭了手术室后的一整条走廊。 然而不等保安上来察看,那报警器又停止了响动,指示灯也闪回到正常的绿色。 晚山茶的气味依旧飘在空中,浓度却只停留在了手术室门口的一小节区域。 陆骢从始至终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原本惊讶的表情,在陆曜山把攻击性信息素稳定在自己身边时,转换成了笑容。 「没想到你现在能把信息素控制得这么不错。」 父亲这样的话语并非真的褒奖,陆曜山觉得心里并没有底,他从来没看见过同为sa的父亲使用信息素,只知道他和陆晖雨同源,也是浓郁的伏特加。 就算记忆中有过,也最多是小小地扎他一下,让他不要调皮。 所以长到这么大,陆曜山对陆骢依旧有未知的害怕。 但他如今却多次挑衅父亲,还是为了两个「外人」。 陆骢脸上的笑容还没几秒,立刻转变成了阴云,他的嗓音充满了危险的信号。 「陆曜山,你真的觉得我不会揍你是吗?」 陆曜山还没开口,便感觉一阵辛辣刺激的高密度信息素直接桎梏住了他的手脚,放佛一张无形的沉重的铁网将他罩在原地不得动弹。 紧接着后颈像是被一团火焰点燃,迅速灼烧起来,连心脏也被掐住了似的爆发出窒息感和疼痛感。 陆骢表情冷漠,限制住他的行动后,没有下一步动作,似乎发现他如此不堪一击,开始在考虑要不要和他动手。 可这令陆曜山更加气不过,他突然爆发出力量一拳打在墙面的消防柜上,「哗啦」一声,坚硬的玻璃柜碎裂,锋利的玻璃顿时将他的手扎得血肉模煳。 于此同时,信息素透过血液仿佛洪水般倾泄出来,强度集中到一个高峰点。 就在陆骢惊讶之时,陆曜山速度极快,立刻挥拳朝向他的脸,可惜后者技高一筹,冷静地闪过攻击的同时反手扯住了陆曜山的衣领。 只听「咚」地一声,陆曜山被抵在了刚才被他打碎的消防柜上,凸出的玻璃直接刺穿了他的嵴背留下几条血痕。 不等他从疼痛中反应,陆骢又一拳挥在儿子脸上。 「!」陆曜山顿时闷哼一声,吐出口血。 「你现在很嚣张是吧,敢对你老子动手了?」 陆骢瞪着眼睛,脸色铁青,仿佛要把他撕碎。 陆曜山嘴里都是血腥味,他舔了舔发麻的牙齿。 「陆骢你混蛋!」 「!」 父亲又一拳打在他腹部。 「再说一句试试?」 「……」 边上的白筱落见状,终于忍不住上来劝架。 可陆骢威胁她道:「你再过来一步,我明天就把他赶出陆家。」 「走就走,我才不稀罕!陆曜山被摁在墙上还嘴硬。 白筱落气急:「陆曜山!你闭嘴!」 陆曜山同样燃烧着愤怒,他根本不听,指着陆骢的鼻子骂道:「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你说了会和爷爷商量保留小怡姑妈的腺体让她完完整整地走!」 第148页 「你们还当她是人吗,你们有没有想过她会多痛苦?!」 这话并无让陆骢有所动摇,他反而露出烦躁的表情。 「陆曜山,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冥顽不灵?早知道我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要不是因为你妈……」 「陆骢!」 白筱落勐然打断了他,一股io信息素突然释放出来,那是威胁的信号。 陆骢顿时收回了要说的话,窄小的空间里,三种高阶信息素冲撞在一起,放佛形成了一个结界,任何弱一个阶层进来的人都会随时毙命。 母亲从未释放过如此力量的信息素,陆曜山不由怔住了。 白筱落走上前,她眼底已经泛红,眼神中满是心疼和矛盾,似乎不知该拿丈夫和儿子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她只能尽力保持冷静地安抚儿子。 「曜山,之前我和爸爸没有向你解释清楚,是我们的不对。不过贮存腺体这件事,陆家上下所有人都一样,就算是我和你爸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你作为未来陆家继承人即便不认同,也必须学着接受。」 陆曜山饶是没想到这般地步了,母亲还是如此冠冕堂皇,眼底彻底失去了希望。 「接受?我怎么接受?」 「妈,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你一点都不觉得残忍吗?」 他悲愤地吶喊着,陆骢这时却爆发出一声冷笑:「你觉得残忍是吧?」 他突然松开了儿子的衣领,一把按住他的脖子。 「陆曜山你摸摸你的后颈,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你使用它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残忍!?」 陆曜山愣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自然感从心里升起,如同一道漩涡将他围困。 他突然觉得眼前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的父母从未有过的陌生。 仿佛一夜之间双方隔了一道天堑。 或者说从很久以前这道隐形的墙就已经铸成,只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渐渐便厚,最终回过神来,才发现各自身处不同的世界。 可惜他看着母亲惊悚的表情,还没来的及问父亲话里的意思,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一切成埃落定,陆怡的丧事办了三天,第三天下午陆曜山不告而别,独自飞回了金水。 贾佟见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作声,想是自己话重了些,正要道歉,却听陆曜山开了口。 他情绪不咸不淡的:「我知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贾佟听了也不再多说,正打算撂电话时又想起什么。 「对了,你之前和我说……你又行了?」 「……」陆曜山差点忘了前阵子和贾佟说起过这事,当时贾院长还热心地叫他来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情况,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当下,贾佟再次邀请道:「你要不这两天过来查查?泌尿外科上月刚来个大拿坐诊,一号难求。」 陆曜山看了眼堆在桌上的文件,想了想:「再说吧,我最近真的有点忙。」 都这样拒绝了,贾佟也明白他没有唬弄自己,于是放弃强求,提醒了一句。 「哦,那玩意儿确定安然无恙之前,你可别乱用啊。」 那知陆曜山迟疑:「什么意思?」 贾院长:「免得迴光返照啊。」 说完,他顿了一下:「你不会已经用过了吧?」 「……」 平安夜那天,早上天气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过会儿会有雨夹雪,但南方天气总是说不好,盛昔陶想了想还是将门窗关紧了些。 他今天起得早,胡芮吩咐术前要空腹六个小时,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断水断粮,这会儿还有些晕乎。 墙角的纸板箱里传出两声猫叫,大白面朝天花板躺在一件旧衣服上,它的肚子已经滚圆滚圆,行动的欲望也直线下降,预计这两天就要分免。 盛昔陶给它的碗里添了水和粮,摸了摸它的脑袋后起身出了门。 走到楼下时,他记得先去对面的超市熘达了一圈,随后等公交车快到了才走回来。 人民医院离春江街道有些距离,好在这会儿没到早高峰,公交车一路畅通地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医院。 (omit) 天气预报难得准确,不到九点就下起了小雨,地上迅速湿了一片,空气中的寒意深了几层。 贾佟拎着公文包走出医院,提早约好的计程车正在楼下等他。 小王医生已经将两人的行李搬上了车,这次的学术研讨会,贾院长特地带上了他,作为28岁就从医学院毕业的腺体科博士,贾佟很看好这位接班人。 果然,还没等他上车,小王医生便提起一件事来。 「老师,您和上星期来急诊室的那位陆先生是不是很熟?」 贾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陆曜山,下意识道:「是认识很多年了,怎么了?」 小王斟酌了一下:「是这样,那天他不是要做手术吗,我拿到他的检查报告就看了看,发现他的腺体很完好。」 贾佟开门的动作停了停不由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小王见老师没有阻止自己,便把疑惑说了出来。 「按理来讲,腺体完好没有内部损伤,只要针对性治疗是能完全康復的,但我看了陆先生的病歷,发现十多年来病情一直很反覆。」 「我很少见到没有病变的腺体的信息素会这样紊乱,他明明还很年轻又是sa,如果药物和物理治疗得不到缓解,为什么还一直保守治疗?」 第149页 说完这话,小王见老师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老师突然问他:「王熠,你主攻的课题是什么?」 被叫了大名的小王医生不由紧张。 「腺、腺体移植术。」 贾佟神情严肃起来:「那你看不出来,他的腺体动不了手术吗?」 -------------------- 自助哦uu们 第82章 82 大白 腺体手术虽然发展了许多年,但因为器官构造和病因复杂,各种病科的分支还不健全,尤其是在移植和摘除这两块领域困难重重。 现有进展也只是对于普通的ao,而对于高阶ao的腺体手术风险依旧不可控制。 其主要原因是世界范围内的病案样本缺少,导致手术中产生的不良反应和突发情况难以预测,虽然国外的技术先进一些,但总归还是道世界性难题。 但问题是,陆曜山的腺体完好,明显不需要做移植和摘除,但贾佟还是说他的腺体动不了手术,王熠不由想到一个原因。 他错愕地说:「您是说,陆先生的腺体病是以前手术的后遗症?」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王熠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如果是这样,那这台手术应该非常久远,且技术高超才能使腺体生长得如同「原装」,毫无异变。 想想陆曜山现在才28岁,往前推算的话几乎要到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做腺体手术的风险远超如今,是怎样一个医生敢接? 王熠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然而贾佟面不改色,他只抬头望了眼矗立在医院楼顶的「金水市第一人民医院」九个金属大字后,平静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只是车子开出去前,他余光里看见对面五楼窗口,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男人站在窗边…… 「老闆,盛先生早上去超市买了一个水果罐头。」 「……」 「喂,老闆,你还在睡吗?」 姜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陆曜山躺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这才早上八点五十。 「他怎么起这么早?」 陆曜山打了一个呵欠,昨晚他又通宵工作了。 姜河跟他一样困,跟着打了一个呵欠:「盛先生可能作息良好吧。」 「……他是挺健康的。」陆曜山合上眼,「还买了其他的吗?」 「没了。」姜河看着五分钟前超市汇报过来的消息,「老闆再睡会儿吧,今天周末。」 陆曜山迷迷瞪瞪:「好的,我再睡十分钟就去公司。」 「……」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再次响起,陆曜山闭着眼睛翻了个面,下意识想这么快就到十分钟了吗? 然而就在他拿起手机暂停闹钟时,发现划动之后那头传出了一个声音。 「曜山,你在哪儿?」 「家……」 辨认出是电话响了,且对方的声音是贾佟时,陆曜山毫无情绪地吐出一个字来。 贾佟的语气听着急切:「盛昔陶现在在你身边吗?」 「不在,问这个干嘛?」 「我刚好像见到他了,在医院!」 后来的事仿佛一场默剧,因为留观室里太吵,陆曜山便被保安和姜河带了出去,之后胡芮闻讯赶来送盛昔陶回了家。 剩下的大半天,他就只是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等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 连续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飢饿感促使他无法入眠。 冰箱里还有一些食材,但他懒得动手,只从厨房里找出一包方便面来吃。 角落里的纸箱发出几声动静,盛昔陶这才想起什么,走过去一看,不由睁大了眼睛。 只见旧衣服上趴着四只颜色不一的小猫,它们正挤在大白的身下喝奶。 大白一脸疲惫,生无可恋地眯着眼,见盛昔陶走过来,才叫唤了两声,像是在说「死鬼,你跑去哪儿了」。 盛昔陶听它的声音发虚,碗里的水和粮也空了,连忙重新倒满,还顺便开了一个营养罐头放在一旁。 大白闻到食物的味道支起身子舔了两口,然后又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孩子。 盛昔陶蹲下来一边看一边惊讶,他之前还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做好了接、生的准备,没想到大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居然就这么生了。 四只小猫才巴掌大,毛髮湿漉漉地竖着,其中两只全黑全白,剩下两只黑白相间,就跟网上说的生着生着没墨了似的。 这种画面实在是太令人惊喜,盛昔陶泡了方便面,又端着碗回到纸箱边蹲着。 一整天的疲惫和心累,放佛在这会儿得到了一丝安慰。 盛昔陶掏出手机对着猫儿们拍了一段视频,拍完想着发出去,然而点开通讯录划拉了几下,又立刻停住。 他下意识想发给的竟然是陆曜山! 然而现在「l」那栏的名字已经没了他,目及之处都是花花绿绿不太熟的名称。 盛昔陶向来懒得给人备註,只有在加陆曜山的时候,觉得他原来那个英文名太难认,如同某个网红名。 可直接写名字又显得太生疏正式,再三考虑才给他备註了个三大写字母「lys」,不远不近还好认。 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后,他决定不发视频了,继续端起碗吃方便面。 第150页 大白已经吃完了罐头,正细心地给身边的崽子舔毛,有一只精神焕发已经会伸抓挠纸板,还调皮地往外爬。 盛昔陶担心它摔倒,正要去接,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现在快晚上十点半了,这会儿外头有人不禁吓了他一跳。 而且那动静不仅没有迅速停止,而且越来越重,听着声音似乎是从门下传来的,有什么东西挠着门槛。 盛昔陶顿时紧张地走过去,从猫眼处向外看了看。 谁知门口空无一人,等他诧异之时,下边突然冒出一团黑色。 那团黑色还发出一声怪叫。 盛昔陶一愣,看清楚后打开了门。 而在他开门的瞬间,一团漆黑骤然窜了进来。 那只黑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了纸箱,然后对着纸箱里的所有猫疯狂怪叫。 盛昔陶没见过叫声这么难听的猫,放佛嘴里被塞住了什么东西。 大白和盛昔陶一样先是惊慌了几秒,而后一爪子拍在那黑猫的脸上,顿时房间里安静了。 看来这俩是认识的,盛昔陶注视着那浑身漆黑的猫,勐然反应过来。 「你就是那个负心汉?」 由于遇见大白时,就没见过它身边有其他猫,盛昔陶自动把那只公猫定义成「负心汉」。 「负心汉」此刻却没理他,只是蹲在纸箱角落注视着四只小猫,在大白严肃的眼神下,它没敢上前,只是从嘴里吐出半只生鸡腿,天晓得它从哪儿淘来的鸡腿,但它放下鸡腿之后,又怂得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大团。 黑猫身上湿漉漉的,像是淋了场雨,估计是知道自己的「老婆」要生、产了,早就在附近蹲守,可惜等到了大半夜才被盛昔陶发现。 猫崽子刚刚被吓了一跳,此刻在母猫身下挤成一团,只有那只黑崽继续大胆地朝黑猫爬去。 只见它朝黑猫伸出小小的爪子,原本蹲着的黑猫便趴了下来,它似乎也很好奇这只与自己长得如出一辙的小傢伙,于是伸出一截舌头舔了舔小猫的脸。 一只小猫「咪咪」叫了起来,剩下的三只也跟着叫,黑猫像是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像铜铃。 见到大白一脸淡定后,它才放下心来上去舔了舔剩下的三只小猫。 小猫们很快熟悉了这个陌生的「父亲」,「咪咪」地叫着爬到它身上,甚至还有一只钻到它的胸前要nai 和。 黑猫和猫崽玩了一会儿,见大白趴在一边闭着眼休憩,它似乎没什么力气咬动鸡腿,于是爬过去将那半只鸡腿撕开,叼到大白嘴边。 大白这才睁开眼睛,张开嘴尝了尝味道,不过就在它吃到第二口时,突然抬起了头。 只见蹲在纸箱前的那个年轻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水。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抽咽,随后那哭声放大,响彻在平安夜的晚上。 圣诞节的雪还是下下来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盛昔陶躺了一个礼拜,周末下楼丢垃圾的时候遇见了李奶奶和她儿子,两人像是刚从外边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气氛不大对劲。 李奶奶虽然年纪大但气性不小,和儿子争执了两句从车上下来「咔咔」往楼道走。 李哥坐在车里一脸阴沉,停车的时候,差点一脚冲上花坛。 盛昔陶见状,不由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李哥正愁没人诉苦,下了车告诉他,老太太骗他去一个长辈家走亲戚,结果到了才发现是相亲。 「其实这种事之前也出现过,我都没放心上,但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对方态度不好吗?」 盛昔陶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然而李哥摇了摇头,紧接着他眼圈居然红了起来,蹲在花坛边一下崩溃地捂住了脸。 盛昔陶大惊,吓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来,李奶奶带他去见的那个相亲对象长得十分像李哥从前的初恋,而那个初恋因为也是个alpha,两人没有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同,不得已分手。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快十年,那个alpha被迫和一个omega结了婚,李哥却一直没能释怀,并且从此一蹶不振,什么人也入不了眼。 李奶奶看着儿子年纪越来越大,心思还不放在「正道」上,一心急就办了这煳涂事,两人几乎是刚走出相亲对象家就爆发了冲突,一路上吵着回来的。 「我真不理解,我喜欢谁到底碍着她什么事了,就因为我们都是alpha,就因为alpha不能生孩子,所以就得和一个不喜欢的omega结婚生子?这不傻逼吗?」 李哥气得破口大骂。 盛昔陶听了心情复杂,他十分理解对方的境遇,但作为某种意义上与之同病相怜的人来说,他也爱莫能助。 等李哥的情绪稍微平静些了,他尝试转移话题说:「大白前几天生了四只崽子,你之前说要一只,现在去看看吗?」 李哥一听眼底似乎有了些光,起身跟着他上了楼。 盛昔陶租的位置在三楼,楼上楼下都是本地的老年人,因为是小区年份久远,一栋也只有六层没有电梯,两人便一边往上走一边聊天。 盛昔陶说小白生的那晚有只黑猫窜进来认亲,李哥就感嘆连动物都知道负责任,怎么有些人还…… 「算了,不说了。」 李哥点到为止,这时,楼上有三四个人走下来。 第151页 对方见到他们热情地打了声招唿,盛昔陶看见他们身上整齐制服和手里提着的礼盒,不由好奇。 其中一位女士热情地上来说:「我们是新来的物业,这不快过年了,就想着给业主们送些礼物,顺便和大家熟悉一下,我叫叶琳。」 -------------------- bigeyes 第83章 83 我凭什么听你的 头一次听说这破小区居然还能有新物业接手,盛昔陶和李哥感到惊讶,不过处于礼貌两人还是那位叶主管握了握手。 叶琳递上自己的名片:「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打上面的电话,物业处还在装修,要过两天才能开放。」 说完这些,叶琳便带着一行人往下走,边走边给每个住户的门前放下礼盒和卡片,看上去忙碌又专业。 李哥站在原地见盛昔陶看着名片若有所思,不由问道:「怎么了?」 盛昔陶回过神,指了指名片上头的标志:「这物业公司是不是挺厉害的?」 李哥一瞧也惊讶了一下:「他们家是金水地产控股的子公司,一般承包的都是金水市高档地段的别墅区。」 「那怎么会来接手春江小区?」 「这……」 盛昔陶刚才就发现了叶琳身上的制服有些眼熟,再一反应,那不是就是陆曜山家江上云溪的物业吗? 李哥猜测道:「可能最近旧城改造,边上一圈不是都在拆迁吗,重建以后没准就是他们负责了。」 盛昔陶一听才想起来,回过神不忘恭喜他道:「那你不就是拆迁户了?」 李哥失笑:「也不确定,这不瞎猜吗。」 两人说笑着这就到了三楼,盛昔陶门前也有礼盒和贺卡,他提起来看了眼,顿时感嘆:「呦,这物业确实不一样。」 「送了什么?」 「一只乌鸡和两盒阿胶。」 李哥最后挑选了一只纯白的猫崽,不过小猫还没满月,离开大白喝不了奶,于是他打算等过两星期来带走。 走之前,他还买了点猫粮和猫砂,算是谢谢盛昔陶。 盛昔陶没推辞,剩下的五只猫够他花钱的了,至于为什么是五只,因为除了大白和小猫,还多了一只煤球。 「负心汉」在尽心竭力地照顾小猫一个星期后,成功感动了盛昔陶,于是他决定给它赐名名叫「煤球」。 煤球长得精瘦健壮,还是黄蓝异瞳,仔细一瞧长得也不错,而且在住进来之后担负起了管家的责任。 门外有什么风吹草动它第一个先竖起耳朵,家里小猫会四处爬了,它也总是跟着以防它们钻进边边角角出不来,有时还会陪盛昔陶下楼散步,主打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票可不能出事的原则。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大半个月,眼看新年即将到来,盛昔陶的身体也修养得差不多了,他想着不日回趟乐水寺。 虽然这期间他与老和尚有些联繫,不过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地确认对方还活着就挂了电话,也不知道师兄师弟们怎么样了,三个月不见还挺想念的。 去之前,盛昔陶打算买些年货,正巧上午李哥过来接小猫,两人便在楼下遇见了。 盛昔陶见李哥手上大包小包的,好奇问:「给你妈买的?这么多?」 李哥却表情复杂:「我都不知道该送啥,自从那天吵架后她就一直懒得理我,还阴阳怪气说亲儿子都没物业好。」 这话盛昔陶感同身受,自从新物业来了以后,每幢楼的住户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一些礼品,除了乌鸡阿胶,雪蛤藏红花这一类的昂贵补品,还有以筐为单位的水果蔬菜,不知道的以为物业转行做批发商了。 李哥说:「我妈的冰箱里现在还冻着半只江南花鳖,亲戚来家做客她宁愿给人展示王八也不搭理我。」 盛昔陶想像老太太端着半只鳖的模样不由失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上了楼,李哥过会儿还得去楼下找李奶奶,将小猫装进笼子之后,便起身告了辞。 盛昔陶送他到门口,听他还在抱怨那只半鳖,正想说什么安慰他时,门一打开却不由愣在了原地。 李哥穿好鞋子起身,这才发现门外站着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暗色的毛呢大衣,虽然没有标籤,但作为有些见识的人来说,能看出这衣服的做工价值不菲,而且从他左手上那支最新的限量腕錶看来,说明这人有些身份。 只不过这样一个人此刻站在破旧狭小的楼道里显得十分违和。 「你朋友啊?」 李哥见盛昔陶注视着那男人不由问道。 虽然两人都没出声,但从各自意外却不茫然的表情上看,应该是认识的。 而且那男人手中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不出意外,最浅的关系也就是朋友了。 陆曜山见盛昔陶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情莫名不悦起来,何况他屋里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alpha。 而那个alpha并未因为自己散发出的比他高了不止一个阶级的信息素而感到慌张,这便更令人不爽。 盛昔陶看了陆曜山一眼后便别过了视线,他侧身让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出门,同时说了声再见,对方见他未对那句「朋友」做出解释,十分知趣地没有多问,回了句「再见」后便转身下楼了。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咔哒」一声,李哥回头只见盛昔陶把门关上了,而那位衣着精緻的alpha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 第152页 等级比他高出不少,在omega面前的待遇却如此低下,颇有些新鲜。 陆曜山注视着那个眼镜男慢慢悠悠地下了楼,拎着水果的手不由握紧拳头,不过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在盛昔陶紧闭的门前站了一会儿后,他把东西放下转身离开。 然而不等他下到二楼,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盛昔陶果然追了上来。 「陆曜山,你等等。」 其实没等他开口,陆曜山已经停在台阶上了。 他回头看见盛昔陶踩着拖鞋,在距离他还有三格台阶的地方突然站定,接着把手里提的水果原样返回。 「拿回去,别再来了。」 够直接的,直接到一般人都毫无反驳的退路。 盛昔陶见陆曜山没动,心里顿时烦躁,原本以为那天在医院分道扬镳后,两人就彻底结束了,谁知陆曜山又在他自以为的彻底远离之后,莫名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隔着三层台阶,盛昔陶注视着陆曜山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中解读出这傢伙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陆曜山波澜不惊,就那么笔直站着,不上前也不后退,似乎是在等他接下来的反应。 双方僵持不下,盛昔陶直接将水果放在了台阶上转身就走。 而这时,陆曜山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扯了回来。 不等盛昔陶反抗,他开口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盛昔陶愣了,他震惊地站在原地,忘了反抗。 与此同时,陆曜山抓着他又往下扯了一格台阶,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后,陆曜山紧接着宣布道:「我想来就来,想送就送。」 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简直叫人震撼,盛昔陶一时间以为这傢伙喝醉了。 然而等他回神过,确认陆曜山身上没有酒气,并且只是个无赖后,终于明白继续纠缠只会浪费时间,于是甩下一句「随你的便」转身就走。 反正任他上天入地,自己只当他是空气,这傢伙还能怎么样? 陆曜山见状却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抬高了声音,对着他的背影继续发表爆炸性的言论。 「盛昔陶我告诉你,昨天的藏红花是我送的,前天的葡萄也是我送的,还有大前天的江南花鳖,上个月的乌鸡阿胶都是我送的!」 他蔫坏似的最后加了句:「我明天还送!」 话音一落,盛昔陶果然沖了回来,他一蹦三级台阶。 「陆曜山,你到底想干嘛?」 就知道那新来的物业有点蹊跷,哪家物业天天上楼送礼帮住户倒垃圾,还一个月只收五块钱?!搞慈善也不是这么搞的吧! 陆曜山见他跳下来,下意识接住他,脸上却依旧玩世不恭。 「我、这、叫、负、责!」 他说:「你是因为我才流……因为我才动的手术。」 「所以在你身体完全康復之前,我得负责!」 陆曜山说手术的时候,眼底似乎闪过一道灰影,但盛昔陶没有觉察,也没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已经挨得很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让这傢伙滚蛋。 「我不需要你负责!」 可陆曜山死缠烂打:「那你还不是吃了我送的东西。」 「我没吃!」 「那你放哪儿了?你丢了?」 「我……我放冰箱了!你送那么多谁吃得完!」 盛昔陶一慌张竟然下意识说出了心声,立刻找补道:「再说我也不知道你送的,要是知道我才不吃!」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你……!」 盛昔陶气得跳脚,刚想反驳,谁知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浑身一软就要往后倒去。 陆曜山见状揽住他的腰,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盛昔陶只觉得浑身乏力,估计是早上没吃饭,现在低血糖犯了。 自从作了手术后,他就有些贫血。 见到此情此去,陆曜山也不跟他贫了,慌忙说:「我扶你进屋。」 说是扶,可下一秒他就将人抱在了怀里。 陆曜山的脸近在眼前,盛昔陶心想,多好的报復机会啊,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脸上,可惜这巴掌没什么力气,不痛不痒的。 谁知陆曜山愣了一下,突然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心,并在盛昔陶震惊的眼神中坦然道:「你先调戏我的。」 第84章 84 搞砸一切的人 尽管之前了解过春江小区的户型,第一次进来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堪堪40平的面积一览无余,中间用半堵墙和移门隔开,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客厅厨房一体,进门左手是卫生间,小型的布局,一个人住倒也不算拥挤。 陆曜山本想把盛昔陶往卧室抱,不过盛昔陶执意说沙发就行,虽然屋子小,但他不想这么容易就叫这傢伙入侵。 陆曜山看着那个只够一人的旧沙发,再看看这屋里杂乱无章的模样,嫌弃的表情浮现在了脸上。 他把盛昔陶放在沙发上,转身看了看厨房。 「你早饭吃的什么?」 他毫不客气地揭开一个锅子,看着里面一团乌糟糟的东西不由皱眉:「你煮的什么,黑咕隆咚的?」 盛昔陶想赶他走,不耐烦道:「番薯。」 陆曜山一听就跟研究新物种似的,整张脸都要探进锅里:「什么品种的番薯这么黑?那个四眼送的?」 第153页 盛昔陶愣了一下他说的四眼是谁,反应过来后顿时强调道:「人家姓李!」 陆曜山:「哦,李四眼。」 这天没法儿聊了,盛昔陶低血压爆发,浑身烦躁得很,他一口气喝完昨天泡好的蜂蜜水,去赶这时已经兀自参观起来的不速之客。 谁知这时逛到墙角的陆曜山突然大喊一声:「呀!大黑耗子!」 他指着墙角的纸箱子:「盛昔陶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盛昔陶简直背过气去:「大哥那是猫,是猫!你瞎啊?」 他话音刚落,陆曜山紧跟着就听见纸箱里那堆叠在一团蠕动的毛绒绒发出「咪咪~咪咪」的叫声。 等他蹲下去一瞧,还真是三只小奶猫。 「你什么时候养的?」 「要你管。」 「送我一只呗?」 「行啊,那你问问它们爸妈同不同意呗?」 陆曜山一听问:「爸妈?在哪儿?」 盛昔陶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面前的柜子。 陆曜山蹲在地上一抬头,顿时被正蹲在柜子上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两只大猫吓了一跳。 黑猫和白猫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警惕这个陌生人的举动,锋利的爪子近在眼前。 陆曜山不由紧张,他回头问盛昔陶。 「到底是你收养了猫,还是猫收养了你?」 盛昔陶翻了个白眼表示要你管,他想问陆曜山倒底啥时候走,却见这傢伙又把注意力从猫身上转移到了冰箱。 见他豪不客气地拉开冰箱门,盛昔陶问:「你倒底要干什么?你可以走了吗?」 陆曜山却从里面翻出两颗西红柿和鸡蛋,说:「给你做饭。」 他又迈着长腿回到厨房,一边看了看锅,一边拿起角落里的挂面:「我要是刚走你就不省人事了,我可是第一嫌疑人。」 盛昔陶听了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不过他确实饿得发虚,再者陆大厨师已经不由分说地磕碎两鸡蛋开始打了,为了不浪费粮食,他只能先闭上嘴生闷气。 柜子上的两只猫见主人俨然不排斥这位陌生人,警惕的表情也松懈下来,大白跳上盛昔陶的膝盖趴着,煤球则继续蹲在纸箱边看孩子。 沙发背对着灶台,盛昔陶只能听见后头一阵丁零噹啷的声音,他上一次吃陆曜山做的饭还是住在江上云溪的时候。 那会儿陆曜山给他做了条鱼,还给他开了个水果罐头让他一边呆着去。 盛昔陶想到这里,看了眼码在柜子中,一排整齐的葡萄罐头,这种进口的牌子低折出现在小区门口的合家欢小超市,在老闆不计较成本之下,进货的概率应该也会有…… 百分之几? 就在他思考事情总不至于如此巧合时,陆曜山说面条好了。 番茄鸡蛋打滷面的卖相还不错,盛昔陶坐在小桌板前吃起来,与此同时,陆曜山去看了看猫。 大白和煤球已经回到窝里,三只猫崽这两天刚断奶,正挤在一起吃粮,陆曜山看了眼粮的牌子,价格挺贵的,边上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盛昔陶自己吃得简单倒是捨得给猫花钱。 「你这些猫都去打过疫苗了吗?」 「还没,宠物医院说下个月才行,不过已经驱过虫了。」 盛昔陶嘴里含着东西说话闷闷的:「你要是怕就离远点。」 陆曜山一听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吗,还会怕这个?」 盛昔陶想起塞满冰箱的各种物业大礼包,再看他半蹲在角落里的背影,心说成年人能干出这种事吗? 吃完了面条,盛昔陶起身去洗碗,陆曜山这时已经从屋子那头起身往门口走了。 盛昔陶下意识兴奋地问:「你要走了?」 哪知后者身形一僵,指了指门边:「我能去个厕所吗?」 盛昔陶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失望,但总归吃人嘴短,他摆摆手。 等陆曜山出来,盛昔陶正背对着他擦灶台,从后面看过去,他真是瘦了很多。 两块肩胛骨高高凸起,棉睡裤下露出一截细细的脚腕,陆曜山想起一个多月前在医院里找到他的样子。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副极度虚弱的模样,可是和他争吵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肯认输,句句字字都往他心上戳。 那时他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心碎和痛苦,他蓦地发现盛昔陶变得很陌生,似乎自己从始至终都没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曜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人,对人对己如出一辙,即便生在陆家这样一片荆棘丛生的地方,他都觉得盛昔陶的内心太冷。 可冥冥之中他又想替他辩解,十年前那个少年能独自一人闯进山林来救他,或许十年后的他也会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苦衷。 他会有吗? 陆曜山站着原地深深地思考。 盛昔陶这时回过头来,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生硬地问:「你看什么?」 「……我帮你倒垃圾。」 陆曜山上去拎起垃圾袋出门,现在似乎也没什么藉口能继续留着。 盛昔陶见状,并没有「慢走不送」的意思,他换了外套和他一同下楼。 春江小区自从来了新物业,丢垃圾的那片空地也翻修了一遍,现在有专人在那儿做垃圾分类,免去了老人们的麻烦。 丢完垃圾后,两人一起走回了停车场。 第154页 上车前,盛昔陶终于开了口,陆曜山的忐忑也来到了最高点。 盛昔陶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早就剪短的头髮长了些,耳后的发梢弯过来,顺着脸颊打了个弧形,显得他的下颌更稜角分明。 看了一眼停在边上空无一人的车后,他问:「陆曜山,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句子里没有宾语,不过很显然,盛昔陶问的是,他今天过来到底什么意思。 像是很难回答,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陆曜山才吐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真的矛盾极了,因为在任何人看来,他们搞成这个地步基本等于老死不相往来。 可从医院离开后的每一天,陆曜山的内心都充满了挣扎。 他失望、愤怒、不解、后悔、痛苦……所有的感情堆积如山,几乎要把内心压垮,他发现自己似乎完全不了解盛昔陶,怀疑从前都是自作多情,可是桩桩件件的故事,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明明那么美好,午夜梦回,他无法分辨这一切是真是假。 他像是一个被挫败感淹没的人。 「我追了你大半年,终于等到了你回心转意,可是我又把你弄伤了……」 陆曜山的语气疲惫不堪,他一字一句地总结着这段时间两人经歷的事情,直到最后说不下去。 这些日子,他每每回忆起两人的过往,仿佛陷入了漆黑的漩涡,找不到任何解脱方法。 陆曜山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轻轻叫着眼前人的名字,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昔陶,在你看来,我是不是总是在搞砸一切?」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你说你恨我讨厌我,可即便如此,我也依然离不开你,我甚至无法相信,你说你从来没爱过我。」 姜河告诉过他一句话,解铃还须繫铃人,与其独自陷入痛苦,不如再来见一面盛昔陶,或许他就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可是当下,他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盛昔陶站在原地沉默不语,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捏成了拳头,面上却岿然不动,有什么东西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不过在那之前,他听见自己说: 「陆曜山,算了吧。」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真正适合你。」 「等你找到了,就会觉得我也不怎么样……」 听到这里,陆曜山的眼圈终于红了,他注视着盛昔陶。 「那你呢,你有想过真正适合你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盛昔陶说:「我不需要,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他声音轻飘得像要被风吹散,久久地徘徊在陆曜山的耳边。 紧接着,气温又凉了半截,有无数冰冷的东西猝不及防地从天穹中飘落下来。 是雪。 下雪了。 陆曜山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在离开最后,他问盛昔陶「你会后悔吗?」时,盛昔陶站在大雪里,眼眸漆黑地说:「不会。」 第85章 85 神灵 春节来得比预想得快,寺庙门前挂上了一串串的灯笼,南渡村虽然不大,但每年都会举办庙会。 一大早庙里的人就络绎不绝,大部分是村民,还有一部分是市区的游客,自从乐水寺有座金身佛像的消息传出去后,游客量便日益增长,大家拿着香烛果盘,挤在大雄宝殿前,人声纷纷扰扰的,倒也充满了春节的热闹气息。 盛昔陶独自坐在前院的池塘边发呆,池里的水已经冻了一片,只有底下两尾锦鲤懒洋洋地游动着。 今日下了点小雪,午后太阳挂在头顶很快有了暖意。 归海给从心和从意放了寒假,这两天不用上课,两个师弟吃完饭便来大殿帮忙。 过完年,这俩人就一个十六,一个十二了,盛昔陶还记得当初刚到寺里的时候,他们还只有丁点儿大。 尤其是从意,比从心年长,却和他差不多高,只是没想到分化后成了个高阶o。 从心这厢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看着盛昔陶薄薄的大衣问:「大师兄,你冷吗?我去给你拿件外套?」 盛昔陶摇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心斟酌了几秒,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递给他:「我的暖宝宝给你吧。」 从意一听也上来:「我的也给大师兄。」 盛昔陶见状他俩一副古怪的模样,不由问:「你们干嘛,我看起来很怕冷吗?」 「也不是,但你之前不是动了手术吗,我们担心你的身体。」从心说。 盛昔陶手术的事只和老和尚通了气,寺里其余人一概不知,问起来时,老和尚就囫囵吞枣地说归陶师兄因为得了个小毛病疗养去了,所以再次回到寺院里后,师兄师弟们不免处处关照他。 时间一长,盛昔陶就有些受宠若惊,他把暖宝宝塞回两人怀里:「我早好了,不用担心我,你们才是别感冒了,这么大的风也不知道戴个帽子。」 从心和从意听了各自看了眼对方光熘熘的小脑袋,似乎师兄这么一说才感觉到冷,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喷嚏。 盛昔陶笑着起身往里走:「我去给你们拿帽子,你们等会儿。」 寮房现在空无一人,大傢伙儿都在前殿招唿,盛昔陶取来帽子,经过菜地的时候看见老和尚屋里的灯亮着。 「你偷偷摸摸干什么坏事呢?」 越过半开的窗户,盛昔陶见一个披着大棉袄的光头坐在桌前。 第155页 老和尚一听回过头来,只见他面前的桌上堆满了木屑。 「臭小子,不知道小声点吗,吓我一跳。」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盛昔陶说完绕过窗户推门进去,这才看见他桌面上摆着一块雕了大半的木牌。 他站在原地略微有些出神,这木牌一个多月前就在了,是陆曜山留下的。 刚回到寺里那天,他在后殿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一问从心才知道,这两个月陆曜山经常来寺里,而且一待就是大半天,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角落里雕木头。 盛昔陶看着手心里那块初具雏形的木牌,模样似乎是个观音。 「陆曜山有说要雕什么吗?」 「没有。」从心摇摇头,「不过那阵子,陆施主似乎情绪不错,他一边雕还一边傻笑。」 听了这话,盛昔陶握着半块木头若有所思:「那他为什么又不雕了?」 从心还是摇头:「上个礼拜吧,陆施主来寺里的时候和师傅聊了一会儿,说是准备回英国。走之前从意问他木牌怎么办,陆施主说不要了丢了吧,但师父没丢,说留着没准以后有用。」 想起那天的大雪沸沸扬扬得像要将人都埋进去,从心看见陆曜山一个人站在大殿门口,雪从外面飘进来挂满了他的发梢,他久久地凝望着头顶的佛像,跪下去叩了三个头,再站起来又跪下去叩了三个头,罢了才转身离开。 「我第一次看见陆施主那么失魂落魄。」从心担忧道,「他应该是遇到了难事,大师兄你知道吗?」 盛昔陶听了,面上扯出一个不理解的表情,心中却流出一股苦涩,犹如现在这般,他注视着老和尚雕着的那剩下一半木牌,上面的观音已经栩栩如生。 宝相庄严,型姿雅致,垂眸间注视着抱在怀中的小儿,慈爱尽溢。 「子安观音,相比送子观音,是专门为了保护y妇安全生、产而创造的神灵。」 老和尚抚摸着木牌上的尘屑,看了眼盛昔陶:「你别说,陆曜山雕得还挺仔细的,你知道他有这手艺吗?」 盛昔陶不置可否,上前想夺那佛牌:「你怎么还拿人东西呢?」 老和尚藏到怀里:「他又不要了。」 「那你就丢了呗。」 「这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老和尚强调,「巴掌大一块得上万,哪能说丢就丢。」 盛昔陶一听愣住,这东西居然这么贵,随即,他看老和尚莫名更加不爽了。 「徐建国,我看你是掉钱眼里了!」 老和尚「切」了一声:「你清高呗。」 盛昔陶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哪知刚踏出门槛,便听见后头那人突然严肃下来。 「喂,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老和尚注视着僵在门口的背影:「你之前说要摘除腺体,结果又让陆曜山标记你,现在你俩分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盛昔陶回过头,一脸早有决断,「洗标记,再摘除。」 老和尚听到这话,眼神复杂:「你真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连他的孩……」 盛昔陶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别过目光沉默下去。 老和尚见他眼神闪过一丝灰暗,想了想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发生了什么,但他可是完全标记了你,你说洗就洗了,予他予你可都不好受。」 这个问题盛昔陶并不是没想过,毕竟完全标记是双向的,任何一方洗去对于对方都是折磨。 盛昔陶想,陆曜山暂时可能会因为感应不到自己的信息素而不适,但他之后就可以再找一个omega代替自己,况且陆曜山哪儿有这么傻会去硬抗易感期。 老和尚见他不语,又劝道:「或许你可以告诉他你的腺体恢復不了,至少这样你们俩都能解脱,他这样蒙在鼓里总也憋屈。」 盛昔陶一听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老和尚无意隐瞒,把之前陆曜山同他说的话交代了出来。 「他问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他,他不相信你会这么狠心,觉得你的心难以捉摸,他像个被抛弃的楚楚可怜的良家妇男……诸如此类。」 盛昔陶听了不由蹙眉:「他当你是恋爱大师吗?」 老和尚笑笑:「你不知道这方圆十里的小年轻一吵架都来找我解惑吗?」 「那还真是……」盛昔陶寻找着措辞。 「造孽。」 「……」 玩笑归玩笑,老和尚认真的时候,对待盛昔陶总有些像对待儿子。 他把木牌擦干净了递过去,说:「我知道你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也够独立,可我不相信你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盛昔陶听了不置可否,他摸着手中的子安观音像,说着如同自言自语了一万遍的话。 「告诉了不也是一样吗,他有他的父母要考虑,他有他的陆家要继承,我不能为他的将来负责,我也不想他以后怪我,你知道的人性都是多变的,他现在对我穷追不捨,大多是因为信息素的原因罢了。」 老和尚说:「可要真是这样,他为什么大老远从英国跑来找你做?他完全可以在英国找一个匹配度高的omega。」 「我不知道。」盛昔陶垂眸看向小腹,他自嘲道,「就算他真的喜欢我,现实不也说明了我们俩并不合适吗?」 第156页 过完年,转眼陆曜山已经走了近三个月,期间不再有电话和信息,像是真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盛昔陶的世界。 月底的时候盛昔陶打算搬回寺里,收留的三只猫崽渐渐长大,每天都要上蹿下跳地拆家,四十平的出租房已经承受不起它们的折磨,和师兄师弟们商量好了以后,便决定在老和尚的苗圃边搭个木屋让它们一家住进去。 不过这之前,元宵节如火如荼地到来,农村里的年味比市区浓郁一些,天还没有多暗,河边和街边便挂满了花灯。 寺里的几个和尚也跟着出去凑热闹,归海和从玉扎了一堆莲花灯摆在河边卖,一个三块三个十块,灯里写满了佛经,点着小蜡烛能顺水流漂出去老远。 卖莲灯的村民里有一个中年女人,她面容哀伤地抱着灯半跪在河边迟迟不肯离去。 盛昔陶瞧着她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听边上的从心提醒才反应过来那是村头粮油店的何嫂。 何嫂就是何小毛的妈妈,小毛被拐走了将近半年,至今下落不明,何家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现在已然麻木。 听说何叔还因为思念成疾生了大病,整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从意看着憔悴的何嫂心里不是滋味,他上前安慰了几句,何嫂神情恍惚竟拉着他的手掉眼泪,几个人好说歹说才劝住。 回来的路上从意忿忿不平,直骂那人贩子罪无可恕,死后该下地狱。 盛昔陶和从心对视一眼,沉默着没说话,自打从意了解到自己的身世后,就对这类事情深恶痛绝,每每看见或者听说了,都会情绪激动地谈论好久。 事实上,寺里的一半人的身世都不太明朗,盛昔陶打小在孤儿院长大,从前的保育员说他是被丢弃的,从心也差不多,从玉则是离家出走,至于归海来的时候已经成年,大概率是自己选择出家。 盛昔陶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想过要找,小的时候会羡慕外面的孩子有父母陪着玩,稍微大点就一心想着赚钱,孤儿院里的环境很差,孩子一多食不果腹也是常有的事,当生存成为最大的问题时,其他的需求便也不在意了。 他对父母的唯一幻想,大抵是来源于陆骢和白筱落。 年轻时候的陆家夫妇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不凡的气质,盛昔陶第一次被要求叫爸妈,心里还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觉得受宠若惊,可当见到他们对待陆曜山那种宽厚温柔的感觉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样以后便换作了「叔叔阿姨」。 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即便吃一个锅里的饭,睡一个房子里的床,装得再像也都能被人瞧出来区别,盛昔陶和陆家格格不入,他想自己的父母再是什么样,都不会像陆骢和白筱落。 第86章 86 财神爷 回到寺庙时灯会还没有结束,等归海带着师弟们去休息后,盛昔陶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今晚的夜空很晴朗,月亮高高地悬在头顶,远处的灯火热闹,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也好像出现了些难以预料的人和事。 这么想着,盛昔陶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只是不等他细细消化这份情绪,转身之际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对方身上淡淡的西柚味信息素让他意识到这人是个omega,并且等级还不低。 那味道收敛得十分温和,却又保持了恰当的距离感。 「sorry。」 男人说着外语,停下来退了半步。 他比盛昔陶矮一些,戴了顶帽子,背着光看不清楚脸,只有系在脖子上的围巾,一看就是个价格昂贵的奢侈品牌子,还有他身上精緻的皮衣和锃亮的皮鞋,不出意外,这位客人该是从城里来的。 盛昔陶见他身边没有同伴,似乎独自来逛寺庙,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可惜男人只是道完歉后迅速地绕开他走了,与此同时,寺院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动静。 归海和三个师弟并没有回去休息,此刻站在树下围着老和尚,五个人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讨论什么。 盛昔陶见状问:「怎么了?」 哪知从意两步跑到他跟前,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他。 「大师兄,我们要被赶走了。」 盛昔陶一脸错愕,瞧那三四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最显眼的就是「拆建」二字! 「说是有个外国来的老闆要在国内投资,看上了这儿的山头,打算改造成旅游景点。」 「对方还让我们在下个月之前搬出去。」 这事来得突然,几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除了震惊,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乐水寺的性质比较特殊,它属于村民自建,并不归上头管,说难听点就是违章建筑,即便要拆也用不着赔钱。 盛昔陶又将合同来回翻了翻,发现对方在其中承诺了补偿费用十万,也不知道是在人道主义的基础上大发善心,还是仅仅敷衍。 两个小和尚不懂这些,从心急红了眼,生怕改明儿就要睡大街,毕竟天气这么冷,要找个合适的住处也不容易。 归海见盛昔陶思索片刻,拿着合同便往外跑,立刻问他:「你去哪儿?」 盛昔陶却说:「找『财神爷』谈谈!」 月亮渐渐被云层遮住,灯会临近结束,村子里的喧嚣也静了下去。 盛昔陶拼命跑到路口,这会儿只有一盏微弱的路灯照着漆黑的田埂。 第157页 好在那个omega男人走得不远,西柚味的信息素飘在风里,盛昔陶擦了一把汗,就要喊他停下,这时,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另一侧的暗影里响起。 「曹旭——」 顺着那声音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从黑色的保时捷上下来。 陆曜山戴着口罩,穿着厚厚的千鸟格大衣,他站在微弱的路灯下,朝这个omega男人挥了挥手。 他和曹旭居然是认识的。 盛昔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曜山,下意识飞快躲到了路边的树后,心跳不知不觉中快了起来。 时隔近三个月,陆曜山好像又瘦了一圈,眼窝凹陷下去,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脸庞消瘦,倒是头髮剪得干净利落,精神似乎有所恢復。 曹旭朝他走去,问道:「你感冒还没好?」 陆曜山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还有些严重。」 「那你不去看病?可别传染给我。」曹旭一副「害怕」的模样。 陆曜山不在意,犹豫了一下替他拉开车门:「不想去,你离我远点呗。」 曹旭坐进车里:「那可不行,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关系不错。 至少在盛昔陶的认知里,陆曜山只会和亲近的人贫嘴。 可惜他从未听说过曹旭的名字,想到这人是个omega,还正好出现在他们分手之后,就不得不腹诽某人「移情别恋」得真快。 等曹旭上了车后,陆曜山问道:「事情怎么样?」 曹旭说:「没问题,合同已经给了,不过我瞧那荒山野岭的真没什么好开发的。」 他看着陆曜山敲重点道:「我要是亏了你可得赔我。」 陆曜山给他递了烟:「放心,亏了我十倍给你。」 曹旭看出他眼里的认真不由愣了一下。 虽说知道陆曜山最近被陆家看得很紧,不然也不会找上自己,但也没想到这位陆氏接班人如今能为了一点小事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 作为明悦集团二少爷,也就是先前被陆曜山拒绝过的相亲对象,此刻,曹旭接过那根烟叼在嘴里:「十倍就不用了,反正咱俩也是互利互惠。」 他望了眼远处田垄上的灯火:「果然还是乡下的年味儿足,我刚看见村民在放河灯都想过去凑凑热闹。」 「对了,他们村里还有个寺庙,外面看着挺破的,里面居然有尊金佛,估计香火不是一般旺。」 曹旭着看驾驶座的人:「你真该进去拜拜,没准身体就能快点好。」 陆曜山却一脸拒绝,他像是累极了,伸了个懒腰。 「我开一天车了,困得慌。」 曹旭:「真的假的?要不换我来?不对,我没中国驾照,要不找你那个姓姜的秘书过来?」 「姜河他放假了。」陆曜山摇摇头,一边发动车子,「你系好安全带就行,死不了。」 等保时捷「嗖」得一声开走没了影儿,一直躲在树后的盛昔陶才走出来。 天上的月亮已经完全钻入了云层,冬季的田野一片萧条,元宵灯火早就熄灭,寂静辽远的夜幕宛如巨大的山巅压下。 盛昔陶独自走在风里,他的思绪有些凌乱,除了耳畔的风声,还有陆曜山的声音,寺里一帮老老小小的声音。 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掐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像脱轨的列车一样失去了控制。 就在他即将晕倒在田埂上时,一双手接住了他。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竹香,微弱的alpha信息素包裹住了他。 「你没事吧?」 归海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把盛昔陶扶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是很烫,你应该是发情了。」 归海释放了一点安慰性质的信息素:「带药了吗?」 「在口袋里。」 盛昔陶边说边从裤兜里拿出一片抑制剂撕开了贴在后颈。 因为停药的缘故,他最近的腺体活跃度其实有所减弱,但也不知道怎么搞得,突然发了情。 冰凉的夜风驱散了一部分热意,待信息素平稳下来,盛昔陶向归海道了声谢。 「你怎么过来了?」 「我怕你跟人起冲突。」归海半开玩笑说,「一会儿十万块都没得拿了。」 归海师弟向来自持,讲笑话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盛昔陶注视着他平静的脸:「你好像不是很在意拆迁的事?」 归海说:「在意也没用,商人的脑子里都是利益,除非你能出得起更高的价。」 他像是心事重重,半晌才解释道。 「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分家,主要原因是从意和从心。」 盛昔陶听了默不作声,等待他的下文。 归海便不疾不徐地说:「你也知道过完年,他俩就一个十二,一个十六了,我想来想去不能叫他们一直待在寺里,还是得出去上学。」 盛昔陶顿了一下:「上学的事之前不是商量过,让他俩十八岁的时候去学技术,而且你不是说你能教他们吗?」 介于从意和从心都是孤儿,老和尚又不能充当法定监护人,而且离村子最近的公立学校又有入学人数限制,总之其中各个弯弯绕绕,大家没钱没关系,两个小孩上学的事就这么搁置了。 第158页 归海起初决定亲自教他们,也是迫于无奈,好在他学歷高,教教小学和初中还是足够的,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如今意识到了问题。 「我不想让他们就这么下去。」 归海突然认真地说:「他们还这么小,理应去选择更宽阔的人生!」 说着这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归海师兄鲜少的情绪激动,然而一看边上的盛昔陶,对方一脸复杂。 二师兄心中一紧:「你这是什么表情?」 盛昔陶:「归海,你好像老妈子哦。」 「……」 两人在风中无言地对视了半晌,良久之后,各自笑了出来。 归海此刻轻松了些,盛昔陶不反对用那十万块帮两个孩子上学,无疑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只是过后,他又扯回话题:「刚刚你说去找『财神爷』聊,聊得怎么样了?」 哪知盛昔陶脸色一暗,陷入了沉默。 他原本是想找那个叫曹旭的宽限些时间,无非就是想着再多争取点钱,毕竟寺里大一家子人要住房吃饭,钱是头等大事。 可谁想到「财神爷」和陆曜山认识,这下是吉是凶就不好说了。 归海见他摇摇头表示不太明朗,跟着也沉默了。 思考半晌,盛昔陶拿出怀里的合同翻了翻,在甲方的联繫方式上找到个邮箱地址,看上去像个建筑公司,只是这年头陌生邮件被查收查看的机率有多少也不清楚。 盛昔陶和归海说:「试试联繫对方负责人,改明儿我去这家公司看看。」 第87章 87 拆庙 地图上显示滨江大道口有家叫做方舟建设的建筑公司,盛昔陶周一一早光临,结果门还没进去就被告知对方是第三方承包商,只负责拆不负责其他,要商量合同的事得找他们的甲方,也就是一家叫旭川的地产公司。 盛昔陶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家公司刚成立不到半年,老闆姓曹名旭,长相有些异国风情,俨然是元宵节晚上和陆曜山待在一起的那个omega。 只是问题到这儿还没完,当盛昔陶来到旭川地产时,发现这地方就挂了个牌子,办公室里一眼空旷得能跑马。 唯有角落边上,两三个职员四仰八叉地坐在电脑前喝咖啡,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听到敲门声,其中一个女生慢腾腾走出来,盛昔陶刚拿出合同想询问,谁知那女生瞧都没瞧一眼就说:「andrew不在,这里没人能做主。」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晓得,他刚飞叙利亚看大马士革玫瑰去了。」 mica说完就要关门,不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门把。 「大马士革的玫瑰三月份应该还没开吧?」 面前的年轻男人轻轻开口,目色冷静。 「玫瑰开花季节至少等到四月,别说大马士革,国内现在也没开。」 听到这话,mica愣了愣,意识到这人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好煳弄,于是打起了精神说:「哦,那是我记错了。」 「他打仗去了。」 赶走那位不速之客,关上门后,mica坐回了位置,旁边的一个同事见她表情异样,忍不住问:「又是应聘的?」 mica皱眉:「不是,说是什么合同,跟我好一顿纠缠。」 「那他怎么走了?」 「andrew不是吩咐过吗,他不在国内的话,一概业务都不接收,我就只能门一关,打发他走了。」 同事听了想起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后又对着99+的邮箱抱怨:「人事部确定下个月才派人到国内吗,最近来应聘的人都爆满了?」 mica:「估计是咱们和耀盛合作成立新部门的消息泄露了,都等着入职呢。」 说到这里,另一个同事转过脸来:「你俩别提招聘的事了,也不知道咱们几个什么时候能搬进新大楼,andrew说我们是和耀盛合作,但我怎么觉得对方是把咱们公司吃了?我看这一半业务都合併了,不会到时候把咱们也一併裁了吧?」 其他人听到这话顿时心生紧张,mica却不贊同,他在曹旭身边工作好几年,多少了解老闆的为人。 这厢稳定军心:「谁有能力谁做老大呗,再说陆大少总不至于剋扣咱们嘴里三瓜俩枣吧?」 这话倒也没错,同事们又放下心来:「确实,反正我过完年也不想干活,这阵子就当放假了。」 「我也是我也是,我还想着出去旅游呢。」 「……」 这些人不一会儿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可惜盛昔陶已经听不见了,他见那女职员态度敷衍,有意驱赶,只能先退出来想其他办法。 好在那几个员工纵然手里没活却还挺无忧无虑的,估摸这公司应该暂时不会倒闭。 午后的天气有些阴沉,太阳像个旧灯泡,挂在头顶无力地发着光。 盛昔陶在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个面包,这时接到归海打来的电话。 两人同时开口:「怎么样?」 「……」 结果就是一阵心有灵犀的沉默。 归海说:「那邮箱是一个第三方建筑公司的,还是得找到买地的人才行。」 这和盛昔陶了解到的情况一样,他坐在路边无奈地嘆了口气。 归海心态好点,劝他说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再想想办法,还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从心和从意上后山挖了些春笋。 第159页 一听这话,大师兄焦急的心情顿时被驱散了大半,盛昔陶背起包往外走:「叫从玉烧点油焖的,我爱吃。」 晚饭的时候下了一点雪,门口的大红灯笼在雪中显得格外扎眼,今天寺里的客流明显少了许多,天暗下来,饭后几个人坐在大殿里看雪。 似乎是预感到分离可能近在眼前,最近大家总是黏在一处。 从心给师兄们沏了茶后,和从意坐在门槛上看经书,盛昔陶见状问:「你俩准备好入学考试了吗?」 两个小和尚听了抬起头,那头过后归海便将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大人们纷纷表示贊同,只有从意一脸折磨。 「大师兄,我能不去上学吗?」 盛昔陶问:「为什么?」 从意说:「看不懂,初三的题目太难了。」 「那就跟着从心去上五年级。」招来的是师父的无情拒绝:「你们归海师兄堂堂海归博士,你可不要给他丢脸。」 从意听了不由憋了憋嘴,置气似的垂下头。 从心在边上朝各位笑了笑,那意思是说「别生他的气」。 大家当然没生气,之前归海就评价过从心聪明,一点就通,再者小学跟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从意,虽然长个不长脑,但也不是废材,后期由他监督,考个职高不难。 只是把两个师弟送去寄宿学校,他着实有些不放心。 平日里虽觉得小孩子叽叽喳喳烦人,真离开了却又捨不得。 从玉师兄这厢把烤好的春笋送了过来,香味溢满了大殿,虽说还有一阵子才会分开,但大家似乎已经把后路都想好了。 归海准备回趟老家看看亲戚,从玉打听了素餐厅的厨师岗位,老和尚可能就在村口租个房子,平日里插科打诨混吃等死,只有盛昔陶心里还没着落。 不光没着落,还得拉扯着另外五个。 三只小猫长得飞快,它们习惯了寺院里的环境,还不知道要散伙了,此刻正没心没肺地在雪地里疯跑,俨然把这儿当成了家。 大白从蒲团上跳进盛昔陶的怀里,生产完后它就不太爱动,老是粘着人抱。 煤球挂在树上一动不动,黑夜里射出两道闪亮的雷射,远远地注视着大门,一副守护姿态。 好不容易盼来的新年,没什么阖家欢乐、团团圆圆的气氛,反倒有些伤神。 夜深十分,老和尚端着茶壶坐到盛昔陶身边,他问:「臭小子,打算好了吗?」 「打算好了,这辈子就住这儿了。」盛昔陶摸着怀里的猫。 「切,胡说八道。」 「你这是赶我走啊?」 「我哪儿赶得了你这尊大佛。」老和尚调侃道,「你上次拿走那东西还在吗?」 「什么?」 「金丝楠木。」 盛昔陶顿了一下:「早丢了。」 老和尚晓得他瞎说,昨天晚上他睡前还见盛昔陶握着「子安观音」的木佛牌在院里踱步。 不过他并未拆穿,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盛昔陶瞧那盒子眼熟,意外道:「这你哪儿来的?」 只见那四四方方的小盒是木头制成,工艺粗糙,里面空无一物,因为东西早在三个月前被盛昔陶拿走了。 无人知晓,这盒子从前就一直放在殿内地藏观音的莲座后头,唯有老和尚见盛昔陶每天早晚都会来拜一拜,留了个心后才发现的。 这会儿,老和尚说:「自然是从来处来。」 「你那天走得匆忙,我就想可能是拉下了。」 盛昔陶听到这话也就不再瞒着了,他感激得接过木盒感激地,紧接着便从脖子上勾出一根红绳。 红绳的下面俨然坠着一颗小小的玻璃种翡翠,清澈透亮,被雕成一朵含苞的莲花,又宛如一滴泪珠。 这是盛昔陶自打有记忆起就戴在身上的,木盒子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上次从英国回来时,他离开寺里顺便拿走了它,以备不时之需。 老和尚看着那翡翠,自然清楚其来源,问:「你真没想过找你家里人?」 玻璃种的翡翠十分昂贵,大多出于富庶人家。 这一切盛昔陶哪儿会不知道,但他看着老和尚沉默了几秒后,摇头道:「没有。」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礼拜,拆庙的事情却依旧没有着落,更离谱的是,周五早上,盛昔陶再去那家旭川公司时,发现里面已经搬空了,后来联繫第三方建筑公司,得知他们的甲方已经支付完了钱,意思是那老闆没有跑路。 「会不会是搬走了?」 归海思考了半晌,在电话里问。 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盛昔陶赶紧下楼向大厦前台询问了一下,前台果然说这家公司昨天刚搬去对面的中心大厦,听说他们业务要扩张,需要一个大些的办公室。 盛昔陶立马谢过赶去了中心大厦,遂在一楼的gg牌上看到了「旭川」二字。 更加意外的是,他又看到了一串非常熟悉的标识——曜和投资。 这是陆曜山的公司? 盛昔陶愣在原地,他明明记得曜和是在金水大厦,怎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他思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身后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修改完的合同我昨晚让mica发到姜秘邮箱了,他给你确认了吧?」 「他上午请了半天假,等他来了我问问。」 第160页 「对了,中午和tomas的饭局我订了对面的西餐厅,你要是没有异议就先让mica过去点餐?」 「白色招牌那家?」 「对。」 「那家不好吃,海鲜腥得很,换隔壁那家中餐厅。」 「那家不是主打炸酱面吗?」 曹旭迟疑道:「会不会不太好?」 谁知陆曜山说:「你傻啊,换个西红柿浇头不就是义大利面吗,外国佬根本吃不出来。」 第88章 88 您看得上我们陆总吗 「……」 陆曜山此话一出,逗乐了跟在边上几个员工,曹旭的秘书mica和其他同事们不由对这个新来的看上去十分高冷的领导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曹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掏出振动的手机,站在电梯前对陆曜山说:「你先上去,我接个电话。」 陆曜山点点头,带着一部分员工先走了。 mica于是去对面的中餐厅订桌,离开时,余光里见坐在旁边咖啡吧的一个男人有些眼熟,然而不等她细看,那男人突然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 「曹先生!」 曹旭刚讲完电话准备转身,就感觉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回过头是一张样貌清秀的脸,并且似曾相识。 mica也认出了盛昔陶,不过她现在认为这人是个危险的骚扰者,立刻要叫保安。 可下一秒,曹旭制止了她,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礼貌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盛昔陶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曹旭这样的人会有些架势,没想到却挺平易近人的。 示意秘书自己会处理,曹旭支开了mica,接着等待盛昔陶的下文。 盛昔陶回过神,忙把包里的寺庙合同拿了出来,并且说明了来意。 对方听完,思索了半晌说:「你的意思是寺庙可以拆,但至少再加点补偿金是吗?」 「可你应该知道乐水寺属于违章建筑,实际上那十万我也可以不给。」 盛昔陶料到曹旭会是这个反应,不由说:「曹总,南渡村那边虽然是小乡下,可村民们一直算得上安居乐业,您以后要开发那片山,迟早也得把山下的村民迁出去对吧?」 这话在曹旭听来有几分意思,不禁对眼前这位年纪相仿的男人有了些看法。 他注视着盛昔陶说:「所以呢?」 盛昔陶突然掏出一张卡:「乐水寺是村民集体建的,如今您说拆就拆,于法合理,可于理不近人情。」 「中国有句古话叫和气生财,这十万块钱我现在就可以还给您,只是希望曹总能站在长远的角度上再考虑考虑。」 曹旭看着那张旧卡片,挑了挑眉:「盛先生,你这是在威胁我?」 然而盛昔陶说:「不,是请求。」 下午的天气晴朗了一些,云层散去,露出略有温度的太阳。 盛昔陶在公交车站旁买了一团烤红薯,一会儿,归海打来了电话。 「见到曹旭了?」 「……嗯。」 盛昔陶的声音听着恹恹的,归海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太好,他问:「事情怎么样了?」 「……我跟他掰扯了好久,好赖话都说了……」 「——结果他威胁我。」 曹旭站在落地窗前端着杯咖啡,对身边的alpha一再强调。 「盛昔陶他居然敢威胁我!」 「噗——」 话音刚落,陆曜山差点把咖啡洒了。 曹旭瞅他:「你还笑?你是人吗?你自己在后头坐享其成,让我给你冲锋陷阵!」 「我说你这么好心给我介绍资源,合着是挖坑等我跳呢?」 陆曜山反驳:「哪里坑了,南渡村那地方我调查过,自然资源丰富,交通四通八达,开发之后确实不错。」 「那也是以后,我现在就怕那姓盛的会带一帮村民堵我家门口。」 「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这么慌张?」 归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盛昔陶想起刚才的事,心里就来气。 「姓曹的说他无能为力,不服可以去上诉。」 陆曜山听了有些沉默,而后拍了拍他的肩 :「曹少爷,知道项目落地有多难了吧?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脱离曹氏的那股勇气哪儿去了?」 曹旭不服气地拍开他的手:「谁说我退缩了,我就是有点,慌神,对,小小的慌神。」 陆曜山就笑:「那你没露馅吧?」 「那哪儿能啊,我按照你说的死都没松口,你不知道那姓盛的离开时两眼冒火,我真怕他上来扯我头花。」 「我看这俩人就是一路货色。」 盛昔陶意有所指地嘟囔了一句,归海没听清,问:「什么?」 盛昔陶说:「没事,我再想想办法」 「不过讲真,我觉得他挺聪明的,我很怀疑你这个计策能不能胜利。」 曹旭一脸不信任,他提醒陆曜山:「你可别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陆曜山心里苦笑,该不该的也早就搭进去了,不过他还是若无其事地说:「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事成之后送你一车头花当谢礼。」 「……」 中心大厦里的企业和金水大厦里的不太一样,这儿就四家公司,除了新搬来的「旭川地产」与「和曜投资」,其他两家都是刚上市的中型企业,上楼需要内部员工卡,或者预约。 第161页 盛昔陶二者都不是,只能坐在一楼大厅干等。 他记得陆曜山中午会去对面吃饭,想着等他回来找机会和他谈谈,谁知左等右等,来来去去好几波人,都没见到陆曜山的身影,哪怕是跟在他身边的曹旭也不见踪迹。 直到日落西山夜幕四合,盛昔陶望着那些西装革履的白领们提着包下班,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里有地下停车场! 陆曜山他们应该是坐直梯上下楼才不会从大堂穿过。 他可真是蠢到家了,盛昔陶慌忙挤进一辆满载着人的电梯,索性去地下一层不用刷卡。 但问题接踵而来,停车场这么大,没有标识,陆曜山的车该怎么找? 站在电梯门口思索了半晌,盛昔陶最终决定瞎摸。 陆曜山通常去公司开得都是保时捷卡宴,白色或者黑色的suv,相对商务,车型很大,停在普通车辆中也不乏显眼。 可惜显然在中心大厦工作的人都不普通,豪车跑车停了一排又一排。 盛昔陶只能走近了仔细辨认车牌,就在他看完一个区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 「mica姐,下班了啊?」 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女孩正和mica打招唿,盛昔陶记得她叫霏霏,是和曜市场部的实习生。 霏霏头脑灵活,自从公司一部分业务合併到旭川后,她打听到自己将被分配到mica手下工作,这便有意无意地和对方接近。 mica走到一辆大红色的迈凯伦旁,边开车门边说:「是啊,没钱赚不如早点下班回家奶孩子。」 霏霏听了很惊讶:「你结婚了?」 mica就笑:「离婚二孩妈。」 霏霏:「姐你开玩笑吧?」 mica举起右手给她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印:「年前刚离,赶时髦呢。」 见状,霏霏不由为自己的多嘴感到尴尬,mica倒不在意,半开玩笑地对小姑娘说:「怎么样,有合适的介绍给我吗?」 霏霏一听立刻认真地问:「姐你喜欢什么样的?」 「帅的,有钱的,顾家的,有责任心的。」 说完,她见小姑娘一脸斟酌的模样,感嘆道:「是不是很难,毕竟帅的没法儿顾家,有钱的没责任心。」 哪知霏霏突然回答:「那倒也不是。」 「姐,您看得上我们陆总吗?」 mica愣了一下:「陆……你说陆曜山?」 她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霏霏:「你……」 霏霏立刻解释:「不不,你别误会,是之前我听人说,陆总当初回国是为了他的初恋……」 几米开外的盛昔陶听到这儿不由一愣,只见霏霏看了一圈周围,继续八卦地说:「好像他暗恋人家十几年,所以28了才一直未婚。」 mica原来是随口一说,不曾想还有意外之喜,当下也来了兴趣。 「真的吗,他这么深情啊,那你见过陆总的初恋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霏霏回忆道:「我只是远远地在食堂看见过几次,是个很高很有气质的omega,听说信息素等级也很高,跟我们老闆匹配度有90%以上。」 「我去,真的假的?」mica扒在车门上睁大了眼睛。 霏霏犹豫了着:「匹配度不确定,反正见过的都说长得好看,跟一般omega不同。」 盛昔陶觉得这纯属胡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裤脚,和后视镜中毫无血色的脸,跟村口掏鸟蛋跌树下的王二狗子没啥区别,他现在站出去就能打霏霏的脸。 不过问题是,他怎么把自己代入了? 那厢两颗八卦的脑袋依旧靠在车门上,mica问:「那陆总和他初恋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好像在一起过吧,但那个omega来公司不久后就离开了。」霏霏想了想,「我听内部人士说,似乎不久前分手了。」 mica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哦,那还好……」 霏霏喜上眉梢:「姐你真喜欢我们陆总?」 mica:「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突然有些害怕这位脑洞清奇的姑娘,开门见山地问:「你看我们曹总怎么样?」 「曹……」霏霏的眼睛更大了,「你是说曹总他喜欢陆总?!」 mica抱着手,想起曹旭不久前背着家里挪动资金给陆曜山,两人一副狼狈为奸,来中国私奔的模样。 「我估摸大差不差吧,反正我跟曹旭这么久,没见过他给人办过事。」 而且她还有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我看过他俩的信息素匹配化验,有85%。」 霏霏:「!」 远处的盛昔陶:「……」 第89章 89 曹旭又不是我儿子 就在三个人杵在车库里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曹总,mica早上发我的合同我看了没有问题,一会儿我们老闆签完字,我就重新给您发回去。」 姜河的声音真是久违了,盛昔陶不知道陆曜山给他派了什么任务,几乎三四个月都没见到他的踪迹。 一旁的曹旭听了说:「不着急,明天周末,星期一给也行,不然mica又要说我压榨她的休息时间了。」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某些总裁听了怕是膝盖中箭。 陆曜山此刻不在,姜河是独自送曹旭下来的,他见过几次这位明悦不受待见的次子,知道他是陆曜山之前的相亲对象。 第162页 只可惜两人仅仅在事业上看对了眼,现在算是相互扶持的合作伙伴。 为了拉近距离,姜河当下不由打趣。 「曹总业务这么繁忙,看来得多招几个助理。」 曹旭听罢,突然想报陆曜山之前的一箭之仇,说:「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像姜秘书这样有能力的人少之又少,要不咱俩改明儿喝个茶,具体聊聊?」 姜河一听说:「曹总客气,我平常确实挺爱喝茶的。」 曹旭:「那太好了,我正好有个茶庄要开,到时候姜秘书务必来捧场。」 「我的荣幸。」 「……」 两人一言一语聊得旁若无人,突然听到「咳咳」两声从脑后传来,齐齐回过了头。 陆曜山不知何时追上他们,俨然已经听到了一切,径直问:「不请我吗?」 曹旭回过神倒也不怂,调侃道:「你来得带礼物,不满意我可不让进。」 陆曜山微笑:「是吗,你俩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曹旭:「……」 姜河:「……」 三个人互相打趣着走到了远处的停车区,曹旭的法拉利拉法就停在那里,陆曜山见他坐上车一脚油门就走了,伸手扬了扬车尾的灰尘,一度怀疑这傢伙开超跑是为了下班的速度更快。 姜河此刻问:「老闆,这人靠谱吗?」 陆曜山沉默半晌,不靠谱也没法子了,谁让他逃回国的时候,陆骢把他的资金鍊断了,来来去去找了半天,居然还是这个他从前十分嫌弃的曹少爷帮上了忙。 想来应该「感谢」他三姑妈当初把名片送上了门,什么叫做世事难料啊…… 陆曜山心里苦笑,转身朝对面走去,他的车就停在那儿。 居然就隔着两条道,盛昔陶看见那辆眼熟的白色卡宴,顿时觉得自己有点瞎。 不过此刻,他站在原地莫名开始紧张,陆曜山和姜河坐上了车,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两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三分钟后副驾驶的门开了,姜河下了车原路返回走进了电梯,像是回去加班,陆曜山则自己一个人发动了车子。 就在他准备倒车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嗖」地从后方闪现,紧接着「咔」地拉开车门窜了进来。 这架势简直吓人,陆曜山下意识踩了剎车,一回头,只见盛昔陶鬼一样地坐在后排,一副十万火急的表情。 「陆曜山,我们谈谈!」 陆大少爷登时「啧」了一声,恢復档位:「你干什么?」 盛昔陶知道刚才的动作有些危险,可内心的焦急让他顾不得许多,直言说:「我有事找你。」 三个月不见,架势倒是一点儿没变。 陆曜山听了板起脸:「下车。」 「我就耽误你五分钟。」 「再过五分钟停车费加二十。」 「两分钟!」盛昔陶恨不得从后排爬过来,「就两分钟!」 陆曜山沉默地注视着他,半分钟后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盛昔陶见状,立刻把包里的合同递了过去,在对方翻看的时候,迅速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 「……所以我来找你,是想求你帮我。」 陆曜山扫了一眼合同后捏在手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没有打断盛昔陶,继续听他说:「我知道你和那个旭川的曹总认识,你能不能……让他不要拆我们寺院?」 不知为何,盛昔陶突然不想提加补偿费的事了,在陆曜山面前要钱,总觉得有些伤自尊。 陆曜山听了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曹旭又不是我儿子,我叫他做什么他就能听吗?」 盛昔陶一愣,谁都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陆曜山的话很明显是在拒绝和嘲弄他。 可有求于人的人哪儿有底气,他只能再次低头,企图挽回一丝希望。 「我只是求你能帮个忙……」 陆曜山感觉右手一凉,一只瘦削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盛昔陶表现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缩在后排垂着头,却悄悄抬眸,用余光观察眼前男人的态度。 陆曜山喉头一紧,顿时收回了手。 他别开脸,生硬地丢下一句:「我凭什么帮你?」 盛昔陶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他会这么问,思来想去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按理说两人已经分了手,而且分得不太体面,从今往后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要不是被逼无奈之下,他也不会抱着对方能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施以援手的幻想过来,现在看来,他的幻想是自讨苦吃。 那头,陆曜山见他不说话,脸色不由冷下来。 他转过身去,留下一道疏离的背影。 「两分钟到了,下车。」 首战简直可以用惨败来形容,盛昔陶默默地站在停车场目送卡宴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满心烦躁,算算距离拆庙的日子还有小半个月,他想,他抓破头也得找到办法。 天气渐渐有了早春的迹象,太阳在昏沉了几个月后,终于散发出暖意。 周一早上,陆曜山正躺在床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听方位似乎是自家楼下。 他迷迷煳煳下了床走到阳台,可是看了一阵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正当他准备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只听「砰」得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碎的动静勐然从一楼传来。 第163页 确认这并不是梦,陆曜山立刻走出了卧室,谁知刚拐到楼梯口,便瞧见客厅里一片狼藉。 朝向前院的一扇玻璃窗不知被谁砸破了,丢进来的石头还留在原地。 这大白天的,小区进强盗了? 陆曜山正准备拿起手机叫保安,余光里突然发现沙发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靠近了竟然发现是一颗脑袋。 紧接着那颗脑袋勐然一抬,两人四目相对之际,猝不及防尖叫了起来。 「啊——」 「啊——」 陆曜山瞪大了眼睛,看清了那张脸。 「盛昔陶!?」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曜山匪夷所思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入室抢劫谁有你这么大动静啊?」 盛昔陶坐在地毯上,同样惊魂未定,他一边按着心脏,一边解释:「我没抢你东西,我就是来看看。」 「看看?看什么?」陆曜山皱眉。 盛昔陶说:「前几天,我在你公司楼下蹲了一阵,发现你最近没去上班,就上这儿来找你了。」 盛昔陶说得没错,陆曜山这星期确实没到岗,不过他当下无意解释,只有纳闷。 他将盛昔陶提熘起来,拽着人到大门口,并指着门前一个数字屏,问: 「这是什么?」 「……门铃。」 盛昔陶说完又委屈道:「我刚才按了,按了快半个小时你都没听见,不信你可以问小叶,他六点的时候来巡逻,还跟我打招唿了。」 陆曜山半信半疑:「那你不会晚点再来,至于砸我家玻璃吗?」 盛昔陶却嘟囔:「我不是怕你出事嘛。」 「我谢谢你啊!」 陆曜山顿时气得扶额,回过神问:「那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 谁知盛昔陶看着他,沉默地勾住了他的指甲。 「还是寺庙被拆的事。」 陆曜山:「出去。」 反正已经在大门口了,再赶也不能赶去哪儿,盛昔陶见陆曜山关上门转身回屋,索性破罐破摔地沖他喊:「你现在在易感期对吧?」 果然话音刚落,那人的脚步就僵在了原地。 陆曜山心里咯噔一声,没来得及反应,又听见被关在门口的盛昔陶在哪儿探头探脑。 「我还没去洗标记!」 这话是意有所指,事实上,盛昔陶这些天发现陆曜山不在公司后,就猜到了他处在易感期不便出门,再三考虑之后,便一咬牙决定过来了。 他看见陆曜山终于回了头,因着这些天无法缓解的易感期,本就难看的脸色,当下更是阴云密布。 一股不详的感觉隐隐从心底升起来,他再次冲出来打开门,注视着盛昔陶。 「你刚说什么?」 盛昔陶闻见他浓郁的信息素,鼓足勇气开口,可惜声音依旧有些发虚。 「我说我没有去洗标记,只要你能答应帮我,我就帮你渡过易感期。」 这话在盛昔陶脑子里深思熟虑了很久,他觉得足够且合理表达自己的意图。 然而陆曜山听完后,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他的笑又迅速冻结在脸上,竟一把扯住盛昔陶的领子,将人拽到了眼前。 盛昔陶没站稳,听见他恶狠狠地说: 「盛昔陶,你可真是无赖啊,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我讲条件?」 他可笑又荒唐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标记?你怎么不说跟我上chuang呢?」 「……」 门口的空气一下冷了下来,像是大夏天被按进凉水里,鸡皮疙瘩一阵又一阵地升上来。 「什么?」 陆曜山突然看着盛昔陶的两片嘴唇动了动,就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时,盛昔陶将低着的头抬起来,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 「只要你帮我把乐水寺的事情解决,我就跟你上chuang。」 第90章 90 你爱帮不帮 盛昔陶抬起着头,他的双手放在腿侧死死地握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在背对的晨光之中不太分明。 陆曜山听到这话顿时窜上来一股无名火。 他用更难听的话质问道:「那你打算和我上chuang到什么时候?」 「等拆建工程取消,还是等费用到手?」 「我要是明天就去找曹旭,你今晚就跟我shui?还是我下个月去找他,你就陪我shui到下个月?我要是一辈子……」 「陆曜山!」 盛昔陶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他,「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 陆曜山感到荒唐,狠狠扯着盛昔陶喊道: 「你他妈不需要我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跟我提分手,需要我了就理直气壮地冲来我家,到底是谁更过分?!」 「……」 这话简直像一把刀横插在了盛昔陶的心上,之前那些戏弄也就罢了,没想到陆曜山竟会讲出这样的话。 盛昔陶铸起来的最后一丝防线霎时崩溃,他望着眼前的男人,声音颤抖起来。 「所以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对吗?!」 「我们分手全是我的问题对吗?!」 他的眼角红了起来,胸口起伏着,俨然一副气愤委屈到极致。 见到此番景象,陆曜山心里一沉,他又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令他害怕的情绪。 第164页 他放开了扯着盛昔陶的手:「……我没这么说。」 盛昔陶已经失望透顶,早知道又会吵架,还不如不来,想到这儿,他转身离去。 「算了,你爱帮不帮……」 望着他的背影远去,陆曜山终于气得一脚踹在树上,然而还没用力,后颈勐得传来一阵剧痛,迫使他蹲在了地上。 终身标记之后的易感期可比临时标记勐烈多了,不光时间延长,需要的药物也增加了一倍。 一旦药效丧失,陆曜山便感觉身体里的细胞似乎完全不受控地开始折磨他,他满脑子都是盛昔陶和他身上的信息素。 但他们分手了,他没有理由正大光明地再去向他索要,只能找出从前那条洗旧的蓝色毯子,像只被丢弃的狗一样,依靠着与主人往昔的回忆度过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 盛昔陶失魂落魄地往小区外走,刚到早上七点,已经有不少人出门上班,还有带着孩子熘达散布的。 陆曜山斜对面住的就是一家三口,父母在市区开了片家具城,两个四五岁的小孩正被奶奶领着出去吃早餐。 左邻右舍难免认识,奶奶一眼就认出了盛昔陶,亲切地和他打招唿。 「好久不见啊小盛,最近挺忙的哦?」 盛昔陶也不好当作没看见,随口应和道:「还行,您送孙女吃早饭啊?」 「可不是,一个两个都丢给我操心。」奶奶嘴上埋怨,表情却笑嘻嘻的,突然,她想起什么目光冷不丁往盛昔陶的小腹看去。 「对了,你yu产qi是几月?」 盛昔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愣住了,奶奶却自顾自道:「年前小陆在我儿子那儿订了两张婴儿床,还有一些家具,我原本想着你俩搬进来没多久结婚应该还要一阵,没想到这就有好消息了。」 她见盛昔陶表情有些不自然,以为是问多了,又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前阵子没见你们,我也没来得及问,这不今天凑巧遇上,你别在意。」 盛昔陶脑子都短路了,他下意识摇摇头:「没,没事。」 一旁的小孙子这时问:「哥哥,你肚子里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小孙女就说:「你傻啊,现在医生又不会告诉你。」 「就是就是,男女都一样abo也都一样。」奶奶说着问他俩,「爸爸妈妈对待你们不也一样吗?」 「是哦……」 两个孩子齐齐回答。 祖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说到了小区门口,盛昔陶和他们分开,沿着马路往公交站走,对面来了一辆摩托车,急促地摁了几声喇叭,就要撞上之际,盛昔陶感觉有人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走路不长眼啊!」 摩托车主急吼吼地骂着扬长而去。 陆曜山看着怀里的人,只见盛昔陶一副呆滞的模样。 「餵?你没事吧?吓到了?」 他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谁料盛昔陶突然推开自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陆曜山追上去:「盛昔陶,你没事吧?别吓我!」 盛昔陶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他,瞧见这人还穿着睡衣和拖鞋,像是匆匆跑出来的。 他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陆曜山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我想了一下,曹旭的合同我没法儿让他撤销,但我能给你们加一笔补偿费。」 盛昔陶见他伸出五根手指,认真地看着自己:「期限是三个月,你得待在我身边。」 盛昔陶的表情终于动了动:「你说真的?」 陆曜山见他一副怀疑的模样,嘆了口气:「我现在还能骗你什么,你不就只是看上我的钱吗?」 盛昔陶:「……」 回到别墅后,陆曜山先去洗澡了,他吩咐盛昔陶去买早餐,刚起床就吵了一架整得人怪饿的。 盛昔陶不情不愿地去了,他现在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没有拒绝的余地,回来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刚停下,某人像是等着使唤他。 「盛昔陶,帮我把衣架上那件衬衫拿过来。 「哦——」 盛昔陶取来衬衫,站在浴室外敲了敲门,谁知里面毫无动静,他奇怪地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作答,顿时,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陆曜山,你没事……」 一只大手突然从门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进去。 陆曜山勐地将人按在了浴室的墙上,他脸色很差,唿出的气带着丝丝滚烫。 …………………… 盛昔陶躺在床上,右手捂着脸,他的喉节轻轻发颤,像在抑制着什么将要爆发的东西,陆曜山心里一紧,他伏起身便看到了一张沾满泪水的脸。 盛昔陶无助着挡着脸,好像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这副样子,可泪水难以抑制地从眼角掉下来,宛如断了线的珍珠。 他像丢失了无比重要的东西一样,变得支离破碎,那一瞬间,陆曜山似乎看见一股巨大的悲伤覆盖住了盛昔陶。 陆耀山的内心也瀰漫开一阵难以形容的苦涩。 他默默地俯下身拥住了盛昔陶,盛昔陶原本低低的啜泣突然放大,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哇」得一声抱着他哭了出来。 那哭声像一把刀插在人的心上,钝痛无比。 陆曜山的眼睛红了,他一边亲吻盛昔陶的脸颊,一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他。 第165页 「……没事了,昔陶……没事了……嘘……没事了……」 阳光渐渐偏转,照射到了高处,窗外的枝头上不知何时落了三两只麻雀,沐浴在春风里肆意啁啾。 盛昔陶哭到后面渐渐没了声音,他这些天该是太累了,不一会儿便地睡了过去。 陆曜山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时间就此停止该多好。 然而一阵门铃声打破了和谐,陆曜山一开始没理,随后楼下传来人声。 「陆先生,您在家吗?」 「我们是物业处修玻璃的!」 陆曜山这才想起不久前他往物业打了电话,叫他们尽快来修理一楼被砸碎的窗户,毕竟屋子里漏风不好受。 与此同时,床上的盛昔陶还真往他怀里靠了靠,似乎感到一阵凉意。 陆曜山把被子裹到他身上,小声嘱咐道:「我楼下去看看。」 物业的工人是跟着小叶来的,三四个师傅站在门口向里张望,隔着栅栏看到了那道破碎的落地窗,神情严肃地不知在讨论什么。 小叶见门终于开了,立马上前问陆曜山:「陆先生,您这屋子是进贼了吗,报警了没?」 江上云溪的安保要是出问题,明天就会上头条新闻,小叶急切也是正常。 好在陆曜山摆了摆手:「没进贼,早上有只野猫一头撞进来了。」 小叶听罢一惊:「野猫?我们这里没野猫啊?」 高档小区里别说野猫,野耗子都消灭得一干二净。 然而陆曜山一口咬定:「就是只野猫,狸花猫,凶得狠。」 小叶只好问:「那您瞧见猫往哪儿跑了吗?我一会儿找人去抓。」 谁知陆曜山回头看了眼二楼窗户。 「我关楼上了,觉得挺好看,准备养着做个伴儿。」 他不等小叶回过神,侧身让师傅们进来:「劳烦你们尽快修好,我怕猫冻着。」 陆曜山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也没注意到迷迷煳煳醒来的盛昔陶此刻正躲在二楼窗帘后面。 他从刚才奔溃的情绪中恢復过来,此刻不知为何有些落寞。 他回到床上扯起陆曜山的被子一角,下意识闻了闻里头残存着的他的信息素。 晚山茶丝丝缕缕地沁入心脾,像春日的清风,就在这时,他余光落到门口,蓦地愣住了。 只见陆曜山正穿着睡袍靠在卧室门框上,他不知何时走了上来,一脸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床上的人,嘴角微微扬起。 -------------------- bigeyes 第91章 91 我真该死啊 「我……你怎么上来了?」 盛昔陶被那目光看得脸上一热,不知所措地放下被角。 陆曜山立刻跟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纸袋:「我怕有人饿着肚子睡着了。」 袋子看着眼熟,正是他让自己早上去买的早点,不过进门时,盛昔陶放在餐厅,后来两人一激动就忘了。 此刻,盛昔陶确实感觉飢肠辘辘,他摸到袋子里一阵烫手的温度,不由问:「你热过了?」 这么冷的天,食物没一会儿就会凉透,陆曜山放微波炉里加热了两分钟才拿上来。 只不过他热的时候,见袋子里是两杯咸豆浆,一屉小笼包外加一个鸡蛋灌饼,不禁皱了皱眉。 这人怎么只买自己爱吃的? 盛昔陶见陆曜山放下早餐后,打开柜子挑选衣服,不由问:「你要出门吗?」 「去一趟公司。」 刚标记过后的陆曜山明显精神好了不少,他看了眼时间,说:「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吧。」 谁知盛昔陶拉了他一下,尴尬地说:「那个,你还没把我加回来。」 之前分手他单方面拉黑了陆曜山,后来因为寺庙的事,想再加回来,谁知对方迟迟未通过,可谓是自食其果。 陆曜山尴尬地想起来,摸了摸口袋,又想起两人的手机都放在楼下客厅了,于是说:「知道了。」 不过他下楼前,盛昔陶又追出来叫住他。 「那个……我是得随叫随到……还是24小时待在这儿?」 陆曜山回头见他毛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两只裤腿只卷了一边,光着脚扒在卧室门上,不由眸子一沉。 「你还有地方去吗?」 这话简直直击人心,确实,寺庙快拆了,租的房子也退了,他还得在此卖、、身三个月,谈什么自由。 盛昔陶:「没……没有。」 陆曜山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他扬了扬眉毛表示「那你还不进屋去?」。 盛昔陶见他得瑟的模样,脸上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听话回了卧室,顺便把门也一道关了。 陆曜山知道他此刻身不由己,但谁叫他有事求他呢,输了这么久好歹拿捏他一回,心里现在还是美的。 他转身下楼,见师傅们还在安装玻璃,刚要上去嘱咐什么,一旁监督的小叶好奇地凑上来。 「陆先生,你刚给那狸花猫端早餐呢?」 陆曜山不想到这茬还没过,只能瞎扯道:「我临时养的,这不还没买猫粮吗?」 小叶听了点点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猫,不过我看这猫挺厉害的,能拿石头砸出这么大一窟窿,你还是小心点别被它咬伤了。」 第166页 这话是好意,陆曜山听来却想苦笑,他何止是被咬了一次,他现在可是遍体鳞伤。 两人说着话,窗边的师傅差不多换好了玻璃,陆曜山谢过并支付了尾款,小叶走之前想把屋里的石头丢出去,不想却被陆曜山阻止了。 他说:「家里正好少块装饰的石头,我看这块挺好的。」 小叶环视了一圈满是贵重摆件的别墅,再看了一眼手里搬砖大小的畸形石头。 「您要把这东西放哪儿装饰?」 陆曜山:「床头。」 不过那石头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摆在卧室里,盛昔陶醒来把客厅打扫了一遍,顺便将那放在桌上用布包起来的破石头丢了出去。 这玩意儿跟个罪证似的,他可不能让陆曜山抓住机会好在之后的日子里以此要挟。 晚上的时候,下了一点小雨,盛昔陶收了阳台的衣服,正巧接到归海打来的电话。 归海估计是担心他会冲动行事,想着问问近况,不过在听见他说陆曜山同意帮忙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听到补偿费加了这么多,又惊讶地问他:「你们俩是和好了吗?」 「算是吧。」 盛昔陶不可能和他说陆曜山要他「卖三个月身」的事,只能遮遮掩掩地藉口说两人重归于好了。 归海半信半疑,不过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随时联繫便撂了电话。 盛昔陶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不久前给陆曜山发的消息未有回覆,他想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可惜对方并不理他。 索性跑进厨房发现冰箱里面的菜够一个人吃,他就打算自己随便做点。 就在盛昔陶在厨房忙活时,客厅里传来一阵动静,有人走了进来。 陆曜山刚穿上拖鞋,便闻见厨房里一股奇怪的味道。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他急忙往里一瞧,只见盛昔陶正站在灶台前,一边拿着锅铲一边盯着平板。 平板上正在播放着做菜视频,不过很显然,这样的教程对于一个厨房杀手来说没什么用处。 里面的厨师说:「取适量的盐和胡椒,洒在炒鸡蛋上。」 外面的盛昔陶就愣住了,他拿起盐罐和胡椒粉,似乎在思考适量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出答案,一阵煳味已经从锅中升了起来。 「坏了,烧焦了!」 盛昔陶手忙脚乱地要去关火,却忘了手中还举着盐和胡椒,于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陆曜山站着门口,看着那锅鸡蛋炒盐椒,心里不由嘆了口气。 盛昔陶欲哭无泪,他试图去拯救这一切,手还没伸下去,便被人截住了。 「你不怕烫啊?」 一抬头,原来是陆大厨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盛昔陶放佛见到了救世主:「不是说不回来吃饭吗?」 陆曜山把他拉到一边,上前把锅里的东西倒了。 「我没说不回来,看到你消息的时候在开车。」 「这样啊……」 原来是一场误会,盛昔陶听见他没有故意忽视自己的信息,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不过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厨房,窘迫也油然而生。 陆曜山看了一圈他洗好的食材,大鱼大肉的,似乎是道硬菜。 「你准备做什么?」 「西红柿鸡蛋打滷面。」 「……」陆曜山,「那你解冻海蟹和火腿干什么?」 盛昔陶一副小心翼翼:「你想你万一回来晚,可能要吃。」 他微信不回消息,盛昔陶起初确实只想管自己吃了,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怕陆曜山加班晚归饿了,这才决定先准备好食材,以便不时之需。 陆曜山见状有些后悔,实际上他上车前就看到了盛昔陶的消息,只是加完好友后,发现自己之前给他发的一连串话都未被接收,心里想小小报復一下,故意没理。 如今得知他居然给自己留饭,还提前处理好了食材,而且自己就吃一碗素面的时候,陆曜山觉得自己半夜醒来都要自责一句「我真该死啊」! 「行了,我来做菜吧,你先出去等着。」 陆曜山挽起袖子准备「赎罪」,他摸了摸火腿,似乎解冻得差不多了,打算煲个汤,海蟹地话切开葱油。 「西红柿鸡蛋打滷面你还吃吗?」 盛昔陶见他回头问自己,想了想点点头。 之前刚做完手术的时候,一直没什么食慾,他自己做菜拉垮,过年点外卖又不方便,嘴上赶陆曜山走,实际那碗面的味道他记到了现在,而且陆曜山走后,他很没出息地站在雪地里哭了。 陆曜山不知道这一切,他说:「那我不蒸米饭了,咱吃面就行。」 盛昔陶「嗯」了一声,心情有些复杂,看着陆曜山忙活的背影,他觉得眼眶热热的,上前从后抱了他一下。 陆曜山浑身一僵,下意识痛苦地「嘶」了一声,盛昔陶愣了愣,与此同时,他发现陆曜山敞开的后领里露出一片青紫的皮肤。 「……你受伤了?」 他惊讶地去翻他的领子想仔细检查,不想陆曜山迅速转身,捉住他的手说:「不是,前两天刚拔火罐去了。」 拔火罐?盛昔陶不记得他有这爱好,有些半信半疑。 陆曜山拢了拢衬衣领子:「真的,最近工作有点累,姜河认识个老中医就带我去了一下。」 第167页 他一边解释一边捏了捏后颈:「你别说,去了还挺有效的,脖子舒服了许多。」 盛昔陶知道他最近公司里忙,听了倒也理解,只是他想再问什么时,陆曜山就把他推出了厨房。 「你别在这里杵着了,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听话。」 盛昔陶见他不由分说地把门关上,站在外面愣了几秒,只好罢了。 他去客厅看了会儿电视,有点无聊又想着去院子里熘达熘达,谁知刚起身便听见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是陆曜山的信息,盛昔陶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看的,因为屏幕亮起的一瞬,两行字清晰且惹眼地跳了出来。 「这里的甜品确实不错,给你打包了一份。」 「等会儿直接我家楼下见吧。」 消息来自曹旭。 盛昔陶愣了一下,对这两行字的意思感到困惑。 曹旭给他打包了甜品还不是重点,重点是「等会儿直接我家楼下见」是什么意思? 哪个家? 陆家还是曹家? 这话正常人都会觉得暧昧,盛昔陶此刻想起那天在停车场里听见mica和霏霏的对话。 mica似乎暗示曹旭和陆曜山之间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想到这儿,再看曹旭的两条消息,盛昔陶心里一怔,不由感到失落。 第92章 92 九点五十九我就锁门 这时,陆曜山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筷子和调羹摆好后,说道开饭了。 然而连叫了两声都没人应答,他朝客厅望了一眼,才见盛昔陶起身拖拖拉拉地走过来。 「你看电视入迷了?」 「没有。」 盛昔陶回答的语气似乎有些生硬,陆曜山以为是打扰了他看电视,没放在心上。 他把面盛好了递过去,谁知盛昔陶快速地夹起来就往嘴里放。 「你慢点,小心烫!」 果然刚说完没一秒,陆曜山见盛昔陶表情扭曲地吐了吐舌头,他忙倒了杯冰水放在他面前。 「我看看烫伤没有?」 盛昔陶飞快摇摇头,沉默不语地喝了两口水,样子有些冒失又有些……嗯,可爱。 陆曜山忍俊不禁,给他碗里夹了块火腿:「我还能饿着你吗,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盛昔陶听了这话脸更红了。 他在心里骂自己,怎么搞得这么丢脸,回味过来又有点难过,因为曹旭的出现,他不得不从「两人真的重归于好了」的假象里清醒了些。 陆曜山的身边再也不是只有他的位置。 那他们两人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刨除感情的身ti交易吗? 好吧,不就是如此吗? 盛昔陶在心里一阵反覆,从前他最怕和别人产生情感纠葛,然而现在,他吃着陆曜山亲手做的面条,很想叫他别走。 「那个,一会儿我来收拾吧,你去忙你的事情。」 可说出口的话却并不由衷。 盛昔陶看着眼前的男人:「反正我也没事做。」 陆曜山顿了一下,察觉有些异样,不过见对方认真的态度,倒也没有反对,只是接下来的餐桌上莫名有些安静。 盛昔陶吃得飞快,菜也没动两口就说吃好了,起身收拾的时候像立马要关门的营业员,最后一位顾客陆曜山只好囫囵吃了几口,灰熘熘起身。 盛昔陶见他站在原地翻了翻口袋,不由提醒道:「你手机放在茶几上。」 陆曜山听了走向客厅,拿起手机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何某人突然表现得异常。 也难怪,曹旭的话确实令不明真相的人误会。 事实上,前几天mica说公司对面新开的店味道不错,曹旭就提出来要去试试,当时他和姜河也在,四个人就约好了今天下班去。 不过临了陆曜山想起盛昔陶在家,于是就主动请客婉拒了,四个人去了三个,曹旭大概是看他请了客不好意思白吃,便说给他打包了一份。 至于去他家楼下,是因为曹大少住得离公司远,临时有事赶过来比较麻烦,陆曜山不好意思让「债主」麻烦,只能自己废两双鞋. 他现在完全能想像到,姜河和mica正坐在曹旭旭楼下的咖啡厅焦头烂额地看合同。 想到这里,陆曜山回头看了眼厨房,只见某人低着头站在水槽边洗碗。 他还穿着昨天那件松松垮垮的毛衣,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一抹红色从领子里蔓延出来,像颗蛊惑人心的毒花。 不过现在这颗毒花不好惹,盛昔陶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 「你怎么还没走?」 他都默认自己要走了?! 陆曜山心里不悦,面上风轻云淡地晃了晃手机。 「这就走了。」 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盛昔陶更用力地刷碗。 「不送!」 就在他把气都发泄在餐具上时,一双手忽然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 「走之前抱一下。」 陆曜山从背后用力地抱了他一把,盛昔陶不由惊唿,碗里的泡沫都溅了起来。 陆曜山觉得他脸上沾着泡泡的样子更可爱了,不由噗嗤笑出来亲了他一口。 盛昔陶眼里写着「你有病吧?」但他手很湿,没有推开身后的人。 「可以了没啊,你别乱摸,喂!」 第168页 陆曜山探进毛衣乱、摸了一阵,满意了之后才收手,事实上不满意也得收手了,他可不想ying着出门。 「走了,十点之前回来。」 「九点五十九我就锁门!」 陆曜山果然说到做到,九点差一刻的时候,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而后过了十来分钟,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踩上了台阶。 盛昔陶飞快地躺进被窝里假装已经睡着了,紧接着床头的檯灯被点亮,一股熟悉的信息素覆盖下来,陆曜山俯身摸了摸他的脸,指尖顺着脸颊滑到颌角,捏了捏他的耳垂,最后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里有道深深的疤痕,触感粗糙,陆曜山温柔又小心地抚摸着它,像是抚摸一件昂贵的宝物。 盛昔陶感觉发痒,闭着眼睛转了个身,他感觉床边的人动作一僵,接着传来一声轻笑。 床垫微微凹陷,陆曜山关了灯,掀开被子躺进来,想起白天的事,盛昔陶不由紧张,然而陆曜山什么也没做,只是伸出胳膊让他枕着,从后面抱住了他。 夜凉如水,月光朦胧地映照在窗帘上,盛昔陶感觉身后抱着他的人心跳飞快。 第二天天气晴朗,暖烘烘的太阳久违地挂在天上,春天的气息越来越近。 盛昔陶起床后把被子拿到窗台上去晒,他抱着被角闻了闻,晚山茶的味道弥留在上面,没有从前的冰冷压抑,而是舒服又亲切。 都说亲密之人的信息素最好闻,盛昔陶不由回头看了眼房门,像是害怕陆曜山又突然出现在那儿盯着自己看。 太羞耻了! 幸好陆曜山一大早就去了公司,起床时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子,跟只大狗似的,有些粘人。 盛昔陶装作不知情地闭着眼,等人走了才把脸埋进被子里,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根子也跟着发烫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曜山」。 昨天陆某人加他好友的时候,自动填写的暱称,盛昔陶拿到手机才发现他把「lys」改掉了。 他一边觉得这傢伙非常幼稚,一边又觉得他似乎比想像中的认真。 电话响得快要冒火,盛昔陶接起来只听见那头传来紧张的声音。 「你怎么不接电话?」 「……你还在睡觉吗?」 前一句很大声,后一句又小声下来。 很符合小孩子多变的脾气。 「我刚刚在晒被子,今天太阳挺好的。」 盛昔陶没有生气,问他道:「有事吗?」 陆曜山听了这才放心,他站在办公室里看了眼外面的天空,确实蓝得漂亮,心里突然有点厌烦这没完没了的会议。 盛昔陶见他沉默,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轻轻的,尾音温柔。 于是陆总更想翘班了,姜秘书这时敲了敲门,提醒到点开会了。 盛昔陶听见对面莫名哀嘆了一声,说:「我是想问你过会儿能不能给我送趟文件,我这边要开会走不开。」 盛昔陶说:「可以,文件在哪儿?」 「书房的抽屉里,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单独放在最上面。」 陆曜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大概是他下楼去找了。 听着那声音,他不由心跳加速,感觉窗外的天又蓝了无数倍。 站在一旁的姜河见他笑容诡异,生怕陆曜山加班加疯了,上前一步小声问。 「老闆,你怎么了?」 哪知老闆真的疯了,回头问他:「姜秘书,如果我现在想放年假的话,你能别告诉董事会吗?」 姜河:「……」 盛昔陶半个小时后赶到了中心大厦,刚停下车他便看见姜河站在门卫处。 「盛先生,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盛昔陶把怀里的文件递给他就要离开,谁知姜河叫住他。 「不上去喝杯茶吗?」 他心想盛昔陶要是就这么走了,陆曜山下午开会不得把玻璃窗盯烂。 盛昔陶听了有些犹豫,姜河瞅了眼表说:「马上到饭点了,要不和老闆吃个饭再走吧?」 吃饭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回到家他自己也得瞎做一顿,想到这里盛昔陶点了点头。 中心大厦比金水大厦更高更新,旭川地产与和曜投资分布在十三层至二十五层,两家公司的业务有所合併,成立了一个新部门,员工也比之前多了一倍。 姜河带盛昔陶直接上了二十三层总裁办公区,陆曜山就在楼上的大会议室开会。 「你要是等得太无聊可以上顶层花园逛逛,或者去隔壁咖啡厅坐坐。」姜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深红色的卡片,「这是老闆的卡。」 盛昔陶接过来说了声谢,这里的环境明显比金水大厦好了不少,看来陆曜山最近赚了不少钱。 等姜河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就显得十分冷清,环顾四周除了黑白灰的桌椅墙柜,连一朵花一棵草都没有,在旧办公室他还能给绿萝和发财树浇浇水,现在着实单调。 他拿着姜河给的卡,准备去隔壁咖啡厅看看,这会儿人还不少,估计是快到饭点了,大家都来摸鱼。 盛昔陶不太爱喝咖啡,看了半天菜单,把递出卡去问营业员:「陆曜……陆总平常都点什么?」 营业员接过那张红卡的手不由顿了顿,他抬头多看了这位客人两眼。 第169页 「意式浓缩加双倍香草糖浆。」 盛昔陶:「那就这个吧。」 第93章 93 陆曜山这个渣男 前面还有两三个人,盛昔陶找了个角落坐下等,右前方的卡座里突然传来一阵略微耳熟的声音。 「mica姐你怎么没跟曹总去开会?」 霏霏刚熘出来上厕所,路过咖啡厅正好看见mica一个人坐在窗边,这会儿高层的领导都在二十四楼大会议室,曹旭的秘书mica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 mica说:「我上午请假了,刚到。」 霏霏见她情绪不太高,走过来关心道:「怎么了?你不舒服?」 「不是我,jack突然找到家里来了。」 mica见她茫然,嘆了口气说,「我前夫。」 霏霏记得她之前在外国结了婚,丈夫是个华裔,年前两人分开,孩子归了她。 由于曹旭安排她近几年在国内工作,所以小孩一直交给英国的父母看管。 「我跟他说了无数遍,可以看孩子但是别给我提复合的事,你猜怎么着,昨天来的时候居然撺掇我爸妈让他们劝我原谅他,还说我一个人在国内是不想带孩子,说我不负责,这不混蛋吗!」 mica平日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对待家务事却很棘手,一口气抱怨了许多。 霏霏听了心里愤愤不平,一边帮她骂一边出主意:「这人真是有病,姐,你要不找人做了他,省得总碍你的眼!」 mica听到这话,不由注视了她半晌。 「那个,我记得你家里是开厂的吧?」 「对,养猪场。」 mica沉默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个了。」 她见她怀里抱着个纸箱,又问:「你去寄东西?」 「王经理的两个包裹,他让我寄出去。」 mica表情浮现嫌弃:「这人怎么总是使唤下属干私活?我下午去找他聊聊。」 霏霏一听忙道谢,她早就烦透了做王经理的「私人跑腿」,要不是实习期工资高,早就想跑路回家了。 与此同时,mica看着这包裹突然想起什么,她喝了口咖啡,问:「你们陆总是不是下个月过生日?」 霏霏单纯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怎么了?」 mica就说:「曹总前两天让我给他选一款领带,说是送人的生日礼物,我看风格挺成熟的,和他平常玩得好的朋友不太匹配,你猜会不会是给陆总的?」 霏霏顿时记起一条茶水间里的「关键」的信息。 「我听姜秘书说,陆总生日会回英国过,曹总也去吗?」 mica几乎立刻掏出手机:「我查一下他的航班。」 半分钟之后,她眼中果然放出了兴奋的光。 「曹总3月15号飞伦敦。」 陆曜山的生日正是在3月17号。 霏霏有些激动:「那肯定没错了!」 「你小声点!」 mica生怕别人听见,她自己却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幻想。 「他们俩一起回英国感觉会出事哦。」 「怎么说?」 「你想啊,曹总之前是陆总的相亲对象,虽然陆总一开始不待见曹总,但后来陆总的二姑妈不是去世了吗,我跟着曹总去弔唁之后,就发现两人的联繫莫名奇妙多了起来。」 mica一脸看透的表情:「现在他们又一起回国创业,这次回英国肯定要见家长,你说呢妹妹?」 霏霏震惊:「你是说他俩会公开?」 她不敢相信:「应该没这么快吧?而且陆总最近好像一心只扑在工作上。」 结果mica说:「那可不是,他向曹总借了这么多钱,要是赚不回来,曹总不得甩了他。」 霏霏:「啊……」 201号已出餐,过了十分钟却依旧没有人来拿,营业员不得不打开广播:「201号已出餐」 盛昔陶这才回过神,立刻起身的同时不小心绊了一跤,姿势看着有些狼狈。 但他现在顾不得许多,刚才mica的话犹如一颗炸弹坠地。 陆怡去世了! 陆曜山居然什么都没和他说! 盛昔陶心里一团乱麻,骤然记起年前陆曜山跑来找他复合的那段时光。 短短几周不见,他看上去就瘦了一大圈,眼眶也凹陷了下去,实在有些狼狈。 可惜盛陶当时没在意,如今推测得到陆怡大概就是那阵子走的。 陆曜山这么捨不得陆怡,不用猜就知道他那时该多伤心,偏偏自己还和他还分了手,没法儿陪在他身边。 想到陆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要是真把陆怡的腺体封存起来…… 盛昔陶突然感觉心里微微发酸,越发觉得回国后的陆曜山好像的确变了许多,他似乎让陆曜山一个人承担了太多。 取好了咖啡,盛昔陶魂不守舍地回到办公室,就在刚要推门时,里面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对了,你和那位盛先生怎么样了?」 说话的语气似曾相识,好像是曹旭。 此刻,曹旭正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最近的天气好得想让他翘班,但董事会可不能答应。 陆曜山坐在沙发上,翻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他抬眼瞧了两秒突然转换话题的人。 曹旭说:「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担心你。」 陆曜山说:「具体点。」 「所以你真不准备告诉他下个月的计划?」曹旭抱着手,「换作是我的话,肯定会被吓到。」 第170页 陆曜山放下文件夹:「没必要,他知道了容易多想。「 「那你有多少把握?除了你爹妈,还有你那个弟弟,我看着都不是善茬,他会不会在宴会上捣乱?我可不想多生事端。」 陆曜山听了说:「那就派你把他的腿打断。」 曹旭惊恐:「我一个柔弱无力的omega这么可能打得过他一个高阶a?我找人绑架他成吗?」 陆曜山刚想说你可以试试,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姜河走进来:「老闆,曹总,该吃午饭了。」 曹旭问:「mica来了吗?」 「来了,mica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那行,我让她替我开车好了。」 曹旭说着起身,走到门口时,不由顿了顿,陆曜山见他表情奇怪,刚上前想问怎么了,谁知就见半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姜河身后。 盛昔陶不知何时举着杯咖啡站在那里,他朝曹旭点了点头,又扭头看着陆曜山,似乎有些紧张。 「我刚去隔壁买了杯咖啡。」 陆曜山原先还以为盛昔陶送完东西回家了,心里好一阵失落,没想到是去买咖啡了。 此刻,陆总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他好奇地看着盛昔陶:「买了什么?」 「意式浓缩加双倍香草糖浆。」盛昔陶把杯子举到他嘴边,「要尝尝吗?」 好傢伙,点的还是他平常爱喝的,陆曜山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那就尝尝。」 「嘿,真不错。」 一旁的曹旭见他一副纣王被妲己献宝眯了眼的样子,同情地看了看姜河,仿佛在说,姜秘书,你这工资没有一分是白拿的。 午饭的地点在公司后头一家青岛饭馆,这店开了很多年,以量大实惠着称。 四个人在二楼找了间小包厢,等上菜的期间,随意聊了起来。 mica坐在姜河边上,看着对面的陆曜山在给盛昔陶倒茶有些惊讶。 事实上,刚才见他从陆总车上下来的时候,她就不免意外。 记得之前这位盛先生来找过曹旭两次,但没想到他居然和陆曜山也走得亲近。 mica察言观色着,发现坐在一旁的曹旭竟一副落单的可怜模样,顿时心生怜悯。 于是作为最忠诚的秘书,mica决定主动出击。 「对了,还不知道盛先生在哪儿高就?」 对面的盛昔陶果然愣了一下。 mica抓住他眼中闪过的犹豫,追问道:「是和陆总一样开公司的,还是事业单位公务员?」 她推测能从曹旭身边抢人,背景肯定不一般。 谁知盛昔陶很坦然地回答:「不,我在家休息。」 「那你家里条件应该很好吧?」 「没有,我是孤儿。」 此话一出,饭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mica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一时间愣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曹旭错愕地用余光看了眼陆曜山,发现他脸色不佳,幸好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曹总忙打圆场。 「mica你不是爱吃虾吗,多吃点。」 「还有盛先生,这里的牛肉不错,你尝尝。」 盛昔陶看不出丝毫波澜,甚至对曹旭说了声谢谢。 陆曜山心里却不舒服,不过介于mica确实不了解情况,便也没有发作。 他给盛昔陶夹菜:「这个烤鱼不错,蔬菜也新鲜,我给你剥个虾,要不要来点汤……」 看着碗里堆积起的菜,盛昔陶有些侷促,他对于自己是孤儿这件事早就看开了,反倒陆曜山这样紧张地欲盖弥彰,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扯了扯陆曜山的袖子小声说:「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陆曜山不依:「没事,吃不下的给我。」 他的关心尽显:「这汤有点凉了,我再给你换一碗。」 见他们两人在饭桌上有来有回暧昧的样子,mica从失言的后悔中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太对劲。 就算是孤儿也不能随便抢人男朋友吧? 你是可怜是缺爱,但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容打破。 mica看向对面的曹旭,只见他盯着满桌菜却没动几口,还时不时用余光看向陆曜山那边,简直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无助、弱小的模样。 充满正义感的mica的内心几乎是可以肯定,曹旭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陆曜山这个渣男,居然脚踏两只船,还当着正主的面和小三亲亲我我!简直坏透了! 第94章 94 曹总爱吃、鸡 mica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陆曜山的时候,就觉得他帅,渣帅,没曾想如今竟然祸害到自己亲老闆身上,着实可恶! 等他再次给盛昔陶夹鱼时,mica终于忍不住制止:「陆总,怎么光给新来的朋友夹菜,也不照顾照顾老朋友?」 这话刚落,桌上其他三人不由抬起头。 姜河一脸错愕,姐姐你搞什么?吃错药了吗? 曹旭正发愁这一顿下去得胖多少斤,听了茫然又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秘书,满头问号。 谁? 谁是老朋友? 不会是你吧? 陆曜山蹙眉看向曹旭,意思是,你秘书让我给她夹菜? 只有盛昔陶愣了一下,听出些深意。 果然mica见他们沉默,干脆道:「陆总,怎么光给盛先生夹鱼,我们曹总碗里还空着呢。」 第171页 谁知陆曜山下意识说:「曹旭又不吃鱼类。」 说完这话,他没有意识到,身边的盛昔陶筷子一顿。 mica抓住机会:「是啊,曹总爱吃、鸡!」 这话显然是带着其他的意味,但陆曜山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说话阴阳怪气。 只是看见曹旭这个没用的东西给自己使眼色,他才对着满桌的海鲜犹豫了一下,叫来服务员。 mica端正坐姿,正准备满意地点头,谁知下一秒听到陆总对服务员说。 「麻烦你去对面买一份kfc。」 最后,曹旭抱着一大袋全家桶上了车。 他倒是白蹭了两顿饭,但也不得不为自己的体重发愁,本来就想着饭桌上少吃点,怎料还有加餐。 正琢磨着要不要把kfc拿回公司分给下属,这时只听「砰!」见一声,驾驶座的mica突然用力关上了法拉利的车门。 曹旭见状想说这是我的车,并且还想问问她今天到底为何针对盛昔陶。 可不等他开口,mica侧身严肃道:「你怎么这样?!」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的alpha出轨都无所谓吗?」 曹旭一愣,听见秘书为自己「打抱不平」。 「我知道你有钱有能力,可是他在外面搞七捻三,你不觉得丢人吗?「 「他来找你复合,可是你自己为他吃了多少苦,你还没吃够吗?」 「别整天装得风轻云淡,我都看出来了,你别忍了行不行!?」 「……」 mica一边说一边眼圈泛红,被噼头盖脸骂了一顿的曹旭顿时莫名其妙。 但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位从他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在身边的秘书向来冷静客观,这时情绪爆发,一定有特殊原因。 曹旭一边给她递纸一边急得连都语言变了:「mica,whats going on?whats happen to you?」 mica无法停止地哭诉着:「我没事,我就是吃撑了……我……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孩子,我很担心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把他们带大……」 听到这里,曹旭终于明白髮生了什么。 mica家里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不过她向来不喜欢被人同情,于是曹旭想了想抱歉地说:「mica,我真不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这样吧,我给你放半个月假?哦不,三个月,带薪的,好不好?」 mica一听抬起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你过?」曹旭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可恶的地主,他试图缓和气氛,「只是这样你就不能参加陆总的订婚典礼了,我还给你买了条漂亮的礼服呢。」 mica顿时愣住:「陆总的订婚典礼?」 「是啊,刚吃饭的时候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位盛先生就是他的男朋友啊。」 mica:「啊……」 傍晚十分,姜河把车停在路口放下人便迳自回了家,这阵子他一直昼夜不停地在公司上班,妹妹生了孩子都没去看一眼,陆曜山早上才听说这事,便给他放了半个月带薪假。 盛昔陶原本想吃完午饭就走,架不住陆曜山极力要求他在办公室等自己,介于两人现在的契约关系,盛昔陶只好留下。 夜晚的风喧嚣起来,路口人来人往,满眼热闹,陆曜山和盛昔陶站在一旁等红灯。 身边都是陌生又熙攘的人群,盛昔陶听见后头一个男人在打电话,操、着外地口音,语气有些急躁。 「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陆曜山见他一副认真偷听的模样,低头问道。 他是随口一说,谁知盛昔陶靠近了抬头在他耳边复述。 「儿子上个月考试考了满分,想要一双球鞋,结果快递寄丢了。」 这时,后头的男人语气缓和下来,并且发出无奈的笑声。 盛昔陶又补充道:「是妈妈藏起来了,说等生日的时候再给,上次就是个单词默写,臭小子撒谎呢。」 「……」 他「翻译」完,听见陆曜山轻笑了一声,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有些发痒。 绿灯亮起,人流开始移动,旁边的电动车滴滴响着喇叭,盛昔陶刚要让路便感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陆曜山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人群里的信息素复杂纷扰,盛昔陶却只感觉自己与晚山茶撞了个满怀。 等过了马路,两人拐了弯往家的方向走。 这里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富人区果然不太一样。 前面是一所私立小学,明明过了放学时间,还有三五成群的家长在门口接孩子。 两辆宝马开过去,后面跟着奥迪和奔驰,车里的小孩有闹腾有安静的,但放了学总归开心。 陆曜山见盛昔陶注视着前面一对金髮碧眼的母子若有所思。 只见那母亲疾言厉色地将儿子拉扯上车,儿子则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双方叽里哌啦地说着外语,似乎发生了争执。 「你又听懂了?」 陆曜山再次好奇地问盛昔陶。 盛昔陶不置可否,他问:「他们说的是法语吗?」 陆曜山摇摇头:「像是俄语,听不太懂。」 谁知话音刚落,他见盛昔陶又复述起来,并且还将他们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都跟你说了不要骑学校里的大狗,小心它们咬你!」 「可是它们明明很温顺!安德烈和彼得都是我的好朋友!」 第172页 「那也不行,你要想交朋友妈带你回俄罗斯看大狗熊!」 「……」 盛昔陶说完看着陆曜山,只见对方愣了半晌,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学的俄语?」 盛昔陶听了突然噗嗤一笑。 「你信啦?」 「……」陆曜山,「……」 「好啊,你骗我!」 再怎么说,这翻译内容也太怪了,陆曜山被摆了一道又气又笑,盛昔陶已经笑得弯下了腰,咧出两排大白牙,路灯从头顶照下来,将他的眼睛照着亮闪闪的。 陆曜山不由失了神,印象中盛昔陶很少会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 心里没来由一阵发酸,他上前抱住了他。 盛昔陶愣了愣,紧接着感觉身体一轻,陆曜山抱着他腿将人扛在了肩头。 「你干嘛,好多人呢!」 盛昔陶惊唿一声,试图挣脱,可陆曜山抱起他不由分手地就往家跑,像是抱着一个珍藏的不想被人窥视的宝物。 夜晚的风在耳畔唿唿作响,街灯将人影拉长,盛昔陶抱着陆曜山的脖子,听到心脏在胸腔里隆隆地跳动。 (omit) 盛昔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梦里不知看到了什么,握紧被角皱着眉头。 陆曜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手,将人搂进怀里拍着,轻轻安慰。 盛昔陶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累,不过比起之前在伦敦那次,陆曜山已经温柔了许多,他似乎格外小心翼翼,等盛昔陶都急了才手忙脚乱地开始。 外面的天刚刚发亮,两人没来得及吃晚饭,盛昔陶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作响,他转过头看着躺着身边的陆曜山,对方还在梦里,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像块石头。 盛昔陶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然后对着他吹了口气,幼稚地捏捏他的鼻子和耳朵。 玩够了,他饿得慌小心地钻出被窝下楼找吃的。 谁知刚走到楼梯口便愣住了,一楼的客厅里,随处可见满地的外套毛衣裤子鞋袜,跟打过仗似的。 盛昔陶红着脸走过去,捡起衣服准备丢去洗衣间,谁知刚捡起陆曜山的外套,便听见「咚」得一声,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掉着了他的脚边。 那盒子看上去价值不菲,外面的玫瑰雕饰颇有某种寓意。 盛昔陶盯了半晌,沉默捡起来,放进陆曜山的外套口袋里。 想了想又从左边换到右边,再犹豫了几秒,又揣进胸前的内袋。 他沉默地把外套连同衣服分类丢进洗衣机,按下开关,水迅速地放满开始转动。 不一会儿,一抹红色便出现在透明的门内,它随着水流一圈一圈地旋转,像个蚌似的安稳。 盛昔陶蹲在原地,盯着那个在漩涡中心加速的红点,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突然,他抬手按下了紧急按钮,不等水流停下,勐地拉开了门。 洗衣机顿时响起警报,满载的水也同时冲出来流了一地。 盛昔陶光着脚蹲在湿滑的地上,在一堆衣服里慌忙地翻找,然后摸到那个硬物拿了出来。 那个红色的盒子完好无损,他浑身的血液冷了下来。 -------------------- bigeyes 第95章 95 戒指 盛昔陶小心翼翼地拿袖子擦干净盒子上面的水渍,终于决定将它打开。 毫无意外,里面是一对钻戒。 包装完美,没有任何水渍渗进去,偌大钻石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反射出无比冰冷刺眼的光。 盛昔陶早就知这一切终将是假的,甚至身边的人都知道。 mica说曹旭是陆曜山的相亲对象,曹旭陪着陆曜山度过了陆怡去世的那段时间,事后还跟着他回国创业,两人信息素匹配度高达85%且门当户对。 一个月后,陆曜山回英国过生日,邀请了曹旭,却没告诉他,因为他们两人打算向双方家长宣布大事…… 这还不够,最最过分的是,陆曜山还记得曹旭不吃海鲜! 盛昔陶看着那戒指简直要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的心像破了好几个洞,在往外汩汩冒血。 陆曜山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他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三四点,身边的位置却已经空了。 他急忙跑出卧室,不过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远远见餐厅一角似乎坐着个人。 盛昔陶背对着他坐在桌前吃东西,味道闻着还挺香。 等他一走近才发现居然是一碗麻辣烫,还是从外面买来的。 这傢伙凌晨跑出去买吃的了? 陆曜山有点惊讶,不过倒也符合他的人设。 盛昔陶一边吃东西,一边认真地看着平板上播放的综艺,等陆曜山拍了他一下才勐地回过头来。 餐厅就开了一盏灯,外面天暗,视线不是很好,陆曜山好像看见盛昔陶鼻子和眼睛红红的,但对方很快岔开话题,将一碗牛肉粥递到他面前。 「你饿了吧,我出门的时候顺便也给你买了。」 这倒是够义气的,陆曜山坐下来喝了一口粥,等想起什么不由急切起来问:「你把屋里打扫过了?」 盛昔陶盯着平板:「嗯,反正也闲得。」 「那衣服……」 「衣服我丢洗衣机里了,这会儿应该快洗好了。」 果然一听这话,陆曜山勐地起身往洗衣房跑。 第173页 然而他在专门洗外套的机器里看了眼后松了一口气。 盛昔陶大概是马虎,只是放了水把衣服弄湿了,并没有启动,他按下开关将自己的外套捞出来,紧接着在内侧口袋摸了摸。 那里有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里面装的正是他要在生日当天,在全家人面前向盛昔陶求婚的钻石戒指。 这可是个宝贝,不能轻易弄丢了。 陆曜山藏好戒指回来,盛昔陶已经吃完了麻辣烫,他随口问:「怎么了?」 陆曜山镇定地说:「没事,那个洗衣机我之前用的时候好像不太灵光,我怕把外套洗坏,刚去看了看没问题。」 盛昔陶听完「哦」了一声,他看着陆曜山重新坐下喝粥,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这两天在家有点闲,我能去找个兼职吗?」 「我保证不耽误你的时间。」 陆曜山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没什么,后半句一出口心里咯噔一声。 他注视着满脸小心的盛昔陶,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刚出去买吃的的时候,看见对面的超市在招营业员,感觉还可以。」 这话一出,陆曜山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了。 两人明明刚刚才亲密过,盛昔陶醒了却急着去找工作,他似乎并没有真的安下心待在自己身边,反而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可现在要是说反对,显得不近人情,于是他只能点了点头。 「你想去就去。」 盛昔陶听了很开心,他回头继续看那喧闹的综艺,陆曜山瞅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牛肉粥有些咸,也不知道是他从哪家买的。 可一时的心软,却造成了许多问题。 盛昔陶竟然天一亮就去超市应聘并顺利入职了,他的排班时间不固定,夜班频繁,陆曜山下班回家已经七八点了,回到家屋里却还是黑灯瞎火一片,给盛昔陶打去电话,谁知对方说还要一个小时下班。 盛昔陶快速地安抚他:「我已经把饭煮好了,要解冻的菜也放水池了,你自己做点啊乖。」 然后不等陆曜山回答,径直把电话挂了。 好吧,看在他哄人的份上这也就算了。 陆曜山看着电饭煲里满满一锅可能吃到一个礼拜后的大米饭,只能做个更大的盖浇,顺便明天晚上接着吃。 除了吃上面的问题,最令他不满的是,盛昔陶回到家就显得很疲惫,两人亲密的时候他虽然不拒绝,但也没多久的兴致。 往往陆曜山正兴头上,他就闭着眼睡着了。 而如果陆曜山显得不高兴,他倒是会补救,补救的办法是给买了一堆小、玩、具。 陆曜山试过一次耍赖,结果就看见一张强撑着眼皮不甚耐烦的脸。 与此同时,盛昔陶却已经尽力在藏了。 他和陆曜山亲吻拥抱的时候,只要一闭上眼,脑中就会闪过一抹红色。 那个戒指盒,仿佛一根毒刺扎在了他的心上,叫他固执地认为陆曜山只是暂时地需要他,而一旦约定的期限到了,他就会把自己丢出去。 所以他不能被着眼前的温、柔、乡迷惑,他得做回自己。 陆曜山不明白其中的问题,随着生日越来越近,他有许多要忙的事情,而且他乐观地觉得自己和盛昔陶之间的关系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 到时候求婚典礼上礼炮一放,膝盖一跪,戒指一送,曹旭姜河一欢唿,陆家人一震惊,头条热搜一上,简直妥妥的。 他都能幻想到和盛昔陶蜜月旅行去俄罗斯看狗熊,盛昔陶和狗熊击掌,他就帮着拍照。或者他们去普陀山拜佛,路人要是问「你老婆咋这么会念经,」他就说,「羡慕死你了吧?」 人生在这一刻简直达到了巅峰。 然而生活总归没有想像的那样美好。 这天盛昔陶好不容易休假,他一般休假也不会睡懒觉,早早起了去小区熘达一圈,或者坐在楼下看电视。 陆曜山昨晚想好了,在他坐起来的同时将人抱回来压在身下。 盛昔陶果然吓了一跳,他起床的动静已经降到了最小。 看着陆曜山一副得逞的表情,才明白这傢伙装睡呢。 盛昔陶嘟囔了一句:「醒了也不说一声。」 陆曜山见他似乎不是很乐意,心里不爽,此刻他只想低头吻他,又不依不饶地yao了几次,把最近没有满足的弥补回来。 盛昔陶拧不过他,等再次醒来已经接近中午,陆曜山不在床上,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楼,远远地闻见一股香味。 陆曜山正神采奕奕地站在灶台前做饭,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悠闲地听着最近的新闻。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盛昔陶靠在厨房门上注视着他。 他穿着和自己相匹配的情侣睡衣,眯着惺忪的眼睛,头髮乱糟糟的翘起来,露出的一圈脖颈上痕迹斑斑,这模样简直让陆曜山唿吸一滞。 应是还没睡醒,盛昔陶声音带点嘶哑,问:「你做什么这么香?」 「小鸡炖蘑菇。」 陆曜山招他过来,掀开盖子盛了一小碗递给他。 「尝尝咸淡。」 盛昔陶着实饿了,咕嘟咕嘟喝了干净,喝完说:「淡了。」 陆曜山失笑,他往砂锅里放了半小勺盐搅匀了盛出一勺给盛昔陶。 「再尝尝。」 第174页 盛昔陶听话地喝了一口。 「还差一点。」 陆曜山又加了一点:「现在呢?」 「可以了。」盛昔陶点头,「刚刚好。」 陆曜山听了突然意有所指地说:「这就叫适量。」 盛昔陶回过神来发现这傢伙在嘲笑自己,顿时瘪起嘴。 陆曜山得逞了便不再逗他玩,他把人拉过来亲了亲,哄道:「不过你也不用学,反正都是我做。」 盛昔陶想反驳又觉得这话有道理,他拿起碗筷说:「我去餐厅等着,你快点啊。」 陆曜山拉住他把脸伸过去:「亲一下再走。」 结果盛昔陶在亲上之前一个后退,挣脱了他的桎梏往外跑,可陆曜山比他还快,立刻揪住了他的后领把人拉进怀里。 一顿勐亲过后,他说:「还想跑,错了没?」 「错了错了错了……」 盛昔陶只能求饶:「你放过我吧……」 就在两人推推搡搡的时候,急促的铃声突然打断了气氛。 盛昔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边躲着陆曜山的攻势边接起电话。 不等他开口,对面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 「您好,我们是金水市公安局。」 身后的陆曜山还想闹他,见他表情突变,这才停下来问:「怎么了?」 众所周知,人口与器官贩卖一直是世界各国严厉打击的案件,而腺体贩卖则是其中最复杂也是最严重的一块黑色产业。 因为社会上产生着隐形的阶级,a和o生来高于b,而极为罕见的s和i更是众星捧月。 于是那想要挣脱下层阶级而向上攀附的人群,便会用大量的金钱购买更高阶的腺体,通过移植或再生的方式进行腺体的更换。 即便各个国家和地区的腺体手术水平不一,大量的人在手术过程中死去,在黑市里一颗上好的腺体也被会炒到七位数,假若是一颗s或i腺体,那价格就会在一夜之间翻翻,纵是如此,进行交易的人也不在少。 第96章 96 梅塞鲁 二十多年前,国际上就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腺体贩卖组织,其中的人员成分复杂,交易网遍布世界各地。 他们在东南亚有一条分支叫做「梅塞鲁」。 梅塞鲁取自印尼爪哇的一座火山名称,其最大头目艾加就是印尼人。 众所周知,印尼火山众多,火山爆就会发形成大量的黑曜石,故而在「梅塞鲁」里黑曜石便作为「信物」出现在了东南亚腺体贩卖产业链中。 一般情况下,梅赛鲁的买方会先给其组织一笔佣金,组织则会返回一颗黑曜石原石作为凭证,等找到合适卖家后,买家就会从那颗黑曜石上切下一部分,寄给卖家算作敲定。 之后组织将拿到的腺体器官和钱分别交给买卖双方,在交易结束时,从本金里抽出20%利润。 不过因为黑曜石廉价且产量大,即便切掉一半也难以分辨,发展到后期,组织中就有人提出将黑曜石雕刻成不同的物件进行交换。 至于怎么发展成佛像,听说是那时集中的交易点分布在东南亚主信佛教的国家,为了交易过程掩人耳目,就雕刻成了各种佛像艺术品…… 这种现象当然也造成了当时各国刑警破获案件的阻碍,直到十年前,中国和东南亚警方在一起跨国贩卖人口的案件中,捕获了头目艾加和几十名手下,才使得梅赛鲁组织迅速瓦解,剩下的三十多名余党流窜世界各地,如今还在一一追捕。 「我们上个月就在金水市抓获了一名罪犯,名叫高前程,他就是二十多年前梅赛鲁组织在华交易点的一名成员。」 下午两点十五,金水市公安局接待室。 一位刑警正将调查到的线索告诉给对面的两人。 「通过这个高前程的辨认,我们经过对比发现,从意之前交过来的这尊黑曜石佛像,很可能是来自梅塞鲁的『信物』。」 话音刚落,桌对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盛昔陶怎么也想不到警察在电话里说从意的案件有下落了,居然是这个情况。 陆曜山沉默不语,他以为是从意的家人有了线索,谁知这线索与国际案件有关。 「我们一开始没有告诉你们梅赛鲁案件,也是怕事情太过久远弄错了,现在确认之后,才想请你们过来配合此事。」 说话的女刑警正是上次来寺里调查何家失踪的孩子的那位,她姓汤,叫汤年,从意就是在她临走时拿出了佛像。 盛昔陶看着汤警官放在桌上的一堆大文件,其中两张黑色观音照片上,身体和割裂的手格外显眼,那张被揉皱掉色的破旧照片依旧模煳不清,而这么些东西居然意外串联起了如此巨大的秘密。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盛昔陶的心中升了起来。 不等他开口,陆曜山先替他问出了心中所想。 「汤警官,要按你的意思说,从意的这尊黑佛是梅赛鲁组织交易的『信物』,而塞在佛像内的这张照片是从意的家人,也就等于说十五年前那庄交易,从意的家人也参与了其中?」 汤年听了不置可否,她把旧照片的复印件推到两人面前,说:「事实上因为时间久远,我们只查到买方是一个叫詹姆斯艾伦的外国人,可惜重名很多,我们还需要时间查找。」 听到这话,陆曜山和盛昔陶对视了一眼。 第175页 「那卖方呢?」 「卖方是一对夫妻。」 「夫妻俩都姓岳,也都是高阶ao。」 汤年说:「这两人都是高知,结育有一个儿子,后来妻子生了重病,家里花光了积蓄。」 「丈夫岳小平为了救妻子,就狠心将儿子的腺体卖了。」 「什么?!」 盛昔陶和陆曜山顿时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有父亲忍心卖了自己孩子的器官去救妻子,这不就是一命抵一命吗? 这孩子还是亲生的吗? 可汤年继续说:「岳小平当初找到一个放高利贷的人借钱,结果对方又给他介绍了高前程的同伙,说有一个外国小孩正因为先天的腺体疾病,需要做腺体移植,如果他们能帮忙,就会给以极其高昂的报酬。」 汤年解释道:「你们应该也知道那个时期腺体手术并不发达,即便是真的生病需要移植腺体,也更多採取细胞移植的方式,虽然成功率不高,但总归安全。」 言之于此,事情的真相才是真的水落石出。 盛昔陶难以置信:「所以岳小平以为他儿子只是给那个外国小孩捐献腺体细胞,才同意了交易?」 汤年点头:「当年的国内腺体黑市刚刚兴起且混乱不堪,警方也难以摸清罪犯的交易模式。」 盛昔陶问:「那后来呢,岳小平的老婆治好了吗?」 「治好了,没过一年就出了院,两年后夫妻俩还有了第二个孩子。」 汤年指向照片上被女人抱在怀里的那个婴儿,也就是如今长大的从意。 盛昔陶和陆曜山眼里顿时生出希望,谁知汤年表情沉重地说:「在孩子刚满一岁的时候,两人双双自杀了。」 因为在手术过后,大儿子出现了意外,他的腺体被整个挖去移植到了那个外国小孩的身上,而他也因术后造成感染身心备受折磨。 父亲岳小平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受骗了,可中介和卖家早就无影无踪,最后大儿子没撑过三年就死了。 岳小平只能带着对大儿子的愧疚生活了三年,甚至企图用第二个儿子的出生来遗忘过去。 「不过你们也知道,正常的大人怎么可能原谅自己误杀了孩子这种事情,三年后,夫妻俩就在大儿子祭日当天投河了。」 汤年说到这里十分感慨:「从意大概是在那之前被送到了福利院,岳氏夫妇给他留下了半个佛像和照片。」 她有些困惑,大概是无法知晓两个大人的意思,照片或许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能记得家里人,但佛像又是为什么,她不敢轻易揣度。 盛昔陶和陆曜山的心情此刻也都很难形容。 盛昔陶这才明白汤年在电话里说,先不要让从意一起过来的意思,这事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 从意虽然看着大咧咧,但他关于家人的一切都极度敏感,若是得知真相肯定会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 接待室里一时充满了安静,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一个警员似乎有事报告,汤年朝屋里的两人示意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接待室里就只剩下了盛昔陶和陆曜山。 安静的气氛底下似乎暗流涌动。 盛昔陶盯着散落在桌面上的资料,余光里看了眼身边的人。 没等他开口,陆曜山镇定地问:「这个高前程就是你上次见到的老高对吧?」 那个市区孤儿院捐助慈善晚会上,在酒店房间外和陆晖雨交易的男人,和此刻桌面上照片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陆曜山知道陆晖雨不干好事,但也没想到,这傢伙居然大胆到参与这种勾当里。 不妄他之前还疑惑为何陆晖雨总往孤儿院跑,想来一切早有端倪。 不过想起那尊「大肚弥勒佛」佛牌他迟疑了一下,问盛昔陶道。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盛昔陶看了他一眼,说:「我放寺院了。」 他欲言又止,注视着陆曜山不知如何开口,毕竟陆晖雨掺和进了这里。 作为哥哥陆曜山心里明白,但他只犹豫了几秒,轻轻说了句:「我们去拿来吧。」 两个小时后,汤年便看到了那块黑色的佛牌,她十分震惊,在听了二人的描述后,又沉下心思索了半晌,说:「非常感谢你们能提供这样关键的线索,这对我们抓获剩下的逃犯有重要价值。」 汤年看着陆曜山:「至于你弟弟陆晖雨的案件,我会进行上报,不过介于他现在人在英国,具体的流程还需要等上面商议再定,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的,现在还希望你们能保密。」 陆曜山的身份确实比较敏感,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出事,这话显然是在点他。 汤年见他没什么意见,便让两人先回去:「麻烦你们跑一趟了,如果从意想起什么,或者你们还有什么线索一定及时和我联繫。」 盛昔陶和陆曜山点点头并排走出了公安局,外面的天已经昏暗下来,晚风唿啸着从耳畔刮过。 盛昔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感觉到一股温暖绕上了后颈。 陆曜山解下了自己的围巾替他围上,然后沉默地牵起他的手地往停车场走。 回到家,盛昔陶见他心情有些低落,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两人吵架的日子比和好的日子多,盛昔陶似乎都习惯了强势又暴躁的陆曜山,见他一声不吭的样子,反倒不知所措。 第176页 陆曜山的内心十分复杂,他坐在沙发上回忆着汤年说的话,尤其是那个叫詹姆斯艾伦的外国人,为什么他似曾听过。 不等他细想,一个东西突然递到了他的眼前。 陆曜山一抬头,见盛昔陶手里拿着个盒子。 盒子包装得很精緻,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给你的。」 盛昔陶不自然地说。 第97章 97 你有没有求过婚 「这是什么?」陆曜山愣了一下,「礼物吗?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他的注意力迅速转移,正要点开日历时,盛昔陶按住他:「没什么节日,反正给你你就拿着。」 刨除盛昔陶居然破天荒送自己礼物,他此刻扭捏的样子,令陆曜山的心思彻底从案子中抽离了出来。 他接过那个a4大小的盒子左右看了看,不算很轻,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送我礼物?」 「……」 盛昔陶支支吾吾不想回答就要离开,陆曜山一把将人拉到腿上,他抱着盛昔陶打量着他的脸,一副深究的表情。 盛昔陶受不了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立刻红了耳朵。 陆曜山见状不逗他了,在他耳边轻轻地问:「不会是我的生日礼物吧?」 谁知盛昔陶听了点了两下头:「我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他早就准备好了陆曜山的生日礼物,只是犹豫要不要给,现在为了哄他开心点,这才拿了出来。 一听这话,陆曜山心情愉悦地像开了花,他原本以为盛昔陶会忘了这事,没想到他不但准备了,还准备得诚意十足。 他立刻捏着盒子上的蝴蝶结问盛昔陶:「我现在能拆开吗?」 「随你。」 于是陆曜山径直扯开了包装,然而当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件大红色的真丝睡袍的时候,脸上产生了迟疑。 只见真丝的睡袍上秀了两朵暗红色的玫瑰,袖边搭配一圈蕾丝,显得又喜气又妖艷又……不得不说,冲击到了他的审美。 盛昔陶见某人愣在原地,问:「你不喜欢?」 陆曜山不置可否,他突然沉默拿着睡袍起身走向浴室。 「你去哪儿?」 「我试试大小。」 虽然衣服的模样有些太过喜庆,但肤感和大小却正正合适,难怪盛昔陶花了半个月工资。 陆曜山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得不说,穿上确实脸色红润了不少…… 那厢盛昔陶还在忐忑中,他原先就很纠结给什么都不缺的陆曜山送什么才算合适,毕竟太贵的他买不起,太便宜的不显诚意。 直到那天,他和超市里一个中年女同事聊了聊,才有了些想法。 何姨的儿子昨个儿刚领结婚证,一大早忙着给同事们发喜糖,盛昔陶也分到两块,站在边上听同事们聊天。 说起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可太多了,除了酒席婚礼这样的大场面,还有些必不可少的家具小物件,比如喜字花篮,瓜果零食,床上四件套…… 何姨边说边划拉着手机:「你们顺便帮我看看哪个被套好看?」 盛昔陶跟着他们凑上去,只见何姨的购物车里一排全是大红色,上面的玫瑰、鸳鸯、喜字看得人眼晕。 就在这时,他灵光乍现,结婚的话应该也需要睡衣吧? 陆曜山要是生日当天拿出戒指和曹旭求婚,那俩人离结婚也不会多久,盛昔陶暗自想着,不如就送两套夫妻睡衣。 但是两套的价格明显超出了预算,盛昔陶在商场逛了一天,最终只决定买一套。 反正曹旭也不一定会喜欢他买的。 陆曜山并不知道盛昔陶已经在给他置办结婚礼物,兴沖沖地从浴室跑出来,像只花蝴蝶似的站在客厅里转了两圈。 他满意地一把抱起盛昔陶:「谢谢,我很喜欢。」 盛昔陶听了突然又有些不乐意,想到他穿成这样站在曹旭面前,就觉得胸闷气短。 不过换个情景,曹旭看着新婚夜的丈夫穿着前男友送的大红睡袍应该也膈应得慌吧? 盛昔陶在心里干笑了两声,陆曜山见状在他脸上「叭唧」亲了一口。 「干嘛?」 「觉得你可爱。」 「……有病。」 盛昔陶推开他,耳根忍不住红起来。 陆曜山就像小狗一样追在后面。 「你月底请两天假吧。」 「干什么?」 「参加我的生日会。」 「不请。」 「请吧……」 「不……」 「请吧……」 盛昔陶并不想去伦敦,也不想去见证陆曜山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曹旭求婚,谁知陆曜山不光软磨硬泡,甚至最后搬出两人为期三个月的约定时间还没到,盛昔陶必须随叫随到来迫使他同意。 更过分的是,盛昔陶还真服软了。 上飞机前,他坐在vip等候室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自从发现那两枚戒指后,他的内心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他慢慢地意识到自己非常不捨得陆曜山。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代表他正爱着陆曜山,但确实是一种被重要的人抛弃的难过的感觉。 盛昔陶没有谈过恋爱,他听人说恋爱都是甜甜蜜蜜的,可和陆曜山相处的大部分时间两人都不太对付,就算仅有的一次他认为的「分手」,在此之前,两人也是除了吵架就是翻脸,闹得不可开交,都不知道算不算交往,接着后来又莫名和好,但理由是因为钱。 第177页 怎么说这都和正常的情侣相处的模式不太一样,有种畸形的感觉。 想到这儿,盛昔陶看了眼站在候机室门口的陆曜山,半个小时前,曹旭打来电话,两人不知聊什么,陆曜山像是生怕他听见,一熘烟跑到外面去了。 「正好,我也不想听你们甜言蜜语。」 盛昔陶心里憋着气,低头继续吃陆曜山给他买的午饭。 玻璃门外的陆曜山握着手机回头望了一眼候机室,接着对电话那头说。 「你15号几点到?」 「大概上午10点。」 曹旭正坐在办公室,看着网页上商业新闻页面一个个巨大的标题。 「明悦集团内部再起纷争,核心房地产业暴雷……」 「明悦被罚3个亿美金,股价跌破歷史最低……」 「传闻明悦二公子曹旭即将脱离集团独立成立新公司……」 关于曹氏内部的纷争最近占据了头版头条,国内外的业内人群都在关注这一事件,民间流传杂七杂八,有说曹氏总裁包小三引得正房下场曝光的,也有说曹氏大公子挥霍无度,不善经营的,还有说二公子因常年遭受排挤,终于大义灭亲一朝翻身的…… 不过曹旭旭对此并不在意,他现在已经稳坐江山,只等改明儿昭告天下了。 与他的闲情逸緻不同,陆曜山显然还深陷困境。 他问:「那人找到了吗?」 曹旭一经提醒,想起这事,说:「大哥,我又不是神仙,哪儿有那么快?」 陆曜山略有焦急问:「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在英国那边的人都被家里看着,国内也没什么人可以派出去找。」 他的意思是现在全靠曹二少帮忙,曹旭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他点开一封邮件说:「虽然现在不能确认那人在哪儿,不过我的手下前阵子查到他在伦敦有套空着的旧公寓。」 曹旭把邮件转发给他:「我已经派人去盯梢了,只要那个詹姆斯一出现,就会立刻会通知你。」 陆曜山听了悬着的心似乎有所放下,他「嗯」了一声说:「多谢。」 「谢倒不必,不过说真的,我还是很震惊。」 说起这事来,曹旭心情复杂:「我以前听过那种黑色产业链,但确实没在现实中遇到过,你那位孤儿朋友挺值得同情的。」 陆曜山:「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听出他内心的忐忑,曹旭安慰道:「别这么紧张,那傢伙不过是你家从前的一个旧司机,跟你无关,你现在只要准备你的生日宴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尽管告诉我?」 话音刚落,电话安静了半晌,陆曜山说:「你这么一提,现在确实有一件事让我比较紧张。」 「什么事?」 「就是,你有没有求过婚?」 曹旭当然没有求过婚,他现在连对象也没有,只有一个暗恋已久的omega,但对方多次因为性、向拒绝他,导致曹旭在恋爱上十分挫败。 他对陆曜山的问题没法儿回答,不过他饶有兴致地问。 「你有没有想像过你一拿出戒指之后,全场震惊的画面?」 「陆家大少爷s级alpha在生日当天,向一个超级普通的omega求婚!」 曹旭跟前线八卦记者似的:「热搜得挂一个月吧?」 陆曜山听了说:「挂就挂吧,反正迟早得公布。」 他长这么大,每过一阵都有各种八卦新闻报导他的情感状态,真真假假他都习惯了,只是—— 「我主要是怕吓到盛昔陶。」 陆曜山说:「他不是那种喜欢张扬的人。」 曹旭听了却调侃:「和你在一起谁压力不大?光是应付你家里人就很难了。」 他说得直接,陆曜山也不反驳,事实上随着年纪增长,作为儿子和外孙,某些时刻他也不能理解父母和家里人的做法,例如他们对待陆怡…… 飞机准点起飞,在万里无云的天际上飞行了十几个小时后顺利落地伦敦。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夏末秋初,转眼已经过了一个冬季,三月底的天气不算多好,天晴着但温度依旧在十度左右徘徊。 盛昔陶和陆曜山一人带了一个大的行李箱,这次的旅途很宽裕,陆曜山打算在生日会后带盛昔陶去欧洲各地玩一玩,算是在某种意义上补偿,并且修补两人的关系。 当然这一些计划盛昔陶并不清楚,他此刻看着停在远处的那辆黑色保时捷,司机ross正在驾驶座上朝他们挥手,一脸兴奋的模样,他却心不在焉。 上次和陆曜山在伦敦吵架的情形,还有见到陆骢和白筱落的画面,自上了飞机后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反覆出现,盛昔陶忐忑不安,他开始有些后悔,哪个傻子会赶着参加前男友的生日宴和求婚宴? 只有他自己。 第98章 98 两天刷完,有信心吗 这时,陆曜山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低头贴近他的耳畔说:「我订了伦敦到爱丁堡的飞机,后天生日会一结束,我们就过去。」 「这两天我先让ross带你在周边转转行吗?」 他的意思是希望盛昔陶避免和陆家人见面,同时也放了他自由行动,不用再向上次那样孤独地一个人待在剑桥的公寓里。 盛昔陶听了点点头,想着正好抽空去祭拜一下陆怡。 陆曜山见状又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卡递到他眼前,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一边晃一边以一种暴发户的浮夸姿态问他。 第178页 「两天刷完,有信心吗?」 盛昔陶:「……」 伦敦的物价确实不低,上次折合人民币九十多的一个小汉堡套餐给盛昔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汉堡吗,这不是冤大头吗? 不过陆曜山给的卡不用白不用,毕竟自己送了他的那件昂贵的睡袍,至少在吃的方面,盛昔陶不想太委屈自己,而且ross整天开车带着他到处转悠,也不能亏待人家。 毕竟自从上次陆曜山回伦敦后,ross就晋升成了大少爷在英国屈指可数的眼线,他平常是白筱落的专属司机,得到陆家的一手消息后就偷偷转述给陆曜山,为此,陆曜山也把生日会的事告诉了他。 一想到大少爷要在宴会上向后排这位先生求婚,ross震惊的同时又感觉肩负重任。 好在这位未来的家主夫人看上去非常单纯,毫无怀疑,即便攻击力很强,但人相当和气。 中午时分,ross已经带他逛过了大本钟、威斯敏斯特教堂、博物馆等几个旅游景点,两人准备找地方吃饭。 白金汉宫附近有家中餐厅,听说是网红打卡地,盛昔陶便想过去试试,说真的旅行确实能让人感到放松,伴随着融融的午后阳光,小风一吹,他原本焦虑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餐厅里人多,盛昔陶先去等位,ross则找了个地方停车,他刚一回来就看见三个金髮碧眼的英国人正围在盛昔陶边上,四个人似乎在聊天,聊着聊着其中一个英国人还拿出手机合了张影。 街边高大的榉树随风晃了晃,阳光穿透稀稀拉拉的树叶从头顶照射下来,盛昔陶穿着一件牛角扣的大衣,围着墨绿色的羊绒围巾,背着个黑色的书包,他脸颊微瘦,勾着唇角,一脸错愕又羞涩的模样,与街上随处可见的留学生似乎别无二致。 ross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发送给陆曜山,他想说,少爷,少夫人的气质真是清新脱俗。 果然没一会儿,陆曜山就回了电话,不过是打到了盛昔陶那边。 「喂,是我,你吃饭了吗?」 「正吃着呢。」 盛昔陶心情不错地吃了口鱼香肉丝,又喝了口汤,反问道:「你吃饭了吗?」 「刚吃了,你吃的什么?」 盛昔陶就把桌上的菜一一拍了发过去。 陆曜山问:「对面是ross吗?」 盛昔陶说:「对啊。」 陆曜山说:「你们这桌看着有点挤。」 盛昔陶又拍了身边的座椅:「不挤啊。」 那头的陆曜山看见他身边空荡荡的座椅,严肃的嘴角这才松懈。 「嗯,确实不挤。」 盛昔陶没明白他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自顾自地问:「你在忙着布置生日会吗?」 陆曜山拍了张宴会厅里张灯结彩的图片:「快了,晚上过去陪你吃饭。」 盛昔陶见照片里金碧辉煌的装饰,感觉不像生日会,而是什么集团周年庆,不过比起这些,旁边帮忙布置的人里,几张熟悉的脸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姜河手里拿着两套礼服,像是在挑选,mica居然也在,她的两个孩子坐在沙发上玩耍,曹旭没有出镜,但盛昔陶一眼看见陆曜山身边那只握着叉子的手,金属的餐具倒映出手的主人——曹旭显然挨着陆曜山,像是在看他的镜头。 「不用,我自己吃就行,你忙你的吧。」 于是陆曜山就听到了这样一冷淡的句话。 陆大少登时有些纳闷,对身侧的曹旭说:「他这是在拒绝我,还是跟我客气?」 曹旭想了想:「后者吧。」 于是陆曜山对电话那头说:「甭跟我客气,晚上我带你吃好吃的!」 谁知话音刚落,只听「噔」地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mica见桌边的两只笨狗握着手机大眼瞪小眼,不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卡姆登集市是伦敦最繁华的集市之一,晚上七点,夜市的霓虹点亮了一片天空,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种异国的脸孔和语言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巨大的夜市带来了无限商机。 盛昔陶站在集市门口裹紧了外套,约定的时间已过,陆曜山却迟迟未出现。 这傢伙说六点半在门口碰面,结果ross把他放下后迳自走了半小时,还不见某人的身影。 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和繁华的店铺,盛昔陶有些厌倦,加之天太冷了,他如今总是怕冷,在外面站一会儿就手脚冰凉。 又等了半晌,人群中终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盛昔陶抬眼便看见陆曜山朝这边走了过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深格子的大衣,里面是剪裁熨帖的西装衬衫,那大衣的衣摆垂到小腿以下,换做稍微矮一些的人就会显得沉重,但陆曜山有192不仅不压身高,还显得他迈开的腿又直又长,整个人凌厉又威严。 只是盛昔陶的星星眼在又看见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时,瞬间暗下去。 曹旭比他矮大半个肩头,戴着顶贝雷帽,羊绒的格子围巾堆在脖子上,露出半张细巧的脸,显得格外可爱。 这大概就是大众眼中omega应该具有的样子吧? 不过这样的o,也只看得上陆曜山这样家世背景的a,普通alpha难以近身。 看着两人在几步开外聊得欢乐,盛昔陶咬着牙想: 「真是好他妈般配的一对!」 第179页 但他脸上还是保持笑容,上前迎接两人,陆曜山见他脸冻得通红,不由皱眉:「ross呢,你怎么没坐车里等?」 「我看时间差不多就让他先回去了。」 潜台词是,我哪儿知道你们会迟到这么久。 陆曜山听出他话里有话,立刻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临时突然有事,下次不会了。」 曹旭站在一旁跟着帮腔:「是呀是呀,路上突然有事,你别生气。」 这话在盛昔陶看来简直和绿茶发言别无二致,不对,明明他才应该是绿茶的那一个,怎么好像弄反了? 于是盛昔陶夹着嗓子说:「我怎么可能生气呢,我等他是心甘情愿的。」 哪知话音刚落,对面两个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陆曜山和曹旭对视一眼:「你说我今晚是不是得睁着眼睛睡觉?」 曹旭两眼放光:「你怎么没说他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陆曜山:「……?」 三个人一起进了集市,盛昔陶没吃晚饭饿得飢肠辘辘,因为陆曜山中午在电话里说请客,他就忍着飢饿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多小时。 现在看来真是愚蠢! 曹旭先进了一家中古小店,他似乎常来这里,熟门熟路地和一个漂亮的omega店员交流起业务。 盛昔陶还在腹诽,不注意前面的陆曜山转身一头撞了上去。 「卧槽!你怎么突然停下?」 他心情不好下意识爆了粗口,回过神有一丝尴尬,幸好旁边的顾客没听到,自顾自在挑选商品。 陆曜山沉默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将人向后转往外推。 盛昔陶刚要反抗,听到陆曜山低头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炸开的毛顿时收敛了,无比老实地跟着人出了商店。 走了两步,他回头见曹旭还站在橱窗里没出来,忍不住提醒陆曜山还差一个人。 谁知陆曜山说:「他和老闆认识,今天专门过来找他的。」 盛昔陶似懂非懂:「那你让他自己回去吗?」 陆曜山顿了顿,他和橱窗里的曹旭对视了一眼,用口型问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曹旭正和暗恋对象聊得兴起,看见他表情狐疑了一下,继而用口型回復道:「你有病吧?」 于是陆曜山转身对盛昔陶摊开手。 「看到了吧,他能自己回。」 盛昔陶:「……」 离开中古店,两人在一家装潢精緻的海鲜餐厅坐下,陆曜山其实提前在这里订了座,这家店的味道还可以,他觉得盛昔陶肯定喜欢。 盛昔陶看着桌上玲琅满目的食物却心不在焉,时间很快,转眼明天就是生日宴了,他内心的不安和焦虑也到达了顶峰。 他很想问陆曜山以后的打算,或者也没必要问,毕竟为期三个月的约定在今晚过后就结束了。 日子过得如流水平静,他觉得自己像那被放进温水的青蛙一样舒适习惯,等到有一天水沸腾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焦头烂额,一发不可收拾地滑向深渊。 陆曜山见他吃得不多,以为他是这两天逛累了,提前结束了晚餐送他回住处。 别墅在泰晤士河边上,位于西伦敦里奇蒙富人区,周边是美丽的皇家公园,对面就是明天举行晚宴的假日酒店,陆曜山特地选了这个位置,不仅风光好还离得近。 这里是他在伦敦的第二个家,剑桥那边是偶尔放松去住,这里方便他往返中心市区的陆家和公司。 比起剑桥的房子,里奇蒙的房子装修更加时尚简洁,二者一结合,风格比较接近他在国内的江上云溪。 粗暴地说,就是精緻的装修和宽敞的面积,但因为多住了一个人而多了不少烟火气。 陆曜山有点洁癖,家里经常会请人来打扫,不过他对整洁的「整」倒是没什么要求。 例如,盛昔陶有时会忘了把用过的杯子和洗完的衣服放回原位,他见了并不怎么在意,反而因为他用了显得挺乐呵。 第99章 99 最后疯狂一次 把人送到家后,陆曜山便打算离开了,他今晚还得回一趟酒店处理剩下的零散事,其次,他确实有些紧张。 活这么大第一次向人求婚,总是会有些焦虑的。 比如明天要几点起床,穿什么衣服坐什么车,早上吃什么不会突然闹肚子,出门先迈哪只脚会比较吉利…… 一想到这些,他紧张得脑子里乱作一团,反观拿着睡衣去浴室泡澡的盛昔陶,一副轻松悠闲公费旅游的模样,与他真是天差地别。 陆曜山望着浴门干笑了两声,他摸出口袋里的戒指盒,打开看着里面的两枚高昂钻石戒指,那戒指折射出来的光芒绚烂,放佛象徵着他美满的爱情。 「或许等到明天,该睡不着觉的另有其人了。」 陆曜山嘿嘿一笑,心里平衡了许多。 房间那头,盛昔陶刚关上浴室的门,脸上的笑容就彻底垮了下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俨然一副颓败丧气的模样,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明天陆曜山就要向所有人宣布他和曹旭的婚事,而他只能可悲地站在角落里尊重祝福。 盛昔陶原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一切,他曾经信誓旦旦地拒绝过陆曜山,告诉他绝不后悔,也再三提醒着自己,两人之间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天差地别,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他告诉自己做人要清醒,不要奢求。 第180页 可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警醒,毫无用处,早在不知何时,他就在清醒地步步沦陷了。 他抹了一把脸,将自己与陆曜山相处的曾经和如今回忆了个遍,默默地红了眼睛。 镜中的自己狼狈又可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距离明天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此刻就开始难过真是太矫情了! 但是现在不发泄,他怕到了明天宴会上,他会在陆曜山拿出戒指向曹旭单膝跪地的时候,冲上去大喊「老子不同意!」 那样应该会被安保赶出去吧? 可能还会上新闻头条! 例如一年轻男子大闹陆氏求婚宴,警方飞快赶到将其控制,初步怀疑有精神病…… 呵呵,盛昔陶不由开始思考,到时候得找哪个朋友把自己捞出去。 外面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陆曜山的声音隔着玻璃闷闷的。 「昔陶,我先走了,你洗完了早点睡,明天我会让ross提早来接你。」 陆曜山说罢看了眼时间,他得给盛昔陶预留试衣服的功夫。 浴室里却没动静,等了一会儿,似乎连水声也没有,陆曜山疑惑地准备再次敲门,谁知浴室的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盛昔陶顶着半湿的头髮走了出来,他的发间和身上散发着一阵熟悉的味道,是陆曜山常用的浴液的味道,因为一头撞进他怀里,陆曜山的衣领便迅速湿了。 等他感觉嘴唇也被什么沾湿了以后,骤然浑身一僵——盛昔陶吻住了他。 盛昔陶主动的时候很少,连索吻的方式都毫无徵兆。 但他紧紧地搂着陆曜山,像是生怕他逃走。 陆曜山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眼前的人离开了一些。 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他感觉盛昔陶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而他抬眸的看人的时候像是能蛊惑人心,于是陆曜山的心脏跟着飞速跳动起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根即将被点燃的引线。 他看见盛昔陶绯红的嘴唇张了张,注视着他问:「现在可以了吗?」 「什么?」 「你刚才在集市上说的。」 听到这话,陆曜山脑袋里「轰」得一声。 滚烫的星火立刻点燃了引线,而盛昔陶的唿吸喷在他的脸上,宛如助燃剂加速,火焰滋滋作响,危险地烧向引线的尽头。 盛昔陶感觉身体一轻,陆曜山已经把他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因为那时盛昔陶在店里爆了句粗口,他便顺着回了他一句。 「不在这儿*、你!」 两人倒在chuang上,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伦敦辉煌的夜景,大本钟和伦敦眼在泰晤士河两岸交相辉映,教堂的钟声迴荡在深深的夜幕中,仿佛诉说着什么心事。 陆曜山感觉盛昔陶搂着他很紧,他甚至能听见他胸腔里隆隆的心跳声,充满渴望的,迫切的,甚至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在慌张什么? 陆曜山在间隙里观察盛昔陶的脸,他闭着眼睛,眼角绯红,皱眉微微皱起,细长的睫毛上似乎挂了两颗水珠。 「昔陶……怎么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慌张,小声询问着。 「……」 盛昔陶却没有回答,他一下翻过去坐在陆曜山身上,自顾自地扯开了睡袍。 (omit) 「就最后疯狂一次吧。」 他的心脏隆隆地跳着,背对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跳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黎明似乎来到,天边泛出一抹光泽后,窗外的云朵有了形状。 盛昔陶半张脸蒙在枕头上,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那云胖胖的,上面有两个半圆,像是耳朵,放佛一头……一头…… 不等他想出来,身上的人又将他翻了过去,卖、力的气息从头顶传来,陆曜山干、了他一晚上,天亮了都没想放过他。 「……」 盛昔陶忍不住伸手推他,可他全身无力,软得像滩泥,只能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陆曜山想着反正距离晚宴的时间还长,于是他不为所动。 「叮零零——」 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盛昔陶皱起了眉头,拽起被角盖住耳朵,陆曜山想去挂断,余光里扫到屏幕时不由一顿。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把电话挂了之后,他起身将盛昔陶抱进了浴室。 把人清理好后,他又自己迅速沖了个澡,做完这些,他将盛昔陶抱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穿戴整起地出了门。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盛昔陶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他瞥见了陆曜山手机上显示出来的两个字。 ——曹旭。 时间还不到五点,窗外的天色晦暗不明,隔着清晨的雾气,远处的伦敦塔桥宛两只戴着尖顶皇冠的巨大镇兽蹲在泰晤士河上。 东侧的桥下,人影稀疏,三辆车前后停着,法拉利812的狭长大灯和保时捷帕拉梅拉独特的蛙眼灯交相辉映,照得中间的面包车一片雪亮。 紧接着,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人,他穿着剪裁精緻的西装,走到帕拉梅拉的驾驶座一侧,对里面的人颔首。 「老闆。」 陆曜山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支烟,他隔着挡风玻璃注视着前方的商务车,目光深沉如夜。 第181页 姜河见他抬了抬手,便转身回到中间的车上。 偌大的面包车里坐了四五个健硕的保镖,一个60岁上下的老头被蒙睛堵嘴捆在座椅中间。 他脸型方正,膀大腰粗,鬍子拉碴,身上穿着一件鳄鱼皮的夹克,脚上一双脏兮兮的登山鞋,一个巨大的行李袋被丢在他脚边的地上,整个人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奔波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整就被人埋伏抓住了。 姜河示意保镖将他脸上和嘴里的布取下,接着打开了监听器。 与此同时,放在帕拉梅拉驾驶座上的蓝牙音响传出声音。 「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想要干什么!?」 英国佬的腔调居然带着东南亚的口音,陆曜山蹙眉,估摸是这傢伙几十年流窜在海外,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不过调查显示,詹姆斯艾伦确实有四分之一的印尼血统,爷爷曾经在东南亚生活,后来在印尼挖矿的时候和当地一位omega一见钟情。 起初一家人都生活在东南亚,后来艾伦随离异的母亲回到英国,他母亲在陆老爷子家做过一阵保姆,他也跟着当了司机,几年以后,他随母亲从英国移民到了斯里兰卡,就此断了联繫。 陆曜山还能从大概五六岁的记忆里,挖掘出当年他去英国看望爷爷时,詹姆斯在机场接他的画面。 所以当汤年将詹姆斯艾伦的名字与信息说出来的时候,陆曜山着实震惊,他立刻就打算去帮从意找到那个搞得他家破人亡的混蛋。 姜河从后车窗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帕拉梅拉,从准备好的包里拿出一叠纸。 「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对方戴着墨镜,从脸型和身材上看,不像英国人,却操着十分流利的伦敦腔。 詹姆斯艾伦心中惊讶,他凌晨刚从寮国飞回来,准备在家修养一段时间,哪知刚下了飞机坐上车就被人从身后袭击,一棍子打晕了过去。 原以为是黑社会追债的,还想着交钱跑路,现在他见姜河一身西装革履,精英模样,心中感到了迷惑。 他注意到从前方和后方传过来的跑车灯光,下意识要回头,却被两边的保镖立刻摁了回来。 面前带墨镜的男人见状皱眉,从后腰拔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放在座椅上。 「我再说一遍,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吗?」 第100章 100 真相 詹姆斯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他借着车里微弱的灯光,眯眼看了看保镖手里的老照片。 过了良久,他似乎十分为难:「这照片太模煳了,只能看出是四个人的合照,他们是你的家人吗?」他边说边澄清,「我只是个商人,没有干过仗,也不是僱佣兵,你们找错……」 「那这个黑佛像呢?」 话未说完,姜河又翻出下面一张照片。 「黑曜石观音坐像,二十年前的梅赛鲁组织,在华联繫人高前程,有印象吗?」 随着姜河蹦出一个又一个关键词,詹姆斯的脸色突变,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间落下。 他震惊地看着姜河:「你们是警察?」 他下意识辩解:「我已经好久不做了,真的,十五年前我就金盆洗手了,我知道我做了很多恶事,但我真的洗心革面了,我连国都不敢回,一直在外漂泊……」 姜河不准备听一个罪犯的狡辩,直接抓住他的衣领,打断道: 「回答!」 「你认不认识上面的人?」 詹姆斯看了一眼座位上对准自己的那把枪,害怕令他老实下来:「……让我再看看那些照片。」 然而过了半晌,詹姆斯的脸色依旧苍白如初,他似乎确实没认出来其中的人。 陆曜山听见音响那头传来老男人的声音:「我真是不记得了,那几年虽然是我的事业高峰期,但我都是服务于金主,和卖方不太接触的,你们应该找那些做这行的华裔,比如那个高什么的……」 姜河听到这里要去拿枪,詹姆斯脸色通红竟然一下跪在地上。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我只管国外那些需要腺体的主户,或者帮忙把孩子接到国外检测腺体素质,其他真的没有接触,求求你,你放过我!」 瞧这模样似乎真的没有骗人,姜河坐在车里迟疑了一下,这时,耳机那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问他认不认识这个照片上的人。」 下一秒,他就在手机上收到了陆曜山传过来的一张照片,姜河不由一愣,只见彩色照片上,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正坐在佛堂门槛上逗猫。 照片发送过去后,监听器那头一片良久的寂静。 詹姆斯撇了一眼高清的图片就要摇头,然而下一秒他又停下,目光骤然锁在照片上男孩的身上一动不动。 姜河心里落定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寒意。 「他……还活着?」 詹姆斯激动的声音穿透音响在帕拉梅拉车厢里响起。 「不!我听说他早就因为术后感染死了!」 「怎么可能,他居然还活着!」 姜河抓住他:「你记得他叫什么吗?」 「岳晓东,他叫岳晓东!」 詹姆斯大汗淋漓:「他是当年六个华人小孩中,检测出分化后信息素等级能达到sa的唯一一个人!」 第182页 「我记得他,他……他很有礼貌,也是漂亮,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sa概率达95%的孩子……」 「收到化验单那天,市场里的人都惊呆了,不出半天价格就飙到了三个亿!」 回忆起当年的盛况,詹姆斯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他有些疯疯癫癫地看着姜河:「你知道吗,当时其实已经有人订下他,而且为了不被抢单,买方又加了一个零,十亿啊!整整十亿美金!」 姜河急忙追问:「那你还记得那个英国买家的信息吗?」 谁知詹姆斯听到这里突然停下,他幽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 「他们也不算是英国人吧,是英籍华裔。」 「姓陆,是我曾经的僱主。」 车厢里顿时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姜河背后渗出了一股冷汗,他怔在座位上,手上的电话差点掉落。 漫长的雨季使得伦敦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太阳刚升起来也如损坏的白炽灯一样微弱。 帕拉梅拉的车窗打开着,搁在上面的那只男人的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根烟,菸灰已经快要燃到尽头,手的主人却一动不动。 良久,副驾驶的车窗玻璃被敲了两下,法拉利的车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曹旭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起初十分沉默,或者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安慰对方。 半分钟后,雨下大了,他望着窗外吹了一记口哨,试图缓解车内的气氛。 「俗话不是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吗,虽然我不懂你爸妈为什么骗你,但至少他们为了治好你的腺体,花了很大的代价。」 这话听着莫名嘲讽,曹旭意识过来立刻尴尬地解释说。 「我的意思是,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心理援助?想哭的话我的肩膀可以人道主义借给你靠?」 曹旭刚才坐在自己的车上也监听到了一切,他本来觉得这件事会就此解决,然而詹姆斯说出的话却令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了起来。 从意的父母因为陷入腺体交易的骗局害死了他哥岳小东,而后他们因为愧疚自杀,将从意丢在了孤儿院,十年后陆曜山找到了线索,想帮他将犯人绳之以法,结果万万没想到,当年的买家居然就是陆骢和白筱落! 而那个汤年嘴里的有先天腺体病外国小孩,居然就是他自己! 二十多年前导致从意家破人亡的兇手,居然就是陆曜山自己! 真相猝不及防地撕开在眼前时,任凭是谁都无法接受! 见陆曜山不说话,曹旭只能继续说:「对了,我还认识一个非常好的心理医生,是mica介绍给我的,你知道她一个单亲母亲的压力很大,所以……」 「他们从前一直说我的腺体天生发育不良。」 陆曜山突然开口道。 「七岁之后家里几乎为我寻遍了全世界的医生。」 「有一天,我妈兴沖沖告诉我,终于找到了手术的方法。」 陆曜山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他握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 「但我不知道是把别人的腺体移植到我身上!!」 太阳刺破了雾气,将伦敦塔桥圈出尖锐的轮廓,泰晤士河东岸,一个男人沉默地站在栏杆边。 教堂的钟声穿过雨幕响彻在头顶,雨水打湿了男人的肩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唯有目光紧盯着对岸那三辆车。 伦敦的雨一般下个十来分钟就会停下,今早却下个没完。 「陆总,雨大了。」 闻飞举着伞撑在陆晖雨头顶,下一秒却被面前的人反手打断。 陆晖雨怒气沖沖。 「滚开!」 闻飞自知办事不力,无言地低下头。 「我告诉过你一旦有机会接近詹姆斯就立刻抓住他!你看看现在,陆曜山这傢伙比我抢先了一步,你把我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闻飞听了紧张地不敢看他:「对不起陆总,是我办事不力,没想到曹先生的人突然窜出来,他比我们的人率先一步在机场截获了他。」 陆晖雨听到这里握紧了拳头,他起初也很惊讶曹旭这傢伙怎么会被陆曜山收买,直到前两天曹家的新闻出现,才明白过来原是他这个「哥哥」从中作梗。 陆曜山回国前受到了陆家人的管制,没想到私底下还能做这么多功夫,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陆晖雨咬着牙想道。 事已至此再发火也没有用,他转身走回车里,闻飞跑上去替他拉开车门。 「陆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晖雨沉吟半晌,说:「回家。」 陆家庄园坐落在伦敦西南的贝尔格莱维亚,与白金汉宫隔了一条街,那里是陆老爷子的住处。 挨着陆曜山的生日,近期陆骢和白筱落都住在那里。 一进门,白筱落正陪着陆老爷子在花园散步,见陆晖雨淋着雨风尘僕僕的样子,白筱落微微蹙眉。 「爷爷,妈妈。」 「这么早?」 陆老爷子朝他看了一眼,对白筱落说:「屋里还剩了点汤去热热。」 虽然陆晖雨的腺体级别不及陆曜山,总归流着陆骢的血,陆老爷子待他还算客气。 白筱落哎了一声转身进门,余光里瞥了一眼这个二儿子,陆晖雨习惯了母亲的冷淡,他平静地对爷爷欠了欠身,而后也进了屋。 第183页 莲藕大骨汤在瓦罐里煮得咕嘟咕嘟冒泡,白筱落盛了半碗放在餐桌上。 「喝完了就回去。」 陆晖雨听了不疾不徐地拉开椅子坐下,他看着里面的几块碎骨头,问:「我爸呢?」 白筱落瞅了一眼楼上:「在书房。」 陆晖雨听完喝了两口汤,他不爱吃莲藕,放下碗起身说:「我去找他。」 紧接着,听见身后传来「砰」得一声。 白筱落突然重重地把汤勺磕在罐子里。 「你一大早急赤白脸的到底有什么事?」 陆晖雨很少主动来陆家庄园,原因很简单,陆骢和白筱落不许他没事往陆老爷子跟前凑,甚至他在这里的房间都比陆曜山小上一半,还在无人问津的走廊尽头。 陆晖雨习惯了父母只想把所有的好处都笼络到哥哥身上,从小也不敢僭越,今天一大早赶来便显得颇为异常。 这在白筱落看来十分不满。 然而没等她继续指责,陆晖雨平静地转身说:「妈,如果您现在很闲得话,我希望您也可以一起上来。」 「……」白筱落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陆晖雨没有理她,拿起公文包自顾自上了楼。 -------------------- 我爱狗血() 第101章 101 你只是他的一条狗 书房的大门虚掩着,显然陆骢也听到了两人的争执,见到陆晖雨连门都不敲就进入,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陆晖雨镇定自若,他甚至给白筱落留了门,等三个人都聚在书房才开口道。 「您俩先别沖我发火,我今天不是来找事的,我想你们应该先看看这个。」 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丢在陆骢的桌上,后者见他一副颇有架势的模样,不由和妻子对视了一眼。 「这是什么?」陆骢压着嗓子问。 「您看了就知道。」 陆晖雨边说边转身锁上了门。 等他再次转过来时,便如愿在父母脸上看到了想看到的表情。 只见陆骢和白筱落表情错愕,恍若被雷噼中,他们看着那两份文件,脸色煞白地怔在原地。 陆晖雨注视着他们,嘴角压下来,他眼中闪过厉色,信息素冷了几分。 白筱落率先回过神来,她突然一把夺过陆骢手上的文件,疾言厉色上前地对陆晖雨说:「你拿这个给我们想要干什么?!」 她手中的纸张上一片黑压压的字体,那竟是两份基因检测报告。 检测的对象皆是他们的大儿子陆曜山,区别在于,一份是血液检测,一份是腺体液检测。 通常来说,血液检测常用于亲子鑑定,腺体液检测则用于腺体配型。 陆晖雨站在原地,注视着父母惊慌的面色,不由捏紧了拳头,他说:「我只是将你们和陆曜山的基因做了检测对比。」 「血液检测出来的dna相似度是99.9%,也就是说陆曜山是你们亲生的……」 陆晖雨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停顿的间隙,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漆黑压抑得瘆人。 白筱落和陆骢双双注视着他,此刻,在他们的眼中,陆晖雨仿佛要掀起滔天的巨浪。 果然,白筱落听见儿子冷不丁问:「妈,腺体液检测报告上面写的dna相似度,您看清了吗?」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陡然响起陆晖雨的声音。 「0%。」 白筱落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熄灭了,陆晖雨望着母亲,终于表明来意。 「为什么亲生儿子的腺体dna和你们的腺体dna是不匹配的?」 话音落下,书房里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看着父母此刻难以言说的表情,陆晖雨心中塌陷下去。 通常来讲,亲生父母与子女之间的dna相似度为99.9%,无论是血液dna还是腺体液dna都是如此。 唯一例外的是,接受过腺体器官移植手术的人,其腺体基因就会形成一套新的dna序列,也就是说,这样的人的体内会有两套不同的dna。 一套来自于父母,一套来自于腺体器官「捐献者」。 因此从其血液和腺体液中检测出来的dna便会不一致。 而陆晖雨手中的腺体检测报告显示出,陆曜山的腺体基因与陆骢和白筱落的腺体基因相似度为0%,这也就是说—— 「陆曜山做过腺体移植是吗?」 「哗啦啦——」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促了,从玻璃上倾泻而下,雨雾笼罩了整座城市,也笼罩在了三个人的头顶,气氛一时间压抑至极。 白筱落和陆骢因为震惊而脸色青白,他们从未想过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竟会在此刻揭穿,而揭穿它的居然正是他们的小儿子。 陆晖雨见父母默认,心里剩下一片荒凉。 他为自己原先渴望通过移植s级腺体以博得父母的欢心而感到可笑。 因为这一切如今看来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怒意再也难以遏制,如山火爆发。 陆晖雨指着父母的鼻子吼道:「你们居然能为了让陆曜山名正言顺地继承陆家!为了隐瞒他的腺体天生分化不了,一直撒谎说他只是腺体发育迟缓!甚至还在分化前秘密地给他做了腺体移植!你们怎么能这么偏心!你们他妈还当我是你们儿子吗?!」 第184页 陆晖雨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嗓子到最后变得嘶哑,像是有什么东西捅进喉咙,一股气进不来出不去,只能狼狈得像岸上的鱼一样大口唿吸。 白筱落在听到这话后,浑身一僵,她的嘴唇微颤,急切又慌张起来。 一把扯住陆晖雨问:「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谁告诉你陆曜山腺体分化不了的?!」 「你管是谁!?」 陆晖雨为母亲的这般态度感到失望,他推开白筱落说:「要是陆曜山能自主分化,你们何必费尽心机给他找一个sa腺体?又何必冒着风险隐瞒所有人?!」 「你们为了自己的私心杀了三个人,你们是疯了吗?!」 「啪——」 突然,一记清脆的巴掌落在了陆晖雨的脸上。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白筱落的手还举在空中,她双眼通红,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崩溃。 「陆晖雨,你当我们是你父母吗?你疯了是吧?」 「那你有当我是你们的孩子吗?」 陆晖雨挨了一巴掌,怒不可遏地指向父母:「我原本以为你们看不上我,是因为我的腺体级别没他高,可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你们就算是要一个腺体残疾的儿子,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他多年积压在心里的怨恨无可阻挡地爆发。 「你们凭什么这么偏心?!」 「你们问问自己配当我的父母吗?!」 书房内,三股高阶信息素如同兵刃相接,刺激狂躁的伏特加与波特酒对沖,空气瞬间升温,omega信息素夹在两者之间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陆晖雨虽然没有到达s级,但是他从小的训练不落后于陆曜山,陆骢一时间疏忽大意,竟也无法立刻压制住他。 他注视着走向自己的小儿子,如鬣狗般龇起牙齿,那是陆骢从未见过的一面。 四肢无法轻易动弹,老道的父亲只能沉声询问:「陆晖雨,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晖雨心中早有打算,要不是事情万分紧急,他也没想过这么早就揭穿真相。 于是他举起那两份文件说:「今晚的宴会上,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宣布那件事,否则的话,我就把这份检测报告公之于众!」 陆骢听了瞪大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陆晖雨不屑一顾:「我就是威胁您了,怎么样?」 「……」 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俨然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白筱落尚且留存一丝清醒,见形势不对,想上来拉住儿子。 只是两股巨大的alpha信息素压制在她身上,使得她抬腿往前走时,突然浑身无力,跌倒在地。 陆晖雨看向母亲破碎的表情,下意识收了收信息素,但他并没有示弱,一如既往坚决地说:「妈,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失望,但前提是您把我当儿子。」 白筱落浑身一震,她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血液倒流,浑身冰冷。 最后终是眼眶湿润起来,她坐在地上,喃喃道了句:「你什么都不懂……」 陆晖雨听了一愣,欲要皱眉,谁知就在这时,身后一股强有力的拳风袭来。 陆骢在他疏忽大意之际冲上来一把将人锁喉,「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陆晖雨后背重重着地,想挣脱已经来不及了,陆骢将人摁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抄起手边高尔夫球桿挥向他。 一下一下,金属球桿掷地有声,敲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顷刻间,鲜红的血液流在了地板上。 父亲像一头失控暴怒的狮子,要虐杀撕碎一切。 他一边殴打陆晖雨一边喋喋不休地怒骂着什么。 陆曜山尚且都被他按在墙上掐,陆晖雨算哪门子玩意儿敢和他叫嚣! 坐在地上的白筱落惊悚地目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因为害怕整个人竟然无法动弹。 一种多年来苦心经营似乎是种错误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明明竭尽全力给了两个儿子所有的爱,现在却导致他们反目成仇,不仅如此,两个儿子都还深深地记恨着自己。 如果陆曜山是因为盛昔陶,她尚且能理解,可陆晖雨的反应,叫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陆骢发泄完,拽起陆晖雨满是血迹的衣领,大声命令道:「陆晖雨,你听好了,你和你哥就是不一样,陆曜山无论如何就是比你强,你一辈子都别想觊觎他的位置,他以后是陆家的唯一继承人!」 他迫使陆晖雨颓败耷拉的脑袋转向自己。 「而你只是他的一条狗,听明白了吗?」 「……」 「听明白了吗!」 陆骢的唾沫星子喷在陆晖雨的脸色,后者所有的信息素都示弱下去。 陆晖雨无力地张了张充满血腥的嘴。 「……明……白……」 陆骢终于放开他,将那两份文件都撕碎了丢进垃圾桶,回过身继续下命令。 「这些报告你从未见过,今天的事也当没发生过,如果你继续冥顽不灵……」 陆晖雨趴在地上,无力地望着父亲,他已经死心:「……您要把我赶出陆家?」 陆骢冷漠地低头:「在此之前,你得去办一件事。」 -------------------- 新年快乐~ 第185页 第102章 102 放哪儿边 门外的铃声响了好久,紧接着有人敲了敲门。 「盛先生,您起了吗?我是ross,我来接您去试衣服。」 在ross第三次想要按门铃时,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盛昔陶穿着浴袍打开了门,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头髮乱糟糟地翘在脑后。 ross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下意识别过了眼神。 那紫红色的印迹密密麻麻,沿着脖颈蔓延进领口,令人瞧着脸红心跳。 盛昔陶注意到问题,不由拢了拢睡袍:「你进来吧,我这就换衣服。」 现在是下午三点,他从陆曜山离开后一直睡到了刚才,通宵和时差的缘故令人有些缓不过劲,迷迷瞪瞪的。 上车后,ross将一盒东西递给他。 「陆总说你应该还没吃饭,吩咐我给你买了两个杯子蛋糕。」 一说到陆曜山,盛昔陶就想起清晨他接到曹旭的电话后,匆匆撇下他离去的画面,心里升顿时起一股失落。 「他现在在做什么?」 「陆总在酒店,有一部分客人已经到了。」 说是接待客人,应该是和曹旭在一起吧,盛昔陶听了吃醋地想,不过马上他又告诉自己,昨晚是最后一次了,今天他应该脱离出来清醒地面对现实。 ross送他到了一家古朴的西装定制店,店面不大,里面挂满了各式的西装款识。 一个白鬍子老头坐在桌前忙碌,并没有注意到进来的客人,ross将订单号递给了接待的工作人员,对方看了一眼便从后头拿出了一套崭新的米色西装。 那西装剪裁考究,面料高级,缝制的金色纽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装饰,让这套西服整体既简洁大气又雅致高贵。 ross对盛昔陶说:「这是陆总专门为你定制的,快去试一下吧,有什么问题可以当场改。」 盛昔陶原本带了很久之前陆曜山给他买的那套格纹浅咖色西装,他仅穿过几次就一直好好地挂在柜子里,没想到陆曜山又特地给他定制了一套,而且看着那白鬍子老头无比专业的架势,估计价格要翻好几倍。 算了,反正这辈子也就参加一次陆曜山的生日兼求婚仪式,盛昔陶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工作人员进了试衣间。 不得不说,手工订制的衣服确实十分精细,西装外套不仅修身还做了收腰,将盛昔陶的身材衬托得笔挺有致,线条分明。 只是裤腰有些大,而且衬衣的领子一翻下来,他脖子上的痕迹就暴露无遗,工作人员看上去十分敬业,她询问了一下白鬍子老头,对方听了转身从里面拿出一条带花纹的白色丝巾替换了原本的领带,这样一来正好掩盖了痕迹,又不显得单调。 但裤腰的大小还需要脱下来重新改,索性离晚宴时间还有两个时辰,白鬍子老头又重新拿出尺子给盛昔陶量了一遍,量到裤裆的时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没两秒又继续开始记录数据。 等他们走后,盛昔陶小声地对ross说:「他刚是不是在看我放哪儿边?」 ross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回答道:「应该是吧,我记得之前跟着陆总来的时候,版师量到裆部的时候,停下来特地问过。」 盛昔陶疑惑:「那他为什么不问我?看一眼就行了?」 ross听了往他的裆部瞄了一眼,说:「好像尺寸比较特别的会询问一下。」 盛昔陶:「……」 裤子修改完快到六点了,离晚宴开始还是一个多小时,两人紧赶慢赶地去往假日酒店。 宴会厅里已经热闹非凡,客人们各个打扮得流光溢彩,除了各路商界人士还有许多演艺圈名流,大家随意地寒暄着,看上去对这样的场面游刃有余。 ross去地下一层停车,盛昔陶便独自走在人群里,企图找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他给陆曜山发了信息,暂且未收到回復,估计是在忙没有看到。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盛昔陶回头只见一张陌生的脸。 对方是位alpha,身材高大金髮碧眼,拿着手机朝他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盛昔陶没听懂摇了摇头,对方见状有些迟疑,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说你长得好看,想问你要联繫方式。」 盛昔陶循声望去,见到来人时不由愣了一下。 只见陆晖雨头上裹着纱布从朝这边走来,他脸上青青紫紫,一副狼狈的模样。 他对那位俄罗斯人说了两句话,对方突然一脸惊讶地离开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盛昔陶见状疑惑地问。 「我说你未成年。」陆晖雨笑道。 「……」盛昔陶听了打心底觉得他有病,于是看着他的脸问,「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嘴欠被人抽了?」 陆晖雨不甚在意,只答:「滑雪不小心摔的,你怎么一个人,我哥没陪着你?」 「他陪着我干嘛。」盛昔陶说,「他是今天的主角,现在肯定忙着接待客人。」 陆晖雨又阴阳怪气:「你还挺懂事的。」 「比你懂点。」盛昔陶不甘示弱。 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陆晖雨早就习惯了,他想了想,切回正题问:「对了,我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会儿宴会上会发生什么?」 第186页 生日宴会还能发生什么,无非致辞,收礼物,吃饭,敬酒这些流程。 见陆晖雨一副暗有深意的模样,盛昔陶迟疑地问:「你想说什么?」 陆晖雨像是有些无奈,他说:「你清楚我哥今年29了吧,要知道我爸就是在29岁的时候从爷爷那里接下了整个集团。」 此话一出,盛昔陶果然有所紧张。 「你是说,等会儿陆家会宣布陆氏下一任继承人?」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陆曜山即将而立,赶上一个大型的宴会来宣布倒也正好。 陆晖雨见盛昔陶一副毫无危机的模样,不由蹙眉。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说:「公司一旦交给我哥之后,家里几乎会立刻给他安排适婚的对象,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他就得成婚。」 盛昔陶一听愣了愣,虽然知道陆曜山和曹旭已经定下,但两人婚期之事他倒是没考虑过,私以为还能多陪陆曜山一阵,此刻不免失落,语气也不由生硬起来。 「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谁知陆晖雨停了,突然凑近他耳边说:「那你真打算做他的婚外情人?」 「……」 盛昔陶睁大了眼睛,他震惊地站在原地,脑子里空白一片。 陆晖雨此刻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嘴角终于上扬露出满意的表情。 好傢伙,在这儿等着是吧? 盛昔陶并不知道陆晖雨如何清楚自己和陆曜山的约定,如今亦无暇顾及原因,见状,只有被羞辱的愠怒和一肚子的憋屈。 他很想大声质问,我他妈还有其他选择吗? 可说出口的话却变成:「对啊,我就当他情人了,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 陆晖雨脸上的笑容果然僵住。 盛昔陶则无意再和他纠缠,嘴瘾过了便要转身离去,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了?」 陆曜山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他身上传来一阵好闻的香水味,与盛昔陶直接撞了个满怀。 陆曜山老远就发现他们两人站在门边说话,走过来的途中,见盛昔陶突然有些激动地红了脸,这才加快脚步上前查看。 只见盛昔陶脸色差劲,他努力克制着情绪,想回答没什么,可一抬头发现曹旭正站在陆曜山的身后,且对方正好奇地打量他时,心情一下稀巴烂。 曹旭今天特别打扮了一番,头上喷了髮胶,浅色的西装搭配了一条白色花纹领带,里面的衬衫甚至是手工蕾丝,仔细一瞧,竟和陆曜山给他准备的衣服风格不径相同。 陆曜山见盛昔陶一言不发地绕开所有人往外走,不由问:「你去哪儿,这都快开始了?」 「拉屎!」 盛昔陶说。 男厕所里空旷一片,白瓷砖亮得能倒映出人脸,果然国际酒店就连厕所也是富丽堂皇的,盛昔陶站在镜子前洗手,想起自己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暴言」,不由伸手掐住了脖子。 好想上吊啊! 「拉完了吗?」 「卧槽!」 陆曜山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 他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此刻正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着,见盛昔陶吓了一跳,他抱歉地走进来说:「吓到你了?」 此刻,盛昔陶眼睛红红的,确实不像没事人。 「刚才陆晖雨惹你生气了?」 陆曜山见他沉默,想了想开口道:「他那副样子你就让让他呗。」 果然话音刚落,盛昔陶僵硬的表情动了动。 按着以往的情况,陆曜山大概会说,你什么时候连陆晖雨这傢伙都干不过了? 但今天事出有因,他这话显然是在嘲讽陆晖雨一副可笑挂彩的模样。 盛昔陶心想你这骂人的本事可真见涨,面上不动声色问。 「你找我干什么,宴会不是要开始了吗?」 第103章 103 他的火放不成了 陆曜山腹诽你这个主角还没到场我怎么开始,表面平静地说:「我不是怕你有事吗?」 盛昔陶想说我有没有事的有什么关系,但顾念今晚喜气祥和的气氛,还是咽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宴厅,时间正好,主持人在台上念开场白。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今晚莅临宝瑞集团大少爷陆曜山先生的29岁生日宴会……」 这说辞和盛昔陶从前在婚礼上做兼职时听到大差不差,不过就是将主人公换了一个名字,其余换汤不换药。 盛昔陶看了一眼身边的陆曜山,现在还没轮到他上台讲话,但是灯光和客人们的视线却已经有意无意地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刚才没注意,今天的陆曜山也从头到脚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穿着一套高级的黑色天鹅绒西装礼服,搭配黑衬衫和领结,左胸口一颗巨大的缅甸鸽血红镶嵌在一圈闪闪发光的钻石上。 整体的黑色使得他看上去深沉内敛,夺目的红宝石又是点睛之笔,盛昔陶的脑子里仿佛浮现出了一只高傲优雅的红嘴黑天鹅。 就在这时,黑天鹅低下了头,明眸如水波流转。 陆曜山见盛昔陶迟迟望着自己,下意识用眼神询问。 「怎么了?」 「那个……待会儿要唱生日歌吗?」 第187页 盛昔陶紧张地小声问道。 满场的高贵名流突然用各种语言齐唱生日快乐歌的景象,属实让他混乱地想起自己在海底捞兼职时的画面。 陆曜山听了嘴角噙着笑:「要啊,等会儿我在上面一个眼神,旁边的钢琴家就会弹奏生日歌,然后大家一起跟着唱。」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盛昔陶顺着他指去的位置看了一眼那位把手放在琴键上,时刻准备着的钢琴家,当下就信以为真了。 紧接着,台上的主持人用英文说了句什么,众人鼓掌,陆曜山便迈开长腿走上了舞台。 差不多也是同样的致辞,跟领奖似的先谢来宾后谢父母,再tv和bbc。 最后,陆曜山在掌声中示意了一下右手边,随着大家纷纷看向那边的钢琴舞台,一小段安静的间隙过后,钢琴家指尖滑动,由1893年美国希尔姐妹创作的《生日歌》从巨大的钢琴上流出美妙的旋律。 与此同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台下响起。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没等第三个「to」出来,那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了那位独自唱着生日歌的年轻男人。 只见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高定米色西装,腰身修长,长相秀气,脸上还戴着一丝微笑。 当然,现在笑不出了。 盛昔陶半张着嘴,在意识到全场只有他一个人跟着唱的时候,僵硬了。 别看他站得笔直,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在场所有人都错愕且奇怪地看着盛昔陶,陆家人面面相觑,露出诡异的表情。 羞耻感令盛昔陶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谁知一抬头,看见台上的陆曜山正注视着他笑。 他居然笑得很开心,明眸皓齿的,甚至眼角红了起来。 盛昔陶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明明被耍了一番,此刻,却莫名觉得心甘情愿。 他心想,妈的,要不放火把这里烧了,然后趁乱将陆曜山绑走! 好在钢琴曲没有在他停下时停下,渐渐弹到了尾声,站在台边的曹旭率先鼓了掌,将大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气氛从尴尬中恢復正常。 无非是一个小插曲,三分钟后就没人会记得。 但陆曜山知道他会记得一辈子。 掌声过后,主持人上来走流程。 「谢谢大家热烈的鼓掌,接下来有请我们宝瑞集团董事长陆文宏先生发言。」 陆文宏就是陆老爷子,他年逾古稀依然精神矍铄,站在台上气势压倒一片,不过对待孙子却亲切有加。 说完两分钟的场面话,陆文宏这时吩咐秘书拿上来一个文件。 与此同时,他对陆曜山说:「爷爷今天有一个重要的生日礼物要送给你。」 语毕,全场安静下来,台边的陆骢和白筱落对视了一眼,陆家其他亲戚更是不用说,一个个脸色突变。 陆文宏握着大孙子的手面向众人道:「众所周知,我们宝瑞集团经歷了好几代人的传承才达到如今的辉煌,而今时今日,我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集团的发展需要越来越年轻的血液,所以此刻我宣布,陆曜山先生即日起正式出任宝瑞集团新一届ceo!」 陆曜山原本在父亲陆骢直接管理的部门下当个领导,他晋升的方向和当年陆骢一摸一样,业内也都心知肚明他就是下一代宝瑞集团掌门人,甚至参加宴会之前也有听说陆文宏会宣布此事,于是就跟彩排好了似的,交接文件一递给陆曜山,台下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啪啪啪!」 陆曜山拥抱了一下陆老爷子,拿着话筒说:「感谢各位,感谢爷爷对我的信任与栽培,未来我一定不负众望,带领宝瑞走向下一个百年。」 语毕,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只有盛昔陶边鼓掌边想,陆曜山现在的身价又多了好几个零,他的火放不成了。 接下来的环节按照流程就是开席,飢肠辘辘的来宾们就等待着台上一声令下好各自动筷。 然而陆曜山致谢完毕,却没有下去的意思,他将陆文宏送离舞台后,迳自走了回来,一副另有安排的模样。 果然,他突然举起话筒说:「各位请稍等,今天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听到这话,众人不由一愣,盛昔陶的心里也咯噔一声,他下意识瞧了眼边上的曹旭,谁知对方竟也注视着他。 这算什么?挑衅吗? 盛昔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曹旭:「……?」 在说另一边,陆家人各各面色讶异,陆老爷子看向陆骢和白筱落,后二者也十分茫然,倒是二伯父陆骋,三姑妈陆惋两家人露出看好戏的模样。 陆楠睁着圆熘熘的眼睛,小声对一旁的二哥问:「晖雨哥哥,你知道大哥要干什么吗?」 陆晖雨心中有事,起先没反应过来,等陆楠又戳了戳他,他才低头问怎么了。 「我是想说大哥看起来怪怪的,爷爷给他文件的时候,他似乎也不是很开心。」 陆楠摇头:「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陆晖雨听了这话,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陆楠疑惑。 只见陆晖雨看向台上,说:「我是笑,他可能要把第一继承权让给你吧。」 第188页 「……」陆楠错愕,可不等她反应过来,台上传来了声音。 陆曜山握着话筒,嗓音温和又低沉,似乎被春日阳光融化的溪流。 「……自我记事起,陆家的各位亲朋长辈们都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我的父亲母亲打小尽心竭力地栽培我,不光是在生活上对我无微不至,在事业上也给予了一切支持,在此,请允许我向他们感谢将近三十年来对我的教育。」 陆曜山说完朝父母点了点头,台下的掌声配合着响起,陆骢和白筱落微微有些错愕,但还是朝他笑了笑,不过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这话并不是重点。 果然,陆曜山一只手放进了口袋,他的目光从父母身上移走,落在了台下的某块地方。 温和的嗓音继续响起:「……不过对于我的终身大事,他们一直颇为头疼,所以今天,我想在此向各位介绍我喜欢了十多年的人,并想在大家的见证下和他求婚!」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寂静。 似乎只有眼珠子四处转动的声音,所有人都慌乱地怔在了原地。 当然除了少许人,比如ross,比如姜河,比如mica,比如曹旭。 盛昔陶则又是另一副景象,他与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沉浸在即将目睹陆曜山和曹旭结成美好,留他独自后悔的气氛中。 他甚至心里叫骂,他可太贱了,亲眼见证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求婚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吗? 于是他在看到台上的男人将裤袋里的手伸出来,手心里攥着一抹红色下台时,立刻转身准备离去。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他的名字。 「盛昔陶!」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如果不是在梦里的话,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竟在一瞬间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追光灯打了过来,背对舞台,盛昔陶看见自己脚下长长的影子,而他的影子背后,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脚步声熟悉。 那是陆曜山。 盛昔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世俗小说,比如落魄平凡的omega遇上了高富帅alpha,两人从头到尾都不对付,就在他以为alpha会和门当户对的富家omaga在一起时,alpha却为他秘密准备了求婚仪式,惊喜从天而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又高又帅的alpha将戒指递给了那位无比平凡的omega…… 可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加荒诞,就在盛昔陶准备转身时,宴会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报警声。 有人大喊:「着火了!」 「不好了,着火了!」 「快跑啊——」 -------------------- 狗血注意避让!! 第104章 104 白崖 酒店二楼突然冒出一团黑烟,火不知从何而起,但火势沿着地毯、窗帘、桌布等一切易燃物迅速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浓烟就包围住了整层楼,紧接着持续向上飞窜,楼上楼下的客人们惊唿着纷纷涌向安全通道。 消防车来得很快,一部分消防员拿着高压水枪往窗口喷射,一部分则上楼救援。 由于宴会厅楼层低,大部分客人都迅速跑出了门,一群原本妆容精緻衣着昂贵的名流此刻堵在大门口,有的已经头髮散乱,有的则跑掉了一只鞋,此刻看上去无比狼狈。 陆家亲戚们挤在一处,陆老爷子是被陆骢和陆骋搀出来的,白筱落和陆楠紧随其后,陆惋摔了一跤,被后来的保镖扛着出来,她的裙子刮破了,面色惊恐地连站也站不稳。 陆骢查看着父亲的伤势:「爸,您怎么样?」 陆文宏心有余悸,不过早年的从伍经歷,使得他立刻保持住了镇定:「我没事。」 话音刚落,白筱落却突然大喊:「曜山和晖雨呢,他们人呢?」 火警声响起的同时,所有人都往门口跑去,舞台另一侧的陆曜山与陆晖雨显然和他们冲散了。 陆骢一听儿子不见了,急忙跑进人群里寻找,此刻的泰晤士河畔因为火灾使得人群和来往的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陆文宏原本镇定的脸色也急切起来,他指使陆骋和保镖道:「你们快去找曜山,快去!」 话音刚落,一旁的陆楠指着不远处大声道:「大哥,那个是不是大哥!」 白筱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alpha正被三个消防员从浓烟滚滚的地下车库里架出来,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边被拖着一边拼命往后头看,那颗璀璨的红宝石还别在他脏兮兮的胸口上。 陆骢和白筱落松了一口气立刻朝儿子跑去。 陆曜山却似乎没听到家人的唿唤,他越过警戒线就想再次往火场里沖,把守的警察上前拦住了他。 「先生,请后退!」 「先生,请不要阻碍救援!」 「车库里有人!还有人在里面!」 「我们会找到他的,请不要阻碍救援!」 「……」 陆曜山被拦在原地,他望着被熊熊火焰包裹的酒店,理智几乎清零。 盛昔陶没有出来! 在火警声响起的时刻,陆曜山下意识往头顶望了一眼,于是等他再一低头,近在咫尺的盛昔陶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开始拼命地往门口跑,拥挤的人群将他挤到楼梯口,逃生的路就在眼前,可出来之后,依旧不见盛昔陶的人影。 情急之下,陆曜山只能再次冲进火里,可惜他只在通往地下车库的楼梯口捡到了盛昔陶的手机,除此之外毫无线索。 第189页 夜幕低垂,陆曜山脸色苍白地站在被熊熊大火淹没的大楼外,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也不控住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他裤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了起来,一条简讯跃然而出。 曹旭和姜河把mica和她的两个孩子送上救护车后,从另一边赶了过来。 「陆曜山,你没事吧?」 「老闆,您还好吗,盛先生呢?」 两人见陆曜山一言不发,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就突然转身往对面的停车场跑去。 因为那条简讯只有两个简洁的英文单词——white cliffs。 白崖。 在距离伦敦市区仅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漫长海岸,英国的最南部,靠英吉利海峡一侧,从白垩纪开始,经歷1亿3千万年,无数海洋生物骨骼堆积后,经由地壳抬升和海浪侵蚀形成的白色峭壁。 这里曾经是海底的深处,也被称为世界的尽头。 白天的时候草地辽阔,湛蓝的天空与洁白的崖壁交相辉映,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大海的碧波上,仿佛一副神明所作的画。 到了晚上,汹涌的海浪勐烈撞向礁石,唿啸的海风如巨人的手掀翻一切,眼前只有漆黑一团的海面与望不到尽头的夜色。 盛昔陶被阴冷的雨点打醒了。 目及之处是一片荒凉的草地,他下意识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手和脚都被反绑在在了背后。 而他一往后看,便惊悚地睁大了眼睛。 一片漆黑汹涌的海潮就在脚下,潮声翻滚怒吼着撞向身下的峭壁,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远处三座伫立在海中的白色巨石如同锋利的巨剑,也像白骨累累的尸山。 「小心——」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一双机车靴赫然出现在眼前,靴子的主人弯下腰将他往回拉了一把。 「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那人的声音慵懒散漫,释放出来的高阶alpha信息素却像一杯淬毒的酒。 盛昔陶抬头注视着那张脸。 「陆晖雨!」 记忆似乎断在了几个时辰前,宴会厅里的火警声突然大作,紧接着人群蜂拥向大门,幽暗的安全通道上混乱一片。 盛昔陶下意识跟着往外跑,但他想起陆曜山,于是站在一楼台阶上回头找人,谁知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勐地从背后拿重物敲向了他的脑袋,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陆晖雨。 此刻,盛昔陶抬头看了看周围,这里四下无人,是在一片巨大的悬崖上,好在远处零星的火光明明灭灭,前方似乎有个边陲小镇。 因为靠近大海,夜雨便下得更加频繁,他们两人就这样毫无遮挡地待在雨幕里,显得无比孤独。 盛昔陶用力地扯了扯身后的绳子,愤怒对陆晖雨说:「给我解开!我没空陪你玩!」 陆晖雨一动不动,他似笑非笑:「昔陶哥,我是真的绑架你,不是在玩。」 盛昔陶皱眉:「你绑我干什么,我没钱!」 「我不要你的钱。」陆晖雨说,「我只是保命。」 「保什么命?这他妈什么意思?」 盛昔陶自然没明白,可惜陆晖雨点到为止,他看了眼手錶,说:「昔陶哥,你说我哥平常也不傻吧,我都给了他俩小时了,他怎么还没有找到这里?「 盛昔陶听了心里一凛,这傢伙不仅给他绑架了,居然还威胁陆曜山?! 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盛昔陶此刻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他下意识观察着四周,恍惚明白陆晖雨的意思。 因为英国漫长的海岸线,靠海峡一侧的方位从西到东共有不下八处的白色断崖,部分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部分十分荒凉。 他们应该是在其中一处较为荒凉的悬崖。 陆晖雨自顾自笑道:「你猜他天亮之前能找到你吗?」 盛昔陶此刻束手,只能气愤地说:「陆晖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戏弄我们也搞点好的把戏吧?这种低端的招式真像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弱智!要是警察赶到的话……」 「警察不会过来的!」 陆晖雨打断他,竟突然从背后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冰凉的触感抵在盛昔陶的太阳穴上时,令他唿吸停滞。 与此同时,陆晖雨恶魔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曜山不会让警察过来的。」 雨下得越来越大,几十米高的浪潮撞向悬崖,发出阵阵低吼,前面的山路崎岖不平,陆曜山只能将车停在高速边上,下了车跑上断崖。 这是他来的第五处白崖了,狂风唿啸着从海上席捲而来,力量之大几乎叫人站不住脚,他只能边跑边朝一侧漆黑的崖岸大喊着。 「盛昔陶——!」 「盛昔陶——!」 「唿唿——」 回復他的只有萧瑟的风声。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气温迅速下降,雨丝冰冷得像要冻住,陆曜山再次掏出手机急切地拨回去那个陌生号码,然而回復他的又是对方的关机提示。 「操!」 他忍不住握着手机骂了一声,望着广阔的海涯,抹了把脸后,试图冷静下来。 这里已经开发成景区的白崖一共有八处,最着名的是离伦敦较近的多佛和布来顿,偏远的老哈里崖因为在侏罗纪海岸线也是游客常驻的地方,那边有许多小镇,大概率很容易被人发现…… 第190页 陆曜山想起什么立刻回到车上点开导航,对方简讯里没有要求他一个人来,那就说明对方所处的地方视野和交通很好,以至于人一多就能迅速察觉并逃跑。 那也就是说,他和盛昔陶所在的位置,要不是在高处有直升飞机接应,要不就是水路交通便利且面积狭小的地方。 陆曜山这样思考着放大地图,顿时,他的视线落在一个地方——在靠近英国南部海岸有一座四面环海的独立岛屿。 怀特岛,西段悬崖边缘形似针尖的白色石灰柱及灯塔形成有名的三针石地标,由于与大陆脱离,通常只能坐船进出,且地理位置特殊,游人相对较少。 「嗡嗡~」 手机又震动起来。 姜河打来电话:「老闆,老哈里崖这边没有发现盛先生的踪迹,您那边怎么样?」 姜河与曹旭得知盛昔陶被绑架的事也立刻分头去寻找,不过目前两人依旧毫无所获。 姜河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勐烈的引擎声,紧接着陆曜山开口道。 「我现在去怀特岛,你联繫曹旭带上警察一起,但是先都不要上岛,听明白了吗?」 第105章 105 你说我真是亲生的吗 陆曜山这样说着,姜河便知道他是心中有数,于是应声挂了电话去汇合曹旭。 时间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随着雨势渐小,撞击断崖的潮声也有所平静。 盛昔陶跪坐在地上,因为长时间的捆绑使得他的手脚发麻,浑身浸透着雨水,饥寒交迫下有些体力不支。 一块贝果递到了他的眼前。 陆晖雨蹲下来生硬地说:「张嘴。」 绑了人还供水供粮,多稀奇啊。 盛昔陶迟疑地看着他手中的贝果没动,陆晖雨见状自己咬了一口以示没毒再递迴去。 盛昔陶这才张嘴吃了,贝果很甜很腻,但他现在急需糖份两口便下了肚。 吃完以后,陆晖雨起身坐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望远镜,朝四周观察着。 盛昔陶见状说:「陆曜山他脑子不好,你直接告诉他不行吗?咱俩何必大晚上在这儿挨饿受冻?」 陆晖雨听了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对他这么没信心?」 盛昔陶说:「什么信心啊,他连求婚都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我能指望他什么?」 他这话似乎带着真心,陆晖雨挑眉:「你真不知道他要跟你求婚?」 「不知道。」盛昔陶回答,转念一想,又问「倒是你,你怎么知道他……」 「轰——」 突然,不等他说完,一阵重型机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轰鸣,有人大喊:「盛昔陶!」 盛昔陶循声睁大了眼睛,只是视野中出现一束亮光,破开雨雾,摩托车上高大的身影亲切又熟悉——那是陆曜山! 「陆曜山!陆曜山我在这儿!」 盛昔陶连忙直起身喊他,谁知还没喊几下,便被陆晖雨一把拧到了地上。 他嘴巴啃了口泥,不由「操」了一声。 与此同时,陆曜山已经发现了这里有人。 远处的灯塔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照射在黑漆漆的悬崖边上泛出光亮,那是陆晖雨身上的雨衣。 而他脚边还在挣扎的正是他寻遍了四处都没找到的盛昔陶。 好在他还有气。 陆曜山立刻加速冲上去,就在重型机车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之际,一道声音勐地朝他呵斥。 「停下!」 漆黑的夜色中,金属的光泽格外显眼地从视线中闪过,陆曜山骤然剎在原地。 只见一把9mm左轮手枪赫然抵在盛昔陶的头上。 而握枪的人正是他的弟弟,陆晖雨。 陆晖雨一身黑色站在雨里,他眼神阴郁,散发着冷冽的信息素。 「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陆曜山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他丢弃了摩托车,站在原地克制着滔天的怒意,开口道。 「我不过来,你把枪放下!」 陆晖雨看着他,同时又注意着四面的动向,等确认没有其他人的动静后,才磨蹭了半分钟将枪离开盛昔陶的头。 与此同时,他像玩耍似的勾住枪柄转了一圈,寒喧道:「哥,你挺慢的,我们可是等好久了。」 陆曜山没心思和他开玩笑,目光紧紧地盯着半跪在他脚边的盛昔陶,后者浑身淤泥脸色惨白,正疲惫地望着他。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见盛昔陶张了张嘴,无声地说:「我没事……」 陆曜山心中一疼,想要上前,但碍于那把枪,只能停在原地。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盛昔陶感觉一股强烈的晚山茶渗透进了风里。 不过十分温柔,像是恋人的安抚将他包裹了起来。 另一边的陆晖雨感受却大不一样,同样的信息素,他的哥哥似乎要将他绞杀。 果然,陆曜山立刻质问起陆晖雨:「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晖雨沉下脸:「哥,你别这么凶,你的信息素都快把雨冻结了。」 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东西丢向了对面。 盛昔陶和陆曜山低头一看,双双脸色一僵。 那是一管信息素封闭剂。 看来陆晖雨是做好了全套的准备才会绑架盛昔陶。 第191页 陆曜山心中震惊又诧异,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自己之前竟然完全没察觉到一丝端倪。 看着犹豫不决的陆曜山,陆晖雨不耐烦了。 他催促道:「哥,我希望我们能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就是封住他的s级信息素吗? 陆曜山轻蔑地哼了一声,拾起剂管迅速推出针头往后颈一扎。 推尽里面的液体后,他又丢回了对面。 陆晖雨瞄了眼脚边的空管,这才满意地扯起嘴角。 「可以了吧,现在可以说你想要什么了吧?」 陆曜山忍着开始麻痹的后颈,上前一步问。 陆晖雨盯着他的脚尖,似笑非笑:「哥,要不你猜一下我想要什么?」 他突然闲情逸緻地往身后的石头上一坐,抚摸着手里的枪说:「从小到大,咱们两个都不亲,你不在意我,对待我总是很冷漠,哦不,不光你,爸妈和爷爷也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他们把所有的关心和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讨不到一点好处,就因为我的信息素比你低一阶……」 陆曜山听到这里打断了他。 「陆晖雨,如果你是因为家里对待我们的方式所有不同而怨恨,我们可以单独谈判,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也可以给你。」 陆曜山一字一句:「但这一切与盛昔陶无关。」 陆晖雨听出他咬着牙的恼怒,却不为所动。 他注视着哥哥:「没错,这原本确实与他无关,可问题是,在现在有关了。」 陆曜山蹙眉:「什么意思?」 陆晖雨从石头上跳下来,他把视线移到盛昔陶脸上,含沙射影地说:「你刚才问我是怎么知道我哥今天要向你求婚对吧,那你不如问问他酒店是谁特地挑选的?」 盛昔陶一愣,他不理解陆晖雨的意思,茫然地看向陆曜山,谁知陆曜山听了这话突然神色异常。 他想起来一件事。 早在两月前,他就派人安排好了晚宴,当时订的楼层是在酒店十楼宴会厅,那里有个景色宜人的花园,非常适合求婚。 谁知就在前两天,白筱落突然让他改订在二楼,说这样方便客人们进出,陆曜山不愿在这种事情上与母亲争执,考虑过后便同意了。 可这种事和陆晖雨的问题又什么关系? 陆曜山的脑子尚处在一片迷雾之中,然而紧接着,他像是撞到什么,发出「砰」得一声! 难道那个时候,白筱落和陆骢就已经知道了他要向盛昔陶求婚?! 思绪莫名掀起了更恐怖的一角。 不,不会的! 陆曜山在心中急切地否定。 陆骢和白筱落再不认同,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对面的陆晖雨见哥哥脸色白下来,没放过这个机会,他像是等待了良久,终于要给陆曜山一记重锤。 于是他开口叫他:「哥,你猜到了吧,他们为了不让你和盛昔陶在一起,就让我……」 陆晖雨故意停顿,待陆曜山看向他时,突然笑得惊悚。 「哈哈……这可是杀人啊!」 「哈哈,他们要我杀了盛昔陶啊!!」 笑到一半,他又停下来,一脸破碎地注视着陆曜山。 「哥,你说我真是亲生的吗?」 空气俨然被冻结了一样,耳畔只有唿啸的风雨和海浪拍向礁石。 盛昔陶望着陆晖雨颠狂的神情,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 陆骢和白筱落居然想要纵火烧死自己!? 这太离谱了! 对面的陆曜山满脸震惊和恐惧,他全然无法承受从亲弟弟口中说出「父母想要杀死自己的爱人这件事」,他脑中一片空白,大片的冷汗落下来湿透了衣衫。 他语无伦次着:「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陆晖雨冷着脸,嘴里一阵苦涩:「陆曜山,你刚才说想补偿我对吧,我请问你要怎么补偿?陆家上下根本没把我当人看,这可都是因为你啊……」 盛昔陶毛骨悚然,他跪在地上注视着这对兄弟,父母的偏心与控制致使他们反目成仇,如今居然升级到可以「牺牲」小儿子的命去换另一条人命,只是为了阻止哥哥的婚事。 这太难以置信了! 一时间,巨大的沉默笼罩了所有人。 陆晖雨注视着哥哥,等待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良久的沉默后,只见陆曜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凝视着弟弟,竟带着一丝心疼的口吻说:「你做这一切,不止是因为爸妈对吧……」 他似乎对这两个称谓有所厌恶,换了一个词才继续道:「不止是因为『他们』的命令对吧?」 「如果只是这样,你就不会把昔陶绑到这里。」 陆曜山的话叫陆晖雨蓦地一愣,同时也点醒了盛昔陶。 确实,陆晖雨要是真想杀自己,早在楼道里打晕他,让他烧死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地绑架他和陆曜山谈条件? 或许疯狂到极度就会清醒,陆曜山此刻飞快地整理着情绪,他决定父母的事情等回去以后再解决,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得救出盛昔陶。 于是他看着陆晖雨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你绑架盛昔陶就是打算从我手里交换什么对吧?」 陆晖雨听了,方才内心的触动转瞬即逝,此刻毫不避讳地回答: 第192页 「我要陆家第一继承权。」 陆曜山已经猜到,他几乎一口答应。 「我给你,你现在就叫律师过来签协议。」 陆晖雨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他说:「协议这种东西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张废纸。」 盛昔陶忍不住骂他:「那你想怎么样?」 陆晖雨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几秒,但他没对他动手,转头对陆曜山说。 「二十年前,陆骢和白筱落为了你能继承陆家,千里迢迢煞费苦心地给你找来的那颗腺体……」 「我要了。」 「你现在剜下来,我要看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废人,这样我们的协议才永远牢靠。」 第106章 106 放了他 毫无徵兆的两句话一出口,便如同两颗重磅炸弹。 「轰」得一声,火光沖天! 盛昔陶脑子里空了一下,他艰难消化着陆晖雨话里的内容。 什么二十年前的腺体?什么给陆曜山找的? 「陆晖雨你在说什么,你发什么神经!?」 盛昔陶跌跌撞撞地直起身,他顾不得被绑住的狼狈模样,瞪大眼睛朝陆晖雨大喊。 陆晖雨似乎有些意外,他低头看着脚下:「盛昔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到底什么事?」 他是真的不知道,陆晖雨这才看出他一无所知,顿时笑起来。 「原来我哥没告诉你。」他心情莫名愉快,「确实,这种事陆曜山应该没脸告诉你!」 盛昔陶看着他笑,早已心乱如麻,面对陆晖雨的嘲讽,他只能向对面的男人求助。 「陆曜山,你说啊!」 谁知陆曜山沉默了,他像化成了一座石碑,无比沉重地站在悬崖上,远处灯塔的光忽明忽暗,照得他的身影晦暗不清。 陆晖雨见状,心里生出一丝快感,他回头揪住盛昔陶迫使他注视着自己,开口问道:「还记得当初我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座黑观音吗?」 「盛昔陶,你知道那东西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吗?」 盛昔陶浑身一震,他的鸡皮疙瘩布满嵴背,说了四个字:「腺体买卖。」 陆晖雨有些意外:「你居然知道这个?那就容易解释多了!」 盛昔陶听了,恶狠狠地看着他:「解释什么,解释你也参与其中,解释你绑架福利院的小孩吗?!」 这话一落,陆晖雨笑容停滞,他说:「那块佛牌果然在你身上。」 双方都清楚对方指的是什么,盛昔陶也不装,早在汤年把他和陆曜山叫到警局那天,在完整地了解了腺体黑市后,他便大约猜测到陆晖雨手中那块佛牌的意义。 他为了能在陆家战胜陆曜山,试图将自己的腺体换成s级。 盛昔陶登时破口大骂:「是又怎么样,你这个无耻的下三滥,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用迫害别人,你怎么不去死!」 陆晖雨听了不怒反笑。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陡然指向陆曜山:「我去死?那他呢?」 「拍卖会上的黑色观音是二十年前一桩腺体交易的凭证,卖方是一对中国夫妇,买方是一对英籍华裔夫妻。他们谎称自己儿子的腺体先天发育不良,而将那对中国夫妇的儿子的腺体移植到了他们的儿子身上!」 陆晖雨对盛昔陶说着,却盯住几米外沉默的男人。 「哥,你的腺体不是先天发育不良,而是根本没有分化能力,对吧?」 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的声迹都被巨大的空白掩埋。 陆曜山浑身一震,他感觉浑身的血液流到脚底,身体沉重得像要陷下去。 而在这良久不息死寂中,一道细微的声音也能掀起惊涛骇浪。 「……那对中国夫妻,是姓岳吗?」 陆晖雨回头,半晌,他注视着盛昔陶惨白的脸问:「你怎么知道?」 「轰隆——」 一道巨大的雷声从天而降,顷刻间,世界放佛坍塌下去一大片。 雨水打在脸上,像是将人淹没,窒息感几乎充斥在了整个胸腔,陆晖雨见盛昔陶像破败的枯枝一下跪倒地上。 他有些错愕,因为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更不知道从意就是那对岳氏夫妇的儿子,也不清楚陆曜山与之关系,此刻只能疑惑地注视着盛昔陶。 然而盛昔陶缓缓地看向陆曜山,他绝望地问: 「你知道的这些?你一早就知道?」 「从意的哥哥,岳小东的腺体在你身上!?」 不知为何,盛昔陶觉得陆曜山身上那股晚山茶的味道,一下充满了可怖的血腥味。 「!」 他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陆曜山脸色煞白,他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连一天都没来得及瞒下,就呈现在了盛昔陶的面前。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几十个小时前的黎明,当他从詹姆斯的口中得知此事,他整个人犹如受到重创,颓然破败。 对真相的恐惧,对父母的失望,对从意的愧疚,对盛昔陶的矛盾……所有复杂的情感一瞬间爆发,令他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曹旭问他:「你真的要把詹姆斯交给警方而不是丢进泰晤士河吗,你知道这事一旦曝光,不光是你,整个陆家都会受到影响。还有盛昔陶,你该怎么向他解释?」 陆曜山无言以对,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唯有隐瞒。 第193页 隐瞒下来,至少等今天过后,再找机会弥补。 可现实总是无比残酷,陆晖雨杀出来不经意间揭开了真相,陆曜山难辞其咎,只能慌乱地对盛昔陶解释。 「对不起,昔陶,对不起,我没有要故意瞒着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盛昔陶低着头不想再去听他的话,他跪在地上像是一座绝望而破碎的石像,只是颤抖着掉下泪来。 陆晖雨此刻才看出了些端倪,但他的内心并无波澜,他曾经想过揭露真相后,兴致勃勃地观赏两人痛苦的画面,可现在,他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夜深得冰冷漆黑,他站在雨里,再次摸到了背后的枪。 「既然现在话已经说开了,那大家就都坦诚点吧。」 陆晖雨将枪口抵在盛昔陶的头上,对陆曜山说:「哥,时间不早了,你考虑好了吗?」 他冷漠地上膛,意有所指道:「还没好的话,我就丢海里餵鱼了?」 那阴森冰凉的触感再次抵在了额头上,盛昔陶心中一震,原本内心的焦灼和紧张就折磨着他,此刻死亡的威胁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陆晖雨试图去扯他,陆曜山回过神,以为他要对盛昔陶不利,立刻要上前阻止。 电光火石间只听「砰」得一声,夜色之下,巨大的枪响刺破了雨幕。 子弹射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深深的凹陷,火光刺伤了肉眼。 「停下!」 陆晖雨指向地面的枪口冒着白烟,而后他抬起枪口对准几步外的男人。 这个距离,简直等于爆头。 盛昔陶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曜山,他下意识挣扎着想爬起来,被绑住的四肢却早就发麻无力,不得动弹。 陆晖雨目光狠戾,他差一点就失算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半威胁半命令地对陆曜山说。 「下一枪我就不能保证会打歪了!」 面对这样的近距离,空手而来的陆曜山根本毫无胜算,何况他还被封住了信息素,想要正面突破,几乎是痴心妄想。 他只能站在原地用注视着盛昔陶,两人的嘴唇都毫无血色,脸上白得像一张纸,盛昔陶的身体还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是被陆晖雨的高阶信息素影响了。 被完全标记的omega会非常排斥其他alpha释放的信息素,更别说陆晖雨这样接近s级的alpha。 在还没有想到办法之前,陆曜山不敢再动,三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雨中。 可惜,陆晖雨显然没有什么耐心,他现在占据上风,更迫切地想要胜利。 于是他向陆曜山发出最后通牒:「哥,我给你十秒吧,十秒以后我希望你能做出决定。」 语毕,他不管陆曜山是否反对,将指向他的枪口缓缓放下,对准了地上的盛昔陶,另一边立刻朝他丢出一把匕首。 而在这短短的三秒内,陆曜山几乎难以动弹,陆晖雨的信息素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困住了他的手脚。 即便没有达到s级,陆晖雨的力量还是可怕得惊人。 盛昔陶倒在地上看清了那把匕首,紧接着,一股莫大的悲伤无以復加地覆盖了上来。 那居然是陆怡当年送给他的礼物! 后来他捅在陆晖雨的身上,这么多年过去,原本以为遗失的匕首,没想到从陆晖雨手中丢了出来。 这算什么,命运的轮迴吗? 看着头顶黑洞洞的枪口,盛昔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像是有些平静,又像是清醒了些。 思绪在万般纠葛之后,他想如果今天必须有个了结的话,他居然是希望陆曜山活着比什么都好,对于从意的负罪,他愿意替陆曜山背。 于是在陆晖雨倒数的声音中,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七……六……五……」 突然,头顶的声音微微停顿,一道白光闪过,盛昔陶睁开眼睛,竟见陆曜山捡起了那把匕首。 陆曜山一把扯开衣领,举起匕首的同时,看着盛昔陶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闭眼。 「不——」 「陆曜山,不要!」 盛昔陶浑身大汗,不顾一切地喊着。 「陆曜山!把刀放下!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 「……四……三……二……」 「!!」 伴随着头顶上恶魔般的声音,陆曜山手起刀落,对准自己的后颈扎了下去! 血,大片的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刀锋插入血肉搅动腺体发出可怕的哧哧声! 红色的液体混合着雨水迅速洇湿了陆曜山的前襟和后背,他的黑色衬衫瞬间深了一大块。 陆曜山忍不住半跪了下去,他膝盖抵着的地面汇成了一处殷红的洼地,浓重的血腥味喷溅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陆曜山!」 「陆曜山!」 盛昔陶终于忍不住哭得嗓音沙哑。 他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浑身是血的男人,心痛得难以復加。 雨声悽厉,盛昔陶看不清楚他的脸,却似乎能听见陆曜山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依旧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粗重的喘息。 「陆晖雨你这个畜牲!你他妈放开我!!」 盛昔陶崩溃地大哭,他倒在地上挣扎着,绳索将他的手腕和脚腕勒出深深的血痕。 第194页 可他根本不觉得疼,因为他知道陆曜山更疼。 陆晖雨注视着眼前这一幕,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动了动,他看着陆曜山跪在血泊中,有那么一点兴奋又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未等他深思,陆曜山喑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说的,只要我把腺体毁了,你就放过盛昔陶……」 都这样了,陆曜山依旧不忘救人,他咬着牙忍耐着疼痛,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完,又将手中的匕首丢在陆晖雨的脚边,一瘸一拐地站起身。 盛昔陶注视着他浑身是血地走向自己,眼泪簌簌落下。 后颈致命的疼痛令陆曜山的每一个动作都困难无比,鲜红的液体从他血肉模煳的腺体上流淌下来,顺着衣角落在地上,拖出一条可怕的痕迹。 陆晖雨见状沉默不语,他良久地站在原地,目光漆黑一片。 谁知就在陆曜山还有一步之遥时,陆晖雨突然一把将盛昔陶拽了起来。 他的目光越过哥哥的肩膀,落在远处零星的灯火上,勐地后退一步,站在了悬崖边上。 漆黑的海浪一下出现在眼前,波涛拍打着岩壁发出阵阵怒吼,几颗石头落下去顷刻被捲入无影无踪。 盛昔陶半个身子悬空,他看着脚下的一切,唿吸宛若停滞。 深洋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致使他心脏麻痹,只能用余光看向拽着他后领的陆晖雨。 陆曜山喊破了声:「陆晖雨!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 陆晖雨面带微笑,他松开拽住盛昔陶的手。 「放、了、他。」 第107章 107那个跟着他跳下悬崖的男人 风声,雨声、浪声、警笛声、人声、像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覆盖来。 目及之处都是冰冷的黑色,盛昔陶感觉自己迅速向下坠去,他突然想,如果一只鸟折断了翅膀,应该也会这样沖向死亡。 可惜他活着的时候也没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之上翱翔,他连那一点自由都少得可怜。 一阵狂风袭来,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放佛是上帝赐下的一双翅膀,那翅膀俯冲下来拥住了他,带着温暖宽厚的气息将人拥入怀中。 盛昔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居然看见了陆曜山的脸。 贴着极近的距离,他似乎沖自己笑了一下,而后张开手紧紧地将他抱在了怀中。 那黑色衣摆飞舞在风中,盛昔陶想它多么像一双美丽的黑色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行走在无尽的黑夜之后,黎明的太阳终于初升,大片潮水退去,微风吹来,带着温度的清醒空气瞬间灌入胸腔,唤醒了那颗鲜红跳动的血肉…… 「盛昔陶?」 「盛昔陶?」 「……」 「醒了,他醒了!」 「快,快去叫医生!」 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迅速走进病房。 「医生,快看看,他醒了!」 姜河一脸紧张地站在床头,他脸色憔悴,嘴唇干裂似乎好久没有歇息。 为首的一个大鬍子医生立刻上前查看躺在床上的病人。 只见这个年轻的omega睁着茫然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他已经有自主唿吸的意识,也会因为冲进来的纷乱人影微微皱眉。 戴维医生俯身在他眼前伸手晃了晃。 盛昔陶下意识转动眼球看向床边的人,只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什么?」 「盛先生……?」 「什么?」 「你……」 「什么,大点声?」 顿时,戴维医生表情一愣,他与其他医生对视了一眼,指了指耳朵。 姜河见状心中一紧,他忍不住上前大声道。 「盛先生,你能听见吗?」 话音刚落,盛昔陶却注视着他皱起了眉头——他听不见。 姜河心里轰然倒下去一大片,他震惊地站在原地,这时,盛昔陶微微转了转头,露出左耳。 「……能听见……姜河……」 比起丢命来说,聋了一只耳朵简直不值一提。 医生站在床边翻阅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后,遗憾宣布道:「盛先生的右耳因为耳膜破裂造成了不可逆的永久性失聪。」 「原因大概是掉进海里时,脑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体外的压力过大导致耳膜损伤。」 戴维医生安慰道:「不过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至少左耳还能听见。」 姜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茫然的盛昔陶,追问道:「那左耳能恢復到正常听力吗?」 医生又翻了翻报告才回答:「目前左耳听力的下降,在恢復一阵子后能治癒。」 盛昔陶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自己,却他只能从零星的词彙和唇语中读出内容。 得知右耳再也听不见了后,他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耳朵,然而一动弹右半边身体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顿时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裹着厚厚的石膏吊在床尾,从脚趾到右肩,无一不缠着纱布,而他的左半边身体也涂满了红红绿绿的药水,看着伤势比右侧轻,有些口子已经结痂了。 记忆之门似乎也随着这些惊悚的伤痕「哗」得打开。 生日宴、戒指、求婚、绑架、白崖…… 第195页 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还有那个人,那个跟着他跳下悬崖的男人! 「陆曜山!」 躺在床上的病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陆曜山!」 「陆曜山在哪儿!」 「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姜河急忙上去按住盛昔陶:「盛先生,冷静一点!」 盛昔陶却只是惊恐地看着他反覆问:「陆曜山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那道深渊般的白崖,仿佛一只吞噬万物的巨兽,从崖顶到海面的距离仅仅目视也知道超过了10层楼的高度,况且那处悬崖将近一百米,也就是将近25层楼高的地方,陆曜山抱着他往下跳。 盛昔陶几乎失去了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上来送到医院,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么一想,他当下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姜河看着他煞白的脸,紧张地喊他:「你还活着,是老闆救了你,盛先生,你还活着!」 「那他呢?」盛昔陶想去抓姜河的衣领,奈何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唯有痛感使他清醒。 清醒地陷入恐惧和慌乱。 因为姜河突然说不出话来。 深夜,伦敦医院十二层,icu病房外,两个头髮漆黑,亚洲长相的男人正站在巨大的探视窗边,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房内病床上的男人。 只见他浑身插满了管子,毫无声息地被两个护士调整着仪器,宛若一具长眠的尸体。 其中一个年轻的alpha问:「老师,您临时推了瑞士的学术会议就是因为陆先生吗?」 小王昨天本来是跟着贾佟飞往苏黎世开会,谁知老师在上飞机前接到了一个电话,紧接着便改了航班直飞伦敦。 戴维医生虽然不是腺体方面的专家,但听过贾佟在医学界的大名,得知他专程为陆曜山而来,先前两人就病情讨论了一番。 小王坐在一旁安静得记笔记,记着记着不由蹙眉。 尤其是听到病人体内多处器官破裂,四肢开放性骨折,伤口感染难愈,腺体大片撕裂等症状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思考自己是坐在医院办公室还是法医室。 不过这时,戴维医生感慨道:「这位陆先生真的很幸运,从25楼的高度掉下去竟然也没死。」 「警方说他是为了救出被绑架的朋友,只身上岛对抗绑匪,而且还很聪明地提前在怀特岛周围布置了救生艇和气垫船。」 「可惜这种悬崖的高度实在惊险,两个人掉在气垫船上几乎把船砸沉了,才捡回两条命。」 贾佟听完紧绷着脸,想了想问:「那位朋友伤势如何?」 「盛先生右半边身体接触的船面,几乎没有一处骨头完好。」戴维说,「不过陆先生应该是紧紧抱着他,为他抵抗住了大部分冲击力,才没有使他伤及内脏,对了,今天早上盛先生已经醒了,在我看来,他的身体只要后续多花时间疗养,就没什么大碍,只是很遗憾他的右耳听不见了。」 语毕,三个人沉默了半晌。 小王握着笔的手顿了又顿,问:「那盛先生的腺体伤势如何?」 戴维回答:「腺体没事,后颈的软组织只有轻微挫伤。」 医生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他看向贾佟:「您刚才说您是陆先生从前的腺体医生对吗?」 贾佟下意识道:「是的,怎么了?」 「那您也知道他的腺体移植过对吧?」戴维突然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他,开门见山地说,「您看一下这份检查报告,他的腺体除了受到掉下悬崖时的冲击力外,在此之前就已经被刀刺伤了。」 贾佟瞧了一眼屏幕上的图片,顿时脸色凝重,这正是陆曜山被送进医院时拍下的照片,上面是他血肉模煳的颈侧,甚至能看出破碎的腺体暴露在外。 戴维此刻解释道:「警方说绑匪逼迫陆先生拿匕首毁了自己的腺体,不过我主要想说的是,我十分建议陆先生摘除这颗腺体,毕竟它现在已经报废了,而且原本的腺体就存在撕裂的风险,不摘除的话无疑也会加重病情。」 贾佟听了这些,表情沉重地盯着屏幕,他像是十分犹豫,思索了片刻才道:「您说得没错,他确实是在十一岁那年移植过一颗腺体,也因为术后排异反应一直在治疗,假使腺体受到重创失去了功能,确实摘除更稳妥一些。」 戴维听了就此一敲桌子:「问题就在这里,他的家人,陆先生的家人不同意。」 他情绪有些激动:「他们觉得陆先生不能失去一颗s级的腺体,甚至说,即便要摘除也得找到成功配型的高阶腺体才行!」 这话一出,小王先是怔住了,他惊讶地张了张嘴,相反贾佟倒是很平静,他看起来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脸色凝重了许多。 戴维气吼吼道:「原谅我情绪激动,或许高阶信息素确实重要,重要到成为他们家族无法捨弃的尊严,但我还是认为应该站在患者健康第一的角度考虑问题。」 这话几乎把态度摆在了明面上,似乎戴维已经和陆家人争辩了一番,可惜因为落于下风只能妥协地先将陆曜山的腺体缝合了,以维持表面的太平。 贾佟明白戴维的意思是希望他出面去劝陆家人,可问题哪有这么简单,十多年前腺体移植手术时,他就曾经制止过自己的老师,可惜毫无用处。 第196页 想了想贾佟只能问戴维:「陆先生之前在英国接受过腺体治疗,您联繫过他的主治医师吗?」 戴维早就联繫了,并且一提起来就更加气愤:「那简直是个庸医!」 「爱德华只知道用所谓治标不治本的药物和粗暴的疗法对待病人,他提出的方案除了让他能够赚到更多陆家人的钱,没有其他屁用,我就知道私立医院没有好鸟!」 这话听起来戴维已经将那位主治医师拉入了黑名单,贾佟想起陆曜山说过,他在英国的一家专门治疗腺体病的私立医院治疗,而他只在陆曜山回国时看过他所带的药物,大部分都是抑制剂和镇定剂一类比较常见的药物。 所有此刻他听戴维这样说,心里不禁疑惑,难道在服用大量的保守型药物之余,还有其他极端的疗法? 贾佟不由问他:「爱德华提出的是什么方案?」 话音刚落,戴维阴沉地说了三个字母。 「g-ect。」 第108章 108 不,是喝酒喝死了 办公室里第三次陷入了寂静。 g-ect也叫腺体性电休克治疗,就是使用一定的电流通过患者病变处,致使病变器官出现生化改变,从而缓解或刺激病情达到治疗的效果。 这种疗法一般医生使用得都比较谨慎,因为对患者的身心伤害很大,做完以后会产生反应迟钝、逆行性遗忘、智力受损等副作用,从前专用于精神治疗,随着医学发展也延伸到了其他病症,不过从始至终除了病情极端,没有患者会喜欢被电那么一下。 而陆家人,或者确切地说陆骢和白筱落居然同意让陆曜山接受这样的治疗,并且还长达十几年。 这太离谱了! 饶是在医院待了大半辈子看尽众生相的贾佟一时间也难以接受。 他突然心疼起陆曜山,也难怪他会吃一些带抗抑郁的药物,而他也因为那些药产生生理障碍,最后忍受不了才回国寻找盛昔陶。 毕竟比起一辈子坐在电椅上受尽折磨,找到一个信息素高度匹配的omega属实是上上策,众所周知,腺体病界有一句话,叫做信息素治百病。 不过同样的,问题也出在这里,盛昔陶并不清楚他在国外发生的一切,对于陆曜山的某些极端强制性的行为自然感到不适。 他的腺体因为陆家受过伤,尘封在内心的痛苦记忆也因此挖掘出来,反向刺激着他,导致两人的关系无法正真和解,即便此刻相爱,也难以长久地维持。 或许真要「以命相许」,才能越过一切阻碍。 戴维医生还要去查房,聊到一半便匆匆离开了,小王和贾佟走出办公室,小王心情复杂,他心中堆积着千言万语,最后忍不住问。 「老师,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贾佟说:「你指什么?让陆家人同意摘除腺体?」 这显然比登天还难,小王犹豫着:「那盛先生的信息素能救陆先生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得向盛昔陶求解。 可是他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虽然清醒了过来,也得知陆曜山就在旁边的楼层。 他在手术之后三个月后醒来,陆曜山却依旧昏迷不醒,他们两个堪称新时代的牛郎织女,只不过中间隔着的不是银河可能是黄泉,也希望最后是在鹊桥而不是奈何桥相遇。 盛昔陶除了每天的检查以外,也不闲着,因为伦敦警方找到了这里。 关于当时的情况,他们得听听受害者的陈述,再决定如何处置罪犯。 听到绑匪陆晖雨第一时间已被抓获,盛昔陶充满了感慨,他似乎还记得自己被推下去时的震惊和恐惧,也记得这是他在看见警察以后所发生的事。 陆曜山让伦敦警方隐蔽在岛屿周围,只是没想到陆晖雨先一步感知到了他们的信息素,因为在唯一的强大的sa信息素消解之后,陆晖雨这个相对高阶的alpha几乎无人能敌。 他以为哥哥真的只身前来,因为在得知最后又是骗局时,他怒不可遏地在警察扑上来前打算将人质撕票。 好在盛昔陶还是活了下来。 在被告知陆曜山和盛昔陶被救起来之后,陆晖雨陷入了颠狂,他在看守所发疯,用高阶信息素打伤了两个狱警,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认为他应该送到精神病院接受电击,没人看得出他是出生的陆家二少爷。 盛昔陶听完警察说的这些,久久不能平静,面对陆晖雨今天的模样,比起认为他咎由自取,盛昔陶更觉得可怜,不过一想对敌人的怜悯等于对自己的残忍,哦不,是对于陆曜山的残忍,于是他把那种情绪压了下去,直骂道活该。 警察走后,盛昔陶坐在窗边吹风,此刻距他醒来又过了大半个月,他现在能下床坐轮椅了。 虽然被陆家的保镖看管着不能随意进出,不过姜河和ross还有 mica时常来医院陪着他解闷。 尤其mica的两个孩子甚是可爱,一进来就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两只小疯狗。 mica对他说:「再过一个礼拜我就把他们送去监狱,哦不,学校。」 盛昔陶听了失笑,下意识问:「你生他们时候很疼吗?」 mica愣了愣,沉默几秒答道:「不太记得了。」 「我觉得应该是疼的,毕竟医生当时说他俩一个八斤一个六斤,不过现在我只记得查出怀/韵时的惊喜了。」 第197页 盛昔陶听到这话,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他想,惊喜吗?他那时似乎只有慌乱和害怕,不,好像也有一丝惊喜,可惜很快就掐灭在了心里。 姜河站在一旁註视着他俩,看着盛昔陶眼底闪过遗憾,不由想起了那阵子的陆曜山。 在得知盛昔陶动了手术后,他从医院回来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呆在家喝酒,工作生活都烂成了一滩泥。 最后姜河忍无可忍地上门找人,结果看见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无数酒瓶子堆在一边,没有一点大少爷的模样,活像个路边的流浪汉。 他把陆曜山扶到浴室,发现他怀里拽着两张皱巴巴的纸,打开一看是两张婴儿床的设计图。 姜河觉得难过又无奈,他害怕陆曜山的下半辈子都得这样颓废下去,好在日子总归要过,在陆家切断陆曜山的资金往来,导致公司业务出现问题,再不管可能面临倒闭后,陆曜山终于振作起来去找了曹旭。 曹旭人狠话毒,鼓励陆曜山说:「你得像个雄伟的alpha一样,不然哪个omega会喜欢你,人只是和你分手,又不是死了,追回来以后,孩子再造就是,你要是这样喝酒喝死了,或者喝阳、痿了,他有点良心,以后每年来祭拜你,要是没良心,就带着和别的alpha的孩子来看你,走之前还指着你的墓说,『瞧,这是个曾经追过我的sa』。」 「他孩子就睁大眼睛问,『爸爸,他是战死沙场了吗?』」 「盛昔陶就回答,『不,是喝酒喝死了』」 「……」 姜河还记得陆曜山当时坐在公司食堂里一脸空白的模样,然后他再也没去公司食堂吃过饭,因为从那天之后,食堂里到处传言「一个高层失恋喝酒喝死了」。 但不管如何,圣手曹旭算是挽救了一条生命。 陆曜山在这之后把酒都丢了,天天按时到岗工作,虽然看起来依旧精神不振,但至少不会在开会时把钢笔插进副总的茶杯里,甚至还能指出对方合同中「的地得」的用法错误,智商简直又回到了巅峰。 拉回现实,姜河此刻觉得非常迷幻,几个月前两人还吵得要死要活的,现在真要死要活了,却是因为相爱。 手机突然「嗡嗡」振动了两下。 ross发来一条信息,是个戴着墨镜的emoji表情。 姜河见状递给盛昔陶,后者眼里登时有了精神。 这意思是现在1216病房无人把守。 自从盛昔陶醒来后,他每天的盼望都是去见陆曜山,起初因为不能动弹只能靠ross传来的线报,毕竟他是陆家司机,比起姜河,他更容易接近被保镖重重把守的icu。 后来他能下床了,陆曜山虽还在昏迷中,但因为病情稳定从icu转到了vip病房。 期间姜河偷偷推着他去过1216,可惜多次被陆家保镖在电梯口截住,甚至有次遇上了陆骢和白筱落,被两人噼头盖脸骂了一顿赶回了病房。 盛昔陶纵使难过也只能默默承受,好几次憋屈得刚癒合的伤口又裂开。 伤好了回过头,他又惦记陆曜山的状况,姜河便想了法子,串通ross等保镖换岗离开的间隙,让盛昔陶过去看他。 陆家保镖会在下午一点左右换岗,第二波接替的人已经被ross收买,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盛昔陶的进出便容易很多。 陆曜山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四个月,整天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脸颊瘦削,医生说他有意识活动,但不能确定何时会醒。 盛昔陶坐在床边,每每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指,发现他手背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腿上和身上一道道缝起来的地方也慢慢癒合成疤痕。 「所以你时候能睁开眼睛呢?」 盛昔陶低头摸了摸他的眼皮,长长的睫毛刺得他指尖发痒,也刺得他心脏发疼。 他像从前那样自顾自地开始对陆曜山叙述一整天的事。 「我今天早上吃了一个鸡蛋灌饼,加了生菜和培根,姜河亲自做的,我发现他厨艺很好,中餐西餐都行,前两天ross来的时候说想吃三明治,姜河回头就把饼换成了吐司,他简直是个天才。」 「中午的时候,mica带着她的两个小不点来看我,他们长得特别可爱,皮得要上天,mica说这两天风大要不绑一起当风筝放了。」 「她挺搞笑的,让我想起从心和从意小时候,从心就不说了,他一直很懂事,从意倒是很闹腾,不过和他们比起来,完全是玩具店猴子和峨眉山猴子的区别……对了,你好像挺喜欢从意的吧,你们之前不是称兄道弟的吗?」 说到这里,盛昔陶顿了顿:「我们出事我还没告诉师父他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怕他们担心。」 他表情暗下来:「何况你的腺体还是他哥的……不过我想了想,这件事你也蒙在鼓里,肯定不能全怪你,等你醒过来,我就去帮你跟从意道歉,他要是不原谅地话……」 盛昔陶思忖了半晌:「要是不原谅,那你就赔给他钱,或者把陆家的股份给他……」 盛昔陶说着又觉得不对,开始反驳自己:「哎呀,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家里人都去世了,好像有钱也没什么用……」 「……不过,我觉得你肯定能想到办法,毕竟你这么聪明,对吧?」 「……」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别生气,伦敦警察来找过我了,他们说陆晖雨承认了纵火和绑架案,但没有提到你爸妈,说是自己一手的策划没有任何人胁迫。」 第198页 「好吧,虽然我很生气,可是我也没有证据,警察那边估计也不会信我的话……」 「……」 「要是你能亲口告诉他们就好了……」 「……」 病房里回应他的只有仪器运作的滴答声。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恍如一张毫无生命的白纸,或是一颗沉默的仙人掌。 盛昔陶注视着那颗仙人掌,低头抹了一把脸,比起第一次来病房,他如今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很多时候面对陆曜山未知的病情走向,盛昔陶感觉自己的未来也陷入了大片的迷茫…… 崩溃不是最悲惨的,最悲惨的是崩溃之后依然无路可走。 看着自己绑着石膏的腿,盛昔陶有事希望自己能好得慢一点,或者最好一开始就不要醒来,那样他清醒时的痛苦就会少一些…… 第109章 109 老子他妈的跟你们拼了 姜河在外面敲了敲门,示意他时间差不多了,盛昔陶听见了,把陆曜山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他俯下身轻轻贴着他的左胸口处。 他向来都是这样告别,放佛陆曜山只有还在跳动的心脏声会与他对话。 「拜拜,我明天再来看你哦。」 「嗯嗯,拜拜哦。」 它是这么说的。 姜河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好受,陆曜山算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任上司,不光没有高高在上地压榨他,相反重视栽培他,一想到他可能醒不过来,姜秘书的眼圈红了又红。 一阵「叮」的开门声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回过神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走廊那头,陆骢和白筱落的身影突然出现,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个人,是陆文宏。 白筱落在见到1216门口无一人把手时,几乎是飞一样地跑了过来。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看见姜河推着盛昔陶从陆曜山的病房出来。 女人整张脸顿时扭曲成了一团。 手指几乎戳到盛昔陶的鼻尖,怒气沖沖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昔陶没想到会被发现,下意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这倒给了白筱落机会,陆骢和陆文宏慢一步赶到,只听见病房门口传来她的叫骂。 「我说保镖怎么不在,合着被你俩支走了?」 她颐指气使地质问两人:「快说,你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姜河不想把事情闹大,上前替盛昔陶解释,谁知白筱落立刻把矛头指向他。 「姜秘书,我对你客气,是因为你是曜山的人,可你充其量也就是个公司职员,我劝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多管闲事!」 姜河一听表情顿时暗下来,白筱落见状推开他,尖锐的目光落向坐在轮椅上的人。 盛昔陶听见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我记得上一次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允许你再靠近这里一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白筱落是个高阶o,盛昔陶明显能感觉到她强大的压迫感,蓦地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他……我什么都没做。」 白筱落根本不信,她如今对盛昔陶的一切抱有警惕。 「什么都没做?」 她哼了一声,恶语相向道:「你觉得我信吗,你这个人阴险狡诈,心怀不轨,从前在我们家白吃白喝装傻子,曜山十年前就为了你受了一次重伤,现在过了十年,你又回来害我儿子!」 她所有话都像刀子一样往盛昔陶的心上捅。 「害得一个不够还害两个,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晖雨现在也回不了家。」 白筱落想起还在囹圄的小儿子,指名道姓地诅咒着。 「盛昔陶你作恶多端,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盛昔陶的脸色极度难堪,尽管他的右耳听不见了,但那些恶毒的字眼一瞬间放大,如针扎在他身上一样,气得他嘴唇发抖,忍不住问。 「你觉得是我的错?!是我故意害得陆曜山变成这样?!」 白筱落说:「那不然呢,我儿子向来懂事优秀,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鬼迷心窍。他居然说出要跟你结婚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你害的还能有谁?!」 她嘲笑盛昔陶:「你算什么,你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腺体残疾的omega,丢在大街上都没人看一眼,陆曜山居然还瞒着我们想在生日会上向你求婚?呵,简直荒唐!」 这话落下,盛昔陶的眼睛终于红了,他从前从未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孜然一身有什么好难过的,可现在,他突然发觉到一种孤独感。 一种无力的怯懦的孤独感,他下意识看向躺在床上的陆曜山,那一刻,他多想陆曜山能站在自己的身后。 门口的陆骢和陆文宏注视着这一切,此刻不由露出解恨的表情,他们冷漠的态度像刀一样插进人的心里。 盛昔陶咬着牙对白筱落说:「你说得没错,是我配不上陆曜山,我也没有做梦要进你们陆家。」 他克制着嗓音里的颤抖:「可陆曜山现在这样,才不是我的错!」 白筱落本来占据上风,得意的表情在听到这话后,顿时裂开一道缝。 不过在她发作之前,陆骢突然上前不由分说地将盛昔陶从轮椅上拖起来,一把推到病床前。 他指着躺在上面的陆曜山说:「不是你的错?那他凭什么要替你承担这一切,凭什么要我们陆家为你承担这一切!?」 第199页 「你看看我儿子这个样子!你睁大眼睛看看,医生说他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盛昔陶,该死的人是你!」 「……」 男人和女人一字一句的控诉和咒骂,放佛无数把尖刀捅向盛昔陶,但这些都比不过陆曜山近在咫尺的苍白脸颊。 他双眼紧闭一脸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知道,现实世界早就离他远去。 盛昔陶感觉身上的伤口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看不见的地方早就血流成河,他那颗满是疮痍的心,像被千刀万剐后再放到油中煎炸。 白筱落见状,上前说:「我已经给你办了转院手续,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她说完朝门外示意。 四五个保镖这就走进病房,沖向了盛昔陶。 姜河下意识想上去拦,却被其中两个立刻制住,看着一群黑衣人扑向瘫坐在床侧的盛昔陶,他的心脏几乎停滞。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房间里突然传来「砰」得一声巨响。 「都别过来!」 伴随着盛昔陶的尖叫,床头一个玻璃花瓶勐得砸在了地上。 无数的碎片四溅开来,吓得所有人霎时怔在原地。 与此同时,他们看见盛昔陶支撑着上半身挨在床头,他面色惨白,眼底血红,两只手紧紧地攥住了插在陆曜山身上的管子。 他威胁所有人。 「谁再过来,我就拔了他的管子!」 病房里骤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在梦里没醒来。 可当看见那些红红绿绿的管子被盛昔陶抓得颤抖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姜河愣在原地,他恍惚觉得盛昔陶像变了一个人,不过就在他惊讶之际,下一秒,他听见盛昔陶带着一丝诡异的声音响起。 「白筱落,你刚才说什么,转院手续?」 盛昔陶盯着女人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卑微,转变成了刀锋般的寒冷尖利,甚至有一丝嘲弄。 「别开玩笑了,你走了我都不会走的!」 话音落下,白筱落、陆骢、陆文宏三人俨然已被吓得不轻,竟然愣是半晌没作出任何反应。 只有陆骢最先缓过神来朝他怒吼。 「盛昔陶你要干什么!!!」 陆文宏年轻时好歹上过战场,下一秒跟着呵斥道:「盛昔陶你立刻把手放下!」 盛昔陶见这老头要指挥保镖上前,再次大喊。 「我说了别过来!」 「你们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就把陆曜山的管子拔了!」 他说着左手顿时用力,下一秒,其中一台机器便发出了警报声! 众人没料到他是来真的,顷刻大惊失色地退到了墙根。 盛昔陶这才松了松力道,机器的报警声也随之停下。 陆家人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陆骢像只发疯的狮子:「盛昔陶,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你这是蓄意杀人,是犯罪!你要杀了陆曜山吗?!」 盛昔陶听了无动于衷,他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此刻无比冷静地说:「你们要是敢把我和陆曜山分开,我就干脆杀了他再自杀,反正他现在这个样子都让我生不如死了!与其活着被分开,不如我和他一起在奈何桥喝孟婆汤。」 他仿佛已经和阎王商量好了似的。 「到时候我们投胎也投一处,下辈子要还倒霉落在你们陆家……」 盛昔陶笑了一声:「我就和他乱伦气死你们!」 病房里的人又震惊了。 白筱落气得头髮倒竖,她连连叫骂。 「疯子!你这个疯子!疯子啊!」 只有盛昔陶笑得开心。 「我是疯子,那你们是什么,陆曜山变成这样你们就没有错吗?」 「还是你们就知道推卸责任,就知道横行霸道,有了点钱就高高在上地罔顾人命,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即便亲生儿子都可以用来当作你们实现目的的工具!?」 陆文宏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盛昔陶比他声音还大:「我说错了吗?!陆晖雨绑架我不是陆骢和白筱落指示的吗?」 「他和陆曜山反目成仇,不都是你们做家人偏心造成的吗?!你们光是骂我,怎么不反思反思自己?!」 他激动得想站起来,可惜双腿依旧无力,只能挥舞着双手。 「你们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自私自利,你们才是陆曜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你们……你们……咳咳……」 突然,姜河见盛昔陶说着说着开始剧烈咳嗽,想必是伤势復发,立刻推开面前的保镖冲上去扶他。 「盛先生,别说了。」 盛昔陶抬起头,双眼红得像要吃人,待喘过气来,继续大喊大叫。 「放开我!操!老子就是要说,老子铁骨铮铮死过一次了还会怕你们?!」 「都是你们!操!都是你们陆曜山才会变成这样,你们这群王八蛋!我,我跟你们拼了!」 只见盛昔陶反手把床头剩余的两个玻璃杯也丢在地上,哗啦一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又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谁知用力过勐一下从床上掉下来,姜河去扶他却被他推开,见他不要命地抓起一把碎玻璃就往面前的人丢。 第200页 「操!老子他妈的跟你们拼了!」 第110章 110 你摸我的手 曹旭赶来的时候,病房里一片狼藉,医生、护士、陆家保镖从门内挤到了门外,这么多人却都贴着墙根不敢上前。 床边的一大片空地上,盛昔陶正瘫坐在那里,他的双手鲜血淋漓,紧握着一把玻璃碎片浑身发抖。 在曹旭想上前劝解时,梗着脖子六亲不认地朝他丢完最后一把玻璃后,突然身形一晃,晕了过去。 因为情绪激动引发的短暂性脑缺血,盛昔陶迷迷煳煳睡了两天之后才清醒。 一睁眼,五六张大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 「卧槽……」 盛昔陶吓了一跳,立刻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声音从被子外传来。 曹旭问:「他这是醒了对吧?」 ross说:「我看见他睁眼了。」 mica:「还骂人了。」 姜河:「要不叫医生来看看。」 曹旭:「我看行。」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有人隔着被子拍了拍他。 「盛昔陶,是我。」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盛昔陶露出眼睛,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床前。 贾佟一脸正气地从口袋里掏出听诊器。 盛昔陶一愣跳起来:「卧槽,我他妈转院了?!」 他说着要下床,又被贾佟按回去。 「你没转院,还在伦敦。」 盛昔陶听了一看周围,发现确实还是伦敦医院的场景。 得知自己并没回国,也没有被陆家人转院,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看着贾医生出现在这里,他又有些疑惑。 「那你怎么在这儿?你转院了?」 贾佟见他逻辑还挺缜密的,干脆把听诊器又放回了口袋,伸手在他身上按了按。 「这疼吗?」 「不疼。」 「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 盛昔陶的眼珠转了两圈,1216病房的混乱画面断断续续从脑海中蹦出来。 他立刻紧张地问:「陆曜山,他怎么样了?」 意识到自己当时太激动而失去了理智,尤其是差点拔了他的管,回过神来的盛昔陶现在脸色煞白。 贾佟十分平静地解释道:「他没事,就是你得小心点。」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甩出两张x光片,指着上边说:「你看看,刚刚长好的骨头又裂了,你这样小心以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盛昔陶听了脸色一惊,他掀开被子去看自己的右腿,果然石膏和纱布重新固定过。 顿时,他往后一倒靠在枕头上,生无可恋了。 但紧接着他又想起什么,坐起来问:「对了,陆家那边怎么样了?」 陆骢、白筱落、陆文宏当时被他气得直跳脚,现在居然还能让他好端端地留在伦敦住院,怎么想都很不现实。 这时,曹旭略带调侃地说:「难为你还关心他们,你不知道,自从你撒泼打滚一战成名后,这里没人敢动你,陆家人躲着你都来不及。」 盛昔陶一听,想了想问:「那我还能去看陆曜山吗?」 这问题可问到点子上了,前天下午的闹剧结束后,陆骢就把保镖全部换了一批,现在1216门口重兵把守,整个12层都明令禁止盛昔陶及其党羽入内。 曹旭说着后退一步,伸手展示了一下此刻在病房里站成一排的几个人。 盛昔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都在我这儿。」 合着都被归为「党羽」了?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从党羽之事移开,急切地说:「不行,我得在陆曜山醒来之前想办法再进去一次。」 他生怕陆曜山落在陆家人手上,竟然下了床打开窗户要往外跳,在场所有人登时吓得上去拉他。 姜河大喊:「使不得使不得!」 曹旭:「别别别!」 mica:「wait wait wait!」 ross:「好像有人敲门……」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开了,只见一个光头的黑衣保镖站在外面。 对方看了一眼屋里,犹豫了几秒,微微抬头看了眼门上的房号,再三确认后,开口道: 「大少爷请盛先生过去。」 vip电梯载着一厢子的吵吵嚷嚷上行。 保镖站在最前方,从金属的门上看到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脸色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不是,你们怎么不跟我说陆曜山醒了?!」 盛昔陶在听到那句「大少爷请盛先生过去」时,「咚」得一下从窗台上掉到了地上。 他这才知道陆曜山醒了,还是在前天晚上他离开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可惜他晕了两天错过了见他的第一面。 此刻,ross见盛昔陶生气,支支吾吾道:「我们原本想说来着,可是……」 「可是什么?什么可是?」盛昔陶炸毛,「现在还有比陆曜山醒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更操蛋的事吗?」 姜河沉默着,心里却说当然有。 就在昨天,陆曜山醒来看着他们一脸茫然的模样还停留在他的脑子里。 此刻,姜河与边上的曹旭等人对视了一眼,大家显然想到了一处,皆不敢吱声,生怕盛昔陶得知陆曜山「失忆」又一激动嘎过去。 只有mica心口不一地劝道:「哎呀,那我们不是怕你一激动再嘎过去吗?你刚才不是还想着跳楼吗?」 第201页 盛昔陶听了现在就想嘎过去,什么跳楼,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阳台爬到隔壁楼去! 不过未等他解释,电梯「叮——」得一声,到了。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黑衣保镖,果然如曹旭所说,十二层戒备森严。 带他们上来的光头保镖率先走出电梯和对方说了几句,随后一排戴着墨镜的脸齐刷刷扭过来对准电梯里的几个人。 其中一个大高个说:「大少爷只请盛先生一个人。」 刚要出电梯的盛昔陶愣了愣,他身边的姜河等人也稍稍一顿,看来「党羽们」得被抛弃了。 等其他人原路返回后,光头保镖才推着盛昔陶往16号病房走,此刻,他发现这个吵吵嚷嚷的男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像是有心事,忐忑不安地挠了挠头。 「大哥,你看我髮型还成吗?」 盛昔陶抬头望向保镖,企图利用他的墨镜照一照脸,顺带紧张地理了理领子,自顾自道:「之前mica说我有白头髮,能麻烦你帮我看看现在还有不?」 「哎,你说我要不要换件衣服,这衣服我都穿两天了……」 「还有还有……」 「还有」没说完,光头保镖却停了下来。 盛昔陶没听到从右手病房里传出的那一声轻笑,下意识转过头去,紧接着,便见虚掩着的1216病房内,陆曜山躺在床上,正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向他们。 他动了动嘴唇。 「早上好。」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三四个月的种种宛如像一场飞雪从眼前落下,照得人睁不开眼。 光头保镖将门带上之后出去了,他走时发现,从门口到床前,大少爷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那个年轻男人脸上移开过。 而年轻男人现在是真的哑巴了,他再也无暇顾及头上有几根白头髮,或者衣服是否好看,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坐在病床前,一副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似乎还没有接受陆曜山醒了的真实感,盛昔陶有些呆然。 陆曜山浑身上下打着石膏,看上去只能微微动弹,连话都不能大声。 尴尬的寂静着实令人难受,于是盛昔陶准备以「不好意思,这么久才来看你」这种烂俗的话来开场。 谁知听见陆曜山抢先道。 「我听说了,你要拔我管子?」 盛昔陶:「……」 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就不是一般的复杂了,盛某人一下子慌乱地红了脖子。 「我我我……」 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然而舌头根本不听使唤,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 陆曜山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只是看到他满手都是绷带时,心里一紧。 他问:「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听贾佟说你前天晕过去了?」 盛昔陶像条小丑鱼,嘴巴尴尬地一张一合。 「我……我没事,就是一下子太激动了……」 在陆曜山面前,他突然没了那时的嚣张气焰,偃旗息鼓地耷拉下脑袋,低声道。 「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我把你爸妈气得不行,又砸了你的病房,还差点拔你管子一战成名的事。 陆曜山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没有回答,他想了想,突然转了话题。 「我前天醒来的时候丢失了一点记忆。」 「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名字,我住在哪儿,我是谁,还有我的家人和朋友,全部都忘了。」 盛昔陶果然紧张地抬头:「你失忆了?」 陆曜山「嗯」了一声:「医生说我可能撞到了脑子,才会昏睡这么久,连带记忆也出现了问题,甚至……」 盛昔陶:「甚至什么?」 「甚至我可能会有点痴呆症。」 陆曜山平静地说完,注视着盛昔陶等待他的反应。 病房里寂静了半晌,陆曜山听见自己的心跳飞快,可这时,盛昔陶突然看向放在床沿的两人的手。 他意味不明地陈述道:「你摸我的手。」 被保镖推到床前后,盛昔陶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床沿,莫名之中他感觉手指痒痒的,此刻一看,才发现陆曜山的右手正捏着他的左手轻轻摩挲。 陆曜山听了下意识停下动作。 与此同时,他听见旁边的人吸了吸鼻子。 盛昔陶的眼圈突然红了,他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动了……」 他的眼角猝不及防地开始滚落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它们砸在陆曜山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 盛昔陶像一阵毫无预兆的雨,他抽咽起来,似乎这时才从什么地方回过神。 「我怕你再也不会醒了,我怕你要一直这么躺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渐渐的,抽咽声变得大起来,眼泪像决堤似的涌出来,哗啦啦的,像是要把这四个月的泪都流干。 看着床前的盛昔陶忽然崩溃大哭,陆曜山的眼睛已然红得不成样子。 醒来后,他不仅听说盛昔陶在他的病房里大闹一场,还听说了自己的父母对着他噼头盖脸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陆曜山深知自己昏迷了将近四个月,而在这四个月里,同样身受重伤的盛昔陶只能独自承受所有人的怒意。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才能悄悄地过来看他,诉说心里的委屈。 第202页 无数个漆黑的梦里,陆曜山似乎都能听见有人在他床边呢喃,而后小声地哭泣。 像是一株生长在悬崖上野草,在雨中飘摇。 陆曜山想,他爱的人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第111章 111 牛得不行 陆曜山忍着发红的眼睛,哑着嗓子开口叫他。 他有太多话想和盛昔陶倾诉,谁知盛昔陶抹了下眼泪后,把左耳侧了过去。 「啊,你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有点狼狈,想笑又笑得难看,只能一抽一抽地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右耳……听不见了。」 陆曜山蓦地怔住,紧接着一股巨大的苦涩从他的心底升了上来。 泪水划过了眼角,他没顾得上去擦,抬高了一点声音说: 「过来,我亲一下。」 盛昔陶听话地把头低了下去,他感觉陆曜山亲了亲他的嘴角和脸上的泪水,分开一瞬间,两人明显不想这么快结束,于是又浅浅地接了一个吻。 探视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光头保镖进来赶人,过会儿医生就会过来查房,加上陆曜山还需要休息,盛昔陶便也没久留,立刻回了自己的病房。 姜河和ross还在等他,曹旭和mica则先走了,他们四个昨天就跟着医生上去看过一趟。 贾佟因为身份特殊,暂时还没有被陆家归到「党羽」的类别里,毕竟陆曜山的腺体还需要他帮助治疗。 盛昔陶被保镖推回来,ross上前问他:「怎么样,大少爷状态还好吗?」 盛昔陶莫名想起陆曜山开头噎住他的那句话,答: 「牛得不行。」 ross听完和姜河对视了一眼,昨天陆曜山看着他俩明明还是一脸茫然。 「您好,您哪位?」 「啊,是我秘书?」 「那您呢?」 「哦,也是我的助理?那可真巧了!」 姜河回过神来,犹犹豫豫地问盛昔陶:「那个……老闆他有没有问……你是谁?」 盛昔陶想起陆曜山的话,摇摇头:「没有,他说他昨晚想起我了,可能是记忆有所恢復。」 他本想安慰继续他俩,谁知下一秒,ross突然悲痛地「啊」了一声,紧接着,姜河露出胜利的笑容,伸出右手递给ross。 「我说老闆忘记谁都不能忘记盛先生的吧,我赢了,快给钱,两百英镑!」 盛昔陶:「?」 后来的日子过得快了些,盛昔陶的腿终于能落地走路,陆曜山也能下床坐轮椅,期间他断断续续听说了所有的事,包括陆晖雨被抓,现在还蹲在看守所,不过由于陆家的坚持,他还没有正式判刑。 陆曜山听到母亲说这些时,心情十分复杂,他当然没有要置亲弟弟死地的意思,只是就这么和解,又觉得不行。 况且父母那边似乎也没有要承认是他们指使的陆晖雨,对盛昔陶厌弃愈发强烈,偶尔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他有所客气,当然,还有一个非常头疼的事情,那就是他的腺体。 把詹姆斯艾伦送到警察局后,伦敦警方便迅速与中国警方取得了协作,当年岳姓夫妻与一对外国夫妇通过「梅塞鲁」在中国的分支达成腺体交易的案件已经得到了审理。 可案件毕竟过去了将近二十年,陆家又早就移外,即便取得人证,所有细节要摊开理清楚,还是难以想像地复杂。 陆曜山至今都没有被传唤,这就说明案件的调查过程受到了重重阻碍,过去快半年,甚至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传出来,很明显有人在暗箱操作。 陆曜山总是犹豫着要不要向父母开口,关于自己的腺体是十几年前他们从一个叫岳小东的小孩身上买过来的事。 因为他们看上去似乎全然不知情,亦或和他一样「装模作样」。 有次陆曜山旁敲侧击地问自己的腺体是否能恢復时,陆骢居然一口咬定能治好,白筱落也嘱咐他不要多想,家里会尽全力帮助他。 可是能不能治好,陆曜山心里怎么会不清楚,在看到戴维医生和贾佟满脸惆怅,欲言又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切大抵是徒劳无功。 盛昔陶不清楚这些,他养好了腿脚就变得精神许多,医生嘱咐他不要跑跑跳跳的,可他还是会像只兔子一样蹦到他床上。 贾佟见状就说:「呀,盛昔陶,你怎么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盛昔陶听了慌忙把裤管撩起来,站在原地来回看。 「有吗有吗,陆曜山,有吗?」 陆曜山就无奈地说:「没有,还跟以前一样又长又直。」 他注视着他的腿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不自觉蹦出些画面,于是又立刻叫盛昔陶把裤腿放下来。 等贾佟走后,很快到了睡觉的时间。 陆曜山见盛昔陶依旧赖在他床边,不由问:「你还不回房间?」 大病初癒需得养着,像他这样生龙活虎,怕是要留后遗症。 盛昔陶却支支吾吾起来拉着他不放:「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 「就是前两天,我听贾医生和戴维医生说,你身体其他地方都恢復得很好,可是有一个器官状态欠佳……「 说到这里,陆曜山见盛昔陶的目光明显意有所指地往他下半身瞄了一眼。 「……」 陆大少不禁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了几声,他哪里想到盛昔陶还会关心这事,于是直起身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要试试吗?」 第203页 话音刚落,盛昔陶的手突然伸进了被子里,在他腿间摸索。 陆曜山浑身一怔:「你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试吗,我摸摸看精不精神。」 盛昔陶理直气壮,手已经从他的裤子里mo了进去。 他的手心凉丝丝的,陆曜山顿色唿吸一滞,咬着牙道:「你这可是耍流氓。」 盛昔陶没有停下自己的行径,突然,他像摸到什么宝贝似的,说:「嘿,它跟我打招唿呢。」 陆曜山跟着「嘶」了一声,只能慌忙把手伸进被子里按住他的手,斥责道:「你别乱动了!」 见他蹙眉,盛昔陶才老实下来,说:「好吧好吧,我不乱动。」 他打算把手缩回来,可下一秒却被另一只大手攥住了。 陆曜山的手心里都是汗,他带着盛昔陶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盛昔陶见状挑眉:「你不是说不让我动吗?」 好傢伙,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人! 陆曜山知道自己定会被他拿捏,此刻只能无奈地投降。 不说因为身体原因禁u了小半年,在两人没有敞开心扉的那段时间里,他也过得并不尽兴。 现在盛昔陶整天与他待在一处,全身心都在他身上,眼神黏黏煳得不行,搁谁谁能忍? 盛昔陶思想上后知后觉,行动倒是非常积极。 陆曜山又「嘶」了一声:「你等等。」 他感觉他的手心太凉了,像烈日下的一汪清泉,那毫无章法的动作,刺激得人升起一层层鸡皮疙瘩,要到不到的叫人难受。 盛昔陶听了一顿,他确实没有这方面太多的经验,从前都是陆曜山主动帮他,唯一一次他主动还是在生日前一天,他吃醋吃得起飞的时候。 于是当下他只能按兵不动地等待陆军师教他。 …… 手指就这样被紧紧夹在其中缠绕,一时间,竟不知道谁才是这个动作的承受者。 胸腔里那颗东西在一次又一次的夹击中,跳动得无比剧烈,他的脸也火烧似的烫了起来。 这时,陆曜山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扯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气温慢慢攀升了上来,明晃晃的盛夏就在眼前,外面的行道树绿了一大片,在风中轻轻摇晃。 转眼在伦敦待了快半年,陆曜山身体素质好,养了不久如今能拄着拐杖站起来,吃过午饭,他被盛昔陶扶着在医院楼下花园散步。 陆家保镖就在一旁,光头大哥依旧一身黑色,不近不远地守着他们。 花园里有一棵巨大的葡萄藤,此时枝繁叶茂,青圆的果实挂下来,即将成熟。 盛昔陶抬头看见一只灰鸟落在藤上啄食葡萄,他觉得有趣想指给陆曜山看,陆曜山似乎若有所思,淡淡瞧了一眼后,想了想问:「对了,你这个月的发qi期过了吗?」 盛昔陶听了一顿,因为ao完全标记之后,omega的发qi期只有依靠alpha才能度过,而陆曜山的腺体当初伤得严重,现在没有恢復,无法进行标记,这就使得他不免有所担心。 盛昔陶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但他的停顿在于,有个问题陆曜山至今都不清楚。 那就是盛昔陶的腺体在十年前被毁后,早就释放不出大量信息素,如同一个特殊的beta。 当初他的「假性发q」是在服药期间,遇见陆曜山促发的,没曾想这事竟导致陆曜山误会他的腺体在好转,甚至完全标记了他。 盛昔陶心中一直犹豫不决,其实只要自己停药或离开陆曜山,他的腺体就会回到从前的状态,但完全标记让他俩的信息素至今无法断开,除非一方洗去标记。 而陆曜山现在洗不洗没有区别,他的腺体损伤程度太高,信息素的接收和释放都很困难,甚至和beta无异。 盛昔陶就想,如果他能治好,那他们还和以前一样,如果治不了也无妨,他们之间的标记不会影响任何一方的易感和发q,他们两个就像一对特殊的beta,没有信息素的传递,却存在心意互通的标记。 故而在一连串的思来想去后,盛昔陶决定,在陆曜山的腺体情况未定之前,不打算说出自己的问题。 他不想影响陆曜山的心情,抑或让他后悔自己从前所强迫他的事,即便这个「谎言」到了后来,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第112章 112 葡萄藤 太阳升到头顶,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陆曜山见他盯着那只鸟思考了半晌,回答:「上个月8号就过了,贾医生给我打了抑制剂。」 这话倒是不假,贾佟作为医生很有先见之明,早前陆曜山昏迷的时候,他就给帮盛昔陶备了些药品。 可惜贾医生也不清楚盛昔陶其实并不需要,也从来没有问过他要不要清洗标记,像是知道他一定不会似的。 从前,盛昔陶排斥陆曜山,也排斥被他标记,ao信息素嵌合对他来说似乎是一道人生枷锁。 他害怕陆曜山会像十年前那样夺走他的自由,让他成为一个alpha 的附属品,可现在,他清楚地明白陆曜山是爱他的,即便那种爱有些强势和不讲道理。 看着那只灰鸟啄烂了两颗葡萄飞走,盛昔陶心想,等陆曜山的腺体好了以后,他们俩就从新开始。 一阵闹铃打破了夏日午后的和谐,几步外站着的光头保镖此刻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他关上铃声,走上前示意大少爷到点了。 第204页 陆家现在虽然不怎么管陆曜山和盛昔陶接触,但还是将陆大少爷看得很紧,盛昔陶带他出来散步都会被亦步亦趋地监视。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们现在还在伦敦,在别人的地盘上总归收敛些,像上次大闹一顿那样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况且保镖不是故意将他们分开,而是要带陆曜山去专门的腺体医院治疗。 听说那边的爱德华医生是他在英国治疗腺体的主治医生,两人相处了十多年,陆曜山偶尔叫他哥。 盛昔陶还记得贾佟听到后脸色十分难看,估摸这事应该是真的。 陆曜山每周下午治疗两次,两人便在这个葡萄藤下分别。 盛昔陶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陆曜山的脸色不知为何紧张,他有点像要被送去託儿所的小朋友,依依不捨地和家人分开。 盛昔陶见状又亲了亲他的脸:「五点钟我在病房等你吃晚饭,你想吃什么,我让姜河提前做?」 盛昔陶看得出来,腺体治疗应该挺难受的,毕竟前几次陆曜山回来后就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问说如何,他也不爱回答,只是沉默地坐在床上,像生闷气似的,吃饭也得哄着。 此刻,陆曜山又对盛昔陶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直到保镖走近,他才松开对方的手说:「我都行。」 「那我就看着准备了?你倒时候可不许挑食。」 「嗯。」 陆曜山乖乖点了点头,走时还不忘抱了抱他,一副无比挣扎的模样。 盛昔陶目送他被保镖带上车,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傢伙都二十九了还这么爱撒娇! 晚上,姜大厨师炖了一锅酸汤鱼,虽然陆家的保姆会按时送来三餐,可由于太营养太清汤寡水,陆曜山吃多了老说自己嘴里淡出鸟味儿。 姜河就偶尔给他做点带辣的带酸的,他吃不了太重口,加一点辣椒半勺醋也会很开心地多吃一碗饭。 姜河暂时在医院附近租了一栋公寓,上午处理国内公司的事务,下午就在家研究菜谱。 盛昔陶则每天都很闲,白天陆家人有时在vip病房,他不好进去,就只能晚上熘过去陪陆曜山三四个小时。 索性昨天医生说两人再有阵子就可以回家修养,盛昔陶便打算出院后也学学做菜,到时候亲自给陆曜山做。 酸汤鱼隔着保温壶都能飘出香味来,盛昔陶克制着口水,等晚饭时间到了才端着送去12楼。 五点左右,陆曜山做完腺体治疗,照例坐在床上,等待他一起吃晚饭。 保镖放下保姆带来的饭安静地退出去,在门口遇上抱着个黑色垃圾袋的盛昔陶和姜河两人,漆黑的墨镜不由审视了他们几秒。 「盛先生……」 「我就偶尔一次,你别告诉陆家人。」 盛昔陶急忙上前将一个东西塞到他怀里,表情可怜地请求道。 光头保镖收下东西,表情严肃地用英文说:「盛先生,下次请不要使用黑色垃圾袋。」 盛昔陶愣了一下,见他指向几米外一排齐刷刷正往这瞧的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容易被防爆组误会。」 不知道为何,虽然陆家总是下达避免盛昔陶等人与大少爷多接触的命令,这几个月下来,保镖们却似乎有着不同的看法。 瞧那两人偷偷摸摸地跑进大少爷的病房,光头保镖低头看了眼被塞到手里的东西,那是他这个月收到的第五十个水果罐头,他现在都能开个罐头店了。 陆曜山已经换了睡衣靠在床上,他脸色不太好,听见门外的动静微微睁开了眼。 下一秒,盛昔陶就揣着个黑色的垃圾袋跑了进来,姜河跟在后头利落地锁上了门,两人一副同伙作案的模样。 陆曜山彻底醒了,酸汤鱼的味道太香。 盛昔陶坐在床边,边盛汤边说:「姜大厨做了酸汤鱼,你尝尝。」 陆曜山原本做完治疗后极速下降的食慾终于有了起色,他张开嘴。 「啊——」 盛昔陶举着勺子要递不递:「你不能自己吃吗?」 谁知陆曜山理直气壮:「不能。」 他刚清醒那段时间也没见这么矫情得要人餵的,盛昔陶腹诽,怎么这会儿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了? 可他每次也都没办法,只能端着碗一口一口餵到陆曜山嘴边。 「烫不?」 「有点儿。」 「那我吹吹。」 「现在呢?」 「可以。」 「……」 每当这时,姜河就坐在一旁围观盛昔陶幼儿园开张,忍不住发笑。 等陆曜山吃完躺下休息,他想起来一件事,将盛昔陶拉到门口,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给他。 盛昔陶觉得眼熟,迟疑地问:「这是……?」 「戒指。」 姜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完好无损的钻戒。 「是你们被救上来的时候我捡到的。」 应该是从陆曜山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姜河说:「我之前藏在包里忘了,昨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现在物归原主。」 盛昔陶脑子里还有些发懵,他看着手中的戒指,那夜的画面似乎从眼前闪过,紧接着,从内心泛出一股酸楚。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戒指导致他和陆曜山产生误会,两人还差点儿分道扬镳。 第205页 如今这失而復得的戒指,恍若两人失而復得的爱情,虽然经歷了千难万险,最终还是幸运地找回了彼此。 盛昔陶看着盒子里的两枚戒指,不由伸手取出了一枚。 纯银的戒指戴在手上传来一股凉意,盛昔陶瞧着镶嵌在上面的巨大钻石,想起陆曜山生日会那天,要是当时没有出现意外,要是他没有转身离去,这枚戒指或许早就戴在了他的手指上,而不是如今才…… 「咚——」 突然一声金属落地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维。 盛昔陶手上的那枚戒指竟然在他抬手时滑落了下来,钻戒在洁白的地砖上滚了几圈,咣当一声掉在角落。 「…驭盐兀…」 「咦?」 盛昔陶低头看看戒指,看看自己的手指。 「咦?」 这尺寸……不是……他的……? 盛昔陶:「咦?」 在他大脑空白的几秒里,沉默良久的姜河终于忍不住指了指盒中另一枚稍窄的戒指,幽幽地提醒: 「你要不试试另一个?」 盛昔陶:「啊……」 救命,倒底是谁会把戒指戴反啊?! 等姜河扶着额头走后,盛昔陶心里的那点兴奋还没消散,但他现在还不打算在陆曜山面前提戒指的事,毕竟这事意义非凡,他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把它们拿出来。 小心翼翼地将钻戒放回盒中后,盛昔陶回了病房。 陆曜山这时已经睡了,他闭着眼睛脸上却满是冷汗,似乎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盛昔陶不想戒指的事了,忙取了毛巾给他擦汗。 谁知就在他给他擦完脸,准备解开对方的扣子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陆曜山突然睁开了眼睛。 「!」 他下意识握住放在他面前的手,一脸惊慌地坐了起来。 盛昔陶登时吓了一跳,只见陆曜山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落回他脸上,紧张兮兮地问:「你……做什么?」 盛昔陶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毛巾:「我给你擦汗呢,你出了好多汗。」 他说着准备继续去解陆曜山的扣子,谁知忽然被他推开。 「不用了,我,我去沖个澡!」 陆曜山结结巴巴地说着,掀开被子一瘸一拐地跑了向浴室。 看着门「砰」地一声关上,还站在原地的盛昔陶一脸错愕,他看了看手里的毛巾,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浴室里,陆曜山将门反锁好后慢吞吞走到了镜子前。 他看着自己苍白无色的脸颊,打开淋浴的水龙头,整个人走了进去。 冰冷的凉水一泻而下,从头到尾浇湿了他的身体,薄薄的睡衣很快贴在了后颈和嵴背上,白色的布料之下隐约透出一片又一片青紫色的痕迹。 那些伤痕新旧交替,有些已经淡去有些还通红一片,凉水沖刷在肿起的皮肤上,刺激得他不由浑身颤抖。 忽然,治疗室里的画面从他的脑中勐地闪过。 纯白色的围墙和天花板,甚至连灯光也是煞白一片,只有金属仪器发出低低的运转声,每当接触到他的后颈时都发出一阵过电似的震颤,接着间隔十几秒,再次循环往復…… 这样的过程大概要持续两个多小时,直到他感觉不到疼痛,陷入沉沉的黑暗…… 第113章 113 一个聋子一个傻子 半小时后,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大门打开,陆曜山已经换上了新的睡衣,他将领子扣到第一颗,紧紧地裹住了自己的后颈。 床边的景象令他顿在原地,盛昔陶不知何时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毛巾,毛巾一端垂到地上染了灰尘。 似乎养成了梦中还时刻警惕周围的习惯,盛昔陶在陆曜山靠近时,「噌」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陆曜山拿走了他手里的毛巾,然后打了个哈欠。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窗外一片漆黑,夜很深。 盛昔陶回过神,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不知为何,他觉得陆曜山今天不太有兴致。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 谁知「睡」字还没说出口,一股力量突然将他拉了过去。 后背贴上一个热乎乎的坚硬物体,陆曜山猝不及防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把脸埋在盛昔陶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那处皮肤微微发痒,盛昔陶沉下去的心又升了上来。 心跳漏了一拍,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同时又清醒了许多。 「别走……」 陆曜山趁势咬着他的左耳吹了口气。 「别走。」 他像一只淋雨的小狗,还未干透的发梢蹭着盛昔陶的脖子,滴落的水珠全落到了他的颈窝里。 陆曜山粘人的时候叫盛昔陶也不知所从,他向来不太会哄人也不需要人哄,总觉得那种行为太幼稚,可是恋爱中的人似乎能自然又轻易地习得这种技能。 于是他转过去抱住陆曜山,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说:「不走不走,我再陪你一会儿。」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被陆曜山揽着腰抱了起来。 陆曜山将他放在床上解开了他的外套,紧接着像抱着一个安抚娃娃似的,将他抱在怀中躺进了被窝里。 被子是盛昔陶今天刚替他换的,白天在阳台晒过,现在还有一股暖哄哄的太阳的味道。 第206页 他伸手给陆曜山掖了掖被子,关心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陆曜山闭着眼睛,撒娇起来:「是有点儿。」 「为什么?」 「下午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盛昔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十分意外。 「那你不是要去做腺体治疗吗?」 「但我不想和你分开。」 陆曜山固执地说着,抱着盛昔陶的手又紧了紧,他像是小孩呓语似的将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最后声音低下去,进入了梦乡。 月色融融,从窗外照进来一缕光华。 盛昔陶注视着陆曜山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不由升起一缕愁绪。 他发觉最近的陆曜山有些怪怪的,除了情绪异常敏感之外,行动也显得稍微木讷,吃饭睡觉不说,有时和他聊着天,就会发现他的目光突然定住,直到喊他他才会迅速反应过来。 盛昔陶想或许是他住院太久导致的问题,毕竟正常人在一个地方关久了,也会郁郁寡欢。 所以周末那天,盛昔陶提出要去公园野餐,并叫上了姜河曹旭等人。 曹旭和mica明天正好要飞回中国,大家在伦敦待了四五个月,国内公司的事务早就堆积如山,mica 的假期也所剩无几,于是两人干脆一起回去。 临走前接到盛昔陶的电话,曹旭早早买了一大堆东西来医院接他们。 盛昔陶和戴维医生提前报了备,不过因为得瞒着陆家,他和陆曜山谎称下楼散步,在电梯口才将保镖甩在了人群里。 海德公园离伦敦市区很近,没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 今天阳光和煦,微风拂面,周末公园里的游客一茬接着一茬,放眼望去,宽阔的草地上全是花花绿绿的野餐垫和帐篷。 姜河在公园深处找了一方树荫地,略有僻静,正好陆曜山也不喜欢被人打扰,他到了之后就戴着墨镜坐下来晒太阳。 陆大少爷现在可谓是正真意义上的千金之躯,没人敢使唤他。 盛昔陶从塞得满满当当的背包里拿出保温杯问他:「要喝水吗?」 陆曜山听了就张嘴等他喂,喝完之后还要他擦擦嘴。 曹旭见状对陆曜山说:「你不如让盛昔陶给你整辆婴儿车,让他推着算了。」 陆曜山一听伸出根手指按下墨镜,对他说了五个字。 「你这是嫉妒。」 「我嫉妒?我有什么好嫉妒?」曹旭乐了。 陆曜山就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嫉妒我有老婆。」 他话音刚落,一旁盛昔陶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耳根热了起来。 幸好曹旭没注意,只「切」了一声。 「我迟早也能找到老婆,是吧姜河?」 姜河烤着两串鹅肝,听见这话转过头来笑了笑,由于国内的事务现在都是曹旭和他商量,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变得紧密很多。 他说:「曹总,你还不好找吗?追你的人都排到泰晤士河畔了。」 果然,曹旭对这话很受用,他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那是,小爷我什么行情。」 「想当年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有人为争我在学校门口打得头破血流,其中还有一个姓什么……伊莉莎白的,模样不错可惜是个alpha,死活不愿意在下边……不是,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曹旭说的就是陆曜山和盛昔陶,只见他俩此刻正面朝旁边湖中一群嬉戏的野鸭有说有笑,看上去根本没有多余的关心给到别人。 曹旭瞅了眼那群平平无奇的野鸭,又瞅瞅他俩,说:「一个聋子一个傻子还挺乐呵的。」 这话终于引起了两人的回眸。 盛昔陶指了指左耳:「我是半聋。」 陆曜山摊手:「我又不全傻。」 曹旭:「行行行,反正你俩别忘了我曾经的辉煌……」 盛昔陶:「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陆曜山,他说什么?」 陆曜山:「忘了。」 曹旭:「……」 午饭过后,太阳升到了头顶,早上的树荫缩成了一小片。 陆曜山一直靠在树下没有动弹,此刻更是一副懒洋洋的状态,盛昔陶见他睡着了,掏出扇子轻轻地给他扇着。 曹旭和mica要赶明早的飞机,已经提前回去了,气温攀升,姜河和ross去对面的便利店买冰咖啡。 公园里这会儿十分安静,人们大都躺在草地上,盖着帽子或者杂志休憩。 盛昔陶把目光转向对面的湖泊,水面此时波光粼粼,犹如一片巨大的镜子,两三只天鹅优雅地浮在上面,它们扑打着翅膀,低头给自己洗漱。 这样宁静悠闲的时光,似乎可以叫人忘记一切烦恼。 这时,他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盛昔陶低头看见陆曜山的墨镜滑了下来,他的半张脸被树缝间的阳光照到,另一半藏在树荫里,光影的转动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和精緻。 盛昔陶恍然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在陆曜山的嘴唇亲了一下。 近在咫尺的距离,陆曜山的睫毛扫在他的眼底,轻轻的痒痒的,像是河岸的柳絮。 就在他准备抬头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后颈。 「……唔!」 陆曜山睁开了眼睛,他把墨镜捋到头顶,飞快张嘴回吻住了身前的人。 第207页 盛昔陶吓了一跳,眼睛不由睁得大大的,下意识要推人。 陆曜山的力气丝毫未减,按着他的后颈不容拒绝地吻他。 心跳声一瞬间放大了数倍,在耳畔隆隆地作响,终于过了约莫十分钟,等陆曜山松开手,盛昔陶自由了,也无力了。 他趴在陆曜山的胸口平復完唿吸,才红着脸直起身控诉。 「你怎么装睡!」 陆曜山此刻心情愉悦,一只手又放上他后颈上摩挲:「我本来也没睡得多沉,倒是某人见色起意还不承认。」 见色起意被抓包的盛昔陶顿时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亲你一下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说做了什么?」 陆曜山大咧咧的:「我刚说了什么?」 见他忘了,盛昔陶生起闷气:「你……谁让你喊我……老……老婆了?」 话音刚落,陆曜山表情一滞。 那两个字他随口说完便抛在了脑后,哪知盛昔陶竟还念念不忘。 不过他倒不是为了打趣,而是觉得正常,毕竟两人心意相投,这个称唿是早晚的事。 此刻,注视着盛昔陶涨红了的脸,陆曜山的内心雀跃起来,但他面上依旧装傻充愣地问:「不能喊吗?」 盛昔陶好胜心强地立刻反问:「那我不能亲吗?」 陆曜山差点没忍住笑意:「可以是可以,那得看你喊我什么。」 坏了,还没跳出一个坑又掉进了另一个坑! 盛昔陶回过神僵在原地,对此进退两难。 陆曜山就等着他落入陷阱,脸上的笑都快收不住了,打趣道: 「喊对了,你想怎么亲怎么亲。」 盛昔陶终于投降,但羞于在外面喊出那两个字,他于是朝陆曜山勾了勾手指。 陆曜山见状侧过耳去,正准备听他黏黏煳煳地喊老公,谁知下一秒,便听见盛昔陶一字一顿羞涩地说: 「老头。」 -------------------- 哈喽啊uu们,本文从三月起隔日更哦 第114章 114 老公 树上的鸟因为惊吓飞了起来,某人逃跑不及时被一把按到了草地上。 陆曜山力气大得很,把盛昔陶抱过来压在身下,哭笑不得地说:「好呀,你竟然敢喊我老头!」 盛昔陶哈哈大笑,得逞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尤其是对陆曜山。 陆大少爷何时被这样耍过,气急败坏地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挠他痒。 盛昔陶这才满地打滚地讨饶:「哎呦,痒死了痒死了!」 「那你快说错了没?」 「错了错了,我错了。」盛昔陶眼泪都笑出来了,「真错了!」 「然后呢?」 「老公!老公!老公!」 陆曜山以为他得再僵持一阵,没想到此刻一声老公突然喊得利索,不由愣在了原地。 盛昔陶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无所适从,内心动了动,他敛起笑容,抬头亲了一下陆曜山的嘴角,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老公。」 像是一股莫大的复杂情绪从内心掀起,陆曜山居然红了眼睛,他别过脸去,有些沉默。 盛昔陶吓了一跳,紧张地问:「怎么了,你哪儿难受?要不要回医院?」 结果陆曜山低头捂着脸不让他看,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回我不回。」 「好好,不回就不回。」 「嗯……那你再叫一声。」 「什么,哦哦,老公老公!」 盛昔陶反应过来,连连叫道:「老公老公老公行了吧?」 「嗯,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你,我最喜欢你。」盛昔陶抢答,「最爱的也是你,好不好。」 表明心迹,陆曜山终于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但还没一秒就又遮了起来,盛昔陶见他从指缝里探出半只眼睛,看着对面半晌,说: 「我要那个。」 「什么?」 盛昔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湖对面一个戴着帽子的商贩手里抓着把花花绿绿的气球。 他错愕地回头:「你要气球吗?」 陆曜山目光紧紧地盯着对岸。 「要。」 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盛昔陶还是跑到湖对岸去给陆曜山买气球。 看着挤在商贩周围的都是一群屁大点的小孩和他们的父母,盛昔陶不禁感嘆陆曜山这傢伙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排队时他回头望了眼对岸,只见陆大少正坐在树下望着这边,泛红的眼眶依旧紧盯着气球。 猫猫头的气球还剩最后一只,倒数第二只被买走的时候,他忍不住站起来殷切的目光,像是生怕它被别人抢走。 盛昔陶见状忙给商贩递了张整钞,连零钱都没找就拿着气球往回跑。 夏日的风温热,令人汗流浃背。 穿过几团树丛,盛昔陶气喘吁吁地回到原地。 「陆大少爷,老奴给您把气球给您买回来了!」 「陆大少爷?」 盛昔陶绕到树后发现没人,不由抬高了声音朝四周望去。 「陆曜山,你在哪儿?」 「……」 然而回復他的只有鸟叫虫鸣,那个高大的身影恍惚间凭空消失了似的。 姜河和ross提着咖啡回来时,见盛昔陶脸色苍白地攥着个气球站在树下,不由上前问怎么了。 第208页 谁知盛昔陶一下跌在地上说:「陆曜山,陆曜山不见了!」 明明五分钟前两人还隔岸相望,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消失了?! 姜河心中一紧,问:「老闆有说去哪儿吗?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盛昔陶手脚冰凉,他俨然有些失去理智,语无伦次解释道:「他刚刚想要气球,我就去对面给他买,结果回来后人就不见了,电话打了好几个也没有人接。」 起初还以为陆曜山是故意躲起来耍他玩,谁曾想盛昔陶在湖边找了两圈后依旧没见到人,他这才真的焦急起来。 ross看了圈偌大的公园,问:「大少爷会不会是迷路了?」 可说完三个人都明显踟蹰,29岁的人还会迷路吗? 除了他自己躲起来,就只有被人以某种方式拐走了的情况。 但这也说不通啊,陆曜山有一米九二,即便现在腿脚不好,以他的武力值也不可能轻易就被人制服。 况且这里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野餐垫完好无损地平铺在草地上,上面的食物也没有凌乱的模样。 现状令人摸不着头脑,更令盛昔陶忐忑到了极点的是,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又被迅速压下。 他不敢将它展开,更不敢公诸于世。 那就是之前提到的陆曜山最近的种种异常。 例如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发呆,要喊四五次才会应声,饭吃到一半突然要他喂,不然就不肯继续,半夜醒来浑身大汗,甚至有一次看着躺在枕边的自己,茫然地怔了半晌才喊出他的名字…… 他不敢细想,却架不住这一切自然地从脑子里跳出来,放佛一颗定时炸弹嵌入了身体里,滴滴作响。 盛昔陶回忆起陆曜山刚醒来时就告诉过他,自己有失忆和痴呆的状况,那时他没有在意,起初这种症状也并不明显和频繁,甚至所有人都当这是暂时性的…… 姜河心思细腻,此刻也想到了一处,毕竟他们两人最常待在病房里,对于陆曜山的变化十分敏感。 只是姜秘书也同意不敢开口,他只能祈祷陆曜山是故意和他们捉迷藏才会躲起来不见踪迹。 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公园里的路灯亮起,人影离散,四下萧瑟。 海德公园占地面积过大,没有传统意义的围墙栅栏,公园的角角落落便延伸至城市的四面八方,后来曹旭也带了人过来找,可是十几个人兜兜转转,竟最终也没瞧见陆曜山的踪迹。 天已经彻底黑了。 盛昔陶顾不得旁人,只能边跑边大喊陆曜山的名字,直到嗓子嘶哑。 他心里的害怕终究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后达到了顶峰,他无比后悔自己忽视了那点问题,无比责怪自己没早看出来陆曜山的异常,甚至以为他是逗着自己玩儿才让他去买气球,可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的心智就不对劲了。 找了一轮又一轮得知一无所获,他终于崩溃地捂住脸,姜河想安慰盛昔陶却也找不出什么话,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时,曹旭的电话突然响了。 起先他看着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但在听到对方的话后,阴霾的脸上一下散开了。 「盛昔陶,我们快回医院,陆曜山在医院!」 宁静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还没到1206门口就被拦住了。 盛昔陶满头大汗地站在挡住他的光头保镖的面前,使劲往他身后看,可惜看到的只是模煳不清的窗子。 「马萨,你让我进去!」 「陆总的命令,今晚所有人不得见大少爷。」 「不行,我得见他,你让我见见他!」 盛昔陶下意识去推保镖,双手却立刻被制服到背后,他不由「啊」了一声弯下身去。 抓着他的是两个陌生的全副武装的黑衣人,alpha信息素沉得像巨石,顿时压得走廊里其他级别稍低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想陆骢这次又增加了兵力,不过盛昔陶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少年,他立刻抬起一脚顶在右边人的膝弯处,待后者身形一晃,又借二人抓着他的力跳起来一脚踹在左边那人的脸上。 两个黑衣人顿时松开他各自后退了一步,大概是惊讶于一个消瘦的omega居然有这样的瞬发力,不止他们走廊中的其他人也愣了愣。 盛昔陶紧盯着他们,眼神兇恶。 这时,马萨突然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朝盛昔陶勾了勾手,示意「再来」。 他是保镖里长得最壮硕的,信息素似乎也在高阶边缘,盛昔陶浑身是汗,他跑了几个小时此刻气喘吁吁,但因为迫切地想要见到陆曜山,只能撑着疲惫到极点的心理和身体冲上去。 他长得高挑且瘦,动作敏捷是自然,力气却也不小,更何况他现在几乎不受信息素的影响,alpha信息素纵使再高阶,只要没到达s级,于他来说都是空气。 他一拳锤向光头保镖的下巴,只见后者轻松躲开,于此同时又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一拽,另一只手拳风强劲,直冲盛昔陶的面颊,盛昔陶迅速侧身,闪开之际乘机踩了一脚对方的膝盖,接着勐得跳起来一个肘击打向他的后颈。 「啪!」 手肘与掌心向撞,光头保镖的手掌大而厚实,用力包住盛昔陶的肘部,迅速将人甩了出去。 盛昔陶被一下推出去四五米,扶着墙险些没站稳。 第209页 刚才那一下,要是别人就已经被击中腺体昏过去了,可惜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两人已经分出胜负。 光头保镖将略微歪斜的墨镜扶正,说:「盛先生,没必要。」 盛昔陶不服输地咬了咬牙:「我说了,我要见陆曜山!」 话音未落,他就要再次冲上去,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裹挟着巨大压力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曜山他不想见你!」 众人回头,只见陆骢站在走廊深处。 第115章 115 猫猫头 陆骢说陆曜山不想见他。 这不可能! 盛昔陶看着他:「你骗我!」 陆骢没有丝毫动摇:「我只是替曜山传话给你,信不信是你的事。」 盛昔陶怎么会信,立刻回身往病房里沖,门口的保镖此刻都被分散了注意力,拦截不及,一下被他推开。 然而就在推开1206门的瞬间,盛昔陶愣在了原地。 只见病房里开着灯,偌大的病床上却空空如也。 这时,身后再次响起了陆骢的声音。 「我说了,陆曜山不在里面。」 这般景象着实有些刺痛。 找人找了大半天,终于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谁知是竟是得如此场面。 盛昔陶此刻憋在心底的那股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转身面向陆骢朝他大喊。 「陆曜山去了哪儿?你们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马萨见情势不对,上前将他拦住,他像一栋城墙威严耸立在盛昔陶与陆骢之间。 陆骢面不改色,注视着盛昔陶,似乎是在看一条发疯的狗。 他开口道:「陆曜山的身体情况很不好,除了腿伤,脑部的创伤也愈演愈烈,现在医生在对他进行更精密的检查。」 这话说得很笼统,可陆骢严肃的神情也不像假的。 众人一听顿时心揪到了一起。 盛昔陶的声音终于偃旗息鼓,他顾不得许多,着急地问:「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陆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为什么要回来,再被你丢一次吗?」 「你知不知道要是马萨没有在他口袋里放定位器,今天的后果将会如何?」 盛昔陶一怔,脸色白起来。 陆骢说:「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从泰晤士河一岸走到了另一岸,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最后昏倒在路边才被找到。」 「盛昔陶,你说你要跟他在一起,那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吗?」 陆骢此刻的情绪变得激动,他严厉地质问: 「你真的想害他害到死吗?!」 盛昔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破碎,他仓皇说:「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要害他!」 「那他迷路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 声音戛然而止,自责和歉疚放佛一道枷锁扼住了盛昔陶的咽喉,他低下头浑身的血液冰冷了下去。 与此同时,陆骢敛起神色命令他道:「陆曜山不是你的玩具,他是我陆家的继承人,我劝你尽早识相,远离我们家。」 这话显然已经说绝了,果然,陆骢下一秒就下了逐客令。 「你身上的伤也差不多都好了吧,是时候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我给你三天,离开伦敦永远不要再出现在陆曜山面前,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夜凉如水,12层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此刻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月亮挂在高空暗淡地被云层遮掩。 1206的门口依旧戒备森严,一排黑衣保镖矗立在病房外,甚至连电梯口都封锁无疑。 姜河从安全通道走上来,抬头见12层的台阶上,那个消瘦的人影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盛先生,别等了。」 盛昔陶听了无动于衷,陆骢不仅不让他见陆曜山,还飞快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摆明了赶他离开医院。 可如今他没有去处,也不想去哪儿,因为见到陆曜山,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所以纵使陆骢走后又过了三四个小时,他依旧没离开。 姜河嘆了口气,碍于夜晚的温度有点低,他给盛昔陶送了个热水和毯子。 大病初癒的人很容易再次一病不起。 盛昔陶对他道了声谢,然后继续注视着1206病房。 夜深了,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吹进来的风都是带雨丝的,盛昔陶裹着毯子望着窗外内心一片冰凉。 他不自觉地想,要是再也见不到陆曜山该怎么办? 或者,他又把自己忘了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陆骢的话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些严厉的质问放佛一把把刀捅进他的心脏,懊恼和后悔像一阵漩涡反覆裹挟着他,叫他坐立难安,浑身发冷。 空旷寂静的环境更是将这种情绪放大,想着想着,盛昔陶突然气得一头磕在栏杆上。 「当」得一声,金属栏杆在撞击中发出轻微抖动,倒影出他苍白扭曲的脸色,但似乎只有这样一撞,才能让他清醒一些,让他的内心平静一些。 就在他准备再撞一次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盛昔陶,你在干嘛?」 那声音略带严厉和制止,盛昔陶立刻回头,眼圈唰得红了。 陆曜山拄着拐杖站在安全通道的门边震惊地注视着他。 第210页 他上前一把将盛昔陶拉近,看着盛昔陶肿起来的额头,脸色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还没死,你就要殉情吗?」 盛昔陶还没回过神,语无伦次地张了张嘴:「我……我没有……」 「我就是……我……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一下凌乱地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只能望着眼前真实的人,无所适从地「哇」一声哭了。 「对不起……陆曜山……对不起……」 陆曜山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盛昔陶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孩子似的。 一时间,他感觉内心无比柔软,伸手摸了摸盛昔陶的脸:「好了,别哭了,我刚说话大声了。」 然而盛昔陶哭得停不下来,他像是丢了魂的人终于找回了自己,抽抽噎噎地说:「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害你丢了……对不起……」 陆曜山听了明白过来,心里又多了一份酸楚。 这事当然不能全怪盛昔陶,他自己醒来后也才得知是无意间发了病,医生说他的症状是偶发,谁也不能预料。 一晚上他都在被陆家人送去做各种检查,没来得及和盛昔陶他们通个电话,原以为托贾佟送个信就够了,不曾想回来后,电梯刚到十二层,他就看见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大开着,一个削瘦的侧影不知在台阶上坐了多久。 等他走近了又发现盛昔陶正把自己的头往栏杆上撞,这才急急忙忙地发现事出有因。 此刻,陆曜山看着盛昔陶布满血丝的额头和眼睛,心疼地把人拉到怀里抱紧。 「不哭了,不哭了,我没事,我好好的呢,不哭了啊。」 盛昔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不忘问问题:「真……真的吗?检查……检查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就是……」 陆曜山说到一半停下,怀里的盛昔陶立刻抬头紧张地盯着他, 「就是什么?」 陆曜山扯出一个遗憾的笑容:「就是脑子可能没以前聪明了。」 「医生说我失忆的频率可能会越来越高,对于很多事物的认知也会下降。」 他注视着盛昔陶:「比如我要是失忆了,看到你就会以为『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要是以后能骗来做老婆就好了』!」 「……」盛昔陶:「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烦不烦!」 瞧见他顿时破涕为笑,陆曜山也笑了。 「我这不是不想看你一直哭哭啼啼的。」 他低头亲了亲盛昔陶的脸颊,握住他的手心,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其实我当初就没想过能活下来,所以现在还能抱着你跟你说话,已经很满足了。」 盛昔陶听这话眼圈又红了,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大概是因为与死亡擦肩而过,人们对于命运的看法就会透彻很多,不计得失,随遇而安可能成了最好的选择。 尽管如此,盛昔陶还是抹了把眼泪担心地说:「可你这样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的事又有谁能预料呢?」 陆曜山蹭了一下他的鼻子:「我现在只想问问某人还愿不愿意叫我老公?」 这里除了他们当然没有第三个人。 盛昔陶心跳漏了一拍,想骂他这时候还不正经,话到嘴边却又哽住。 陆曜山这时贴近他的左耳说:「愿意吗,快叫一声来听听?」 盛昔陶搂着他的脖子,刚擦干的泪又掉下来,哭着叫了一声:「老公。」 「哎。」 两人对视着,陆曜山的声音也带上了轻微的哽咽,他亲了亲盛昔陶的耳朵。 「老公在呢。」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楼梯口一片亮堂。 雨已经停了,夜风轻柔地吹拂着树梢发出细碎的响声,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 两人坐在台阶上挨了一会儿,盛昔陶突然想起什么从衣领里勾出一条崭新的银链。 坠在链条底下,两枚圆圆的戒指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曜山见状:「这是……」 「姜河在悬崖底下捡到的。」 盛昔陶边说边将两枚戒指取下来放在手心:「我要是早就知道是给我的,才不会把它们丢进洗衣机里。」 这话一出,陆曜山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看着盛昔陶半晌,露出错愕又无奈的表情。 盛昔陶此刻拿起一枚圈口较小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抚摸着它,有很多藏在心里的话要说。 「去年春天的时候你来找我,我说我讨厌你,可是你不知道,冬天的时候,我就想来跟你道歉。」 「可惜冬天过了,我都没勇气来找你。」 「于是我想等窗外的花一开,再告诉你我想你,谁知道花都落了,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现在我不想等了,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陆曜山听见左胸口响起隆隆的心跳声,而与那心跳声同步响在耳边的是盛昔陶说: 「陆曜山,我爱你。」 盛昔陶拿起自己手中那枚圈口较大的戒指,对面前的alpha说: 「我爱你,陆曜山,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陆曜山眼圈剎那通红一片,他眼前模煳起来,看着盛昔陶把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泪水终于从眼角滚落下来。 第211页 盛昔陶亲了亲他的脸颊,将自己的手伸过去,陆曜山居然有些发抖,不过戒指戴在盛昔陶的无名指上,尺寸正好,是他趁盛昔陶熟睡时偷偷量的。 他曾经想像过无数遍自己求婚时的画面,无一不是浪漫盛大,人群攒动。 可是现在,他却和盛昔陶坐在医院冰冷漆黑的楼道里,身边无人见证。 盛昔陶似乎懂他的想法,这时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片扁圆的东西。 陆曜山见他放在嘴边吹了几下,那片扁扁的塑料便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猫猫头。 将打结好的气球递给陆曜山,盛昔陶才侷促地说:「我什么都没准备,你要不先将就一下?」 他居然将在公园里买的气球带了回来! 陆曜山甚至有些记不起那时的画面,但看着那只气球,他心里一下涨满了爱意。 「谢谢,我很喜欢。」 虽然我等待了两个春天,但幸好,烂漫的山花早就爱上了我。 -------------------- 求婚成功,撒花~~ 第116章 116 戒指!戒指! 再过几个时辰黎明就要升起,一夜的兵慌马乱令人疲惫不堪,陆曜山牵着困顿的盛昔陶回了病房,他刚才知道父亲晚些时候当众刁难了盛昔陶,还要将他赶离开医院。 虽然可以想像到陆骢如何大发雷霆,甚至将自己只是让盛昔陶回去休息,别等他做完检查的原意扭曲成「他不想见盛昔陶」,可对于父母他暂时又没有办法去驳斥,作为长子却让他们差点经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伤痛,陆曜山本就难辞其咎。 思来想去,他只能暂时让盛昔陶先睡在自己的房间,等过两天再瞒着陆家把他送回伦敦的公寓。 马萨还站在1206的门口,他再一次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大少爷,盛先生不能进去。」 陆曜山看着眼前这个不知疲倦的肌肉人嘆了口气,举起左手说:「看到了吗这是什么?」 马萨的眼睛藏在墨镜后头,他沉默不语。 陆曜山:「戒指!戒指!」 他拉起盛昔陶的右手几乎戳到马萨面前。 「这是结婚戒指!」 马萨无动于衷:「大少爷,先生说……」 「说什么说!」 陆曜山堵住他的嘴:「以后你洞房花烛我把你老婆拦在门外,你乐意吗?」 马萨:「……」 大概是累极了,盛昔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陆曜山替他换了睡衣,脱了衣服才发现他浑身是汗,腿上和手上还有擦伤,估计是在公园里找他时不小心磕到的。 看着额头上那两个肿起的大包,陆曜山简直要心疼死了,他突然后悔自己对于病情的变化没有更充分的准备,他只想着自己熬过去,却没想过会影响身边人。 先前顺利的好转令他掉以轻心,认为那只是暂时,没想到脑中的病变突然恶化,还是腺体问题引起的。 想到这里,陆曜山下意识摸了摸后颈上的那片疤。 刀伤虽然缝合痊癒,可埋在下面的腺体依旧情况未知。 爱德华医生鼓励他积极面对,戴维和贾佟这边却总是欲言又止,陆曜山内心焦灼,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这么治着,尽管方式令人痛苦。 他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盛昔陶,又想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一切困难似乎都是值得。 第二天一早,姜河和曹旭前后脚赶到医院。 曹旭把航班延后到了下周,想等陆曜山情况稳定了再回国,姜河则买了一大堆核桃鱼油,跟摆摊似的搬进病房,说要给老闆补补脑子。 盛昔陶买回早餐的时候就见两人一左一右,跟俩石狮子似的守在陆曜山床边嘘寒问暖。 还没说两句,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贾佟和戴维医生走了进来,他俩昨天在医院开会的时候,半道听说陆曜山被送进来急救,慌慌张张地询问了诊疗室的医生,才了解清楚了整件事情。 后续贾佟本来是给盛昔陶打电话的,但他没接,所以才打给了曹旭。 两人清早过来就是查房,贾佟因为是陆曜山在国内的主治医生,戴维便有很多事需要询问他,两人是同行又是前后辈一来二去关系整得不错。 戴维从白大褂里拿出听诊器在陆曜山的胸前放了一会儿,随后又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曜山说还成,就是肚子饿了。 戴维和贾佟互相看了眼,见他还能开玩笑,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临走前,戴维似乎想起什么,他对盛昔陶说:「盛先生,听说你是io?」 盛昔陶下意识应了一声,他没想到戴维会注意到自己,毕竟现在他的信息素很微弱。 戴维问完这话却没有再继续,像是随意的寒暄,他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姜河和曹旭待到午后也离开了,盛昔陶下去买水果顺便送他们,回来时却听见病房里一阵动静。 隔着半掩的门,他看见贾医生站在陆曜山的床前,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贾佟背对着他,语气听上去很着急:「之前没有告诉你,你的腺体是移植的是我的错,可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在接受这样的治疗方式,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现在真的只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贾医生的话听着十分真挚,可陆曜山脸色阴郁。 第212页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啊?」 他并没有把贾佟当成长辈,非常直接地拒绝道:「我不稀罕你的办法,重想!」 贾佟噎了一下,无奈极了:「曜山,你能不能别耍小孩子脾气,你再考虑一下,这是目前最优的疗法,而且我和戴维都觉得可行。」 可陆曜山头一扭道:「不考虑,你走吧。」 顿时,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气氛僵持不下,直到有人敲了敲门。 一个穿着制服的护士走了进来:「陆先生,该量血压了。」 谈话被打断,贾佟见陆曜山依旧坚持的模样,无奈地转身离去。 一开门,却撞见了盛昔陶。 盛昔陶手里拎着半个西瓜,错愕地说:「贾医生,您怎么来了?」 不等贾佟回答,病房里传来陆曜山的声音。 「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盛昔陶举了举西瓜:「水果店人有点多。」又对贾佟说,「贾医生,来块西瓜吗?」 「他不需要。」陆曜山又立刻发言。 站在门口的两人不由相视一眼,贾佟对盛昔陶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句我不吃,就转身走了。 等护士走后,盛昔陶把切好的西瓜放在陆曜山的小桌板上,问:「你俩刚刚说什么了?」 陆曜山用竹籤叉起一块:「谁俩?」 「你和贾医生啊,我看他脸色不太好,你俩吵架了?」 盛昔陶试探性地问着,谁知陆曜山就把西瓜塞他嘴里,说:「他明知道我的腺体是移植的,却一直帮着我爸妈瞒了快二十年,我不气他气谁?」 盛昔陶听说过当年是贾佟和他的老师给陆曜山做的手术,时过境迁,也理解得知真相的陆曜山会发火。 只是他刚在门口听到的内容,似乎不止是这一件,右耳听力的损失,还是对生活有些影响。 不过见陆曜山还在气头上,盛昔陶便就此打住不再多问了。 今天天气好,下午太阳暖洋洋的,晒被子的功夫,两人去楼下花园逛了一圈。 虽然陆骢把盛昔陶的病房退了,还要他三天内离开伦敦,不过跟着的保镖没真的把他赶出去,这大概是得益于陆曜山。 毕竟每当马萨想说些什么时,陆曜山一个抬手就让他闭上了嘴,跟在他身上按了个开关似的。 葡萄架上已经硕果纍纍,可惜这些葡萄长得相对较小,只能用来观赏。 盛昔陶见陆曜山抬头望着那葡萄发了很久的呆,心里下意识紧张。 公园里的画面,突然从他脑海中跳出来,他小心地叫了陆曜山一声。 结果后者立刻就把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脸上:「怎么了?」 盛昔陶这才松了口气,问:「你在看什么?」 「没,早上姜河和曹旭跟我说了一笔单子,我在想合同的事。」 还能思考合同,看来脑子没问题。 此刻陆曜山不仅脑子没问题,还眼尖地看出来盛昔陶在想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又傻了?」 盛昔陶说:「我没有,你别瞎讲。」 他嘴上这么说,担忧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也难怪,谁遇上这事不得心烦意乱,处处谨慎,万一昨日重现,盛昔陶还活不活了? 陆曜山理解他会这样紧张,内心愧疚,他握住盛昔陶的手,说:「对不起啊。」 盛昔陶皱眉:「什么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 他低头看着两人手上的戒指:「我只想你快点好起来,而且无论要花费多少钱多少精力,只要我能办到,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这话听上去显然意有所指,陆曜山顿了顿,欲要说些什么,一阵闹铃响了起来。 几步开外的马萨掏出手机关掉了闹钟,随后他上前对二人说:「大少爷,该去治疗了。」 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他倒是忘了陆曜山今天下午有腺体治疗,不过他昨天刚病情加重,戴维说最好静养几天,现在治疗会不会太着急。 陆曜山脸色沉了沉,没说什么,只是临走前亲了亲盛昔陶的脸,让他别担心,等晚上他回来一起吃饭。 谁知事有意外,到了下午六点,平时五点半就会回来的陆曜山依旧不见人影。 倒是马萨独自返回通知他,大少爷今晚需要在圣玛利医院住上一晚,他是回来拿换洗衣物的。 盛昔陶听了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马萨摇摇头说只是疗程有所改变,紧接着便提上背包走了。 独自待在病房的盛昔陶半夜辗转反侧,为什么疗程有所改变,陆曜山的腺体难道又出问题了?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试图拨通陆曜山的电话,没想到电话响了十几秒后接通了。 「喂,是我,我是盛昔陶。」 话音刚落,那头便响起他熟悉的声音。 「我知道,你还没睡?」 陆曜山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落在心上,这令担忧不已的盛昔陶顿时得到了安慰。 听他的嗓音不像有什么不舒服,盛昔陶觉得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 他略有尴尬地说:「我睡了,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那头安静了半秒,传来陆曜山懒洋洋的声音。 「想我了?」 「嗯……」 「那叫一声老公来听听?」 第213页 「……」盛昔陶内心的焦虑此刻荡然无存,他说,「老头。」 陆曜山「切」了一声:「你就是想我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他又半撒娇半哄道:「快叫一声,叫完了我好睡觉。」 无奈盛昔陶只能叫了两声老公,眼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也不便多说,挂断前,盛昔陶问:「我听马萨说你的腺体疗程变了,是怎么回事?」 那边又沉默了数秒,陆曜山说:「爱德华帮我安排了一个新的治疗方案,可能可以加快治疗进程。」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盛昔陶迟疑着没出声,陆曜山说:「你别担心,我没事,这里医生都对我挺照顾的。」 盛昔陶想,能不照顾吗,你可是陆家大少爷,不过他还是多问了句:「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吧,得观察一下治疗效果再回。」 「好,那我等你。」 两人说完差不多就要挂电话,陆曜山刚要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挪开,却听那头的盛昔陶叫了他一声。 「什么?」 盛昔陶声音蒙在被子里:「晚安,老公。」 第117章 117 有本事就把腺体摘了 第二天上午,盛昔陶把病房简单打扫了一下,又换了新的床单,这些事本来保姆会做,只是有次他和陆曜山亲热时被不小心撞见,陆曜山倒是没什么,只是盛昔陶怕多生事端,便让保姆一周来一趟就行。 把脏衣服拿去洗了之后,他就坐在沙发上等陆曜山回来吃饭,为了给陆曜山补充营养,他和姜河鼓捣了一上午,谁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饭菜都加热了好几回,也不见陆曜山的人影。 直到下午两点,盛昔陶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给陆曜山拨去电话,这次那头久久没有接起,等他在病房里紧张地转了一圈后,陆曜山才回了电话。 像是知道盛昔陶等得急了,他上来就说:「对不起啊昔陶,我刚才在爱德华办公室,手机静音了。」 盛昔陶听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对面突然安静了下去,紧接着似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没等盛昔陶仔细听,陆曜山就有些犹豫地说:「我可能得再过两天。」 「过两天?为什么?」 盛昔陶终于发现了端倪,他着急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谁知下一秒,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个严厉的声音。 「盛昔陶,我倒是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声音竟然是陆骢! 盛昔陶不知道陆骢也在,顿时吓了一跳。 不等他开口,陆骢便带着怒意说:「盛昔陶,我让你三天之内离开伦敦,你现在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盛昔陶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说:「不是的,我……」 然而他还没说完,那头又迅速打断他,陆骢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来打扰曜山,他现在无法见你,你还在医院是吧,我这就让马萨接你去机场。」 话音刚落,伴随着「咚」得一声,盛昔陶来不及作答电话便被挂断了。 一时间他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伦敦帕丁顿区,圣玛利私立医院,一层103室。 偌大的诊疗室内,四五个人站在一旁,中间一张皮质座椅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高大的alpha戴着嘴罩,原本两边的护士要给他戴上仪器,现在却被他一把推开。 陆曜山看着手机被陆骢拿走,转身追出去:「爸,你不能这么做!」 陆骢态度冷淡:「别喊我爸,我没你这么个儿子!」 陆曜山见状又朝他身后的女人喊。 「妈,妈你别让马萨去,算我求你!」 话音刚落,陆骢顿时停下脚步,他怒不可遏地转过身给了儿子一巴掌。 「陆曜山,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陆骢气急:「整天盛昔陶盛昔陶,盛昔陶能帮你治病吗,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 陆曜山没料到父母这时候会来,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只是担心盛昔陶的安全。 他下意识口不择言地说:「他和我的病没有关系,我都已经按照你们的方式来这里了,你们就不能放过他吗?」 果然话一出口,陆骢和白筱落脸色唰得阴沉下来。 陆骢上前两步:「你这是在沖我和你妈发火吗?」 「什么叫我们不放过他?你是一心想着他,那你有想过我和你妈为你操了多少心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这么大的人了没有一点儿感恩!」 父亲的质问像一根根钉子,钉入他的身体,尖锐得叫人窒息。 陆曜山听了太多这样的话,他从前只会沉默下去一言不发,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心里那片自以为拔除了钉子的洞,又疼了起来,流出殷红的鲜血。 在盛昔陶被陆晖雨绑架之后,他的忍耐度似乎终于到了极点,对于陆家人的言行举止和所作所为,他心中满是厌恶。 他疾言厉色地说:「我是感恩,感恩你们瞒着我,给我移植了一颗腺体,让我十几年都遭受排异反应生不如死!」 像一把刀割破了什么,封存在遥远时空中久久不见光的逼仄气息,哗得一声冲出记忆的大门,空气极速冷却下去。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的腺体是手术后导致的后遗症,可是我现在才明白,这颗腺体它不属于我,它十几年来都在向我控诉你们的罪行!」 第214页 「啪——!」 陆骢又一巴掌扇在了陆曜山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扣了一半的嘴罩打飞了出去。 「畜生!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陆曜山尝到嘴角的血腥,他梗着脖子质问父亲。 「我说错了吗,十八年前,你们不就是用钱在黑市给我买了一颗腺体吗?」 他原以为父母听到这话会有所震惊和慌张,谁知两人的眼神晃动过后再无其他反应。 他此刻终于明白过来,陆骢和白筱落应该是早就清楚自己得知了此事,或者陆晖雨已经向母亲道出了一切,甚至他们应该也能打听到是他把詹姆斯送去了警察局。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父母与儿子之间互相装傻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陆曜山难过地看着父母冷漠的双眼:「你们知不知道那个男孩被摘走腺体后只活了三个月?他的父母绝望自杀,最后连小儿子都沦落成了孤儿?你们知道这一切吗?」 陆曜山想起从意的脸,整个人像被愧疚掩埋,他的心似乎放在火上煎熬。 可一道漠然的声音像一桶冷水泼来。 「那是他们的命!」 陆骢怒视着他,竟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你可怜他们是吧?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没有这颗腺体,现在陆家上下人还会对你这么言听计从吗?你爷爷还会把第一继承人的位置交给你吗?」 陆骢显然毫无悔意和怜悯,此刻反而因为陆曜山的冲撞觉得威严尽失。 他气愤地说:「我算是看明白了,陆家这么多年白养你了,就算是一条狗也早就知道听话!可是你呢,都29了还不长脑子,陆曜山,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们吗?!」 话难听到了极点,幸好边上的护士医生听不懂中文,只是因为极低的气压,紧张地站在一旁当柱子。 陆曜山心里凉了一片,他的眼睛红起来,挫败地看着父亲,终于反唇相讥:「是,爸你说得没错,你们确实为了我煞费了苦心,毕竟你们为了那颗s级的腺体,为了掌握陆家的一切,你们连亲生儿子都能利用,都能让他去替你们背人命!」 他愤怒无比地咆哮起来:「陆晖雨做的一切,你们以为我不知道是吗,我他妈是不想说!」 「我做梦都没想到,作为父母你们能这么狠心!这么恶劣!!」 陆骢被他的声音震住,饶是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气得脸色发白,他一拳打在陆曜山的脸上:「混蛋,你是打算造反了吗!」 一瞬间,s级信息素怒不可遏地往外涌,瞬间充斥了整个诊室。 旁边的医护人员登时吓了一跳,他们为了避免被病人的信息素干扰,穿着特质的全封闭阻断服,这时也明显撑不下去,纷纷往外跑。 诊室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白筱落暂能强撑着,她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哀伤,面对父子间的争吵,作为母亲的她此刻内心只有难以復加的痛,尤其是听到陆曜山说起陆晖雨。 自从上次两兄弟一一与他们发生矛盾后,白筱落的心里便有了不同。 她一直惴惴不安,试图去反思过去几十年里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问题如同理不清剪不断的罗网交织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陆骢见妻子抹了抹眼角,顿时收起了信息素,他强压怒火平静下来对陆曜山说:「你看看你妈,你现在和我们急赤白脸,你想过我们这都是为了谁吗?」 「自打你腺体查出问题,我和你妈一边满世界给你找医生,一边还要瞒着家里不让爷爷知道。后来你做完手术,你妈整日整夜陪在你床边,不眠不休地头髮都白了,回了英国之后,你要什么家里哪个不是第一时间满足你?这十八年来,陆家所有人都把你捧在手上悉心照顾。」 「还有,你弟弟为什么低你一等,不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比你低,而是因为我们觉得你这么小就上了手术台心疼你!」 陆骢注视着他,眼底失望难掩:「你倒好,如今因为一个外人把你弟弟拖下水,还反过来指责我们为了掌握陆家的一切才给你换了腺体,那你怎么不想想切实利益是归了谁!?」 「陆曜山,陆家给你了一切,你还觉得是我们欠你的对吧?你真是令人失望!」 陆骢的话已经说尽,作为父母他有自己坚守的原则,他向来也是这样在陆家长大的,遵守着陆家森严的秩序,享受着家族带来的荣耀。 可他并不知道这些原则在陆曜山看来如同一座又一座沉重的牢笼,三十年来,将他头顶仅剩的一点余光也遮蔽得暗无天日。 于是半晌过后,陆曜山看着他说:「那我也没想要这些。」 陆骢顿时一愣,他本来平静下去的脸,勐地如火山爆发。 「你说什么?」 「你说你没想要是吧?」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指着陆曜山的鼻子怒吼:「那你有本事就把腺体摘了滚出陆家!!」 第118章 118 老子今天就嘎在这里 姜河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马萨扛着一个手脚被捆住的人走出大门。 盛昔陶谩骂的声音响彻在医院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操,臭光头,你放开我!」 「背后偷袭算什么!」 「放我下来!老子跟你拼了!」 马萨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只是扶了几次被肩上的男人弄歪的墨镜。 第215页 盛昔陶纵使被捆住了手脚依然像条上岸的鱼奋力挣扎着,他脑后肿起个大包,被一棒子打了也没有晕过去,要不是反应慢了一拍,肯定不会被抓住。 眼看停车场就在不远处,盛昔陶慌张到了极点,陆骢在电话里并不是吓唬他,是真的要把他送回国。 情急之下,他开始央求起来。 「马萨,求你了,别送我走!」 扛着他的光头依旧无动于衷,他把盛昔陶塞进面包车里,还贴心地给他绑上了安全带,像是怕他在行驶途中跳出车厢。 盛昔陶何止想跳出车厢,简直就想炸了这辆车。 可惜他现在被五花大绑,只能听天由命。 姜河见马萨的车子迅速启动,也发动了自己的车子跟上去。 去往希思罗机场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盛昔陶靠着座椅上望着窗外一脸生无可恋。 他的手机行李都被丢在后备箱,身上仅有的能算作武器的皮带都被抽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跨国逃犯。 前方遇到红灯,面包车终于缓缓停下来,车厢里一片安静,马萨不由用余光看了眼后排座位。 谁知正巧撞见一张怨气漫天的脸。 盛昔陶盯着他墨镜后的眼睛:「我看到你偷看我了!」 马萨:「……」 「我要喝水。」盛昔陶见他不动,又喊:「water!water!」 马萨其实懂简单的中文,他对一切可能出现差错的情况也有谨慎,可大概是见盛昔陶骂了一路也该口渴了,便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后,贴心地插了根吸管递给他喝。 盛昔陶当即咕嘟咕嘟喝了半瓶,然后说:「我要尿尿。」 古今中外多少尿遁逃跑的故事,马萨又不傻听见了没理他,哪知盛昔陶突然气急败坏,一下撞在了车窗上。 额头与玻璃发出「砰」得一声,立刻流下一道鲜血。 马萨一惊,没想到他这么不要命,与此同时,前方的红灯变绿,车辆开始缓缓行驶,盛昔陶却像孤注一掷似的再次「砰」得撞在了玻璃上。 这车的窗子都是防弹的,这么撞没几下他头就该撞烂了,马萨不得已立刻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下了车拉开后排右侧的车门打算查看他的伤势,为了防止他跑,还特意把左侧的门锁住了,不料盛昔陶跟失了智似的,不仅没想跑,反而抵在右侧的门不让他进来。 他鱼死网破地叫嚣。 「滚开,老子今天就嘎在这里!」 「改明儿化成孤魂野鬼天天跟着你!」 说着盛昔陶又砰得一声撞在玻璃上,马萨看着窗上的血迹怔在原地,随后又急忙用力推开了车门。 他钻进后排试图抓住盛昔陶,盛昔陶却灵活得像泥鳅。 面包车空间宽阔,他又蹬又踹,马萨怕伤到他不好交差,一时间竟也棘手了起来。 就在这时,盛昔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拉开了右侧的门,他双脚落地迅速蹦下车,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进驾驶座掏出车钥匙,把所有车门落了锁。 紧接着「咣当」一声,他手上的手铐落地,被锁在车厢里的马萨还没反应过来,顿时摸了摸口袋,心中一惊。 手铐的钥匙果然到了盛昔陶的手上,估计他刚才趁乱从自己身上摸到的。 马萨看着站在车厢外的年轻男人,明白自己上当了。 可后悔已经迟了,盛昔陶抬起胳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血。 妈的,疼是真的疼,可不演得真一些怎么骗过人呢? 他骂骂咧咧地低头解开脚上的绳子,从后备箱拿出手机和行李,虽说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但总比遣送回国要好。 想想之前一次来伦敦时,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谁知如今他拼了命也要留下,真是天意弄人。 车厢里传出几声动静,马萨正拍着窗户,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 盛昔陶把右耳凑过去:「啊,什么,听不清?」 马萨登时急得墨镜都歪了,盛昔陶笑出了声,就在这时,背后一只手突然将他拍过头去。 姜河的脸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他眼神慌张地看着盛昔陶:「你没事吧?」 原来是熟人,盛昔陶顿时松了一口气:「我没事,你怎么在这儿?」 姜河满头大汗,紧张地解释道:「老闆说陆总要把你送回国,让我们马上带你去别的地方避避。」 盛昔陶听了明白过来,他就知道陆曜山不会放他不管的。 他心里一暖:「那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 姜河的车就停在几米外,他上前替盛昔陶拉开车门:「老闆说要不我家,要不给你再租一间公寓。」 盛昔陶听了点点头,不过就在他准备坐进车里时,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他后退一步注视着姜河:「你刚说陆曜山让『你们』来接我,除了你还有谁?」 哪知下一秒,姜河缓缓地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面包车。 阳光正好,照着车窗里的一颗光头熠熠生辉。 盛昔陶:「……」 陆曜山给姜河的留言里提到马萨会从医院里把盛昔陶接出来,随后在送去机场的路上把他交给姜河。 事出突然这个方案其实已经非常完善了,既避免了被陆骢怀疑,又保护了盛昔陶。 但显然陆曜山小看了盛昔陶的头脑和武力值。 第216页 现在,姜河的公寓里,盛昔陶和马萨两人面前各自一个医药包,姜河先给盛昔陶包裹了头上的伤后,再往马萨脸上擦了点药水。 两人看着像刚下了战场似的还挺和谐。 马萨收拾完便准备走了,临走时盛昔陶叫住他。 「对不起啊,马萨,我不知道你是来救我的。」 「谢谢你。」 马萨见他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不禁有点恍然,随后才说了句:「祝你好运,盛先生。」 太阳的角度慢慢偏西,晚霞从泰晤士河上升起。 经歷了一下午的兵慌马乱,这才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盛昔陶坐在沙发上望着公寓的天花板,眼下陆骢不会发现他还留在伦敦,但保不齐哪天会派人来抓他。 陆曜山能帮他一次未必帮得了第二次,盛昔陶一边担心自己的下场,一边也担心陆家那边的情况。 陆曜山的电话自下午之后就关机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家人看管了起来,陆骢和白筱落这回是被逼到了底线,再和他们正面对着干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姜河见盛昔陶长长嘆了一口气,又挫败地「啊」了一声倒在沙发上,心里十分感嘆。 他现在也被禁止见陆曜山,或者即便他能见到,就像白筱落说的,自己不过是一个下属,哪儿来什么资格多管老闆的事。 想到这儿,他也跟着「唉」了一声,往沙发上一摊。 两人丧气地躲到了第三天,实在憋不住了气了,盛昔陶的担心和思念也到达了极限,一夜无眠,太阳刚升起来,他就给贾佟打了一个电话。 陆曜山现在不在伦敦市医院,贾佟在圣玛利也没有熟人,尽管作为陆家曾经的信任的医师,陆骢允许他进出,但见陆曜山的时候他也被监视着。 今天一早,当接到盛昔陶的电话得知他人还在英国时,贾佟不由惊讶。 看来陆曜山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连他都不晓得。 盛昔陶现在也管不得多少了,他得想尽一切办法见到陆曜山,因为他不信任陆家,即便是陆骢和白筱落。 直觉告诉他,陆曜山的腺体治疗没像他说得那么简单轻松,从每次他治疗回来后无精打采郁郁寡欢,甚至后颈和背部上不时出现的那片可怕伤痕都能看得出来。 有次盛昔陶进洗手间不小心撞见陆曜山光着上半身站在镜子前发呆,虽然后者见到他时立马匆忙穿上衣服,盛昔陶却还是瞥见了他背上的伤痕。 这样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渐渐地,这种情况越来越多,直到那天在公园走丢,盛昔陶后来听戴维医生解释说,是因为腺体治疗导致脑部的病情有所加重,他这才又急又怕。 和贾佟请求了半晌,对方终于在沉默过后,同意带他混进医院。 时间就在周末,那会儿医院里人多,好打掩护。 盛昔陶听了连声感激,即便今天才是周二,他已经欢欣雀跃。 周末一早,姜河便带着他驱车赶往圣玛利医院。 两人依照贾佟的吩咐打扮成搬运工人顺利进入了医院前的花园,花园因为与外边马路接壤,人群熙熙攘攘,随后,两人顺着墙来到侧门与贾佟汇合。 贾医生待在伦敦的这些天,似乎也受到了不少摧残,肉眼可见地老了一些。 不过他今天精神还算不错,见到姜河和盛昔陶后说,待会儿邀请他俩吃个午饭。 圣玛利医院毕竟是私立医院,还是专门治疗腺体的医院,自然环境和市区医院有所不同,从茂盛的绿化和医院设备,以及里面的娱乐场所就能看出来。 vip住院部单独一栋,在医院东侧,那里的安保设施最为严密,加上陆骢和白筱落最近都在医院里照顾陆曜山,简直是把这儿当家了。 贾佟担心盛昔陶被发现,不得不选择放弃大路,绕远穿过一条偏僻的长廊。 八月初,伦敦的梧桐树茂盛地矗立在阳光之下,在长廊一侧投下连绵的暗影。 风里有花和叶的清香,这边人迹罕至,十分寂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户人家的居所。 盛昔陶看着树梢上啁啾的鸟雀,想见陆曜山的心情悸动起来。 就在这时,对面一道白色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动静。 第119章 119 我做不到 长廊在一栋建筑的后方,像普通医院一样,除了住院部,剩下一片就都是诊疗区和检查区。 盛昔陶和姜河本来想无视,可那房间里的尖叫声着实太过刺耳,在空旷的环境下甚至显得骇人。 盛昔陶下意识朝那诊室的窗口望了一眼,发现里面的环境十分整洁宽敞,阳光照进去,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和墙面上,投射出两三个站着的人影。 他们中间似乎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个瘦弱的男人,他穿了一件奇怪的衣服,衣服上面的绑带连接着扶手和椅背,一位医生正把手中的头盔模样的东西戴到他头上。 这些画面只叫人迷茫,许是什么特殊的治疗设备,唯一叫人心中一紧的是,盛昔陶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戴着嘴罩。 嘴罩意味着这个病人是个无法控制信息素的高阶人种,盛昔陶如此想着,再走近一步后却发现那竟然是个剃成平头的女人。 姜河见状也愣了,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不等他们交换疑问,只听「嘟」得一声,医生按下了头盔上的开关,紧接着,那女人勐地颤抖了一下,她尖叫了起来。 第217页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叫声持续了五秒后,头盔上的指示灯暗了下去,女人仰着头已经大汗淋漓,不等她唿出一口气,绿灯突然再次跳起,贴在她后劲和嵴背上的电线骤然输出电流。 盛昔陶和姜河见她肩膀高耸,而后伴随着椅子整个人像案板上的肉块一样在落刀时颤抖起来。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 这次的叫声持续了十秒,头盔上的指示灯却在二十秒后才熄灭。 电椅上的女人已经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她的叫声无法从嗓子里发出来,只能虚弱地哼唧两下,宛若上岸的死鱼。 紧接着,指示灯在停下五秒后,又亮起,女人坐在椅子上滑稽又可怕地抖动着,她似乎没了知觉,可指示灯一遍又一遍地亮起,反反覆覆持续了十多分钟,直到盛昔陶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这时,站在屋里的三个医生上前将昏迷的女人从椅子上扶到了旁边的床上,他们并没有离去,其中一个医生解开女人的衣服,拿出毛巾替她擦了擦身上的汗,另外两位则在床边坐了下来,仿佛在是在等待她醒来后继续「治疗」。 坐着的其中一个医生突然看向窗外,他上前把帘子拉了起来,回头对同事们说:「今天可太热了,要不点杯冰咖让人送过来?」 其余两个医生纷纷贊同,一个说自己要冰美式,一个说要冰摩卡,神态悠闲如同已经习惯了一切。 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三个人正蹲在窗下听着他们讲话。 圣玛利医院vip住院楼就在不远处,进出的人不多,大都衣着华贵,只是无论什么身份,无一不是刷卡进门。 幸好贾佟身上也有一张卡,不过他的卡有时效,只能在住院楼待一个小时。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运气好的话,陆骢和白筱落还在吃早饭,他们能多见一阵陆曜山。 贾佟掏出卡来往前走,回头却见盛昔陶站在原地没动。 从刚才离开长廊后,他就一直沉默,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知是喜是悲。 姜河见他望了一眼头顶的梧桐树,紧接着突然一把将贾佟拉过来按在了树上。 他虽然是omega但有长得高,力气也不小,贾佟的头顶在他的肩膀,此刻,贾医生就像一只孱弱的狗。 姜河登时吓了一跳:「盛先生,你……」 「你不要告诉我陆曜山也在接受这种治疗方式!」 盛昔陶直视着贾佟。 他目光认真冷静,内心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苦涩涌上来。 实际上都不需要贾佟回答,在看到那个女人背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后,盛昔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女人的惨叫声似乎还响彻在耳边,震得他头皮发麻。 盛昔陶眼睛红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那种方式!居然用那种方式!」 贾佟沉默着,他明白盛昔陶总会知道这一切。 此刻他见他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裤缝,那间诊室门上挂着的牌子浮现在眼前。 g-ect5——全称叫腺体性电休克治疗。 贾佟难以说出口。 那个女人的破碎脸此刻似乎和陆曜山的脸重叠了起来,盛昔陶约等于亲眼目睹陆曜山受到的折磨,尖叫声刺破了他的耳膜,冷汗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难以想像这一个月陆曜山经歷了什么,盛昔陶感到后悔、无助、难过、痛苦,这些情绪交织成一张巨网将他捆绑起来,他一下捂住胸口,唿吸急促地蹲下身去。 姜河见状怔在原地,他内心也觉得那女人的治疗方式十分残忍,但并不知道和陆曜山有什么关系,此刻听了盛昔陶的话才恍然大悟。 他震惊地望向贾佟:「贾医生,你是说我老闆也在接受那样的治疗?为什么?」 贾佟想起自己在戴维那里得知此事的时候也同样震惊,但现实是,他根本毫无办法,作为医生,他对自己的病人束手无策,这简直难以启齿。 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说:「这是目前治疗他腺体最快的方式。」 姜河难以接受:「那陆总和夫人知道吗?」 他觉得陆骢和白筱落再怎么说也是陆曜山的亲生父母,不可能同意这种方式。 然而他错了。 「他们只希望曜山的腺体好起来,而且g-ect的治疗手段,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姜河难以置信:「你是说在老闆受伤之前,就已经在接受这种电击治疗了?」 听到这话,盛昔陶突然抬起头,他想起一件事,两人还在国内时,他似乎就发现陆曜山背上有类似的伤痕,但他却说是去拔了火罐。 难道…… 贾佟望着两人质询的眼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他和盘托出:「其实从曜山十一岁那年做完移植手术后,他的身体就对新腺体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从那时起,陆家就间歇性地在让他接受g-ect。」 贾佟说完,觉得压在心中多年的大石松了松,随之,后悔和内疚翻涌上来,他抓了抓头髮垂下脸去。 第218页 盛昔陶听了震惊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这一切。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他都在接受这样残酷的治疗?! 一切都太离谱了,他头脑空白一片,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姜河激动地涨红了脸,他仍不愿相信。 「可是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儿其他办法吗?」 他质问贾佟迫切地需要解释,贾佟沉默不语,但是突然,他抬头看了眼盛昔陶。 「其实还有一种方式。」 「就是标记匹配度高的omega。」 其实,陆曜山的病情彻底变得不可控制,是在十年前盛昔陶离开后。 因为没有了匹配度如此高的omega,alpha信息素就变得紊乱而难以克制,再加上这颗腺体本不属于陆曜山,排异反应使得他的身体难以消解和适应s级信息素,导致了恶性循环。 当初陆骢和白筱落就是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才千辛万苦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盛昔陶这样一个io。 可惜事与愿违,盛昔陶在陆家没待两年便离开了。 多么可笑,听到这里,盛昔陶的内心升起了一股苦涩,他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为何陆曜山时隔十年回来找他,又为何说自己离不开他。 长达十八年的电击治疗一定是使得他身心俱裂,痛苦不堪,才会独自卑微地漂洋过海来挽回自己。 那个时候的陆曜山一定绝望极了。 满是针剂的抽屉,满是病痛的身体,甚至连基本的生理功能都一併丧失,他把盛昔陶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却对真相能瞒则瞒。 盛昔陶的眼泪掉下来,这傢伙怎么会这么傻啊! 过去的一切都不堪回顾,姜河怔了半晌,回过神去领会贾佟的意思。 他问:「那是不是只要盛先生肯帮老闆,老闆就不用再进行电击治疗了?」 贾佟想这么说表情却犹豫。 「如果是在之前的话确实可以,但他从悬崖上跳下去之后,腺体几乎被摧毁,连信息素都很难释放,更不要提标记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提取omaga信息素合成药剂,或许能挽回一线希望。」 盛昔陶见贾佟注视着自己:「不过这种方式需要供者大量的信息素,而且对腺体有损伤,我和曜山提过,他并不同意。」 两人对视之间,盛昔陶突然想起来,上次贾佟来看陆曜山,两人在病房里发生了争执,后来他询问陆曜山得到的是他的敷衍,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盛昔陶的心再一次受到了撞击,陆曜山他到底瞒着他做了些什么? 思绪万千,贾佟看着他,语气充满了无奈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作为医生的立场,我并不想让你去牺牲什么,但我也不愿意看曜山继续这么痛苦下去……」 他的话意有所指,可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找最权威的专家……」 两旁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地晃动,一片碎叶掉在脚边,盛昔陶盯着那片叶子沉默了下去。 风要在何时停止喧闹?碎叶要多久才会腐烂化为泥土?世界上的所有事都令人捉摸不透,佛说不可执着,但为什么人总一意孤行? 那叶子飘到几米外一个穿着病服的男人脚边。 陆曜山想要上前制止对面三个人的对话,可还没迈出一步,便听见盛昔陶说: 「不,我做不到。」 第120章 120 你是什么样我都爱你 「我做不到。」盛昔陶低下头说。 贾佟注视着他,心里挑起的一丝波澜又迅速平静。 他说:「好吧。」 从医几十载,这样的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多少家属在亲人病入膏肓时撒手不管,多少夫妻在病床前拿出离婚协议,他是医生不是上帝,除了尊重和妥协毫无办法。 时间不早了,再不去病房陆骢和白筱落就要来了,贾佟掏出卡片:「那走吧。」 可这时,盛昔陶扯住他的衣摆说: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眼神突然像风吹落叶,破败不堪。 「我的腺体……早就毁了……」 圣玛利私立医院二楼腺体检查室,巨大的印表机连接电脑一头嗡嗡运行着,几张发烫的纸从里面吐出来。 屋里站着三个人,值班医生将报告递给贾佟,盛昔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他的后颈刚抽了血,这会儿还有些刺痛。 贾佟在盛昔陶说自己的腺体一直没有恢復时,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能闻到你的信息素?」 可他刚说完,内心动摇了一下,因为此时此刻,那股白木香的味道似乎真的微不可查。 贾佟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之前在国内的时候,他的确闻到过盛昔陶的信息素,甚至他还记得盛昔陶因为陆曜山释放的信息素而受到了刺激。 然而下一秒,盛昔陶便给了他答案。 「那是因为我之前在服用药物。」 他垂着头,眼里毫无生气。 「我想摘除腺体。「 「!」 贾佟震惊在了原地,医生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两句话的意思。 摘除腺体之前,确实需要接受相关药物来刺激和杀死腺体细胞,以便手术顺利进行。 这是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任谁都不敢相信,贾佟心里的火苗颤抖了一下,他立马带着盛昔陶去找医生做了腺体检测。 第219页 凭藉vip卡,三个人迅速进了检查室,等电脑上加载出一串数据,甚至根本没来得及列印出来,贾佟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心中那团希望的火苗灭了。 盛昔陶的腺体情况比他想像得还要糟糕。 正常的腺体活跃度至少有6%,标记时能达到20%,完全标记时在85%—90%,而他却只有可怜的0.012%。 这根本就是一颗连自我运作都无法维持的器官,就算翻了几倍也远远达不到能够配合陆曜山的腺体进行治疗的程度。 呵,这可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粗暴地打比方,如同要求两个不会水的人参加游泳比赛,结果註定是失败的。 盛昔陶早就料到,此刻,他平静不过地开口:「我一直没有和陆曜山说过这件事,所以他以为我的腺体在好转。」 他黯淡如灰,像是一根风中的蜡烛,随时随地就要熄灭。 贾佟心情复杂,看来要不是陆曜山刺激了他意外发q,造成假象,导致他进退为难,盛昔陶也不会到现在才讲出实情。 一旁的姜河也难掩沮丧,他作为旁人,最看得清盛昔陶和陆曜山一路走来有多艰难。 在贾佟说出那个办法时,他甚至觉得这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知上帝和所有人开了个玩笑,他将他们俩绑到一起,却是为了作弄和戏耍。 姜河忍不住捂住脸:「难道就这样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或许最害怕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当家属抱着绝望的心情求助自己时,能给予的回应却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检查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气氛沉重不堪。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陆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陆曜山想躲已经来不及,话音刚落,屋里的三人顿时望向了这边。 盛昔陶在看到他时,脸上瞬间一片空白,他万万没想到陆曜山居然出现在这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贾佟和姜河也愣在原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反观陆曜山在闪过一丝紧张后,迅速恢復了正常,不知为何,在明白自己的腺体彻底没有其他治疗方案后,他的内心反而更加平静了。 他没有时间去深思这是为什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容拄着拐杖进了检查室。 「你们来看我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是想给我惊喜吗?」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毫无回应,除了还震惊在刚才的情况中,似乎还增加了一股低落。 陆曜山又半开玩笑道:「干嘛这副表情,我还没死呢?」 姜河听了想说什么,嗓子眼却突然梗住:「老闆……」 陆曜山看着他:「姜河,你要不哭要不笑,又哭又笑很诡异好吗?」 语毕,姜河低下头,陆曜山又指着他的衣服对贾佟说:「是你把他俩带进来的吧?还给穿成这个样子,丑死了。」 贾佟小声解释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怎么没办法,你cos什么不好,非得cos搬运工,穿套西装说是请来的保镖不好吗?」 贾佟听了不吱声。 于是陆曜山批评的眼神又转到盛昔陶。 「你也是,干嘛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 盛昔陶满脸低落:「对不……」 陆曜山立刻捂住他的嘴。 「别,别说了,我不想听你道歉。」 他注视着心心念念的爱人,眼里满是不忍心,语气温柔下来,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的腺体没有康復,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曜山没有问责的意思,虽然听到盛昔陶说要摘除腺体时,他感到震惊和生气。 不光气他一直以来的隐瞒,也气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的痛苦,甚至还强迫他进行了完全标记。 想到或许他瞒着自己做流插n手术也是因为这个,陆曜山的内心升起一股深深的懊悔和内疚。 命运的安排似乎冥冥中早有定数,他们俩在欺瞒中相爱,最终也因欺瞒自食其果。 对于盛昔陶来说,如果是从前,他决定隐瞒是认为没有必要告知。 十年前在陆家遭受的一切令他产生了阴影,一度不想自己再受制于信息素,才下定决心摘除腺体。 所以即便陆曜山向他告白,他也觉得两人註定有缘无份,他一个sa不可能接受一个摘除腺体成为beta的omega。 至于后来隐瞒的理由,非常荒谬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陆曜山! 这些话盛昔陶从未开口说过,说出来也显得冗长和复杂。 他的情绪在持续崩溃,千言万语只是化作一句低语。 「我怕你有一天发现我的腺体不会好,就会离开我了……」 检查室里安静极了。 愣在原地的陆曜山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看着盛昔陶发红的眼底,思绪一片空白,回过神后,眼眶酸涩起来。 心脏有些抽痛,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从前的盛昔陶总是对他说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例如如果他生来就是个bata的话,他还会爱他吗,又或者,我可以让你标记,但仅限如此…… 他似乎可以忍受被陆曜山利用和欺负,但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自始至终禁止自己爱他,也不能接受他爱他。 原来他早就在预设一些情况,在做一些权衡和退让,他的那些欲言又止,那些说他不懂,那些告白后的沉默和一次又一次的拒绝的原因,陆曜山万万没有想到,盛昔陶竟然是在恐惧,恐惧自己会离开他。 第220页 他的内心发出一声苦笑。 由于害怕未知的结局就干脆及时止损,或是委屈自己,倒是符合盛昔陶的性格。 回忆拉长,他想起从前的自己不仅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还反过来和他争执,内心充满了惭愧和内疚。 他天真地信奉着自己与盛昔陶的信息素匹配度高,那么他们相爱的机率就必然比别人高,却不知道这在盛昔陶看来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那时的二人简直完全不懂对方的心思,只能互相折磨,各自煎熬。 直到此时此刻,长久以来阻挡在他们之间的隐形的墙壁终于彻彻底底消失了,他们看到了对方的内心。 盛昔陶明白陆曜山的紧追不捨和过分执着,不是要利用自己,而是出于热烈的爱意。 陆曜山也恍然大悟,原来这段爱情早在很久之前,就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盛昔陶的回应明明掷地有声。 如此有迹可循,他们两个却要闹到以命相抵才能回过神来。 真是笨极了。 陆曜山一把抱住盛昔陶,眼泪狠狠砸下来。 「我爱你又不是因为你是个omega,你是什么样我都爱你啊。」 盛昔陶靠在他怀里,一时间嗓子堵得厉害,抹着眼泪语无伦次地说:「真……的……啊……」 「废话。」 陆曜山低头亲他的脸:「你是傻子吗,这都不知道?」 盛昔陶哭着:「你才傻!」 见到这一幕,边上贾佟和姜河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感慨。 哭了一会儿,陆曜山才抬起袖子给盛昔陶擦了擦脸,此刻,他的内心从未有过的幸福。 他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盛昔陶,温柔地哄道:「不哭了,咱俩还在蜜月期呢,你笑一个?」 盛昔陶的眼眶湿湿的,他尽力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就在嘴角扬起时,身后的护士突然催促道: 「陆先生,该去治疗了。」 陆曜山被带走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盛昔陶放佛他的人生背上了一道重重的枷锁,喘不过气来。 第121章 121 找到你了 治疗的地方果然是在一楼那片人迹罕至的房间。 盛昔陶三人被隔离在一条过道外的休息室,他们无法靠近治疗室,和所有把病人送来这里的家属一样,只能在这里等候。 姜河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朝四周看了圈,发现等待的人并不少,有老有少,估计送进来治疗的也各不相同,唯一相似的是家属脸上的表情都很淡定。 有几个人还在看电视剧或者打游戏,放佛不清楚里面的人在遭受怎样的待遇。 这时,对面的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那声音穿越过道传进休息室,盛昔陶不由一惊,他认出来那不是陆曜山,可饶是这样,他的背上也渗出了汗。 相反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居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少数几个抬起头又低下,还有人上去关上了门。 不过就在关门时,一个人影推开他飞快走了出去。 盛昔陶脸色苍白地站到门口,他大口大口地唿吸着新鲜空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从过道那头再次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叫声却令人头皮发麻。 平头女人坐在电椅上惨叫的模样放佛近在眼前,那女人的脸突然变成了陆曜山! 盛昔陶抱着头蹲了下去,他无力地缩在墙角,目光缓缓投向对面挂着g-ect-3牌子的房间。 陆曜山刚才正是被带进了3号诊疗室,然而3号诊疗室至今未发出任何动静,那里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诊疗室的门开了又关,一批又一批的病人进进出出,叫声如履不绝,时大时小,令人汗毛倒竖,再也难以忍受之际,3号房终于有了动静。 白色的门打开,一个护士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陆曜山,只见他拄着拐杖,正在向给他披外套的医护人员道谢,紧接着一抬头便看见了蹲在过道另一侧的盛昔陶。 他嘴唇咬的血红,眼神紧张且担忧地落在自己身上。 陆曜山还穿着病服,圆领衫露出一截脖颈,盛昔陶一眼便看见他后颈上的青紫。 他心脏顿痛一时无法站立,陆曜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将手递给他,轻声问:「怎么还没走?」 盛昔陶握住他的手心,想站起来却双腿发麻向后倒去,幸好一只手臂及时将他拦住。 「啪」地一声,拐杖掉在地上,陆曜山却只看向怀里的人——好在是接住了。 盛昔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笑声。 陆曜山说:「想投怀送抱就直说,你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盛昔陶便立刻站直了身体,他想反驳我可没有,一抬头却哽咽了。 陆曜山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差劲,白得像一张薄薄的纸,他眼底凹陷,嘴唇干裂,头髮乱糟糟的,搂着他的时候身上没了肌肉,硬邦邦的骨头显露出来,整个人疲惫不堪,像是经歷了一场漫长的折磨。 陆曜山见他眼眶红了,不由忙哄:「我错了,你想抱就抱,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好不好?」 盛昔陶就用力地抱住了他,谁知怀里的人突然「嘶」了一声,像是被触到伤口,陆曜山浑身一激灵。 盛昔陶回过神,顿时不敢抱他了,双手忙要撤回来。 陆曜山却叫他别动,他把盛昔陶抱在怀里,脸埋在他的脖子上,闷闷地说:「让我抱一会儿。」 第221页 可疼死我了。 相见的时光过得比想像中要过得快,一晃到了中午,没等把陆曜山送回病房,半道上,陆骢和白筱落便风尘僕僕地赶来了。 盛昔陶和姜河只好先离开了医院。 陆曜山和他们约定了每半个月见面,分别时又依依不捨地亲了亲盛昔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说:「下次来不许哭了,我会心疼的。」 盛昔陶勉强点了点头,他的视线落到陆曜山的后颈,见他下意识扯起领子掩盖,心里饶是难过。 离开医院后,一切似乎并没有好起来,得知真相或许有时会加重不幸。 盛昔陶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午夜惊醒,看到陆曜山被绑在房间的椅子上浑身发抖,大声疾唿,可是等他慌忙下了床想要解救他,却发现椅子上冰凉一片。 紧接着,一回头又发现陆曜山躺在地上,他的四肢百骸碎成一片,盛昔陶跪下去想捡起来拼到一起,可是怎么拼都拼不对,瞬间,那堆碎片又化成了一滩血水,血水中浸泡着一颗深红色的器官,盛昔陶把它抱在怀里,霎时,那器官又发出悽厉的尖叫!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姜河被隔壁的惨叫惊醒,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只见盛昔陶坐在床上脸色惨白地大叫着。 他上前安抚他。 「盛先生,盛先生!」 「你做噩梦了,没事了。」 盛昔陶浑身湿淋淋的,汗水浸透了衣衫,惊恐布满他的双眼,他抓着自己的头髮,被唿叫声着拉回现实。 可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安静了几秒后,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呆在公寓里的每一天,几乎都在房间对着四面空空的墙壁和空荡荡的床榻。 盛昔陶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极了,不对劲极了,他抓耳挠腮,极尽努力地想做些什么改变,可现实像一道深井将他堵死在了阴暗中,他只能抬头望着遥不可及的巴掌大的天空,看着自己日復一日地被禁锢。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事情的转折赫然出现。 周五晚上,盛昔陶洗了个澡,因为明天他要去医院探望陆曜山。 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精神才会好那么一点儿。 站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消瘦的肩膀,凹陷的脸颊,和乌黑的眼圈,他想起陆曜山说下次见面不要哭丧着脸,于是对着镜子尽力想扯出一个微笑,可惜似乎是徒劳。 就在他要脱下衣服走进淋浴间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姜河急切地敲响了他的门。 三个人刚跑上十层时,发现走廊里一片混乱,急促的警报铃声刚停下,四五个医生从楼道尽头的值班室里冲出来往电梯跑。 陆骢和白筱落站在门口,两人脸色一片煞白,根据护士的叙述,二十分钟前她去给病人量血压时,发现他倒在血泊中,整个人昏迷不醒。 姜河站在走廊一端,注视着把守在电梯门口的两个陆家保镖。 看来进出的人都需要做严格的检查,贾佟想必是因为这个,才转头带他和盛昔陶从安全通道上来。 贾医生在电话里说陆曜山突然晕倒送去了急救,这简直是一道惊雷噼下。 盛昔陶和姜河立刻从公寓赶来,到时陆曜山已经被送去了急救室,十层109病房除了地上一滩血迹之外空空荡荡。 陆骢和白筱落就病房门口,走廊里满是保镖,他们三人便只能藏在安全通道里。 盛昔陶脑子里一片空白抑或一片混乱,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靠着墙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发抖。 夜晚的月亮挂在深空,月光从逼仄狭小的窗口照进来,盛昔陶低头看着脚下一团漆黑的影子,似乎看到头顶的井口缩成了一道缝。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有了一阵轮子滚动的响动。 盛昔陶下意识推开安全门,就在他推门的剎那,白色的推床恰好从走廊里经过。 狭小的门缝外,陆曜山的脸一闪而过,他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 盛昔陶从来没有那么迫切地想拉住他,可太晚了,一门之隔,一秒之差,他伸出手去正好与陆曜山垂下来的手错过。 夜深得可怕,一整夜,陆家人都守在病房里,走廊里森严逼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贾佟只能通过询问值班的医生了解到陆曜山的情况。 说是由于突发性休克跌倒在了床边,血迹是头磕在桌角造成的,具体休克原因还在讨论,好在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没有大碍。 听到这些,三个人悬着的心才所以放下。 贾佟见盛昔陶精神极差,想劝他先回去,不过觉得他应该不会听,于是下楼买了点食物。 盛昔陶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夜晚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坐久了冷得人瑟瑟发抖,姜河想扶他去避风的地方,却被他一把推开。 「别碰我,我不走!」 盛昔陶说着,又缩到原处抱住扶手栏杆。 他一脸恐惧的模样,生怕有人把他赶走。 「盛先生,盛先生!」 姜河蹲下来看着他:「是我,我是姜河。」 盛昔陶听到这话,才像是清醒过来。 他注视着熟悉姜河,哑着嗓子说: 第222页 「姜河,我想见他。」 「我想见陆曜山……」 说到后来,又哽咽起来,低下头不停地抹眼泪。 他很想冲进病房去见陆曜山,很想把他偷出来藏在身边,不让任何人知道,可是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能做。 不能像之前那样和陆骢白筱落叫嚣发疯,他害怕陆家人发现自己没离开伦敦,再次将他扭送到机场。 也不能确认陆曜山没事后扭头就走,因为他不信任此刻待在陆曜山身边的所有人。 饶是心急如焚,他也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 就像游荡在迷雾中的一只受伤的野兽,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苦苦挣扎,最后走向死亡…… 突然,身后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并没有一闪而过,而是停在了门口。 紧接着,阴暗的楼道里拉开一道缝,一束光从走廊里的透出来。 那光衬着一个人影,男人走安全通道,影子迅速拉长投射在了冰冷的台阶上。 盛昔陶起初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旁边的姜河和贾佟露出震惊的表情才骤然回头。 只见一个瘦脱相了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陆晖雨沖他吹了声口哨。 「找到你了。」 第122章 122 度一切苦厄 陆晖雨开门见山地说要找盛昔陶聊聊,至于聊什么旁人不能参与。 贾佟和姜河当然不能同意,他们怕这傢伙又暗藏祸心,直到陆晖雨用告知保镖来威胁他们,二人才勉强离开。 不过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只在楼下七八层等待。 盛昔陶没什么想和这人谈的,看到他也只觉得噁心,可陆晖雨拉住他的袖子说:「你想知道关于陆曜山腺体的另一个秘密吗?」 月亮被云层遮挡了起来,仅有的一丝光线也变得微弱,昏黄的灯光照射在楼梯上,将一站一坐两个影子拉长。 盛昔陶停在原地,诧异地回头看向陆晖雨。 「你什么意思?」 陆晖雨坐在台阶上,一只手支着膝盖,气定神闲地看了眼身边的位置。 「要不坐下谈?」 盛昔陶犹豫了半晌,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坐下便着急问道:「陆曜山的腺体到底怎么回事?」 陆晖雨不疾不徐地反问:「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是怎么出来的?」 盛昔陶:「除了你爸妈没人会帮你。」 陆晖雨说:「是吗,在你眼里我人缘就这么差吗?」 简直烦透了他的拐弯抹角,盛昔陶站起身:「我哪儿知道你还有什么狐朋狗友……」 突然,他又停下,意识到什么时,盛昔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陆晖雨终于勾起了唇角。 「怎么说呢,我哥这个人吧,就是心太软。」 他支着下巴表达遗憾:「可是心软的人呢,有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 「……」盛昔陶就知道是陆曜山同意了和解。 他不由在心底嘆气,罢了,也算情理之中,毕竟两人是亲兄弟。 尽管如此,他还是极其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傻不拉几地把你当弟弟,可是你呢,狼心狗肺,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是不是你爸妈亲生的。」 陆晖雨笑得难看:「盛昔陶,骂人的技术长进不少啊?」 盛昔陶面无表情:「爽了吗,能谈正事了吗?」 陆晖雨不答,他立刻就要起身,这时却听见对方说: 「我哥的腺体不是先天发育不良。」 「什么?」 「他做移植手术是因为七岁那年腺体检测出来有40%的可能会分化成低阶a。」 「我爸妈当初得知这件事后,怕陆家最后会落到二伯手中,所以才欺上瞒下地替我哥找了一个能高概率分化成s级的alpha腺体。」 陆晖雨望向愣在原地的盛昔陶,如愿在后者脸上看到了一片空白。 盛昔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脑中「轰」得一声。 任何人都会觉得离谱,陆晖雨也觉得好笑极了。 当初他调查詹姆斯的时候,顺带调查了一下陆曜山从前的病歷,可惜闻飞慢了一步,等陆晖雨进了警局,才通过律师告知他这件事。 「讲真的,我也不知道陆骢和白筱落怎么会相信那种概率性事件,而且就算进行了移植,腺体分化后的状态也不好说。」 作为小儿子,陆晖雨纵然清楚父母对于高阶腺体看得重要,但此刻竟也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可他们就是这么赌了,运气好赌赢了,我哥成了sa,只是可惜,报应分明,他的身体也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 陆晖雨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陆曜山接受了整整十八年的身心折磨,居然还能坚持着不疯也是难得。 盛昔陶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沉默恍若黑夜看不到尽头,最后,像是勉强将一切都理解完毕,才重新看着陆晖雨问:「所以,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这事固然令人惊讶,可他也不会认为陆晖雨是出于好心和同情才告诉的他。 毕竟事情一旦宣扬出去,陆曜山和陆骢白筱落之间肯定会掀起一阵难以想像的巨浪。 陆晖雨没要的就是这一阵浪。 第223页 他意有所指地说:「从小到大,陆曜山都抢走了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我希望他能还给我。」 他目光阴沉地看着盛昔陶:「我要得到陆家,而我哥,他不属于这里。」 头顶的动静突然消失了,姜河和贾佟不由愣了愣,两人当即往楼上跑,跑到十楼却见盛昔陶一个人好端端地站在台阶上。 「盛先生,您没事吧?」 姜河着急地上前询问:「陆晖雨呢?」 盛昔陶指了指通道的门:「他走了。」 贾佟无法从他淡漠的神情中读出什么,追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盛昔陶沉默了两秒却说:「我们先回家吧。」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朝霞点亮了深沉的天幕,寂静的世界重新焕发生机,盛昔陶望着窗外,一夜没睡,他知道属于他的黎明还要经过一段漫长的黑暗才能到来。 早上6点10分,圣玛利医院住院部十层。 走廊里静悄悄的,经过昨晚的兵荒马乱,现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休憩之中。 马萨带着两个人轮班,指挥剩下的四五个保镖去休息,他身强力壮又是特种兵出身,一个顶一群,大家自然安心得把任务交给他,纷纷下了楼。 陆骢和白筱落刚刚回了家,两人守了一宿,白筱落最近不知为何身体时常不适,陆骢也不敢让她熬着便送她回去休息,等歇过一阵,再回来看儿子。 查房的医生和护士按时进入109病房,转了一圈确认病床上的男人体徵平稳后,轻轻走了出来。 一切都十分平静,像任何一个简单的早晨,鸟儿起来觅食,人们起来工作。 只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瞬间,109门前的两个保镖突然不见了,病房的门被打开几秒,紧接着又迅速关闭,一切又归于平静。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在床尾投下一束光。 躺在床上的男人还没有甦醒,他紧闭着双眼,细长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扇阴影。 似乎感到脸上有些发痒,他微微皱了皱眉,盛昔陶下意识将抚摸他鼻子的手收了回来,他怕吵到陆曜山休息。 虽然他很想陆曜山睁开眼睛和自己说说话,告诉他自己每天都在思念他。 这两日天气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牵着他的手去公园晒太阳,或者在街角新开的店吃早餐,接着去商场逛一圈,逛到累了就回家午睡,等太阳偏西,晚霞布满天空,他就去菜市场买菜,晚上的时候,两人下楼散步丢垃圾,等月亮高悬在夜空,他们就牵着手回家睡觉…… 盛昔陶低头摸了摸右手上的戒指,接着握住了陆曜山放在被子外的左手,两枚配对的银戒还崭新如洗,可他们的主人却每一天都在面临分离。 盛昔陶低头亲了亲陆曜山的手心。 他说:「对不起。」 门外这时,传来一阵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交错着一对夫妻的对话。 「都说了你在家休息就行,干嘛非得跟着?」 「我这不是担心儿子吗?」 白筱落听到丈夫的指责,皱起眉头:「万一曜山醒了,我得给他餵饭。」 「他都多大了,还用你餵?」 陆骢无可奈何地摇头,见妻子突然停在半道「哎呀」了一声,忙问:「又怎么了?」 白筱落数了数手中的保温盒:「我给曜山炖的汤放车里忘拿了,我得回去拿。」 陆骢一听拦住她:「算了算了,我去吧,你别上下折腾一会儿又头疼了。」? 他说着往回走,白筱落见状停在原地叮嘱道:「就后排座位那个包里,你别倒翻了。」 陆骢头也不回:「知道了,我还没老年痴呆呢。」 白筱落目送丈夫尚且挺拔的背影,吐槽了一句「得瑟」后,转身继续往109走。 一大清早,楼层里十分安静,高大的梧桐树矗立在窗外,随着风轻晃枝叶,房间里,风将白色的窗帘吹起来,在床尾投下一片带花纹的影子。 盛昔陶起身将窗户关小,然后回到床边将脖子上的一根红线解下。 阳光立刻闪烁了一下,从坠在红绳下方的一颗清澈透亮的玉石上反射出来,那颗被雕成莲花的玻璃种翡翠泛出莹莹的光泽,放佛一滴悲悯苍生的佛泪。 盛昔陶把它握在手中默念了三遍经文,然后低头繫到陆曜山的脖子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门口,守在外面的马萨此刻朝白筱落微微颔首。 白筱落见他向右垮了一步,露出挡在背后的门把,她一边开门一边问:「曜山醒了吗?」 不等马萨回答,门后突然出现了一张脸,骤然将她吓了一大跳。 白筱落眉头紧皱,脸色登时白了一度,不过等她看清来人后,那白又迅速变红。 「你,你怎么在这里?!」 盛昔陶居然好端端地站在109病房里,白筱落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她回过神发现这一切不是幻想,当下,她顾不得追究这人怎么没有离开伦敦,立刻就要往房间里沖。 第224页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盛昔陶侧身让开半步,却没有全让,冷静地说:「我什么都没做,他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他等白筱落看清了,又立刻反手关上了门。 白筱落见状瞪着眼睛,不解又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是干什么,给我让开!」 对比普通omega女性,盛昔陶着实人高马大,他挡在门前一动不动,说:「我会让开,但请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请你们放过陆曜山。」 第123章 123 结婚协议书 「什么?」 白筱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听见他理直气壮地说:「既然陆晖雨已经出来了,就请你们放陆曜山自由。」 盛昔陶眼中认真:「我要带他走。」 「带他走?」 白筱落匪夷所思到了极点,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竟然问道:「你打算带他去哪儿治疗?」 谁知盛昔陶说:「我不打算治疗他的腺体了。」 时间拨回昨晚,回到公寓后,盛昔陶再次向贾佟询问了陆曜山的病情。 贾佟沉默了半晌,最终告诉他陆曜山的腺体治癒希望渺茫,就算以g-ect的方式刺激腺体暂时释放出信息素,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甚至到了后期会有生命危险,而这点从他突发性休克中已经可以看得出来,电击在治疗腺体的同时影响了他的脑部健康。 贾佟说完见盛昔陶低头攥紧了衣角,他想着劝解什么,谁知话还没出口,盛昔陶抹了一把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决心突如其来,却坚定无比,事实上,他根本不在乎陆曜山的腺体能否恢復到从前,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只有陆曜山会永远陷在这样的痛苦中。 这厢,白筱落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听到这话整个人气得发抖。 「我看你是疯了!」 她立刻要喊保镖把盛昔陶赶走,左右一看,原本守在电梯门口的两个黑衣人却不知去向,马萨倒是站在原地,但他跟没听见似的岿然不动。 白筱落就直指他的鼻子要骂,盛昔陶上前一步打断了她。 「陆曜山原本的腺体就不存在先天发育不良,只是有40%的可能会分化成aa对吧?」 话音一落,白筱落愣了愣。 盛昔陶继续着:「而就因为这个不准确的概率,你们才摘除了他正常腺体是不是!」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白筱落仿佛被一道雷噼中,她注视着盛昔陶的眼神赫然变得惊悚起来,开口的声音难以遏制地颤抖。 「你,谁……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副表情已经出卖了所有,盛昔陶当下捏紧拳头,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就为了这个s级的信息素,你们不顾手术的风险,不顾陆曜山才十一岁,硬是把他原本健康的腺体摘除,给他移植了一颗别人的腺体是不是?」 说出这话,他竟然也不由发抖,只能咬紧牙齿。 「你们让陆曜山承受了十八年本不该承受的痛苦,你们不觉得你们做错了吗?」 显然是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因为陆曜山原本的腺体就不可能会是aa,这一点在陆晖雨身上就能验证。 他是靠近s级的高阶a,陆曜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aa,除非他的腺体确实先天有缺陷,但恰恰相反他很健康。 就像陆晖雨疑惑的那样,他不明白父母怎么会因为一点概率的事情就去拿哥哥的命赌,盛昔陶也难以置信,所以他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是面对质问,白筱落却沉默了下去,二人僵持时,一道严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盛昔陶你在干什么!」 陆骢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个保温盒,健步如飞地走向这里。 在见到盛昔陶站在病房外的第一秒时,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谁知仔细一瞧竟然真是他。 登时,陆骢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曜山会背着自己收买了马萨,还把盛昔陶藏在了伦敦。 简直是造反!! 盛昔陶做了一夜应对他们的心理准备,此刻坚定地站在原地,就算陆骢找五百个人来把他拖走,他也要守着陆曜山。 陆骢气势如虹,他刚才同样听到了两句白筱落与他的对话,火冒三丈地指着盛昔陶的鼻子说:「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们家的事,我命令你现在立刻滚蛋,不然我就叫警察过来!」 他总是带着一副训斥人的态度,既便下了战场也脸色铁青。 盛昔陶在陆家的两年早就见识过,并觉得做他的儿子也挺惨的。 他现在依然没有改变态度,反正他也不是陆家人,没必要受制于人。 陆骢见他充耳不闻,立刻掏出手机要叫人上来。 只有站在一旁的白筱落至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她似乎还停留在方才盛昔陶的质问中。 「你们知不知道错了?」 十几年前的记忆如同雪花般纷纷落下,真相的背后确实另有隐情。 早年,陆天宏在外当兵时经常带着陆骢,陆天宏凭藉sa的能力,在战场上是名副其实的战神。 可战神也有疏忽大意,他的大儿子就曾在某次敌方偷袭时,被敌人俘获后导致腺体重伤,甚至一度信息素消失,即便后来治癒,陆骢也不得不担心后代的腺体基因。 第225页 这当然无可厚非,毕竟他的儿子必须是未来陆家的第一继承人。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医学落后导致的一次误诊,打开了一切灾难的大门。 当陆晖雨顺利分化成高阶a后,陆曜山的腺体早就木已成舟,陆骢和白筱落这才知道他们的判断出了错。 可他们并没有停止,夫妻俩不敢让任何人知道,选择了一错再错,纵使给大儿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也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人有时候很复杂,有的父母本性善良却因为受骗而害死自己的孩子,有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利益却可以牺牲孩子。 有的孩子可以因为谅解父母而忍耐他们的折磨,有的却因为不平等的待遇选择伺机报復。 叫旁人看了目瞪口呆,唏嘘不已。 陆骢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他只顾颐指气使地对盛昔陶说:「我们是陆曜山的父母,我们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他,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们指指点点?」 盛昔陶见他这般态度,握紧了拳头。 「好,你们是为了他好,那现在明知陆曜山的腺体已经毁了,你们能不能放过他,别再折磨他了!」 「折磨?陆曜山是我的儿子,我这是在救他!」 确实,要不是为了救他,陆骢和白筱落也不会在七年后想要生下陆晖雨给陆曜山做腺体配型,可惜事与愿违失败了。 「但他根本就治不好啊!」 盛昔陶忍无可忍地吼道:「你们心里明明清楚陆曜山的腺体无药可救!」 「不然你们怎么可能让陆晖雨出来!」 这话又一下戳到了要害,确实,按照陆曜山的脾气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和解。 他是心软,但他又不傻,要是真心软,也不能让陆晖雨进去待半年。 今天陆晖雨能正大光明地出来,陆骢和白筱落一定在陆曜山面前旁敲侧击,暗逼他签和解书。 想到这里,盛昔陶心里不由替他叫屈。 白筱落听了顿时抬起头,她的表情显然暴露了什么。 「这是晖雨和你说的?」 她明明告诉过小儿子,要等年底医生彻底宣布陆曜山因为腺体病症无法出院,才可以对外宣告第一继承人的位置交到陆晖雨手中。 她万万没想到,陆晖雨阳奉阴违惯了,他现在就想得到陆家。 陆骢血压飙升,他心里气急,对小儿子的背刺感到震惊,更勐烈地将矛头指向盛昔陶。 「那又怎么样,陆曜山是我儿子,我想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倒是你盛昔陶,你想带走他,简直痴心妄想!我再警告你一次,我们陆家的事你管不着!」 盛昔陶已然对这两人无话可说,他们不仅没有悔意,反倒迁怒他人。 他气得眼眶发红,直指对面:「我是不想管你们陆家的事,但我爱陆曜山,我要他平安健康!要他不用继续躺在病床上!要他不用再因为你们的自私而去接受那种痛苦的治疗!」 「你们做为他的父母根本不配!」 「好好好,盛昔陶你指责我们是吧!」 陆骢哪儿受过外人这种辱骂,激动得头髮倒竖,几乎想掐死盛昔陶。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现在这样都是因为谁?」 「是你,是你的腺体毁了他!!」 「我们当初把你从孤儿院领回来,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当少爷养着,可是你呢,不但不懂得感恩,还学会勾三搭四!」 「你十年前故意弄伤自己的腺体,十年后还差点让陆曜山送命!你现在倒打一耙指责陆家,你有良心吗?!」 盛昔陶:「是,是我的错!」 「如果我早知道他这么痛苦,十年前被你们赶出去的时候,就应该把陆曜山一起带走!」 争吵简直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三人的对峙之下,走廊里充满了火药味,仿佛微微一星火苗就会引爆整层住院楼。 陆骢吼了半晌嗓子发干,他没想到盛昔陶战斗力这么强悍。 几乎到了失去理智的边缘,他瞪着盛昔陶说:「好啊,你有种是吧,那你现在就进去叫醒陆曜山,我倒是要看看你要用什么办法带他走!」 盛昔陶听了这话,站在原地迟迟没动,陆骢见状露出轻蔑的表情,刚打算再次讥讽时,却见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很薄,里头似乎一文不值。 盛昔陶没有先展示袋里的东西,而是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朝向白筱落和陆骢。 他说:「这是陆曜山给我的结婚戒指。」 在白筱落和陆骢的皱眉中,他这才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几张纸。 「这是一份结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字,只要陆曜山醒来签了,在法律意义上我就是他的配偶。」 「依照法律规定,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结婚配偶是第一监护人。」 盛昔陶说:「现在陆曜山还会出现神智不清的状态,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不通过你们,为他办理转院手续。」 话音落下,走廊里一片寂静。 第124章 124 我签 好半晌,白筱落和陆骢都没有说话,他们脸上阴云密布,像是要降下暴雨。 这时,四五个黑衣人踏着纷乱的步伐从楼梯口上来,他们迅速围到109门口,就要上前将盛昔陶抓住。 意外却突然降临,陆骢抬手制止了他们,他已经收敛了愤怒的神色,目光宛如一只老练的猎豹。 第226页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居然有些气定神闲地开口。 「好啊盛昔陶,既然如此,那现在就你进去叫醒陆曜山,看他会不会签字,会不会抛下亲生父母,跟你一个外人走!」 面对五十好几已经算是父辈的alpha,尤其是陆骢这样早年上过战场,后来又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手段狠厉,见过血腥的人来说,盛昔陶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昨夜幻想过当自己拿出结婚协议书时,对方的态度,无论如何,他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此刻陆骢看他的眼神,不由叫他发虚。 盛昔陶原本只是想用这种威胁来制止陆家继续控制陆曜山,甚至结婚协议也是临时让姜河做的,说真的,他没有把握陆曜山会因为自己与父母决裂。 这样的对峙多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信息素的释放应该到达了巅峰,他听见走廊里响起了警铃。 唯一庆幸的是,盛昔陶现在不怎么受信息素的影响,只是他站在门边,因为一群人的围攻,和这些天的疲劳,双腿不由发软。 白筱落和陆骢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们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他,仿佛两头等待猎物绷不住投降的信心满满的野兽。 就盛昔陶要跪下去时,突然,只听背后响起一道轻轻的「咔哒」声。 门开了,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住了他的腰背,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而有力的声音。 「我签。」 陆曜山不知何时醒了,他站在门里,脸色依旧很差,但表情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冷酷。 门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是白筱落见他从盛昔陶手中抽出那张结婚协议书就要落笔,情急之下跳起来。 「陆曜山! 陆曜山放在纸上的手不由一顿。 听见母亲声音颤抖地朝他威胁道:「陆曜山,你要是敢签的话,陆家继承人的位置,你别想要了!」 她并没有以脱离母子或父子关系来威胁,而是以继承人和陆家财产来要挟。 陆曜山几乎没有考虑一秒,他飞快地在盛昔陶的名字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对着面前的两人直直地跪了下去。 「爸妈,这么多年我让你们费心了,对不起。」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剎那间,走廊里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白筱落后退了两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觉得天旋地转,勐地向后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片的黑暗扑上来,然后又像潮水般退去。 眼前出现一道光亮,一个男人的出现在光里,白筱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火烧一样地疼痛,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伸手去抓,可惜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将手伸给她的意思。 紧接着,白筱落似乎看见他的脸上有一道悲伤,男人张了张嘴,说出一个,然后那道悲伤突然豁开一道口子,变成无数道青青紫紫的伤痕布满在他的身上,可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还冲她笑了一下。 「别……走……」 不等她喊出他的名字,男人便转身走出了那道亮光…… 九月初,希思罗国际机场响起航班起落的提示音。 这个欧洲最繁华的机场每天要接待上千架飞机,一年的旅客吞吐量达到千万。 下午两点,阳光从巨大的玻璃窗外照射进候机室,明晃晃地落在一排座位之上。 盛昔陶看了一眼右手边靠着椅背睡着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对坐在另一侧的姜河说:「有咖啡吗?」 姜河同样困意翻涌,从包里掏出路上买的咖啡,一罐递给身边的贾佟,一罐丢给盛昔陶。 谁知竟没丢准,盛昔陶手滑了一下,那罐子便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半米开外。 安静的休息室里发出「咚」得一声,引来旁边人的皱眉。 「sorry,sorry。」 盛昔陶边对他们点头道歉,边准备起身去捡。 这时,一只大手快他一步将那罐咖啡捡了起来。 对方是个金髮碧眼的年轻alpha,身材高大,背着个书包看上去才20出头。 男孩一脸阳光地走过来将咖啡递给盛昔陶,大胆又直接地说:「你好,我叫leno,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繫方式吗?」 盛昔陶伸出去的手不由一滞,眼见那男孩就要掏出手机,此刻,原本坐在他边上靠着椅背睡觉的男人突然动了动。 那人一看就是个高大alpha,光是坐着腿就长得不可思议。 只是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楚脸,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沉的气息。 男孩见这个男人突然伸手从自己手里拿走了那罐咖啡,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递给了边上那位漂亮可爱的beta。 盛昔陶下意识接过陆曜山打开的咖啡,想对男孩说不了,谁知对方脸上已经露出了尴尬之色。 因为他看到了两人无名指上的钻戒。 陆曜山从他手里拿走咖啡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展示了一下主权。 男孩当场说了声「sorry」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盛昔陶见状回头对陆曜山说:「你没睡着?」 「没。」 陆曜山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来,伸出胳膊环住了盛昔陶的腰,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刚要睡着就发现有人挖墙脚,这不立马清醒了吗? 他将鼻尖贴在盛昔陶的颈侧,虽然他现在几乎闻不到他的信息素,可意识告诉他,那阵白木香的味道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227页 盛昔陶感觉陆曜山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上,痒痒的麻麻的,他没躲,只是伸手就像安抚一只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机场的广播响起,飞往金水国际机场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下午两点四十,飞机准时起飞。 盛昔陶看着窗外的建筑和街道从大变小,接着缩成一点,最后被云层遮盖消失不见。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和开心,事实上,他只是轻轻舒了一口气。 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边的陆曜山,谁知陆曜山也在扭头看他,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气氛有些沉默。 盛昔陶想陆曜山现在的心情肯定十分复杂,从签下结婚协议的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想像。 或者说超出想像得顺利,白筱落当场晕了过去,昏睡到晚上才清醒,期间陆曜山已经签了放弃继承权的协议书,他在陆家生活了将近三十年,如今两张纸就宣告了他从今往后与陆家彻底断绝关联。 少爷生活至此终结,上千亿的资产拱手让人,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旁边的僕人保镖见了满眼都是「演得吧大哥?」「他脑袋真坏了吧?」 姜河和贾佟得知此事,从楼下停车场沖了上来,他俩本来是给盛昔陶打掩护的,谁曾想战况激烈,并且分不清局势到底倒向哪边。 陆曜山放弃巨额资产换取自由,陆家失去了个继承人,陆老爷子得知道此事竟没有表态,或许一个腺体毁了的人确实没有资格继承家业,倒是陆曜山的二伯和姑妈震惊至极,站在院子里窃窃私语了一下午,估计是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庆祝。 盛昔陶见陆曜山把协议书交给律师,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对金钱没有什么追逐,活到28岁靠一双手脚养活自己过想过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很满足。 他害怕陆曜山会对今后的生活产生巨大落差,因而后悔今天的事。 走出陆天宏的书房,陆曜山见他的目光要跟着律师去,不由捏了一下他的脸。 「看什么?」 盛昔陶紧张得探头探脑:「你真签了?」 「那不然?」 一屋子人盯着,想反悔都没用。 他见盛昔陶欲言又止,不由蹙眉:「你干嘛这个表情?」 盛昔陶支支吾吾:「我……」 还没等他「我」出来,陆曜山就又说:「你慌什么,大不了以后你把我踹了另找新欢,那个何逸还有那个李四眼,不都挺有钱还对你图谋不轨的吗?」 陆曜山严格点评:「就是长相差点,没我帅气。」 「但是我告诉你啊,我现在没钱没势,在我身体康復前你可不能跟我离婚,否则就是遗弃无民事行为能力人,要坐牢的!」 盛昔陶听他噼里啪啦说了一串,怎么看也不像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他干脆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等陆曜山愣在原地才说:「我才不找新欢,没人比你帅。」 门口一群保镖和僕人纷纷侧目。 「好像不是演的。」 签完协议书回到医院后,病房十层楼空空荡荡,把守在门外的保镖像潮水一般撤离,放佛印证了放弃协议里那句「即刻生效」。 只有姜河和贾佟还跟着,姜河说后天下午的机票买好了,贾佟也已经安排好了转院手续,一落地就能入住金水人民医院。 似乎他们两人也对这里毫无留恋。 但盛昔陶知道陆曜山总归不一样,他在这里生活了小半辈子,因为家人的存在,伦敦算是他的「故乡」。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回来,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没有了家。 伦敦高空的太阳刺眼而炽热,从窗外照进来落到座位上,陆曜山低头抚摸那束光,他心里有酸涩,有难过,有愁绪……这时,一只白皙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心上。 有力且坚定地与他十指紧扣,让他心中的那些阴霾散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125章 125 完结 贾佟关于腺体治疗的方案有两个,一个是停止所有治疗手段,任其发展观察后续具体情况,如果陆曜山残缺的腺体不会导致其他q官的病变就不摘除,就像盛昔陶的腺体一样,让它保持静默的状态,毕竟在伦敦,陆曜山发病的原因是接受了g-ect的治疗。 如若相反,腺体情况持续恶化影响到脑部,就立刻摘除。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前者,毕竟腺体作为人体器官,能不摘除就不摘除,而且陆曜山现在的信息素等级已经降到了最低,根本不会出现从前那种s级紊乱现象,某种意义上算是因祸得福。 他和盛昔陶两人就是sa变aa,io变ao的一对传奇活化石。 大家一开始都贊同这种方式,可惜事与愿违,陆曜山在回国住院的第二天就又出现了休克的症状,于是贾佟决定立刻安排手术。 听到这个结果,盛昔陶内心难免失落,他担心如果陆曜山摘除腺体变成一个beta,他会不会难过心里那关。 毕竟他现在已经失去了陆家的背景,要是再失去s级腺体,简直是从云端砸进了泥里。 陆曜山听了贾佟的话则沉默了半晌,说完全不在乎肯定是假的,虽然这颗腺体令他备受折磨,可在这29年里也给予了他很多东西,除了身份和地位,也使得他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健的躯体和更发达的脑力。 第228页 最重要的是,信息素的联结让他和盛昔陶相遇,摘除腺体后他就再也闻不到盛昔陶的味道,也无法标记他,这对于一个曾经作为s级alpha的人来说是无法想像的。 就好像一个看过色彩之后又失明的人,他会因世界陷入一片漆黑而郁郁寡欢。 盛昔陶非常担心这一点,他甚至悄悄地去找一些这方面的心理指导书。可是陆曜山在良久的沉默后,却平静地说:「我知道高阶腺体的可贵,但是拥有它的人都没了,所谓的等级和信息素又有什么用?」 盛昔陶听了这话不由一愣,他觉得陆曜山真是变了很多,或许是从小遇到的困境,或许是与重要的人的相聚分离,让他不再像陆家人那样执着于腺体带来的利益,而是更客观地看待每一个人的价值。 无论是omega是alpha还是beta,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各自要找寻的道路,就像他们两个虽然是因为信息素的匹配而遇见,但相爱的理由却不止于此。 失去腺体,盛昔陶也相信陆曜山会一直爱他。 手术定在三天后的傍晚,召集了人民医院腺体科所有的精锐医师,盛昔陶在其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腺体科副主任医师,胡芮。 胡芮开完会正打算去吃午饭,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仔细一看,不由瞪大眼睛。 「盛昔陶?」 ——她从医几十年,第一位三番五次不听话,且放她鸽子的病人! 「你怎么在这儿?你可别和我说又决定做手术了?」 盛昔陶跑去英国小半年,几乎断绝了国内所有联繫。 胡芮已经默认他放弃了治疗,此刻出现在医院,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当医生的敏锐令她立刻发现了盛昔陶的异常,她捏了一把他的胳膊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被人拐卖去了吗?」 盛昔陶笑笑:「没有,我出了点小事故。」 胡芮乐观:「那行,反正命没丢就行。」 「不过你今天来干嘛?看朋友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谁知盛昔陶的回答叫她立刻张大了嘴。 「嗯,我老公在这里住院。」 胡芮:「啊?」 她震惊地问:「什么!你结婚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盛昔陶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解释道:「四月份结的,不过证是前两天领的。」 他想,签了结婚协议也算是领了证吧? 胡芮听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反应了一下,又迟疑地问:「你说你老公在这里住院?他怎么了?」 刚新婚伴侣就生病,听上去还挺不幸的。 盛昔陶倒是没有那么郁郁寡欢,他指了指胡芮拿在手里的开会文件,说:「就是这个人。」 胡芮一愣:「陆曜山?」 刚才贾副院长开会说的,过两天要进行腺体摘除的病人? 胡芮想起片子上那颗碎裂的腺体,情绪跟过山车似的,当下同情地拍了拍盛昔陶的肩:「你放心,手术我一定会负责好,你老公身强体壮的,肯定会长命百岁。」 盛昔陶听了点点头,竟然向她鞠了一躬:「谢谢你,胡医生。」 那边的同事在叫胡芮,盛昔陶便先行走开了。 胡芮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想起贾副院长说那位姓陆的病人之前出了一场严重事故才导致腺体毁坏,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或许他和陆曜山是经歷了一场常人无法想像的灾难才走到了一起。 病房里,陆曜山正坐在床头和曹旭说话,为了做手术他得禁食禁水10个小时,此刻看着曹旭带来的新鲜果切一脸悲伤。 曹旭对他放弃陆家继承权的做法震惊又震惊,可回过神他又十分共情,毕竟陆曜山在海德公园走失的事情还近在眼前。 何况他对陆家的做法一直不敢苟同,面对陆曜山离开,他觉得这是早晚的事。 不过现在的问题,转到了他们在国内的公司。 陆曜山放弃陆家继承权的消息几乎是立刻传遍了业内,原因在坊间更是层出不穷。 最多的不是决裂,而是他得了重病选择自动放弃继承,毕竟他在伦敦住了小半年的医院,想封锁消息都很难。 至此,大多数合作伙伴也都抱着遗憾的心态停止了与他的合作,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他没了陆家的光环。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直接的。 曹旭想起什么气沖沖地说:「那个李总啊,他一听你继承不了陆家了,就连夜给我打电话要撤出投资,我可真是服了,当初连夜跑到我家楼下求入股的是谁啊?这么快翻脸不认人了?」 「还有那个林总,你猜他怎么说?问我你是不是快不行了?what the fuck?」 陆曜山听了这些哭笑不得,陆家的光环确实从小到大赋予了他太多东西,一旦失去了,他个人的力量似乎一文不值。 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有势利也有真心。 曹旭就说:「对了,你记得那个王总吗?就之前说要投资小吃街的那个,他人倒是挺好的,向我你什么时候做手术,说要来医院看你。」 曹旭掏出工作手机:「你看他刚才还发来消息问我你的情况。」 陆曜山看着那个微信头像,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朝镜头微笑的照片,尽管西装不太合身,但看得出来人很精神。 第229页 陆曜山心里感动,虽然前路困难重重,很多东西也要从新开始,但他当下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曹旭见他不语,收回手机说:「算了,不提这事了,生意场都是有得有失,你别担心,这个家还有我呢。」 先前他还怕陆曜山骗他钱,如今陆曜山落难他倒是心态很稳,不愧是老爹结过十次婚,拥有九个后妈却仍然是曹家后代中唯一顶级omega,并一手掀翻家族企业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曹旭把鲜果切吃了一半后,看了眼时间起身说:「我回去开个会,下午再过来看你。」 陆曜山看着他点点头:「谢谢。」 谁知听了这话,曹旭又突然坐下:「谢就不用了……」 他的表情莫名变得神秘起来:「就是,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人?」 陆曜山疑惑:「什么人?」 「就是……那种……那种……你老婆那样的……」 「……」 见到陆曜山突变的脸色,曹旭连忙解释:「哎,我没其他意思啊,我就是挺欣赏盛昔陶的。」 「毕竟像他这样聪明、善良、漂亮、有勇有谋,爱恨分明的人实在不多见。」 曹旭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他再三追求的那位中古店omega老闆前不久突然订婚,算是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那人和盛昔陶的性格有点像,可惜和盛昔陶一样只喜欢alpha。 陆曜山听到这里,警惕的眼神才收回来,他傲娇地说:「确实,我老婆当然是万里挑一,要不我帮你问问他朋友中有没有单身的?」 毕竟能成为朋友的性格大多都有些相似。 曹旭听了连连点头,还要说什么,盛昔陶突然走进了病房。 见屋里二人鬼鬼祟祟窃窃私语,他不由问:「你俩聊什么呢?」 陆曜山就说:「曹旭让我给他介绍对象,你那儿有没有合适的单身朋友? 」 盛昔陶听完,思考了半晌:「有倒是有……」 曹旭立刻两眼放光:「真的?」 盛昔陶自信点头:「你喜欢和尚吗?」 「……」 说起和尚,自打乐水寺拆除后,大家分散各处,盛昔陶又出了国,几乎音讯全无,飞机刚一落地才收到他们几十条消息。 从意和从心已经念了半学期的书,在学校里适应得不错,归海的房子租在学校附近,必要时候方便照顾他们。 从玉则应聘上了一家素菜店的厨师,不用再为生计奔波,老和尚一如既往在村里闲晃,没事就去河边钓鱼,顺带眺望一下南渡村山头改造工程,村里人一多半安置了出去,剩下几户人家用不了多久估计也会搬,那里从此焕然一新,彻底失去他们居住的痕迹。 盛昔陶看着那些消息心中感慨万千,他暂时不打算把陆曜山的事告诉他们,尤其是从意,关于他的父母,他很难开口。 陆曜山也一样,他把从意当弟弟看待,如今却连见他的脸都没有。 其实,两人刚到国内的时候,就已经和归海通了电话。 除了他们在伦敦发生的事情以外,三人谈起从意的案子也心情复杂。 归海说:「其实警察那边来找过从意。」 盛昔陶十分紧张:「什么时候?」 「四月初吧,他们找到了从意的学校。」 盛昔陶和陆曜山对视了一眼,四月初正好是陆曜山把詹姆斯送去伦敦警局没多久。 归海嘆了口气:「从意听了汤年的话一开始很震惊,警察走了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个礼拜都没去上学,直到从心守着他安慰他,他才看上去好一些。」 这话饶是叫盛昔陶和陆曜山沉默,归海猜到他们的心思,于是又说:「不过他从始至终没有指责过陆曜山一句话。」 「你们也知道从意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是很明事理。」 说到底这事也不能全怪陆曜山,十多年前他也蒙在鼓里,可陆曜山听了这话内心更加惭愧。 他犹犹豫豫地问:「从意现在还好吗?」 归海有所踟蹰:「他沉默了很多吧,也不太想提这事。」 话说得很委婉,也听得出来,从意现在不太好。 毕竟他才只有十六岁,案件涉及到他的家人和朋友,这么小的孩子肯定需要时间来接受。 三人内心五味杂陈,挂电话前,归海又问了问陆曜山的病情,说需不需要带大家过来看看他们之类,当然从意肯定来不了。 盛昔陶看了眼沉默的陆曜山,回答道:「还是等出院再说吧,到时候大家吃个饭。」 归海说那也行,随后挂了电话。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距离手术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 今天有点微风,气温不高不低,八月的阳光和煦清澈,从窗外洒进房间。 送走曹旭后,盛昔陶坐在床边见陆曜山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握住了他的手。 「待会儿手术你会害怕吗?」 陆曜山下意识摇了摇头,去听见盛昔陶说:「我有点儿。」 他愣了愣抬起头,只见盛昔陶就把脸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所以你现在别想其它的,先亲我一下好不好?」 窗外的风穿过洁白的窗帘,吹进了房间里,陆曜山看见盛昔陶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一条金色,他绒绒的发梢被风吹起,整个人像夏日波光粼粼的湖水,生动又宁静。 第230页 陆曜山说:「好。」 夕阳西下,黑夜吞没了大地,一轮明月悄然爬上树梢,手术外响起一阵车轮声,而后寂静下去,只有红色的指示牌惊醒地亮起,令人忐忑不安。 盛昔陶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独自走在一片庄园里,庄园里的人无一不神情冷漠,他似乎要找寻什么,可像迷了路一样怎么也走不出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群白鸽。 白鸽咕咕叫着,欢快地飞了起来,而后化成了一个少年,少年露出英俊的脸庞,他睁开的眼睛明亮澄澈,嗓音富有磁性。 他说:「盛昔陶,过来亲我一下吧……」 (全文完) -------------------- 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