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非良人》 第一章 将她推给别人 乞巧节半月之后,便是青鸢的及笄之礼,今日趁着府邸的人正备着及笄之日的物什,她悄悄的溜出尚书府。 天色已经晚了,来潭拓寺的祈福的人已经大多已经乘着轿撵和马车离开了。 青鸢头上绾着双髻用珍珠点缀,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十分的悦耳。 就在她迈进寺院高大的门槛的时候,被青绿色的纱裙一绊,险些摔在地上。一双手及时的拽住了她的胳膊,才让她幸免于难。 “桓蘅哥哥。”她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对身边的男子甜甜的一笑。 却见他玉冠朱唇,白衣广袖,温润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满是宠溺,“还是这样的莽撞,若是磕碰到了,我又要跟你回尚书府赔罪了。” 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反正府邸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我跟你出来了,只说我自己摔的。” 说话间她已经跑到了数丈之高的佛像面前,跪在蒲团之上,扭头看着她心仪之人,眉间微微的皱着,“桓蘅哥哥,你不跟我一起求佛祖吗?” “我从不信佛。”他依旧笑的温柔。 青鸢不悦的瘪了瘪嘴,这才转过头来,阖上眸子轻轻的嘴里嘟囔着她的愿望,站在数丈之外的桓蘅听得清清楚楚。 等她站起来,见他淡淡的看着自己笑,不由得脸颊绯红,忙扯着他的长袖往外走。 然而她的一条腿才迈出大殿,却见迎面走来的一群人,为首的男子身穿锦衣玉袍,眉眼间带着轻佻放荡,只是腰间的挂着的玉佩上,雕刻着群龙戏珠,竟是皇家之物。 就在她满脸好奇的紧盯着人家玉牌看的时候,身边的桓蘅却拉扯她跪在地上,如珠玉落地的声音从她的身边传来,“参见太子殿下。” 青鸢见许久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抬起头来,却见太子已经停下了脚步,如炬的眼睛正盯着她的脸颊,满是惊艳。 她从自己的父亲嘴里听过这位太子殿下,只懂得骄奢淫逸,年纪轻轻便早已搜罗无数的美人入府,日日欢歌。 她被他色眯眯的眼神瞧得有些恐慌,忙扯住桓蘅的衣袖。 “桓蘅,这便是与你定下婚约的青家之女?啧啧啧,想不到尚书令家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娇俏的美人。”太子的手指掰住青鸢的下巴,“不如将她送给本宫如何?” 桓蘅如淡墨渲染的脸色顿变,“太子殿下,青鸢与情投意合,这个月等她及笄便准备婚事,还请您成全。” 听到桓蘅的话,太子果然放开了青鸢的下巴。 “本宫有些话要与你说,跟本宫进殿。”太子拂了拂锦袍,声音中已带着不悦。 青鸢满脸紧张的看着他随着太子进入佛殿之中,隔着朱红色的门,隐隐的传来声音,但青鸢却听不清楚。 她只恨不得即刻拔腿就跑,省的在看见这个令人厌恶的太子。 直到佛殿的门被推开,桓蘅身上的冰绡罩袍被风吹起,她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这才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余悸“桓哥哥,你可算出来了,咱们快走吧。” 然而桓蘅却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似乎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即便冰绡的衣衫被她拽的面目全非,却还是纹丝不动。 “能侍奉太子是你的福气。”桓蘅的声音平淡如风,仿佛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从今之后我们再无任何的瓜葛。” 第二章 香消玉殒 她如遭五雷轰顶,“桓哥哥,你说什么呢?你说过要娶我的,你别拿着我取乐了好不好?鸢儿真的害怕了,桓哥哥。” 此时已经有太子的侍卫走了过来,拖住她的肩膀。 他冰绡的罩袍被她纤长的指甲割断,却见桓蘅绝尘而去,背影留在庙宇的长阶之上。 “桓哥哥,你不要走。”少女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寺院,连枝头上的鸟儿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而他却并未回头。 她拼命的挣扎着追上去,而身后东宫的侍从已经她拖住,然后将她毫不留情的丢进了佛殿之内,然后紧紧的关上的殿门。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去,佛堂之内千盏长明灯将宏伟的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此时太子已经走了过来,青鸢吓得往后退,“太子殿下要干什么?我姑姑是宠冠后宫的贵妃,我父亲是当朝的尚书令,你若是欺辱我,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还很想说,她的未婚夫还是当朝一等国公府的嫡子,可刚刚那个人却舍她而去。 太子毫不客气的解着身上的玉带,连那块龙纹的玉佩也毫不顾惜的扔在了大佛殿的地上,他似乎所有的耐心都耗尽了,伸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她娇嫩的脸上。 “贱人,不要不识抬举,你和你姑姑一样,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娼妇罢了。”他说完又要动手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却又觉得刚才被他扇了一巴掌的小脸不那么漂亮了。 他便一脚狠狠的踹在青鸢的小腹上,她顿时趴在佛殿的地上,疼的爬不起来,一张惨白的小脸上滴落着豆大的汗珠儿。 她知道这位太子在这圣明的佛堂之中要干什么,不断的尖叫着,即便她知道不会有人再救她。 而就在这时,太子已经覆身上来,一只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扯着她的绣罗裙。 她所有的尖叫都凝在喉咙里,却只能任由恶名昭著的太子在自己的身上肆虐着。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慢慢的站了起来,将地上的衣袍捡了起来,一双如毒蛇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女人。 “本宫适才答应过桓蘅,会给你个名分。”太子萧桀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本宫自会让人去尚书大人府邸里送信,说你意图勾引本宫,本宫只能笑纳了。” 说完太子萧桀推开佛殿的门,对守在外面的随从道:“一会等她出来,将她送到东宫里去,交给太子妃安置。” 这位太子已经做惯了这样的风流韵事,当街强抢民女也是常事,旁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青鸢慢慢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却见自己头发散乱,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狰狞的痕迹。 她将被撕扯的四分五裂的衣衫勉强穿好,然后扯下佛堂上悬挂着的黄色绸布,悬挂在房梁之上。 她踩着几层蒲团,将头探进去的时候,镀着金漆的佛祖将她的脸映衬出来,如同凶煞的厉鬼。 “佛祖,你若是知道我今日的冤情,便让我化成凶煞厉鬼,将害我之人拉进十八层地狱。” 她一脚踢开了脚下的蒲团,窒息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无声的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桓蘅,桓蘅——你好生——”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气息。 第三章 重生归来 青鸢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的桓蘅温柔的陪在她的身边,每次她再无理取闹,他都会微笑的应允着,毫无脾气。 桓哥哥,我要你陪我上街玩。 桓哥哥,我要你娶了我之后,便不许纳妾。 桓哥哥,桓哥哥,桓哥哥—— 而等她渐渐的恢复意识,隐约的感觉一只手压在自己的胸口,因为身上未着寸缕,那肌肤之间传来的滚烫,让她豁然睁开了眼睛。 当她转过头时,看见了属于男人的肩膀的时候,一种屈辱和恶心蔓延上来。 青鸢明明记得自己上吊自尽了,难道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太子萧桀,难道她还没有逃出他的掌控? 她想也没想,伸手便拔出头上的一枚簪子,坐起身来便往身边人的胸口扎去。 然而就在冰冷的钗尖离着那胸口有几寸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是一张极美的面容,美的让人屏息,便是最好的笔墨也无法描绘,再好的辞藻也无法堆砌形容。 可这张脸她却见过,那时候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的脸庞,此时却长在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 而她的目光落在了他脖颈间挂着的玉牌上,更是错愕。那上面的莲花是她亲手雕刻的,只作为一个孩子的生辰礼物。 她伸手去拽那玉牌,许是力气有些大,一下子惊动了睡着的人,极美的脸上带着厉色,“别碰,滚——” 虽然她的手指才触碰到那淡绿色的碧玉,可那上面她亲手雕上去的一个名字,她却看的清清楚楚,让她更家确信是她的笔记。 “桓怏?!”她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你是恒怏?” “凭你这娼妓也配直呼本少爷的名字。”他脸上满是厌恶之色,随即将身上的锦被给推开,对着房间的门喊道:“赖头,还不给本少爷进来?” 他这一推锦被,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未着寸缕,顿时如同被炭火烫到,一股屈辱蔓延上来。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将被子拉上,却见房间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尖嘴猴腮,满脸谄媚之色的,小厮打扮的男人屁颠屁颠的推门跑了进来。 “你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被子,盖住了满身的狼狈。 而桓怏却是一声冷笑,随即从床榻上站起来,直挺挺的站着,任由那叫赖头的小厮将衣衫穿上。 青鸢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不对,她原本的声音清脆如银铃,而此时的她发出的声音却娇滴滴的,自带一股柔弱。 就在她下意识的查看自己的手腕的时候,那光滑细腻的手腕上,却没有了从出生便跟着她的胎记。 见她如此模样,那叫赖头的小厮撇了撇嘴,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呦呵,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人,还真把自己当成贞洁烈妇了,瞧瞧你那样子!可笑!” 青鸢却依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待看向窗外,透过窗子,隐约的看见天上飘着的漫天的大雪,她明明记得自己自尽的时候盛夏刚过,而此时却分明是寒冬腊月。 第四章 仇恨 就在她满脸错愕震惊的时候,却听见赖头道:“小少爷,咱们今日便回府罢,早上的时候您叔叔叫人传话过来,说国公爷昨儿大发雷霆,叫您尽快回护国公府。” 听到他的话,青鸢的心如被匕首刺着,桓怏的叔叔,不就是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桓蘅。 记忆中的情形不断的在眼前浮现,当初她和桓蘅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在国公府内娇生惯养,甚至有些蛮横无理。 连只比他虚长七岁的桓蘅都对他极为宠溺,而青鸢也常常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来,但待他也如同自己的亲人。 “去传话回府邸,我即便是死在了这青楼里,只管用草席子将我卷住,扔到荒郊野外去,也不必入他桓家的祖坟。”说完他面带冷意,见赖头已经将自己的披风穿上,只风风火火的推门出去了。 房间的门还留着一道缝隙,冰冷的风不断的灌进来,青鸢这才捡起地上的衣衫,却见那衣衫极为暴露,那熏香的气味只令人作呕。 她赤裸着脚踩在地上,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那铜镜里,映出了一个陌生的女子的面容。 尖细的脸庞,杏核似的眼睛里带着丝丝的泪光,如病柳一样的模样,却也有几分美艳。 她竟然变成了另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青楼的女子,真是可笑至极。 青鸢又细细的打量起来周遭的情形,却见房内十分的奢靡,尤其是柜子上置放着的几个花瓶,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 而就在这时,一阵更冷的寒气吹了进来,随即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推门进来,身上披着斗篷,一进门便脱了下去,让身后的丫鬟用手掸着落在上面的雪花。 “我的好闺女,昨晚你头次接客便赚了这么多的银子,以后你好好的做,妈妈疼你。”眼前的女人笑的满脸的褶子,看着青鸢的眼神,如同她是一颗摇钱树。 “今年是宣帝多少年?”她记得自己死的时候是宣帝三十二年,想着桓怏那张脸,想来自己死了很久了。 听到她的询问,那妇人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闺女,你怎么还糊涂了,哪里还有什么宣帝,先皇三十二年便驾崩了,新皇登基,早就改了年号了。” “那登基的是谁?”她盯着铜镜中的女人,那眼底尽是恨意。 “自然是先皇的太子,萧桀。”那妇人的话刚说出口便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毕竟直呼圣上的名字,已是大不敬了。 谁知听了这个名字,她顿时脸色怒气大盛,眼睛里红的几乎能流出血来。 “老天爷,你果然不长眼。”她狠狠的将桌上的镜子扫到了地上。 “呦,好闺女,这这是干什么?”那老鸨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 不行,她已经死了七年了,她的家里人一定担心坏了,疼爱她的父亲和母亲,若是知道她自尽,不知该如何伤心了。 只是那日她若不自尽,太子便会告诉世人她攀附勾引太子,她的父亲一世的英明便毁了,而她也只能在东宫里苟活。 第五章 再遇 她这样想着,便丢下还在一旁聒噪的老鸨,发疯似的往外冲。 “你去哪里?快给我站住——”老鸨的用力的喊着人,“快拦住她,拦住她,别让她给我跑了。” 外面的大雪没过了她的脚踝,她脚下未穿鞋袜,刺骨的寒冷她却浑然未觉,只奔着她家里的方向跑。 七八年的光景,街道上变了很多,但偶尔有熟悉的房舍和商铺,让她清楚的找到了尚书令的府邸。 大雪中,那朱红色的大门涂了新漆,门口的那两个狮子还是她那日离开时的模样,半点也不曾变过。 她用力的敲着朱红色的大门,喊着,“开门,我要见尚书令青晔之大人。” 过了良久,木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即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家奴将头探了出来,冻得直跺脚,语气也十分的不善,“你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找谁?” 青鸢从未见过府邸里有这和小厮,只以为是自己死了之后才来的,便也没有在意,只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要见尚书令青晔之大人,还不快去禀告。” 那小厮这才扫了她一眼,却见如此寒冬的日子里,她却只穿着单衣,而且衣衫暴露,不像是寻常女子家的打扮,倒像是青楼跑出来的姑娘。 “哪里还有什么尚书令,如今这是御史中丞大人的府邸。”那小厮往手掌上哈着气,然后用力的搓着,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便要关门。 青鸢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见他要关上,一下子将门框拽住,她细白的手指顿时被挤得红肿,惨不忍睹。 “那尚书令大人去哪里了?他的妹妹可是先皇的贵妃,现在一定安然无恙的对吗?”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连声音里也带着颤抖。 那小厮已经彻底没了耐心,“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天下人谁不知道那青家的人意图谋反,已经满门抄斩,鸡犬不留了,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青鸢一时呆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姑姑入宫十载,圣宠不衰,父亲在朝堂之上兢兢业业,为先皇鞠躬尽瘁,岂能谋反。 “你浑说什么……”她哆哆嗦嗦的指着他。 “怎么浑说了,还是先皇亲自下的旨意。而且是当今的护国公的二公子在朝堂上亲自弹劾了那叛贼,而且将罪状交予御史台,一共四十三条罪状,罪罪当诛。” “不可能!!!!” “天下人孰不知青家已经被夷三族了,鸡犬未留。” 她只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却见那小厮怒骂了一声什么,将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桓蘅,你好生狠毒,我爹娘待你如同亲子,你却害的我满门抄斩。”冷风顺着她的袖口灌进来,心里绝望中蔓延出无尽的恨意,将她眼中的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大雪纷飞中,她一身的纱衣,却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人退步三舍。 她慢慢的跪在府门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因为暴雪太大,过往的人都不曾留意。 青鸢在大雪中走着,一双玉足已经被冻得通红,直到街上出现一行侍卫,身上的铁甲闪着冰冷的寒光。 而其中却是轿夫抬着一顶八抬大轿。 她将脚步停下,雪霰子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而她却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人,虽然她不知道轿子里坐着的是谁,但走在轿子边上的人化成灰她都认识。 第六章 她的死因 那是桓蘅的贴身小厮,不才。 直到那侍卫走到了她的面前,却见她挡在中间,也不避让,为首的那人狠狠的一推,“哪里来的疯妇,竟敢挡着御史大人的轿子,不想活了,还不快滚开。” 她的身体娇弱,一下子摔在了雪水和污泥之中。她发髻凌乱,满头的长发披散着,狼狈至极。 “停。”一个熟悉而有陌生的声音传来,随即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掀开轿帘,“何事?” 不才抖了抖手里的油纸伞,赶忙凑了过去,“回大人的话,也不知道哪里来了个死疯子,挡在咱们前头,蓬头垢面的,连鞋袜也不穿。怎么家里的人也不看好了,冲撞了人怎么办?” 青鸢却直直的看着被掀开的轿帘后面的人,前世记忆中那俊彩飞扬的少年,此时多了成熟和稳重,或许是那用金线绣成的官袍,将他再也无法和她记忆中的人重叠。 她死后的这七年的光景对她不过是弹指一瞬,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姑娘,可伤到了?”他声音温暖,连唇角那若有似无的笑,都是那样的熟悉。可她只觉得蚀骨的疼痛,只恨不得抓起侍卫的剑刺过去,跟他同归于尽。 但她知道,自己冲不到他面前去,便被侍卫给砍死了。 而且就是这张带着笑的脸,亲口告诉她,侍奉太子是她的福气,对她的哀求不屑一顾。 “没有。”她站起来,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着,“我没有受伤。” 他依然淡笑着,随即跟身边的不才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将袖子里的东西交予了不才。那不才哼哼唧唧,满脸不情愿的走了过来,将一锭金子和一个手炉递到她的怀里。 “这是我家二少爷看你可怜才赏你的,让你去看看疯病。” 说完他晃了晃手,对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一行人踩着积雪,直奔着护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那手炉还在她的怀里,上面隐隐约约的还有那檀香的气味,那是他时常熏的香,她记得清清楚楚。 而原本站在廊下的几个娇美的女子,却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御史大人真的好温柔,若是能嫁给他,便是死了也值得。”其中一个少女面目含羞,毫不避讳的说。 “呸,小蹄子竟做这样的美梦,谁不知道他的指腹为婚的妻子青鸢死后,他曾发过誓言,十年内不娶妻,如今才是第七年头。” “可不是,那青鸢可真是个没福气的,无缘无故的自己去什么庙,从山上摔下去了,听说她父母找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样了。” 青鸢紧紧的攥着拳头,笑容却渐渐的阴冷,是啊,太子欺辱大臣之女的事情怎么能传出来,而且她离开尚书府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知晓她是和桓蘅在一起的。 唯一能掩盖真相的,便是她死的不明不白。只可怜她爹娘膝下无子,只有她一个女儿,见到她残缺不全的尸身的时候,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 第七章 棋子 可是他竟然发誓十年内不娶妻,她不由得肺腑里一阵翻涌。既然如此装模作样,那为何还要构陷她父亲,害了她满门。 而那几个姑娘踩着雪,提着裙摆,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其中一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青鸢手里的暖炉,满脸的羡慕。 “这是御史大人赏给你的吧,能不能卖给我们。” 冰冷的笑容凝固在她的唇角,“哦?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送给你。” 说完她伸手将那手炉递了过来,那面若桃李的小姑娘忙伸手去捧,谁知青鸢的手微微的一歪,那五星花瓣纹的珐琅手炉便掉在了雪中。 被打翻的手炉里掉出了银炭,将周遭的雪都烤化了。 那几个小姑娘气的脸色发白,“你,你居然——” 青鸢却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转身就走,唇角勾起阴寒的笑,直到走到大雪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面前,将锭银子扔在了他的破碗里。 那乞丐正在哪里蜷缩着,见到银子顿时满脸的震惊,拿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冲着青鸢离开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 暴雪下的越来越紧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了,只有几家茶馆里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然而她正走着,随即一行人凶神恶煞的跑了过来,有手里拿着棍子的,还有绳索的。 而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在青楼里跟她说话的那位老鸨,脸上涂抹的脂粉比地上的雪都白,难怪青鸢隔着很远就认出她来。 “给我绑了。”老鸨叉着腰,狠狠的瞪着青鸢,用尖细的嗓子说,“卖到我们花芳楼的姑娘,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的,你还是跟我好好的回去,好好的给我赚银子。” “我没有想过要逃。”青鸢的眼睛厉如霜刃,唇角却勾起了残忍的笑,“这样大的雪不好好的欣赏欣赏,才是可惜呢。” 老鸨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是来街上赏雪的,只管叫人将她给捆绑上。 “你们下手轻一些,别伤到姑娘的身子。”那老鸨见他们太用力了,忙让他们停手,又瞧见青鸢那双脚已经冻成了猪蹄子似得,而且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顿时疼的肝颤。 她忙让身边的小厮将衣服和鞋子脱下来,给青鸢穿好,又仔仔细细的将她那张脸瞧了一遍,虽然狼狈,却还是完好无损,这才放下了心。 那几个小厮也是满脸的无奈,明明是来捉拿逃走的姑娘的,没想到却跟祖宗一样给人请了回去。 这也难怪,花芳楼的花魁被富商给买走了,如今花芳楼里拿得出手的姑娘屈指可数,这妈妈还指着她赚钱呢。 雪霰子不知不觉中已经稀疏了很多,等青鸢从侧门重新回到花芳楼的时候,却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任妈妈,大事不妙了,那桓家的小少爷正和几个姑娘喝酒,那几个姑娘都醉的人事不知了,现在正要别的姑娘进去侍奉呢。” 听到桓怏的名字,她心中似有万般的风波,家看来老天爷待她不薄,给了她走向护国公府的棋子。 第八章 恨意 “我去。”她的声音里带着冷。 “呦,我的好姑娘,难得你想的明白了。”那任妈妈说完忙冲着那丫鬟吩咐,“快叫萱儿那丫头过来,给她主子好好的收拾收拾。” 青鸢前世曾是个大家闺秀,虽生性顽皮了些,但也没有猖狂到来青楼里寻欢玩闹,而她却在生前便知道这上京最奢靡之地,情场浪子的颓靡之地。 花芳楼很大,即便行走在阁楼之中,隐约能听见那女子的欢笑之声。 被丫鬟带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她早晨离开时候的房间,而此时却有一个丫鬟站在屋子里,见她进来,忙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这便是任妈妈口中的萱儿了。 “姑娘,您回来了?听说您今日早上逃走了,任妈妈带着人去抓您了,可吓死奴婢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姑娘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 青鸢并未理会她,只坐在梳妆镜前,任由萱儿给自己梳妆打扮。 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她才知道她这具身体的主人乃是个叫绛墨的苦命女子,七天之前被父母卖到了青楼里,经过几日的调教,这才挂牌接客,而桓怏却是她的第一个恩客了。 “绛墨。”她朱唇微启,轻轻的念着,“名字也不算俗气。” 那桓怏似乎已经等不及了,来催的丫鬟一个接一个,只叫绛墨收拾妥帖了赶紧去侍奉。 绛墨却依旧不紧不慢的拿着铜镜前后的照着,她让萱儿给自己画了一个淡妆,又用螺子黛亲自勾画出两道柳叶眉。 “姑娘果然最适合这样的淡妆。”萱儿的眼睛里带着惊艳。 等绛墨不紧不慢的由丫鬟带着来到了一个奢靡豪华的屋子里,廊下的残雪正被人清理着,几只绿头鹦鹉在笼子里胡乱的扑腾着。 她将房间的门推开,只感觉一阵热气扑面而来,上好的银炭在铜炉中劈啪作响。 屋内唯一的软榻上,却横卧着一个锦衣的男子,他面前的桌案上满是酒坛子,喝过的还有没喝过的,胡乱的丢在一起。 他手里还端着酒盏,漆黑的眼底似有落寞和凄凉。 她记忆里只会任性胡闹的俊俦孩子,被整个护国公府的人宠溺着的小少爷,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变的如此的放浪形骸,简直把青楼当成了自己的家。 “过来陪本少爷喝一杯。”他的眼底已有醉意,见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绛墨给自己到了一杯,冰冷的酒水灌下去,她的脾胃霎时凉尽了。 “好,痛快。”他霍然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的打量起来,“怎么从见过你?” 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只笑的明媚,露出女儿家的柔意来,“昨儿桓少爷还跟妾身同床共枕的,今日怎么就不认人了?真是好生的薄情。” 听到她的话,他这才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个遍,“原来竟是你?昨日浓妆艳抹的让人恶心,今日倒瞧着顺眼多了。” 青鸢前生还活着的时候,见多了府邸里小妾在父亲的面前争宠献媚,现在学起来也不算太难。 她端着酒坛子,继续往白玉杯里倒着酒。 隐约间外面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随即任妈妈极尽谄媚的声音传来,“御史大人,小公子就在这间屋子里,您请——” 第九章 他的身份 青鸢不由得感觉身体一僵,却见屋门被人推开,一阵夹杂着湿意的冷风灌了进来。 却见桓蘅踏入屋内,身上还夹杂着冰雪的湿意,他那身官袍已经换下,只是一件狐皮的披风,领口的绦子松松散散的绑着,隐约瞧见披风下素色的衣衫。 她与他自小青梅竹马,原以为她是世上最懂他的人,却不过是一场笑话。就是他构陷她的父亲,让她失去所有的亲人,就是他将她奉予太子,让她死不瞑目。 他慢慢的走进她和桓怏,近得几乎能闻见他身上那熟悉的檀香味。 “阿怏,快跟我回府罢,你祖父已经数日未见你了,让我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你回去。”桓蘅眼睛里都是淡淡的笑,却带着长辈的宠溺,可他明明比自己的侄子大不了几岁的。 “回府做什么?看你们那虚伪的嘴脸?”桓怏眼底已有醉意,“还看你们玩弄权术,屠杀无辜之人?。” 绛墨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上好的佳酿撒在桌子上了几滴。 “麻烦姑娘先出去。”桓蘅声音淡淡的,但绛墨现在不过是一个青楼的女子,却让朝中显赫的御史大人这样客气的说话,若是旁人听了,亦不知如何夸赞他了。 而她的心底却只有冷笑和嘲讽。 “她走了谁给我倒酒?”桓怏一下子将绛墨搂在了怀里。 “阿怏,不要闹了,你始终是姓桓的,你永远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孙。”桓蘅脸上的笑几乎凝滞,“后日便是你父亲的忌日,难道你连回去祭拜也不肯吗?” 绛墨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桓怏的父亲居然死了,那个护国公府里嫡出的大少爷,可他身子明明好的很,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不由得有一丝的狐疑,她只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的简单。 “好啊,让我回去也行。”桓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那还请叔叔告诉我,青鸢究竟是怎么死的?” 绛墨也抬起头盯着他,时辰好似在这一刹那凝滞,却见他声音低沉,“你不是都知道吗?她在七年前乞巧节之日失足跌下山,摔死的。” “别找那样荒唐的理由来搪塞我,你骗得了世人可骗不了我。”桓怏眼底的怒意更盛,“那你告诉我那年乞巧节的时候你出府去了哪里?别以为尚书大人被诛杀了,就没有人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 原本站在屋外的不才将屋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有些愤愤的走了进来。 “小公子,青鸢小姐香消玉损了,大人是最伤心难过的了,您又何必揭人伤疤呢?您做的荒唐事可都是我家大人替您在国公大人面前掩盖的。否则早将您捉拿回府,家法处置了。” 见一个奴仆居然如此的反驳自己,桓怏几步走过去,伸脚便要往那奴才的胸口上踢。 然而桓蘅却一把拦住了他,声音依旧平静,“你是主子,何必跟一个奴才计较,岂不是有失了身份体统?” “是啊,有些人几乎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了。”桓怏略带讥讽的看着他,“有些人的娘不过是我祖母的奴婢罢了。” 第十章 复仇开始 绛墨知道,桓蘅不过是庶出,她的母亲乃是护国公夫人的陪嫁丫鬟罢了。 无论如何,桓蘅始终是他的长辈,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那不才顿时气得脸上一阵青紫,“小公子,你——” “无妨,阿怏喝多了酒,说了几句醉话而已。”桓蘅说话的语气如同一个疼爱侄子的长辈,浑然不计较他的无理。 在绛墨前生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这样的温柔,恍若泽世明珠,让人不会再也他的出身,只称赞他的品德。 当初她与他商议婚事的时候,却从未因为他是个庶子而有所犹豫,反倒是桓蘅的德行和学问,选胜于他的嫡兄。 只怕连她的双亲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喜欢爱慕的,竟是如豺狼一样的人。 她低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动了动,在心底轻声的说,“爹,娘,无论我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让世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绛墨再次斟了杯酒,不过却并没有奉到桓怏面前去,只自己仰着头一杯饮尽了。 “小少爷虽是喝了酒,但妾身瞧着清醒得很,倒是有些人滴酒未沾,说的却不是实话。”辛辣的酒水入喉,她的脸颊上一抹酡红。 此话一出,屋内的几个人倒是都愣住了,但桓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笑不语。 桓怏见状却是笑的连手里的酒杯都快拿不稳了,伸出胳膊轻佻的将她搂在了怀里,将手里的半杯酒全灌进了她的口中,“好,说的好。” 不才哪里能还忍得住,他不敢得罪桓怏,却只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绛墨,“姑娘这是说谁?你可知道在你跟前的是什么人,还是说话小心些!” “我可没有指你家大人,这可是你说的。”绛墨抿着嘴笑,“再说御史大人光明磊落,此生定没有隐瞒过什么。” “你……”不才气的脸色惨白,刚想反驳回去,却见桓蘅的眼角扫向他这里来,已经带了不悦,他顿时噤声,退了出去。 “好凌厉的一张嘴。”桓怏伸出手来,捏着她的下颌细细的端倪着,“不过本少爷倒是真喜欢。” 她漂亮的脸上尽是讨好之色,“既然爷喜欢,那少爷想听什么,妾身说给您听。” “咱们回你的房间里去说。”恒怏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却站起身来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身子一空,下意识的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颈,满脸的媚态,“桓少爷,您真坏。” 桓蘅无奈的叹了口气,但却没有半点的怒意,“阿怏,明日你祖父便从瓜州巡查回来了,明日卯时我派人来接你。” 桓怏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抱着她往外走。 绛墨将头侧过来,笑的媚如秋月,“御史大人,要不您一起过来,妾身一同侍奉您?只要您多赏些银子给妾身就是了。” 如此孟浪轻浮的话,也只有青楼的这些女人才说的出来。 “不必。”桓蘅脸色如常。 “听说御史大人曾发誓,自从青鸢死后,十年内不娶妻纳妾,看来竟是真的了。”绛墨说完这句话,却清楚的感觉桓身体猛地一僵。 第十一章 他的眼泪 她身上穿的单薄,袖子上更是纱绢,这猛地一出去,只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手足早已冰冷一片。 桓怏就这样抱着她回到了她的屋子,伸腿便将那门给“砰”的踹开了。 她的丫鬟“萱儿”正在那里拢着火盆里的炭火,这猛地一声,吓得手里的银铲子都掉了,火星子蹦到她的裙裾上,她“哎呦”了一声。 “出去。”桓怏的声音里隐约的带着怒意。 桓蘅的名声京中之人谁不知晓,出了名的霸王,仰仗着自己的祖父和叔叔,莫说是他们,便是皇亲贵胄也未必放在眼中。 萱儿顾不得看自己的裙子烧成什么模样了,只匆忙的退了出去。 然而她尚未将门关上,绛墨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一沉,便被他狠狠的摔在了冰冷的地上。 “凭你这下贱的东西也配唤她的名字?!”他的眼睛尽是凉意,“你的那张嘴只会玷污了她。” 绛墨慢慢的从冰冷刺骨的地砖上爬起来,浑然未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磕破了,“是啊,她是侯门小姐,我不过是供男人取乐的东西而已,自然是不配说她的。” 听到她如此的说,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良久才冷哼一句,“知道便好。” 说完他径直的走到桌前坐下,伸手倒了杯冷酒,一仰脖咕咚咕咚的全喝进去了。 刚才经他那一摔,嘴唇磕破了,腥甜的气息蔓延在口腔内,她只拿出藏在袖子内的帕子,抹去唇角的血沫。 旋即她从橱柜里拿出最上等的佳酿出来,倒在铜壶里,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屋内便散发着阵阵的酒香。 她将烧的热滚滚的酒倒在酒壶中,轻移莲步走到桓怏的面前去。 却见他已经喝的酣畅淋漓,竟连个体统也没有了,他头上的发簪早已东倒西歪,几缕乌黑的碎发凌乱的垂下来。而他的衣衫更是凌乱,领口处隐约的看见他泛红的胸膛。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那枚玉牌上,怔的很久,直到他修长的手指覆盖在那上面,她才如梦初醒,随即倒了杯热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桓少爷,这样冷的天,凉酒会伤了身子的。” 他并未去端那热滚滚的酒水,只是那骨节分明的手还在不断的摩挲着那玉牌,“你为何不问?” “小公子的记性可真差,刚才您训斥妾身的话,怎么现在自己倒不记得了?”她抿嘴而笑,“我哪里再敢提她?!” “你倒是学会拿着话来压派我了。”或许是因为醉了,他声音中的戾气也消散了大半,似乎也根本没想到绛墨为何会知道这玉牌是那个女人送的。 他说完将她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连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的醉意,“连先帝都那样的夸赞她,那样聪慧的一个人,可她却死的不清不楚,可我连半点的线索也没有,叫我如何甘心?” 对面琉璃瓦上折射过来的雪光将他的眼底照的透彻,连眼角那徐徐落下的一滴晶莹也照的清清楚楚。 第十二章 温情 而她却并未发觉,只是听了他的话,有一刹那的恍惚。 当初她的姑姑被选进宫内,便是圣宠不衰,封为贤贵妃,其才貌兼备,通古博今,连先帝都是时常夸赞。 谁知贤贵妃却叹道,“臣妾家的鸢儿强过臣妾十倍,” 先帝自然是不信的,只想着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而就在一次宫宴之上,圣统领青鸢叫到殿前,只询问四书五经,只想着试探试探而已,谁知她毫无畏惧之色,对答如流。 先帝便询问她朝堂之事,甚至如何治国。 当她用满是稚气的声音将今天下的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的时候,虽然隔着屏风,满殿的文武大臣皆是瞠目结舌,只恨不得将殿前的屏风推到了,想看看这姑娘是何方神圣。 等她说完之后,她的父亲尚书令大人早就从席间跑了过来,跪地道:“小女粗鄙之言,还望圣上莫要怪她僭越之罪。” 皇帝却叹道:“贤贵妃未曾欺瞒于朕,果然是旷古第一才女也。” 皇帝说完便转头对屏风那头的大臣们道:“如今连你们都要羞愧了。” 然后他又问及青鸢的婚事,当听闻与桓蘅已有婚约之后,满脸的惋惜,“这样的女儿不入我皇家,嫁与储君,朕如失了半壁江山一样痛心。” 在座的桓大人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话,回去便要与妻子商议着退了这门亲事。 贤贵妃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对桓家的二公子是何等的痴情,只得从中斡旋,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倒是青鸢自此之后便弃了圣贤书,更不敢在人前显露半分,而她成名的那些词做,也被她一并焚毁了。 绛墨正想着那些前尘往事,却听见一声怒喝,“糊涂的东西,连酒也不会添了不成?” 她执起酒壶又帮他添了一杯,却见他的手不断的发颤,竟是醉了。 绛墨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木然的眼睛里并无半点的恼怒,她这才拿着另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那她于你又有多重要?” “多重要?”他用带着醉意的声音慢慢的重复着这句话。 然而她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却见他脸上的醉意消减了几分,声音里也带着厌恶,“与你有何干系?” 她知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自是问不出什么了。 而他却慢慢的凳子上坐了起来,扶着屋内的摆设,摇摇晃晃的往床榻上走去了。 他身上的锦缎如意袍子因为白玉扣带的松散,而拖拉到冰冷的地面,伴随着踉踉跄跄的脚步,他脚下的长靴踩在了袍子上,猛地往前撞去。 绛墨跟在他的身后,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无奈他的力气太大,两个人竟然直直的都往前面跌去。 她吓得忙“哎呦”的一声,随即阖上了眸子,然而她并未感受到疼痛,待睁开眸子,却见自己正半趴再他的身上,显然疼痛全被他受了。 经过这一折腾,她发髻上的几支发簪早已是东倒西歪了,乌黑的长发松散开来,大半的都拂在他的脸颊上。 第十三章 娶了我 他呼出来的气息拂在她的脖颈间,夹杂着浓烈的酒气。 如此暧昧的姿态,却让她心底一阵发颤,她不由得想起来那天在寺院里,她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任由那太子在她的身上恣意横行,那种绝望,那种锥心刺骨的仇恨,便是如今重活回来,却依旧是她的噩梦。 就在她平明的想要挣脱的时候,一下子却僵在了那里,心底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青鸢,如今你已经是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清白这东西便于你再无任何关系了。就算是为了那铭心的仇恨,她也要忍着。 思及此处,她露出娇媚轻浮的笑容来,一双细白的藕臂轻轻的环住他的胳膊,“桓小少爷,让妾身今日侍奉您歇息。” 听到她的话,桓怏猛地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推开,暴怒道:“滚。” 她不成想他用的力气这样的大,娇弱的身子如柳絮一样的飘了出去,随即狠狠的跌在冰冷的地上,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绛墨的身体实在羸弱,半晌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玉葱似的手慢慢的拢了拢垂下来的长发,语气怪异,“小少爷,莫非是妾身做错了什么?” 桓怏正半靠在床上,窗幔上的流苏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拂在她的脸上,只是眼底的戾气渐渐的散了去。 熏暖的殿内,酒壶里的水咕咚咕咚的,已经煮的沸腾了,也没有人去理会。 “你是不长记性,昨晚交代你的话竟全忘记了。”许是觉得领口的衣衫有些碍事,他毫不客气的扯了下来,一歪头倒在了床榻上。 “什么话?”她十分的好奇,忙开口询问起来。 “我说过,你在人前只需要装样子,凭你这卑贱的身份,不配来侍奉本少爷。”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盖的嫌恶。 绛墨不由得一愣,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的复杂,这孩子自小便就娇生惯养,更不喜与旁人接触,不过这几年的光景便开始眠花宿柳了,她也实在是不太相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欢喜还是忧愁,原来这幅身体的清白尚在,昨日她醒来的时候,那赤条条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装给旁人看的而已。 想到此处,她反倒也放心起来,只慢慢的走到了床榻上,歪在他的身边,玉葱似的手指支撑着额头,眼角含媚。 “小少爷如此模样,亦不过是为了惹护国公大人生气而已。”她慢慢的凑了上来,而他夹杂着酒气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上,“妾身愚笨,倒是有个拙见,保证让国公大人火冒三丈。” “哦?”他将脸凑了过来,那双桃花眼中带着好奇。 “娶了我。”她满脸的真诚,不掺杂任何的虚假。 听到她的话,他俊美的脸上顿时一阵讥讽之色,“本少爷是醉了,但还没傻,收起你的主意,想想你配不配入我护国公府。” 她微微一笑,“就是因为不配,所以才更要娶我,如此怎能不惊世骇俗呢?!” 第十四章 良人 他似乎真的来了兴致,眼睛斜睨着她,“好厉害的一张嘴,本少爷都快被你忽悠进去了。” “妾身也自然不敢奢求您的嫡妻,只是想长长久久的跟您厮守在一起。”她似笑非笑的说,“我保证让您得偿所愿,整个护国公府以后绝不会安生。” “哦?这倒是一桩好买卖,本少爷答应了。”他眸中含着冷意,“你想要什么?” 她并未回答,只是慢慢的走到屋内唯一的桌子面前,将笔墨拿了过来,递到了他的面前,“口说无凭,只要小少爷立下字据而已。” ********************** 绛墨睁开眼睛的时候,昨夜的雪已经停歇了,隔着绿色的纱窗,隐隐的看见一片的银装素裹。 屋内的炭盆已经灭了,许是昨晚萱儿被呵斥了一顿,所以连屋子也不敢再她进来一步了。 身边传来的却是那陌生的呼吸声,一阵阵热气呼在她细白的脖颈上,连她垂在肩头的发也微微的颤抖着。 她在一刹那有一些失神,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前世,那时候的桓怏是个性格孤僻的少年郎,带着几分的执拗和孤傲。 而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环被人轻轻的扣动,随即传来男人的声音,“小公子,奴才是奉了御史大人的命令,来接您回府的。” 桓怏的惺忪的眼睛慢慢的睁开,眼底多了一丝的烦躁。尤其是听到“御史大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底更是闪现出一丝的戾气,这让绛墨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一起身,她只感觉一阵冷风窜了过来,她忙拥住被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她这幅身子原本就十分的娇弱,这样一咳嗽,几乎将肺都咳出来了。可去目不斜视,连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没有。 就在她咳嗽的时候,却见他早已收拾妥当,连那大红垂绦的披风也披在了肩上,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她用枕下的手绢擦了擦自己的唇角,抹下大片的胭脂,如同嫣红的血。她旋即笑了出来,“小公子可还过来?” “烦了,也厌倦了!”他难得的回答了她的话,虽然语气十分的不善,却还是让她十分的满足。 “不来也罢。”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小公子昨晚答应妾身的话,可别忘记了。” 昨晚的桓怏确实是酒气上头了,醒来的时候早已将昨晚的事情忘的有七七八八了,又见她满脸神秘的样子,只想询问。 但外面的小厮已经耐不住了,只又敲了敲门,用颤抖的声音说,“小公子,国公爷很快就要回府了,您还是快些收拾,奴才说句多嘴的话,听回来送信的人说,国公爷最近的心情不好,您……” 他还未絮叨完,却见恒怏猛地推门出来,虽然发冠未梳,但身上的衣衫却穿的十分的妥帖,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绛墨隔着门缝看见两个人离开的身影,这才慢慢悠悠的坐了起来,将枕边的衣袍披在身上。 她正找着不知被桓怏踢到哪里去的绣鞋,却感觉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伴随着脚步声,却是那妈妈笑眯眯的进来了。 第十五章 离开 “哟,姑娘怎么站在地上了,还不快上床歇息。”她笑得脸上白花花的粉都要掉了,只上来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将绛墨扶去了床榻上。 那妈妈的脸落在那凌乱的被褥上,见上面被桓怏折腾的皱皱巴巴的锦被,不由得笑的更加的亲切。 “好姑娘,这两日辛苦你了。”她伸手摩挲着绛墨的纤纤玉指,满脸的爱怜。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手上褪下红玛瑙手镯来,套在了绛墨的手上,“妈妈给你打了几件首饰,还有几件袍子,都是今年的新花样。” 绛墨看着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这样的成色她上辈子倒是有几匣子,可是以绛墨这样的身份,都被亲生父母卖到这不得见人的地方来了,自然也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 那老鸨见她没有半点喜悦的样子,沉闷的想着什么,只以为自己猜到了她的心事。 “好姑娘,妈妈知道你的心事,清清白白的姑娘自然是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无法忘怀,而且桓家小公子又是那样出色的人物。”那老鸨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满脸要对她还的样子,“妈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样的人家是高攀不得的。” 她说完瞥见绛墨正在哪里沉思着,似乎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赶忙接着说道:“好姑娘,你得想得明白,做咱们这些的,手里能攥到的银子却是最有用处的。” “妈妈,我要嫁去护国公府。”她掀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女人,随手将枕头下昨晚桓怏写给她的字据拿了出来。 那老鸨满脸狐疑的将那纸展开,细细的看了两遍,这才收起脸上的惊诧,“好姑娘,没想到他竟待你这样的情深,只是他今早离开的时候并未提及这件事,不住的什么时候过来给你赎身。” 如今的护国公府深得皇上的宠信,富可敌国,去花些银子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不过是掸灰之力而已。 绛墨脸色淡淡的,但那浑身的气度却让眼前的老鸨一阵的疑惑,这姑娘买回来的时候整日战战兢兢的,连大声说话也不敢,见了男人都在那里发抖,而从昨天开始,便换了一个人似得,那浑身的气派,不像是青楼的女子,倒像是侯门公府的千金小姐一般。 “他自然是不会来给我赎身的。”绛墨的语气很淡,“您收拾收拾东西打发我去罢。” 那老鸨早已变了脸色,声音也冷了下来,“小丫头,别以为你攀附上的护国公府便将尾巴翘起来了,我告诉你,妈妈我在这里了这些年,还从未有一个姑娘想走就能走的。大不了我告到官府中去,我也是不怕的。” “妈妈何必急成这样?”她的声音依旧平淡,“我昨日已经问过了,咱们这里头牌的姑娘每月也不过赚五百两的银子,等我以后进了护国公府,每个月给您五百两如何?” 那老鸨微微一愣,“当我傻子不成,你一入了护国公府,攀上了那样的高枝,哪里还理会我,那时候也不过是肉包子打了饿狗,回不来了,我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敢去护国公府去讨人去不成。” 第十六章 受苦 “您难道糊涂了不成,我的卖身契还在您的手里,难道还能跑了?”绛墨将手腕上那刚刚戴上去的镯子给摘了下来。 她以前自小便不喜欢戴旁人的首饰,而如今一想着这妈妈往日带着这镯子跟那些男人勾肩搭背的,只觉得无数只虫蚁在自己的手腕上乱啃乱咬的,便半刻也受不住了。 那妈妈思忖了一会,冷笑道:“姑娘这两日翅膀可硬了,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不上这当,还是乖乖的赚银子才是正理,桓家小公子一日不拿着银子来接你,你便逃不开这里。” 她将那镯子随意丢在一旁,然后拿着帕子慢慢的擦拭着玉葱一样的手指,“我原给您指了一条发财的路,可您却听不进去,看来您以后在我身上也断不会再赚到银子了。” 妈妈见她伶牙利嘴的,若自己再跟她纠缠,只怕连自己也着了道,只气的拂袖而去,又喝声让站在门外的萱儿进去好好替绛墨收拾打扮,只不许她再闹。 那妈妈虽然是心下恼怒,但又生怕绛墨想不开,若她有什么好歹,自己损失的却是白花花的银子。 她便专门从大多的豪门公子哥中,选了个还算样貌清俊的,虽然给的银子少一些,但说不定能让那迷了心窍了绛墨,能移情别恋,将那桓家的小公子忘了。 然而她刚让丫鬟们将那公子哥送到绛墨的房间里,让绛墨弹曲抚琴。然而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却见他踉踉跄跄的跑了下来,仿佛身后有夜叉海鬼追着一样,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这倒惊到了往来的客人们,那妈妈见状忙将他拉到了一旁,低声的道:“张公子,绛墨是不是得罪您了?我代她给您赔罪。” 那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恨恨的道:“可了不得了,那贱人居然要拿刀杀我。” 妈妈顾不得安慰满脸惊恐的男人,怒气冲冲的去上楼了,才到了门前,却听见屋内传来萱儿的惊恐声,“姑娘,这剪不得啊,这可是妈妈刚给您做的。” 然而还是“刺啦”一声,却是绛墨的声音,“这样粗烂的东西也来拿给我,还不快去扔了,只管叫人做更好的送过来。” 听到这话,妈妈自然是更加的恼怒,将房门一推,却见自己命人新裁剪的几件冬衣早已是碎成布条了,而绛墨的手里还拿着剪子,明晃晃的,只怕刚才就是拿着这东西将那张公子给吓成那样了的。 这可是最上等的织锦缎,有价无市的珍品,若不是她侍奉了两日桓家小公子,让那妈妈发了财,断不会拿出来给她做几件衣服。 如今见了这成地的碎布,比割了肉还难受。 她做这行当亦几十年了,那性子刚烈的姑娘是最闹腾的,大都是抹脖子上吊,寻死觅活的,或是哭哭啼啼,滴水不进的,但这样不哭不闹,只吓唬客人,糟蹋东西的,她倒是第一次遇到。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妈妈气的都快昏过去了,“快将她关进柴房里去。” 第十七章 偏心 萱儿吓得脸色都变了,忙跪下来扯着那妈妈的衣角,“妈妈,您饶了姑娘这一次罢,她是个糊涂人,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绛墨却慢慢的站起身来,长长的水袖又好似不经意的撞翻了柜子上的几件瓷器的摆件, “我的白玉瓶……”那妈妈痛心疾首,若非身后的小丫头上来扶,她险些倒在地上。 绛墨却依旧面不改色,“妈妈早晚得答应我,何必撕破脸面,弄得大家难堪。” 那妈妈怒不可遏,“你们还不将这小蹄子给我弄到柴房去,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然而绛墨却连别人动手扯她的机会也不给,只自己径直的去了柴房,丢下一大群的人面面相觑,忍受着那妈妈的一顿的咒骂。 ********************* 护国公府内,昨夜才下的半尺深的积雪全被清扫了干净了,往来的小厮和丫鬟们皆是面露紧张,只因护国公回府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排轿子停在府门前,小厮们忙跪地迎接,很快便走出一个身穿官袍,满脸威严的人。 “给父亲请安。”桓蘅声音淡淡的,赢了上来,“父亲舟车劳顿,辛苦了。” 桓肃朔负手从他的身边,只往他的身边瞧了一眼,面上顿时一阵寒意,“那孽障又去哪里厮混去了,还不将他拖过来见我?” 桓蘅无奈的笑了笑,“阿怏因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心内伤痛,儿子只让他在屋子里歇息,您既然想见他,儿子即刻就命人去叫他。”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袒护他。”即便当着众人的面,桓肃朔也毫不顾忌的训斥起来,“等以后他酿成大祸了,难道你还替他能偿命抵罪去不成?” 桓肃朔说完便拂袖而去,那些奴婢们一时走的干干净净。 不才见自己的主子白衣翩翩,衣袂飘飘的,乌黑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的平淡,不由得愤愤不平起来,“每次都是小少爷不知长进,老爷却只拿着您出气,都知道他是嫡出的少爷,可这家里还不是您尽心尽力的把持着。” 他说完便知晓自己失了言,待他要请罪,却听见桓蘅淡雅的声音传来,“即刻去将阿怏带过去。” 不才这才叫了几个小厮,忙不迭的去了桓怏的院子里,也不管他是和模样,只半拖半拽的将他弄到了老爷的书房里去了。 桓肃朔的官袍已经换了,穿了件家常的棉袍,外面罩了件纱衣,满脸的肃穆。 屋内已经拢了炭火,丫鬟们正在添茶焚香,却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却是几个小厮将满脸醉态的桓怏推了进来。 桓肃朔正低头江州送来的折子,正愁眉紧锁,一抬头见了桓怏进来了,顿时面色铁青。 只见他外面披了件大氅,但里面隐约能瞧见素色的寝衣,脚下的靴子也是反着的。而眼角通红一片,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不屑。 “昨晚你又睡在哪一个女人的榻上?”护国公指着他骂道:“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连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你叫老夫一朝去了,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双亲? 第十八章 孽根 护国公几乎痛心疾首,只想着自己英年早逝的长子,又看着不长进的桓怏,满腔的怒意皆化为伤痛。 “你们只当没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孽障,是你们非要将我弄回来的。”恒怏漆黑的眼底尽是不屑,“你们心甘情愿脏了臭了的,何必将我也拖下去?” 护国公如今权势滔天,最怕的便是后继无人,这样的家业也不知道要交给谁去,却见他说了这样的话,抓去桌上的砚台便砸了过去。 他砸过去便后悔了,桓怏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百般的溺爱,若真砸出什么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猛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下子挡在了桓怏的面前,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将那砸过来的砚台给挡住了。 那砚台随即跌在地上,碎成几块。 护国公这才看清楚,竟是桓蘅挡住了,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也不看桓蘅究竟被砸的如何了,只气的将头转过去,半晌都没说话。 桓蘅满脸的淡然,“父亲息怒,都是儿子教导不严,请您只管责罚儿子。” “罢了,将这混账的衣衫穿好,送到他父亲的灵位前面跪着,也算是他尽孝了。”护国公在朝堂上可是威风赫赫的样子,此时竟是满脸的颓然,国事可以被他轻松的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家事却让他十分的头疼。 桓怏很快就被奴仆们带了出去,桓蘅却在屋子里劝诫了父亲一会,这才不紧不慢的从书房里出来了。 不才正等在廊下,见书房内传来老爷的暴怒声,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自是知道,即便老爷对桓怏再是恨得牙根痒痒,却还是舍不得打骂,只怕受苦的又是他的主子了。 廊下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在乱飞,脚下的金链子沙沙的直响,这一下子弄了他满头满脸的灰尘。 他正气的骂着,却见桓蘅果然出来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他满脸的惶恐,“您伤到了哪里?奴才这就去将张太医请过来。” 只见桓蘅白色的衣衫已经泼满了墨汁,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而他的目光依旧温润,眉目间却是一种淡然。 他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扯开,却见手腕已经红肿一片,清冷的目光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无事。” 不才刚要说话,却听见桓蘅开口吩咐道:“去将从江南搜罗来的那些古玩和字画送到阿怏的屋子里去。” “老爷素日最讨厌小少爷玩那些东西,只骂他是不学无术,您又何必去讨那晦气。”不才跟了他这样久,而且知道自己的主子的记性又是极好的,怎么连那样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桓蘅的眼底有了一丝的凌厉,不才只感觉头皮发麻,忙低声道:“是,奴才即刻就亲自送过去。” 待他再次向桓蘅看过去,却见他依旧满脸的风轻云淡。 ******************* 柴房内确实死一样的安静,绛墨坐在带着湿意的麦秸上,偶尔有人过来瞧她几眼,甚至说些劝慰的话,她却恍若未闻,手指在淡金色的麦秸上飞快的编着。 很快一只精巧的蝴蝶编成了,随着在“嗖嗖”的冷风,那蝴蝶在寒风中转动着,栩栩如生。 第十九章 进府 柴房内彻骨的寒冷,那硬邦邦的木头上都凝着一层淡淡的寒霜,冷岑岑的,挨不到任何的光泽。 绛墨被冻得红肿的手将那蝴蝶给拖了起来,眼泪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这蝴蝶还是她娘亲亲自教她的。 那时候她还喜滋滋的将编好的蝴蝶拿去给桓蘅看,她却还记得他当初眼底的光泽,带着无尽的宠溺,然后牵起她伤痕累累的手,无奈的叹道:“以后无论做什么,不能再伤了自己的身子。” 连母亲都没发现她的手被割伤了,也只有他发现了。 昔日的温情种种如噩梦一般纠缠着她,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几乎成了她活下去的理由,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但她一定要让桓蘅和萧桀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想着,她竟不知不觉间将那编好的蝴蝶揉捏的粉碎。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窗缝里透出来的那一抹淡光也渐渐的消失了,而隐隐约约的听见簌簌的轻响,竟又泛起了白光,竟是下雪了。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身上仅有的余温也一下子消散,冷的她浑身一颤。 绛墨踮着脚,从窗外抓了一把冰冷的雪水,等在手心里化开,这才低下头喝了。那雪水里面夹杂着尘土,噎在喉咙里十分的难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狂风呜咽着如同抽泣,永无止休。 她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直到身体已经冻的麻木,才感觉有人推门进来,可她半晌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姑娘。”萱儿的脸颊上都是泪珠,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斗篷给她盖上,“妈妈已经答应你了,叫你即刻去与她商议。” 绛墨的眼底竟没有一丝的欢喜,好像这一切已经是他早已预料到的一样。 等她过去和那妈妈商议了半日才出来,才出来却见萱儿正站在廊下,似乎将两个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了,几滴泪挂在鸭蛋脸上。 “姑娘。”她用手指绞着手里的帕子,“我虽侍奉了姑娘不过几日,但已是跟定了姑娘的了,您今日若去了,便将奴婢也带走罢。” 绛墨对这个小丫头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样貌普通,但也是难得的乖巧伶俐的人,可护国公府那豺狼虎豹之地,只怕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 “何苦跟着我,我自是连自己也顾不得了。”她看着萱儿,眼底有着一丝的无奈,“留在这里虽没有个好名声,但也是能保全性命的。” 萱儿跪在地上,头磕的如捣蒜一般,“奴婢这条性命便舍给姑娘了,便是即刻您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心甘情愿。”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妈妈推门出来,刚才两个人的话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张嘴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小蹄子,你可是我拿着银子买来的,不见你对我多忠心耿耿,反倒一心跟着她去。” 萱儿极怕那妈妈,眼见她厉声的呵斥,忙住了嘴,在风中哭的瑟瑟发抖。 绛墨慢慢的将她搀扶起来,只看着那妈妈,“妈妈,今儿这人我带走了,您也说过护国公府除了门口的那狮子,没有一处不是血淋淋的,若我在府里没有人照应,只怕活不过几日。” 第二十章 争宠 “呦,这丫头虽然愚笨,但也是我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的,你红口白牙的,说带走便带走了,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绛墨的脸上却凝着淡淡的笑,那样子却像极了势在必得的赌徒,“妈妈好生糊涂,我既入了护国公府,每月的银子自然是要有人送的,难不成我已经成了桓家小公子的妾室,还要亲自过来不成?” 那妈妈细细的琢磨了一下,绛墨实在是太难把控了,送了不值钱的丫鬟进去,也好处处的监督着她,只得狠了狠心,咬牙应允了。 *********** 呜咽的北风吹了整整一夜,祠堂内昨晚才摆放的烛火都快燃尽了,蜡油将桌面几乎铺满了,可殿内的人却依旧跪的笔直。 而他的面前,正是他父亲的灵位。 祠堂的门被人推开,夹杂着湿气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伴随着咳嗽声,却见护国公背着手进来了。 他脸上有些疲惫,见了跪在地上的人,忙吩咐身边的奴仆,“快将他弄起来。” 身边的小厮忙不迭的上去,正要上前去搀扶,却见桓怏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见他伸出手来,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双眼似淬了毒,“退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因为跪的太久,脚下不稳,竟险些从新摔回去。 护国公眉心紧皱,瞧了一眼那小厮,那小厮忙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护国公满脸的愁绪,“阿怏,我知道你的心思,那丫头是个没有福气的,即便那日没有死,尚书府抄家的时候,她也是活不成的。” “他父亲有没有谋反父亲难道还不清楚吗?”他的眼中带着凌厉凄楚的恨意,“是现在的皇帝容不下他,是父亲容不下他,人家忠君爱国,你们自然容不下人家。” 许是生了太多的气,护国公也懒得驳斥他了,“阿怏,这位置和家产总要你接替的,你但凡长进一些,好好读书,我也不必如此的忧心了。” “二叔如今贵为御史,听说朝中之人人称赞,何不将爵位给了他,大家岂不安生。”桓怏满脸的不屑,护国公的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的眼红,也只有他如此了。 “我将他安排到那个位置上,亦不过是为了你的前程铺路。”护国公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满眼的算计。 桓怏的眼皮微微的动了动,就犹如未曾听到一般。 “回房去罢,好生的歇着。”护国公说完便推门离开,一抬头却见桓蘅正站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下,他温润的轮廓似被雪色渲染上一层光泽,满脸的平静无波。 护国公见他在这里,威严的脸上有一丝的错愕,但见他离得这样远,想必没有将两个人的对话听进去,这才放下了心。 “父亲。”他慢慢的走了过来,“皇上叫内侍过来宣了旨意,要您进宫面圣。” ******************** 护国公府原在上京最繁华的地方,几乎占据了整条的街道,烟之阜盛,也难怪桓家三世五公,这几百年的基业,如今亦是鼎盛之时。 萱儿见了这样的场面自是心惊胆战,只满脸担忧的说,“姑娘,咱们这样进去只怕不合规矩,要从长计议才是。” “若要是偷偷的办这件事,明天最咱们的尸身都寻不到了。”绛墨唇角勾起一丝的讥讽,“这件事只有闹出来了,咱们才能占了上风。” 第二十一章 她的心计 就在此时,两个人已经到了护国公府的大门前,却见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威风赫赫。 门口坐着几个小厮,身上的华服亦好过寻常人家的百姓。 那几个人正在那里说话,见两个人走了过来,忙站起来问道,“站住,是来做什么的?可有请帖?” 萱儿吓得忙躲在了绛墨的身后,扯着她的裙角,“姑娘……” 那妈妈给她们从青楼里打发出来,半个铜板也没有给,甚至她们原本的家当也被搜刮的干干净净的,身上只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袍,半点钗环首饰也没有。 护国公府的奴才可都是扒高踩低的主儿,见了她们两个人这幅寒酸的模样,即便绛墨还有几分的姿色,这些人却还是不将他们两个放在眼里。 “我要见夫人,还不快进去通禀。”绛墨的声音很大,将那几个人给吓得忙从地上站起来。 “小的眼拙了,实在不知道姑娘是那一尊佛?”其中一个小厮见她眼中满是怒意,“姑娘得告诉我们,才能进去禀告不是?” “我是你家小公子的新姨娘。”她的声音里带着得意,今儿是来进门的。 这一听那几个看门的小厮全愣住了,自古谁家的爷们纳妾不都是轿子抬进来的,经过父母的同意,没见过哪家的姑娘自己巴巴的来了人家府里,上赶着给人家妾的。 绛墨指着他们的鼻子,呵斥道:“这大冷天的,居然让本姑娘在这里冻着,你们护国公府的奴才都是这样当差的吗?” 小厮这才匆匆忙忙的进去通禀去了,而绛墨却站在门口,一会摸摸门前的狮子,一边又晃晃门上的铜环,满脸轻狂不安分的模样。 从侧门进府的人更是满脸狐疑的看着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萱儿自以为绛墨是个心内有成算的人,没想到居然这副模样,忙低声的道:“姑娘,他们都瞧着呢?!” 绛墨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低声道:“现在知道咱们的人越多越好,尽管闹。” 萱儿虽不懂得她的意思,却也不敢闹,双手垂着,满脸的畏惧,生怕他们被驱赶出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两个府邸的老嬷嬷正要进府,见了两个人满脸狐疑,也不敢问。而绛墨却毫不顾忌的走了上去,笑着说:“两个妈妈安好,我是小少爷的姨娘,以后咱们经常见面了。” 她说的时候面不红心不跳的,那两个妈妈倒是被吓得不轻,只急匆匆进来府。 而就在这时,却见刚才进府送信的那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竟是绛墨从未见过的。 七年的光阴,却让整个护国公府早已换了面目,那些熟悉的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我是夫人的丫鬟金珠,随我进府罢。”那丫鬟将她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虽是满脸的狐疑,但什么也没有问。 第二十二章 处置她 萱儿见护国公府的一个奴婢就有这样的气度,早已是呆住了,却见绛墨满脸从容的跟着金珠进门去了,自己攥着裙角,也忙不迭的跟上了。 入了府之后,却见到她曾经见到过的精致,过了垂花门,两边是游廊和亭台,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萱儿早已是看的目瞪口呆,她也是清苦人家的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就在此时,绛墨却顿住了脚步,扯住她的袖子,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恐,她苍白的脸色才微微的缓和了一些。 很快三个人便进了后院的正屋,依旧是华丽的摆件,琳琅满目的,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古董。 转过屏风,却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坐在椅子上,身边有几个丫鬟在服侍着,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 绛墨早已将国公府的事情打听了一些,但这位女子她却是极为熟悉的,正是神武大统领的嫡女,冯帘。 这位女人绛墨倒是十分的熟悉,不过比曾经的她虚长三岁,温婉大方,贤良淑德,几乎是人人夸赞的。 但绛墨却知道,这女人城府很深,手腕可深得其父的真传,当初在宫宴上,她曾经亲眼看见她买通宫人将蟹肉放在自己的长姊的糕点里。 以至于她的长姊起了满脸的疹子,在御前失态。 青鸢那时候从她的姑姑嘴里知晓,那日宫宴上,原本是要将她的姐姐赐给徐翰林为妻的,竟没想到因为这件事而搅黄了,她的姐姐自此悲伤欲绝,不过半个月的工夫便一命呜呼了。 虽不是她同母的妹妹,但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不过是因为怕她长姊的的生母越过她的母亲去。 而护国公府的夫人去世之后,她便嫁给了与她父亲年岁相当的护国公。如此年华的姑娘,却为了权势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连绛墨也不由得不佩服。 那冯大统领又与青鸢的父亲不和,两个人在御前更是争执多次,而她阖府被诛杀,冯家出的力也不少。 这样想着,却见冯帘用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姑娘既说是阿怏的妾室,为何我与他父亲从未听闻过这件事?” 听到了这话,她忙不迭的跪在冯夫人面前,“奴婢与小少爷是在青楼中相识的,他已立下字据,说要纳我为妾。” 屋子里的人听了她的话,都顿时变了脸色,便是护国公夫人的身边的奴仆,出身也比旁人好一些,往日只在深闺中听闻那些青楼的女子风流浪荡,为人所不齿。 如今乍然间见了,只觉的如瘟神一般,脏污不堪,只一个个拿着帕子捂着鼻子,好像绛墨的身上有什么怪味道一般。 萱儿见众人如此的模样,脸上顿时忽红忽白,只恨不得拔腿就跑。 绛墨说完便袖口掏出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字据,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冯夫人身边的金玉这才伸手接过来,展开之后摆放在桌子上,几个丫鬟也忙悄悄的去瞧,见了那字据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冯夫人只扫了两眼,便吩咐身边的金珠道:“你去小少爷房里,将他请过来,或者问问他如何处置。” 第二十三章 被驱赶 等金珠领命走了,冯夫人这才细细的将绛墨上下打量了一通,却见她生的倒是有几分的姿色,风姿绰约,但那双乌沉沉的眼中,根本没有任何的畏惧。 而就是这双眼睛,她竟感觉心头如针凿穿过,这双眼睛竟像极了那个人的,只是那个人死的不清不楚的,连尸身都是残缺不全的。 很快前去送信的金珠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额头上带着细汗,见她来了,众人忙看向她,只等着他回话。 “如何?”冯夫人靠在软垫子上,用茶盖子拨着碗里的茶水,不紧不慢的询问。 “回夫人的话,昨儿晚上小少爷跪了一晚上的祠堂,着了风寒,不能过来了。”金玉悄悄的查看了一眼冯夫人的脸色,接着道:“小少爷说您随便处置便是。” 冯夫人听了这话,娟秀的眉微微的皱了皱,看着那纳妾的文书竟发愁起来。她之所以要贴身的丫鬟巴巴的去问桓怏的意思,亦不过是不想招惹这件麻烦事。 若是桓怏真的将这青楼的丫头收在了屋子里,若是老爷回来了,只说是桓怏的意思,索性与自己毫无关系。再说老爷又将桓怏视若珍宝,左右不过发一通脾气,也就过去了。 她虽是护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但桓怏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但此时她竟然没有了主意,若是打发出去,若是日后桓怏后悔了,跟她要人,她又要去哪里给他弄。若是留在府邸里,老爷回府若知道自己私自做主,未曾桓怏娶妻,便给他纳妾,定不会饶了自己。 但两者之中,她更惧怕的却是护国公,只看着绛墨,冷着脸道:“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爷们在外面喝些酒,难免是被人教唆着,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她的言外之意,不过是说着纳妾的文书,不过是绛墨哄骗过来的,不作数的。 绛墨心底冷笑,还未说话,冯夫人便命人开匣子拿出三千两的银票出来,交予绛墨,然后说,“你拿着这些银子去,以后这件事断不能和旁人提及。若是损了护国公府的名声,那你这条小命便是留不得了。” 三千两,便是护国公府的一日的花费便是一万两,如今不过是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不过是打发要饭的叫花子而已。 “妾身粗鄙,但知从一而终,既然有了这文书,我便是小公子的人了。”她眼神中带着倔强,“便是烂死在这里,妾身也断不会出去的。” 听到她的话,冯夫人已经面带怒色。 她身边的金玉见状,忙走上前指着绛墨骂道:“不长进的东西,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轮到你在这里撒野?我看你不过是贪图护国公府的钱财,还不见好就收。” 那金玉自有一股气势,又因身上的衣衫华贵,看来在护国公府是极为有颜面的,被她这样一阵呵斥,跪在绛墨身后的萱儿早已是吓得浑身发抖,只想即刻离了这里。 谁知绛墨却半点的畏惧也没有,只说,“妾身虽出身风尘,但对桓少爷却是真心实意,我若是所图金银,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便叫我即刻就死了。” 第二十四章 不是真心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愣了起来,又想着桓怏样貌极好,又是那样的身份,招蜂引蝶的也是常事。 这样一闹,冯夫人已经没有了什么耐性,只低头吩咐了一声,那金玉将手里的那份文书扔进了火盆里。 烧红的银炭上立即溢出火舌,将那纸刹那间烧了个精光。 萱儿自知那东西若没有了,只怕护国公府不会在承认绛墨的身份,她急的满头的汗珠子,只恨不得从火盆里将那烧剩下的纸给捞出来。 绛墨却满脸的从容,开口道:“夫人尽管烧,这本是我临摹的,少爷写给我的那封,因为太过珍重,不敢轻易的戴在身上,只想着咱们这样大户的人家,断不会轻易的毁约的,所以才斗胆临摹了一封,还望夫人莫怪。” 冯夫人自知自己今日竟被一个丫头给耍了,只冷冷的盯着绛墨,半晌才拿起瓷瓶中的长春之蕊,捻在手心中。 “好精明的一个丫头。”她冷笑着看着身边的金珠,“去将管家叫过来,将她打发出去,以后决不允许她踏进来半步。” ************** 上京的暴雪竟是接连不停,直到连府邸门前的石狮子都被盖住了,还稀稀落落飘着雪霰子,只是天色依旧阴沉着,亦不知何时继续下。 路上偶人经过的人,一边“咯吱咯吱”的踩着积雪,一边议论何处冻死了多少的牲畜。 而他们经过护国公府的高大的朱红色大门的时候,都扭着头看着站在御赐的牌匾之下的两个人。 “这么大的雪,会不会冻死了?”一个男人嘀咕着。 “看,身上的雪还掉了一些,定是还活着。”旁边又有人说着,“好好的两个姑娘,在这里站了都快一天一夜了,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终于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孩子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蹲下身子用小手扒拉了两个雪球,冲着那两个人砸了过去。 孩子的力气能有多大,但两个人却还是身子一歪,差点摔在雪地中。 而站在前面的那个人,却慢慢的转过头来,被冻得惨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一抹笑容来,却是极美。 那两个孩子原本以为会挨顿打,或是被斥责,没想到那人眼神那样的温柔,宛如水中的皎月。 这让两个孩子霎时红了脸颊,低着脑袋,摇摇晃晃的跑远了。 而就在这时,站在绛墨身后的萱儿再也受不住了,娇弱的身子一歪,竟直直的往雪地中栽了下去。 绛墨忙转过身来,将她半扶起来,却见她嘴唇已经青紫,身体已经冻的麻木,连气息也淡的几乎闻不见了。 她伸手死死的掐住她的人中,良久萱儿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却见绛墨身上的衣衫连同鞋袜都已经湿透了,发髻上的残雪也化开了,和乌黑的发冻在了一起,硬邦邦的紧紧的贴在她的脸颊上。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罢,桓家小少爷明知您在这里冻了一天一夜,却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可见他对您并未上心。” 绛墨拍了拍身上的雪霰子,即便两个人已经沦落至此,但她依旧波澜不惊,运筹帷幄。 “未上心又如何?”绛墨冷笑,“反正我进府亦不是为了他的真心。” 第二十五章 前尘缱绻 “姑娘。”萱儿见她说了这样的话,用眼睛一热,滚滚的泪珠落了下来,落在衣襟上的时候,已经是冰冷一片了。 “你还是走罢,何必跟我在一起遭这份罪。”她的声音很淡,连呜咽着的寒风都快将它盖过去了。 萱儿听了这话,“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只哭道:“奴婢既跟着姑娘出来了,鬓断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奴婢不怕死,只是怕姑娘受苦。” 她的这一通哭诉,却让她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的贴身丫鬟,芊素。 只是她死的那日,并没有带着她去寺庙,绛墨还是有些庆幸,那日自己自尽,萧桀也不允许她活在世上了。 只怕她还是没有活下来,随着尚书府一起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罪人。 一阵风才吹过,牌匾上挂着的雪霰子打在了她苍白的脸上,霎时又是一阵刺骨的冷。 就在这时,却听一阵匆忙而急促的马蹄声,路旁的行人忙都避开了,双手垂在腰间,恭恭敬敬的站着。 府门前的小厮们更是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而只有绛墨抬起头,远远的看着那枣红色的大马越来越近,马蹄溅起的残雪,落在她的脖颈间,她冻得已经麻木了,便也没有什么知觉了。 随即身后又是几匹马,却远远不及为首的那一匹。 这匹马乃唤,“赤夜”从漠北千里迢迢的送到了上京中的,火炭一般赤红,无半根的杂毛,每次嘶鸣咆哮,几乎有腾空入海之状。 入京献给皇帝的时候,还是一匹小马,千里之遥,它的母亲早已累死在路上,只有它顽强的活了下来。 一时间京中的武将皆想求先帝赏赐此马,而那时恰逢桓蘅的生辰,她便仰仗着自己的姑姑宠冠后宫,便缠着姑姑跟先帝求了过来。 当她亲自带着那匹小马招摇过市的来到护国公府的时候,上京中多少人气红了眼睛,甚至不少王孙贵胄大骂,这匹名震天下的名驹,竟白白的糟蹋了。 毕竟那时候桓蘅不过是个庶子,即便再是文采斐然,只要他的嫡兄尚在,他便永远没有太大的出息。 桓蘅看着那匹马,虽然十分的喜欢,但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本府邸的人都忘记了我的生辰,但被你这样一闹,天下人皆知了。” 那时候的青鸢的脸颊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良久才喃喃道,“其实……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 她将头压得更低了,声如蚊呐,“等这匹马长大了,你骑着它风风光光的去尚书府娶我行不行。”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看桓蘅脸上的表情,便看见身边的丫鬟芊素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嘲笑道:“小姐好生不害臊,桓二少爷这样风度翩翩的人,为何要娶您这样一个倒海夜叉?” 青鸢气的拿着手里的马鞭,便佯装打她,“好轻狂的小蹄子,连主子都敢嘲笑起来了,看我不撕烂你得嘴,省的你处处胡说。” 芊素忙跑着讨饶,又深知自家的小姐断不会真的责怪自己,忙往桓蘅的身边跑,嚷道:“桓少爷,您救救奴婢,小姐要打死我。” 第二十六章 那是你的位置 桓蘅的眼中皆是笑意,如墨画一般的脸颊上带着无尽的温柔,轻轻扯住青鸢的衣角,“好了,你便是夜叉海鬼,我也非你不娶。” 听到他的话,她忙脸颊绯红,顾不得拿着鞭子追着打芊素了,只低着头偷偷的笑。 然而她笑了一会才想起来什么,抬起头来,却见芊素早已笑的前仰后合,死死捂着肚子。 “桓哥哥……”青鸢气的只跺脚,“你怎么帮着她欺负我,说我是海鬼夜叉。” 往日的事情几乎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心底只剩下恨意,当初他说过的话,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而只有她当了真。 而就在这时,却见赤夜的缰绳猛地被勒住,高大的骏马顿时停在了她的眼前。 随即有小厮急匆匆的上来牵住马,还有人搬过凳子来。 绛墨毫不畏惧的抬起头来,却见那马镫上的那双如意挖云式的鹿皮靴,无一丝杂毛的狐皮斗篷一直垂在靴面上,隐约能瞧见斗篷下那件绯色的官服,以及腰间挂着的佩银龟袋。 桓蘅未踩小厮搬过来的凳子,只踩着马镫便下来了。 那小厮们这才恭恭敬敬的下去了,而他身后跟着的人也下马,只遥遥的跟着他想要一起入府。 绛墨看着桓蘅直接从自己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却也没有在意,只淡淡的瞧着他的背影。 就在她以为他就这样进府的时候,却见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妾身见过大人。”她微微的低了低身子,脸上没有半点的惧意。 桓蘅清俊的脸上有一丝的疑惑,随即立在一旁的管家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将事情言简意赅回禀了桓蘅,便又恭恭敬敬的退到了门口的狮子旁。 “姑娘是个聪明的人,何必在这里自寻死路。”桓蘅的脸上仿佛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但眼底尽是冰冷一片。 “富贵险中求。”她仰头看着他,“妾身命薄,被父母卖了,自己若是不挣一条出路,只怕今生便没有指望了。” 见她说的如此的直白,桓蘅也微微的愣了一下。 他并未在说什么,只是转身便要进府,一阵冷风吹过,将他身上的披风吹起,绯色的官袍上,干净的不染尘埃。 “妾身会算命,不如给二公子算算前程如何?”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压蓄太久的怒意和仇恨,几乎要顷刻间爆发出来,但被她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听到他的话,他顿住了脚步,慢慢的将头转过来,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眉目间却更是淡漠。“我从不信这些。” 她忽然想到那天在寺院里,他亦是用如此的语气说了这样的话。 “看您的面相定是大富大贵的人物,将来必定飞黄腾达。”她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他的唇角却含着一抹讥诮的笑,她的这番话委实敷衍,只怕街上那诓骗人钱财的算命先生,亦是如此忽悠人的。 “将来那位置一定是您的。”她的目光霎时变得复杂起来,只是那双被冻得红肿的手指,遥遥的指向了东边隐约而见的琉璃瓦,竟是皇宫。 第二十七章 带她进府的人 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手指却落在了那腰间的玉佩之上,指腹不断的在上面轻轻的摩挲着。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她瞧得清清楚楚,一种悲凉夹杂着愤怒从心底蔓延而上,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每次他遇到烦心活着毫无头绪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如此。 那时候她最喜欢给他打玉佩上的璎珞,明明用的是最上等的丝线,却不过半个月便断了。 后来她才发现他越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越是不由自主的如此,明明他面上是风轻云淡,一派祥和,但心里却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姑娘足可以因为这句话而掉了脑袋。”他的手指猛地停住,淡青色的玉佩紧紧的贴在他的衣袍之上。 “若是您没有这样的心思,定会抓我去见官,告我谋逆之罪。”她满脸复杂的看着桓蘅,气势半点不减,“您求的是天下,妾身求的是富贵而已,此时并不相悖,咱们同舟共度,岂不美哉?” 周围人都离得很远,根本没有听清楚两个人在谈些什么,却见谈笑风生的样子,桓蘅的厌眼底竟带着柔意,众人不由得错愕。 “一会你唯一的机会便到了。”他的声音暗淡,“告辞。” 说完他径直的进了府邸,身后随着他的小厮们忙进了去, 空荡荡的府门前只剩下她和萱儿,萧瑟的风吹着她的脸,将唇角的最后一抹微笑也带走了,只留下满目的冷然。 原来他最想要的便是那高高的皇位,所以他用尚书府几百条人命,去换取他如今的官位,用她的清白去换取太子的青睐,而挡在他面前的兄长,亦不知被他用什么法子除去了。 萱儿见桓蘅走了,这才壮着胆子,左顾右盼的走了上来,她一边打着寒战,一边问道:“姑娘,刚才二公子同您说了什么?” “不相干的事情而已。”她微微的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他告诉我,咱们很快就能进府邸了。” “二少爷为何愿意帮咱们?”萱儿激动的几乎忘了寒冷,只搓着双手,“阿弥陀佛,他果真是菩萨心肠。” 而她口中的最后四个字却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漆黑的眼中尽是冰冷。 哪里来的菩萨心肠,若他真的为了桓怏好,断不会如此纵容着她,将他养成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就在此时,却听见远处一阵车轱辘撵过雪的声音,吱呀吱呀的打断了她的时思绪,而就在这时,却见几辆马车停在了护国公府的前面。 其中一个高头大马一边一边踢着雪,一边嘶鸣着,它拉着的车却是装扮的十分奢靡,连帷幔上都挂着明晃晃的金坠子,这车子一走,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十分的好听。 很快从马车上便下来了一个小丫鬟,喝声命令小厮们快将凳子搬过来,旋即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极为美艳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淡红色的披风,腰间坠着长长的一条玉带,皆是极上乘的布料。头上带着明晃晃的几根金簪,眉心却用胭脂画着淡淡的一瓣桃花,鲜艳明媚,恍若仙子。 萱儿在她的身后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轻轻的扯了扯绛墨的衣衫,“姑娘,这又是谁?好气派的一个人物。” 绛墨并未见过眼前这个女人,但已经猜出来了,唇角勾起了淡淡的冷笑,“能将咱们带进府邸的人来了,他果然没有骗我。” 第二十八章 再次相见 萱儿却是满肚子的疑惑,而在这时,那女人已经由贴身的丫鬟搀扶着,往府内走来,走在前面的一个老妈子见了两个人怒斥道:“哪里来的混账,卫姨娘在这里了,还不快让开。” 两个人在进府之前便已打听清楚了,这卫姨娘是护国公这两年才那纳的妾,深得护国公的宠爱。 萱儿听了这话,忙吓得往一旁退去,而绛墨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姨娘,求您为妾身做主啊。” 那卫姨娘并未注意到这里,却被她这么一哭诉,一张娇美的脸旋即看了过来,遂由丫鬟搀扶着,慢慢的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她满脸的疑惑。 此时守在门口的小厮见管家不在,忙低着脑袋跑了过来,絮絮叨叨的将事情重复了一遍,然后恭恭敬敬的又退下了。 “哦?”卫姨娘声音宛若银铃,尤其是在这冷飕飕的寒风中,十分的悦耳,“好痴情的一个丫头,快将她搀扶起来。” 刚才呵斥绛墨二人的老妈妈,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上来,虚扶了绛墨一下,旋即放开了手。 “果然是个标致的丫头,难怪阿怏要纳了你为妾。”她细细的端倪着绛墨的脸颊,满脸心疼的说,“可怜这个花为骨肉,雪作肌肤的美人,竟冻了一天一夜。” 绛墨脸颊绯红,只低头道:“妾身自知卑贱,愧不敢当。” 然而卫姨娘只笑着扯着她的手往府内走,管家这才急匆匆的赶来,弓着身子道:姨奶奶,您不能带她进去,夫人吩咐了,不许她踏进府门半步。” “呸,你们这些坏心肠的奴才,只怕是你们歪曲了夫人的意思,咱们夫人可是个菩萨心肠的人物,断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人冻死的道理。” 听了她的一番训斥,众人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进了护国公府的府邸里去了。 “云瞳,将姑娘送到小少爷的院子里去。”卫姨娘放开她的手,转身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 那叫云瞳的丫鬟忙答应了,又等着卫姨娘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绛墨往西边的园子里走去。 依旧是长廊无数,雕梁画柱的,将人都绕的迷糊了。而云瞳和绛墨却并肩而走,而绛墨几乎不用她带路,只径直的往前走。 “姑娘莫非来过护国公府?”云瞳满脸的惊诧,这护国公府极大,自己入府了三年都经常走错路,但绛墨全好似对每一条路都十分的熟稔。 “昨日管家带我走过这条路,又说小少爷的院子在西边。”绛墨一边走着,一边转头问道:“莫非是我走错了?” “自然是对的。”云瞳满脸的钦佩,“姑娘的记性真好。” 其实后面的这句话,绛墨受之有愧,只是她前世的时候,自小便在护国公府长大,那时候的护国夫人待她如同亲生女儿,更是时常让她睡在自己的屋子里。 很快几个人便走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院子,白石台阶,门栏窗阁,皆是细细雕刻的精致花样,雪白粉墙,竟比地上的白雪还耀眼几分。 第二十九章 已经是您的人了 原本在院子里扫雪的小丫鬟们见云瞳带着一个姑娘进来,忙不迭的进去回话,很快就有一个穿着夹袄,披着灰鼠皮斗篷的大丫鬟掀开帘子出来了。 这不是桓蘅原本屋子里的丫鬟,绛墨的眼底有一丝复杂转瞬即逝,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她熟悉亲昵的人竟全不知所踪了。 “云姐姐怎么过来了?”那丫鬟用眼睛一边偷偷的描着绛墨,一边笑眯眯的问,“这又是哪里来的?” “梵音,这时小少爷新纳的妾,姨奶奶让我带她过来,先带她见见小少爷,看看如何安置才是。” 那叫梵音的丫鬟眼底露出一丝的诧异,随即是鄙夷,想来绛墨进府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云瞳将绛墨交予梵音之后,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只说卫姨娘那里还有事情去办。 梵音看了一眼绛墨和她身后吓得浑身发抖的小丫头,这才冷哼一声,“小少爷着了风寒,今儿才好一些,你只说几句话便出来。” 绛墨忍不住心底冷笑,好一个狂傲的丫头,竟全没有将她放在眼中。 而她面上却未露出半点的怒意,只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副恭敬柔和的模样,“好,我记下了。” 一踏进屋内,她便感觉一阵热气拂在脸颊上,只因身上冻得太久,这猛地太热,只觉得脑袋一沉,耳边的筋突突的跳了起来,疼的她眼底蔓延起大片的血丝。 梵音只掀开烟罗纱帐,跟床榻上的人影说了几句话,旋即又出来了,冷声道:“小少爷叫你进去。” 绛墨只撩开那纱幔,径直的走了进去,这才将榻上的人看的清楚。 只见桓蘅正斜歪在榻上,身上半盖着锦缎的簇新被子,身上披了件狐皮的斗篷,苍白的脸颊,倒真的像是病了一般。 “连我也算计进去了,那纳妾的文书只怕是我醉酒的时候写的。”他漆黑的眼底尽是冷然,“还不跪下去,让我审审你,趁着我醉了你还干了什么龌龊的事情?”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她伸手拢了拢自己冰冷的衣衫,脸上浮现出一丝的媚态来,“妾身已经是您的人了,小公子果然是个薄情的郎,不认您亲自写的文书也就算了,难道连恩情也忘的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桓怏的脸上顿现怒意,从靠着的软垫上坐了起来,死死的掐住她的手腕,“没想到你竟下贱的这样的地步。” 见他的眼中尽是厌恶,如同她是蛇蝎一般,她“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妾身不过是玩笑的话而已,妾身服侍人亦是要银子的,岂有白白倒贴的理。” 桓怏见她眼底的狭促,自知是被她戏耍了一番,只怒意横生,掐着她手腕的力道越发的大,只恨不得将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即便疼的额头上满是细汗,她还是满脸的淡然神色。 他不由得气恼,只想着自己何必跟一个丫头这样的置气,岂不失了自己的身份,便死死的甩开她的手。 然而他这一甩,虽没有用几分的力道,但她孱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直直的往床榻上栽了下去。 桓怏也未曾料到她会扑上来,只见一个黑影袭来,直接滚到了他的怀里。 第三十章 尴尬的误会 已经冻了一天一夜的她冷的跟冰坨子一样,那种突如其来的温热,却让她的四肢百骸骨都几乎酥软了,连挣扎了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的鼻息间皆是淡淡的药味,还有檀香,她的脸颊隔着薄薄的寝衣,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 “好生不知廉耻,还不快滚下去。”桓怏被她身上的凉气呛得直咳嗽,伸手便将她往床榻下面推。 绛墨也要挣扎着坐起来,谁知头发上的冰刚刚的融化,又毛又躁的头发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挼搓,一下子缠在他寝衣的金纽扣上。 原本缠的可以解开的,但他这一推她,便缠的更紧了。 “别动,疼疼疼……”那一缕头发都快将她的头皮扯下去了,而他越想要将她推下去,便更是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桓怏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缠在自己的寝衣上,只以为她是故意这样做的,没想到哪里出来的姑娘竟这样的有手腕。 “还不快解开,难道要我叫人进来,将你的脑袋砍下来吗?”他的声音里已经满是森然。 她低着脑袋,伸手便往头顶处摸,顺着那紧绷的青丝,渐渐的向上摩挲,直到摸到了他滚烫的胸口,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每一声的心跳。 屋外的守着的大丫鬟梵音,将屋内的动静很大,忙将屋门推了一道缝隙,一眼便瞧见了床上那交错的人影,而绛墨这趴在小少爷的胸口,原本盖着的锦被也跌在了地上。 她忙将门掩上,气的直跺脚,低声骂道:“果然是那肮脏下流的坯子,这青天白日的,连半点脸面也不要了。” 屋内的绛墨费力的在拉扯,但越是弄越紧,桓怏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只怒道:“你这爪子往哪里摸呢,这样蠢笨,倒不如叫人进来一并砍了去才好。” 听到他的话,虽然她的唇被她咬的惨白,但脸颊上却是一抹不自然的绯红。 她这才咬了咬牙,将头抬起来,找到那一缕头发,咯嘣咯嘣的用细白的牙齿全都咬断了。 她这从床榻上下来,伸手去摸自己火辣辣疼痛的头顶,指尖却满是血迹。 桓怏低头见自己寝衣的扣子上还挂着她的头发,只觉得赃污不堪,伸手便脱下来,扔在了地上。 她似乎对他眼底的嫌恶视若无睹,只站在一旁,淡淡的说,“老爷回来了,也定不会留着我,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要您按照我说的去做。” “哦?”桓怏抬起头来,但眼底似乎有了一些的兴致,“但我凭什么要帮你,你走或者留,与本少爷毫无干系。” “您不是厌恶您的二叔吗,妾身保证让他会难受很长时间。”她的眼底似乎藏着星辰,“妾身能给您的东西,绝对是您想象不到的。” 很快守在门外的梵音便被叫了进来,她毕竟是未经事的姑娘,虽对男女之事知道几分,但还是面红耳赤的进了屋子里,良久才敢抬头看屋内的两个人。 却见绛墨正站在桌前,头发松散,脸颊带着不自然的红,而小少爷的寝衣内随意的丢弃在地上,价值千金的绸缎,竟被两个人糟蹋的皱皱巴巴的。 第三十一章 一鸣惊人 桓怏的手里还拿着刚写好的纸,上面的墨迹未干,也不知竟是何时写的。 “去在后院里给她随意安置一个屋子,若没有吩咐,断不允许她来本少爷的屋子里。”他的声音很冷,几乎没有任何的感情。 “奴婢不敢做主,咱们后院确实有十几间屋子,还请您示下。”梵音恭恭敬敬的说,但眼角却瞥向了绛墨,满是不屑。 “那就将最破的给她。”桓怏将清冷的目光从纸上收了回来,“凭她也不配好的。” 绛墨却不为所动,甚至也不反驳半句,只微微的福了福身子,“多谢少爷。” 很快梵音便带着她从桓蘅的屋子里出来了,守在廊下的萱儿正在那里蜷缩着身子,见了绛墨,忙抱着自己的肩膀,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但又因为梵音尚在这里,也不敢询问,只跟着两个人往后院走去。 后院也是雕梁画柱,甚至有几只仙鹤在花丛中站着,便是弃着不用的屋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好上不知道几倍。 然而梵音的脚步却停在了一间最小最破的屋子里,因为占了一个犄角的地方,光都被前面的屋子遮住了,竟连半点的生气也没有。 “呶,这就是了,以前是堆放杂物的,今日便赏给你们主仆了。”梵音说完便要走,用帕子掩着口鼻,满脸的嫌弃。 萱儿见状连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寒冬腊月的,窗户又是破的,可怎么住人?姐姐能不能找人来修,我家姑娘的身子也受不住。” “呦呵,这就端起主子的架子来了,嫌弃这里不好,尽管回你们的青楼里才是,那里住得好,穿得暖的,还有换着样的男人陪着。”她说完冷笑着便离开了。 萱儿顿时眼泪都下来了,只说,“姑娘怎么不斥责她,她的话也忒刻毒了。” 绛墨伸手去抚她脸上的泪,叹道,“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如今这院子里她是领头的丫鬟,得罪了她,咱们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了。” 然而两个人进了屋子,却见屋内的陈设还算齐全,柜子里还有几套被子,只要打扫打扫,将窗户糊上,也是可以挡住寒风的。 **************** 护国公昨日被皇帝叫进宫之后,却是商议各地官员选拔美人入宫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竟是一概不闻不问。 如今后宫里的美人已有千人,但皇帝却还不满足,只恨不得将天下的美人都弄进宫里来。 出宫之后护国公便去了翰林院商议朝中大事了,原来瓜州的地方官呈上了折子,只说哪里兴起了“登云道”不过是一群江湖术士招摇撞骗,谁知越来越多的百姓参与其中,如今几次三番的跟官府作对。 护国公跟翰林院的学士们商议了半夜也没有敲定什么主意来,也懒得回府了,只次日才满心烦闷的回来了。 谁知他刚进了府邸便从管家口中得知,青楼女子找上门的事情,不由得更加的恼怒,也不管桓怏是不是病着,只叫人将他叫了过来。 护国公坐在书房里,见桓怏脸色惨白的进来,好似病的不轻,心底的怒意也减了几分。 “看来你在府邸里呆着,还能生出事端了。”护国公脸色十分的不善,“难道你还真想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不成。” 桓怏抬起头,“祖父可是因为瓜州的那些不安分的人再担忧?孙儿倒是有一计,还请祖父听听,若是不好,您也别气恼。” 第三十二章 贱婢之子 “哦?”护国公摸着自己的胡子,面露诧异,“你连书也不好好的读,如今怎么还关心朝堂上的事情来了?” “府邸里的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这件事,自然是偶尔听到的。” “那我倒要听听你从那,只言片语中,想到了什么好计谋。”护国公并没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他也不指望一个不学无术的人,突然之间开了窍。 “那些妖道的拥护者,亦不过是居无定所的流民而已,被人利用了而全然不知。”他只按照绛墨的话,分毫不差的说,“何不简别流民,命人护其归于本县郡,赏其良田,不许其再回瓜州,后孤弱其党羽,诛杀其主谋。” 谁知听了这话,护国公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太急,袖子竟让桌上的笔架给碰歪了,挂着的狼毫竟滚落在地上。 “好办法。”护国公几乎要拍案叫绝,愁了几日的事情竟全然而解,“我家阿怏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桓怏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祖父高兴成这样,他实在不懂朝政之事,只按照绛墨写在纸上的东西背了一遍而已,从未想到竟得到护国公这样的夸赞。 但他素来不喜自己的祖父和二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还请祖父做主,将那丫头留在府邸里。” 护国公正喜不自胜,一听到绛墨的事情,之前的怒意也全消了,只叹道:“你要哪个女人不成,偏是个青楼的,这以后你为官作宰的,岂不会影响你的名声,罢了,只要那女人以后安安分分的,给她一口饭吃也是使得的。” 桓怏见护国公这样爽快的答应了,也没有多高兴,只说身上乏了,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谁知他一出门便撞见了自己的二叔桓蘅,只见桓蘅笑着道:“阿怏,听说你受了风寒,可好些了?” 桓怏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只转身走了。如此不懂礼数,桓蘅也并没有生气,只踱步进了书房内。 护国公还是满脸的笑意,见桓蘅进来,便霎时收敛了,却早已将桓怏说的话整理了半页的字,正要将书信送到瓜州去。 “瞧瞧这个。”护国公将书信递给了桓蘅。 桓蘅不过几眼就看完了,便将信又装回到信封里,笑道,“不愧是学富五车的大学士们,竟想出这样精益的法子,费不了多少的麻烦便能化去这场灾祸。” “他们?”护国公冷哼,“那些败絮其中的学子们,竟说要朝廷中出兵去镇压,更有可笑的竟说要招安,用官位去讨好那些人,朝廷中每年竟白拿出钱,养这些酒囊饭袋。” 桓蘅不动声色,“那竟不知是哪位想出这样主意?” “是阿怏想的。”护国公脸上难得的带着自豪,“你即刻去命人将这书信送去瓜州。” 桓蘅目光幽深,只淡淡的说,“是。” 他刚走到书房的廊下,却见范光从廊下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随即进了书房。 范光乃是护国公的客卿,颇被赏识。 桓蘅却并未离开,只是看着手里的那封书信,目光变幻,眼中的厉色越发的现出来。那些平常见惯了他温润亲和的人若是见到了他此时的表情,一定会惊的目瞪口呆。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范光的声音,“小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吾等望尘莫及啊。” 护国公却笑道:“这孩子竟不比他父亲逊色,我们护国公府的嫡孙,岂是那些贱婢生的所能比的。” 桓蘅在听到那一声“贱婢生的”的时候,手指不由得又碰到了他腰间的流苏珞子,他转身离开了书房,廊上挂着的鹦鹉和画眉见了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蜷缩着金笼中,不敢再乱叫了。 第三十三章 示好 破旧的屋子里,因为许久没有人打扫而满是灰尘,直呛到人咳嗽。 而绛墨主仆二人也不曾好好的收拾,只胡乱的睡下了,毕竟两个人已经在雪地里冻了一天一夜了。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了,只睡在了一个榻上,相互取暖。 而绛墨又做起噩梦来了,太子那那张带着狰狞的脸不断的在她的眼前晃动着,他如同一只食人的野兽,狠狠的掐着她的脖颈,然后一脚一脚的向她踢来,直到她再也爬不起来。 她不断的晃着脑袋,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嘴里嘶喊着,“不要,不要……” 一双冰冷的手不断的晃动着他的肩膀,随即是带着哭意的声音,“姑娘,您快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姑娘……” 绛墨过了良久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看了看窗外,昏昏沉沉的,竟已经到了掌灯的时辰。 她看着萱儿满是担忧的眼神,只淡淡的道:“你接着睡一会罢,我只在这里坐一会。” 然而萱儿尚未睡去,却听见外面传来了淡雅的声音,“姑娘可在,我家姨娘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绛墨一听是云瞳的声音,便披上了衣衫,将屋门打开,却见她带着几个小丫鬟,众人手里皆抱着东西。 “几位姐姐快进来。”萱儿忙用袖子擦拭着凳子上的灰尘,可几个小丫头放完东西便恭顺的离开了。 云瞳指着几个包袱道:“其中两个包袱里是几件棉衣,卫姨娘见姑娘喜欢素净的衣服,便挑拣了几件,都是刚做出来的。还有几个包袱都是家常要用的东西,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听到这话,绛墨的眼角微红,只装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如今在这府邸里,也只有姨娘还记挂着我们。” 云瞳忙亲昵的拉着她的手,笑道:“姑娘别灰心,咱们小少爷在府邸里可是半个姬妾也没有,姑娘的前程也长远着呢。” 那云瞳劝解了她一番便离开了,等她离开之后,萱儿忙不迭的将那几个包裹打开,那里面的几件衣服竟是蜀锦,不由得震惊的目瞪口呆。 绛墨便挑出两件来,两个人换上,正在看着其他包裹里的东西,却见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一阵冷风吹进了屋子里,房梁的上灰尘都落了下来,萱儿生怕弄脏了身上的衣服,忙用手扇着。 却是护国公夫人的贴身丫鬟金珠,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几个包裹,只冷笑道:“老爷和夫人叫你去问话,还不快随我过去。” 听到这句话,萱儿吓得双腿直打颤,忙转头看着绛墨。“姑娘,……” 绛墨却淡淡一笑,“你在这里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一会子便回来,你不必担忧。” 说完便径直的跟着金珠去了护国公夫人的院子,然后才到了门口,金珠便满脸不耐烦的说,“你在这里等着,等老爷叫你进去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请。” 说完兀自的去了,将绛墨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第三十四章 被他捉到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的彻底了,便是迎面的人走过来也未必瞧的清楚。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便不仅不慢的往旁边的假山处走去。 她只找了一个石凳子坐了下来,看着树中的寒鸦咕咕的叫着。 而正在这时,却见假山的另一头坐着两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正叽里咕噜的说着闲话,并没有听见绛墨走过来。 毕竟听人墙根不是什么好事,她正要咳嗽一声,谁知却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咱们二少爷可真是痴情,听说郑将军的掌上明珠爱慕他已久,几次差人来说媒,二少爷都开口拒绝了。听说那姑娘都二十的芳龄了,还待嫁闺中,只说非咱家的二少爷不嫁。” “那姑娘是痴情,我瞧着咱二少爷也未必对那逆臣的闺女痴情。”其中一个小厮低声道:“别看咱家二少爷看起来是个雪堆冰雕的人物,对谁都温和的很,但你可不知道当初去尚书府里抄家的时候,那可狠着呢!” 绛墨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除了那两个人的说话声,她仿佛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清清楚楚。 “哦?不是先帝曾下旨说,直接满门抄斩,鸡犬不留的吗。” “我也是听一个侍卫说的,抄家的那日,那太子也一时来了兴致,只命人将府门一关,要和二公子比试箭法,然后见人便射。” 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血淋淋的,绛墨几乎听见了尚书府丫鬟奴仆的惨叫声。 “那谁赢了?” “是咱们二公子赢了,听说那青尚书,只站在院子里,怒斥太子的荒淫无度,不配为储君,他连半点畏惧的样子也没有,太子怒射了三箭,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透了,身体却连半步都没有退。” “没想到那逆贼竟这样有胆量。”那小厮旋即道:“也是,若没有胆量,也不敢谋反啊。” “最后还是咱们二公子一剑穿喉,当时便死了,那血都溅到了房顶上。”那人啧啧道:“咱们二少爷就是胜在青尚书的那一条命上,否则两个人竟是平手。” 一阵冷风吹过,绛墨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仿若五脏六五全被扔进了雪地里,空荡荡的又疼又冷。 她的父亲在府邸里不端架子,母亲更是待奴仆们亲和,府邸里的人也不太在乎规矩,每次桓蘅去了尚书府里,众人见和青鸢金童玉女一样的人物,便时常拿着他们打趣顽笑。 那时候他眼神暗淡的拉着她的手,“与护国公府相比,我更喜欢这里,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她那时候只笑着说,“你入赘到我家,岂不更好?” 而如今她只想去质问桓蘅,当初他将冰冷的箭刺向尚书府的人的时候,可曾记得那日的话? 不知何时,那两个说闲话的小厮走了,只剩下她站在彻骨的寒风中。 她只静静的顺着长廊走着,如同丢了魂魄一般,栏杆上挂着的灯将她的脸颊照的惨白,如同鬼魅一样,竟无半点的生机。 这一丢魂失魄,谁知她竟踩空了廊下的台阶,直直的往前面栽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定会跌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将她拖拽回来,直到她站稳了,才慢慢的放开了她。 绛墨转过头,便看见了桓蘅那张带着淡笑的脸,不由得脱口怒道,“滚。” 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竟被人这样的对待,桓蘅的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淡定,“是我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 如此俊美的脸,却透着无尽的虚伪,绛墨却强忍住心底的怒意,只笑道:“二公子莫怪,是妾身不喜欢旁人碰我。” 一个青楼之人,却说出这样的话,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但桓蘅却丝毫不恼。 “那我姑娘说会相面,我自然是不信,今日我倒是有几分的相信了。”此时一阵凉风将廊下的灯笼吹的摇摇晃晃,而他的脸也忽明忽暗。 他声音陡的一转,竟带着凌厉,“还请姑娘赐教,我与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还差几步之遥。” 绛墨道:“二公子不是说从不信鬼神之说,妾身岂能再您的面前卖弄。” “姑娘不过区区数言,便不费掸灰之力便解决了瓜州的灾祸,岂有人不信奉的道理。” “哦?”她戏谑一笑,“那主意不是小公子解决的吗?您何必推在妾身身上?” “阿怏志不在此,他的话不过是姑娘教的。”月光下,他白衣广袖,竟如谪仙一般,与世无争。 她原本也没有想瞒着他,只望向他,“三年足矣。” 他的手指又不由自主的划向了腰间的玉佩,久久的凝视着她,“太祖皇帝七年血战,方夺得了天下,万姓倾心,如今亦有二百年,岂能轻易撼动。” 绛墨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尽是高深莫测,“新帝登基之后,官匪勾结,乱国祸民,如今殿堂之上,不过禽兽食禄而已。” 她虽在青楼了数日,那原是是非之地,想不听到朝中之事都难。 见他听得仔细,她接着道:“皇帝虽昏庸,但却有三股势力在朝中争权夺势,帝位却能轻易的撼动。” 桓蘅道:“我护国公府,与外戚的势力,还有陛下身边的那些宦官,相互算计掣肘,且外戚文皇后的父亲手掌兵权,又忠心于圣上,想要动他们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绛墨道:“既然他一家独大,那些只会在皇帝身边摇唇鼓舌的内侍们自然不满,若联合他们扳倒外戚的势力,岂不甚好。” 桓蘅早已明白了她的心思,接着道:“外戚一倒,大权旁落,皇帝没有了权利,那些内侍们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鸭而已。” “二少爷果然比妾身强出百倍。”她静默片刻,只自贬起来。 他凝眸深深的看着她,目光已经渐渐的变得凌厉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帮你夺得天下之人。”她慢慢的说,目光已经变得深沉起来。 听到这话,桓蘅死死的掐住她的下巴,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经过涌现出了无尽的杀意,“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两个人很近,几乎能看见他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来的,她惨白的脸颊。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森然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呦,好一个男娼女盗,竟在这里明目张胆的偷情,可被我给拿到了。” 两个人未曾想居然有人过来了,忙转过头去,却见桓怏正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满脸的戏谑。 第三十五章 我知道她的死因 绛墨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只往后退了半步,便轻易的躲开了桓蘅放在她下巴上的禁锢。 “妾身不过是同二少爷说几句说几句闲话而已,小少爷可莫要冤枉了妾身。” 桓怏的目光却冷冷的盯着桓蘅,目光锋利的如同刀刃,他走过来狠狠的将绛墨一推,她脚下不稳,旋即跌到了桓蘅的怀里。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一下子蔓延上来,他的怀抱那样的热,而她几乎冷的浑身都在颤抖,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狼叼在嘴里,毛骨悚然。 “一个青楼之女而已,与你这贱婢之子倒是十分的般配。”桓怏的嘴里满是恶毒的嘲讽,活脱脱的一个小恶魔,“要是你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桓蘅将绛墨从自己的怀里扶起来,却见她脸色惨白,只怕是吓到了。 “阿怏,你知道我的心思。”桓蘅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她既投奔你而来,你便应该尊重她。” “你的心思?”桓怏听到前几句话便已经是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提青鸢,别让我替你害臊了,世人都称赞你为情种,可你自始至终对她只有算计。” “阿怏……”桓蘅的声音里已带着不悦,好像桓怏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一般,“这些年你对她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你对她生出了男女之情?” 此话一问出,一下子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连呜咽的风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绛墨脸上的烛光被柱子遮挡住,谁也瞧不见她此时脸上的表情,以及她眼底的疑惑和期待。 她比任何人都期待这答案,因为这无疑给她的手里加了筹码。 桓怏的嘴唇动了动,马上就要说出来的时候,却被一个带着哭意的声音打断,“小少爷,妾身与二少爷绝无半点的私情,您怎么能将妾身给人,可怜奴婢的真心……” 这又是哪茬子的话,不成想她此时竟想起来了,但却成功的将桓怏的注意力给转过来了。 桓怏最见不得她那妖妖调调的模样,脸黑的跟锅底似得,只满脸厌恶的模样。 绛墨的眼底有些暗淡,她竟不敢听他的回答,她来护国公府,不过是复仇的,若是太多的感情掺杂在其中,她怕自己会分心。 自从那日她此生挚爱之人将她推入到无底的深渊,她便再不信什么情爱。 而就在这时,却远远的看着一个提着灯笼的人影,匆匆忙忙的过来了,似乎瞧见了这里有人影,隔着很远就喊,“说让你在门外等着,让我一顿好找,还不随我去见老爷和夫人。” 说话的正是护国公夫人身边的丫鬟金玉,可等她走进了看见了站在绛墨身边的两位少爷,赶忙请安。 桓怏并未理会她,只拽着绛墨的胳膊便往护国公夫人的院子里走去,他的步伐很快,而她几乎小跑着才能跟上,不一会的工夫便累的气喘吁吁。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见桓蘅牵着她的手过来,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却还是将屋门打开,恭恭敬敬的让他们进去。 一进屋,绛墨便看见护国公正坐在楠木交椅上,而他的身边却是他的夫人,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而卫姨娘正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似笑非笑的跟丫鬟们说着话。 护国公正看着案上的青绿色古铜鼎,一抬头便瞧见桓怏拉扯着她的胳膊进来,不由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往日就是这样学规矩的,大庭广众之下便和女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的事情我做了多了,祖父只怕还没有见过。”桓怏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随即将绛墨的手狠狠的甩开,这才强忍着脾气,跪在了地上,“给祖父请安。” 绛墨这才佯装成战战兢兢的模样,跪在桓怏的身边,毕恭毕敬的说,“给老爷,夫人,姨奶奶请安。” 护国公这才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见桓怏还跪在地上,便冷冷的道:“都起来罢。” 绛墨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护国公,漆黑的眼底带着冷然,便是前世,护国公也十分的厌恶她,甚至因为当初在她御前的风头,而几乎要退了这门亲事。 护国公对她似乎依旧十分的厌恶,只吩咐了几句,说要她安分守己,只留在护国公府,便妾室的身份并不承认,只当是个通房的丫鬟。 绛墨依旧是胆战心惊的模样,连话也说不全,只蚊子哼哼似的答应着。 卫姨娘这才慢慢的走过来,亲切的拉着绛墨的手,笑道。“瞧瞧把这丫头吓的,跟丢了魂似的。” 护国公这才收敛了脾气,又训斥了桓怏一顿,这才让两个人离开。 两个人了离开之后,卫姨娘的一双银杏眼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护国公夫人,笑的娇媚,“老爷,您别怪妾身多事,这丫头跪在护国公府的门前,旁人见了岂不笑话咱们。” 护国公眼底闪过一丝的赞许,这才抿了口茶,旋即道:“难得你想的周到,这事情若是传到旁人的耳朵里,以后阿怏名声可就毁了。” 冯夫人听到这话,忙跪在地上,“是妾身考虑不周,只是没想到那丫头实在是倔的很,居然在雪地里站了一天一夜。” “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护国公的脸上带着怒意,“看来府邸的事情你也管不好了,不如分一些不要紧的事情给君儿,让她帮你。” 君儿便是卫姨娘的乳名。 “这,……”冯夫人自然是不肯的,正想开口怎么拒绝,却被突然被打断了。 “你也不必为难,我看你是越发的懈怠了。”护国公已经站起身来,冷冷道:“这些年了,阿怏何时承认过你的身份,可见你并未尽到职责。” 冯夫人被他说的顿时哑口无言,一抬眼却见卫姨娘似笑非笑的正盯着她。 她强忍住心底的怒意,忙笑道,“都是妾身的不是。” 护国公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转身对卫姨娘说,“我今天去你的屋子里,你先去备着。” 卫姨娘这才答应着出去,护国公见屋内无人了,便转身压低了声音道:“过几日便让那女人给我干干净净的消失,无论你有什么办法。” 护国公夫人看见了自己夫君眼底的杀意,“是。” ************* 从护国公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桓怏满脸森然,只冷着脸急匆匆的走着,而她也不着急追赶,只不远不近的跟着。 穿过几层仪门,房屋院宇皆是轩峻壮丽,而院中更是无数的树木山石,寒风穿过其中发出“呜呜”的响声。 她正低着头走着,一转弯竟发现长长的走廊里竟没有了桓怏的身影。 一抹无奈冰冷的笑划过她的脸颊,这条路是去桓蘅院子里的,许是之前走的太多了,竟然不自觉的再次走了过来。 她过了良久才转身反回,走到岔口的亭子里的时候,却见桓怏正靠在朱红色的栏杆上,一双带着讥讽的眼睛盯着她,“怎么,自己就去了人家的院子里?果然是口是心非,我看你巴不得勾搭上我二叔。” 绛墨不由得苦笑,这孩子小时候便娇生惯养,虽生了一副好样貌,但说话尖酸刻薄,看来这些年是越发的长进了。 见她一直沉默不语,他自以为说中了他的心事,只冷哼道:“你只管去,本少爷这就叫梵音将你的东西都挪过去。” “阿怏……”她蓦地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如前世的自己,总是如此亲昵的唤着他,而他孩子的面容上,带着倔强。 他“恩”了一声答应,旋即又感觉到不对,只想着她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唤他。 “你不是想知道尚书府的青鸢姑娘是怎么死的吗?”她脸上一片平静,但心底早已是波涛汹涌,“我知道。” 第三十六章 你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清楚的看见了桓怏脸上的诧异和震惊,然后陡的掐住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怎么会认识她?” 他手上的凉意几乎透过衣衫传来,手指也几乎嵌入她的肌肤里,她全感不到半点的疼痛。 “七年前乞巧节在潭拓寺,我见过她。”绛墨的眼中空荡荡的,似乎再也感觉不到那锥心刺骨的疼了,“她穿着青绿色的纱裙,还说半个月之后便是她的及笄之礼。” 听到此处,桓怏的眼睛顿时溢满了血丝,他几乎要将她的肩膀掰断,连声音中也带着无尽的颤抖,“说,你马上告诉我!” 她并未说,只是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失控的表情,若有所思。 见她不肯再说下去,他只恨不得的将她的嘴给撬开。 “要告诉小少爷又有什么好处?”她忽然“扑哧”的笑了出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那样的急。 见她依旧沉默着,他竟直直的跪在了地上,用满是乞求的口吻说,“我知晓之前是我待你刻薄寡恩,我给你赔罪。” 就在他跪下去的一刹那,她彻底的惊呆了,他是何等倨傲的一个人,居然肯为了她知道那个答案,而跪下去求人。 然而在心中灼烧的烈火很快就被浇灭了,留下的却是一片的冰冷。 她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他们桓家的人都是如此,桓蘅当初待她是如何的情深意重,可还是毫无怜悯的推开了她,告诉她侍奉太子是她的福气。 桓怏的眼睛最像他的二叔,令她厌恶。 “小少爷快起来,妾身可要折寿了。”她眉眼间已经带着戾气,“妾身比较贪心,想要的东西很多,总要细细的想想。” 说完她用纤细的手指托着自己的脸颊,一副要坐地起价的模样。 “放肆。”桓怏的耐心都已经耗尽了,只以为她戏耍他,伸手狠狠的掐住她的脖颈,猛地往后一推,她便狠狠的跌向了亭子里的石桌上。 她柔软的腰肢不知撞到了哪里,后脑勺也撞在了厚重的石板上,顿时眼冒金星,半晌才看清楚桓怏那张带着暴怒的脸。 他手上和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凸显出来,脸色也阴森可怖,“你不说我便掐死你。” 她媚眼如丝,一副轻狂到不可一世的模样,“妾身死了,小少爷此生便再也不会知道她的冤屈了。” 他掐下去的力道越发的重,窒息绝望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出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嬷嬷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不要脸面的人,在这里做这样的勾当,还不快跟我去见夫人。” 原来那婆子是打理院子的奴仆,见天色已晚,便要落匙锁门的,谁知瞧见两个人正在亭子里,而其中一个正躺在石桌上,另一个又凑的很近,只以为是府邸里哪个丫鬟和小厮在这里私会偷情,便要拿了去,在夫人面前献媚。 她原本因为年岁大便老眼昏花了,还没看清是谁便急匆匆提着灯笼过来了,等看清楚吓得浑身一颤。 “小少爷,您,您还是回房罢,这大冷天的,在这里……”说完她也自觉尴尬,低着头也不敢抬起,“岂不伤了身子,虽说是年轻,但到底还得忌讳着。” 如此直白的话,绛墨自知她是误会了,但此时桓怏已经放开了掐住她脖颈的手。 她从石桌上滑下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的穿着粗气。她知道明日这件事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这女人最注重名节,只怕她很快就会沦为全府的笑柄了。 桓怏并未想那么多,见被人打扰了,只目光如钉一样的死死的盯着那老婆子,“滚。” 那婆子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半晌才爬了起来。 绛墨此时已经站起了身,语声幽冷,“妾身便回去了,等妾身想好要什么,便亲自跟少爷讨要。” 她转过长亭回廊,却见桓怏还站在亭子里,冷风掀起了他身上的翩翩衣衫,显得越发的孤寂萧索。 等她回到屋子里,却见萱儿正站在门口,一边冻得直跺脚,一边东张西望。 听到了动静,她忙不迭的跑了过来,神色紧张的拽着绛墨的手,“姑娘,夫人有没有为难您?” “就是因为今天没有为难我,咱们的日子才更难过了。”她不由得苦笑,眼底却是一阵冷意“不过我找到了可以利用的人,只要有他在,明面上便不会有人要了咱们的性命。” 萱儿听她说话的语气,吓得早已是没有了主意,良久才愁眉苦脸的道:“姑娘,她们把饭菜送过来了。” 见她脸上似有异色,绛墨也没有多问,只是推开半新不旧的门,却见屋内摇摇晃晃的桌子上,置放着几个碗碟。 只见带着豁口的盘子里装着几个发黄的馒头,几样菜色更是清一色的绿,半点的荤腥也不沾,便是护国公府的猫儿狗儿,时常也是大鱼大肉的,看来这府邸的人,见桓怏不喜欢她,只使劲的作贱起来。 萱儿生怕她心里觉得委屈,正想宽慰一番,却见绛墨已经坐到了桌前,端起碗吃了起来。 “你也饿了吧,快过来吃。”绛墨声音很淡,“不过从明天开始,你要想办法捉到一只活物,送过来的菜让它先吃一遍,若是第二日不死,咱们才能吃。” 萱儿听了忙苦着脸道:“这些饭菜原本就不新鲜,再搁置一夜的话,岂不馊了臭了?” “那也比被人毒死强。”绛墨无奈的叹道,“连茶水也要检查一遍。” ***************** 亥时,越发的冷了起来,绛墨紧紧的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身边有动静,只以为萱儿去了茅房,便也没有在意,只拽了拽被子便接着睡。 过了良久才,却感觉身上的薄被被人猛地扯开,只感觉身上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些热气片刻间消散了。 她咕哝着一翻身,却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同于萱儿那娇弱的身体,竟是个男人的,她四肢百骸一下子凉透了,连呼吸也凝滞了,那痛不欲生的屈辱再次蔓延上来。 然而她尚未睁开眸子,一个滚烫的唇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鼻息见喷薄出的热气和她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不是那太子身上的龙涎香,竟是那样清淡好闻的气息,却是那样的熟悉。 她疏忽间睁开了惶恐的眸子,借着淡白色的月光,却看见了桓怏那张绝傲的面容。 见她睁开了眼睛,他这才冷哼一声,放开了她冰冷的唇,而右手却伸向了她纤细的腰肢,只听“刷”的一声,竟蛮横的将她绣花的腰带给扯了下来。 随即又是一阵凉风钻进了她的衣衫间,她脸颊上的血色褪尽,“小少爷不是嫌弃妾身的出身吗?您这是做什么?” 桓怏这才抬眸看她,眸色变幻莫定,冷笑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本少爷纡尊降贵的来了,你何必惺惺作态?” 什么她想要的?她又什么了?饶是她自诩聪明绝顶,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何意。 第三十七章 成为他的人 “妾身不懂,还请小少爷明示。” 桓怏冷笑着坐起来,“你支支吾吾的不肯提你想要什么,不过是想要本成为本少爷的女人而已。” “妾身绝无此意。”她一时懵住了。 “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你巴巴的来护国公府,不惜在府邸的门前站了一日一夜,可见你对本少爷心存痴念。”他满脸的厌恶,“今日本少爷便成全你,但事成之后,得将青鸢的事情告诉我。”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格外的沉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倒是让绛墨一时间有些错愕,瞧着他那大义炳然的模样,倒像是被逼迫的青楼姑娘,想着他那样高傲的样子,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由得啼笑皆非。 “我要的不是这些。”她的声音很淡,如玛瑙一样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 “那你想要什么?”桓怏的耐心似乎都被耗尽了。 “我只要少爷答应我三件事。” “好。”桓怏不假思索的答应,“你说。” “第一件事,便是三个月后的科举之中取得功名。”她望着他,“你可答应?” 三年一次的科举原本是要去年秋天的,但因为边疆叛乱,皇帝又不理政事,大臣们便商议着推迟了半年,春日之后便举办。 桓怏也未曾料到她竟然会提这样荒诞的要求,眉间隐隐有戾气,却只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将落在地上的袍子捡起来,胡乱的穿好。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胸口那玉牌上,目光有些复杂。 好似回到了他生辰那日,她满脸含笑的将玉牌戴在他的脖颈声,他满脸嫌弃的摘了下来,用充满稚气的声音说,“什么破东西,沉甸甸的快勒死本少爷了。” 那玉牌上编织的结亦是出自她的手,已经戴了七年,有些旧了。 此时桓怏已经将衣衫穿好,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声的说道:“记着你的话,但凡你有半句欺瞒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桓怏走的时候,连房门也没有关上,冰冷的风夹杂着湿意,冻得她牙齿打颤。 而就在这时,却见萱儿脸颊绯红的跑了进来,见了被扔在地上的被子,一双乌黑的眼睛几乎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小少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将屋门给关上,屋内这才好了一些。 “你何时出去的?”她一时间无话可说,只随口问了一句。 听到这话,萱儿更加的局促,用手指绕着袖子,含糊不清的说,“小少爷推门进来的时候奴婢就醒了,怕碍事便出去了。” 绛墨微微一怔,见她如此模样,竟多了几分的好笑。 “旁边还有个小屋子,要不奴婢明天就搬过去?” *********** 桓怏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却见守夜的梵音正站在门口,院子里的十几个小丫头都被她折腾起来,手里提着灯笼,要满府找人的样子。 见他回来了,梵音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提着八角的宫灯便过来了,“小少爷,您去了哪里,连狐皮的斗篷也没有穿,冻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桓怏满脸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去将书房桌上的那几本书给我拿来。” 这话却让众人都吓了一跳,都拿着怪异的眼光去悄悄的看,只以为他莫不是撞了邪,那些书都落了尘,几年未碰过的了,这怎么忽然间有想起来了。 原来自从七年前,桓怏在府邸里大闹了一场,甚至拿着刀冲到了他二叔的屋子里,失手捅死了上来阻拦的丫鬟之后,便被他的父亲狠狠的打了一顿。 若不是当初的护国公夫人拼命阻拦,只怕那日便被活活的打死了。 只听人说那日几乎断了气,板子上全是血,若不是护国公将宫中的御医给请来,他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他这一躺就是半年,只自己闷在屋子里,见东西就摔,见书就撕。 而后来伤口养好了之后,更是火烧书房,各种古籍和孤本藏书都毁于一旦,发誓此生绝不出仕为官,更不会考取功名。 见梵音一副见鬼的模样,桓怏只转身自己往书房里走去。 他这一读书,让众人乐的了不得,只想着老爷若是知道了,定会赏赐他们这些跟随着的丫鬟们。 然而直到卯时老爷去上朝,她们才巴巴的去禀了护国公,果然护国公听了十分的欢喜,忙命人将四书五经拿来,又吩咐人传话,说莫要累坏了身子。 等梵音将话传给桓怏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书上,抬也不抬一下。 然而很快她便发觉事情不对,桓怏居然连早膳也不用,只吃了几块桌上置放着应景的糕点。 晌午也是如此,晚膳更是什么也懒得吃了。 众人这才慌了,此时在翰林院处理国事的护国公已经回来了,只得去回话。 护国公连朝服也没有脱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却见桓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书,半晌才眨一下,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他与桓怏说话,他好像听不到一样,竟像是鬼怪上身一样,竟一夜之间变了性子。 护国公忙命人将桓怏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弄到院子里,开始审问昨夜桓怏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梵音吓得满身的冷汗,只哭道,“昨儿亥时的时候奴婢听到了动静,去屋内查看的时候小少爷已经不在了,只两炷香的工夫便回来了,但见了谁奴婢却不知晓。” 此时院子里的粗使老婆子忙道:“老爷有所不知,咱们少爷这样的干净的人,晚上出去难免会招惹什么邪祟,说不定是哪个狭促鬼上身了。” 这话一出,众人听了只感觉背后发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护国公自是不信鬼怪这套歪理,但瞧着桓怏又是这副模样,便也只得命人去请京中的最有名望的法师进府,在院子里开坛做法。 这一闹便闹到了三更半夜,只见书房前面摆了祭坛,刚刚宰杀好的鸡鸭叠的跟小山似得,却见几个巫师脸上涂的黑乎乎的,手里端着半盆水,拿着树枝子沾了水,四处甩着。 先在院子里甩了一会,然后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良久才进了书房。 几个人围着桓怏又蹦又跳的,拿着树枝子在空中胡乱的比划。其中一个带着鬼怪面具的,往嘴里猛地灌了口酒,正要要往桓怏身上喷。 却见桓怏将头抬起来,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怒意,“你敢?” 那人吓得一口酒全呛到了喉咙里,面红耳赤的也不敢咳,差点丢了半条命。 桓怏这才拿着手里的书,往门外走去,却见护国公正急的在院子里转,几个丫鬟也是如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模样。 众人见他正常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都松了口气。 梵音更是合起双手,念叨着,“阿弥陀佛,总算是好了。” 桓怏只是平静的跟护国公行了礼,然后十分淡然的说,“祖父不必挂怀,孙儿不过是想读书而已,快将那些聒噪的人快快赶出去才是正理。” 护国公心下大喜,“虽说是读书,但也得歇息用饭才是,又不急于一时,何必如此的勤勉,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桓怏似乎并未在意他的话,“春日之后便是科举,孙儿定要考取功名,这就退下了,以后孙儿只闭门不出,只在屋子里专心研究学问。” 护国公见他如此说,虽是十分的欣慰,但也担忧,却见他又回到了书房里,将几个巫师赶出来之后,又埋头于书海之中。 护国公只命人将那几个巫师送走,这才转身对那些跪在地上的丫鬟怒道,“他昨晚定是有什么变故,你们连他见了谁都不知道,可见你们侍奉的不周到。” 其中一个守夜的小丫鬟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来什么,只赶紧道:“奴婢昨日好像见到看见小少爷从后院回来,说不定是见了后院的那位,那位……” 第三十八章 受辱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绛墨,虽说是姨娘,但正经的主子谁也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她们也自然不敢胡乱的叫。 护国公早已明了了,只吩咐梵音道,“还不把那个丫头给我叫来,难道还要亲自过去审不成?” 然而梵音刚要去,却听见书房内传来“咕咚”一声,随即是盘子跌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吓得都慌了神,小厮们忙跑到书房门口,却见房门紧闭,便奋力的拍着,而他的贴身小厮赖头更是急的连眼泪都掉了下来。 “小少爷,您是怎么了?别吓奴才啊。” 护国公见屋内迟迟没有声音,急道,“还在哪里胡乱的喊什么?还不快叫人过来把门砸开。” 众人听了也自然等不得人过来,只用力推着们,很快朱红色的房门便被断了,众人一眼便看见了跌在地上的桓怏。 却见他正跌在书桌下,脸色惨白的跟白无常似得,而他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书。 众人这才将他搀扶到了书房的软榻上,护国公便忙叫人将大夫请来。 那大夫诊完之后,这才对护国公说道:“小公子不过是劳累过度,得多加休养才是。” 梵音听着这话才放下了心,这才急匆匆的直奔着后院去找绛墨去了。 却说绛墨昨晚将桓怏弄走之后便自顾自的睡了,早上的时候厨房的人送来了饭菜,倒是些山珍海味,满满的一桌子。 萱儿饿了这几日,猛地见了这些食物,早已垂涎三尺。 可绛墨却拦住了她,只从每个盘子里挑出一样来,放在院子蚂蚁洞旁,直到了晌午,其中八珍豆腐周围,有大片在垂死挣扎的蚂蚁。 萱儿吓得半点的食欲也没有了,眼泪齐刷刷的掉了下来,“究竟是谁想要毒死咱们,咱们进府之后也没有招惹谁啊。” 绛墨这才走到屋子里,吃着除了八珍豆腐以外的饭菜,“这是慢性毒药,十天半个月的咱们是死不了的。” 两个人用过饭之后,便开始收拾屋子,只将尘土擦去,又拿着卫姨娘给的首饰,去府邸里换了一些窗纸过来,勉强将漏风的窗户给糊上了。 直到两个人忙道晚上,却连前面发生的半点事情也不知道,毕竟桓怏的院子极大,即便前面闹翻了天,她们这里也全然不知。 两个人将衣衫洗好之后,正要晾晒到院子里,却见梵音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绛墨见她满头的大汗,眼角通红,只怕是刚哭过了,竟不知她发生了什么。 “你们昨晚究竟和我家少爷说了什么?”她说着竟又哭了起来,“昨晚我不过是克扣了你的饭菜,与少爷毫无关系,你尽管来找我,他死了与你有什么好处。” 这突然见说出“死”字,却让绛墨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却见梵音眼内出火,不觉心下一紧,厉声道,“他怎么了?” 梵音双脚无力已经瘫倒在地上,捶地哭道:“跟着了魔怔似的,只知道念书,昨晚上开始饭也不吃了,只看书,现在连人也昏过去了。” 绛墨不由得呆住了,却未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荒诞的事情来。 梵音这才哭着站了起来,死死的揪住绛墨的胳膊,“走,还不跟我去见老爷,看他们怎么处置你。” 绛墨被她扯着到了前院之后,护国公已经在正屋坐着,脸色铁青,护国公夫人和卫姨娘也在一旁坐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见了绛墨,护国公脸上怒气更盛,指着她便骂道,“你这贱人同他说了什么?” 绛墨见他如此盛怒,随即佯装成可怜巴巴的模样,只哭道,“我原本便是个粗鄙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说让小少爷好生的念书,莫要荒废了学业而已。” 卫姨娘忙劝道,“老爷,这丫头也算聪慧,能让阿怏重新拾起圣贤书,老爷应该赏他才是。” 听到自己爱妾的话,护国公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又见绛墨可怜巴巴的跪着,想着她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但又思及桓怏自从他双亲亡故之后,性子越发的古怪,连他的话亦敢反驳,而如今竟对一个女人如此唯命是从,这让他如何不忧心。 而冯夫人正在那里不动声色,见自己的夫君脸色缓和了,这才跟身边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金玉忙示意屋内所有的丫鬟奴仆一并退了出去。 冯夫人这勾了勾唇角,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老爷,有件事亦不知该不该告诉您,要是不说只怕以后再这样胡闹,府邸的人传出去,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半点的规矩也没有。” 护国公不由得一愣,却见自己的发妻满脸的凝重,不由得皱了皱眉,“何事?” 却见冯夫人脸色复杂,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绛墨,压低声音说道:“昨儿锁门的一个老婆子说昨晚在亭子里看见,看见……” 说完她脸上露出一阵尴尬,只走到护国公的身边,细细的说了几句。 绛墨这才后悔昨日没威胁那老婆子,没想到这流言蜚语这样的快,她明明昨晚和桓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倒是白白的承担了这个罪名。 听到这番告状的护国公果然勃然大怒,“好你个娼妇,青楼的那些勾当竟带到府邸里来了,好好的少爷竟全被你给教坏了。” 绛墨面露惧意,哭的梨花带雨,“老爷冤枉我了,昨日不过是在亭子里跟少爷玩闹了一会子而已,想必是那位嬷嬷年纪大了,没有看清楚。” 冯夫人听了这话怒斥道,“难道阿怏昨日去你屋子里也是旁人看错了的不成?他尚未成家,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勾搭,这没日没夜的,难怪坏了身子。” 这几句话便让护国公的怒火越发的上来了,顿时轰雷掣电,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他原打算让冯夫人将这场丑祸解决掉,这才发觉这女人十分的不安分,绝不能再留在桓怏的身边。 “把这娼妇给我拉出去,打五十板子。” 绛墨自知今日在劫难逃,自从入府之后,护国公便将自己视作眼中钉,今日倒是一并发作了出来。 卫姨娘忙劝慰,“老爷,您何必如此动怒,这丫头身子娇弱,是受不住那样多的板子的,她要是没了命,阿怏醒了,岂不是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护国公也知道这一顿板子之后,绛墨的小命定保不住了,况且要了她的性命也不在一时,只冷哼道,“也罢,去掌嘴五十下,问问她错了没有。”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二少爷来了,说是朝堂上的事情要与您商议。” 护国公正在气头上,对着门便怒喝道,“凭他什么事情,只管在外面等着。” 他说完之后便有怒道,“快将她拉出去,难不成还要本大人亲自动手不成。” 冯夫人听到只掌嘴之后眼角便闪现出一丝的不甘,这才冷笑道,“把侍奉阿怏的人都叫来瞧着,她们日后谁要是挑唆主子,这便是下场。” 绛墨跪在那里紧紧的咬着唇,她的耳中却只有刚才那句话,桓蘅来了。 她可以忍受所有的奇耻大辱,但绝不能在他的面前丢尽颜面,她要风风光光的将他推入地狱。 很快绛墨就被人扯到外面去了,却是金玉站在她的面前,满脸的讥讽,“姑娘若是疼便叫出来,好让院子里的人都听听,不知廉耻是什么下场。” 绛墨的目光却落在了廊下的桓蘅身上,他并未看这里,只是拿着谷穗子喂着笼子里的金丝雀。 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全不在意,他是高高在上的人,而她卑微如泥,便是瞧一眼也会脏污了一般。 而一旁的丫鬟们皆看向这里,或是脸上带着畏惧,或是鄙夷,或是讥讽。 很快一个重重的耳光就狠狠的甩在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连她耳根子都在嗡嗡的颤着。 “老爷让我问你知道错了没有?”金玉声音中带着无法掩盖的得意。 “知错。”她仰着头,一字一句的说。 “好。”金玉见她如此,便以为自己的力气不够重,甩手便接着打了起来,直到打完了,绛墨的那张瓜子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唇角也全是血沫子,不知嘴里破成什么模样了。 绛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头,不卑不亢的冲着正屋的方向道。“谢老爷赏赐,以后定会铭记,绝不再犯。” 这番话倒让众人都愣住了,护国公府里挨巴掌的人倒是不少,但能如此满脸郑重的磕头谢恩的倒是第一个。 在众人的错愕中,绛墨已经往后院走去了。 而就在她跟桓蘅撞了个对面的时候,他漆黑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的情愫,声音却平淡去清风,“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姑娘既想与我同舟而济,便要我知道姑娘的聪慧之处才是。” 她的嘴中全是血腥味,她伸出手指擦拭了一下唇角未干的血迹,然后放在口中吮吸。 只是她此时的表情,却如同从凶煞厉鬼。 第三十九章 落入魔爪 绛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吓得萱儿一阵的掉眼泪。 她用温水擦干净绛墨的脸,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总算是没有伤到这张脸,否则咱们的生路彻彻底底的断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卫姨娘的贴身丫鬟云瞳过来了,竟是卫姨娘派遣她过来送药了。 云瞳毕恭毕敬的传了话,“姨奶奶说姑娘今日受委屈了,这几日便好好的在府邸里养伤,若是短缺了什么只管去让丫鬟要,现在姨奶奶和夫人一起管理府邸的事,但凡小事只管去找姨奶奶,不必叨扰夫人。” 听了这话,绛墨不由得又感激涕零起来,哭道,“如今在这府邸里,除了姨娘便不会有人在乎我们的生死了。” 那云瞳见她哭的可怜,这才劝慰了一番才离开了。 等云瞳离开之后,萱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姨娘天仙一样的人物,又是如此的良善之人。” 绛墨适才掉下的眼泪早已不知所踪,只是用铜镜照着红肿的脸,“傻丫头,在这里谁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远比对你恶更要防备着。” 卫姨娘送来的药膏子确实好用,没两日她脸上的红肿便消了。 两个人在后院里,虽然饭菜还是经常被克扣,甚至得置放一夜才能用,尽是馊了臭了,但两个人还算过活了下来。 而桓怏自从那日昏倒了之后,醒了之后却更加勤奋的读书,几乎是废寝忘食,起先人们还担心,但他也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这才让人放心了。 绛墨即便是在后院,也隐隐的听到了一些的风声。 这日绛墨正在屋里用花露油洗头,却见萱儿急匆匆的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她用手撩着湿漉漉的长发,问道,“你不是去院子里去拿晾晒的衣服吗?这又是什么?” “姑娘有所不知,我刚才去院子里找衣服的时候,竟不知被谁给拾走了。” 绛墨的那几身衣服皆是卫姨娘给的,颜色虽是素净的,但料子却是极好的,只怕是谁趁机偷了去,绛墨也没有在意。 谁知萱儿却是满脸的欢喜,“奴婢便四处打听是谁拿了去,没想到竟刚巧撞见了姨娘屋子里的云瞳去拿绣苑拿姨娘做出来的衣服,她听说您洗头,便拿了一身给您。” 绛墨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湿漉漉的还淌着水。 她一边用手巾擦拭着上面的水珠,一边见萱儿将那包袱打开,却见一件海棠红的长裙,底下却是用极薄的丝绸撒花做装饰,上面坠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东珠,竟是价值不菲。 绛墨不由得皱眉,而萱儿已经喜滋滋的将她身上湿漉漉的棉袄褪下,然后将簇新的衣服替她换上。 萱儿替她将长发擦拭干净,松松的挽了一个慵妆髻。 “姑娘好美。”萱儿不由得满脸的惊艳,便将铜镜给绛墨拿过来,“您瞧瞧。” 绛墨随即拿着铜镜往身上一照,果见一双秋水眼,柳眉笼翠雾,被衣服那鲜明媚的颜色一衬,果然更比往日漂亮。 萱儿这才看了看时辰,忙道,“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将炭送过来,奴婢去催一催。” 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绛墨却直勾勾的看着镜中这张陌生的脸颊。然而等炭盆中最后一丝的光熄灭了,屋内渐渐的冷了下来,萱儿也没有回来。 她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生怕她去外面生出什么事端来。 而恰巧在这时,却见一个样貌普通的小丫头急匆匆的进来,往屋子里瞧了一圈,遂问道,“姑娘屋子里可少了什么人?西边园子里井里淹死了个丫鬟,脸泡的都肿了,府邸的人都说没有见过,可是你这里的?” 听到这话,绛墨的心一时间凉了半截,也顾不得跟着丫鬟询问,只急匆匆的往西边的花园里跑去。 虽是冬日,花园里的树枝上被挂上了各色的纱绢堆的花朵,那带子随风而动,别有一番滋味。 而更是有几十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衬着雪色,更添了柔美。 她急匆匆的走到园子的那口井旁,却见哪里有半个人影,连井口旁的积雪都是干干净净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走到井口处,却隐约瞧见那井底残留的雪,她这才意识到这井已经干涸很久了,恍惚想起来,刚才传话的小丫头脸色十分的怪异。 她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一转身,却看见了站在梅花树下的那个人。 那人身穿一件羽毛缎斗篷,隐隐能瞧见领袖上用金线绣着的金龙,连那条长穗五色宫绦都是明晃晃的。 而就在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的时候,只感觉彻骨的寒冷,连牙齿都在打颤,那种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她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却见那人已经走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倒算是个佳人,朕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 萧桀那双冰冷的手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死死的咬住她的喉咙。 “怎么这么怕朕?”萧桀发觉她浑身都在战栗,竟平添了一抹娇弱,不由得更喜欢了几分,“朕带你入宫可好?” 他微眯起眼睛,眼底带着狂傲,仿佛她不过是他爪下的猎物。 听到他的话,她只感觉头顶一阵焦雷,四肢百骸都碎裂了一般,她喉咙里如同塞了棉花,半句话也谁不出来了。 一股绝望从心底蔓延上来,她明明已经筹划好了一切,很快就能将整个皇朝颠覆,可命运却再次将她逼上了绝路。 原本站在远处的刘焕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用尖细的嗓子说道,“恭喜圣上再得佳人。” 刘焕是如今的掌印太监,更是皇帝的心腹,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的了。 萧桀自从登基以来,骄奢淫逸,只恨不得将天下的美人都搜罗进皇宫里来。每日无心朝政,却喜好出宫巡游,见到大臣府邸中的美人,便只管弄进宫去。 大臣们虽满肚子的怨气,但也有苦不能说。 绛墨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见萧桀放开了她,她撒腿便跑,就好像七年前在寺庙中,只要穿过那高高的围墙,只要…… 远处传来了刘公公的的声音,“快,快抓住她,别让她给跑了。”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几个侍卫,一下子将她拦住,然后将她的双手牢牢的束缚住,将她弄到了萧桀的面前。 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侍卫们死死的拽着她的胳膊,她的身上满是冰冷的雪,只冻得她浑身颤抖。 她就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兽,用满是恨意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萧桀,“我绝不入宫。” 萧桀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吃惊,但他身边的刘公公怒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能进宫侍奉君王是天下女子求之不得的福分,轮得到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绛墨在那一刹那几乎失去了理智,只从牙缝里慢慢的挤出两个字来,“昏君。”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萧桀目光中如同淬了毒,冷笑道,“你倒是第一个敢这样骂朕的,比后宫那些畏畏缩缩的女人有趣多了,那你就进宫亲自瞧瞧,朕有多么的昏庸。” 说完他吩咐身边的刘公公道,“咱们即刻就回宫罢,也不必等桓蘅了,等他回来,叫他即进宫。”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小侍卫匆匆忙忙的踩着雪跑了过来,跪地道,“皇上,桓御史求见。” 第四十章 奇耻大辱 绛墨只感觉心中气血翻滚,那种刻骨铭心的恨再次席卷她全身,明明她的仇人都在这里,她却连半点的事情也不能做。 萧桀摆了摆手,很快桓蘅顺着青色的台阶,徐徐的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穿着狐皮的斗篷,脸上却满是淡然和从容,仿佛是琉璃瓦上的映衬着的雪光,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声音平淡的如同春风,“微臣参见皇上。” 桓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绛墨身上,似乎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如同蝼蚁一样。 见到了桓蘅,皇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笑容,“爱卿终于回府了,朕有件事倒要派你去办。” 桓蘅没有片刻的犹豫,“请皇上吩咐。” 萧桀的眼底顿现怒意,“昨日朕又梦到了那姓青的老匹夫了,他指着朕的鼻子骂,还让父皇废了朕。” 刘公公见皇帝气成这样了,忙劝慰道,“皇上何必如此的动怒,那老贼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莫要气坏了龙体。” 萧桀却怒意不减,牙齿都被咬的咯咯作响,“他便是死了都不让朕安生,梦中还嚷嚷着要报仇,如今他家的人都死绝了,朕看他又能如何?” 桓蘅声音很淡,“青家乃是乱臣贼子,死后定会坠入十八层地狱,皇上不必如此气恼,一切皆有定数。” “乱臣贼子?”被侍卫扣住的绛墨的眼底泛着阴森森的冷光,她心里不断的念着这四个字,不,她的父亲不是。 就在此时,萧桀慢慢的走过去,拍了拍桓蘅的肩膀,“朕命你带五百侍卫,去将青家那些人的尸骨都挖出来,鞭尸。” 桓蘅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微臣遵旨。” 萧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绛墨,“这丫头是何人,朕带回宫去了。” 绛墨只感觉心底一紧,想恳求他救她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还是硬生生的被她憋了回去,七年前她也曾拼了命的要他带她走的。 “不过是阿怏从青楼带回来的女子而已。”桓蘅脸上浮起一抹淡笑,“不值一提。” “青楼的?”萧桀一下子来了兴致,这才走过来细细端倪着绛墨,“哈哈哈,朕还从未有过青楼的女人,甚好,甚好。” 说完他即刻命人去备马车,由几个内侍压着绛墨出了府邸去。 刘公公生怕绛墨伤到皇帝,便命侍卫们将她的手脚给牢牢的束缚住,然后扔进了皇帝的马车上。 护国公府离着皇宫不过半条街的距离,马车刚刚走便隐约的能瞧见宫门那朱红的铁门。 绛墨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桀,眼底竟是无尽的恨。若是此时她双手上没有绳子,她一定会跟眼前这个昏君同归于尽。 “好烈的性子,朕倒是十分的喜欢。”他一边端着酒杯,一边伸手摩挲着她的下巴,“来,美人,喝杯酒。” 绛墨猛地低下头,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张嘴便要去咬他的手。 谁知萧桀早料到她不会乖乖就范,一下子避了过去,若是被她咬住了,只怕半块肉都没有了。但他手里的酒杯却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贱人。”萧桀用恶毒的眼神看着她,“这样倔强的丫头朕七年前倒是见过一个,你可知道她死的有多惨吗?” 绛墨知道,她在说自己。 “她的那尸体被扔下了悬崖,找到的时候,野兽将她的尸体都快啃完了。”他的声音冰冷,“可怜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啧啧啧……” 说完将桌上的酒壶拿过来,捏住绛墨的下巴,毫不顾惜的往她的嘴里灌着浓烈的酒。 冰冷的酒水顺着她的喉咙入了肺腑,火辣辣的似乎她的四肢百骸都在焚烧,而他带着狰狞的笑意在耳边响起,“哈哈哈,给朕喝,给朕喝……” 一壶酒很快就灌了下去,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她放开了。 她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而她的双手被紧紧的缚着,瘦小的身子弯的如同一只虾子。 见她如此的狼狈,萧桀这才满意的大笑了几声,旋即伸手去扯她身上的衣衫。 这身华丽的衣袍正是卫姨娘给她的,是极好的绸缎,最不容易扯开的,再加上绛墨不断的闪躲,一时间竟让他的手落了空。 很快萧桀便没有了耐心,伸手拽住绛墨的衣襟,将她狠狠的丢在马车的软榻上。 她的脑袋撞到了马车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而就在她恢复一些神智的时候,却见他早已欺身上来,将她死死的压在了软榻之上。 轿子外面的刘公公早就料到马车里会发生什么,只用尖细的嗓子吩咐道,“不必着急,咱们慢慢的进宫。” “那就在这里罢,陪着朕好好的乐呵乐呵。”他的眼中满是鄙夷,“若是将朕侍奉好了,回宫封你为妃,如何?” 自从他登基以来,搜罗来的美人后宫都快装不下了,又大肆的封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妃子了。 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再次上来,尤其是他身上那熟悉的龙涎香。 她不断的摇着头,身子却不断的往后退,“不要,不要……” 见她已经无处可避了,他拽着她的长发便将她从新拖了回来,重新将他狠狠的丢在了软榻之上。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滴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不断的往下落。她已经绝望的用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就在她要用力咬下去,了结自己的性命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是从后面传来的,而且越来越近,很快就听见侍卫的吵闹声,那马竟是从人群中穿过去的。 拉扯的马也受到了惊吓,发出一阵嘶鸣声,车内的皇帝差点摔倒,但随即马车停了下来。 “混账”萧桀已经龙颜大怒,撩开帘子便骂道,“谁这么不长眼睛?” 绛墨隔着撩开的门帘,却看见马车已经走到了宫门前,而就在不远处,却见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抹,坐着一个人,威风赫赫的挡住了去路。 绛墨如死灰的熄灭霎时燃起了一丝的希望,她喃喃的自语,“阿怏。” 此时桓怏已经从马上下来,隔着帷幔已经看见了满脸泪痕的绛墨。即便是面对这样杀人如麻的帝王,他却毫无半点畏惧之态。 “请皇统领车内的女子还给桓怏。” 听到这样的话,皇帝已经面露阴鸷,用带着杀意的口吻说,“哦?你想将这个女人带走?” 刘公公用尖细的嗓子呵斥道,“桓小公子,你也忒放肆了,圣上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来抢?” 桓怏面不改色,“我既已经纳她为妾,她便是我的女人,公公莫非糊涂了,哪里来的‘抢’字?”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公子哥,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萧桀哪里被人这样忤逆过,吩咐身边的侍卫,“把他的脑袋给朕砍下来。” 一旁的众侍卫都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一时间竟谁也不敢动手。 他们也不糊涂,护国公把持朝政,最疼爱的便是他的嫡孙桓怏,今日他们将桓怏的脑袋砍下来,护国公虽不敢把圣上如何,但他们却保不齐会被秋后算账。 见众人连自己的话也不听,萧桀气的脸色铁青,又见桓怏站在那里,半点畏惧的样子也没有,顿时用冷飕飕的声音道,“好,很好,朕亲自来。” 说完他未等内侍们将脚凳拿过来,气冲冲的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刷”的一声,见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 冰冷的刀锋折射出一缕暗光,如同皇帝的此时的目光一样,带着杀意。 绛墨在马车内听得清楚,她因为手脚被捆绑着,根本无法动弹。于是她狠狠的咬了咬牙,用力往车外滚去。 她这一滚竟因为力气太大,竟狠狠的从马车上掉了下去,顿时摔得眼冒金星。受惊的马狠狠的跺着蹄子,险些踩在她的脑袋上。 她狼狈的样子顿时被桓怏看的清清楚楚,衣衫虽凌乱,但还算是得体,看来他来的还算及时。 而当他看清楚她脸上的泪痕的时候,眼底多了一抹鄙夷,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 此话正被提着剑过来的萧桀听的清清楚楚,只以为再说自己,顿时怒不可遏,“你说什么?好大的胆子。” 眼看着萧桀手上的剑往桓怏的脑袋上砍去,绛墨的心骤然间抽紧,脱口喊道,“不要。” 她的声音十分的凄厉,萧桀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旋即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好一对痴男怨女,你不依了朕,反倒这般爱慕他,那朕先杀了他,再宰了你。” 绛墨没想到桓怏这样的蠢笨,在萧桀面前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无异于洗干净了脖子等着人家来宰。 她竟不敢去看,只闭上了眼睛…… 然而那锋利的剑还未落下去,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绛墨睁开眼睛,却见一双黑色的靴子,玄色的官袍,用金线绣成的麒麟。 而那个人却挡在了桓怏的面前,慢慢的跪了下去,“微臣还请皇上饶了阿怏,他年少轻狂,微臣回府便训斥他,让他改过自新。” “护国公还不知道他适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萧桀用剑锋指了指身边的刘公公,“你告诉他,到底该不该杀。” “微臣愿意以命抵命,只求您留下他一条贱命,否则微臣有愧于他的父亲。”护国公亦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太久的人,浑身上下自有一股气势。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刘公公见状忙道,“皇上息怒,护国公忠君爱国,日日为了朝堂上的事情殚精竭虑,您不念着他的这份鞠躬尽瘁,亦要为了江山社稷,饶过他才是。” 萧桀虽荒淫无道,但不是个糊涂的人,知道现在护国公杀不得,毕竟自己也不想管朝堂上的那些烂摊子事。 “那就把这孽障带回去,好生的管教。”萧桀扔下手里的剑,脸色依旧十分的难看,“桓家自开府建业以来,皆是人品贵重,为朝中重臣,朕看护国公是家务疏懒,才养出这样的不孝孙子来。” 孙公公忙劝道,“皇上莫要动怒,保重龙体啊。” 萧桀依旧满脸的怒意,“朕看着桓蘅比他强出百倍,不如以后将位置传给他才是,才不至于辱没了祖宗。” 护国公听到了这话,眼底顿时闪现出一丝的凌冽,“皇上有所不知,前些时日那瓜州造反的事情亦是阿怏想了妙计,而他春日便参加乡试,定能考中举人。” 众人听到这话,便知道这护国公实在是偏心至极。那众人皆知桓蘅在桓怏这年纪的时候已参加殿试,竟是那年的新科状元郎。 而如今桓怏连个举人都考不中,护国公却满脸欣慰的模样,让人不由得唏嘘。 萧桀这才拿着冰冷的目光盯了一会子桓怏,冷笑道,“那朕就等着他状元及第,好好的报效朝廷。” 说完他瞧着近在迟只的宫门,也不上了马车,只吩咐身边的人进宫。又见绛墨正还滚在地上无人理会,这才吩咐道,“把她给朕丢进马车里。” 谁知就在这时,桓怏却继续道,“皇上,草民是来讨要小妾的,她对草民极为重要,绝不能失去她。” 听到这话,萧桀好不容易收敛的怒气顿时又蔓延上来,“好,好……” 他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来人……”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护国公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往四周瞧了一眼,正巧看见了桓怏骑来的马,于是他抓起马鞍上的鞭子,狠狠的甩在了桓怏的身上。 这一鞭子极为用力,周遭的人也都唬了一跳,而桓怏的身体只是狠狠的晃动了一下,只看了看自己狐皮斗篷上那乌黑的一道印子。 护国公怒道,“不孝的孽障,皇上既已经饶恕了你,还不快回府去。” 刘公公在一旁瞧得明白,只暗叹这桓家的小公子实在是心里没有横竖,若再闹下去今日便不好收场了。 若是今日皇上和护国公翻脸了,朝中自然没有人能制衡外戚的势力,而且文皇后经常辱骂他们这些内侍为腌臜的阉人,甚至扬言要宰了他们,所以不能让权利旁落。 “皇上,您息怒,请您听奴才一句话。”他的声音极为尖细,只轻声的说,“这青楼的的女人都是肮脏的,若身上带了什么隐疾,岂不伤了龙体。” 刘公公原本就是皇帝的心腹,自然明白怎么样讨好,“而且桓御史给您遴选的美人已经在入宫的途中,奴才听说都是水葱似的妙人儿,可比这丫头有瞧头多了。” 听到这话,萧桀这才冷冷的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绛墨,头发松散,满头满脸的灰尘,也顿时没有了兴致,“罢了,不必让她进宫了。” 绛墨听到这句话,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等她抬起头却见皇帝领着几个贴身的侍卫进了宫门,而护国公却站在原地,手里的鞭子上的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 就在绛墨看见护国公眼底的恨意的时候,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目光遂又落到自己那肮脏不堪的衣袍上,心里冷笑道,“原来是你,果然是打的好算盘,我们这些人倒都成了你指尖的棋子了。” 厚重的宫门慢慢的被关上,发出“嗡嗡”的一阵声响。 护国公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是眼底的恨意一扫而空,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桓怏,“疼吗?我不是让你等等吗?你这么着急跑过来做什么?” 原来这些时日桓怏发奋读书,护国公今日下朝之后便兴致勃勃的非要带着桓怏去祭拜孔庙,说要保佑他考得功名。 谁知回府的时候,正萧桀撞了一个前后脚。护国公见桓蘅在府门前,便询问圣上来做什么? 桓蘅只是无奈的说,“皇上瞧上了绛墨,已经带进宫去了。” 护国公见桓怏正从马上下来,冷笑道,“怎么府邸这么多的女人,偏生皇上就瞧上她了,想来她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只捡最高的枝飞去了。” 而桓怏一听见绛墨被带走了,一下子跨到了马上,随即勒紧缰绳,直奔着皇宫的方向追了过去。 护国公何尝不知他的性子,这一去指不定又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便也急急地住了过来,而等他在宫门前追到的时候的,皇帝正拿着剑要去砍桓怏的脖子呢。 “刚才那一鞭子可伤到哪里了?”护国公满脸的心疼,“快回府去,叫大夫给你诊治诊治。” 那一鞭子虽然是冲着他的胸口去的,那鞭尖却甩在了他的脸颊上,那倨傲的下巴上,有一道红痕。 只不经意甩到了便伤成了这般,衣服下面亦不知是何状况了。而且桓怏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便是头疼脑热的都闹得天翻地覆,而现在挨了一鞭子,却这样面不改色的,这让护国公如何不担忧。 桓怏只知护国公发狠打了他一鞭子,却不知若不是这一鞭子,他现在只怕已经人头分家了。 “祖父何必如此挂怀,刚才您可没有半分的留情。”他说完似乎才想起绛墨来,便往她身边走去了。 而刚才萧桀进宫之后,那侍卫也忙将马车拉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趴在地上,双手和脚腕被绳索捆绑着,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此时桓怏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刀,不一会便将绳索给割断了。 因为被绑的太久了,又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她的四肢如同断了一般,半晌也没有爬起身来,她艰难的用手心撑着地,一遍遍的摔在地上。 桓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但并没有帮忙。 就在她一次次的狼狈试着站起身来的时候,桓怏再也没有耐心,只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身体猛地腾空,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脖颈,慌乱间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温热的唇角,却见他满脸厌恶的说道,“这时候还有心思勾引男人,怎么没攀上皇上那个高枝儿,又回来找本少爷了?” 她不由得脸颊一红,悻悻的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收了回来,“您误会了。” “本少爷知道打扰了你的好事,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他低头盯着她有些凌乱的衣衫,嘴上却十分的刻毒。 他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热气直扑到她的头顶上,有些痒。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怔怔的问道,“你怎么那么傻,刚才他拿着剑砍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求饶?” 他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冷哼道:“他不敢。” 绛墨被他的天真无邪都快逗笑了,此时想想也有些后怕,因为她知道萧桀那样残暴的昏君,哪里有不敢的事情。 而就在桓怏抱着她往马边走的时候,护国公还站在宫门处,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不知死活的东西,当众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护国公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连皇帝都得罪了,看你将来还有什么出息。” 桓怏已经被他的祖父骂的习惯了,也满脸无所谓,只眼睁睁的看着护国公拂袖而去,反手将绛墨扔上了马。 绛墨以前亦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每次出门不是轿子便是马车,哪里能像男人一样骑着马在街上抛头露面的,所以一上马便下意识的攥住马脖颈上的鬃毛。 那马儿受了惊吓,左右摇晃起来,竟险些将她给甩下马去。 就在她万分紧张的差点开口尖叫的时候,桓怏踩着马镫子上来了。他的双臂从她的肋骨下穿过,猛地收紧缰绳,那马儿冲着护国公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骑马的速度极快,绛墨一时间也没有准备,瘦小的身子猛地往后靠去,竟直直的钻进了他的斗篷里,紧紧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削薄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耳垂,两个人的身体皆是一僵。 “三番五次的来这套,信不信本少爷将你丢下去。”他依旧是满脸的厌恶。 她原也不想如此的,但她头次骑马,又惊又怕,即便他再出言侮辱,她还是不肯挪动身子,只将他温热的胸口当做自己的依靠。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喃喃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甚至连性命也不顾了?” 桓怏拿着犀利的眼光扫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竟有一丝的嘲弄,“你莫不是以为本少爷瞧上你了,舍不的你入宫?” 被他猛地说中了心事,她也不由得脸颊一红。 “别做梦了,倘若不是你知道青鸢的死因,你便是被丢进了豺狼窝子里去,与本少爷又有什么相干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她自以为自己聪慧至极,没想到竟然想错了。 见她低头沉默不语,他一边拽着缰绳,一边低声的问,“既然本少爷今日救了你,那你便告诉我她的死因,如何?” 绛墨眨眼笑道,“您第一个条件尚未完成,出尔反尔,岂是大丈夫所为?” 桓怏已知她绝不会轻易的说,眼底陡的冒出一阵怒火,随即伸腿狠狠的踹了那马肚子一下,那马儿跑的更快了。 一阵阵冰冷的风吹在绛墨的脸颊上,冷的她牙齿打颤。 她一时间心底有些疑惑,桓怏为何这样想知道自己的死因,明明她前世的时候,与桓怏几乎是死敌,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若不是看在他是桓蘅的亲侄子,她甚至想过偷偷将他推到水井中淹死。 其实她真的有那么想过,只是没有付诸行动而已。甚至还想过将他毒死,从家里专门找来了毒老鼠的砒霜。 倒是后来她没敢下手,将药扔进了护国公府的池塘里,竟活活的毒死了半池子的锦鲤。 而那时候桓蘅总是满脸无奈的揉着她的脑袋,温柔的说,“鸢儿,他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等以后你嫁过来,也算是他的长辈,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那时候她虽然不敢真的弄死他,但却听说桓怏在府邸里放言,绝不会让她的花轿抬进护国公府里来,那时候她甚至恶毒的诅咒者桓怏早夭。 但这七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让最厌恶她的桓怏这样追查她的死因,明明她已经是为世人唾弃的逆贼之女。 就在此时,桓怏猛地一扯缰绳,疾驰的马儿刹住蹄子,停在了府邸的门口。 绛墨只感觉浑身一凉,桓怏竟已经自己下马而去,伴随着他温暖的狐皮斗篷的离开,她又冷又怕,竟不知该如何下马。 若是在此时,府邸的小厮早已过来执马坠蹬了,现在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她吓得忙抱着马脖子,那马儿见桓怏去了,已是不耐烦起来,只乱蹦乱跳着,想将绛墨从自己的背上甩下来。 桓怏却压根没心思管她,只径直的要进府,然而就在此时两个小厮却满脸兴奋的跑了出来,为首的那个扭着头喊道,“快快,要不一会子就赶不上了,大家都去瞧热闹了。” 那小厮一扭头竟没看见眼前的人,竟直直的冲着桓怏撞了过去。 桓怏一下子避开,只是将脚左脚给伸了出去,那小厮不曾防备脚下,竟直直的摔了出去,摔得是头破血流。 他还未看清楚来人,便骂道,“谁这么不长眼,连你爷爷也敢绊,奶奶的,看……” 话说道一半便止住了,因为他顺着那鹿皮的靴子往上瞧去,却看见桓怏那犀利的眼光,以及嘴角带着的冷冷的笑。。 “怎么不骂了?”桓怏的眼里如同淬了毒。 “小少爷饶命,奴才是瞎了狗眼,没看见您这尊大佛。”那小厮吓得浑身都在颤栗,谁不知道这小少爷是个镇山太岁,谁敢招惹他,没想到今日竟遭此横祸,撞到了他的手里。 而紧跟其后的小厮见状忙要往回跑,却听见桓怏冷森森的声音传来,“站住。” 那小厮这才心惊胆战的回来,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桓怏嘴唇紧绷,冷峻的面孔上满是怒意,“本少爷问你们,急匆匆的去瞧什么热闹,连本少爷都没瞧见?” 那小厮们自知青家的逆贼在少爷心中是块心病,哪里肯说,只慌忙的掩饰道:“哪里有什么热闹,不过是外地来了几个耍猴的,大家都去瞧热闹而已。” “耍猴的?”桓怏满脸的森然,在这上京里什么热闹没有,几个耍猴的就能急成这样,他绝对不信。 “是。”那小厮一阵心虚,大气也不敢喘, “耍猴的,我看你们是在耍本少爷罢,还不快说,难道还要本少爷亲自动脚踹你们才说?”桓怏脸上已经没有了耐心。 “回小少爷的话,是……是二少爷带了侍卫去挖青家那些人的尸骨,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鞭尸。” 此时绛墨还在那高头大马上,紧紧的抱着马脖子,半刻也不敢松手,生怕自己掉下去。 因为心里又惊又怕,也无暇理会桓怏跟那两个小厮再说些什么。而就在她试着去踩那马镫子的时候,却见桓怏飞快的奔了过来,一下子踩在马上。 绛墨被吓了一跳,险些摔下去,却见桓怏已经抓起马鞭子,狠狠的在马屁股上抽了几下,那马儿发出几声嘶鸣,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她惶恐的抬起头来,却见桓怏脸色惨白如纸,眼底竟是一片通红。 热闹繁华的街上,这一狂奔顿时惊扰了无数的人,都跌跌撞撞的往四周跑去,不是你踩了我的裙子,便是谁踩了谁的脚,而周围的摊位更是掀翻了无数。 眼看着马蹄差点踩到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子,绛墨忙喊道,“慢一些。” 她这一喊,桓怏这才意识到马上还有一个人,他原本就嫌马跑的慢,抓起她的衣襟便要将她往马下扔。 绛墨死死的攥住他的披风,吓得声音都变了,“你疯魔了不成?” 马蹄下的可是厚重的青砖,马跑的又这样的快,若此时被他扔下去,她只怕非死即伤了。 桓怏见她不肯下去,也只得作罢,又拿着鞭子死命的抽着那马。 那马冲着城外疾奔而去,嘴里竟不断的吐着白沫,眼看就要被累死了,桓怏还是嫌它跑的慢。 绛墨头次骑马哪里能经受住这些,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一般,冰冷的风夹杂着湿意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周遭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的响着,然而等马停下的时候,她才苦涩的笑了一次,是啊,她怎么能忘记了这件事情呢。 这块地原是她父亲命人找的风水宝地,亦被当做了祖坟,她的祖籍原是江南,只因为她的父亲是次子,不能继承家业,便带着妻子和同胞的妹妹搬到了上京。 她恍惚回忆起来,父亲带着她来看这块地方的时候,那风水术士将这地方说的天花乱坠,父亲却只是点着头,似乎并不怎么满意。 青鸢那时候才五岁,只用稚嫩的声音说,“父亲,鸢儿喜欢这里,这里依山傍水,春日花开遍地,死了也要埋在这里。” 父亲笑着将她抱了起来,“傻丫头,你死了怎么能埋在这里呢,得埋到夫家去才是。” 那时候的她已经懂了几分的情爱,只想着自己将来死后要跟她的桓蘅哥哥埋在一起,便是即刻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而父亲见女儿这样的喜欢,便买下了这块术士口中的风水宝地,即便这小小的一块地方,比上京的一座同等大小的宅院还贵。 而绛墨这明白,那江湖术士竟是满口的荒唐,他说买了这块地定会官运亨通,府邸的人定会多福多寿,子孙兴旺。 而如今…… 桓怏勒住了马之后,踩着马镫便下来了,此时周围已经有很快看热闹的人,虽然被一身铠甲的侍卫挡住了,却还是满脸兴奋的看着热闹,还有嗑着瓜子,说着青家种种大罪。 而此时侍卫们已经拿着铁锹和锄镐挖出了几具白骨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里。 青家阖府被诛杀之后,连棺椁也没有用,只简单的拿着草席子卷起来,一并埋在了这里。 寒冬腊月,连土都冻了数尺深,侍卫们用锄镐挖下来的土跟石头似得,这让众人不由得叫苦不迭。 挖人祖坟原本就是造孽的事情,只怕死后要下阴司地狱的,但桓蘅站在那里,众人却不敢有半句抱怨的话。 桓怏见那几具白骨,脸上顿时没有了半点的血色,直直的冲了过来,却被侍卫拦下了。 那侍卫不曾见过桓怏,只怒声道,“瞧热闹远远的看着去就是了,前面不许进,还不快走。” “给我让开。”桓怏的怒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吵闹声很快被桓蘅给听见了,他负手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阿怏,你怎么来了?” 仅仅是几句话的工夫,又有几具白骨被挖了出来。 “给我住手,都给我住手,谁也不许碰他们。”桓怏早已失去了理智,伸手便拽出了那侍卫腰间的配剑,直直的冲着桓蘅砍去。 桓蘅脸上的笑依旧不变,只是有些高深莫测,而那一袭白狐斗篷,更衬得他不染尘埃。 那些侍卫岂是吃闲饭的,几个人忙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剑,很快桓怏的双手便被他们牢牢的别再身后,动弹不得了。 其他的侍卫自然是认识桓怏的,却也不敢放开他,只一边束缚住他,一边赔罪,说着讨好的话。 而此时绛墨已经从马上下来了,却也不是她跳下来的,只是桓怏下马之后,没有一会子的工夫这匹千里良驹便轰然倒地,口吐白沫,竟活活的给累死了。 绛墨幸亏跳的急时,才没有被砸到。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马,痛苦的喘息着,一声声的带着垂死的挣扎的绝望。 而就是那绝望的眼神,如一把匕首一样狠狠的戳着她的胸腔。 于是她抓起马鞭,套住了马脖子,狠狠的勒了下去,直到她的手指被鞭子磨破了,她才慢慢的松开僵硬的手指,那马竟已经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一旁看热闹的百姓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样一个柔柔弱弱,一阵风都能刮跑了的姑娘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绛墨这才冲着桓怏的方向走去,隔着人群,依稀的能看见桓怏已经被侍卫抓住了,他不断的喊着,“停下,都给我停下。” 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桓蘅的身上,从树枝上被吹下的一丝碎雪落在他的发鬓间,转眼便化开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亦在人群中看见了绛墨,启唇笑道,“怎么他将你也带来了,真是胡闹。” 绛墨走到他跟前,记忆中桓蘅那温润如玉的脸,似乎从未变过,但当初那痴恋再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刻骨铭心的恨。 “御史大人挖出来的这些骸骨,可都是那些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之人的?”她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 “自然是。”桓蘅不假思索的回答了她的话。 桓怏拼命的从侍卫手里挣脱着自己的胳膊,听了这样的话,顿时怒喝道:“他们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你们才是奸佞之徒。你们分明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如今连他们死后也不得安生了。” 绛墨却转身看向了桓怏,眼神中多了一丝的复杂,“小少爷,这样的话你得让皇上,让天下人听见才是,您能在这里就是喊破了天,他们依旧是罪无可赦之人,史书上记载着他们的恶名,让人唾弃百世。” “那你告诉我,怎样让天下人听我的话。”桓怏死死的盯着她。 她挑眉看着桓蘅,“自然是像护国公大人和御史大人一般,身居高位,天下人自然去信奉您的话了。” 桓蘅听到了她的话,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四目相接的一刹那,绛墨在他的眼底看机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而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脸色复杂的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说,“御史大人,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只是那边还有青鸢姑娘的棺椁未动,可要动土开挖?” 第四十一章 狠心的丫头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只感觉一阵阴风吹进了她的身上,旋即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还有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尸身更让人感受到怪异的。 桓蘅的声音很淡,却是那样的薄凉,“既然是皇上的旨意,照做就是。” 听到这样回答的桓怏一下子如同疯了一般,嘶吼道,“你敢,你们谁也被碰她的棺椁一下,我便杀了他。” 回禀的侍卫见桓怏如此的形状,自然也怕得罪了他,便忙说道,“依属下之见,那青小姐死后还是先帝下旨厚葬的,想来青家的事情与她还无干系,不如……” 寒风卷起残叶,打到他的身上,桓蘅有片刻的沉静,只说了一个字,“挖”。 有一刹那的死寂,随即是桓怏那充满怒气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的,不惜为了她如今尚未娶妻吗?” 桓蘅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此时听到吩咐的护卫拿着锄镐推倒这块空地上唯一的墓碑。 绛墨站在那里,袖中的手死死的攥着,指尖嵌入了肌肤中,亦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而桓怏在墓碑被推到的一刹那,他已经被夺走了最后的一丝理智,他怒发如狂,反手将束缚着他的两个侍卫推到了数丈远的地方。 两个高大的侍卫,跌得连鼻子里都灌满了鲜血,挣扎着竟早已站不起来了。 桓怏此时已经往那墓碑处冲了过去,不知从何处夺来了一把剑,逢人就砍,众人躲闪不及,慌乱间不知谁的盔甲被砍破了,或是谁的脸被划伤了。 “滚,都给本少爷滚开。”桓怏满身的鲜血,死死的抱着青鸢的墓碑,似乎想要将其扶起来,但依旧是徒劳无功。 只是他现在的模样,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煞恶鬼,谁也不敢靠近。 绛墨却不由自主的往身边的桓蘅脸上看去,却见他往日如春风的脸上,多了一丝的寒芒。 他冲着侍卫们使了一个眼色,很快就有人领会其意,偷偷的走到了桓怏的身后,趁其不备,猛地夺下了他手里的剑。 很快又有几个侍卫跑过来,抓住桓怏的胳膊,让他再次无法动弹。 其中一个侍卫为了抓他竟踩到了青鸢的墓碑,桓怏一脚飞出,将他狠狠的踹倒了。 绛墨看着桓蘅往那里走过去了,她也慢慢的跟上,侍卫们不知她的身份,但见他和桓怏一起来的,便也没有阻拦他,只放她进去了。 此时桓怏身上的力气已经耗尽了,跌坐在地上,任由侍卫们扯着他的肩膀,他听到了动静,慢慢的抬起头来,“二叔,求你了,不要打扰她,她已经够可怜了。” 这还是绛墨第一次听见桓怏这样恭恭敬敬的叫那个人二叔,竟是为了给她求情。 桓蘅开口,却是淡然,“皇命不可违。” 那些侍卫连身上的伤口也来不及包扎,只赶紧开挖,那棺椁埋得很深,又是一阵土沫横飞,铁锹锄镐之声震耳欲聋。 绛墨却慢慢的看向了摆放着的那几具白骨上,她已经分不出究竟是她的哪一位亲人了,但从他们的衣衫中,她还是猜了出来。 第一具是厨房的李婶子,她的衣袖上喜欢缝一块粗布,生怕炒菜的时候弄脏了衣衫,她是跟着她的父亲一起进京的,那些江南的糕点她没有不会的。 那时候绛墨总是拿着甜滋滋的糕点,分一半给桓蘅,两个人坐在府邸的廊桥上,一边捧着卷册,一边细细的吃着。 李婶子去各处送糕点的时候,总是捡几块给他们两个,热乎乎的拿在手里,香甜的让她都快流出哈喇子了。 每次她见了他们两个,竟如同年画上画着的人物一般,总是不厌其烦的打趣,“既然桓少爷这样的喜欢我家的糕点,不如过来做童养媳如何?” 而那些顽笑的话不过像是昨日才说过的,那样的清晰,而那样鲜活的一个人,竟成了一推白骨。 而李婶身边的那小孩子,就是她的小儿子了,在绛墨的记忆里,那孩子眼睛很大,扯着青鸢看他新养的蛐蛐。 他的嘴巴张的很大,即便是白骨依旧能想象到被杀时候的惊恐和绝望。那些人是何等的残忍,竟连一个年幼无辜的孩子都能痛下杀手。 绛墨顺着那白骨慢慢的走着,每一步都极为艰难,脚下竟好像生出了无数的荆棘,刺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慢慢的停下了,这具骸骨的主人是他父亲的小妾周姨娘的,因为绛墨看见了她赃物不堪的袖口上绣着的那朵海棠花。 那周姨娘温柔和顺,青鸢很喜欢去她的屋子里玩,她总是轻声慢语的跟她说她家乡的趣事,喜欢替青鸢梳各种各样的发髻,她如今还记得周姨娘玉葱一样的手指从她的青丝中穿过时候的感觉。 不过她的母亲却不喜欢周姨娘,每次因为小事训斥周姨娘的时候,那周姨娘只是畏畏缩缩,红着眼圈,不敢反驳一句。 那时候她忍不住的替周姨娘求情,说周姨娘的种种好处。 母亲总是摸着她的头,满脸的愁容,“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以后等嫁给了桓蘅纳了妾,只怕你管束不了她们,你将来得吃亏。” 青鸢不由得脸颊绯红,但眼中却灿若星辰,“桓哥哥答应过我,以后只娶我一个人,绝不纳妾的。” 母亲听着这些话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阿蘅那孩子是聪慧,但心思却很深,总觉得让人看不懂,你与他定了亲,亦不知是福是祸。” 绛墨的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了,竟被她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因为她此时已经认出可周姨娘身边的骸骨,正是她的母亲的。 她的母亲喜欢穿深色的衣衫,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气度非凡。 绛墨的脚下如悬着千金的秤砣,一步步的走的艰难,直到走到最后一个骸骨的时候,她几乎要跪地痛哭。 这是她父亲的,她一眼便认出了那骸骨头上带着的乌纱帽,以及那穿在那骸骨脖颈上的满是锈迹的铁箭。 那便是桓蘅射杀她父亲的那支箭,她的指尖骤然扣紧,竭力压制着心底的怒火。 她清楚的看见了那箭头,即便是锈迹斑斑,但依旧能看出那刻着的桓字。 绛墨的目光却看向了桓蘅,那里面却是无尽的杀意,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等,总有让他付出代价的时候,现在还不到时机。 此时绛墨慢慢的走到了桓蘅的身边,而他也恰巧将头转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许久,才淡淡的道,“眼睛为何红成这般?” 绛墨随即露出一丝毫不在意的笑,“这里风沙太大,许是眯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侍卫高声的说,“御史大人,棺椁挖出来了。” 桓怏脸色惨白,也知道自己今天什么也阻止不了。只是在看见青鸢棺椁的那一刹那,瞳孔猛地收缩。 很快几个侍卫便将棺椁给打开,绛墨猛心里如针凿穿过,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往那棺椁里看去。 依旧是快化成白骨的尸体,只是那身上的衣衫她却认出来了。 她恍惚记得自己上辈子的最后的一个清晨,她去给母亲请安,母亲便让她看给她做的衣衫,只说是她及笄的时候穿的,因为怕丫鬟们绣不好,是母亲一针一线的绣的。 那是最上等的烟罗,即便在底下埋葬了七年,依旧完好无损,连上面绣着的桃花瓣亦瞧得清清楚楚。 绛墨记得,那天母亲将衣衫比给她瞧,她忍不住咋舌,“这也太华丽了些罢。” 母亲笑的却格外的温柔,“除了我家鸢儿,谁也配不上桃花,这世间在也找不到如我女儿一般娇艳明媚的了。” 而陪葬的首饰也都是她往常最喜欢的,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的双亲在装殓棺椁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和悲伤。 此时侍卫们已经将青鸢的尸骨给抬了出来,跟那些尸骨一并摆着。 桓蘅那低沉的声音传来,“打” 随即那侍卫手持钢鞭,拼命似的挥动着,打向了那一具具的白骨上,一下一下的,也没有人喊停,只听见震耳欲聋的鞭声。 “啪,啪,啪”每一个鞭声都那样的响亮,可绛墨却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直到那白骨皆化成的粉末,桓蘅才摆了摆手,那侍卫们这才停下。 绛墨就那样直直的看着,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眨一下,她已经没有泪可以掉了,心底只有无尽的恨。 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人群中,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满脸兴奋的看着,而角落里却又一个人,呜咽的哭着。 他的哭声被笑声和吵嚷声给掩盖住了,但绛墨却清楚的看见了。 却见他一副叫花子的打扮,身子娇小,手里拄着拐杖,脸上乌黑一片,她竟想不出他究竟是何人。 “都回去交差罢。”桓蘅随即吩咐身边的侍卫,“去备轿,我要去进宫复命。” 那侍卫们看着满地的骨灰,也知不必再埋,只罗列整齐,便要回城。 几个看着桓怏的侍卫见他不闹了,这才将他放开。 桓蘅走过来,看着桓怏道,“我命人送你回府,省的你祖父担忧。” “不用你管。”桓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总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 桓蘅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的恼怒,似乎对他这种目无尊长的行径也习惯了。 “我从不信什么阴司报应,阿怏。”他声音很轻,似乎跟在对桓怏说,又似乎这样在告诉自己。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原本只是黑沉的天上却刮来遮天蔽日的乌云,然后却是狂风大作,妖风阵阵。 那刮来的风猛地刮断了远处的几棵青松,只听咔嚓几声,那被拦腰刮断的树竟被卷到了天上,滚了几圈之后,冲着人群便砸了过来。 那些看热闹的人,如受惊的鸟兽,四处散开去了。 桓蘅的眼底顿时闪现出一丝的震惊,但随即消散,却见侍卫已经将轿抬了过来,优雅从容的上了轿撵。 绛墨阴寒的目光刚刚从那轿子上收回来,却听见那些看热闹的人在大声的喊着,“这也太邪乎了,怎么好端端的起风了?” “莫不是那逆贼作怪,连死后也想着回来造反?” 她的目光却在人群中寻找那乞丐,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的,连站在对面的人都几乎看不清楚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趁势赶紧去捡那棺椁里的陪葬,然后消失在漫天的黄沙之中。 绛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的骨灰被风刮的一干二净,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还是一眼望见了桓怏,他正半跪在地上,用手扒拉着青鸢的骨灰,那骨灰夹杂着黑乎乎的泥土,他还是往自己的怀里搂。 然而风实在是太大了,那骨灰还是从他的怀里飞走了。 他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将骨灰捧到斗篷中,一捧一捧的,而被折断的树枝好几次差点砸到他的身上,他也根本无暇理会。 在那一刹那,她万千的感慨,皆随风而散去。要她的骨灰又有什么用处,反倒还不如跟她的家人一起,荒野为家。 她慢慢的走到了桓怏的身边,趁着他慌乱的时候,一把扯住了那斗篷的一角,只微微一用力,包裹着的骨灰和泥土一并随风散去,顿时那披风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留下。 桓怏的手还在捧着土,一低头见什么也没剩下,漆黑的眼睛满是茫然,慌乱,和痛苦。 而当他看向罪魁祸首的时候,脸上全是愤怒,他站起身来,一脚狠狠的踹在她的腰上,怒喝道,“谁让你扯的?” 她如同浮萍柳絮一样被他一脚踹了出去,狠狠的跌在硬邦邦的地上,疼的捂着腰满头的大汗。 “这……这又能有什么用处?”她的声音很低,夹杂着无尽的痛楚。 “有没有用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的。”他隐忍了太久的怒意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什么青鸢的死因眼前这个女人知道,什么留着她还用用处,他全都忘的一干二净,他现在只想杀人。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眼底的杀意,现在周围也没有人,一股寒意从脚尖窜到脚底。于是她强忍着腰上的疼痛,从地上站起来便要赶紧跑。 桓怏此时已经捡起了地上,不知谁遗落的铁锹,不假思索的便往她的小脑袋上砍去。 绛墨吓得魂都没了一半,只往后退了半步,才勉强的躲过,只是她鬓角的一缕头发并没有幸免于难,硬生生的被那铁锹给砍断了。 若是她迟疑一下,只怕此刻掉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冷静,冷静。”绛墨看着拿着铁锹的男人,显然对方杀红了眼,而此时又是狂风大作,他竟成了活生生的恶鬼一般。 然而桓怏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接着又是一锹砍过来。 这次她又十分庆幸自己避开了,或许是风刮的太大了,桓怏手上失了准头,但下次她保不齐没有这么幸运了。 若真的砍在她的头上,她脸上非得开个酱油铺子不可。 “你有本事别躲。” 绛墨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跑才是傻子呢,她不假思索的便往旁边的山上跑去,而他也挥舞着铁锹追了上去,一副不打死她誓不罢休的模样。 她在前面大步的跑着,可还是很快就被他追上了,漫天的飞沙走石间,她连方向也来不及辨别了。 她见路就跑,亦不知跑了多少里,便是没有路了,她便往荆棘丛中钻,往野草堆里爬,直到她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这才停在了一棵歪脖树旁,一边用手扶着树,一边气喘吁吁的看着他。 她的嘴里灌满了黄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你……您何必如此呢?”她看着他拎着铁锹杀气腾腾的过来,抬头瞧了一眼那歪脖树。 “因为你,她现在连骨灰也没有了,我让你付出代价。”他的双眼里似乎盛着无尽的怒意。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故意刺激他道:“我看少爷您不过是欺负我,明明是您二叔命人将骨头打碎了的了,你怎么不找他拼命去?” 听到她的话,他怒不可遏,那锄镐一下子冲着她的脑袋便削过去了。 绛墨早等着这一刻,一下子往后退去,那锄镐砸到那歪脖树上,那树应声而断,竟直直的砸了过来。 桓怏来不及闪躲,小腿粗的树直直的砸到了他的身上,一人一树竟直直的倒下了。 绛墨趁势忙捡起落在一旁的铁锹,跑了几步扔下了山。 然而等她回来的时候,却见桓怏还躺在雪地里,一张脸惨白如纸,她一刹那心冷了半截,难道这一下子给他砸死了。 她适才算计了他,但也没有想过要害他的性命。 绛墨这才战战兢兢的走到他的身边去,伸出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慢慢的往他的鼻息间探了过去。 还有呼吸,即便那呼吸十分的微弱,但她还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这才费力将倒在他身上的半截树给移走了,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半坐起来。然后她一遍遍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却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外面刮着狂风,随时有断裂的树枝砸下来,绛墨满脸焦急的往四周瞧了一圈,却看见了不远处的有个山洞。 她咬了咬牙,将他的两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半拖半拽的将他好不容易弄到了山洞里。 她拍着胸口不断的喘着粗气,“这么跟石头似的,这样的沉?”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生怕他冻着了,又回到山洞外面拽了一些干草,慢慢的替他垫在脑后。 山洞里有些暗,但却又几缕光照了进来,落在了桓蘅的脸上。 她正在铺着剩下的干草,竟不知自主的停下,细细的打量着他。两个人经过这一场荒唐的厮杀,皆是狼狈不已。 而桓怏身上的衣衫被荆棘刮的破烂不堪,他发冠也已经歪歪斜斜的了,几缕黑发从他的鬓间落下,紧紧的贴在他惨白的脸颊下。 绛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替他将黑发别到耳后,却不经意间看见了他眉角的那一块淡淡的疤痕。 那疤痕并不怎么显眼,只有米粒大小,却是她当初留下的。 她红肿的手指在那块疤痕上不断的摩挲着,竟觉得有些惋惜,他这张脸好看的如同美玉,却留下了瑕疵。 她竟不由之主的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那是个繁花似锦的春日,她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那日她来到护国公府,却见人人脸上皆是欢天喜地的模样,便是逢年过节的也没有见他们这样的高兴过。 她那日去了护国公夫人的屋子里,却见护国公夫人正在让吩咐着丫鬟们翻箱倒柜的找着绫罗绸缎,又嫌这一匹颜色淡了,又嫌另一匹不够软了,见了绛墨只吩咐奶娘带她去后院里赏花。 护国公夫人素来极疼爱青鸢,何曾这样冷落过她,这让她有些闷闷不乐的。 那时候护国公夫人房里的一个嬷嬷笑着安慰道,“姑娘有所不知,昨儿大少奶奶生了个小少爷,一家人高兴的了不得,那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的,竟比咱们大少爷小时候有瞧头呢。” 一听到府邸有人夺走了别人对她的宠爱,青鸢气的直跺脚,怏怏不乐的去后院摘花去了。 那日护国公府的花开的却是往年之中最艳的,密密麻麻的都晃花了人的眼睛,青鸢只挑着枝头的,让丫鬟们拿着剪子剪下来。 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便装了满满当当的几篮子,奶娘忙劝道,“姑娘莫要摘了,马车都装不下了,难道要姑娘走回尚书府去不成?” 青鸢这才丢开了手,又瞧了瞧时辰,知道桓蘅该从私塾里回来了。 她手里捏着刚摘下来的蔷薇,急的在廊下转来转去,许久才等到一个一身白衣的人。那时候的桓蘅比她大不了两岁,但却比她高出了很多,甚至比跟他同等年纪的不才还要高出很多。 她见了他手里的四书,皱眉道,“桓哥哥怎么还读《四书》,连我都背的熟了。” 桓蘅的眼底满是温柔的笑,用满是宠溺的声音说,“天下的人岂能人人有你这般的聪慧。” 不才却在一旁酸溜溜的搭话道,“便是比青鸢姑娘聪慧,也断没有尚书大人那样的大学士指教,天时地利姑娘占了十成,我们少爷自然比不得。” 绛墨被他一顿呛,顿时不高兴起来。桓蘅见状眼底露出不悦的神色,只责备了不才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桓蘅这才看向她手里的蔷薇,娇艳欲滴的十分惹人喜欢。 她将那花举到了他的面前,稚嫩的脸颊上有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吞吞吐吐的说,“桓哥哥,能不能帮我戴花?” 桓蘅有些错愕,有见她难得这样娇羞的模样,问道,“为何?” 她的脸颊红的发紫,只低着脑袋,“我,我看见我爹给周姨娘戴了,丫鬟们说这是夫妻恩爱。” 桓蘅漆黑的眼底涌动着星辰,褶褶生辉。他捻起那枝娇艳的蔷薇,然后挑选了一多开的最娇艳的,戴在了她的发鬓间。 她的手指轻柔的出触摸自己鬓间的蔷薇,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些暗淡,“桓哥哥,等你以后娶了姨娘,不要给她们戴好不好,只给我一个人戴花。” 桓蘅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娇嫩的脸,用暗哑而略带青涩的口吻说,“我这一生只娶你一人,若再娶了旁人,便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青鸢吓得忙捂住了他的嘴,急道,“好端端的你做什么发誓,我信你便是了。” 桓蘅见她吓成这样,不由得越发的心疼,只问道,“进府之后你可见了夫人?” “见了一面而已。”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来了兴致,“听说昨儿府邸里添了小少爷,咱们无大哥哥屋子里瞧瞧去好不好?” 桓蘅的眼底有一丝的黯然划过,却转瞬即逝,“好。” 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大少爷的院子里,才进了院子便听见正厅里传来了声音,竟是护国公夫人在这里。 而西边屋子的门口,却见奶娘正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打瞌睡。 青鸢故意放低了声音,拉着桓蘅便进了屋子。毕竟是两个孩子,身量也不算大,脚步又轻。那奶娘竟不曾察觉。 等进了屋子,却见床榻上铺着厚厚的几层被子,而锦缎堆里,却隐隐的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东西,远远的瞧去跟猫儿一样。 青鸢还从未见过更生下来的孩子,只掀开一层层的帷幔,细细的看着。 然而因为屋子里有些暗,或是纱幔太多了,一时间她根本看不清楚那孩子是何模样,只跑过去将桌上的蜡烛点上,拿了进来。 这猛地一照,却看清楚了正在熟睡着的孩子,青鸢低声骂道,“那嬷嬷为了巴结主子什么阿谀奉承的话都敢说,这丑巴巴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桓蘅站在她的身边,也细细的看着,“听说刚生下来的越难看,将来长大了便有多好看。” 青鸢拿着自己细细的手指慢慢的戳着那孩子的鼻子,冷哼一声,“小时候就长成这幅尊容,跟烧糊了的豆包似得,说不定是夜叉星转世,将来长大了更丑。” 她的手指这一戳,原本睡着的孩子猛地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绛墨没想到跟猫儿一样大的孩子居然能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再加上她不过六七岁,这一被受惊,手里的蜡烛猛地往一边歪去,一滴滚烫的蜡油一下落在了这孩子的眉角。 襁褓中的孩子的肌肤原是最娇嫩的,只这一烫,顿时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红痕,那孩子哭得更加的撕心裂肺。 此时门口打瞌睡的奶娘赶紧跑了进来,青鸢手里的蜡烛也滚落在了地上,渐渐的熄灭。 那奶娘一进门见两个孩子在床榻旁,吓得忙跑了进来,将襁褓中的孩子抱起来,这一看唬的脸色都变了,“我的祖宗呦,这了不得了,这样小的孩子竟被烫成这样,只怕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随即已有几个丫鬟们跑了过来,都是吓得跟什么似得,或是呜呜的哭着,或是赶紧去叫大夫的,一时间竟乱成了一团。 那时候的青鸢年纪尚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只吓得脸色惨白,慌乱间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而就在这时,桓蘅轻轻的握住他的手,依旧是温柔的声音,“别怕。” 她转过脸去看着他,竟在那一刹那觉得什么也不怕了,那时候青鸢以为他能守着她一辈子。 很快护国公夫人便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见襁褓中的孩子嚎啕大哭,又瞧见了脸上的伤疤,顿时勃然大怒。 “你们谁看着的?”护国公夫人脸色气的铁青,忙大声质问众人。 在青鸢的记忆中,护国公夫人永远是那样的亲切温和,不由得心里害怕,但自己做的事情不能抵赖,只慢慢的上前一步。 然而就在她刚要开口承认的时候,桓蘅却抢先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是我不小心烫伤的,还请母亲责罚。。” 听到了他的话,护国公夫人霍然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里却是青鸢从未见过的厌恶和冷然。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护国公夫人冷笑,“怎么看我待他好你便嫉妒了?不过是跟你娘一样,下流忘本的胚子。” 那是青鸢第一次在旁人嘴里听到桓蘅的娘,听说生下他没有几年便香消玉殒了,连她也从未见过。 青鸢也从未想过护那样亲切和蔼的护国公夫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从那时候起,她便更加的嫉恨桓怏,似乎觉得他是自己天生的宿敌,因为他她最爱的桓哥哥受到了那样大的屈辱。 就在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慢慢的摩挲的时候,他乌黑的眼睛豁然间睁开。 她见他醒了过来,手指好像被火舌燎了一般,忙忙的抽了回来,忙从身边抓了一块石头,死死的攥在手里。 桓蘅那如同蓄着宝光的眼睛里一时有些迷茫,看着周围黑乎乎的山洞,一时间竟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又望向绛墨,有瞧了一眼他身上肮脏不堪的衣衫,一下子明白起来,竟是她暗害自己,使阴招将自己弄晕了过去,不由得怒火中烧, “那铁锄去哪里了?”他声音阴寒,眼睛却四处的瞧。 绛墨却又气又举得好笑,只冷声道,“难道少爷还想打死我不成?如今这里半个人影也没有,您回府怎么处置妾身都成,咱们总得想法子回去。” 桓怏不经意间看见了她手上拿着的石块,亦明白她的意思,若他再起杀心,只怕她要先下手为强了。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下,却见那一堆堆的稻草,满脸厌恶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大刀阔斧的往外面走。 绛墨也赶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却见两个人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处,此时已经傍晚,天边的晚霞红的耀眼,如被烈火烧着了一般。 桓怏这才转过头来,冷声的询问绛墨道,“上京在哪个方向?” 绛墨秀挺的眉微微的皱了皱,手指慢慢的指向了东边,旋即又将手转了方向,指向西边。 见她如此的形状,桓怏便已经猜到连她也不知道回京的路,可恨自己竟只追着她喊打喊杀,又是漫天的黄沙,连跑到了哪里也未曾留意到。 桓怏不由得气怔在那里,只冷笑着道,“糊涂的东西,怎么连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不是你跑过来的吗?” 绛墨看着山下无边无际的光秃秃的树,也抱怨道,“跑的慢的便成了锄镐下的亡魂了,谁还留意这些?” 天色渐渐的黑了,桓怏也懒得跟她废话了,径直的便往山下走,绛墨听见林中隐约传来了野兽的嘶鸣声,便也急匆匆的跟上了。 见他走的匆忙,衣服胸有城府的模样,她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追到了他的跟前,笑道,“少爷果然比妾身强过百倍,连回去的路也知道。” 桓怏放慢了脚步,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谁说本少爷知道路了?” “那您这是往哪里走?” “随便找个人家便是了,本少爷可不像你,若是天晚了,护国公府的人一定会出来寻的。”桓怏满脸不屑的模样,只径直的往山下走。 虽说下山容易,但这常年没有人荒野之地,连一条小路也没有,只得踩着积雪摸索着往山下走去。 两个人不是差点被树枝绊到,便是掉进雪坑里去,没走了多少的工夫,两个人是又累又困,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桓怏虽是男人,但也是娇生惯养,如今倒也不必绛墨好多少。 就在两个人从一个山洞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声,绛墨吓得脸色苍白,只怕里面藏着什么野兽。 桓怏却来了兴致,伸手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冲着洞口便扔了进去。 明明扔了三块石头,却只听到了一声响,桓怏顿时面露喜色,“那里面定有野兔野鸡的,我这就将它们捉来烤着吃,快饿死本少爷了。” 绛墨忙扯住他的衣袖,“说不定是豺狼虎豹,何必去招惹是非,还是赶紧下山才是正经事。” 桓怏素来执拗,又极为不待见绛墨,原本有三分想进去瞧瞧的心,竟一下子生出了七八分。 他狠狠的甩开她的手,怒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被猛兽咬死了,尽管放心,本少爷若是捉到了什么好东西,也绝不会赏给你半口。” 绛墨听他如此的说,也只能任由着他进了那黑乎乎的山洞。 而他进去许久都没有半点的动静,绛墨在外面一直提心吊胆的,却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寻他。 可又转念一想,若真有什么猛兽,白白搭上他的性命不够,何必自己也进去自寻死路。 而就在这时,却瞧见桓怏从里面出来了,脸色有些惨白,手里什么也没有,她虽有些失望没有捉到什么活物,却见他安然无恙的出来,也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你好生的在这里呆着。”桓怏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古怪,只匆匆忙忙的往山下走,连头也不回。 绛墨一时间有些错愕,却猛地感觉自己头顶上的树枝在颤,连脚下的枯枝烂叶也似乎在动。 她诧异的抬起头来,顿时心凉了半截,差点没尖叫出来。 却见山洞里走出一只两人高的大黑熊,一双眼睛跟她拳头一般大了,一边从山洞里出来,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不但树枝上的鸟儿吓得扑腾着孱弱的肩膀飞走了,连她也脚下一软。 她这才明白过来,桓怏那厮招惹上的什么畜生,也来不及多想,提着衣裙便往山下跑。 那熊原是在冬眠,刚被吵醒了,脑袋还不清楚,直到绛墨跑出了数丈远,它才撒开脚丫子便追了起来。 那熊露出森森的獠牙,若是绛墨被追上,就凭着她那个瘦弱的小身子,只怕顷刻间便被啃得只剩骨头了。 即便她已经筋疲力竭,她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绝不能轻易的死去,她那刻骨之仇尚未报。 就是凭借这这份力,她眼看就要追上了桓怏。 她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的那畜生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了,嘴里垂下来的垂涎几乎落在了他的脸上。 于是她狠了狠心,咬牙从地上抓起了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向了桓怏的腿。 桓怏那位大少爷直直想着自己比绛墨跑的快便成了,又想着她不过是个下贱之人,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她的福分,大不了以后给她修碑立传就是的。 而他被砸了这一下,便狠狠的跌在雪地里,顿时发冠委地,衣衫“咔嚓”一声碎了,露出一截胳膊来。 而就在这时,绛墨已经越过他去,连头也没回一下,只自顾自的逃命去了。桓怏从未见她那样瘦瘦小小的身子,竟也能跑的那样的快。 “好狠心的丫头。”桓怏气的牙根痒痒,但一抬头却见那熊已经扑上来了。 第四十二章 那男人是谁 绛墨知晓有了桓怏在那里,那熊断然不会来追自己了。 于是她找了一个枝叶繁茂的树,拼了死命的往上爬,直爬到一半,便没有了力气。她原是大家小姐,自小极懂规矩的,几乎是世家千金的楷模。 若是那些以青家小姐为榜样的女子瞧见了绛墨此时的模样,定会惊掉了下巴。 只见她四肢并用,拼命的往树上爬,那模样有多么不雅观就有多么的不雅观。 而等她费力的爬上树顶的时候,却见那头熊正围着桓怏东转西转的,似乎在舔着什么,而雪地里的桓怏却一动不动的。 她不由得心底一紧,难道他真的死了?这也算是被她害死的。 可她又转念一想,桓怏亦算是桓家的人,也算是她的仇人,如今只当还了她尚书府的一条命而已。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去,天上隐约的有一抹淡白色的月光,冷岑岑的照在她的身上。 那头熊只在桓怏身边转了几圈便摇摇晃晃的走了,亦不知是不是将桓怏给吃完了还是咬碎了。 她又想着桓怏那样漂亮的一张脸,竟被熊给啃得干干净净了,只觉得心里被石头塞住了一般,竟有些气闷。 过了很久,她见那头熊许久都没有回来,便从那树上慢慢的爬了下来。 就在她脚下的绣鞋碰到地面的一刹那,她险些栽倒在地上,她的两只腿已经酸麻的,不能支撑起她的身子了,只是她半晌才踉踉跄跄,勉强往桓怏的身边走去。 而离着他越来越近,她的心如被狠狠的揪着一般。 直到走到了他咫尺的地方,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却见他的还算完完整整的。 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他是不是死了,忙将自己红肿的手指放在他的鼻息下面,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气。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 月光中,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的颜色,而长睫更是随风而动,竟平添了一丝的凄美。 她伸手去摸他的手,哪里还有半点的温度,不由得心下一阵酸楚,不知为何竟落下了一滴滴的泪来。 她滚烫的泪珠从眼中流下去,片刻便冰冷彻骨,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脸颊上。 “桓怏,你莫要怨我。”她狠狠的咬了咬牙,“这是你们护国公府欠我的,你这一遭去了地府,下辈子便做了哑巴,省的嘴巴刻毒损了下辈子的阴德。” 此时有乌云将月光给遮住了,连最后一丝光泽也带走了,隐约间丛林中传来豺狼的叫声,黑暗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们。 绛墨这才狠了狠心,隐约间看见身边有个沟渠,里面堆了大片的落叶,便扯着桓怏的衣袍,将他拖到那里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的真将他给拖过去了。 桓怏不见了,护国公府的人自然会过来寻找,只有将他藏在这里,不会被野兽发现,也容易被护国公府的人找到,至少不会暴尸荒野无人收。 绛墨又抓了几把落叶盖在了他的身上,这才往山下走去了。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个山洞,那山洞虽不算大,但也能遮挡住呼啸的寒风,至少能让她挨到明天天亮。 她找个一块还算整齐的石头,只蜷缩着上面,即便冷的浑身都在发颤,但困意阵阵的袭来,却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就冷,她睡得并不踏实,但没有一会子的工夫她便隐隐听见了洞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竟是谁走过来,踩到了树枝枯叶。 顿时她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豁然间睁开眸子往洞口处看去,却见一个那里站了一个人影,那人很高,几乎是俯身进来的。 她吓的竟不敢坐起来,只瞪大了眸子看着,一只手死死的身下的石头,看着那人影慢慢的走近了自己。 然而就在此时,她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楚那人破旧衣袍上的纹饰之后,惊诧的喊了句,“桓怏,你没有死?” “不,我被你这下贱的女人给坑害死了,阎王派我来跟你追魂索命。”他的声音夹杂着寒风入了洞,很快就传来了清晰的回声,更让人觉得的毛骨悚然。 绛墨从不信鬼怪之说,但自己既能活回来,却也不得不信,只冷声道,“我在人世间尚有事情为完成,便是阎王爷亲自来,我也不去。” 很快,桓怏阴恻恻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然如此,你便告诉我青鸢是因何而亡的,我今日便饶过你的贱命。” 此时绛墨已经渐渐的回过神来了,因为她清楚的听见了他声音中的急迫。 绛墨坐起身来,冷笑道,“你既然入了阴司,为何不问阎王,反倒回来问我?岂不可笑?” 那“鬼”语气中已经露出不耐来了,“问你便说就是了,否则我便要你不得好死。” 而他刚说完,却见一阵风灌进了洞口中,他竟猛地咳嗽起来。 一看他露馅了,绛墨绷不住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的笑意来,“何必再装模作样的,还是一头次见鬼能呛到风的。” 桓怏见已经漏了馅,这才冷哼一声,走到了绛墨的身边来,随即跟她并肩而坐。 原来桓怏见那熊扑了过来,便屏住呼吸,只在那里装死。 那熊或许不怎么想吃死人,又或者洞里有更好的吃食,只围着他舔了几下便拖着肥壮的身子,摇摇晃晃的走了。 只是那熊的舌头舔在他脸上的感觉,如同无数尖锐的针刺在自己的脸上,便觉得头皮发麻。 但见绛墨跑过来,眼泪如滚瓜一般,便又想起刚才生死一瞬的时候,她这样狠心,便要装死吓她一吓。 然后等她将他埋了之后,便悄悄的自己爬出来,慢慢的跟到了这里,然后觉得她快睡着了,便进来吓她了。 此时洞内异常的安静,连外面呼啸的寒风也似乎安静了很多,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想起适才互相算计的事情来,便皆是不知说什么了。 黑暗中,桓怏的声音显得空洞洞的,但里面却夹杂着异样的情愫,“我从未求过人什么,但我只是想尽快的知道她的死因,应允你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绛墨却心中一酸,良久才喃喃道,“现在还未到时候。” 桓怏自知她不会说,便生气闷气来。 这荒山野林的,晚上的时候便愈发的寒冷起来。绛墨的衣衫随是卫姨娘赏给的,料子亦是极好,极暖和的,但经过一日的折腾,破破烂烂的也避不了什么寒气了。 桓怏的那极暖和的狐皮斗篷在那天包裹青鸢的骨灰之后,亦不知所踪了,浑身的锦缎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有一只袖子断了,往衣服里不断的灌着冷风。 他这才瞧着绛墨找的那一块石头倒有几分的好,既能避风,有不太算太光滑,睡两个人倒是刚刚好。 那大少爷难得的自己动起手来,只从地上拾起了些枯叶和杂草,便一层层的盖在了石头上,只铺了手指肚般厚的一层,又怕扎到了身上难受,便伸手来解自己的衣袍。 绛墨知晓他穿的也不多,便忙扯开自己的衣带,将卫姨娘给她的那件袍子铺在了上面,然后低声说道,“还是用我的罢。” 桓怏倒是没有理会她,只解开自己的衣袍,然后自顾自的躺了下去,随即将自己的外袍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外面的风停歇了,洞内却显得越发的安静。而绛墨却呆呆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毕竟是个女儿家,哪里有这样明目张胆的钻男人被褥的道理,只脸颊有些红,不知所措的模样。 却见桓怏正背对着他,乌黑的发丝乱糟糟的。这让绛墨不由得觉得诧异,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既不吵闹,又不抱怨,真是刮目相看。 而就在这时,桓怏却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暗淡的月光下,他的眸底褶褶生辉,宛如秋水。 “还不快过来,装模作样什么?难不成你想冻死在那里不成?本少爷可告诉你,明日我可不管埋,只将你拎过去喂了熊。”桓怏的声音里满是嫌弃。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躺在了他的身边,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只是心绪却渐渐的变得复杂起来。 她离着他有一指宽的距离,冷风顺着那道缝隙灌了进来,两个人皆冷的浑身一颤。 “难不成本少爷是吃人的怪物,靠的近一点难道死了不成?”他冷哼一声,但旋即将自己的身子转了过来,两个人仅存的一丝缝隙也顿时荡然无存。 她猝不及防的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种熟悉而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蔓延上来。 而就在她想要后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胳膊却紧紧的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半点?动弹不得。 她浑身上下僵硬的如同一块朽木,而他呼出来的热气全落在了她的脸上,等她惶恐的睁开眸子,却见桓怏那漆黑的眼睛。 两个人如此亦不过是为了相互取暖而已,但绛墨知道桓怏此时心里该有多么的厌恶她了。 如此亲昵的时候,两个人竟没有了睡意,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而就在两个人不经意间四目相接的时候,皆露出不自然的模样来。 “你故乡是何处?”桓怏也不知为何竟问出这样没由头的话来。 这也难怪,她不过是桓怏在青楼里随意找的粉头,哪里管她的别的事情,如今他除了她的性命,竟然一概不知。 绛墨知道的关于这具身体的情况,也不必他多。只是偶尔萱儿口中得知,听说是家乡发了水患,父母带着她投奔亲戚来不成,没了着落,没有法子才将骨肉卖了。 “苏州。”她信口胡诌起来。 “瞧着你的样貌也不像是苏州人,说话的语调也不像。”桓怏细细的盯着她的脸,“竟像是上京长大的。” “那苏州的女子应该是什么模样?”她不由得嗤笑,“少爷见过多少人,便如此笃定了?” “本少爷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说完他又端倪起他那张脸来,皱眉道,“不过你现在的举止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有些不同了。” “如何不同?”她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带着一丝的紧张。 “记得那日在青楼里见到你的时候,你跳越泽国的舞蹈,那衣服简直惨不忍睹。”他一边说着一边满脸的鄙夷,只恨不得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去。 绛墨知道越泽乃是中原北方的一个弹丸之国,十年前先帝曾派兵三次讨伐,终究让其臣服于天子脚下,而越泽民风彪悍,女子最擅长的便是艳舞。 那些越泽的女子自从国破家亡之后,便流落京中烟花巷中,于是那些风流之地便最盛行这样的舞。 青鸢昔日在闺阁之中,便知晓这种舞蹈,而只有那些青楼之人才学。 “我跳的如何?”她声音里带着沙哑,一想到自己这具身子跳过那样的舞蹈便,便感觉几个闷雷炸在耳边。 “香艳欲滴”,他的评价十分的中肯,他说完之后便更加兴致勃勃的端倪着她的脸色。 这也难怪,若非那日她出尽风头,按照桓怏的性子,岂能花大把的银子去买。 见她一副吃了老鼠屎的模样,他忽然笑道,“何必如此装模作样,当初你可是热情奔放啊。” “什么?”她总觉得其中大有文章,忙问了出来。 “你当着京中那些公子哥的面,走到了本少爷的面前,将嘴里叼着的花拿了下来,放在本少爷怀里,还说愿意侍奉本少爷。”他面露讽刺,“莫非你全忘了?” 她原本身上已经有了一丝的暖意,听了他的这一番话,顷刻间全部散尽了。 绛墨几乎脱口而出道,“绝不可能。” “本少爷若是胡说一句,便天诛地灭。”他说完便又觉不解,“怎么你当初做的事情,自己反倒不承认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绛墨便知道他所言非虚,几乎能想象得到当初这具身子的主人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在那里沉默了很久,但两个人却又贴的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 过了良久她见他一直也没动静,便以为他睡去了,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要睡。 而她却忽然发现他的身子热的出奇,竟跟一个暖炉似得,便察觉到有些不正常。 黑暗中,她借着淡淡的月光,去查看他的脸,却见他英挺的眉宇紧紧的皱着,额头上亦是豆大的汗珠子,嘴里也咕哝着说着什么胡话。 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滚烫的竟有些瘆人。 “桓怏……”她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却见他依旧如此,好似什么也听不到一样。 她这才坐起身来,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衣衫上似乎有血腥味,可自己身上并没有一处感觉到疼痛,便往他的身上看去。 却见他衣袍上竟有一大片红,她忙将他的衣领往下一扯,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他的胸口上有一道鞭伤,红紫的地方还流着血,干的还有没有干的,几乎要将衣衫都快染透了。 这原是护国公打的他那一鞭子,这么长的时间,然而他却未喊过一声的痛,竟是一直在忍着。 如今受了寒,又折腾了那样的久,他那样的养尊处优的身体怎么能承受的住,现在竟然烧成这样了。 她随手探入到衣衫里,狠了狠心将肚兜解开,然后用牙齿咬住,死命的一扯,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那肚兜竟被她扯成了几条。 绛墨这才将那几条布系好,然后将去包扎他身上的伤口。 只可惜她一个千金小姐,虽然饱读诗书,但对这些爷们做的事情却是一窍不通,只是小时候的时候膝盖磕破了,奶娘找来大夫给她包扎,她恍惚记得一些。 因为他的伤口是在胸口处,她便环住他的身子,将布弄了过去,然而就在她绑第二次的时候,却见桓怏紧闭的眼睛露出了一道缝,似乎在盯着她瞧,嘴里的咕哝声也停歇了。 此时她的脸颊正贴在他滚烫的胸口,他胸口的肌肤连同着血淋淋的伤口,一起露在寒风中。 他转了转眼睛,待迷迷糊糊的瞧见了这样的情形,便只以为她要做什么龌龊的事情。 桓怏气的伸手推她,却无奈他浑身没有力气,连她那样瘦弱娇小的身子都推不动了。他气的大声的咳嗽起来,脸红的更是跟吃了几斤辣椒似得。 绛墨生怕他着了凉,忙将他的衣襟给拉扯上,但隐隐约约的听见他嘴里咕哝着什么,这次倒是比以前的清楚,她倒是听出了几个字来。 竟是什么,“下贱”“青楼”之类的话,她不由得感叹,这厮这样不好好的念书,如今连骂人也只是这些词翻来覆去的骂,连半点的心意也没有。 这样骂了一番之后,桓怏又烧的更厉害了,又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睡过去了或是晕过去了。 绛墨却见这样一闹腾,又是满头满身的汗,有瞧见他嘴唇白的都起了皮,便咬了咬牙,只摸索着往洞外走去了。 此时只怕已经到了丑时,外面的风刮的更加的猛烈,摇晃着的树枝发出呜咽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绛墨找了走了几步,便找了一块尚未化的雪坑,只伸手捧了一把冰冷刺骨的雪,转身回到了山洞中。 她坐到了那块石头上,然后用将那冰冷的雪攥成团,然后放在唇边,不断的往上呵着热气。 随着手指针刺一样的疼,竟渐渐的流下一滴滴的雪水来。 她忙将手凑过去,将桓怏的唇给撬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他的喉咙里。 渐渐的他紧凑的眉渐渐的舒展开,脸上的汗也似乎没有那么多了,她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但她手中雪水很快就化完了,而他却依旧是意犹未尽的表情,只张开嘴,咬住了她湿漉漉的指尖。 她只感觉一阵酥麻,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怒道,“你这模样,倒同我家白耳一模一样,竟会咬人了。” 谁知听到了这话,桓怏却豁然间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惊诧和错愕,他死死的揪着她的胳膊,“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 她说话的语调竟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而那个人亦曾骂过他同样的话,因为那人说了无数次了,即便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亦能回想起她说那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怒气的声音。 绛墨这才惊觉自己失了言,或许是因为她以为他听不到,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 她口中的“白耳”便是一只从异域进贡来的,一只浑身黝黑发亮的小狗,只是生了两只狐狸似的阔耳是白色的。 先帝亲自赐名为“白耳”,极得先帝的宠爱,甚至连上朝的时候,亦带着那只狗。 那时候她的父亲青尚书眼见皇帝玩物丧志,疏于朝政,便亲自递了折子,要求处死那只狗。 先帝看完之后便心中有愧,却又不忍心处死,便将那白耳赐给了青尚书,只说让他养着,不许那狗再进宫。 这倒是白白的便宜了绛墨,她三四岁的时候那狗便入府了,一直陪伴着她,只是那狗有着天生的野性,咬伤过好几个小厮,但毕竟是皇帝赏赐下来的东西,也不敢轻易的打骂。 绛墨自知自己失言了,便赶紧要想法子补救。 而此时桓怏双目亮的出奇,暗淡的月光下竟隐隐有了泪痕,“青鸢,是你对不对,你不忍丢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你回来了。” 绛墨从未想过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喉咙里似乎噎了石头一般,良久才喃喃道,“少爷仔细瞧瞧,我可是绛墨啊,她是公府小姐,我不过是个青楼之女而已。” 桓怏似乎真的在竭力的想看清楚她的脸,而偏巧在此时,只觉得外面阴风阵阵,亦不知哪里来的乌云将月光再次挡住,洞内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感觉到他几乎疯魔了一般,她吓得忙要后退,谁知他的手竟牢牢的束缚住她的肩膀,旋他滚烫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异样的霸道,“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我决不允许你心里藏着别的男人。” 黑暗中,绛墨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而就在这时,却感觉一个温热的唇猛地覆了上来,夹杂着几分的湿漉,竟是残留着他唇上的雪水。 记忆中那种残忍的掠夺再次浮现上来,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而就在这时,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在黑暗中,他的唇从她的脸颊一直摸索的了她的耳边,低声而沙哑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厌恶我?为什么?” 绛墨听出了他声音中饱含着的痛苦,竟如同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孩子,委屈的跟什么似得。 当初她还是青鸢的时候便极为厌恶她,或许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开始,那时候仅仅因为她失手烫伤了他,竟让她的桓哥哥受尽了屈辱。 见她并不回应他的话,黑暗中他慢慢的抬起头来,慢慢摸索到她的手,攥着它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她冰冷的手心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心跳,每一声都那样的清楚有力。 渐渐的她竟然不觉得怕了,漆黑的洞穴内,竟连彼此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只怕是落了泪。 “你只能心里有我,只能有我,再不能有旁人了。”他的语气又变得激动起来,扳着她的肩膀,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吻住了她的唇畔,左手却死死的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无从躲避。 她彻彻底底的想起了那日在寺庙里的情形,那种绝望让她不断的恳求着,而那狠毒的太子竟丝毫没有心软。 原来她便是这一生,也不能问心无愧的去九泉之下找自己的父母了。 直到他放开她,渐渐的睡过去。外面的那乌云被风吹尽了,洞内的一切也渐渐的清晰起来,而她脸上的泪痕如蛛丝儿一样,遍布纵横。 他滚烫的胳膊还环在了她纤细的腰间,而她背对着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右手中指疼的厉害,竟不由得微微的一愣。 这原是她上辈子就有的顽疾,若是受了寒,这指头便疼的厉害,而不知为何此时竟疼了起来。 她又不由得想起自己失言唤他“白耳”的事情来,而那一切竟好像是昨日一样,那般的真切。 绛墨慢慢的闭上眼睛,深深的陷入到回忆中,一滴滴的泪从脸颊上滑落,滴在冰冷刺骨的石头上。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桓怏,却是春尽秋来,转眼到了寒冬。 她还记得那日是护国公夫人的千秋,母亲带着她去护国公府祝寿。依旧是一派祥和,富贵喧天,歌舞升平。 那时候她父亲贵为尚书令,又是先皇的宠臣,虽官位不及护国公,但却更是人人巴结。 所以那些官员的妻妾都围着母亲转,满脸的殷勤模样,这让青鸢有些厌恶,只恹恹的坐在那里。 很快就有奶娘抱着刚刚会爬的桓怏过来给护国公夫人祝寿了,护国公夫人见了自己的孙子,喜欢的跟什么似得,逢人便夸桓怏有多么的乖巧懂事。 青鸢也满脸不屑的看了两眼,却见他竟长大的很多,身上穿了件正红色的小夹袄,上面用金线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虎头,那扣子用指甲盖大小的东珠做成的。 而当初被她烫出来的伤疤还在眉角处,豆粒一般的大小,有些发红,倒像是沾染上了胭脂膏子一般。 青鸢不由得冷哼一声,却听自己的母亲笑道,“好生俊俏的一个孩子,玉雕粉琢的,倒像是个女娃娃。” 一旁的夫人们也争先恐后的夸赞起来。 “丑死了。”青鸢冷哼一声,然后趁人不备,猛地吐了吐舌头,翻了两个白眼。 不成想在襁褓中的孩子竟小嘴一撇,脸涨得通红,竟要哭出来了一般。 护国公夫人只以为他猛地见了这么多的生人,受了惊吓,便忙叫奶娘将他抱到后屋去了。 偏巧这时丫鬟们来回禀,只说戏已经摆好了,只等着众人过去便开嗓子。护国公夫人和几位夫人便点了几折子的戏,但都是男女之情的戏文。 而青鸢的母亲见女儿还小,虽比寻常家的女儿早慧,又早知男女之情,但又怕那些男女私情的戏文教坏了女儿,便叫她留在这里,让丫鬟们照看着。 等众人离开之后,青鸢便有些无趣起来。 侍奉的丫鬟生怕她闷了,笑道,“姑娘去后屋里去瞧瞧,昨儿夫人得了个屏风,那上面有几句诗连夫人也不明白,想着姑娘博学多知,不如说给我们听听,也算是长长见识。。” 青鸢最痴迷那些诗句古词,听了那样的话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便忙不迭的往后屋走去。 才转过屏风,却见桓怏的奶娘正在那里喝茶,见了她进来了忙俯身请安,又命丫鬟们端茶。 青鸢却径直的往床榻上走去,却见桓怏正低着头坐在床榻上,手里捏着一个面粉捏成的寿桃,栩栩如生,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故意伸手去戳他细白的脸蛋,却见他这才将头抬起来,抿着嘴瞥了她一眼。 青鸢见状越发的来了兴致,只知他不喜欢自己,便一会子拽拽他脖颈上的金锁,一会又扯扯他衣服上的珍珠,而他越不高兴,她越来了兴致。 而就在这时,却见母亲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捻着一枝开的娇艳的梅花。 “姑娘快瞧瞧,这时适才夫人在院子里摘下的,只说让您拿着玩。” 青鸢接过来之后,只细细的瞧了几眼,并未觉得喜欢,而就在这时,却看见一双娇嫩的小手遥遥的伸了过来,但因为隔得远,根本捉不到。 “怎么,你喜欢?”青鸢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子不断的看着那枝红梅,顿时要作弄他一番。 她将那红梅递到了他眼前,等他“咿咿呀呀”的伸手去捉的时候,她却猛地避开。 周而复始了几次,那孩子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小嘴紧紧的抿着,竟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然而等青鸢再次将那红梅放到他澄澈的眼睛前的时候,却见他并没有伸手去抓那红梅,竟一张嘴死死的咬住了青鸢的手指。 那时候青鸢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疼,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些丫鬟和奶娘们见两个孩子在这里玩闹,也只走开忙旁的事情了,等她们听到青鸢的哭声,忙跑了过来。 青鸢的手指如同断了一般,连桓怏的嘴里都是血,他也不放开,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绛墨。 她伸手便要往他的身上打,却被丫鬟们给拦住了,那奶娘吓得脸色都白了,“好姑娘,可打不得啊。您就看在他年纪小,便饶了他这一遭罢。”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却见桓怏无论如何也不将嘴给放开,但这一个是尚书府的小姐,一个是公府的嫡孙,都是顶尖尊贵的人物,便是伤到了谁,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青鸢疼的撕心裂肺,连嗓子都哭的哑了。 而丫鬟们忙拿来金勺子,去撬开桓怏的嘴,可他还是不撒。 “你和我家白耳一样,都是会咬人的小畜生。”她一边哭一边骂,但很快丫鬟们便拿来杏仁来,抹在桓怏的嘴上。 桓怏苦的眉头紧皱,小嘴吧嗒吧嗒了几下,这才慢慢的松开了青鸢的手指。 此时他的唇角上还留着她的血,那虎视眈眈的样子,竟让青鸢生出了一股恨意,她发誓要跟这个混账小子不共戴天,等她将来嫁给了桓蘅,便给他赶出府去。 很快大夫便找来了,那些看戏的夫人们也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当尚书夫人抱着青鸢掉眼泪的时候,青鸢已经疼的昏过去了。 恍惚中她还听见那大夫的声音,“小姐这手指外伤虽易愈,但伤了骨头,将来只怕很难做女红了,而且若是受了冻,只怕会疼。” 虽然青鸢因为桓怏而受了罪,但尚书夫人却也不能气恼,毕竟要顾及到护国公府的颜面,而且护国公夫人待青鸢如同亲生女儿,桓怏又是她的心头肉,自然得忍着了。 尚书夫人这才笑道,“阿弥陀佛,幸亏这孩子要嫁来这里,以后若是连绣花也不会,岂不是被婆家嫌弃。” 护国公夫人也笑道,“放心,以后鸢而进了门,绝不会让她受了一丝的委屈。” 而青鸢自从被咬了之后,便背地里或者趁人不在了,便叫桓怏白耳,那桓怏长大后才知道那白耳就是她养的一条畜生,顿时越发的嫉恨起她来了。 但他越是恼怒,她越觉得心满意足,逮到机会便叫他白耳。许是她唤的多了,她一时间情不自禁的唤出来了,竟酿成了这样大的祸事来。 回忆到此处,外面竟隐隐的泛起了一丝鱼肚的白,而她的手指却更疼起来。 当她伸手去拂脸上的泪珠的时候,疼的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而就在这时,放在她身上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对上桓怏那带着迷蒙的睡眼。 他身上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脸上看起来也好些了,不像昨日一般了。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愣,桓怏漆黑而复杂的眼睛望向那地上的衣衫的时候,一抹怒意从眼底迸发出来。 “我们昨晚……”他昨日虽然发烧,但他还是隐约回忆起来了一些,“你这个贱人,居然……” 他说道此处已经停住了,因为他清楚的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睛,以及那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昨晚他明明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但他还是迷了心智,没想到竟铸成了大错。 他伸手想要去拿掉在地上的绸衫,却要越过她的身子去,而等他的胳膊碰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恍若惊弓之鸟一般。 他还是将那绸衫拿了过来,正要穿的时候,却看见了自己胸口上绑着那几条布,竟是她的肚兜。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扯,却听见她暗哑的声音传来,“别动,你的伤口一直再流血。” 桓怏的脸色微微的僵了一下,过了良久才慢慢的将手指放了下来,囫囵的将衣衫给穿上了。 青鸢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绸衫,将身子转过去,慢慢的穿着。 过了许久,身后那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便停住了,旋即桓怏清了清嗓子,“昨日是我糊涂了,我回屋便回禀了祖父,风风光光的给你个妾的名分。只是我这一生也不会娶妻了,将来也不会再碰你半分。若是有一朝我死了,或者撒手去了,他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他这一番话,绛墨反倒愣住了。可转而又觉得可笑,若是他不娶妻生子,那护国公府岂不后继无人,护国公岂能答应。 或许是伤心绝望过后,她也渐渐的平复了,自己毁了清白之身有如何,跟她的灭门之恨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若是小少爷觉得有愧,不如给银子罢,银货两讫,岂不干净?”她竟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自己还有给那老鸨银子的事情,毕竟自己的卖身契还在人家那里。 桓怏正觉得心里有愧,听到这话冷笑道,“如此更好,你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把银子的比命还重要。” 绛墨此时也穿好了衣衫,低头去那铺在身下的那外袍,顿时身体微微的一僵,却见干净的外袍上,干净的有些怪异。 旋即她去掀自己的衣裙,依旧是干干静静的,除了污泥什么也没有。 桓怏在一旁看的仔细,忽然语气变得阴寒起来,“那个男人是谁?” 绛墨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只觉得无数个闷雷炸在耳边,轰隆隆的半点头绪也没有,连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她几乎下意识的回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四十三章 亲密无间 见到她如此丢魂的模样,他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旋即冷笑道,“谁知道你当初和多少个男人厮混,如今竟连自己也记不清了。” 想着这幅身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或许某天会在街上撞到哪个肥头大耳,面目猥琐的公子哥,说是她曾经的恩客也说不定。 桓怏更是如同吃了老鼠屎一样的表情,只狠狠的道,“当初那老鸨还说你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本少爷看她竟打诳语,等本少爷回了上京,命人将她的嘴撕烂了,砸了她的店。” 绛墨也是满头的雾水,这又思忖起来,当初她曾经听萱儿说过,她被卖入青楼也不过几天的工夫,然后一直在跟着师傅学舞,哪里有工夫跟男人厮混,难道这一切发生在之前? 此时桓怏只觉得自己脏污不堪,如同自己的清白被毁了一般。 他毕竟也是侯门公子,虽为了气自己的祖父,故意将自己的名声弄的狼狈不堪,但即便他整日跟那些青楼女子厮混,但却从未让她们沾染过身,而且他有自视甚高,只觉得这些青楼女子是肮脏不堪的东西。 如今他碰过的第一个女人,竟是这样风流浪荡的,一想着她曾经与旁的男人同床共枕,颠鸾倒凤,只恨不得将绛墨碎尸万段。 绛墨心底的惊诧渐渐的散去了,既然那个叫绛墨的女子舍了这身皮囊给她,让她有机会报仇,她还有嫌弃什么,以后若是见了她的家人,亦要好好的善待才是。 既然想开了,她便站起身来往洞外走去。 而桓怏还在那里,冷冰冰的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不甘,只瞧着她的背影,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现在天已经亮的透彻了,桓怏失踪了一夜,只怕护国公府的人已经找疯了,但转念一想,桓怏素日胡闹惯了,在外面眠花宿柳是家常便饭,那些小厮们指不定在哪个青楼酒馆里瞎翻腾呢。 而自己在护国公府里又是人卑言轻,无人理会。 如今也不能全指望他们,总得自己想想出路才是正经事。 她在附近找了一个小溪,用石头将冰面砸了一个窟窿之后,用带着冰碴子的水净了面,十指成梳的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绑好,梳成一个乌漆黝黑的大辫子,垂在自己的耳畔处。 而等她回到洞里的时候,却见桓怏正满脸铁青的看着那碎成几段的玉簪,而他的头发披散着,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果然是被人侍奉惯了的大少爷,什么都不会就算了,脾气还不小,但为了尽快下山,她还是叹了口气走了上去。 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截枯木,用指尖摩了一会子,让它变得光滑了些。 他正满脸不悦的生着闷气,见她伸手来拢自己的头发,原本想要避开,但想着自己更厌恶蓬头垢面的,便只得任由着她了。 她的手指轻缓的从他的头发中穿梭,动作竟是出奇的熟稔,不由得冷哼道,“你是不是经常给男人梳头?” “不曾梳过。”她诚实的回答,“少爷您是第一个。” “鬼话连篇。”桓怏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绛墨又很他的长发束好,旋即有木棍固定好,这才淡淡的说,“成了,只是梳的不好,您别嫌弃就是了。” 桓怏伸手去摸自己的发簪,竟抹摸了一把木头,不由得怒火中烧,“什么脏东西,还不快从本少爷头上拿下去。” “将就些罢。”绛墨恨得牙根痒痒,只恨不得拿着那木棍将他捅死了,一了百了,大家干净。 桓怏只满脸不悦的顺从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昨儿那有野熊的洞你可记得在哪里?我东西掉在那里了,一会回去拿。” “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如今连命也不要了不成?”绛墨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护国公府什么珍贵奇物没有,大不了丢了不要了就是,没见您这样爱惜东西过。” “你知道什么?”他怒不可遏,旋即声音又降了下去,“那东西对我很重要,若不拿到它,我便留在这里,大不了等着那头熊老死了,或是病死了,我便进它的洞中去拿。” 绛墨听到他的话都快气笑了,那熊死不了,这荒山野岭的他这个大少爷未必能活几日。 昨晚的时候,她瞧见他胸口的那玉牌了,剩下的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珍宝,竟一时间猜不出他究竟丢的是什么东西。 “我倒是有法子,只得咱们两个配合才是。” 桓怏听了这话,顿时眼中闪现一丝的喜色,“哦?什么法子?” *********** 护国公府里,桓怏整夜未归,不但府邸里的人整夜未睡,便是京中的大小衙门,也在满上京的巡逻,几家青楼烟花之地更是被翻了几番。 即便朝中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护国公还是等下朝之后匆匆忙忙的赶回到了府邸中。 护国公站在书房里,满脸静默的看着挂在中间的那副画像。 画中的女子端庄大方,温雅贤淑,一双眼睛似乎在看着护国公一般,连眉梢间的表情都画的栩栩如生。 这正是他的结发妻子,桓怏的祖母许氏。 “真是孽障啊,我倒是想跟着你一并去了,什么也不管了才好。”护国公的鬓角有些发白了,人也显得十分的疲惫不堪,“可我又偏偏舍不下那个孩子。” 当初护国公夫人卧病在榻,他那时候远离上京,几夜晚未眠的赶回到府邸里,他的发妻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一直在吊着,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他回来。 那时候她气若游丝,死死的拽着他的手,“好好的照顾阿怏,他如今没有了父母,可怜见的孩子。” 他那时候强忍着泪答应了,而许氏却依旧拉着他的手,说,“答应我,等阿怏长大了,一定要除掉桓蘅。” 护国公从未想过自己妻子临终前会提这样的要求,桓蘅到底是他的儿子,虽然护国公不喜欢他,但他不得不承认,桓蘅是个出色的儿子,做事更是妥帖,性子又是温润,任由谁也挑不出他的半句不是来。 见护国公犹豫了,许氏急的咳出血来,脸也变得狰狞起来,“老爷,我只要他的命,只要……” 而这句话便是这一生她最后一句同她说的话了。 此时,一阵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沉思,却见外面又小厮的声音,“老爷,二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护国公紧紧的皱着眉,脸也耷拉的很长。 找了整整一夜的桓蘅却并未见半点的疲惫,依旧是满脸的宁静淡然,恍若永不会失去光泽的美玉。 “没用的东西,连人都找不到。”护国公气的吹了吹胡子,“若两个人真上了山,可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能走的多远,岂能现在还不见踪影。” “父亲息怒。”明晃晃的光透过窗户映在了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温和,“那山罕有人迹,许是昨儿天色晚了不能回来,今儿天亮了便原路返回了。” “罢了,这孩子昨夜也不知受了多少的苦头。”护国公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脸上又有怒意,“刚才内侍进府可是有宣你进宫面圣的。” “正是。”桓蘅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我也不敢比了。”护国公指着他怒道,“如今朝廷腐败,皇帝又奢靡铺张,倒是有你几分的功劳。” “儿子不敢。”说完桓蘅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不敢?”护国公气的面如金纸,抓起桌案上的书便狠狠的冲着桓蘅砸了过去,“连皇帝昨日都说要你继承这份家业,还请桓二公子给老夫和阿怏一个立足之地才好。” 书上的锋棱将他脸颊划出一条暗红色的印子,隐隐的见了一丝血迹。 “儿子定会好生的教养阿怏,觉无半点的私心。” “哼,要记着今日的话。”护国公挥了挥袖子,满脸的无奈,“你进宫去罢,若是皇帝再做荒唐的事情你便更该劝着,若是将来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可别拖累老夫。” “是。”桓蘅说完便捡起地上的书,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父亲的书桌上,这才离开了。 然而等他才走到长廊上,便瞧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女子穿了一件大红羽纱的披风,腰间束着一条五色宫绦,更生的明艳动人,一双杏核大小的眼睛愈发显得娇媚。 “姨娘。”桓蘅淡淡的请了安,转身便要走。 “嗳,你脸上……”卫姨娘说道此处便忙停下了,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来,“二少爷的脸出血了,您还是擦擦罢。” 桓蘅的目光忽然变得幽冷,“不必。” ******************* 呜咽的风从林见穿过,夹着寒鸦凄厉的叫声。 枯枝烂草中,隐约的有飞奔而去的野兔,还未等人看清楚,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桓怏将拽着几条软枝,打成结结实实的结,然后用手拽了拽,觉得能承受住绛墨的重量了,这才冲着她晃了晃手,“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此时的绛墨又冷又饿,只捧了一把尚算得上干净的雪,在那里只当馒头一样的啃着,又听到桓怏唤她,便丢下手里的雪团,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桓怏抓起了那树枝,然后伸手便环住了绛墨纤细的腰。 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力道却是极大。她原本身子就弱,他这一拽便狠狠的跌进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俱是身子一僵,便不约而同的想起昨晚的事情来,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两个人赶紧分开了。 绛墨的喉咙有些干,即便她刚才吃了点雪水。 桓怏却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面带一丝不自然,然后在她的腰上狠狠的绑了一个结。 然而等桓怏将手中的另一头绳子扔在树杈上的时候,绛墨淡淡的道,“还望少爷言而有信,事成之后莫要丢下妾身才是。” 桓怏拽着那藤条便将绛墨给拽到了半空中,旋即冷笑道,“本少爷自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说完他径直的去那找那熊洞去了,而绛墨被掉在空中,纤细的腰快要被树藤割断了一般,被风一吹摇摇晃晃的。 很快树林中便传来了一阵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以及震耳欲聋的熊叫声,那熊昨日就被打扰了,今日有被吵醒了,自然更加的不悦,咆哮的声音便更大了。 这虽是她想出来的主意,用自己当做诱饵,但也不保证自己会不会丢了性命。 她紧张的手心里全是细汗,而却见桓怏急匆匆的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那头凶神恶煞的熊。 而就在那熊看见绛墨之后,果然停下了追着桓怏的脚步,只站起身来,张开血盆大口,便要来吃绛墨。 绛墨吓得浑身都酥软了,那熊爪子几次险些抓到她。 时辰渐渐的过去了,那熊还是不断的想要将绛墨咬下来,然后用肥壮的身子去撞击那书。 这样折腾了很久,那熊才怒气十足的往自己洞口的方向爬去了。 而就在这时,躲在不远处的桓怏才优哉游哉的走了出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啧啧啧,是不是本少爷将那藤条拴的太高了,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可真是可惜了。” 折腾了这样久,绛墨身上全是细汗,又被冷风吹着,只感觉头昏眼花的,又听了他这样的话,顿时又气又恨。 “少爷何必在那里幸灾乐祸的,还是快将妾身放下来罢。”她的语气并不怎么好,隐约间带着一丝的恼意,这让桓怏不由得怒火中烧。 “只要你告诉我青鸢是怎么死的,本少爷便施恩将你放下来如何?”他冷冷的看着她,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绛墨的心不知为何竟刹那间凉的透彻,她忍不住的冷笑,桓家的人都不过是言而无信之人,她莫非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如此的帮她。 她这样想着,便不由得泪如滚瓜,袖子很快便被浸透了,可桓怏却还是没瞧见,只自顾自的说着。 “我知道你还想指着这秘密发大财呢,但本少爷告诉你,今日你的命没了,以后什么也捞不到了,他恶狠狠的说,“这天寒地冻的,明日你就冻硬了,连野兽也咬不动了。” 见她许久都未曾说话,桓怏有些不悦的抬起头来,然而就在看见她脸颊上的泪珠的时候,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错愕的表情。 震惊到他的不是她脸上的那一行泪珠儿,倒是那漆黑眸底露出的绝望和痛楚犹如针凿一样狠狠的刺在可他的心口, 桓怏这才赶紧将那系在树上的藤条慢慢的解开,慢慢的将悬的她放了下来。 绛墨跌在了冰冷的雪中,因为被束缚了太久,身上半点的力气也没有,挣扎了许久竟也未曾站起身来。 桓怏见她的双手红肿,不由得动了几分的恻隐之心,忙上前来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不用。”她冰冷的拒绝着,眼底也皆是怒意。 说完他狠狠的推开推开他,然而就是这一推,竟将他袖子底藏着的东西给甩了出来。 而就在她看清楚他掉在地上的物什的时候,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她自从手指被咬了之后,第一次这样哭的撕心裂肺。 她心底最所有的委屈都一下爆发出来,灭门的仇恨,失去清白的滋味,深爱之人的背叛,仿佛一切的怨恨都出来了。 桓怏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只见那哭声竟穿透了半个山腰,连树林中的鸟兽也狂奔而逃,只以为有更厉害的东西在咆哮着。 “你别哭了。”桓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也顾不得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忙将自己腰带上的荷包拿了出来,随手将里面的碎银子丢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 谁知她竟越哭越凶,连荷包都被泪珠子浸湿了。 “我原是逗着玩的,你何必这样的委屈,我不是放你下来了吗?大不了本少爷以后不逼问你这件事了。”桓怏哪里这样低声下气的哄过女人,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极是诚恳。 “畜生,你们桓家的男人都是花马吊嘴的畜生,说什么海誓深盟天长地久的话,亦不过是哄骗让女人而已。”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掉在地上的那物件,眼泪鼻涕一并落了下来。 桓怏哪里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而且一并将他们桓家的人都骂透了,原本要发作,但又瞧着她如此的可怜模样,也只得将心底的怒火掩了。 “既是我得罪了你,你尽管来骂我,犯不着这样牵三挂四的。”他冷哼一句,语气也算不坏。 他这一句话,又牵起了她对桓蘅的恨意,将头抬起来,死死的盯着他。 绛墨这一哭竟耗了几炷香的工夫,她脸上的泪痕被风一吹,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而她却伸手将地上的那件衣衫给拿了过来,拿在手中,手指也在不断的发颤,虽然那衣服已经脏污不堪,但隐隐的能看见那密密麻麻的绣花,却是她母亲一针针的绣上去的。 原来他那日在收拾自己骨灰的时候,连这件衣衫也拿着了。 而昨夜的时候她并未瞧见这见衣服,只怕他刚才拼死拼活的跑到那树洞里,竟是去找这个去了。 一滴滴的滴落了下来,落在了手里衣衫的锦缎中。 “我知道你气什么,只想着我为了这样一件不值钱的东西竟豁出去性命。”他眼中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连声音也有些飘渺。“但它对我真的很重要,这时我能为她守着的最后的东西了。” 心口中忽然升起了一丝的温热,渐渐的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的惦念着她。 “阿怏……”她刚轻轻的念出她的名字,便顿时浑身一颤,她怎么还能相信桓家的男人,难道她忘记了那撕心裂肺的痛了不成。 桓怏听到她这样唤自己,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旋即皱眉道,“谁给你的胆子,这样直呼本少爷的名字?” 此时林中传来乌鸦的叫声,然后叼着树枝子从两个人的头顶上飞过。 桓怏收敛了心绪,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本少爷快饿死了,还是快下山罢。” 说完他将她也搀扶起来,解开拴在她腰间的藤条,两个人这才迎着寒风,踩着残雪,十分艰难的往山下走去。 一个是出门前呼后拥的公府少爷,一个是娇生惯养的侯门千金,两个人哪里认识什么路,只胡乱的走着。 只是两个人虽胡乱的撞,竟不成想竟碰到了从上京里倒卖马粪的老头,那老头的牛车上还装回来了一车麦秸,吱呀吱呀的走着。 那老头正那些鞭子甩着牛屁股,不成想前面竟钻出两个野人来,一个个满山灰土,头发也凌乱不堪,不过一个身子十分的娇弱,一阵风都能刮倒了似得。 那老头吓得差点从牛车上摔下来,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见牛车停了,绛墨这才扯着桓怏的衣袖走了过去,“您可是回上京,能不能捎上我们一程。” “是回上京,不过你们是什么人?”那老头狐疑的看着两个蓬头垢面的人,隐约间觉得两个人的样貌都是不俗,只怀疑是哪家那户私奔出来的男女,生怕自己招惹上什么麻烦,便不肯答应。 绛墨忙向桓怏使了一个脸色,他这才满脸不耐烦的从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字来。 这原是给绛墨擦眼泪的那一只荷包,只因他出门从来都是前呼后拥,身边有赖头拿着银票的,而他怀里的荷包不过是为了装饰,才放了一下碎银字而已。 如今不成想这点银子竟成了他们救命的了。 那老头见了银子,这才有了应允之意,遂又将两个人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们是夫妻?” “谁与她……”桓怏满脸的不屑,似乎对那两个字十分的敏感。 “是,我们是夫妻,是在护国公府当差的,是要出府采办东西的,不成想迷了路。”绛墨忙打断了他的话,“今日回去晚了是要被主子责罚的,能碰到您便是我们的造化了,您便带我们回城罢。” 那老头见她说的诚恳,又有好处可以得,便同意带他们回京。 绛墨一股脑的躺在了牛车上的麦秸中,随即发霉的味道和马粪的味道充斥着鼻息,但她浑身的骨头如同被剔走了一般,竟连什么也顾不得了。 只是那桓怏如何肯坐这拉马粪的车,那两条英俊的眉皱的跟什么似得,冷哼一声道,‘“这这样脏兮兮的怎么坐人,你这女儿家也不检点一些。” 那老头已经不耐烦了,甩着手里的鞭子,“这条路原是小路,平常经过的人也没有几个,你若是再等的话,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绛墨从身边扯了一把发着霉味的麦秸,只面带郁结的对那老头道,“咱们走罢,别理他,他闹一会子便上来了。” 桓怏怒不可遏,“我便是用两只脚走回到上京去,也不上去。我若是上了那车,就是乌龟王八羔子。” 那老头无法,只拉着牛车走了。 绛墨躺在麦秸上,而马车吱呀吱呀的走着,竟宛如她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的时候,唱给她的曲子,而困意也越发的上来了。 而就在这时,却感觉身边一沉,盖在身上的麦秸也微微的颤了颤。她连眼睛也没有再睁开,便笑道,“小少爷怎么上来了?刚才不是对天立誓的,要走回上京吗?难道连缩头乌龟也愿意做了?” 桓怏只走了一会,便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松散了一般,又瞧见绛墨美滋滋的躺在麦秸上,顿时又气又恨的,只恨不得将她扯下来乱棍打死。 他原本就心虚,这会子又见她这样的揭自己的短,不由得怒气冲冲的从牛车上坐起来,想要跳下去。 绛墨忙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拉了回来,笑道,“不过是玩笑的话,少爷怎么当真了?您若真的走回上京去,您的这两条腿可就得断了。” “谁愿意同你玩笑了,本少爷是主子,你是奴才丫头。我是尊,你为卑,如今竟拿本少爷取笑。”桓怏冷哼一声,又倒回到麦秸里,也不敢抱怨那麦秸上的马粪了。 “是,是……”绛墨忙面露讨好之色,“都是我的错。” 绛墨这才又问那老头有没有什么吃食,那老头便给了一块硬邦邦的糖饼给她。 她掰了一半递到他的面前,“大少爷赏个脸,尝一口罢。” 做昨日开始两个人滴米未沾,肚子早就咕噜噜的叫了。 桓怏下意识的要斥责她将这样的东西给自己,但一抬眼看见她手里白花花的饼子,还是有些不自然的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那饼里的糖顺着他的牙齿慢慢的流到他的嘴里,他竟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了。 他旋即又咬了一大口,转头的时候却见绛墨已经吃完了,正舔着手指上残留着的糖。 “没想到本少爷有生之年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他随后狠狠的咬掉了一块饼,含糊不清的说,“居然在躺在粪车上啃饼。” 绛墨忍不住哂笑道,“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说不定以后没得吃,啃树根的日子还有呢。” 桓怏不以为然,只接着吃着自己的手里的硬邦邦的饼。 等他吃完了之后,便直着眼睛看着天上的飞鸟,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那天晚上的时候,本少爷听见你嘴里说着什么‘白耳’。” 绛墨闭着眼睛正要睡去,猛地听见可这话,忙睁开了眸子,只说到,“妾身以前家里养了一只黑狗,只留着看家护院的,圆滚滚的很是听话,父母便起了这样的名字。” 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暗淡,青鸢的那只狗乃是先皇所赐,进贡而来的珍品,凭着她家那种穷酸破落户,莫说是养,便是瞧上一眼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凭你家那畜生也配叫这个名字。”桓怏冷哼一句,“真是白搭了这好名字。” 绛墨见他如此讥讽,但也不恼怒,只叹道,“是啊。” 桓怏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定会出言顶撞,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温顺起来了,这让他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慢慢的将头也转了过去,却见绛墨一张小脸上满是污泥,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寒夜里的星辰,既美又冷。 他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知道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如今两个人是乌鸦碰到了炭,谁也甭笑话谁。 桓怏却在此时狠狠的掐住了她的下巴,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十分的狡诈。 “怎么了?”绛墨眼底有一丝的慌乱。 桓怏冷冷的盯着她,“本少爷这几日的狼狈样子,你若是敢传出去半句,我便要了你的小命。” 绛墨忙道,“宁死不说。” 她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的笑意,想着桓怏是什么人,从小时候开始便穿金戴玉的,前呼后应,尊贵非凡的,若是那些公子哥们知道他躺在粪车里啃食大饼,他也没有脸面再见人了。 他这才满意的放开她的下巴,冷声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是我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你的小命便没有了。” “是。”她赶忙说,“两口子压死了奶娃子,不是你便就是我。” 此时马车吱呀吱呀的在路上走着,两个人的头顶上时不时的传来牛叫声,此时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竟渐渐的冷了起来。 而她们身下的麦秸也原本又湿又潮的,绛墨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瞧你那病歪歪的样子,只怕到了上京便冻死了。”他冷哼一声,随即将自己的胳膊伸开,“我抱着你便是了。” 绛墨想也不想,只赶忙拒绝道,“不必了。” “本少爷可不想跟一句尸体躺在一起。”他冷哼一声,却是满脸倨傲的表情,“再说昨晚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有什么好矫情的!” 此时又是一阵冷风再次吹了过来,绛墨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她咬了咬牙,在麦秆中翻了几下,直直的滚到了他的怀里。桓怏旋即将自己的外袍扯开,将两个人盖在了里面。 绛墨的头还枕在他的胳膊上,如同小火炉似的,倒是十分的舒服。 而她的心底却不由得生出了异样的感觉,如同无数只蝼蚁在身上乱抓乱咬,下意识的便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桓怏似乎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伸出另一只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肢,“好不容易暖和了一些,你胡乱的动什么?”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那样的紧,紧到她半分也动弹不得。 桓怏的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呼出来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脑袋顶上。一寸寸的温热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迷迷糊糊间,而她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尚书府,她的双亲将她的姑姑送上了进宫的轿子,姑姑含着泪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慰着同样哭的撕心裂肺的小青鸢。 “你这傻孩子,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姑姑一边用手帕抹着她眼角的泪,一边道,“等我们鸢儿出嫁的时候,姑姑便回府来送你好不好?” 那时候的姑姑穿着极美的宫装,那是先皇命宫里的人裁制的,专门送进府邸的,而那明晃晃的步摇在耳边轻轻的颤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先皇是在一次宫宴上偶然间瞥到她的姑姑的,一见倾心,进宫之后更是宠冠六宫,而她的父亲更是平步青云。 她的姑姑美艳无双,而旁人都说她最像她的姑姑,甚至才情远在她姑姑之上。 而就是那样亲切的姑姑,却成了谋害先帝的人,而他的父亲却成了乱臣贼子,永永远远的被载入史册,留下千古骂名。 绛墨是被桓怏给叫醒的,她倏忽的睁开眸子,却是一片漆黑,而桓怏那张满是担忧的脸却是近在咫尺。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他漆黑的眼中蔓延着复杂的情愫,“从刚才开始你便一直哭。” 绛墨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果然是湿漉漉的一片,只是她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往四周瞧了一眼,“这是在哪里?” 很快那老头的声音传来,“到了上京了,往前走两条街便是护国公府了,我这牛车实在不敢去那条街上,两位便走回去罢。” 这也难怪,那条街头便是皇宫,而街旁住着的都是王侯将相之家,岂是旁人乱闯的。 桓怏这才从牛车上下来,见她还是一副丢魂失魄的模样,伸手将她揽过,抱了起来。 很快那老头便赶着车子消失街上,冷岑岑的寒风不知道从哪条巷子里刮了过来,吹到两个人的身上。 她下意识的将整个身体都缩进了他的臂弯里,似乎冰冷麻木的身体回暖了一些。 “放妾身下来罢。”她的声音中带着沙哑和疲惫。 谁知桓怏却将她抱的更紧了,随即抬脚往护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瞧你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本少爷还想尽快回府呢,可不愿被你白白的给拖累了。” 他几乎挡去了所有的寒风,可他却好像浑然不在乎一般,即便那刺骨的寒风将他的脸冻得惨白。 此时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天寒地冻的,除了门口晃动着的灯笼,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她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却看见他那倨傲的下巴,以及恍若神诋的俊美容颜,他真的长大了,而在她的记忆中,却还是那个孩子而已。 “还没看够吗?”他忽然低下头来,满是戏谑的看着她。 她不由得心底一紧,脸颊一阵绯红,“我是在看皓月,何曾看你了?” “瞎了你的狗眼了,你把月亮给本少爷指出来。”他的声音里全是嘲讽,竟是捉到了她的短,这天上乌黑一片,半点星辰都没有,何谈月亮。 绛墨这才知晓自己慌乱之间失言了,却听见他不依不饶的,只笑道,“这天上虽无明月,但妾身的心中却有霁月,少爷就怎知妾身看不见?” 桓怏冷哼道,“本少爷是没有念过几年的书,但也不会被你这样糊弄过去,你和那些冥顽不灵的教书先生一般,只会说这样没边没际的话。”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了护国公府前,他将绛墨放下,这才半拖半拽的扯着她往台阶上走。 “站住。”门口的小厮忙喝住了他们,“哪里来的要饭花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滚……” 绛墨清楚的感觉到桓怏的身体一僵,旋即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是你家少爷。” “我还是你家老爷呢。”那看门的小厮还坐在门槛上,脸上满是不屑。 这两日他家的小少爷失踪了,老爷和二少爷满城的去寻,甚至悬赏找人的,谁知有那要钱不要命的,只为了拿赏钱便说知道他家小少爷的下落。 谁知送来的信竟没有一个是真的,让他们这些看门的小厮白白的受了老爷的训斥。 他正没好气的当差,竟还有两个没眼色的叫花子撞上来,竟还口不择言的说自己是少爷。 桓怏自然的骄横惯了的,哪里容许奴才们这样跟自己说话,顿时整个人如暴炭一样,“老爷是吗?本少爷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护国公府的哪门子老爷。” 那人见他这样,几乎要杀人一样,便要唤门房当差的其他人,想来教训他这个没眼色的人。毕竟护国公府这样大户的人家,连奴才也是高人一等,势力的很。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却是桓蘅从马车上下来。 绛墨正在看桓怏怎么被那些小厮们收拾,只想着他吃点亏也好,这样骄横跋扈的,将来指不定要受多少苦。 如今他们两个的样子不比逃讨饭的花子好上多少,便是护国公出来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来,更何况是那些素日里只管牵马坠蹬,低三下四的小厮们。 绛墨一转身,便看见了桓蘅,他依旧是狐皮的斗篷,面如美玉,好像发生何事他永远都那样的淡定从容。 第四十四章 然而就在绛墨以为他认不出她和桓怏的时候,却见他微微的皱了皱眉,旋即又是那淡淡的笑,“阿怏,你回府了,这两日你祖父一直在寻你,你快去见见他,省的他担心。” 那从门房里出来的小厮听了这话,也不等人吩咐,急忙去书房里禀告护国公去了。 桓怏尚未说话,一旁却传来了“扑通”一声,却见刚才跟桓怏叫板的那小厮跪在地上,面如菜色,浑身都在颤抖着。 桓怏这厮谁不知道,可是人尽皆知的性情古怪,睚眦必报,谁要是犯在了他的手里,哪里又能轻易饶人。 “你倒是学乖了,现在正好本少爷带你进府,问问你是哪一房的老爷。”说完他走过去,怒喝道,“还不快站起来。” 那小厮吓得手脚发软,连话也说不齐全了,磕头如捣蒜。 桓怏不由得想起他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抬脚便狠狠的踹在了胸口上,“难道要本少爷亲自拉你进去不成?” 那小厮被他这一脚踹的有几米远,但也不敢发出半点你的声音,只是从新爬了回来,又跪到了他的面前来。 桓怏还不解气,伸脚便又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接连几下,众人吓得都不敢大声喘息。 “阿怏,别闹了。若是他得罪了你,只管叫管家责打他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桓蘅还是开口劝了起来。 众人皆知桓怏除了护国公的话尚且能听几分,其他人的全当耳旁风,便是他二叔的也未必听。 果然桓怏又是狠狠的几脚,那小厮再也受不住了,只在那里哭爹喊娘的。 绛墨终于看不下去了,忙走上去扯住他的袖子,说道,“你也太容易生气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桓怏却停下了脚,扭过头看着绛墨。 在场的小厮们都为绛墨捏了一把汗,连站在一旁的不才都低声道,“可了不得了,又来了一个找死的了。” 桓怏这人的古怪脾气府邸里的人谁不知道,若是他处置人的时候,只要能做两件事,那人便还有活路。 第一件便是不能开口求饶,第二件便是决不允许旁人求情,若是那些主子们求情也就都算了,他只不在乎,但奴才们求情的,便每一个好下场的。 桓怏果然停下了脚,看了一眼身边的绛墨,却见她耳朵被风吹得通红,身子也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厮,冷声道,“今日便饶了你的命,倘若来日再说这样混账的话,决不轻饶。” 众人一听都是目瞪口呆,这时破天荒了,那镇山太岁也有乖乖听话的时候了。 桓怏这才扯着她的手往府邸里走去了,丢下一堆满脸错愕的人。 一阵彻骨的寒风吹过,桓蘅披风上的狐毛慢慢的从他的脸颊上划过,而他的目光却依旧落在那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愫。 “今日小少爷怎么刹住性子了?”不才不由得道,“还有怎么身上脏成那样,这两日是去了哪里?” 不才又想着那桓怏那样子,即便笑意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生生的压了下去。他跟着桓蘅那样久,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最不喜的便是身边的人太过招摇。 桓怏扯着绛墨的胳膊便在府邸里走,他大刀阔斧的只管自己走,她岂能跟得上,只被他又拖又拽的吗,手腕都断了一般。 绛墨只跟着他走,头昏眼花的哪里还顾及到旁的,然而忽然间桓怏猛地停下了脚步,这让绛墨有些措手不及,竟险些栽倒在地上。 等她抬起头来,却见护国公和夫人正走了过来,廊下摇曳着的灯笼将护国公的脸色照的忽明忽暗,却是满脸的怒意。 隔着很远,便听见护国公的声音传来,“你这业障,这两日你跑到哪里去了,如今倒是知道回来了。” 虽然他嘴里骂着,但走的匆忙,额头上隐隐有了细汗,而他身后的冯夫人在丫鬟金玉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的跟上。 “祖父若是想处置孙儿便尽快,孙儿已经够累了,您也别生气了。”桓怏连往日嚣张的气焰也没有了,头次破天荒的没有跟他的祖父顶嘴。 护国公走近了这才发现他衣衫零碎,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是赃物不堪,而她身后的绛墨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头发上还沾着杂草,隔很远都能闻见两个人身上的臭味,若是在大街上见了,定会以为是讨饭的花子呢。 见到他这幅样子,护国公又是心疼,又是发恨,又觉得好笑,只道,“你这畜生得受些罪才好。” 冯夫人忙劝道,“老爷还是让阿怏先回房罢,天色这样晚了,有什么事情明日便问罢。” 护国公见桓怏的是还紧紧的攥着绛墨的,眼神中有一抹的复杂,随即冷冷道,“罢了,你回房好好收拾收拾,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 桓怏正要拉着绛墨离开,却听见护国公冰冷的声音再次的传来,“叫这个女人去书房,我有话要问她。” 听到这话,桓怏不由得脸上一急,忙道,“祖父……”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你尽管安了那份心,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说完便拂袖而去,而冯夫人也只得匆匆忙忙的跟着她走了。 众人都散去之后,绛墨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出来,一抬眼却见他漆黑灼人的眼光,里面竟带着一丝的担忧。 她不由得轻轻一笑,“少爷不必担心,难不成老爷还能拿着绳子勒死妾身不成?” 他的唇紧抿成一线,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道,“他们那些人,只会算计了这个算计那个,越是对你笑,你便更得防备着背后的刀子。” “没想到少爷这样的担心妾身,可真是令妾身感激涕零。”她满脸的得意。 桓怏见她如此的猖狂劲,不由得心下大怒,如同被踩了尾巴一般,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不知羞耻的贱人,本少爷是怕你死了,青鸢的死因便没有人告诉本少爷了。”他满脸的怒容,“否则你死不死的与本少爷又有什么相干,你死了倒也好,省的将来脏污了本少爷的眼睛。” 这才是桓怏,绛墨忍不住的叹道,刚才他的模样倒真不像他的做派,让她十分的别扭。 此时却听见一阵哭声,却见赖头捂着屁股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哭道,“少爷,您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原来桓怏不知所踪之后,护国公只气的将赖头捉过来审问,却见他一问三不知的,又想着你素日桓怏胡闹,这奴才也有几分的功劳,便连同往日的怒气也一并发作了,只命人将赖头打了三十板子。 那赖头还在养伤,一听桓怏回府了,便忍着身上的痛,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桓怏见他如此惨状,不由得冷哼道,“该,也早该处置你了才好。” 绛墨这才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灯影摇曳,映在她的脸上,却将她一双带着仇恨的眼睛照的清清楚楚。 鸟笼子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吓得连舌也不会学了。 等她来到书房里,却见护国公正坐在椅子上,而冯夫人正坐在她身边,听到了动静,一双眸子冷冷的扫了过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给老爷请安。” “这两日你们在何处?”护国公面无表情,“还不快老实的交代。” 绛墨只说桓怏要砍她,然后两个人上了山之后,熬了一夜便回来了,至于其他的遭遇便一概不提。 护国公瞧着他们这样狼狈的回来了,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听到她的话也并不感觉意外,只想着桓怏受了那样多的苦,便不由得心疼起来。 “你为何要扯掉那衣服,让青鸢的骨灰吹走了?”护国公的目光慑人,死死的盯着她,似乎她的小心思有瞒不过他去一般。 “妾身不知青鸢姑娘是谁,直知道那些是乱臣贼子,少爷是怎么能收了他们的骨灰,岂不将来落人口实。”绛墨说完这句话,便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与护国公的对视,没有半点的畏惧。 屋内陡的陷入了死寂,只有蜡烛发出的哔剥声,即便这样细细的声音,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你可认得字?”护国公的声音威严的没有任何的感情,这很难让人猜测到他的用意。 “以前的时候念过几本书,后来便搁置了,如今只怕已经认识不了几个字了。”她挺直脊背,恭恭敬敬的回话。 “难得你这样的明白事理。”护国公神色莫测,“以后你便留在阿怏的身边,他若是念好了书,将来自然有你的赏赐,若是你教坏了他,将来也必饶不了你。” “妾身定会好生的劝少爷读书念字,将来报效朝廷。”她满脸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恨不得对天立誓了。 一旁的冯夫人手里端着茶盏,不经意间发出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护国公又吩咐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等她走后,护国公踱步直窗下,背对着冯夫人而立,“这丫头先留着,不必急着要她的性命。” ******************* 绛墨从书房里出来,一阵冷飕飕的风夹杂着淡淡的湿意直扑她而来,她伸出手,却见几片雪花落在她的手心之中。 那雪在她的手心里渐渐的散开了,湿漉漉的倒有些冷。 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却顺着长廊、慢慢的往回走,此时园中无人来往,却见偶尔有屋子灯光掩映,将雪花照的微红。 她并未提灯,偶尔有台阶,她却能熟稔的走过。或许这路她走的太多次了,便是闭上眼睛亦能回得去。 等她下了甬道,经过凉亭的时候,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坐在石凳子上,一动不动的,映衬着那雪,恍然若仙,不染尘埃。 听到了动静,那人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唇角又是淡淡的笑,温和至极,“留步。” 他的声音很淡,却如同匕首一样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肺腑之中。 “好巧,二少爷在这里做什么?” “不巧,我在等你。”他深深的看着她,神色莫测,却慢慢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天色太黑了,我送姑娘回去。” “我可不敢劳烦二少爷。”她的声音里当着无尽的凉意,“我这条小命差点被您算计没了。” “哦?”他的眼中依旧是那温柔的笑,“姑娘何出此言?” “那几身丢了的衣衫还望二少爷让人送回来罢。”她直视着他,没有半点的畏惧,“还有送信的那丫头,少爷已经处置好了罢。” 话已经说的直白,两人皆是心知肚明了。 “实在对不住,还望姑娘恕罪。”桓蘅虽说着歉意的话,但眼中却分明没有半点的愧疚之色。 “您不过是想将我弄进宫去,您了解小少爷的脾气,自然是与皇帝闹翻,若是皇帝在盛怒之下处置的他,那护国公不反都难了。”她说道此处,她语气已经变得凌厉起来了,“可是少爷不曾想过,若是小少爷对我置之不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一条性命?” 两个人顺着长廊一直走,那路好像无穷无尽似得。 “阿怏待你与旁人不同,而仅仅因为那份差别,足以值得我去谋划这一切。”桓蘅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散去,却是从未有过的残忍和冷意。 她记忆中的桓蘅,永远是温柔的,对谁都是那般的彬彬有礼。即便旁人厌恶他,但嘴上却挑不出他任何的错处来,即便当初他亲手将她推入到阴司地狱,脸上亦是带着笑的。 而现在的桓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但却最真实的。 “二少爷这不棋走的太急了。”她慢慢的迈下眼前的台阶,只是她脚下的鞋子已经湿透了,冷岑岑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到刀剑的锋芒上,锥心刺骨的疼。 “哦?还我那个姑娘赐教。” “我若是您,在未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绝不会轻易动手。老爷虽把持朝政,但手中并无兵权。虽说夫人的父亲乃是神武大大统领,但他不过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他还曾经是国公爷的门生,倘若一朝天下大变,他不过是坐山观虎斗之人而已。” 桓蘅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的赞许,她说的便是他最担忧的。 “姑娘接着说。” “神武大大统领一倒,大权自然旁落,皇帝自然不愿意看见外戚掌管天下所有的兵马,那些内侍们自然也想看见护国公府和外戚势力斗得你死我活,您若是举荐人进去,定会无人反驳。”绛墨的眼底复杂,转头看着廊下的竹影。 “何人可胜任?”桓蘅虽然已经知道,但还是想知道她的回答。 “郑量大大统领。”她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听闻他的女儿年过二十未曾出阁,便是在等二少爷。而且郑大统领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若是用好了,便是旁人手中的利刃。” 庭外的风,猛地灌进长廊之中,她冷的打了一个寒颤,抬眸的时候却见那大雪如扯絮一般,竟看不清数丈外的一切。 此时远远的听见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乱糟糟的样子,好像是天要塌了似得。 隐隐的听见有人在喊着,“快,大夫来了,快将他带到小少爷的屋子里去。” 绛墨不由得苦笑,是啊,如今除了桓怏,谁还能有这样的娇惯。 原来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绛墨微微的低了低身子,转身便要离去。 谁知就在那一刹那,桓蘅跨步猛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截断了他的去路。 他背对着她,昏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那身白衣上似乎被雪色蒙上了一层寒霜。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查不出你半点的底细?”桓蘅的眼中似有锋芒闪过,“而且当日你是故意接近阿怏的,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眼底也有一丝的诧异,是啊,这具身子上的疑惑太多了,“小少爷乃是护国公嫡孙,一生大富大贵,妾身选他您说究竟是图什么,若是二少爷您那日也在,说不定,妾身选的是您。”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娇媚,宛如风尘女子一般浪荡不堪。 “是吗?”他的唇紧抿如同利刃,“可那日国丈大人的嫡孙文蒿亦在其中,若是跟了他,岂不是远远好过阿怏?” 绛墨目光莫测,却并未回答的话,但他似乎也并不想听到她敷衍的话,转身离去。 她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冰冷和恨意。 过了很久,直到她的脚都酸麻了,她才慢慢的往院子里走去,她顺着长廊往后院走的时候,却见桓怏的屋子里灯火通明,隐约的传来了桓怏的怒骂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轻一些,你想疼死本少爷不成?”桓怏似乎越来越气恼,“哪里来的庸医,还不快快将他打出去?” 绛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几间屋子都空置着,黑压压的没有半点的人影,几只鹤在哪里扑腾着翅膀,掀起大片的残雪。 那掀起的雪夹杂着灰尘只冲着绛墨扑过来,她呛得忙捂住口鼻大声的咳嗽起来。 “小畜生,乱扑腾什么?果然是看人下菜碟,难道桓怏从这里走你也敢这样不成?”她越想越气,“你尽管等着,总有一日将你宰了煲汤。”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便将远处跑来一个身影,隔着很远,便听到哭声,“姑娘回来了。您这两日去了何处,您知道奴婢有多么担心吗?” 却是萱儿踩着雪跑了过来,满脸的泪珠。 原来自从绛墨不知所踪之后,便急的跟什么似得,但在护国公府里,她人微言轻的,谁也不理会她,只是她后来才从旁人口中得知绛墨和桓怏两个人不知去了哪里。 听到这话,她才放心了些,但今日听闻桓怏回来了,便在屋子里焦急的等着她,等了半个时辰听见外面有声音,她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绛墨见她的眼睛哭的跟杏核似的,只怕这两天吓坏了,忙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珠,“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萱儿这憋住了眼泪,拉着绛墨便屋回来屋子里。 然而等她拿着烛火将绛墨的浑身上下一照,眼泪顿时又如同滚瓜一般,“姑娘,您这两日得遭了多少罪啊?” 见她哭的这般的可怜,绛墨不由得心头一暖,扯了扯唇角,“受苦的我,难道还要我哄你不成,这两日可还好?” “前日奴婢去领炭,不知道谁那么不小心,将奴婢给锁在了屋子里,天黑了才给放出来。”想着那日的情形,萱儿又是满脸的惶恐,“回屋之后便不见了您,只听人说您被皇上选中,带进宫中去了,后来又听说您和二少爷失踪了。” 绛墨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心下已经明了了几分。 “去厨房里要些洗澡水过来。”绛墨吩咐道,“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萱儿领了命忙匆匆的去了厨房,却见掌管厨房的柳嬷嬷正在那里差使着人烧水,一抬眼见她进来了也没在意。 “妈妈,我家姑娘要几桶水。”萱儿性子懦弱,说起话来也是唯唯诺诺的,“麻烦您赏一些罢。” “姑娘?我在这里当差了十几年竟不知道府邸里何时多了一个姑娘,不过是小少爷在外面找的粉头而已,也敢称为姑娘。”她说完之后又将头扭过去了。 若是旁的姑娘听到这样的话,早就羞愧难当了,但萱儿毕竟是在青楼里长大的,什么下流忘本的话没有听过,反倒也忍下了。 “锅炉不是还剩着很多吗,为何不能给我?”萱儿有些愤懑,却也只低声指责。 “要热水还是明日再过来罢,往日这时候我们早就回去歇息了,今日若不是小少爷要水,我们也不会过来烧。”那柳嬷嬷说完之后便只管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将萱儿干巴巴的晾在了这里。 屋子里又有人说道,“小少爷屋子里的人已经过来抬了三四次的水了,指不定一会子还要过来取,他那里可是片刻也耽误不得的。” 萱儿站在原地又羞又愧,知道绛墨身上脏成那样,一定是要沐浴的。 而恰巧在这时,却见一个穿着红袄,梳着两个辫子的小丫头打着油纸伞进来,趴着门道,“金玉姐姐说要几桶水,她要沐浴,你们这里可还有?” 刚才跟萱儿说话的那个柳嬷嬷忙走了出来,笑道,“还剩着一些,若是不够的话,我这就命人再烧。” 明明说好没有的,可金玉一要便有了,难道她家姑娘还比不上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不成? 萱儿忍了好久的泪直直的流了出来,却也不敢在人前表露,只低着脑袋冲出屋子去了。 她走出去很远,却听见屋内传来那柳嬷嬷带着嘲弄的声音,“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要东要西的。” 她听了这话便更觉羞恼,但也没有法子,只往回走,却是一边走一边哭的。 萱儿回去必然是要总桓怏的屋子里经过的,谁知她刚穿过角门,便看见几个小丫头往后院里抬水,嘴里还叽叽咕咕的念着什么。 “这又要闹到什么时候,都已经洗过四五次了,还要折腾,这水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脏东西?”一个小丫头抱怨着。 另一个接着道,“那小祖宗的一句话,咱们又是抬水又是倒水的,我看还是不回府的好,大家反倒落一个清净。” 萱儿这才知道是桓怏院子里,粗使的几个小丫头,几个人只怕是要往后院的湖里倒水去了,便忙叫住了她们。 “几位姐姐,能不能将这几桶洗澡水给我?” 那几个小丫头听到了这话,忙扭过头来打量着她,只冷哼道,“我们只给你放在这里,你自己搬回去,明日记得把木桶还到厨房里去。” 这几个小丫头抬了半天的水,早已累的不行了,见有人效劳,懒得不动了,只丢下几桶热水,便回去了。 萱儿这才赶紧将那几桶热水搬回去了,只倒在桶里,让绛墨尽快洗澡。 ************* 桓怏折腾了一番之后,便躺在床榻上歇息,即便洗了四五次的澡,亦觉得身上难闻至极,尤其一想到自己曾经在马粪车上躺过,顿觉无数只蚁虫在自己的身上乱啃乱咬一般。 屋内燃着沉香,隐隐的听见雪花打在纱窗上的簌簌声。 梵音将熏笼上暖好的被褥抱了过来,替桓怏铺上,“小少爷快歇息罢,天这样的晚了。” 桓怏掀开被角正要躺进去,却不由自主的伸向自己的脖颈,只想着向往日一样,那那玉牌摘下来,安置在枕头下面。 然而他的手在脖子上一摸,却光秃秃的什么也没碰到。 他脸色不由得一沉,忙低头查看,却见那玉牌果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记得自己适才洗澡的时候还在,便忙站起身来,连褂子也不穿,直直的往外面走。 一旁侍奉的梵音被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小少爷,您要去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桓怏脚下不停,只问道,“刚才倒水的人在哪里?” 梵音忙从橱柜里,随手拿了件羽缎的披风来,忙忙的跟上了,踮着脚将那披风盖在桓怏的身上,然后说道,“是西边屋子里粗使的几个小丫鬟,小少爷要叫她们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出了门,梵音知道桓怏的脾气,自然是不敢问什么,只跟在他的身后,急的是满头的大汗。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西边的厢房里,却见屋内烛火已经灭了,连屋门也从里面给锁上了。 梵音忙用力的拍了拍门,然后道,“快开门。” 那几个小丫头不曾听出梵音的声音,只以为是别的屋子里的小丫头过来玩闹,却懒得起身,只在屋子里喊道,“明日再来罢,已经睡下了。” 听到这话,桓怏哪里还耐得出性子,伸脚“砰”的一声将木门踹成了两截,随即进到了屋子里去,冷声道,“等不得明日了,快给本少爷起来。” 那几个小丫头被吓得面如菜色,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桓怏会来这里,如今她们连衣衫都脱了,顿时又羞又臊,忙胡乱的将衣服拿过来穿上。 慌乱中亦不知是谁穿了谁的裤子,谁又穿了谁的裙子去,但很快几个人就从床榻上起来了,跪在地上等候着差遣。 “那用完的水倒在哪里了?”桓怏冷声道,“还不快带本少爷去。” 屋内的人皆摸不着头脑,只赶紧匆匆忙忙的带着桓怏往后院里走,外面的雪已经下的很大了,连脚跟都没了过去,一行人,“吱吱呀呀”的踩着雪便直奔后院。 直到走到了假山后面的池子处,几个小丫鬟才慌慌张张的说,“小少爷,都是倒在这里了。” 丫鬟们从长廊上摘了几个羊角灯下来,桓怏伸手夺过一把,只往池子里一照,却见那水边上的冰已经被热水化开了大半,只有几个冰渣子在水面上飘着。 桓怏怒道,“本少爷的玉佩定是被你们这些没眼色的东西倒在这里了,还不快下去找。” 几个小丫鬟听了这话,脸色都白了,这样天寒地冻的下到水里,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但桓怏的话谁敢忤逆半分,几个小丫头还是跳进了池子里,胡乱的外池子底下摸了起来。 所幸的是那池子并不大,那丫鬟摸了两圈都未见踪迹,若再待下去,只怕得要冻死了。 “小少爷,这池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桓怏正在一旁等的不耐烦,听了这话,只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若是本少爷找出来了,可饶不了你们。” 说完他一脚竟迈进了冰冷的池水中,俯身便往池子里摸了起来,只是他身上的羽缎披风霎时被浸透了,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梵音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劝道,“少爷,您快上来罢,不过是一块玉而已,难不成还能化在池子里不成?等明日叫一些小厮过来,便是把池子里的水给舀干了找也成,您何必急于一时。” 冰冷刺骨的风夹杂着雪花落在桓怏的身上,摇晃着的羊角灯将他脸上的焦急照的一清二楚。 梵音见桓怏找了这样久都未曾找到,而且这池子又这样小,想必根本不在里面,便冷声对那几个小丫头道,“不管是谁藏起来的,现在尽管交出来,若是一会子搜出来,不但没了脸面,小命也甭想要了。” 那几个小丫鬟自然是冤枉,哭的的好生的可怜。 而其中一个小丫鬟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奴婢记得最后的几桶水全部给了萱儿,只怕那玉佩掉在那里了也说不定。” “对对对,奴婢搬水的时候,好像听见什么在响,想必是少爷的玉佩。”另一个小丫头赶忙附和起来。 **************** 绛墨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上能脏成这样,连那洗澡水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是泥污洗净了之后,这才发现她的身上生了好几处的冻疮,又疼又痒的,泡在疼的厉害。 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她的肩头,湿漉漉的躺着睡,水有些凉了,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铜镜中清楚的映出了她的面容来,却见她生的宛若秋水芙蓉,尖尖的下巴,娇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了似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这幅身子,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大家的小姐,不似贫民丫头。 连绛墨也不得不怀疑起这幅身子的来历,连桓蘅都未曾查出来,想必身份定然不简单。 她怔怔的出神,却见萱儿从未免走来,将叠好的衣衫置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这洗澡水里你是从何处打的?”绛墨皱着眉,眼底有一丝的疑惑,“里面放着的香料可不止一样,连珍珠粉亦是有的,连给咱们的饭都尽是馊的,怎么舍得将这样昂贵的东西给咱们?” 萱儿不由得心内一紧,又不敢将今日在厨房受辱的事情说出来,只掩饰道,“奴婢也不知,确实是从厨房里舀来的,或许是给错了也说不定。” 绛墨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却见往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萱儿见状,忙转过破烂不堪的屏风,去查看来人了。 “小少爷,我家姑娘正在沐浴……”屏风外的萱儿声音里带着颤抖,似乎想阻挡住来人。 绛墨心底一惊,想不到桓怏过来找自己究竟是什么事情。然而却听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眼看就要转过了屏风。 此时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往下一挪,只钻进在水里,只留脑袋留在木桶外。 而她刚藏好自己的身子,却见桓怏已经进来了,昏沉的烛光照亮了他半张的脸,眼中竟满是急迫和慌张。 她顿时吃了一惊,满脸的愕然,“出了什么事情?” 桓怏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径直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来,张口便说,“给本少爷出来。” 现在正在沐浴,她如何能轻易的出来,顿时面红耳赤,连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见他将手猛地伸了过来,拽着她的胳膊,竟一下子将她从水里提了起来。 她拼命的想挣扎,但无奈她的力气太小,竟直直的被他给拖拽了出来,她身上的水还未擦,只觉得浑身一震冰冷,连牙齿也打着颤。 他的手还紧紧的禁锢着她的胳膊,待看的清楚真切之后,脸上也是一震怪异。 两个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那日却是在黑暗的洞中。 桓怏很快就平静如初,只狠狠的甩开她的胳膊,将手伸进木桶里,开始翻找着什么。 绛墨又羞又怒,去拿衣衫得从他的面前经过,只得咬了咬牙,跑到床榻上,拿出一床半新不旧的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坐在床榻上冷冷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那厮想要干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在桶里瞎翻,好像要找什么东西似得。 但很快他已经不耐烦了,一伸脚将那木桶给踢翻了。 只听“哗啦”一声,遍地都是水,连地上的几双绣鞋也被冲了起来,如同小船一样飘在水面上。 而原本置放着她衣衫的柜子,因为年久失修,被水一冲,也往旁边一倒,那几件衣服顿时掉进了脏污不堪的水里。 桓怏忙往木桶下面看去,很快就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通体碧绿的玉牌来。 绛墨不由得一愣,脱口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我的洗澡水里?” 他见找到了玉牌,原本想要转身走,却听见她问出了这话,不由得转过头来,眼底有一丝的嘲弄,“你的洗澡水?” 说完他毫不顾忌的踩着地上的水走了过来,坐在了绛墨身边的床榻上。 棉被下面她未着寸缕,见他过来顿时慌了神,一边死死的拽着被角,一边急道,“离我远一些。” “何必装模作样?连本少爷用完了洗澡水你都巴巴的拿过来用,只怕心里还想着跟本少爷共浴罢。”他满脸的尖酸刻薄,目无下尘的模样。 绛墨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她怎么没想到,护国公府那些势力的奴才们怎么会轻易的给洗澡水,倒是萱儿实在是糊涂,连他用完的,都给她拿过来用。 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慌张不已的模样,忽然凑身上来,贴的她极近,“既然如此,本少爷便成全你,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又何必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说完他面露得意之色,伸手便扯绛墨身上盖着的被子。 “来人,快来人。”绛墨的脸红的如同抹了胭脂一般,忙扯着嗓子叫了出来。 原本站在门外的萱儿听了这话,便赶紧跑了进来,转过屏风,却见让自己面红耳赤的一幕,哪里还敢停留片刻,只涨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绛墨见萱儿居然跑走了,顿时又气又急,怒道,“你不是答应不碰我的吗?少爷莫非还要出尔反尔不成?” 第四十五章 小少爷要杀我 他勾起不怀好意的唇角,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却见她湿漉漉的头发垂着,一双眼睛里褶褶生辉,如同可怜巴巴的猫儿一样,惹人怜爱。 水汽之下更显柳眉笼翠雾,檀口如点朱砂。 “今日瞧你倒是有几分的姿色,啧啧啧……。”说完他满脸玩世不恭的凑了上来,伸出手便来扯她身上的被子。 她死命的拽着,脸颊绯红,但手指还是被他一根根的掰开,他就像是戏弄小猫一样,故意放慢了动作,十分欣赏她满脸狼狈的模样。 直到她最后一根手指被他掰开,那半新不旧的被子从她的身上滑落,一股屈辱从她的脸上划过,她伸手便往他的脸上扇去。 他早已察觉她有如此动作,敏捷的将手伸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桓怏肆无忌惮的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毫不顾忌的评头论足,一会说她这太瘦了,又嫌弃她的腰肢不软,竟像是肉摊上买肉似得,挑肥拣瘦。 便是那些青楼的女子听了这话也早已受不住了,绛墨气的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他生吞活剥了也不能解恨。 过了很久他这才狠狠的甩开她的胳膊,满脸得意猖狂的样子,“你这样的女人,便是你跪下来求我本少爷,本少爷也未必会瞧上一眼的,还这里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绛墨这才将被子从新盖好,仓皇的往床角躲去,委屈和羞愧的眼泪一滴滴的滚落。 桓怏又伸手死死的掐着她的脸蛋,毫无怜香惜玉的说,“瞧瞧这张脸,看着就讨厌。” 他说完便放开手,满脸嫌弃的扯过帷幔擦拭着他的手指,好像她得了瘟疫一般,碰到了就能沾染上一般。 绛墨怒火攻心,震怒之下竟心生一计,既然他如此,她又何必要什么脸面? 见他要起身离开,她猛地撂下了身上的被子,一下子扑了上去,死死的趴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双酥若无骨的手臂紧紧的环着他的脖颈。 然后用娇媚的声音说,“死相,妾身不过是玩个欲擒故纵,反倒被您这样给戳破了,真是好没意思了。” 她说完便将唇畔凑到了他的耳边,一边轻轻的呵着气,一边笑道,“今日少爷便留下罢,妾身还有很多的把戏,您要见识见识才好。” 他只感觉耳根处一阵酥麻,浑身竟被雷劈似得。 “滚。”他怒声呵斥起来。 “您好生薄情,妾身如蒲柳,只有少爷可以依附了,那日第一次见到您之后,妾身便以身相托,若您厌恶了妾身,妾身不如一死了之,反倒干干净净的了。”她说完便哽咽起来,只是眼底却满是鄙夷。 桓怏每日花天酒地,什么样的女子不曾见过,但那些女子见了他莫不装出一副战战兢兢,半句话都不敢说,满脸畏惧的模样,但见绛墨如此模样,不由得脸颊通红。 谁敢当着他的面敢说这样不顾脸面的话,这让他顿时心底一阵乱麻,慌乱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 “呜呜呜……”她哭的更加的可怜凄楚,让他抓心挠肝一样的难受。 他晃动着肩膀将绛墨狠狠的甩开,踩着那满地的水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时间屋内水花四溅,连绛墨怀里的被子上都溅上了好几个泥点子。 见桓怏如此狼狈的离开了,绛墨不由得冷哼一声,旋即将被子盖上。 很快萱儿便满脸绯红的走了进来,见了满地的水,顿时脸色变得更加的怪异起来。 “姑娘,这样多的水,晚上可要怎么睡才好?”她满脸的愁绪,却还是踩着水进来了。 “拿身衣服给我。”绛墨的脸色平静如初,只开口吩咐她。 萱儿忙从衣橱里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出来,侍奉着绛墨穿好。这才将心底的愁事说了出来,“姑娘,咱们入府快一个月了,倘若不给妈妈送银子去,只怕她要找上门来了。” 绛墨脸上似蒙了一层寒霜,良久才冷哼道,“我自会想办法解决,这样下去倒不是个长久之计。” 萱儿此时已经替她穿好了最后一件衣袍,忽然跪在了满是水的地上,“姑娘,奴婢不敢瞒着您的,是奴婢懒惰,便要了少爷的洗澡水过来……” “傻丫头。”绛墨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看着她裙裾上的泥垢,不由得眼底多了一丝的心疼,“既然进了这府邸,咱们便是同气连枝的,若你受了什么苦,尽管来告诉我。” 说完绛墨不由得冷笑一声,“厨房里的那些人都是见高踩底的,我自有法子收拾她们。” 看着绛墨如此冷然的模样,萱儿吓得浑身一激灵,却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 桓怏歪在床榻旁,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唇角抿成一条线,只是想着绛墨适才的那些话,脸上有些发红,连呼吸也有些不自然。 梵音正给他换着寝衣,却见他原本被大夫包扎好的伤口,又隐隐的透出了一些血迹。 她亦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竟是老爷一怒之下用鞭子抽打的,又想着因为绛墨,自己的少爷不知受了多少的苦楚,不由得又气又恨。 只暗暗的想着从青楼出来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从那女人进府之后可有一天的消停日子? 外面侍奉的丫鬟都已经下去了,安静的屋内连窗外廊下的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夹杂着簌簌的雪声,竟是那样的静谧美好。 梵音正侍奉着他穿衣的手慢慢的停住了,见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她几乎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丫头,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同一块绝世无双的美玉,这样的男人,即便再无情,亦是天下女子所仰慕的。 她的手指不由得划过了他胸口,脸上却有一抹不自然的绯红。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猛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冷冷的道,“怎么连规矩都忘了不成?看你是不想活了!” 听到这话梵音顿时吓的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少爷,您就看在奴婢尽心尽力的侍奉您这几日的份上,便饶了奴婢罢。” 桓怏早就知道屋子里的这几个丫鬟有些不安分,但他也懒得去理会,但想着梵音虽另有所图,但也算是尽心尽力。 桓怏这才伸手将自己的衣襟扯上,满脸不耐的挥了挥手。 梵音这才慌慌张张的下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青鸢陪葬的那身衣衫,满脸复杂的问道,“少爷,这件衣衫要如何处置?” 桓怏的目光落在那衣衫上,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慢慢的摩挲着,只喃喃的道,“去拿个盒子过来。” 梵音领命下去了,很快就拿过来一个红漆的木盒子,桓怏接过来,将那见衣服慢慢的叠好,轻轻的放在盒子里。 桓怏的眼底似乎有着无尽的伤痛,连手指也带着微微的颤抖。他随即将木盒放在自己的床榻的角落里。 此时梵音用玛瑙碗盛了一碗热滚滚的姜汤出来,恭恭敬敬的说,“少爷,喝碗姜汤驱驱寒。” 桓怏这才将目光收回来,伸手便将那玛瑙碗端了过来,一口饮尽。 喝完之后,只感觉浑身发热,身上的寒气似乎都散尽了一般,竟感觉从未如此畅快淋漓过。 桓怏却不由自主的想起绛墨的那张冻得苍白的小脸,瑟瑟发抖的模样竟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见梵音正接过玛瑙碗要退下,只问道,“可还有剩下的?” “厨房里送来了好几大碗,奴婢这就给您再端一碗过来。”梵音忙恭恭敬敬的回话, “不必了。”他随即又吩咐道,“去后院给那个蠢女人也送一碗去。” 梵音听了这话,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了,眼中里满是愤懑个妒意,却很快被她隐藏了起来,没有半分的痕迹,“是。” 等梵音前脚刚走,桓怏便开始后悔起来,心里暗暗的思忖道,“那蠢女人定以为我多关心在乎她似得,以后见了她岂不是要低上一等。” 然而此时梵音已经走了,他后悔也已经晚了。 梵音端了一碗姜汤直奔着后院,冷飕飕的风将她身上的热气都吹散了,经过假山的时候,那用铁链锁着的仙鹤猛地扑腾起翅膀来,吓了她一激灵。 她顿时又气又恨,只想着自己出了桓怏何曾侍奉过旁人,如今倒要给绛墨来送东西。 等梵音来到后院最破的屋子前面,却见萱儿正火急火燎的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木桶,里面装着黑乎乎的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萱儿未曾想到有人过来,差点迎头的撞上,然后“哎呦”一声后退了几步,只是桶里的脏水洒出来的大半,连来人的裙子也给弄脏了。 等她抬起头来,却吓得魂不附体,竟是梵音过来了。 这几日她没少受梵音的气,又知她仰仗着自己的小少爷里面最得脸的大丫鬟,横行霸道的,旁人都得让着她几分。 “对不起,梵音姐姐,您的裙子脏了,我帮你擦。”说完她扔下手里的水桶,拿出帕子,半跪着擦拭着梵音的裙子。 原是极好的绸缎,而萱儿一紧张手上便失了轻重,不成想自己的指甲竟抽出几根丝线来。 梵音见自己的裙子被毁了,顿时火冒三丈,“蠢东西,还不快住手,这条裙子可比你这条小命值钱多了。” 萱儿自然不敢再擦,只站起身来,不断的留着眼泪。 但随即一碗热滚滚的姜汤猛地泼在了她的脸上,烫的她几乎要喊出来,但又怕屋内的绛墨听见,却还是将声音死死的压了下去。 “这是小少爷给你主子的姜汤,算是你替她喝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轻蔑,随即将碗扔在了萱儿的手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绛墨见萱儿久久也没有回来,又隐约听见屋外似乎有说话声,便出门来查看。 然而一抬眼却见萱儿正在那里,脸上衣衫都湿透了,头发还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珠子,狼狈至极。 她从很远便闻见了那刺鼻的姜味,不由得皱眉,“这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的,是奴婢打翻了姜汤而已。”她眼神中带着闪躲,似乎很怕绛墨询问她一般。 “我说了什么,莫非你全忘了不成?是不是梵音泼得?”绛墨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伸手拽着萱儿的袖子,“走,去找她。” “姑娘,咱们如今在府邸里原本就身份特殊,何必去招惹那麻烦?奴婢受些苦没有关系的。”她吓得浑身都在发抖,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绛墨见她如此,也知道她定然不肯去,只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收拾她也不在这一时,如今倒让她闹,以后清算的时候她也不会觉得冤枉。” 听到这话的时候,萱儿诧异的抬起头来,却见绛墨的眼中带着杀意,竟是她从未在绛墨脸上见过的表情。 梵音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还在心疼自己的裙子。却见桓怏正侧身躺在床榻上,只留下一个背影,竟显得有些孤寂萧索。 她以为他已经歇息了,便忙将帷幔慢慢的撂了下去,正要将几个蜡烛吹灭,却听见桓怏的声音隐隐的传来,“她喝了吗?” 梵音有些心虚,只低着头说道,“绛墨姑娘许是不喜欢喝,都倒了。” 随即传来桓怏不悦的声音,“不识好歹的东西。” 说完他翻身睡了过来,很快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梵音正拢着炭盆里的炭,却听见睡梦中的男人,叽叽咕咕的念着什么梦话。 梵音只忙凑了上去,良久才皱了皱眉头,原来桓怏在睡梦中还在辱骂绛墨。 绛墨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早早的就醒了,隔着窗户隐隐的看见外面早已亮的透彻,便穿上鞋子,径直的去外面查看。 竟是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已经有一尺多厚,此时日光已出,却冷得她忍不住的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却见萱儿正在那里扫雪开径,一双小脸红的如同抹了胭脂一般,只转过头来,“姑娘醒了?” 绛墨微微的点了点头,却见松树枝上隐约的看见一只乌鸦,“嘎嘎”的一通乱叫,十分的惹人厌烦。 绛墨俯身抓起一把雪,然后团作一团,狠狠的冲着那乌鸦砸了过去。 而正巧砸在那乌鸦的翅膀上,受了惊吓的乌鸦乱飞乱撞的,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姑娘砸的这样的准,难道姑娘小时候也玩过雪?”萱儿忙走了过来,笑着说,“只是听说姑娘在江南长大的,还以为您并未见过呢。” 绛墨的眼底有一丝的暗淡,良久才淡淡的说,“我小时候倒还与人在雪地里打过架,只是从那以后见了雪就觉得有些怕。” “姑娘在何处与人打架了?”萱儿满脸的兴致。 “就在这里。”绛墨说完之后,便又自知失言了,便旋即笑道,“小时候曾经来过上京的,那时候下的雪很大,听说冻死了无数的牛羊。” “同姑娘打架的定是女孩子罢。”萱儿满脸的笑容,“奴婢小时候也经常和几个女孩子一起玩闹,都是乡下的人,也不讲究礼数,只还在雪地里打过滚呢。” “是个小公子。”她的目光有些迷离,竟渐渐的回忆起什么了。 萱儿想再问时,却见绛墨已经转头往后院的竹桥上走去,苍茫的雪地中只见她留下的一行脚印,孤零零的竟显得有些凄凉。 绛墨下了竹桥,却见假山旁有青石的台阶,便轻牵起裙角,慢慢的上了假山。 这假山极高,站在顶端的时候风呼呼的吹着,掀起了绛墨的衣裙,她冷的浑身一震战栗。然而却将大半个护国公府都看在了眼中。 而她的目光却不由得看向了护国公府西北角的那花园,只见哪里梅花开的热闹,红梅白雪,恍若神仙之地似得。 她和桓怏当初就在那哪里打过架,那时候她已经十三四岁了,明媚的如同浩天的明霞,仿佛这一生便是尊贵非凡,万人敬仰的活着,她从未想过尚书府会有什么灭顶之灾。 那天亦是这样大的雪,整整下了四五天才放晴,那雪几乎淹没了她的膝盖,奶娘将她的鹿皮小靴穿上了,即便是踩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里也不觉得冷了。 她就站在梅花树底下瞧着梅花,却感觉一阵疾风吹过,什么东西过来了,她下意识的将头转过去,却只见眼前白花花的一片。 竟是一个比她拳头还要大上几番的雪团猛地砸了过来,直接在她脑袋上开了花。 青鸢那时候不过也十三四岁,身子又娇弱,那雪团捏的又十分的结实,竟像是是她一样。她顿时狠狠的往后仰去,顿时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 隐约间的她被人搀扶起来,却是桓怏的奶娘,她满脸的愧疚,只央求道,“好姑娘,你可伤到了哪里不曾,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少爷,还请您别告诉人去,那奴婢可要挨板子了。” 青鸢并未伤到,只是用手拍着衣衫上的雪,“无事。” 那奶娘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赶紧扯着桓怏来到了她的面前来,“快给青姑娘赔罪。” 青鸢这才看向了桓怏,许久未见他又长高了一些,都快跟青鸢一般高了,原本粉雕玉琢的脸上竟添了一丝棱角,竟多了几分英气出来。 “本少爷为何要向她赔罪?”他满脸的得意,“本少爷就是故意砸她的,看她能如何?” 青鸢在那些长辈眼中极为温婉大方,人人夸赞的姑娘,尤其是在桓家人的面前,更是知名礼仪。 一股怒气冲上了脑袋,绛墨竟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什么也顾不得了,俯下身子抓起一把雪,然后扯着桓怏的领口,直直的扔了进去。 冰冷刺骨的雪顺着桓怏的领口往下滑去,经过的每一处都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桓怏脸色煞白,小小的脸上满是戾气,“你居然……” “呦,是我不小心失了手,给您赔罪了。”青鸢的眼底满是得意,连语气也带着嘲弄。 桓怏顿觉浑身俱震,被戳了肺一样,随手抓起雪便往青鸢的身上扔。 青鸢也不服输,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竟直接动起手来,又是这样大的雪,两个孩子竟往雪地里栽去了,两各个人一边在雪地里翻滚,一边痛下杀手。 青鸢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尽了,又抓又咬,桓怏也紧紧的揪着她的头发不肯撒手,大片的雪地竟没有一处是两个人不曾滚到的。 桓怏的奶娘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忙要将两个打的不可开交的孩子拉开,可雪地里又滑,才走没几步便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半晌也站不起来。。 她急的满头的大汗,嘴里嚷嚷着,“快来人啊,可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当赶过来的众人将他们两个扯开的时候,却见桓怏的手里还攥着大把的被扯下来的头发,而绛墨的指甲上还满是血丝。 两个人好生的狼狈,绛墨的发髻松散着,而桓怏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也有几道不深不浅的红印子。 即便几个丫头拽着两个,可两个人却还是跟乌眼鸡似得,你瞪着我,我瞧着你的,好像随时都能扑上来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匆匆赶来的护国公夫人是又气又怒,只看着这个,又安慰着那个,一时间倒是连脾气也被磨没了。 她还是满脸感慨的对众人道,“哪里来的两个业障,上辈子莫不是做了夫妻,这辈子才有牵扯出这样大的仇恨,怎么偏生让他们碰着了一处,真是孽债啊。” 一旁的嬷嬷也笑了,“可算是错了姻缘,就让这两个孩子做了并头夫妻,看他们能不能闹一辈子去。” 那时候桓蘅正好走了过来,猛地听了这样的话,一双漆黑的眼中霎时透出一阵冷然,说这话的嬷嬷顿时吓得闭上了嘴。 而绛墨却将那目光看的清清楚楚,而且倒现在她还记忆犹新,那是一种她从未在她的桓哥哥身上看将的表情。 冰冷刺骨的风夹杂着寒气死命的往绛墨的身上吹,她瘦弱的身子如同浮萍一样在山顶上晃动着。 她正要转身下去的时候,却猛地看见前院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眼底不由得漫出了一丝的红。 绛墨从假山上下来,迎面走来的萱儿在跟她说着什么,但她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只匆匆忙忙的奔着前院去了。 “姑娘慢一些。”萱儿忍不住在后面喊着,但绛墨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绛墨一直走到了桓怏屋子前的长廊前,雕梁画柱,鸟语金笼前,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冷岑岑的风吹在他的身上,掀起了他身上的衣袍,竟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那人听见了动静,只慢慢的将头转过来,见了绛墨过来,并未在意。 而等到绛墨站到了他的面前,她眼中几乎要流出泪来,几乎险些跪在地上, 这是她的师父何缺焱,曾经是一品大学士,而后因朝中争斗,得罪了太子党羽,便被贬回家,但后成为她父亲的至交,而青鸢却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而在他被被贬的那些年,他便一心一意的教青鸢读书认字,而青鸢对他亦是十分的恭敬。 但不难想到,青家满门被诛杀,而他定会被牵连进去,如今朝中之人皆是昔日太子的党羽,他的日子断然不会好过。 “先生便是来教小公子读书的吗?”绛墨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的复杂,“小公子能得了您这样的师傅,亦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何缺焱只用带着怒意的眼神看了一眼桓怏的屋子,拂袖而怒,“我从未见过如此懒惰之人,难怪世人皆说他是满腹草莽,不堪大用之人。” 绛墨看着何缺焱的衣袍,即便是在这寒冬里,亦是十分单薄的夹袄,连袖口都磨的如同纸屑一样单薄了,想来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他断不会来教桓怏那不学无术之人。 她旋即又向着桓怏的屋子看去,却见窗门紧闭,一行小丫头们端着洗漱之物候在门外,壶里的热水也是一遍又一遍的换着,却等不到桓怏唤她们进去。 何缺焱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之人,昔日他的学生见了他米不是毕恭毕敬的模样,没想到桓怏居然还在屋内睡懒觉,反倒将他扔在了这里等了一个时辰,自始至终那些丫鬟们连杯茶水都未曾奉上来。 他转身就走,然而还没有迈出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绛墨淡淡的声音,“先生觉得如今的天下如何?” 何缺焱猛地顿住了脚步,这才将头转了过来,将绛墨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似乎没想到一个内闱中的女子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何缺焱似乎被她的话给难住了,或许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 她的一双眸子亮的有些灼人,连那雪光都映衬到她黑色的瞳仁中。 “我知道先生的为难之处,这里是护国公府,权倾朝野,因忌讳着隔墙有耳,所以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绛墨的眼底幽深,“如今皇帝昏庸无道,虽有护国公把持朝政,但不过是野兽食禄,社稷危若累卵。” 她的话,让何缺焱心神俱震。 “内宫有宦官专权,外有外戚势力为非作歹,社稷已成废墟,不出几载便天下大乱。”她的眼神已渐渐变得凌厉,“这天下即将归天命之人。” “荒唐”,何缺焱怒声呵斥道,“你这小丫头竟在这里满口胡言。” “先生避世不出,是不想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罢了,想必亦是知道这天下即将易主,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未来的新君是何人吗?” “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何人能篡夺皇位。”何缺焱直直的看着她,手指却抚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绛墨的唇角扬起淡淡的一抹笑意,随手便指向了桓怏的屋子,“呶,那里面的便是。” 何缺焱却是哈哈大笑,良久才道,“小儿戏言,罢了,罢了。” “先生为何不信?”绛墨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护国公声名煊赫,门生遍布天下,更是百姓口中的圣贤之人,便是权倾朝野的国丈一党竟要礼让三分,一朝有人揭竿而起,护国公定然是百姓拥护之人。” 护国公如今不是不反,而是外戚的势力太大,一旦那些把持天下兵马的外戚倒下了,他定然不会久居于人下,定会夺得萧家的天下。 何缺焱似乎真的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了,连抚着胡须的手也僵在了那里。 “护国公最看重的便是他的嫡孙,以后定将自己的江山传给桓怏。”绛墨的声音里带着复杂,“如今先生明珠蒙尘,何不好生辅佐桓怏,也不枉费先生的一生的抱负。” “自开朝定鼎以来,已有三百年,岂是轻易的就能撼动的?”何缺焱的苍老的声音中竟夹杂悲愤,“我举孝廉入仕,先帝与我又有知遇之恩,若有人想谋权篡位,以紫夺朱,便要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踏过去。” 绛墨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这些年他的脾气秉性丝毫未变,若真有一日她要帮桓怏夺权,而她当初的恩师,自然会成为她的绊脚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心下手。 两个人竟都没有了话,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连笼中的斑鸠啄食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良久,等何缺焱去看绛墨的时候,却见她迎风而立,只是眉眼间多了一道皱痕,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先生,北边便是书房,那里面藏着许多孤本典籍,您若是喜欢便去看看。”她声音暗哑,但却带着恭敬,“我这就将桓怏叫起来。” 绛墨说完饶过长廊,踩过青阶,直奔着桓怏的正门而去。 廊下梵音穿着件石榴红菱的裙子,上面穿着件灰鼠毛的小坎,头上梳着如意髻,插着一枝宫纱堆成的假花,却在那里正骂着几个小丫头。 “瞧瞧你们这样子,不过是冻这么会子工夫便哆哆嗦嗦的,又不是什么侯门千金,这样的矫情起来了。”梵音又看着那银盆里的水,怒道,“还不快去换一盆,都凉了,若是不说你们便懒得不动。” 梵音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这才不紧不慢的将头转过去瞧了一眼,旋即冷哼道,“咱们护国公府里的规矩多,有些地方不是人人都能来的,也不拿着镜子照照,配不配上高台盘。” “规矩多?”绛墨满脸冷笑的看着她,没有半点的畏惧,“那为何会有你这般不知礼数的丫鬟,瞧你的派头竟比主子还大。” 梵音在这里素日是轻狂惯了的,谁敢在她的面前说半点的不是,如今听见绛墨如此直白的讥讽,众人只感觉解恨了一般,却也得忍着,却不敢笑出声来。 梵音听到这话,气的浑身一震乱颤,伸出玉葱般的手指,“你……” 她往日最是伶牙利嘴的,此时竟被噎的说不出半句的话来。 绛墨冷笑,“我怎么了?你若觉得我跟那些丫鬟们一样,任由你指着鼻子的骂,便打错了算盘。今儿我奉了老爷的话,要劝着小少爷念书,你若是不信,咱们尽管去见老爷。” 说完她也不理会梵音,只厉声对身边的小丫头说,“还不快将你家少爷叫起来,难道任由他睡整日不成?” 那小丫头吓得脸色煞白,却也不敢说话。 “小少爷是什么脾气或许你还不知道罢,谁敢叨扰他睡觉?梵音的声音里带着鄙夷,“有本事你便进去将小少爷叫醒,你若能活过今日,我便服你。” 绛墨笑了笑,只夺过那小丫头手里的银盆,一把将房门踹开,风风火火的便闯了进去。 连同着梵音在内,所有的人瞧的是目瞪口呆,这哪里是进屋子里喊人的,连擒拿反贼也用不着这样的架势。 绛墨端着银盆进了屋子,转过屏风,直奔着内间而来。 却见室内燃着炭,暖的她霎时出了一满头的热汗,而又见屋内铺设华丽,精美非凡,便是她还是青鸢的时候,也未曾这样的讲究过。 隔着烟罗帐,却见桓怏正睡在榻上,许是屋内太热,他大半个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侧着身子,只露出半张俊俏非凡的脸来,但愈发显得粉面朱唇,竟看着倒比往日添了一些温顺。 如此模样,倒像是万金难求的《美人春睡图》。 可绛墨却不管那些,撩开烟罗帐子,想也没想的,一盆半凉的水全部泼了出去。 顿时在睡梦中的桓怏如遭了梦魇一般,直直的做了起来,半拥着锦被,一边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身上滴滴答答的水珠。 桓怏懵的半晌也不知晓自己在何处,甚至几乎忘了自己是何人。 终于,听到动静的梵音猛地冲了进来,待看见桓怏满身的水,吓得顿时变了脸色,只赶紧跑到床榻前,用手帕替他擦着脸上的水珠,“少爷,您没事吧?” 听到了这话的桓怏,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一下子困意散尽,面露怒意的往四周瞧,待看见绛墨手里的银盆的时候,整张脸已经气得惨不忍睹了。 “小少爷您醒了,妾身是遵照老爷的话,敦促着您读书念字的。”她眼底带着无辜,“妾身这法子可好,您可清醒了?” “你……”桓怏何曾被人这样泼过水,却见桓怏却忽然笑了起来,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赶紧来的小丫鬟们更是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笑声却忽然停住了,目光冰冷透骨,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好,好,很好……” 绛墨脸上虽平静无波,但心里却突突的似往上撞。 梵音还在满脸担忧的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水,却感觉自己的身子猛然被人推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却听桓怏暴怒的声音,“滚……” 说完他径直的下了床,连鞋袜也不穿,只往四周瞧。 绛墨见他如此的模样,不由得问道,“小少爷再寻什么?” “你就站在那里别动。”他声音冰冷刺骨,然而目光却落在了墙上挂着的宝剑,径直的走过去,“刷”的一下将剑罢了出来,那寒芒照在了绛墨的脸上。 她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想也不想夺门而出,直奔着护国公的院子而去。 桓怏见她跑了,已经动了的杀心哪里能轻易的收回去,等他提着宝剑追出房门,却见她已经沿着长廊跑出了西北门。 他立即提刀上去追,屋子里的小丫鬟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只想着赶紧去叫人。谁知却被梵音给何止住了,“等会子再回,若不给那贱人一下教训,明天连天她都敢反了。” 此时护国公府的奴才们正在清扫了路边的雪,却见绛墨匆匆忙忙的跑,如同后面有恶鬼追着一般,便有些不知所以,但他的脸上的诧异还未散去,却又见桓怏提着剑,满脸杀意的追了过来。 奴才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忙恭恭敬敬的跑到墙下站好。等桓怏跑过去了,他们才敢悄悄的去看。 却见桓怏赤着脚,踩在雪地似乎也不觉得冷,而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还是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漆黑如墨的凌乱不堪。 绛墨那样娇弱如拂柳的小姑娘如何能跑得过桓怏,只很快就要被砍到了,她几乎能清楚的听见身后刀锋砍过来的风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迎面走过来两个人,皆是一身的官袍,却是护国公和桓蘅下朝回来了,绛墨忍不住的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时间把控的刚刚好,也不枉费她费心的算计。 听到了动静的两个人皆停下了脚步,望向飞奔而来的两个人的时候,两个人脸上皆是疑惑。 绛墨浑身的力气几乎耗尽了,若是无人阻止桓怏,自己的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她看着站在那里的桓蘅,几乎下意识的扯着了他的衣袖,猛地躲到了他的身后,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说了一句话,“桓哥哥救我,小少爷要杀我呢。” 第四十六章 她有了身孕 说完这句话之后,绛墨不由得心底一阵刀割似的难受,她似乎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亲昵的唤着他,明明她恨极了他,明明她如今去忍耐一切,不过是为了有一日能举起复仇的刀刃。 或许是上辈子叫了太多的遍了,几乎下意识的就说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杀气腾腾的桓怏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绛墨说了什么。但近在咫尺的桓蘅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他漆黑的瞳仁中有一丝的错愕,旋即将头转过来,直直的看着她的脸颊,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你刚才说什么?” 即便在他如此灼灼的目光中,她却没有一丝的慌乱,只是依旧装出惶恐不安的样子,“桓二少爷,您救救我。” 而就在这时,桓怏见绛墨躲到了桓蘅的身后,此时的他已经杀红了眼睛,哪里还在乎挡在前面的人是谁。 “阿怏……”桓蘅的声音依旧是十分的温柔,“为何拿刀弄棒的,还不快放下好好的说。” 桓怏却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半个字,只挥着剑只冲着绛墨和桓蘅刺了过来,而就在这时,桓蘅身后的侍卫拔出自己的配剑来,“刺啦”一声迎了上去,将桓怏手里的剑给挡了回去。 旋即那侍卫的剑架在了桓怏的脖颈上,冷然道:“小少爷莫动,刀剑无眼。” 护国公顿时脸色大变,怒道,“还不住手,若是伤了阿怏,你们说别想好过。” 那侍卫却是桓蘅的心腹,亦是一心护主,知晓若是自己放了剑,只怕桓怏的剑,要砍在自家主子头上了。 “无妨。”桓蘅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绛墨,然后含笑吩咐着侍卫,“阿怏不会伤到我的。” 侍卫很快就将那把锋利的剑从桓怏的脖子上移开。 桓怏满脸森然的虽绛墨道,“出来,本少爷什么也不跟你计较了。” 绛墨瞧着他那样子,就像是收起獠牙的猛兽,只等着猎物放松了警惕,便扑上来一口致命。 她只装聋作哑,依旧躲在桓蘅的身后,便是桓怏如何威逼利诱,她也不出去。 而就在这时,在一旁脸色铁青的护国公冷声道,“你这畜生,反倒没完没了了,天天喊打喊杀的,难道咱们府邸里都是反贼,等着你锄奸不成。” “我可不管什么叛贼,我只要这女人的命。”桓怏气的面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这贱人居然拿着水泼我。” 旁人听到这话,便皆对绛墨投来了怪异的目光,只想着这女人莫不是坏了脑子,旁人避这镇山太岁都来不及,她竟敢拿着水泼他,这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护国公面无表情,只命人将桓怏手里的剑给夺了下来。 绛墨的手心里都是汗,见自己安全了,这才从桓蘅的身后慢慢的走出来,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护国公面前,“老爷,妾身做了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少爷啊。” 护国公目光中带着审度,好像什么事情他都能看透一般,“哦?我倒不明白了。” 绛墨飘忽一笑,“何先生在廊下一直等着小公子,若是被旁人知晓了,还以为小少爷不知尊师重道,有些造谣生事者,只怕还说护国公府仰仗着权势,竟连何先生那样名震天下的名士也不放在眼中。妾身这一盆水将小少爷泼醒,岂不是护住了老爷和小少爷的名声?” 此时已经有人给桓怏拿来了鞋袜和衣衫,他正在那里穿着,听到了这话,猛地夺过手里的鹿皮靴,狠狠的冲着绛墨砸了过去。 “我信你的鬼话,我看你是分明想趁机报复。”他气的脸色通红,眼前着那靴子未砸中绛墨,只恨不得冲上来将她乱拳打死,但无奈被侍卫拦着。 “小少爷,妾身是真的为了您的名声。”她声音里满是委屈,眼角通红,只怕即刻就能滴下泪珠来,“您要是觉得恼怒,便是打死妾身,妾身也是无怨无悔。” “好一个贤惠的人,阿怏得了你便是他的福分。”护国公摸着胡子大笑起来,“起来罢,今儿是阿怏的错,难得的有人这样的提点他,他竟这般的不知好歹。” 绛墨听了这话,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却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等她抬起头来,却见到桓蘅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这些时日你受委屈了。”护国公即便脸上难得的露出的意思笑意,却还是带着几分的威严,只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去传我的话,让账房送一千两银子去给她。” 这句话便是绛墨最想听到的,她太了解护国公了,他这个人有些腐朽陈旧,却十分赞赏朝中那些刚正不阿之人,似乎是怕麻烦,他最喜欢的便是打赏人银子。 “谢老爷。”绛墨随即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可是妾身不敢收。” “这不值什么。”护国公摸了摸胡子,“若是短缺了什么,尽管去叫小厮们去买。” 可她再是费心思的算计,也未曾想到护国公竟只打赏这么一些,除了给那青楼妈妈的五百两,剩下的实在不能填补什么了,自己和萱儿又是穷的叮当响。 “祖父,你怎么能这样?”桓怏气的是面如金纸,“您怎么能赏她银子呢,她分明就是个心肠狠毒之人……” “够了。”护国公喝止住了他,“以后你绝不能为难绛墨姑娘半分,若你在整日在府邸喊打喊杀的,你就在你父母的牌位前跪着,让他们瞧瞧生出了个什么业障来。” 一听到自己的父母,桓怏的脸色渐渐的变得苍白起来,也不闹了,只是沉默了起来。 这让护国公有些心疼,只压低了声音说,“以后你屋子里的事情,便让这丫头管着,我看那个叫梵音的丫头只会纵着你,连半句话也不劝,还在人前给你打掩护。” 桓怏原本是想打死绛墨的,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未落的半点的好,反倒自己屋子里的事情都交由她了,一想着以后还要听着她在一旁指手画脚的,只越发的气愤起来。 护国公见他的模样,虽刚刚穿好了奴才们送来的衣衫,但头发凌乱,便道,“快回你屋子里去,今日便要何先生回去,明日再行拜师礼。” 桓怏狠狠的瞪了绛墨一眼,只恨不得将她瞧出几个透明的窟窿来,然后拂袖而去。 护国公也转身离开了,那些前呼后拥的人一下子散尽了,可还是有一个人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 只是那个人眼中依旧是温和,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绛墨伸手拍着自己裙裾上的土,一边笑眯眯的说,“二少爷,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吗?” “你刚才唤了我桓哥哥。”他的声音很淡,“我确定不曾听错,你不用否认。” 她此时已经将裙裾上的尘土悉数拍尽了,随即露出一张盈盈的笑脸来,只说道,“不好意思二少爷,我这是喊得习惯了,您难道忘了我是从哪里来的了?便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若是能给我银子,我也唤一声情哥哥的。” 说完她迈着细小的步子,走到了他的跟前,媚若无骨的皓腕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满脸的媚态,“难道二公子也喜欢妾身?妾身跟了您也成,反正小公子对我恨之入骨,您又是当今的权臣……” 不等她说完,桓蘅猛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胳膊,脸上没有什么的表情,只说,“自重。” 说完他转身走了,青石板铺成的路上,还残留着未清扫干净的雪,琉璃瓦上折射出来的光泽落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衣不染尘。 可明明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人,却干净成如此的模样,这让绛墨不由得冷笑一声。 然而绛墨却并没回自己的院子里,只径直的往桓怏的屋子里,守在门外的丫鬟见了她,脸色都变得怪异起来,旋即一个小丫头凑上来,“奉劝姑娘一句还是莫要进去了,小少爷这会子还在其他上,连净面的银盆都踹烂了几个了。” 绛墨不由得轻笑,满脸不在乎的模样,“银盆都能踹烂了,想必他的怒气已经发泄出去了,没事。” 说完她径直的推门而入,转过屏风,却见桓怏正坐在棱花镜前,梵音正在给他编着发。 等两个人将头转过来的时候,绛墨清楚的看见了桓怏顿时勃然大怒,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是来送死的吗?你还敢过来?” 绛墨也不害怕,只笑的甜美,眼角弯弯的,看起来倒有些人畜无害,“少爷昨日不也叫梵音姑娘拿着姜汤来泼妾身吗,咱们这会子算是扯平了。” “本少爷何时……”他尖锐如针的眼神看向了梵音, 梵音正在将未用到的玉簪往盒子里装,一听这话,手上顿时一颤,那通体碧绿的玉簪顿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截。 “我何时拿着药泼你了?”她见绛墨红口白牙的上来就诬陷自己,早已失了理智,“我泼的明明是萱儿……” 说道此处她忙的捂上了自己的嘴,自知自己失言了,因为她昨晚诓骗过桓怏,说是绛墨自己都泼了。 绛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来是泼的萱儿啊,竟是我记错了,只是可惜了小少爷的姜汤,白白的糟蹋了。” 梵音已经明白自己落入了绛墨的圈套,顿时跪在地上,“小少爷,您饶了奴婢这一遭罢。” 她实在太了解桓怏了,他是个刻薄寡恩,毫无怜悯之心的人,谁要是得罪了他,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桓蘅冷笑一声,“去雪地里给本少爷跪着,天黑了再起来。” 梵音见罚的这样轻,不由得满脸的欣喜,磕头谢恩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走了,生怕桓怏反悔一般。 等她走后,绛墨满脸不悦的咕哝着,“少爷对谁都这样的宽容大度,怎么对妾身就容不下呢,也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极为柔软,竟像是撒娇一般,这让桓怏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只冷笑道,“我知道你不待见她,我若将她赶出去了,你便是称心如意了,本少爷还不任由你摆弄了?” “小少爷果然聪慧,妾身佩服。”她也不否认他的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您前两日不是还因为念书废寝忘食的,怎么今日竟赖在床上了?”她露出疑惑的模样,“难道您不想知道青鸢姑娘的死因了?” “本少爷是什么人,便是御前殿试,本少爷也能考中状元。”他冷哼一声,“再说青鸢的死因也未必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其实他刻苦了几日,却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念书的料,只想着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只要威逼利诱,那主考官岂能不提前将试卷交给他。 而且这些时日他悄悄的让赖头去打听七年前庙里的事情,只怕很快就能找到线索了,也不怕绛墨拿着这件事,威胁他了。 “还不快滚,难道好要本少爷拿着剑砍你不成?”他声音变得冷冽起来,“这会子本少爷便要瞧瞧你能不能跑得了。” 绛墨吸了吸鼻子,玉葱似的手指绞着手里的帕子,“我是来向少爷讨要东西的。” “本少爷欠你什么了?”他满脸的疑惑,似乎在不断的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头昏脑涨的答应她过什么事情。 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理出半点的头绪来,只满脸的狐疑,“究竟是什么?” “那天在山洞里,咱们,咱们……”她的脸颊有一抹绯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桓怏,“……” 见他似乎彻底的忘记了,她的眼中多了一丝的懊恼,只抬眸瞧了瞧他的脸色,“少爷莫非忘了不成,那天您说补偿妾身,银子您还欠着呢。” 那天早晨起来桓怏又惊又怒,这些话虽然他还记得,但只以为是她那日的玩笑话而已,没想到今天还真的厚着脸皮上门讨要了。 “刚才你不是从老爷面前得到赏赐了吗,还贪心不足?怕你没命花罢。”他忍不住冷笑,“劝你见好就收。” “丁是丁卯是卯,那时老爷赏的,又不是少爷欠的。”她满脸的笑容,在桓怏看来,却是皮笑肉不笑,一副讨债鬼的模样。 “好,很好,你等着……”说完他便要开口唤梵音进来,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罚梵音出去跪着去了 他便自己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直奔着屋内的一个一个高的金丝楠木柜子而去,等他伸手去拽,竟也落了铜锁。 他也不叫丫鬟们来拿钥匙,只抓起旁边的一个脚凳,“砰”的一声砸了下去。 桓怏用的力气极大,连屋子都震了一震,柜子上的古董更是掉下来摔碎了两个。 然而那柜子也是极好的,只留下一道印子而已。 见桓怏还要砸,绛墨赶忙制止道,“不着急,改日给也是可以的,小少爷心里记着这件事就成了。” 听到这话的桓怏却是猛地回过头来,冷笑道。“本少爷贵人多忘事,明日便要抛之脑后了,现在给了,大家干净,岂不更好?” 绛墨在一旁却是一副却之不恭的,既然他非要现在给,她又何必拒绝呢,谁知道他明日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来赖账。 她正想着,却见桓怏再次拎起凳子,发疯似的往柜子上砸,那劲头十足的模样,要是被征去修筑皇陵倒正好,说不定凭着他这身力气,还能提前几年完工,省的劳民伤财的。 她此时甚至怀疑刚才那几个小丫头是不是诓骗自己,不是说他刚砸了几个银盆吗,怎么这会子还这样的狂躁。 她正思忖着,却听见一阵“哐哐哐……”,屋内是碎屑横飞,遍地的狼藉。 绛墨生怕那飞来的碎木头伤及到自己,只趁着桓怏不注意,转身走到了屋外。 却见几个小丫头正趴在窗户旁,瞪大了眼睛往屋内看呢,一个个惶恐不安的模样,嘴里还不断的说着,根本没发现绛墨已经走到了她们的身边来。 “这是又怎么了?咱们小少爷只要跟青鸢姑娘在一处,便非得闹得个天翻地覆。”一个小丫头颤抖着声音说了这番话。 “往日都是梵音姐姐进去劝的,今儿她罚了跪,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一个看起来稍微伶俐些的小丫头说道,“咱们赶紧回老爷夫人去,便是将整个屋子砸了,横竖与咱们无关。” 那丫鬟说完之后,几个慌了的小丫头都觉得十分的有道理,便忙让她去回话。 然而那丫头还未走,却听见绛墨好整以暇的将她给拦下了,只笑着说,“何必去回话,护国公府家大业大的,难不成砸个柜子就能坑家败业了不成?你们尽管放心,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几个小丫头听她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着,脸色才不像刚才那么慌张了。 此时那震耳欲聋的打砸声竟停下了,绛墨笑道,“好了,你们去忙自己的罢,这里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她说完之后便踱着莲步,如飘一般进了屋子。 桓怏已经将那柜门给砸开了,他脸色铁青的正从里面抱出一个半尺高的盒子来,听到了动静,转头冷笑道,“本少爷还以为你不敢拿了。” 。绛墨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少爷都这样的费心尽力了,妾身怎么能拒绝呢?” 她声音中的得意他听得清清楚楚,只将抱着他盒子去了桌前,往上,“咣当”一扔,然后将将盒子给一把打开。 绛墨举目望去,却见满盒子叠放整齐的金银,还有银票和地契。瞧着那些地契和商铺庄子,只怕都是桓怏的父母留给他的,只怕还有她母亲的嫁妆。 连绛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银钱给惊到了,只叹道,“小少爷果然有钱,妾身也算是个巨眼英雄,攀上了您这样的高枝。” 桓怏听了他这话,只随手从箱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来,问道,“这些可够?” 绛墨瞧着那叠一票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也足够还了一年的债,剩下的银子她和萱儿能将屋子彻彻底底的修葺一番。 她即刻见好就收,“谢少爷,这些足够了。。” 没想到听到这话,桓怏却冷笑了一声,随即又从箱子里抓了一把来,里面夹着银票和地契,只怕她花一辈子都成了。 “谢少爷,这回真的够了。”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便赶紧要去拿他扔出来的那叠银票和地契。 谁知桓怏切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着急,本少爷觉得还差一些。” 说完他又抓了一把出来,又问她够不够,绛墨看着满桌子的银票,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桓怏却愈发的来了兴致,最后经觉得厌烦了,只抱着那盒子,将那满匣子的钱“哗啦啦”的全部倒在了地上,只留下了一块碎银字在箱底。 那桌子已经装不下这样多的金银了,却落了满地的,连绛墨的鞋面上亦掉落了几张银票。 她满脸的错愕,只怀疑桓怏早晨被他泼了水,这会子得了失心疯了不成,否则怎么会这样的大方起来,连全部的身家都给自己了。 桓怏好像猜出了他的心思,只斜睨着一双丹凤眼,“怎么,可满意了?” “少爷待妾身这样的恩情,妾身无以为报,只在每日里在佛祖面前给您祈福烧香,祝愿您长命百岁,多子多福。”她说的无比的真诚,这些银钱,便是她十辈子也花不完了。 “啧啧啧,本少爷还以为你长进了呢,没想到这么一些银子就能让你这样的高兴。”他说完用指尖捻起匣子里最后一块银子,慢慢的递到了她的面前,“都是你的了。” 绛墨的心一下子跌入到了谷底,她只得自己被戏耍了,她以为是箱子外的那些金银,没想到他口中赏给她的却是箱子里的那些钱。 她自恃聪慧,能将桓怏牢牢的把控住,没想到玩鹰的反倒被啄瞎了眼,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成,反倒被桓怏给嘲笑了去。 见绛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桓怏越发的得意,只在心里暗暗的冷笑,“贱人,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语气还是十分的愉快,“少爷这样多的金银,便是身上拔下根毛,也比奴婢的腰还粗,您有何必如此吝啬呢?” “吝啬?”桓怏捏着手里的那块碎银字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声音里满是讥讽,“在本少爷面前,你也就值这些银子。” 绛墨恨得牙根痒痒,“少爷便是去青楼寻欢作乐,打赏的银子也比这个不知多了多少,您又何必跟妾身这样的计较呢?” “那些女人虽出身风尘,却是善良的。”他嘴巴又极尽刻毒起来,“哪里像你一般,一副尖酸的模样,自然不配得银子。” 说完他有觉得不解恨。只冷笑着去拿挂在墙上的那把宝剑,只“刷”的一下拔出来,然后将那块碎银字砍成几段,只捡了一个米粒大小的,扔在了她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价,拿着银子滚出本少爷的房间。”他的声音里满是厌恶,“省的站脏了本少爷的地方。” 绛墨却俯身慢慢的捡起那米粒大小的碎银子来,唇角却微微的挑起。很好,他已经彻彻底底的激怒她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小丫头左顾右盼的进来了,等看见满地的金银的时候,吓得眼睛睁的跟铜铃似得。 “少爷,午饭已经在堂上摆好了,您……您去用饭罢。”那小丫头吓的脸话也说不齐全了。 桓怏早饭也未用,又是砸盆又是砸柜子的,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听了这话,便站起身来养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去叫人将地上的钱都收拾好,省的哪一个视财如命的人偷了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扫向了绛墨。 绛墨也不理会她,只冷笑了一声,转身便要我那个外走,她今天也是滴米未沾牙,只想着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谁知她没有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桓怏满是得意的声音,“你这是要回房了不成?连主子也不侍奉了?” 绛墨一怔,转头问道,“侍奉什么?” “祖父既然说你以后管着本少爷屋子里的事情,自然要侍奉主子用饭的。这以前都是梵音的事情,现在自然落在你的身上了。” 他的话倒让她无从辩驳,只想着不过是侍奉他用饭而已,并没有什么难处。 很快两个人便来到了前堂,果见桌子上摆放着十几道菜色,细长的米粒颗颗饱满,瞧着便让人垂涎三尺。 此时丫鬟们已经捧着茶进来了,绛墨只接过,转而递到饿了桓怏的手里。 他原以为她那样出身的人,自然不懂得侯门公府里用饭的规矩,没想到她竟游刃有余,连端茶的动作亦是优雅从容的。 这也难怪,绛墨当初在护国公府里吃的饭也不少,那些规矩自然都记得清清楚楚,什么筷子怎么摆放,茶水如何端,她都还记得的。 桓怏只喝了半口,绛墨正转身去接丫鬟手里的痰盂,谁知他竟将漱口的茶水全都吐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裙子顿时一团糟。 这原是她穿的萱儿的,自己的那几套衣衫之前全部丢了,一想着萱儿又该因为这不值钱的裙子愁眉苦脸了,顿时脸上有些不悦。 她还举着那痰盂,只道,“少爷为什么不等一会子再吐。。” 桓怏看着她那条脏兮兮的裙子,眼底多了一丝的得意,“谁叫你动作这样的慢,难道还要本少爷一直等你不成?” 桓怏的目光略过那些油腻腻的荤菜,最后停在了鲫鱼汤上。绛墨赶忙从小丫鬟手里端过一个瓷碗,盛了半碗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桓怏的面前。 桓怏切却并未动,只是冷冷的盯着她道,“难道你想烫死本少爷不成,你这贱人心肠好生的歹毒。” 绛墨只得忍气吞声,只用勺子一边舀着,一边用嘴轻轻的吹,很快那鱼汤便凉了几分,她这才递到了桓怏的面前,“少爷请用。” 谁知桓怏却只是瞥了一眼绛墨,只冷笑道,“都是你的吐沫星子,本少爷瞧着就恶心吗,还不快重新要舀一碗过来。 哪里有什么吐沫星子,她根本没有用力吹。 绛墨没有法子,却只能从新盛了一碗过来,待凉了之后便放在桓怏的面前,而他总鸡蛋里挑骨头。” 绛墨只得忍耐着脾气,但那汤的香味实在的太浓了,她又饿的不行,只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这让绛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感觉自己丢尽了颜面。 果然这尴尬的声音让桓怏听的是清清楚楚,他慢慢的转过头来,满脸得意的看着绛墨。“饿了?” 绛墨清了清嗓子,“妾身也未曾用饭。” “哦,是吗?”他的语调拉的很长,在绛墨听来,只怕他又是在起什么坏心思了,“本少爷宽容大度,这就快些吃,好放你回去。” 说完他夹了一块鸡脯肉过来,将上面包着的荷叶扯下去,顿时芳香四溢,狠狠的刺激着绛墨的脾胃。 “这可是护国公府专门请来的厨子,这便是他最擅长的荷叶鸡。”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只将那鸡肉放在嘴边轻轻的闻了闻,然后又故意的在绛墨的面前晃了晃,“想吃吗?” “少爷的饭菜妾身怎么能觊觎呢?”她知道他不过是作弄自己,只可惜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越发的叫了起来。 桓怏这才满意的将那鸡肉给一口吃尽了,然后满脸你得意的看着她。 而绛墨看着那油腻腻的肉,竟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只捂着胸口,飞一般的往屋外跑去了,因为肚子里没有东西,吐出来了一堆的酸水。 桓怏见绛墨出去了,不由得心里一阵错愕,似乎连饭菜也没有什么滋味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夹,明明是佳肴美味,竟比吃糠咽菜还难受。 很快就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进来,“小少爷,绛墨姑娘病了,吐在了院子里,已经回屋歇息去了,她说改日好了便来给您赔罪。” 桓怏顿时满脸的怒意,只冷哼道,“每日都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病了的,只怕是装模作样,不愿意侍奉本少爷罢。” 说完他也没有了胃口,只叫丫鬟们将饭菜撤下。 很快他的贴身小厮赖头兴致冲冲的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用竹条边的小笼子。 护国公府人多眼杂的,而且他又是桓怏的贴身小厮,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他,自从他知道少爷早晨又被老爷训斥了一顿之后,便更加的担忧,知道这几日桓怏火气会很大,最先遭殃的便是自己。 他一进门却见桓怏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安静的竟不像是他的性子,这让赖头吓得眼泪差点没掉出来,护国公得怎么骂,才能把自己的少爷骂成蔫柿子一般。 他赶忙挤出笑容来,献媚似得将手里的笼子递到了桓怏的面前,“小少爷,这可是奴才好不容易买来的棺头蟋,听说战无不胜,以后您和文家的那个混世魔王斗蟋蟀的时候,便不会再输了。。” 他说的那混世魔王便是国丈大人的嫡亲孙子,与桓怏都是纨绔子弟,风流无边的人物,但二人却不臭味相投,却满心的厌恶彼此。 然而桓怏好像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连眼角都没有丢给他一下。 赖头也不气馁,只拿着干枯的柳树枝子捅了捅那蟋蟀,骂道,“还不快叫几声,让小少爷听听,也不枉花了大价钱把你买来。” 那蟋蟀未出生,但桓怏却开了口,“你去找个大夫开个方子去抓药。” 听了这话,赖头赶忙将笼子丢在一旁,满脸紧张的问道,“我的好少爷,您怎么了,总得告诉奴才病症,这药可不是胡乱吃的,弄不好会死人的。” “呕吐。”他皱了皱眉,“脸色很白,看起来很疲惫。” 赖头忙打量桓怏的脸色,却也不见这样的症状,忙急道,“奴才还是去回了老爷,从宫里请了御医进府给您瞧瞧。” “不是我。”桓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是个姑娘。” 听到这话,赖头思忖了一会,忽然“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说道,“旁的病症奴才不知道,这个病症奴才却是知道的?” “哦?”桓怏满脸疑惑的看着他,竟不知道赖头何时竟成了大夫。 “定是怀了身孕。”赖头笑的合不拢嘴,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谁知听了这话,桓怏顿时脸色大变,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赖头,连话也不说了,如同一个瓷娃娃似得,连脸上的表情都是许久未变。 “不会是……”见桓怏如此的模样,赖头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只急道,“那病人不会是绛墨姑娘吧?” 一听见“绛墨”两个字,桓怏的眼底涌现出一丝的怒意,“她怎么能坏了本少爷的孩子呢。她那样的肮脏,岂不脏了桓家的血脉。即刻叫大夫进来,将她肚子里的东西弄出来。” “好少爷,这件事可不能声张,如今您二少爷未有子嗣,您也没有半个。若是老爷知道了,便是青楼女子的孩子,为了护国公府的香火,老爷也得留着这个孩子,而且这件事尚未确定,也得要试一试才好。” “怎么试?”桓怏的眼底带着疑惑。 赖头也是个不着调的人。每日花天酒地的,又有一堆狐朋狗友的,整日什么胡话都说,连女人的那些事情都明白的通透。 他凑过去在桓怏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然后笑道,“奴才这就去办。” 绛墨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却见萱儿正在用抹布擦着桌子上的灰尘,见了她进来,满脸的欣喜,只将他搀扶到床榻上坐着。 “姑娘这是怎么了?”她见绛墨一直捂着肚子,满脸的紧张。 “无事。”绛墨说话间又是一阵干呕,但干干净净的胃里,却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姑娘,不是不有了身孕了?”萱儿顿时又惊又喜,“奴婢这就请大夫给您瞧瞧。” 谁知绛墨却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面露虚弱的是哦,:你这傻姑娘,哪里来的身孕,前两日咱们一直吃冷饭,脾胃伤到了而已,只是今日越发疼可起来。 这病原是前几日落下的,后来跟桓怏流落深山之后,喝了冰冷的雪水,便更家的严重起来了。 萱儿见她捂着的地方,果然是脾胃的地方,这才放心了,便忙去厨房里要了一壶热水,泡了茶,服侍着绛墨喝了下去。 绛墨半日都是恹恹的,晚上的时候才勉强的好了一些,而就在这时,却见萱儿满脸委屈的走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少爷也实在太过分了。” 绛墨知道萱儿极怕桓怏,没想到今日竟然指责了起来,想必桓怏做了什么天地难容的事情了。 绛墨还未来得及问出楼,却见萱儿从手里的食盒里拿出几道菜来,嘴里还嘟囔着,“姑娘你本就病着,小少爷却吩咐厨房今日不许给您饭吃,却从自己的饭菜里挑出几道来,这不是作践人是什么!” 绛墨半坐起来,只笑着,“这样倒好,咱们也不必吃什么冷饭了,至少没有人敢下毒害桓怏,拿过来给我瞧瞧,究竟是什么好饭?” 然而等萱儿将食盒里的菜一道道摆出来的时候,连绛墨也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他也太胡闹了些,难道这样便能让我痛苦不成?” 却见八九道菜全是酸的,都是山楂,酸菜,还有酸梨熬成的汤。连米饭都是红彤彤的,只怕是用山楂汁子蒸出来的。 萱儿是半点的胃口也没有,只捡了一块山楂糕,皱着眉头勉强吃完了,直酸的她只咧嘴。 绛墨却笑道,“我胃里正难受的厉害,这反倒弄巧成拙了,竟都是我想吃的。” 说完她忙叫萱儿将那叠山楂糕拿来,大口大口的吃着,意犹未尽的模样。 而桓怏的小厮却正在后墙躲着,隔着窗户缝隙里偷偷的往里面一瞧,顿时变了脸色。 赖头这才匆匆忙忙的跑回到了桓怏的屋子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少爷,绛墨姑娘定是有了身孕。 第四十七章 拿去她的孩子 桓怏听了这话,只僵在了那里,如同丢了魂魄一般,一双丹凤眼中,尽是古怪,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难以琢磨。 赖头何曾见过自己的主子这种模样,顿时跟慌脚鸡似得,“我的爷,您好歹回个话,您这是要急死奴才啊。” 谁知桓怏却“腾”的站起身来,眼睛依旧直直的,“本少爷出去走走,你就留在这里,不许跟过来。” 他说完之后便自顾自的往外走,迈过门槛的时候,竟也不知道抬脚,这猛地一绊,整个人竟飞出去了。 幸亏赖头不放心,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见状赶紧扯住了他的袖子,他才没有撞到头破血流。 “您仔细一些,您要是有什么好歹可怎么好?”赖头急的脸色都白了,却也不敢跟着他走,却见他很快转过的长廊,消失在影壁之中。 桓怏也不知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心内一阵乱麻似的,只知道走,迷迷糊糊间,直奔着西北角竹林子里走去了。 ********* 长廊的亭台之上,桓蘅背风而坐,带着凉意的风刮在他的身上,似乎也不忍伤害他似得,那样的轻柔,便是他披风上的狐毛,也不过是微微的颤抖着。 不才躬身立在他的身边,正低头回禀着事情,神色看起来十分的凝重。 “二少爷,去江南打听的那些人捎信回来了,他们找到了绛墨的父母。”不才压低了声音,“听说在上京投奔亲戚不成,便卖了大女儿,带着剩下的一子一女回到了老家,水灾过去之后,便拿着卖女儿的钱,买了几亩薄地,如今还算能勉强过活。” 雪光映衬在桓蘅的脸上,依旧是无悲无喜,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有绛墨姑娘在老家倒是有一个相好的,是个读书人叫章硕,不过考中了秀才之后,那章家人便觉得绛墨配不上他,便毁了这门亲事。” “是吗?”桓蘅终于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听说绛墨对那个男人情深意重,当初因为章家人悔婚的事情还闹得死去活来的,只怕如今还对章公子念念不忘。” 桓蘅的眉终于动了动,“还有什么?” 不才犹豫了一下,往四周瞧了瞧,见周围无人经过,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冯大统领的人也去了江南,将那个章硕的给悄悄的弄到上京里来了,不知夫人在打什么主意,只怕绛墨姑娘最近有大麻烦。” 桓蘅并未说话,只是手指却不经意见去摩挲着腰间的璎珞穗子,不才知道这是他主子心里正筹划着什么,也不敢言语,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如幽灵一样飘荡过来,目光直直的,如木偶一般四肢僵硬的走,这倒是把不才给吓了一跳。 就在不才目瞪口呆的时候,却见桓怏已经荡悠悠的走了过来,竟也不知道躲避,径直的往亭子上的石凳子撞了过去。 “小少爷……”不才下意识的跑了几步,将他拖住,而桓怏的腿只差一点便磕碰在石凳上了。 “您仔细一些。”不才忙指着那汉白玉的石凳,“您瞧瞧那里有石凳子呢。” 桓怏这才顺着他的手指去瞧,然后微微的皱了皱眉,这才俯身将那石凳子抱起来,搁置在一旁,又直直的往前走,依旧是丢魂失魄的模样。 桓蘅也看了过来,只是脸上依旧平和,直到桓怏的身影消失了,他才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这是怎么了?”不才满脸的错愕,“没见过石头挡路,而去搬石头的,绕过去就成了,莫非小少爷是撞了邪?” 桓蘅也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想着什么。 “难道墙当了路,也将墙拆了去不成?”不才看着那石凳子,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准是那绛墨又得罪他了,可真是应了那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两位上辈子定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这辈子才做了并头夫妻,早早的解了上辈子的风流公案才能消停了。” 听到不才说出这样的话,桓蘅抬起头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不才顿时下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动了桓蘅身上的逆鳞,只不敢再说一句话。 就在不才急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桓蘅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了。 “下去吧。”他淡淡的开口。 不才走后,夹杂的寒气的风吹着桓蘅身上的披风,如墨的长发依旧温顺,越发显得遗世独立,平添了一丝的孤傲。 他目光深邃,只是忽然又想起不才刚才的那番话来,这样的话他那样的熟悉,竟是护国公夫人许氏经常说的。 ******************* 桓怏兜兜转转的竟走到了竹园里来,便是在寒冬那竹子亦是郁郁葱葱的,叶子上还盖着积雪,几只鸟儿立在上面欢快的叫着。 竹园的中间有一个亭子,四周被茂竹盖住,安安静静的,是桓怏母亲昔日最喜欢的地方,只是偶尔有空,便带着桓怏来这里坐坐。 冰冷的石凳上并无尘土,却是奴仆们每日都要清扫的。 原本在一旁挖笋修竿的老妈妈们见了桓怏,竟一股脑的全退下了,生怕得罪了他。 桓怏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一时间魂魄失守,心无所知。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弱而稚嫩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爹爹。” 桓怏听了,便如同头顶炸开一个焦雷,半晌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却见一个还在咿呀学语的孩子摇摇晃晃的站在他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 那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倒像是在泥沟里打过滚似得,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桓怏。 若是往日,桓怏早就命人将这孩子丢开了,他满脸的震惊,“你唤我什么?” “爹爹,爹爹……”那孩子摇晃着脑袋叫的更清楚了,这让桓怏的脸色一阵煞白。 而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顺着石阶传了过来,却见厨房的柳嬷嬷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隔着很远便听见那孩子用稚嫩的声音一遍遍的喊着,“爹爹。” 然而等她看见坐直石凳上的人的时候,吓得脸色都变了,只赶紧走过去,上去便扯着那孩子,“啪啪”的往他的脸上扇了两个耳刮子。 那孩子的小脸顿时留下了两个巴掌印子。 然后怒骂道,“不知死活的畜生,不是说让你好生的看着我挖笋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样小的孩子被打了,随即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桓怏微微的皱了皱眉,冷哼道,“好端端的你打他干什么?” 这原是柳嬷嬷的亲孙子,只可惜她的儿子是个不成器的,成日吃喝嫖赌,甚至未成亲便和一个青楼的女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后来他便花了老婆本给那女人赎了身,将那女人接到了家里,只是两个人坐吃山空,柳嬷嬷那些家底也花完了。 那青楼的女人见柳嬷嬷的儿子没银子了,便只跟着富商跑了,只可怜这柳嬷嬷便是来府邸里当差,亦要带着孩子过来。 “小少爷便饶了他这一遭罢,他只学了这两个字,见到谁都这样的胡乱的叫。”柳嬷嬷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桓怏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也不至于跟老弱妇幼这般的计较,只晃了晃手,“带了他离开罢,以后好生的看着他。” 那老婆子忙将那孩子抱起来,生怕桓怏后悔似得,只赶紧顺着台阶急匆匆的走了。 但很快竹林深处便就传来柳嬷嬷的声音,却是再骂那孩子,许是林子里太静了,声音竟被风传到了桓怏的耳朵里了。 “下流忘本的东西,怎么整日家的竟惹祸,倒是跟你那个青楼的娘一样,只学了歪心邪意,那里头出来的女人,便是生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一副下流狐媚子样,这一辈子也没有多大的造化。” 那柳嬷嬷往日就尖酸刻薄,这骂的话更是市井的粗言烂语,但这些话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桓怏的耳中。 他的目光变得十分的复杂,良久才喃喃自语了一句话,“是啊,怎么能让青楼的女人生下本少爷的孩子。” 说完他便打定了主意,只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却见赖头正和跪在雪地里的梵音说话,两个人都是桓怏身边侍奉的人,十分的交好,见梵音被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可怜,他少不得轻声安慰着。 梵音只跟他抱怨着绛墨是如何的阴险毒辣,自己又是多么的委屈。别的不说,这是她这几年侍奉桓怏,没有一处不是费心尽力的,只听说护国公府里有规矩,但凡少爷娶亲前,总是要往屋子里收几个姨娘,而她自以为这样的好处定然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却未想到桓怏竟从外面弄回来一个女人,一副狐媚子的样子,让她看着就觉得厌恶。但瞧着绛墨每日跟少爷顶嘴,也不见少爷怎么处置她,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的醋意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急匆匆的进了院子,赖头见了正想厚着脸皮替梵音说个情,却见桓怏的脸色凝重,便是在嘴边的话也不敢讲出来了。 桓怏进了屋子之后,赖头也匆匆忙忙的跟进去了,只屏退了那些小丫鬟们。 “少爷,您可想好要如何处置这件事了?”赖头试探的问,“这肚子要是一天一天的大起来,可不好再瞒着了。” “彭”的一声,桓怏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木桌上,咬了咬牙,恨恨的道:“买些落胎的药,本少爷亲自给她灌下去。” 听到了这话,赖头顿时问道,“谁去买?” 桓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然是你去买,难道还要本少爷亲自去不成?” 赖头脸上一僵,摸着后脑勺,犹豫道,“少爷,您难道不知道,先帝在位的时候曾颁布了法令,那落胎药不能随意的买卖,只有孕的女子亲自去买大夫才能写方子。” 这道法令还是青鸢的父亲改制的,只因为大宅的女人勾心斗角,暗害姬妾,如此控制落胎药,也算是少了很多的冤魂。 所以去抓药的只能是女子,而且还告诉大夫户籍,为何坠胎,方能给方子。 那些心怀鬼胎,只想着害人的,自然不敢去,若是官府追查起来,只怕会落了把柄。 桓怏却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冷哼道,“你不是那么多的相好的吗?只找一个去买便成了。” “少爷莫不是糊涂了,奴才那几个相好的可都是大嘴的长舌妇,若是她们传出去了,自然会怀疑到少爷您的身上,那时候可就瞒不住老爷了。” 听到这话,桓怏满脸的不耐,只冷哼道,“那你就去想法子,若是有半点的差池,本少爷会将你脑袋摘下来。” 赖头顿时满脸的愁容,只想着自己竟这般的命苦,摊上了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少爷。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禀道,“小少爷,刚才府邸里的管家差人来回话,说绛墨姑娘的丫鬟要出门抓药,要对牌出府。” 桓怏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赖头却猛地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少爷,说不定是青鸢姑娘自己想要堕了那孩子也说不定,若是平常的女子,只怕早就欢欢喜喜的回禀了,拿里还能隐瞒。” 桓怏这才想起来,绛墨捂着肚子去外面吐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模样,便冷哼道,“你去悄悄的跟着,看看她去抓什么药,若是堕胎的,反倒不劳烦本少爷了。” 赖头这才抬起头来,吩咐那小丫鬟道,“去传话给管家,只管放那萱儿出去,谁也不能阻拦。” 那小丫头这才匆匆忙忙的走了,而赖头也匆匆忙忙的走了。 ******************** 绛墨吃了满盘子的山楂糕之后,胃里更是刀绞一样的难受,只搜肠刮肚的全吐了出来。这倒让她的病更加重了,只是满心的后悔。 她在床榻上被病痛折磨的有气无力的,更是面白如纸,只痛恨在这府邸里得小心翼翼的活着,连饭菜也只能吃馊的臭的,便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住的。 萱儿在她的床榻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恨不得替她承受身上的苦。 绛墨这才靠着枕头,勉强的半坐起来,只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一会子便出府去,替我抓一些药出来,然后从老爷赏的银子里,拿出五百两的银票来,去给那老货送去。” 萱儿这才答应着去了,临走的时候还是满心的担忧,好像绛墨都挺不到她回来了一样。 绛墨这才有气无力的道,“你快去罢,难道要疼死我你才甘心吗?难道你哭一会子我便好了不成?” 萱儿这才匆匆忙忙的出门了。 她出了府门之后,便总是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只往后瞧了几次,却并未瞧见什么,这才微微的放下了心。 因为自己的身上又揣了五百多两银子,便赶紧加紧了脚步,一溜烟似的跑走了。 她因为担忧着绛墨的身子,还是先去了药铺。 萱儿才进去,便闻见了一股药味,还是好几个来抓药的人,想来天寒地冻的,都的了伤寒,而等在萱儿前面的一个小丫头却是来给她的主子抓安胎药的。 她衣衫的料子倒是与萱儿的有几分相似,都是青墨色的夹袄,这让萱儿不由得多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很快那小丫头便走了,萱儿只跟大夫说了绛墨的病症,那大夫便开了几剂的药,告诉她剂量之后,便交予了萱儿。 而萱儿走后,躲在暗处的赖头也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毫不客气的对那个白胡子的大夫道,“刚才那个穿绿袄子的小姑娘,抓的什么药?” 那老头老眼昏花的,病人有多,哪里细想是哪个,只摸了摸胡子,“安胎药。” 听到了这话,赖头满脸的期盼竟一下子全被浇灭了,只是那抓堕胎药的事情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若是办不好了,他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他又不敢直接回府,正愁眉苦脸的在街上乱撞,却听见路旁的绸缎店铺里的老板,正在卖力的吆喝着,江南刚运来的罗裙,最上等的绸缎,快来买,快来买……” 赖头不受控制的往那绸缎店里走去,那老板见来了生意,忙笑呵呵的迎接,“这位爷,您可是为妻妾来挑衣衫的?不是我自夸,我们店里的衣服吗,都是最新的花样,莫说是女人,便是男人穿上也能艳压群芳呢。” 谁知听了这话,赖头顿时神色激动起来,扯着老板的胳膊,“你,你刚才说什么?” 那老板被吓了一跳,忙说道,“我问您是不是给妻妾来买衣衫。” “不是这句。”桓怏急道,“最后一句。” 那老板这才细细琢磨起来坐在最后一句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重复了一遍,“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也能艳压群芳。” “对,就是这一句。”赖头顿时大笑了起来,顿时轰动街坊,都满脸好奇的往这里看来,赖头却也不在乎,只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您真是我的福星。” 那老板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满脸讨好的问道,“那您可买一身回去?” “买买买……”赖头忙我那个绸缎店里走去,大声道,“就将你们店里最好看的那一身拿出来。” 赖头抱着东西兴高采烈的回府之后,连衣衫也来不及换,只匆匆忙忙的去找桓怏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的透彻了,丫鬟们已经将蜡烛给燃上了,桓怏正在书桌上画竹子,见他来了,停下了手里的笔。 桓怏这人虽不学无术,更是厌弃那些圣贤书,但他最擅长的便是字画了,他画出来的竹子栩栩如生,便是万金也难求。 京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更是喜欢往书房里挂一副桓怏的字画,甚至有得不到的,只能来求护国公,只送来厚礼,说要小公子的字画。 这让护国公更加的恼怒,只想着桓怏读书上有这半分的下功夫,今日也不至于如此颓废。只恨不得将他的那些字画钱都烧了,才能一了百了。 本来护国公趁着桓怏留恋在外的时候,命人拿了出来,正要放火烧的时候,桓蘅却拦了下来。 桓蘅这劝诫了一番,才让那满箱子的字画没有毁于一旦。 然而今日桓怏画的竹子竟显得有些凌乱,许是心底有事情,人也跟着浮躁起来了。 桓怏见他满脸的喜气,只皱眉问道,“她抓的什么药?你可答应清楚了?” “大夫说是安胎的药,只怕她还想保住那个孩子呢,或许等那孩子大一些了,才回禀您呢。”赖头忙恭恭敬敬的回话。 桓怏扔下手里的笔,只冷哼道,“谁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本少爷绝不能让她如意。”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赖头,却见他还是满脸的喜悦,便怒道,“难道你想出来怎么去买药了,这样的高兴?若是事情办砸了你知道后果的。” 赖头呵呵一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来,放到了桓怏的书桌上。 桓怏皱了皱眉,待伸手将那包裹打开之后,看着那身艳丽的有些扎眼的女人衣裙和首饰,漆黑的眼底有一丝的疑惑。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问,赖头便笑呵呵的说,“何不穿着这女人的衣裙去买,难道那大夫还能掀开衣服查看雌雄不成。” 桓怏惊愕过后竟也觉得这办法倒是妥帖,便是日后有人查起来,也不会怀疑到赖头的身上,也不会牵连到自己。 但桓怏一想到赖头穿上女装的模样,便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来,竟生出了几分的期待。 一旁的赖头见他竟笑了,只觉心头一喜,只趁热打铁道,“少爷还不快点穿上,那奴才瞧瞧合不合身?” 桓怏脸上的笑意尚未散去,便僵在了那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问,“我?” “自然是少爷穿了,难道您不喜欢这颜色?”他丝毫没注意到桓怏此时的脸色,接着说道,“这衣服艳丽,最衬少爷了,保证那大夫认不出来。” 桓怏却并未说话,只抬头瞧去,却见墙上挂着的佩刀,走过去便拽了下来。 那刀只是摆设,虽多年未用,但砍死人也是绰绰有余。 桓怏的声音冰冷至极,“我看你是找死。” 赖头见他提了刀,吓得屁滚尿流,却也不敢躲,只跪在地上,“少爷,奴才也想替您去,但您也不瞧瞧奴才这长相,谁家的女人长得我这样歪瓜裂枣,穿上这衣服,只怕会吓着旁人的。” 桓怏如冰锥的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赖头,这才冷哼一声,扔下了手里的刀。 那赖头人如其名,尖嘴猴腮的,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眼睛更是小的成了一道缝。而不过比他大几岁的不才,却生的浓眉大眼,满脸的浩然正气,两个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就因为赖头这样貌,更是招惹的护国公不待见,只以为桓怏如此胡闹,全是他出的损招。 桓怏虽扔下了手里的刀,但看着艳丽非凡的衣服,只觉得如毒蛇一样,碰一下就能咬到自己一样。 “小少爷,这事只能您去办了。”赖头忙劝了起来,“奴才都想好了,明天天刚亮,奴才就让人将西北门打开,咱们悄悄的溜出府邸去,然后再悄悄的回来,保证谁也不知道。” 桓怏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咬了咬牙,拎起那衣服便往屏风后面走去了。 赖头见自己居然劝动了桓怏,不由得满脸的喜悦,只趁着桓怏不在,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了喝了起来。 屏风后面很快传来了桓怏怒气冲冲的声音,“怎么女人的衣服这样的麻烦,也不嫌弃麻烦。” 赖头忙劝慰了几乎,却见屏风后面没有了动静,忙问道:“小少爷,换好了没有?” 很快屏风后面便传来了脚步声,却见一个人影走了出来,赖头顿时看直了眼睛,手里的茶杯还歪着,那茶水全落在了他的领口,他竟毫无感觉一般。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分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想着人间怎能如此的姝丽,非妖即怪。而眼前的美人头发松散着,更添了几丝的风流妩媚。 桓怏的眉皱了皱,只低头看着这身衣裙,有些不悦的问道,“是不是很怪?” “美,真的好美。”赖头的双眼直直的盯着桓怏,嘴里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是吗?”桓怏听出了他语调中的怪异,只慢慢的将他抬了起来,却见他那色眯眯的眼睛,倒是他以前在青楼里,经常看见的。 他顿时怒不可遏,低头捡起地上的刀,“刷”的一下拔了出来,“美是吗?那本少爷就捅瞎你的眼睛,让你一辈子都看不见。” 听到这话,赖头这如梦初醒,忙求饶道,“少爷饶命,奴才是说您这身衣服很美,没有别的意思。” 桓怏脸上的怒气这才消了大半,只又将那刀扔在了桌上,扯着自己的头发,皱眉道,“这玩意要怎么梳,你可知道?” “奴才只会一些简单的样式,这就教您。” 桓怏冷哼一声,这才坐在了镜台前,低着脑袋看着自己身上女人的衣裙,只感觉无数只毒蛇在自己的山上乱爬乱咬。 赖头拿起梳子,另一只手却抓了一缕他如锦缎一样的头发,轻轻的在左边挽了个髻,正想梳右边的,却不经意间又瞥见了菱花镜中的桓怏。 风华绝代,天下无双,连眼睛都不舍得移开半分。 桓怏自小便生的好样貌,连青楼的那些姑娘都十分的爱慕,赖头自小便跟在桓怏的身边,自是习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只是比旁人白一些,眼睛大一些。 而偏生桓怏又是那古怪的性子,整日目无下尘,尖酸刻薄。赖头只记得他的恶了,连这美貌也觉忽略了,而今日一见他穿了女人的衣衫,竟迷了心窍。 桓怏正等着他梳头,见很久没有动静,便将他抬了起来,等透过棱花镜,看见他那副色眯眯的眼睛,顿时面露寒意。 “找死。”这两个字几乎是从桓怏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赖头这才回过神来,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能胡乱的将另一边的头发给挽好了,又将玉簪子插上,便退到了一边,却不敢再看桓怏的那张脸了。 桓怏照了照镜子,又是满脸的嫌弃,便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只觉得这衣裙下摆很紧,连步子也迈不开,双腿几乎被牢牢的束缚着。 “少爷,不对。”就是这粗狂的几步,却彻底的打碎了赖头的美梦,“谁家的姑娘这样走路了,得迈小步子,扭着腰的才看看。” 说完赖头便学了起来,竟果然有几分的像。 桓怏也只得满脸不耐的学了几步,依旧是大刀阔斧的,只恨不得一脚迈出半个屋子来。 赖头只得在一旁细心的教导,这才勉强有了几分的眉目来。 桓怏这才黑着脸,坐在了椅子上,只端起了茶杯,刚掀开茶杯子,还未来得及喝一口,便又传来赖头聒噪的声音,“小少爷,不对,又错了。” 赖头却是满脸的颓然,“少爷见过谁家的姑娘叠着腿坐着的?还有喝茶的时候要优雅一些,翘着兰花指,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他正说着,却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狠狠的射过来,他忙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本少爷是进宫选秀吗?”桓怏脸上尽是瘆人的怒意,“既然你这样的厉害,明日那你便去,如何?” 赖头顿时面如菜色,赔笑的,“奴才这不是为了怕您明日露馅吗,您别怨恨奴才。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您就瞧瞧那些丫鬟们是如何走路喝茶的便成了。” 等赖头逃命似的走了,桓怏这才去屏风后面将衣衫给换下了,等藏好了换下来的衣衫之后,便叫丫鬟们进来侍奉他梳洗。 此时梵音已经从雪地里起来了,因为跪了半天,两个膝盖都快失去了知觉,即便那小丫头们再劝,她还是咬牙上来服侍了。 桓怏梳洗完之后,并未入睡,只是坐在书桌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眼神却不经意间落在梵音的身上。 这让梵音顿时喜不自禁,连今日受到的苦楚也一并抛到了九霄云外,便故意往桓怏的身边凑,他桌上的茶水还是滚烫的,她却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换着,连那灯花也是剪了又剪。 而桓怏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的落在她的身上,这让梵音紧张的几乎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 原本她今日就觉得委屈愤恨至极,她明明是这屋子里的大丫鬟,没想到凭着老爷的一句话,竟让绛墨压了她一头,而且绛墨又在桓怏的面前告了状,自己讨了没趣。 然而就在她以为今日会有所收获的时候,却听见桓怏冰冷的声音传来,“退下。” 她这才怅然若失的离开了,只在屋外气的直跺脚,又将绛墨给诅咒了千百遍,才愤愤不平的离开了。 桓怏这才胡乱的睡下了,第二日的时候天还未曾亮,隔着窗子隐隐的有半点的月牙,他这才将藏在床榻下的裙衣裙拿了出来,囫囵的穿好之后,又胡乱的编了发髻,这才趁着众人不备,匆匆忙忙的出府去了。 等他出了西北门,果然见到赖头在早已等在那离了,手里还牵着一匹马,看成色普通,只怕是从谁家里借来的。 “我的小少爷您可算来了。”赖头跺了跺脚,他等了都有一个时辰了,说话的时候,几团白雾从嘴里喷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发亮了,隐约间路上已经有人经过了,只是天寒地冻的,谁也顾不上瞧谁了。 桓怏冷哼一句,赖头忙将药铺的位置告诉了他,又交代了几句话,这才让桓怏走了。 然而桓怏的马才消失在街道上,他顿时满脸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可了不得了,竟忘了这样的事情,谁家的姑娘在大街上骑马了?” 然而他赤手空拳的,怎么可能追上的桓怏,只得匆匆忙忙的进府了,只悄悄的守在了门边,等桓怏回来的时候,在替他开门。 这门原是府邸采办东西的时候才开的,往日看门的是个小厮,与赖头交好,他这才借了钥匙,只做起这样的勾当来。 而采办的人中午才回来,足够桓怏跑几个来回了,任由谁也不会发现这件事的。而且按照距离,来回也不过几炷香的工夫,桓怏回来的时候,那些丫鬟们还尚未起来呢。 桓怏骑着马走在大街上,那马竟不知赖头是从哪里弄来的,哪里比得上护国公府的良驹,便是桓怏走着都比他快一些。 此时街上的小贩已经张罗着开张了,如今皇帝荒唐无道,只一味的搜刮民脂民膏,稍有姿色的女人便被送进宫去了,百姓们自是叫苦不迭。 而摊位旁的乞丐竟比吃饭的人还多,一个个拿着破碗守着,而那摊位的老板自顾不暇,哪里又有多余的舍给他们。 而还是像往常一样平静的早晨,街上的人却是满脸的震惊,却见一个容色无双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穿梭在街道上,只见衣袂翩跹,让人简直忘俗。 桓怏正满脸恼怒的踹着马肚子,让它走的快一些,不成想一低头,却见无数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桓怏顿时一阵错愕,隐约听见人群里有人喊着,“仙姑”“绝色”之类的话,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怒哼道,“都是些睁眼的瞎子。” 但眼看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桓怏这才死命的踹了一下马肚子,然后只奔着鲜有人经过的小路而去。 等桓怏找到了赖头嘴里的药铺子,将马拴好之后,便觉得少了些什么,只我那个四周一瞧,只脱了足迹的外跑,抓了几把稻草塞了进去,然后这才进了药铺。 那药铺的生意十分的凋零,那大夫正歪在那里打着瞌睡,许是早晨尚未睡醒,现在在补回笼觉了。他听见了声音,便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等他看清楚来人的面貌之后,到吸了一口冷气,只十分殷勤的问道,“姑娘生了什么病了?看您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着了风寒,我这就给您把把脉。” 桓怏用力的压着嗓子,只发出尖细的声音来,但却十分的刺耳,“落胎药。” 听到了这话,那大夫脸上忙露出可一阵错愕,见过许多女子来抓那种药的,但都是哭哭啼啼的,满脸怨气的,倒是头次见这样平静的姑娘。 “那您为何要打胎?”那大夫拿住册子来,慢慢的记着,“姑娘莫怪,这是法令。” 桓怏思忖了一会,慢慢的道,“因为样貌太美,被家里的正房嫌弃了,被驱赶出府,谁知坏了身孕,现在无家可归了。” 那大夫见他说的理由十分的妥帖,只一时伤感起她的命运来,然后又向桓怏询问户籍,桓怏只胡编了,那大夫也不等细细的查,便将药给他抓好了。 桓怏接过药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不耐,那大夫却满脸激动的拉着他的手说,“姑娘若没有落脚的地方,便跟着老夫罢,老夫前一年刚死了老婆,如今尚未再娶……” 桓怏何曾被人这样的调戏过,只恨不得一脚将眼前的这个老头踢死,但又不想招惹是非,却只得忍了又忍,转身而去。 不过他这一次倒是学的聪明了,只一边骑着马,一边用袖子挡着自己的半张脸,这才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只十分顺利的便回到了府邸。 可等他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赖头来开。 桓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想起来北边的墙外有一棵树,墙里面又是花园,那里跳墙进去却是最方便的。 他这个才将马绳一丢,竟转到了北边,只踩着树枝,未用几分的蛮力便爬到了墙上,然而他还未看清楚下面的情形,便一脚踏出去了。 然而他的双脚刚落地,便听见身后传来护国公的声音,“哪里来的贼人,青天白日的也敢过来?” 第四十八章 他从未爱过她 原来这些时边疆暴乱,连失两座城池,从边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文书一封接着一封,皇帝却不闻不问,只与后宫中的女子寻欢作乐, 直到群臣好不容易将皇帝请来,他却只让文家的人和护国公商议,派兵前去。 是西州羌胡部落中,一个叫九揭的部落南下劫掠,听说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叫狄葆的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凡被破了的城池,一砖一瓦也不肯放过。 谁知文皇后的父亲明知事态危机,却故意要了十几倍的粮草,若护国公拿不出来,便不肯出兵。 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文家如今已经富可敌国,却还是贪心不足,而且文皇后又生下了皇长子,这文家的人便更加的猖狂起来的。 那守城的的将官皆是胆小懦弱之徒,要么弃城而逃,要么投敌叛国。 护国公也是满心的无奈,甚至想要派遣冯家人去出征,但冯家的人两面讨好,虽把女儿嫁给了护国公为正妻,但更与文家的人关系密切。 他正满心的烦闷,便找个僻静的地方,谁知屁股还未坐稳,便看见有人从墙上跳了下来了。 如今青天白日的竟有人偷到了他的头上,这让护国公如何不气恼。 桓怏听到了身后竟传来了护国公的声音,顿时浑身一僵,不过是爬墙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更无法无天的事情,他也做过。 只是他现在一身的女装,若是旁人瞧见了,岂不是贻笑大方,他在府邸里还有什么颜面? 他连头也不敢转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小厮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老爷,好像是个女人!” 桓怏想也没想,只拼命的往前跑,只是身上的裙裾实在是太窄小,让他迈不开步子,他便胡乱的将裙子往上面一拽,系在了腰间。 很快小厮便得了护国公的命令,匆匆忙忙的追赶了上来,从身后看见这样的架势,顿时目瞪口呆。 “站住,快站住。”小厮们没想到一个女子竟跑的这样快,顿时一边跑着一边胡乱的吆喝起来,不知何处又跑来了几个人,虽桓怏围追堵截的。 桓怏只匆匆忙忙的跑,几乎成抱头鼠窜,狼狈至极。甚至连人多的地方也不敢去,只捡着犄角旯旮的地方钻。 一时间府内是鸡飞狗跳,喊打声四起。 桓怏此时正跑到翼然亭处,却见桓蘅正站在湖边的木桥上,瞧着水下的锦鲤,脸上却是风轻云淡,满目的祥和,不被世俗之事所打扰。 他听见动静,只慢慢的抬起头来,待看清楚跑过来的桓怏的时候,脸上终于绷不住,有了一丝的错愕。 “你这是?”即便看着桓怏穿着一身女人的衣衫,他的语声很快恢复了平静,连脸上的诧异之色,也不见了踪影,实在没有多大的波澜。 “与你有什么相干?”桓怏大口的喘着粗气,态度却依旧蛮横无理。只是自己的这幅样子被人看见了,也举得丢脸至极,如同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 此时身后传来了小厮们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就跑到这里来了,连脚印都还在呢,快找找看,否则老爷那里不好交代。” 桓怏心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但还是咬了咬牙,跑到了假山后面,扯了几只芭蕉叶,勉强的盖住了自己。 很快小厮便找了过来,见了桓蘅,恭恭敬敬的问道,“二少爷,刚才有一个女人可跑到这里来了?” 桓蘅眉间依旧是从容,“哦?那人犯了何事?” “是跳墙进来的贼人,正好被老爷撞上了,这会子正要捉拿呢。”那几个小厮不敢耽误,只赔笑道,“既然这里没有,那么奴才们便去别处寻找了。” 桓蘅淡淡的点了点头,那些人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假山后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却是桓怏拍打着身上的落叶,慢慢的走了过来。 桓蘅的脸上依旧是水般的笑意,“无事了,从这里往走转便是你后院的墙,莫要惊动旁人了。” 桓怏冷哼一声,“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他说完冷哼一声,只匆匆忙忙的走了。而桓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的温柔却渐渐的散去了,最后只剩下冰冷的一片。 而就在这时,却见不才慢慢的走了过来,沉声的说,“二少爷,郑量大大统领和他的妻女进府了,听说是跟老爷商议出兵之事。” 那郑量的女儿爱慕桓蘅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不才也十分的为难,却还是说了出来。 就在不才以为桓蘅依旧避而不见的时候,却见他慢慢的转过身去,直奔着护国公的书房而去。 ******************** 绛墨昨日用了药之后,才勉强好了一些,只是神色依旧恹恹的,提不起半分的精神。 萱儿天色尚暖,又恐绛墨在屋子里闷出病来,便让绛墨在后院里转转,以免饭后积食。也不至于烦闷。 绛墨见她满脸担忧的模样,也不忍心违背了她的意思,只得答应着去了。 她坐在后院的一块青石上,虽铺了厚厚的一层垫子,却还是觉得有些凉意。她只百无聊赖的瞧着那打架的雀儿,却听见墙上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 绛墨忙仰起头来查看,却见一个长得高挑的女子爬上了砖瓦,然后用十分矫健的姿势跳了下来,落地之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而那人似乎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绛墨,满脸慌乱的样子,似乎十分的着急。 “姐姐……”绛墨不由得满脸的错愕,只瞧着那女子长得很高,虽并未看清全部的容貌,想必也是个美人,“您不走正路,为何要翻墙?若是旁人瞧见了,只怕会生出什么误会来。” 谁知那“女人”却猛地抬起头来,绛墨只感觉眼前一亮,竟是个绝世的美人,只是那张脸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十分的熟悉。 可这样美艳无双的脸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掉了,而她为何却想不起来呢? 那人见绛墨一直盯着自己,用恶狠狠的声音说,“你这贱人,谁是你姐姐?你那双眼睛留着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挖下来喂狗,才干净呢!” “小少爷?”一听到这声音,绛墨顿时如遭了雷击,顿时迷迷糊糊的,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说了,“你,您怎么……” 桓怏脸上带着怒气,但丝毫不影响那张脸上的美艳无双,“还不是因为你。” 绛墨满脸的不解,他穿着女人的衣衫,又跳墙的,与她又有什么相干的?这也太冤枉人了罢。 他见她满脸的不解,却伸手将自己藏在怀里的那一包药给拿了出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这会你知道了吗?别以为你的那些事能瞒过本少爷去。” 绛墨这反倒更不知所以了,却见桓怏冷冽的目光死死的跟着她,“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半句,本少爷便要了你的小命。。” 她原本就病着,被他这样一吓唬,虽没有什么样,但脸色更惨白了一些,越发显得娇弱不堪,“您的怪癖,妾身绝不会对外说出去半分,今儿就当什么也没瞧见。” 桓怏这才冷哼一声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她平坦的小腹上,清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的复杂,甚至有几分的古怪,这让绛墨有几分的错愕,只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衫,将自己的小腹死死的盖住了,脸色顿时变的不自然起来。 “怎么了?”她满脸不解的看着他。 而桓怏也自知自己失态了,冷哼一声,然后转身而去了,只留下绛墨一个人在那里怔怔的出神,半晌也没理出半点的头绪来。 等他走后,绛墨依旧是满头的雾水,实在很难猜出桓怏究竟再闹什么。只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劳神费力的去想了,横竖他闹上了天,还有护国公收拾他。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等抬起头来,却是萱儿满脸兴奋的跑了过来,一张小脸上满是细小的汗珠子,漆黑的眼睛里似乎闪动着华光。 “什么事情这样的高兴?”她强打起精神,只慢慢的问,“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东西,难道是得了稀世珍宝了不成?” 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一块红绸,等她走近了,便将那绸缎轻轻的一扯,却见托盘里是几件叠放整齐的衣衫。 都是极为上等的蜀锦,被日光已照,竟比地上的还要晃眼。 “是针线阁刚给姑娘送过来的。”萱儿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欢喜,眉眼间弯弯的,“没想到昨日不但的了老爷赏的银子,今日竟还得了这样好的衣衫,真是鸿运当头。” 绛墨看着那几件衣衫,不禁闭了闭眸子,鼻息见发出了一声的嗤笑,这原是他欠她的,也该还的。 只是这几件可比她被偷走的那几件强上百倍,可她却半点也不想要。 那衣衫上的珍珠晃花了绛墨的眼睛,她良久才淡淡的一笑,“捡着你喜欢的,你留下着穿罢,若是不喜欢的便拿到外面的当铺去,只管卖了。” 萱儿听了这话却是满脸的震惊模样,急道,“这衣服是极珍贵的,但拿到当铺去,未必能换得了多少的银子,岂不是白白的糟蹋了东西。而且姑娘也没有什么衣服,不如自己留下……” “我不会穿他给的东西的。”绛墨的声音很轻,连唇角也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萱儿不明其意,却见她的眼中尽是凄凉之意,又见绛墨病怏怏的模样,便是满腔的热气也被霎时浇灭了。 见萱儿垂头丧气的走了,绛墨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一阵寒风吹过,她浑身冷的一颤。 她只顺着长廊走着,画壁之上的画已经不知她曾经见过的那样了,甚至连半点的痕迹寻不见了。 她恍恍惚惚的走着,路上便是遇见了丫鬟们,也没有谁注意到她,只匆匆忙忙的来,又慌慌张张的做自己的营生去了。 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瞧着那熟悉的景致,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来。 她竟不由自主的来到了荷花湖里,只是莲枯藕败,只有一下叶子漂浮在湖面上,随着风声沙沙作响。 连那湖面上的锦鲤也是小心翼翼的,连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惊吓到藏到湖底中去。 这原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那样的热闹繁华,而且昔日湖边经常备着几艘小船,偶尔她还亲摇桨,到湖心里去。 那是她十三岁的时候,她和他的桓蘅哥哥乘船到了湖中央,那时候荷叶繁茂,娇艳的莲花都能滴出水来。 少年的桓蘅,温润如玉,虽是庶出,但却性情高雅,温柔的几乎是每个女孩子心里的如意郎君。 那是的青鸢娇俏可爱,不知任何的忧愁,娇艳明媚的如同朝阳,满心满眼中只有那一个男少年而已。 两个人在小舟上并肩而坐,日光偶尔透过荷叶照在她的脸颊上,她摘下一片荷叶,偶尔挡在自己的脸上。 忽然几只受惊的鱼儿猛地撞向了船底,青鸢身子不稳,不由得摇晃了几下。 而就在这时,青鸢只感觉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是桓蘅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的搂在了怀里。 那时的她已经渐通人事,懂得男女之情了。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充斥在她的鼻息间,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乱了她的心智。 她抬头看着他,而他也垂眸看着她,只是他的眼底多了一抹异样的情愫。然后伸出温热的手,慢慢的从青鸢的眉眼间滑下。 然而就会那样温柔的动作,却激荡起无数的涟漪在她的心上。 而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畔。她霎时脸颊红的几乎滴出血来,那是他第一次亲她,带着少年的稚嫩,竟像是另两个傻子。 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如同针扎一样,火辣辣的疼,满池子的枯荷,明年却能再开,只可惜却并不是那一年的了。 她忽然间有想起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脸上溢出了一丝的苦笑。 桓蘅那时候正亲着她的唇畔,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如胶似漆的人猛地分开,绛墨“呀”的一声,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只羞的脸颊通红。 等她抬起头来,却看见桓怏正用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他们。 原来桓怏一直和奶娘在不远处,因为被茂盛的荷叶挡住了,所以青鸢和桓蘅并未发现,而且刚才两个人的一切都被他瞧去了,虽说桓怏此时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但好歹也得忌讳着一些。 正在摇着船的奶娘却是满脸的尴尬,只清了清嗓子,说道,“是小少爷好奇,非要过来瞧你们的,少爷和姑娘尽管放心,奴婢半个字也不会跟旁人说的。” 桓怏那孩子却满脸的兴致,只瞧着青鸢,“这真有意思,你也亲亲我好不好,若你不依,我便告诉祖母去。” “胡闹什么?”桓蘅的脸上满是怒意,这还是绛墨第一次瞧见桓蘅拿起长辈的架子来,呵斥桓怏。 绛墨也急忙道,“不许你去。” 她毕竟也是大家的闺秀,若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岂不毁了她的名声,她虽与桓怏有婚约在身,但这又是逾越了规矩的。 而且护国公府人多嘴杂的,亦不知传成什么样子,这让她有何脸面再来护国公府,只是桓怏这厮与自己不共戴天,她实在拉不开脸面去央求他。 “你难道不答应吗?” 此时桓怏那蛮横无理的声音再次传来,他趴在船檐上,将雪白的脸蛋凑了过来,一双如蝶翼的眼睛忽闪忽然的,竟带着几分的期待。 他身边的奶娘却是满脸的无奈,只感觉又羞又愧,只是她太了解桓怏的脾气了,天生孤僻,认定的事情谁也不能劝半分。 青鸢吸了口气,正要凑过去,桓蘅却慢慢的扯住了她的胳膊,只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是满俩的无奈。 青鸢思忖了一下,却还是凑过去,“吧嗒”一声亲了一下桓怏那稚嫩的小脸蛋。 桓怏这才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但依旧满脸的高傲,“什么意思也没有,真是无聊。” “今天本小姐纡尊降贵的亲了你,倘若今天的事情你敢说出去半分,我那你推到荷花池里淹死。”绛墨忍不住的出口威胁起来。 往日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而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 绛墨还是慢慢的站起身来,顺着青石铺成的台阶,正要往上走,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那人依旧是一身的白衣,恍若神诋,纤尘不染。只是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十分娇美的女人,一双桃花眼,柳叶眉,笑起来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 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隔着很远,绛墨几乎都能看清楚桓蘅脸上温柔的笑。 竟是神仙眷侣一样的人物,瞧起来竟是那样的般配。 她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亭台之上的两个人并未发现她。周围很静,仿佛时间一刹那的凝滞。 直到桓蘅伸手,将那女子头上的一片落叶摘掉,那女子露出娇俏的笑容来。 就在绛墨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见那女子踮起脚来,在桓蘅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捂着脸,娇羞而去。 他的眼中依旧含着笑,然后慢慢的将那枯叶丢在可冰冷的青石上。 绛墨原以为自己不在乎,而就在她看在那女人的唇畔落下的那一刹那,心内如针扎一样,疼的她浑身一激灵。 她就在那一刹那恨极了自己,他明明是自己的仇人,明明自己筹划这一切就是让他一败涂地,明明他害死了自己的亲人。 可就在自己心如刀绞的那一刹那,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竟依旧还是爱着桓蘅的,虽然她一心想要他死,但她还是爱他。 她不能爱他,绝不能,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可刻骨铭心的仇恨,还要等着她去报。 否则她有何脸面去九泉之下见自己的父母双亲,她的姑姑呢。 那女子走后,却见桓蘅依旧站在那亭台上,冰冷的风掀起了他的衣袖,或许是风太大,绛墨竟看不清楚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拾级而上,一步一步的却走的好似十分的漫长一般。 桓蘅却听到声音,慢慢的转头瞧了过来,在看清楚是她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触动,却依旧含笑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她也淡淡的一笑,只是十分的牵强,“只是瞧见了不该瞧的,刚才那位姑娘便是大统领的女儿罢。” “正是”桓蘅淡淡一笑,眼底却并未有一丝的波澜,只是转身欲要离开,但还是轻声的说,“告辞。” “二少爷与青鸢姑娘青梅竹马,您为了她七年未娶,如今您另娶他人,想必青鸢姑娘泉下有知,也自然不会怪罪您。”她的声音很淡,或许是因为身上的病痛,越发的显得羸弱不堪。 “是啊,我从不信佛,便是那赌天发下的誓言,我也不应该太在乎。”桓蘅淡淡的笑了笑,“只是我答应过她,她若死在我之前,我便守着她十年。” 绛墨只感觉一阵惊雷响在了脑中,她怎么能忘记了呢,当初是她让他发下的誓言。 那是她十五岁的时候,染上了重病,在床榻上几乎奄奄一息了。 她的母亲坐在他的身边哭的是死去活来,垂死挣扎的时候,她嘴里只念着桓蘅的名字,只是力气越发的小。 她的父亲连棺椁都备好了,见女儿这样的痛苦,竟不咽下最后一口气,只喊着泪,命人将桓蘅接过来。 那时候桓蘅正陪着他的父亲在风陵巡查河道,听到青鸢病重的消息,便急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他是在一个阴沉的早晨赶回来的,隔着窗户,只看见漫天的大雾,白茫茫的,便是近在咫尺的人,也未必看的真切。 绛墨从未看见过如此狼狈的桓蘅,他衣衫的衣衫依旧被树枝给刮破了,头上的发簪也是歪的,整个人说不尽的颓废。 这时她第一次看见桓蘅如此的狼狈模样,便觉得自己便是即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的母亲见了桓蘅,哭的更加的离开,只将桓蘅拽到她的病榻前面,“鸢儿,他来了,有什么话你便说罢。” 说完她便哭着往屏风后面去了,又知晓自己的独女命不久矣,便忍着心中的悲痛,去吩咐老婆子们料理后事去了,然后又哭着命人去宫中给贵妃娘娘送信。 桓蘅慢慢拉着青鸢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冷的如同冰块似的,“鸢儿。” 她睁开虚弱的眼睛,强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来,“桓哥哥,我就要去了,只怕这辈子我等不到嫁到护国公府里的那一日了。” 桓蘅的脸上满是痛楚,“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桓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忘了我?”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眶慢慢的滑落,“我若是死了,你十年不要娶妻,你只想着我十年,我便无怨无悔了。” “好……”桓蘅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我答应你。” 她依旧不死心,“桓哥哥,我要你发誓。” 而就在这时,她的母亲含着泪进来了,只不顾身份的央求道,“这孩子一心一意的爱慕着你,你就让念着她这份痴心,便答应了她罢。” 桓蘅眼睛带着伤痛,却还是在她的床榻前发下了誓言,并以他的娘亲发誓。 她知道他最在乎的便是他母亲的,只是她从未见过,只知道不过是护国公夫人的丫鬟而已。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却见一个人跑了进来,与别人脸上的伤痛不同,他的脸上竟全是笑意。。 不是旁人,正是青鸢恨得牙痒痒的桓怏,却见他越发的俊俏,一双乌黑的眼睛里似闪动着光泽。 刚才桓蘅发下的誓言,他听得清清楚楚的,张口便讽刺道,“我二叔凭什么要等你十年,等你死了之后,便让祖父给他多说几个女人,贤良端庄的,温柔和顺的,就是不要你这样的母夜叉。” 绛墨一口气没上来,顿时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呦,还没有咽气呢?看来本少爷来早了。”他满脸不耐的看着青鸢,只摆了摆手,“快些咽下这口气罢,本少爷便能称心如意了。” “阿怏,还不住口。”桓蘅正坐在床榻上,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变了脸色。 屋子里的人也都是目瞪口呆,护国公夫人顿时哭了出来,忙扯着桓怏的袖子,“你快出去,她就要不中用了,你何必这样的刻毒呢。” 此时护国公夫人也进来了,听到他适才的混账话,便顿时变了脸色,“你这孩子,还不快回府去,等我告诉你父亲,看他如何处置你。” 原来今日护国公夫人听到青鸢病重,不久于人世之后,便要人备下轿子赶紧过来,谁知桓怏也得了信,便也央求着要过来。 护国公夫人生怕她年纪小,冲撞了什么,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谁知桓怏却也自己跑了过来,等她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他这样毫无人性的话,只得又气又恼。 桓怏却并不怕,只是那张极美的脸上竟是得意,“本少爷到底是赢了你了,你永远都是本少爷的手下败将。” 绛墨再也受不住,只“哇”的一下,吐出满被子的黑血来,那藕色的锦被顿时惨不忍睹。 桓蘅拖着桓怏的胳膊便往外走,脸上满是怒意。 倒是她的父亲青尚书听到了动静,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见满被子的血,这才用手锤墙,“快,快去叫大夫,这口淤血总算是吐出来了,可算是有救了。” 而那天青鸢竟活过来了,大人们都说是桓怏的功劳,连尚书夫人也觉得如此,只瞧着青鸢的病一天好过一天,竟渐渐的痊愈了。 她这才叫人备下厚礼,带着青鸢亲自去登门拜谢。 青鸢那天见到桓怏的时候,他正在竹园里临摹竹子,见了她,只冷哼道,“不必谢恩了,本少爷那天只想起看看你怎么去阴司地狱的。” 那些事情绛墨竟忘了,此时想起来竟觉得,当初若不是桓怏的那番话,或许她在十五岁那年,便香消玉损了。 冰冷的风吹在绛墨的身上,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站在他对面的桓蘅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一般,只是淡淡的开口道,“天冷了,回去罢。”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她下意识的问了出来,“二少爷当初与青鸢姑娘只是逢场作戏?” 他似乎未曾想过她竟然会问的这样的直白,只扯了扯唇角,只是温柔中夹杂着无尽的薄凉,连他的声音也冷的没有任何的温度。 “当初的青尚书权势滔天,娶她的女儿,百利而无一害。”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连绛墨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屋子里的,只是萱儿正在院子里洗着衣服,见她来了,忙问道,“姑娘怎么脸色这样的白?” 绛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一声道,“是吗?” 萱儿见她如此也不敢再细问了,却见绛墨如失魂一样坐到了凳子上,眼神直直的,只以为她米不是撞了邪岁? “他果然骗了我一生。”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桓蘅不但欠了她家几十口的命,还有她一生的痴心。一股恨意从心底冒了出来,绛墨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指,忽然笑了起来,她这辈子定要他爱上她,然后让他尝尽被至爱之人背叛是何等的滋味。 “萱儿”她的声音中带着诡谲摸着让萱儿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你在青楼里呆了那样的久,你告诉我,怎么抓住男人的心,如何?” 见绛墨似乎开窍了一般,萱儿顿时满脸的喜色,只说道,“奴婢明日便教您一些,保证让小少爷对您爱慕不已。” 桓怏?不,不是。绛墨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的冷笑,再送桓蘅下阴司地狱之前,定要让他受尽折磨。 绛墨这才细细的打量自己的脸,虽然病怏怏的,但杏核似的眼睛,衣服可怜楚楚的模样,也算得上的惊艳。 “那几身衣服不必去卖了。”绛墨淡淡的开口,“留下我穿罢,若是拿去当了,可算是白白的浪费了。” 萱儿见自己的小姐如此模样,一时间也抓不着头脑,但自己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只得匆匆忙忙的走了。 而绛墨却一直坐在铜镜面前,似乎在看着那陌生的脸,又似乎在谋划着什么,眼神中却尽是阴狠。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连窗外不远处的仙鹤也懒得扑腾翅膀了,渐渐的睡过去了。 萱儿这才将屋内的几根蜡烛给点上了,又说要去厨房里拿饭菜,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隐约的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只以为是萱儿回来了,便轻声道,“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然而许久都未曾听到萱儿回话,她这才慢慢的转过头去,没想到竟看见了桓怏那张满是阴寒的脸。 “小少爷,您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很淡,“妾身这两日身子难受,不能去侍奉您了。” 桓怏的手里却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正想说什么,却见她竟是满脸的泪痕,连乌黑的眼睛里,也全是斑驳点点的泪珠儿。 就在这一刹那,桓怏竟有一刹那心如刀绞,“你怎哭了?” 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果然是湿漉漉的一片,只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不过是外面的风沙迷了眼睛而已。” “你当本少爷是傻子不成?”桓怏满脸的怒气,“莫非你的眼睛里进了砖头,哭成这幅鬼样子。” 绛墨已经懒得再跟他争执了,只不经意间瞥见了他手里的那碗汤药,皱眉道,“这是什么?” 桓怏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做什么的,今日抓了药之后,便命赖头赶紧去熬了,趁着天黑,他便亲自端了过来。 “自然是你该喝的。”桓怏狠狠的盯着她,“不是你的东西就别痴心妄想了。” 绛墨只以为他知晓自己伤了胃,便送来了汤药,没想到桓怏这人竟还有几分的良心。 她只慢慢的将那碗汤药放在嘴边,正要饮下,谁知桓怏竟一把将那瓷碗给夺了去。 “这究竟是什么药?怎么明明给人了,还要要回去?”绛墨满脸的怒气,只想着这畜生又来戏耍自己,亏得她刚才还觉得他有几分的好呢。 听到她说话时候的语气,桓怏这才明白,她竟不知道这是堕胎的药,想必她自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连桓怏自己也不知道,就在看见她满脸泪痕的一刹那,他竟然心软了,竟想留下那个孩子了。 他想也没想,一把将那碗堕胎药灌入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大口大口的吞咽下,“这是本少爷的药,只是想让你看着本少爷喝而已。” 绛墨已经被他弄得没有了脾气,只冷哼一声道,“既然少爷已经喝完了,便赶紧走罢,恕妾身不能远送。” 桓怏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才从后院穿到堂前,却见赖头正在那里急的直跺脚。见了他,忙跑了过来。 而看见那空荡荡的碗的时候,更是满脸的欣慰,“还以为绛墨姑娘不想喝,得闹一阵子才好呢,没想到竟然这样痛快的喝下去了,想必是个识大体的,知道自己的什么样的身份。” 桓怏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却越发的显得古怪起来,只说,“不是她喝的,旁人喝的。” 赖头脸上的喜悦尚未散去,便是满脸的震惊模样,嘴巴张的都能塞进一个鸡蛋,“谁?萱儿?” 他实在想不是绛墨的屋子里还有谁了,总不能桓怏自己喝了罢,他一个男人,喝那样的药做什么,岂不是要了命? 桓怏却用手指指向自己的胸口,“本少爷喝了,你信吗?” 赖头听了这样的话,差点没摔在地上,眼泪也吓得流了出来。“我的爷,这药也是胡吃的,您这是得要了奴才的命啊。” 他只以为桓怏不过是骗一的,但看一满脸的凝重,一时间也不知道真假。 说完他忙拍着桓怏的背,又哄着桓怏赶紧扣嗓子,这才在心惊胆战中,将那堕胎药给吐出来了大半。 一见那药,他顿时觉得天塌了一般,药是他偷偷的煮的,将桓怏弄出去也是他的主意,老爷岂能放过他。 “我的爷,您真是疯了。”赖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的团团转。 但留下在肚子里的那些却怎么也吐不出了,赖头吓得没了主意,便直嚷嚷着要去叫大夫。 桓怏一脚便踢在了他的小腿上,“糊涂的东西,若是大夫问起来,咱们做的那些事,岂不都要暴露出来了,真是糊涂,老爷若是问起来,咱们谁也别好过。” 他原以为不过是一碗堕胎药而已,自己又没有怀孩子,只当红糖水喝了而已,只觉得赖头怕东怕西的样子十分的厌烦,便说自己没事,只让他走了。 赖头吓得早没有了主意,见他许久都没有事情,这才放下了心,只说明天早上过来,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谁知他睡觉到了一半,肚子里竟死命的疼了起来,他也不敢惊动丫鬟们,只得拿着痰盂吐了又吐。 他吐得倒是歇斯底里,剩下的那些也前吐出来了,他这才放了心。整整一夜,却是满头的大汗,连咳嗽的声音都是哑的,但还是不敢叫外面的丫鬟进来侍奉自己。 他这折腾的够呛,只是疼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竟不断的想着给绛墨肚子里的孩子起着名字。 既然是他的孩子,定要起个很响亮的名字,于是他思来想去,竟琢磨了几百个,也没有拿定主意。 直到窗外泛起了一丝的鱼肚白,腹中的疼痛消失了,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名字了。 说完他竟等不及似得,只胡乱的披上了几件衣服,便去了绛墨的屋子里。 第四十九章 咱们的孩子 绛墨昨夜竟是一夜未眠,一闭上眼睛耳边便不由自主的传来桓蘅那看冷酷无情的话,如同一把匕首,狠狠的戳在自己的心口。 天微微亮的时候她便起身来,也不萱儿,只自己倒了半杯冷茶,喝了起来。 此时萱儿正常外面进来,在门槛上跺了跺脚上的残雪,这才哆嗦着弱小的身子,慢慢的进来了。 那炭盆里拢着的炭已经渐渐的熄灭了,屋内冷的连萱儿说话的时候,都能瞧见一团团的白气。 “姑娘怎么喝冷茶?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她忙过来接下了绛墨的杯子,嘴里还嘟囔道,“姑娘的病才好一些,怎么又这样的作贱起自己的身子来了。” “无妨。”绛墨只觉得心头一暖,嘴上却说,“我哪里有那么娇贵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萱儿的棉衣袖子里似乎有什么动静,好似有什么低低的叫声,不由得皱眉笑道,“藏着什么好东西?莫非是偷盗来的?让我捉你爱见官。” 萱儿这下满脸喜悦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来,那猫儿黄白交错,一双黄豆大小的眼睛惶恐的四处瞧着。 那猫儿只是哆哆嗦嗦的,好像十分畏惧人。 “这是奴婢适才厨房里要茶点,从花园里捡到的。”她忙将那猫儿放在绛墨的手中,“只在雪堆子里藏着,都快冻死了,奴婢想着咱们用蝼蚁试毒,实在是太费事的,反倒不如用这猫儿,也正好养着它。” 绛墨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何必为了咱们,伤了它的命,只养着罢,只不过多了一份嚼用而已。” 而萱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姑娘有所不知,听说前一段时间经常有猫儿偷吃笼子里的鸟,各种名贵的鸟儿也不知被咬死了多少个,夫人便已经吩咐了,只说府邸里不许人养猫,但凡跑进来的野猫,也一并打死了。” 绛墨看着那瘦小的猫儿,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块用硬又冷的糕点,只放在自己的次手心里,那小猫便凑过来,狼吞虎咽了起来。 她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的怜悯,“咱们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还有谁能过来,只养着它罢,不会有人发现的。” 见绛墨答应了,萱儿这才满脸的喜悦。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了脚步声,似乎走的很快。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跟萱儿使了一个眼色,萱儿赶紧将那猫儿揣在了怀里,只往内屋里去了。 此时屋子里们被人推开,竟是桓怏风风火火的进来,却见他脸色苍白,鬓间散着几缕长发,漆黑的眼中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一般。 他微微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小少爷莫不是病了?怎么这样的憔悴?”她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在他的身上瞧了一圈,这才慢悠悠的随口问了句。 她这才发现刚才的那猫儿站在桌子上留着几个黑乎乎的脚印子,忙拿着袖子去擦拭。 “本少爷没死,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十分希望本少爷死了?”他冷声的讥讽着,又死死的盯着她,冷哼道,“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别以为能瞒过本少爷去,本少爷都知晓了。” 绛墨一愣,瞧着桌子上那几道印子,只以为说的是那只被捡来的小猫。 只是萱儿才刚刚捡来的,他从哪里知晓的,而且也不过是个畜生而已,他竟然如此的计较。 “既然少爷不喜欢,您也不必大张旗鼓的闹出来,妾身不要了便是。”她满脸的无奈。 “你说不要便不要,但毕竟是一条性命,可见你是个多么狠心的女人。”他脸上满是怒意。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想着他过来不过是来寻自己晦气的,只抓着这样一件小事便不放,他往日责打奴才的时候也没见得多心软,今日不过是因为她要扔了一直小猫,便骂她狠心了。 “好,妾身便将它留下。”她满脸的无奈,只希望眼前这个男人赶紧走。 桓怏切目光深邃,良久才道,“我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绛墨微微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只忙问,“什么?” “桓家的下一辈是礼字,便叫桓礼庭。”他说完便接连点着头,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的满意。 绛墨错愕的抬头看他,却见他满脸的郑重,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只道,“让它姓桓,这恐怕不好吧?” 桓怏满脸的怒气,只恶狠狠的瞪着她,“不跟着本少爷姓,难道还跟着你姓不成,你也不拿着镜子照一照,配不配。” “妾身自然不配。”她满脸的无奈,只以为他今天是疯魔了不成,“这件事您跟老爷商一下吧,只怕他不肯答应!” 让一只脏兮兮的小猫姓了桓,护国公怎么可能答应,这桓家的列祖列宗,还不都从祖坟里爬出来骂他不孝顺啊。 “不必去和老爷商议,我也是做得了主的。”桓怏满眼的戾气,似乎对她的话十分的不满。 绛墨也是满脸的无奈,可转念一想,既然他这样的愿意,哪怕是跟了皇家姓萧,与她又有什么相干的。 桓怏这才又往四周瞧了瞧,却见家徒四壁的,便是府邸奴才的屋子,也比这个强上百倍。 他不由得后悔当日将她打发到这里来,但又想到她这样的女人竟没有闹,只安安分分的过来了,竟觉得有些诧异。 “我会让他们把西边的屋子收拾出来,让你住过去。”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绛墨的脸上,“要事你缺少什么,尽管去跟夫人要。” 绛墨只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的她猛地吸了口气,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睡梦之中。 “谢少爷。”她满脸的感激模样,“您一定会多福多寿的,妾身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她倒是难得的满脸真诚模样,不掺杂任何的虚假之色。 桓怏见她如此模样,只感觉她十分的虚伪,只满脸厌恶的说,“本少爷可不是为了你,是怕他受苦。” “是,是……”她笑的满脸的无奈,“妾身记下了。” 桓怏这才拂袖而去,连房门也没有关上,冷岑岑的风吹的她浑身一颤。 而就在这时,却见萱儿撩开半新不旧的棉帘子,将头探了出来,见桓怏走了,这才赶紧将门关上,屋子内顿时暖和了一些。 “姑娘,小少爷跟您说了什么?”萱儿见绛墨的脸上尽是疑惑和不解,瞧着绛墨那双黛眉,却是在紧紧的蹙着。 “快将那猫儿给我。” 萱儿赶紧将搂在怀里的猫儿送了过去,绛墨只将它拿在手里,细细的查看着,又将肚子里翻过来,露出雪白的肚皮来,只在那里左瞧右瞧的。 “姑娘在找什么?”萱儿满脸的不解,只调笑道,“莫非上面刻了藏宝图,姑娘竟看的这样的仔细。” 那猫儿受到了惊吓,只不断的乱抓乱挠,叫的凄惨,几乎险些咬到了绛墨的手指。 “也没有什么啊。”绛墨这才将那小猫慢慢的放在桌子上。 然后绛墨又接着道,“小少爷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桓礼庭。” 萱儿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也细细的查看起那小猫来,只觉得并无什么异处。 绛墨轻轻的捏着那猫儿的耳朵,“你这小东西,以后桓怏便是你爹。” 那小猫不悦的“喵喵”的叫了两声,旋即又奔着那碟子糕点而去了。 绛墨忍不住的笑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难道还吃了亏吗?” 桓怏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的丫鬟早就守在了门外,见他回来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只赶忙侍奉着他梳洗,用过早饭之后,赖头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少爷,时辰到了,您该去念书了。”赖头见他起来了,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他是桓怏的陪读,若是桓怏犯了错误,他便是要受罚的。 而那何老夫子又是十分严厉之人,这几日他的手几乎都被打肿了,若今日桓蘅在迟了,他的小命今日便要玩完了。 “你可知道有了身孕的女子,要如何保养身子?”桓怏满脸凝重的看着赖头,“你既然经常吹嘘自己见多识广的,还不说出来,让本少爷听一听。” 赖头虽然跟一些三教九流的厮混在一处,可他哪里知道这些,若是回话说自己不知晓,只怕桓怏又要恼怒了。 “这有了身孕的女子,性情是最不稳定的。”他旋即胡诌起来,“可动不得气,得要男人细细的哄着,百依百顺才好。” “你要本少爷去处处对她低眉顺目的?”他满脸的怒气,“真是荒唐。” “小少爷,也不过这十个月而已,青鸢姑娘又是那样刚烈的性子,只怕最容易滑胎的,那时候后悔也晚了。” 桓怏冷峻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的无奈,“就算是为了孩子,本少爷认了。” *********************** 那日护国公虽说要让绛墨劝着桓怏读书,绛墨这两日病着也并未去瞧他。只是她担忧桓怏荒废了自己的学业,倘若他不能取得功名,那么她所有的心思都得枉费了。 绛墨站在书房的外面,只将窗子掀开了一丝的缝隙,只瞧着屋内的情形。 却见何缺焱正站在桌前,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卷册,左手却不断的抚着自己的胡子。 “狗屁不通,狗屁不通啊……”何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夫从未见过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 绛墨不由得皱眉,忙向着桓怏望去,却见他只低头埋首在桌案上。那桌案上摆放着砚台之物,而他却拿着笔在纸上慢慢的勾勒着什么。 她微微的皱眉,只看过去,却是几枝青梅,虽不过寥寥数笔,却已是栩栩如生。 而侍奉在一旁的赖头,见自己的主子挨了骂,顿时愤懑道,“老先生要求也实在是高了些,今日您讲的这些文章,实在是太难了些。” “难?”何缺焱冷哼一声,“青鸢那孩子十岁的时候便学会了。” 停听到那熟悉的名字,绛墨顿时心如刀绞,眼眶竟有些微微的红。 而桓怏听到了她的名字,手中的比微微的顿了一下,那幅笔墨竟刹那间毁于一旦,良久人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是啊,她那样的聪慧,却还是死的不明不白。” 听到了这样的话,何先生如同被人戳了心肺一般,只瞧着那烧的只剩下一截的香,叹道,“老夫实在教不会你,若实在不行,老夫便回禀了国公爷,另请高明罢。” 说完何缺焱几乎是拂袖而去,而桓怏却满不在乎。 何老先生是她的恩师,如今竟被护国公的人如此作践,这让她如何不心寒。她越想越气,只推门而入,站在一旁的赖头见她进来了,便识趣的离开了。 桓怏正看着自己毁于一旦的那幅画,微微的抬了抬头,见到是她,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少爷如此荒废学业,莫不是因为贿赂考官?”绛墨的声音里带着凝重,“你可知道,万一被查着了,你的性命便不保了,而且这种事最容易被查出,你又何必自寻死路呢?” 见自己的谋划被人戳穿了,桓怏顿时满脸的怒气,正要呵斥她一番,却见她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那张小脸涨得通红,看起来竟添了几分的可怜。 他的不光不由得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我知道了,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只是想着既然自己决定留下那个孩子,便至少善待绛墨,让她衣食无忧的,若是她腹中的孩子伤到,那他的长子便没有了。 而早晨赖头的那一番话他竟然还当了真。 绛墨原以为按照他的性子,定然会大发雷霆,两个人便是争执一番也是在所难免的,没想到他竟然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这让她不由得受宠若惊。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间只想冷静一下,一抬眼却见他桌案前有一盏茶,端起来便喝了一口。 谁只那茶水很烫,她来不及下咽,只全呛到了她的喉咙里,她忙放下了茶盏,拼命的咳嗽起来了。 “你怎么这样的不小心?”他伸出手,慢慢的替她拍着背,帮她顺着气。 绛墨咳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转头却见他满脸担忧的神色,便一时间有些错愕,往日桓怏对她不是冷嘲便是热讽,今日竟不知为何竟这样的温柔起来了。 然而他越是这样的温柔,越是让绛墨感觉到毛骨悚然,尤其是他放在她后背声的手,只让她感觉随时都能扼住他的喉咙,将她给活活的掐死。 见她停住了咳嗽,桓怏拿起那盏茶来,只慢慢的放在唇边,轻轻的吹着。 她只呆呆的看着桓怏,只感觉自己坠入梦中一般,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桓怏,甚至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桓蘅来。 那眼神,那动作,那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她是一块稀世的珍宝一般,一碰就会破碎。 “好了。”他尝了一口茶水之后,便慢慢的递到了她的唇边,连语气都是那样的温柔。 “妾身知道错了,您别这样好不好?还是骂妾身罢。”绛墨都快被他的模样给吓到了,声音里也带着颤抖,“妾身以后绝没有胆子跟您吵了,您今天就放过妾身罢。” 桓怏笑的更温柔了,“以前都是本少爷错了,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跟你再吵了。” 绛墨哪里想到桓怏会跟自己说这些,顿时更觉得毛骨悚然,总是觉得他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茶之后,他竟然拿着帕子去擦拭她唇角的残渣。她吓的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而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她纤细的腰肢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面似乎涌动着异样的情愫,还是慢慢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覆在他的小腹上。 隔着厚厚的绵裙,她依稀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妾身的肚子是不是比以前胖了?”她不由得胡乱的找话,只想赶紧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氛围。 这些时日她再府邸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里能胖了。 “是啊,胖了很多。”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动了一下,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微笑来,“以后会越来越大的。” 绛墨不由得气结,这厮就不能盼着她半点的好吗。现在她的腰是盈盈一握,难道比缸还粗了,他便称心如意了? “妾身回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惶恐,她自恃聪慧,却实在想不明白桓怏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我送你回去。”他慢慢的扶住她的肩膀,“小心一些。” 他的手滚烫的如同烙铁,几乎带着一丝的蛮横,让她无法拒绝。 桓怏就这样拥着她的肩膀,从书房里往回走。只以为桓怏院子里的书房并不宽敞,护国公便吩咐人将桓怏的东西一并移到西北的藏书阁处,而这意味着他们要走大半个府邸。 路上的丫鬟见了两个人如此亲昵的模样,脸上的绯红散去之后,便是更多的愕然,只想着那素日里喊打喊杀的两个人,怎么今日如此的恩爱了? 绛墨一路上走的几乎是飘飘然的,所以不知不觉间她竟一脚踩进了雪地里,她脚下的缎子棉鞋上,竟沾满了雪粒子。 就在她想要俯身去拍的时候,他竟先一步蹲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拍打着。 而就在这时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到底是年轻的夫妻,着实让人羡慕,这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的,瞧瞧如今,两个人拆也拆不开了。” 绛墨抬起头看去,却见卫姨娘顺着廊桥慢慢的走了过来,而她的身边却是桓蘅。 而桓蘅却依旧是满脸的风轻云淡,一双眼睛似乎也在瞧着绛墨和桓怏两个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姨奶奶在忙什么?”绛墨目光却不断的往两个人身上瞧着,似乎捉摸不透,为何这两个人会在一起。 “夫人的娘这些时日病了,回家侍疾去了,想着过半个月便是春年了,这府邸里自然要收拾一番,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明白这些,幸亏二少爷帮着筹划了几日,这才有些头绪了。” 绛墨听了这样的话,目光中闪过一丝的算计,脸上却带着干净的笑,“我这几日倒是没事做,不如去帮帮姨奶奶的忙,您可莫要嫌弃我蠢笨才好。” “那自然是好的,我还正……”卫姨娘满脸的喜悦,正想接着说,但话却被桓怏一下子给打断了。 “府邸里那样多的闲人,怎么就你喜欢操闲心。”桓怏的脸上带着不悦,两条眉也紧紧的锁着,“以后自是要你管家的,你何必这样的着急呢?” 此话一出,卫姨娘和绛墨顿时变了脸色,谁都知晓桓怏乃是和护国公府的嫡孙,将来自然是要继承爵位和家私的,但他说这番话,无异于在说将来绛墨会是他的正房嫡妻,将来要打理护国公府的。 桓怏确实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想着自己将来定不会娶妻,而绛墨又替他生下了长子,作为他唯一的女人,自然是要替他打理这份家私的。 此时四个人正站在廊桥下的风口处,带着冰冷寒意的风不断的往他们的身上吹着。 旋即桓怏却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绛墨身子一腾空,下意识的环住了他滚烫的脖颈,她的脸紧紧的贴在她的胸口。 桓怏素来不把自己的二叔,和卫姨娘放在眼里,也不说告辞的话,只抱着绛墨便走。 萱儿正在屋子里鼓弄炭盆子,听到了动静,忙抬起头来查看,却见桓怏抱着绛墨进来了。 她忙涨红了脸颊,却见桓怏将绛墨慢慢的放在了床榻上,然后十分温柔的替她盖上饿了被子。 萱儿在一旁瞧的是目瞪口呆。 而就在这时,桓怏开口道,“以后我会命人每日送安胎药过来,你也不要胡乱的逛了,咱们的孩子可不能有半分的闪失。” 第五十章 抓住他的心 “哪里来的……”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间便停住了,她是何等的聪慧,便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当初自己误会了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她在他的屋子里吐了之后,他的眼神就变得十分的怪异了,只怕那时候开始便以为她有身孕了。 而一旁的萱儿却哪里知道,满脸疑惑的皱着眉头,“我家姑娘并未……”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绛墨打断了,“妾身并未胡乱的逛,而且四处走走,对咱们的孩子也有益处。” 桓怏的眉宇紧蹙,却并未反驳她的话。 萱儿听了这话,忙看向绛墨,虽有满肚子的疑惑,却还是将心底的话给压了回去,连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绛墨斜靠在枕头上,一双秋水的眸子里带着雾气,然后死死的拽着桓怏的手,可怜模样,“妾身出身卑贱,只可惜这个孩子老爷也未必会喜欢,这件事千万不要跟旁人提及,免得被人坑害了去。” 他知晓这件事断然不能旁人知道,若是大夫来了,自己也瞒不住了。 桓怏的手慢慢的抚向了她平坦的小腹,好像她的肚子里真的有他的骨肉一般,“有本少爷一日,便没有人能害咱们的孩子。” 随即绛墨喜极而泣,只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中,“您要是贿赂考官被查出来,只怕妾身和咱们的孩子都要被牵连进去。” 绝不能让他冒这样的险,那文家的人又不是瞎子,一旦事发揭露出来,护国公被牵连,那她将彻彻底底的失去对付萧桀的利刃了。 听到这话,桓怏的脸上多了一丝的怒意,但很快被压制了下去,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既非要本少爷去考,但凭着本少爷的学问,你也算枉费了心思。” “那妾身即刻便拿了这个孩子去,等您将来酿成了大错,也断不会累及于他。”绛墨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本少爷好好念书便是了。”他终于妥协了,但垂眸看向了她的肚子。 萱儿低头在一旁,竟一时间不知该去还是该留,却见两个人竟是一派祥和,好一出夫妻恩爱的情形。 她想了想,还是佯装去端茶,匆匆忙忙的跑开了。 绛墨忽然想到了那个娇艳明媚的女子,转而问道,“小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桓怏正想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却还是将那样的话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似乎很害怕绛墨会恼怒。 绛墨却突然淡淡的开口,“妾身的第二个条件想好了,少爷可答应?” 听到她突然提及到这件事,桓怏脸色微微的一僵,但他实在太想要知道青鸢的死因了,“好,你说,我即刻就去办。” “不急。”她的乌沉沉的眼睛看向了桓怏,“第二个人条件便是,您要娶妾身选中的人如何?” 她要让他娶郑大大统领的女儿,郑蔷。 就算是她不为私,为了公,也必须要桓怏那样做。 她在翼然亭看见桓蘅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便清楚的认识到,桓蘅一定要动手了,很快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而谁娶了那郑蔷,谁便能在混乱的局势下,抓到更多的资本。 桓怏只为她不过是想要自己娶她而已,但他这一生亦看破了红尘,只想着若一直祖父逼他,便剃了头当和尚去。 而他什么都能答应她,唯独这一件不能,“如今你就安安分分的做个妾不成吗。为何这样的贪心不足?” 绛墨却莞尔一笑,在妾身自然是不配的,不过有一个女人给您当正房夫人却是正好的。 桓怏强压制住心底的怒意,“哦?是谁?本少爷倒要瞧瞧。” “您觉得郑大统领的女儿如何?”绛墨此时神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你必须要娶她。” 很快桓怏便拂袖而去了,萱儿这才走了上去,眉眼间还皆是震惊,“姑娘,你何时有的身孕?竟连奴婢也不知晓?” 绛墨掀开身上的被褥,然后慢慢的坐起身来,适才脸上的羸弱几乎一扫而空,“哪里来的孩子,将错就错而已,倘若不是如此,岂能整治的了他?” 萱儿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要是少爷知晓您诓骗他,岂不是要闹翻了天?而且您的肚子又能瞒得了谁?” “倒时自有法子。”绛墨淡淡的扯了扯唇角。 萱儿虽心下担忧,但也知晓绛墨的心性,若是给她一根棍子,只怕连天都能给捅漏了。 “姑娘,奴婢要去街上买些女孩子用的东西,已经回过姨娘了。”萱儿满脸的笑意,“姑娘可短了什么吗?奴婢一并买回来才是。” 一抹寒意从绛墨的眼底迸出,她忽然笑了起来,萱儿却一时间竟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了。 “倒是有一件事去要你去青楼问妈妈。”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一些,“问问,如何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 萧瑟的寒风卷下了书房外的最后一片落叶,却将护国公的眉头紧皱,如同添一抹寒霜。 而此时书房门却慢慢的打开,一阵寒风吹落了桌案上的几道奏折。 “国危矣,危矣。”护国公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狠狠的拍了拍桌子,脸上尽是怒意,。 桓蘅已经对暴怒的护国公见怪不怪了,只是恭恭敬敬的道:“父亲息怒,大统领今日已经出征,想必不久便能凯旋而归。” 谁知护国公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桓蘅冷笑,“你少拿着哄骗皇上那些话来跟老夫讲。” “儿子不敢。” “今日出征之时,连十万将士的棉衣都凑不齐全,甚至连将士手里的刀都是锈迹斑斑的。”护国公越想越气,将桌案上的几道折子狠狠的甩在了地上。 护国公忽然间目光死死的盯在桓蘅身上,眼中带着凌厉,“老夫问你,你是否对那逆贼之女念念不忘?” 桓蘅目光不变,依旧是十分的温和“十年之约未满。” 听到这样的话,护国公顿时脸色冷凝,“昨日郑大统领跟老夫提及你和她女儿的婚事,老夫替你应下来了。” 桓蘅听到这样的话,慢慢得跪在地上,用郑重的声音道:“三年之后,儿子任凭夫妻做主,绝不会有任何的推诿之言。” “难道要人家姑娘白白等你三年不成?”护国公怒不可遏,“若当初死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兄长,老夫今日也不必如此的生气了。。” 桓蘅的目光落在地上,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眼底闪现着一抹重重的恨意,而唇边却笑的更灿烂了。 “儿子昨日在府邸,已经和郑家的千金小姐商议好了,三年之后必然娶她为妻。” 护国公听到这话,脸色才少稍微缓和了一些,只背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厉声道,“你倒是聪明的很,早早的便定下了。” 昨日他在翼然亭,便与那郑蔷求了亲一个痴迷他这样久的女子,岂不能万般的欢喜,便是等他一生,那姑娘亦是心甘情愿的。 护国公犀利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如今郑家与护国公看似密不可分,但背后难免会有小人使阴招,只有用联姻,才能更好的守住彼此的利益。” 听到这话的桓蘅,眼底尽是凉意,“请父亲成全儿子的心思。” “好,很好。”护国公对着门外的那些小厮道,“把鞭子拿来,老夫今天就打死这个不孝子,一了百了。” 不才早知道自己的少爷被老爷叫来,自然是没有好事,听了这话,顿时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这才跑进书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只求道,“老爷,往常您的哪句话二少爷不当圣旨一样,半点也不敢去忤逆,您就看在这一条,便饶了他这一遭罢。” 护国公正在气头上,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里也轮得到你这个狗奴才来求情。” 不才看着跪在地上的桓蘅,终于将隐忍了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老爷竟这样的偏心,小少爷整日和一个青楼女子厮混在一处,整日游手好闲,也未曾听见您惩罚半分,难道谁是二十个月份生养出来的,旁人都得纵着他?” 他的话刚说完,屋内的人都死死的看着他。 桓蘅的脸色也变了,只厉声道,“住嘴。” “好,很好……”护国公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目光死死的盯着桓蘅,“这些话说的可真好,都是你教他的罢。” ************** 萱儿从青楼回来,却带了一个包裹,还有几分卷册,只面脸颊绯红的放在了绛墨的跟前。 “这便就是妈妈给的?”绛墨将那包袱打开,随手便将那本卷册拿了过来,细细的看着。 “可花了一百两银子呢。”萱儿满脸的心疼模样,“那妈妈说,这都是姑娘们积累的经验,如今攒下来的,若不是看在您是自己人,却是断断不肯给的。” 绛墨的唇角微微的挑了挑,半晌才冷哼一句道,“谁与她是自己人了!” 说完她还是翻开了第一页,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面红耳赤,只瞧着萱儿,“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萱儿思忖了一下,“这男人与女子不同,他们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若是直白的表明了心思才好。” 绛墨只将那些本书读了一半,便啧啧称奇,只觉得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们,都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这些手段竟比她昔日读的兵法还有用处。 若她前世读了这本书,便将男女的情爱懂得透彻了,便不会被人害成那样的境地。 她便是读尽天下之书又有何用,在那个男人前面,永远不过是跳梁小丑,任由他拿捏在手里,不得挣扎。 萱儿见她将书读的津津有味,只觉得这一百两的银子倒是花的值当了,正要退下,却听见绛墨叫住了她。 “萱儿,替我梳妆,这几招我瞧着便是不错的,只等着我去试一试才好。” “您要去小少爷屋子里吗?”萱儿的黛眉紧紧的皱了皱,“这会子小少爷只怕还在念书,过了晌午才能回来罢。” “谁说要去找他了?”绛墨的手慢慢的从自己的脸颊上滑落,细腻的脸颊如同一块无暇美玉,“你觉得桓蘅可会喜欢我?” 听到这样的话,萱儿一时间是目瞪口呆,只赶紧摇头道,“好姑娘,二少爷是那样干净澄澈的一个人,便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您又何必去回了他的名声?” “好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绛墨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尽是冰冷一片,“可我偏要让她喜欢上我。” 绛墨让萱儿给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从桓蘅给的衣衫里,挑出了一件绛红色的穿在了身上,然后让萱儿替她画了艳丽的妆容,眉间细钿,添了一抹妖媚。 “没想到你竟会这样的妆容。”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细细的瞧着,“好生灵巧的一双手,跟着我岂不是白白的糟蹋了?” 萱儿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奴婢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绛墨这才径直的奔了卫姨娘屋子里去,只想着她和桓蘅一直在处理府邸的修葺之时,定能瞧见桓蘅。 然而她却扑了空,她去的时候,卫姨娘正在绣着手帕,两只蝴蝶在海棠花上,展翅欲飞,连花蕊都似乎在随着翅膀上的细风而动。 绛墨却凑了过去,等看见上面绣着的两个字的时候,轻轻的念了出来,“棠妩”。 “这时我的乳名。”卫姨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许久未曾有人这样唤过我了,如今竟有些陌生了。” 而她后面的话,绛墨却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见,只感觉一道闷雷炸在了她的心中。 她听过这个名字,就在桓蘅的口中,而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她与桓蘅大吵了一架,那是她第一次跟他闹脾气。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留着眼泪,满脸的委屈,大声的质问桓蘅,桓哥哥,你告诉我,这个叫棠妩的女人究竟是谁?她是不是你相好的?” 第五十一章 错点鸳鸯 绛墨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手指不由自主的在那手帕上摩挲。 “不知姨娘是哪里的人?”绛墨的脸上显得十分的平静,没有将心中的波涛遗露出半分来。 “祖籍乃是凤岭,不过七年前搬到了上京来,如今反倒忘记了故乡是何等的面貌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底带着一丝的悲伤神色。 绛墨一下子便明白的透彻了,原来就是她。 那是在她死去那年的端午佳节,那年桓蘅被在殿试中,荣登新科状元郎,然后被先帝派遣去了风岭。 凤岭的官员渎职受贿,桓蘅被任命为检典,奉旨查办,这一走便是两个月。 而他回来的那天正是端阳,他带着她去街上玩。 不过两个月未见,在她瞧着却如隔三秋,而她几乎望断了秋水,在府邸里也是无精打采的,丢了魂一般。 刚开始的时候旁人见了也都是劝一些的,但不久之后便是见怪不怪的了。 那天的长安街上,热闹非凡,入宫朝贺的使臣,几乎能将宫门堵塞。 或许预示着“盛极必衰”的宿命,那竟是百姓见过的最后一个热闹的端午节。 一声声清越悠长的钟声,夹杂着护城河里赛龙舟的叫喊声,几乎将整个上京都淹没在欢闹之中。 青鸢在街上左瞧右瞧,仿佛这些时日所有的烦闷都一扫而空了,她站在桓蘅的身边,脸颊如同染了胭脂一样,红的透彻。 她随手拿起一个五毒包来,做工却是极为精细漂亮,连络子也是十分,不由得十分的喜欢。 桓蘅含笑看着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两银子,扔给了那小贩。 青鸢扭头冲着桓蘅温柔一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说道,“这世上果然只有桓哥哥最了解我,只瞧上一眼,你便知道我喜不喜欢。” 桓蘅目光深邃,良久才淡淡的道,“你读遍万卷书册,深懂治国之论,我自愧不如,但看透人心,你却比不得我。” “鸢儿不求看懂旁人的心思,只要能看懂桓哥哥的真心便知足了。” 如此孩子气的话,从绛墨的口中说了出来,她不由得又是脸颊一阵绯红。 而就在这时,不才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见了摊位上的五毒包,一句话顿时脱口而出。 “二少爷怎么不给堂妩姑娘买一个,想必她见了,心中自然欢喜。” 青鸢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似乎是女人天生的敏锐,她顿时皱眉问道,“棠妩是谁?” 不才这才惊觉自己失了言,脸上顿时一阵惨白,却也不敢回答,只笑嘻嘻的说道,“哪里来的棠妩,想必姑娘想必是一时听错了。” 刹那间青鸢脸上的血色褪尽了,然后她直视着桓蘅,“他既然不肯说,那桓哥哥便告诉鸢儿罢。” 那是青鸢第一次在桓蘅的脸上看见了慌张,眼底悸动着波澜,他的嘴唇微微的动了动,良久才说了一句话,“抱歉。” “好,很好。”绛墨的眼中带着泪意,如同一湾春水,说不尽的哀伤与忧怨。 他瞧着她,她亦看着他,周围热闹非凡,可就在这片刻的僵持之中,她早已心念成灰。 终于绛墨将那五毒包放在了他的手里,她的指尖与他的手心碰到了一处,皆是凉的透彻。 “想必棠妩姑娘会喜欢的,桓公子便去送她罢。” 那些话仿佛不过是她昨日才说过的一般,如今想起来竟历历在目。 只是他当初如何也不肯说的女人,竟成了他父亲的姨娘,但绛墨肯定的是,这女人定是桓蘅带进上京里来的,但其中定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那日她的衣衫刚丢,卫姨娘便送了华丽的衣衫过去,只是那时候她还怀疑,究竟是卫姨娘还是她的丫鬟,到底谁才是桓蘅的人。 卫姨娘这才细细的端倪着绛墨,却见她今日穿的十分的艳丽,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姑娘,我便说你往日穿的太素净了些,这样的颜色阿怏见了才会欢喜。” 绛墨脸颊绯红,故意装出一副羞怯的模样。 “瞧瞧,竟害羞了。”卫姨娘忙拉着她的手,“如今你和阿怏蜜里调油似得,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他那样的混世魔星,也只得你才能整治的了他。”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匆匆忙忙的声音,只听院外的小丫鬟们说道,“不才哥哥,您怎么来了?您若有什么,得去二道门外,让人禀告才是。” “姨奶奶,您去给我家二少爷求求情罢。”不才带着哭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只怕一会子就要被老爷打死了。” 绛墨心中一颤,下意识的去看卫姨娘,却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的慌乱。 “什么?”卫姨娘赶紧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老爷非得逼迫着少爷娶了郑大统领的女儿,少爷不肯,便执棒夹棍的打起来了,只怕这会子人都没了。”外面的不才哭的凄惨,听起来倒不像是假的。 卫姨娘赶忙站起身来,因为脚下不稳,竟险些被凳角给绊倒,幸亏绛墨在一旁将她给扶住了。 绛墨这才骂着屋外的不才,“哪里就能打死了,二少爷是老爷的亲儿子,哪里就能下的去狠手?瞧你把姨奶奶给吓成什么样了,还不快滚。” 卫姨娘也知晓自己一时间失态了,只笑了笑道,“我不过是想着老爷年岁大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绛墨和卫姨娘匆匆忙忙的赶到了老爷的书房去了,却见小厮们正低头书房外面,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卫姨娘推开门,只瞧见了桓蘅,便顿时脸色大变,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桓蘅跪在书房内,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了,护国公手里的鞭子上,还隐隐有着血迹。 而即便如此,桓蘅却依旧跪的笔直。 “老夫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肯娶她?”护国公脸上带着冷笑,“来人,去将这逆子亲娘的尸骨给我挖出来,送到他的面前,让她看看自己生下来一个什么样的畜生。” 绛墨一刹那便感觉不妙,那可是桓蘅的软肋,他只怕要答应那门亲事了。 桓蘅的背影单薄而萧索,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拳头狠狠的攥在了一起。 “儿子……”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绛墨一把打断,“老爷怎么错点了鸳鸯,昨儿小少爷还说郑姑娘好,要娶她为妻呢。” 第五十二章 为了他才入府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满脸震惊的瞧了过来,而护国公更是满目的惊愕,眼中隐约带着几分激动。 “阿恒当真这样说了?”护国公连忙询问,桓怏是什么性子他是最清楚的。 谁不知道,与桓蘅娶了那个女人想比,阿怏却是最适合的。只可惜那女人对桓蘅念念不忘,而且年岁又长于桓怏,这才打消了这样的念头的。 “妾身不敢隐瞒,那日郑姑娘入府,小少爷一见倾心,只说要娶呢。”绛墨的声音里带着不用质疑的坚定。 “快将阿怏叫过来。”护国公满脸的激动,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道。 “老爷。”绛墨语气淡淡的,“小少爷的心思您是最了解的,这样的事情从不与旁提及的,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问了他,岂不是叫他跌了颜面,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护国公犀利的目光落在了绛墨的脸上,似乎在斟酌着她的话,良久才冷哼一声,“老夫今日便信你这一遭,若是没有这样的事情,老夫先揭了你的皮。” 说完护国公冰冷的目光落在桓蘅的身上,却见他身上的那一袭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了,或许是因为疼的太厉害,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落下,一滴滴的落在冰冷的地上。 看着他如此的惨状,却依旧咬牙坚持着,才知道自己竟是下手狠了。 未等护国公说话,那卫姨娘已经道,“还不快将二少爷送回房去,把大夫请来。” 绛墨是和卫姨娘一起来了桓蘅的院子里,而卫夫人却急的满头的汗珠子,只吩咐着丫鬟们将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眼角却早已通红一片。 而绛墨却只在一旁冷眼瞧着,只想着这姨娘看似聪明的很,但此时却做了这样愚蠢至极的事情,如今算下来,她是桓蘅的长辈,虽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很难不让人议论几分是非。 而就在这时,却见不才从屋子里出来,走上来恭恭敬敬的对卫姨娘道,“二少爷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请您回去罢。” “可是……”卫姨娘的话噎在了嘴边,却是半点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她慌乱的转头的时候,却猛地瞥见了绛墨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半晌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等她再转头的时候,却见那中令她恐惧的眼神早已不知所踪,好像那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绛墨的手指勾着自己腰间的流苏,笑的灿烂,“姨娘还先回去罢,老爷今日生了这样大的气,您总得去安稳安慰才是。” 听到了这样的话,卫姨娘才犹豫了一下,却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不知吩咐了那小丫头们多少次,要好生的侍奉桓蘅。 而她走了几步,见绛墨还站在那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姑娘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我呆一会子就走。”绛墨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我替姨娘监督着她们,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半分的松懈。” 卫姨娘总是觉得绛墨有什么地方不对,但说不出来。而且又怕问得多了惹人怀疑,这皱着秀眉走了。 等卫姨娘走后,请来的大夫包扎好伤口之后,便写下药方子,便接了赏钱便被绛墨打发走了。 桓蘅的屋子里的人并不多,有的去熬药了,或者是出去寻方子去了,只留下几个粗使的小丫鬟,被绛墨很容易便打发出去了。 绛墨这才肆无忌惮的进了桓蘅的屋子,但似乎与七年前的并未有多大的变化,甚至连那几个靛蓝的花瓶摆放的位置都未曾变过。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自她醒过来之后,似乎一切都变了,唯独这屋子还是跟她死前的是一模一样的。 穿过了透雕的屏风,却见床榻上侧卧着一个人影。 桓蘅面向着里面,从窗上透出来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宛若冰冷的月华,孤寂萧索中,竟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 而青鸢就是被他如此的模样给欺骗了一生,她见不得他如此的模样,却总想着用自己一生的柔意陪着他。 她纤细的手指慢慢的落在了他背后的伤口上,虽用布条包好了,但还是隐隐的透出了一些血迹来。 绛墨的指尖就在他的后背上慢慢的摩挲着,似乎故意逗他一般,总是不经意的触碰到他的伤口。 “不是让你走了吗?为何还要留下?”桓蘅的声音平静无比,即便伤成了如此的情形,气息还没有半分的紊乱。 绛墨依旧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桓蘅才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而就是这一动,竟牵扯到了大片的伤口,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是你?”桓蘅的目光在看见绛墨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疑惑。 “姨娘已经走了。”绛墨似笑非笑的看着桓蘅,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桓蘅并未说话,而她却慢慢的开了口,“小少爷并未答应娶那郑家小姐,可我却为了二少爷欺骗了老爷,您要如何补偿妾身?”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还在暗送秋波,语调也十分的娇媚,又偏生配着那样艳丽的妆容,竟是活脱脱的一个人间尤物。 桓蘅将身子转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唇角却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而就是这样一抹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却让绛墨心底一喜,只想着那妈妈给的书,果然管用,原来表面上越是目无下尘,满腔孤傲的人,越是对这样满身风尘的女子,越是痴迷。 “哦?你想要什么?”桓蘅良久才开口询问。 绛墨用娇若无骨的手慢慢的环上了他的脖颈,她此时的容貌清清楚楚的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您可知道妾身为何要这样费尽心思的来护国公府?”她眼波流转,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的放心大胆,“您以为妾身是为了那个腹内草莽的桓怏吗?还不是为了您。” 桓蘅眸光里闪现过一丝的诧异,但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竟不知道姑娘竟有这般的心思。” “二少爷这般风霜高洁的人物,妾身见到你比见到天颜还难,若不是委屈求全的跟着小少爷,哪里还有机会跟您说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她哽咽着,但眼中却半点的泪意也没有。 就在绛墨那双越发放肆的手,抚向他的领口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扼住了,“姑娘的情分我已知晓,但以为姑娘懂得官场筹谋,将来前途定然不可估量,何必如此。” “要是能得到二少爷的一片诚心,便会将江山社稷摆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稀罕。”说完她抽回了被他扼住的手腕,笑的依旧娇媚。 “姑娘自重。” 绛墨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下贱到如此的情形,但她如今什么也不在乎了,她只要他爱上她,然后她会含笑着,将他毫不留情的推向了深渊。 “妾身不需要自重。”绛墨的声音中带着急迫,然后却伸手扯着自己裙子上衣带,“妾身便是跟您做一夜的夫妻亦是毫无怨言的,您就成全了妾身的这份心思罢。” 桓蘅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而他又是那样不染纤尘的人物,天下的女子见到他莫不是懂得规矩礼数,生怕有半点的错处,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全然没有了规矩礼法。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在桓怏的身边,妖妖调调的,连他也不放在眼里,而在此见到的时候,却是站在风雪之中,身上皆是倔强。 这个女人太善变了,在议论朝堂上的事情的时候,字字珠玑,颇有见地,连瓜州那样令人头疼的事情,凭着她的几句话便能轻松的解决。 而她有时痴,有时傻,竟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就在桓蘅思索的时候,却见她的外袍已经落在地上,伸手又要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衫。 桓蘅如今伤痛在身,却还是挣扎站起身来,顿时后背上的伤口被牵扯住,满头的细汗不断的往下流,“滚出去。” 绛墨听到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底露出一丝的得意,原来她有生之年,还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看来他真的是被她气的不轻了。 而恰巧这时,原本去看着盯着人熬药的不才回来了,见屋内有桓蘅的声音,便以为他叫人吩咐差事,便端着药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看清楚屋内情形,尤其是看清楚地上掉落的几件衣衫的时候,顿时的目瞪口呆,手里的药碗几乎滚落在地上。 “奴才这就出去。”说完他忙不迭的想要转身离开。 “站住。”桓蘅的手扶着床榻旁的栏杆,眼底通红的指着绛墨,“给她弄出去。” 绛墨却并不在乎,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衣衫,有条不紊的穿好之后,眉目含情的说。“二少爷,妾身相信,您总有一日会明白妾身的心意。” 绛墨说完便含笑着离开了,只是刚到了院子里,脸上的微笑霎时间全然消失不见,只有满目的冰冷和嘲讽。 等她回到桓怏的院子里的时候,几个小丫鬟正在廊下嘻嘻的笑着,似乎再说着十分有趣的事情,却并未瞧见绛墨过来。 其中一个小丫鬟,满脸神秘的道,“听说咱们少爷喜欢郑大统领的女儿,说不定那便是以后正经的夫人了,只是竟不知道她的为人品行,若是嫁进来之后,是个不能容人的,那咱们的日子岂不是要难过了?” 另一个丫鬟将手里的水桶丢在了一旁,浑然不去理会,只满脸的说道,“那郑家小姐我倒是见过一次,为人谦和大度,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物。” “哦,你从何处见过?” “你们有所不知,每月的十二日,郑家小姐都会去潭拓寺烧香,我见过两面。”那小丫头满脸的得意。 而就在绛墨听到那寺庙的名字的时候,只感觉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入了自己心中,好似前面有凶猛的野兽一样,她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她一生的梦魇,只听到那三个字便觉如坠深渊,生生世世也无法解脱。 几个小丫头正说着话,听到了声音,忙扭头看去,等见了绛墨,只吓得脸色发白,只逃命似的拿着自己的东西便要走。 一时间扫把被撞的满天飞,水桶满地的乱滚,十分的狼狈。 绛墨只喝止住她们,只问她们今日桓怏的事情,却是一问三不知,竟躲在这里偷了半日的懒。 既然国公爷吩咐将桓怏屋子里的事情都交由她,她自然要端起主子的架势来,只训斥起起她们来了。 她原是要杀一儆百,正训斥的时候,却听见身后隐隐的传来了脚步声,她还未转头,却感觉一阵冰冷的气息,随即桓怏的声音传来。 “何必这样跟她们说。”桓蘅声音冰冷,“将她们都赶出去,反正护国公府的奴才们有的是。” 。只管挑拣好的过来。 谁不知道护国公府里富贵滔天,那丫鬟的吃穿用度,连普通人家的正经小姐也比不过的,她们岂能甘心出去。 于是几个小丫鬟忙跪地求饶,又发誓说绝不敢这样了。 绛墨到底还是心软了,只想着又不贵是见小事,是自己非要拿着她们开刀的,便只让那几个小丫头走了。 桓怏这才冷哼一声,忙扶着绛墨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他的动作十分的小心,生怕伤到了她腹中的孩子似得,这让绛墨不由得心里一阵犯难,若将来自己不能生下来一个孩子,桓怏这厮还不得拉着自己去浸猪笼。只是谎话已经说了出来,但只能掩盖了。 只是这样温柔的桓怏,竟比拿着刀子要她性命时候的样子,还要瘆人。 桓怏慢慢的将她搀扶到了榻上,然而还未等到她坐稳,他便慢慢的蹲下身子,将耳朵凑近到了她的小腹处。 绛墨紧张的脸呼吸都要凝滞了,只往后靠了靠身子,桓怏的手却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腰,“别动,让我听听咱们孩子的心跳声。” 他的声音中满是喜悦,带着初为人父的激动。 桓怏的侧脸贴在她的小腹上,眼底却多了一丝的伤痛,过了良久,他才喃喃的说,“若是我父亲能看见这个孩子,该有多好。” 绛墨听出了他声音中夹杂着的苦涩和哀伤,这是她第一次在桓怏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他是那样倨傲的一个人,即便父母双亲皆不在了,她却从未在人前表露过半分去。 而等她的目光再次掠到了他的脸颊上,却见他如细瓷般的脸颊上,竟闪烁着几滴晶莹的泪痕。 绛墨只感觉一个惊雷在自己的耳边炸开,旋即自己又被劈了一个外焦里嫩。 “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便带着他去祭拜我的父母。让他们瞧瞧最不争气的儿子,终究是给他们留了后。” 绛墨几乎不敢呼吸,好像会打扰到他的哀伤一般。 直到他的眼泪落滑落到了他的唇畔上,他下意识的深处一只手一抹,这才惊觉自己竟流泪了。 绛墨深深了吸了口气,佯装什么也没看见,只笑嘻嘻的说,“小少爷可听见了什么没有?” “他在动。”桓怏适才眼底的悲伤全部消散,随即笑了起来,眉梢弯弯的,漆黑的眼睛里流动着异样的风波,“我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绛墨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只咬牙笑道,“小少爷,您的耳朵真好用。” 桓怏自然听不出她话语中的讥讽,只坐在了绛墨身边的软榻上,竟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了言语。 终于,绛墨慢慢的开口,“小少爷,这月的十二日,您陪妾身去一趟潭拓寺上香,好不好?” 就在桓怏听到那寺庙的名字的时候,他漆黑的眼底有一抹的痛苦神色,犹豫了许久,还是扯了扯唇角,“好。” 绛墨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却见正房后面的屋子正被人修着,各种金帛良木,不断的往里面搬运。 只是四周挡着帷幔,竟不知里面是何等的情形了。 桓怏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模样,只恨不得搅得全府的人都不安声。 那日他说要给自己收拾一间屋子,她原以为不过是他随后说的话,再被抛之脑后了,没想到还真的这样风风光光的弄了起来,只怕府邸里的人又要在背后议论绛墨如何的张狂了。 而等她推开自己屋子里的门,却见满桌子的燕窝人参,便是她拿来当萝卜啃,也能吃得上几个月。 萱儿正往柜子里装着,见绛墨回来了,忙笑道,“姑娘,快瞧瞧,都是小少爷让人送来的。” 绛墨看着这些东西,霎时心内凉了半截,倘若桓怏知道自己不过是诓骗他,只怕她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而就在这时,萱儿捡回来的那只小猫却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书,那书上竟被他扯掉了几页。 绛墨忙从它的嘴里夺了下来,只骂道,“你这鬼东西,你若是喜欢玩闹,便叼几根人参去,当骨头啃,何必糟蹋这样的好东西?” 听到这样的话,萱儿不由得抬起头来笑道,“这本书姑娘不是读完了吗?” 绛墨又将那本书拿在了手里,然后啧啧称奇道,“写这本书的人,定然是聪明至极的人物,否则怎么会连桓蘅那样的人物都能栽进娶去。” 萱儿吓得手里的燕窝都掉在了地上,满脸震惊的道,“好姑娘,你不会真的去找而二少爷了罢?他可说了什么不曾?” 绛墨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是牛刀小试,今日已经见了成效,我保证不久他定会永远记得我。” 萱儿不由得满脸的愕然。 但很快绛墨又将那书细细的翻了起来,嘴里念着,“我倒是要凑成一段风月情事,总要从这本书里找一些男女相会的故事来,照搬照抄的才好。” “姑娘要撮合谁?”萱儿满脸的疑惑,“姑娘竟接了月下老人的差事了。” *************** 绛墨这几日倒是经常去卫姨娘那里坐坐,瞧着卫姨娘在清算着账目,便偶尔在一旁帮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倒是熟稔了起来。 这天绛墨吃完午饭,便又晃悠到卫姨娘这里,然而她这一次却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了。 桓蘅正坐在屋子里,即便受了那样重的伤,脸色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但还是从容不迫。依旧是一件雪白的银狐斗篷,纤尘不染。 而他见到了她的一刹那,眼底不由得多出了一抹的憎恶,旋即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了手里的卷册上。 她明明看的真切,却还是笑的灿如皎月,用娇滴滴的声音唤了一句,“见过二少爷。” 桓蘅却并未理她,这不由得让卫姨娘的目光落在了两个人身上,似乎是在想不到这两个人身上能生出多少的牵绊,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只以为桓蘅身上伤痛未好,没有心思理会绛墨。 卫姨娘知晓今日绛墨自然会过来,便忙叫丫鬟们替她搬了凳子,只说正在核查府邸的往年旧账,让她也帮忙瞧着。 绛墨含笑着答应了,却被安置在桓蘅的对面,她隔着几摞厚厚的账本,目光正好落在了桓蘅的那俊美无俦的脸上。 他正放下手里的账本,随手拿起另一本的时候,竟与绛墨四目相接。 绛墨笑的比往日还要娇媚,一双乌黑的眼中如春水汪汪的,任谁都想要夺瞧上几眼。 可桓蘅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理会她的百般示好。 而她却越挫越勇,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娇媚。 很快卫姨娘的小丫鬟便来禀告老爷的事情,她便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气氛顿时变怪异起来。 陈年旧账,难免落了灰尘,桓蘅猛地咳嗽了起来,然后伸手去端自己左手边的茶盏,没想到竟早已是空荡荡的。 等他抬起头来,却见绛墨已经那些和他的茶盏,掀开盖子喝了起来,似乎细细的品了一番,然后甜甜的笑道,“少爷喝过的茶,果然更香甜了。” 第五十三章 惊天秘密 一股怒意不由得凝在桓蘅的脸上,屋内的炭火的火烧的太炙热,淡橘色光泽照在他们两个身上,但绛墨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只感觉他眼底已有阵阵肃杀弥漫开来,逼得她遍体冰冷。 绛墨却并未有任何的畏惧,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睥睨着桓蘅,“桓哥哥,难道您要杀了妾身?您当真舍得吗?可当真是狠心至极。” 就在他听到她唤出那个称呼的时候,浑身猛地一震,或许是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的脸惨白如纸,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 “不许你这样唤。”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疼,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虚弱。 “那叫什么才合适呢?”绛墨的眼底带着一丝的狡黠,眼中含媚,“情哥哥?爱哥哥?或是相公?或是夫君?” 说完她有娇羞的“呀”了一声,然后捂着自己的脸颊,只佯装成害羞的模样。 桓蘅面罩寒霜,良久才冷笑一声,“自重。”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房门被推开,却是卫姨娘跟丫鬟们吩咐完事情之后,便回来了。而绛墨却瞧出来,她竟又换了一身衣衫,连唇上的口脂亦是新涂抹的。 绛墨不由得冷笑,还以为这卫姨娘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物,否则也不会在那护国公夫人底下,安然无恙的过了这么多年,但现在看来,却还是高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在情爱面前竟这样的糊涂,这谁瞧不出来什么门道,都未曾见她这样的去讨好老爷。 卫姨娘一进门便看见绛墨和桓蘅,而此时的绛墨已经走到了桓蘅的身边,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看起来竟是十分的亲昵。 “你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迫,但连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笑道,“原以为姑娘和二少爷并未见过几次面,还不熟悉的,只怕我走了会尴尬,这才急急的赶了回来,没想到竟是我白白的操了心。” “我跟谁都是自来熟,便是见了二少爷也如同见了故人一般,有说不完的话。”绛墨笑着,“而且二少爷又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生分的。” 卫姨娘的目光悄悄的在两个人的身上瞧了一圈,但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绛墨手中的茶杯中,那竟是桓蘅的。 “二少爷的茶水喝完了,我正要添,谁知连壶里茶也凉透了,看来那些丫鬟们果然懈怠了,姨娘走后,我们连茶水也不配喝了。”绛墨的声音里带着揶揄,这很快便让卫姨娘不去追问适才的事情了。 “你这丫头,难道还要我给你赔罪不成?”说完她便笑道,“你这丫头的嘴竟是这样的厉害,难怪连阿怏都能服了你,对你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连我也瞧着喜欢。” 说完卫姨娘便叫自己的贴身丫鬟云瞳进来倒茶,那云瞳便很快进来了,正要却给桓蘅添茶,从绛墨的身边经过的时候,绛墨却眼底有一丝的冷然划过,只不经意的将身边的椅子踢了踢了一寸。 那云瞳的腿果然碰到了那桌子上。 却见云瞳身子不稳,只“哎呦”一声,竟直直的往前面跌去,而茶壶里的水,顿时撒下来了一大半,竟将桓蘅的衣襟给浇透了。 云瞳只狠狠摔在了地上,茶壶也碎了一地的残渣,但她并未受伤,只慌乱的跪在地上,“二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原瞧着你是个办事极为稳妥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差池?”卫姨娘又气又急,一边数落着云瞳,一边往桓蘅的身上瞧去。 却见他云锦的衣衫已经被毁于一旦了,尤其是那一身的白,如今瞧来更是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只是他的目光莫测,似乎早已看透了那罪魁祸首是谁。 卫姨娘正满脸的担心的时候,却见绛墨桓已经从袖口中掏出帕子来,走上去轻轻的擦拭着他领口处的狼狈,她的指尖似乎不经意的从他的脸颊上蹭过,眼底却带着几分的得意。 “不必擦了。”桓蘅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冰冷。 他手上的力道极大,几乎将她的手腕捏断了一样,她却连眉头也不眨一下,只是满脸得意的看着如此失态的桓蘅。 此时两个人的暗波涌动,卫姨娘却是瞧得清清楚楚了,她霎时脸色变得雪白,这才走过来,吩咐身边的云瞳道:“还不快吩咐不才,去二少爷的屋子里,拿一身衣衫过来。” 那云瞳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又慌慌张张的去了。 桓蘅似乎被卫姨娘的声音给惊醒,霎时放开了绛墨的手腕,却见她的手腕上早已是青紫的几个指印。 而此时已经晌午了,刚好小丫鬟进来问,何时摆上饭菜。 卫姨娘这才收回目光,忙笑着对桓蘅和绛墨道,“今日厨房备下了几块鹿肉,我让他们全都烤了,咱们便一起吃罢,省的冷飕飕的再跑一趟了。”卫姨娘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桓蘅的身上,一双水眸了似乎带着恳求,似乎很想跟桓蘅一起用饭。 “好”桓蘅答应了。 绛墨回去亦是吃凉的饭菜,今日既能吃一顿好的,她何乐而不为。 而她上辈子最喜欢吃的便是鹿肉,但她吃了之后,晚上的时候便腹内如刀绞,折腾的半死,如今既得了这幅皮囊,何不大快朵颐,才不浪费了。 很快不才便将桓蘅的衣衫给送了过来,侍奉他换好之后,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倒是卫姨娘赏了他几两银子,又送了他一壶酒,这才屁颠屁颠的跑了。 桓蘅还未换更衣回来的时候,卫姨娘一边吩咐着丫鬟们布置饭菜,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适才你与二少爷说了什么话?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没有什么。”绛墨笑而不语。 卫姨娘刚想再问,却见桓蘅已经回来,依旧是一身白衣,满身孤傲。 绛墨已经坐在凳子上了,丫鬟们将撕好的鹿肉给塞进嘴里,细细的吃着。然后有接过丫鬟们递上来的桃花酒,喝的畅快淋漓。很快她的脸颊边已经微红,像是涂抹了胭脂一般。 而她的目光落在桓蘅的身上的时候,却见他正不紧不慢的拿着银箸夹着碟子里的米粒,他并不贪食,便是珍馐佳肴亦是只吃一碗米饭,咸菜萝卜亦是如此。而他从不乱拨碗里的米饭,只从一块开始,整整齐齐的,而绛墨竟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了一阵交不成,匆匆忙忙的,还夹着丫鬟们请安的声音。 卫姨娘一惊,手里的碗筷差点掉下来,而绛墨只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然后满不在乎的道,“姨娘别急,只怕是桓怏了,如今护国公府里,除了他,便再找不出另一个人这样张扬的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桓怏猛地推门进来。 他满脸的怒意,头发上还结着一层寒霜,但却没有他此时的眼神冷。 “我说怎么半日也未见到了你,果然是躲在这里了。”他满脸的愠怒,“我往日是饿着你了不成,竟在这里讨饭,还不快跟我回去?” 卫姨娘素来不敢招惹桓怏,见他这样恼怒,亦是不敢答话,而桓蘅今日也不像往常一样劝,只淡淡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原来今日何先生告假了,桓怏也不必去学堂里念书了,早晨醒了便去找绛墨,谁知她竟不在,他忙问萱儿绛墨去了哪里,可萱儿又素来极为畏惧他,见了他便是连话也说不齐全,只说不知道。 这让桓怏十分的恼怒,只恨不得将绛墨的这个小丫鬟给一脚踢死。竟不知这糊涂的东西竟是如何侍奉绛墨的,连她去了何处都不知晓,以后又岂能照顾好绛墨腹中的孩子。 就在他犹豫着从自己屋子里调过来几个丫鬟,却见萱儿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回忆起来了什么,“这几日我家姑娘都去二姨娘屋子里,只怕今日也定是去了。” 桓怏只等到晌午,也不见绛墨回来,这才怒气冲冲的赶过来。 谁知他一进门便瞧见她吃的满嘴流油,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由得勃然大怒,只想着自己白白的担心她了这样久,她竟是这样的会享福。 “哪里来的‘讨饭’二字?”绛墨又接过来小丫鬟手里的鹿肉,笑道,“姨娘又不是外人,你也一起来吃罢。” 卫姨娘也正想劝桓怏一起吃,但是又深知桓怏的性子,只怕嘴上又刻毒起来,当着屋子里的丫鬟们的面,让自己的丢尽脸面,岂不是得不偿失。 却见绛墨提及了这样的话,忙也接着道,“阿怏,快来尝尝,昨日才割下来的鹿肉,你定会喜欢吃的。” 桓怏并未拿着正眼瞧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却见她一仰脖,竟喝掉了满满的一银杯子的酒水,便怒气冲冲的走上来,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杯子,“你怎么能喝酒,你知不知道……” 他只能想要说,“你知不知道肚子里还有孩子。”可这话却还是被他给硬生生的逼回去了,他可不想让桓蘅和卫姨娘知道这件事,这两个人死来是他不待见的,若不是绛墨在这里,他是断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的。 “这没什么的。”卫姨娘见桓怏如此的模样,忙笑道,“这是府邸西边桃花树下埋着的,八年前酿的,今儿才挖出来的桃花酒,不醉人的。” 桓怏只冷哼一声,旋即自己到了一杯,只灌下去之后,只觉得芳香入口,倒真的没有太大的酒味,悬着的心这才慢慢的放下了几分。 桓蘅此时却抬起头来,看着桓怏手里的茶杯,漆黑的演技有一丝的惊诧。 他是看着桓怏长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十分的了解,他最不喜欢的便是与旁人同桌吃饭,更莫要提及用旁人用过的东西,而他今日竟毫不顾忌的拿起绛墨的酒杯,只是桓蘅脸很快恢复到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而在一旁的卫姨娘,脸上震惊的表情却更加的明显起来了。 桓怏坐在绛墨的身边,手里还依旧轻轻的捻着那酒杯,良久才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来,“竟是她死之前的时候酿的,只可惜酒还在,她却不在了。”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桌上的三个人却都知道他空中的‘她’究竟是何人。 桓蘅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而卫姨娘却在一旁却是满脸的尴尬,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那个女人身份十分的特殊,即和桓蘅定下了婚约,而如今瞧着小少爷竟还念念不忘,这样混乱的关系,她实在不敢提及,免得伤了颜面。 而绛墨却好死不死的说道,“又不是她酿的,小少爷何必伤感成如此模样。” 谁知听了这话,桓怏眼眸微眯,冷哼一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酿成的?八年前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厮混呢。” 绛墨这才意识到到自己竟一时失言了,或许是桃花酿上头了,竟还是说错了话了。 此话一问出,连桓蘅和卫姨娘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却见绛墨面不改色的敷衍道,“青鸢姑娘乃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天下皆知她何等的贤良淑德,岂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桓蘅这才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只冷哼一声,又倒了杯酒,猛地灌了起来。 绛墨生怕自己再酒后失言,便也不敢再喝,只吃着碟子里的鹿肉,然而她还没吃一回,便见桓怏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了起来。 “小少爷,可别喝了,一会子便要醉了。”绛墨忙低声的劝着,可桓怏却压不听。 很快他眼底通红一片,身上也是酒气,竟真的喝醉了。 绛墨生怕他再喝下去就要醉了,闹出什么是非来暂且不论,但要是将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说出来,那可是坏了事了。她便忙将他手中的杯子给夺了过来。 “给我。”桓怏的声音中已经带着醉意了,“要是能回到以前酿这酒的时候该有多好,那么或许便能将这隐藏在心底,不敢表露的话说出来了。” “您醉了,小少爷。”绛墨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复杂,眼底中蔓延着无尽的悲伤和凄凉,似乎很害怕他再说下去。 而桓怏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明明以为自己最厌恶的便是她,却不曾想在失去她之后,才知晓情爱二字,原是最不合常理的东西,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说话间他竟执起酒壶,猛地往嘴里灌了起来,温热的桃花酿大多数落在了他的衣袍上,他却毫不在乎似得,只是眼底越发的红,连酒后的醉态也越发的明显了。 沉默许久的桓蘅终于淡淡的开口了,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对着目瞪口呆的丫鬟们说,“今日的事情若有半分的传出去,你们的小命便也别要了。” 几个侍奉在一旁的丫鬟吓得面如菜色,只说着不敢,而卫姨娘又威胁了一番,她们这才被打发了出去。 “何必打发她们出去?难道本少爷情爱就这么让人丢尽颜面了吗?”桓怏的脸上满是冰冷,旋即又瞧向了绛墨。 “叫不才送你回去。”桓蘅的声音再次传来。 而桓怏连眼皮也未曾动一下,只是死死的扼住绛墨的下巴,将头凑了过来,醉气熏熏的问,“快将青鸢的死因告诉本少爷。” 绛墨心内一紧,然后装作满脸无辜的模样,笑着道,“小少爷再说什么,妾身倒是不明白了,您还是好生的回去歇歇才是。” 然而桓怏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迷乱的目光中,竟有了几分冷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指向了桓蘅,“你快告诉本少爷,七年前的七夕节,在那寺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到底对绛墨做了什么?” 绛墨的心刹那间骤然停下,却见桓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眼底似乎涌动着波涛滚滚。 第五十四章 戏言真相 而就在那一刹那,绛墨却并未表露出任何的神色,似乎那些话她真的不知晓一般。 桓怏却神色越发的激动,手指却依旧死死的扣住绛墨的下巴,一双血红的眼睛里尽是急迫。他呼出来的酒气落在了绛墨的脸颊上,只呛到她想要捂住鼻子。 这样清淡的酒,没想到他竟然也能醉成这样,这让绛墨不由得气结。 就在这一刹那,绛墨抓起手边的银汤匙,狠狠的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用力的往嗓子里一翘,他顿时一阵干呕。等小丫鬟们将痰盂送过来,他吐得歇斯底里,刚才喝下去的桃花酿,不消片刻片吐出来了大半来。 他吐完之后,酒已经醒了大半,一双迷茫的眼睛也恢复了几分的清明。 桓怏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当众问出口的话,只皱眉瞧着绛墨,“我这是怎么了?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绛墨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语气也娇媚起来,“少爷喝醉了,现在可清醒了。” 说完她忙捧起丫鬟们奉上来的茶,递到了桓怏的面前,只让他漱口。 许久沉默不语的桓蘅却在此时慢慢的开了口,他的声音平静,只是眼底如同寒潭一般,深不见底,“你适才在问七年前寺庙里发生的事情,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桓怏正在漱口,闻见了这话,这才知晓自己失言了。这件事若没有真凭实据,绝不能让桓蘅知晓。而且他万一杀人灭口,便是这辈子他也寻不到什么了,毕竟桓蘅此时乃是皇帝亲封的御史,权势滔天。 他这一想,刚刚喝下去的茶便全都呛在了喉咙里,顿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绛墨赶忙用替她垂背顺气,良久才好了一些。 桓怏的脸已经咳的通红一片,连额头上的青筋也显露出来可,但他只漫不经心的道,“我糊涂乱说话,你怎么还当真了,难道二叔做贼心虚,那日你真的在那里不成?” 绛墨这才扯了一块鹿肉,塞进了桓怏的嘴里,只笑道,“小少爷,快尝尝这鹿肉。” 屋内散发着阵阵的鹿肉的香气,可众人却都没有了吃下去的心思,那炭火上置放着的鹿肉已经散发出阵阵的糊味,丫鬟们也都下去了,自然没有人管了。 此时桓蘅的目光却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她亦是毫无畏惧的瞧了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尽力的观察着彼此脸上的神色。 刹那间,他们都想把彼此给看透了。 终于,绛墨脸上扯出了一抹娇媚的笑容,然后却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桓怏,只笑道,“小少爷,咱们回去罢,免得再叨扰了姨娘。你一会再醉酒闹起来,便是妾身的罪过,不该纵着你这样的喝酒。” 桓怏竟十分听她的话,只起身站了起来,许是身上的酒意尚未散尽,只脚下一阵踉跄,竟险些摔在地上。 幸亏身边的绛墨将他给搀扶住了,这才避免了一场祸事。不由得更加感叹桓蘅的酒量太小,竟醉成这样,难怪听梵音说,绝不能让桓怏喝酒。 在这里,卫姨娘也不敢劝诫半分,桓蘅表面上又待他极好,自然都任由了他的性子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也慢慢的站了起来,伸手拂了拂袖子,“如此正好,我同你们一起回去。” 卫姨娘在桓怏说出喜欢绛墨的时候,早已是脸色尴尬,只想着自己实在是多事,不该留着绛墨吃饭的,这话若是从自己的屋子里传出去了,难免会让护国公恼怒。 就在她听说桓蘅也要一起走的时候,眼底有一抹失望的神色,只黯然道,“二少爷,这些账本尚未查看完呢。” 桓蘅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淡淡的眼神从她的脸上划过,隐隐的已有一丝的厉色。 “无妨,我让小厮们拿道我屋子里去看,亦是成的。如今身上有伤,也不必上朝。”他脸上的厉色很快消散,半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卫姨娘顿时脸颊惨白,知晓自己失了方寸,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笑道,“那二少爷便好生的养伤,这些账本的事情也比急于一时。” 桓怏听说要走,便一直在等着,又见两个人说的没完没了的,顿时满脸的不悦,只冷哼道,“我刚说要走,你就也要走,难道你们怕单独在一处不成?难道你们有什么私情,见不得人的?” 听到这话,屋内的三个人俱是神色一变,绛墨不由得往桓怏的脸上瞧去,却见他脸上又恢复了醉态,这才知道他不过是说的胡诌的话而已,只是拿来造谣生事,顺便讥讽一下屋内他厌恶的两个人而已。 说者无心,但听者却心虚了。 但这些话却未必是假的,一下子将一切戳破了,屋内顿时冷凝起来,谁也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了。 桓怏丝毫察觉不到屋内气氛的凝重,只冷哼一声道,“走,跟我去见祖父,如今我可捉了贼赃。” 绛墨扯了扯袖子,忙笑道,“小少爷又说傻话了不成,待在一处便有私情了,如今妾身也在这里,岂不将妾身也捉了?” “你有什么私情?”桓怏带着微醺的脸上有了一丝的疑惑,那手指又遥遥的指了出去,停到了桓蘅的身上,“你喜欢他不成?” 桓蘅只倒了杯酒,慢慢的品着,依旧是眉目宁和,风轻云淡的,好像并不是在说他的事情一眼,只当桓怏的话不过是醉话连篇而已。 绛墨莫名的感觉到心内一阵窒息,而她明明知道他说的不过的醉话而已,但还是突如其来的感觉心内一阵刀搅般的难受,然后装作满不在乎的说,“妾身就是喜欢二少爷,二少爷也喜欢妾身,你现在就把我们绑了,去见老爷,如何?” 卫姨娘听了桓怏说她和桓蘅的事情,早已是吓得心内没有了主意,又见绛墨将话题给岔开,顿时心内生了几分的感激之意,而就在听到绛墨说和桓蘅只见互相倾慕的时候,眼底还是划过了一丝的妒意,目光却在绛墨和桓蘅的身上留恋,似乎要看透什么一般。 她下意识的去看桓蘅,却见他似笑非笑的听着,眼底里似乎涌动着什么。 桓怏的目光从绛墨的身上划过,指向桓蘅的手指也慢慢的收回来,然后轻轻的抬起绛墨的下巴,细细的端倪了一番,然后“噗嗤”一声发出了一声冷笑。 “少爷为何笑?”绛墨眼底盈盈,脸上也带着纯净,“难道少爷不信?” 桓怏是彻底的醉了,连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的暗哑,他这才放下绛墨的下巴,“你喜欢他,本少爷倒是还有几分的信,但他喜欢你,这分明就是你痴心妄想。也不拿着镜子瞧瞧你这模样,瘦的跟一把骨头似得,一阵风就能刮倒了,长得也是一无是处,啧啧啧……” 绛墨听到这话,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笑道,“妾身就这么不堪吗?” “除了本少爷,谁还能看上你这夜叉?”桓怏唇角微微的勾起,竟是一阵的冷笑。 “果然是醉了。”卫姨娘忙走了过来,对绛墨说,“还是快回去罢,让他好生的歇息。只是老爷素来不让他在府邸里喝酒,这这会子竟是我酿了大祸来。” 第五十五章 来不及了 寒风萧瑟,绛墨只感觉冷的热气刹那间散尽了,她虽是喝了几口热茶,但此时连脾胃也是凉透了的。 桓怏踉踉跄跄的在前面走着,也不让人搀扶。几次绊在栏杆上,几乎险些跌倒在地上。 而绛墨和桓蘅却慢慢的跟在他的身后,她瘦弱娇小的身体几乎一直在他的影子中,他遮挡住她唯一的一丝光亮。 绛墨拼命的想走出这片暗影,可桓蘅总是能追上,遮挡住落在她身上的光。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在经过九曲廊桥的时候,脚下的台阶不稳,竟狠狠的往前面跌去。 赖头忙拽住了他,这才免去了一场祸事,众人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的小少爷,您可仔细一些。”赖头连吓得都白了,连话也是颤抖着的。“他们竟这样的纵这您喝醉,您这一时倒是痛快了,却也不管我们死活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才惊觉自己一时失言了,便忙满脸惶恐的扭头看来,却见桓蘅依旧脸色淡淡,没有任何的恼怒,好像他的话根本没有听见,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桓怏醉酒之后,脾气越发的上来了,只伸手将赖头狠狠的一推,将差点将赖头给推搡下瞧去,幸亏扶住的栏杆,这才没有跌成一个头皮血流。 “瞎了你的狗眼,本少爷何时喝醉了?” 赖头原是桓怏身边最得宠的小厮,不成想今日却吃了亏,众人哪里还敢上来再扶。 桓蘅早已知晓众人的心思,只加紧脚步,走到了桓怏的身边,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宛若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一般。 “阿怏,别胡闹,你若是伤到了哪里,你祖父只怕又要心疼了。你瞧瞧这些人,那个是办事妥帖的,你只管让他上来侍奉。” 桓怏听了这话,这才抬眸往四周瞧了瞧,最后森冷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然后冷哼一声说道,“你来不快来扶我?” 绛墨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问,“您说的是妾身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赖头哭丧着脸,“姑奶奶,您就扶他这一遭罢,明儿奴才登门给您谢恩,小少爷受了伤,只怕奴才这条小命也没有了。” 众人的目光都向着她瞧来,绛墨只感觉似有千斤的重担,全落在自己的头上,不由得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才走上前去,扯住了桓怏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上。 醉酒后的桓怏身上沉得厉害,她瘦小的身子几乎快承受不住他压下来的重量,她只能半拖半拽的护着他往前走。 而就在经过最后一个廊桥的时候,桓怏的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绛墨累的满头的汗珠,没好气的询问道,“我的好少爷,这会子你又怎么了?眼看就要到了,您还是好好的走罢。” 谁知桓怏却将头探到桥下去,声音里带着冷凝,“下面有人在瞪着本少爷,可了不得,快将他捉上来。” 下面便是湖水,哪里来的人,众人都忍笑不禁,只以为是桓怏喝醉了酒。 这忙往下一看,众人连都憋红了,哪里是什么人,竟是湖面倒映出桓怏的那张脸来,他瞧着自己,竟说有人在瞪她。 桓怏醉气熏熏的吩咐众人道,“还不下去捉拿,难道还要本少爷踢你们下去不成?” 跟在桓怏身后的几个小厮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这湖水可是墙外面引进来的活水,便是这寒冬腊月的,也未凝结成冰面。 众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得看向桓蘅,素日里桓蘅都是亲切待人的,便是府邸里的奴才也暗地里称赞他。 可此时的桓蘅却只是淡淡的开口,“下去罢。” 众人这才没有了法子,只得走下廊桥去,其中有几个咬牙跳进了水里,只跺了一会子的水,便笑道,“二少爷,那贼人早就跑了。” 绛墨和桓怏刚巧站在风口处,绛墨冻得是瑟瑟发抖,只也得赔笑的,“他们听到二少爷要捉拿他,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桓怏却摇摇晃晃的我那个桥下走,绛墨和桓蘅也只得跟了上去。 “没用的东西们。”桓怏冰冷的目光狠狠的瞪在了那几个小厮的身上,“接着找。” 冰冷的湖水中夹杂着刺骨的冰渣子,那几个小厮若再找下去,只怕连小命都不保了,只能冻死在这里。 绛墨原以为桓蘅会拦住这荒唐的事情,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而等她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桓蘅的时候,却见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正落在了桓怏的身上,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只是唇角在微微的挑起,好似盯紧猎物的一只野兽。 绛墨的心底顿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而对于桓怏来说,只怕是坏事。 她一时间心急,狠狠的将桓怏往前一推,只见桓怏“砰”的一声落了水,溅起的水花弄得众人满身都是。 几个小厮看的真切,都看见了绛墨将他推了下去,众人又觉得痛快,就觉得十分的诧异。 桓怏半晌才从水里爬了起来,冰冷的水珠从他的脸颊滑落,乌黑的长发也是湿漉漉的一片,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此时他的酒已经彻底的醒了,只满脸的迷茫,瞧着众人,怒道,“本少爷为何会在水中,你们谁要谋害本少爷?” 桓怏的声音如夹杂着寒霜一般,众人吓得哪里敢回话,也不敢出声指出绛墨来。 绛墨一边在思忖着,一边悄悄的打量着桓蘅,可他的脸上根本瞧不出什么来,这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见桓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众人早已没了主意,生怕牵连到自己的头上,只得用手指指了指绛墨。 桓怏死死的咬了咬牙,只冷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旁人断不会有这样的本事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已经从水中出来了,正往绛墨这里走过来。 绛墨的目光却一下子看见了远处走过来的几个人,为首的却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一身的绫罗绸缎,面貌虽算得上端庄,却未必算得上美艳,而她的身边,却是满脸含笑的卫姨娘。 绛墨一刹那便明白过来那女人是谁了,就是郑量大大统领的发妻,而她今日过来,亦不过是商议桓怏的郑府千金的婚事了。 而桓蘅摆了这一出,定能让郑夫人看见桓怏有多么的荒唐,那么这门亲事便彻彻底底的的毁了,而她千方百计的算计,便被他一把给毁去了。 她想也没想,伸手便去拽桓怏的手,然后猛地往湖旁的竹林里钻去。 身后的那个人出奇的温顺,竟然连半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只想着莫不是桓怏换了性子,便知要酝酿着将她拆骨剥皮,但她肚子里还有所谓的孩子,这倒是让他至少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去。 终于两个人跑到一处假山后面,那杂草几乎都将膝盖给淹没了,想必往日是很少有人来的,这才微微的放下了心。 “小少爷可还冷?”她的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开口询问。 然而身后的人却异常的安静,她这才感觉心内一紧,忙转过头来,却见到了桓蘅那张带着轻笑的脸。 他眉眼间有淡淡的笑,虽看似温柔和曦,但在她看来,却在嘲笑她的愚蠢一般。 “怎么是你?”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便要往回跑。 谁知桓蘅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不必赶回去了,只怕你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第五十六章 数罪并发 湖边,桓怏已经从冰冷刺骨的湖水里跑了出来,身上还湿漉漉的,赖头吓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里,一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往桓怏的身上盖,一边喝命小厮们赶紧去将桓怏的屋子里跟梵音要干净的衣袍。 桓怏面色铁青,只看着桓蘅和绛墨离开的那几棵还在摇晃着的竹子,气的咬牙切齿。 却见赖头将棉袍披在自己的身上,虽是极好的布料,却还是被桓蘅一把给推开了,只怒道,“什么破东西也敢来往本少爷身上披,还不快拿走?” 赖头眼泪都下来了,跪在地上,“我的爷,您好歹先凑合一下,这寒冬腊月的,您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住?” 桓怏却根本理会他的那茬,指着绛墨消失的方向,怒哼道,“你们即刻去给本少爷找,我道瞧瞧那对奸夫淫妇的去做什么龌龊的勾当了。” 赖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少爷,您留些口德罢,那好歹是您的二叔啊,若是旁人听见了,指不定要说您大逆不道呢。” 桓怏此时的酒倒是全醒了,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绛墨和桓蘅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两个人只当他是死的吗? 赖头心里刚才瞧得真切,亲眼看见绛墨原本是来拉桓怏的手的,可就在那一刹那,桓蘅却将手伸了过来。 可都是主子,赖头哪里敢提及半句,只全当自己不知道。 而偏巧在这时,却见廊桥上面有一阵脚步声,赖头抬起头查看,竟是郑大统领的夫人和卫姨娘。 想来几个人已经将刚才的情形给看见了,桓怏又是骂这个,呵斥那个的,都快无法无天了。 郑夫人脸色很难看,只问道,“这便是贵府的小少爷了罢,可真是个人物,这样寒冬腊月的,难不成是在河里捞鱼吃不成?” 桓怏正在气头上,猛地听见廊桥上有人在议论自己的是非,不由得勃然大怒,只抬起头来,却不认识这郑夫人,不由得冷哼道,“哪里来的长舌妇,轮得到你这这里指手画脚的,还不快滚。” 此话一出来,顿时众人都僵住了,顿时鸦雀无声。那郑夫人脸色气的通红,若不是身后的小丫头扶着,只怕这会子都能气晕过去。 “还不快给郑夫人赔罪,夫人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般的无理?”卫夫人知晓桓怏不会将自己的话当回事,却还是满脸不耐的斥责他。 桓怏哪里肯听,只冷哼一声,脸上已经有不耐的神色。 郑夫人知道,现在护国公府权势滔天,而桓怏又是护国公的心头肉,自然不能把他如何,只是自己的女儿将来嫁给这样一个纨绔风流之人,岂不是误了终生,虽说桓蘅是庶出,但已是人品贵重,绝非凡夫俗子。 “既然如此,今日也不必谈论他和小女的婚事了,等我回禀了出征在外的老爷,只当此时从未发生过。”说完便拂袖要走。 “等等……”桓怏的脸上带着疑惑,忙的叫住了郑夫人,“什么婚事?” “是你要娶郑姑娘的事情,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说待郑姑娘一见钟情,非嚷嚷着要娶吗,如今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卫姨娘满脸的无奈,她也未曾想今日竟撞上了这样的事情,亦不知该如何回禀了老爷。 桓怏只感觉浑身的血脉直冲头顶,莫不是自己失忆了,怎么不记得这样的话了? 而且他连那郑小姐是扁的圆的都不知道,怎么就一见钟情了。只是凭她是个天仙似的人去,他也不会喜欢的。 “告诉我,谁说的这样的话,我即刻就去宰了他?”桓怏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森的寒意。 ************* 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从树梢上带下来的雪花,让绛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而风卷起了她头上的青丝,慢慢的拂向了他的如玉的脸庞上,可他却根本不在乎。 “是来不及阻止了。”绛墨微微的笑了笑,一开口便呛进了冷风,不由得低低的咳嗽了两声,瘦弱的肩膀也微微的抖动了两下,“二少爷为何来坏了妾身的好事?难道您真的喜欢那郑姑娘?” 桓蘅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眼中似有杀意一闪而过,“你曾经说过,曾是要帮我取得天下,只是我现在倒是怀疑,到头来我是不是要白费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绛墨的眼睛斜睨着他,露出娇媚的笑容来。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的呢喃,“我这样费心思,还不是为了您。” “哦?是吗?”桓蘅的声音里夹杂着冷然,似乎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我不会让你娶那个女人的,只能让桓怏娶。他是那样简单的人,可好哄骗的很。”她媚眼如丝,“妾身这样的爱慕您,您正妻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目光倏忽间变得冰冷刺骨,绛墨只感觉浑身一颤,脸上的媚还未敛去,心底几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着她,“快逃。” 现在他们躲藏的地方实在是太静谧了,半点的人迹也没有,便是她将喉咙都喊破了,也未必会有人过来救她的小命。 她后退了半步,转身便要走。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猛地扯过她的两只手臂,狠狠的束缚在她的头顶,让她半寸也动弹不得。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冰冷的呼吸也拂在了她的脸上,“七年前的在潭拓寺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绛墨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妾身只是看见了你们一起进了潭拓寺,但随后进去的还有另一个男人,然后只有您一个人出来了,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怕二少爷您一清二楚,何苦又来问妾身呢?” 桓蘅听到这样的话,如同埋葬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一下子被揭穿,他的另一只手猛地伸入到自己的袖口之中,然后从里面拔出一只锋利的匕首,然后对准了她的喉管。 她这是第一次在桓蘅的脸上看见如此恐慌的表情,这让她不由得唇角微微的勾起,原来他竟然也有这样的害怕的时候。 他是怕青鸢的死因被揭穿吗?然后会毁了他的名声吗? “二少爷,您要杀了妾身吗?”即便那刀锋只要在往前面靠半分,她的那条小命便保不住了,可她依旧没有半点的畏惧之色,“杀了我,如何跟小少爷解释?他定然会以为你杀人灭口。” “你到底是谁?”桓蘅的声音冰冷彻骨,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妾身不会害您的,而且这秘密妾身不会跟小少爷说的。”她一双魅人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二少爷还是将匕首放下去罢,您贴的这样近,让人瞧见了可不好了。” “你说你爱慕本少爷?”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冷,只是那匕首已经被他收回的了袖口中了,“好,那本少爷便瞧瞧。”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她倏忽只见睁大了眸子,连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现在他的竟变得癫狂起来,素日的沉稳竟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的吻带着野蛮也霸道,几乎能将她撕咬曾碎片一样,记忆中的桓怏是那样的温柔,连她亲她的时候,都是那样的轻,生怕她受到伤害一样。 一股寒意心底蔓延出来,连她的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昔日的噩梦一遍遍的向她袭来,太子那狰狞的脸,还有桓蘅那孤寂萧索的背影,那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害怕了,她彻彻底底的怕了。 就在桓蘅的手指落向她的衣襟的时候,她死死的瞪着自己的眼睛,却见桓蘅的眼睛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也一直在跳,看来他真的彻彻底底的疯了,失去理智了。 “你不是爱慕我吗?怎么这样就受不住了?可见你别有用心。”他的声音有些支吾不清,但却冰冷刺骨,直戳人的心肺上去。 “桓哥哥,不要,你带我走好不好,别把我丢在这里。”就在他的唇离开她的唇瓣的时候,她竟不知为何,竟喊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喊完之后,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那是她的桓哥哥,干净的纯粹,仿佛一生都是光明磊落,繁花似锦,而不是眼前这个几乎成恶鬼的男人。 听到了这句话,桓蘅涌动着波涛的眼底霎时间平静了,连他手上蛮横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木讷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七夕节,青鸢就那样的喊着他,歇斯底里,“桓哥哥,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他却并未回头。 绛墨的手终于不费吹灰之力的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但双腿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了,只跌坐在枯草上,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猛地俯下身子来,死死的扼住她的肩膀,一双眼睛已经猩红一片,“你究竟是谁?” 绛墨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间竟乱了阵脚,或许是被他凶狠的目光给吓到了,或许刚才那一刹那连自己也彻底了失控了。 “我是绛墨啊。”即便她的脸颊上还挂着几滴的眼泪,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妾身不知不愿意侍奉您,只是这青天白日的,妾身不好意思。不如晚上妾身悄悄的去您的房里如何?” 桓蘅那身白衣上已尽是杂草碎屑,在刚才的闹剧中,他的头发也松散了。他只是慢慢的放开了她的肩膀,连声音也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回去罢。” 绛墨这草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双腿已经没有了半分的力气,她只能扶着竹子,慢慢的往回走。 而她却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眼底尽是冷意,却见桓蘅还站在那里,背影萧索孤寂,任由冰冷的风吹在他的身上。 她兜兜转转了很久,才转出了竹林,却不成想竟看见了不才正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看见了她,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绛墨看见不才不由得想起了桓蘅来,只感觉喉咙一紧,不想跟他做太多的纠缠,只想赶紧走过去才好。 “姑娘。”不才猛的叫住了她,“请您留步,奴才只有一句话要说。” 绛墨停下了脚步,这才转头看着他,“你家少爷就在里面,一会只怕便要出来了。” “无妨,奴才不等他也罢。”不才的声音很淡,似乎带着一丝的犹豫,“只是姑娘这样出去,还是收拾一番才好,难免会招来非议,而且小公子还在四处捉拿你,说要问罪。” 绛墨已经猜出了几分,“多谢告知。” “还有一事。”不才的脸色有些难看,“姑娘还是离我家少爷远一些罢,自从姑娘来了府邸之后,少爷总是心神不宁的,还请您自重。” 绛墨却并未恼怒,只是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哦,是吗?你也瞧见我这副模样了,如今生米煮成熟饭,看来一辈子得跟你家少爷纠缠在一起了。” 不才却并未恼怒,只转身去了竹林之中,片刻就不见了踪迹。 而竹林旁便是那湖边,绛墨走过去拿着湖面一照,果然是狼狈不堪,眼睛红肿跟两个桃子似的。 她勉强将凌乱的发髻整理妥帖,又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这才不紧不慢的往桓怏的院子里走去。 果然她走到长廊处,便看见赖头领着一帮小厮匆匆忙忙的左跑右奔的,见了绛墨,只如同猫儿见了老鼠一般,眼底都瞒着精光。 “好姑娘,您快跟奴才走罢,快跟我去见少爷。”赖头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珠子,一边哭丧着脸道,“小少爷正在屋子里闹得不可开交,您可得小心一些才是。” 绛墨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然后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满脸惬意的往桓怏的屋子里走去。 至少有这个孩子在,桓怏总不能打死自己,看来以后得塞一些东西进去,才能更像一些。 梵音正在门外候着,却见绛墨走了过来,美艳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的得意之色,只等着看好戏一般。 绛墨才踏进门口,便听见屋内传来摔茶杯的碎瓷声,“那女人还没有找到吗?一群没用的东西,就竟那竹林给一把火烧了,看他们出不出来。” 她这才推门进去,却见桓怏正坐在床榻上,身上蒙着被子,头发还湿漉漉的,看来适才在水里冻得还很严重,脸色惨白的半点血色也瞧不见。 他手里正捧着火炉,听到了动静,只赶忙将头抬了起来,待看见绛墨那张脸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变,只怒道,“好啊,你居然没跑,今樱花国少爷便要了你的命,省的日后死在你的手里。” 今日她无缘无故的将他推下水,还当着他的面拉着别的男人跑了,然后又无缘无故的造谣生事,说他爱慕郑大统领的女儿,若不是今天闹出来,这怕过几日他就要娶妻了。 数罪并发,他杀了绛墨的心都有了。只觉得是自己这些时日太宠溺着她了,都快无法无天了。 绛墨面露悲戚之状,只用手捂着肚子,“少爷便杀了妾身罢,正好一尸两命,少爷便再也不会心烦了。” 桓蘅之所以处处忍让着,也不过是担忧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按他往日无法无天的性子,早就拿刀砍了她了。 “谁知道你的孩子还是姓张还是姓王的?”桓怏不由得脱口而出,“今日你拉着他的手便跑的无影无踪,说不定那孩子是他的,本少爷才不做那王八。” “你……”绛墨气的浑身发恘,用手指指着他。 第五十七章 她到底是谁 桓怏见她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眼睛里也是通红一边,这才惊觉自己一时间竟说了糊涂的话了。 而绛墨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赶紧走上前去,扯着她的袖子摇晃她,“怎么了?别恼了……” 他从不曾给人赔罪过,这一时间竟无法开口了,只静静的瞧着绛墨,到了嘴边的话,却还是硬生生的被他给吞咽了下去。 被他这样一晃,绛墨却猛地惊醒了,一双带着雾气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嘴里却轻声念着,“好,很好,说的很好。” 桓怏被她的模样给吓到了,“你冷静些,这原是我的不是,我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而已,你别恼。” 谁知绛墨压根没有将她的话给听进去,一双漆黑的眼睛只往四周瞧去,待看见那墙上的配剑的时候,径直的走了过去。 这原是那日绛墨得罪他的时候,他拿着要杀她的那把,不成想今日竟又落在了他的手里。 却见绛墨慢慢的“刷”的一下罢了出来,对着肚子就砍。 桓怏吓得脸色都变了,却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猛地往墙上一撞,那锋利的剑才骤然间落在了地上。 “你何苦救我,不如死了干净,既然你如此的疑心这个孩子,何苦又要留着他的性命?”绛墨哭的可怜,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 桓怏吓得一身的冷汗,便赶忙拿着袖子擦拭着她的脸颊上的泪珠,难得温柔的哄着她,“是我错了成不成,我给你赔罪了,我以后再不会说这样的胡话了。” 绛墨哭的依旧可怜,但她的心里却是十分的得意,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便是有,也不会跟他那样的人去计较,闹着一出不过是让他理亏,断然不敢追究旁的什么事情了。 “何苦如此呢,便让我们娘俩去了便好。”她声音中已带着几分的委屈,说完便佯装又要拿剑自裁。 桓怏生怕她气恼之下做出傻事,便忙将她扯到床榻旁边,然后“刷”的一下将窗幔扯开,死死的捆绑住她的手腕。 绛墨原本想见好就收的,没想到他竟然做这样的事情,忙急道,“你放开我,我不闹了就是了。” 可桓怏哪里肯听,只以为她又要寻死觅活的,便连同她的两只脚也一并给捆上了。 一时间绛墨半点也动弹不得了,不由得又气又急,“桓怏,你给我放开。” 如此指名道姓的唤他的名字,他也没有恼怒,也没了耐性,“别动。” 绛墨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只得鲤鱼打挺一样的乱碰乱撞。桓怏生怕她不小心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按住了她的肩膀。 屋内闹得动静很大,连外面的人都给惊到了。 赖头正在外面听着动静,她知道绛墨有了身孕,桓怏又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若是折腾坏一些东西倒是罢了,若两个人一时间没了方寸,闹出人命来,那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了。 而屋内很快就传来了利剑出鞘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闹腾的声音,他不由得吓了一身的冷汗。 他也顾不得其他,生怕两个让人酿出什么祸事来。只“啪”的一声便将门给推开了。 因为屋内的屏风被桓怏一怒之下给踹的四分五裂了,所以抬眼望去,便瞧见了床榻上的那两个人,不由得脸颊一红,连话也说不齐全了。 “继续,继续……”赖头的目光不敢去看白五花大绑的绛墨,不由得感慨自己家的少爷何曾学过这样的手段,如今绛墨尚且有身孕,也不悠着点。绛墨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忙扯住嗓子喊,“快来,快来……” 桓怏见状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剩下的话全被她吞咽了下去,只“呜呜”的乱喊着。 “奴才就不进去了呗。”赖头忙的掩上了门,一转头却见梵音正端着茶水过来,忙拦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的道,“好妹妹,还是别进去了,少爷正忙着呢。” 听到这话,梵音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即屋内传来绛墨“呜呜”的声音,赖头又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刹那间全都明白了,只冷哼一声,旋即将头转了过去,“呸,好生不知廉耻,青天白日的,连半点脸面也不要了。” 听到了这话,赖头忙拽着她的袖子,将她扯到廊下去,然后冷笑道,“我知道姑娘你的心思,将来也必定会成了少爷的妾,可是你跟了少爷这样多年了,亦知道他心冷的很,若是得罪了他,或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便是在贴近的人也不留半点情面的。” 梵音素来与赖头交好,见他这样冷言冷语的,不由得红了眼眶。 赖头也心下不忍,只笑着说,“姑娘也别恼,屋里的那位如今有了少爷的骨肉,你多巴结巴结她,对你没有坏处的,如今少爷都拿着她当宝,你有何必去得罪她?” 梵音听了这话顿时目瞪口呆,半晌竟没言语,最后才喃喃道,“她竟有了身孕?那为何老爷和夫人都不知这件事?” “咱们府邸里看似平静无波,但有藏着多少肮脏事情。不说旁的,便卫姨娘刚嫁过来的时候,那怀上的孩子不也是说没了便没了吗。”赖头压低声音,“还是小心些的好。” 此时正有人唤着赖头,他忙笑呵呵的走了。 梵音却依旧站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良久才发出一声冷笑。 ************ 屋内,绛墨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挺尸一样的躺在床榻上,只心里暗暗骂着桓怏。她现在这样的安静,哪里像是会痛不欲生,一心想寻死的样子。 桓怏也是浑身的冷汗,他原本掉在水里,冻得现在还头昏脑涨的,这又是抢剑,又是闹的,一时间浑身也没了力气,只跟绛墨躺在床榻上。 “好少爷,您放开妾身罢,或是把那把剑扔出去都成。”她依旧在垂死挣扎一般的央求着他。 “谁知道你在打什么歪心思。”桓怏的的目光瞥向了她平坦的小腹,“你死了不要紧,可别坑害了本少爷的长子。” “妾身渴了。”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您儿子也渴了。” 桓怏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皮才抬了抬,这才满脸不情愿的走到桌前,将茶盏端了过来,将她搀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慢慢的递了过去。 绛墨还从未让人这样的喂过茶水喝,而且手脚都被捆着,只感觉十分的别扭。 她轻轻的抿了口,然后低声道,“有些凉。” 桓怏哪里这样侍奉过人,又见她这样挑三拣四的,半点感恩戴德的模样也没有,不由得有些气结。 绛墨正靠在他的怀里,即便不曾回头,亦是感受到他身上此时散发出来的不悦,忙笑道,“少爷端过来的茶,便是冷的,亦是十分好喝的。” 桓怏这才冷哼一声,似乎十分满意她故意讨好的话。 说完她喝了半盏茶,便说够了,只让桓怏将茶水给放下了。 而他却依旧不肯给她放开,两个人继续只在床榻上躺着。桓怏的床榻上极暖和,熏笼里又置放着檀香,绛墨不知不觉两个眼皮发沉,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桓怏也躺在她的身边,只瞧无聊的瞧着窗幔上绣着的字,竟是几页诗经,密密麻麻的,他倒是十分有兴致的念了几遍。 他看得实在无趣了,便对身边的绛墨道,“瞧着你的学问倒是不错,连治国之策也是十分的精通,你给本少爷讲讲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 见到身边许久都没有声音,他冷哼一声,傲然道,“也不过如此罢了,倒是本少爷以前高看了你,还以为你有什么咏絮之才呢。” 说完他便将头转过来,却见绛墨的一双眸子已经紧紧的闭上了,竟睡得十分的香甜。她的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上,乖巧的像只猫儿。 “你这蠢女人,睡起觉来这样的……”他原本想说‘丑’却还是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这样多听话,还是乖乖的将你的利爪给收好,本少爷说不定还能多逗你玩一玩。”他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她精致小巧的鼻子。 她秀挺的眉微微的皱了皱,旋即转身又接着睡了过去。 桓怏不由得笑了起来,没想到她竟这样的有趣,正想去扯她的脸颊,那只手却僵在了哪里,半晌也没有伸过去。 不成想他竟然如此的害怕将她吵醒了一般,不由得轻声咕哝了一句,“见鬼”以后。又亲自将身后叠放整齐的被子拿过来,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盖被的动作竟出奇的轻,好像生怕将她给吵醒一样。甚至连她微微的蹙眉,他都觉得心惊胆战。 绛墨似乎也感觉到了暖,唇角微微的抿了抿,然后竟翻了身,一下子竟滚在了他的怀里。 那种陌生的感觉再次席卷上来,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味道,他竟十分的着迷,而那日在山洞中,他亦是因为这种甜美的味道,而迷乱了自己的心智。 桓怏只感觉有无数只蚂蚁在自己的身上乱咬乱啃一般,顿时脸色大变,正要将她推开,却见她竟砸了咂嘴,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胸口。 如此亲昵的举止,让桓怏感觉十分的别扭,但还是深深的吸了口气,任由她占自己便宜。 他一遍遍的想将自己怀里的女人推出去,却还是竭力的忍住了,他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也要待她好一些才是。 而他的困意也渐渐的席卷而来,不知不觉间也闭上了沉重的眼皮,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桓怏似乎做了一个很美的梦,他的唇角微微的勾着,弯起眉眼亦是带着温柔,而却不知不觉间又将怀里的女人抱的更紧了,仿佛两个人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个人一般。 绛墨是被肚子里的疼痛给惊醒的,她满头的大汗,只感觉府内有无数只刀子在胡乱的搅动,每一下都疼的撕心裂肺,只要了她的性命一般。 她想大声的呼叫,她竭力的想张开嘴,却还是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而她的手脚都被捆绑住了,便是动弹也不能了,而她就像是濒临死亡的鱼,连痛苦挣扎都成了奢望一般,只能静静的等着死亡的到来,才算是解脱。 这种感觉她十分的熟悉,就在她还是青鸢的时候,那是她十岁,第一次吃新鲜的鹿肉。 而到了晚上,她亦是这样的疼,疼的她半条命都没有了,父亲急的请了还几个大夫过来,都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令爱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吃不得鹿肉罢了,疼过这一晚上,明日便自然痊愈了,若是用药,反倒疼的更厉害了,这病只能忍着。” 而那一夜却是绛墨最难熬的一晚上,她疼的嗓子都哭哑了,果然到了天亮,那疼痛才渐渐的消减了。 而后来,府邸里便不许人再买鹿肉了,生怕青鸢误食了去,而这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绛墨疼的满头的大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发暗了,而他隐隐约约的看见可身边桓怏的那张脸。 他温热的手还在她的枕边,她狠心一下子咬了上去。 这一咬竟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几乎险些昏迷过去。 桓怏正在睡梦中,这只感觉自己的手背一阵疼痛,便忙睁开眼睛。不成想他一时间睡得糊涂了,竟忘记了身边还有人,顿时吓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绛墨还被他捆绑在床榻上,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用手抚着自己的伤口,怒道,“好端端的,你竟成了狗了不成,连本少爷也敢咬。” 然而床榻上的人却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不由得有些恼怒,“这会子又装死了,难道本少爷连你的嘴也一并堵上了不成。” 说完他越发的恼怒,只用手指去戳她的脸颊,没想到竟是一阵冰冷。 “你怎么了?”他忙伸手去摸她的手,却依旧是冰冷一片,只隐隐的传来她微弱的声音,“疼。” 桓怏忙站起身来,用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给点着了,他拿着烛台过来的时候,手指还在不断的颤抖着,几滴蜡油全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竟也感觉不到半点的疼痛。 直到他将蜡烛拿过来,照亮了绛墨那张惨白的脸颊,他顿时满脸的恐慌,“你怎么了?” 她的唇都被咬出血来了,却还是不肯撒开,只浑身不断的颤抖着,似乎竭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桓怏忙伸手解开捆绑着她的帷幔,急道,“你别怕,我这就叫大夫过来。” 即便疼的绛墨半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还是清楚的知道,绝不能让桓怏去找大夫,否则自己没有身孕的事情便会暴露,而且便是大夫来了,也会无济于事,只能忍着。 “别去,桓怏。”她抓住了他的手,指甲几乎嵌入到他的肌肤里,“你就留在这里陪着我。” 桓怏从未见过一个人人你那个疼成这样的,满脸的惶恐和担忧,“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我去找大夫,咱们的孩子定会安然无恙的。” 他见她的手一直捂住肚子,只以为他们的孩子如何了,那可是他的孩子。 “不是咱们的孩子。”她的声音那样的虚弱,几乎是竭力的拉扯着他的手,“是我小时候便是如此,无妨的,忍忍便好了。”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又见她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也觉得心头一暖,旋即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别怕,我在这里。” 绛墨悬着的心这才微微的放了下来,却还是不肯撒开他的手,而疼痛的感觉一阵阵的向她席卷而来,她牙齿上也全是血腥味。 桓怏从未觉得如此的手足无过,只能看着她疼痛不已的模样,自己却无计可施。 昏黄的烛光下,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颊上慢慢的滑落,一直慢慢的滴落到枕褥上,而她的嘴里似乎在一直念着什么,一遍遍的如经文一般。 他忙将耳朵凑了上去,竟是。“桓哥哥,桓哥哥,不要丢下一个人,不要。” 她一边说着一边竟哭了起来,他想着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是这样的念着自己,不由得心底多了一丝的暖意,正想要安慰几句,却听见她再次唤出一个名字来,“桓蘅。” 桓怏满腔的担忧和心痛刹那间全部化成灰烬了一般,他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原来你喜欢的竟是他,是不是怀了本少爷的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他狠狠的甩来她的手,任由她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却还是没有任何的心软。 桓怏走到门外,却见几个小丫头正等在那里,见他出来了,都重重的松了口气。 “少爷,晚饭已经备好了,您现在可用?”梵音用阴毒的目光看了一眼屋内,再跟桓怏是说话的时候,却是满脸的笑容。 桓怏的目光这才落到厢房,果然见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便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 他未等丫鬟们布菜,自己便夹了一块鸡肉,只塞在嘴里,却感觉如同嚼着一块腐朽的木头一样,半点的滋味也没有。 他的脾气一下子忍到了极致,伸手“彭”的一声,将整张桌子给掀翻了,顿时满地的碎瓷和菜。 “去将做这饭菜的厨子打五十棍子,然后赶出府去。”桓怏脸色铁青,竟像是呀吃人一般。 几个侍奉的小丫头吓得浑身如筛糠似得,满脸的慌张模样,只跪在地上,只求着饶命。 桓怏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吃,只径直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然而他才回去,却见绛墨已经不在了,梵音正在往床榻上铺着崭新的被褥,脸颊绯红的将那从窗幔上扯下来的布条扔在了一旁。 她听见动静忙回过头来,见是桓怏,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来,“小少爷怎么这会子便用完饭了?” 桓怏的脸上已经是冰冷一片,“她去了哪里?” “刚才已经回后面的屋子里去了。”梵音眼底有一丝的妒忌,却还是恭恭敬敬的道,“姑娘还说她的疼痛已经好了,您不必挂怀。” 桓怏端起桌上的茶,猛地灌下去了半口,冷哼道,“她算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本少爷这样的挂怀?” 绛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身上的疼痛虽已经好了大半,但还是满头的大汗,这倒是把萱儿给吓坏了,不住的掉眼泪。 而绛墨却歪在床榻上,吩咐萱儿去找一捧雪来,萱儿匆匆忙忙的离开之后,很快就回来了。 绛墨不加思索的便将自己右手的中指给放了可雪里,她还是青鸢的时候,她被桓怏咬过,留下了顽疾,受了寒便会感觉到疼痛。 萱儿见她如此,只以为是什么治病的偏法,便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着,也不敢询问,更不敢打扰半分。 但很快绛墨便将手指给抽了回来,只感觉一股诧异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一般,因为她记得那天和桓怏在山洞里的时候,自己的手指百年感觉到了疼痛,而现在他又清晰的感觉到了。 虽然跟她腹中的疼痛想必比,这根本不值一提,她还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出来了。 “是谁,我到底是谁?”绛墨一巴拽过身边的萱儿,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胳膊。“我到底是谁?” 萱儿被她如此的模样给吓得满脸泪痕,只哭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是绛墨姑娘啊。” 绛墨的目光在屋内瞧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菱花镜上,神色激动的说,“快,快把它给我。” 萱儿自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赶紧将菱花镜递到了她的手中,却见绛墨死死的盯着镜中的自己,然后伸手便扯自己的脸,这倒是把萱儿给吓得傻了,赶忙拉着她的手。 “好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莫要下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少爷过来。” “我没事。”绛墨跌坐在床榻上,空洞的眼中竟是无尽的迷惑,“我到底是谁,绛墨又到底是谁?” 第五十八章 去钓桓蘅 萱儿被她的模样给吓住了,用满是哭腔的声音道,“好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而绛墨却一直死死的盯着菱花镜中自己的脸,眼底血红一片,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她正哭着,却见外面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她正没有了主意,如瞧见了救命稻草一样,只飞奔这跑出去,不成想外面的人正好推门进来,竟差点跟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桓怏脸色铁青,只恨恨的看着那莽撞的丫头,怒道,“混账,这样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往日萱儿见了桓怏,哪次不是如同猫儿见到老鼠似得,今日却一心担忧绛墨的身子,不由得眼泪齐刷刷的下来了,“您快去瞧瞧,姑娘,姑娘她……” 说完她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桓怏一听这话那还了得,又见她如此伤心欲绝,顿时心凉了半截,难不成那丫头死了? 她适才那疼痛难忍的模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子的工夫便香消玉殒了,一想到她腹内的孩子,顿时心如刀绞。 而就在准备一刹那,他连转过屏风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屋内一片阴暗,如同藏着无数只恶鬼,在黑暗里虎视眈眈的,只等着他一去,便将他的心吞噬干净。 他转身出了房门,却见后院里有一个小丫鬟正在喂着仙鹤,见了他,忙跪下请安。 “去将赖头给我叫来。”桓怏的喉咙里沙哑,似乎连自己也不相信还能完完整整的将一句话给说出来。 那丫鬟领命忙匆匆的去了,果然没有一会子的工夫,便瞧见赖头飞奔而来。 赖头满头的大汗,毕竟他不能进绛墨的屋子,正在外面找着小丫头通传,竟瞧见廊下坐着一个人。 他还不待看得仔细,便说,“姑娘,快去进去通传一下,说我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姑娘’竟慢慢的将头抬起来了,他这一瞧,竟没了半条命。这哪里是什么姑娘,可不就是他家的小少爷,只因他适才在床榻上睡着了,头发也松散着,身上的袍子又是淡色的,况且他家少爷又生得漂亮,这天一黑,竟认错了。 “少爷,您……”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只想着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 然而桓怏好似未听见他适才的话一样,只木讷而呆滞的回了一句,“哦。” 这样平静的回答,赖头顿时感觉到事情不对,顿时顾不得其他,赶紧从廊下摘下一个羊角灯来,凑过去往桓怏的脸上一照。 却见他脸上惨白如纸,嘴唇也是青紫一片,一双眼睛也是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的光泽,如同枯木一般。 “好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奴才!”赖头见他,如同死了大半个一样,不由得慌了神,只想赶快去禀明老爷,但又不敢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顿时急的只跺脚,可身边也找不出半个人来了。 “她去了。”桓怏忽然淡淡的开口。 见他说了话,赖头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旋即又是目瞪口呆,“谁?去了哪里?” 等他问完了之后门边刹那间明白了过来,顿时也是满脸的错愕,只想着绛墨那姑娘每日生龙活虎的,今日还将少爷给踹进水里,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桓怏的眼睛终于动了动,黑暗中连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去传话给管家,只让他好生的准备后事,任何东西只管备下最好的。然后找几个嬷嬷过来,侍奉她将衣服换上,总得让她体面的去了。” 赖头听了这话,悬在心头的心才放下了,他的少爷还知道这些,便说明人已无大碍了。 他只得匆匆忙忙的而去了,亦不敢自作主张,只得先去禀明了老爷和姨娘,只因府邸里虽不曾正是承认过绛墨的身份,但已是少爷的人,亦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 一阵冷风吹过,将廊下的八角宫灯吹的摇摇晃晃,那银钩发出凄厉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厉鬼的嚎啕。 他这才慢慢的往屋内走去,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 然后转过屏风,屋内虽然漆黑一片,但他还是一眼便瞧见了那床榻的身影,瘦瘦小小的,却是可怜凄楚的模样。 桓怏心如刀绞,只慢慢的坐在了床榻上,轻轻的扯住了她的手,却是那样的冰冷刺骨。 黑暗中,绛墨倏忽间睁开了眼睛,而他却也不曾留意。 适才绛墨只照着镜子,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自己的这个身份总得慢慢的找,不能急迫,若是背后有人做的这一切,那人现在还藏在黑暗的角落里,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如今她便不能先乱了阵脚,便将镜子撂下了,只躺在那里,依旧感觉到自己的腹内疼痛不已。 她听到萱儿在外面一直哭,似乎又听到了桓怏的声音,便也没计较,只有气无力的将萱儿叫进来,只让她去倒一杯滚烫的热水来。 等萱儿走了没多久,她便闭上了眼睛,只疼的满头的大汗。 但她很快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她只以为是萱儿回来了,也没有在意,然而她的手却被人攥住了,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黑暗中,她依稀能看清楚桓怏那张俊美的脸,依旧隐隐的悲伤。 “你果然是个狠心的女人,自己赤条条的去了便是了,何苦拖上本少爷的孩子?”他的声音暗哑。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只气的恨不得从床榻上跳下来,指着鼻字骂他一顿,她还没有死呢,他就这样迫不及待起来了。 “往樱花国少爷待你是尖酸刻薄了些,可也都要怪你整日梗着脖子与我过不去。”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如今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便是你起来骂我,我也绝无任何怨言。” 绛墨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上一阵湿漉漉的,不由得满脸的错愕,只抬眸望去,却见他如玉的脸颊上有一道泪痕,如同璞玉上的裂痕,让人心疼。 停在他脸颊上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绛墨虚弱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本少爷的话……”桓怏的话刚说到一半,便感觉到事情不对,只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火舌舔着似得,只一下子便甩开了绛墨的手。 他转头见桌子上有火折子和,便赶忙去点蜡烛,可越是心慌,越是手上不稳,一时间竟跌了茶碗,摔了砚台的,十分的狼狈。 而就在这时,萱儿却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不过她的手里提着一个明晃晃的八角宫灯,霎时将屋内照的透亮。 桓怏满脸错愕的向绛墨看去,却见她脸色惨白,但还是个活人,只觉得一股气直奔着头顶窜了过去。 “你,你居然装死骗本少爷?”桓怏只想着自己掏心窝子的话竟全被她给听见了,顿时觉得颜面尽失。 这丫头以后还不得把尾巴给翘到天上去啊,只怕更加的猖狂。 “妾身冤枉。”绛墨真的是满脸的无辜,又想起他适才的眼泪,竟强忍住心底的笑意,连腹中的疼痛也似乎减弱了一般,“妾身何曾装死了,您一进来我便睁开眼睛瞧着您呢。” 桓怏顿时又恨又急,又将头转过去,看向萱儿,怒道,“你不是说她去了吗?连本少爷也敢诓骗?” 萱儿吓得忙跪在地上,吓的浑身直哆嗦,“小少爷,您这可冤枉啊,奴婢不过是说让您进去瞧瞧姑娘而已,她病的很厉害。” 桓怏这才知道是自己一时间会错了意,实在怨不得旁人。 他不由得脸颊跟火燎了一般,只摔门而去。 谁知他刚出了屋门,便瞧见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几个小厮还抬着厚重的棺材,跑的十分的费力。 那管家见了桓怏,不由得满脸的讨好道,“少爷,您瞧瞧这一副可好?这可是上京中找出来的最好的了。” 那棺材漆黑如墨,隐隐的泛着光,便是八九个抬着也是十分的费力,想必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然而桓怏却并未回答,只走过去,伸腿便将那小厮们手里抬着的棺材踹在了地上,那厚重的棺材板霎时跌落在地上,掀起阵阵的尘土,便是院中的仙鹤,也吓得扑腾着翅膀。 “棺材落地了,可怎么装人啊?”管家满脸的心疼,只想着桓怏竟站那的暴殄天物。 “喜欢装人是吗?觉得可惜是吗?”他声音冷冽的如同寒冰,“既然你这么喜欢,现在就把你装进去。” 管家自然知道桓怏的脾气秉性,他说到便能做到,便吓得忙跪地,卖力的扇着自己的耳光,“奴才该死,说错了话,还请小少爷饶了我这条狗命。” 这管家身子滚圆,脸更是白白胖胖的,这几巴掌在乎下去,只跟长熟了的萝卜似得,十分的搞笑,但众人却谁也不敢笑出来,只因为桓怏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很快一个粗粝的声音传来,“好端端的,你这是又怎么了?” 却是护国公来了,管家和几个小厮顿时重重的松了口气,只捡回来了一条命似的,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桓怏抬头看去,却见自己的祖父和卫姨娘,而就在不远处,连桓蘅也慢慢的走了过来,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跟在护国公的身后。 桓怏竟未曾想过桓蘅会来,又不由得想到绛墨今天和他一起离开时候的模样,还扯着手,难不成当他是死的不成,莫说是他名义上的小妾,便是他屋子里的猫儿狗儿,旁人也是碰不得的。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心底竟有一股醋意,只恨不得将桓蘅即刻赶走。 护国公正要呵斥他一顿,却隐约瞧见了他脸上的几道泪痕,不由得又气又恼,“一个女人就让你成了这幅模样了,只怕老夫明日去了,也未必见你伤心难过,还不将脸上的泪给擦擦,成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今日晌午这丫头还去了我房里,没想到竟这样突兀的去了,连半句话也没有留下。”卫姨娘却是越说越伤心,只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的泪痕来。 倒是让桓怏弄得面红耳赤,觉得自己的脸面霎时间丢尽了,一不知该如何回禀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几个嬷嬷赶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几个包裹,却听卫姨娘道,“我这里倒是有几件未上身的衣服,快替姑娘换上,若是晚了,只怕带不过去了。” 那几个老婆子刚要进去,便被桓怏给拦了下来。面颊绯红的说道。“不必进去了,她没有什么大碍,原是我听错了话,以为她不行了。” 院子里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或是跟着护国公一起来的,或是瞧热闹的,或是张罗着东西的人,只听了这话,霎时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护国公原是在处理朝廷的折子,都是火急火燎的事情,一听到赖头的话,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不成想竟被戏耍了一通。 护国公一时间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满心的担忧霎时间化为怒意,然后指着他骂道,“连老夫都敢诓骗了,今日就将你的眼睛挖出来,留着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不过是个睁眼的瞎子而已。” 见自己的父亲这样的恼怒,桓蘅只慢慢的走了出来,还是像往常一样挡在了桓怏的面前。“父亲息怒,既然绛墨姑娘无事,便是见件好事了。” 听到这样的话,护国公这才冷哼一声,旋即皱眉问道,“那丫头好端端的是怎么了,竟病成这样,可找大夫瞧过了?” 桓怏正想胡乱的编一通,却见绛墨由萱儿从屋子里慢慢的搀扶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妾身自小便不能吃鹿肉,只是今儿贪吃,一时间忘了根本,所以才犯了旧疾。”她的声音虽弱,但众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叨扰了老爷,实在是绛墨的罪过。” 她在屋内将外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生怕要将大夫请来,只得自己过来解释,病只能强撑着身子骨过来。 护国公见她回答的不卑不亢,不由得喜欢起来,只想着这丫头素日还算不错,至少这些时日里桓怏都是留在府邸的,并未去外面厮混,可见是这丫头能劝得动他。 绛墨说完这些话,似乎身上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一般,只得羸弱的靠在萱儿的身上,才不至于倒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在她的身上,她的手指着了风,不由得疼的起来,然后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摩挲自己的手指。 她随即感受到一阵炙热的目光,她下意识的去看,却不是护国公,却是他身边的桓蘅,他漆黑的眼睛了似乎酝酿着什么,只是死死的盯着她手上的微小的动作。 绛墨霎时间明白自己竟犯了糊涂,昔日她吃不得鹿肉的事情桓蘅是知道的,而她这摩挲手指的习惯,却是一时间都改不了的。 她慌张的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等他看向桓蘅的时候,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绛墨良久才打定了主意,桓蘅难不成就凭着这两点,便认定了她是青鸢不成?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众人也都散尽了,连卫姨娘安慰绛墨的话,绛墨也不过是胡乱的答着,竟连她说的是什么不记得了。 待众人散去之后,萱儿这才要扶着绛墨会屋。 “等一下。”桓怏猛地叫住了她们,未等她们将头转过来,便急道,“那些话原是本少爷觉得你可怜,同情你才说的,你要是敢外传半个字,你便知道本少爷的心狠手辣。” 这样一折腾,绛墨顿时满脸的汗珠子,只冷哼道,“是,大少爷,妾身并未听过任何的话。” 桓怏这才怒哼着离开了,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 绛墨这病来的也快,去的也匆匆忙忙的,第二日便又是生龙活虎的模样。 桓怏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便只觉得自己丢尽了颜面,只闷在屋子里,生怕见人似得,便是丫鬟们提及绛墨的名字,都能惹来他的一顿训斥。 而她自然了解他的脾性,只任由他闹去,过两三天的便好了。 这天绛墨命萱儿将最好的衣衫拿出来,又叫萱儿替她梳了头,便要匆匆忙忙的走。 “姑娘这样晚了,您要去哪里?”萱儿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满脸的紧张。 绛墨拿出胭脂膏子在自己的脸蛋上轻轻的抹了两下,顿时如面含春花,平添了几分的媚态。 “去钓鱼。”她笑的时候,眼底露出一抹算计,但很快消失。 “这样晚了,可如何能钓鱼?而且府邸里的湖里,都是锦鲤。”萱儿满脸的疑惑。 “在我看来,人都是水里的鱼,只要是放的鱼饵够多,总会有上钩的时候。” 萱儿只感觉满脸的不解,只笑道,“那姑娘想钓小少爷,可他这几日闹性子,折腾的也够久了。” 绛墨冷笑了一声,“桓蘅这条大鱼如何?” 第五十九章 你愿意上钩吗 如今边塞战乱,生灵涂炭,郑量大大统领在边关奉旨杀敌,但粮草不足,边关传来的书信却都在皇帝的御案上都起了灰尘。 今日桓怏进宫之后,萧桀更是催促兴建别苑之事,只因在宫中住的烦闷了,想要带着自己后宫中的美人去宫外游山玩水。 如今国库空虚,哪里还有银子,皇帝只将桓蘅叫进宫去,商议这件事。 天下人谁不知道,皇帝的昏庸和奢靡,大都是桓蘅给挑唆的,大臣们实在看不进去皇帝的荒唐,便也费尽心思的劝一劝,而桓蘅却从未劝过,甚至多么无理的事情,他都能办的妥妥帖帖的。 萧桀见桓蘅答应了帮自己筹谋,不由得龙颜大悦,只又赏赐了御宴,甚至又赏赐了几个美人在一旁侍奉。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萧桀已经是酩酊大醉,搂着自己身边的两个美人,毫不顾忌的耳鬓厮磨起来。 桓蘅脸上却依旧淡淡的,只是安静的吃着饭菜,而身边的美人却十分殷勤的替他斟酒,甚至有意无意的往他的身上蹭。 “桓蘅,你还是如此的怠慢了佳人,坐怀不乱,可是为了那个女人?”萧桀的声音里带着醉意,“那丫头确实很美,娇艳的跟朵花似的,尤其是在朕的身下承欢的时候,哭的朕的心都快碎了。” 如此的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屋内的几个女子顿时一阵心惊,而给桓蘅倒酒的美人更是手下不稳,半盏酒全部洒了出来。 可桓蘅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样,依旧是脸色平淡。 “只是那丫头实在是不知好歹,朕想着让她入宫的,没想到竟在佛前自尽,哼——”说完萧桀猛地灌了口酒,更是满脸的气愤之色。 很快饭便用完了,萧桀醉眼朦胧的看着桓蘅,然后说道,“这几个美人爱卿可喜欢?不如送到府邸里去如何?” 那几个美人听了这话,顿时满脸的欢喜模样,只恨不得即刻就跟着桓蘅一起走。 桓蘅波澜不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微臣家教甚严,只怕父亲又要恼怒,伤了身子,便全是微臣的罪过了。” “你父亲就是这样顽固,朝堂的事情站全都交予他了,却还是不知足,竟连朕后宫的而是情也要关上一遭。”萧桀满脸的怒意。 “皇上喜怒。”桓蘅跪在地上,“父亲忠心侍奉您,绝无二心。” “朕知道你们桓家满门的忠心,为朕铲除青家,你们算立得头功。”萧桀说道此时脸色才缓和了些,又接着道:“只是朕瞧着护国公已经老不中用了,只给他找一份闲差事才好,这爵位便早些给了你,才是正理。” “微臣不敢。” 此时萧桀已经酒气上头了,只想着自己后宫的佳丽们,“罢了,回府去罢。” 桓蘅这才毕恭毕敬的退下了,只出了殿门,便是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将他身上的酒气吹散了一半。 他顺着汉白玉的台阶往下走,只走出没几步,便看见几个内侍拖着适才殿内的几个女子往外面走,她们已经被捆绑上,嘴巴也被堵上了,只呜呜的哭着。 她们听到了萧桀适才的话,桓蘅又不要她们,自然不能留着了。 几个花样年纪的女子,才从江南千里迢迢的选进宫中,尚未博得皇帝的恩宠,没想到竟香消玉殒了。 几个女子看见了桓蘅,只用充满恳求的目光瞧着他,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而已,她们的小命便保住了。 可桓蘅依旧是满脸的风轻云淡,而当他的目光略过那几个女子眼睛的时候,冰冷了许多年的心好似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的疼痛。 多像七年前在潭拓寺中,青鸢就是用那样的眼神,就像是被虎豹咬在嘴里的小鹿,除了绝望,再无其他。 直到那几个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他心底的疼痛才渐渐的消匿了。 宫外,不才和府邸的侍卫已经等了数个时辰了,这才看见宫门打开,桓蘅不紧不慢的从宫内出来了。 宫门出灯火通明,隐约有几只蝙蝠在四周盘旋在,偶尔被火苗烫到,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 不才忙恭恭敬敬的迎了上去,只隔了很远,便嘀咕道,“可了不得了,今日大人心情有不好,你们好生的侍奉着。” 几个侍卫不由得去偷偷的查看,可桓蘅的脸色和往常一样,哪里像是生气的,竟不知道不才是从何处看到的。 然而回到府邸之后,守门的小厮匆匆忙忙的搬来的脚凳,却因为一时心慌,那脚凳歪在一旁,而桓蘅的脚正好迈下来,竟险些让桓蘅绊倒。 那小厮顿时跪在地上,“大人饶命。”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大的惶恐,他素日里便听闻,二少爷十分的体恤奴才,便是奴才们犯了错,也是得过且过。便心中想着幸亏不是桓怏那厮,只怕这会子不知道挨了多少个窝心脚了。 一阵冷风吹过,桓蘅的脸上依旧平淡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良久才说,“去将他打发了。” 不才脸色一变,“是。” 那小厮自然不知道打发了是什么意思,只等着侍卫来拉扯自己的时候,便吓得魂飞魄散。 很快身后的几个侍卫便将这小厮拉扯到门旁的耳房便,拿着腰带狠狠的勒住了他的脖子,不过片刻就没有了呼吸。 不才这才跟着桓怏往府邸里走,很快穿过曲折的长廊,过了临月楼便是桓蘅的院子了。 而就在临月楼前的亭台上,隐隐的坐着一个女子,在月光和雪色中,显得有些飘渺,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只慢慢的转过头来。 不才顿时心惊,怎么是她? 却见绛墨一身的锦缎,头上梳着如意髻,眉间画着一片花瓣,恍若神仙仙子,虽不是极美,但亦是让人过目难忘。 她见了来人,眉眼微微的挑起,扬了扬手里的鱼竿,“妾身在钓鱼,二公子请便。” “这哪里来的鱼,湖里可冻着冰呢。”不才忙皱眉,不假思索的便将话说了出来。 “既然这些鱼儿不敢上钩,那二公子呢?”她斜睨着他,笑的招摇,“你可愿意?” 第六十章 无情之人 不才素来厌恶桓怏,恨屋及乌的脸绛墨也不喜欢,只以为青楼来的姑娘,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只怕稍不注意便能将人的魂给勾去了。 他见绛墨竟说说了这样不知廉耻的话,顿时有些恼怒。 桓蘅这个人素来洁身自好,除了有几次去找桓怏,从不曾踏足烟花之地,更何况招惹这些风尘女子。 就在不才以为桓蘅会将眼前这个张狂的女子打发走的时候,却见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停在了绛墨的眼前。 他挡住了她面前的月光,让她整个人都陷入到他的暗影中。 她这才徐徐的抬起头来,然后莞尔一笑,用娇媚如骨的声音说,“二少爷果然咬住钩子了。” 月色中,桓怏身上绣着麒麟的官袍,更显得他身上带着森冷,没有任何的温度。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却见他猛地抓起了她的手腕,还未等她站起身来,拖着她便走。 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磕绊在石阶上,可他还是脚步很快,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 绛墨只得加紧脚步,飞快的跟在他的身后,而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却那样的紧,手指几乎要嵌入她娇嫩的肌肤中去一般。 绛墨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小跑,只听见头上的珠翠沙沙作响,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就在两个人经过不才身边的时候,绛墨清楚的看见了不才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想表示的意思她却是清清楚楚。 你这贱女人,不要玷污了我家二少爷的名声。 绛墨恬不知耻的一边走着一边冲着不才扯了扯唇角,这个让不才越发的气愤起来,又想着那日在竹林中的事情,便想着自己的二少爷终究是让这个女人给勾搭坏了。 她被他扯着走了一路,直到进了他的卧室,却并未撞见一个人。 绛墨的身上原就穿的单薄,此时竟被细汗给浸透了,凉凉的贴在肌肤上,十分的难受。 屋内的烛火只点了一半,似乎丫鬟们懒惰,许久都未来剪灯芯,那烛火摇摇晃晃的,隔着琉璃罩子,更加的暗了。 直到绛墨被他狠狠的甩在床榻上,她的脑袋狠狠磕在枕旁置放着的玉如意上,顿时磕的是眼冒金星,两只耳朵嗡嗡直响。 “二少爷就这般的心急吗?”她笑得娇媚,“长夜漫漫,何必如此?” 然而桓蘅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只伸手去扯她身上的衣衫,很快她外袍落下,然而他却并未继续,只是蛮横的扯过她的胳膊,去看她的肩头。 昏暗的光泽下,却见她细腻的肩头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手指在她的肩头摩挲着,似乎想找着什么,只是眼底越来越暗淡。 绛墨知道,他在找自己肩头的那一块胎记,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胭脂记,当初她曾经给他看过。 昔日他和她在尚书府的书房里,绛墨将父亲珍藏的古籍给他瞧,只因那古籍是极为珍贵之物,从不轻易示人,两个人便躲到书架子后面,只悄悄的看。 那书架后极窄小,两个人并肩而坐,竟是挨的极近,她几乎能清晰的闻见他身上的檀香。 那古籍绛墨已经读过一遍了,一时间无趣味,便瞧着桓蘅。那时候的他不过十五六岁,越发的俊俏,有了几分的棱角,她心里只念着,等他再大一些,便能娶她为妻了。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虽然已经长出了嫩肉来,却还是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长睫低垂,拉过他的手来,轻轻的在唇边呵着气,“疼吗?” 桓蘅眼中满是柔意,只笑道,“果然傻气的很,这原是我半个月前练箭的时候伤到的,已经好了。” “当时一定很也疼罢。”青鸢的眼底带着隐隐的泪痕,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这块伤疤倒是与我肩头上的胎记是一对。” 桓蘅放下手里的卷册,然后笑道,“哪里来的成双成对,你果然更傻气了一些。” 青鸢见他不信,顿时有些懊恼,旋即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一扯,露出雪白的臂膀来,那上面果然一块胭脂胎记。 “桓哥哥,你瞧。”她满脸的兴奋,旋即又将自己的身子侧了过来,只为了让他瞧得更加的清楚。 桓蘅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他手里的卷册也险些掉在了地上,“你怎么能在男人的面前宽衣解带?” “可是桓哥哥是我以后的夫君,是要同床共枕的。”那时候的她已经懂得了男女情爱,只以为这以为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大家闺秀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为人不齿了。 绛墨如今还记得那天桓蘅脸上的表情,而当初那胎记却已经不见了。连绛墨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蘅冰冷的手指终于从她的肩头挪开,漆黑的眼底带着暗淡和失落,但似乎并不认命,旋即抓起绛墨的手指,细细的查看着。 已经是洁白的手指,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的牙印。 桓蘅眼底只剩下一片暗淡,良久才低声的呢喃,“你到底是谁?” 绛墨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神略过手腕上那几道手指印,“妾身是谁,自然是侍奉少爷的人,春宵苦短,还是早生安歇才是。” 说完她如玉葱一样细嫩的指尖去挑自己裙带,而手却被他一把死死的拽住,“回去。” 绛墨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是妾身做错了什么吗?您说,妾身都改。” 桓蘅目光平静无波,连声音也冷到人的骨头中,“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或是谁指使你过来的,但不许你模仿她。” 绛墨唇角微微的勾起,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见外面隐约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好似故意放慢了一般,竟是个女人。 她清楚的看见桓蘅的眉皱了皱,旋即扯开她身后的锦被,将她给兜头兜脑的给盖上了。 绛墨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随即窒息的感觉蔓延上来,不由得想起那日悬梁之时的难受,正要扯开被子,却听见桓蘅的声音,“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而就在这时,却见屋内的门给人悄悄的推开,却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进来,头上的帽子将整张脸也遮挡住了大半。 “老爷睡了,我过来瞧瞧你。”卫姨娘的声音从斗篷下面传来,旋即白皙的手指将帽子给拨下,露出一张美艳的脸蛋来。 桓蘅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感情,“若无事,便不必过来了。” “不必过来?”卫姨娘的声音里已经带着隐隐的哭意,“好生薄凉的话,也只有二少爷能说得出了,八年前你将我带进上京,说过只要我将替你完成大业,便给我一个名分,虽是远远不及青鸢,但我亦是心甘情愿的。如今为了你嫁给了一个这样年岁大的男人,日日独守空房,难道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能多看你一眼。”卫姨娘哭的越发的伤心,连绛墨都感觉自己心如刀绞。 桓蘅站在床榻前,目光渐渐的变得冰冷,“既然你这样的不满,迟早会误了大事,你这个棋子,舍了也罢。” 听到这话,卫姨娘顿时脸色惨白,“我不是不满,只是想来瞧瞧您的,别的从不敢妄想,您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乖乖的做了。”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却敏锐的察觉到又是很么东西不对,等她往床榻上瞧来,却见那隆起的被子下,隐约有几缕长发,还有地上丢着的衣衫。 “这女人是谁?”卫姨娘霎时发出尖锐的声音,“究竟是哪个狐狸精,敢爬上二少爷的床榻,难道连出来都不敢了?。” 这些年她趁机将桓蘅屋子里但凡有些样貌的丫鬟都打发走了,只剩下的几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没有多大造化的人,没想到今日还是有女人趁机做出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桓蘅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旋即又收回,漆黑的眼底已经有了怒气,“退下。” 卫姨娘已经气红了眼睛,哪里肯答应,正要想去扯绛墨的被子,却被桓蘅一把拦了下来,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这让卫姨娘清楚的知道,桓蘅彻底恼怒了。 “好,我走。”卫姨娘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旋即转身离开了,隔着很远依旧能听见那低哑的哭声,竟是那样的可怜。 绛墨这才将被子扯开,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然后笑着说,“二少爷果然是无情的人呵。”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他的手便狠狠的掐住了她细嫩的脖颈,然后越来越用力。 桓蘅的声音此时传来,但飘渺几乎是从地狱里钻上来的一样,“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看来是留不住你的性命了。” 绛墨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那种绝望再次蔓延上来,她拼命的挣扎着,但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六十一章 被捉 然而绛墨却直勾勾的看着他,漆黑的眼底里没有惶恐,即便她的双手腾空,却还是没有挣扎,只是那样的安静的,如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桓蘅就在一刹那竟心如刀绞一般,手上的力气似乎都用尽了,过了良久,他的手慢慢的松开,僵在那里。 绛墨慢慢的睁开眸子,眼底有一丝的冷然,却随即消失。 即便方才险些丧命,她竟还能笑得恬美,“二少爷果然舍不得要了妾身的性命,妾身真是感动,只是妾身自然能管的了自己的嘴,今日的事情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桓蘅的脸上流连,见他不说话,只娇媚的笑道,“二少爷可要继续,长夜漫漫,这样的良辰辜负了岂不可惜?” 桓蘅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冰冷,似乎连再瞧绛墨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自己一样,只冷声道:“天亮之后,自然会有人送你回去,今晚你留在这里。” 绛墨知道,那卫姨娘几乎癫狂了似得爱慕桓蘅,只怕早已在外面派了人虎视眈眈的瞧着,只等着自己出去,而她现在暂且不想和卫姨娘为敌。 而且如今亦不知有多少暗箭在等着自己,只有卫姨娘待自己还算不错。 “哦!”绛墨只慢慢的点了点头,旋即从床榻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而她纤细的指尖刚要触碰他的脸颊,便被他一把躲开了。 昏暗的烛光将两个人的脸照的隐晦不明,他带着暗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今晚你睡榻上。” 说完他慢慢的走到了窗边的竹椅上,侧身躺了下去,旋即屋内却是一阵岑寂。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棱照进屋内,落在桓蘅的身上,带着孤寂和萧索,除了冰冷,便是薄凉一片。 绛墨也倒在床榻上,她并未盖上被子,似乎是因为厌恶被子上有他的气息,又因为她的身上穿的单薄,只觉得冷入肺腑,每一寸几乎都在哆嗦着。 她一直死死的盯着帐顶上的几颗夜明珠,淡白色的光泽有些刺眼,这也原是七年前的旧物,没想到他今日还在用着。 直到传来了桓蘅淡淡的呼吸声,绛墨才慢慢的坐起身来。 绛墨望着桓蘅的背影,眼底带着无尽的恨意,父母的脸,姑姑的脸,还有她记忆中府邸的那些人的脸,不断的在她的眼前晃荡着,嘶吼着,让她替他们报仇。 他们在一个个的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即便他知道,现在最该去对付的便是那昏君,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得他活着的每一日,便是她最大的折磨。 她拔下了发髻上的金钗,连鞋也未穿,只放慢脚步往桓蘅那里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耳边的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杀了他,杀了他,青鸢,你不能心软,就是这个男人害死了你满门。” 绛墨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却见他半张侧脸在月光下如同无瑕白玉,他紧紧的闭上眼睛,眉宇紧锁,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绛墨咬了咬牙,将见钗尖对准了他的喉咙,欲要一下致命。 她饿的唇角勾起了绝美的笑,而就在那冰冷的钗尖离着他的喉咙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他倏忽的睁开了清亮的眸子。 刹那间绛墨的心几乎能从喉咙中跳出来,几乎下意识的将将手肘一转,将那钗子藏在了自己的袖口之中。 绛墨也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那闪着寒芒的钗尖,只是在昏暗的烛火下,两个人淡淡的看着彼此。 “二少爷,天这样的冷,您怎么连被子也不盖?”她说完将怀里抱着的被子送了上去。 她为了以防万一,随手抓了一条锦被,没想到此时真的派上了用场。 桓蘅并没有说话,而绛墨却伸手将被子展开,慢慢的替他盖上了。 “多谢。”桓蘅的声音温柔,眸光却有些清寒。 绛墨这才回到了床榻之上,袖子里的钗子却再也不敢拿出来了,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直瞧着窗外的月色,直到天边泛起一丝的鱼肚白,她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绛墨隐约感觉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看着自己,她拼命的想睁开眼睛,但因为太困了,却还是陷入了更深的梦中。 而她却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等她睁开眸子,看着记忆里那熟悉的情形,竟好像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噩梦,她的父母都还子啊,而她的桓哥哥还是那样的温柔。。 但随即门外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痴梦。 “姑娘快收拾一些,奴才这就想法子给您弄出去。”不才的声音里虽带着不屑,但亦是有几分着急。 绛墨不由自主的去看向那竹榻,却见那早已空空如也,看时辰,只怕桓蘅已经上朝去了。 等她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却见不才早已搬了几个木箱子在门口,“劳烦姑娘委屈一下,藏在箱子里,然后子会给您搬到西边的书房去,哪里有个小门,不会有人发现的。” 绛墨慢慢的点了点头,这才随意的找了一个藏了进去。 很快其他的几个箱子也也被不才置放上了一些书册,然后将箱子一并关上,然后才命外面的小厮进来,将箱子搬走。 不才故意将箱子留了一道缝隙,绛墨藏在里面,倒是也能瞧见外面的情形。 她身子虽然娇小,但藏在木箱子里却是十分的难受。那几个小厮不知里面藏匿者人,便使劲的晃着,这让她几乎险些吐在里面。 她被抬着晃晃悠悠的走,直到经过游廊上的时候,隔着缝隙,隐约的瞧见桓怏那厮正踱步过来。 他伸手的赖头手里捧着砚台书册之物,竟是这厮去念书了。 这几日不见,桓怏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的疲惫,漂亮的脸上一阵冰冷,便是旁人跟他请安,亦是冷眼扫过,小厮们吓得更是胆战心惊。 而抬着箱子的小厮见了桓怏,便忙将手里的箱子给扔在地上,跪下请安。 绛墨正在箱子里,这样被猛地一摔,下意识的“哎呦”的叫了一声,旋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只希望桓怏那厮没有能听见。 然而偏巧事与愿违,却见桓怏猛地停下了脚步,一双漆黑的眼睛往她所在的箱子出瞧了过来。 “这里面是什么?”桓怏的声音中带着疑惑,但在绛墨听来就像是催命的符咒一般。 绛墨忍不住叹息,桓怏果然是她命中的瘟神。 “回小少爷的话,这时二少爷屋子里的一些卷册,只让搬到书房里去。”不才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丝的颤抖和紧张。。 绛墨也知道他在怕什么,她如今桓怏的小妾,若早上的时候从二少爷的屋子里被人抬出来,那岂不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护国公府的名声是彻彻底底的毁于一旦了。 桓怏又岂是轻易的好糊弄过去的,他勾了勾唇,满脸的得意,“哦?竟不知是什么珍贵的古籍,本少爷便要挑拣几本去好好读才是。” 绛墨心里直“突突”的跳个不停,只恨得见出去将那业障踢死。 “小少爷,这些书册都是您二叔最喜欢的,若您想看,自然是要等奴才回明了,给您送过去便是。”不才的脸色一阵惨白,这让绛墨又皱了皱眉。 如此遮遮掩掩的,桓怏那厮哪里有不疑心的道理,若是明目张胆答应让他翻,只怕桓怏那厮便转身就走。 “费什么话,难不成里面藏着女人,不许我瞧?”桓怏的耐性果然快耗尽了,连语气也越发的冷凝起来,“难道还要本少爷亲自动手不成?如此更好,见了老爷我便更有道理了,只说你们藏了奸,还不许本少爷搜寻,治你们个包庇之罪。” 几个小厮原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人,只满脸恳求的看着不才,他们太了解桓怏了,今日若不顺着他,他们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不才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只道,“打开。” 绛墨连手指也在颤抖着,而桓怏压根早料到这箱子里会有人,已经慢慢的走了过来,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得意。 她用牙咬住自己的衣袖,然后“刷”的一声,扯下一块布条来,蒙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又将自己的发簪摘下来,满头的青丝霎时间落下,遮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她刚做完这一切,却见箱子猛地被人打开,一阵光亮刺进她的眸子里,眼前竟是一白。 等她恢复了清明,却见周围的人已经是目瞪口呆,只有桓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本少爷倒要瞧瞧,他这样藏起来的人究竟是谁。” 绛墨一下子从木箱中跳了出来,因为蜷缩的太久了,她双腿酸麻,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但她却毫不在乎,只转身便要往画廊旁的梅林里钻。 桓怏似乎再久预料到她会跑了,伸手便拽住了她的袖子,将她硬生生的拖了回来,他的声音阴阳古怪,“还不将脸上的东西摘下来,让我们大家都瞧一瞧。” 第六十二章 我与他谁好 桓怏的手如同绳索一般,将她牢牢的困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而她越挣扎,他便笑的越发的得意,好像她不过是他爪子底下的一个老鼠,连声音中也满是嘲讽,“跑?看你我往哪里跑?” 桓怏说完便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眼看就要触及到她脸颊上的布了。 就在她慌乱间往四周瞧去,却见那几个抬箱子的小厮满脸的惶恐之色,弓着身子,好像随时吓得都能瘫倒在地一样。 而只有不才站在影壁前面,冲她微微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无论如何都要跑。 绛墨收回目光,却见桓怏那近在咫尺的手,想也没想,一口便咬了下去。 桓怏脸上的得意之色尚未敛去,便顿时疼的皱紧了眉头,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女人竟开口咬自己。 虽然隔着她脸上的一层布,但他疼的直吸了口凉气,隐隐的已经有了一丝的血迹。 “快给我杀了她。”桓蘅暴怒的声音传来,然后将攥在她胳膊上的手给抽了回来,想要去将她的嘴巴给掰开。 绛墨见来了机会,一下子松开嘴,转身便钻进了梅林里。 她跑的很快,只感觉自己的衣衫都被风给刮起来了,两个宽大的袖子如同蝶翼一般,在风中呼呼作响。 “快,将他给本少爷捉住。”桓怏满脸的怒气,几乎要吃人一般。 然后桓怏随即追了过去,转身的时候,碰掉了赖头手里的笔墨纸砚,顿时掉的满地都是,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而他身后的赖头也是目瞪口呆,一边跑着跟上去,嘴里一边还嚷嚷着,“少爷,您小心些,莫要磕碰了。” 而那几个抬箱子的小厮听到桓怏的话,自然也要追上去,然而还未迈动脚步,却听见不才轻咳了一声,众人忙看向了他。 “你们想想是愿意得罪小少爷还是二少爷,小少爷任性胡闹,府邸里又有谁将他放在眼里,可二少爷是朝中命官,深得皇上的恩宠。你们想想究竟愿意得罪哪一个?” 几个小厮再也不敢追上去了,满脸讨好的说,“您就给我们指一条生路罢,若是救了我们的命,您便是我们的亲爷爷。” 赖头看着桓怏离开的背影,“今天你们抬着的不过是卷册而已,并没有什么人藏在里面,即便是在老爷的面前,也只能是这一句话。” 梅林中,梅花来的枝繁叶茂,那树杈子很多,挡着人的去处,而绛墨仰仗着自己身子娇小,桓怏竟一时没有捉拿到她。 桓怏在后面气的直发抖,他的发簪已经被树枝给挂的歪了,头发也被扯下来了几缕,整个人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 而他还是不依不饶的模样,只怕若不将绛墨捉拿到,便是舍得一身剐也愿意。 “你给我站住,否则本少爷捉住你便将你碎尸万段。”桓怏在身后恶狠狠的威胁。 绛墨听了这样的话,顿时跑的更加的卖力,却不由得想到梅林旁边有个西角门,只奔着在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她也来不及甩开桓怏,只一溜烟的跑了,一时间没有了踪影。 桓怏这才觉得这景致越来越熟悉,这才发现这竟是去自己后院的路,刹那间他不由得想起绛墨来,想起那天她牵起桓蘅的手离开的模样。 难道是她?桓怏忽然在这一刹那想起绛墨来,想起她看桓蘅的目光,总是那样的古怪。 他站在梅花树下,因为跑的太急,他的头发上还落着几瓣花。 一阵冷风夹杂着树枝上的残雪,猛地冲他扑了过来,刹那间额头上的汗珠凉透了,冷冰冰黏在他的身上, 等赖头穿着粗气匆匆忙忙的追上来的时候,却见桓怏呆呆的站在那里,眼底空洞的有些令人恐慌。 “小少爷,您别吓奴才,不过是个女人,捉不到便捉不到了,便是被您拿到了又能如何?”赖头被他的模样给吓到了,苦口婆心的劝着,“难不成因为一个女人,老爷还能治了死罪不成?” 而桓怏听了他的话,眼珠都没有转一下,如同死灰一样。 “我的好少爷,先生等了很久了,您得去念书了。”他说完忙扯了扯桓怏的胳膊,“咱们走罢,您不是答应绛墨姑娘要好生的念书的吗?” 就在他提及绛墨的名字的时候,他漆黑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的动静,然后转身穿过狭小的门,往绛墨的屋子里走去了。 赖头被他脸上的神色给惊到了,但又见他去可绛墨的屋子,一时间也不敢追上去。 桓怏站在绛墨的屋子前,脸上竟有些暗淡,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越发的显得孤寂和萧索。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终于碰到了门上。他的手指在寒风中被冻的太久,竟有些发红,隐约还有几分的颤抖。 就在他要推门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小少爷这会子过来了,我家姑娘昨夜吐了半日,天亮才睡着。” 却是萱儿正站在廊下,战战兢兢的看着桓怏。她原本就怕他,偏巧她此时心中有鬼。 桓怏听到了这样的话,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良久他才慢慢的说,“我不会打扰到她的,我只是来瞧她一眼。” 说完他果然轻轻的推开屋门,慢慢的走进了屋内。 屋内很暗,只有一只尚未燃尽的蜡烛,那蜡油几乎淌在了地上的青砖上,那灯芯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能灭了似得。 桓怏转过屏风,隐约的看见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她娇弱的如同一只猫儿,连身上的锦被也掉了大半。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正俯身将落在青砖上的半截被子捡起来,却见她微微的动了动身子,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她的眸中满是困乏,隐约间还带着一丝血丝,见了他,低声的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小少爷怎么来看妾身了?” 就在她羸弱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桓怏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眼底好像死灰复燃一样,渐渐的有了一丝的生机。 她前几日病成那样,再加上有了身孕在身,岂能像刚才那女人似得横冲直撞的,或许是那丫头凑巧跑到这里来了而已。 他坐在她的床榻上,将她瘦小的身子有锦被慢慢的裹好,弄得她好像是襁褓中的孩子似得。 “本少爷是来看孩子的,与你有什么相干的?”桓怏装出满脸不屑的模样,手却慢慢的伸到了锦被中,抚向了她的肚子。 绛墨却不由得感到心底一震,竟有些害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便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了他的手背上,然后伸手抓了起来,细细的查看着,“呦,少爷昨日又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连幌子也带出来了,您最好今日别去见老爷了,省的他又要责骂你了。” 却见他的手腕上有一排细细的牙印,许是咬的狠了,竟有几块皮肉都掉了一些。 桓怏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便以为她打翻了醋坛子,便毫无隐瞒的将适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气又恨,只咬牙道,“总有一日我便将那女人找出来,将她碎尸万段。从小到大,本少爷还从未被人咬过一次” 绛墨听到他如此的怀恨在心,便越觉得自己下嘴太狠了。 桓蘅落在她小腹上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看着绛墨的眼睛,脸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我与二叔谁更好一些?” 绛墨想也不想,不假思索的说。“自然是二公子。” 第六十三章 一场好戏 桓怏听到这话,霎时气的脸色通红,连声音都好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森森的寒意,“既然你觉得他这样的好,何必进府来找本少爷,不如将你的东西一并收拾了送过去,大家清净。” “他是很好,风雅出尘,朝中重臣。”绛墨勾了勾唇角,心中却是一片冷凝,“可他再好,也比不得小少爷在妾身心中的分量,您虽然不学无术,嘴上刻薄,蛮横无理,但妾身就是爱慕您。” 桓怏听到前面的那些话,只觉得心中畅快,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可听到后面的时候,便越发觉得不对,只恨不得将绛墨打死。 他伸手便佯装去扯绛墨的脸,嘴里嚷嚷着,“好厉害的一张嘴,连本少爷也敢讥讽,这就撕烂了它。” 绛墨吓得连忙往后退,嘴里求饶道:“好少爷,您今日便饶了我这一遭罢。” 桓怏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听她如此的话,脸上的怒气也渐渐的消了。而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却慢慢的伸向了她的脸颊。 隐约间,她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的将他脸上的表情都映衬出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着,眼底涌动着一种情愫。而她错愕的看着他,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刹那间屋内一边寂静。 就在他的指尖从她的唇畔边划过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如同被火舌烫着了一般,猛地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 刹那间两个人皆是心头一震。 过了良久,绛墨才微微的扯动了一下唇角。“少爷怎么还不去念书?” 桓怏却难得的温顺的回答了她的话,但语气里却全是不屑,“本少爷蠢笨的很,自然比不得人家,年纪轻轻的就考中状元了。” 他声音酸溜溜的的,这让绛墨不由得觉得好笑,唇角微微的勾起,眼中也褶褶生辉。 “往旁边挪一挪,本少爷也要躺一会子。”他忙推了推她的肩膀,但并未用几分的力气。 听到这样的话,绛墨眼底有了一丝的慌乱。 桓怏将她脸上的表情瞧的清清楚楚,但破天荒的竟也没有气恼,“放心,你如今有了身孕,本少爷绝不会碰你,那天晚上不过是个意外而已,以后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脸上有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她果然往后移了一些,然后将自己的枕头也留给了他。 桓怏躺在了她的身边,那枕上还残留她的气息,淡淡的桂花油的气息。 两个人挨得很近,桓怏却忽然将头转过来,他的气息拂在了她的脸颊上。 “那个男人是谁?”桓怏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的清白之身到底给了谁,为了他不肯娶你?” 绛墨心内一阵酸楚,只恨在这样祥和的时候,桓怏这厮竟然提起这样的话来,让人心里烦闷至极。 她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谁,只是绛墨这丫头生的温婉动人,想必在江南的时候,也是有相好的。 绛墨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得胡编乱造起来,“原是我家乡的一位公子,虽不算名声显赫,富贵滔天,但亦算是正人君子,我与他自幼相识,私定终身,他说非我不娶,我亦非他不嫁。” 桓怏的声音带着微哑,“那后来呢?” “后来家里发了洪涝,父母便带着我来京中投奔亲戚,不料走投无路,父母便将我卖到了那烟花风尘之地,如今已有一年未见,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了罢。”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目光渐渐的变得复杂起来,但一想她曾经如此的躺在旁的男人的身边,只觉心内有些烦闷。 “那男人没有娶你这样的倒海夜叉,也算是他的福气。”他嘴上又尖酸刻薄起来了,“如今倒来恶心本少爷了。” 绛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正要翻过身去,肩头也霎时被他扳住了。 他的手如同烙铁一样,那炙热的感觉从她的肩头直窜到她四肢百骸去。 “若是有一日,他来京中寻你了,那你可愿意跟他一起离开?”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急迫。 绛墨笑了笑,“如今妾身已经是您的人了,便是拿着八抬大轿过来,我也不会跟人去的。”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他这才慢慢的松开她的肩膀,“如今既有了本少爷的骨肉,便是皇帝来了,本少爷也断不会放人。”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猛地听见外面似乎有脚步声,随即传来几声淡淡的扣门声,以及不才的声音,“少爷,老爷回府了,差人来问您,为何没有去念书?” 桓怏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的正好,本少爷还要去老爷面前去打官司呢,只问问他那女人是谁,这样金屋藏娇。” 绛墨拥着被子也慢慢的坐起来,然后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妾身劝您还是不要去碰那冷钉子,如今二少爷未娶,有女人怎么了,反倒是你管这样的闲事,也不怕老爷发火。” “那女人既咬了本少爷,抓不出她来,本少爷便一辈子也不得安生。”桓怏气的牙根痒痒,只怒气冲冲的穿着靴子,好似要去跟人拼命似的。 他这一走,屋内的冷气顺着被子窜了进了,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却扯住他的胳膊,笑道。“明日要去潭拓寺上香了,少爷可莫要忘了答应妾身的事情。” 桓怏只记得那日答应过她,没两日便早已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见她又提及,便道,“既然答应你了便不会抵赖,本少爷这就叫赖头去备明天的轿马。” “不行,”绛墨扯住了他的衣衫,“只有咱两个骑马去成不成?” “这天寒地冻的,你又有身孕,怎么能骑马?”桓怏皱眉看着她,十分不赞同她的话。 “小少爷您在妾身的身边,还有什么担忧的。”绛墨摇着他的袖子,似笑似嗔的央求道:“求您了。” 她太了解桓怏了,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他果然冷冰冰的说,“别装出这样,这不适合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绛墨听到了这话,果然笑了起来,“多谢少爷成全。” 桓怏还是走了,绛墨却并没有歇息,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瞧窗外。 无论如何,都要桓怏娶了郑大统领的女儿,否则自己将来会满盘皆输,毕竟郑大统领才是博弈的最重要的棋子,她绝不能让给桓蘅。 直到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这才将藏在床榻上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这都是她今天穿的,只匆匆忙忙的换了下来的,只胡乱的塞在床榻下面了。 却是萱儿满脸复杂的回来了,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绛墨听着外面十分的吵闹,便笑道,“可是桓怏那厮撞了一鼻子的灰回来了?” 萱儿的脸上有一丝的诧异,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呵斥了他一顿,小少爷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闹脾气呢,前院的那些侍奉的人都战战兢兢的。” 绛墨不置可否,只将那身衣衫递给了她,“去将这些衣衫都处置了,绝不能让旁人瞧见。” 萱儿一想到之前绛墨急匆匆的跑进屋里来的样子,到现在还是吓得一身的冷汗,只想着她昨夜一宿未归,回来又是这样的情形,而且桓怏也匆匆忙忙的追了过来,只以为桓怏发现了什么。 她忙不迭的接过来,只想着去哪里一把火烧了。 “等一下。”绛墨忙叫住了她,“你去青楼里找妈妈一趟,给她一百两银子,再拿几盒子人参去,我有事要请她帮忙。” 如今萱儿和绛墨原本就拮据,除了整柜子的人参。 这给人参也不算什么,只当萝卜青菜了,可如今她们两个,便是油锅里的钱也要捞上来,哪里又有多余的去给人。 “什么事?”萱儿忙够了过来,满脸的凝重。 “让她找几个人,咱们演一出英雄美人的故事如何?”绛墨的唇角微微的勾了勾,“郑大统领的女儿自小便听多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定会对那些英雄人物多几分的景仰,若是桓怏——” 说到此处,绛墨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将萱儿叫到自己的身边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萱儿乱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却还是匆匆忙忙的走了。 ************** 书房内,气氛不像往日一样凝重了,护国公看着自己桌案上的几封捷报,眉头也舒展开了。 桓蘅却依旧站在他的身边,翻看着一本本的折子,只是偶尔的批上几笔。 他的字暗藏锋芒,不似他身上的风轻云淡。 “那个女人是谁?”护国公撂下手里的折子,看着身边的桓蘅,“阿怏不是信口胡诌的人,他若不是吃了亏,今日也不会闹得那样的厉害。” 护国公的眼底尽是凌厉,只死死的盯着桓蘅,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的表情。 “父亲恕罪。”桓蘅慢慢的跪在地上,白衣广袖垂在地上。 护国公眼底有几丝的怒意,但很快消失。他知道桓蘅绝不会说出来,只冷声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偷着藏着的,若是你喜欢,便是光明正大的留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的。” 桓蘅依旧低着同样,眼中无波无澜。 “起来罢。”护国公冷哼一声,“如今郑夫人不答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阿怏,如今只能你娶她过门了。” “父亲——”桓蘅的声音刚出来,便被护国公给厉声打断。 “哪怕你娶她进来,把她当观音菩萨供着,或者是束之高阁,都随你的便,只要能娶她进门,郑大统领便是咱们与文家一决生死的利刃。”护国公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的感情,“这是你对老夫来说唯一的价值了,别让老夫失望。” 唯一的价值,是啊,他便是再费尽心思有能如何,终究是护国公的眼中钉。他不过是护国公的耻辱,而即便桓怏再不学无术,却永远都是桓国公的心头挚爱。 桓蘅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好似根本没有听见适才那伤人的话,“是。” 护国公这才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 桓蘅从书房里出来,霎时一阵冷风从他的袖口吹了进来。而他的手指又不由之主的去扯腰间玉佩上的流苏。 “少爷,奴才有罪,早上办砸了您的差事。”不才脸色惨白的过来。 “无事。”桓蘅的声音依旧平淡,只转身便要离开。 “明天青鸢和小少爷要去潭拓寺,只怕是冲着郑姑娘去的。”不才忙道,“瞧着青鸢姑娘好像费尽心思的要撮合小少爷和郑小姐。” 桓蘅腰间的玉佩霎时掉在了地上,碎成几段,良久才淡淡的道,“好久没去那里了,是得过去瞧瞧了。” 第六十四章 知道自己是谁 因为昨日撞了南墙,桓怏发了一夜的火,手上的伤口虽被包扎好了,但他一瞧着便恨得牙根痒痒,只嚷嚷着要将府邸的女人都叫了来,只彻查究竟是哪一个。 第二日天微亮,绛墨便起身了,萱儿只将她的衣衫拿过来,一件青色的长裙,上面用丝线绣着几只翩跹的蝴蝶,栩栩如生。 绛墨正在用木梳拢着头发,一转眼看见她手里的衣衫,霎时间脸色变得惨白,连声音都变得凄厉。 “将这一个给我拿出去扔了。”她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她想起来,自己死的那一天就是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去的潭拓寺。 她以前最爱的便是青色,而如今一瞧着便是无尽的恐惧,好像看见了那青色的衣衫那那个男人的手里成了一条条的碎片。 萱儿也被她的此时的模样给吓到了,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煞恶鬼,连眼中也是无尽的恨意。 “是,奴婢这就去将它扔了。”萱儿满脸的惶恐,赶忙将手里的衣服胡乱的塞进箱子里。 她随即拿出一身绛红色的衣裙替她穿戴好,依旧是满脸的惶恐。 “别怕,只是我最厌恶青色的衣衫。”绛墨伸出自己的手,慢慢的攥住她的,“适才是我太着急了,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听到绛墨的话,萱儿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绛墨忙将她搀扶起来,眼圈也有些发红,“在这府邸里,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了,但是你记得,咱们今日受的苦,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她说完之后,将最后一枝银簪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等她来到桓怏的屋子里,却见他已经醒了,只是身后是哪个还穿着亵衣,丫鬟们正侍奉着他梳洗。 桓怏见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满脸困意的困意。 此时梵音正在给桓怏翻箱倒柜的衣衫,各种的绫罗绸缎,织锦玉袍,全被胡乱的扔着,可桓怏依旧满脸的不悦,只全都瞧不上眼。 绛墨慢慢的走过去,从柜子的底层抽出一件白色的锦袍来,柔软的布料从她的指缝间划过,带着丝丝的暖意。 “就这件罢。”绛墨走过去,慢慢的放下。 她知晓郑小姐爱慕桓蘅那么多年,定是喜欢那身纤尘不染,谪仙之气息,何必投其所好,而且桓怏的那张脸生的俊美,未必比桓蘅逊色。 桓怏的目光瞥向了那锦袍,冷嗤道:“本少爷最厌恶白色的衣衫,这件袍子本少爷还从未穿过。” 绛墨眼神有一丝的暗淡,随即扯了扯嘴角,“是吗,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既然你喜欢,本少爷便穿一次。”桓怏的脸色十分的复杂,幽暗的瞳仁里闪着淡淡的光泽,“还不快来侍奉本少爷更衣。” 绛墨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去,只见他十分惬意的将胳膊伸开。她替她穿着那件白色的袍子,然后是胸口那玉扣。 就在她的手指灵巧的将最后一个盘扣扣紧,一抬头,刹那间心底一紧,不由得唤了一句,“桓哥哥……” 桓怏也桓蘅不过有三分的像,只是他从不穿那一身白衣,而如今乍然间穿上,却见他越发的温润如玉,添了几分的乖巧,少了本分的戾气。 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的唤自己,桓怏的目光中有一丝的诧异,但不由得脸颊上一阵怪异的颜色,“不许你这样唤本少爷。” 绛墨如梦初醒,这才知道自己一时间竟然失神了。 桓怏洗漱完之后,去见绛墨还在那里怔怔的出神,一双漆黑的眼睛了似乎藏着无尽的心事,这让桓怏不由得心底一阵悸动,似乎她的那种悲凉的眸子就是匕首一般,狠狠的插在他的心口处。 他这才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还算短小的狐皮斗篷来,只将她兜头兜脑的一罩,只留巴掌大的小脸在外面,看起来越发的楚楚可怜。 “妾身不冷。”她感觉这狐皮斗篷沉甸甸的压在自己的身上,令她沉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便只想着拒绝。 而桓怏已经扯着她的手往外面走了,他的手很暖,暖的如同手炉似的。 等两个人出了府邸,桓怏瞧着那小厮牵出来的马,顿时又翻脸了,“糊涂的东西,这样的马也来牵给本少爷,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那马也算是千里良驹,不过似乎有些年老,只歪着脖子啃着地上的几根白菜叶,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见桓怏走了过来,竟然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那小厮满脸的惶恐,只恭恭敬敬的道,“少爷,这老马才稳妥些,您去潭拓寺,路远山高的,又不许旁人跟着,若是伤到了您,奴才们便是有几百条命也不够老爷打的。” 桓怏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样的老东西,若是骑上的话只怕晚上未必能到的了潭拓寺,你们这不是坑害本少爷还是什么?” 那几个小厮忙跪下说着不敢。 绛墨原本满肚子的心事,被桓怏这一折腾,反倒煞下了几分,然后叹道,“何必闹得大家不安宁,只管叫他们牵更好的过来便是了。” 桓怏自是不相信那些奴才了,只带着绛墨来到马厩里,只自己的挑选去了。 长长的马厩里有无数只马在吃着草,见来了人,发出阵阵的嘶鸣声。 桓怏很快就跟着奴才们挑马去了,绛墨只一个人站在那里,而渐渐的她的目光却落在那匹火红色的马上,这便是桓蘅的“赤夜”,而上次她见到这匹马的时候,还是在府门外,桓蘅就是骑着这匹马回来的,而她站在风雪中,受尽了苦楚。 那原本在吃草的“赤夜”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停下了嘴里的咀嚼的动作,只是慢慢的看着她,似乎在瞧一个远去而归的故人。 绛墨艰难的抬着自己的脚,慢慢的往“赤夜”的方向走去。 她还记得宫中的人将它送到尚书府时候的模样,脾气暴躁的像是一头发疯的牛,内侍们用她手腕粗细的铁链紧紧的拴着它,他火红色的毛上,隐隐全是血迹。 绛墨还记得那内侍气喘吁吁的道,“青小姐,这畜生都是那野蛮人养大的,可狠着呢,您可别伤到自己,娘娘还吩咐奴才告诉您,在未驯去他的野性之前,您离着它远一些。” 那时候的绛墨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未等那传话的内侍说完,便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慢慢的走向了那匹小马。 那嘶吼着的马满脸戒备的看着她,但直到她走到它的面前来,它依旧没有伤害她半分。 “呶,吃了这个苹果,以后你便是我们中原的马了,便不许惦记着大漠。”那马儿终于将嘴伸向了她手中的苹果,“咯嘣”一声,吃掉了一半。 而那匹马除了桓蘅和绛墨,便再也不会让其他任何人触碰了。 绛墨就在看见那马的一刹那心底便有了主意,她很想知道这具身子还是不是自己的,以及她究竟是谁。 “赤夜”只自己关在一个马厩中,身上的马鞍之类的东西也一并摘了下去。 而她的目光往周围看去,却见管马的小厮们正围着桓怏,十分殷勤的忙东忙西,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绛墨慢慢的走过去,将那马厩的门栓打开,伴随着“吱呀”的声音,赤夜慢慢的从马厩里走了出来。 “你认识我对不对?”绛墨的声音很淡,然后冲着它慢慢的伸出了手。 那赤夜不断的嘶鸣着,然后达达的马蹄声响起,它围着她不断的转着。 绛墨并不擅长骑马,而她唯一骑过的便是赤夜,即便她的手指都在打颤,她还是慢慢的将缰绳套在了赤夜的马脖子上。 然后她咬牙,拽住缰绳,费力的爬上了马。 而赤夜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半点,甚至出奇的温顺,直到她爬到了它的背上,才慢慢悠悠的在原地打转。 绛墨心底的疑惑渐渐的解开了,她知道,这具身子还是自己的,但这张脸不知是谁的,而终究有人背后谋划了这一切,将她送进桓家,究竟是不是一场阴谋,而她或许只是一枚棋子,但背后之人却从未露出半点的马脚。 就在她不断猜测的时候,却听见一个惊诧的声音传来,“您,您怎么上的赤夜?这匹马从不许旁人触碰的?” 绛墨这才抬起头去,却见桓怏和那几个小厮已经过来了,即是满脸的震惊。 桓怏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绛墨,快下来,这匹马骑不得。” 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小厮猛地冲着赤夜过来,他只想着尽快将绛墨救下来,这样子在桓怏那里也算是头功一件,而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那赤夜一下子受了惊,伸出后蹄子便将那小厮给踢倒。 那小厮疼的一阵乱叫,口吐鲜血,半晌就也没有爬起来。 “谁也别动。”桓怏厉声的喝止住众人,然后看向绛墨,低声道,“绛墨你别怕,抓住缰绳。” 经过刚才这一阵闹腾,绛墨几乎险些聪明和马背上摔下来,一张小脸霎时间没有了半点的血色。 赤夜原本就比普通的马高一些,若是摔下来,她身上的骨头只怕要断几根了,若是那蹄子踩在她的身上,这得要了她的小命。 桓怏一心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想着若是有什么闪失,这无异于摘去他的心肝去。 他想也没想便要冲上前去将绛墨抱下来,谁知还未上前,便被养马的小厮们被抱住了。“小少爷,您可不能去啊,若是踢了您,可如何是好啊。” 而就在这时,却有人喊道,“二少爷来了,二少爷来了。” 绛墨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底一震,等她瞧过去的时候,却见桓蘅慢慢的走到了马厩中,黢黑的眼睛在看见赤夜背上的绛墨的时候,眼底里满是震惊。 桓怏见了他这才重重的吸了口气,只怒道,“快别让这死马发疯了,快让它停下来,千万不要伤到绛墨。” 又是一阵嘶鸣声,绛墨又险些从它的后背上滑落。 “别动。绛墨用腿狠狠的踢了一下这马的肚子,怒喝道,“还不快趴下。” 赤夜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果然慢慢的停下了蹄子,在众人错愕和惊诧的目光中,却见它的前蹄跪了下去,然后等着绛墨从它的后背上慢慢的下来了。 桓怏此时已经走了上来,死死的拉着绛墨冰冷的手,嘴里念着,“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的有本事,连赤夜也能骑上去。” “是啊,姑娘果然厉害至极。”桓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的探究,“姑娘以前可见过我的马?” 第六十五章 投怀送抱 绛墨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就像能看穿她的一切似的,让她无处遁形。 “这只马与我投缘,如今见了也算是故人相逢。”绛墨的声音很平静,无视他眼底的试探。 桓怏的目光落在那匹马上,这匹马是青鸢给桓蘅的,这让他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听到绛墨的话,他这才十分亲昵的搂住绛墨纤细的腰肢,然后在她的唇边烙下一个吻,好不在乎旁人还有小厮在场。 桓怏从来都是放荡不羁,这会子众人也见怪不怪的了,更荒唐的传闻众人都听过无数了。 “不是说这匹马只有你才能碰吗?看来不过是虚言罢了。”桓怏冷笑,满脸的嘲讽。 桓蘅依旧直直的看着绛墨的脸,那里面似乎藏着波涛汹涌。绛墨连呼吸都凝滞了,生怕他怀疑她的身份。 “少爷,咱们走罢,若再耽搁下去,只怕天黑也到不了潭拓寺了。”绛墨似笑似嗔,摇晃着桓怏的胳膊,一副娇媚的模样。 桓怏也懒得在纠缠下去了,只拽着绛墨的胳膊要一起离开。 绛墨也随着他慢慢的转身,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桓蘅,笑嘻嘻的道:“我们要去潭拓寺了,二少爷可愿意一同前去?” 桓怏也停下了脚步,只转过头来,眼中尽是嘲讽,“他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去。” 桓蘅眼中有一丝的暗淡,但并未说什么。 说完话桓怏扯着绛墨的手,只往外面马厩外面走去。 而赤夜不断的嘶鸣着,似乎舍不得绛墨的离开,不断的在桓蘅的面前转着,达达的马蹄踩的人心烦意乱。 “她到底是谁?”桓蘅慢慢的伸出手去,摸着赤夜的身上如血的毛,“可你是个哑巴,终于无法告诉我。” 桓怏和绛墨来到外面,却见小厮们已经将桓蘅的挑出来的马给套上了,一匹白色马,脖子上挂着银铃铛,每走一步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这样的高头大马,绛墨得仰着脖子看,一时间有些心慌,还未从适才的惶恐中缓过神来。 随即小厮们毕恭毕敬的将木凳拿来,又牵住缰绳。 桓怏早已跨上马,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绛墨,“上来。” 适才在赤夜的背上受了惊吓,她现在的手心里还全是细汗,手指也紧紧的蜷缩在一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但还是将自己的手慢慢的递了过去。 桓怏轻轻一拽,她便上了马,他的胳膊从她的肋下穿过,她几乎下意识的藏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心有些冷腻,全是她手心中的细汗,他扯过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两个人兜在了一起。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惶恐,“没有用的女子,连赤夜都敢碰,现在反倒怂了起来。” 他接过小厮们递过来的缰绳,正要接过,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桓怏和绛墨不由得将头转了过去,却见桓蘅正骑着赤夜过来,血红的马毛映衬着他一身的白衣,带着一种异样的风韵。 “你怎么来了?”桓怏满脸不悦的看着那赤夜,自己便是千挑万选的马,在赤夜面前却如同泥塑一般。 桓蘅清淡的目光落在桓怏和绛墨的两个人身上,而在看见她如此亲昵的靠在桓怏的胸口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复杂。 “今日我闲来无事,便同你们一起去潭拓寺。”桓蘅收回自己的目光,只勒紧的缰绳,那红的如血的马疾驰而去。 桓怏哪里愿意跟他一起去,只很不由立即从马上下来。 然而他一低头,便看见绛墨正低头看着桓蘅消失的方向,鬓角的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乌黑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的可怜楚楚。 他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吞咽了下去,旋即勒紧缰绳,狠狠的踹着马肚子,那马顿时疾驰而去。 绛墨身子不稳,下意识的狠狠撞到他的怀里,却见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别怕。” 连绛墨自己也没想到,那一刹那间似乎她真的感觉不到害怕了,耳边有冷风吹过,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可桓怏却没有瞧见。 马儿一路狂奔,和桓怏还是嫌弃它跑的慢,只恨不得拿着鞭子将它打死。 绛墨忍不住叹了口气,“那是汗血宝马,追不上的,何必白费力气?” 桓怏冷哼一句,脸上不由得又寒了几分,嘴里还嘟囔一句,“总有一樱花国少爷会找到更好的。” 出城之后,便又是一路疾驰,却远远的瞧见潭拓寺旁郁郁葱葱的松柏,以及枝头衔着树枝的喜鹊。 来上香的人很多,寺院前面有很多小厮和马夫在静静的候着,绛墨不由自主的去寻郑大统领家的人。 就在她着急的时候,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寺院的门前,由丫鬟搀扶着下来一个女子,一身的桃红色襦裙,头上的簪子是用宫纱堆成的海棠,坠着一串珍珠,十分的漂亮。 绛墨那日只在府邸里瞧见过她一眼,却还是认了出来。 很快那女子便进了寺院,而就在这时,桓怏却猛地勒紧了缰绳,跑的一路的马儿这才停下了,不断的嘶鸣着,急不可耐的想将桓怏这混世魔王给甩下去。 绛墨一抬眼,却见松柏下,桓蘅站在冰天雪地之中,风霜染上了他的眉目,便是瞧着,亦是寒冷透骨。 而那匹红的耀眼的马,还在他的身边,亦不用拴住缰绳,只温顺的等着。 桓怏此时已经从马上下来了,只剩下她一个人,那马儿便开始不安分起来,只乱动起来。 绛墨吓得脸色惨白,只死命的抓着马鞍。 “别怕。”桓怏站在马下,伸出自己的胳膊,“本少爷抱你下来。”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靴子刚落到那镫子上,那马便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嘶鸣几声,有开始乱跳起来。 绛墨吓得尖叫起来,桓怏更是变了脸色,拿着鞭子,狠狠的甩在了马上,怒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本少爷比把你宰了。” 她却吓得脸色都白了,手指被马鞍勒出了深深的两道印子,但只恨不得骂桓怏几句,如今是什么时候,他还打骂这畜生做什么,这一招惹,这畜生越发的不安分起来。 而就在慌乱间,她看见桓蘅也走了过来,沙沙的风声和马儿的嘶鸣声中,她隐约听见了他的声音,“抓紧,便撒手。” 你马又开始尥蹶子,似乎想将绛墨甩下来,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清晰的声音传来。“快跳。” 绛墨的双眸被披风上的狐狸毛给遮挡住了大半,隐隐的看见有两个人影,她只冲着一个,纵深一跳。 刹那间绛墨心底却是万般的恐惧,只想着若是他们两个接不住自己,自己非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然而她却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中,而她的鼻息间闻见的却是那熟悉的檀香之气。 她的双脚沾在地上,却因为没有力气,那双温柔的手却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稳稳的扶住了。 绛墨也不知为何,脸上的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随即将脸抬起来,却见桓蘅那无暇的脸颊,长睫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大片的暗影。 她张嘴,想竭力的说出什么,但在唇边的话,她还是咽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一个蛮横的手伸过来,将绛墨狠狠的从他的怀里给拽了出来,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和桓蘅的面前。 “这轮得到你多事?本少爷的女人自然会护的好。”桓怏的声音冰冷,眼里几乎冒火一般,十分的瘆人。 桓蘅淡淡的笑,却丝毫没有将他的无理给放在心上,“既然你能护住她,便不要让她身处危险之中才是。” 绛墨的身子原本就十分的羸弱,脚下又不稳,只狠狠的往后退了几步,直直跌坐在地上,幸亏地上有厚厚的一层杂草,她才幸免于难。 只是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只狼狈的趴在地上,满头的草屑。 桓蘅走了过来,俯身搀扶她起来,“可伤到了哪里?” 桓怏随即也转身过来,见两个人如此,捡起适才扔在地上的鞭子,狠狠的便甩了过来。 “阿怏。”桓蘅将绛墨抱在了怀里,后退了半步,两个人才幸免于难,否则脸上非得开花不成。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桓怏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绛墨身上,越发的阴冷,“今日若是在这里杀了你,想必祖父也定会想办法保住我的性命,或许你还不知道罢,祖母临终的时候,要祖父答应她,等我长大了,便杀了你,如今只怕你活的够久了。” 绛墨清楚的感觉到身后桓蘅的身体变得僵硬,她转过头来,却见他的唇角微微的动了动,在也没有任何的表情,那样的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话。 绛墨从桓蘅的怀里出来,勉强站稳了脚步,“多谢二少爷,妾身已经没事了。” 桓怏冷笑一声,转身扯着绛墨的手便走,嘴里又开始尖酸刻薄起来,“下贱的女人,就这么着急投怀送抱的吗?” 第六十六章 把他推向别人 绛墨已经习惯了他的尖酸刻薄,也不言语,桓怏却是满肚子的怒气,只回头死死的瞪了她一眼。 而她却是毫无表情,这让他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只是抓着她手腕的力道更大了。 “妾身原本是想往少爷的怀里跳的,谁知道您和二少爷都穿了白衣,那马又乱跑,我瞧不准才跳到他的怀里的。”绛墨满脸的无奈,知道今日万万不能得罪他,只得赶紧赔笑。 桓怏听到了这话,眼睛微微的挑了挑,“少在这里诓骗本少爷,谁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本少爷自是样样都比不得人家。如今投怀送抱了,可还满意了?” 他虽语气冷凝,但眼底的怒意明显是收敛了一些去。然后又故意的掐了掐绛墨的手腕,发出一声冷嗤。 “疼。”绛墨使劲的晃了晃他的胳膊,宣泄着自己心底的不满。 桓蘅冷哼一声,但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却还是松开了一些。 “我记得山下有一片梅花,咱们去折一些罢。”绛墨停下了脚步,满脸央求的看着他。她只想着郑家千金定会喜欢那些花儿草儿的,若见了这些,总不会拉下脸来让桓怏走。 “本少爷为什么要陪着你去做那些事情?只赶紧拜完佛,赶紧离开这就是了,哪里来的幺蛾子?”桓怏的耐心已经耗到尽头。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对绛墨太好了,弄得她蹬鼻子上脸,连在他面前也吆喝来,吆喝去的了。 “少爷,求您了。”绛墨忽然停下了脚步,任由他如何拉扯,也不肯挪动半点脚步。 桓怏听到她央求的声音带着几分的娇嗔,只觉得心内一阵别扭,拒绝的话在了唇边,却还是生生的咽了下去,却只冷哼道,“本少爷是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才答应你的。” 说完他便拉着绛墨的手,只奔着山下那隐隐的一片红而去。 于是走至半山坡上,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却见有百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开的极艳。 绛墨不由得呢喃了一句,“这样漂亮的花,想必郑姑娘一定会喜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压根没有听清楚,却也懒得质问她在嘟囔些什么。 地下全是雪,桓怏生怕她摔着,便忙将让她扶着梅花树站着,然后道,“你在这里好生的等着,本少爷去给你折。” 梅花树下,绛墨那身绛红色的衣衫比梅花还要妖艳,她仰着头,风吹着她发髻间的流苏,竟是那样的恬淡美好。 绛墨指了指枝头上的几枝开的艳的,桓怏便拔出腰间的佩刀,砍了下来。 两个人正挑拣着,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老人沙哑的声音,“了不得了,青天白日的便来偷盗,我这就抓你们去见官。” 两个人满脸诧异的去看,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拄着拐杖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见到桓怏手里的梅花,顿时满脸的伤痛。 “我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养了这些梅花,眼瞅着便能摘下来酿酒了,怎么遭了你们的毒手了。” 绛墨不知晓这梅花原是人家种的,顿时满脸的歉意,“老伯,原是我们的不是,只以为这些花是无主的。” 桓怏确实满脸的冷意,“好啊,有本事你便抓着我们去见官,便说是折你这些花,便是将这些树都砍了去,倒要看看谁能说半句。” 绛墨知道他的脾气,忙走过去扯着他的衣袖,劝道,“您多担待一些,他不过是乡野农夫,不值得置气,只赏他几两银子便是了。” 那老头不知桓怏的身份,只以为是富商豪绅之子,一时间被猪油蒙了心,只想着多诓骗一些钱财。 又见绛墨在一旁劝说,便越发的得了意,“既然如此,每一枝便一两银子,否则便去见官。” 桓怏素日里花钱如流水似得,哪里知道行市,只听他这样的说,随手便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却是连半块银子也没有戴在身上。 他也懒得理会,只从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来,扔到了那老头怀里,然后冷笑道,“这便抵了这几枝破花,拿着赶紧滚。” 那老头瞧着桓怏怀里的花,只得有十枝,可偏巧他又是个粗鄙之人,却不知道手里的玉佩便是千金难求,只又扔回到了桓怏的怀里。 “老夫不要这些,只要真金白银,若是拿不出来,便是偷盗。”那老头满脸的怒气。 “你这老东西?”桓怏气的拎起手里的刀来便要冲上去将那老头给砍了,却被绛墨给拽住了。 “怎么,还要杀人不成?”那老头倚老卖老,只以为桓怏只会拿腔作势的,自然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老伯,您还真拿着我们当傻子了?这梅花一枝也不过几个铜板而已,你竟要我们一两银子。”绛墨实在看不惯了,也忍不住拉下了脸来。 “我这梅花开在潭拓寺底下,常年沾染佛气,便是一枝十两银子也是值的。”那老头满脸的怒意。 而就在这时,一个如春风的声音传来,“我给您便是了。” 那老头扭过头来,却见又是一位风仪不凡的男人,那人的指尖捻着一张银票,慢慢的向他递过来。 那老头忙接了过来,只瞧着那上面竟是一百两银子,不由得满脸的笑意,“这位少爷,我可没有银子找您,不如您跟我去山下,我兑换了给找给您。” 桓蘅脸色平淡,“不必了,我亦要折下几枝。” 那老头知道自己这所有的梅花都卖了,也不值一百两银子。 “少爷尽管摘,我相信您这样谪仙似的人物,断不会坑害我这老头子。”说完他生怕桓蘅后悔似的,只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 看着那老头离开的背影,桓怏恶狠狠的道,“那老货实在是可恨,你为何要拦住本少爷,早早的打死了岂不干净省事。” 绛墨叹了口气,却也懒得在理会他的满腹牢骚。 桓怏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桓蘅的身上,冰冷道,“别以为你给了几两银子,我便能对你感恩戴德,这原是你多事。” “反正也不是买给你的,不必放在心上。”桓蘅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那开的艳丽的梅花,只伸手折下了一枝来。 “不是给我?”桓怏冷笑道,“难道是给绛墨不成?你给她便如同给了我。” 绛墨只恨不得一脚将桓怏踢下山去,省的在自己的耳边不断的聒噪着。 她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将桓怏手里的那十枝梅花接了过来,然后从发间拆下一根头绳来,只将那梅花细细的捆好,然后打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如意节。 两个男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翻飞的手指上,十分的灵巧。 很快绛墨便将那弄好的梅花拿在手里,然后冲桓蘅笑了笑,“既然是二少爷给的银子,便多谢您了,回府之后,小少爷自然会如数奉还。” 桓怏听到他这样说,便觉得心中的怒意散了,只才冷哼一句,拽着绛墨便匆匆忙忙的上山了。 桓蘅站在那里,一阵寒风吹过,几瓣梅花迎风而落,落在他的肩头,他正要拂去,去还是将手指停了下来。 而绛墨和桓怏很快就来到了潭拓寺里,绛墨的目光落在那潭拓寺的正门上,隐约的瞧见殿内的情形,只感觉浑身都发凉,只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任由着桓怏将她拽到了寺院里。 桓怏这才想起来什么,只满脸懊悔的拍着自己的脑门道,“本少爷连香油钱也没有带着,早知便叫人送几百支碗口粗的香来,让菩萨保佑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 绛墨却压根没有听见他的话,只瞧见那郑家的小姐正站在寺院的一棵松柏底下,跟一个和尚说着什么。 她顿时心内一喜,忙扯着桓怏的衣袖便要赶过去。 “你怎么不进去?”桓怏只停在那里,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本少爷自会叫赖头过来送钱的,这菩萨若能保佑咱们的孩子,本少爷便给他重塑金身。” “这不重要。”绛墨忙将手指遥遥的指向了松柏地下的那个女子,“郑小姐在那里,咱们快过去。” 桓蘅倒是经常从旁人口中听说那一位郑家千金,如今倒是第一次见,只是将眼角扫过去,囫囵的看了一眼,连扁的圆的都没看清楚,便将目光重新收了回来。 “本少爷为何要过去?”他满脸的不屑,但随即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他瞧着她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颊,顿时明白了几分。 “你今日将本少爷弄来,不是为了给咱们的孩子祈福,是为了撮合我和那郑家的女人是吗?” 绛墨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没错,你正妻的位置只能是他的。” “好,很好……”桓怏的目光如钉子一般,只恨不得将她戳成筛子,连声音也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以前哪里是在青楼,只怕是跟着媒婆学了这一身的本事来了。” 第六十七章 昔日梦魇 “少爷当真不肯去吗?”她直视着他,即便面对如此暴怒的他,却没有一丝的畏惧与惶恐。 “你在问本少爷?别做梦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少爷娶妻的事情指手画脚的。”他的声音冰冷彻骨,“看来本少爷待你实在是太好了。” 他说完目光扫向了她怀里的那些梅花,只觉得万般的刺眼,然后目光又落在她的脸颊上,只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越发觉得厌恶起来。 桓怏转身便要走,然而他还没有迈出去几步,便听见了绛墨的声音传来,“小少爷口口声声的说您喜欢青鸢,在妾身看来也不过如此。” 听到那个名字,桓怏果然顿住了脚步,将头猛地转过来,“你说什么?!” “您真应该进佛殿里瞧瞧,她就吊死在第三根梁子上,死的时候连身子也被人糟蹋了,脏污不堪的脸阎王老爷也不肯收她,只能做了游魂孤鬼,却等不到任何人替她伸冤。”她的声音越来越淡,好似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霎时转过身来,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 “说,接着说。”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眼底却是通红一片,“是谁?说,究竟是谁?!” 他的目光与她的相触,却见她面不改色,“你想知道的,妾身总有一日会告诉您,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去做您该做的事情。” 桓怏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颈,直到她的脸颊涨的青紫,可她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却是视死如归。 “好,好的很。”桓怏冷笑,却还是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了。 绛墨淡淡的扯了扯唇角,将自己手里的那几枝红梅慢慢的递了上去,“这几枝花想必郑姑娘见了,心中定然十分的欢喜。” 桓怏伸手便将她手里的花给夺了过来,转身便往那郑蔷的方向走去。 绛墨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只瞧他要如何。 而他直直的走到了郑小姐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里不掺杂任何的感情,“你是郑量的女儿?” 他说完便将眼前的女人从上到下冷冷的扫了一遍,倒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郑蔷身边的小丫鬟一下挡在了自家小姐的面前,“你既然知道我家小姐是大统领大人的千金,还不快让开。” 桓怏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丫鬟,似乎没想到她竟然敢这般的跟自己说话,声音冰冷,“让开。” 那丫鬟吓得浑身一哆嗦。 “缕儿,无事。”郑蔷只扯着自己丫鬟的袖子,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然后目光落在桓怏的身上,“这位公子,不知有何事?” 桓怏将自己怀里的那十枝梅花递到了她的面前,眉宇间却是阴晴不定,“拿着。” 郑蔷看着那几枝花,眼底有一丝的惊诧,如今民风尚算得上的开放,男子若见了心仪的姑娘,便是留下东西,定了终生,也算时常见之事。 可她并未接,只是笑着,“小女子只怕要辜负公子的厚爱了,只因小女子已经有了心仪之人,请公子另觅良人。” 桓怏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却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她的手,硬生生的将那梅花塞到了她的手里,“本少爷让你拿着便拿着。” 绛墨站在不远处,将这里的情形瞧的清清楚楚,霎时吓得一身冷汗,桓怏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的去跟姑娘求爱,简直是强抢民女。 她吓得赶紧拎着裙子跑了过去,站在了桓怏的面前,气喘吁吁的道,“郑姑娘莫要见怪,我家少爷乃是护国公的嫡孙,只因一心仰慕姑娘,这才莽撞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那郑小姐正满脸的羞恼,只要将那梅花给扔了去,只听见这样的话,便是满脸的诧异,脱口道:“他便是桓二公子的侄子?” 绛墨听到了这话,心内一紧,却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正是。” 郑蔷早已从母亲那里听闻了桓怏爱慕自己之事,父亲也似乎十分的愿意这门亲事,而眼看这门婚事要成,却不料母亲去了一趟护国公府,回来便要悔婚。 她爱慕桓蘅多年,自然不愿意这门婚事,而又时常听闻桓怏的风流荒唐之事,眼见婚事砸了,她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而桓蘅又答应她三年之后娶她进门,这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嫁给桓怏。 她这才细细的打量桓怏,却见他生的样貌不俗,那通身的气派便是皇亲贵胄也是比不上的。 然后她的目光又落在绛墨身上,却见她穿着狐狸毛的斗篷,身上的衣料也是华贵非凡,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脱口道,“你是绛墨?” 绛墨点了点头,“正是。” 郑蔷的秀眉微微的皱了皱,却见桓怏正冷冷的瞧着她们两个寒暄,连眼底都带着厌恶,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忙将那梅花递过去,“还请小公子收回您的花。” 绛墨却忙拦着她的手,笑嘻嘻的道,“姑娘便留着罢,这可是我家少爷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也只有姑娘标致的人物,才配得它呢。” 见她满口的恭维,郑蔷也不好说什么,只将她交予身边那叫缕儿的丫鬟,微微的低了低身子,“那便谢过公子了?” 绛墨忙扭头,却见桓怏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忙跟他使了一个眼色。 “谢?那要怎么谢?”桓怏露出满脸的愁容来,似乎思忖了良久,才笑道,“不如以身相许如何?回去我便跟祖父说咱们的婚事,也不必拖延,明日便用八抬大轿,接你入护国公府,如何?若是等不及了,你现在便跟我回府,晚上便洞房花烛。” 绛墨听了这混账的话,霎时便变了脸色,忙转头却看郑蔷,却见她羞得脸颊红紫,一双眸子睁的跟铜铃似得。 然而桓怏却依旧不放弃,只勾了勾嘴唇,“绛墨也是本少爷的一个小妾,如今瞧着你们姐妹两人这般的亲厚,本少爷也知足了,夫妻恩爱,妻妾和睦,本少爷死而无憾了。” 绛墨气的恨不得将桓怏给打死,这样不知廉耻的话也敢说出来,只怕是他故意的。 而此时郑蔷面如菜色,樱唇不断的颤抖着,连双拳也是紧紧地攥着,似乎想要跟桓怏上来拼命似得。 那叫缕儿的小丫头忙站出来,急道,“小公子浑说什么,我家姑娘何时答应了这门亲事,若是传出去,岂不玷污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绛墨忙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家小少爷这只怕又生了‘臆症’,连这样的糊涂话了出来,姑娘也别见怪。” 郑蔷似乎也是心中恼怒,但只得护国公的人万万得罪不得,而且他又是桓蘅最疼爱的侄子,也只得将满心的怒气压了下去。 “无事。”郑蔷轻轻的扯了扯嘴角,还算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来,“我今日要在寺院中斋戒一日,给父亲祈福,现在要去殿内烧香了,便要告辞了。” “我陪着姑娘一起去罢,反正今日我也无事。”绛墨十分亲昵的拉着她的手,面上却露出悲戚之色,“如今我父母家人亦不知流落在何方,是生是死,也想给他们祈福。” 说完她果然滴出几滴泪来,然后用袖子慢慢的抹去,眼底却是一片通红,让人不由得心疼万分。 “切,何必惺惺作态,你父母把你卖到那样的地方,只怕你日日恨不得找他们算账罢,本少爷不信你竟这样的孝顺。”桓怏冷嗤一声,满脸的鄙夷。 绛墨不由得又气又恨,顿时眼泪如同滚瓜一样落下,“他们既生养了我,我岂有怨恨他们的道理,而且他们卖了我,亦不过是为了活命,我既是人家的女儿,自然没有看着他们饿死的道理。” 桓怏第一次见她哭的这样的可怜,似乎也后悔适才的话。 而郑小姐忙拉着绛墨的手,笑着说,“妹妹别在意,你同我去拜佛便是了,想必你的父母定会安然无恙,日后定会来护国公府看你的。” 绛墨听到她的话,眼底的泪霎时间停了下来,只用手帕擦着眼泪,“多谢姑娘吉言。” 桓怏冷冷的看着绛墨,却见她此时眼底哪还有半点的眼泪,不由得又气又恨,连他适才也被她给骗过去了。 “少爷在这里等等,妾身这就跟姑娘去上香。”绛墨说完便趁人不注意,狠狠的瞪了一眼桓怏,示意他不要坏了自己的好事。 “你们进去罢,本少爷就在这里等。”桓怏冷哼一声,只将头转了过去。 郑蔷听了绛墨适才的一番话,心中便生出了几分的怜悯,有见桓怏待她那样的坏,便十分亲昵的拉着绛墨的手,进了佛殿。 绛墨的腿在踏入殿门的时候,还在打颤。她连牙齿都在颤抖着,只瞧着那尊大佛,便要转身走。 而郑蔷根本没有留意到绛墨此时脸上的神色,只将她拉到蒲团的面前。 忽然一阵风吹过,将经幡吹得微微的晃动,绛墨好似看见了房梁上吊着一个人,而那人的脸正是自己。 “啊……”她吓得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第六十八章 他真心想娶的人 她身边的郑蔷也被吓了一跳,慌忙的转过头来,“姑娘你怎么了?” 绛墨只感觉自己的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也是一片花白,耳边似乎不断的在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叫声,隔着七年的光阴,她似乎还听得清清楚楚。 她用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耳朵,但那一声声的叫喊声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隐约间她隐约看见萧桀那满是狰狞的脸,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时,她却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中,“你怎么了?” 绛墨慢慢的睁开了眸子,只感觉自己如同被溺在水里过一般,身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渐渐的她的眼睛恢复了清明,然后抬眼去看,却看见了桓蘅那张带着担忧的脸,以及漆黑如墨的眼睛。 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就像是面对豺狼一样,脸上露出了万般惊恐的模样,然后伸手死命的一推,“你别碰我。” 桓蘅未曾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的反应强烈,所以也没有防备,她这死命的一推,他往后踉跄的倒退了几步,手腕撞到了佛殿的柱子上。 “桓二公子。”郑蔷吓得脸色顿变,只想上前来,却被绛墨的此时脸上的模样给吓到了。 却见她此时蜷缩在供案的下面,那明黄色的桌布已经被被掀开了,她如同一只猫儿,不断的在瑟瑟发抖,连同着桌案上的的贡品,也在不断的颤着。 桓蘅已经走了过来,眉宇紧蹙,亦不知他伤到了哪里。 “桓二公子,您莫要过去,她好像很怕您。”郑蔷见桓蘅要过去,便忙拦着了他。 听到了她的话,桓蘅果然停下了脚步,被吹动的经幡的影子不断的从他的脸上略过,他清俊的脸颊忽明忽暗。 他瞧过去的时候,桌案下的女子果然满脸惊恐的看着他,嘴里不断的念着什么,他虽听不清楚,但开着唇形,亦是在不断的说,“别过来,别过来……” 那一声声的,几乎能将人的心揉捏碎了一般。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桓蘅的目光冷凝,落在郑蔷的身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郑蔷看着绛墨,也是满头的雾水,“好端端的,不知为何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一身白衣的人进来了,却是桓怏。 适才桓怏原本是等在外面的,又因为在绛墨那里受了满肚子的气,便拿着马鞭子去潭拓寺的后院里抽鸟窝去了。 在寺院里杀生,也不怕遭了天谴,几个小和尚见树上的鸟窝被他打掉了一半,几只喜鹊也负了伤在在枝头上叫,便拼死将他赶了出来。 桓怏回来之后,便听见屋内似乎有绛墨的喊叫声,便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还有什么能吓到她去。 而等他进了佛殿,却见绛墨哆哆嗦嗦的躲在桌子下面,而桓蘅和郑蔷亦在屋子里。 “你们怎么欺负她了?”桓怏不假思索,只以为绛墨被吓成了这样,定是他们做了什么。只想着打狗也要看主人,绛墨好歹也算是他的人,他们竟敢这样的猖狂。 他说完便从袖口中掏出适才砍梅花树的那把短刀,“啪”的一声,扔到了绛墨的面前,“谁欺负你了便杀了他,有什么本少爷替你担着。” 绛墨那满是惊恐的眼睛在看到那短刀的时候,霎时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不可”桓蘅脱口想要阻止,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绛墨“刷”的一声将短刀拔了出来,然后从桌案下面出来,眼底却是血红一片,那模样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煞厉鬼。 “我要杀了你。”说完她冲着尽在咫尺的桓怏猛地刺了过去。 桓怏看清楚她此时模样的时候也是脸色大变,忙后退了几步,要避开她手里的刀。这把银刀是他父亲给他的,削铁如泥。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桓蘅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听到了这样的质问,绛墨手里的刀果然慢了一些,但却砍在了柱子上。她的眸中忽然变得迷蒙起来,嘴里念着,“我是谁,我是谁?” “告诉我。”桓蘅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是绛墨。”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声音也带着颤抖,“不,我不是她,我是……” 她想说她是青鸢,她的父亲是威名赫赫的青尚书,她的姑姑是皇帝的宠妃。 但她的话尚未说完,却感觉身后有一阵疾风过来,旋即一个东西砸在了自己的脑袋,她再也支持不住,直直的往地上栽了下去。 桓怏刚躲过绛墨短刀,还未喘口气,便看见郑蔷不知何时跑到绛墨的身后去了,只抓起佛龛,抡起细嫩的胳膊,便狠狠的砸向了绛墨的脑袋。 桓怏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绛墨向自己栽了过来,下意识的伸手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却见她的身子绵软,身上冰冷刺骨。 “绛墨。”他唤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的肩膀,“快醒醒。” 郑蔷将手里的佛龛归放到原处,这才慢慢的道,“小公子,我控制了力道,用不了两个时辰便能醒过来的。我是怕她伤到您,不得已才出了手。” 桓怏听到了这话,猛地抬起头来,怒喝道,“她便是杀了我亦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她若两个时辰醒不过来,本少爷也把你的脑袋砸出两个窟窿来。” 桓蘅还站在那里,窗外的光透过窗棱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美的如画,只是那眉宇中多了几分的冷然,还有几分的怒意,明明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却被打断了。 “够了。”桓蘅终于开了口,只是走上来查看了绛墨一眼,“她不曾伤到,去后院里找一间禅房让她安置。” 桓怏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便重重的松了口气,只将绛墨打横抱起来,只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因为绛墨,原本清净的潭拓寺乱的如同集市一般,桓怏非得闹着让寺院住持将屋子腾出来,只说旁人的屋子里不干净。 桓怏又是护国公的心头肉,谁敢得罪,只得任由着他闹。 有因为潭拓寺偏远,来不及去山下找大夫,桓怏便让寺院里略懂医术的小和尚过来诊治。 那小和尚原是个打杂的,只给绛墨诊了脉,又查看了一番她的后脑勺,只红肿了一些,并未有什么,便战战兢兢的道,“无妨,只一会喝一些安神的药便成。” 桓怏见屋内没有人,压低了声音道,“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伤到了?” 那小和尚只懂得一些皮毛而已,只又诊了一遍脉,却还是没有找到喜脉。正想说话,却见桓怏已经满脸不耐的瞪着他。 他忙收回放在绛墨手腕上的手指,只胡乱的说着,“无妨,无妨。” 桓怏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吩咐他尽快去熬药。 ************* 桓蘅站在寺院后院的一棵松柏下,将落在地上的鸟窝从新置放在树枝上,冷风吹着他乌黑的发,枝头的雪霰子落在他的衣袍上,渐渐的洇湿他的衣衫。 郑蔷站在远处瞧了许久,还是移动步伐,慢慢的走了过去。 “二公子不进去瞧瞧吗?小公子那里好像挺忙的。”她喉咙干涩,连声音都带着一丝的紧张。 果然说话的工夫,又听见桓怏训斥人的声音,俨然已经把人家潭拓寺的和尚,当成了自己家的奴才了。 “无妨。”桓蘅的声音很淡,“姑娘手上有准,一会就会醒过来了。” 听他如此说,郑爱蔷不由得扯了扯自己的唇角,然后无奈道,“好像小公子十分的气恼,不过他待绛墨姑娘可真好。” “是吗?”桓蘅瞧着那飞回巢穴的鸟儿,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便是有一人能这样待我,便是死了也值得。”她的声音里带着迷离,目光越过眼前的几棵松柏,“二少爷可有真心想娶的人?” 桓蘅的目光从那鸟而身上收了回来,“有过。” 他说的是有过,她霎时间明白了,那个女子便是绛墨,他为了她,十年不娶。 而当她还在怔怔出神的时候,却见他已经往那住持的屋子里走去了。 第六十九章 她配不上你 绛墨慢慢的睁开了眸子,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待看清楚屋内的情形的时候,却是一间素雅的禅房,还置放着几个木鱼。 她恍惚的回忆起来,自己迷迷糊糊的听见人在不断的尖叫,还有萧桀冲着自己扑过来,但都是似真似假,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场梦境而已。 那时候她只感觉自己的头如同炸裂了一般,除了疼便是恐惧。 “好的很,终于醒了。”桓怏那带着怒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想起来,她忙费力的抬起脸来,却见桓怏正坐下她的床头,最唇紧抿,满身戾气。 “妾身怎么了?”她的声音那样的羸弱,连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了。 “哟,刚才还对本少爷喊打喊杀的,怎么这会子弱的跟狗崽子似的?”他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戳她的额头,顿时她的后脑勺碰到了枕头,疼的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是不是很疼。”他不由得后悔,满脸的担忧。 绛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却已经肿起来了,便怒道,“小少爷怎么能动手打妾身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娇弱的女子?” 桓怏霎时气的脸色铁青,正想要怒斥她冤枉人,却听见房门被推开,却是桓蘅和郑蔷进来了。 “不怨小少爷,是我怕姑娘拿着刀伤着了人,不得已才拿着佛龛砸了您的。”郑蔷满脸的愧疚之色。 绛墨那时候乱了心智哪里还记得这些,但听她这样的说,便忙接着道:“多谢姑娘。” 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桓蘅的身上,却见他依旧脸色平淡,漆黑的眸,见她望过来淡淡的笑了笑,如往昔一般的温柔。 “可好些了?”桓蘅定定的看着她,“今日你便搭着郑姑娘的车一起下山罢,现在也不便骑马了。” 绛墨的早就想如此了,正找不到机会,一听到这样的话,忙不迭的答应了下来,“那就劳烦姑娘了。” “那原是她该做的。”桓怏的脸上满是怒意,“若不是她下这样的狠手,你也不会在床上躺这样的久。” 绛墨忍不住狠狠的瞪桓怏了一眼,警告他不许得罪郑蔷,然后忙笑着道,“我家小少爷心里善良的很,便是家里的奴才也不忍苛责,如今见我受伤了,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姑娘不要见怪。” 绛墨拼命的抬举桓怏,只想着郑小姐这样的人,定会心仪那些体恤奴才,宽厚待人的人,毕竟桓蘅在府邸里就是这样的温和的人。 桓怏听到了这样的话,眉角微微的抽了抽,桓蘅的眼底也不由自主的添了一丝的无奈。 护国公府的人谁不知晓桓怏,那些奴才们见了他哪个不似鼠儿见了猫似得,只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而他又尖酸刻薄,动不动就打骂奴才。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踱步走到了她的榻前,将手慢慢的伸向了她的脸颊。 绛墨不由得脸上一怔,几乎能清晰的闻见他袖口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檀香。而他的手离着她的脸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竟下意识的闭上了眸子。 而他的手却从她的脸颊旁划过,然后抓住她头上的钗子轻轻一拔,那满头的青丝霎时间落了下来,披散在她的肩头。 绛墨这才睁开眸子,却见桓蘅那英挺的下巴,以及睫毛投下来的大片的暗影。 “这里有消肿化瘀的药,我帮你涂抹一些。”他的声音很淡。 绛墨下意识的便要开口拒绝,然而眸子扫过郑蔷的时候,却见她满脸的复杂的看着桓蘅,眼底却有不可掩盖的伤痛。 很好,绛墨不由得心底一喜,她若是对桓蘅死了心,那桓怏岂不是又多了一丝的胜算? 她也不拒绝,只笑的恬美,“阿弥陀佛,果然只有二少爷是菩萨心肠的人,那就有劳了。” 桓怏在一旁冷冷的瞧着,却见绛墨那满脸欢喜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的碍眼,一口闷气堵在心里,只歪着脑袋不去看他们。 桓蘅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只倒了一些绿色的药膏出来,然后将绛墨乌黑的长发拨开,只慢慢的用指尖涂抹起来。 他的动作那般的轻柔,那后脑勺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般的疼痛了。 只是心内如如同刀绞一般,许是他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眼底竟浮现出一丝的迷蒙,仿佛一切从未变过,他依旧是温柔如昔,而他依旧是她的桓哥哥。 而就在此时,一个蛮横的手却猛地将桓蘅手里的药瓶给夺了过来,然后是桓怏带着冷然的声音,“本少爷亲自来。” 桓蘅并未在意桓怏的蛮横无理,只笑着抽回自己的指尖,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着上面残留的药膏。 然而桓怏哪里又侍奉过人,指尖刚触碰到绛墨的脑袋,她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轻一些,脑袋都快被你戳破了。” 桓怏听了她的话,越发的怒不可遏,只冷笑道,“忍着。” 说完他指尖越发的用力,绛墨疼的眼角都红了,却只得咬着牙坚持着,而等涂抹完药膏,她竟如同后脑勺又挨了几十闷棍一般。 绛墨还是悄悄的去打量郑蔷,却见她的眸子一直都落在桓蘅的身上,那种痴迷和缱绻藏都藏不住,看来桓怏这混世魔王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既然如此,便只能毁了桓蘅在她心中的位置。 这样想着,她扭头便对桓怏道:“少爷,妾身想吃些瓜果,想必这寺院里总有一些,劳烦您去问问住持,讨要一些过来。” 桓怏冷嗤,“本少爷是你的奴才吗?这样肆无忌惮的使唤起人来了。” 绛墨却满不在乎,扯了扯他的衣角,满脸谄媚,“如今谁还有这样的脸面,也只有小少爷您了。” 桓怏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她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是心底一软,只冷哼一声便往外面走了。 等桓怏一走,绛墨便端起床边的茶水来,只抿了半口,便低着身子,全部吐在了痰盂里,,皱眉道:“怎么这茶这样的难喝?” “这里的和尚大都是苦修,只怕姑娘喝不惯这里的茶水,我的马车里备着几包好茶,这就叫丫鬟们送了来。”郑蔷忙笑着说,满脸的真切。 “那就有劳姑娘了。”绛墨倒是满脸的坦然,几乎全然忘记了自己不过是桓怏的一个小妾,竟然指派起人家千金小姐来了。 说完她的目光往桓蘅的身上扫了一眼,旋即慢慢的出了房门。她的丫鬟和小厮们都在院外,只怕得耽误一会子的工夫。 等那两个人被绛墨弄走了,屋内只剩下桓蘅一个人了,他目光清寂,慢慢的走到床榻旁,就这样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适才为何在佛堂前那样的害怕?”他看着她,目光里全是探究,好像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说不定是亏心事做多了,见鬼了而已。”绛墨亦瞧着他,目光灼灼,“二少爷不信佛,自然也不信鬼。” “你怎知我不信佛?”他的声音霎时变的冷凝,他从未跟旁人说过,只有七年前的那天,那个一身青衣的女子,跪在蒲团上,问她为何不拜,他说他不信佛。 “府邸的人都说,二少爷从未踏进寺院半步,这足以说明您不信佛了。”绛墨慢慢的从床榻上站起来,凑到了他的面前,语气很轻,几乎淡不可闻。 她知道,他在此之前,唯一一次踏进寺院里,便是她死的那一天。 屋内静的出奇,他们就这样毫不避讳的看着彼此,似乎要将彼此看穿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想必是郑蔷去拿茶水回来了。 绛墨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然后猛地钻进了桓蘅的怀里,一双胳膊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 “二少爷,咱们时候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她的声音中已满是哭意,可眼底却是一片干涩。 桓蘅的身体猛地一僵,待抬起头来,看着那即刻要推门进来的人影,却也勾了勾唇角,“咱们这般不好吗?” 绛墨听他如此的说,眼底也是一震的错愕,没想到他竟这般的配合自己,旋即泪如雨下,“每次在他的身边,总是会想着二少爷做什么,看着他的眉眼,便不由得想着二少爷。” “是吗?”桓蘅看着她,却见泪水不断的从她的脸颊滑落。 那原本要推门进来的人,果然呆呆的站在门口,隔着缝隙,隐隐的能感受到那女子眼底的震惊之色。 绛墨伏在他的胸口,哭的越发的可怜楚楚,“妾身与他欢好之时,心里一遍遍念着的,也都是您的名讳。” 桓蘅扳着她的肩膀,眯着眼细细的看着她,却见她虽然说着这样情深的话,可眼底尽是漠然。 他忽然俯身袭来,带着凉意的唇猛地封住了她的。却见绛墨倏的睁大了眸子,一双手刚要去推他的肩膀,却被他死死的扼住。 门外的那人影果然匆匆而去,连脚步都是十分凌乱的。 桓蘅这才慢慢的放开了她,却见她喘息尚未平定,却淡淡的笑了,“如此她便真的信了。” 绛墨拿着袖子去擦拭自己滚烫的红唇,“二少爷为何要帮我?” “我亦不想娶她,你也不想她嫁给我,若能绝了她的心思,岂不甚好。”桓蘅眼底幽深莫测,“只是你一心想要促成的那对鸳鸯,只怕又是一段孽缘罢。” 郑蔷站在潭拓寺的的后院,瞧着枯枝上的几只鸟儿,寒风从她的身上呼啸穿过,却是锥心刺骨的冷。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待抬头看时,却是桓怏捧着一个银盘,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个瓜果。 此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地上的尘土,他忙伸出胳膊,用披风将那盘瓜果死死的挡住,生怕那风弄脏了一般。 郑蔷父亲虽是个大统领,但亦是大大咧咧,满身的豪气,而母亲性子直,所以教养出来的女儿亦是心思简单,便是心里有什么,便不会藏着掖着的。 桓怏正捧着瓜果过来,一抬头见了她,也没有在意,只继续走着。 她素来知道桓怏纨绔不堪,坊间传的更是离奇,虽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满腹草莽。但此时见了他,却不由得生出几分的悲悯,只觉得自己与他同病相怜一般。 “别待她那样的好。”郑蔷深深的吸了口气,还是将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她配不上您。” 第七十章 拱手送人 桓怏听到这话,脚下的靴子险些踩在一块石头上,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银盘一颤,几个香梨落在了泥土里。 “你不会真的爱慕上了本少爷了吧?”桓怏看着落在地上的几个香梨,眼睛都快冒火了,“本少爷要娶你的那些话不过是拿你取乐而已,别当真。” 郑蔷听了这话,脸颊不由得一阵绯红,正想要将刚才看见的事情说出来,却还是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若是桓怏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桓蘅的名声一定会毁于一旦,这却是她万万不愿意瞧见的。 桓怏见她不说话了,这才伸脚将那几个香梨踢飞了很远,然后径直的往屋内去了。 他一进屋,便瞧已经从床榻上下来了,只对着屋内唯一的铜镜,梳着发髻。 因为和尚没有梳子,她十指成梳,只松松垮垮的编了一条垂腰的长辫,尖端用红绳牢牢的捆绑住。 而桓蘅却站在窗户旁,只瞧着山中的风景。 桓怏进了屋内,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瞧了一圈,冷哼道,“你们在屋子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了?” 绛墨原本就心中,只听了这话,往发髻间插着簪子的手微微的一僵,钗尖顿时碰到了她脑后受伤的地方,疼的她浑身一颤。 她却“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斜睨着桓怏道,“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少爷可还要问吗?” 桓怏见她这样随意的玩笑,便不怀疑他们两个有什么,只冷哼一声,将那盘果子递到了她的面前,“那些老和尚也太穷了一些,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么一堆破烂东西,你将就着吃些。” 绛墨并不相吃,但还是随手拿出一个梨子放在唇边,“咯嘣”一声脆响,只咬了一口,许是这梨子放的久了,并不怎么甘甜,她味同嚼蜡一般,只嚼了几口。 桓怏见她一直皱着眉,便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梨,也咬了一口,便随即吐了出来,狠狠的骂道,“那些不知死活的畜生,竟拿这些东西还给本少爷,本少爷这就去打死他们去。” 桓蘅的目光却落在了他手里的梨上,眼底有一丝的诧异,因为他太了解桓怏了,他从来不用旁人用过的东西,哪怕是他亲生的父母的东西,他也不用。 而现在他居然毫不在乎的拿来绛墨吃剩下的东西吃,看来他待她真的不同。 绛墨听到他喊打喊杀的,忙站起来扯着他的袖子道,“在寺院里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报应,你还是安分一些罢。” 桓怏这才冷哼一声,也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上去,在一旁生着闷气。 就在此时,在外面犹豫了许久的郑蔷进了屋内,脸上惨白一片,只是目光落在绛墨和桓蘅两个人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收了回去。 绛墨知道她已经将刚才的情形都看见了,虽心下愧疚,但能让她对桓蘅死心,也是值得的。 很快几个小和尚便送来了一桌子的素菜和碗筷。 绛墨和郑蔷便都摆放好,便叫了桓蘅和桓怏来用饭。 折腾了大半日,绛墨早已又饿又累,虽没有半点的荤腥,却觉得十分的美味,拿着竹筷子夹了一些豆芽。 她刚要放在嘴里,便见桓怏将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怒道,“这哪里是给人吃的,分明是喂猪的东西。” 绛墨那一筷子炒豆芽还在唇边,亦不知该不该吃下去,一抬头却见桓蘅正满脸淡然的吃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桓怏的话。 她咬了咬牙,还是将那一筷子豆芽吃了下去。 一顿饭几个人吃的是食不知味,倒是桓蘅满脸的淡然。 郑蔷又抄了几个时辰的经书,又替她在边关征战的父亲祈福了一番,直到天边有一抹淡淡的霞光,在才下山。 绛墨坐在马车中,因为铺了厚厚的垫子,并不怎么颠簸。 郑蔷待她也没有了之前的亲昵,只是脸色有些惨白,满肚子的心事,只是偶尔将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却是欲语还休。 绛墨撩开帘子,却见桓蘅的骑着赤夜走在前面,那赤夜乃是绝世名驹,哪里愿意这样不紧不慢的走,只急不可耐的嘶鸣着,似乎想要撒腿就跑。 桓怏正骑在马上,见绛墨将头从马车里探出来,挥起手里的马鞭子便要打。绛墨忙把头收了回去,还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桓怏。 绛墨刚将帘子放下来,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刀枪之声,旋即是马儿的嘶鸣声。 她们的马车骤然间停下,绛墨虽有所防备,但脑袋还是不由自主的撞到马车上,疼的她忙用手指揉搓着。 此时却听外面传来男人粗暴的声音,“站住,打劫。” 绛墨忙向郑蔷瞧过去,却见她没有半点的畏惧,掀开车帘便出去了,这让绛墨不由得感叹,果然是将门家的千金,见过世面,若是别家的闺阁千金,吓得只怕都昏过去了。 她只得自己安排的事情来了,她读了那妈妈给她的风月之书,自古美人爱英雄,这风月故事却是她最喜欢的。 只要桓怏冲过去,她找来的那几个盗匪便佯装打不过,落荒而逃,那时候郑蔷定会对桓怏高看一眼。 只是未曾想到桓蘅也会过来,而且桓蘅习武多年,若他横插一刀过来,绛墨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了。 绛墨这样一想,便急匆匆的跟了下来。 却见那妈妈果然办事靠谱,也不枉费她拿出银子和人参来。却见找来的那几个人个个高大魁梧,面露匪气,一身凶神恶煞的模样。 那为首的男人手里拎着大砍刀,脸上横肉直飞,胡子乱糟糟的都能当鸟窝了。 “呦呵,好漂亮的两个丫头,给爷回去当压寨夫人刚刚好。”那土匪头子一边拿着树枝剔牙,一边吩咐身边的人,“去将那两个丫头绑起来。” 绛墨忙去看桓蘅,却见他已经从赤夜身上下来了,目光依旧是淡然,见绛墨看自己,便也瞧了过来,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目光中带了一丝的笑意,旋即慢慢的摇了摇头。 她一刹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她的把戏他已经明白了,只让绛墨随便的敲锣打鼓,这场好戏他不会打扰半分。 绛墨咬了咬牙,待看向桓怏的时候,却见他跟在戏台下面看戏一般,满脸的兴致勃勃。 她咬了咬牙,几步跑到他的身边去,扯着他的衣袍,急道,“小少爷快救救妾身,他们要抢走妾身呢。” 此时已经走两个土匪走了过来,见桓怏挡在绛墨的身前,怒道,“赶紧把这丫头交出来,否则就把你的脑袋剁下来。” 桓怏却并未让开,满脸的气定神闲,随手指向了郑蔷,“那丫头是郑大统领家的千金,你们只管抢了她去,或是当压寨夫人,或是跟郑家要赎金都成。我劝你还是将她带回去成亲,等生米煮成熟饭了,生下几个小土匪,将来还能做郑大统领的乘龙快婿。” 这哪里说的是人话,便是气血男儿,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绛墨气的差点吐出血来,只从后面扯了扯桓怏的衣袖,低声唤了一句,“少爷。” 桓怏将绛墨从自己的身后扯出来,“这丫头是本少爷从青楼里买出来的,整日里只会勾三搭四,挑拨是非的,你若带回去,只怕没几日你们几兄弟便不和睦了,以后还怎么占山为王,若是窝里反了,那没几日官府便能把你们围剿了。” 那两个土匪听到这话也愣住了,只转头看着他们的老大,似乎在等着他吩咐。 第七十一章 她不要做谁的影子 那为首之人的人扔下剔牙的木棍,只慢慢的走到绛墨的跟前来,满脸轻佻的盯着她的那张脸,“啧啧啧,是个美人,大爷瞧着喜欢。” 旁边的那两个手下见状忙上来拉扯绛墨的胳膊,而桓怏却一把挡在了她的面前,声音也变得冰冷彻骨。 “我看你们找死。” 说完他挥起手里的鞭子便冲着那土匪头子甩了过去,那威风赫赫的模样,让绛墨十分的满意。 她见惯了他成日在作威作福,性情古怪,阴损刻薄的模样,此时见他如此的护着自己,不由得想起那日她挡在自己的面前,从萧桀的手里将自己救出来的情形。 想必那郑姑娘见了,心中也会高看他一眼。 然而下一刻,绛墨却“呀”的一声唤了出来,却见那土匪头子一伸手便将桓怏手里的鞭子给攥住了,不等桓怏回过神来,上去便是狠狠的一脚,那桓怏后退的几步,身上俨然有一道黑乎乎的脚印子。 绛墨忙走上前去,搀扶着那桓怏的胳膊,急道,“小少爷可伤到哪里了?” 桓怏自小便娇生惯养的,提不动刀射不了箭,哪里能是这大汉的对手。 他霎时气的面色惨白,他往日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谁敢招惹他,如今受了这样的窝囊气,顿时面露杀气,“今日你便杀了本少爷,否则来日便端了你的老巢,将你碎尸万段。” 桓怏虽生的弱不禁风,是个绣花枕头,但恼怒时候的样子确是十分瘆人的,那大汉确实是被唬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们也不过是做做戏的,没想到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又见桓怏尊贵非凡,一瞧便是侯门公子哥。 绛墨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桓蘅的身上,却见他倚马而立,笑意深深,仿佛这一切真的与他毫无干系。 绛墨咬了咬牙,对桓怏说道,“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些酒囊饭袋,您上去只管跟他们拼命去就是了。” 那土匪头子只恨不得桓怏上来狠狠的打自己一顿,然后自己赶紧交差了事。 而就在这时,却听到桓蘅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郑姑娘,阿怏最得父亲疼溺,若是伤到了回去便不得太平了,姑娘只管随意。” 绛墨和桓怏俱是一愣,皆不知桓怏为何要说出这样不知所以的话来,而就在这时,却见郑蔷目光如剑,伸手便将自己的裙子“咔嚓”扯开了。 却见她一伸手便狠狠的攥住了自己面前那两个盗匪的胳膊,“咔嚓”应声而断,旁边几个盗匪见状忙上来,然后又是几声脆响,几个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叫。 绛墨和桓怏是满脸的震惊,却听见桓蘅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郑姑娘自小便随着父亲学了几分的武艺,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此时郑蔷已经飞身过来绛墨的身边,却见衣衫翩跹中,一只脚猛地踹出,那土匪头子倒在地上,还未等起身,一双绣花鞋便踩在了他的胸口,然后他那把锋利的砍刀便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郑蔷鬓角的发,她扭头看着满脸错愕的绛墨和桓怏,“我不过是学了一些皮毛而已,你们可吓到了?” 这哪里是一些皮毛,两个人都未曾见她如何出手,那几个土匪鬼哭狼嚎起来。 绛墨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将门之女,这般的英豪阔大。而桓怏也瞧着自己身上的脚印子,气的脸色煞白。 那土匪头子直挺身子,僵的跟木头似得,也不敢乱动,生怕那柄锋利的刀割破自己的喉咙。 “别杀我,我本是街上杀猪的屠夫,是他们拿了五十两银子来,说要扮成土匪打劫姑娘。”那土匪头子满脸的惶恐。 “我是挑担的。” “我是贩马的。” 霎时那几个土匪便开始自报家门,拼命的叫着饶命。 绛墨这才知道事情不好,若是再查下去,只怕难免会牵扯出自己来。她只错算了郑蔷这样娇滴滴的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又暗骂那妈妈办事不牢靠,竟找出这样一些没用的东西来。 郑蔷手里的刀往那屠夫的脖颈上又凑了凑,脸上带着冷然,“说,究竟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绛墨在那一刹那顿时心内一紧,下意识的去看桓怏,他亦是满脸的怒气,似乎也想知道那究竟是谁。 她想也没想,一下子扯住桓怏的衣衫,大声的道:“小少爷,妾身便说您不能找人做这样的事情,您偏不听,这会子可如何是好?” “……”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向了桓怏。 桓怏满脸错愕的盯着绛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妾身知道您爱慕郑小姐,只想着英雄救美,所以才出了这样的招数。”绛墨面露着急之意,“您还不快向姑娘赔罪,她那样宽容大度的人,自然会原谅您的。” “说什么呢?”桓怏的脸上满是疑惑,可在刹那间便明白了一切,脸上顿时阴霾遍布,深褐色的眼底竟是无尽的怒意,“你——” 绛墨不敢去看他眼底此时的暴怒,却看向了郑蔷,“姑娘莫要报官才好,都是小少爷胡闹,回去定会禀明老爷。” 听到了这话,郑蔷这才扔下手里的刀,目光却瞧向了桓蘅,淡淡的开口,“这件事我定会禀明家慈,如此胡闹的事情也做得出,小少爷也胡作非为了一些。” 桓怏却压根没有理会她在说什么,一下子将绛墨扯到自己的面前来,目光如铁锥一般,压低声音问道,“是你对吗?” 绛墨见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刹那间桓怏的目光锐利无比,眼底却是血红的一片,连他的声音也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好的很。” 她顿时手心里吓出了细汗,竟从心底里生出无尽的战栗,他从未见过这样恼怒的桓怏。 绛墨下意识的转身便要跑,谁知桓怏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肩胛,她疼的浑身一颤,霎时间跌到了地上。 桓怏却压根没有打算放过她,也不等她站起身来,拖着她的胳膊便走。 绛墨那身狐皮的斗篷刹那间脏污不堪,只拖拽了数尺远,便听“咔嚓”一声,她袖口断裂,雪白的胳膊霎时暴露出来。 连那几个在地上哀嚎着的大汉也顿时停住了,满脸惶恐的看向了这里,竟想不到桓怏这种银样镴枪头的少爷,竟有这样的戾气。 绛墨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只怕今日会死在桓怏的手里。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挡在了他们的面前,绛墨慌乱间从泥污之中爬起来,踉踉跄跄的站好之后,便瞧见了桓蘅。 她下意识的喊着,“二少爷救救我。” 桓蘅的目光落在绛墨满是惶恐的眸子上,“放开她罢。” “让开。”桓怏满脸的怒气,满脸的跋扈,“这件事还轮不到你管,便是我今日杀了她,与你也无关。” 绛墨怕极了,似乎桓蘅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急道,“二少爷,二少爷。” “阿怏。”桓蘅的脸上带着无奈,却不知该劝什么,他才能听下去。 “让我放过她也成,只要你能告诉我一件事。”桓怏的目光如冰,“青鸢七年前为何吊死在了潭拓寺的佛堂?究竟是谁玷污了她?只要你敢说出来,我便饶了她这条贱命。” 天边唯一的霞光也被惊起的寒鸦给带走了,顿时苍野之中一片黑暗,只用狂风在身边呼啸而过。 终于桓蘅慢慢的让开了,任由桓怏将绛墨给硬生生的拖走了。 黑暗中,绛墨看不清楚桓怏的脸色,也不觉得怕了,只任由他蛮横的将自己扔上了马,旋即他亦上来。 桓怏狠狠的踹了一脚马肚子,受惊的马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冲着山下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隐隐的瞧见了城墙,她的嗓子难受的如同炭烤一样的疼,而身上的衣衫亦是冰冷一片。 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因为她要看着萧桀生不如死的那天。 而终于,身下的马却停了下来,一抬头却是护国公府的牌匾。 然而她却被人狠狠的拉下了马,旋即桓怏扯着她的胳膊,径直的往府邸里走。 一路上小厮们和丫鬟们亦被桓怏那满脸的煞气给惊到了,连请安的话都忘记了。 绛墨就这样被他拖拽到他的屋子内,然后猛地将门踹开,梵音正在屋内拢着炭火,错愕的抬起头来,却听见桓怏厉声道,“滚。” 梵音吓得面如金纸,连银钩子也来不及收,便匆匆忙忙的跑了。 桓怏拖着绛墨,只奔到床榻上来,只伸手猛地一推,她便狠狠的跌在床榻之上。明晃晃的火烛将她的眸子刺痛,待她眼底恢复几分的清明,便瞧见了桓怏那张惨白的脸。 “妾身不过是为了少爷,您必须要娶郑蔷。”许是吹了太多的凉气,她才说了一句话,便觉喉咙里火烤似的难受,“总会有一日,妾身便能将这天下捧到您的面前来,只要您娶了她。”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他冰冷刺骨的手便狠狠的扼住了她的喉咙,他脸上满是无尽的怒气,“我要这天下最什么,我只要知道青鸢的死因,我只要你……”他说道此处,连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震惊到了。 绛墨虽被他死死的扼住了喉咙,却还是艰难的说出话来,“要妾身做什么?” 他的手不断的在扼紧,不让她再发出任何的声音,“我想将正妻的位置给你,我会回禀了祖父,用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绛墨因为被扼住可喉咙,脸上涨得紫红,霎时间听了这样的话,瞳仁中闪现出一抹震惊来,眼角的泪滴慢慢的滑落,一滴滴的落到锦被上。 “别逼我去娶旁人了成么?”他眼底的怒意渐渐的散去,尽是无尽的凄凉,“你很像青鸢,她亦是如此,旁人表面上都待我很好,只有她对我冷言冷语,可我就是爱慕她。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哪怕你只是她留在世间的一道影子,我亦愿意将正妻之位给你,只要你能留在我的身边。” 他说完这话,好似身上的力气全部都用尽了,连扼住她喉咙的手也慢慢的放开了。 绛墨趴在床榻上,头发松散着,如同鬼魅,她猛地咳嗽起来,竟感觉喉中一股腥甜,待吐出来,手心里满是猩红的血。 “妾身不要做旁人的影子。”她直直的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的畏惧,“您想要知道她的死因,第二个条件便是娶了郑蔷。” 第七十二章 发现她的身份 她的话如同最锋利的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入到他的心口。他慢慢的站起来,眼底没有一丝的生机,如同枯木一般。 “本少爷果然是疯魔了,竟然跟你说了这样荒唐的话。”他唇角勾起,却是一抹冷然的笑,“她是何等的人物,而你不过是下贱的青楼女子而已,你便是做她的影子也是比配。” 绛墨只瞧着他的模样,心如刀绞,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阿怏。” 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霎时抬起头来,只冷声道,“本少爷想娶谁,哪里还用这样的麻烦,一个大统领之女而已。” 说完他拽着绛墨的胳膊,“走,本少爷让你瞧瞧该怎么做。” 她的衣袖在路上的时候便被她给扯掉了,他这一拽,冰冷的手指全都按在了她滚烫的肌肤上。 而他也是身体一僵,发狠似的狠狠的甩开了她的胳膊。 桓怏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那身狐皮斗篷已经脏污不堪了,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碎,十分的狼狈。 绛墨苍白的唇不断的在抖动着,一双眸子里隐隐有着湿意,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 他随手打开橱柜,拿了另一件披风,甩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冷笑道,“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何必装出这样来,你以后再也骗不得本少爷了。” 绛墨将那披风穿在身上,因为身量太长,几乎拖着地面,她脚下有些踉跄,竟险些绊倒。 而她还未来得及站稳,他便再次拖着她径直的往外面走。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护国公府的长廊上挂起了无数盏羊角灯,在呜咽的风中,摇摇晃晃的。 明明他身上是无尽的戾气,她竟感到了一丝的萧索和孤寂,或许她逼得他太紧了,可她没有法子了。 绛墨一直被他拖到了护国公的书房,却见里面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护国公的咳嗽声。 “小少爷要做什么?”绛墨的脸色惨白,只满脸哀求的看着他,“妾身知道您气恼,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何事非要惊动了老爷?”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他便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径直的走了进去。 书房内,护国公正坐在桌案前,只穿着家常的袍子,而桌案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折子,只乱堆乱放的,有些杂乱无章。 而桓蘅正站在他的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原来桓蘅刚进府便被护国公给叫去了,只问他和桓怏今日在潭拓寺的事情,而桓蘅也毫不隐瞒,连那几个土匪的事情也一并回了。 护国公听了这件事只将桓怏骂了一顿,倒是后来自己反倒气笑了,无奈道:“这倒是像那畜生会做出来的事情,但瞧着他对那郑小姐倒动了真情,这也算一件好事。” 然而他正说着话,却见房门被人推开,夹杂着灌进来的冷风,却见桓怏和绛墨一前一后的过来了,两个人拉着胳膊,便是在他的面前也毫不避讳。 “你每日跟何先生都是这般学规矩的吗?”护国公满脸的怒容,“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桓怏只是甩开绛墨的手,目光却越发的坚毅,“孙儿要出家做和尚去,还请祖父成全。” 此话一处,屋内的人全都怔住了,连绛墨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想着他是护国公的心头肉,嫡亲的孙子,若是让他出家去,还不得要了护国公的半条命。 果然护国公怒道,“你想出家也不难,只要从了老夫的尸骨上踩过去便成。” 桓怏似乎早就料定了护国公的反应,只接着道:“那就请祖父替孙儿去大统领府说媒,今晚若不能将她娶进府邸,明儿一早孙儿便去潭拓寺出家去。” “今晚?”护国公满脸的愕然,旋即无奈道:“你若一心想要娶她,谁还能不依着你,只是她父亲还在边关征战,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况且你是什么身份,娶亲的事情自然要风风光光的,难不成今晚糊里糊涂的便将人抬进府邸来不成?” “孙儿今晚便迎她过门,洞房花烛,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桓怏毫不避讳的说,“请祖父成全。” “老夫明日便去给你提亲定下婚约,改日便迎她过门。”护国公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看中的女人,便是皇帝也不能夺了去。” 此话一出,却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在绛墨的胸口,连呼吸都凝滞了。待她下意识的去看桓蘅,却见他如美玉的脸颊上隐隐透着一丝的寒意,再无往日的云淡风轻。 绛墨正要细看,却见她前面的桓怏一把将他的发簪拽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乌黑如墨的发顿时披散开来。 而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却见他从怀里掏出匕首,毫不顾忌的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桓蘅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割下去了。 “阿怏,别闹。”桓蘅的声音里带着无奈,“莫要惹你祖父生气。” 护国公气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指着他骂道,“前世造了什么孽,竟挣下你这么一个业障来,如今老夫是白白操这一辈子的心了。” 桓怏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坚定,“还请祖父成全。” 护国公看着地上的那一缕发,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桓蘅道:“去备彩礼去,若是你大哥还活着,便是这孽障出家去,老夫也不管了。” 一时间府邸内忙的是不可开交,连卫姨娘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只瞧着满屋子的东西,也是不知要做什么。 护国公已经换好了衣衫,只得将要去郑大统领府邸求亲的事情跟她说,卫姨娘也是满脸的惊愕,又想着桓怏实在是太不孝了,而护国公又这样的娇惯着他。 绛墨站在书房的外面,小厮们手里的灯笼将整个院子照的恍若白昼一般。 她早该想到桓怏这厮为了跟自己怄气,会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却只得叹了口气,站在院子里翠竹的下面,怔怔出神。 却听见一阵淡淡的檀香拂过,待她回过头来,却见桓蘅走了过来。 “姑娘害的我好苦。”桓蘅虽说着抱怨的话,但声音却是淡淡的,并没有恼怒之意,“今晚整个府邸也不得安生了。” “实在抱歉的很,小少爷是您的亲侄子,您为他的婚姻大事操些心,也是应该的事情。”绛墨淡淡的笑着,只是眼底却尽是冷意,“您说是吗?” “却是如此。”他微微而笑,只是目光在绛墨的身上瞧了一圈,“他可伤到你了?” “不曾。”绛墨说完,便往幢幢的人影中瞧去,却隐隐的看见桓怏正站往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只怕在找她。 她对桓蘅笑了笑,然后转身便往桓怏那里走。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带着暗哑,“青鸢。” 周围对十分的嘈杂,但绛墨还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竟下意识的将头转了过来,看向了桓蘅。 明明在转头的那一刹那,她已经知道自己绝不能回头,否则桓蘅那样聪明的人,定会落实她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最近她暴露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那天在潭拓寺里她害怕成那样,桓蘅一定会怀疑的,而现在她在护国公里根基未稳,桓蘅除去她见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许是她做青鸢的时候,每次他总是跟在她的身后,偶尔他低声唤她,她总是下意识的回头,而如今成了习惯,她竟再也改不了了。 绛墨清楚的看见了他勾起的唇角,漆黑眼底涌动着异样的光泽,似乎如同深不见底的水潭。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身后想了起来,旋即她的胳膊再次被人狠狠的一扯,却传来桓怏冰冷的声音,“你也陪本少爷去求亲,你要亲眼瞧着本少爷是怎么将她娶进门的。” 绛墨心底复杂,只扯了扯唇角,“那恭喜小少爷求得良缘。” 听到她这具言不由衷的话,他唇角发出一声冷嗤,却见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东西已经备下了,老爷和姨娘也上轿了,正等着您上轿呢。” 绛墨的目光看向了桓蘅,却见他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听到了赖头的话,也径直的走了。 而旋即绛墨也被桓怏扯到了轿子上,一时间一群人熙熙攘攘的便去了大统领府去了。 郑大统领在外征战,只留下孤女妻妾,护国公府的人早就提前给送了信去了,竟说要今夜便将她的女儿给娶走。 今日那几个土匪的事情大统领夫人已经听自己的女儿说了,只觉得桓怏实在是不成体统,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女儿嫁过去,而已听说要即刻娶亲,霎时间又气又恼,而她的夫君又在边关,哪里有人能为他们做主的呢。 她只得匆匆忙忙的收拾妥当之后,便来到了门口,果然瞧见上百的小厮扛着箱子停在了府邸的门口。 而最先下轿子的,却正是桓怏,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 第七十三章 替桓蘅提亲 郑大统领的夫人并未见过绛墨,只是听闻桓怏从青楼里买来一个小妾,不由得细细的看,却是个极为标致的丫头。 但想着如今上门求亲,还带着一个小妾来,这显然不将她的女儿放在心上,顿时越发的悲伤起来,只想着她一个妇道人家,竟不知要如何。 而就在这时,却见护国公已经下轿来。 护国公玩弄权术多年,自有一股气势,只站在那里,郑大统领的夫人便不由得心底生出了一丝的畏惧。 她忙命人将护国公等人请到了正房,又命人将备好的茶端了上来。 而绛墨身份低微,自然是不能落座的,只是站在桓怏的椅子后面,而坐在桓怏上首的便是满脸风轻云淡的桓蘅。 而桓怏却亦是满脸不耐的坐在哪里,只将自己腰间的一块环佩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着,明明是风风火火的给他来说亲的,他倒像是个没事的人似得。 护国公瞧了一眼桓怏,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便也没有在意。 他接过丫鬟们奉上来的茶水,只掀开盖子抿了一口,便说道,“今日老夫过来,便是给阿怏提亲的,这孩子在府邸里痴了心,害了相思,夫人就当救他的性命,便应允了这门亲事罢。” 郑大统领夫人听了这话,面露几分的为难,“我与大统领只有一个女儿,这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有大统领做主的。 护国公冷声道:“老夫子会给大统领书信,想必他不会反对,老夫只有这个一个嫡孙,这份家私定然全是他的,以后令爱定会尊贵体面,不会受半点的委屈。” 郑夫人知道今天这门婚事只能答应了,毕竟他们得罪不起护国公府,而且护国公既然亲自上门来,也算是给了他们体面了。 卫姨娘也忙笑着道:“夫人可别恼,瞧瞧我家阿怏的样貌,便是上京里也找不出能比得上他的了,令爱又生的温婉,要是摆在一块,旁人却还只以为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呢,这不是般配又是什么。” 听到这话郑夫人也不由自主的瞧向了桓怏,却见他生的俊美无俦,便是那通身的气派,亦是谁也比不得的。 她想着桓怏虽一无是处,但凭着这份样貌,却也是配得上自己的女儿的,却只得点头答应,勉强挤出了一丝的笑,“小女不懂什么规矩,以后入了护国公府,还请国公老爷多加照拂。” 护国公早就料到她会答应,便接着道:“今晚老夫便用轿子将令爱接到府邸上去,等大统领凯旋而归之日便风风光光的办了婚礼,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郑大统领夫人霎时脸色惨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她的女儿就这样去了护国公府,又不是青楼的女子,由着他们这般的作践。 护国公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干笑了几声道:“就当是救阿怏一命,老夫以后自然会来府邸跟大统领赔罪。” 郑大统领夫人只得忍着泪,答应道:“既然如此,那便叫丫鬟们将小女打扮一番,跟着国公爷去罢。” 绛墨一直站在桓怏的身后,眼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已经成了,她竟没有半点的欢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对是错,但她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毁了郑蔷的一生。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却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却是桓怏目光如针凿一样的死死盯着她,连声音中也尽是寒意,“如今可称心如愿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的清楚,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在说着私密之语。 绛墨的眼底有些暗淡,沉默了良久才淡淡的道:“少爷莫要怨妾身,总有一日您便会明白,妾身今日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桓怏眼中尽是冷然。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丫鬟们的吵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众人忙扭头去看,却见房门被人猛地推开,却是郑蔷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剑进来了,冰冷的剑锋上如同镶嵌着一层寒霜,明晃晃的将所有人脸上的震惊之色都照的清清楚楚。 郑蔷那双眸子里带着绝望,只瞧向了桓蘅,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却还是将头转了过去,看向了主位上的护国公和她的母亲。 她跪在了地上,满眼的倔强,“女儿一心仰慕二少爷,绝不会嫁给旁人,便是他一生不肯再娶妻,我便一生不嫁,若是改日他娶了旁人,我便抹了脖子,也绝不会累及爹娘。” 她说完便拿起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一屋子的人顿时变了脸色,却听她接着道,“今日既然你们这样逼我,我便去了。” 说完她拿着刀便要我那个脖子上抹,幸亏赶过来的丫鬟们夺过了她手里的剑,才不至于血溅当场。 郑大统领夫人脸色惨白,吓得满身的冷汗。 瞧见这样的情形,护国公的眼睛不由得掠向了桓蘅,如针芒一般,然后冷笑道,“既然姑娘瞧不上我家阿怏,那日后便自然不会有人敢上门提亲了,而你心里念着的人,他也不敢娶你了。” 他这一句话,便是告诉所有人,桓蘅这一生便不能娶郑蔷了。 听到这话,郑大统领的夫人将一下跪在地上,“国公爷,她不过是个糊涂人,您就饶了她这一遭罢。” 绛墨下意识的去瞧桓怏,却见他掀着茶碗,正低头喝着茶,嘴里还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果然听了这样的话,郑蔷眼底最后的一丝希冀也破灭了。 她性情刚烈,目光却再次瞧向了身边丫鬟缕儿手里的剑,伸手便欲要夺过来,嘴里却用坚毅的声音道,“你们拦得住我一时,却拦不住我一世,今日我便去了,也不枉费我这几年的痴心。” 而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桓蘅的身上,而自始至终得不到他半点的回应。 那种绝望,将那瞧见了霎时心如刀绞。绛墨不是那样狠心至极的人,而且她很喜欢郑蔷,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自己而死。 而桓怏却慢慢的扭过头来,一双流波似的眸子在绛墨的脸上逡巡,低声道:“她的性命也要算到你的头上了,本少爷可不担这罪。” 绛墨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若不是扶着那椅背,她几乎跌在地上,似乎连看一眼郑蔷的勇气也没有了。 “放了她罢。”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胸口闷的几乎能让她窒息,“第二个要求算你做到了。” “何必算了呢?本少爷大张旗鼓的来讨老婆,难不成就这样的空手回去不成?”他狭长的眸子微微的眯了眯,漠然的道,“便是将她的尸体抬回去,也不枉费本少爷走这一遭。” 说话的工夫,那郑蔷已经将剑抢了过来,险些抹了脖子。 此时屋内一片乱糟糟的,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而桓蘅依旧脸色平淡的坐在那里,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来。 终于,绛墨跪在了他的身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尽是妥协,“都是妾身的不是,您饶了她罢。” 就在绛墨跪下去的一刹那,桓蘅的目光终于扫了过来,目光幽深,似乎早已猜到了两个人此时的暗波涌动。 桓怏不由得冷笑了出来,只转过头来,死死的扳住她的下巴,冷笑道,“本少爷原本以为你有多有本事呢,也不过如此罢了。” 说完他便放开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乱哄哄的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连满脸泪痕的郑蔷也停了下来。 护国公的脸色很难看,也看向了桓怏,只十分护短的道:“阿怏,今日你受的屈辱,老夫都替你记着呢,改日咱们便去皇上面前说理去,看来郑大统领仰仗着战功,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了。” 郑大统领夫人听了这话,吓得浑身抖筛似的,他郑家能有今日也不过是因为护国公的扶持,却时万万不能得罪的。 “不,祖父。”桓怏脸上没有丝毫受辱的模样,反倒带着一丝的笑意,“孙儿不想娶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都松了口气,连卫姨娘也轻声的念道,“阿弥陀佛,这孩子总算是懂事了一次。” 护国公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十分气恼郑家不识抬举,今天竟驳了自己的脸面,“罢了,跟老夫回府罢,以后自有才貌双全之人配你。” “等一下,孙儿瞧着郑姑娘待二叔的情分实在是感动的很,既然咱们来了一遭——”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跪在他身下的绛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眼底是无法抑制的痛楚,嘴里却不断的重复着两个字,“不要,不要……” 桓怏看见她如此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如同被扎上了一把利刃,他冷笑的接着道:“既然咱们来了一回,不如替二叔提亲如何?” 第七十四章 找上门的男人 绛墨的心刹那间如刀搅,连抓着他衣角的手指也不断的在颤抖着。 护国公见桓怏这样的说,凌厉的目光又瞥向了跪在地上的郑蔷,阴沉的脸上一片凝重,似乎在思忖着这件事该如何的处置。 他刚才也不过是一时失态了,但郑家在朝堂之上,确实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拉拢。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在了桓蘅的身上,“你可愿意这门亲事?” 绛墨霎时僵住了,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可桓蘅的身上,却见他慢慢的站了起来,跪在地上,“儿子但求父亲做主。” 她死死的咬住了唇,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 桓怏低头瞧着她,俯身在她的耳边轻轻喃,“他答应了呢。” 而此时郑蔷满脸喜色的看向了桓蘅,一双眸子亮的有些灼人,而她却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多谢护国公大人成全。” 屋内霎时一片欢天喜地起来,只商议着良辰吉日,然后又写了生辰八字来,只让算命先生来瞧日子。 绛墨是被桓怏拖拽出大统领府邸的,街旁寒风呼啸,天色阴沉的没有半点的光泽,好像将一切都能吞噬进去一般。 外面的轿子和马车都都停在了那里,许是府邸太忙了,连守门的小厮也被一并叫走了。 桓怏的步伐很快,而她几乎踉踉跄跄的跟在他的身后,细嫩的手腕几乎被他都要捏碎了,她好似没有任何的感觉似的,也不喊半句的疼。 终于,桓怏停在了其中一辆马车旁,只将她扔了上去。似乎是顾及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还是用胳膊护住了她的小腹。 绛墨只跌坐在马车的虎皮毯子上,青丝覆盖住了她的半张脸颊。 “伤心是吗?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怨妇一般?”他的蛮横的用手扳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将脸对着自己,“怎么非要逼着本少爷娶她,如今那男人娶了她你就难过成这样了?” 车内的八角宫灯照着她的脸颊,连她脸上的泪痕也照的清清楚楚。 “你心中念着的人可是他?”桓怏的眼睛亮的灼人,脸上却冷如寒冰。 “不是他,不是。”绛墨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似乎在对桓怏说,又似乎又在安慰着自己。 听到她的话,桓怏的脸上的怒意终于渐渐的消散,只伸手去擦拭着她脸颊上泪珠,动作却是那样的温柔。 “本少爷便信你这一次。”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马车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桓怏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脸颊上,不知不觉见她脸上的泪珠已经被他给拭干了。 明晃晃的八角宫灯下,她的脸上有些惨白,但那双哭过之后的眸子里隐隐的泛着水意。 桓怏不由自主的捧上了她的脸颊,将脸凑过去,滚烫的唇刚落在她的唇畔上。而她却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往后挪了半寸,脑袋碰到了马车上,亦不知道疼,只是满脸惊恐的看着他。 在一刹那桓怏如坠深渊,良久才发出一声冷嗤,“本少爷真是愚蠢至极,连你的鬼话也信。” 绛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躲,甚至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 见她一直沉默着,桓怏眼底最后一丝的温柔也散尽了,“你的心在他那里,便是给了本少爷,本少爷也只会觉得恶心不堪,你只将那孩子生下来,以后是是生是死,再与护国公府无关。” 绛墨的手不由得慢慢的抚向了自己的小腹,她知道里面明明没有孩子,却还是十分的难受。 “这孩子真是可怜至极,连她的娘亲也不喜欢他。”桓怏的目光终于从她的肚子上慢慢的收了回来,唇角的那抹酸涩,再也无法散去。 说完他掀开厚重的毡帘,径直的跳下马车去。 直到她走出去很远,她才慢慢的将帘子撩开,隐隐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长街里,带着孤寂与萧索,落寞的好像是被人遗弃的孩童。 绛墨不由得想起他的母亲,温少夫人来。 那个女人在嫁到护国公府之后好似从未笑过,便是待桓怏亦是冷冷淡淡的,只是每日的吃斋念佛。 记得曾有一日,绛墨从佛堂门口经过的时候,瞧见桓怏正站在那里,而他的前面站着几个嬷嬷。似乎在拼命的解释着什么。 绛墨那日离得很远,只遥遥的听见还是孩童的桓怏,用气恼的声音喊道,“你既然不喜欢阿怏,为何要生下阿怏?” 就在他的背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长街行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见绛墨在马车上,忙恭恭敬敬的问道:“姑娘怎么先出府了,小少爷呢?” 绛墨慢慢的闭上了眸子,隐约能听见大统领府里传来的嘈杂声,“他已经回府去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去罢,我只在这里歇一歇。” 那小厮也匆匆忙忙的走了,而很快大统领府邸的小厮便忙完了回来,坐在门口的狮子底下,说着闲话。 大统领府也是人多嘴杂的,适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他们都毫不顾忌的议论起自家主子的事情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隐隐的有一个人影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从绛墨的马车旁经过的时候,拉车的马受了惊,发出了一声嘶鸣声。 很快那小厮们便走了过来,“什么人?” “请问护国公府可来了一个叫绛墨的姑娘,她是桓家小公子的妾室。”外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澄澈,年纪听着不大。 绛墨子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猛地将马车的毡帘撩开一道缝隙,却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郎,却见生的还算平整,俊秀风雅,风度翩翩。 “你为何认识那绛墨的女子?是何关系?”其中一个小厮问道。 “我……我与她是同乡,我今日只见她一面,有些话要跟她说。”他是沉默了许久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藏着玄机。 “护国公府的人我们可管不到。”其中一个小厮不耐的道,“您找错门了。” 第七十五章 又起争执 那男人听到了这话,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反倒恭恭敬敬的道谢了之后,便转身往街上走。 绛墨见那几个小厮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府门处走,似乎谁也没有留意到在车马上的自己。 她咬了咬牙,撩开毡布便跳下了马车。 绛墨原本生的就十分的娇弱,马车偏上又很高,这一跳脚踝刚一落地,便感觉一阵刺骨的疼痛。 她还是咬了咬牙,冲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现在已经过了戌时,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影了,只有路旁府邸的门口,挂着一排排的灯笼,在呜咽的风中摇摇晃晃的。 绛墨拎着裙角便追,才跑了半条的巷子,那前面的人影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脚步声,这才停住了,将头转过来,满脸防备的模样。 而等她跑到了他的面前,借着灯笼那微弱的光,细细的打量着他,但她不能轻举妄动,只是淡淡的凝视着他。 那男人生的文弱,不过衣衫还算是上等的绫罗,虽比不得桓怏那厮的衣料,但瞧起来也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你是绛墨妹妹?”那男人在看清楚她的脸的时候,神色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是我。”绛墨淡淡的开口,“找我又有何事?” “我是专门从江南赶过来的,只想着看你一眼,但瞧着你已经今非昔比了,如今竟这样的体面起来,他待你可好??”那男人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但听他说话的语气,好似与绛墨十分的熟稔。 绛墨不由得想起那天她哄骗桓怏的话来,不由得一阵汗颜,莫非绛墨这丫头真的有相好的在老家,可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倒是有几分的俊俏。 “如今我倒成了他乡的孤鬼了,身边半个亲人也没有,如今便是穿金戴银的又有什么好的?”说完她眼圈泛红,竟要哭出来一般。 那男人见她如此模样,也是一阵心疼,“绛墨妹妹你别伤心,我进京原本是赎你回去的,只是护国公府我费尽心思也进不去,更别谈给你赎身了。” “是吗?”绛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却越发的娇弱无力。 “你放心,一定能找到门路,将那救出苦海。”那男人神色越发的激动,正要伸手拽绛墨的胳膊,却被她不经意的躲开了。。 绛墨正要说话,却见一阵嘈乱的声音,旋即一阵明晃晃的灯笼便将半条街给照亮了。 她猜到是护国公和卫姨娘已经商议好婚事出来了,只远远的瞧去,只见十几个小厮提着灯笼,一身威严的护国公和卫姨娘被簇拥了出来,而桓蘅也在其中,唇畔隐隐带着淡淡的笑意,连跟大统领夫人告辞都是恭恭敬敬,寻不出半点的错处。 绛墨咬了咬牙,转身对那男人说,“明日午时你在雁回楼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男人微微一愣,瞧着远处那些威风赫赫的人物,自然也明白了几分,只赶紧点头,“好,等不到妹妹,我绝不离开。” 绛墨这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果然那护国公在找桓怏,只是那些小厮们竟一时不知道他和绛墨的去处,顿时被护国公一顿责骂。 “你们这些没有的东西,连两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还有什么用处?”护国公一边训斥着,一边忙差人去寻。 绛墨这才走上前去,“老爷不必担心,少爷适才已经回府去了。” 护国公这才放了心,只以为婚事闹成这样,他伤心了而已。 他转身上了轿子,而卫姨娘还站在外面,美艳的脸上此时竟惨白一片,眉眼间竟是无法掩盖的暗淡。 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桓蘅的身上,似乎有些千言万语,但此时却不能说出半个字来。 “姨娘怎么还不上轿?”绛墨淡淡的笑着,却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老爷只怕等得着急了。” 卫姨娘听得这话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忙收回自己几乎黏在桓蘅身上的目光,转身也跟着上了轿撵。 绛墨不由得心里不是滋味,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如今心里最难过的便是卫姨娘了。 此时小厮们已经将凳子替她搬了过来,又有大统领府的丫鬟们过来,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然而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那马车尚未移动分毫,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只因她听见护国公的轿撵已经走了很久了。 她正欲要撩开毡帘查看,却见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一个白色的人影上了马车。 “二少爷怎么上来了?”绛墨的话刚问完,外面便传来了小厮们挥鞭子的声音,伴随着车轱辘从青石板上经过的声音,马车渐渐的移动起来。 桓蘅坐在她的对面,几缕鬓发又有些随意的落在他的脖颈旁,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只是那眉宇紧紧的皱着,似乎有些懈怠。 他并未回答她的话,若不是他的手指还摆弄着腰间的流苏坠子,她甚至怀疑他已经睡着了。 马车内寂静的有些可怕,她还是清了清嗓子,淡淡的道:“还未来得及跟二少爷道喜呢!” 谁知听到了这样的话,他倏的将眸子睁开,却目光潋滟,多了几分的冷然,“这世上谁都可以同我道喜,可你不能。” 绛墨心下一紧,正想要问他,却见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很快车子便停在了护国公府的门前,未等小厮们将凳子搬来,他已经下了马车,进府去了。 绛墨进府之后,便顺着长廊径直的往桓怏的院子去,阴风阵阵的从四面八方吹来,她冷的牙齿都打颤。 等她到了桓怏的院子里,却见院门紧紧的闭着,只有一排羊角灯子门廊上摇摇摆摆着,便知桓怏已经回府来了。 她轻叩门,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瞧着,却见偏房里走出一个小丫头来,身上披着一件棉袄,冻得哆哆嗦嗦的,只喊道,“小少爷吩咐了,今晚落了匙,谁也不许进来。” 绛墨眼底已有几分的不悦,只冷声道,“是我,难道你还不开门吗?” 那丫鬟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只说道,“姑娘还是等明日卯时再过来罢,今晚给姑娘开了门,明日小少爷问责起来,奴婢可担不起。” 说完那丫头只转身回了屋子里,只留下绛墨一个人在风中瑟缩着。 她不由得气怔在那里,只恨不得将门砸开,却还是忍了又忍,却见院前的画廊之中有汉白玉的桌凳,也不管苍苔露冷,风寒骤冷,只趴在冰冷的石桌上。 便是寒冷彻骨,困意席卷而来,她还是渐渐的睡去了。 桓怏昨日撇下绛墨之后,便自己回府了,一路上只想着绛墨的模样,越发觉得气恼起来,然后一时间发了狠便吩咐梵音,落匙不许再开门,只让绛墨受些苦,才知道自己是谁的女人。 他却连晚饭也没有用,便囫囵的睡下了,便是一夜也醒了七八次,只想将丫鬟们叫进来,问问绛墨回来了没有。 可他又想着她虽然进不来,但自会寻别的去处,便又接着睡了下去。 而他却越发觉得心底烦闷,不到卯时便起来了,梵音等丫鬟们未料到他起这样的早,便匆匆忙忙的侍奉他梳洗。 等桓怏出了院子,却见西边的的汉白玉桌上,隐约的趴着一个人影,在寒风中瑟缩着,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刮去似得。 他不由得心头一紧,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头,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过去。 却见绛墨趴在石桌上,乌黑的发已经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了,只露出半张小脸来,如同涂抹了胭脂一般,红彤彤的。 桓怏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竟比手炉还要烫。见她还不醒,便推了推她的肩膀,说道,“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绛墨才半睁开眸子,却感觉浑身骨头跟散架子了似得,头昏脑涨的,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 她一时间迷糊起来,这才想起昨夜自己是如何受辱的,便越发的气愤起来了。 她一抬头,却见桓怏正面色复杂的看着自己,却见他头戴冠缨,棉袍上用银线绣着几团云纹,手里捧着手炉,隔着这样远,绛墨都感受到了热气扑腾过来了。 “妾身为何睡在这里,难道小少爷不知道吗?”绛墨满脸的讥讽,“小少爷这会子可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他的脸不由得拉耷下来,又赌气似的道,“对,本少爷就是故意的,瞧着你现在这狼狈的样子,本少爷便高兴的很。” 绛墨又气又恨,也懒得再理会他,只站起身来便要走。 谁知她在石凳子上坐了一夜,双腿早已是又酸又麻的,还未站稳,便一个踉跄,如同断线了的风筝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桓怏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可手指只碰到了她的几缕头发,抓了一把空。 绛墨疼的眼前都红了,她的膝盖磕在可大理石上,只怕得红肿了一大片,又想着自己正在桓怏面前可不能丢脸,便硬生生的将眼底的泪给逼了回去。 他正想问她伤到可没有,却见绛墨冷冷的抬起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控诉他见死不救。 一股气顿时郁结在心底,桓怏将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只冷笑道,“这一大早的便行这样大的礼,可惜本少爷没有银子打赏你的,可真真是白跪了。” 绛墨吹了一夜的冷风,头重脚轻的,已经没有心思跟他置气了,只双手扶着凳子,几分艰难的要站起来。 桓怏瞧着她这样的惨,便伸手去搀扶,谁知他的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肌肤,便被她一把躲开,旋即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何必假惺惺的?只怕少爷现在巴不得妾身摔死在这里罢。” 连绛墨自己也不知,为何竟这样的闹起脾气来了。 他霎时气怔了,只冷笑道,“好,好的很。” 说完他便径直的离开了,他穿过长廊,却还是在假山处停了下来,待回头看时,却见绛墨扶着主子,已经往院内走去了。 “不知抬举的东西。”他恶狠狠的骂着,一抬眼却见赖头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脸上笑的都起了褶子。 “呦,我的小少爷,今儿您怎么起这样的早了?适才丫头们去叫奴才,奴才还不信呢。”赖头跑到他跟前来,笑嘻嘻的说,“您可是要念书去?这样勤奋起来,来日定能蟾宫折桂。” 桓怏的目光这才慢慢的收回来,目光冷冷的扫向了赖头的怀里,却见他怀里抱着几本诗经,正是他往日念的书。 桓怏越想越气,伸手便将那几本卷册多了过来,撕成了碎末。 赖头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到了,“我的小少爷,您这怎么又犯了旧疾,这些书本又怎么招惹您了。” “以后本少爷便不念书了,你即刻命人将那姓何的老头给本少爷赶出府邸去。”桓怏的目光阴冷,“今日咱们便出府去。” 赖头不由得满脸的晦气,却只得讨好道,“听说青楼里又来个几个漂亮的姑娘,水嫩的跟水葱似的,少爷可去瞧瞧?” 桓怏冷哼一声,“那肮脏的地方本少爷可懒得再去了,只找个去雁回楼去。” 绛墨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自己的屋子从外面落了锁,那钥匙扔在了门边。 隐隐的听见里面传来了啜泣声,她忙打开门,却见萱儿正趴在桌子上,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见绛墨,忙跑了过来,“姑娘昨夜受累了,都是奴婢的不是,不能给您去开门。” 绛墨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了,只冷声道,“可是那梵音给你锁在屋子里的?” “恩。”萱儿的眼睛已经红肿,忙说道,“奴婢已经给您用手炉暖了被子,您快进去歇息罢。” 绛墨瞧着窗外,“我只睡一个时辰,待会我要去雁回楼一趟,你包一些银子给我。” 萱儿正要问她好端端的去雁回楼作什么,却见绛墨连妆容也未卸,只去床榻上躺着,没一会子便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 第七十六章 被抓 绛墨果然睡了没有两个时辰便醒了,昨夜受了罪,这会子只感觉鼻塞声重,懒怠动弹,越发的娇弱拂柳一般。 萱儿见她如此模样,切只得劝她改日再去,可绛墨既约了那男子,自然不能放过那样的机会。 等萱儿将她打点好了,她这才匆匆忙忙的去冯夫人的屋子里回话。 原来偏巧今日冯夫人侍疾回来了,只命人将绛墨叫到屋子里去。 绛墨见她走了大半个月,神色疲惫了些,身子也瘦了一大圈,看来她母亲的病不轻。 她正担忧着冯夫人会不放她出府去,可让她诧异的是,冯夫人竟然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然后又让自己的丫鬟拿了几两银子给绛墨。 绛墨这才佯装成感恩戴德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出府去了。 雁回楼乃是京中最奢靡的酒楼,临江而矗,既能欣赏江中美景,又能瞧得水中画舫中的美人。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那些衣冠褴褛者便是身怀万金,也不能入内。 那伙计瞧着绛墨,却见她一身不凡,便笑着迎了上来,笑道,“姑娘,楼上有雅间,这就给您置办上。” 绛墨却淡淡一笑,只道:“可有一个江南来的公子?” “是有一个江南来的公子爷。”那伙计十分殷勤的道。“这就带姑娘进去。” “等一下。”绛墨忙唤着了他,却从衣袖里将冯夫人给的几两银子拿出来,塞给了那伙计,“麻烦您上去问问他的名讳,我怕认错了人,惹人笑话。” 那伙计见她这样的大方,便忙笑呵呵的接过来,只匆匆忙忙的跑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那公子姓沈,名唤伴生,不知可是姑娘要找的人?” 绛墨默默的记下了,这才笑着,“果然是他,有劳您带我过去了。” 很快那小厮便带着绛墨只奔着三楼的雅间而去,才推开门,果然见屋内坐着昨日的那男子,只是脸上满是疲惫,眼角隐有血丝,只怕昨夜一夜未眠了。 他听到了动静,忙站了起来,见到了绛墨,神色顿时变得激动起来,“绛墨妹妹。” 绛墨也眼角泛红,几乎哽咽道,“伴生哥,还以为这一生见不得你了。” 那小厮忙不迭的将菜品的牌子端了来,让两人点了几道菜,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只以为两人是偷情的男女,装作看不见一般。 等屋内安静了下来,沈伴生眼底泛红,只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来,绛墨只扫了一眼,大约有两千两,却听他急道,“这时给妹妹赎身的钱,我来带你回去的。” 绛墨自然不能跟着他回江南去,自己身上有血海深仇还要去报,便哭道:“我如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如今亦跟了小少爷又赎了我去做什么?” 沈伴生进京以后也打听过,这桓怏是个满腹草莽,不学无术之人,仰仗着家世,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是配不上他的绛墨妹妹的。 “你难道对他动情了吗?”那沈公子的脸上刹那间没有了血色,“咱们自小青梅竹马,在一处长大的,咱们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不成?” “是啊,都快忘了。”绛墨慢慢的扯出一抹苦笑来,旋即道,“能不能跟我说说咱们以前的事情,在京中呆的这几个月,都快忘了江南的温柔水乡了。” 听她如此的伤感,那沈公子这才慢慢的说着他们的前尘往事。 绛墨这才慢慢的摸索出这具身子的身世来,原来幼时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只因祖父曾是金陵官府的衙役,而她的父亲又是独子。 而他祖父给她定了一门亲事便是江南一个乡绅家的少爷,那便是眼前这位沈公子了。 等她的祖父病逝,家里没有了着落,她的父亲又是酒囊饭袋一样的人物,家道渐渐中落,而去年的时候又发了水患, 一家子只得变卖家产,感到上京里投奔远房的亲戚来,不成想亲戚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一家子走投无路,只得将大女儿给卖到了青楼里。 只是那沈家是个势力的人,见绛家的人落败了,生怕累及他们,只给了十几两银子,便退了亲事。 那沈公子见绛墨一去不回,从她的父母口中又得知被卖到了青楼,顿时肝肠寸断,日日相思成疾。 沈家无奈,只得变卖了一些房产田地,让他上京来赎人了。 那沈公子说完便越发的伤心起来,只瞧着绛墨,“等我回去以后,定将那爹娘定下的亲事给退了,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 绛墨看着他如此情深意重的模样,心里百般的不是滋味,只是他心中念着的人,只怕已经香消玉损可。 ************ 赖头今日陪着桓怏来了雁回楼,因为他是这里的常客,这里的伙计与他都十分的熟稔,见他在楼下里转悠,忙拿来了瓜果来。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往楼下走,却见一个伙计正趴再窗户旁边瞧着什么,他不由得觉得好笑,忙凑过去拍了拍那伙计的肩膀。 那伙计吓得回过头来,见了是他,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是谁来了,这样巴巴的瞧,难不成来了天仙了?”赖头压低了声音说着,只将脸往那窗户缝上凑了过去。 那小厮也轻轻的笑了笑,低声道,“不过是男女私会罢了,只瞧着那姑娘倒像是上京大户人家的人小姐,没想到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那男人还是专门从江南赶过来的,啧啧啧……” 说话间,赖头已经看清楚屋内两个人,霎时差点摔倒在地上,良久才喃喃的道,“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 那伙计忙笑道,“如今世风日下,这姑娘也忒大胆了一些,您接着在这里瞧,或许一会子有更好的呢。” 说完那伙计匆匆忙忙的下楼去了,只留下赖头一个人站在原地,如同泥塑的一般。 过了良久,却见楼上又跑下来了一个伙计,拍了拍他的肩膀,“赖头,怎么还在这里,你主子正在上面换你呢,仔细晚了,掀了你的皮。” 第七十七章 旧情 那赖头知道桓怏今日的脾气跟一块爆炭似的,为了自保,只得巴巴的从青楼里找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来。 那姑娘亦是刚被卖到青楼里的,时常听人说桓怏,只以为是个极凶极恶之徒,被叫来的时候亦是哭哭啼啼的,如同上断头台似的。 而她一见了桓怏,却见他生的形容俊俏,都难描画,不由得喜出望外。 只是桓怏的那张脸冷的如同冰雕一般,只扭头瞧着窗外的景致,夹杂着寒气的风吹在他的脸上,他竟如同感受不到寒意一般。 那姑娘瞧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连半筷子都没有动过,便忙倒了杯佳酿,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小公子,您请。” 桓怏这才目光收回来,目光落在眼前女子的脸上,“你叫什么?” “妾身黛墨,见过小公子。”她见桓怏关心起自己来了,顿时露出娇媚的笑容来,连声音也细细软软的,只听的人骨头酥软了。 “天下有那么多的好名,为何偏偏要用这个‘墨’字,乌漆嘛黑的,有什么好的。”他的声音越发的冰冷,满是厌恶。 “妾身回去便叫妈妈改了。”小姑娘吓得脸如金纸,忙不迭的说,“以后绝不敢叫这个字。” 即便她一副战战兢兢,可怜楚楚的模样,桓怏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怜悯。 桓怏这才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之后,用狭长的眸子斜睨着她,“赖头说你的琵琶弹得好,可是真的?” 那黛墨忙道:“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这就弹给少爷听。” 说完她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了那琵琶的面前,只抱在怀里,伸出玉葱似的手指开始拨弄那弦儿,霎时屋内如珍珠滚地一般,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琵琶声。 这哪里是只懂皮毛,便是京中的乐师也未必有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桓怏听了一会子,如同牛嚼牡丹,便觉得甚是无聊,只慢慢的闭上了眸子。 而那女子见他睡着了一般,便忙停下了手指,然后将琵琶搁置在一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见桓怏那张脸连被灌进来的风吹得毫无血色,如同雪做的似得,便咬了咬唇,将搁置在一旁的狐腋褂拿过来,慢慢的盖在他的身上。 她纤细的指尖不经意的划过他的脸颊,他倏的睁开眸子,待看见近在咫尺的她的时候,眼底添了一丝的怒意,只伸手一扫,她便狠狠的跌在了地上,却也不敢起来。 “赖头。”桓怏冲着门外喊着。 然而却是守在门外的小厮急匆匆的进来,忙战战兢兢的道,“小少爷,赖头去外面透风去了,奴才这就去将他找回来。” 桓怏脸上的戾气越发的重,只让那小厮去了,这才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黛墨。 那黛墨战战兢兢的,吓得浑身颤抖,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半句了。 “你可曾晚上的时候睡在外面过?”他没头没尾的忽然说了这样的话。 “妾身记得小时候贪玩,寒冬腊月的便在外面睡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便着了风寒,头痛眼花的,只没了半条命去了。”黛墨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的打量着桓怏的脸色,生怕那句话触了他的逆鳞。 桓怏听了她的话,眉皱的越来越紧。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却是闻讯赶来的赖头。 他适才见了绛墨,亦不知这件事该不该说,若是不说,他家少爷岂不是受了奇耻大辱而不自知!说是说了,按照桓怏的脾气,今日整个雁回楼也不得安生了。 “小少爷,您叫奴才?”赖头瞧着跪在地上的黛墨,只得将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只想着这件事能瞒一日,便是一日。 “一会你去找些治伤寒的药,送回去……”说完他又止住了,皱眉道,“罢了,还是将上京中最好的大夫给请到府邸里去,看看她昨日可冻着了没有。” 赖头早已直到昨晚的事情,却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去府邸也无用,人就在这里,瞧着也没有什么大事。” 说完这话,赖头霎时直到自己闯了大祸,忙闭上了嘴,紧张的心都能从嗓子里蹦出来一般,只满心期盼着桓怏没有听见他的话。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桓怏已经死死的盯着他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在这里,是奴才说错了话。”赖头吓得身上的夹袄都湿透了,汗珠子也顺着额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还不快说,难道还要本少爷一间一间的去找吗?”桓怏的语气凌厉,骇的赖头再也不敢隐瞒半句。 **************** 不过几炷香的工夫,绛墨便已经知晓了这具身子的身世来,却也是个可怜的人物。 只是在襁褓中便没了娘亲,后来父亲娶了续弦,便后娘便生了一儿一女,而她虽是长女,但也并不得宠,只是祖父在时尚且还好,偏生连最疼她的祖父也去了,便越发的孤苦,处处被妹妹和弟弟欺辱。 而青鸢曾是尚书府的嫡女,自小便是娇生惯养,只恨不得将天下奇珍都捧到她的面前来,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不由得秀眉紧蹙。 那沈公子见她如此只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来,只劝慰道:“将你卖了之后,他们也十分的后悔,只等着我将你接过去,一家子团圆呢。” 绛墨冷笑道:“他们既然一心后悔,回了江南之后便更该想法子赎我回去,何必让你过来。如今他们是家成业就的了,难道明日破败了,再卖我一遭不成?” 她原本就生了病,这猛地说了这样多的话,便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好了一些。 听到她的话,那郑公子反倒愣住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妹妹跟以前果然不一样了,以前你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便是他们为难你,你也只说他们是你的亲人,得忍让着。” “那我还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同了?”绛墨的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公子,“你仔细瞧瞧。” “举止有些不同了,还有……”那沈公子皱了皱眉,“还有声音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绛墨顿时脸色一变,正想要仔细的询问,却见房门“彭”的一声被人给踹开了,旋即进来一个满脸笑意的人。 便是那人已经进来了,那房门却还嗡嗡的响动着,连桌上的几盘佳肴也震了一震。 绛墨这才错愕的抬起头去瞧,待看清楚桓怏之后,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竟然满脸的笑意,而绛墨从未见过他笑的如此澄澈无暇过,眉眼弯弯的,恍如天上的星辰,勾起的唇角,更是让她心惊胆战。 绛墨只觉得竟比瞧见他满脸怒气的模样更瘆人,不由得脱口问道,“小少爷怎么来了?” 那沈公子正不知来人是谁,听见绛墨这样的说,便也忙细细的将桓怏打量了一遍,却见他生的绝代之姿容,稀世之俊俏风流,一时间竟看直了眼睛。 绛墨的话刚问完,却见他的身后又有一个翩跹的身影,却是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便猜到这厮是来寻花问柳的。 绛墨一想着自己竟撞上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只得将目光瞧向那女子,笑呵呵的说,“恭喜少爷觅得佳人,这里地方窄小,可容不下少爷您这尊大佛,还请少爷移步。” 桓怏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刹那间万物失去了光泽,只是他眼底却是冰冷刺骨。 “本少爷来蹭顿饭,难不成还不舍得了?”桓怏的说完便冲着门外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一个小伙计进来,将一副碗筷毕恭毕敬的奉了上来。 桓怏接过之后,拿着竹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只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尝,然后笑道,“果然是雁回楼的厨子,比护国公府的强多了。” 绛墨见他如此的模样,便知今日不能再和沈公子说什么了,只冲着沈公子使了一个眼色,旋即站起身来。 然而她还未说话,桓怏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硬生生的给拖拽回来了。 “有什么私密的话尽管接着说,权当本少爷是死物就成。”他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只是扣住绛墨的手却越发的用力,疼的绛墨眼圈都红了,“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当着本少爷的面不敢说了?” 而跟着他进来的名唤黛墨的女子,更是吓得不敢言语,只觉得传闻不假,这男人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 那沈公子早已看不下去了,一下子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脸颊惨白,“你放开绛墨妹妹。” “哦?”桓怏语气很轻,“倒是忘了介绍一番了,还不知公子贵姓,与本少爷的小妾是何关系?” 那沈公子在他的面前早已矮了几截,却咬了咬牙,说道,“我是江南来的沈伴生,我与绛墨妹妹是青梅竹马,我们早已海誓山盟,今日便是赎她回去的。” 说完他将那一卷子银票递到了桓怏的面前,然后冲绛墨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桓怏瞧着那叠银票,目光竟变得诡谲起来。 他一想到绛墨曾与眼前这个男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只觉得一把火将他点燃了一般,只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才解恨。 桓怏将那一叠银票拿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的数了一遍,才冷笑了出来,“还以为多么情深意重呢,就这么些银两,便是从护国公府买条狗也不够呢!” 沈公子霎时脸色惨白,“那你说多少的银两,我这就写信回江南,一定凑齐。” “好大的口气,便是当今的皇帝也不敢这样的说!”说完桓怏的目光转向身边的绛墨,眼波似春水,含着无限的柔情蜜意,“那你说说你值多少两银子,本少爷听一听。” 绛墨坐回到了椅子上,只恨这沈公子不懂眉眼高低,平白无故的惹桓怏这混世魔王做什么,现在连收场都难了。 “妾身这一辈子都是跟定少爷的,便是拿来全天下的珍宝,妾身也不愿意跟旁人走。”绛墨尽量说着好话。 那沈公子看来,只觉得绛墨在他的身边受尽了委屈一般,只恨不得即刻便带着绛墨回江南。 听到绛墨的话,桓怏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只冷笑道,“沈公子可都听见了?” 那沈公子几乎都要将自己的牙齿咬断了,却见桓怏将那叠银票又扔在了他的面前,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眼神中多了一丝的鄙夷。 桓怏这才笑呵呵的搂住绛墨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亲自斟了杯酒,递到了她的唇边,用命令的口吻道,“那就敬沈公子一杯,让他彻底的断了这念想才好。” 那沈公子看着被桓怏搂在怀里的绛墨,眼中满是伤痛,他虽是商贾出身,却也是饱读诗书,知礼明仪。今日见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子,被人当风尘女子一般这样的作贱,不由得心如刀割,眼圈泛红。 绛墨昨晚着了风寒,现在头疼脑热的,浑身难受,只闻见那唇边那烈酒的气味,便几欲作呕,更不想喝下去了。 她侧脸避过那酒杯,实在不愿意喝下去。 桓怏刹那间变了脸色,在他看来绛墨不肯喝这杯酒,分明就是旧情难了,还是心心念着旁的男人。 他越想越气,一时间竟失去了理智,扳住绛墨的下巴,欲要强灌下去。 绛墨见他如此无理取闹,一时间强忍着的怒气也迸发出来,又因在病中,脑中昏昏沉沉的,也来不及多斟酌自己的言辞。 却见她一把抓过那酒杯,狠狠的摔在地上,酒杯晃动间溅的他和她满身都是,随即那跌在地上的酒杯摔得粉碎。 “你——”桓怏倏忽间变了脸色,“反了不成?” “是少爷说妾身诞下子嗣之后便离开护国公府,如今提前找好男人怎么了?”绛墨指着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另一个女子,“少爷不也挺风流快活的吗?何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七十八章 带她离开 绛墨说完这话,警觉自己一怒之下竟失了言,她不由得气结,她曾是何等知书达理之人,只有他能将她气成这副模样。 桓怏的手猛地冲着她的脸颊甩了过去,霎时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惨白的脸颊上显现出一道巴掌印,唇角也隐隐有一丝的血迹。 她原本因为病着身子就显得羸弱,这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绛墨妹妹。”沈伴生见她挨了巴掌,霎时急了,却瞧着桓怏满身的戾气,也不敢上前来。 绛墨的手慢慢的抚向自己的脸颊,然后用指尖慢慢的擦拭唇角的血迹,那样子竟多了几分的鬼魅。 “少爷果然出息了,连女人也动手打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舌尖舔舐着指尖上的血。 桓怏打她也不过是一时气急,才失了手,正心底懊悔着,只听了她这连嘲带讽的话,顿时怒道,“这样下贱,本少爷还脏了自己的手。” 绛墨怒极反笑,“少爷打够了没有,若是嫌妾身脏,不如叫外面的那些小厮过来。” 刹那间屋内一片安静,赖头正在门外候着,也不敢进去,却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没了半条命,几乎是拼了命的跑了进去。 却见桓怏刹那间脸色铁青,直直的看着绛墨,眼底隐约已有杀意,“你却是该打,本少爷还没有将你赶出府去,便开始勾三搭四的,就是死罪。” 说完他又将那把贴身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拔出来,拔下刀鞘,一把插入到了桌上置放着的一盘馒头上,白花花的馒头霎时被整整齐齐的切成两半。 “你别伤害绛墨妹妹。”那沈公子也算是个情深意重的,忙站起身来,欲要将绛墨拉到自己的身后。 然而桓怏却一把将绛墨拉到自己的怀里,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淡淡的笑着,“可本少爷舍不得你死,所以死的便只能是他了。” 绛墨终究是叹了口气,“别闹了,咱们回府去罢。” 桓怏的手指冷的如同冰块似的,连他的声音也是如此,“呦,这会子心疼了,可本少爷今日不要了他的性命,这辈子都不安生。” 说完却见桓怏拍了拍手,候在外面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进来了。 “将他捆起来,扔到江里去。”桓怏的脸上带着几分盎然,“这会子江里的鱼都饿了,正好吃了他的肉,过年的时候的捞上来,定会十分的肥美。” 沈伴生霎时脸上的血色褪尽了,“这是皇城,你居然敢当众杀人,岂不是藐视圣上,我不信你能如此猖獗。” 绛墨只恨不得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沈公子一把给踹醒,他真是愚蠢,桓怏的祖父把持朝政,又有多少官员是他的门生,就是打死他一个无名之徒,又有多少官员愿意将桓怏捉去治罪? “不敢?”桓怏反倒笑了,“看来沈公子在江南还未听过本少爷的名声,今日总得让你见识见识才好。” 他说完便冷冷的扫了那小厮们一眼,冷笑道,“还不动手,难道还等着本少爷吗?” 几个小厮身上未带绳索,便将横梁上的纱幔扯下来,没一会子便将那沈公子给捆绑上了,连嘴也一并用纱幔给堵上了。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样一点小事为何非要弄出人命来,妾身以后不见他了就是,何必呢?” “这便是心疼了?”他的手慢慢的抚向她的心口,“本少爷还想让你亲自去瞧瞧呢。” 说完他便吩咐人将那沈公子拖拽了下去,而他也拽着绛墨的胳膊,一直将她拉扯到江面,而他找来的那个叫黛墨的美人,吓得脸色煞白,只恨不得夺路而逃,却还是遥遥的跟上了。 江边的风很大,连画舫中女子的娇笑声也被掩盖了去,满是脂粉气的江水此时在沈公子看来,竟如同妖魔一样,随时将自己吞噬进去一般。 遥遥的已经站了很多人,对着这里的情形指指点点的了。 那沈公子这才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一双眼睛一直落在绛墨的身上,似乎想说诀别的话,却因为嘴被封上了,而什么也说不口了。 几个小厮不知从何处找来了石块,绑在了沈公子的身上,只等着桓怏的一声命令,就把那人扔下江里喂鱼去了。 而就在这时,桓怏却转身看着异常安静的绛墨,“怎么?不为你的情郎求求情了?说不定本少爷心软,饶了他的性命也说不定!” “您是护国公府的嫡孙,杀人又算什么?想杀就杀罢。”她唇角露出甜腻的笑来,“只是他死了,妾身也不会独活,只可惜您也见不得您的长子了。” 桓怏眼底顿现戾气,“你竟然敢威胁本少爷?” 绛墨挑了挑眉角,“少爷不是经常拿着这一通本事来威胁老爷吗?妾身有样学样的,以后说不定还能拜您为师呢!” 两个人目光凝视着,刹那间已经是刀光剑影。 “好,好的很。”桓怏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他知道她的性子,没有什么是不敢做出来的,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废物,连性命也不要了。 他强忍着心底的怒意,只吩咐小厮们,“快将沈公子放开,本少爷这样安分的人,怎能草菅人命呢?” 说完他的目光又瞥向了一旁呆若木鸡的黛墨,走过去露出风流至极的轻佻模样,“本少爷还没有听够你弹得琵琶,咱们上去接着弹去。” 那女子受宠若惊,忙战战兢兢的道,“是。” 桓怏这才环着她的腰肢,缓缓的往雁回楼上走去了,冰冷的目光自始至终,也没有停留在绛墨的脸上一次。 很快桓怏的小厮们也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只剩下她和沈公子立在江畔边。 那沈公子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色,听见脚步声忙抬起头来,却见绛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来,“你也都瞧见了,我自是不能跟你会江南了,你还是把我忘了罢。” 说完绛墨便转身离去,半点的留恋也没有。 那沈公子眼中如死灰一般,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随即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沈公子,看来您想带走这个女人,只能按我家主子说的做了。 第七十九章 真相 绛墨并未直接回护国公府,只沿着街道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尚书府门前。 当初乃是京中最鼎盛之家,今日竟成了御史的府邸,不过那御史是个四品的殿中御史,亦是桓蘅的属下。 往日的繁华散去了,只剩下无尽的凄凉。 绛墨站在门前瞧了许久,直到双腿酸麻,含在眼眶中的泪珠一滴滴的落下来,她也浑然未觉,如同泥塑木雕的一般。 这曾是她的家,如今竟成了这般光景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乞丐打扮的人,身材佝偻,拄着拐杖,站在府门前瞧了一眼,便不急不慢的离开了。 绛墨猛地想起那日在坟地面前,桓蘅命人将她亲人的尸骨打得粉碎,而站在人群中唯一痛哭的人就是眼前的人,她下意识的追了过去。 她认识那拐杖,即便只是寻常的一个树枝子。因为她的记性很好,便是瞧了一遍都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而那人走的却很慢,直到走到一条狭小的巷子里,才慢慢的站住了,似乎在故意等着她。 绛墨走过去,一下子站在了他的面前,这才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人的面容,几乎差点唤出那人的名字来。 她上辈子有两个恩师的话,除了何缺焱,便是眼前的这位了。 此人乃是父亲的曾经的救命恩人,在遇见父亲之前乃是江湖术士,既懂得医术,又知天文地理,连诗词歌赋都极为擅长。 此人正是诸渊,当初她的父亲得了重病,命悬一线之时,他出手相助,后来是他尚书府的客卿,便是朝中大事父亲也与他商议。 只怕尚书府覆灭了,他也自身难保,只是当初那样骨骼清奇,样貌清俊的人,如今亦是狼狈不堪,不过四十的年纪,却亦是满头银发,乌黑的面容上,绛墨亦是瞧了很久才认出了他的面容。 绛墨强忍着心底的泪意,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来,放在那人的破碗里,只想着这些银子能让他安稳的过一段时日。 然而那诸渊的目光却并未露出半点的表情,甚至根本不去瞧那一叠银票,只是用淡淡的声音说,“青鸢姑娘,许久不见了。” 刹那间绛墨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般,连后背都是冷的,满脸戒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错了错了,没有很久,不过两个月而已。”诸渊的带着几分的神秘莫测,“您这两个月在护国公府可还好?” 绛墨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语气霎时变得冰冷,“是你做的这一切?你到底是谁?” 诸渊的脸在夜色下隐晦不明,良久才淡淡的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青鸢姑娘了愿意听,我这就细细的讲给你。” 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寒风吹着绛墨的脸颊,如利刃一般,片刻也不得安歇。 “七年前的七夕节,姑娘出府的时候,我亦是悄悄的跟在身后,而您的遭遇我也都瞧见了,可却不能解救。”诸渊瞧着面前脸色煞白的绛墨,接着说道:“只是我进去的时候,您正在自尽,救下您的时候您只有一口气息了,我知道您想保住自己的名声,实在无奈,便喂了您死遁。” 那死遁乃是诸渊做假死药,吃完之后年如死了一般,连气息也没有,只是每日得用米汤喂养,否则只能活活饿死,只是那时候并未有解药,亦没有人敢吃过。 “太子见您死了,便让奴才们将您扔下山去,只当做失足跌下去的。而姑娘福大命大,虽摔断了全身的骨头,但性命无碍,只是您的脸被树枝刮花了,已经不能再用了。我便挖了潭拓寺旁的新坟,让野兽啃食之后,便装成姑娘的尸身。” “姑娘这一睡便是七年,只恨我走遍大片江山,寻访天下名医,才找到了解药。”诸渊说完便咳嗽了起来,良久才止住,“因为太匆忙了,所以未等告诉您一切,便将您送到了桓小公子的床榻上。” “为何你要这么做?”绛墨的眼底却是无法掩盖的悲痛,“我父亲可知道我的死因。” “尚书大人知道您的死因之后,悲痛欲绝,便要上书给皇帝,斥责太子的荒唐无道,欲要废太子。可冯鹰却出卖了尚书大人,投靠太子。”诸渊说道此处已经满脸的怒气。 绛墨冷冷的笑了笑,眼底尽是狠绝,那冯鹰便是如今护国公府冯夫人的父亲,当初与父亲交好,没想到竟在父亲的背后捅刀子。 “太子便狗急跳墙,联合护国公还有如今的文家冯家,在后宫中栽赃娘娘毒害先帝,逼得娘娘自尽于凤鸾宫,而后桓蘅亲自上书,说尚书大人谋反。” 那时候先帝与贵妃情比金坚,先帝虽不信自己的爱妃会谋害自己,却却救不了她了。 绛墨虽已经听人说过这件事了,但脸颊惨白的依旧如同雪砌的一般,良久才道,“是啊,那时候先帝已经成了空架子,所有人都在扶持着太子,便是先帝有心也救不得父亲了。” “父亲为何会犯了众怒?明明他礼贤下士,明明他人人称赞的……”绛墨心如刀绞,若是她在的话,可转念一想,她在又能如何,她便是饱读诗书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是因为尚书大人一心要推新政,想要变更法度,触及到了那些人的权利,所以大人众叛亲离。”诸渊无奈的道,“娘娘去后,大人自知在劫难逃,便交代等有一日您醒过来了,便要扶持新君,推行新政。” 绛墨的眼泪如滚瓜一样落下,她知道父亲一心想要推出新政,可她曾经也劝过父亲,那些新政会惹得那些皇亲贵胄不满,会将所有人都得罪了,可父亲还是要如此。 “那些卷册都在老爷书房的暗格里,只有姑娘能找到,还有老爷留给您的书信,您看了便都会明白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隐隐的瞧见天上的点点星辰。可她眼底的泪已经遮挡住了一切,她什么也瞧不见了。 “这张脸的主子,如何了?”绛墨声音很慢,“死了吗?” “这名叫绛墨的丫头在卖入青楼之后,当夜便上吊自尽了,我便找人装扮成她的模样,去接近桓怏,然后将她的脸亲自换给姑娘了。” 绛墨很快便明白了,难怪那日他会在桓怏的床榻上醒来了,为何萱儿说她以前总是浓妆艳抹的,原来已经狸猫换太子了。 诸渊的本事绛墨都知道,她曾亲眼瞧见他将一只猫儿的皮揭下来,换到另一只的身上,而他的身世成谜,便是她的父亲也不知道。 “你究竟什么目的,为何要这样费尽心思的帮我?”绛墨冷冷的盯着他,满是戒备。 “尚书大人待我有知遇之恩,便是刀山火海,义不容辞。”诸渊毫不避讳的将碗里那卷银票揣在自己的怀里,“雁回楼向西三里,有一处荒废了的宅院,门前有一棵芭蕉树,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尽管去找我。如今天下将要易主,祝愿姑娘事事顺心。” **************** 绛墨回到护国公府的时候,天已经黑的透彻了,森森的护国公府里,隐约听见树中传来阵阵的鸟鸣声。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进府去了,她只得自己在劫难逃,桓怏那厮离开的时候脸上的模样她想起来还毛骨悚然的,只怕等她秋后算账了。 她从廊下经过的时候,几个守夜的小厮们正在廊下窃窃私语着,“你们听说了不曾,二少爷的婚事定在可明年二月,如今便已经着手准备了。” “可不是,听说边关的战事也渐渐的平息了,只怕下个月郑量大大统领便要班师回朝了。” “难怪这样的急,今儿府邸里买了二十个绣娘过来,只绣喜服,听说那线都是金的,指甲盖大小的东珠,亦不知买了多少盒子。” 原来这样快他就要成亲了,绛墨慢慢的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满是冷然。 绛墨只听了这几句,便迈开脚步走了,一直走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见萱儿正满脸复杂的站在门前,一张小脸苍白如纸,见她来了,似乎要说什么。 等绛墨刚想走进,却见屋内走出五六个嬷嬷来,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绛墨一时间不知所措,却见那几个嬷嬷上来便扯住绛墨的胳膊,然后将她往屋子里推。 “你们要做什么?”绛墨知道自己得罪了桓怏那厮,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但现在竟不知他要闹什么。 “我们等姑娘很久了。”其中一个嬷嬷呵呵的冷笑,“都是少爷吩咐的,可别怪我们。” 等绛墨被推进屋子里去之后,才见屋内的柱子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根铁链,不过两三丈长。 绛墨顿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怒道,“放开我,你们谁敢?” 然而绛墨现在在护国公府没有半点的位置,便是这些粗使的嬷嬷们也不将她放在眼睛里,还是毫无顾忌的将链子那头的铁环套在了绛墨细白的脖颈上,然后用用锁头死死的锁住。 一股屈辱从绛墨的心底蔓延出来,她眼底血红,等着那嬷嬷怒道,“去将桓怏给我叫来。” “呦,这会子你叫少爷做什么?”伴随着满是嘲讽的声音,却见梵音踱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凭你也配唤少爷的名字?!” 她见绛墨身上的铁链,只走过去,一脚踩了上去。 霎时一股窒息的感觉从绛墨的脖子上传来,她踉跄着往前了几步。然后抬起眼来,死死的盯着梵音。 梵音被她凌厉的目光给吓到了,忙将脚收了回去,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越发的嫉恨起来,只对那几个嬷嬷道,“将少爷的话,给她重复一遍。” 其中一个嬷嬷眯了眯细长的眼睛,然后用满是讨好的声音说,“少爷说了,以后她便是一只狗儿,谁都可以让她摇尾巴,汪汪叫。” 绛墨刹那间几乎恨不得与这些满脸嘲讽的人同归于尽,可还是硬生生的将那口气咽了下去。 很好,梵音这丫头彻彻底底的得罪她了,看来她以前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竟由着她活了这样的久。 梵音将绛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痛哭流涕,肝肠寸断,不由得大失所望,只满脸讥讽的说,“少爷说了,以后你就被禁足在屋子里,没有他的话,这辈子也甭想出去了。” 说完她又冷嘲热讽了几句,这才带着那几个嬷嬷,满脸得意的离开了。 等她们离开之后,萱儿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见了绛墨脖子上套着的锁链,顿时哭的越发的厉害了。 适才梵音喝令她不许进屋,只在外面听着,便知道绛墨受了奇耻大辱,而她又是那样刚烈的性子,只怕她一时间想不开。 那铁链勒的绛墨几乎喘不过气来,细白的脖颈也很快被磨出了血,她只歪在床榻上,一双空洞洞的眼睛看着那半新不旧的床幔。 见她如此的模样,萱儿忙跑了上去,摇着她的胳膊,哭道,“姑娘,少爷在只怕是一时想不开,才这样的作贱您的,您莫要伤心,明日说不定少爷便明日将这铁链给解开了呢!” 绛墨乌黑的眼珠忽然间转了转,手指也慢慢的抚向了自己的小腹,“我想要一个有桓家血脉的孩子。” 萱儿未曾想她竟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不由得在一旁目瞪口呆,拉扯着绛墨胳膊的手也慢慢的僵住了。 她一直在思忖,父亲的那些新政必须要有全心全意信她的君王才能推行,而即便来日桓家夺得了天下,皇位最终落到桓怏的身上,可他又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翻脸起来谁也不认,自然不是好的盟友。 可自己若生下了桓家的孩子,到时候将他推上皇位,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可是您与小少爷都闹成了这样,哪里还有机会。”萱儿又哭了起来。 第八十章 兵不厌诈 绛墨这才转过头来,拨弄着脖子上的铁链,好似浑然不在乎自己的模样有多么的屈辱。 萱儿见她如此,不由得流下泪珠来,哽咽道,“奴婢这就去前面的院子里求求小少爷,您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绛墨却淡然的一笑,好像那链子没有锁到自己的脖子上一般,只是用手慢慢的拨弄着那链子,骂道,“这畜生竟不知从哪里学到了这样的本事,他自小便可恶的很,如今倒是越发的厉害起来了。” 绛墨说完之后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她以为萱儿会问她,怎么会知道桓怏小时候的事情,可她却什么也没有问。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想,只吩咐道,“不管你去哪里,找一些红色的染料过来。” 萱儿不知她要这些做什么,却还是从橱子里拿出几两银子来,匆匆忙忙的走了,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果然多了一些的染料。 ************ 桓怏在雁回楼里呆了一个时辰便回府了,只听小厮们说那沈公子往驿站去了,而绛墨也不知所踪。 因他喝了烈酒,越发的在屋子里动怒起来,只差人问了三四次,不见绛墨回来,便越发的恼怒,便吩咐梵音找嬷嬷们将绛墨锁起来。 到了掌灯时分,却见梵音匆匆忙忙的回来禀告,只说已经按他的吩咐做了。 桓怏连晚饭也是随便的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下了,梵音侍奉他安歇之后,便也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桓怏心烦意乱,一闭上眼睛就能瞧见她在那沈公子身边,那娇媚婉转的模样。 素日在他的身边,她哪天不是大吵大闹的,对着自己冷言冷语,不顺心了便出言讽刺,何时那样小鸟依人的模样过。 他这样想着便怒不可遏,抓起置放着桌上的钥匙,便直奔着后院而来。 却见绛墨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是隐隐有微弱的烛光在左右的摇摆着,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桓怏这才推门进去,果然瞧见屋内横着一个铁链,而床榻上却躺着一个娇弱的人,链子的另一端正锁在她的脖颈上。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口照进来,正落在她的身上,却见她瘦小的身子不断的抽泣着,好似十分的伤心。 桓怏忙走上前去,却见她趴在床榻上,果然是在哭,只是那声音很低,如同猫儿的叫声一般。 “你还有脸面哭,跟男人在外面私会的时候,便应该想着会有这样的下场。”桓怏虽然心下有些不忍,却还是说着恶毒不堪的话,“如今只等着你的情哥哥来救你罢,若是跟本少爷说半句求饶的话,便撕烂你的。” 听到他的声音,她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只抬起一张小脸来,“少爷果然狠心至极,可怜妾身这颗心错付了,妾身入府的时候还是自己给自己赎身的,哪里要了少爷一两银子,若我有半分心爱慕着那沈公子,妾身身上长疮,即刻烂死在这里。” 桓怏不由得心口一颤,却见她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双红肿的眼睛了还含着泪珠,可怜的好像是受伤的小兽,发出一阵阵的悲鸣。 “本少爷在不上你的当,谁知道你这贱人又在打什么主意。”桓怏还记着她在江边决绝的模样,好像真的要跟那沈公子去了似得。 他瞧着她的模样便生怕自己一时心软,转身便要走。 然而他刚走没几步,却听见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然后自己的后背被人紧紧的抱住,而她的小脸却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 “少爷,妾身真的爱慕您,要是您真的赶妾身离开,那妾身也活不成了。”她泣不成声,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只感觉自己背后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一大半,黏糊糊的在自己的身上,十分的难受。 桓怏咬了咬牙,只一拽那铁链,她瘦小的身子果然往一旁撞去。 而她却撞到那唯一一根点燃的红烛上,那红烛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竟渐渐的熄灭了,屋内霎时一片黑暗,只有隐隐的月光透了进来。 他的力道并不大,却见她猛地跌坐在地上,不断的咳嗽起来,好像十分的难受,一张小脸更是惨白。 “你怎么样了?伤到了没有?”他忙上前去想要将她搀扶起来。 “孩子,咱们的孩子……”她的声音里满是痛苦,然后将手伸出来的,月光下却见上面满是鲜红的血,而地上已是成片的腥红。 桓怏刹那间慌了神,连声音也带着颤抖,“别怕,咱们的孩子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似乎在安慰她,又似乎在安慰着自己。 慌乱间,他赶紧将袖口里藏着的钥匙拿了出来,想开她的脖子上的锁,因为手指在颤抖,屋内的蜡烛又灭了,黑暗中,摸索了很久才将那锁头打开。 黑暗中,绛墨的哭声越来越弱,似乎随时连那口气息都消了一般。 这让她心急如焚,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绛墨,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咱们的孩子也定会安然无恙的,别怕,别怕。” 他将那锁链从她的脖子上摘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抱起绛墨那瘦弱的身子,往外面匆匆忙忙的跑。 然而就在他离着门还有两丈远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的勒住了一般,差点断了气。 这猛地一拽,他怀里的绛墨险些掉下去,幸亏被他紧紧的抱住了,才不至于脱手。 待他低错愕的低下头,霎时眼内一片火光,那原本从绛墨脖子上摘下来的铁链,不知何时已经锁在了他的脖颈上。 许是刚才太心急了,屋内又太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就在他满脸错愕的时候,却见绛墨飞快的从他的怀里跳下来,到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漆黑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半点可怜楚楚的模样,却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喜滋滋的看着自己的猎物。 “被人锁着的感觉如何?小少爷可喜欢?”她眉眼弯弯,将那钥匙捏在手里不断的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叫兵不厌诈。” 第八十一章 想要一个孩子 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桓怏的表情,却只听他还算平静的声音,但隐约已经有了几分的寒意,“把钥匙给我。” 绛墨将那钥匙随手扔在了汝窑盘子架儿底下,知晓桓怏那厮无论如何也拿不到,这才放下了心。 说完在黑暗中往那灯台处摸索过去,隐约间她找到了火折子,很快就点上可几根蜡烛,霎时屋内亮了起来。 绛墨一扭头,差点吓得没将手里的蜡烛给扔出去。 却见柔和的灯光下,桓怏的那双眼睛,如同丛林中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猛兽,让人毛骨悚然。 她身上满是湿腻腻的染料,黏在身上十分的难受,忍不住的掀了掀唇角,嘀咕了一句,“少爷真是蠢笨,谁滑胎能流这样多的血,人还能活吗?” 想着桓怏适才竟被吓成了那样,只觉得她那样精明的人,竟被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想活了不成?”桓怏的脸上虽噙着笑,但语气已经阴森至极。 “妾身一个小女子能想要什么?劫财?劫色?”绛墨嘟囔着嘴,斜睨着眼睛,佯装成一副俏丽无双的模样,“妾身不要钱财,劫色如何?少爷生的这般的貌美,妾身便是瞧一辈子也不够。” 说完她轻移莲步,慢慢的走到他的跟前来,踮着脚尖,伸出手轻佻的捏着他的下巴,“放心,妾身会付银子的,妾身虽然不比得少爷一掷千金,可也是攒下一些银子的。” 桓怏怒极反笑,“哦?本少爷值多少银子?” 绛墨思忖了一会,“那日在山洞里的一晚,少爷只给了妾身一块米粒大小的碎子,妾身也按那个给您如何,绝不赊欠。” 她轻佻风流的模样,倒像是来青楼里轻薄姑娘的风流浪子,这让桓怏感受到了奇耻大辱,刹那间浑身乱颤,伸手便来掐绛墨的脖子。 绛墨早知他要如此,伸手便拽过拴着他脖颈的铁链,霎时桓怏猛地往地上跌去,手肘和膝盖撞到青石砖上,发出的声音,绛墨只听着便觉得一定会很疼。 桓怏将头转过来,死死的盯着她,他的唇绷紧,良久才说,“奉劝你最好现在便杀了本少爷,否则明日你便活不成了。” 桓怏一边说着一边狼狈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乌黑如墨的发有些凌乱,有几缕还遮挡住眼前,掌心已经被粗粝的青石给磨破了,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慢慢的落下来。 他目光阴狠,如同随时能能扑上来,了结绛墨的性命。 绛墨想也没想,冲着门外唤着萱儿,很快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萱儿一进门,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原本应该被锁着的绛墨却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而桓怏却直直的站在那里,脖颈间的铁链在青石砖上擦出刺耳的声音。 “小少爷……”萱儿满脸的惶恐,不由自主的看向绛墨。 却见绛墨淡淡的笑了笑,“帮我把他的手绑住,我怕他发了疯,把我掐死了。” 萱儿吓得丢了魂一般,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奴婢不敢,这可是小少爷啊。” 桓怏阴恻恻的笑,声音冰冷刺骨,“难得的还有聪明的人,你去叫人过来,本少爷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绝不会处置你。” 萱儿自知自己这叫人过来的话,绛墨便没有活路了,只是满脸惶恐的瞧着绛墨。 “怕什么,我现在被禁足在这里,亦不会有人过来,还不快过来替我将他的手给绑上?” 萱儿咬了咬牙,便翻箱倒柜的去找绳索,却只找出一条墨色的重穗汗巾子,用手扯了扯,却是十分的结实。 “好一对主仆,果然是一条藤上的。”桓怏目光幽冷,脸上皆是无尽的冷然。 “小少爷莫要反抗才是,否则受苦受罪的可是您了。”绛墨声音温柔的几乎能挤出蜜汁来,如同哄着一个任性胡闹的孩童一般。 只是她的手里还不断的晃动着那铁链,满脸的轻狂模样。 然后绛墨冲着萱儿使了个眼色,却见她满脸惶恐的走了上去,颤抖着声音说了句,“少爷,得罪了。” 桓怏确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任由萱儿将他的手牢牢地捆住。 因为怕他挣脱,萱儿用的力气很大,他的手腕上霎时有几道深深的勒痕,连同着手上的血痕,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 见桓怏这样的顺从,绛墨反倒放下心来,只笑着吩咐萱儿道,“去将洗澡水拿来,浑身的染料,难受死了。” 萱儿霎时脸上涨得通红,良久才含糊不清的道,“姑娘难道要在这里洗不成?” 桓怏当初给他们的房子也不过这一个正屋,还有环儿住着的耳房,素日绛墨沐浴更衣都是在这里的,可今日桓怏也在这里。 绛墨笑的娇媚无双,“我如今亦是少爷的女人,难道还有忌讳这些,我们便做那戏水鸳鸯如何?” 桓怏哪里听过这样惊世骇俗的下流话,霎时脸颊一片红,压倒桃花一般,怒道,“下贱。” “少爷身上也沾染了染料,难不成还要弄脏妾身的床榻不成?再说您这样干净的人物,岂能忍受?” “滚。”桓怏几乎要断了气,脸色难看的跟锅底似的。 可绛墨却浑然不在乎他的话,只全当没有听见一般,只吩咐着萱儿去抬水。 萱儿抬最后一桶热水回来的时候,却见绛墨正站在院子里,发披散着头发,身上只处披着一件灰鼠皮的斗篷,站在竹桥上瞧着水禽。 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身上,掀起了她的裙角。 “姑娘。”萱儿再也受不住了,只扔下手里的木桶,跪在地上,“您还是放了小少爷罢,您这样闹,定会闹出大乱子来的,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绛墨漠然的回头,慢慢的走到廊桥下,将她搀扶起来,“我只想要有个孩子,一个有桓家血脉的孩子。” 她父亲毕生的夙愿,她愿意替他做,哪怕受尽屈辱,哪怕自尊被桓怏这般的作贱,她也愿意一试。 绛墨说完便替萱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然后跟着她径直的往屋内走去了,一进门便瞧见桓怏正坐在床榻上,背对着她们,连背影都带着森森的寒意。 萱儿将最后一桶水,倒在木盆里,然后脸色复杂的走了,连门窗也一并掩上了。 屋内水雾氤氲,绛墨走过去踢了踢那链子,旋即桓怏脖子上的铁环不断的晃动着,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终于脸颊转过了来,眼底尽是煞气,“想死是不是?” 绛墨却毫不顾忌的扯开自己的裙带,霎时屋内一片旖旎。 她毫无顾忌的迈到木桶里去,温热的水霎时将她淹没,她如墨的长发飘在水中,如同世上最好的绸缎。 待她抬起眼的时候,却见桓怏已经将头转过去了,那铁链也不断的晃动着,可见他已经心神不宁了。 绛墨伸手将木桶边上的铁链抓在手里,使劲的拉扯。 那铁环霎时狠狠的锁住桓怏的脖颈,而他却死活不肯回头。 “少爷当真是不要命了。”绛墨的声音里满是玩味,“妾身又不是凶杀厉鬼,怎么少爷连瞧一眼也不愿多瞧了?今日少爷若死在这里,那妾身就将您埋到后院里去,只得明年春天才能有人发现您的尸身了。只是那时候妾身早就逃之夭夭了,少爷只能当一个屈死鬼了。” 她一边说着,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加重,直到桓怏猛地回过头来,却见他勒的连额头上筋都露出来了。 绛墨一点点的收紧手里的铁链,而桓怏也不在反抗,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跟前来。 直到她离的他很近的时候,她从木桶里站起身来,一双柔弱无骨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湿漉漉的长发还在滴着水,将他身上的衣衫给浸透了。 桓怏霎时一阵怒意,虽然双手被捆绑住,但手肘用力,拼命的想要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推下去。 可绛墨瘦弱的身子不知为何竟有那样大的力气,他一时间竟未能移动分毫。 烛光下,绛墨的眼底添了几分的潋滟,她若有似无的呼出来的气息,慢慢的拂在他的脸颊上,霎时他的脸颊红的透彻。 而绛墨却毫不顾忌的亲上了他的唇,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夹着水雾,霎时将他的理智湮灭了。 “孩子。”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说出来,她很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能成为她手里利刃的孩子。 桓怏的目光中带着缱绻,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放心,不会碰到咱们的孩子的。” 灯台上的红烛,也渐渐的燃尽了,终于熄灭在蜡炬之中。 绛墨睡得十分的安稳,似乎挨着火炉一般,感觉不到往日的那种寒意了。直到刺目的阳光从窗棱中刺进来,她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她惺忪的眸子刚睁开,却见桓怏正趴在她的身旁,他长睫未垂,清俊的眉宇中并无往日的戾气,脸上亦是如同被镶嵌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越发美的惊人。 见她醒了,他将头转过来,桃花眼斜睨了她一眼,“懒成这样,竟比本少爷起得还晚。” 绛墨还在满头的雾水,没想到一醒来竟是这样的光景,深恐自己还在梦中。昨日她做了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他醒了指不定要如何的大发雷霆了,没想到竟是这般的慈眉善目,她岂能不害怕? 等她看清楚之后,霎时脸颊一僵,“呀”的一声喊了出来。 却见他正在看着自己的书,那原是萱儿从那青楼里找来的,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情史,甚至有些女子如何争宠的手段,应有尽有。 她一直爱不释手,只放在枕下,日夜揣度,没想到竟被桓怏那厮给找到了,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绛墨伸手便轻易夺,却不料他早有防备,虽手被帮捆绑住了,却还是将她的手给挡了回去。 “本少爷活这样大,竟不知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奇书,可比那些圣贤书强出百倍。”桓怏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瞧着,“你从哪里得了这样的宝贝,竟自己藏在枕下?”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妈妈给的,都是孤本,少爷自然不曾见过。” “没想到青楼里竟有这样的好东西,可比那些丑恶不堪的女人强出百倍。”他说完又细细的读了一页,然后费力的翻开,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若是少爷这样用功读书,只怕早就高中状元了。”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却见他翻看的那页写着妻妾争斗的手段,不由得又羞又臊,恨不得伸手抢过来, 桓怏见那字迹带着柔气,定是女子写出来的,不由得笑道,“这些手段可比兵法厉害多了,可都是脂粉里的英雄人物,可了不得呢。” 绛墨咬了咬牙,趁他瞧得入迷,伸手便夺了过来,她身上并未穿衣衫,霎时胳膊露了出来,冷的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夺过来之后,便紧紧的搂在了怀里,脸颊一阵羞红。 “还给本少爷。”桓怏将他转过来,被捆绑着的胳膊无法支撑身子,而又从新躺回到了床榻上,恶狠狠的瞧着绛墨。 “都是女儿家瞧的书,少爷怎么能看呢。”绛墨苦口婆心的劝着,“您多读读圣贤书,老爷才高兴呢。” “少说这样的话。”桓怏冷笑着盯着她的眼睛,“谁家千金小姐瞧这样的书,只怕只有你们这些烟花巷的贱人才看罢。” 绛墨懒得理会他的出言讽刺,只将书紧紧的搂在怀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撒手了。 桓怏正恼怒无法,却感觉自己的脚下有什么东西爬过,隐隐的感觉到了一丝的搔痒,却好似动物的皮毛一般。 他不由得错愕的低下头去,却见锦被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 “屋子里不会有耗子罢?”桓怏的脸色霎时变了。 “妾身这屋子自然比不得少爷的,那金砖银砖,椒墙画壁的,耗子都躲着,可妾身这里凄风苦雨的,那些欺软怕硬的耗子自然来安营扎寨了。” 第八十二章 叫声婶婶 绛墨清楚的看见了桓怏脸上的惨白,而眼底的惊恐,她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却也瞧见了被子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乱动。 她咬了咬牙,浑然不管两个人现在衣衫不整,一下子将那锦被给掀开,那里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却见一只巴掌大的猫儿,绿豆大小的眼睛惊恐的看着两个人,嘴巴张开发出微弱的叫声。 绛墨这才想起来,这正是那日萱儿从外面捡来的猫儿,因为怕人发觉,萱儿便在屋后的搭了用棉絮给它搭了一个窝,每日省下来的食物都给它一些,只怕昨夜太冷,或是萱儿忘记喂了,它竟跑到屋子里来了。 绛墨伸手将它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细白的手指不断的轻抚着它身上的毛。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铁链在地砖上划过的刺耳的声音,却见桓怏猛地往后退去,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冰冷的地上。 “快把这畜生给本少爷扔出去。”桓怏的一张脸惨白。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绛墨满头的雾水,正欲接着问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却如醍醐灌顶一样,此时竟想来,桓怏这厮是怕猫的。 原是他四五岁的时候,护国公夫人养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一双眼睛跟琉璃珠似的,十分的讨人喜欢。 然而有一日桓怏正在床榻上吃着肥而不腻的烤乳鸽,一直小手攥着腿,看起来竟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俏皮可爱。 而奶娘正去外面拿着扫把去打树上的春蝉,而恰巧绛墨从屋门前经过,怀里抱着那猫儿。 偏巧那日绛墨去了宫中给姑姑请安,瞧着那宫女们绣的蝴蝶羡慕的了不得。姑姑满脸愁容的拉着她的手,瞧着桓怏留在手指上的牙印,只叹道,“可惜你这样的学问才情,却抚不了琴,拿不了线。” 绛墨虽脸上满不在乎,但心下却越发的嫉恨起来,一时间竟恶从胆边生,将怀里的猫从窗户缝里扔了进去。 那猫儿闻见了香气,又见桓怏不过是个小孩子,冲过去便咬住了他手里的鸽子肉,发出呜呜的叫声,而它的牙齿也咬住了他的手指。 桓怏“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伸手去打那猫儿,受惊的猫儿在他的身上胡乱的抓了几下,春日原本就穿的单薄,霎时他的身上挂了几道红痕,连那张面团捏的脸蛋上,也留下了猫爪印。 而自从那以后,桓怏便开始怕猫儿。 难怪这样大张旗鼓的将让府内不许养猫儿,只怕是桓怏见了会怕,而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丢尽了脸面,便只说猫儿吃了鸟儿。 此时的桓怏正站在地上,满脸的惨白模样,这让绛墨越发的起了玩闹的心思。 她只匆匆忙忙的披了一件亵衣,然后连鞋袜也来不及穿,白皙的脚腕直接踩到冰冷彻骨的地上,却浑然感觉不到半点的冷。 “您瞧瞧它多可爱,少爷抱抱好不好?”绛墨抱着那猫儿不断的靠近桓怏,“您瞧它一直瞧着您,可见多喜欢你。” 桓怏的脸白的几乎透明,只不断的往后退去,嘴里念着,“别过来,赶紧拿开。” 绛墨却伸脚踩在那铁链上,不断后退的他霎时直直的跌在了地上,脑袋“咣当”磕在了青石地砖上。 她见状猛地趴在他的身上,用胳膊肘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不能起来。 那猫儿已经从绛墨的怀里爬了出来,围着两个人转悠,然后趴在桓怏的脸庞,一边好奇的闻着,一边赶出咕噜噜的声音。 “把它拿开,算本少爷求你了。”桓怏的声音里终于带着几分的软弱,“你捆住本少爷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如何?” “还不够。”绛墨的目光中带着狡猾,细白的手指肆无忌惮的抚在他的脸颊上,似乎十分得意的欣赏着他狼狈的模样,“叫声姑奶奶,我便饶了你。” 桓怏的目光霎时变得冰冷,“本少爷叫,你敢答应吗?” “这个倒真不敢!”绛墨由衷的赞同他的话,然而另一句话,不假思索的便脱口而出,“叫声婶婶听听。” 她说完便知自己失言了,当初她还是青鸢的时候,按辈分确实比桓怏高出一辈来,可他却从未对她有任何任何的称呼,倒是那骂人的诨名成堆成串的。 那时候绛墨自恃自己与桓蘅有婚约在身,总是不厌其烦的说,“我是你的婶婶,也是你的长辈,以后你见了我要规规矩矩的请安。” 那时候桓怏总是冷言冷语的,说决不允许她嫁到护国公府里来。 或许是这样的话说的太多遍数了,一时间将脱口而出了。 桓怏听到她的话也愣住了,良久眼底才尽是冷炙,“这个本少爷敢叫,你敢听吗?” 绛墨心内一紧,忙笑呵呵的,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只吹了一口热气在他的耳边,“妾身可不敢当,叫声姐姐便成。” 那猫儿越发的胆子起来,竟开始十分胆大的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开始舔桓怏的脸,一边还喵喵的叫着,似乎在尽力的讨好着桓怏。 桓怏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妥协了,“姐姐。”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只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受的气竟全消了,一时间心中痛快,“啪”的一下在他的唇边亲了一下。 趁着桓怏还趴在地上没有站起来,绛墨赶忙抱起了猫儿,往后退了几步,直到他触碰不到的地方。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绛墨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忙转过头去,果然瞧见萱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满头的汗珠子。 她急的连话也说不齐全了,绛墨忙倒了杯凉水给她,等她喝完之后,才脸色惨白的说,“小姐,可了不得了,奴婢刚才从厨房里回来,见二少爷正带着人在府里搜检小少爷呢,只怕很快就要搜到咱们这里来了,可如何是好?” “什么?”绛墨也心内一紧。。 第八十三章 露馅了 桓怏却却发出了一声冷嗤,唇角微微的勾起,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只瞧着满脸慌乱的两个人,满脸的兴致盎然。 绛墨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即便脸颊僵硬至极,却还是扯出了一个娇媚的笑来,“小公子,适才您说只要妾身将那猫儿给拿开,便不会计较妾身锁着您的事情。” 桓怏斜睨着她,“本少爷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怕你是记错了罢,还是现在好生的想一想,待会怎么死才好。” 听到这样的话,萱儿彻底的绝望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可怜,“小少爷,这都是奴婢的主意,您别为难姑娘。” 正在这时,却听外面一阵吵嚷声,隐约听见被惊起的被惊起的仙鹤和水禽在扑腾着翅膀,掀起一阵阵的风。 隐约传来卫姨娘的声音,“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都细细的搜,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平白无故的丢了不成,若是谁偷懒懈怠,我和二少爷绝不轻饶。”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连那猫儿也受惊,躲在柜子底下去了。 桓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瞧着绛墨,讥讽道,“你的奴婢还是个识时务的,你难道不跪下吗?” “跪,妾身自然要跪下请求您饶恕。”说话间她的目光瞥向了地上的门栓,然后悄悄的捡起来,藏在了身后。 她一步一步的往桓怏面前走着,几乎能清晰的看见他眼底倒映出来的她的影子。 就在桓怏满脸冷然的看着她要在自己面前乞怜的时候,却见她从背后掏出一个木棍来,上来便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脑袋上,霎时他竟晕了过去。 一旁的萱儿吓得满脸的惶恐,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瞧着这里,竟不知如何是好。 “别愣着了,快来帮忙。”绛墨扔下手里的棍子,脸上却是出奇的冷静。 *************** 桓蘅站在院子里,瞧着小厮们将院子犯了一个遍,便是结冰的水池子亦查了一遍,后院的屋子更是搜查的仔细,便是连耗子洞也不肯放过,却还是没有找到。 卫姨娘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桓蘅身上,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好端端的一个人竟平白无故的丢了不成?如今府邸都搜查遍了也没有,只怕昨晚偷偷的溜出府邸了去。” 说完那卫姨娘越发的气恼起来,指着一旁的梵音骂道,“都是你们侍奉不周,连守夜的都不知道阿怏去哪里了,可见你们多懒散,是得好生的整治整治了。” 梵音也是满脸的无奈,昨夜明明是侍奉着桓怏睡下之后她才出去的,而守夜的丫鬟却睡得迷糊了,竟连桓怏何时出去的都不知晓。 等她卯时过来侍奉他梳洗的时候,早已是床榻冰冷,便忙清点银票和衣衫,而只少了一件披风而已,难不成他只穿着亵衣便走了?而且银票亦是半张未少。 她忙回禀了老爷,护国公勃然大怒,便命人在府里寻,然后又去外面找,一时间竟是人仰马翻。 很快在后院里搜寻的小厮们都过来了,都回话说没有找到桓怏的半点踪迹。 桓蘅微微的皱了皱眉,“这里可都搜了?” 不才忙走了出来,指着绛墨那又破又小的屋子道,“绛墨姑娘的屋子奴才们实在不敢搜查。” 卫姨娘瞧了一眼那最窄小的屋子,笑道,“这样的屋子可禁不起这样的阵仗,我进去瞧瞧便是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桓蘅已经往绛墨的屋子里走去了,衣衫翩跹间多了几分的出尘,连青石台阶上的灰尘都似乎在避让他一般。 卫姨娘的的柳叶眉微微的皱了皱,却还是移步走了过去。 梵音心中焦急不已,虽问过萱儿,说二少爷不在绛墨的屋子里,但她越发的狐疑起来,也不等人吩咐,自己便悄悄的跟在卫姨娘的身后,跟了过来。 桓蘅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了门上,很快房门便被人打开了,正是绛墨的丫鬟萱儿。 “二公子。”萱儿瞧着桓蘅,眼神中有一丝的慌乱。 此时卫姨娘已经走了过来,笑道,“阿怏不知去了哪里,老爷说要阖府搜查一边,你家姑娘可起来了。” 萱儿忙答道,“早早的就起来了,姨娘和二少爷请便。” 说完她便恭恭敬敬的避在一旁,等两个人进去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去端茶去了。 桓蘅踏进屋内,却是一览无余,亦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不用的旧物,全部堆放在这里了,只是连府邸的丫鬟也不会住这样的屋子了。 而那半新不旧的梳妆台旁,却是绛墨正坐在那里,瑟瑟的眉目间隐约带着一丝的悲凉,一双眸子里似乎含着水意。 而她的脖颈上,却拴着一个铁链子,听到有声音,忙抬起头来,旋即那脖颈上的铁链蹭在青石地板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桓蘅的目光落在那铁链上,目光霎时变得冰冷,“这是怎么回事?” 绛墨尚未说话,那梵音却忙道,“这是小少爷昨天吩咐的,将她禁足在这里。” 他听到这样的话,眉宇皱的更紧了,“去拿钥匙过来。” “小少爷昨日说过,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将将铁链打开。”梵音的脸上带着得意,似乎十分不愿意就这样放过绛墨。 而她的话刚说完,却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向自己扫了过来,待她抬头看时,却见桓蘅脸上的怒色。 在她看来,桓蘅待人宽厚,便是犯了错的奴才也不会太过责罚,旁人看来是个神诋一般的人物,最是菩萨心肠。而就是这样的人,露出如此冷然的目光来,她霎时跪在地上,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出去领罚。”桓蘅的眸色变幻莫定,但那股凌厉却渐渐的散去了。 卫姨娘的目光一直落在桓蘅的身上,似乎在竭力的猜测着他的心思,然后转过头来,对满脸惶恐的梵音冷声道,“阿怏这般的胡闹,都是你们挑唆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回禀了了老爷和夫人,却还这样替他瞒着。” 梵音吓得跪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惶恐,“奴婢知错了,请姨奶奶和二公子饶了奴婢这回。” 绛墨从镜台前慢慢的站起身来,唇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她心里明白,卫姨娘不敢将梵音如何。 因为卫姨娘也不想得罪桓怏,而他虽任性胡闹,但确是极为护短的,只因老爷十分的溺爱他,连她也不放在眼里了。 果然不出绛墨所料,卫姨娘听到她求饶的话,脸色缓和了一些,“还不快去将钥匙拿来,下次绝不会轻饶。” 梵音听到了这话,心里越发的得意起来,但正要站起身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去找管家,领二十棍子。” 霎时满头的狂傲还未散去,便感觉迎头一棒,满脸泪水的看向桓蘅,却不敢再求饶了。 “不必去拿钥匙了。”绛墨用手指拨着那锁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是我做错了事情,该受的而已。” “阿怏不知道去了哪里,老爷吩咐将府内都搜查一遍,正好搜到屋子姑娘里来了。”卫姨娘笑的亲切。 绛墨漆黑眸子在屋内扫了一眼,旋即落到屋内一丈高的木箱子上,淡淡的笑道,“我这屋子里也只有那装旧物的箱子还能藏人了,这就给姨娘打开。” 卫姨娘不由得笑了起来,目光只往那箱子里扫了一眼,便收了回来,“你还当真了,好端端的谁藏在那木箱子里做什么,还是别费事了。” 绛墨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桓蘅的脸上,却见他还是与往常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一个身影停在了门外,旋即不才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二少爷,刚才李御史差人下了帖子,说请您明天去赴宴,明日是他的寿辰。” 绛墨心内猛地一紧,手指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衣角,那李御史住的便是她的家,曾经的尚书府,而书房里却还藏着她父亲留给她的东西,她一定要拿去拿。 那卫姨娘知道,因为那府邸是桓蘅心中的伤痛,往年便是李御史来请,他也不会去。 她不待桓蘅说话,便吩咐道,“去包十两银子给那送帖子的人,然后让管家挑几件古董送过去就是了。” 绛墨抿着唇,淡淡的笑道,“如今皇上对青家恨之入骨,您若是不去,只怕那些造谣的人说大人对那些逆贼的死耿耿于怀呢。” 她的话说完,桓蘅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四目相对间,皆是如往常一般。 “却是这样的道理。”桓蘅缄默片刻,旋即吩咐门外的不才道,“只说我明日必会去赴宴。” 卫姨娘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的一双眸子在绛墨和桓蘅的身上略过,眼底却多了一丝的妒意。她几乎能敏感的嗅出,他们的关系绝不一般,只是她一时间猜不透。 而就在这时,却见萱儿慢慢的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却是两个茶盏。 那茶盏上不过是普通的细瓷,草草的描着一对扭扭歪歪的鱼儿,这样的茶碗不过是府邸里的丫鬟小厮们用的,没想到竟端上来给桓蘅和卫姨娘来了。 这也难怪,绛墨和萱儿除了满柜子的人参燕窝,桓怏确实没有再赏赐别的东西,这会子拿出来的,也是绛墨以前喝茶经常用的。 绛墨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是些粗茶,还请姨娘和二少爷恕罪,别怪我怠慢了。” 卫姨娘瞧着那茶碗,脸色已经变得怪异起来,待萱儿过来,只接过来,连盖子都未掀开,便搁置在了一旁。 萱儿去给桓蘅送茶的时候,一张小脸吓得惨白,连手指也不断的颤抖着。 绛墨忍不住叹道,这萱儿的胆子实在是太小了,只盼她奉完茶之后便赶紧下去,凭她这样子,只怕一会便惹来桓蘅和卫姨娘的怀疑了。 然而桓蘅刚伸手去接茶盘里的茶的时候,屋内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撞木板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屋内的就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萱儿霎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盘子霎时落在地上,那茶碗顿时摔得粉碎,连地上也全是茶叶梗。 卫姨娘的秀眉皱了皱,目光扫向了萱儿,“哪里来的声音?” 绛墨趁人不备,忙向萱儿使了一个眼色,她这才慌乱的捡起地上的瓷片,匆匆忙忙的走了。 将卫姨娘还在四处瞧着,绛墨却慢慢的往床榻那里走去,伴随着铁链的沙沙声,她慢慢的蹲下瘦弱的身子,从床下掏出一只瘦瘦小小的猫。 绛墨将它搂在怀里,如葱段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它柔软的毛儿,“你这小东西,竟这个的不安分,整日乱撞,若是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桓蘅的目光看向了那猫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卫姨娘见了猫,脸上的疑惑才渐渐的消了,但又接着道,“好姑娘,你怎么养起这个来了,夫人发了话,以后府邸里不许养猫,还是尽快将它送走才是。” “能不能留下它。”绛墨的脸上带着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它乖巧的很,从不偷吃笼中的鸟儿。” 卫姨娘也是满脸的无奈,说道,“即是夫人的话,自然不能忤逆的,我知道你舍不得,咬咬牙送出去便是了。以后若是旁人瞧见了,夫人岂不恼怒。” 那小猫好似知道自己要被丢弃一般,一下子从绛墨的怀里跳下来,在屋内胡乱的跑着。 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滑落,绛墨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好似在尽力的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悲伤。 卫姨娘见她如此,便露出为难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将那猫儿从地上拎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怀里,那猫儿霎时乖巧了起来,只趴在桓蘅的怀里,一双绿豆似的眼睛四处的瞧着。 “留下罢。”他慢慢的走过去,将那猫儿送到了绛墨的手里,他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冰冷的手掌,两个人皆是一愣。 第八十四章 干干净净的 绛墨将那猫儿接了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满脸的感激模样,“多谢二少爷。” 桓蘅却笑了起来,素日平淡的眼眸中竟多了一丝的炙热,“待会命人送个笼子过来,不要让它跑出去才是。” 绛墨点了点头,“是,都记下了。” 一旁的卫姨娘将两个人的神色都瞧的清清楚楚,美艳的脸上骤然浮起了一丝的妒意,她紧紧的攥着拳,纤细的指甲嵌入到她的肌肤间,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而就在这时,却见卫姨娘的丫鬟云瞳走了过来,隔着门道,“姨娘,夫人叫您过去呢。” 卫姨娘脸上的阴冷霎时消散不见,忙走到绛墨面前,笑道,“既然喜欢,便留着罢,倘若我不答应,岂不是成了坏人了,只怕姑娘得说我狠毒,连只猫儿都容不下。” 绛墨忙说不敢。 那卫姨娘这才交代了几句,便和云瞳匆匆忙忙的走了。 等她离开之后,桓蘅的目光却落在了那铁链之上,然后落到了她白皙的脖颈上,然后一步步的走走了过来。 直到他们离的很近,直到他炙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上,他却慢慢的伸出滚烫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脖颈。 绛墨霎时脸颊涨红,忍不住后退,可不料那铁链已经到了尽头,根本无法再后退了。 她将头转了过去,顺着那菱花镜,却见自己白皙的脖颈上竟有一道牙印,那是昨晚桓蘅故意留下的。 那时候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本少爷便给你留到疤痕,让世上的人都知道你多么下贱。” 说完他的牙齿合上,几乎要将她的肉咬去一般,幸亏她尽力的将他推开,否则就不单单是留下一道牙印这样简单了。 她适才忙着藏匿桓怏,一时间竟忘了这个东西了。 那上边隐隐有牙印,已经是青紫一片,隐隐有血迹。 桓蘅的目光十分的复杂,但绛墨在他的眼底看见了妒意和愤怒,待她想要细看的时候,却听见那柜子里,再次传来“咚”的一声,这次是清清楚楚的,谁都听见了。 那箱子实在是厚重,里面的桓怏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绛墨只恨自己打的轻了,就该然他多晕一会子,没想到现在醒了。 桓蘅并未说话,只是慢慢的往那箱子里走去,手指往那箱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就在他的手指要去触碰那锁的时候,绛墨心内一紧,脸上却露出波澜不惊的模样,“都是一些旧物,只怕会弄二少爷一身灰尘。” 桓蘅慢慢的将手收了回来,走到了绛墨的面前,低声笑道,“也好,总得让他受些苦头才好,只是你得想好了解决这件事的法子,若是杀人灭口,我可不依。” “若是杀了他,二少爷岂不是省去很多的麻烦?”绛墨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的表情。 “别弄脏自己的手,一定要干干净净的。”他毫不避讳的拉着她的左手,目光中藏着几分的复杂。 绛墨眼神一寒,抬眸看着桓蘅,连她怀里的猫儿也受到了惊吓,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重新钻回到床榻下面去了。 桓怏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离开的时候,门上还留着一道缝隙,刺骨的风吹在了她的脸上,她良久才勾起了一丝诡谲的笑,“干净不了了。” 很快萱儿走回来了,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嘴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 绛墨因为她一肚子的火气霎时间也灭了,只叹道,“大小姐,麻烦您过来帮帮忙,一会箱子里的那位都快闷死了。” 萱儿听了这话忙不迭的跑了过来,拿着钥匙将绛墨脖颈上的铁链给拿掉,然后两个人费力的将木箱子给打开,霎时感觉尘土扑面,两个人不断的咳嗽起来了。 绛墨捂着鼻子咳嗽了好一会子,才看见箱子里的桓怏,也是满脸的灰尘,嘴上虽被堵上了棉絮,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隐见滔天的怒火。 绛墨咬了咬牙,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将那铁环从新套在了他的脖颈上,然后才解开了他脚上的绳索,还有嘴里的棉絮。 “别让本少爷活了。”桓怏阴测测的笑着,那模样让人瞧着只感觉到背后发凉,“现在你不杀了本少爷,以后你半点生路也没有了。” “少爷,妾身也是迫不得已啊。”绛墨脸上的泪珠说下来便跟滚瓜似的落,然后走过去将那门栓拿过来,“那少爷也打妾身一下,让您出出气。” 他的手被汗巾子绑的死死的,哪里能伸手拿那门栓。 “果然少爷是舍不得打妾身。”绛墨将那门栓扔到一旁,哭的好生的可怜,“其实打在您的头上,妾身的心可比您难受千倍万倍。” 桓怏目光阴森,几乎咬牙切齿的道,“少来这出,本少爷瞧的都厌烦了,那就等着本少爷将你的心挖出来瞧瞧,究竟难不难受。” 绛墨却破涕为笑,一副娇媚至极的模样,“原来小少爷这样想要妾身的心啊,妾身连人都是您的,更何况是一颗心。” 桓怏见她这般插科打诨,只恨不得将她一拳打死,眼中冒火,几乎要生吃了她的肉才能解恨。 “怎么脏成这样,妾身侍奉您梳洗。”说完她拿着手帕子擦着桓怏脸上的灰尘,一张如女子般白皙的脸,此时竟如同在土坑里爬出来似的,她不禁“噗嗤”的笑了出来。 “滚。”桓怏冷然的看着她,一把避开了了她的手帕,“别拿你的脏手碰本少爷。” 绛墨笑的越发的甜了起来,只吩咐一旁呆若木鸡的萱儿,“既然小少爷嫌弃咱们,便将那猫儿抱过来,让它陪着小少爷玩闹,说不定小少爷心情好了,便让咱们侍奉了。” 桓怏一听要将那猫儿拿过来,顿时咬了咬牙,“好,本少爷就让你这贱人侍奉,咱们走这瞧。” 说完他从木箱里走了出来,身上的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第八十五章 被发觉的秘密 云瞳出了门之后,才上了廊桥,便在身后叫住了卫姨娘,“奴婢有罪,夫人并未叫您过去,是奴婢有事情要跟您禀告。” 卫姨娘正满心的烦闷桓蘅和的事情,听她说了这话,忙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的诧异,“何事?” 云瞳的目光警觉的往四周瞧了瞧,便往桥下的一棵海棠树下走去,很快就挖出来一件东西,走到了卫姨娘的身边。 “这时姨娘给绛墨姑娘的衣服,竟不知她为何埋在这里,适才搜查的时候奴婢瞧见的,只心下疑惑,才并未与人说起。”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哪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满是泥污的衣服的时候,目光霎时变得冷炙起来,良久才冷笑,“果然是她,我早该想到的。” 那日在桓蘅的榻上,她分明瞧见的那露出来的衣角,便是这一件。 刹那间卫姨娘眼中锋芒闪动,对身边的云瞳吩咐道,“去瞧瞧,二少爷是不是还在她的屋子里。” 萱儿在屋内拢了炭火,虽窗户破败不堪,但还算是暖和了一些,洗手帕的水已经渐渐的凉了,她便吩咐着萱儿再去打一盆过来。 桓怏坐在床榻上,身上披着的披风摇摇欲坠,隐隐露出的一截月牙白的寝衣上,却蒙着一层灰尘。 他苍白的脸上竟连怒气也没有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 绛墨用手帕擦拭着他脸上的灰尘,动作却十分的轻柔,却总是感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忙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的时候,她的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起来了。 “少爷在瞧什么?”绛墨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 “在看你究竟能不能吃。”桓怏的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在她的耳边低声的呢喃,“本少爷现在饿得很,一会说不定嚼着你的肉吃了。” 绛墨这才想起来,从昨晚开始,桓怏是半粒米也未曾粘牙了,便叫萱儿赶紧将饭菜端过来了。 因为两个人怕被人放了毒,只吃放了一夜的饭菜,又冷又硬的,桓怏只瞧着,便亦是满脸的怒气。 “你这贱人居然叫本少爷吃这些,看你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桓怏那样从小便锦衣玉食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是满脸的无奈,“妾身这里自然比不得少爷,您不吃就算了。” 很快绛墨便叫萱儿将饭菜给撤了下去,却见桓怏坐在床榻上,低着脑袋,竟是十分的乖顺,倒不像他的性子。 绛墨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心内一阵酸涩,只随手从萱儿尚未撤下去的盘子里,拿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来,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随手将馒头往他的唇边一递。 “呶,吃罢,难不成小少爷想饿死不成?”绛墨耐心的哄着,如同安抚着任性撒娇的孩童。 桓怏慢慢的抬起头来,良久才是苦涩的一笑,“难怪你这样的嫉恨本少爷,原来你一直在护国公府吃这些。” 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指着屋内的柜子道,“也不算委屈,毕竟谁也没有把人参当萝卜吃的,还得多谢小少爷的赏赐。” 桓怏是命人给她送了一些人参燕窝的过来了,亦是为了她养胎的。那日管家去问,采办多少人参,桓怏那日亦不知为了何事发了脾气,只说,“糊涂的东西,她那样瘦弱的能吃多少,一二百斤便就成了,炒一炒,炖一炖的便成了,若是不够了便接着采买。” 管家是满脸的震惊,这分明是当萝卜吃呢,可桓怏的话谁敢说半分,只得支了银子去买,然后将大半个上京的人参都搬进府邸了。 就在沉思间,却见桓怏低下头,咬了一口馒头去。 他是真的饿了,很快就低下头接着咬,没一会子的工夫,便吃完了,只是因为吃的太急,竟有些噎住了。 她不由得想到他往日大鱼大肉,却满脸厌弃的模样,与今日的凄惨景象想较,她的唇不由得轻轻的勾起,几乎笑出声来了。 真该让护国公瞧一瞧,都是他娇惯的,哪里就受不了苦了,以后吃糠咽菜的就成了。 “本少爷现在这幅模样,你很是欢喜是吗?”他的目光盯在她微微勾起的唇上,如尖刀利刃一般。 绛墨忙收敛了唇边的笑,然后端过来茶水,亲自侍奉他喝茶。 喝完茶以后,绛墨还十分体贴的替他擦拭着唇,却听他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你就这样锁本少爷一辈子罢,这样挺好的。” 她错愕的抬起头来,只怀疑自己莫不是听错了,桓怏怎么能说出样的话来。 却见他紧紧的抿了抿唇角,炙热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脸上,“这样便不用被人逼着念书了,也没有人在一旁训斥本少爷了,岂不是甚好。” 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为了不念书,他竟什么事情都能忍了。 说完他便倒在了床榻上,满脸惬意的模样,然后恶狠狠的道,“就让他们找罢,便是将上京翻遍了也找不到。” 桓怏瞧着他满脸冷嘲热讽的模样,撇了撇嘴便往屋外走去了。 然而她刚出了门,却见萱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笼子,见了绛墨忙道,“是二少爷命人送来的,他果然是个极好的人,竟让咱们将猫儿养着了。” “好人?”绛墨缓缓的念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尽是冰冷。 萱儿却并为此察觉到她脸上的异色,忙从怀里掏出几本书出来,还包着笔墨纸砚“这也是二少爷让人送来的,只说让姑娘解闷的。” 绛墨随手接过来,冷笑道,“果然是他的好二叔,现在还不忘还督促他念书。果然是想什么便来什么,他闲着也是无趣,不如读几日圣贤书也好。” 她说完便接了过来,旋即想到了什么,便附耳在萱儿的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那萱儿满脸的错愕,只说道,“咱们府邸的腰牌都是看的很紧的,只怕不容易得。” 绛墨却笑了笑,“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十分的容易得。” 待她说完之后,萱儿脸颊绯红,支支吾吾的道,“是,奴婢这就去试试。” “咱们都是青楼出来的,在乎那些做什么。”绛墨拍了拍她的肩头,一副寄予厚望的模样。 萱儿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说道,“奴婢瞧着二少爷适才没有吃什么东西,便拿出了几两银子,从厨房柳妈那里买了一个叫荷叶鸡来,干干净净的,定不会有毒。” 绛墨点了点头,“你留下一块,剩下的便给我罢,若再让那厮饿着,只怕更加嫉恨咱们了。” 绛墨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桓怏正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一双漆黑的眼睛瞄着帐幔,手指有一搭每一道敲在那铁索上,嘴里还横着小曲,不知是哪里的腔调,倒是一副纨绔风流的模样。 见他如此的模样,绛墨这才慢慢的走到床榻前,将装着叫花鸡的盘子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随即一阵香味散在屋子里,勾的人馋虫都下来了。 桓怏适才只吃了一个冷馒头,一闻见那肉味,霎时肚子咕噜噜的发出一阵声音。 伴随着铁链的声音,他慢慢的坐起身来,目光死死的钉在那荷叶鸡上,“算你还聪明,还不快给本少爷手上绑着的东西拿开。” 绛墨笑靥如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想吃倒是不难,只是少爷得写两篇文章让妾身瞧瞧,您的学问精益了没有。” 桓怏最听不得这些话,只冷哼道,“本少爷不吃你这个,什么山珍海味的本少爷没吃过,岂会在乎你这个。” 绛墨满脸的笑意,随手将那荷叶拨开一角,然后接过来,慢慢的要了一口,霎时唇齿间皆是香气,感叹道,“可了不得了,竟这样的好吃。便是宫里的御厨做出来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桓怏恨得牙根痒痒,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终于深深的吸了口气,“本少爷给你一千两银子,给本少爷一个鸡腿如何?” 绛墨又是狠狠的咬了一口,半块鸡腿全被她吃了下去,然后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妾身又不缺钱,要那些银子做什么。” 桓怏终于咬了咬牙,“把本少爷手上的东西解开,既然写字,总不能捆绑着手。” 绛墨又咬了一大口,将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笑着说道:“那少爷得答应妾身,不要杀了妾身,否则萱儿也不会放您出去,您只能活活的饿死在这里了。” 桓怏看着都快被她吃了一般的荷叶鸡,牙都快咬碎了一半,“好,本少爷答应你。” 绛墨这才将手里的荷叶鸡小心翼翼的包好,放在桓怏拿不到的架子上,然后才将桓怏手上的汗巾子解开。 因为被绑了太久,他白皙如女子一般的手腕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勒痕,绛墨不由得有难受,伸出手想去触碰,却被他一把躲开。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的。”他冷哼一句。 绛墨这才将刚拎进屋内的包裹给他,他随手拿出笔墨纸砚来,走到屋内半新不旧的八仙桌上,竟开始磨墨了。 绛墨知道他现在嫉恨自己,凑过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只歪在床榻上,用头枕着胳膊。 偏巧她躺在了他躺过的位置,十分的暖和,隐隐的还夹杂着他身上的常熏着的香料,她竟渐渐的合上了眸子。 她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睁开惺忪的眸子,恍惚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等她看向八仙桌前的桓怏的时候,却见他一手拿着笔墨,一手拽着身上的铁链,似乎不想让铁链发出声音,吵醒了她一般。 绛墨怔忡,良久才挤出一抹苦笑,随即用时胳膊撑着床榻,慢慢的坐起身来。 外面已经有些沉了,桓怏的脸似乎藏在阴影中,她根本看不清楚他此时脸上的神色。 似乎听到了动静,桓怏慢慢的抬起头来,“醒了?” “恩。”绛墨慢慢的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头上昏昏沉沉的,只勉强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只瞧着那桌子上的宣纸,顿时满脸的怒气,这厮哪里肯安安分分的写文章,竟作了一幅画。 绛墨伸手便拿了过来,只瞧了一眼,便不由得心内澎湃,满肚子的气恼如雪一般的消融了,忍不住叹道,“少爷的画作千金难求,果然不假。” 却见那宣纸上画的正是绛墨,适才睡在床榻是情形,不过寥寥几比,竟是栩栩如生,那画中的美人竟要活过来似的。 随即绛墨却皱了皱眉,忍不住道,“少爷怎么没有画妾身的脸?” 桓怏却只是缄默,过了良久,才丢下笔墨,“你这般的蒲柳之姿,烂桃子似的脸,本少爷才不屑画。” 绛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又落在那幅画上,却越发的喜欢起来了,只咬了咬牙,“少爷若是画完了,妾身便给您找五只荷叶鸡来,如何?” 桓怏笑意加深,却是满脸的跋扈,“便是有人拿万两黄金过来,本少爷还不屑一顾,你现在便是拉一车子过来,本少爷也不会多瞧上一眼。” 绛墨以前虽精通诗词歌赋,但却在画上并不出色,她以前又素来喜欢字画,如今见了这一幅,更是迷了心窍。 “好哥哥,你便画了妾身的脸好不好?”绛墨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满脸的央求。 桓怏终于笑了起来,将丢在一旁的笔也拿了起来,只低着头,慢慢的勾勒起来。 绛墨只看着他落笔,然后过了好一会,他的笔渐渐的停在了那里。 “怎么是她?”绛墨的声音淡淡的,却满是悲凉可苦涩,却见那勾勒出来的人,正是青鸢,娇媚如同海棠,连眉眼间都是天真无邪。 “本少爷便知道,画不了人的。”他伸手便将那画拿过来,伸手要撕,却还是停住了手。 绛墨终于知道,为何听人说桓怏最擅长的便是画山水了,原来他画不出人的脸来,便是画出来的,也只是青鸢而已。 第八十六章 她的恶灵 原来这一生竟还有人这样的爱她,她看着桓怏的脸慢慢的模糊起来,一滴滴的泪水渐渐的从眼眶里滴落,纤长的睫毛亦是湿漉漉的一片。 “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桓怏早看见她眼泪的时候,眼底掀起了一丝的波澜,想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珠,却还是僵在了那里,良久才慢慢的收了回去。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用复杂的声音道,“若是你喜欢字画,本少爷有好几箱子,你只管去挑拣。” 绛墨伸出袖子去擦拭脸上的泪痕,咬牙道,“妾身哪里是为了一幅画哭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桓怏的脾气都被耗尽了,语调难得的温柔了些,“说出来,让本少爷听一听。” “还不是可怜你,竟是这样的蠢笨之人。”绛墨的目光与他的相触,隐隐带着苦涩,“桓家都是狠心至极的人,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呆子来。” 桓怏听到她的话,竟没有半点恼怒,也淡淡的道,“是啊,他们都是机关算尽的人,为何偏要生他们家里,要是孤身一人,岂不是大家干净。” 绛墨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了,不由得一怔,旋即苦笑了起来。 此时外面已经阴沉一片,竟是掌灯时分,绛墨拿出火折子来,只点着了几根烧成半截的红烛。 霎时屋内亮的透彻,好似将彼此的心事也照出来了一般。而她脸上的泪痕也渐渐的吹干了,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桓怏将那张画丢在那里,然后走到床榻旁,慵懒的躺了下去,那沉重的铁索将他的脖子上勒出了一片红痕,他却好似根本不知道疼一般。 绛墨瞧着那几本书,也不好再逼着他念书了,将那张画像放好之后,便慢慢的来到了床榻上,却见他索然无味,竟又瞧着她的风月之书。 绛墨也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起瞧着那书中的风月情事,她虽读过了几遍,但今日读来越发觉得有趣起来。 两个人倒是难得的和顺起来,瞧起来竟像是神仙眷侣一般。 很快一本书便被他们瞧完了,桓怏的手指落在最后一页的时候,便停住了,英挺的眉微微的皱了皱,随口嘀咕了一下,“这么这张这样的厚。” 绛墨也觉得奇怪,只拿过来细细的瞧了一会,便拔下发簪,拿着钗尖将那厚厚的一页纸挑开,竟是两页纸全粘在了一块。 然而等那两页纸分离之后,却是一幅画,而其中却是画着一个公子,临窗而立,面若美玉,眼若点漆。 桓怏只瞧了一眼,便冷哼道,“这青楼的女人编写故事还好,这画实在是不敢恭维。” 绛墨无奈道,“天下的人谁又能像少爷这般,一幅画价值千金。”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落在那幅画上,忍不住惊叹道,“这画怎么这样像少爷?” 桓怏正想斥责她一番,一低头果然看见那画中的人与自己有六七分的相似,然后目光落在落款之上,嘴里轻念着那个名字,“花容?” 绛墨皱了皱眉,“少爷可认识她?” “本少爷以前让很多姑娘侍奉过,只怕其中有这个名字罢。”桓怏瞧着那幅画,满脸的厌恶。 “少爷果然是风流倜傥,只可惜那些姑娘们还念念不忘,您却连她们的名讳也忘记了,可真是狠心至极。” “本少爷哪里知道是谁?”桓怏的目光冷冷的扫向了绛墨,“除了你旁人的名字本少爷一概不记得了。” “哦。”绛墨慢慢的点了点头,她似乎从萱儿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怕也是沦落风尘的姑娘。 桓怏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如玉的面容在烛光下,焕发着一样的光泽,“醋坛子打翻了不成?本少爷与她们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若是碰了那些女人,岂不脏污了本少爷。” “少爷不必跟妾身解释什么,谁不知晓少爷的风流名声,那些姑娘们经常卖您的画像,挂在床头,若不是经常瞧见您,哪里能画的那样的想象?” 绛墨也是听萱儿说的,不但有桓怏的画像,上京中排的上号的公子哥都是有的,而最贵的便是桓蘅了,只因他从不踏进这风月之地,又是那样纤尘不染的人物,那些女子们心中便多了几分向往。 而桓怏因为众人瞧得多了,也不值什么银子了,只是他生的好看,若是见了画的有些像的,便也有人争抢去。 桓怏一下子愣住了,霎时脸上一阵铁青,“这群贱人居然做这样的事情,本少爷这就带人过去,将她们打死。” 说完他竟真的站起身来了,身上的铁链沙沙的磨着地上的青砖,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您怎么听风就是雨?这会子找谁算账去?” 绛墨忙扯住他的袖子,谁知他这一扯,竟扯到了他身上的铁链,刚刚离开床榻的桓怏再次跌了下来。 绛墨闪躲不及,两个人竟险些撞到一处,幸亏她即是闪躲,才跌在了她的身畔,而正好两个人四目相对,离的很近,炙热的呼吸皆落在彼此的脸颊上。 屋内的红烛被风吹得有些摇摆,他们的脸上亦是忽明忽暗的。 不知不觉间桓怏的手慢慢的抚向她的脸颊,指尖却是一阵冰冷,“为何你们性子那样的像?可面貌却是天差地别。” 绛墨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却见他将她袖口里的帕子拿出来,一把盖在了她的脸颊上,霎时她眼前一片漆黑,正要伸手拿下来,手腕却被他重重的扣住了,半点也动弹不得。 “别动。”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着,“青鸢,青鸢——” 他一遍一遍的唤着那个名字,绛墨的泪渐渐的洇湿了她脸上的帕子。 “妾身就是青鸢,妾身回来找你了。”绛墨的手慢慢的环上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呢喃道,“不过妾身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的手慢慢的落在了她的腰带上,声音里亦是意乱情迷,“好,你回去的时候把本少爷也一并带着。” 第八十七章 命悬一线 府邸的西北边有一处浴室,那些忙了一日的小厮们都可以进去沐浴更衣,偏巧桓怏不知所踪,从上到下谁不是火急火燎的,满上京的去搜寻。 以前人山人海的浴室内,却零零落落的只有几个身影而已。 萱儿站在门外,急的一张小脸上都是细汗。她不知晓绛墨好端端的为何要小厮们的令牌,但她的命令她哪里有不照办的道理,无论如何也只能咬牙上了。 小厮们的衣衫大都扔在外面的架子上,她踮着脚尖慢慢的走过去,见四下无人,便翻着置放在架子上的衣衫。 耳边不断传来沙沙的水声,但终于被她翻着了一块,忙手忙脚乱的摘下来,放在自己的袖口之中。 然而她刚藏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慌乱的站起身来,却见一个魁梧的男人站在门口,那人眉目修长,却是个英俊的人物。 只是那人穿的绫罗绸缎,只怕是府邸的管事的,不由得吓去了半条命。 她吓得下意识的往外面跑,只跑到外面,却听见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姑娘适才在做什么?” 萱儿忙跪了下去,“求您别告诉人去,奴婢再也不偷盗了。” 那男人将萱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是绛墨姑娘屋子里的人?” 萱儿顿时满脸的眼泪,“都是奴婢一时间起了贼心,这才去偷盗银子,与姑娘毫无关系。” 那男人却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放在萱儿的手中,“都知晓你们姑娘不得小少爷的心,如今被禁足之后日子只怕会更加的艰难,这锭银子你先拿去,若是以后没有了,便去找我去拿。” 萱儿满脸的感激。 那男人这才笑道,“我叫贺二郎,管府邸的里的采办之事,若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我。” 说完那贺二郎便转身走了,然而他转过廊桥画壁,直奔护国公夫人的院子,却见金玉正在端着一匣子糕点走在前面。 那贺二郎蹑手蹑脚的上去,从后边搂住金玉的腰肢,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可都办好了,瞧着那小丫头的模样,只怕已经钟情于我了,日后再寻她几次,不信她不上钩。” 金玉将脸侧过来,一双眸子里满是得意,“那我一会便回了夫人,看她如何打赏你。” 贺二郎在她的耳畔边亲了亲,笑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金玉姑娘便成,只怕夫人舍不得你这个宝贝疙瘩。。” 金玉笑骂道,“还不快放开,一会让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此时遥遥的却有小丫头经过,贺二郎忙放开了金玉。 金玉这才想起正事来,脸上带着几分的得意,“只要咱们将那小丫头哄骗好了,还不怕她的主子栽跟头。” ****************** 昨夜萱儿并未往火盆里拢炭,天色刚亮的时候,却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冷岑岑的从门缝里挤进来,旋即消散。 绛墨慢慢的睁开眸子,一抬眼,却见桓怏还在睡梦中,屋内沉的令人窒息,只有他低沉的呼吸声。 绛墨的手慢慢的抚向了自己的小腹,低声的轻喃道,“若是能有一个孩子,该有多好。” 而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咳嗽声,隐隐有一道人影,站在门前。 绛墨披衣而起,将屋门打开,只觉寒气迎面而来,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萱儿隔着屏风,隐约的看见桓怏还睡在榻上,忙将怀里的包裹递了过来,“奴婢都已经找来了。” 绛墨将包裹打开之后,顿时闻见一股汗臭味,却只得忍了又忍,让萱儿在一旁侍奉着,将那小厮的衣衫穿上,然后又将那令牌捏在手里,细细的瞧了一通,“偷牌子的时候可被人瞧见了?” 萱儿的脸颊不由得一红,不由得满心的都是那贺二郎的样貌,“没有,谁也不曾瞧见奴婢。” 绛墨瞧着她如此的模样,只以为昨天瞧了不该瞧的了,这丫头竟发了春心,便笑道,“瞧你那样子,哪里像是青楼里出来的,放心,等有一日我便将你的卖身契拿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萱儿听了这话,不由得脸颊红得发紫。 她侍奉着绛墨将那小厮的衣服穿好,又将她乌黑的长发梳起,藏在帽子里,又觉得那脸颊太白,便抹了一些灰尘,遮去了几分。 绛墨拿着镜子照了照,脸上果然多了几分的英气,倒有几分像一个小厮。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砰”的一声,挡在前面的屏风被人推倒了,两个人忙往后退去,这才没有被砸到脚。 屏风倒下之后,掀起了一阵尘土,绛墨捂着鼻子,咳嗽了几身,这才看见桓怏正满脸怒意的盯着她瞧。 “二少爷醒了?”绛墨满脸的无奈。 桓怏的目光冰冷,“你这幅打扮,是要去哪里?” 绛墨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笑道,“不过是出去逛一逛而已,少爷可有什么想要的,妾身给您买回来。” “你这分明是要逃走,是不是和你那个情郎已经约定好了?”他月牙白的寝衣上,映衬着窗外的雾气,越发显得寒气逼人,“本少爷不许你去,你们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去,本少爷也能将你们捉回来,碎尸万段。” 萱儿满脸的惧意,瞧着已经放亮了,只怕没一会子的雾气便要散了,急道,“姑娘还是快走罢,一会子雾气便散了,那些出府采办的人只怕都走完了,您就不好混出府邸去。” 绛墨咬了咬牙,也懒得再和桓怏解释什么,只往外面走去了。 她打开房门,霎时一阵寒风凛冽的吹了进来,霎时屋内一阵寒意,桓怏的脸更是惨白。 “别走,留在本少爷身边,本少爷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这世间男子能给女人的一切本少爷都能给你。”他目光炙热,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他才接着道,“一想到你将来在别的男人身边,我这心内便如刀搅一般的疼,你留下罢,就算是为了本少爷的一条命。” 绛墨见他如此倨傲,目无下尘的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声音里带着恳求和哀痛,她不由得一愣,刚想着解释她会回来,却瞧着外面渐渐散去的雾气,还是咬了咬牙离开了。 绛墨走后,萱儿也便端过来几盘糕点放在桌子上,又端来了一壶茶水来,便是他今日的饭食。 她见桓怏回到了床榻前,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却是无尽的哀痛,好似筋骨被人硬生生的抽去了,只歪歪的靠在那半新不旧的靠垫上,如同毫无生机的死木。 萱儿刚想解释,绛墨不过是出府逛逛,自然是要回来的,但她也不知绛墨为何要那样的打扮,便也没有说什么,便急匆匆的走了。 她瞧着桓怏,便觉得胆战心惊,更不敢与他独自在屋内,忙完了之后,便从外面将房门锁上,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萱儿也走后,屋内静的只剩下他冰冷的呼吸声,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心底却是翻涌着的痛楚和恐惧。 他不由得想到他父亲死的那天,父亲奉皇命去风陵查当地太守贪污受贿的事情,没想到半路上竟被盗匪拦路截杀,身中十箭。 等官差们将父亲的尸身运回上京的时候,他只感觉天塌了一般。 护国公府的嫡长子死了,府内霎时乱成了一团,而那些巴结护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以后接替护国公位置和权势的,必定是桓蘅了。 所以他这个嫡长孙,从被人巴结的位置的落下,几乎谁也不理会他了,便是那些奴仆也对他十分的怠慢了。 他的祖母见了父亲的尸身,却是一病不起,而他的祖父强忍着丧子之痛,去忙那些公事。 那也守在他父亲棺椁前的人,只有他一个,一个半大的孩子,捧着牌位,靠着他父亲的棺椁,孤零零的让人心疼。 而那晚,他见他的母亲来了,一身的素缟,可那张脸却比往日更冰冷了。 可桓怏确是满心的期待,至少有人能在这里陪着他了,便用沙哑的声音,喊了句,“娘。” 然而他的母亲却并未瞧他一眼,只是瞧着那漆黑的棺椁,良久才说了句,“死了也好,如今咱们的恩怨也两清了。” 那时候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在父亲的棺椁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在他母亲的身上,只央求道,“娘,你陪着阿怏好不好,阿怏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而他母亲的目光却落在了他了身上,冷的如同深冬里的寒雪,没有丝毫留恋的便离开了 他永远记得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前的情形,而如今,那种梦魇却再次重现在眼前,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绛墨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原来这一生,竟谁也不曾真心待过他,哪怕是当初拼死拼活的要留下来给他当小妾的绛墨,却还是回舍他而去。 他静静的闭上眼睛,却隐约听见一个脚步声,慢慢的在靠近自己,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飞扬如鸦翅的眉慢慢的舒展来,“是你回来了吗?” 隔着纱幔,却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慢慢的靠近了自己。 他忙坐起身来,然而他唇边的笑意尚未退去,便感觉一阵风吹了过来,自己的胸口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待他低下头去,却见自己的胸口上竟插着一把匕首,鲜红的血顺着他月白色的亵衣慢慢的留下,越发的触目惊心。 那把刀是从从纱幔后面刺过来的,竟是一刀致命,分明是不想给他任何的活路。 “你不是绛墨?”他霎时变了脸色,强忍着那疼痛,一脚踹了过去,那女人霎时往后退了几步,飞快的从屋内逃离了。 桓怏想要叫人,可萱儿早不知去了哪里,而根本又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良久他才将胸口的利刃拔了下来,扔在了冰冷的青石砖上,然后低头苦笑了一声,“也好,我这个孤鬼留在世上做什么,反倒不如撒手去了,大家安生了。” 撕心裂肺的痛的不断的传来,他慢慢的躺在床榻上,只等着死的那一刻。然而那时间却是那样的漫长,竟好似无穷无尽似的。 过了良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强撑着身子,慢慢的走到屋内八仙桌上去了。 昨日研的墨尚未干,他拿着狼毫沾了一些,便在纸上开始临摹了起来,一笔一划的却是那样的艰难,连他的手也因为那锥心的疼痛而有些颤抖。 很快昨晚那幅美人图再次出现在宣纸上,竟比昨日更栩栩如生,宛若随时都能从纸上飘下来一般。 而那美人的脸,却依旧是空空荡荡的,桓怏扯了一块布,勉强的挡在自己的胸口,不让自己的血沾染上了那张纸。 然后提笔,慢慢的去勾勒那美人的脸。 ************* 绛墨穿着那小厮的衣服,又拿着令牌,只说是出府寻桓怏的,那守门的小厮便放她出去了。 而她出门之后,心里却一直想着桓怏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句话,一时间心烦意乱的,便是在吵嚷不堪的街上,亦是没有半点的意趣。 她只想着给桓怏买些东西拿回去,可转了几圈,亦是没有寻到半点。 他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什么珍宝不曾见过,如今街上的东西,只怕连入他的眼也是不能的了。 绛墨直到过了晌午,才守在了那御史府的外面,果然没有多久,便瞧见一顶华丽的轿子被人抬了过来,在前呼后拥中,桓蘅慢慢的从轿子上下来,他依旧是一身的白衣,在清冷的寒风中,带着几分清高孤傲,恍若神诋。 那御史不曾想桓蘅真的会过来,早就十分殷勤的候在府门外,见了桓蘅,忙恭恭敬敬的迎了过来,然后满脸谄媚的将他迎到了府邸去。 等护国公府的人走进去了之后,绛墨咬了咬牙,也直奔着府门而去,那守门的小厮忙拦住了她。 “什么人?”那小厮将她打量了一通。 第八十八章 知道她的身份了 绛墨佯装出满脸不耐的样子,冷哼道,“我是护国公府的人,适才大人吩咐我回府内传话,现在要去复命。” 说完她将护国公府的腰牌送了过去,那御史府的小厮们自然不敢得罪她,只得放她进去了。 绛墨进了府邸之后,霎时红了眼眶,这每一砖每一瓦,她都是十分熟悉的,恍若一切都未曾变过一般。 只是如今的李御史在朝中并不得势,整个府邸也越发的显得荒凉起来了,竟再无往日的盛景。 如今桓蘅乃是朝中得势之人,如今能纡尊降贵的过来,朝中那些趋炎附势的也自然闻着腥味凑了过来,整个尚书府一时间竟热闹了起来,这让绛墨在府邸里走着倒是十分的方便。 尚书府她十分的熟稔,知道哪一条路可以避开人,直接去父亲的书房。 她只走着偏僻之地,却是落叶堆积,踩在上面半点的声响也没有。 而等她走到一处游廊曲栏,盖在池中,四面雕镂槅子,糊着细纱,绛墨隐约的瞧见里面有两个人,正说着话。 她忙藏在一棵数丈高的松柏后面,只悄悄的去瞧,却见其中一人穿着官袍,脸上带着几分的谄媚之态,尖嘴猴腮的瞧着便不是什么好货色。 绛墨瞧着他的大红袍子,满脸的喜庆,只怕便是今日的寿星了,可一想到自己的家沦落到这样人的手里,便气的脸色惨白。 隔着树枝,却隐约瞧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一身青衣的女子,虽用薄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绛墨竟觉的十分的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那双如水的深眸。 那李御史道:“细细,本大人花了两千两银子将你买进府邸,只凭的便是你这双像极了青鸢的眸子,今日你若不能博得桓大人的欢心,本大人绝不轻饶你。” 绛墨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她的那双眼睛像极了青鸢的眼睛,干净澄澈的不染尘埃,像是刚从水里拎出来的一般。 那叫细细的女子听到了这话,慌忙的跪在了地上,“奴婢绝不辜负大人的厚望。” 李御史听她这样的话,这才笑道,“这高枝就在那里,姑娘得有本事才能飞上枝头去,若是你以后风光了,本大人还指着你提拔呢。” 绛墨不由得冷嗤一声,这李御史果然为了攀附上桓蘅无所不用其极了,连这样下作的手段都想出来了。 她正想着,一阵狂风便迎面吹来,她忙退了几步,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但那两人的话,她却没有再听。 那李御史忽然表情凝重起来,往四周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低声的道,“想办法将他带到西边的书房里去,那里本大人已经命人燃上了情香,若是人闻的久了,便会浑身酥软,迷了心智。” 那叫细细的女子霎时涨红了脸颊,低声道,“是。” 绛墨在青石后站了没一会子的工夫便瞧见那两个密谋的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才顺着水榭,拐进了一条羊肠小路。 然而她转过那条路,瞧着眼前的情形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昔日的佳木茏葱,今日已成一片荒地,而那白石铺成的小路,已经被石隙间留下来的水给淹没了,现在竟无法过去了。 绛墨不由得开始谋划起如何走了,但是必须要从西边的梅园经过了,如今这时辰,只怕尚未开宴,那李御史一定会将桓蘅引到那里去赏梅。 毕竟那几棵梅树是姑姑赏赐了,与宫中的梅花出在一处,那李御史定会拿出来显摆一番。 绛墨细细的斟酌了一会子,去还是咬了咬牙,只奔着那梅园而去,只想着现在府邸里忙成这般,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 ******************* 桓蘅今日进府,便被迎进梅园里来,旁人还忌讳着这是曾经的尚书府,而那青鸢又曾与他有婚约在身,那李御史的儿子李汰便不断的悄悄查看桓蘅的脸色。 而桓蘅却是满脸的淡然,只站在一棵梅花树下,仰头看着那开的浓艳的红梅。他一身的白衣,偏生又配着那红梅,竟如同画中人物一般。 那李汰见桓蘅的话并不多,便也不好搭腔,只得讪讪的站在一旁。 而就在这时,却见侍女尖叫的声音,那李汰忙去看,却见一只浑身锃亮的黑狗跑了过来,只是那狗生了一对白耳,竖在那里,越发显得不凡起来。 “好端端的谁将它给放出来了,还不快将它关起来,如今家里都是贵客,冲撞看了人可怎么办?” 那李汰正呵斥着小厮们,却见那狗已经往桓蘅的身边跑去,只停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这便是当年青鸢养的那只白耳,当年青家阖府被诛杀,家产被抄收,这只狗也一并被带进了宫中。 可那狗自从入宫之后便不吃不喝,便是瘦成了皮包骨,也不肯张一张嘴。 先帝没有法子,只得将它从新送回到尚书府里,只是那时府内才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戮,阴气森森的,没有官员愿意搬进来,所以这只狗便孤零零的自己留在这里,只有内侍们经常来喂。 后来李家搬到这里来,这狗自然要让他们照料了,又因为是先帝的狗,这几年一直不敢打骂半分,跟祖宗一样的供奉着。 只是这狗从不理会人,便是喂养它的小厮,也不知被它咬伤了多少次了。 李汰正急的满头的汗珠子,一抬眼却见桓蘅正俯下身子,手指正慢慢的往那白耳的身上摸去。 然而那白耳却哼唧了一声,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桓蘅的脸上有一丝的暗淡,这狗以前对自己十分的亲昵,只是那天在他拿着弓箭射向青家的人的时候,那狗冲着他不断的狂叫,若不是侍卫们在一旁拦着,只怕这只狗都能将他撕碎了。 那李汰原本是个心内没有成算的,见到如此,忙讨好道,“这白耳与大人果然是旧相识,如今,见了您就这样的安分起来了。” 说完这话之后,他身边的小厮忙轻咳了一声,他这才知道自己失了言。 而就在他焦躁的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却见那白耳竟像是发疯一样的叫了起来,然后奔着西边就跑去了,那欢快的模样就像是被闻见了肉味似的。 众人都吓了一跳,连桓蘅的眼底也带着一抹的错愕,顺着那白耳望过去,却见它匍匐在一个人的脚下,往那人的腿上不断的蹭着,嘴里哼哼唧唧的,十分的欢快。 绛墨不成想自己只想悄无声息的从梅园里走过去,却不成想竟见白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霎时眼底酸涩,竟有几分的泪意。 而很快无数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她只恨不得遁地而逃,却在这时,却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在那里道,“你是什么人,还不快过来回话。” 绛墨只得咬了咬牙,慢慢的走了过去。那白耳也围着她不断的转,摇头晃尾的,好似半刻也不能离了她似得。 “给各位爷请安。”她故意压低了嗓子,低着脑袋,生怕旁人瞧出她是个女子。 “你是哪里当差的?为何本少爷从未见过你?”李汰将她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满脸疑惑的问她。 而跟在桓蘅身边的不才一眼便认出了绛墨,刹那间已是满脸的震惊,脱口便道,“你怎么来了?” 众人霎时满头的雾水,却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传来,“是我命他过来的,是护国公府的小厮而已,大家不必见怪。” 听到这样的话,那李汰忙谄媚道,“护国公府果然都是有本事的人,连白耳都能在他的面前如此的温顺。” 桓蘅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绛墨,然后道,“既然你来了,便过来侍奉罢。” 绛墨正咬了咬牙,只得走到他的身后去,而此时已经有看狗的小厮过来,将白耳用套子套好,便带着它离开了。 她瞧着那被人带走的白耳,心内一阵酸涩,但脸上却未表露出半分。 桓蘅这才继续走到了适才的那棵梅花树下,伸手折下来一枝,拿在手里细细的瞧着。 “二公子为何不问我来这里做什么?”绛墨似笑非笑的盯着桓蘅,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您不想知道吗?” “我不想听你已经编排好的话。”他脸上噙着一丝的笑,“既然不想说,不说也罢。” 绛墨微微一怔,旋即扯了扯唇角,“是。” 而就在这时,却见小厮们匆匆忙忙的过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开了,只等着桓蘅过去。 桓蘅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脸上,“走罢。” 等他们来到正堂,却见屋内已经摆放了十几张桌子,上面置放着山珍海味,面团捏的寿桃,焚着斗香,地上铺着拜毯锦褥。 那席上已经坐满了人,绛墨只扫了一眼,都是些京中豪绅,或是贪官污吏的,只一心巴结桓蘅,才巴巴的来了。 见了桓蘅那些人果然从座上站起身来,说着客套的话,桓蘅还是如往常一般,进退有度,便是那些曲意逢迎之人,也不曾露出半点的嫌恶。 那李御史忙十分殷勤的要桓蘅坐在上首,却听桓蘅道,“在这里,不论官职,您是长辈,自然是要以您为尊的。” 说完他只坐在下首,众人便对他越发的称赞起来了,只想着护国公是那样专横独行的人,在朝中更是结党营私,没想到他的儿子竟是如此的知礼明仪之人。 桓蘅这才落了座,而绛墨也陪在他的身边,而她一心想着要去书房,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竟这样的心焦起来。 那不才已经悄悄的退下去了,所以试菜的事情便落到了绛墨的身上了。 这几日她吃的不过是些残羹冷炙的,今日见了满桌子的佳肴,腹内却像是塞着石头一般,竟没有半点的食欲。 此时丫鬟们已经拿了衣服碗筷过来,绛墨只从每一碟子里夹出一块来,塞在嘴里。 桓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眉眼间却是难得的柔意,仿佛在那一刹那,她的桓哥哥又回来了。 而等她的筷子落到那碗炒笋的时候,却见他微微的皱了皱眉,“这菜我不会吃,你不必再试了。” 刹那间绛墨心内一紧,忙向桓蘅看去,却见他依旧含笑的跟人说着话。 她从不吃笋,每次吃完便总会病一场,而桓蘅是知道这件事的。 很快绛墨便把菜给试好了,接过丫鬟们奉上来的银筷,放在了桓蘅的面前。 “可吃饱了?”他声音低柔的如同风一般,“这些菜色可好?” 绛墨的手指不由得攥在了自己的裙角上,勉强扯出了一丝的笑意来,“奴才觉得那道鲈鱼倒是不错。” 桓蘅淡淡的笑了笑,却果然伸出筷子去,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自己的嘴里,“果然很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李御史悄悄的打量了一眼桓蘅,便笑道,“如此佳日,没有丝竹管乐如何使得?我府邸内有一个琵琶女,正巧请上来弹奏一曲。” 很快下面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已经喝了面红耳赤了,瞧着那模样,不过是乡绅富豪一流的人物,只懂得骄奢安逸,听到这话自然高兴起来。 那李御史忙叫人请,很快就见一个蒙面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了进来,虽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亦是国色天香。 绛墨适才在水边只是遥遥的瞧上了一眼,却只觉得那双眼睛有六七分的相像,如今近在咫尺,却已有九分的相像。 那女子往屋内瞧了一圈,很快目光便落在了桓蘅的身上。 绛墨忍不住叹道,那李御史一手安排的事情来了,不由得觉得十分的有趣。 却见那女子坐在椅子上,伸出玉葱似的手指慢慢的拨动,伴随着清澈绝伦的琵琶声,霎时让人痴迷起来,若不是顾忌着桓蘅还在屋内,只怕这些人早就已经拍手叫好了。 很快一曲便罢,那女子跪在地上,目光再次略过桓蘅的身上,却见他并未看向自己,眼底隐约有一丝的失望。 绛墨站在他的身边,漆黑的眼底带着丝丝的笑意,低声道,“二少爷,美人在瞧您呢,没想到您这样的不解风情,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桓蘅抬起头来,忽然笑了起来,刹那间屋内的一切都失了光彩一般。 “你莫不是吃味了?” “奴才没有。”绛墨的目光再次看向那了叫细细的女子,“二少爷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的?” 桓蘅倒酒的手停在了那里,只抬眼瞧着绛墨,“一点也不像,反倒你的眼睛更像她一些。” 绛墨心内一慌,总觉得似乎他发现了什么,忙抬眼去看他,却见他依旧满脸的淡然,让她半点也捉摸不透。 那李御史一直在打量桓蘅的脸色,见他没有对细细露出半点的喜欢来,不由得满脸的失望,却也不肯就这样浪费了机会,便忙笑道,“细细,还不快给大人敬酒。” 屋内的人正对这女子垂涎三尺,一听到这话,便不由得失望起来,但已经知晓,这女热是专门给桓蘅找来的,他们是占不到便宜的,有暗骂李御史为了巴结桓蘅,竟是无所不用其极。 绛墨听到这话,忙要往后退几步,给那女子让路,谁知她刚移动了半步,却见桓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别动。” 她自然不敢再移动分毫,而就在这时,却见那美人已经端着酒盏过来了,纤纤玉指映衬着金盏上镶嵌着的玉,竟是那样的好看。 桓蘅却并未拒绝,只是伸手刚接过,那被酒杯里的酒水全洒了出来,泼在了美人的身上,她身上的绸衫霎时洇湿了一大片,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绛墨在一旁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那细细分明是想装作失手,将就撒在桓蘅的身上,却不料桓蘅却先她一步动了手,遭殃的便是她的衣衫了。 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只怕一会子要借着桓蘅去更衣的工夫,上去侍奉了,那时候佳人在侧,哪里还有坐怀不乱的道理。 “大人恕罪,妾身这就给您从新端一杯过来。”她吓得忙跪在地上,一双似水的眸子里隐隐有泪意,屋内的男人瞧见了便越发怜香惜玉起来,只恨不得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李御史见细细这般的不中用,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只冷声说道,“罢了,你快退下换一身衣衫便过来你罢。” 那细细这才含着泪退下了。 绛墨这才在桓蘅的耳边轻声的道,“二少爷,奴才要去茅房。” 桓蘅扭过头来,淡淡的看她一眼,“别跑的太远,乖乖的回来。” 绛墨心内一紧,只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一般,却只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是。。” 说完她忙不迭的从屋子里出来,却见院内的小厮和丫鬟们正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微微的放下了心,忙往西边书房里走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沉了,只怕没一会子的工夫便要天黑了,那她悄悄的离开这里便越发的容易了。 她这样想着,便直奔着那书房而去,只转了几个长廊,便到了。 然而她却见那房门被紧紧的锁着,却没有人看守,这才放了心,只熟稔转到屋后去,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青砖,往一扇窗上轻轻的一砸,那窗户便应声而开了。 昔日这书房都是她父亲放藏书的地方,又知晓自己的女儿最喜欢读书,又生怕她乱读书,便命人将门锁上。 而绛墨便将其中一道窗户的木栓给弄坏,趁着父亲上朝的时候,便偷偷的溜进来。如今这青尚书自然没有多余的银子将门窗都换了。 绛墨这才踮起脚尖,慢慢的跳到书房内。 而她抬眼望去,却不由得心底一阵酸涩,当初父亲那些珍贵书籍早已被抄走了,而如今这里的主人在这里置放的书,也不过是些平常的书册。 只是书房内被置放上了一个软榻,只怕那李御史还经常在这里歇息。 屋内却不知燃了什么香料,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的脑中昏昏沉沉的,只得捂住口鼻,往书房正中的铜鹤处走去。 这铜鹤十分的沉,便是几个人亦抬不走,只怕抄家的时候,那官差嫌不值钱,便留在了这里。 绛墨走过去,俯身在那铜鹤的肚子上瞧了瞧,只轻轻一按,果然见一块跳板掉了下来,她纤长的手慢慢的伸向了那仙鹤的腹内,很快就掏出一个桃花木的小匣子来。 她的眼圈不由得一红,颤抖着手将那匣子打开,却见两张纸,和一个信封,她来不及细看,只将那里面的东西放在自己贴身的小衣里,然后从新将一切归于原位。 然而她放好一切之后,正想赶紧离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竟是有人来了。 她下意识往四周瞧了瞧,却见身边只有一个衣橱,只怕是这书房的主人放换洗的衣衫用的,便咬了咬牙,钻了进去。 然而她放进去,隔着缝隙,却隐约的瞧见进来了一个公子,怀里还搂着一个丫鬟。 却正是适才在桓蘅身边满脸谄媚的李汰,只怕是趁着自己的父亲在宴中,自己和丫鬟勾搭在一处了,全然不顾今天是他父亲的寿辰。 那丫鬟才进了屋,便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却皱眉道,“少爷,这是什么香,奴婢的骨头都酥了。” 那李汰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只笑道,“哪里是香的过错,只怕是见到了本少爷,骨头才酥软的罢。” 说完两个人竟双双躺在了书房内的卧榻上。 绛墨不由得脸颊一红,只恨得半死,却忙将门给关上了,但那声音却还是不断的在她的耳边响起来,不由得浑身一阵恶心,强捂住嘴,才没有吐出来。 她浑身渐渐的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力气,只觉得那香气不断的萦绕在她的耳边。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在说着话,绛墨用力的去听,却隐约听见了桓蘅不怒自威的声音,“让开。” 第八十九章 将死之人 原来桓蘅一直在宴席上,那细细又回来了,又是一身青色的衣裙,那衣裙上绣着几只飞蝶,好似随时都能从那单薄的衣料中挥翅而出。 她纤纤玉指捻着酒杯,呵气如兰,将那杯酒送到了桓蘅的面前,“二公子,您请。” 便是在这喧闹的寿宴之上,桓蘅却如同身处世外桃源,那些纷杂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直到那酒盏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冷凝,最后落在她那双眸子上,“退下。” 那叫细细的女子知晓自己今日若攀附不上桓蘅,那李御史自然不会轻易的饶过自己,虽被他的眼神给吓出了浑身的冷汗,却还是咬着牙将那酒盏递了过去。 “妾身听闻您与青鸢姑娘的情分,妾身知您当初的十年之约,心里万般的钦佩,只求能侍奉在您的身边,哪怕为奴为婢。”她说完揭开自己面上的薄纱,露出一张美艳的脸颊来,只是除了那双眼睛,与青鸢再无半点的想象。 此时已经酒过三巡,人也喝的醉醺醺的,那李御史见状忙趁热打铁道,“难得这丫头有这样的痴心,若是大人不收了她,以后也不能留在我府邸了,您就可怜她这条贱命,在您身边为奴为婢。” 适才在下边肥头大耳的富商听到了这样的话,便要趁势在桓蘅的面前献殷勤,忙呵呵的笑道,“这样的绝色的尤物,只怕那青鸢也比不上罢,听说那女人只不过是个书呆子,哪里能弹的了这样的琵琶,大人还是笑纳了才是。” 就在她说出青鸢的名字的时候,屋内的人都呆住了,觥筹交错的声音一散而尽,顿时鸦雀无声,都悄悄的打量桓蘅的脸色。 那富绅霎时酒醒了,满身的冷汗,只恨不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求饶。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伸手却接过了那杯佳酿来,一口饮尽,然后对站在后面的不才吩咐道,“把她带回去。”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松了口气,那李御史更是笑的满面通红,以为自己终于巴结上了桓蘅。 那叫细细的女子听到这话,霎时满脸的喜色,却见不才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来,低声道,“姑娘,请。” 细细却还在宴上,却不舍得离开,又生怕触怒了桓蘅,便只得跟着不才出去了。 直走到府门外面,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驾车的却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显得十分的狰狞。 她不由得心内生出一丝的惶恐,忙对身边的不才道,“我在这里等大人便成,不必送我了。” “只怕您等不到大人了。”不才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你好端端的为何要穿一身青衣,说不定少爷也不会要了你,可惜如此年轻美貌,白白的丢了性命。” 那细细听到这样的话,一张小脸霎时雪白,转身便被不才一把截住,哭道,“我知道错了,饶了我的性命罢。” 不才的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来,旋即晃了晃手,很快那车上的男人都走了过来,一把将细细敲晕,如破布一样,毫无怜悯的将她扔在了冰冷的马车上。 不才瞧着那往城外走去的马车,轱辘声渐渐的远去,这才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这李大人也实在是没眼光,这样的货色也配送到二少爷面前,果然是不识抬举的女人,也不瞧瞧自己,哪里比得上青鸢姑娘。” 听到他的话,身后的小厮亦是浑身一激灵,却见不才的目光扫了过来,“去查查刚才在寿宴上以及青鸢姑娘的那商贾,直接处置了。” 那小厮明白,他所谓的处置,必是家破人亡。 宴席上,亦是一片莺歌燕舞,众人见桓蘅的脸色很好,便越发的说着恭维的话。 桓蘅捏着酒杯,却见不才慢慢的走了过来,身上带着一抹女子身上的脂粉气息,正是那细细身上的香料。 “都已经处置好了。”不才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身边道,“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她去了哪里?为何现在还不曾回来?” “适才的时候奴才已经命人跟着了,回话的人说姑娘在西边书房那里便不见了踪影。” 桓蘅皱了皱眉,一把将唇边的佳酿灌下,漆黑的眼底却并没有一丝的醉意,连声音都那般的清晰,“我去散散醉,各位轻便。” 那李御史忙向跟着,却见桓蘅已经领着不才走出了喧闹的屋子。 桓蘅走的很快,不才几乎是小跑才跟上的,直到两个人来到了书房门口,却见一个小厮正靠在柱子上,满脸悠闲的逗着笼中的雀儿。 听见了脚步声,那小厮忙瞧了过来,他虽不认识桓蘅,但瞧着他的衣着打扮,那副样貌,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来,满脸堆笑的道,“这位官爷,宴厅在前面呢,还请您移步。” 说话见,却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隔着绿纱窗,依旧能猜到里面发生着什么。 “谁在里面?”桓蘅的目光中带着凉意,冷冷的扫向了那小厮。 “是我家少爷在里面念书呢。”那小厮知道今日是老爷的寿辰,他家小少爷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不孝,却只得掩饰。 桓蘅皱眉,旋即浓重的阴影覆在他的脸上,只奔着那房门而去。 那小厮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刚想要上去阻止,却被不才一把给拦住,“正好我家桓大人去考考你少爷的学问,还不快让开。”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却听见里面的门栓应声而断,惊到了里面的一对人影。 那丫鬟见书房的门被踹开了,吓得忙坐起身来,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裹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那李汰怒不可遏,待抬起头来,查看究竟是谁这样的胆子大,竟然敢阻拦他的好事,待看清楚走进来的桓蘅的时候,霎时满脸的错愕。 “桓大人,您……您怎么来了?”那李汰刚想站起身来,却跌倒在床榻下面,直趴在床沿上,却还是站不起身来。 桓蘅只感觉一阵异香迎面而来,待看床榻上的两个人的时候,却见两个人的脸上亦是带着十分怪异的红。 “出去。”桓蘅的声音冰冷彻骨。 然而那李汰和丫鬟半晌竟没有站起身来,桓蘅只得命人将他们抬出去了。 桓蘅这走到熏炉的面前,一把将炉子提起来,扔在了窗外,那炉中的香料霎时随风吹走,冰冷的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将书房内浓郁的香气也吹散了一半。 他的目光在屋内找了一圈,最后落到那衣橱上,忙走过去,一把将厨门打开,却见绛墨正躺在一对凌乱的衣衫间,她的脸颊红的有些怪异,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连牙也是死死的咬在一起的。 桓蘅过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让她滚烫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却听见她唇齿间发出细细的声音,如小猫的一般,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桓蘅的目光在屋内瞧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榻上,但上面已经是凌乱的一片,他只得将床榻上的一应之物,全部丢了下去,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解下,铺在了上面。 他这才将绛墨慢慢的置放着床榻上,冰冷的手指从她滚烫的脸颊上划过,“快醒醒,是不是很难受?” 绛墨的睫毛慢慢的抬了抬,眼底却是一片迷蒙,就像是街上被人拿在手里的皮影,只有木然和呆滞。 桓蘅知道那香料是那种惑人的情香,若是闻的久了,便会渐渐的失去心智,任人摆布。 他将她用外袍裹好,正想要将她抱起来,却还是停下了手。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十分的柔和,如同一湾春水。 “绛墨,我是绛墨……”她的眼底渐渐的蒙上了一层薄雾,旋即又好似顿悟过来,声音中竟多了几分的颤抖,“不,我是青鸢。” 桓蘅早已预料到了,但在她薄唇翕动的时候,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却依旧是心神剧震,连抚向她脸颊的手,也不断的颤抖着。 “你回来,可是因为你还爱着我?”他声音里带着希冀,好似很想得到她的回答。 “阿怏,阿怏,你可知道我的心意?连我自己也不曾想过会这般的爱上你。”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尽是痛苦,似乎连神智都渐渐的恢复了些。 “一想到你我便心如刀绞,为什么……”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落。 桓蘅只感觉有一把匕首在心底乱搅,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喉咙,眼底满是厉色,“既然你这样的爱他,那我便将你再送回到阴司地狱。” 那锋利的刀尖离着她的喉咙很近,好似她一用力呼吸便会丧命于此,而她却浑然不知,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是无尽的伤痛。 桓蘅的眼睛黑的有些瘆人,手腕上一用力,正要割下去的时候,却还是僵住了手指。 “既然你这样喜欢他,那我便亲自要了他的命。”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冷的没有任何的温度。“我既能杀了他的父亲,母亲,祖母,也不在乎手上多他一条人命。看来我是留着他太久了。” 他说完将她打横抱起来,而她发上的帽子顿时掉在地上,露出满头乌黑的长发。 桓蘅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见李大人已经候在门外了,他已经听得他儿子的事情了,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待他看见桓蘅怀里紧紧抱着的女子的时候,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 “这,这是……”那里御史隐约的瞧见那女子,赫然是适才桓蘅身边小厮的时候,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桓蘅并未理会他,只是径直的抱着绛墨走了过去,然后吩咐不才道,“马上备轿。” 等桓蘅抱着绛墨到了府门外面的时候,却见轿子已经备下了,他一脚踏进去,然后将绛墨安置好,又将那自己的外袍替她披好。 而他的手不经意见触碰到了绛墨的胸口,里面硬邦邦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从她的小衣里掏出那封信和纸来。 他并未去拆那封信,只是将那纸拆开之后,看了两眼,便又放回到她的衣衫里。 “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冷凝,却再无往日的温润如玉,“你的父亲就是因为新政才被世人不容,你却还是这般的执迷不悟。”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霎时轿子停住了,绛墨娇弱的身子猛地往轿上撞去,他伸手替她一挡,她的脑袋霎时碰到了他冰冷的手,才不至于头破血流。 桓蘅的目光不由得一寒,却听到帘外一阵慌乱,接着是不才满是震惊的声音,“二公子,府内出大事了,小少爷他只怕不中用了。” 连桓蘅的眼中也闪现出了一丝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公子给人发现的时候在绛墨姑娘的屋内,人已经昏过去了,胸口上被人刺了一刀,流了半日的血,老爷已经请了无数的大夫过来,却都说救不回来了,如今只在府邸里吊着一口气,只怕用不了多久,人便没了。” 回话的小厮说到这里不由得痛哭起来。 桓蘅这才从轿内出来,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可找到凶手了?” “小少爷遇刺之后,便找不到绛墨了,现在老爷已经命官差在京中搜捕,要将她捉拿归案呢。” 桓蘅对瞧着只有半条街远近的护国公府,对身边的不才吩咐道,“将她找个宅院好生的安置,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她。” 不才瞧了一眼轿子,忙正了脸色,:“是。” 桓蘅这才直奔着护国公府而来,果然见府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那小厮们脸上都含着泪,丫鬟们更是慌慌张张的。 等他走到桓怏的院子内,却见护国公正坐在院外,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往日的威严已经不见,倒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枯槁的令人心惊。 却见屋内人影幢幢,慌乱间不断传来丫鬟们的哭声。 桓蘅站在那里,瞧着屋内的人影,眼底有一丝的复杂,但还是收敛了心神,慢慢的走了过去。 却见护国公夫人和卫姨娘正守在护国公的身边,两个人的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了。 “父亲,阿怏如何了?”桓蘅淡淡的开口,但声音里隐有关切之意。 “你来干什么?是来看他死了没有?”护国公正在哀痛的时候,见了桓蘅,霎时满脸的怒气,“我告诉你,便是他今儿没了,老夫这位置和家私也便是给街上的乞丐,也不会给你。他若死了,你也别想活了。” “老爷,您何必迁怒旁人,又不是二公子行刺的少爷,你骂他又有什么用处。”卫姨娘忙不迭的劝慰着。 此时又有丫鬟从里面端出一盆血水来,在漆黑的夜里,那血腥味飘的到处都是,霎时护国公心凉了一半。 而护国公身子猛地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上,桓蘅手疾眼快的将他一把扶住。 然而护国公一下就闻见了桓蘅身上的酒味,刹那间火气又上来了,却见他一把抓起拐杖。伸手便往桓蘅的身上打去,嘴里还骂道,“他还没死呢,你便喝酒庆祝了,看来你还是高兴的太早了,现在我便打死你,大家干净。” 那女子手臂般粗细的木棍猛地往桓蘅的身上打去,没有半点的心软,桓蘅的身体猛地一颤,却还是岿然不动,任由那拐杖一下一下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老爷。”卫姨娘忙上前,一把攥住了那拐杖,霎时她细白的手上一边红肿,“您还是消消气。”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被打开了,却是御医匆匆忙忙的出来了,瞧着护国公,皱眉道,“小公子的血已经止住了,但能不能活的成也算是他的造化了,若是今晚醒不过来,只怕要备下后事了。” 护国公这才满脸的痛苦,由冯夫人搀扶着往屋内走去,很快便传来了护国公的哭声,“阿怏,你若去了,咱们桓家的根基便断了,你让老夫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卫姨娘还留在屋外,她用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然后冷笑道,“难道二少爷不是他桓家的血脉,这偏心都到咯吱窝了。” 挨了好几下,只怕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了,可他除了脸色苍白,竟没有半点的痛楚之色,好像适才那几棍子是打到旁人的身上似的。 卫姨娘说完之后,便满脸心疼的看向了桓蘅,“二少爷快去找大夫瞧瞧您的伤,咱们这府邸里现在把全上京的大夫都找来了,可方便的很。” 桓蘅并未理会他的话,身上的衣衫被凌冽的风吹得飘散,脸上带着一层寒意,只瞧着屋内护国公的哭声,唇角微微的勾起,良久才冷声道,“这样便伤心了?看来您以后便更受不住了。” 卫姨娘并未听清楚他的话,待想要问他的时候,却见他已经转身而去。 桓蘅只奔着后院而去,绛墨的屋子里却是一片漆黑,那萱儿已经被人捆绑起来了,屋内静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寒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将屋内的灯台之物,全部掀翻在地。 他借着惨白色的月光,找到了置放着桌案上的火折子,待点亮屋内的一个蜡烛之后,隐隐的才有一丝的生气。 果然屋内地上全是鲜红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八仙桌旁更是多的很。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浑然不顾那血腥脏污了他一身的白衣,然后他的手拿起桌案上的一幅画,接着蜡烛微微的一照,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嗤。 却见画中的女子睡在卧榻之上,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竟是那样的恬淡美好,栩栩如生的好像能随时醒过来一般。 只是那女子的脸,竟是绛墨。 桓蘅的唇微微的勾起,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显得有些诡谲,他知道桓蘅从不画人的脸,亦从他废弃的宣纸上,一次次的看见青鸢的脸,哪怕他去给命令着去给护国公画像,最后画出来的却依旧是青鸢的那张脸。 “莫非你也知道她回来了?”桓蘅将那宣纸放在蜡上,霎时那火舌在宣纸上吞噬起来,直到将那酣睡中的女子,烧成一片灰烬。 “可她从不属于你,你一生也得不到。”那宣纸的灰烬落在凝干的血上,越发显得诡谲。 ************ 绛墨醒来的时候,良久只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浑身上下竟没有半点的力气,过了良久才能扶着床榻勉强的站起身来。 她恍惚记得自己躲藏在衣橱里,外面却是那李公子做着不知廉耻的行当,但后来她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火燎似的难受,渐渐的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一刹那竟有些恍惚起来了,瞧着竟不似护国公府的屋子,因为她隔着纱窗,隐隐的瞧见外面的院落,不过是普通人家而已。 绛墨扶着东西慢慢的往外面走去,隔着门,却见两个小厮正守在门外,其中一个在寒风中跺着脚,“还是去找个大夫给里面的那个姑娘瞧瞧罢,怎么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若是二少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另一个道,“不才只说让咱们看着她,可没说找大夫的事情,现在全上京的大夫都在护国公府里,咱们便是有成堆的银子也找不出来一个了。” “这样大的阵仗,也不知那桓家的小公子救过来的没有,听说胸口上被插了一刀。” 其中一个人叹道,“他那样的纨绔公子哥,留着也不没有什么用处,哪里比得上二少爷半分,以后也没有多大的出息。” 绛墨不由得心内一紧,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的头绪来,桓蘅竟然受了伤,听着这两个人的话,只怕伤的不轻。 “可不是,适才的时候听说棺材铺也都被护国公府的人给叫起来了,只说护国公夫人都已经让人准备后事了。” 第九十章 她愿意陪葬 外面的风顺着缝隙吹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寒冬的凉意,霎时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你,连手指都带着颤抖。 既然是桓蘅将她送到这里来,只怕护国公会赖在她的头上,毕竟是她将桓怏锁起来的,而萱儿的命如今也不知在不在。 想到此处,却见她“砰”的一声将房门踹开,那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待看清楚是她的时候,忙笑嘻嘻的道,“姑娘醒了?” “我有要事要跟不才说,你们去请他过来。”绛墨满脸的倨傲模样,根本不将那两个小厮放在眼里。 那两个小厮原本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见是不才送过来的,自然是身份特殊,忙赔笑的,“姑娘还是等等罢,不才只让我们在这里看着你,况且护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的。” “好啊,既然你们不肯去,若是耽误了桓御史大人的差事,你们只管担着。” 听到这样的话,其中一个小厮忙呵呵的笑着,对另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待那小厮走后,绛墨又吩咐另一个道,“去打壶热水来,我洗洗脸。” 那小厮不由得满脸的犹豫,却听绛墨道,“我又不是囚犯,难不成还怕我跑了不成?” 听到这话,那小厮才匆匆忙忙的去倒水。 绛墨见状才匆忙的往院外奔去,这院子不大,经过马棚的时候,她忙去解那粗粝的缰绳,可她身上没有半点的力气,只得用牙去撕咬,直到她的牙缝里满是鲜血,那绳子才解开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一只马在街上,马蹄声踏过青石板,发出的声音几乎响彻整条街道。 绛墨只感觉冰冷的寒风在自己的耳边呼呼作响,从脚趾到头顶都是麻木的。 直到看见了护国公府门上悬着的一排明晃晃的灯笼,她才勒紧缰绳,因为双脚已经麻木,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一阵锥心彻骨的疼痛。 守门的小厮忙过来,“你是什么人?” 绛墨扶着马才勉强的站好,“我是绛墨,要见小公子。” 很快绛墨便被带进了府邸,进了桓怏的院子里,却见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护国公已经闻到了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护国公见了她,双眼血红,“是你捅了阿怏一刀,如今你还有胆子回来。” “我没有。”绛墨眼神中满是凝重,“若是我砍伤了小公子,今日便不会过来自寻死路了,是我任性胡闹,才将小公子锁起来的。现在我只是想见小公子一面,还请大人成全。” 护国公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怒气,拿起手里的拐杖便往绛墨的身上招呼过来。 绛墨只感觉一阵凌冽的风冲着自己而来,她却不能躲避,然而那痛楚却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待她睁开眸子,却见桓蘅挡在了她的面前,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棍子。 一声闷响,桓蘅的额角满是细汗,他月牙白的衣衫上隐隐洇出大片的血迹。绛墨站在他的身后,只猜出他之前已经受了伤,不可能一棍子便伤成如此的模样。 紧随其后的卫姨娘瞧见了这样的情形,刹那间眼底带着一边的复杂,连看向绛墨的目光也变得冷凝起来。 “父亲息怒,就让她见一见阿怏罢。”桓蘅的声音平淡,“她毕竟与阿怏也有情分,见一见总算是好的。” 冯夫人正被桓怏的事情闹得心烦意乱,只恨不得尽快解决掉这麻烦,在一旁帮腔道,“阿怏不肯咽下这口气,只怕就是在等绛墨姑娘,早早的让他见了,让他早早的去投胎转世,也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谁知听到了这样的话,护国公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身边冯夫人的脸上,怒骂道,“他若是有什么好歹,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老夫便是拼了命,也要将你们拉去陪葬。” 那冯夫人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当着所有人的面,护国公却如此折了她的脸面,道他抬起头来,却见卫姨娘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样,便越发的嫉恨起来了。 绛墨旋即跪在了冰冷的地上,“若是小公子有什么好歹,妾身愿意追随他而去,只求老爷开恩,让妾身见他最后一面。” 刹那见她身边的桓蘅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的清楚,“住口,他熬不过今晚的。” 护国公听到了绛墨的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给她一炷香的工夫,然后将她关起来。” 绛墨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多谢老爷成全。” 再也没有人阻拦绛墨了,她慢慢的往桓怏的屋子里走去,她的脚下似乎长了刀子似的,每一步都锥心刺骨的疼。 见绛墨进去了,原本守在一旁的丫鬟们相互瞧了一眼,便急匆匆的退下了。 梵音哭的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似的,见了绛墨,眼底直泛着冷光,咬了咬牙却还是慢慢的退了出去。 绛墨只在屋内,便闻见了那浓郁的血腥味,待她掀开帐幔的时候,霎时眼泪滚落了下来。 却见床榻上的人面白如纸,半点生气也没有了,他身上的亵衣一除去了,那胸口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只是那雪白的布帛上,隐隐的有大片的血迹,竟是刚刚渗出来的。 绛墨跌坐在他的榻边,便是离得这样近,竟也闻不见半点的呼吸声。 她抓起他冰冷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你这蠢物,我如今回来了,你竟连骂我也不能了。” 然而床榻上的人竟没有半点的动静,安静的如同卷轴里的人物,永远被定格在那里。 “你还差妾身一个要求。”她的眼底满是哀痛,“最后一个要求便是你好生的活下去。” 然后她的手指慢慢的抚向他冰冷的脸颊,“既然这三个条件都说完了,那妾身便告诉你青鸢究竟是如何死的。” 辛辣的热流从心底只奔着喉咙,一张嘴她亦是泣不成声,“七年前她和桓蘅去了潭拓寺,可那日太子萧桀也在,而她爱慕的桓哥哥,却亲手推开了她,他说侍奉太子是她的福气。” 眼泪已经将她的双眼黑模糊了,她已经瞧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了,甚至连桓怏那皱起的眉宇,都不曾瞧得清楚。 “就在那佛堂之上,她受尽了太子的凌辱,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可自始至终,那人却从未回来过。”她说到此时,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逼迫自己接着说下去,“她自知自己辱没了家门,没有脸面去见父母双亲,只得吊死在房梁之上。” 锥心彻骨的疼痛之后,却是意想不到的平静,“你以为去了阴司地狱便能见到她了不成,她早已是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您寻不到她的。” “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便两清了,桓怏。”她的声音淡淡的,将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慢慢的放好,只是那上边已经湿漉漉的一片,竟全是她的眼泪。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梵音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冷笑道,“时辰到了,还不快出去,难道还要人请你不成?” 绛墨将桓怏的被角掖好,正要站起身来,自己纤细的手腕却霎时被人死死的攥住,待她向桓怏瞧去,却见他不知何时竟张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绛墨瞧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真的。” 梵音见状,哪里还在乎两个人在说什么,忙飞快的往外面跑去,“快来人,小少爷醒过来了。” 屋内,桓怏已经再次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连紧紧攥着绛墨胳膊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去。 绛墨霎时低声唤着他的名字,“阿怏,阿怏……” 然而床榻上的人再次昏睡着,似乎那口气随时都会断了似得,若不是护国公匆匆忙忙的进来,她还以为适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而已。 护国公匆匆忙忙的进来了,因为跑得太急,满头的大汗,原本拄着的拐杖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待他冲进来坐在桓怏的边上,见他还和之前一样,霎时眼底的那些希冀散去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痛楚。 “来人,将她关到柴房里去,好生的看着她,若是明天天亮阿怏还没有醒过来,只管要了她的性命。” 随即上来几个嬷嬷,扯着她的胳膊要拽着她往外走。 绛墨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桓怏的身上,心内如同钝刀一直在凌迟,若他有什么好歹,竟是她害了他。 绛墨如同破布一样被那两个嬷嬷扔进了柴房里,伴随着铁链声,她被牢牢的锁在了里面。 柴房内只有一个盆大的窗口,隐隐的透出一些冰冷的月光,偶尔有乌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竟越发的阴森可怖起来。 她坐在一团发霉的稻草上,慢慢的蜷缩着瘦小的身子,似乎所有的眼泪都哭尽了,乌黑的眼睛了竟再也流不出任何的泪珠来了。 她一闭上便是桓怏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明明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怒气冲冲的跟自己的赌气。 就在她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肩膀,让自己暖和一些的时候,却触及到了胸口硬邦邦的东西,竟是他父亲的书信。 她忙拿出来,借着外面的月光,她隐隐的瞧出了上面的字迹,竟是父亲当初要推崇的新政,都是蝇头小字,却是那样的仔细,好似知道以后定会有人帮他实现自己的遗愿似的。 在打开那信封的时候,绛墨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过了七年,那纸已经微微的泛黄,她还是慢慢的展开了,那样的小心翼翼,好似时间最珍贵的宝物。 绛墨一行行的读得仔细,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的又悲伤转为迷茫,直到将信读完了,她将纸死死的攥成了一团,纤长的指甲几乎都嵌入到了她的肌肤里,她却好毫无感觉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要我保全萧家的江山。”绛墨慢慢的轻喃,“为何以后要辅佐萧家的人,明明是他们害的咱们家破人亡,害的女儿落入今天的地步,难道您就不恨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已经冷的没有任何的知觉了,那封信被她放回到自己的胸口,却石头一般,死死的压在自己的胸口。 她听见“吱呀”一声,屋内旋即亮了起来,伴随着冷冽的风,竟有一道人影进来了。 习惯了黑暗的眸子禁不住那光亮,针扎似的疼痛,即便她瞧不清楚,却已经猜出来人究竟是谁了,不由得扯了扯唇角,满脸的讥讽,“二公子还是快走罢,这里肮脏的很,何必纡尊降贵的来这里?” “阿怏适才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很淡,却如针凿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她的胸口,然后才淡淡的笑了笑,“那二少爷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我是来送你走的。”桓蘅静静的看着她,“你不该回来的,外面已经备下了马车,你现在便出府。” 听到他的话,她忽然冷嗤了一声,抬起酸涩的眼睛,看着他,“您何必骗妾身,若是他真的去了,来送妾身上路的,也不会是您高高在上的二公子。” 见被她给戳破,桓蘅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恼怒,“他对你便这般的重要吗?竟真的愿意给他陪葬。” 绛墨扯了扯唇角,却并未回答他的话。 桓蘅却扔下了手里的羊角灯,俯身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然后声音冰冷的说道,“青鸢,你消失了整整七年,还以为你回来会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的蠢笨。” 在他提及到那名字的时候,绛墨刹那间变了脸色,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竟露出了诧异和惊恐,即便她拼命的想掩盖此时的慌乱,却还是无济于事。 而桓蘅的目光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她所有的秘密都从心里挖了出来,摆在他的面前,让他看的清清楚楚的。 绛墨本想否认,但还是扯了扯唇角,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你何时知道这件事的?少爷可真是菩萨心肠,知道我今日活不成了,便巴巴的过来告我,便是在黄泉路上,也不是个屈死鬼了。” 桓蘅直视着她惨白的脸,眼底却是冰冷,“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太了解了。你瞒得了天下人,却不能骗过我去。” “而你又接近桓怏,难道不是进府来报仇的吗?不错,护国公府权势滔天,若是一朝天下大乱,必能继承大统,你若是牢牢的将桓怏把控在自己的手里,这天下岂不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绛墨冷笑一声,“二公子果然聪明的很。” “治国理政我或许远不及你和你的父亲,但玩弄权术,你们却不过是个下三流而已。”桓蘅幽深的眼底带着一丝的狂傲与不屑,“当初我将你的死因告诉过你的父亲,让他谋反,将萧家从皇位上拉下来,可他却不听,难怪群臣都要诛杀他。” 绛墨所有的伪装都化成了泡影,她羸弱的就像是一个家破人亡,无处可去的孩童,只是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这你都受不住了?!”桓蘅死死将她放在耳边的手给拽了下来,眼底却是无尽的冷意,“你不知道罢,当我和太子诛杀完你们青家满门的回宫复命的时候,宫中却是歌舞升平,皇帝在宴请群臣,那时候所有人都举着酒杯,恭喜皇帝诛杀了谋逆之臣,而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为你青家喊一句冤枉。” 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击垮,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别说了,你别说了。” “你还不知道你姑姑如何了罢?”他好似极为欣赏如此狼狈的她,“你姑姑的尸身被悬挂在宫中七日,皇帝让所有人都要看看,这就是谋害皇帝的下场。” 绛墨的眼底迷乱,几乎癫狂。 “先帝明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那投毒谋害他的是太子的人,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下旨处死自己心爱之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绛墨咬着牙,死死的看向了桓蘅。 在他惨淡的笑容里,他还是慢慢的放开了她的两只胳膊,“你一心想要寻死很简单,但你记着你的仇恨永远没有人替你去报,活下去,你才能手刃你的仇人,包括我。。” 绛墨已经是虚软无力,她慢慢的低下头,眸底落在自己的胸口,即便隔着衣衫,她似乎还能瞧见父亲的信上的字,父亲说,若是敢谋权篡位,便不是他的女儿,而青家永远将她除名在外。 她已经心如死灰,哪里还想活下去,既然不肯让她去找萧家报仇,那她反倒不如陪着桓怏去了。 他扯了扯唇角,隔着窗户瞧着外面,淡淡的笑了笑,“二公子还是快回罢,我就在这里等着阿怏,若是他去了,我能追上他,也算是彼此做个伴。” 听到他的话,桓蘅的目光霎时变得冰冷,他眼底一片通红,霎时死死的扼住了她的下巴,“你就这般的爱他吗?我告诉你,你便是死了,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人。” 绛墨已经无法呼吸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却不能带给她任何的恐惧了,反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像解脱了一般,便唇角都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绛墨的眼底渐渐的一片白,耳边也只是嗡嗡的声音,她慢慢的闭上了眸子,一滴泪顺着眼角,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就是那滚烫的一滴泪,让暴怒的桓蘅一下子回来了心智,他的手慢慢的松开,却见她趴在令人作呕的稻草上,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若是他能再坚持片刻,他便要生生的扼住死她了。 绛墨良久才从发霉的草上爬起来,一双眸子斜睨着眼前的男人,带着一丝的冷笑,“二少爷,今日这般的生气,可是因为你还爱慕我?” 他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并未回答她的话。 “咱们曾有婚约在身,又自小青梅竹马,便是养了十几年的畜生也会有了感情了。”她笑得冷凝,眼底却尽是嘲讽,“你十年不娶,只怕还对我念念不忘罢,可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我心里只有阿怏。” 桓蘅霎时站起来,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一身白衣上镶嵌上一层银灰,就像是添了一层寒冰。 他转身边往外走,只有那羊角灯还落在了那里。 直到柴房的门被人重重的关上,绛墨才慢慢的坐起身来,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那疼痛的感觉清清楚楚的传来,然后才冷冷一笑,“桓蘅,原来这便是你的弱点了。” 绛墨重新跌坐在那里,伴随着偶尔传来的鸡叫声,绛墨直到自己活不成了,桓怏还没有醒过来。 她慢慢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用手将自己身上的杂草拂干净,她只要干干净净的走,九泉之下才能见自己的父亲,才能去见她的列祖列宗。 然后她用将自己的发髻拆开,十指成梳,编了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自己的胸口,然后静静的等着送她上路的人来了。 果然没有多久,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却是金玉的声音,“将她拽出来,夫人来亲自送她上路。” 然后房门便被人推开了,绛墨被两个身材高大的嬷嬷拽了出去,然后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绛墨抬起头来,却见冯夫人冷冷的看着她,即便冯夫人满身的疲惫,衣衫还是昨夜的那套,可目光却那样的凌厉,唇上也带着冰冷的笑。 “夫人一夜未睡,早上还来送绛墨一程,真是感激的很。”绛墨的唇角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好一张厉害的嘴。”冯夫人慢慢的走向绛墨,旋即那老嬷嬷将绛墨按在地上,冯夫人的脚狠狠的踩在绛墨的手背上,霎时一阵刺骨的疼。 绛墨冷冷的笑,“夫人果然心狠,当初在宫宴上都能将陷害自己的姐姐,今日还亲自过来作贱我一个将死之人。” 第九十一章 做个了断 刹那间冯夫人变了脸色,眼底有一丝的诧异和惶恐,“你胡说什么?“ 绛墨似笑非笑,抬起头来瞧着冯夫人,微微的勾起出唇角,似笑非笑的道,“哦,夫人竟不记得了,是啊,当初帮您的那宫女已经被处置好了,自然没有人能去揭发您的罪行了,您可以高枕无忧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你胡说什么?“冯夫人的脚狠狠的在绛墨的手背上碾了碾,只想让绛墨闭嘴。 绛墨却笑的更加的厉害了,只是眼底的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她只想早些去了,去阴司地狱里质问她的父亲,为何要留下书信,不许她将屠戮的刀伸向那些刽子手。 呜咽的风顺着枣树枝子吹过来,似乎连那刺芒也一并带了过来,刮在她的脸颊上,针扎似的疼痛。 伴随着鸡鸣声,隐约间东边竟是火烧似的一片。 “动手,勒死她。“冯夫人亦不想让绛墨再说下去,也生怕夜长梦多。有人打扰了自己的好事。 绛墨扯了扯唇角,脸上没有任何的恐惧之色,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眸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很快有两个婆子在拿着一个锦盒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条白绫。 就在那白绫将要缠上她细白的脖颈的时候,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见桓蘅和不才从月牙小门处走来,如血一般红艳的光照在桓蘅的身上,竟显得有些诡谲。 绛墨见那白绫许久没有勒住她的脖颈,她慢慢的睁开眸子,因为闭了太久的眼睛,有些酸疼。待眼前白花花的都散尽了之后,却桓蘅冲着她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一身的官袍,紫色的官袍上,那仙鹤好似冲着她飞过来一般。 冯夫人见了桓蘅,也是一愣,脸上旋即露出复杂的神色来,“二公子这时辰该去上朝了,怎么还来这肮脏的地方?“ 桓蘅紧紧抿唇,脸上却再无往日的温润和淡然,“我有些话要跟审问她,还望夫人行个方便。“ 听到这话,那架着绛墨胳膊的两个老婆子忙放开她。那拿着白绫的两个人亦是退下了。冯夫人虽恨得牙根痒痒,但她在心底也十分的畏惧桓蘅,只觉得他比只会招惹是非的桓怏还难对付。 她便带着小厮人去了西边的亭子里,遥遥的瞧着,满脸的担忧,她知晓绛墨是桓怏心头上的人,而桓蘅有那般的疼溺阿怏,难免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绛墨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乌沉沉的眼底没有任何的生机,好像已经踏过奈何桥去了,留下的不过是未死的皮囊而已。 桓蘅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未开口便将手伸出去了,随着那熟悉的檀香充斥着鼻息,绛墨一双眼睛里终于现出了一丝的波痕。 却见他的手指轻轻的捻着她发髻上的几根稻草,十分的仔细。 “二公子有什么审的?您还是快问罢,让我尽快去了才好。“她一双眸子斜睨着他,却是无尽的冷然和恨意。 “我只要你一句话,我便能救下你。“他将那发髻上的杂草摘除干净之后,将自己的手慢慢的伸了回去,“只要你发誓,今生不会再爱桓怏。“ “哦?“绛墨满脸的讥讽,“看来二少爷是要失望而归了,我爱慕他至极,便是来世投胎,我亦要跟了他去做并头夫妻。“ “你为何要一心寻死?“他的眸色中已尽是冷然。 “我只是临死前,亦不能欺骗自己的心了。“绛墨的泪一滴滴的滚落下来,在火烧似的曦光中,带着异样的凄美和绝艳。 “我倒要瞧瞧你究竟为何这样的决绝。“他说完手指已经往她的领口探去,未待他伸手阻拦,便一将那信封拿了出来。 “放肆。“绛墨语声带着怒意,“还给我。“ 但桓蘅还是展开,没几眼便看完了。 他的眼底渐渐的浮起厌恶和鄙夷,“你父亲还是如此的冥顽不灵,以为自己能匡扶天下,却不过是腐朽枯木而已,难怪落得如此的下场。萧家失道,必定走向绝路,他能阻止你复仇,去阻不了萧家灭亡的丧钟。“ 绛墨听到他的话,眼底霎时变得凌厉起来,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信,从新放回到自己的怀里,“我一心求死,你拦不住我的。“ 桓蘅慢慢的扯了扯唇角,慢慢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好生的去罢。“ “等一下。“绛墨叫住了他。 桓蘅的的指尖微微的一颤,却慢慢的望向了她。 “放了萱儿罢,以二少爷在府邸的本事,只是您一句话而已。“绛墨淡淡的笑着,“劳烦的很。“ “好。“桓蘅的目光复杂。 那冯夫人在亭子里等的早已是急不可耐,见桓蘅站起身来,便由金玉扶着慢慢的走了过来。 “二公子可都问完了?老爷说要天亮便送她上路的。“冯夫人瞧着绛墨,满脸的恨意。 桓蘅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慢慢的转身,官帽上的珍珠在晃动间发出细碎的声响,然后他步履从容的顺着台阶往月牙门处走。 桓蘅从不在人前这般的失礼,今日却如此倨傲的态度,显然没有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身份放在眼中了。 不才瞧了一眼地上的绛墨,却也只得追了上去。 见桓蘅走了,冯夫人慢慢的松了口气,旋即命那老婆子们开始。 很快那白绫便套住了绛墨细白的脖颈,而绛墨却满脸的平静,没有一丝的畏惧。 桓蘅正要踏出门去,却还是在那一刻停住了脚步,他蓦然间回头,心底却如钝刀在挖一般的疼痛难忍。 在潭拓寺,她哀求的唤着他的名字,而今日她竟视死如归,即便他近在咫尺,她连瞧他也不瞧了。 “二公子。“不才慢慢的唤道,“今日老爷在朝堂上告了假,您一定要去主持大局,莫要耽误了工夫才是。“ 桓蘅的目光渐渐的收回来,“走罢。“ 然而桓蘅转身,还没有迈出步子去,却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却见护国公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隔着很远,嘴里便嚷嚷着,“停下,快停下,小少爷适才醒了,现在非要见姑娘呢。“ 那两个婆子才勒紧了白绫便听见了这样的话。便忙不迭的松开了,绛墨早已有了赴死的心,没想到竟生出这样的变故。 但她听见桓怏醒了,却还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那冯夫人气的脸色发紫,没想到这么一会子的工夫,便生出这样的变故来,只冷哼一声,牙都快被咬碎了。 绛墨用手撑着地,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只满脸冷笑的道,“夫人今日只怕要失望了,妾身命不该绝,以后您有的是机会,可莫要放弃才是。“ 冯夫人知晓她是在拿自己取笑,只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丫鬟们拂袖而去。 绛墨这才慢慢的往桓怏的院子里走去,即便她脚下已经虚脱无力气,脖颈上的勒痕火烧火燎似的疼痛难忍, 穿过数不尽的雕梁画柱,走过无数的青石台阶,等她跑到了桓怏的屋门前的时候,双腿虚弱的都在不断的打颤。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丫鬟们脸上都含着泪珠,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模样。 因为无人顾及到绛墨,她径直的推门而入,却见屋内有几个御医在隔着纱幔诊脉,只笑着说,“恭喜老爷,少爷熬过去了,以后这伤好生养着,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护国公听到这话,如同得了天下奇珍一般的高兴,只笑着道,“出去都领赏罢。“ 那几个御医听闻之后更是满脸的欢喜,却被梵音给带出了屋子里去了。 绛墨这才走上去,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护国公的面前。“多谢老爷饶了妾身这一条贱命。“ 很快纱幔被一只惨白的手给撩开,隔着缝隙,却见桓怏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你倒是乖巧了,怎么不谢本少爷,果然是过河拆桥。“ 绛墨听见他的声音虚弱成如此的地步,不由心头酸涩。 护国公坐在床榻之上,难得和蔼的道,“你可记得当日是谁将你捅伤的?“ 桓怏似乎思索着一会,“我哪里知道,不过是个女子,反正便是绛墨和萱儿就是了,府邸里谁不嫉恨我,我哪里又知晓是谁下的狠手。“ 护国公这才冷冷的扫了一眼绛墨,对桓怏道,“即是她给你锁起来的,她亦是有罪的,此事绝不能轻饶。“ “是我同她玩闹,这才自己把自己锁起来的。“桓怏淡淡的开口,“祖父莫要惩治她,若要问罪,便只管来处置孙儿便是了。“ 护国公听到这话,无奈道,“她如今这般。都是你给娇惯的无法无天了。“ 帘子很快就传来了桓怏淡淡的声音,“祖父能不能避一避,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护国公良久才站起身来,冷冷的到了一眼绛墨,便往屋外走去了,侍候在一旁的丫鬟们也慢慢的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下后,绛墨从地上站起身来,只往床榻出走,可无奈走的太急,绣鞋不小心踩到了裙角,整个人狠狠的往前面跌去,只狠狠的跪在了桓怏的榻前。 桓怏的手终于将纱幔给扯开,却见他虚弱的躺在被褥之中,脸色白的如纸一般,只是那眉眼间含着玩味的笑,却如同往日一般玩世不恭。 “呦,这会子知道跪下了,得接着给本少爷磕几个响头才成。“当他的目光从她细白的脖颈是滑过的时候,却见那狰狞的勒痕,不由得眼底略过一丝的心疼。 他想伸手去摸拿到红痕,却无奈离的太远,只能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才是一声苦笑,“疼吗?“ 绛墨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胸口的伤,眼底弥漫出一丝的雾气来,亦问了同样的话,“疼吗?“ 问完之后两个人皆是一愣,旋即相视而笑。 桓怏的脸上很快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掩盖自己此时虚弱,“本少爷曾经下海捉游龙,上山捉猛虎,什么刀山火海的没有经历过,这伤口算什么,蚊虫叮咬的一般。“ 绛墨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他的床榻便,佯装恼怒的,伸出玉葱似的手指掐着他的胳膊,“让你胡说八道,满口荒唐。“ 她并未用力,而他却装出万般疼痛的模样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绛墨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被褥中。 他的目光也渐渐的凝重起来,良久才说道,“你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潭拓寺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绛墨的脸竟比他的还要苍白,眼中也微微的发热,满脸凝重的看着他,“小少爷不信?“ “你说的,我便信。“刹那间他的瞳仁中尽是厉色,“他去哪里了?“ 绛墨知道他说的是谁,只瞧着窗外的天色,扯了扯酸痛的唇角,“上朝去了,只怕这会子还没有回来。“ 桓怏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眼底却是通红一片,如食人的恶鬼一般。 绛墨心内顿时后悔起来,知道告诉他这件事定会酿成大祸,如今他又伤成如此的模样,便忙劝到,“别去替她报仇,她谁也不恨,那是她自己的命,她认了。“ 桓怏的目光越发的凄厉起来,“她不会认命的,永远不会。“ 绛墨见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霎时吓得慌了神,“你答应我要好生活下去的,他们一个是御史,一个是当今皇上,你不过是他们脚下的蝼蚁而已。“ 良久他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这让绛墨有些害怕,以他的性子,绝不能如此的淡然。 他将自己冰冷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眼底却带着无尽的悲凉,旋即又落在她的小腹之上,淡淡的开口,“咱们成亲罢,我回禀了祖父,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如何?“ 绛墨心里一惊,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莫名的话来,手指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旋即苦笑了一声道,“这话你与老爷说去,他若能答应了,妾身便服了你。“ 桓怏刹那间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轻狂模样,只冷冷的扫了一眼绛墨,“拿你取乐罢了,你还当了真,本少爷是什么身份,怎能能娶了你?“ 绛墨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却听见他虚弱的声音传来,“你这这里陪着我一会罢。“ 很快浑身虚弱的桓怏便再次睡了过去,绛墨的手指慢慢的抚向他惨白的脸颊,良久才放下帷幔,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走到外面,却见护国公正坐在院外的长廊处,冯夫人却跪在护国公的面前,满脸的泪痕,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卫姨娘也在一旁劝着什么,看起来表情都十分的凝重。 却见几个小厮用木板抬着一句尸体慢慢的走了过来,却是一个刚刚死去的小丫鬟,那身子还未硬。 却见管家站在护国公的面前,“禀告老爷,这便是那吊死的小丫鬟,从屋子的后院还搜出一把带血的匕首,瞧着那刀刃竟跟小公子的伤口吻合。“ 护国公这才接过那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扔在了冯夫人的面前,“你还有什么还说的,这可是你的丫鬟做出来的好事,如今畏罪自杀了,你也难逃死罪。“ “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真的是被陷害的。“冯夫人再也没有了适才在柴房中的得意,“再说这丫鬟不过是我院子里粗使的一个丫鬟,妾身连她的名字都不知晓,哪里能活指使去去行刺阿怏。“ 卫姨娘也忙劝道,“是啊,说不定是这丫鬟在哪里嫉恨上了小少爷。自己一时想不开去捅伤了小少爷,与夫人无关啊。“ 听到卫姨娘这话,冯夫人刹那间满脸的怒意,没想到卫姨娘竟如此落井下石,敲定了是自己屋子里的丫鬟。 “不是她,说不定是她被栽赃陷害的。“冯夫人却是想抵死不认。 护国公满脸的怒气,他昨夜陪了桓怏一夜,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哪里还能断案,只冷哼一声,“是不是等阿怏好些了,便让他认一认。那时候便真相大白,便与你毫无关系,但你也有失职之罪。“ 冯夫人满脸的惨白,却不敢再说半句话。 而卫姨娘却满脸担忧的道,“老爷都一夜未睡了,连饭也未吃一口,如今阿怏既然醒了,便好生歇息才是,免得作践坏了身子。“ 护国公冷冷的扫了一跪在地上的冯夫人,“走罢。“ 很快卫姨娘便搀扶着护国公慢慢的走了,绛墨这才提着裙摆,慢慢的走到冯夫人的面前去。满脸的嘲弄,“你跪下。“ 冯夫人才从地上站起身来,尚未站稳,便听到了绛墨这样不可置信的话来,顿时满脸的怒意,“你说什么?“ “你跪下求我,我便救你如何?“绛墨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只要我一句话,桓怏便能说行刺他的不是你屋子里的丫鬟,如何?“ “他连老爷的话也不听,岂能乖乖的听你的?“冯夫人的脸上带着冷然,却还是有几分的狐疑。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夫人,被人冤枉了,妾身瞧着都心疼的很。您又不知道小公子耳根子有多软,随便哄几句便能当真,不过是说个谎而已,他岂有不乖乖听话的道理。“ 冯夫人知道自己被人给陷害了,但若桓怏真的一口咬定是自己院子里的人,依老爷的脾气,只怕自己的位置便保不住了,那时候最得意的便是卫姨娘了。 可她又深知,桓怏对眼前这个女人是言听计从,两个人便是闹得天翻地覆,隔日还能好的跟蜜罐里爬出来的似得,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能驯服住桓怏的也只有绛墨了。 绛墨瞧着脸色惨白的冯夫人,眼神越发的冰冷,“既然夫人不肯,那便告辞了,妾身福薄,也受不住您的这一跪。“ 权衡之下,又见四周无人,冯夫人竟真的慢慢的跪在了绛墨的面前,满脸的屈辱和不甘,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断不会给绛墨跪下。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适才还对她喊打喊杀的人,这会子竟跪在了她的面前,绛墨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伸出脚狠狠的踩在了冯夫人的手背上。 那冯夫人霎时疼的差点叫出声来,她养尊处优的惯了,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苦楚。 “夫人得忍着。“绛墨不由得轻笑,“这只是还了您适才在柴房里的那一脚而已。“ 就在绛墨将自己的脚收回来的时候,却见冯夫人已经疼得满头的汗珠子,一双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将绛墨活活给烧死。 绛墨冷漠的瞥了一眼冯夫人,“您放心。妾身一定禀明了小少爷,这件事与您的丫鬟毫无关系。“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但很快身后便传来了护国公夫人的声音,“你这样帮我,只是为了羞辱我一番,我若是被老爷处置了,你不应该心里更畅快?“ 绛墨并未理会她的话,只是径直的往屋内走去了。 她不能人让护国公夫人倒下去,因为那时候,卫姨娘便会接管护国公府,那便如同落在了桓蘅的身上,那时候她和桓蘅便只得任由人拿捏了,半点还手之力也没有了。 反倒不如让护国公夫人和卫姨娘自相残杀,她能得渔翁之利。 等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梵音正端着新熬好的药,要侍奉桓怏喝下。绛墨从她的手里将汤药接了过来,“我去罢。“ 梵音虽满脸的不情愿,却还是咬了咬牙给了她。 绛墨回到了屋子里,却见桓怏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见她过来了,霎时满脸怒意的说,“你又跑到哪里去了,这会子才回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屏风外面传来梵音的声音,“小少爷,二公子下了朝,亲自来看您了。“ 桓怏强忍住身上的疼痛,慢慢的从床榻上半坐起来,绛墨忙用枕头垫在他的后背上,满脸的担忧,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让他进来。“桓怏的声音里竟是意想不到的平静,这让绛墨敏锐的差距到事情的不对,刚想要出口阻拦,却见桓怏冷森森的目光已经望向了她,“别多管闲事,今日我与他做个了断。“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二章 离开护国公府 梵音匆匆忙忙的下去了,很快屋门便被人给推开了,隔着屏风隐约的能瞧见那一身官袍,那上面的金线折射出的关着几乎穿破了罗娟锦绣的屏风。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只是他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漆的锦盒,上面用金沙描着龙凤,竟是宫中之物。 桓蘅慢慢的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并未有一丝的波澜,旋即又落向了床榻上的桓怏。 桓怏虚弱的靠在软垫上,一双眼睛是似笑非笑的盯着桓蘅,脸上却是难得的平和,竟十分殷勤的道,“二叔过来瞧我了,只可惜不能下去迎你了,失敬的很。“ 这一声“二叔“让屋内的两个人俱是一愣,他往日见了桓蘅,不是满嘴的讥讽之言,便是满脸不屑,今日竟转了性子。 桓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慢慢的走到了桓怏的榻前,瞧了一眼,便温言道,“今日我已经问过御医了,你身上的伤需要静养,以后切不可胡乱的动。“ “是,侄儿都记下了。“桓怏毕恭毕敬的道。“以后万不敢如此,惹得二叔担忧。“ 绛墨坐在椅子上,不知从何处找了两个坐褥,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往这里瞧。 此时梵音见桓蘅来了,忙进来奉茶,正巧听见两个人的话,霎时满脸的错愕,手里的托盘差点摔在地上。 此时屋内的氛围竟出奇的诡异,几乎怀疑桓怏是撞了邪祟,怎么好端端的竟待桓蘅这样恭敬。 “皇上听闻你病了,十分的担忧,正巧江南进贡了一些荔枝。赏赐了一匣子。“桓蘅脸上漾着笑意。 听到“皇上“两个字,桓怏的眼底霎时一片的恨意,他的手死死的攥着手里的锦被,声音却依旧平静如初,“可了不得了,我刚想吃些鲜嫩的果子,竟来了这个,二叔快给我一个,让我尝尝鲜才是。“ 桓蘅慢慢的走了过去,亲手将那木盒子打开,果然见冰镇着一些新鲜的荔枝,连那叶子都是翠绿的。 桓怏伸出左手便去拿荔枝,然而他的指尖刚触碰到那晶莹的冰块。霎时脸色大变,眼底露出狠绝,寒光一闪,却见他的左手从锦褥下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没有任何犹豫的便刺了过去。 霎时屋内寒光一闪,桓蘅猛地往后一退,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却还是个割破了他的官袍,而他腰带上的玉佩,竟被硬生生的断成了两半,若是他再晚上片刻,他的命便保不住了。 梵音将那情形瞧得清清楚楚,吓得手里的茶盘猛的摔在了地上,而桓蘅手里的匣子也落在了地上,那荔枝和冰块有一大半滚落了下来。 桓怏只想一招致命,没想到竟失了手,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满头的汗珠子,胸口绑着的布帛上隐隐的有着血迹。 梵音吓得早就没有了主意,她双腿发软,跌在地上。 桓蘅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官袍,虽然适才他差点被人开肠破肚了,可他脸上依旧满脸的云淡风轻,“看来你不喜欢,你既想吃凉的,我一会命人送些香瓜过来。“ 桓怏的眼中再也没有了适才的虚情假意,却是满脸的恨意,欲要下了床榻去杀了桓蘅,却因为身上无力,气的锤床。 然而惊险才过去,一把锋利的宝剑却横在了桓蘅的脖颈,泛着冷光的刀刃紧紧的贴在他的脖颈上,只要移动分毫,他便能人死在刀刃之下。 桓蘅低眼看了一眼那宝剑,再望向绛墨那冷岑岑的目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忘记防备绛墨了。 “好,好的很。“床榻上的桓怏满是得意之色,然而却霎时变了脸色,“杀了他,给本少爷杀了他。“ 绛墨的一双眸子看向桓蘅,而他也正在看着她,桓蘅的唇边依旧是温柔的笑,仿佛一切还似当年,而他依旧是她的桓哥哥。 “你当真下得去手?“桓蘅的语声轻柔。 “杀了他,有什么事情我替你担着。“桓怏已经红了眼睛,只拼命的开始督促起绛墨来。 “阿怏,我来给你送荔枝,你却要杀我,这又是什么道理?“桓蘅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声音和腔调好似在哄一个任性胡闹的孩子。 绛墨的冰冷的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梵音身上,冷声道,“你出去,若是你告诉任何人,我便要了你的性命。“ 梵音吓得早就吓得目瞪口呆,一听见这话,连滚带爬的便往外面跑去,霎时珠帘发出簌簌之声,连屋门也一并关的严实了。 屋内霎时一片安静,而桓怏的目光中的恨意越来越明显,终于开了口,“当初在潭拓寺,你为何见死不救,将她丢给那太子?“ 桓蘅早料到他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只是眸光掠向了绛墨,语声温柔,“能侍奉太子是她的福气,我替她选了最好的一条路,可她却蠢笨的很,自己走错了了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瞥向了绛墨,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复杂。 听到这话,桓怏的眼底怒意越发的盛,喊道,“你这懦夫,连她也保护不得,今日便杀了你,你偿了命,大家一了百了。“ “阿怏,这世上还有很多的东西远比情爱更重要,她的死若能换回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死得其所。“他的目光在绛墨的脸颊上流转,“她曾带给护国公府的东西很多,他的父亲是先帝的宠臣,姑姑又是宠冠六宫的皇妃,这便是你祖父最想要的东西。“ “那年上元佳节,你在护城河边说的话呢?“她的目光早已模糊,手里的剑也不断的颤抖起来,隐约间上面已经满是血痕了,竟不知不觉间竟早已割破了他的脖颈。 那年上元佳节,花灯流转,他就站在无数的莲花灯处。笑着对她说,等他们成婚之后,他便带她离开护国公府,离开这是非之地,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带她去他母亲的旧宅,在那里度过余生。 青鸢一双眸子瞧着他,她听他说过,不过是几间茅草屋而已,但她却没有嫌弃半分。只是他这些年苦读诗书,亦不过是为了能在护国公面前站稳脚跟,得到父亲的青睐,难道他真的不在乎了吗? 她还记得那晚他死死的将她抱在怀里,“这一生得了你,我什么荣华富贵都不要了。“ 桓蘅的目光瞥向了远处的纱幔,“荣华富贵谁不想要,我亦是俗世之人罢了。“ 绛墨死死的咬住嘴唇,一下子将手里的剑砍了下去,可她被他的一番话弄得心绪大乱,手指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却见寒芒闪过,却见他敏锐的抓住了她的手腕,霎时那间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嗡嗡声。 桓蘅毕竟有几分的功夫在身上的,刹那间绛墨如柳絮一样狠狠的人跌坐在一旁,半晌也竟也没有爬起来。 然而霎时一阵寒光闪过,适才自己手里的剑却落在可桓蘅的手里,而冰冷的剑锋这次却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床榻上的桓怏早已变了脸色,他急道,“不许碰她,是我想要杀你的,与她毫无关系,你要报复的话尽管来找我。“ 因为着急,他挣扎着想要从床榻上下来,却狠狠的从床榻上跌下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亦要爬过来。 绛墨直直的看着他,却没有半点的畏惧,只是扯了扯唇角,“杀了我罢。反正你手上已经满是血腥了,也不差我这一条了。“ 桓蘅目光微变,却见霎时耳边一阵冷声,她原以为自己的人头要落地了,可过了良久,待她去看的时候,却见自己那条乌黑的长发竟被直直的削去了一半。 断发如断情,绛墨知道他是在告诉她,以后在休提那些前尘往事,风流冤孽,以后他与她再无任何的瓜葛。 桓怏原以为他会削掉绛墨的脑袋,见了落地的青丝,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旋即又觉得愤懑不已。 桓蘅瞧着绛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清楚的声音淡淡的道,“若你想报复尽管过来,若你一心求死也不难,只是很快阿怏就能陪你了。“ “你别伤害他。“绛墨眼底顿现狠绝,“否则我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会将你扯进去。“ “对,这才是青鸢该有的样子。“桓蘅的目光淡淡的扫向了她,“只是他该享的福也够了,也该上路了。“ 桓怏听不清两个在说着什么,却见两个人的表情神态,竟是那样的怪异,倒像是两个十分熟稔的人。似乎爱彼此刻骨,恨彼此亦刻骨。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房门被打开了,旋即几个人进了寝室来,而走在前面的便是护国公,而他身后的便是卫姨娘和冯夫人。 三个人才进了屋内,却听卫姨娘“呀“的一声喊了出来。 “这时怎么了?“ 屋内的氛围确是十分的怪异,只是桓蘅手里的剑早已被搁置在一旁了,绛墨也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只是剩下的辫子已经松散来了,披在肩上,原本及腰的长发此时竟只剩下一半了,披散着肩上,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而桓怏却坐在冰冷的地上,漆黑的眼睛了尽是恨意,而他的手里分明攥着一把短刀。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闹成这样。 护国公忙怒道,“好端端的怎么坐在地上了,嫌自己的命捡回来的还不够,竟这样的闹起来,早知便不费心尽力的救你了。“ 护国公虽嘴上训斥着,但声音里却满是担忧。 绛墨已经从地上站起身来,只随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髻,忙匆匆的走了上去,将桓怏搀扶到床榻上去,然后又替他垫了两个软垫。 护国公的目光这才看向了桓蘅,霎时变得冰冷,“好端端的,这时怎么了?“ 桓蘅的目光依旧平静,“是我来给阿怏送荔枝,不成想失了手,他恼怒了,便从床榻上掉下来了,都是儿子的错,请父亲尽管责罚。“ 卫姨娘的目光原本就一直落在桓蘅的身上,却早已看见了他身上的那被直直削断了的官袍,惊的一身的冷汗。 护国公也瞧见了,瞧着这幅情形,只猜测是桓怏一时间又不知闹了什么,要杀桓蘅,但见两个人都平安无事的,便也没有计较,只装出看不见一般,“去忙自己的事情罢。“ 桓蘅回了一声“是“便不慌不忙的走了。 而冯夫人早已见惯了这样偏心的事情,也不在乎了,但似乎有着更烦心的事情,只是目光一直落在绛墨的身上,而绛墨却偏生的一直也不看她,这让她急的满头的汗珠。 而卫姨娘却是满脸的气愤,但只能忍了又忍。 护国公这才慢慢的坐在椅子上,捧起萱儿适才奉的茶,虽然已经凉了大半,却还是喝了一口,然后道,“有个小丫头不知为何上吊自尽了,你瞧瞧究竟是不是她行刺你的。“ 桓怏正满脸的不痛快,听到这样的话,也懒得计较,只冷哼道,“抬过来瞧瞧。“ 护国公冲着在一旁的卫姨娘使了一个眼色,那卫姨娘忙转身往外走去,很快便见管家匆匆忙忙的进来了,抬着的木板上赫然用白布蒙着一个死去多时的人。 却见那小厮们将布给掀开,绛墨佯装害怕,忙将有转过去,然后冲着桓怏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待他看向她的时候,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承认。 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不解,但很快目光便瞧见了那木板,只随便一瞥,想也不想的便说,“就是她。“ 护国公霎时变了脸色,指着冯夫人便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竟这样的抵赖。“ 冯夫人的目光却死死的落在绛墨的身上,只恨不得将她的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的窟窿来,只以为绛墨骗了她,可她都给她跪下了,受了那样的屈辱。 “阿怏,你可要瞧的仔细了,究竟是不是她,可莫要认错了,冤枉了好人才是。“冯夫人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冯夫人见桓怏认下了,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旋即道,“难道小少爷还走眼了不成,府邸里的丫鬟虽多,但偏生就她畏罪自杀,难不成还有人赖了她不成。“ 绛墨忍不住的蹙了蹙眉,然后不经意间狠狠的瞪了一眼桓怏,示意他不要胡言乱语。 桓怏这才扯了扯唇角,目光再次落向了那女人,这次倒是瞧得仔细,只说了一句,“哎呀,可是我看错了,行刺我的丫鬟身子比她高些,这样娇娇弱弱的,哪里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只怕连走路也不稳了。“ 听到了这样的话,冯夫人在好似捡回来一条命,而卫姨娘却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好端端的为何这丫头为何自尽,而且又偏生的又从她的那里搜检出那匕首来,只怕她牙洗清不了嫌疑了。“护国公紧紧的皱眉,满脸的怒意,“看来这府邸的人都该好好的查一查才是,只要有嫌疑的一并发落。“ “只怕有人和夫人过不去,不过是找了替罪羊而已,又能将事情冤枉到夫人的身上,那个人倒是能坐收渔翁之利了。“绛墨淡淡的说,“这件事定与夫人无关,若是冤枉了夫人,便是大错特错了。“ “这里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插嘴。“护国公原本就厌恶绛墨,虽然觉得她的话尚且有几分的道理,却还是冷声呵斥了她。 桓怏见状,只觉得绛墨是自己的女人,忙护短起来只道,“我觉得她说的对的很,说不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也说不定,或是卫姨娘,或是二叔也说不定。“ 桓怏只信口开河的说起来,只捡着自己厌恶的人说,而就这一句话,卫姨娘刹那间变了脸色,“小少爷莫要胡说。“ 桓怏冷笑,“姨娘怎么说这样的话,莫非是心虚了?“ 绛墨一直在细细的看着众人的反应,待她看见卫姨娘脸上的那抹慌乱的时候。彻彻底底的知道了究竟是谁。 “行了,别胡赖了,老夫定会查清楚究竟是谁害了你。“护国公已经站起身来了,“罢了,你好生的养伤。“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跪在了地上,“老爷,我的丫鬟萱儿不知被关在了哪里,还请您饶她一条性命才是。“ 冯夫人见自己有惊无恐,忙道,“你还不知道罢,今儿早上便放出来了,是桓蘅吩咐的。只说她是冤枉的,不能杀了好人。“ 绛墨点了点头,旋即露出感激的神色,“多谢老爷夫人。“ 护国公冷冷的看着绛墨,只觉得这丫头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便越发的觉得厌恶起来了,只冷声的道,“你回去罢,莫要耽误了阿怏歇息。“ “让她在这里陪着我罢。“桓怏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的淡漠,“我有些害怕,只想留她在这里。“ 护国公冷笑,“看来是得给你娶妻了,老夫瞧瞧谁家的大家闺秀配得上你。“ 桓怏听到这话。忽然伸手指着绛墨道,“我觉得她就很好,就娶她进门算了。“ 刹那间屋内一片寂静,护国公气的面如金纸,若不是看在桓怏还有伤在身,只恨不得冲上来将他用拐杖打死,只愤恨道,“好啊,等老夫如土的那天,你便娶她,那时候谁也管不住你。“ 桓怏满脸的郑重,“祖父定会长命百岁的,等您归了西,只怕孙儿亦是年过半百了,只怕等不了那样的久。“ 卫姨娘忙走了上来,见护国公几乎要气的背过气去,忙替他拍着后背,然后笑道,“老爷莫要生气,阿怏不过是个小孩子胡闹,哪里就能当了真。“ 护国公这才冷哼一声,也不理会桓怏,只往门口处走了几步,然后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今天除夕佳节皇帝要在宫外过,会在护国公府歇息一会,恭迎圣驾的时候你陪在老夫的身边,学问上你既然没有什么出息,但能在皇亲国胄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我不去。“桓怏满脸的不屑,但刹那间又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一抹杀意浮现,连在她跟前的绛墨都未曾发现,“我还从未陪王伴驾过,今年倒是正好瞧瞧,长长见识也好。“ 护国公见他开了窍,也露出一丝的喜色来,只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只道。“那就好生的养伤,用不了半个月便到了除夕,你的身子得受得住才行。“ 说完屋内的人都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霎时安静的脸外面细微的风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等绛墨转过头去,却见桓怏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只是眉宇间的皱痕却越来越深。 绛墨伸手将他将被子盖好,却见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却全是痛苦之色,“你理我这没有的人做什么。“ 她听到这样的话也是一愣,旋即扯了扯自己的唇角,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所有的仇人都在眼前,过的逍遥快活,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桓怏的目光慢慢的落在她的脸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这里陪着我一会子罢。“ 绛墨慢慢的点了点头,只趴在了他的床榻旁,屋内暖的很,她昨夜在柴房里也没有睡好,那困倦慢慢的袭来,竟渐渐的也睡了起来。 在睡梦中她隐约的感觉到一双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脸颊上,然而是微不可闻的声音,夹杂着无限的痛苦,“对不起,我不能让你陪着我一起死,走罢。“ 绛墨只转了转头便又接着睡了过去,便是刚才的话,亦是早已忘了。 等绛墨醒来的时候,屋内却已经燃上了蜡烛,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这一觉她竟睡的出奇的好,连梦也没有做。 不知何时她竟睡在了他的床榻上,一睁眼,便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氤氲着雾气一样,好似十分的痛苦。 “醒了。“桓怏已经半坐了起来,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去将本少爷装钱的盒子拿过来,你想要多少尽管拿,然后拿着滚出护国公府,咱们便两清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三章 被栽赃 绛墨忍不住的咕哝了一声,旋即又闭上了眸子,满脸的倦怠,似乎想要接着睡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就在她将要入梦的那一刹那,却听桓怏的声音传来,冷的如同一块寒冰,“难不成还要本少爷亲自去拿。“ 绛墨霎时睁开了眸子,黑沉沉的眼底尽是错愕,“你当真要赶我走?可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我适才求过祖父要娶你为妻,你也听到了他的话,他是不会答应的。“桓怏依旧是往日那种不可一世的模样,好似全天下都被他踩到脚下似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饶是绛墨再聪明此时竟是满头的雾水,“妾身哪里敢有那样的奢求,自知身份低贱,便是侍妾的身份,已经是感恩戴德的。“ “可是本少爷不愿意,本少爷只娶妻,不纳一妾。“桓怏声音中却是往日不曾有过的决绝,“你曾在本少爷这里诓骗过纳妾的文书,究竟多少银两,你才能还给本少爷?“ 刹那间绛墨心如刀绞,她直勾勾的看着桓怏,“我若是不想给,便是将全天下的珍宝拿到我的面前来。也不换。“ “也好,本少爷这就拿纸笔来,给你写休书。“桓怏说完便越过绛墨去,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只是连鞋袜也没有穿,便直接踩在冰冷刺骨的地上。 但他的身子十分的虚弱,一下子便跌倒在冰冷的地上,胸口的血迹不断的流下来,直到滴落在地上。 绛墨忙从床榻上下来,俯身想要去搀扶他,却见他狠狠的一推,她竟直直的往后跌去。 “滚。凭你也配碰本少爷。“他的口吻让绛墨不由得想到那天她从他的床榻上醒来的早晨,那厌恶的模样,好似什么也不曾变过。 脑袋撞到了床榻的犄角处,她霎时疼的吸了一口凉气,眼泪也慢慢的滚落下来,她用一种悲伤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他,“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是本少爷现在厌恶你了。“他胸口的血瞧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本少爷今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便是青鸢,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了,你留在这里只会觉得碍眼而已。“ 绛墨很想告诉她。她就是她心心念的青鸢,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转变了,“难道您连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要了。“ 桓怏的目光瞥向绛墨的肚子的时候,越发的冰冷刺骨,“不过是个贱种而已,便是来日生出来亦是下流的东西。“ “你??“绛墨气的浑身打颤,用手指着他,“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难不成那日贼人将你的心也一并给挖走了不成,这样狠心绝情的话也说的出口,既然您这么不想要这个孩子,您只管拿一碗堕胎药来,妾身若说半个不字,便不得好死。“ 桓怏听到她的话,却慢慢的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扶着桌椅之物才勉强走到那柜子前,然后将那匣子拿出来,然后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满眼的冷漠,伸手从盒子里抓出厚厚的一叠银票来,狠狠的冲着绛墨便砸了过去,薄薄的银票轻的如同虚无,可砸在她的心上却如同千斤重一般。 绛墨的目光落在满地的银票上,这些足够她衣食无忧的了却残生了。 “不够吗?“桓怏的声音越来越冰冷,眼神中也尽是不耐,抓起那匣子便狠狠的砸在了绛墨的面前,只听“咣当“一声,却见地上全是银票。 “我不走,既然少爷如此狠心,那便将妾身的尸身从护国公府抬出去。“绛墨的身上带着绝望,“您什么都能做出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听到她的话,桓怏捂着胸口猛地咳嗽起来,外面守着的丫鬟听见了,忙不迭的进来了,待看见桓怏站在地上,身上的衣衫被鲜血染红的时候,吓得一边上来搀扶着他,一边忙去请大夫。 “滚,你给我滚。“桓怏的指着她,“本少爷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梵音一边将桓怏往床榻处搀扶,一边急道,“还不快出去,难不成你要将少爷给气死不成?“ ****************** 夜凉如水,好似将一切都吞噬干净了,只剩下无尽的孤寂和凄凉。 卫姨娘坐在锦榻上,云瞳端了杯茶过来,“姨娘不要气恼,咱们一击不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夫人理家的这些年贪图了多少银子,又搬了多少家私去了冯府,只要这条把柄在咱们的手里,自然能扳倒她。“ “咱们护国公府金银都堆成山了,便是地缝里的银子拿出来都能够寻常百姓活一辈子了,区区这些银子,只怕老爷不会放在眼里。“卫姨娘的声音带着紧张,“是不是咱们做错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伴随着开门声,却见门外的寒风席卷而来,一个人影却出现在屏风后面。 她忙扔下手里的茶盏,起身迎了出去,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进来,一身的白衣上沾染着寒冬的凉意,即便屋内热的厉害,卫姨娘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几乎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恐惧。 “这件事是你做的!“桓蘅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却只是肯定。 卫姨娘咬了咬牙,却见身旁的云瞳猛地跪在地上,“姨娘这样做亦不过是为了帮您,只要铲除了小公子和夫人,这护国公府里便再也没有人来挡您的路了。“ 桓蘅漆黑的眼底染尽寒意,眼中也尽是薄冰,“可你不但将事情办砸了,还让老爷如今怀疑到我的身上,以后再动手便难了,你可知坏了我多少好事?“ 此时的桓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如玉,只有无尽的薄凉和冷漠,仿佛一个嗜血成性之人,那身白衣不过是外面将他的残忍嗜血给掩盖下来的最好伪装。 卫姨娘知道,若天下落到他的手里,必定血流成河,连如今皇帝萧桀不敢做的事情,他都敢做。 她太了解他了。甚至比青鸢更了解,只因为在青鸢的面前,他永远是那温润如意的翩翩少年郎,可在卫姨娘的心里,却是举刀霍霍的刽子手。 “我任由二少爷处置。“卫姨娘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样。 “我不会杀你,只因你还有个好哥哥在文家替我卖命。“桓蘅的目光冰冷,“去写封信告诉他,我已等不了多久了,让他尽快拨乱棋局,文家再也留不得了。“ ***************** 绛墨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的透彻,只是她从早晨到现在半粒米未曾粘过牙了,可她腹内像是塞了一块石头一般,半点胃口也没有。 绛墨才回到屋子里,却见萱儿迎了出来,见了绛墨眼泪霎时滚落了下来,“姑娘,您回来了。“ 她将萱儿从上到下的瞧了一遍,见身上没有什么伤痕才微微的放下了悬着的心,然后无奈的扯了扯唇角,“都是被我连累的,你可还好?“ “奴婢不曾受过委屈,只是可怜了姑娘和。“说完她的目光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待瞧见她被削去一截的长发,霎时惊的目瞪口呆,却生怕触及到了绛墨的心事,连半句话也不敢问出口来。 姑娘这才进屋来,却见桌子上还置放着几盘子菜,虽不是极好的,但也是她们往日吃不到的。 而屋内又燃着炭,暖的连她身上的寒意也渐渐的散去了大半。 “哪里来的这些东西?“绛墨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又想到桓怏如今都要赶自己出去了,哪里还有人搭理自己,只恨不得踩上一脚才是。 谁知萱儿的脸颊微红,“自然是有人给的。他是个好人,姑娘请放心。“ 绛墨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也变得凝重起来,“究竟是谁?“ 萱儿见她恼怒了,便忙道,“是府邸里一个叫贺二郎的,只因他管着府邸里的采买,奴婢悄悄的让他捎一些东西而已。“ 绛墨却轻笑了一声,脸上的凝重也渐渐的散了,只是用手戳了戳萱儿的脑袋,“好厉害的一个丫头,竟子府邸里有了私情。“ 萱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绛墨满脸含笑的将她拉扯着站起来,“等以后有了机会,便替你从妈妈那里将卖身契拿回来,替你保了媒,风风火火的嫁出去。“ 萱儿听到她这样的话霎时又惊又喜,可又舍不得离开绛墨,只慢慢的流着泪珠。 绛墨只草草的用了饭,便胡乱的睡下了,晚上时候,便浑身滚烫,发起热来,直到天亮的时候。萱儿进来侍奉她梳洗,吓得手里的铜盆都掉在了地上。 萱儿走过去,却见绛墨的脸色惨白,细白的牙齿几乎都要将唇给咬破了,她满脸痛苦的模样。 “姑娘怎么身上这样的热?“萱儿见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霎时满心的慌乱,匆匆忙忙的往前院跑去。 刚巧她才到了桓怏的门前,便瞧见前来诊治的御医从屋内出来,便顾不得什么礼数,只赶紧上前来,死死的扯着御医的袖子,“求求您给我家姑娘去瞧瞧罢。“ 那御医都是见高踩底的,哪里能答应,只冷哼道,“我是奉旨给小公子瞧病的,圣旨中可没有什么姑娘。“ 见那御医走了,萱儿忙不迭的往桓怏的屋子里闯,正巧梵音等人都在屋子里侍奉,守在外面的嬷嬷们也正说着闲话,竟让她闯了进去。 她进去之后,却见桓怏正斜靠早床榻上,闭着眼睛,连眉宇也是紧锁,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萱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少爷,您去找大夫瞧瞧我家姑娘罢,她发起了烧,浑身滚烫,病的厉害。“ 桓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良久才冷哼一声,“她死了便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萱儿知晓桓怏与绛墨两个人虽吵吵闹闹的,但彼此亦是有几分情分的,如今绛墨病成如此的模样,没想到他竟如此的薄凉,说出这样绝情的一句话来,真是让人寒心至极。 梵音听到桓怏说出这样的话,霎时也是满脸的得意,指着屋内的小丫鬟道,“还不将她赶出去,难不成要让她一直在这里打扰少爷的清净不成。“ 几个小丫鬟忙走过来,伸手拖拽着萱儿,欲要将她往外面拉扯。 萱儿哭的可怜,只哭道,“小少爷,我家姑娘毕竟是您的妾,您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她病死不成。“ 桓怏的眉紧紧的蹙了蹙,良久才又闭上了眼睛,“滚。“ 萱儿很快就被丫鬟们拖拽到外面来,梵音也紧随其后的跟了出来,指着外面的嬷嬷们骂道,“不长眼的老东西们,还不快好好的看着她,若再将她放到少爷的屋子里,便揭了你们的皮。“ 那几个嬷嬷霎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只目中的带刺的看着萱儿。 但梵音很快便走到了萱儿的面前,低声的道,“你还不知道罢,昨日小少爷要赶你的好姑娘出去,可她赖着脸皮不肯走,真是不知廉耻。。“ 萱儿只接的昨日绛墨回来的时候脸上惨白的有些可怕,竟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想着桓怏又是那样的脾气,只怕再也指望不上他了。 她只得咬了咬牙往冯夫人的院子里跑去,然后让丫鬟们去传话,只说绛墨病的厉害,想要找大夫去瞧瞧病。 很快那丫鬟便满脸倨傲的回来了,将一个黄纸包裹的东西扔了过来,“这是夫人赏的驱寒退热的药,都是你们的错,让我也平白无故的被金玉姐姐呵斥了一顿,什么大病小病的便要找大夫,难道身子是瓷器不成,这样娇惯。“ 萱儿虽然大失所望,但有总好过没有,她忙将那纸打开,却见里面不过寥寥几根草药而已,随即一股霉味充斥着鼻息。 “这怎么能用?“萱儿眼泪都下来了。 “这怎么不能用?你家小少爷屋子里来诊脉的人又有多少,何必来这里?“说完那丫鬟也转身而去,只将萱儿一个人晾在外面。 萱儿又气又恨,竟不知两人竟落得这样的田地,连夫人屋子里最下等的丫鬟都要过来踩上一踩,不由得哭着往回走。 然而他经过老爷书房附近的时候,却见刚刚下朝的桓蘅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不才,两个人走的很快,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她也顾不得旁的,竟走了过去,一下子跪在了桓蘅的面前,“二少爷,我家姑娘病了,求您找个大夫去瞧瞧她罢,浑身烧的跟炭似的,唤她也不应。“ 桓蘅的脚步停在了那里,偏巧他逆着光泽,瞧不清楚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然而他身后的不才却冷声的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我家二少爷正事还忙不过来,你还来这里叨扰他。再说这件事自然有夫人管着,什么时候府邸的事情,却落在了我家二少爷的身上了?“ 萱儿听到这样的话,霎时满心的失望。 桓蘅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往护国公的书房里走去,而不才也匆匆忙忙的跟了过去,萱儿隐隐的听见不才的嘀咕声,“如今郑将军凯旋的事情还要处置,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这样的小事来找您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萱儿抹了一把眼泪,只瞧了过去,却是贺二郎。 萱儿霎时满脸的喜色,正要央求他替绛墨找个大夫,却听见他已经慢慢的开口说道,“今晚我悄悄的送个大夫进去如何,只是人多眼杂的,得避开人才是。“ 萱儿知道,府邸里的规矩甚多,但凡请大夫诊脉之类的事情,都是要禀明夫人。连用药亦是要记录在册的,若是偷偷的轻大夫进府,那可是坏了规矩的。 她自然满脸的犹豫,却听那贺二郎道,“我这了满心的都是为了你,你家姑娘得罪小少爷的事情已经在府邸里传开了,这会子谁敢帮你们。“ 这话触动了萱儿的伤心事,又以为贺二郎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自己,才跟自己说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便哭道,“是我家姑娘委屈,怎么遇到了小少爷这样的人。喜欢的时候便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厌恶的时候念理也不理。“ 那贺二郎见四周无人,便抓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里满是情深意重“天地良心,我了这都是为了咱们的将来,若是我这次帮了你家姑娘,以后她高兴了或是感激了,准能答应咱们的婚事。“ 萱儿霎时脸颊通红,越发的满心欢喜。 “只是我进不得内院,那大夫便在北边门上等着,你只管将他带到你家姑娘的屋子里。“ ********* 绛墨躺在床榻上,身子一会热的跟下了油锅似的。一会又冷的掉到冰窟窿里似的。 只因前天晚上她睡了一夜的柴房,又在桓怏那里折腾成那样,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再加上往日受的苦,遭了罪,现在竟万病齐发,痛苦的几乎要死了一般。 萱儿在她的枕边哭了一通,弄得她越发的心烦意乱,只喝了几口热水之后,便让萱儿去后院找些清淡的东西过来。 等萱儿走后,却听见外面隐约的有脚步声,她慢慢的睁开眸子,却见桓蘅正站在床榻前,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唇角紧抿,眉宇间隐隐已有皱痕。 “你果然有本事的很,不过一日的工夫便将自己折腾到如此的田地。“ 绛墨扯了扯唇角,只是眼皮内跟灌了铁似的,十分艰难的才能睁开,“这不是二少爷最想看见的吗?您可满意了?“ 桓蘅的目光复杂,却直直的落在她的脸颊上,“昔日的青鸢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被击垮,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绛墨的眼睛艰难的眨了眨,良久苦道,“是啊,当初的青鸢可真是蠢笨,竟不知自己的良人乃是虎狼之流,竟有那样的狼子野心。“ 桓蘅已经习惯了她的牙尖嘴利,似乎在朝堂上被很多人骂的够多了,他已经不在乎了这是淡淡的扯了扯唇角,“一会让萱儿去找卫姨娘,她自然会帮你抓药。“ 绛墨已经闭上了眸子,冷笑道,“何必去找她,我便是在这里病死了,也不会去求你的人。“ 桓蘅淡淡的笑了笑。却转身离开了,屋内留下的淡淡檀香味,随着冷风的飘进,也霎时烟消云散了。 绛墨就这样沉沉的睡了下去,隐约间似乎萱儿带了人进来,绛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更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只隐隐的感觉到有滚烫的手指捏在自己的脉搏上。 隐约传来男子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那样的熟悉,自己分明是听过的,可又想不起来,明明是那样的熟悉。可她现在头疼欲裂,只要一睁开眼,便是无尽的疼痛蔓延上来。 很快便传来了那男人的声音,“这些药你拿去煎了,给你家姑娘喝了。“ 萱儿满是感激的声音传来,“那我送您出去,现在人多眼杂的,只怕这会子被人瞧见了,白白的拖累了我家的姑娘。“ 那大夫却慢慢的开口道,“你先去,我只在这里瞧一会你家姑娘的病症,好替她将明日的也一并开了。“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警觉事情的不对,因为适才搭在自己脉搏上的手指,分明是歪的,根本没有问脉,而这大夫有分明没有问萱儿她的病症如何,就这样草草的开了药,只怕事情绝不简单。 然而她昏昏沉沉的根本睁不开眼睛,连话也说不出来,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却是萱儿已经出去了,而且屋内只剩下孤男寡女的两个人了。 而就在这时,那个滚烫的手再次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然后又是那熟悉至极的声音,“绛墨妹妹,我是来带你离开这虎狼之地的,我这原是没有法子,虽然毁了你的名声,但亦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绛墨刹那间想起来那人是谁了,就在雁回楼里,那人亦是用这样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他说要带她去江南,带她回家。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绛墨刹那间睁开了眸子。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九十四章 她不该是这样的 桓怏身上的伤口因为他闹了一场,又裂开了一些,护国公来瞧他的时候,只训斥丫鬟们,那萱儿被骂的更是不敢言语。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等护国公走后,桓怏连晚饭也没有吃,连丫鬟们也一并赶出去了。 他斜靠在床榻上,身后垫着厚厚的几层垫子,只瞧着屋内的炭盆热的似乎将一切都能烤化了似的,连他的脸上也带着一抹炙热的红。 他越发的觉得烦闷起来,只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随手将置放在软榻上的狐皮斗篷给披上,便往外面走去了。 漆黑的天上没有半点的星辰,隐隐的听见树枝的呜咽声,和鸟儿的叫声,从黑暗中不断的传来。 他炙热滚烫的身子一沾了冷风,霎时冷的打了一个寒颤,凉飕飕的从袖口直奔着他胸口的伤,顿时又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 桓怏站在院内的游廊处,瞧着天色,只怕一会子要下雪了。 而他正在背阴的地方,几个小丫鬟端着茶盏,盆景之物经过,嘴里却说着闲话。说也不曾注意到桓怏。 “听说那后院的那位病的可不轻,一日未吃半粒米,只可怜萱儿那丫头,可怜巴巴的到处求人,却碰了满鼻子的灰。“ “那可不是。“一个小丫鬟接着道,“如今她的主子得罪的是小公子,偏生夫人又不待见她们。这会子岂不是人人都踩上去。“ 几个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桓怏却慢慢的从暗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竟比身上的斗篷还要白上几分,嘴唇上也已经起皮了,隐隐的泛着一丝的血迹。 桓怏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后院,直到双腿有些麻木了,他依旧站在那里。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听梵音的声音传来,“小少爷,您怎么在这里?阿弥陀佛,奴婢可算是寻到你了。这样冷的天您在外面可不成,您还是随奴婢一起进屋子罢。“ 桓怏的目光从通向后院的门上手了回来,却任由着梵音搀扶着自己,往屋子里走去。 然而两个人正走着,却听见梵音大叫了一声,“小心。“ 桓怏尚未从满心的烦闷中回过神来,却见东府海棠下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来,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 廊上的灯光正好照在那短刀上。冷岑岑的光让人瞧着毛骨悚然。 梵音说也迟那也快,一下子挡在了桓怏的面前,那锋利的刀锋从她的胳膊上穿过,猛地割开了他身上的石榴裙,而她身上穿了夹袄,刹那间白花花的棉絮落了下来。 萱儿忙喊道,“快来人,快来人??“ 那行凶之人是个女子,身材瘦弱,只知道自己再无半点的机会,只匆匆忙忙的往后院里奔去了。 桓怏刹那间变了脸色,霎时便要追过去,却被梵音一把给扯住了。 “少爷您可不能去,那歹人只怕在哪里藏着呢,只等着诱您过去呢。“她咬了咬牙,接着道,“后院里那样的大,凭咱们屋子里的这些丫鬟们确是不够的,还是赶紧去回了老爷夫人才是。“ 此时小丫鬟听到了动静忙赶了过来,却听梵音吩咐道,“快去传话给老爷,那日行刺少爷的人又来了,快叫人来寻。“ *************** 绛墨几乎十分艰难的才睁开了眸子,将闯入进她屋子里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沈公子,当日她明明已经说的明白了,为何他今日进到护国公府里来。 那沈伴生见她醒了,脸上的担忧霎时散了一半,满脸激动的扯着绛墨的手,激动道,“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 绛墨拽回被他牵着的手,又羞又恼,厉声道,“萱儿呢?你给我出去!“ 她忙坐起身来,身上的锦被落下了一半,她身上只穿着亵衣,隐隐的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苍白的脸颊上因为极怒而涨得通红,怒气之下急火攻心,适才喝下去的几口冷水全都吐了出来,落在锦被上。她原本就在病中,这一折腾浑身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了,几乎险些昏厥过去。 那沈伴生见她如此的模样,越发的心疼起来,便上来替她揉肩捶背,绛墨却霎时满脸的怒意,一下子避开,这一折腾,她再也受不住,一下子跌倒冰冷的床榻上。 沈伴生瞧着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的天,咬了咬牙道,“绛墨妹妹,实在得罪了,我定会娶你为妻的。“ 绛墨一双满是怒意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几乎能溢出血来。 却见他竟将自己的衣袍解了下来,一下子也倒在床榻上,绛墨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声音沙哑的似含着沙子一般,“我不管是谁指使你的,尽快收手。“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亦不知有多少人过来了,却见嘈杂声中隐约听见护国公和冯夫人的声音。 外面漆黑的夜已经被无数的烛火照的恍若白昼一般,旋即却是梵音的声音,“奴婢瞧着那贼人就是钻进了这间屋子,想必就是老爷要寻的。“ 护国公带着不悦的声音顺着门缝传来,绛墨几乎看见了几十个人影落在了她狭小的窗子上。 “这是谁的屋子?“ “是绛墨姑娘的,少爷吩咐她住在这里。“梵音毕恭毕敬的回答,那声音里夹杂着几丝急不可耐的感觉。 冯夫人忙道,“绛墨姑娘着了风寒,只怕现在已经歇息下了,咱们还是别叨扰她了,免得加重了病,阿怏又要心疼了。“ 梵音的声音很快传来,“若是那贼人趁着姑娘病重,在屋子里藏匿起来可如何是好,若是伤到了姑娘,待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行刺少爷可如何是好?“ 很快便有人瞧着她的房门,却听冯夫人道,“绛墨姑娘可睡下了,适才那行刺阿怏的丫鬟又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伤了阿怏的匕首,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绛墨向说话。却不料那沈伴生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唇,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绛墨妹妹,,别怕,我在这里护着你。“ 见屋内并未有人说话,护国公冷凝的声音再次的传来,“把门砸开。“ 刹那间绛墨已经明白了什么,却见屋门被人“咣当“一声砸开了,护国公进来了,身后却跟着冯夫人和几个管家。 幽暗的屋内刹那间被火烛照的透彻,伴随着屋内那半新不旧的屏风被人掀翻,却听见人群中亦不知有谁喊了一句,“了不得了。“ 却见床榻上有两个人,男子样貌算的上的清秀,而女子却正是绛墨,却见地上皆是两人凌乱的衣衫,众人刹那间都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厨房里,萱儿只想拿着仅剩的几两银子给那柳妈妈,只想着她能应允,在这里给绛墨熬一碗药。 然而厨房里今日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连守夜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急的满头的大汗,只想着赶紧回去,那大夫是她悄悄的带进府邸的,若是让人发觉了,她竟然带着外人私自进府,那她便活不成了。 况且她那男人正留在绛墨的屋子里,这实在于理不合,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越发的心焦起来,只淌着泪珠。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这丫头可莫要哭,这样冷的天莫要冻了脸。“ 萱儿忙破涕为笑,却见贺二郎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把钥匙。笑道,“适才我见守夜的妈妈去找人喝酒去了,便将她的钥匙借了来,便知道你这丫头要熬药。“ 她顿时满脸的感激,“多谢贺二哥。“ “要真谢我,便回了你家姑娘,让我带你回去。“ 那贺二郎原本就身姿阔绰,英气逼人,霎时让萱儿涨红了脸颊,佯装恼怒的夺了他手里的钥匙,将房门打开。 她放进了厨房便开始找锅,而贺二郎却走到那半人高的水缸里,笑道,“你过来瞧瞧,这里面有什么?“ 那萱儿见他说的凝重,便忙走了过去,却见水缸里清澈的倒出两个人的人影来,哪里还有什么。 然而她正要恼怒他拿着自己打趣,却见他脸色顿变,眼底杀意顿起,一下子按住了她的脖颈,压到了水缸里。 萱儿拼命的挣扎着,可无奈力气太小,如同一只娇弱的小猫。 渐渐的。她不断挥动着的手臂也渐渐的止住了,垂在了一旁,那身子也渐渐的软了下来。 原本被她苍白袖子里的药包,也落了下来。 她的姑娘在等着她煎药回去,可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 屈辱从绛墨的心底里散出来,众人那种眼神,让她心内一震翻腾。 屋内的人很多,瞧着两人皆窃窃私语起来,绛墨只感觉无数只蚊虫在自己的耳边嗡嗡的乱叫,脸色霎时一边惨白,那一双双眼睛有带着怒意的,讥讽的,玩味的,鄙夷的。 然而绛墨还是瞧见了护国公身后的桓蘅,只有他的眼底一边清明,没有任何的感情,好似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一股屈辱从绛墨的心底钻了出来,就是桓蘅的那种眼神,却远比旁人的那些讥讽之词更让人觉得厌恶。 护国公气的早已面如金纸,他一直厌恶绛墨,只觉得这丫头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要不是看在桓怏还听她的几分劝,只怕早就将她丢出府去了。 “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将他们拖出来。“护国公满脸的怒气,如今护国公府的脸面已经丢尽了,也没有什么在乎的了。 那沈伴生未等人来拖拽,便已从床榻上下来了,却见他“扑通“一声跪在权势滔天的护国公面前,只被那护国公满身的气势给吓得不敢抬头 但还是用不卑不亢的声音道,“我与绛墨姑娘自小青梅竹马,而且曾有婚约在身,听闻大人是闻名遐迩的名士,还请您成全我们。“ 而就在此时梵音和金玉已经过来,将绛墨硬生生的从被褥之中扯了出来,却见她穿着亵衣,而因为门被砸坏了,冷飕飕的风直直的吹进来,刀刃似的刮在她的身上。 满屋子的小厮和侍卫,而她就只穿着亵衣,这亦是不成体统,但都是满脸看好戏的模样,只想着她是青楼出身,今日又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哪里还顾到什么脸面。 而就在这时,一件披风却盖在了她的身上,待她抬头去看的时候,却是桓蘅。 原是萱儿放在橱柜中的,竟不知他何时找了出来的。只是这披风挡去了她身上的寒气,却挡不住她心底的冷意。 护国公的目光瞥向了沈伴生,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冷笑道,“她既然是阿怏的人,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便应该乱棍打死,连你也要一并处置了。“ 那沈伴生咬了咬牙,急道,“她不是你们护国公府的人,我已经向青楼的妈妈打听过了,她的卖身契还在青楼,只是来和护国公府住了而已。“ 护国公听到这样的话,半口气差点没了,只差点问,难道她来他们内护国公府内是做生意来了不成。护国公已经昔日懒得理会桓怏那些风流韵事,那些女人也不管不问的,生的闹心,更没有细细的查绛墨的底细。 绛墨咬了咬牙,说道,“我一心爱慕的只有小少爷,天地良心,我若有半句假话,便让我身上生疮,烂死在这里。而且我与他并未有什么瓜葛,今日是他趁着我病重,这才做出这样下流的事情,但我是清清白白的,还请老爷做主。“ 她的声音微弱蚊吶一般,才不过短短的几句话,亦是让她累的满头的汗珠子,羸弱的就瘫倒在一旁,她的嗓内火燎似的疼,只往帕子上吐了一口痰,里面竟全是血丝。 那沈伴生早已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忙扯住她的胳膊,“绛墨妹妹,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咱们早已有夫妻之实,那时候你还在青楼里,现在连你腹内亦有我的孩子。“ 听到这样的话,众人更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竟一发不可收拾了。。 绛墨忽然扯了扯干裂的唇角,“你说我有了你的孩子,可有什么凭证不成?“ 沈伴生道,“当初你入护国公府的时候还是我找大夫替你把的脉,难道还错了不成,就算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也要将你带出护国公府去,而且适才咱们同床共枕的时候,分明你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 沈伴生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冯夫人,却见她的眼底有一丝的赞许,这慢慢的胆子大了起来。 “是吗?“绛墨冷笑着说,“那现在便叫人过来,替我诊脉,瞧瞧我究竟有没有身孕。“ 冯夫人在一旁冷笑道,“何必请人过来,你这样瞒着众人,连老爷和阿怏也不知道这件事,如今病重了连大夫也不找,还不是怕肚子里的孩子被人知晓?“ “老爷得叫人过来诊脉,算一算日子,万一他身上是桓家的血肉,难不成还要我带出府邸去,或是陪着我一起死。“ 护国公很快便传了府内的大夫过来,那大夫在绛墨的脉上探了许久,才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回话,“老爷,她并未有身孕,而且并未有落胎的脉象。“ 那沈伴生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忙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冯夫人的脸上。却见对方也是十分的慌乱,似乎在谋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绛墨满脸冷笑的已经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扶住了一旁的柜子,指着满脸灰白的沈伴生怒道,“还不快说究竟是谁让你过来栽赃我的,我们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却趁着我病重,却要毁了我的清白。“ 沈伴生未曾想竟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已经慌乱不已。 绛墨忙道,“是他诓骗了萱儿才进府的,而且萱儿知道我去青楼之后的事情,她能替我做出。“ 此时已经有人给护国公等人搬了椅子过来。而护国公满脸怒意的冷哼一句,“去将萱儿找来,没想到咱们府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今日说不审查明白了,以后亦不是被传承什么模样了。“ 冯夫人脸色十分的难看,却忙道,“还是让人退下罢。“ “既然大家将脸面都扯开了,何必再遮遮掩掩的。“护国公已经是满脸的怒意。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府内的小厮在搜查的时候,在湖里搜寻到了一句女尸。瞧着那打扮,便是那行刺二少爷之人。“ 护国公皱了皱眉,“抬进来。“ 很快几个小厮便抬着一个尸体走了进来,在水里泡过的女子身上还滴滴答答的淌着水,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每一声都好似敲在绛墨的心底,刹那间有一股不好的感觉。 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那尸体身上,却见那人面上覆着一层黑布。 待小厮们将那布给扯开的时候,绛墨刹那间头晕眼花起来,一些在跌在地上,耳中嗡嗡的作响,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而她却瞧见冯夫人的贴身丫鬟金玉趁着众人不备,走到了沈伴生的面前来,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那沈伴生刹那间脸色惨白。 绛墨却用细嫩的胳膊撑着冰冷的地,她的指甲断裂了,疼的撕心裂肺,可她却浑然不在乎,直到那冰冷的地面上留下十道血痕。 桓蘅一直坐在椅子上,似乎这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似的,无论事情怎么闹,他都不扫一眼,甚至不说一句话,倒像是观棋不语之人,绝不拨弄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而就在他的目光看向绛墨的时候,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复杂,只吩咐一旁的小厮道,“这样脏污的东西岂不脏污了老爷和夫人的眼睛,还不快抬出去。“ 然而那小厮还未上来抬人,便见绛墨已经爬到了萱儿的身边,眼泪如滚瓜一样落下。 明明适才还娇嫩的如初春的嫩柳似的小丫头,此时竟躺在冰冷刺骨的地上,一双眸子里睁着,里面装满了惊恐,而嘴也睁着。身上被冰冷的水泡的已经青紫了,显得那样的扭曲和狰狞。 那冯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忙转过脸颊去。 而绛墨却将萱儿抱起来,让她冰冷的头枕着自己的膝盖,然后死死的将她搂在怀里,刹那间绛墨猛地咳嗽起来,几乎连心肺都能咳出来一般,然后猛地吐出痰来,里面竟夹杂着一大口的血。 绛墨不由得想到她今日病重的时候,萱儿一直在她的床榻便哭,弄的绛墨十分的心烦意乱,便随口呵斥了她几句。那小丫头竟强忍住泪。这让绛墨刹那间想到了这幅情形,越发的心如刀绞。 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又舍他而去了,只留下她一个孤魂野鬼, 桓蘅站起身来,对身边还在发愣的小厮道,“还不快将尸体搬出去,若是吓到了夫人,你们可担待得起?“ 那几个小厮见桓蘅的脸上已经满是戾气,刹那间心内一阵恐惧,没想到往日温润如玉的二少爷这样恼怒起来,竟让人如此的胆战心惊。 那几个小厮忙上来将萱儿的尸体从绛墨的怀里拽了出来,便要往外面抬。 绛墨却拼命的挣扎着站起身来,死死的拽着萱儿那冰冷的手,比肯撒开,“你们谁也不能将她带走,她还没有死,一会子便醒过来了,一会便醒过来。“ 众人见她如此形状便知道她已经乱了心神,人也疯癫的说起胡话来了。 几个小厮见她如此,便趁人不备,狠狠的将她推开。 羸弱不堪的绛墨刹那间往桓蘅的椅子处跌去,直到“扑通“一声跌倒在桓蘅的面前,瘦小的身子瑟缩着,看起来如同受伤的猫儿。 终于桓蘅的声音传来,虽然很低,她却听到清清楚楚,“我认识的青鸢从不会如此的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父亲见了不知该如何想。“ 而此时护国公的目光却再次落到了绛墨的身上,眼底几乎能喷出火来。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五章 他不要她了 但很快就有小厮上来,恭恭敬敬的呈上来一把匕首,说道,“老爷,这是在那跳河的丫鬟身上搜查出来的,那刀口与小少爷身上的伤口是一样。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梵音跪在地上,“老爷,适才就是萱儿行刺小少爷的,若不是奴婢挡在晒也前面,只怕这会子她已经将小少爷谋害了。“ 桓蘅的话一直在绛墨的耳边回转,她强忍着心底的悲痛,站起身来直视着梵音,唇角微微的勾起,“你这样的笃定是萱儿,那为何你不一早禀明了,直接将她抓了,何必弄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那衣服和身量我瞧着像极了。“萱儿被绛墨此时的目光给吓到了,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但知晓绛墨如今已经难翻身了,便不由得抬了抬下巴。 “就凭着这身衣服和身量,便如此笃定,那百姓们只得拍手庆幸你不是官府老爷,亦不知多少冤假错案都是你们这样的人弄出来的。“ 那梵音听到这样的话亦不知如何对答,急道。“我以性命起誓,这件事绝没有说谎。“ 绛墨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眼底却带着狠绝,“那你以性命起誓,若不是萱儿做的这件事,你便不得好死如何?“ 梵音听到这样的话,脸色有一丝的惨白,她也不敢十分的笃定适才行刺桓怏的人就是萱儿,但只想往她的身上泼脏水而已。 冯夫人在一旁道,“那日我记得是萱儿发现阿怏受伤的,那血是流了整整一日的,若不是想贼喊捉贼的洗脱嫌疑。怎会险些要了阿怏的命。“ 护国公满脸的寒意,现在他已经无法去查证谋害桓怏的是谁了,那萱儿死的蹊跷,她无缘无故的害阿怏做什么,而且这一搜查便淹死在湖里,偏又牵扯出绛墨的这桩丑事来了。 而护国公毕竟是玩弄权术多年的人,这样拙劣的把戏怎么糊弄过他去,他冷飕飕的目光往桓蘅身上掠去,然后是冯夫人。 那沈伴生见事情闹成这样,已经出了人命了,便也害怕起来,正想安慰绛墨几句。却见她正死死的咬着唇,一双血红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的畏惧,不由得心头一惊。 他的绛墨妹妹是个极为胆小懦弱这人,若是碰到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早已吓得哭了,而眼前的绛墨身上那股气势,几乎能和护国公是势均力敌。 “把他们关起来,明日便审。“护国公知道这桩事情闹出来,护国公府的脸面已经是丢尽了,然后看着绛墨和沈伴生,眼底都能喷出火苗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人群中有人说了句,“小少爷来了。“ 众人听到可这样的话,忙不迭的往那已经破了的门处看去,却见桓怏慢慢的走了进来,只身重伤在身,每一步走的都是那样的艰难。 他的脸白的更冰雪堆砌的一般,长发只潦草的用一根玉簪子束着,乌沉沉的压在他的双肩上,连他身上的气息也那样的微弱。 众人皆知道桓怏的脾气,若知晓自己的女人做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才肯罢休。 护国公见他来了,亦猜出定是有人多嘴多舌的将事情说给他听了,如今护国公不肯闹出来,就怕桓怏知晓了,恼怒起来,况且他身上的伤又那样的重,若是有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 “你回去好生的歇着,这件事祖父自然会好好的查证,没有一个冤屈的人,如何?“护国公轻声的安慰着,又吩咐跪在地上的梵音,“快扶着他回去。“ 然而还未等梵音走过来,而桓怏却已经走到了绛墨的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绛墨的手猛地扣紧自己的袖子,那满是血迹的指尖将她的亵衣给洇湿,她笑得凄美,“他们都不肯信我,小少爷您可信?“ 桓怏似乎不想在看那满是渴求的眼眸,只是目光慢慢的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只得他在想什么,是她诓骗了他,她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孩子。 “既然是孙儿的事情,能不能让孙儿处置?“桓怏慢慢的跪在了护国公的面前,他的声音很慢,也很轻。 护国公瞧着跪在地上的桓怏越发的心疼起来,忙叫人将他搀扶起来,“你想怎样处置,这关乎护国公府的体统和你的颜面,可由不得你这样的胡闹。“ 桓怏的目光瞥向了绛墨和沈伴生,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怒意。 而见桓怏瞧来,那沈伴生忙将绛墨挡在自己的身后,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护住了她,“是我们情投意合,还请小公子放我们离开。“ “好。“桓怏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他这一句话却还是让屋内的人都愣住了。 连一旁默不作声的桓蘅都向他看了过来,漆黑的眼底带着异样的情愫,那沈伴生更是满脸的欢喜,而绛墨一双含着泪珠的眼睛里却夹杂着不舍与伤痛。 “胡闹。“护国公听到了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不成想今日桓怏竟然转了性子了,竟这样的宽容大度起来了。 桓怏慢慢的道,“祖父尚且不知,昨日我与她已经恩断义绝,她亦不是我的小妾,如今她做什么已经与我毫无干系,她也不是咱们护国公府的人了。“ “那她毕竟曾是你的小妾,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你的名声?“护国公自然不肯这样的放过绛墨,毕竟这件事有关护国公府的颜面。 “谁承认过她是我的小妾?不过是我找进府邸来的青楼女子罢了,素日里她侍奉我都是赏银子的,如今银货两讫,谁也不欠谁了。“桓怏说了这番话,似乎牵动着胸口的伤,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了。 “那她的丫鬟行刺你的事情呢?“护国公见桓怏如此袒护绛墨,心中亦是越发的不快。 “不是萱儿。“桓怏的声音里满是凝重,“若是萱儿行刺的我,便让我即刻暴毙,死后也不得安生,只化作孤魂野鬼,不得托生。“ 冯夫人一直也没有说话,此时目光却慢慢的瞧向了沈伴生,随即收了回来,“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便放他们走罢,也算是苦命的鸳鸯,虽做了错事,但难得阿怏这样的宽容大度。“ 护国公已是没有了耐心,只站起身来,“罢了,老夫也管不得你的事情了,你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了。“ 很快众人都走了,除了桓怏,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绛墨,冰冷的光泽顺着窗棱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越发的显得孤寂萧索。 桓蘅书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似乎能看穿绛墨的心事一般,只对那沈伴生道,“沈公子,还是请移步到外面,想必他们有很多的话要说。“ 沈伴生忙跟着桓蘅出去了,两个人站在屋外的竹桥上,方才停下的脚步。 那沈伴生在江南的时候便已经知晓桓蘅,但此时一见竟是个不染尘埃的人物,但他身上却自有一股气度风华,让他不由得心生畏惧起来。 桓蘅慢慢的道,“是冯家的人将你弄进京城里来的,而且安排了这出戏。“ 他的声音不是疑问,是肯定,那沈伴生听他如此揭露了自己的事情,便越发的惶恐起来。却也不敢回答什么。 桓蘅乌黑的长发上已经沾染上寒气,凝结成了一层霜花,“带她回江南罢,她此生命已够苦了,所遇之人皆非良人,以后定要善待她。“ 沈伴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惊到了,待想询问什么的时候。却见桓蘅已经下可竹桥,那沈伴生感觉自己脸上一凉,伸手去摸,这才发觉竟不知何时,竟下起这样的鹅毛大雪来了。 白岑岑的光顺着窗棱照进黑沉沉的屋内,而屋内两个人却皆是沉默,昔日耳鬓厮磨,缱绻的两个人,此时竟相对无言。 绛墨还是慢慢的开口了,“你这会子该高兴了,原本便想将我赶出府邸去,现在终于找到由头了,但是你信我,这一切不过是栽赃陷害而已,我定能找到证据,让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枉与本少爷已经毫无关系了。“桓怏满脸的不耐,“真不该把你这扫把星留在府邸,以前也不过是为了知道青鸢的死因,如今既已经知晓了,你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了。“ 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慢慢的落了下来,她病的如此厉害,若不是死死的抓着身边的桌席,此时只怕早已跌在了地上了。 “如果我说我便是青鸢,你可信我?“她语声轻柔。“阿怏,你可信我?“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他的脸上骤然间露出一抹错愕,然后满脸的冷意,“为了留下来,这样的谎话也说的出来,真是不知廉耻。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即便是青鸢变成你这样,亦会让本少爷厌恶。“ 绛墨滚烫的心刹那间变得冰冷,似乎彻彻底底的绝望了,她的目光看向了菱花镜,正好照在了她那张惨白的脸颊上,如同邋遢鬼一般,只怕谁都会心生厌恶罢。 “好,我走就是了,不过得把萱儿的尸身还给我,我们都是肮脏不堪的人,若是留在这里,只怕会脏污了你护国公府的门楣。“她说完这句话,便有猛地咳嗽了起来,她忙用手捂住嘴,咳出来的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的溢出来,落在地上。 看着地上那一滴滴的血,如同红梅一般,妖冶的刺痛了桓怏的眼睛,他刹那间露出错愕的表情,想要上前搀扶住她,却还是双手僵在了那里。 少年吐血,只怕便是一辈子的病症了,便是以后治好了,亦是一辈子的旧疾了。 “别说话了,赶紧走。“桓怏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来。 绛墨却苦涩一笑,将掩在嘴上的手慢慢的放下了,却见她的掌心的血亦是黑色的血块了。 “我只说最后一句,少爷还得听一听。“她气若游丝,“杀你的人绝不是萱儿,那人还在暗处,你好生的提防着,这护国公府除了你的祖父,你谁也不要相信,包括你身边亲近的人。“ 说完她果然再也不说一句话了,只扶着东西慢慢的往外走去,才到了门口,却见那鹅毛的大雪落地,竟渐渐的都快没过鞋面去了。 “也好,原是在下雪的那天我进的护国公府的,如今又是在下雪天离开的,这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的,岂不正好。“她说完便往外面去了,但那鞋踩在雪上的声音却越来越弱,直到桓怏再也听不见了。 绛墨出护国公府的时候,只推着一个小轱辘车子,那上面躺着的便是萱儿已经僵了的尸身,她专门跟管家要了一床被子,盖在了萱儿的身上。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冰冷的雪光,羸弱的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的绛墨,却不知哪里来的这样的力气,一步一步的拽着那车子,硬生生的走出半条街去了。 那沈伴生跟在她的身后,急的满头的大汗,“绛墨妹妹,我知道你气恼我,可我不过是为了带你出来,那桓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待你又那样的坏,我不想看见你在护国公府如此的受苦。。“ 绛墨并未拿着正眼看他一眼,伴随着吱呀吱呀的车轱辘撵在积雪上的声音,她还是一步一步的坚持着,直到看见了那青楼的牌匾。 沈伴生见了,忙不迭的道,“绛墨妹妹,你去那里做什么,我自会安置好萱儿姑娘的,你跟着我回江南。“ 绛墨听到他的话,慢慢的停了下来,她满是血丝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声音里也满是憎恶,“倘若不是你,萱儿也不会死,你以为自己是将我救出了护国公府,但我告诉你,你不过是被人当成了棋子而已,为了你的自私,害了萱儿也害了我。“ 听到了这样的话,沈伴生霎时满脸的伤痛,“绛墨妹妹,你以前绝不是这样的,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对我的话也从来都是听的。“ 绛墨眼底的厌恶越发的重了。“你的绛墨妹妹早死了,别跟在我的身边,若是以后想见我,只管拿银子来青楼。“ 那沈伴生听到这话霎时呆若木鸡,瞧着她眼底的厉色,果然不敢再跟上去了。 而绛墨将车子拉到青楼的时候,那守门的早就禀告给那妈妈去了,果然见那妈妈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这青楼中向来睡得晚,便是天亮了才肯去歇息,只因今日下了大雪,客人少的可怜,那妈妈便在屋子里打盹,听到小厮们说绛墨回来了,便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 等她一出来,竟没认出绛墨来,却见娇嫩的跟花瓣似的女子,今日竟成了乞丐一般,原本嫩如水葱一般的手指,此时竟瘦如枯柴一般,又瞧她的脸,白的跟鬼魅似的,竟好似得了痨病一般。 那妈妈又瞧向了那车子,却见那被角被风吹开,却是萱儿那张已经冰冷的小脸。 “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让你去了那样的地方去了,这会子倒好,白白的搭上了性命不成,如今连你也被弄成这样。“那妈妈越发的恼怒起来,“这尸体你拉回来做什么,还不快找个地方给她埋了去?“ 绛墨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却还是慢慢走过去,在萱儿冰冷的身子上摩挲了一会子,然后衣袖的暗角处搜出几块银子来。 只怕是那侍卫搜检她的尸体的时候,并未查出来,因为萱儿这丫头素来小心,将银子藏的很好。 绛墨将那银子递给了那妈妈,“去给她买副棺材,剩下的钱全是妈妈的。“ 那妈妈将那几块银子拿着手里细细的掂量了掂量,买一副最便宜的棺材也只能花去一半,这才冷哼一声将银子藏在袖口之中,好似自己吃了天大的亏似的。 绛墨将萱儿的衣衫整理好,又趁着那妈妈不注意。将自己手腕上的那对金镯子摘了下来,戴在了萱儿的手腕上,然后用衣衫掩盖住。 这镯子原是卫姨娘给她的,只因她身上没有什么首饰,她便偶尔拿出来戴一戴。 那嬷嬷冷哼道,“她赎身的银子以后必要你还给我,人是你带走的,如今这样躺着回来了。“ “放心,我以后绝对会安安稳稳的留在这里给妈妈赚银子。“她良久才扯了扯唇角。 那妈妈听到她这话,也放下了心,脸色才好了一些,“我便说过。又不是那金凤凰,高枝上站不了多久,就得被打回原形,不过这样也好,彻彻底底的绝了那念想,才能乖乖的赚银子不是。“ 她正唠叨着,一转身却不见了绛墨的身影,可她却不曾听见她离开的声音。 然而等她再仔细的一瞧,却见绛墨倒在雪地里,厚厚的积雪几乎将她瘦弱的身子给淹没了一半,竟不知何时她竟晕了过去。 那妈妈将她安置在青楼的一个偏僻的屋子,只因别的姑娘染上了病,耽误了她赚银子。 她只叫人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诊完脉之后,只开了一剂药方,那妈妈拿过来一瞧,顿时骂道,“老东西,你竟这样的诓骗我,这药方子得多少银子,便是吃一顿要得三四百两都不够,竟拿着人参鹿茸的当粥吃呢?“ 那大夫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冷笑道,“姑娘这身子匮乏,又着了风寒,得用这样的东西补一补,只怕是之前遭了罪,若是此时不好好的用药,以后便是好了,这身子也是毁了一半。“ 那妈妈便叫小厮将大夫送了出去,自己回房便开始琢磨起来了,这养好病得几千两银子才够,可绛墨得多久才能赚够这样多的银子来,她正想着到底如何的时候,却听外面的丫鬟们禀告,有人求见。 那妈妈正是满脸的愁容。听见了这话,便吩咐丫鬟道,“急什么,让他在外面等一等,上楼叫两个姑娘下来便是了。“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那小丫头的声音,“公子,这里您不能乱闯??“ 那妈妈见惯了很多纨绔子弟,亦不觉得有什么,忙站起身来刚要走出去,却见房门猛地被人踹开,却见桓怏带着赖头进来了。 “呦。许久不见了,小公子最近可好?“那妈妈顿时满脸的堆笑,那厚厚的脂粉簌簌的从脸上掉了下来。 她最怕的便是桓怏了,这厮昔日虽在这里挥金如土的,但亦是动不动的就恼怒,那时候将他们这里弄得天翻地覆的。 桓怏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都是绛墨那姑娘不好,得罪了您,给赶了回来,当初我便劝她,可她不停,只痴心似的非要去找您,如今被赶回来,也是她的报应。“那妈妈满脸的讨好之色。 终于桓怏冰冷的目光瞥向了她,眼底似乎有一丝的痛楚,“她可好些了?“ 那妈妈听到这话,刹那间有些愣住了,昨晚绛墨昏过去了,她还未细细的问究竟在护国公府里做了什么事情,却见桓怏竟这样担忧的问起病情来,便忙将那让她发愁的药方子拿了过来。 “已经找大夫瞧过了,只是那大夫开的药实在是贵的很,正发着愁呢。“ 桓怏的目光瞧向了那药方子,似乎是十分认真的瞧着,当看见最后几剂猛药的时候,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将药方子递给了一旁的赖头,然后吩咐道,“去找御医瞧瞧这药方子,若是能用,便抓一个月的送过来。“ “可用不了这样的多。“那妈妈满脸笑容,“那丫头福薄,您这样待她,可算是她上辈子的福气了。“ 桓怏根本不去听她的谄媚之言,只冷冷的瞥向了那妈妈,“将她的卖身契给我。“ 那妈妈忙翻箱倒柜的去找,没一会子的工夫果然拿过来递给了桓怏。 赖头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扔在了那妈妈的面前,冷笑道,“这给绛墨姑娘赎身,可够?“ 那嬷嬷拿起来,往手指上吐了口吐沫,只数了几张,便已是满脸的笑意。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离开桓怏 那妈妈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成了包子皮似的,“够了,够了,便是十个绛墨姑娘都买的走的。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桓怏将绛墨的卖身契只随意的瞧了一眼,然后叠好之后,慢慢的藏在自己的袖口之中。 他的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哪里还禁得起这样的折腾,霎时疼的他紧紧的蹙着眉,连牙齿也被咬的咯咯作响。 一旁的赖头见他如此,忙不迭的从怀里的小瓷瓶里掏出一颗药丸来,然后用用倒了杯热水,又嫌茶碗脏,直烫了三次遍才敢让桓怏喝了下去。 那妈妈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瞧着桓怏竟病成这样,一时间又想起绛墨了,连她这样的人,也猜不出来两个人之间发什么事情。 “那您是要将绛墨姑娘带走吗?或是将她留在这里?“那妈妈也没有了主意,只想着桓怏竟送来了这样多的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却有给绛墨赎了身子,竟猜不出桓怏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让她先住在这里,以后自然会有人带她离开这里,她想用什么或是吃什么,你全部都依着她。每日我会派人过来给你送银子,但凡亏待了她半分,本少爷便揭了你的皮,再拆了你的店。“ 那妈妈知道桓怏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忙变了脸色,满脸讨好的道,“小公子放心,以后她便是这里的姑奶奶,我就像是孝敬祖宗一样供奉着她。“ 桓怏最厌恶她们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只听了这话也懒得再敷衍下去了,只冷声道,“她可用过饭了没有?“ 那妈妈在一旁是心惊肉跳的。满脸愁绪的道,“哪里能吃什么东西,从昨晚回来姑娘便一直昏迷着,厨房里一直备着莲子粥,只等着姑娘醒了再喝。“ 桓怏冷冷的扫了一那妈妈,冰冷的目光吓得她满身的冷汗,却听桓怏道,“去将那周端过来,带我去她的屋子里瞧一瞧。“ 那妈妈忙不迭的带着他和赖头去了,却是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一处低矮的屋门前。 桓怏的眼底已经露出不悦来,只冷冷的将自己的目光再次扫了过去。那妈妈赶忙解释道,“小少爷有所不知,我们这里那些上等的屋子里又脏又乱的,实在不能让姑娘好生静养。“ 他这才推开门进了屋子,进去了便瞧见绛墨正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几层被褥,只是那张小脸竟比昨夜的还要惨白,往日的娇嫩的唇畔上裂了不知多少的口子,倒像是龟壳似的,不断的渗着血。 他心如刀割,只坐下她的床榻之上,强忍着心底的悲痛将手伸向她的额头,却跟铁炉子似的滚烫。 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只是脸颊便的枕头已经被濡湿了,而绛墨死死的咬住唇角,似乎在竭力的压压着心底的痛楚。 此时已经有丫鬟们将那莲子粥给端了过来,那妈妈巴不得殷勤着献媚,忙亲自捧了过。 清淡的香气慢慢的散在屋子里,原本在昏迷中的绛墨也慢慢的皱了皱眉,砸了咂嘴,似乎是真的饿了。 桓怏将她搀扶着半坐起来,将她的搂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胸口处。 那妈妈忙忙舀了一勺子米粥,递到了绛墨的唇瓣,而绛墨却不肯吃了,闭着眼睛,不断的闪躲着,慌乱间她尖尖的下巴碰到了那勺子,刹那间那温热的粥泼洒出来了一半,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烫出了一大片红痕来。 桓怏满脸的心疼,满脸怒气的呵斥道,“不中用的东西,连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好,还活着做什么?“ 因为怕吵到了绛墨。,桓怏用力的压制住了声音,但那妈妈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忙赔笑道,“我年纪大了,头昏眼花的,我这就叫小丫头过来。“ “不必了。“桓怏伸手接过来她手里的瓷碗,“本少爷亲自来。“ 那妈妈满脸的尴尬,只得退到一旁去。 桓怏舀了一勺细白的粥,然后在唇边轻轻的吹了吹。只是桓怏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哪里侍奉过旁人,竟显得有些笨拙。 然后他放在唇边尝了一些,然后才递到了绛墨的唇边,却见她依旧死死的咬着唇,紧紧的闭着眼,根本没有吃的意思。 见她如此的光景,桓怏越发的心疼起来,只慢慢的哄着,“乖,吃一些才是。“ 那妈妈认识桓怏这样的久,只见他往常在这里与姑娘们厮混,亦是冷冷淡淡的,那些姑娘们使劲了招数,也未必能得他的半点的温存,而尽是竟如此温言耳语的哄着绛墨,凭着她这些年在青楼悟出来的看人的法子,便知晓桓怏定是动了真情了。 果然昏迷中的绛墨被他这一哄,竟听话了起来,桓怏便一勺一勺的往她的嘴里送,却有大半的粥全流了下来,他一时间找不到帕子,竟拿起自己身上的狐皮裘擦了起来,可怜那那千金难求的狐裘,不一会便被毁的面目全非了。 然而她只吃了一半,便不肯再吃了,桓怏也没有再逼迫她,只将那那碗搁置在一旁,扶着她躺在了床榻上,又替她将被子盖好,连被角都被一并的捻好了。 见她瘦小的身子蜷缩着被子里,安静的像是只猫儿一样,便在她的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低声道,“好好活着,等以后来我的坟前看看我,哪怕你穷,拿不出银子买香,只过来瞧瞧我,我便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亦是能欢欢喜喜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屋内的人谁也没听清楚。甚至连昏睡中的绛墨也根本没听清楚。 那妈妈瞧的是目瞪口呆,待随着桓怏出来之后,却听到他用满是冷然的声音道,“你好生的照顾着她,一会子药送过来了,你再侍奉她睡下。“ 那妈妈忙满口的答应着,桓怏又随口吩咐着,那妈妈只得细细的都记下了,生怕有一星半点的错处,桓怏不会放过自己去。 桓怏的目光瞧向那绛墨屋子的门,这才转身而去,那妈妈站在阁楼之上,看着桓怏上了马车,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嘀咕道,“这小少爷今日莫不是转了性子了?或是动了真情了不成?“ 她如同见鬼了一般,这才转身往自己的屋内走去,然而她刚将桓怏给的银子数了一遍,却听见外面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妈妈,有位公子爷要见绛墨姑娘。“ 那妈妈不知是谁竟又要见绛墨,便穿上外袍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却见栏杆前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乌黑的发被风微微的卷起,竟然是个谪仙似的人物,让人见之忘俗。 那妈妈这京城中纨绔不堪,只懂得风流快活的公子哥们她人的倒都是齐全了,但是竟从不知晓何时来了这样的一号人物。 她忙笑着说,“这位公子,那绛墨姑娘已在病中,而且她的卖身契一被人赎走了,您还是见见旁人罢,我这里可有很多的好孩子,娇嫩的跟水仙花似的,公子定会十分的喜欢的。“ 那不才已经没有了耐性,走上前来怒道。“老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不成,站在面前的可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皇帝亲封的一品御史台大人,你竟然敢阻拦。“ 听到这话,那妈妈只感觉一个个闷雷从自己的耳边响过,没想到连这样的大人物竟也来瞧绛墨了,她今日派人去护国公府里悄悄打听过了,绛墨是被赶出来的,但现在却一点也不像了。 那妈妈听了,便哪里敢拒绝他见绛墨,只赶紧将桓蘅迎到了绛墨的屋子里,然后笑道。“适才小公子来看她,您现在又来了,这丫头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福,才让两位公子这样的担心她。“ 听到桓怏适才来过,桓蘅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却还是推门进去。 绛墨适才喝了那热粥之后,身上的便恢复了一些的力气,只勉强的睁开了眸子。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在屋内紧张的寻找着什么,她明明隐约的听见了桓怏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的哄着她。 可等她将屋内仔仔细细的看一遍之后,却发觉根本什么也没有,好似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 他那样的恨她。便是在她如此病着的时候将她赶出了和护国公府去,可见多么的薄凉。 窗棱上的雪带着森森的寒意,昨夜的一场大雪,竟好似将一切的污秽都遮住了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待她抬眸去看的时候,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进来,雪白的衣衫上,偶尔还残留着零星的,未曾散开的雪花。 原来是他喂的她粥,她不由得冷冷的扯了扯唇角,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喝了。 桓蘅轻易的察觉出她身上的抵触,却没有在意,只是慢慢的走了过来,声音依旧是那样的温柔,“青鸢妹妹,你好些了没有?“ 绛墨猛地听到了这样的称谓,刹那间变了脸色,“你不配唤我这个名字。“ 因为身上的病,她的声音很弱,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喊出来的,然后趴在床榻上,猛地咳嗽了起来。 “原来你还是这样的恨我。“桓蘅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你若是看我多么狼狈的,那么还请二少爷看完之后便赶紧走。“绛墨死死的盯着他,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我就像是一只没用的畜生一样被你们给毫不吝惜的给丢了出来,不过我也不觉得难过了,当初在潭拓寺那才叫生不如死呢,如今算得了什么?!“ 桓蘅在听到潭拓寺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良久才是苦笑,“让我带你走罢,这次定会好生的护住你,你心里想做的事情,我全部替你去做,我愿意为你背负弑君的名声,愿意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听到他的话,她似乎怔住了,但却冷笑道,“我拿什么相信你,当初在潭拓寺早已恩断义绝,你我有血海深仇,我不杀你,不过是因为有父命在身而已,桓蘅。“ 他眼底渐渐的暗淡了下来,却见她因为说了这样长的一些话,耗了太多的心神,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想替她将被子拉扯好,却还是慢慢的将手僵在了那里。 绛墨只转过身去,不肯理会他了。 而等那妈妈将药端过来,侍奉她喝的时候,却不知桓蘅已经何时离开了。 桓怏喝完那药之后,丫鬟们便又送过来几粒蜜枣过来,她伸手从丫鬟的衣领上摘下一片雪花来,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淡淡的说,“听说江南从不下雪,真想去瞧瞧。“ 那妈妈见众人都将她捧到手心里一般,连桓蘅离开的时候亦留下了一大把的银票,只让好生的侍奉她,便越发的对她巴结起来了,只想着借着她攀升护国公府的高枝儿。 “那可是个天府之地,比京城亦不知好过多少,如今各地皆有起义之人,只有那里人们安居乐业,虽去年发了洪涝,但如今也已经好了。“那妈妈见她来了兴致,“保证姑娘去了,便不想再回来了。“ 绛墨吃完药和蜜饯之后,拿着丫鬟们递上来的帕子慢慢的擦拭着唇角,嘴里轻声的呢喃乐一句,“那便好了,不想回到这伤心之地便成了。“ 那妈妈见她说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也不敢再问,只得打发她歇息,然后便出去了。 ************** 桓怏离开青楼之后,便并未会护国公府,反倒让小厮和府邸的侍卫直接去了京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小院里。 很快那小厮们便去敲门,很快便有人来开了。 然而那小厮们却一把将门给踹开,然后将那开门之人死死的按在雪地里,任由那人日和挣扎,都无济于事。 而被人按在地上的人正是那沈伴生,他的家里在江南虽是商贾,但对于京城那些人来说亦不过是小门小户而已,而他身上带着银子,在这些时日已经被花的所剩无几,因为没有钱住客栈了,便花了十几两银子租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他已经写信给江南的父母及亲友,只想着凑些银子维持,再将绛墨赎出去。 那沈伴生趴在雪地里,身上满是冰冷的雪,正不知是何人抓自己,一抬头却见赖头正搀扶着桓怏从马车上下来。 却见桓怏的脸色惨白,只是目光中的凶狠让他毛骨悚。 “桓小公子,你凭什么抓我,如今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大声的叫嚷着,连树枝上的鸟儿都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却没有一个人来帮他。 赖头冷嗤一声,“王法?如今我家老爷把持朝政,我家少爷便是王法。“ 此时桓怏已经走了过来,凉飕飕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穿过,然后冷笑道,“还不快说,究竟是何人这样指使你陷害绛墨的?“ 那沈伴生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震,却还是不敢将指使他的人说出来,毕竟那人是将军,他也不敢去得罪。 沈伴生死死的咬着牙,却半个字也比肯透露出来。 那赖头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想着昨日桓怏居然轻易的放这个男人和绛墨离开了,让赖头也为他的小少爷气恼起来,如今见他这样凶神恶煞的找上门来,这才重重的送了口气,这才像是他家小少爷的性子。 赖头忙道,“竟这样的嘴硬,奴才这就那鞭子抽他几百下,看他老实不老实,连我家少爷的女人你都敢招惹。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桓怏却慢慢的开了口,“放开他,你们都退下。“ 众人听了这样的话,皆露出错愕的表情来,却也不敢不遵从,只得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霎时狭小的院内只剩下桓怏和沈伴生。 那沈伴生已经地上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雪,即便如此,却未见有几分的狼狈。 桓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还是细细的将他看了一遍,却见他生的风雅俊俏。虽及不上他二叔那样的惊人,但亦是女子心目中的良人。 不管他为何算计绛墨,但还是愿意冒着丧命的风险去将绛墨弄出府邸去,但凭着这份痴情,亦是让人钦佩。 “你来京城接她,可是想要带回去将她明媒正娶?“桓怏直直的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的表情。 沈伴生迎上他的目光,“我与绛墨妹妹自小青梅竹马,我非她不娶,自然是要做我的娘子的,我比不过小公子那样能给她一生的荣华,可我能一生不负她。便是穷困潦倒,也不会丢下她。“ “她曾经与本少爷有过夫妻之实,你可介意这件事?“桓怏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他正还站在风口处,连声音中也夹杂着一些的凉意。 那沈伴生未曾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有一抹的错愕,但旋即满脸凝重的道,“我进京之前便知道她的父母狠心将她卖到了那虎狼之地,我既能过来寻她,来日便不会在乎这些事情了。“ 桓怏扯了扯唇角,连笑容里都带着苦涩,他慢慢的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一张纸来,只是递过来的时候,连他的手指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沈伴生见他如此,便接过来那纸,只瞧了一眼,便是满脸的惊喜,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再确认一遍之后,才敢确认是绛墨的卖身契,那上面还有她父母的手印,定不会有假。 他曾经去青楼里问过那妈妈,只说绛墨的卖身契还在她的手里,只是那妈妈要的银子,便是回去卖房卖地,也未必能凑的齐全。 “带她离开京城,去江南罢。“桓怏扯出一抹苦笑,眼中却是无尽的伤痛,“在今年除夕夜之前,一定要带她离开京城,然后永远别让她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她回京城。“ 那沈伴生见他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入坠梦里一般,只点着头答应着,生怕他反悔似的。“是,我和绛墨妹妹绝不会踏进京城一步了,我和绛墨妹妹自然会给您日日烧香,乞求您长命百岁,绝不忘您今日的恩情。“ “这件事别告诉绛墨,永远也不要说是我将卖身契给的你,只说是你自己从青楼里赎出来的。“ 沈伴生也生怕绛墨知道了这件事,会对桓怏心生别的念想,只赶忙答应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竟在他的面前直直的跪了下去,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之后,才站起身来。刹那间沈伴生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桓怏一直都是那样目无下尘,满脸桀骜的人,没想到今日竟在他的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感觉万般的匪夷所思。 桓怏那件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狐皮裘沾满了脏污的雪水,而他的却是一片的澄澈,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我跪你,只是请你以后善待她,绝不会让她受一丝的委屈,我今生无法给她的东西,只希望你能给她,若是你负了他,本少爷便是化成厉鬼,也会找你去算账的。“ “好。“他痛快的答应着。 “还有一事,将来绛墨生了孩子,若是儿子,便叫礼庭罢。“一抹伤痛熊桓怏的眼底划过,这原是他给他们孩子起的名字,只怕将来用不到了。 那沈伴生未曾想到他竟是提出这样荒诞的话来,但想着既然他能成全自己个绛墨,便是自己的儿子将来叫这个名字又有什么坏处,只是这个名字倒是还不错。 桓怏说完这句便走了,也未等他开口答应,白茫茫的雪地里,只剩下桓怏的那一行脚印,深深浅浅的,看来身上的伤口真的很重。 很快门外便传来了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长街上。 若不是他手里有那份被攥的发热的卖身契,只怕沈伴生以为适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 他攥着那卖身契,如同得了天下的珍宝一般,赶紧冲出门外去,直奔着青楼而去,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带着他的绛墨妹妹回到江南去,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到她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七章 见她最后一面 绛墨吃完那药之后,身上便出了一会子的热汗,她身上的亵衣被身上的汗给浸湿了,脸上也红扑扑的,有了几分的精气神。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妈妈来看她的时候,笑道,“果然好些了,这几百两一碗的药,若不能让你的病有什么起色,便要去登门拆了那大夫的招牌去。“ 绛墨知道她定然舍不得拿出这样的多的银子来给自己瞧病,又知晓桓蘅曾来看过她,只以为,只怕这妈妈从桓蘅那里得了不少的好处。 那妈妈见她眼神暗淡的似乎再想着什么,头发松散着,在加上病症,越发跟个蓬头鬼似的,便忙上前来,亲自拿着篦子替她拢着头发。 妈妈笑道,“你这一病,外面也不知有多少人牵肠挂肚的,你好生养病,以后想吃什么,只管来告诉我。“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说是一个姓沈的公子要见绛墨。 那妈妈也知晓绛墨在江南有个旧相识,今日竟找上门来了,也不敢私自做主,只得看向绛墨,只等着她的主意。 绛墨咬了咬惨白的唇角,然后将床榻上的披风拿过来,盖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进来罢。“ 那妈妈也只得吩咐了她几句之后,便去了外面,很快那沈伴生便进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似乎有天大的喜事,又生怕自己衣衫太冷。只在外面的暖炉处将披风退下,等身上的残雪化开了,才慢慢的往内室里走。 他坐在绛墨的床榻旁,脸色有些怪异,他生怕绛墨还怪罪他算计她的事情,“你的病可好些了?“ 绛墨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脸上半点的表情也没有。 他犹豫了很久,却还是慢慢的将揣在怀里的纸拿了出来,递到了绛墨的手里,“我已经拿着银子将你的卖身契赎回来了。“ 绛墨只是低眉扫了一眼那纸,只感觉眼前有些模糊,那泪珠也滚滚的落下来。 “跟我回江南罢。那才是生你养你的故乡,绛墨妹妹,你原不属于这里的。“沈伴生满脸的希冀,满脸恳求的看着他的眼睛。 绛墨的心如同针扎一样,良久才慢慢的说,“好,我跟你回去。“ 听到这样的话,那沈伴生顿时喜不自禁,猛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差点撞翻了一旁置放着的瓷碗。 欢喜之下,他想要将绛墨搂在自己的怀里,然而他刚将胳膊伸出去,却见绛墨冷岑岑的目光扫了过来,而就是那种暗淡的眼神,让他滚烫的心内,刹那间好似被泼了一盆冰冷的雪水。 “我这就去租辆马车,然后采办一些回去用的东西,而路上又没有人侍奉你,不如找人牙子买个小丫头过来,好让她在路上侍奉你才是。“他又想着自己还剩多少的银两,虽这些时日被花去了一大半,但回家的路费却还是够的。 “不必了。“绛墨听他一提及丫鬟,便不由得想起萱儿来了,“不过也不必急着回去,等除夕夜过完了咱们便出京城。“ 绛墨知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这里了,但她自小便在这里长大,每一年的除夕夜他的父亲便带着她到街上,那时候父亲将她搂在怀里,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尚书令大人却如同寻常的父亲一样,带着她,在街上瞧着热闹。 那鞭炮声响彻整个京城,凉风将她白皙的小脸冻得通红,可她却丝毫不觉得冷。 如同瓷娃娃的青鸢扯着父亲的袖子,那双乌黑的如同葡萄似的眼珠里带着欢喜,“爹爹,以后青鸢每年的除夕夜都要在街上逛,父亲便陪着鸢儿一辈子罢。“ 青尚书却只当她是玩笑话而已,捏着她的脸颊,打趣道,“父亲陪不了你一辈子,等将来父亲不在了,你每年也定要过来。“ 就算是祭奠她的亲人,她亦要在京城里过最后一个除夕夜。 沈伴生听她如此说,不由得皱紧了眉,他只恨不得立即带着绛墨回江南去,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但想着离着除夕也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正好这些时日让绛墨养好伤才是。 他便点了点头,“好,绛墨妹妹,我全都听你的。“ 绛墨只跟他说了一会子的话,那病症便又加重了些,只感觉耳中嗡嗡的响着,身子也匮乏的没有半点的力气,便慢慢的睡了过去。 ******************* 桓怏那日被刺伤之后,便一直在府邸里养伤起来,整个人身上恹恹的,也不似往日一般训斥奴才了,只是躺在床榻上,只瞧着什么东西,目不转睛的一瞧便是一天。 众人只当他是得了失魂症,但见他能如此安安分分的在屋子里养伤,众人亦是万分的庆幸了,也不敢将事情回禀护国公去。 眼看着后天便是除夕夜了,他胸口上的伤已经长出了一些新肉了,也能出去在院子里逛一逛。 暴雪化开之后,那长廊上躲在笼子里的鸟扑腾着翅膀,发出欢快的声音,偶尔啄着笼子里的的谷穗子。 桓怏站在院子里,身上披着一件灰鼠皮的褂子,瞧着府邸内的雕梁画柱被重新涂抹了一番,那树枝上也被绑上了丝带个小灯笼,一串一串的,瞧着十分的喜庆。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待她转过头去,却见赖头正顺着长廊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惊扰了那笼子的鸟儿,伴随嘶鸣声,那谷粒子散的满地都是。 赖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犹豫了很久才道,“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沈公子将东西已经准备的齐全了,租了两辆骡子车。只说后天的戌时便走。“ 听到是后天,桓怏紧紧的皱了皱眉,嘴唇微微的动了动,轻轻的道,“戌时?也好,反正也来得及。“ 赖头亦是也不知道他家小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待要细细的问的时候,却见他已经顺着月牙门往后院走去了。 等赖头追过去的时候,却早已不见了桓怏,这后院很大,又置放着许多嶙峋的怪石,找起人来十分的难。 桓怏顺着青石的小路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绛墨的屋子里去了,那小路上的雪尚未化开,等他站在绛墨门前的时候,他的鞋已经被雪水浸湿了。 可他竟没有注意到,即便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心里窜出来,他却似毫无知觉似的。 那破旧的小门在那日已经被小厮们给踹坏了,那破旧的门在寒风的夹击下不断的乱摇晃,发出“咯吱咯吱“凄厉的声音。 他踱步慢慢的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了床榻上凌乱的被子。 一想到她那日和那个男人跪在一起的时候,一想到她以后会嫁给另一个男人,生下他们的孩子,耳鬓厮磨的时候,他心如刀绞,却知自己只能放手。 他再也受不住了,抓起那冰冷的被子便狠狠的丢在了炭盆里,然后拿出火折子来,将那被子点着了。 只是这屋内满是湿气,那被子也湿漉漉的,只燃了一会子,便冒出滚滚的黑烟来,只呛到他的肺腑中去,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却见这时,赖头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满是冰渣子的水,只全泼了下去。 却见那炭盆内的火星子全部消失。发出滋啦啦的声音。 然后赖头才看向了满脸铁凝的桓怏,以及那烧了一半的棉被,霎时脸色一阵难堪,忙赔笑的,“小少爷,我真不知道这火是您放的,只以为起火了呢。“ 桓怏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却转身往外面走,突然吩咐了一句,“去备马车,本少爷一会要去青楼。“ 赖头不由得问道,“少爷怎么又要去,这几日老爷和二少爷在忙皇上出宫的事情,您那晚过了子时也要去御前拜年的,您的祝词可都编好了,昨日老爷还问呢。“ 外面的寒风吹动着屋内的纱幔,明明灭灭间,桓怏的眼底有一抹杀意,但随即被隐藏的毫无踪迹。 “去看看她罢,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的苦涩。 赖头从未见他如此过,只暗暗的叹息桓怏既然如此的舍不得绛墨,为何不将人留下,反倒纵容着她跟着那沈伴生回江南去,这实在不像他家小少爷的性子。 等桓怏才出了屋门。却见桓蘅正迎头走了过来,而他的身边正是不才。 这几日他一直来探病,而且时常送一些补药和珍奇的果子,桓怏只是不冷不热的,但也不像以前一样满嘴的讥讽之言了。 桓蘅见了他,温言笑道,“见你不在屋子里,便知晓你来了这里,竟果然被我猜着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桓怏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只冷着脸从他的身边走过,连眼珠子都没往桓蘅的身上落一下。 那赖头忙站在桓蘅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道,“小少爷身子比昨日好些了,连饭也多吃了一碗,劳烦二公子这样的记挂着。只是小少爷急着出府去,这才失了礼数,还望二公子莫要怪罪于他。“ 说完那赖头也躬身离开了。 等那两道身影消失在竹桥上的时候,不才的眼底有一抹的狠绝划过,“小少爷真的会在除夕夜的那晚刺杀皇上吗?瞧着他的样子,到不想是要办这样大事的样子。“ 桓蘅淡淡的垂下目光,却淡淡的道,“我太了解他了,便是天都能捅塌了,只要他将皇帝杀死了,这天下便是我的了。“ “可是万一算错了可如何是好?“不才还是满脸的担忧之色。 “就在他将绛墨轰出护国公府的时候,我便早已料到了,皇帝一死,父亲和文家的人必定会杀个你死我活,等两败俱伤之后,我便带人过去,扶持着大皇子登上皇帝的宝座。“不过是寥寥数语,却注定除夕夜那晚会血流成河,亦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那莺歌燕舞中。 而就在这时,却见匆匆忙忙赶来的小厮打断了两个人的话。。 “二公子,老爷叫您去书房里去商议皇上游湖之事。“那小厮恭恭敬敬的回禀着。 那萧桀全部孤寂百姓如今的凄苦,亦不知是谁给他想了这个馊主意出来,竟然要在宫外过除夕夜,带着他那数万个美人来,如此寒冬腊月的,竟叫美人们穿着纱衣,在湖里乘舟,然后又命全城的富庶百姓都可以过来欣赏自己的美人,一点也不吝啬,只说是赏给百姓们的福分。 如今朝中已经乌烟瘴气,众人只知道如何哄着皇帝玩,谁也不敢劝上半分。 护国公只得将各地的商船弄进京城来,只做成画舫,然后命能工巧匠们将那画舫弄得越奢靡越好。 而桓蘅却按照皇帝的吩咐,将已经结成冰的湖水给砸碎了,只可怜那些被征用来的人,站在满是冰块的水中,每日的劳作,亦不知冻死了多少人。 如今这小厮这样急的催,只怕是皇上那里来了圣旨,亦不知又要弄出什么花样来,桓蘅也忍不住的皱了皱眉,旋即跟着小厮往护国公的书房里走去了。 ****************** 桓怏站在青楼的门口里,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他脸色很差,英俊的脸颊上隐隐带着一抹愁绪。 赖头再也忍不住了,只多嘴了一句,说道。“小少爷,要是您不进去咱们便回府里去罢,您生的这样漂亮,又站在这里,那些人还以为您是出来迎客的姑娘的,也不知多少人的眼睛一直落在您的身上。“ 听到他的话,桓怏冷森森的目光猛地冲着他瞧了过来,刹那间赖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只差点跪在地上。 桓怏这才冷哼一声,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便是那刺鼻的脂粉味,和女子的欢笑声,桓怏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此时已经傍晚,那些忙着皇帝巡游的官吏正来这里厮混来了,只因为白天捞足了油水,晚上便越发的奢靡起来,很快这姑娘们便都被叫走了。 那妈妈也忙的脚不沾地,便是来了客人亦不来殷勤的迎接了。 桓怏站在楼下许久,却依旧没有人过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也没在意,只径直的往绛墨的那屋子里走去。 等他站在屋子的门口的时候,却见一个满身脂粉艳香的女子醉醺醺的挡在他的面前,摇摇晃晃的,脸颊一片酡红,“您是来找绛墨的吗?“ 桓怏皱了皱眉,有些厌恶的往后退了半步,若不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早就将她一脚给踢飞了。 那女子见桓怏未回答,便又笑了起来,“公子,您来的晚了,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了,这些时日两人情深意重的,蜜里调油似的,便是您这样英俊风流的人,也未必能再入了她的眼了。“ 桓怏忍不住皱了皱眉,那赖头顿时明白了桓怏的心思,拽着那女人便往楼下拖,怒道,“看你是喝醉了,你可知道你适才在跟谁说话。“ 那女人依旧疯疯癫癫的,嘴里还不断的咒骂着赖头。 等赖头拽着那醉醺醺的女人走后,桓怏只走到屋子的侧面去,只因为她这里十分的僻静,而旁边亦是摆放着一片竹子,只为了应景。 他慢慢的将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而他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屋内此时的情形,刹那间心如刀绞,一片的冰冷。 却见绛墨正坐在软榻之上,手里捧着一个手炉,而那沈伴生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正跟她说着什么,隐隐约约的好像是江南的奇闻异事,她听得倒是十分的仔细,或者是一些诗词,她都细细的听着。 那沈伴生虽是商贾出身,但也是读书人,对诗词之类的倒是有几分的见解。 而绛墨又更是擅长这些。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只每日听他说着这些,只打发着日子。 桓怏不由得扯了扯酸涩的唇角,他最厌恶的便是这些诗词,甚至那些圣贤书,只觉得酸溜溜的没有半点的意趣,更厌恶为官做宰的人,所以从未与绛墨在一起做过这些事情。 这些时日不见,却见绛墨又瘦了一圈,那乌黑的头发只用头绳绑着,一根簪子也未戴着,那双杏核似的眼睛越发的显得晶莹剔透。那下巴细细尖尖的,竟真的像一个江南的美人。 不知说到了什么,绛墨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低,可却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终于他还是将窗户给关上了,烦闷的几乎都喘不过气来,只想找个人过来,却见那些姑娘们早就去弹曲去了,哪里还有人。 他直奔着上房而去,这里是专门供京城的官宦子弟享乐的地方,便是那些商贾之流,便是有数不尽的银子。也是不能进去。 桓怏一脚将那门给踹开,却见几个公子早已喝的面红耳赤,那姑娘的琵琶声也戛然而断,众人只将目光看了过来,只想着随究竟是谁这样的胆大。 “放肆--“其中一个喝醉了的人指着桓怏道,“快将他给本少爷打出去。“ 然而桓怏脸上满是寒霜一般,只径直的往屋内走去,直到走到了主位上,冷冷的看着那人,“让开。“ 此时有人已经认出桓怏来,“这不是桓家小公子吗?“ 众人这才知晓竟是这尊大佛,众人素来知晓桓怏不学无术,日日厮混,没想到竟在这里撞见了,而偏巧这些人大都是护国公的手下的人,便越发的对桓怏巴结起来。 那原本坐在主位上的人匆匆忙忙的站了起来,亲自扶着桓怏坐下,然后又从屋子里找了两个最娇媚的姑娘,侍奉在桓怏的身边,替他斟酒。 那姑娘们自然认识桓怏,又见他生的这般俊俏,便越发的殷勤起来。 桓怏这人虽然日日不着调,但却从不跟那些纨绔子弟为伍,他向来目无下尘,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不配作自己的友人,所有那些权贵虽有意巴结,却连机会都没有。 而今日便赶忙上来敬酒,而桓怏却几乎来者不拒,便是后来众人见他醉了,亦不敢再让他喝了,可他还是自斟自饮起来,竟不知喝了多少。 那沈伴生一直在给绛墨讲着坊间流传着的诗词文章,虽不是名家所作,但亦有几分风雅,绛墨偶尔便开口点评几句,但亦是字字如朱玉。这让沈伴生不由得满脸的激动。 他的绛墨妹妹以前虽认识几个字,但在文章诗词上面确是一窍不通,而如今竟有这样的本事,竟让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了,两个人俱是一愣,待转过头去,却见竟是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满头的大汗,连气也喘不匀了似得。 “绛墨姑娘,您只当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去劝一劝小公子罢。“赖头的眼睛里喊着泪,“他现在都快将自己灌死了。没命似得喝酒呢。“ 绛墨从软榻上站了起来,皱眉问道,“他在哪里?“ 沈伴生在赖头进来的那一刹那已经变了脸色,却见绛墨这样的着急,便不由得心底一阵的酸涩,只想劝着绛墨不要过去,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很快赖头便带着绛墨来到了上房内,绛墨只推门进去,却见桓怏坐在中央,身边的两个娇媚的美人正劝着他必要喝了,却见他满脸的醉意,胳膊环着其中一个美人,醉醺醺的说,“美人,快来给本少爷倒酒,本少爷有的是银子,难不成还付不了您的酒钱。“ 席间忙有人道,“小公子哪里能没有银子,只是您在这样喝下去,只怕护国公大人得找我们算账了,您还是发发善心,饶了我们这一遭罢。“ 众人喝的酩酊,并未有人注意到绛墨走了进来。 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个美人越发的恣意妄为起来,只喊了一杯酒往自己的嘴里,然后笑道,“这里有,小少爷和愿不愿意喝?“ 绛墨刹那间满脸的怒意,只抓起柜子上置放着一壶酒,便往桓怏的面前走去,然后打开盖子,劈头盖脸的将一壶酒倒在了桓怏的头上。 她的声音冰冷,“够了吗?还接着喝吗?“ 屋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众人被吓得酒醒了一半,而他身边的美人,亦是瞠目结舌。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八章 眼睁睁看着他死 那冰冷的酒水从桓怏的头发上落下来,他长长的睫毛亦是被打湿了,然后顺着他的眼角缓缓的落下,竟如泪珠子一般,留下一道长痕。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屋子里的男人刹那间炸开了锅似的,坐在桓怏身边的男人见状死死的扯住绛墨的胳膊,怒道,“快叫那老东西过来,看看她教导出来的姑娘,如今竟连桓家小公子否得罪了。“ 桓怏慢慢的睁开眼睛,褶褶的目光中尽是悲凉,他的声音里还带着醉意,待目光看向那男人拖拽着绛墨的手的时候,刹那间变得阴冷异常。 那男人下意识的放开自己的手,讪讪的脸上有些挂着不住。 “你来做什么?本少爷已经不要你了,赶紧滚。“他的声音里满是醉意,眼底却如死灰一般,连往日的光泽也散去了。 他说完伸手一拂近在咫尺的绛墨,他并未用多大的力气,但绛墨这些时日身子娇弱的如同柳枝子似的,却还是让她身子一歪,差点跌在地上,只是她的手肘碰到了桌案的犄角,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众人见如此的情形。便猜出绛墨的身份来了,只听闻是当初他从这里带走一个小妾,又听说前些日子竟被赶出府去了,这亦被坊间传的沸沸扬扬,只当天下趣闻一般。 想着护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断没有将自己家的小妾送到这里的道理,便是再不喜欢,只管打发到尼姑庵或者家庙里去。 他们这才悄悄的瞧绛墨,却见生的也有几分的姿色,楚楚可怜的一个美人,我见犹怜。 “你这样狠心的将我赶出护国公府去,难道就是为了这些女人?“绛墨的眼底带着怒意。然后手指慢慢的指向了那原本侍奉着桓怏身边的女子,冷笑道,“原来以为桓小公子的眼光长进了些,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桓怏随手捏着一个女子的下巴,然后凑过去在那女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那女子刹那间满脸的欢喜模样,然后笑的娇媚,“讨厌。“ 而他的眼底里带着讥讽,“瞧你你病歪歪的模样,本少爷看着就厌恶,还是这些女人好,娇媚的跟春日的花骨朵似的。不像你干巴巴的没有半点的趣味。“ 众人见桓怏说了这话,席间的氛围刹那间又欢快起来了,然后有人道,“呦呵,这女人竟喝醋了,果然这女人是娇惯不得的。“ 桓怏冷笑,然后看向屋内那些公子们,满脸的狂傲,“果然是惹人厌的很,不如这样,本少爷想到了一个还主意,谁将这个女人带回家里,娶做正房夫人,本少爷便赏他一万两银子,如何?“ 再坐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亦是在乎颜面的,那一万两银子虽然贵重,但没必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进府,只怕连祖宗都要气的从棺椁里爬出来。 绛墨未曾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狠心无情的话来,只是抬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话,她眼底满是泪意,但死死的咬住唇,不让自己留下半滴泪来。 桓怏不敢去看她那种绝望的目光,然后看着众人,“既然你们不想要银子,那本少爷便回禀祖父,给他官升两级如何?“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底皆露出复杂的目光来,这些人心里十分的明白,这官位可远比银子有用多了,如今朝堂上的护国公想提拔谁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桓怏断不会诓骗他们。 这样一想,很快席间便有人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倒是愿意替小公子解决这件麻烦事。“ 很快又有几个想攀高枝儿的人连说着要娶绛墨为妻。 绛墨并未去看那些男人,甚至连目光也未曾在他们的身上停留片刻,眼底像是藏着碎冰一般。 刹那间她竟像是待价而沽的东西,只让人指指点点的,无数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而她却恍若未见一般。 那些女子们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便生怕闹出什么荒唐事来,便忙悄悄的走了两个,赶紧去找那妈妈去了。 而桓怏见那几个人都来争抢,便愈发的来了兴致,他亲自往酒杯里斟了杯酒,然后拿起来晃了晃,却并未喝下去。 “既然如此,本少爷也不能将她分成几块,不如今日便让她挑选自己的如意郎君,如何?“ 众人听了这话,这才感叹传闻果然不假,桓怏果然是个任性胡闹的,这世上男尊女卑,更何况是这些低贱的青楼女子,竟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来选,这无异于让这些人丢尽颜面了。 那几个人却不由得脸上忽红忽白,却又不得不安慰自己,绛墨生的倒是有几分的姿色,娶回去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桓怏此时已经将那酒盏递到了绛墨的手里,随即那呛人的酒味顺着鼻息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却听桓怏满是玩味的声音再次传来,“快瞧瞧,这些可都是官宦子弟,可比你那个商贾出身的小情郎强出百倍,本少爷知道你一心想要攀高枝,但本少爷劝你,这些人里足够让你吃下去的,别想着本少爷,免得什么也得不到。“ 刹那间绛墨将手里的酒盏狠狠的甩了出去,正巧落在桌案上,却见,满桌子的菜盘竟被砸碎了一大半,溅起来的酒让众人的衣袍全部都遭了秧。 而就在这时,却听“啪“的一声,却见绛墨竟狠狠的甩了桓怏一巴掌,刹那间却见他的脸颊上有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刹那间屋内的人都呆滞住了,满脸震惊的看着绛墨。 他比她高出太多了,她是踮着脚尖扇上去的,只累的在哪里脸色惨白,连呼吸也越发的紊乱起来了。 而此时那妈妈也被请了过来,才推门进来,便瞧见了这样的一幕,吓得“哎呦“一声。然后摔在了地上,顿时昏了过去。 桓怏的酒也全部都醒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生疼的感觉让他知道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他何曾被女人这样的当众甩过耳光,这让他丢尽了颜面,于是一怒之下,他伸手便往她惨白的脸颊上甩去。 然而他的手离着她的脸颊只有一截指头远近的时候,却还是僵在了那里。 她没有丝毫的惶恐,亦没有躲避,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绛墨死死的盯着他,“打,你尽管打下去桓怏。你什么狠心的事情做不出来,这算什么啊?!“ 他咬了咬牙,还是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指收了回去,然后一根一根的攥紧,“出去。“ 众人见桓怏适才挨了打,只以为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这可怜的小丫头的命也铁定丢了,然而众人却见桓怏竟未动她半根的手指,不由得满脸的诧异起来。 然后绛墨却死死的拽着他的脖领,揪住他便往外面走,眼底盛着无尽的怒意。 桓怏比她高出很多,几乎被她给勒的断了气。可他还是摇摇晃晃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很快就穿过了楼梯,转过了长廊,从无数个满身脂粉气的女子身边走过。 桓怏不知是不是醉了,竟任由她如此的作贱自己,任由他蛮横无理的如此行径,一路上他的头不知撞在栏杆上或是鸟笼上多少次,却见桓怏的发簪已经松散的不成样子了,而那簪子上的玉雕早已不知在何处磕碰碎了。 人山人海的大街上,众人瞧着被绛墨拖拽出来的桓怏,皆露出诧异的表情来。 待她放开他的手,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中却带着讥讽,“怎么?还痴心妄想着去护国公府不成?“ 绛墨目光中带着难掩的悲痛,似乎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此时有多么的狼狈,她低下眸子,“你怎样荒唐我都不管你,至少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她转身而去,很快她瘦小的身子便穿过了门厅。 桓怏看着那消失的背影,怔怔的出着神,而就在这时。 而就在这时,那原本在远处避着的赖头慢慢的走了过来,“小公子莫要看了,人都已经走了,若您真的舍不得,何不将她留下,奴才说句胆大妄为的话,瞧着那绛墨姑娘待您也有真情,您又何必非要将她弄走呢?“ 桓怏好似并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漆黑的目光依旧落在她瘦小的背影消失的地方,忽然扯了扯唇角,“现在只怕她已经对我厌恶至极了,想必将来想起我来也不会有任何的痴恋了,如此能断的干干净净,也好。“ 说完他低头瞧着一眼自己的领口,上等的锦缎已经被她弄得面目全非。满是褶皱,但他那样干净的人,此时竟舍不得抚平那几道褶皱。 ************* 转眼便到了除夕夜的那天,绛墨从沈伴生那里要了五百两银子,给了那妈妈。 那妈妈推脱了几次还是接下了,然后将萱儿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了绛墨。 在这青楼里不过是住了半个月而已,绛墨并未有什么结交的朋友,倒只有妈妈给送她,还十分大方的包了一包糖和花生给她塞在了包裹里。 晚上的时候,沈伴生便领着租来的骡车过来门口接他,他倒是难得的买了一些京城的物件或是能存放久的吃食,只说要带回江南给他的父母。 绛墨倒是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个包,叠放着几件衣服而已,她穷的半个首饰也没有。 那沈伴生满是满脸的笑意,只恨不得即刻回到江南的模样,他笑道,“妹妹便能见到父母双亲了,你心里可高兴?“ 绛墨对那父母并未有什么感情,甚至不曾见过面,却还是勉强的挤了一抹笑意来,“高兴的很。“ 那沈伴生见她如此说,便拉着她的手,“放心,等会江南之后,我便回禀了父母,无论如何便要娶你为妻的。“ 绛墨并未回答他的话,甚至懒得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只是淡淡的开口,“走罢,正好能瞧瞧这京城的除夕夜,以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是啊,听说今日皇上巡游,与民同乐,这盛况更是空前绝后。“沈伴生满脸的温情,“绛墨妹妹,等以后我做了官,咱们便来京城住可好?“ “再也不来了。“绛墨扯了扯酸涩的唇角,“再也不想见这里的景致,再也不想要见这里的人了。“她声音暗淡的似乎随时被风吹去一般。 两个人坐在骡车里,那帘子被掀开了,却见京中亦是烟花漫天,街边挂着一串串的灯笼,门上贴着各色的年画,巡游的侍卫亦是满脸的笑意。 如此热闹的京城,沈伴生却是从未见过的,只瞧着这个,又将目光落在那个身上,一时间眼花缭乱,正要指给绛墨看,却见绛墨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乎见惯了这样的繁华。 很快马车便经过江边的路上,却见那里的灯笼将整个湖面照的恍若白昼一般,无数的画舫停在江水中,那船上皆挂着成串的莲花灯,远远瞧去竟似天生的点点星辰。 岸边却是数十丈只高的楼台,亦是刚刚盖成的,却见上面摆放着几盏三四丈高的灯,莺歌燕舞,丝竹管乐的声音顺着江水不断的传过来,竟是一片的歌舞升平。 而所有的画舫上皆站着一个个身穿纱衣的美人,皆是美艳动人,在百姓的目光中或是满脸的娇羞,或是露出娇媚的笑来。 这便是萧桀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皆是容貌不凡,各尽其妍。 而那刚刚搭建的亭台之上,隐约瞧见众星捧月一般被众人围着的那一抹金黄。 沈伴生也看的清楚了,满脸兴奋的说,“绛墨妹妹,你瞧,那便是咱们的皇上了。“ 绛墨不由得想起来潭拓寺的那晚,刹那间心内冰冷,“走罢,一会便将关闭城门了。“ 沈伴生见她如此的模样,便忙命马夫赶车,也不敢问她什么,只是瞧着窗外的璀璨和奢靡,也没有了半点的兴致。 等绛墨的马车到了城门处的时候,马车却停下了,很快外面的小厮便道,“公子,姑娘,城门已经关了,今日只怕出不去城门了。“ 绛墨知道这京城的门向来是到了子时才关的,只因为除夕夜京城热闹的很,先帝曾下旨,外省的人亦可以赴京游玩。 沈伴生忙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京城里客栈都满了,咱们又有这么一些的行李,难不成要子这里等天亮不成?“ 绛墨也皱了皱眉,却见沈伴生已经跳下马车去了,她也皱了皱眉,亦跟了上去。 她才下了马车,只感觉寒涔涔的风跟刀刃似的刮在她的脸颊上,而等她抬起头来,却见高高的城楼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虽不是往日的那一袭白衣,但他还是很快就认出来了。 而城楼上的人也认出她来了,竟踱步慢慢的走了下来。 沈伴生正急的团团转,生怕今日出不了城绛墨受委屈,便正要拿着银子贿赂一下守城的侍卫。 那侍卫看着递过来的几两银子,冷哼道,“是桓御史亲自下的命令,皇帝巡游,端不能让闲杂人出去,况且桓大人和大皇子还在这里,难不成我们因为这几两银子连命也不要了?“ 听到桓御史,那沈伴生不由得脸色变得惨白,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那个满身冰冷的男人,竟比桓怏黑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正想着要如何的时候,却见原本还对他威风赫赫的侍卫却忽然满脸凝重的行礼,“见过御史大人。“ 绛墨慢慢的瞧了过去,却见桓蘅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一身的铠甲上泛着银光,身上的配剑在他的走路时,跟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声一声的直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从未见过他穿铠甲。不由得觉得十分的陌生。 一身铠甲的桓蘅身上少了一些温润,连脸颊似乎也变得深邃了。 他似乎猜到了她在想着什么,只淡淡的一笑,“今日奉旨来守城门,皇上正在巡游,这件事不能含糊。“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见他的目光在沈伴生的身上扫了一眼,“麻烦沈公子避一下,我有些话要跟绛墨说。“ 那沈伴生虽满心的不愿意,但人家毕竟是御史大人,却只得带着赶车的小厮,躲到一旁去了。 此时不知谁家放了烟花。却听彭的一声,绛墨不由得抬起头看去,那光泽照在她的脸颊上,竟带着几分的凄美。 “你要走了?“他的声音很淡,“听说江南的美景很好,去瞧瞧去也好,只是记得回来。“ “不会回来了。“绛墨的目光中带着冷然,“便是这一生漂泊在他乡,成了游魂野鬼,也断然不会再回到这伤心之地了。“ 桓蘅并未说话,只是眼角带着一抹暗淡,“你可还恨我?“ “恨。“绛墨十分肯定的说。“劳烦桓大人放我们出城,这件事对您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桓蘅点了点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只说了句“好。“ 绛墨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很快那沈伴生也过来了,见绛墨脸色还如往常一样,这才微微的放下了悬着的心。 很快城门便被打开了,那驾车的小厮便赶着骡子往城门走。 直到骡车钻进了数丈高的门洞里的时候,那沈伴生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说道,“幸亏咱们出来了,我答应过桓怏,除夕夜之前定要带你出去的,否则他不知要如何气恼了。“ 听到这句话的绛墨如同一阵闷雷一样在自己的脑中炸开了,所有的迷茫和疑惑全部都被解开了,然而知晓了答案,她却刹那间满身的冷汗。 她一双眸子里满是震惊,因为她想起来了,那日桓怏第一次翻脸之前,护国公说的话来,他说要桓怏在除夕夜去陪王伴驾,而这无异于是最好刺杀萧桀的机会。 而他这样费尽心思的想要赶走她,亦不想因为他弑君而连累她,所以才这样狠心的将她逼走。 她知道他要杀了萧桀,而且就在今夜。 而桓蘅却分明已经知道了桓怏的计划,所以才来守城门,因为只无论桓怏成功与否,护国公定然会为了保全桓怏而不得不与皇帝兵戎相见。 护卫皇帝的人皆是护国公的的亲信,还有文国丈的侍卫,那时候两人马起鼓相当,两败俱伤,护国公绝不会让萧桀活着的。 而那时候桓蘅只要守着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去,或者不许援兵进京,然后趁乱扶持着在他手里的皇长子登基,这天下便唾手可得了。 刹那间绛墨猛地跳下了马车。她瘦弱的身子如同柳絮一样的飞了出去,跌倒那冰冷的青石板上,她十分痛苦的转了几圈,然后才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她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般,她还是咬着牙,趁着城门未关严实,竟一下子钻了进去。 “绛墨妹妹??“身后传来沈伴生着急的喊声。 那侍卫被她吓了一跳,尚未来得及阻拦,却见她已经飞快的跑出去很远了。 而就在这时,绛墨的胳膊被人死死的拽住,待她满脸怒气的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见桓蘅那满是复杂的眼睛。漆黑的眼神中映衬着那无尽的烟花,却依旧是那样的冰冷彻骨。 “放开,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绛墨情急之下,见他不肯放手,便低头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背,刹那间一股腥甜从她的唇齿间唇过来。 “你救不了他了。“桓蘅的声音里带着冰冷,似乎一切都被他给算计进去了,而旁人不过是他掌中的蚂蚁而已,任由他驱使,“出城罢,很快我便能接你回来,那时候这天下便是咱们的了。“ 绛墨还是放开了她的牙,却见他的手上已经鲜血淋淋了,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不是咱们的,是你的。桓蘅,他们都是你的亲人,难道你真的愿意看见他们都白白的送了命吗?难道为了得到那皇位,你竟连自己的父亲的性命也不要了?“ “父亲?“他身上的铠甲泛着冰冷的光泽,似乎预料到不久之后便经历杀戮一样,“他早已不是了。“ 绛墨冷笑,“放我走,哪怕我不能救他,但能陪着他一起死,便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九章 重回护国公府 你想陪着他一起去死?“他好似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竟真的笑了起来,刹那间脸那漫天璀璨的烟火也盖不住他脸上的笑。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但他的眼中却是那样的冰冷,而他的声音却在平淡中夹杂着无尽的寒意,“青鸢,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应允,便不能跟陪着他一起死。“ 年少之时,他有一日奉皇命去瓜州,她一身青衣,站在城门处,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她说,他的命是她的,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他满脸的笑意,亦说,她的命是他的。 那些情深意重时候说出的话,回首起来便如同笑话。 还是当初的两个人,此时站在城门底下,冰冷的风如同刀刃,割走了往日所有的一切。 绛墨也笑了起来,眼泪都溢出来了。“潭拓寺那天,我的命便被你遗弃了,已经不再属于你了。“ 桓蘅的眼底透出幽幽的冷光。 而就在这时,却见不才从城墙上下来,见到了正在一起说着话的两个人,有些呆住了。 他还是收敛了心神,匆匆忙忙的走过来,恭恭敬敬的道,“御史大人,还有一炷香的工夫除夕夜便过了,那大皇子差遣奴才来问问您。能否让他去给圣上拜年?“ 绛墨知道这大皇子乃是萧桀还是太子一个妾室所生,并不得恩宠,而且那文皇后又有嫡子,但自古祖上便有规矩,立长不立幼,只等着皇帝一死,桓蘅定会将这个毫无势力的孩子推上皇位。 “既然奉命在这里守卫,便不必去了,一会文武百官和后妃们自然都去给皇上拜年,亦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桓蘅慢慢的吩咐着。 而绛墨在听到还有一炷香的工夫便过了除夕夜的时候,便刹那间满心的急迫起来了。 等她看见城门处那高头大马的时候。心内一横,提着裙摆便跑了过去。那是她赠与他的赤夜,火红的毛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见了绛墨,只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声,低着脑袋往绛墨的身上不断的蹭着,似乎已经认出了昔日的旧主。 绛墨咬了咬牙,拽着缰绳,踩着马镫子便上了马,然后直奔着那江边而去。 桓蘅还站在原地,并未上去阻拦,只是整个人都藏在无尽的暗影之中,好似这一生都无法挣脱了。 那不才见绛墨居然将桓蘅的马给骑走了,竟呆住了,桓蘅的马从不允许任何人骑,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骑走了。 等他满脸震骇时候,却听见桓蘅的声音淡淡的传来,“去罢。“ 很快不才便去城墙的门楼里去侍奉大皇子了,桓蘅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绛墨消失的街上。唇角微微扬起,“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的事情后悔的,因为你要救的,正是自己真真正正的杀父仇人,而你愿意陪他一起死的人,他的父亲手里,亦沾满了你亲人的血。“ 赤夜从街上穿过的时候,却如同风驰电掣一般,所到之处皆是乱成一团,那马蹄不知踩坏了多少小贩的摊位,但人群中却有人喊着,“这时御史大人的马,这时御史大人的马。“ 果然是凭借着这马儿,那在街上巡逻的侍卫也不敢阻拦,竟任由她一直疾驰到江边。 马上便要过了除夕夜了,湖里的那些美人已经从那数不尽的画舫中下来了,衣袂翩跹的走上桥头,如此多的美人,连滚滚的江水也夹杂了脂粉的香气了。 而亭台却越发的热闹起来,隔着江水,却见舞女的衣袖几乎连天上的星辰都能遮蔽了。 那桥头却守着一层层的侍卫,身上的铁甲上带着厚厚的一层冰晶,手里的刀剑亦是冷岑岑的泛着寒光。 把守着桥头的人正是护国公的亲信,他们自然认识绛墨的坐骑,却将绛墨给拦了下来,那为首之人见骑着桓蘅马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忙将她打量了一番,“你究竟是何人?“ 绛墨因为急迫,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尖锐,“我是护国公府的人,我要见你家小公子,我有要事要禀告。“ 那侍卫见她如此心急的模样,便感觉有大事发生一般,却还是穿过了十几丈长的石桥,径直的往亭台上去寻人去了。 京中的烟花放的越来越密集,几乎将这个夜晚照的恍若白昼一般。 终于,却见一个锦绣似的人影从桥上穿过来,他的身后却是无尽的烟花,一袭锦云棉袍,头上却带着嵌玉的紫金冠,尊贵非凡,永远不会被淹没了人群中。 他似乎也不知道来见他的人究竟是谁,等穿过长桥之后,便在人群中开始寻觅,待看见站在桥头上的绛墨的时候,刹那间满脸的怒意,然后走过来,拽着她,便上了一个画舫。 “你怎么还没有离开京城?“他的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咬牙切齿的道,“沈伴生果然是言而无信之人,竟没有将你带走。“ 画舫的四周围着纱幔,只有一盏八角宫灯,只是那里面的蜡烛没有人去剪灯花,摇摇晃晃的几乎很快就要灭了似的。 绛墨伸手便去往他的怀里探去,隔着那厚厚的锦袍,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刀鞘,而桓怏也脸色大变,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别动。“ 她的眼底渐渐的朦胧起来,她的眼底却是无尽的泪,“桓怏,我知道你要弑君,但你要知道,你会将整个护国公府推向死地的,不管你成功与否,你流入史册的永远都是乱臣贼子,谋反之人。“ 桓怏慢慢的垂下了目光,却是冰冷的一笑,“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在乎这些,我祖父又是位高权重之人,定能保全自己,我愿意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下来。“ 绛墨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衫,“桓怏,那你呢?那谁能保全你呢?“ “我已经什么都豁的出去了,绛墨。“他伸手去抚平她鬓角的发,“这是我能为青鸢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你怎么这样的蠢笨。“她嘶吼着,声音凄厉的几乎穿透了整个江面。 “绛墨,你永远不知道我在知道她的死因之后活的究竟有多么的痛苦,我一闭上眼睛,便能瞧见她冲着我哭,说她死的究竟有多惨。“他眼底一片猩红,连声音中也夹杂着无尽的痛楚,“在知道她死因的那一刻,我便知晓陪着她一起离开的日子到了,只是上天待我虽刻薄寡恩,但至少将你送到了我身边两个月。“ 他的指尖很冷,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的时候,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细嫩的胳膊死死的环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小脸深深的埋在了他的胸口。“你不要去,你不要去,你永远不知晓我究竟有多么的爱你。“ 绛墨哭的声嘶力竭,他锦袍很快也被她的泪水和鼻涕给濡湿了一大片。 在她说爱他的时候,他的眼底有一丝的触动。这个往日里只会任性胡闹的小少爷,此时竟好似长大了一般,脸上带露出复杂和深沉的表情来。 “当初谋害他们青家的人中,有我的二叔,而我桓家的人手中,亦沾上了血。我杀不了桓蘅,但我却愿意将自己的命赔给她。“他慢慢的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扯开,“绛墨,我活不成了,你跟沈伴生走罢,永远不要回来。“ “不--“绛墨的眸子睁得很大,满脸的痛苦,她只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说完这句话,却见桓怏掀开纱幔,一脚迈向了台阶,还未等绛墨追出去,那锁着画舫的铁链已经被他解开了。 江上的寒风很大。很快绛墨的画舫便飘出去数丈远,而绛墨竟无法再上岸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踏上了廊桥,直奔着那亭台而去。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满脸悲切的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桓怏,桓怏??“ 而就在这时,却见内侍们敲响了那江边的铜钟,那清脆的声音顺着江水传了过来,却让绛墨心如死灰,好似催命的符咒一般。 绛墨脸上的泪珠已经被寒冷的风给吹散了,她身下的画舫正停在江中,她几乎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些身居高位的嫔妃们给皇帝请安之后,便是权臣给皇帝拜年了。 绛墨清清楚楚的看着护国公带着桓怏从桌案前走了出来,端着酒杯往皇帝的御座前走去了。 绝望从她的心底蔓延出来,她脸上渐渐的竟有一抹笑意来,“阿怏,你去了阴司地狱也找不到青鸢,别担心,我这就去跟着你去。那时候到了阴司地狱里,你便相信我是谁了。“ 绛墨旋即咬了咬牙,直奔到船头上去,一下子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那夹着冰碴的江水如利刃一样割着她的肌肤,她素来也懂几分的水性的,但身上的棉衣沾了水,竟比石头还沉,直直的把她往江底拖拽下去。 如同一只蛮横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颈,那窒息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痛苦。 隐隐约约的听见那桥上的侍卫再喊着,“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原来那些侍卫以为画舫里的是皇帝的哪个美人,未曾上岸,便落了水,毕竟萧桀带来的美人却是三千个,便是少了也不会有人知晓的。 绛墨慢慢的往湖底落去,待她抬起头的时候,却见桥上隐约的跳下来一个人,然后是侍卫那着急的声音,“了不得了,桓小公子跳下去救人了。“ 绛墨渐渐的失去了意识,眼前也是无尽的黑暗,而却清楚的感觉一双手扯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湖面上拖拽。 不知过了多久,绛墨才醒了过来,却见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江边,而她一眼却感觉冰冷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自己的脸上。 她刹那间猛地咳嗽起来,然后吐出几口水来,这才觉得自己跟压着巨石一样的胸口,不似适才那样沉闷了。 待她用湿漉漉的衣袖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却看见了桓怏正坐在她的身边,而刚才落在她脸上的水,亦是他身上淌下来的。 却见桓怏脸被冻得青紫一片,头发也湿漉漉的,那束发也凌乱不堪,“怎么样,可还难受?你这蠢物竟做这样的事情,冷死本少爷了都。“ 很快就有侍卫递过来两件狐皮斗篷,桓怏先盖在了绛墨的身上,然后才接过了另一件给自己披上。 绛墨将脸往旁边侧了侧,却隐约见到那楼台之上,那抹明黄色的人影还在,悬着的心才放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幸亏你没有做那样的事情。“ 桓怏跌坐在她的身边,似乎身上的力气也耗尽了,“这一下本少爷彻彻底底的清醒了,这寒冬腊月的跳江,姑奶奶您可比我有本事多了。“ 很快护国公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离着很远便急道,“阿怏,你究竟是怎么了?“ 原来适才他和桓怏正在御前敬酒,却听见侍卫喊着有人落水,然而未等皇上发话,他身边的桓怏竟像是发疯似的,直接跑走了,更令他诧异的是,那桓怏竟亲自下水救人。 连皇帝也是满脸的调侃,“没想到桓小公子竟是这样热心肠的人,为救人连性命也不顾了。“ 再座的众位大臣都是满脸的诧异,只觉得那桓怏竟是这样性情古怪的人。 然而等护国公跟群臣给皇帝拜完年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赶来过来,待看见那躺在江边石头上的两个人的时候,都快气的笑了。 “好,你们好的很。看来这个女人真的是你命中的业障,老夫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还能做出多少荒唐的事情来。“ 桓怏瞧着护国公的脸色,便挣扎着坐起身来,将绛墨挡在自己的身后,掀了掀眼皮,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话来,“祖父能不能回去再训斥,孙儿都快冷死了。“ 护国公知他身上的伤口刚刚痊愈,便冷哼一声,对护国公府的小厮们吩咐道,“快去将这混账送回去,然后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桓怏的手攥住绛墨的,眼神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凝重,“请祖父做主,把她也带回去。“ “老夫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女人已经被赶出府邸了。“护国公满脸的冷然,“能告诉我今日又是闹哪样?这算什么?“ “孙儿后悔了,非她留在身边不可。“桓怏满脸央求的看着护国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现在重归于好了。“ 护国公的目光略像了那楼台之上,知道自己不能离开太久,满脸怒气的对那侍卫道,“去将他们两个送回府邸去,等着回去再算账。“ 说完他拂袖而去,绛墨咳嗽了几声,将肺腑里最后几滴江水也一并的给吐了出来,“从未见护国公生过这样大的气,你还是想想怎么办罢。“ 桓怏这才将自己的思绪收了过来,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来。“大正月的便要挨打了,都是你这贱人害的本少爷。“ 而此时那护国公府的小厮已经将马车给赶了过来,等两个人上了马车之后,赖头又匆匆忙忙的过来,递进来两套干净的男子的衣衫,然后道,“小少爷和姑娘都换上罢,都是从侍卫那里找来的,现在还热乎着呢。“ 绛墨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待看向那衣衫的时候,目光又瞥向了桓怏。苍白的脸颊上夹杂着一抹不自然的红。 她刚要说话,却见他已经抓起了一套衣衫,背过身去,开始换了起来。 “放心,本少爷才不屑去看。“ 绛墨也转了过去,才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袍解下来,却感觉身后桓怏衣衫的悉悉索索声已经没有了,忙吓得扭头去看,却见他已经转过身来,将马车内置放着的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别换那些男人的东西,可都肮脏的很。“桓怏满脸的嫌弃。但他的身上已经换好了那些衣衫。 绛墨用手紧紧的拽着那些衣衫,然后满脸无奈的道,“小公子,那您为何就能穿得,我却不能,哪里有您这样蛮横霸道的,只许州官放火,反倒不许百姓点灯了?“ 桓怏冷哼一声,一脚将地上的那套衣衫踢出马车外,“本少爷的女人怎么能穿别的男人的衣衫,只当本少爷是死的不成?“ 那毯子很暖,绛墨脸色才微微的好了一些,然后无奈的道,“那我一会怎么进府邸?“ 然而她的话才说完,便听见赖头的声音传来,“小公子,已经到了护国公府了。“ 绛墨正局促的扯着自己身上唯一的毯子的时候,却见桓怏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来,然后将她一把打横抱起来,径直的下了马车。 她再次来到护国公府,心内却是百感交集,她想起那日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不由得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 护国公府的牌匾旁已经挂了无数的红灯笼,等守门之人将府门打开,却见里面灯火通明,一阵欢声笑语,一片欢天喜地的模样。 那些守岁的小丫鬟也肆无忌惮的在外面玩,将那莲花灯挂在枝头,活着是那红纸剪成的窗花。 绛墨见这样多的人,不由得心内一紧,旋即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在桓怏的胸口。 他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看着她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也有这样害臊的时候。怕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本少爷的人。“ 绛墨将自己的脸从桓怏的怀里伸出来,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少爷真的是误会了,我哪里是害臊了,只是觉得丢脸而已。“ 桓怏脸上的笑却更加的明显了,漆黑的眼底里似乎翻涌着异样的流光,“那正好去正厅瞧瞧,那才有意思呢。“ 绛墨刹那间脸色惨白,只恨不得从他的怀里跳出来。“饶了我这一遭罢,好少爷。你让我以后在府邸里怎么活着?我亦是要脸面的。“ “哦?本少爷竟不知你还要这样的东西。“他斜睨着她,“反正也没用,今日反倒都丢了罢。“ 说完他竟真的抱着绛墨往正屋走去,此时府邸内有头有脸的人只怕都在冯夫人的屋子里守岁,她们也得等护国公回来请完安才能睡的。 一路上他们撞见了好几个小丫鬟,瞧着她们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却又慌忙的低下头,不敢再看。 桓怏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而已,然而经过冯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却见那冯夫人和卫姨娘,还有几个管家的婆子们正在院子里瞧着小丫鬟放烟花,一见桓怏回来了,竟都愣住了。 绛墨刹那间涨红了脸颊,只将头埋在了桓怏的怀里,死也不肯出来,然后轻声的道,“快走。“ 她现在身上只盖了一块毯子,脸面都丢尽了。 “阿怏回来了?“卫姨娘诧异的声音传来,旋即是一阵脚步声,绛墨不用瞧便知道,只怕那些人都过来了。 “这是谁?“冯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是难掩的诧异。 绛墨不由得吸了口气,然后将头从他的怀里抬了出来,扭着脑袋看着冯夫人,露出点点笑意来,只是眼底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丝的讥讽,“给夫人请安,只是现在不能跟您下跪磕头了,明日定会上门给您赔罪。“ 那冯夫人在看见绛墨那张脸的时候,已经满脸的错愕,等她的目光将桓怏也绛墨打量了一番之后,竟是满脸的疑惑。 毕竟桓怏是跟着护国公去陪着皇帝去了,这会子竟将绛墨给带了回来,而且两个人又是如此的行径,连桓怏的衣衫也换了。 桓怏也懒得再理会他们,连告辞的话也不说,径直的抱着绛墨走了,直奔着自己的屋子。 等他们走后,那些人还呆愣在那里,冯夫人的一个心腹嬷嬷摇头叹道,“成什么样子了,如今竟做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来,便是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冯夫人慢慢的收回目光,冷哼道,“老爷这般的纵着他,旁人又敢说些什么。比这荒唐的事情还多了去了,只怕您听了都得吓死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章 他要娶她 桓怏屋子里的小丫鬟们原本便比旁人屋子里的得势,今日见桓怏去陪圣上了,便越发的恣意妄为,只闹腾的不成样子,那梵音跟厨子里要了几桌子酒席,只在自己的屋子里摆放起来了。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等绛墨被桓怏抱着回来的时候,却见院子的树枝上挂着各色风灯,各色的绸带,点的如银光雪浪,虽风而动,恍若月宫仙子的住处一般。 绛墨一双眼睛往四周瞧了瞧,隐约瞧见那偏屋里一片欢声笑语,便戏谑道,“你屋子里的那些姑奶奶们可比你这大少爷过的逍遥自在多了。“ 她说完抬起头来,正巧看见桓怏的唇角紧抿,下巴也绷得很紧,直奔着那偏屋而去。 绛墨忙扯住了他的衣衫,脸颊绯红的竟能压倒桃花,“莫要去,如今我的情形被人瞧见了,以后如何在她们的眼前抬起脸来。“ 桓怏低头冷哼了一句,却还是抱着她径直的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将她慢慢的置放着床榻之上。 他这才自己从衣橱里找了两套干净的衣衫,一套丢在了绛墨的面前。 绛墨这才将那衣衫拽进那毯子下面,然后悉悉索索的将衣衫给换好了,这才拥着毯子慢慢的坐起来,她拿着帕子擦拭着自己半湿的头发,只是受了寒的身子却还未缓过暖意来,麻木的手指有些疼。 她一抬头,却见桓怏正换着衣衫,刹那间脸颊一红,冷哼了一声,“你当着女儿家的面就这样换衣衫。真是不要脸面。“ 桓怏似笑非笑的拿着眼眸斜睨了她一眼,“你身上那几斤几两肉本少爷哪里没见过,如今装模作样的什么?你是本少爷的人,除了本少爷谁敢瞧上一眼,便要剜去他们的眼睛。“ “你这短命的胡说什么?“绛墨人忍不住的翻起旧账来了,“不用待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我又不是你养的猫儿狗儿,喜欢了便哄一哄,厌恶了便踢出府邸去。“ 桓怏已经换好了衣衫,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跟前来,他已经换上了一件绛红色的长袍。那上面用银色的线绣着几团青云,耀眼的好似天边的朝霞。 他并不经常穿这样的浓重的颜色,只怕是为了新年刚做出来,瞧着倒是十分的喜庆,不由得心内有愉悦了几分。 “过来,我帮你擦擦头发。“绛墨声音很温柔,连唇角亦带着令人痴迷的笑。 他竟然十分温顺的坐在了她的面前,她果然慢慢的擦拭着他头发上的水,不经意间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耳垂,刹那间他脸颊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光。 “你为什么要跳下水去救我?“绛墨似乎是忍了很久,才将心底的话慢慢的说了出来,“你不是一心想要为青鸢报仇吗?为什么要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 桓怏眼底他有一丝的复杂,良久才满不在乎的道,“本少爷生性胆小懦弱,见到皇帝便吓的瘫软了,哪里敢去弑君??“ 绛墨知道他不过是在故意说着这样的话,却还是笑了起来,漆黑的眼底隐约间已经有了淡淡的泪光,“真好,至少你还活着。“ 而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适才在湖边那萧桀已经离着他那样的近了,他的手也已经触碰到那刀柄了。 只要他冲过去,了结那昏君的性命,其他的一切桓怏什么也不在乎了。 可就在他听见有人落水的时候,还是想到了绛墨,刹那间他心如刀绞,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不能失去她。 于是他扔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便去救绛墨了,即便护国公在身后如何恼羞成怒的呵斥着他,他都未曾停留一步。 她握着帕子的手从他的发上慢慢的落下,一低头却是满眼的红,这才发觉自己适才也换上了一身红衣,因为是按照桓怏的身量裁剪的,她穿在身上十分的宽大。 见她低着脑袋似乎在出着神,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呆头呆脑的,傻了不成?“ “咱们都穿着红衣,倒像是入了洞房的新婚夫妻似的。“她只是随口说着玩笑的话,正打趣着身上的衣衫,说完之后便深知自己一时间失了言。 “嗤??“的一声听见了坐在他前面的男人发出一声的冷笑,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没想到你这贱人还挺会痴心妄想的。“ 绛墨也是又羞又臊,只想着自己昏了脑袋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却见他这般的嘲弄,冷哼道,“自然是不敢奢望,少爷您这样的身份地位,定会娶那温婉贤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我这烟花之地的女人算什么,德行有亏,一生都会令人鄙夷。“ 见她声音里带着自嘲,桓怏只当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也变得渐渐的凝重起来了,“本少爷什么都好,只是偏生的没有生得一双慧眼,竟将你这鱼目当做珍珠了,而且便是再多的女人在本少爷的面前,?是觉得是庸脂俗粉而已。“ “啧啧啧,果然是在青楼里混了几日的人,如今连这样的哄人的话也说的这般的漂亮,看来您得多呆一些日子,等今年春天考试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蟠宫折桂。“她忍不住的开始出言挖苦起来。 他并未因为她顶撞的话而气恼半分,反倒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来,“本少爷下个月便要成亲了。“ 绛墨只感觉自己的心内一滞,满心的欢喜如同冰雪一样消融,她良久才慢慢的扯了扯唇角,“小少爷要娶谁?“ 她从未听过有人给他提过亲,难道是她在青楼里的那些时日发生的事情? 见她脸色煞白,他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自然是娶一个一心想要攀高枝的青楼女子,谁让本少爷这样心软,反正她这一生也嫁不出去了,本少爷也只得纡尊降贵的收着了。“ 绛墨知道说的是自己。但见他分明是看自己的笑话,不由得又气又急,欲要从床榻上下来,纤细的腰肢却一把被他揽住了。 “瞧瞧你这样子,这样便恼了。本少爷这样的人,能看上你,亦不知是你上辈子烧了多少的高香,回去瞧瞧你家祖坟,说不定此时正冒着青烟呢。“ “妾身是不是该磕头谢恩了?“她怒目而视,“若我的父母双亲知道我嫁你这样的男人,只怕打死我才解恨。“ 昔日她也经常在自己的父亲嘴里听见桓怏的名字,只说他如何如何的被娇惯着,那脾气乖觉,连父亲也是满脸的无奈。 桓怏却并未理会,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越发的光彩熠熠,“二叔的婚事要下个月初三,咱们也要那一天成亲。“ 绛墨未曾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慢慢的瞥了他一眼,旋即竟慢慢的说道,“果然那天是个好日子,不过你祖父是不会答应我给你当正妻的,反倒不如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先纳我为妾,等将来给我扶正的日子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见她竟这样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他倒是眼底有一丝的复杂,然后却伸手将绛墨搂住了自己的怀里,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 他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在细微的颤抖着,忙将她搂得更紧了,“别怕,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任何人再去算计你了,那晚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她一滴滴的眼泪全渗入到他的衣衫中。声音里却带着难掩的娇弱,“这一切太美好了,可我总是担心会失去这一切,桓怏,你永远不会再舍下我是吗?“ 他漆黑的眼睛里满是心疼,“若我舍下你,便这一生孤苦,不得好死,??“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她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了,“这大正月的何必发这样重的誓,我信你便是了。“ 她曾经信过桓蘅,但却还是让她失望了,现在她却愿意再相信桓怏一次,虽然他们的身上流着的都是桓家人的血,但她相信,桓怏跟那个人终究不一样。 桓怏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唇畔便移开,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刹那间满是怒气,“孩子的事情你为何要这样的诓骗本少爷?“ 绛墨刹那间露出委屈的表情来,“当初是少爷起的头。是您谁妾身有孩子的,妾身怕您失望,这才诓骗了您,只是你这样大度的七尺男儿,断不会跟妾身一般计较的对吗?“ “反正你得赔给本少爷一个。“说完他一把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死死的扣在床榻上,绛墨刹那间半点也动弹不得,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往他的脸上瞧。 然而桓怏却慢慢的凑了过来,一把吻住了她娇嫩的唇畔。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声东西落地的动静,两个人刹那间抬头去瞧,却见竟是梵音满脸羞红的站在那里,而掉在地上的却是一个小铜盆,里面盛放着的,却是几块上好的银炭。 梵音只估量着桓怏不一会便要回府了,便散了那酒席,过来替桓怏收拾一番,然后得往熏笼里放些炭。 然而当她看见床榻上的那对人影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竟摔了东西,忙跪在地上满脸的惶恐,“小公子饶命。“ 桓怏满脸的怒意,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只暗恨她打搅了自己的好事,不由得越发的气急败坏起来。 绛墨这才慢慢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用似笑非笑,极为怪异的口吻道,“许久不见了,甚是想念的很,不知这些时日我不在,梵音姑娘可还过的好?“ 适才梵音情急之下并未看见那女子的模样,待绛墨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她竟忘了规矩,忙满脸惶恐的抬起头来,果然看见绛墨那张得意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梵音不由得想起那天她被赶出府邸的时候,自己也帮了不少的忙,而绛墨又是那样睚眦必报的个性,不由得浑身一颤,生出一丝的惶恐来。 “谁让你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话的,凭你也配?“桓怏满脸的怒气,只恨不得将梵音拖出去打死,“以后便叫她夫人便是了。“ 听到这样的话,梵音更是感觉被五雷轰顶了一般,哪里来的夫人,如今护国公府里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人,只有冯夫人,可桓怏的吩咐又不得不遵从,但这件事要传出去,岂不是要被责罚? 明明已经被赶走的人,竟又回到了这里,凭着桓怏那喜新厌旧的态度,只怕绛墨定然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以后不好收拾。 绛墨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却用撒娇的口吻道,“小公子,妾身身边没有了可以侍奉的丫鬟了,不如让她以后跟了妾身罢。“ 梵音听到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她知道绛墨一定要打什么歪心思,但实在无能,只能满眼恳求的看着桓怏,似乎在等着他开口救自己。 桓怏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并未回答。 “哦?小公子舍不得了?那妾身就不夺人所爱了。“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桓怏不过是在想着,她与反应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怎么今日偏生的要她侍奉,只怕心里在打着什么歪主意,但桓怏却懒得猜测了。 “给你就是了。“桓怏斜靠在床榻的围栏上,手指却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青丝,柔软的好似世间最好的绸缎一般。。 听到这样的话,梵音只感觉几记闷雷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只能满脸满脸无奈的哭道,“奴婢已经侍奉您这么多年了,而且这屋内的大小事物都是由我打理的,只怕以后那些小丫鬟们做不好。“ 桓怏被他聒噪的有些无奈,良久才冷哼一句道,“绛墨以后便留在这个屋子,你还是这个屋子的大丫鬟。“ 如今有规矩,只有府邸的正经夫人才能和家里的少爷老爷们住在正屋,只怕现在桓怏已经彻彻底底的将她要当自己的夫人了,刹那间梵音满脸的嫉恨和怨毒,只恨不得将绛墨脸上的笑靥敲碎了才能善罢甘休。 那梵音还在满脸错愕不已的时候,桓怏却已经满脸不悦的瞪向了她,“还不快出去?“ 梵音这才脸色惨白的出门了,绛墨摇着脑袋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好一个痴情的丫头,少爷竟这般的狠心,真是让人心疼的很。“ 桓怏狠狠的瞪着她,目光又落在两个人的一身红衣上,“本少爷真是后悔,为何要将婚期选在下个月,看来今日只能先洞房花烛了。“ 绛墨不由得红了脸颊,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的那把匕首可好生的收起来了?“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的脸上刹那间露出一丝的惊愕来,然后慢慢的将头转过去,看向绛墨“在换下来的衣衫里了,但那衣衫却在祖父的马车里了。“ 绛墨看着外面的天色,隐隐的那星辰竟渐渐的消匿了大半,“只怕这会子护国公大人已经回府了,还请桓小公子自求多福,只求老爷未曾看见您的那把匕首才是。“ ********************** 护国公已经年迈了,自然经不住连夜的折腾,这陪着皇帝在宫外游玩了大半个晚上,隐约亦是满脸的疲惫,连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他承认自己的到底老了,但他这样不肯将权势交出去,亦不过是因为自己后继无人,阿怏偏生又是那样不争气的。 桓蘅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府的,而他一身的铠甲已经退下。却依旧换上了那一袭白衣,清俊绝美的脸上没有半点的疲惫,连步伐亦是那样的沉稳。 两个人直奔着书房而去,只要商议今日之事。 然而却见书房的门口,站着一对人影,两个人皆是一身的红衣,璀璨的好似连天地的光泽都要盖过去似的。 而那两个人正是绛墨和桓怏,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私密的话,隐约的传来绛墨清脆的笑声,依稀的看见绛墨双手攥拳,十分恼怒的往桓怏的身上砸。嘴里还怒道,“让你拿着我取笑??“ 桓蘅的目光一直落在绛墨的身上,她的笑声却是那样的熟悉,即便是换了一副容貌,但那一颦一笑从未变过,而当初的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一股狠绝的目光从他的眼底迸出,满是杀意的看着那一对人影,阴风阵阵中,护国公却好似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的戾气。然而等他转过头来,却见桓蘅已经如同往日一般风轻云淡。 护国公这才轻咳了一声,而那原本在书房门口的人,却皆是转过头来,随即敛去脸上的笑意,皆是满脸恭顺的迷羊。 “祖父回府了?孙儿叫人备下了燕窝粥,您吃完了再歇息罢,您熬了一夜,只怕是累着了。“桓怏满脸的孝顺模样,一改往日跟护国公叫板的模样。 绛墨都快忍不住的拍手称快了,她太了解护国公的脾气了,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今日桓怏闯下大祸,只怕不会轻易的饶了他才是,只得先如此,才能挽回局面。 护国公冷哼一句,“你今日倒是乖了,也好,生的我叫人去将您抓来,全府邸的人都瞧着,那时候便什么脸面也没有了。“ 绛墨趁着众人不备,忙用手捏了捏桓怏,却见桓怏毕恭毕敬的道,“孙儿自知做了错事,请祖父只管责罚,孙儿觉无半点的怨言。“ 他们之间那细小的动作被桓蘅尽收眼底,他眼底越发的冷炙起来了。 护国公今日见他竟跳下了那冰冷的湖水里,亦是又气又恨,而那文家的人又揪着这件事,在萧桀面前说桓怏如何如何的荒唐,若不是他尽力在一旁周旋,只怕桓怏今日免不了要被治罪了。 倒是头次见如此温顺的模样,护国公还是冷哼了一句。“进屋里来。带着你的那个女人。“ 等护国公进了书房之后,桓怏这才恢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对绛墨道,“你倒是还有几分本事,果然祖父的气消了不少,要不是这招,只怕现在他已经命人去打我去了。“ 绛墨微微一笑,却被他扯进了书房内。 护国公看着两个人牵扯在一起的手,冷哼了一句,怒道,“能告诉老夫。你们今日在江上唱的是哪一出戏,恕老夫眼拙的很,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也没有什么。“桓怏见祖父并未提及那匕首之事,便以为没有东窗事发,脸色也变得好些了,“只是孙儿掉在江里冷静了冷静,只觉得以前的事情很是荒唐,如今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却还是留恋青楼,惹得桓家后继无人,都是孙儿的过错。“ 护国公看着他,“果然是清醒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然后却见他扯着绛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还请祖父做主,让孙儿娶她为妻,也不劳烦祖父,只等着二叔下个月的婚礼上,顺便将我们的也办了,若是祖父嫌麻烦,我们只管从简,二叔风风光光的??“ “不行??“ “不行??“ 两个声音穿了过来,一个是满脸怒气的护国公,一个确实桓蘅,那桓蘅的声音很大,几乎将护国公的给掩盖了过去,他的眼底却是无尽的复杂和深沉。 来书房的时候绛墨跟桓怏交代过,今日绝不能说成亲的事情,可那厮却偏生的这样着急,竟直接往刀刃上撞了过去,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这让绛墨一阵恼怒。 绛墨的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却满是挑衅的看着桓蘅,“二公子这样的反对,可是绛墨做了什么错事,或是觉得绛墨不配进护国公的门。“ 桓蘅的目光清淡,“倘若我说是,你可会恼怒。“ 护国公没有听见两个人之间的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桓怏,脸色气的通红一片,“你,你若是敢娶她为妻。那老夫今日便杀了你这畜生,留着你也丢尽了家里的脸面而已。“ “那就娶她为妾,咱们都退一步如何?“桓怏的口吻竟像是最买卖一样,让人听了不忍发笑,但此时谁也笑不出来。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一章 她真正的仇人 “那晚的事情谁不知晓,如今你连最后的颜面也不要了,这样污秽不堪的女人也要娶进来,莫说是给你做妻做妾,便是做端茶递水的奴婢,老夫也不会答应。”护国公的脸色气的铁青,声音里满是怒意。 桓怏似乎早就预料到护国公会反对这件事,澄澈的眼望了一眼绛墨,似乎在安慰她不要在乎护国公这样如尖刀利刃的话。 绛墨却慢慢的跪了下去,她身上因为穿着桓怏的披风,而显得有些宽大,这一跪在地上,越发显得娇弱。 “妾身曾听闻老爷和您的原配夫人之事,您与她相逢于市井之中,她是街上卖米的商贩之女,而您是公府少爷,您费劲周折才将夫人趋近府邸的。” 当初她陪在护国公夫人的身边,经常听她提及她与自己夫君的事情,那时候懵懂的她,自然不相信护国公那样威严的人,竟亦曾有这样的温情重重。 听到这话,护国公不由得一愣,那些埋葬了心底的伤心往事再次想了起来,脸上的怒意也渐渐的消了,只剩下无尽的伤感,往日脸上的威严也不见了,不过是一个痛失爱妻的老者罢了。 但他很快皱了皱眉,看向了绛墨,他与自己夫人的事情从未跟人提及过,甚至护国公府的人知道的也很少,而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绛墨接着道,“老爷既然经历过那样的生死相许,想必就能明白今日妾身与小公子的情分。绛墨福薄,生在那样的人家,便是卖进了那烟花之地,亦是自己的命,怨不得旁人,只是今后跟了小少爷,以后便只守着他一世,再也没有别的念想了。” 桓怏听了她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眼底却满是柔意,唇角也微微的勾起,好似十分的满意。 护国公听她说话见,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你们都退下,阿怏你留下来。” 绛墨听到了这话,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然后跟着桓蘅一前一后的出了书房的门。 此时天上连那斑驳的星辰也没有了,呜咽的风吹过树梢,将树枝上的红灯笼吹得左右摇晃,好似厉鬼临世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时,桓蘅猛地转过身来,漆黑的眼底里却藏着无尽的狠绝与戾气,她忍不住的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他却狠狠的拽着了她的手腕,拖着她瘦弱的身子便往前走。 他的步伐很大,她几乎踉踉跄跄的跑着才勉强能跟的上他的脚步,才走了没几步,她便累的满头的大汗,气喘吁吁。 “疼——放开。”绛墨忍不住的呵斥着,“桓蘅,还请你放尊重些,说不定以后我还是你的侄媳妇,玷污了你的名声不算什么,可若是拖累了我和阿怏,那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终于桓蘅将她扯到了书房西北角的一处亭子处,郁郁葱葱的松柏上挂满了红纱,却挡住了亭子里面的景致。 他一把放开了她的手腕,刹那间她的后背撞上了亭中央的那石柱,刹那间她疼的一身冷汗。 “侄媳妇?好生厉害的称呼,青鸢,你果然知道如何能让我生不如死。”桓蘅的脸上全是狠戾之色,“你这一生也逃不开我的,咱们是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的。” 绛墨从未在桓蘅的脸上看将如此让人毛骨悚然的模样,昔日他无论再恼怒,在人前永远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而今日他真的疯了。 她彻彻底底的觉得怕了,一股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意,直冲入到肺腑之中,她转身便要走,然而他哪里能给她几乎,只扼住她的脖颈,用力一推,便将她瘦弱纤细的身子,牢牢的将她按在了那石柱之上。 “桓蘅,你今日这样的气恼,可是因为我和桓怏的要成亲的事情?”她忽然笑了起来,直到眼角里流出一丝泪珠来,才止住了那笑声,“莫要说桓二公子还喜欢我,可是怎么办,瞧瞧您现在的模样,啧啧啧……” 桓蘅的目光如利刃一样,然后一低头狠狠的吻上了她冰冷的唇瓣,绛墨下意识的用自己的手推他,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真的将他一把给推开了。 ************************ 书房内,摇曳着的火烛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声响,连桌案上的那碗茶都渐渐的凉了,书桌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奏折,那都是护国公今日要处理的,即便是累了一夜,而他却片刻也懈怠不得。 文家的人已经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了,只等着一招致命,而他片刻也马虎不得了,他如今老了,桓家这样大的家业,却无人继承。 桓怏在地上跪着,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护国公的身上瞧,见他一直沉闷着,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祖父要训斥孙儿什么?你要早些训斥了才是,免得耽搁您歇息,便是阿怏的罪过了。” 护国公叹了口气,只慢慢的从书桌后站起来,走到桓怏的面前去,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件冰冷的东西,狠狠的扔在了桓怏的面前。 那匕首的刀鞘狠狠的砸在了冰冷的砖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为何面圣的时候要带着这东西?明明侍卫已经搜查过了,你是如何带进去的?”护国公的声音冷凝,他已经明白桓怏要做什么,现在想想亦是满身的冷汗。 今日护着萧桀的侍卫中,有一半的人都是护国公的亲信,为了巴结桓怏,自然是敷衍了事了。 “你想弑君?”护国公脸上没有怒气,只是满脸的无奈,“告诉老夫,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将咱们阖府的命都要搭上去?” 桓怏痛苦的闭上的眼睛,声音里却满是恨意,“当初在潭拓寺,就是那畜生害死了青鸢,毁了她的清白,便是耗尽这一生,我亦要了解了那昏君的性命。” “就为了这件事情?”护国公冷笑了一声,“便是那日没有出这样的事情,那女人亦活不长久了,到时候她死的可比那惨多了,至少她还能风光大葬。” 护国公说的倒不假,倘若等到尚书府被抄的那一日,她只怕连个全尸也留不住了。 “祖父,咱们与青家不是世交吗?为何您这样的说,难道您就不怜悯青家吗?”桓怏的眼底却是无尽的痛楚和绝望,“您为何要拥护那昏君,不为他们报仇?!” “你这傻子,你找谁报仇去?”护国公脸上露出几分的阴冷,唇角却尽是老谋深算的笑,“你以为凭着那只会风流快活的萧桀能办成什么大事?还想搬倒昔日那如日中天的青家,只怕早就被废了,如今亦不知在哪个封地里受苦呢,这天下岂能是他的?” “是谁,那究竟是谁害了青家?”桓怏刹那间满脸的惊愕,“究竟是谁?” “是我亲自谋划了那一切,而你的父亲却没有让我失望,每一件事都完成的那样的出色,彻彻底底的将青家推入了死地。”护国公老态龙钟的脸上满是得意,好似说着自己的赫赫战功。 桓怏刹那间脸色煞白,嘴唇青紫一片,“怎么可能?父亲怎能做这样的事情?” “当初青家独大,咱们护国公府却日渐凋零,若不扳倒他们岂能有咱们的出头之日?而只有扶持着那一无是处的太子,他才会感激我,等他登上皇位之后,咱们护国公府才能恢复往日的尊贵。” 护国公看着桓怏,“这朝堂上的事情,远比战场上的厮杀更残忍。等将来你继承了老夫的位置,便会明白这一切。” “你们当初做了什么?究竟做了什么?”桓怏的身上好似有什么碎了,再也缝补不了了。 “青家及其党羽谋反的证据皆是老夫嫁祸的,而那些供词亦是你父亲亲自搜罗来的,当初诬陷贵妃的事情,亦是老夫一手谋划,而那太子亦不过是咱们的挡箭牌而已。” 刹那间一行泪珠从桓怏如细瓷的脸颊上慢慢的滑落,带着绝望,他往日尊崇的祖父把持朝政,却刚正不阿,桓怏十分的钦佩,他记忆里的父亲慈眉善目,永远那样的和善,温柔和慈爱。 他忽然想起来有一年寒冬,他冷的浑身发颤,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小丫鬟将一个手炉给他,她抱在怀里良久,手还是冰冷的,那小丫头打趣道,“怎么小少爷的手就是暖不了。” 桓怏永远记得,那天她母亲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之中,然后转过头来,脸上却是无尽的厌恶,“桓家的人的血都是凉的,一辈子也暖不了。” 他昔日不明白那话的意思,现在却是彻彻底底的清楚了,原来母亲说的一点也不错。 一滴滴的泪珠落在他的衣袍上,很快的消匿,“那二叔呢?他也知道这件事?当初潭拓寺的事情是他谋算的?” 护国公并未看见桓怏的脸色,只觉得桓怏将来既然要继承家业,这些事情自然是要知道的,所以便索性将那些前尘旧事一并说的清楚了。 “当初老夫知道他去潭拓寺和青鸢私会,便叫人将太子引了过去,那太子的性情谁不知晓,瞧见了青鸢那样的美人岂有放过的道理。”护国公冷哼一句,“他倒是个明白人,当初老夫逼迫他去先帝面前揭露青家谋反的证据,他也乖乖的去了。” 潭拓寺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青尚书便已经知晓了太子的荒诞事情,痛失爱女之后哪里还善罢甘休,那太子也只能为了自保,不得不拉拢护国公。 桓怏喃喃的问道,“为什么要让他去?他与青鸢那样的情深,为何祖父连他也不肯放过?” “因为他差点成了青家的女婿,而且他又经常去青家,这样的话便更让人相信,青家之人谋反的事情。”护国公满脸的得意,“而且你父亲是嫡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若是先帝怪罪下来,只将事情推给桓蘅便是了,与咱们无关。”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刹那间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十分的怪异,直到眼底一片血红,“我以为是仇人的,竟是好人,我以为是好人的,竟全是为善之人。” 护国公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一丝的心疼,“祖父知晓你喜欢那个青鸢,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莫要再念及她了。” 桓怏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上的那把匕首,往日漆黑的眼中此时却没有半点的华光,如同枯木一般,没有半点的生机。 “阿怏,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既然是我桓家的人,亦不能为这儿女情长所牵绊。”护国公的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丫头跳进了水里,可是为了阻拦你弑君?” 护国公是个聪明的人,在他瞧见那匕首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如今看来,绛墨那丫头倒是帮了他大忙,否则他们整个护国公府便要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了。 “是。”桓怏抬起眼来,“祖父打算怎么处置她?杀了?” 护国公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便想着适才那些事告诉他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按他的脾气秉性,只怕下次真得去弑君了。 “就让她留在你的身边,也别等到你二叔娶妻的那天再纳妾,毕竟那郑家的女儿也不会答应的。”护国公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等你二叔的婚事了解了,祖父给你体体面面的办一场。” 桓怏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的喜色,只是那样的阴沉,似乎还没有从适才的话中回过神来。 “出去罢。”护国公终于晃了晃手,“叫你二叔进来,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 亭内,一阵凉风吹过,将两个人身上的衣衫几乎穿透了一般,两个人不由得冷的一颤。 桓蘅见她推开了自己,眼底刹那间露出一丝的恼怒,然后伸手便狠狠的将她的两个隔壁来来的束缚住,再次吻住了她冰冷的脸颊。 然而她这次却并没有闪躲,安静的有些出奇,直到她炙热的呼吸不断的落在他的脸颊上,他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而她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唇角微微的勾起,确是满脸的讥讽和嘲弄,“够了吗?够了的话就放开妾身,若是继续的话,咱们便找个屋子便是了,一会天便亮了,被人瞧见了只怕不好。” 桓蘅并未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眼底有一丝的震惊,然后慢慢的放开了她的手腕,接着那红灯笼的光泽,隐隐的能瞧见她纤细的手腕上,已经有深深的两道印子,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 “抱歉。”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夹着痛楚。 “何必说这样的话,当初在潭拓寺的时候什么屈辱没有受过,今日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桓二公子也算是心存怜悯之人,这些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绛墨说完便要走,但桓蘅却一把挡住了他的面前,眼神中全是复杂。 “离开桓怏。”他慢慢的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免得将来你受苦。” “他是我的心上人,我与他已经定下的终身,便是一生我亦不会再离开他。”绛墨满脸凝重的看着他,“桓二公子,我受不受苦是我自己的事情。” 桓蘅终于扯了扯唇角,慢慢的道,“好,我便等着你们最欢喜的时候,将你们推入无尽的深渊,那时候你便会生不如死,这算是你背叛我付出的代价。。” 说完桓蘅径直的往护国公书房的方向走去了,他的步子很大,背影也带着一抹的凄凉。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的泛着白光,落在他的身上,桓蘅慢慢的抬起头来,眼底带着一抹痛楚,他不由得想到那天在潭拓寺的情形来。 那天他跪在太子的面前,恳求他放过青鸢,他说青鸢是他一生的挚爱,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她而去,但太子却将一封书信递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他父亲写给太子的,上面却是要太子扳倒青家的书信。 明明青家的人都是他的亲人,可他的父亲还是毫无顾忌的下了手,而根本不在乎他这个儿子。 那天萧桀的脸上满是讥讽,“桓二公子,你父亲的计谋本太子实在是赞同的很,今日你将她给本太子,将来本太子定会带她进宫,便是青家被诛杀,亦能保住她的性命,毕竟这样娇滴滴的美人,本太子也舍不得杀,你说是不是?” 桓蘅不知那天如何从佛堂内出来的,等他看见的绛墨满脸担忧的冲着他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狠狠的推开了她,他知道自己得为她选一条生路。 那时候青尚书要弄新政的得罪了上京中太多的人了,根本无法翻身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慢慢的走了过来,白惨惨的光泽照在他的脸上,他眼底一片血红,亦不知护国公在屋内跟他说了什么,竟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似的。 “二叔。”桓怏忽然叫住了他。 桓蘅停下脚步去看他的时候,却见他已经抬起脚步往后走了,直奔着亭子那抹绛红色的人影而去了。 绛墨瞧着那松柏上的绸带正出着神,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抬起头头来,扯出一抹璀璨的笑来,“桓怏,你回来了,护国公可答应咱们成亲的事情了。” 桓怏切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镶嵌进自己的怀里似的,连她的肋骨都要被他给勒断了一般、 她有些担忧,“怎么了?难不成老爷不肯答应,那妾身便不要什么名分,只安安静静的守在你的身边就成了。” 桓怏的泪一滴滴的顺着她的脖颈落下,她只感觉到一阵湿漉,忙要从他的怀里出来,却还是因为被他牢牢抱着而无法挣脱。 “他答应了,等二叔的婚事之后,给咱们风风光光的办一场。”他的声音很淡,淡的几乎都能消散在寒彻的风中。 绛墨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拿着拳头在他的后背上狠狠的垂了一下,只佯装自己恼怒了一样。 然而桓怏却忽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我身上流着的是桓家的血,你可嫌弃我?我的血是凉的,是无情的。” 绛墨的身体微微的僵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你的血跟他们的都不同,你的血是热的,是足以暖我一生的。”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那冰冷的身子竟渐渐的暖了一些,他慢慢的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来,然后扳着他的肩膀,“只要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便什么也不要了,这护国公府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绛墨清楚的看见了他脸上的泪,伸出玉葱似的手指慢慢的去摸,“怎么了?是不是老爷训斥你了,你告诉我?” 桓怏脸上有一抹苦笑,“我倒是情愿他将我打死了也好,至少不会跟我说那些话,可只那些话,原比杀死我还要让我痛楚百倍。” 绛墨满脸的疑惑,又见他如此的模样,却也不敢再接着问下去了,“咱们回去罢。” 桓怏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拉着绛墨的手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此时天色已经方亮了,隐约间府内已经有人在点炮仗,噼啪噼啪的十分响亮,那院中的鸟儿被惊吓,乱飞乱撞的,几乎能将鸟笼子给掀翻在地上一般。 “咱们下个月便成亲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桓怏牵着她的手,满脸温柔的问,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能娶她,虽然是为妾,但他亦是心满意足了。 “妾身贪心的很,要的东西也很多,只怕少爷舍不得给。”她佯装思索了一会子,却还是没想到要什么,只想着自己不如要他一些银子,或者将他那一箱子金银都拿过来。 “瞧你那贪财的模样,真是丢进本少爷的脸面。”他冷哼一声,但心里已经猜了出来,“那些银子本少爷留着也是无用,你只管都拿去,本少爷要是用了,跟你要便是了。” “恩。”绛墨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二章 他的新娘子 书房内,护国公坐在椅子上,伸手去端那小厮刚刚奉上来的新茶,黑沉沉的眼睛里夹杂着一丝的疲惫。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看来,鱼肚白的淡光落在他的衣衫上,身上隐隐的有一层霜气。 见他进来了,护国公清了清嗓子,慢慢的道,“当初对付青家的事情,我已经跟阿怏说了,若不再告诉他事实,只怕将来得酿成大祸,如今他连皇帝都敢刺杀,连老夫否差点被他给拖累进去了。“ 听到这样的话,桓蘅并没有露出半点的意外之色,好似早已预料到一样,“如此也好。“ 护国公的目光这才再次的盯向了桓蘅,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一般,眼神越发的犀利,“你昨夜为何不陪着皇帝,却亲自要求去守着城门,莫非你已经知道阿怏要做什么,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不成?“ 刹那间书房内一片安静。连那哔剥声也听的清清楚楚,连气氛竟一刹那变得凝重起来了。 “儿子并无这样的心思,只想着皇上出巡,这守城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况且父亲和阿怏又随了圣驾,自然要防着城中之人作乱。“桓蘅的声音很淡,“儿子绝不敢动其他的心思。“ 护国公目光一闪,旋即冷冷的道,“如今你翅膀硬了,连老夫也管不住你了,但是你记得你这条命是老夫的,随时都能拿走。“ “是。“桓蘅慢慢的低下头。 “下个月你便要成亲了。你也不必操劳朝政上的事情了,老夫明日进宫便回禀了皇帝,你这些时日便在府邸里好生的忙着婚事。“护国公说完,面带厌恶的挥了挥手,“下去罢。“ 护国公也知晓这样做无异于将在朝堂上断了自己的臂膀,但又怕桓蘅在京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大了,难免会盖过自己去,如今桓蘅已经越发的难把控,而他又去了郑量的千金,若他真的有异心,只怕自己这些年的操持,不过是为了旁人作嫁衣裳而已。 而偏生的桓怏又是那样的不争气。不趁着自己还算健硕的时候替他扫去眼前所有的阻碍,只怕来日他只能任人欺凌而已。 护国公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书房的那幅画上,卷中的美人似乎含着恼意,他不住的叹了口气,“当初真的该听你的,不该留下这个祸害,贱婢之子,果然是一条喂不熟的狼而已。“ 桓蘅出了书房的门,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竟越发的显得温润如玉,恍若神诋。 此时那卫姨娘正由丫鬟云瞳搀扶着慢慢的走了过来,她穿着艳丽的衣衫,发髻上簪着琉璃簪子,那上面的流苏不断的拂在她的耳畔处,更衬得她面容娇媚,宛若霁月春风,让人见之忘俗。 “二公子。“她慢慢的走了过来,见周围并无下人瞧着,轻轻的唤着他,声音里却是难掩的缱绻。 “一直侍奉在我父亲的身边,却只是妾室,实在是委屈你了。“桓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波澜。 “不委屈,只要是为了二少爷的,便是去做一切也不会觉得委屈。“卫姨娘眼底隐隐已有泪意,但还是挤出一抹笑意来。 “我会将护国公夫人的位置拿过来给你。“他的衣角被风吹起,“很快绛墨便要动手了,到时候你只管推波助澜便成了,这一次定要将冯家彻彻底底的扳倒。“ 听到这样的话,她眼底的希冀渐渐的散去了,然后慢慢的开口,苦涩的道,“还以为二公子是安慰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啊,现在为了您的未来的二公子夫人,自然是要将冯家的兵权拿过来,双手奉到他郑家。“ 桓蘅听见了她话语中的尖锐,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若是累了,便回去好生的歇息。“ “还未曾恭喜二公子,下个月便要成亲了。“卫姨娘满脸的苦涩,却慢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那上面的绣着几节翠竹,用月牙白的丝线编着的流苏,“听说当初您身上的荷包都是青鸢做的,听说那绣工粗劣,您还是一直配着,我的绣工也不差,还请二少爷将就一些,只是我瞧见过那编着的流苏,许是她自己的法子,我无论如何也竟也学不会。“ 桓蘅的目光落在那荷包上,只淡淡的说,“既然学不会,便不必再学。“ 说完桓蘅便转身离开了,那身白衣消失在雕梁画柱出很久,卫姨娘才慢慢的收回那冻僵的手,良久才是苦涩一笑。“原以为我羡慕那郑蔷,可她现在竟比我还可怜,原来我们两个这活生生的人,都不比得那死去八年的人。“ ******************* 绛墨和桓怏回去之后,便让小丫鬟们准备梳洗之物,那梵音侍奉绛墨的时候,依旧是满脸的倨傲,分明不将绛墨放在眼里。 而等那梵音将那擦脸的帕子扔在绛墨的手边的时候,绛墨噗嗤的一声竟笑了出来,用冷然的口吻说道,“看来我往日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竟让你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那天晚上你是如何落井下石的,我倒是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梵音原本因为桓蘅将她给了绛墨而满心的气恼,便冷哼道,“是你做了那样不知羞耻的事情,怎么今日反倒赖在奴婢身上了,难道那沈公子也是奴婢的情郎不成。“ 绛墨冷哼一声,抓起身边那盆自己洗完脸的水,冲着梵音便泼了过去。 顿时梵音身上的襦裙,小夹袄全都湿透了,那乌黑的长发也淌着水,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屋子里的小丫头见了这样的情形,吓得是目瞪口呆,却见素日里飞扬跋扈的梵音这样的屈辱。只恨不得拍手称快,皆是埋头偷偷的笑。 “你??“梵音气的眼睛通红,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怎么了?“绛墨冷冷的看着她,“我是主子你不过是个奴婢而已,以后你若再这样的猖狂,我便叫人将你赶出护国公府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进了屋内,他已经换上的亵衣,瞧着一眼满身是谁的梵音,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姑娘拿着水泼奴婢,奴婢实在是不知哪里做错了。“梵音见了桓怏,如同抓住了依靠似的,昔日里桓怏待她也是不错,毕竟她曾是他父亲屋子里的丫鬟,后来踏踏实实的跟着桓怏,一心的侍奉着他。 “绛墨姑娘大早上的不清醒,妾身不过是让她醒醒而已。“绛墨说完斜睨着桓怏,满脸的张扬模样,“难道小少爷心疼了不成?“ 梵音满脸委屈的看着桓怏,低低的唤了一句,“小公子??“ 桓怏却走过去,一把将绛墨搂在怀里,有手指轻轻的勾了勾她的鼻尖,然后笑着道,“本少爷气恼你做什么,果然是好法子。“ 那梵音从未见过桓怏如此低声下气的哄着一个女人,他的脾气素来骄横,便是天仙似的美人也是冷言冷语,亦不知绛墨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像是换了个人似得。 就在梵音满脸的错愕的时候,却见桓怏冷冷的目光扫在了她的脸上,“还不快出去。“ 等梵音匆匆忙忙的出去之后,桓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慢慢的置放在了榻上。然后亲自扯过锦被来,替她盖好之后,自己又躺在了她身边。 “在书房里,老爷究竟跟你说了什么?“绛墨将脸转过来,直视着他的脸颊。 桓怏慢慢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细瓷一样的脸颊上,落下一大片的暗影。听闻她的话,他脸上似乎有痛苦之色,似乎很想将那些事情告诉她,但还是忍住了。 他害怕她知道护国公府那些肮脏的事情,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不过是那伪善之人,为了权势竟将刀刃伸向青家,会对他厌恶,毕竟他身上也流着桓家的血。 桓怏只想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件事,就如同他希望护国公能瞒住他一辈子。 而他却慢慢的将自己脖颈间的那玉牌摘了下来,然后又将那枕边的匣子打开,那里面放着的竟是那日从坟地里带回来的,青鸢的衣衫。 绛墨看着这两件东西,眼底刹那间有一丝的湿意,然后却见他将玉牌放在那匣子里,然后慢慢的开口道,“今日我便叫人将这两件东西埋了,以后我也绝不会再提及给青鸢报仇的事情了。“ 她听在耳中,只以为他是彻底的忘记了青鸢。只想着跟自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再无其他,眼底便不由得漫出一阵湿意。 “好,忘了她也好。“绛墨慢慢的开口,她也该忘了那些事情了,既然父亲不许她去毁了萧家的江山社稷,那她以青鸢的身份活着便再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桓怏搁置好那匣子之后,便又躺在了床榻上,他总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空荡荡的,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抓,但已经是什么也没有了。那玉牌他带了这么多年,从未离身的,今日彻彻底底的的当下了,竟觉得十分的难受。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感觉有些渴,下意识的想要叫萱儿来倒茶,却张了张嘴,良久才是苦涩的一笑。 她不由得想起萱儿死的时候那凄惨的模样,眼底的恨意越发的明显,萱儿在这府邸里根本不可能跟人有交情,而除了她一心爱慕的那个人,能让萱儿如此相信的,并且被利用的,将沈伴生给弄进府邸的人,她一定要找到。 绛墨曾今问过沈伴生,可他却一直不肯说究竟是谁指使的那一切,看来那人自然是不简单。 而绛墨最怀疑的便是冯夫人指使的这一切,而她却没有半点的证据。 “妾身瞧着外面院子里的那些树碍眼的很,不如全砍了,栽一些花草才是。“绛墨慢慢的开口,“少爷觉得如何?“ 桓怏的院子里不是树便是竹子,只因为桓怏素来不喜欢那些花草之物,只觉得那些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他一个男子院子里有那些,想一想便觉得百般的厌恶。 “既然你喜欢,那便去弄,等有功夫了便叫管家过来便是了。“桓怏一把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等他睡着了之后,绛墨便感觉他臂膀上的力气渐渐的轻了,这才从她的怀里慢慢的钻了出来,从橱柜里拿出一件披风来,随意的披在了身上,然后慢慢的走出了屋子。 几个小丫头见她出来了,忙恭恭敬敬的跑过来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绛墨只叫她们将总管家叫来,只说是桓怏吩咐了事情。然后在偏屋里等着,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却见那吴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见了绛墨,忙问道,“不知小公子吩咐了什么。“ 桓怏在护国公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而他脾气又那样的坏,府邸里的人谁不怕他几分,他的话竟比圣旨还好使。 绛墨端着茶,一副主子的派头,细细的品了一口才淡淡的道,“少爷说了,瞧着这院子里的树碍眼,只要种一些花儿草儿的,今日我要找人做这些事,你将咱们府邸管事的人都找来,我要挑一个精明些的,来做这件事。“ 那吴总管已经听闻了桓怏要纳妾的事情了,自然也不敢得罪这个小少爷的姨娘,却只得将府邸里稍有些脸面的管家全都叫了来。 一共五六十个男人,只候在院子里,等着绛墨的吩咐,一个个的进去,让绛墨审查一番。 今日是正月初一,原本府内就忙的很,却只能在这里候着,而等在外面的人更是冻得身子都僵了,亦有人忍不住的嘀咕道,“如今真是牝鸡司晨,这丫头怎这样的厉害,这样的事情竟让她操劳起来了,便是夫人亦不曾这样张扬过。“ 知道将所有人丢查了一遍之后,绛墨才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对那吴总管道,“府邸里可还有人没有过来?“ 吴总管想了想,忙赔笑道,“倒是有一个负责采买的贺三郎,偏巧昨日夫人命他去几处当铺里看着,只怕这会子该启程了,便也没有叫他过来。“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冷哼道,“凭他什么人,还不快将他拦下。“ 那吴管家自然不敢得罪冯夫人,却见绛墨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若是你不去,我便叫醒桓怏,让他亲自跟您说如何?“ 听到这样的话,那管家哪里还敢,只得匆匆忙忙的走了,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却见吴管家带来一个长相魁梧,生的有几分俊美的男人进来。 “姑娘,这便是了。“那吴管家满脸的无奈,只想着绛墨别看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瞧着那生气起来的模样,竟连夫人的气势都比不上她。 绛墨从椅子上慢慢的站起身来,斜睨着那贺三郎,然后笑着说,“就是你了,留在这里做事罢,夫人那里只管去让他安排旁人,毕竟小公子的事情了比那当铺的重要多了。“ 那贺三郎不敢去看绛墨的眼睛,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这件事,却只得先应承了下来。 绛墨这才将管家给差遣出去了,然后慢慢的走到那贺三郎的面前,脸上适才的威严一扫而空,旋即却是满脸的笑意,“萱儿那丫头是你害死的罢,否则夫人也不会这样匆匆忙忙的想要将你赶出府邸去。“ 那贺三郎刹那间满头的冷汗,却也不敢回答,却听绛墨淡淡的笑道,“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死了就死了,想必那些都是有人指使你的而已,你也是被人利用了。“ 贺三郎也不敢说话。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绛墨却伸出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慢慢的擦拭着他额头上的细汗,然后淡淡的道,“知道我为何将你留下来吗?我只是听萱儿说你长得样貌清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喜欢呢。“ 那贺三郎原本便是轻浮之人,在府邸里更是勾三搭四的,见绛墨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心底一喜,心里的惧意也消减了几分,“奴才不过是样貌丑陋而已。适才不敢当。“ “以后你便在院子里,让我好生的瞧着你,便心满意足了。“绛墨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幽幽之意,然后将那帕子慢慢的塞到了他的手里,那上面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绛墨说完便叫他离开了,然后她从新坐回到椅子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全是阴冷和寒意,看来那冯夫人是怕事情败露,这才将人送走,这反倒让绛墨这样快的便查清楚了这件事,一想起萱儿的死因来,她便是无尽的恨意。 他一定要利用这贺三郎。彻彻底底的扳到那冯夫人,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过了良久她才慢慢的回到了屋子里,却见桓怏还在睡梦中,他的眉宇紧紧的皱起,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绛墨将自己的手掌慢慢的放在他的眉心处,慢慢的抚去他紧紧皱着的眉宇。 直到他的眉宇渐渐的舒展开来,她才重新回到他的身畔,那困意渐渐的席卷而来,而她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她睡得十分的香甜,再次睁开眸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了,外面隐隐有人在放着烟花,看起来十分的热闹。 绛墨揉了揉眼睛,一睁眼便瞧见了桓蘅那双漆黑的眼睛,亦不知看着他多久了。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睡着的时候才乖巧的很,醒了之后便张牙舞爪的惹人厌恶的很。“ “你瞧了妾身究竟多久了?“绛墨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很久,便是瞧一辈子,本少爷竟也觉得不够似的。“桓怏的手慢慢的抚向了她的脸颊,“如今倒像是做梦似的,却还是觉得害怕,觉得你会离开我。“ 绛墨见他这样,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一会子府邸该摆晚宴了,咱们也一起过去罢,今日大家得团团圆圆的吃一顿才是。“ 桓怏性子孤僻,这样的事情从不去,却见绛墨说了,便也依着她的脾气,两个人将丫鬟们叫来,侍奉梳洗,便要去护国公那里。 桓怏已经命人给绛墨找了一身衣衫过来,依旧是那样的红,那上面用金线绣着梅花。看起来栩栩如生,那布料亦是最上等的绸缎。 绛墨穿在身上,一抬头却见桓怏也穿了一身的红衣,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一身的红?“ 桓怏忍不住笑道,“不是说像成亲的夫妻吗,有什么不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见弯弯的,竟是无尽的温柔,漆黑的眼睛里,似乎能挤出蜜汁来一般,而就在这时,绛墨却忽然想到了桓蘅。他如此的模样,竟像极了桓蘅。 刹那间她心底的欢喜消散了一半,连她的心底也生出一抹的恐惧,她也害怕,害怕他会成为桓蘅那样的人,会舍她而去。 “怎么了?还不快随我去?“桓怏并未在意他现在的脸色有些惨白。 说完桓怏便扯着她,往护国公的院子里走去了。 然而护国公却将宴席摆在了卫姨娘的屋子里,绛墨和桓怏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十分热闹了,小丫鬟们正在院子里忙东忙西的,见了两个人忙归来请安了。 绛墨只叫身后跟着的梵音赏赐一些银子,然后便跟在桓怏的身边,两个人进了屋内。 却见护国公正坐在主位上,而他的身边却坐着桓蘅和卫姨娘,见两个人来了,卫姨娘忽然笑道,“你们瞧瞧,这喜庆的模样,倒像是过来拜堂的,只差一个红盖头了。“ 那卫姨娘原本就喜欢闹腾,却见一旁的桌上有竟有一块盖着瓜果的红绸,便一下子扯了过来,一把盖在了绛墨的头上,然后笑道,“你们瞧瞧,这是不是新娘子了?“ 桓怏的脸上却满是笑意,待卫姨娘也不似以前那般了,只说,“姨娘莫要逗弄她。“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三章 摧毁她的一切 卫姨娘在说这样的话时候,目光却一直落在桓蘅的身上,似乎在在看着他的脸色。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桓蘅坐在护国公的身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澜,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卫姨娘忍不住笑道,“瞧瞧竟这样的护着了,适才我与老爷商量过你的婚事了,一会子将绛墨姑娘的生辰八字拿来,我找人去瞧瞧你们,定下日子才好。“ 绛墨的头上还盖着那红布,十分的难受,伸手便要掀下来,谁知纤细的手腕却一把被桓怏给抓住了。 却听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的狭促,“别动,一会子本少爷亲自揭。“ 绛墨不由得勾唇而笑,只瞧着那红布上绣着的成对的蝴蝶,眼底满是柔意,她果然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了下去。 桓怏的目光落在护国公身上的时候,眼底有一丝伤痛,旋即将头慢慢的转了过去。似乎此刻很不想看见自己的祖父一样。 护国公亦猜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也没有怪他。只是冷声道,“去后屋歇着罢,宫里适才送来了十几道糕点,还有刚进京的瓜果,瞧瞧有什么想要吃的。“ “是。“桓怏淡淡的开口,然后拉着绛墨的手便往后屋走去。 卫姨娘拦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皆是一身的红妆,倒像是刚拜堂成亲的夫妻一般,甜腻的让人忍不住艳羡。 她慢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然而待她去看桓蘅的时候,却见眼底漫过一丝的杀意和狠绝。但很快消失不见。 绛墨的眼前被红布给遮住了,走起路来有些慢,而桓怏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亦不知转了多少个屏风和屋门,但很快似进了一个卧室。 屋内焚着上等的沉香,暖气直扑上她的脸颊来,她便已经猜到这是卫姨娘的卧室了。 绛墨适才在外面明明听见了小丫鬟们的玩闹声,还有玩骰子的声音,此时竟什么也没有了,想必是那些小丫鬟们畏惧桓怏,竟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很快绛墨便被他带到了床榻之上。身下是卫姨娘那柔软的锦褥,她的手指死死的攥着那褥角,手心里全是细汗。 绛墨有些无奈,脸颊却红的宛若桃花一般,只佯装恼怒的道,“可闹完了不成,这样沉甸甸的压着可难受的很。“ “这样急了?难道就这样想见到不成?“说完他的手指已经落下了那红布的一端,眼看着就要一把扯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云瞳的声音传来,却听她笑道,“小公子怎么用手扯红盖头呢,得用秤杆子才是,以后的日子才能称心如意不是?“ 桓怏哪里知道这些,只听着这话,便只感觉茅塞顿开一般,也不吩咐小丫鬟,只风风火火的去管家要秤杆子去了。 他走的时候,还扯着绛墨的手,吩咐道,“若是你敢自己扯下来,本少爷会来便将你的爪子剁下来,本少爷去去便回。“ 众人见他走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便只在那里窃窃私语起来,以及那淡淡的笑声。 绛墨不用猜便知晓这些人在议论着自己,只脸颊一红,清了清嗓子,“姐姐们若是要忙尽管去才是,一会子小公子回来,亦不知要胡闹什么了。“ 那梵音正巧掀开门帘进来,听到了绛墨说这样的话,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如今都要揭盖头还能做什么,您可别忘了这可是姨娘的屋子,莫要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才是。“ 很快那云瞳的声音便传来了,“好生不害臊的丫头,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还是跟我去瞧瞧,昨日姨娘吩咐我们做一套帐子出来,亦不知什么花样好,你帮我去瞧瞧。“ 说完她果然拖着梵音出了卫姨娘的屋子,而那些小丫鬟么瞧了一眼绛墨,也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绛墨等了很久,但却没有露出半点的无奈来,隐隐的传来屋内的新鲜的瓜果的香气,夹杂着浓郁的沉香,竟是那样的恬淡美好。 而很快屋们似乎被人推开了,然后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只到了榻前,绛墨只感觉自己冷气扑面,寒涔涔的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这样的冷,何必去找那劳什子,还是将那东西扯下来罢。“绛墨有些无奈的直呼他的名讳,“桓怏,若是你再胡闹,那我便自己扯了。“ 然而桓怏却并未说话,只是一直冰冷的从红绸下面探了进来,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他的动作那样的温柔,如同在轻抚着一件最上等的瓷器一般,好似微微一用力便会断裂一般。 绛墨只感觉有一抹的怪异,似乎有什么不对。。 然而那手很快就抽了回去,竟一下落在那红绸的一角,一下子扯了下去。 藏在红绸下太久的眸子有些刺痛,然而他一抬头,看见的却不是桓怏,竟是满脸冷然的桓蘅,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而那块红绸竟被他毫不顾惜的扔在了地上。 “是你。“绛墨有些恼怒,未曾想自己的盖头竟被桓蘅给揭开了。 他往日脸上的温柔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有那无尽的寒意,“青鸢,这场美梦真该让你做的久一些,就在你以为你最幸福的时候,我会亲自敲碎那一些,让你看清楚那一切。“ 绛墨清楚的看见了他一闪而过的杀意,她直视着他,慢慢的说。“别伤害阿怏,若是他有什么好歹,我绝不会放过你。“ 而就在这时,却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皆转过头去,却见桓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如细瓷的额头上满是细汗。 “可算让本少爷找到了,你是不是等的??“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看清楚了屋内的情形,刹那间脸上一阵寒气闪过。 “谁给你揭的盖头,是不是他?“桓怏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死死的捏着那秤杆子,好似只要绛墨一肯定,他便要拿着这秤杆子将桓蘅给捅死的架势。 绛墨的目光有些暗淡,只是笑着对桓怏道,“是我自己揭开的。“ “莫要诓骗本少爷。“桓怏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桓蘅,但对方满脸的云淡风轻,让他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来。 “小公子您一走便这样长的时间,将妾身自己晾在了这里,难不成我要活活的闷死在这里不成?“绛墨也佯装恼怒,果然桓怏便信了她的话,只冷哼一声,坐在了绛墨身边,只是将手里的秤杆子丢在了一旁,满脸的不悦。 桓蘅却并没有离开,反倒是慢慢的坐在椅子上,随手从桌案上拿过来一本诗经,慢慢的读着,好似一切都在与自己无关,飘然世外的模样。 桓怏原本想着跟绛墨说一些话,却见他在这里,也不想离开的模样,便越发的气恼起来了。 绛墨瞧着屋内的氛围,几乎让她无法喘息的压抑。只得无奈的走过去,从琉璃盆里拿出一个果子来,然后那些小刀慢慢的削着皮。 她果然不擅长这些,圆滚滚的一个果子在她的手心里转了两圈,竟瘦了一大圈,那果皮竟比她的手指肚还厚一些。 绛墨有些无奈的咬了咬嘴唇,一抬头却见桓怏正盯着自己,只怕他还在为她私自揭盖头的事情生气,脸颊上便多了一丝的谄媚之意,“吃吗?“ 果然桓怏皱了皱眉,满脸倨傲的抬了抬下巴,“竟从未见过你这样蠢笨的人,都弄成了这样还好意思拿给本少爷。“ 绛墨被他冷言冷语的说惯了,也没有在意,只抬起头来要往自己的嘴里送,却见原本看着书册的桓蘅竟慢慢的看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那几乎只剩了果壳的果子。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还是十分礼貌客气的问道,“二公子可吃?“ 然而桓蘅却慢慢的走了过来,从她的手里将那瘦的可怜的果子拿了过去,“咯嘣“的咬了一口,淡淡的道。“多谢。“ 桓怏正在气头上,见到了这样的情形,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他冷哼道,“给我也削一个,本少爷后悔了。“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用从琉璃盘里挑出一个最大的果子来,拿着刀子接着削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屋门被人推开,却是卫姨娘满脸春风的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碟子蜜饯,笑道,“一会子才能开饭,若是饿了,便吃一些才是。“ 说完她便将那蜜饯置放在桌子上,然后见屋内的三人,却是十分的别扭。 很快绛墨便将果子给削好了,递到了桓怏的面前,却见他冷哼一句,“本少爷不想吃了。“ 绛墨只得将那果子扔在一旁,一低头却见床榻上有一个荷包,只是那络子好似被剪碎了,但那荷包上绣着的翠竹却栩栩如生,竟比她的绣工好上多少倍。 卫姨娘见她手里拿着那荷包,眼底有一丝的慌乱一闪而过,忙笑道,“这原是我随手绣的,只可惜那络子怎么也弄不好,只得剪了。“ “我帮姨娘打一个便是了,您可别白白的糟蹋了这样好的绣活。“说完绛墨见桌上的绣篮里有剩下的银线,便捻几缕出来,慢慢的编着。 桓怏只知晓绛墨能识文断字,颇有一些学问,但从未见她做过女红,而此时却见她手指在丝线上纷飞,不由得瞧得有趣起来,只坐在她的身边细细的瞧了起来。 没有一会子的工夫,绛墨便将那络子和流苏给编好了,只慢慢的递到了卫姨娘的面前,“您瞧瞧能不能用,只是绛墨手笨的很,姨娘莫要嫌弃才是。“ 卫姨娘的目光落在那络子上的一刹那变得复杂起来,她几乎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络子。而就在这时,她的贴身丫鬟云瞳也慢慢的走了进来,见卫姨娘正在瞧那荷包,便也上来瞧了一眼。 “这怎么??“云瞳刹那间便想将心底的疑惑说出来,但卫姨娘冰冷的目光冷冷的扫了过来,她刹那间将要说的话给吞咽了下去。 她想说的是为何这络子竟和当初卫姨娘从桓蘅屋子里拿来的荷包上面的一模一样,那个可是青鸢姑娘编的,那样式亦不只是跟谁学的,府邸里的人竟谁也不知晓,便是拿到外面的铺子里亦是无人见过。 而绛墨编出来的却分明跟那青鸢编出来的一模一样。 卫姨娘藏住心底的疑惑,却被桓怏一把给拿了过去,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在那荷包上流转,然后笑道,“果然好看的很,没想到你蠢笨的女人竟也会这些玩意,倒是本少爷以前小瞧了你。“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细碎的声音,众人听的仔细,忙四处去看,却见桓蘅腰间系着的荷包坠子断裂了,那上面的流苏上的玉珠竟断成了几块,落在了地上,而适才的那朱玉落地的声音,便是他这里了。 卫姨娘的目光落在桓蘅的脸上,却见他唇角微微的勾起,只端起丫鬟们奉上来的新茶,然后目光掠在那地上,“看来得差人去拿新的了。“ 而她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却看向了桓怏手里的荷包,不由得心内一阵酸涩。她巴巴的给他的时候,他竟不屑一顾。连瞧一眼也不肯,如今这女人不过是编了络子而已,他竟这样巴巴的要跟桓怏抢,难道绛墨对他来说这样的的重要吗? “何必去拿,果然是凑巧的很,这里不是刚做出了一个。“说完她的目光掠向了桓怏手里的荷包,“二公子素来风雅,这竹子再配您不过了。“ 桓怏听到了这样的话,将那荷包往自己的怀里一收,冷笑道,“姨娘不会是拿着这东西做顺水人情罢,这是绛墨适才编的,怎么姨娘反倒要做好人了?这东西是我的了,以后谁也甭想动什么歪心思。“ 绛墨不由得苦笑,目光却慢慢的瞧向了桓蘅脚下落着的荷包上,以前他的荷包都是她亲自缝的,而今日他又这样的巴巴的要,难道还想旧情复燃不成? 可两个人既已经落到这样的田地,两个人之间取得却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何必惺惺作态? 而绛墨知道那卫姨娘不过是桓蘅的一枚棋子罢了,任由他差遣,无论如何,她都会将那荷包从桓怏的手里要过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那样的麻烦。 绛墨笑着对桓怏道,“小少爷若是喜欢,妾身回去之后便给你做一些便是,要多少有多少,这荷包是姨娘绣的,自然姨娘要给谁便给谁了。“ 桓怏这才将那荷包拿了出来,只冷冷的扫了一眼,但他实在不想要卫姨娘的东西,便只得扔了卫姨娘。 那卫姨娘接过之后,便给了身边的丫鬟云瞳,云瞳忙走到桓蘅的身边去,亲自替他系在了腰间的玉带上。 那银色的荷包上只有淡淡的一抹绿色,衬着他越发的不染纤尘,多了一抹翩然而立。 屋内的几个人都瞧着那荷包怔怔的出神。皆是脸色怪异,似乎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而就在这时,屋上的帷幔再次被掀开,却听见丫鬟们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给夫人请安。“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却见冯夫人慢慢的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一些疲惫,目光在屋内的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之后,还是慢慢的落在了绛墨的脸上,似乎藏着针一样,满目的凌厉。 绛墨却是满脸的淡然。只满脸微笑的跟着众人一起请安。 那冯夫人只叫众人起来,很快她身后的金玉便搀扶着她,让她坐到主位上,然后卫姨娘桓蘅之人也落了座,因绛墨辈分小,如今连桓怏的妾室也算不上,便连座位也没有,只得垂首站在桓怏的身边。 那冯夫人瞧着绛墨问道,“那贺三郎我要差遣他去做别的事情了,你若是有事尽管去找旁人就是了。“ 绛墨看着那冯夫人,不由得扯出了一抹笑意来。看来她也害怕了。 “妾身今天将府邸的人都瞧了一个遍,瞧着他们要么年岁大,要么油嘴滑舌的,倒是只有这么一个看起来精明些的,所以才将差事交给他。“绛墨淡淡的回话,坦然的好似没有半点的私心一样。 “既然是种花砍树的事情,本夫人倒是知道北苑的一个姓成的十分厉害,办事也妥帖,本夫人这就叫他回府里来。“冯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来,“一会便让贺三郎去当铺,那里的差事可离不了他的。“ 桓怏原本不在意这些,只以为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便想着绛墨昨日谁要砍树,今日便风风火火的要弄,只当她闲得无聊,也没有在意。 而就在他满脸不耐的时候,却感觉站在他身边的绛墨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待他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她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满是乞求之意。 他不由得心内一喜,将十分喜欢她这模样,旋即趁着众人不备,捏了捏她的指尖。 “既然都选了,哪里有换人的道理,凭他是天王老子来栽花,本少爷也不用。“桓怏满脸的不悦,冷冷的看着那冯夫人,显然当着众人的面,根本不想给冯夫人留下任何的颜面。 那冯夫人刹那间脸色惨白,强压着心头的怒意,她也不是糊涂人,桓怏如此蛮横无理,若是告诉了护国公,便也只会斥责她不能容人而已。 她正在盘算着的时候。而她身边的金玉已经急了。 毕竟那贺三郎是她的相好的,若是绛墨知道了什么,禀告到护国公那里,那栽赃陷害的时候她也有分,而且男女私情的事情败露,只怕她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她原本也是个心内没有成算的,脱口便道,“小公子只怕不知道罢,那贺管家是个俊俏的人物,若是在少爷的院子里,万一被人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如何是好?况且那晚发生可什么事情大家都瞧得清清楚楚的。您就算顾忌着绛墨姑娘的名声,亦要换人才是。“ 此话一出,如同戳了桓怏的心肺一般,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身边的玛瑙碗便往金玉身上砸了过去。 那金玉如何敢躲避,却见那碗砸在了她的额角上,刹那间鲜血直流。而她又站在冯夫人的身后,那碗里原本装着的蜜饯糖块之类的,大都掉在了护国公夫人的身上,刹那间那丫鬟们都忙上来替冯夫人擦拭,屋内乱做了一团。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一下子冲了上去,一下子跪在了护国公夫人的面前,哭的要多可怜要多可怜,“夫人这样的要那贺管家走,可是不肯相信妾身,今日老爷既然将妾身许给了小少爷,自然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冯夫人自知自己的丫鬟失了言,若是闹出来,难免自己的脸上无光,便是如此狼狈的时候,却还是安慰绛墨道,“是这丫头糊涂,她断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气恼。“ 桓怏见绛墨哭的这样的厉害,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也忍不住心疼,只上来拉着她细嫩的胳膊,要将她扯起来。 “既然夫人这样的不相信妾身,那妾身就以死明志,以证清白。“说完她的手猛的往桓怏的胸口探了过去,她知晓他一直藏着一把小刀,果然一下子被她扯了出来,“刷“的一下拔了出来,便要往脖子上抹。 桓怏就在她的身边,哪里能让她抹了脖子,刹那间便将那刀给夺了过来,指着屋内的众人,怒道,“今日你们记着,谁要以后敢对绛墨的出身和那晚的事情提及半句,本少爷便亲自要了她的命。“ 绛墨想要的就是这些,今日这一闹,那些背后里只会讥讽她的人自然不敢说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冯夫人已经站起身来了,“啪“的一个耳光狠狠的甩在了金玉的脸上,怒道,“糊涂的东西,你胡乱的说什么,还不快给绛墨姑娘赔罪。“ 那金玉的脸颊上却是通红一片,但她知道冯夫人在保全她而已,正要给绛墨道歉赔罪的时候,却听见桓蘅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他一直坐在那里,即便这里闹成了这样,而他却突然说了话,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四章 发觉她的秘密 桓蘅的声音很淡,却足以让屋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护国公府内的规矩,但凡造谣生事,污蔑主子之人,杖责八十,赶出府邸。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听得这话,那冯夫人刹那间变了脸色,在朝堂上,桓蘅身居高位,在府邸里又是仅次于护国公的人物,而冯夫人又知道他向来不理会府邸的小事,更是忌讳着管桓怏屋子里的事情。 往日里桓怏任性胡闹的时候,桓蘅总是出言劝他几句而已,只想着小事化了而已,没想到今日竟这样的帮自己,他便越发的找到了倚仗。 “既然如此,还等着什么,只赶紧拖出去。“桓怏将绛墨搂在自己的怀里,见她哭的可怜模样,便越发的心疼起来了,只咬牙切齿的道,“难道夫人想要偏袒徇私不成?“ 那卫姨娘一直都未曾出声,目光总是忘桓蘅的身上瞧,见事情闹成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也忙走了上来。“夫人,金玉这丫头实在是太胡闹了,这样不知好歹的话也说的出来,今日您若是偏袒了,以后府邸里的人如何再去管束。“ 那金玉跟着冯夫人亦是张扬惯了的,根本不曾将绛墨放在眼里,甚是连卫姨娘也得高看她一眼,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众矢之的,一时间跪在地上,扯着冯夫人的裙角,哭道,“夫人救救奴婢。“ 此时却见不才带着几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进来了,原来竟是适才桓蘅叫小丫头去外面传的话。 那不才也不看冯夫人的脸色。命人将金玉捆绑起来,然后用棉絮塞着她的嘴,拖着她便往外面走。 金玉不断的挣扎着,她身上的绫罗已经被刮破了,隐隐的渗出鲜血来,然后呜呜的唤着,似乎在等着冯夫人救她。 而冯夫人脸色惨白,却一直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既是桓蘅发了话,自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那金玉是她的左膀右臂,让她不由得痛心疾首。 绛墨看着那被拖走的金玉,眼底带着无尽的冷然。她不由得想起了萱儿死的时候那凄惨的模样,她定要替她报仇。 但冯夫人毕竟不是草莽之人,心内亦是有些城府的,她很快便满脸笑意的上来,拽着绛墨的手,满脸的愧疚的道,“她不过是个糊涂人,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绛墨满脸感激的点了点头,“是。“ 果然那冯夫人再也不敢提及那贺管家的事情了,这便是绛墨想要的。 那卫姨娘便也走了过来,瞧着绛墨适才哭闹了一场,那衣衫已经脏了,脸上的脂粉也没了,便将她拉到别的屋子,说要替她打扮一番。 绛墨坐在镜前,那云瞳替她擦着脂粉,又抹了茉莉膏子,果然显得越发的水灵,让人喜欢。 卫姨娘命小丫鬟将箱柜打开,绛墨却已经站起来了,只瞧着其中一件青色的衣衫,伸手展开,却不由得笑道,“这件衣衫我也曾有一件,如今竟在姨娘这里瞧见了一模一样的。“ 卫姨娘正在另一个箱柜里找着珠宝首饰,听到这样的话,那木箱子的盖子刹那间从她的指尖滑落,然而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另一只手的指尖上,霎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而她竟像是浑然未觉一般。 云瞳听到声音忙走了过来,将卫姨娘的手拉过来查看,待看见那发红的指尖的时候,忙急声道,“奴婢这就就叫大夫过来。“ “不必了。“卫姨娘的脸色有些惨白,却接着开口道,“没有伤到哪里,不妨事。“ 等她说完之后,她的目光却慢慢的向绛墨看过来,却见她还在捏着那青色的衣衫,便慢慢的走了过去,“既然喜欢,便穿上罢。“ 绛墨这才收敛了心神,手指慢慢的拂过那衣衫上绣着的飞鸾,她已经很久没有穿青色的衣衫了,当初她那般痴迷的颜色,此时竟成了梦魇一般。 绛墨苦涩一笑,那卫姨娘忙让小丫鬟们侍奉她去屏风后更衣,果然没有一会子的工夫,便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却见她恍若嫩柳一般,带着生机盎然,竟是那样的静谧而又美好。 卫姨娘的眼底刹那间满是震惊,恍惚明白了什么。 如此适合青色的女子她只见过一人,便是青鸢,而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穿着的就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衣衫。 那时候她跟着自己的哥哥刚进了京城里来,他们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人,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是桓蘅将他们带了回来,给了他们无数的金银珠宝,让他们住大宅子,衣食无忧。 她的哥哥是个只会舞枪弄棒的粗人,哪里知道她的女儿家的心思,在进京的途中,她早已对那个温润如春日的男子动了真情。 那个人是名声赫赫的护国公府的二公子,她很容易便打听出来了,他有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乃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 她自恃自己生的美貌,便只想瞧瞧那女子究竟是何模样,亦想知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这样的好命。 于是在桓蘅来见她哥哥的时候,听闻他还有约在身,便悄悄的跟在了他的身后,果然见到了那个女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青鸢,却是那样的明媚,好似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模样 也是,这样一个被人万般宠溺着长大的女子,就该是这样。 她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将青色的衣裙穿的这样的漂亮过,好似这全天下的青色都是为她而生的一般。 青鸢立在柳絮横飞的树下,牵着自己的裙角,优雅的转了一圈,宛若展翅欲飞的玉蝶一般,隔着很远还是听到了,“桓哥哥,这是我娘从万宝斋刚买回来的裙子,听说只做了两件,你瞧着可美?“ 桓蘅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目光落在了青鸢的脸上,“很美。“ “我说的是裙子。桓哥哥在瞧哪里?“青鸢的脸颊刹那间红的透彻,忙佯装恼怒,转过身去,顺着那无尽的柳堤跑去。 卫姨娘还记得那日自己在那里站了半日,才去了万宝斋里,买下了另一件那青色的衣裙。 那衣裙价值千金,她摸着那如凝脂一般的绸缎,却听见那老板笑嘻嘻的道,“这裙子只做了两身,一件被尚书夫人买去了,她的女儿可是名震天下的才女,她未来的夫君可是护国公府的二公子,您买了一样的,说不定还能沾上好福气,嫁的如意郎君。“ 她那日还是买下了这件衣裙,等桓蘅再过来跟他哥哥商议事情的时候,她换上了这件衣裙去给桓蘅倒茶。 桓蘅在看见她那身青色的衣衫的时候,眼底有一些复杂,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而她的哥哥却笑道,“妹妹怎么穿上青色的衣衫了,你不是喜欢那些鲜艳的颜色的吗,果然这青色不适合你。“ 所以这件价值千金的衣裙被她穿了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脱了下来,直到今日,一直被束之高阁,只要她一瞧见这衣裙,便不由得想起那个女人来。 而那个女人却还是死了,那是她最欢喜的一天,因为她知道,桓蘅这一生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了,便是她得不到的东西,那任何人也得不到了。 绛墨将那衣裙穿好之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见卫姨娘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出神,便扯着自己的裙角,宛若蝴蝶一般的转了一圈,然后笑道,“可美?“ 刹那间卫姨娘的心宛若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人可以改变样貌,但那腔调和动作却是改不了的,就在眼前的女子牵起她的裙角的时候,她一刹那明白过来,她的梦魇再次回来了。 卫姨娘走了过去,温柔的牵着绛墨的手,“果然这身衣裙最适合你了。“ 此时已有小丫鬟来禀告,只说护国公差人来叫,只说饭菜已经备好了,马上要开宴了,今日正月初一,难得的团团圆圆的吃顿饭,自然不敢出任何的纰漏。 卫姨娘忙带着绛墨往正厅走去,果然见那丫鬟们都已经站在门外侍奉着,一个个皆是面色凝重,竟不曾闻得一声咳嗽。 绛墨才进了屋子,却见几个人已经坐在了桌子上,那上面摆满了佳肴美味,数不尽的天下美食,还有几道菜品竟是宫中的样式,只怕是宫中赏赐下来的。 护国公和冯夫人坐在上首,其次是桓蘅和桓怏,在绛墨进屋的一刹那,两个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一身的青衣,随着她的步子,那裙角微微的掀起。 桓蘅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依旧是满脸的淡然,而桓怏在看见她的那一身衣衫之后,脸色有些复杂,眉宇微微的皱了皱,却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卫姨娘按照规矩,坐在了冯夫人的旁边,也不像往日一般欢快洒脱,竟有些沉默的坐在那里。 而绛墨的身份如今尴尬的很,虽说是桓怏的小妾,但她没有名正言顺的名分,自然不配上桌子的,只得站在梵音的身边,桓怏的身后。 桓怏见她久久不肯落座,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身看着她道,“还不快坐下,难道本少爷亲自请你不成?“ “这不合规矩。“绛墨慢慢的扯了扯唇角,然后垂首走了过来,“妾身侍奉您。“ 那冯夫人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她还在为金玉的事情生气,便说道,“不必这这里侍奉里,厨房里还有一些饭菜,这就让人给你端过去就是了。“ 桓怏皱了皱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冷哼道,“既然如此,我们一块去吃就是了。“ 这样的家宴桓怏从不来的,以前他父母在世的时候尚且还过来,而他的双亲亡故后,便再也不过来,护国公如今年岁大了,只想着一起吃顿饭,便忍了心中的怒,“去给她添一副碗筷便是了,何必这样的麻烦。“ 绛墨忙跪下谢恩,然后坐在了桓怏的身边。 护国公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吃了起来,众人这才动起了筷子来,绛墨瞧着满桌子的饭菜,却是食不知味。 桓怏却吃得很欢喜,唇角一直勾着笑意,一会子替绛墨夹这个,一会夹那个的,很快绛墨的小瓷碗里堆了厚厚的一层,连绛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吃着什么了。 桓怏瞧着其中一道宫中送来的菜十分的别致,便亲自夹了一块,正要放在她的碗里,却听见桓蘅不轻不淡的声音传来,“那是蟹肉做的,她吃不得的。“ 桓怏一愣,忙看向了桓蘅,适才他的声音很低,除了他和绛墨旁人根本没有听清楚他适才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冷意。“她又不是青鸢,难道她吃了蟹肉还能起疹子不成?“ 绛墨也停下了自己手里的筷子,瞧着那块蟹肉做的菜,脸色有一些复杂,“妾身喜欢吃蟹肉,给妾身罢。“ 桓怏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正想将那蟹肉放在绛墨的碗里,却见自己的手腕被他猛地一撞,筷子里夹的东西刹那间落在了桌上。。 “你??“桓怏气的脸色惨白,正要说话,却见桓蘅夹起了盘内的另一块蟹肉,慢慢的吃了起来。 这道菜原本便是宫中赏赐下来的,但只有三块,周遭又摆放了旁的东西而已,而最后一块被桓蘅吃了,那便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了, 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桓蘅,自己若是真的吃了,只怕今日亦不知要遭多大了罪了。 三个人这里闹得动静太大了,护国公冷冷的目光也慢慢的扫了过来,冷哼道,“如今什么都依着你了,难道就不能安安分分的陪着我吃一顿饭。“ 桓怏这才强忍着气,狠狠的瞪了一眼桓蘅,埋头接着吃自己的饭。 一顿饭吃完了之后,护国公便走了,桓怏和绛墨也跟卫姨娘告辞之后,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了过来。 府内挂着无数的彩灯,将这个府邸照的灯火通明,恍若神仙仙府一般,处处流光溢彩。 绛墨跟在桓怏的身边,两个人慢慢的顺着长廊走着,绛墨适才宴席上喝了一些桃花酿,有些醉意了,原本白皙的脸颊有些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的娇媚可爱。 桓怏走着走着,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直视着绛墨的脸颊,“以后每天你都陪着本少爷一起吃饭。“ 绛墨皱了皱眉,却还是露出了一点的笑意,“好。“ 桓怏慢慢的走向了廊下的石凳处,慢慢的坐下了,廊上悬着的灯将他的脸照的隐晦不明,而他的眼底却越发的阴沉起来,似乎藏着无限的心事。 “好端端的,小公子又怎么,谁又招惹你了不成?“绛墨满脸无奈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去,有些无奈。 桓怏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了大片的暗影,“我只是想到了我的父母双亲,以前每年都是要跟他们一起吃饭的。“ 绛墨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无尽的孤独和落寞,她良久才慢慢的扯了扯唇角,“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温文尔雅,天下人人称赞。“ “不,他不是。“桓怏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和懊恼,“你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若是你知道??若是你知道的话,定会厌弃我,厌弃我有这样的父亲。“ 绛墨皱了皱眉,正要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情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长廊的那头传来,却见一个人慢慢的跑了过来,待看的仔细了,却是桓怏的小厮,赖头。 赖头看着两个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道,“那个沈伴生在府门外等了几个时辰了,说教见绛墨姑娘,但适才姑娘在宴席上,不敢去叨扰,便让他一直候着了。“ 桓怏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只冷哼道,“好啊,竟然敢找上门来。看他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少爷这就将他打死去。“ 绛墨忙扯住他的衣角,将他用来的拽了回来,“正好今日我便与他说的明白,以后绝不会让人误会了。“ 而桓怏非要跟绛墨一起去,但还是被她给制止住了。 等绛墨出府之后,却见沈伴生正站在府门外,亦不知被冻了多少个时辰了,脸色有些惨白,连身上的披风声亦沾上了厚厚的一层霜。 听到了动静,他赶忙抬起头来,“绛墨妹妹。“ 绛墨慢慢的走了过去,相对无言。良久才慢慢的说道,“那日抛下你一个人都是我的错,只是我实在不能跟你去江南了。“ 沈伴生苦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就知晓这件事了,就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我的绛墨妹妹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那娇弱的模样了。“ 绛墨淡淡的开口,“权当你的绛墨妹妹死了就是了,以后回来江南,好生的活着,娶妻生子,忘了我罢。“ 沈伴生点了点头,眼底却有一丝的暗淡。但旋即他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来,慢慢的放在了绛墨的手里,“这是你的卖身契,以后你便是自有的了。“ 她慢慢的接过来,慢慢的塞在了自己的袖口,“多谢。“ “是他给我的。“沈伴生的目光落在府门处,隐隐的看见一个人影在那里瞧过来,一想便知道是什么人了。 “其实那天他跪在了我的面前,让我好生的照顾你一辈子。“沈伴生的声音有些复杂,“他待你的情分,我也远远的比不上,希望以后你们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无论如何莫要负了他。“ 绛墨慢慢的转过头去,却见护国公府的牌匾下,那熟悉的人影,刹那间,眼中的泪慢慢的落下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待她这样的好,哪怕拼尽一切,她亦要护住他周全。 等绛墨将脸转过来,却见那沈伴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的道,“昨日收到了你双亲的信,只说家里挨了饥荒,说要进京投奔你来,没几日便到了,我私自做主,回信说了你在护国公府,他们尚且不知你已经被赎了出来。“ 绛墨皱了皱眉,但那些人与她并没有什么瓜葛,便也没有在意,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好,知晓了。“ 沈伴生接着道,“你好生的保重,我明日便要离开京城了。“ 很快那沈伴生便上了马车,咕噜噜的车轱辘撵在青石砖上,越来越远,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男子倒是个有情谊的。倘若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因自己而死,又会日和待她? 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她还未转过身去,她的身子已经被扳了过去,一抬眼便是桓怏那张满是怒气的脸颊。 “你好生厉害,竟当着本少爷的面,因为旁的男人哭。“他恶狠狠的说着,但温热的手指却还是慢慢的拂着她脸上的泪珠,动作并不怎么轻柔,甚至带着几分的蛮横和霸道。 “他到底同你说了什么,这样依依惜别的?“他的声音里满是醋意。 绛墨想了想,为了不必生闲气。她避重就轻的道,“我父母要进京了,亦不知怎么了,只怕家里又没有钱了。“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的脸上刹那间满是复杂,“什么,你爹娘要来了?“ 绛墨忍不住叹息,“好端端的,你这样的激动做什么,又不用你去见,又不会要你的银子,不必这样的担忧。“ 桓怏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既然是你的爹娘,也算是我的岳父,哪里有不去拜的道理,若是端着架子,岂不是要成了野人了,半点规矩也没有了。“ 绛墨瞧着他如此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倒是头次他这样,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可她随即眼神中变得暗淡起来,她也未曾见过绛墨的父母,而她的亲生父母却已经不在了,她很想将桓怏带到她父母的面前,让他们瞧瞧这便是她至爱之人。 但桓蘅害死了他们,他们若是知晓她要嫁给桓家的人一定会骂她不孝之女的。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五章 真相 绛墨心底似乎压着无数的石头一般,沉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息来,她一身的青衣随着寒风而动,冷岑岑的风如同利刃一样活剐着她冰冷的肌肤。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桓怏见她冻得瑟瑟发抖,瘦弱的身子几乎随时都能被风刮走了似得,伸手便将自己的狐裘解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绛墨只感觉浑身一暖,那披风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刹那间她心底所有的寒意都散尽了,却听见他不悦的声音传来,“以后莫要穿这青色的衣衫了,瞧着你穿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来。“ 绛墨知他说的是谁,脸上不由得带着一丝的苦涩,“是啊,我再也不穿青色的衣衫了,我如今再也配不上那样干净的颜色了。“ 桓怏听出她声音的酸涩,生怕她气恼自己适才说的那些话,想要跟她解释,却还是将那些话全部都吞咽了下去。 他的披风极长,拖曳在地上,她走起路来越发的显得娇若拂柳,竟有些踉踉跄跄的。 桓怏见她走的如此坎坷,便加急了几步,走至她的面前,然后慢慢的低下了自己的身子,蹲了下去。“本少爷纡尊降贵的背你,还不快上来。“ 绛墨慢慢的趴在了他的背上,纤细的胳膊死死的环住他的脖颈。他的后背很暖,暖的她几乎忘记了她所有的寒冷。 绛墨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喃喃的开口道,“小公子以前可背过旁人?“ 桓怏的后背猛地一僵,脚下的步子也微微的一顿,然后冷哼道,“少在那里争风吃醋的惹人厌,除了你本少爷再也不曾背过旁人了,你可安心了?“ 绛墨唇角勾起了一丝的笑意。却喃喃道,“以后除了我,莫要再背旁人,若是你身后的人要杀你,你便连防备也不能了。“ “你会杀我吗?“他的声音里满是玩味的笑。 她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脖颈间,“永远不会。“ 转过雕梁画柱,转过无数的琉璃灯盏,却见廊下的竹林处站着一个人影,那人衣衫的白衣,透过竹林的月辉照在他的身上,好似凝着一层的霜气。 桓怏抱着她经过的时候,那人慢慢的将头转了过来。瞧着两个人,眼底依旧是风轻云淡。 “二公子。“绛墨淡淡的开口,“夜里风寒,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她原本也不过是想找些话,只因为她看着他孤寂萧索的背影,心底竟似针扎似的疼了一下,竟下意识的说了这样的话。 桓蘅的目光看向趴在桓怏后背上的女子,“再寒,亦不过如此而已,我心已凉,便再也不惧寒了。“ 桓怏听他的话说的这样的古怪,一时间竟不知是何道理,然而却听身后的绛墨淡淡的开口,“二公子身上的寒症好了,可心底的寒症便是便是华佗在世,亦难再根治了。“ 绛墨知道,桓蘅是生在最寒冷的腊月,那时候护国公夫人还在气恼自己的夫君与自己的丫鬟生下孽子来,便叫人故意折磨桓蘅的生母,甚至连炭亦是潮湿的。 护国公原本就厌恶这个孩子,只以为玷污了他的血脉,甚至让他愧对自己此生挚爱的发妻,索性连这对母子的生死也不管了,只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可怜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自小便生了寒症。 青鸢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寒冬,他大多的日子都是病着的,而且他极为惧寒,总是穿着狐裘,不敢着一点的风寒。 在他病着的时候,她总是泪眼婆娑的陪着他的身边,每日眼睛都哭的红肿才肯回尚书府去。 那时候她寻遍天下名医,终于替他治好了,那年寒冬他果然并未发病,她满脸欢喜的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说,桓哥哥,你再也不会惧怕寒冬了。 或许是她曾说了太多次让他多穿衣衫,却还是本能的担忧他,那些年的陪伴和厮守,即便现在恨得刻骨铭心,但还是有些习惯是改不了的了。 桓怏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只冷哼一声,猛地一挣,将她从自己的后背上给甩了下来,她脚下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撞上那石柱。 绛墨忍不住气恼,只恨桓怏性子竟是那样的古怪,说翻脸便翻脸,忍不住的怒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桓怏狠狠的盯着她,“你们既然说的这样的投机,那就在这里接着说,本少爷可不敢打扰。“ 说完他竟真的拂袖而去,却见长廊处他的衣衫翻飞,连背影都藏着无尽的煞气。 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而那披风却落在了地上,正要捡起来正要追上,桓蘅却开口说道,“果然这青色的衣衫最适合你,以后莫要穿红衣了。“ 绛墨将狐裘紧紧的抱在怀里,看着桓蘅,那明明灭灭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眼底藏着无尽的暗涌,“真是可惜,我已经答应过阿怏了,以后不会再穿青色的衣衫了,而且下个月我们便要成亲了,难道二公子还不许我穿红衣吗?“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将廊下的灯笼猛地掀起来,刹那间火星点着了那红色的纱布,那幽暗的火舌刹那间吞噬了整个灯笼,那被点着的细竹被火烧的噼啪作响。 火红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眼底里一片红,好似潜伏在黑暗里的猛兽,只等着最好的机会,一扑致命。 “你们绝不会成亲的。“他声音里带着异常的沙哑,“绝不会。“ “谁也拦不住我,桓蘅。“绛墨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的畏惧,“你知道我的脾气,若是惹恼了我,便是天大的事情我都能闹出来。“ 他听见她的话,却淡淡的笑了。那种温柔的带着几分宠溺的笑,然后慢慢的凑过来,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真希望你们成亲的那日早些来,因为那将是你最清醒的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究竟谁才是与你同舟共济的人。“ 绛墨攥着那狐裘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她慢慢的闭上了眸子,深深的吸着凉气,只想让自己心底的恐慌被压下,不能在桓蘅的面前表露出半分。 若她示弱,那便是她输了。 而等她再次慢慢的睁开眸子是时候,却见桓蘅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而她的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沉香,但他适才的话,却不断的在她的耳畔出回荡着。 她不知自己如何回到院子里的,果然桓怏没有让人失望的时候,等她回去的时候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屋内已经乱成一团了,却隐隐的传来那摔东西的声音。 绛墨知晓他的脾气秉性,若是自己此时进去,只怕闹的更厉害了,便叫了院内的几个老嬷嬷,侍奉着自己梳洗,自己在厢房里睡下了。 她晚上喝了酒,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竟在睡梦中,她梦见了自己和桓怏成亲。 桓怏就站在她的面前,他一身的红衣,耀眼的如同天边的朝霞,抵不住的风流俊俏,举世无双。 就在她满心欢喜的想要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却见桓怏的脸猛地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待她满脸惶恐的时候,却见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然后是桓蘅那张带着杀意的脸,眼神如同鹰一般的锐利。 刹那间绛墨猛地惊醒了过来。却是满身的冷汗,一种惶恐从她的心底蔓延出来,直至四肢百骸。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瞧了一会,却知晓自己是做了噩梦,而那一身的冷汗浸湿了衣衫,黏糊糊的粘在身上,十分的难受。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而就在她想要接着睡的时候,却感觉一双冰冷的胳膊死死的环住了她的肩膀,她刹那间惊醒,险些尖叫出来。 绛墨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却听身旁传来桓怏的说话声,“别怕,是我。“ 绛墨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心底的火气“腾“的一下子蔓延上来,然后怒气冲冲的说道,“您想吓死妾身不成?“ 桓怏已经将桌旁置放着的红烛点着了,刹那间屋内亮堂了一些,桓怏这才看见了她满头的汗珠子,忙随手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着。 “你居然在这里睡下了,果然是心肠狠毒的女人,本少爷既恼了你了,为何不去哄本少爷?“桓怏声音里满是怒意,然后将帕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少爷又不是小孩子。“她忍不住的翻了白眼。“您现在不是也气消了吗?“ “以后你离着二叔远一些,亦不许你私下里见他。“他漆黑的眼睛了满是妒意,他原本生的就极美,这气恼起来竟让人忍不住心如刀绞,倒像是她做了天理难容的事情似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的开口说道,“小公子不是最厌恶二公子吗,怎么今日竟叫气二叔来了,真是让人吃惊的很啊。“ 桓怏的嘴唇微微的翕动,眉宇也紧紧的皱了皱,良久才喃喃的道,“以前是我错怪了他,青家人的死并不是他的错,他亦不是是个可怜之人。“ 刹那间绛墨心内猛地一紧,几乎脱口而出,“那害死青家人的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的错?“ 谁不知晓是桓怏亲自去先帝面前,指正她父亲犯下的累累罪行,若不是他,那太子岂能登基,若不是踩着她青家人的骨血,他今日岂能有这样的风光。 桓怏几乎想将自己隐藏着的秘密告诉她,只想着她已是他的妻,但他害怕她知晓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是那样狠心绝情的人,甚至连桓蘅也不过是他们踩在脚下的石子,那她会不会也厌恶自己。 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将那些话告诉她,只是将猛地凑过去,吻住了她冰冷的唇,“你欠本少爷的孩子如今该还了罢。“ 过了良久,绛墨死死的推着他的胸口,从他的怀里挣脱,一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看着他,“害死青家人的究竟是谁?“ 桓怏情到浓时,眼神中皆是无尽的迷茫,几乎下意识的说,“是命,是那不公的命,尚书大人的忠心,却被世人所误会了。“ 绛墨漆黑的额眼底渐渐的暗淡了下去,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眶落下。 一夜无梦,绛墨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而桓怏还在睡梦中,他的胳膊还紧紧的环住了她。 她将他的胳膊搬开,正要起身的时候,却见他皱了皱英挺的眉,似乎要醒过来一般,便伸手将自己的枕头拿过来,塞进他的怀里。 他紧蹙的眉这才慢慢的舒展来,渐渐的重新回到了睡梦中。 绛墨没有叫丫鬟们进来侍奉,只将昨日的那一身衣衫穿好,慢慢的从屋子里出来,却见院内的北边,已有小厮们在砍着树。 那赖头正等在院子里,丫鬟们已经替他倒了热滚滚的茶水过来,他正喝着,瞧见绛墨走了过来,忙笑呵呵的起身,“姑娘醒了?“ 绛墨瞧着他,“今日小公子要出门去吗?可是有什么急事?我这就叫他起来。“ “不急,不急,只怕小公子累着了,让他好生的歇息才是。“赖头原本就是市井出身,说话没有什么分寸,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不断的瞥向绛墨,一副若有所指的模样。 绛墨也没有气恼,只是淡淡的说道,“那你过来做什么?“ “您还不知道罢,今日那郑将军回京了,京城里如今可热闹了,如今郑将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可是天大的喜事,这样的事情怎能少得了小少爷。“ 绛墨忍不住的冷笑,哪里来的胜仗,郑量出兵的时候带走了京中的十万铁骑,如今只剩下一半了,不过作乱边境的那些人,捞够了好处,自己走了而已,如今不过是萧桀自欺欺人罢了。 但绛墨更在乎的是,如今郑将军凯旋而归,而桓蘅的婚事也越发的近了,一想到那郑家的千金要入府,亦不知是好还是坏。 绛墨忽然想到了什么,坐在了赖头适才坐过的那石凳上,捡起桌子上的糕点慢慢的咬了一小口,然后慢慢的道,“你可成家了?“ 听到她提及自己的婚事,那赖头微微的一愣,笑呵呵的说,“哪里有这样的福分,如今自己一个人过反倒很好,自由自在的也没有人管。“ 那些时日桓怏去外面荒唐的时候,赖头却是真去风流了,仗着桓怏的势,越发的恣意妄为,那相好的一个接一个的,竟比他的主子还有本事。 绛墨笑的亲切,“听说咱们府邸里的规矩,但凡各自屋子里的小厮丫鬟,主子都可以指婚的,不如我给你找一个如何?“ 赖头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笑的越发的欢喜起来了,他知道这绛墨乃是桓怏的心头肉,这样的事情也能做主,便忙笑眯眯的说,“那就多谢夫人了,不知夫人可有中意的没有,奴才可不敢嫌弃。“ 绛墨笑的亲切,“府内负责倒马桶的老钱有个女儿,瞧着跟你却是天生的一对,我这就叫人给夫人回话,给你做主,如何?“ 听到这样的话,赖头一下子跪在地上,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奴才哪里得罪姑娘了,您要这样的坑害奴才?“ 谁不知道那老钱的女儿生的满脸的麻子。更是个瘸子,丑陋的人神共愤,若是真的娶回去,还不如杀了他。 绛墨满脸的无辜模样,“我可是为你娶妻,难道还不愿意了?“ 赖头都快哭了,这才想起来自己适才拿她取笑了,没想到她竟是个这样睚眦必报的人,简直跟他的主子一样,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奴才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才罢。大不了以后奴才不娶任何人了。“赖头后悔不迭。 绛墨慢慢的点了点头,遥遥的看向了那砍树的几个小厮,其中那负责监管的贺二郎不断的往绛墨这里看来。 “帮我做一件事。“绛墨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再也没有了适才的玩闹,眼底亦是一阵凉意,“找几个人好生的看着那姓顾的,不能让任何人要了他的命。“ 赖头不知为何绛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在犹豫着答不答应的时候,绛墨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件事不能让桓怏知道,否则你只能娶那姑娘了。“ 咬了咬牙,知道自己撞上了那扫把星。但他在府邸里仰仗着桓怏,也算是有些本事,看好一个人而已,并不算什么为难的事情,便只得答应了。 绛墨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放心,若你好生的办我的差事,保证给你娶漂漂亮亮的老婆回去。“ 那赖头只得满脸苦笑的去找人了,绛墨看着那姓贺的,眼底却是一阵的杀意,这是她放在鱼竿上的鱼饵,总有一天那条大鱼会自己撞上来的。 果然那贺二郎见她自己坐在石凳上,周遭没有人了,便笑眯眯的悄悄的过来了。 他想着绛墨昨日的那些话,便只以为她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而已,自己若是巴结上她,便是捞到了无尽的好处,而且昨日金玉已经被赶出府邸去了,他眼见着自己巴结不上冯夫人了,便更要来巴结绛墨。 “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去,若是被人瞧见可如何是好?“绛墨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然后佯装害怕的往四周去瞧。 那贺二郎笑嘻嘻的说,“只说在跟您回话而已,旁人便不会说什么了。“ 绛墨抿嘴一笑,“咱们的日子可长着呢,若是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总得在人前忌惮着一些。“ 说完她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递了过去,那男人笑嘻嘻的接过,三下两口的便吃完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两个人呢俱是一愣,却见竟是桓怏慢慢的走了出来,他并未梳洗,只怕刚醒来便来寻她了。 “他是谁?“桓怏的目光冷飕飕的看着两个人,似乎想要寻到什么猫腻一样。然后瞧着远处那些砍树的人,“莫要告诉我这便是那姓贺的。“ “奴才却是姓贺。“那贺二郎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府邸内谁不知晓桓怏的脾气秉性,只想着适才他和绛墨的举动被瞧见了,他的这条小命也保不住了。 绛墨却是满脸的淡然,对他道,“去忙罢。“ 那贺二郎逃命似的走了,好似身后有饿狼在追着似的。 “难怪为了他跟夫人闹成这样,还不快说你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桓怏冷冰冰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绛墨的脸上。 “小公子可觉得他比你生的俊俏?“绛墨有些漫不经心的问,“可比您有钱有势?“ “凭他也配跟本少爷比?“桓怏满脸的不屑,一张脸上满是气恼,“你这女人为何说这些。莫不是看上了他?“ 绛墨似笑非笑的说,“既然都比不上您,妾身有能打什么主意。“ 桓怏眼神中的凉意渐渐的散去,良久才冷哼一句。 “桓怏,你相信我,这一生我绝不会负你,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他的声音里满是凝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和倔强。 桓怏似乎被她的话给震惊到了,只慢慢的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便是了。“ “一会郑将军便要凯旋而归了,咱们去府外看看热闹罢。“绛墨眼底带着一丝的复杂,“这样的盛景,或许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桓怏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但他素来不担心朝中的大事,所有也懒得去问,待和绛墨用完早膳之后,便叫人备下了车马,便要出府去了。 然而才出了府门,两人便瞧见桓蘅正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的白衣,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意,见了两个人,笑着说,“可是要去迎接将军的,咱们一起去罢。“ 桓怏顿时气恼,只想着桓蘅乃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会跟自己一起去,如今祖父还在朝中迎接,怎么他不去,何必去跟老百姓去凑热闹。 “不许你跟着我们。“桓怏满脸的怒意,说完便扯着绛墨的手上了马车而去,丢下他一人。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六章 命数 郑将军的回京,让才过了年的京城中越发的热闹起来,街上的马车一并不许通行,威赫赫的无数的侍卫拦在那里,那锋利的刀刃映衬着雪光,寒涔涔的照在人眼睛上。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那马车才上了大街,便被人拦了下来。 桓怏的脸上带着怒意,掀开帘子,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这是谁家的马车,还不快让开。“ 那些侍卫早已认出他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桓小公子莫要为难我们,我们亦是护国公大人的手下,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 桓怏脸上十分的难看,正要仰仗着身份震慑那些侍卫,绛墨在身后慢慢的扯了扯他的衣衫,“咱们走过去罢。“ 说完她不待赶车的小厮搬来脚凳,便自己跳了下来,而桓怏也满脸煞气的跟着她下来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身后又是一阵脚步声,却是桓蘅慢慢的走了过来,温润的眉目,挺拔的身姿,便是在这人群里亦不会被淹没。 桓怏气的发狠道。“您这样忙碌的人,何必跟着我们,我与绛墨新婚在即,容不得任何人在侧,您还是忙自己的营生去罢。“ 他说这话的时候,胳膊紧紧的环住绛墨的腰肢,满脸挑衅的瞧着桓蘅。 “我亦闲来无事,一起去罢,况且今日城中会很乱,你也未带小厮,总得要人照应下才是。“桓蘅的脸上带着亲切,好似真的是在安慰着一个任性胡闹的侄子而已。 桓怏这才咬了咬牙,拉着绛墨的手便往人群里走。街上一片欢声笑语,那京城大户人家的闺阁千金,皆出门游玩赏乐。 而桓怏和桓蘅两个人样貌皆是惊艳绝伦,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只走在人群中,惹来了无数的目光,绛墨从未感受过这样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恨不得即刻遁地而逃。 桓怏见她一直耷拉着脑袋,全没有出门时候的欢喜模样,不由得皱眉道,“这乱糟糟的人,瞧着就惹人厌。若是你不喜欢,这就叫府邸的侍卫来,将他们都赶走。“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无奈的叹了口气,“以前瞧着你们半点也不像叔侄,无论是脾气还是秉性,如今瞧着这样貌,倒是像极了。“ 两个皆走在她的身侧,听到她的话,皆是面露复杂之色。 而就在这时,却见街角的一个算卦的先生,身边的竹竿上挑着自己的招牌,喝的酩酊大醉,两盒卦签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那过往的路人的目光偶尔落在他的身上,却是满脸的嫌弃模样。 他却满不在乎,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见他们三个人过来,笑嘻嘻的道,“三位可算算卦,瞧着你们样貌不凡,不似人间俗流,不如测一测前缘孽债如何?“ 桓怏满脸的怒意,转头狠狠的盯着那算卦的先生,“哟,是觉得我们钱财多,人痴傻是吗,我从不信什么姻缘因果,竟敢想要诓骗我,看来你真是活腻了。“ 那算卦的先生却并不害怕,只从地上坐起来,将那落了满地的竹签子装进了竹筒里,然后笑呵呵的道,“老夫从不给那些凡夫俗子算,只瞧你们这些贵人,若是算的不准,不收你们的银子便是了。“ 绛墨刹那间反倒有了兴致,走过去俯身将那竹筒接了过来,却听伸手的桓怏冷哼道,“那便算算我们的姻缘如何,若是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本少爷便将你关到官府去。“ 桓怏自然以为这些江湖骗子不过是胡言乱语,但想着这大正月的能听几句吉祥的话,赏赐些银子亦是舍得的。 “那便请公子和姑娘一起摇竹筒才是。“那算卦的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又仰头灌了一口酒水,那声音似醉着,又似乎清醒着一般。 桓怏温热的手覆在绛墨的手指上,两个人只随意的一摇晃,却听一阵清脆的响声,被签筒底下的的圆洞里果然掉下了根竹签。 那醉醺醺的老头捡过来,低头看了两眼,然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桓怏和绛墨,然后摆了摆手,“你们两个没有成夫妻的命数,还是赶紧散了罢,便是强求在一起,来日亦是生出二心来,各自不安生,倒不如早早的舍了彼此,舍了彼此??“ 算卦的老头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似乎已经醉了。 这些无异于一阵焦雷炸在了桓怏的脑袋里,他气的脸色惨白,这大正月的跟他说这样的话,便是假的,将来想着亦是心里添堵。 他越发的气愤起来,“我与她下个月便成亲了,岂能由着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本少爷现在便将你关到护国公府去,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本少爷以后如何跟她长相厮守的。“ “老头我这辈子算的卦扳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没有一个不灵验的。“那醉醺醺的老头满脸得意的模样。 绛墨听到那算卦的老头一番话亦是心里难受,似乎压抑着什么,而就在这时,桓蘅伸手来拿她手里的签筒,然而他的手指刚碰到她的,又是一根竹签掉在了地上。 那老头又捡了起来,细细的看了一遍,脸上露出笑来,“对了,对了,这才是命定的姻缘,这才是一对并头夫妻,逃也逃不了的。“ 听到这样的话,桓怏的眼睛里都能喷出火苗来,几乎是恶狠狠的将目光落在了绛墨和桓蘅的身上,然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好,好的很,如今你们可称心如愿了?“ 绛墨也是满脸的无奈,只想着自己好端端的为何要听这醉鬼的话,眼见着那桓怏已经拔出怀里的匕首来,忙上前扯住他的胳膊,“你是个明白人,何必跟这老头一般见识。不过是醉汉嘴里胡言乱语,当真了才是蠢呢。“ “让开,本少爷要宰了他,“桓怏并未用多大的力,甚至将那刀刃对的却是自己的那边,生怕伤到她一般。 就在绛墨苦口婆心的劝着,却见桓蘅捡起了适才被绛墨扔在地上的竹筒,只摇了摇,随即一根竹签落了下来,桓蘅伸手去捡,不料那竹签尖细的那头狠狠的划破了桓蘅的手指。 几滴血落在了那竹签上,他却浑然未觉一般,只将那竹签送了过去,用温和的声音说,“劳烦先生帮我算一算前程如何?“ 那老头又仰着脖子灌了几口酒,然后拿着油乎乎的袖子抹了抹唇边的酒渍,然后将那竹签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刹那间脸色大变,好似所有的酒意都散去了。 “从未有人抽过这根竹签的,从未有人??“他说着又看向了那被鲜血染红的几个字,“血,血--这都是命啊。“ 即便这算卦的先生如此的模样,桓蘅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还请先生告知,我的前程如何?“ 然而那老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将那根带血的竹签胡乱的扔在了竹筒里,然后抓着那用竹竿支撑的招牌,连滚带爬的便跑。 他的嘴里还不断的说着,“鬼,鬼,杀人的恶鬼来了,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要血流成河了。“ 桓怏正在和绛墨在那里僵持着,桓怏满肚子的怒气,只恨不得将那算命的一刀砍死,哪里听到那些话,倒是绛墨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几句。就在那老头指着桓蘅叫鬼的时候,她听得清清楚楚。 却见那老头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人群里,亦不知撞上了多少人,挨了多少的骂,但很快消失在了热闹的街上,没有了踪迹。 那桓怏见那老头跑了,桓怏这才满脸怒意的收起了手里的匕首,只冷哼道,“果然是个疯子,何必拦着本少爷,早些打死才是。“ 而绛墨的目光却落在了桓蘅的身上,却见他依旧满脸的云淡风轻,形容俊俏,都难描画,这样的人亦不知是多少人心中的痴梦,这样的人会是那恶鬼吗? 桓怏见绛墨的目光一直落在桓蘅的脸上,心底的醋缸醋坛子全被打翻了,他一把扯着绛墨的胳膊,便接着走,然后将那算命先生丢下的酒瓶子踢飞,落在那青石台阶上,刹那间摔的粉碎。 “别看了,难道你还真的想要跟他做夫妻去不成,你莫要忘了,人家要娶的可是郑将军的女儿,你这轻贱之人。除了本少爷纡尊降贵的纳你为妾,谁看的上你。“桓怏冷哼着说,而就在这时,桓蘅已经跟了过来。 就是因为那老头的一阵胡言乱语,三个人皆是沉默了起来,只顺着路往雁回楼走,便是再好的热闹也没有任何的心思去看了。 很快便到了雁回楼,这乃是郑将军班师回朝的必经之地,那些达官贵人,显赫之人皆在这里定了桌席,等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座无虚席了。 桓怏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凶神恶煞的模样几乎能将那雁回楼的老板给吃了一般,那老板见他们三个衣衫不俗,又是这样的模样,自然是有身份的,自然也不敢得罪,只赔笑的,“现在真的没有桌椅了,你们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挤一挤也成。“ 然而那老板的话说完,一道澄澈的声音慢慢的传来,“我在这里定了席位,只有我一个人,反正也是空闲着,劳烦你们跟我一起罢。“ 却见郑蔷领着小丫鬟走了进来,见到桓蘅,脸上有一抹的绯红,忙低下头,一副娇怯的模样。 如今她和桓蘅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难怪如此的模样。 绛墨忙笑道,“既然是郑小姐的父亲凯旋回朝,为何要来这里迎接?“ 郑蔷叹了口气,“父亲一走便是数月,今日亦要进宫赴宴,只怕得晚上才能回府,现在能在这里瞧瞧亦是好的。“ 绛墨点了点头,很快那老板便吩咐雁回楼的小二将他们带上去,几个人很快便落了座,果然是靠窗的好地方,清楚的看见街上的繁华景致。 郑蔷看着桓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良久才问道,“桓二公子怎么也来这里了,为何没有进宫。“ 按照桓蘅的身份,自然是要入宫跟随皇帝的,她这样问自然也不奇怪了。 桓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冷然来,绛墨知道他又要闹什么了,却见他未等桓蘅开口,便笑着道,“婶子有所不知,我二叔正在家里筹备你们的婚事呢,如今可是闲人一个,宫里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操心了。“ 绛墨正端着茶杯喝茶,一口全呛在了喉咙里,猛地咳嗽了起来。那郑蔷更是脸颊红的厉害。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绛墨的身上,她咳嗽的很厉害,连耳根子也咳的红了,坐在她身边的桓怏十分殷勤的替她顺着气,满脸的关切模样。 绛墨良久才止住了咳嗽,说道,“小公子怎么能这样早就早婶子呢,郑小姐还没过门呢,这是不是太早了。“ 桓怏满脸的无所谓,“早一天晚一天的又能如何,以后你也跟着本少爷叫婶子便是了。“ 郑蔷亦是听闻了桓怏要纳妾的事情,又见两个人这样的亲昵,而桓怏又是那样招惹是非的人,要想拉拢桓怏,自然是要多亲近绛墨一些,便不由得待绛墨越发的亲切了起来。 几个人只随意的点了一些菜色,但皆是珍馐美酒,只一边吃着一边说着闲话。 郑蔷见绛墨吃着一块芙蓉糕,便问道,“听说你是在江南长大的,不知你们江南过年的时候可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没有,或是吃的,或是玩的。“ 绛墨并未去过江南,但记得她的母亲曾经从城西的一家铺子里买过一种玉清糕,那糕点的做法很难,听她的母亲说是江南的特产,除了将那的厨子,几乎很少有人能做的出来。 所以她便敷衍道,“我记得以前的时候母亲总给我做玉清糕,如今可吃不到了,我母亲做的很好吃,香香软软的。“ 那郑蔷忙欣喜道,“我记得西城有卖的,那厨子亦是江南来的,除了那一家再无旁人会的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桓怏冷哼了一句,“在护国公府里什么东西没有,怎么偏生的喜欢那些玩意。“ 而桓蘅依旧满脸的淡然,只看着外面,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绛墨又吃了几口菜,倒了半杯佳酿,正想喝下,却见一个老妇人被丫鬟们搀扶着走了过来,嘴里念着,“这不是桓蘅和青鸢吗,你们瞧瞧果然是世间最登对的,这些年过去了,还这样的在一起。“ 猛地听到了“青鸢“二字,席上的四个人皆是一愣,待绛墨满脸错愕的转过头去,这才认出那那老态龙钟的妇人,这原是她家旧交的一个长辈,当初经常来尚书府,所以认识青鸢和桓蘅,待他们也十分的亲昵。 而四人落座的时候,恰巧桓蘅坐在绛墨的对面,那妇人上来便一把扯住了两个人的手,“你们两个人成亲了没有,对了,是我老糊涂了,如今七八年过去了,只怕这会子连子嗣都有了罢。“ 绛墨刹那间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脸色变的怪异起来,“婆婆您认错人了,我不是青鸢。“ 那妇人满脸疑惑的看着绛墨,眼神中带着迷茫,“你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能看错,瞧着你动作,这身量,怎么可能错。“ 此时又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走了过来,适才的话她已经听了进去,忙走过来扯着那老婆子的胳膊。笑着道,“母亲您有糊涂了,这哪里是青鸢姑娘,她早就不在人世了,难道您忘了不成?“ 那老夫人果然面露迷茫,似乎相信了自己女儿的话,又拉着桓蘅的手,亲昵的说,“你这孩子真是命苦,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那青鸢真是狠心。“ 桓蘅站起身来,按照礼数给那老婆婆行礼,然后笑道。“已经找到了命定之人,亦不算是命苦。“ 听到这样的话,那郑蔷顿时满脸的喜色,脸颊上又是一阵红。 很快那妇人便走了,而桓怏的目光却落在了绛墨的脸上,细细的将她看的透彻,“你哪里像是青鸢了,果然是老糊涂了,这样的胡话也说的出。、“ 而就在这时,却见底下鼓声响起,伴随着人们的欢呼声,便知晓郑将军要进城了,只可惜那人山人海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两位公子还是下去瞧瞧罢。“郑蔷淡淡的开口,“不必理会我和绛墨。“ 桓怏原本就极为爱热闹,偏生的喜欢这样的新鲜事物,亦是想瞧瞧凯旋的将士是何等的模样,瞧了一眼绛墨,便要她好生的在这里呆着,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那桓蘅也站起身来,“外面人多,我去看着阿怏,一会人散了你们再下去罢。“ 说完他也下楼去了,只剩下绛墨和郑蔷两个人,反倒还自在了。 郑蔷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似乎也要将她看穿了一般,良久才淡淡的开口道,“我从未见过青鸢,难道真的跟你很像?“ “我也不知道。“绛墨无奈的扯了扯唇角,“她生的尊贵的很,我岂能比得上她。“ 郑蔷的目光从外面的喧嚣中收了回来,然后看着绛墨,淡淡的开口道,“你可知道我是何时第一次见到桓二公子的?“ 绛墨皱了皱眉,但是她知道,当初她还活着的时候,桓蘅并未认识她。 “是在八年前的七夕节半个月之后的潭拓寺。“郑蔷慢慢的开口,漆黑的眼底似乎掺杂着无尽的心事。 猛地听到潭拓寺和七夕,绛墨忍不住的浑身一颤,筷子上夹着的一块鱼肉险些掉在了桌上。 “那时候我父亲出征在外,我与母亲为了给他祈福,便搬到了潭拓寺日日烧香拜佛,只求着父亲鞥凯旋而归。而那时候,却桓二公子一直坐在潭拓寺后山的一棵松树下,一坐便是四天。“ 刹那间绛墨脸色一阵惨白,那年七夕过后的半个月正是她的及笈。 “他一直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其中有一天还下着大雨,几个雷都在他的身边炸开了,他却连躲也不躲。最后一天的时候,他昏过去了,我便叫和尚们将他弄进禅房里。给他灌了米汤。“ 四天不吃不喝,不是寻死又是什么,可明明是他将她舍弃在潭拓寺了,为什么还要那样,难道是为了赎罪吗? “那天他醒过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责问我们为何要救他,他要随着那青鸢而去的。“说道此处的时候,郑蔷的脸上已经一片的惨白,连嘴唇都在不断的颤抖着,“我后来才知晓那青鸢竟是从那里掉下去的,被人找到的时候,连尸骨亦是不齐全的。“ 绛墨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见那郑蔷继续说着什么。可她耳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她很想找到桓蘅,问为什么要这样。 郑蔷说了一会,抬头看绛墨的时候,却见她脸惨白如纸,眼中隐隐的有泪意,似乎在竭力的压着什么,极力的隐忍痛苦。 “你怎么了?“郑蔷见她这般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吓住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只是想着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了,只想要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绛墨慢慢的恢复了心智,只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口烈酒,刹那间她的喉咙一阵疼痛,才慢慢的道,“我不过是没想到,二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是啊,我从来不亦不知相信这世上一个男人能痴心到如此的模样。只是自此以后,我在看桓二公子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天,我知道他不爱我,娶了我亦不过是为了权势,可我就是喜欢他。“郑蔷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去在人群中寻找桓蘅,但还是没有找到,“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青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被他这样的深爱。“ 绛墨脸上的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但她害怕郑蔷瞧见,一把抹了去,然后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景致。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七章 嗜血 绛墨慢慢的闭上了眸子,轻轻的呢喃,“你问青鸢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连我也不记得了,她本是世上最明媚纯粹之人,不似我这般满身的尘埃,遍体的伤痕。”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的几乎弱不可闻,那郑蔷根本没有听清楚。 而就在这时,却见楼下锣鼓声震耳,还有百姓的欢呼声,却见无数个银色的铠甲如银流一样走在街上,亦有一个手持大刀,威风赫赫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竟是郑蔷的父亲郑量大大统领。 只是那瞧热闹的人很多,几乎瞧不见什么了。 “这些人真是糊涂至极,如今这样的风光也不是圣上装装样子而已,只想着震慑那些有异心的人而已,如今皇帝荒唐无道,亦不过是让父亲给他演一出戏而已。”郑蔷的唇角微微的勾起,竟是一声冷笑。 绛墨从未想过能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有些错愕。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那回城的士兵们已经经过了雁回楼,热闹过后,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郑蔷的目光一直也没寻找到桓蘅,不由得有些急了,忙道,“咱们下去瞧瞧罢。” 绛墨听出了她心内的焦急,却还是跟着她下了雁回楼而去,却见街上的人大都已经随着那士兵而去,所剩的人几乎寥寥可数。 郑蔷一双眸子在街上不断的搜寻着,绛墨跟在她的身边,但因为她走的很快,又会几分的拳脚工夫,绛墨竟一时间被她给远远的撇下了。 她累的脚腕疼的厉害,亦懒得去追,只等在那里。 而就在这时,她隐隐的瞧见桓怏的人影在眼前一身而过,但似乎又走进了一个巷子里,她瞧着那衣衫,正是桓怏出来的时候穿的那件狐皮斗篷,便也没有多想,只提着裙摆,慢慢的追了上去。 “桓怏,你等等。”绛墨跟着他穿过了狭小的巷子,喘着粗气,唤着他的名字。 而那人并未停下,绛墨不由得一愣,瞧着周围安静的有些怪异,而周遭都是十分的安静,如今上京里的人大都去了瞧热闹了。 她慢慢的往后退,然而还未退上几步,却见原本安静的巷子里,不知从何处来了几个人,团团的将她围住了。 那几个人皆是粗布麻衣,穿着乡野百姓的衣衫,身上并未有刀剑,而是人人手里皆拿着绳索,绛墨这才想起来,适才自己在外面便见到了这几个人,只是根本没有在意。 绛墨冷冷的笑了一声,“你们这样的引我过来,只怕早已筹谋了很久,我今日必死无疑,还请诸位告诉我,几位究竟是谁派来的,就让我死个明白罢,以后便是入了阴司地狱,亦不是个冤死鬼。” 其中一个男人冷笑道,“我们是文家的人,只是按照吩咐办事,究竟是谁想要姑娘的命,我们却不能说。”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捉摸着他们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其中一个男人的绳索已经套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之上,狠狠的一勒,绛墨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处如断了一般,那种窒息的感觉如决堤的江水,顷刻间遍布四肢百骸。 她心里想着的竟全是桓怏,她若是死了,他一定会很难过的,可他们下个月便成亲了,可她失约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然后随时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谁让你们来的?” 那几个人旋即松开了绳索,并未回答那人的话,反倒匆匆忙忙的去了,刹那间肮脏的巷子里一片寂静。 绛墨跌坐在地上,死里逃生的感觉尚未散去,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竟猛地吐出几口血来。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走了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漆黑的眼底隐隐已有担忧之色,“可伤到了?” 绛墨又猛地咳嗽了几下,旋即几滴血咳了出来,全落在了桓蘅的那一身白衣上,如同白雪上的红梅,鲜艳而狰狞。 她踉跄着一把将她推开,眼底却是一阵冷然,“你何必假惺惺的,适才的那些人是你派过来的罢?” 适才那些人说是文家的人,她自然不信,毕竟文家的人为何来杀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反倒是那些看见桓蘅之后,匆匆忙忙的便跑了,分明是认识桓蘅的,而且还十分惧怕桓蘅的模样。 桓蘅听到她的话,眼底里带着一丝的伤痛,“青鸢,我这一生可以算计任何人,甚至那些与我血脉相连的人,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绝不会伤你半分。” 那种痴情的话如同针凿一样,狠狠的戳在了她的心口,她有不由得想起郑蔷适才的那些话,不由得心内有些复杂,却只问道,“桓怏去了哪里?” 桓蘅也皱了皱眉,“适才我追下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一直到现在也未曾寻到。” 绛墨刹那间变了脸色,低头瞧见他腰带上有一把配剑,伸手便一下子抽了出来。 只听“刷”的一声,那冰冷的剑指着他的喉咙,她的眼底却露出几分的杀意,“你要杀他?他究竟如何了?” 桓蘅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剑柄的时候,便可以阻拦的,可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等着那剑对准了他的喉咙,才慢慢的开口,“你为了他,竟然要杀我?” “桓哥哥,你知道我的,我心爱之人,谁若伤他半分,便是我一生的仇敌。”绛墨却是火亮的光泽,“父亲不要我为他报仇,我不杀你,但你若敢伤及桓怏半分,我绝不放过你。” 看着绛墨的背影,桓蘅的眼底仿若夜色一样深沉。 绛墨往巷子外面走,然而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因为他瞧见外面的街上已经乱成一团了,无数的人在街上挥舞着刀,见人便砍。 那妇人和孩子在街上狂奔着,拼命的尖叫着,嘶喊着,适才还热闹繁华的街,俨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一般,到处都是受伤的人,那商铺里亦是一片打砸声。 绛墨从未见过这样多的死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和杀戮,连空中的霜气似乎也被鲜血染红了,而她的绣鞋的鞋底上已经被鲜血给染透了,连她的鞋面上亦是一片血红色。 那一声声的尖叫声如同匕首一样狠狠的戳在她的胸口,她想逃离这里,却发觉那双脚上如同捆绑了石头一样,半点也移不开。 而就在这时,刚刚杀完一个妇人的男人见到了她,手里提着砍刀,慢慢的走了过来。 那男人凶神恶煞,一身脏乎乎的衣衫上还滴着血,亦不知多少人曾是他刀下的亡魂,而很显然绛墨便是下一个了。 眼看着那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绛墨的漆黑的眸子里亦映衬出那人的身影来,而就在这时,却见她的身边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的剑插入了那男人的胸口。 喷出的血落在绛墨的脸上,衣襟上,那种温热的血,却带着异常的灼热。 一双冰冷的手挡在了绛墨的眼前,却是桓蘅温柔的声音,“别睁眼,我带你回府。” 然而等他的手慢慢的落下,她那双漆黑的眸子还在睁着,她一下子往人群中跑去,嘴里拼命的喊着一个名字,“桓怏,桓怏……” 街上嘶喊着的人很多,而她便是喊得在用力,亦是被掩盖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几个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却是郑蔷和府邸的几个侍卫,毕竟是将门虎女,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恐惧,见了绛墨和桓蘅似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桓二公子,绛墨姑娘,咱们快回去罢,城外的那些难民跑到上京里来了,见人便杀。”郑蔷满脸的急迫。 “不,我要找到桓怏。”绛墨说完便猛地往路边冲去,瞧着地上那尸体,已经被鲜血染透了,亦不是究竟是谁了,她将一个个翻过来查看。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人猛地拽住,却是桓蘅,他的目光一寸寸的冷了下去,“跟我回府。” 郑蔷也走了过来,“适才我也没有见到小公子,亦不是去哪里了,等回去之后便叫人来找,你留在这里也实在是太危险了了,这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现在都已经杀红了眼睛了。” 绛墨却一把甩开了桓蘅胳膊,眼底里满是凝重,淡无血色的唇动了动,“找不到桓怏我绝不回去。” 桓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你,眼底却是冷意逼人,他一把将自己的腰带扯了下来,然后抓起了绛墨的两个手腕,死死的捆在了一起。 绛墨满脸的愠怒,“给我放开,桓蘅。”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我要你这一生,都逃不开我的身边。”桓蘅的目光阴冷,眼底好似带着无尽的杀戮,竟比那些挥着刀子的人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毛骨悚然。 站在那里的郑蔷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这句话,她满脸错愕的看着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句话竟然是桓蘅说出来的。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车声,竟是不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驾着马车,身后却是十几个府邸的卫兵。 “二公子,可算找到您了。”不才都来不及擦脸上的汗,忙说道,“快回府罢。” 绛墨想要走,然后却被桓蘅一把打横抱了起来,他的下巴紧紧的绷着,棱角分明中尽是冷然。 “留下几个人送郑小姐回府邸。”桓蘅说完便往马车处走,连眼角都不曾落在那郑蔷身上半刻。 郑蔷刹那间脸色惨白,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已经在唇边的话还是吞咽了下去。 这便是她要嫁的男人,如今这时候,竟连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连他最疼爱的侄子下落不明,他也不去理会,好似天地间他关心的只有怀里的那个女人而已。 绛墨被狠狠的丢上的马车,她的脑袋撞到了车门上,疼的她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她死死的咬住唇,却见桓蘅也上了马车,刹那间嘶吼道,“让我去找他。” 而桓蘅目光淡淡的,眼底却带着无尽的凉意,“放心罢那些人只会杀一些妇人和孩子而已,抢一些钱财而已,阿怏穿的那样的齐整,一瞧便不是普通人家的人,那些人自然不敢得罪权贵,自然不会招惹麻烦的。而且那些闹完之后便会离开上京,一会子便安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诡谲,瞧着绛墨的手心上满是鲜血,不由得皱了皱眉,从袖口里掏出一方素净的帕子,温柔的擦拭着她的手心。 “我说过的,别让你的手弄上鲜血,你想要杀的人,我替你去杀,你安安静静的陪在我的身边就行了。”桓怏动作轻柔的好似她是天下间最珍贵的宝物,须得那样细细的呵护着。 绛墨刹那间心底冒出一阵的凉意来,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牙齿都在颤抖着,她抬起眸子,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好似不染尘埃之人,“为何你对那些事情那样的明白?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杀害桓怏?” “因为那些人都是我安排的。”他的声音很淡,明明是件充满血腥的事情,从他的唇齿间说出,却是那样的温柔动人,“负责看守那些难民的人是冯家的人,只要闹出这样的乱子,那冯家的人自然会被皇上问罪,如今郑大统领回上京了,皇帝自然会将冯家的那些人交予他。” “为什么?”绛墨看着他,好似看见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不是一直在找机会收拾冯帘吗?只要父亲还用着冯家的人,那她永远都不会倒下,那晚上你受的屈辱永远都无法报复回来了。”他将她的手心擦拭的干干净净了,然后伸手将那帕子扔在了车窗外。 “疯了,桓蘅,你真的疯了。”绛墨的眸子里满是惶恐,她不由得想起今日算命的时候那算命的老头满脸惶恐的样子,是啊,鬼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厉鬼。 “我是疯了。”他的声音那样的温柔,手指慢慢的抚向绛墨的脸颊,“以前是我自己孤零零的疯,以后你陪着我,咱们一起啊。。” 绛墨看着他淡骨节分明的手,好似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她拼命的想逃,可是被束缚着双手的她根本无法站起来,只能用一双满是惊悚的眼睛看着他。 “桓蘅,那些都是妇人和孩子啊,你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你怎么能这样的狠心?”绛墨彻彻底底的崩溃了,她一闭上眼睛便是适才那满地鲜血的模样,那遍地的尸体,亦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或许今日该阻止你出府的,不该让你看见这些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底却露出冷然来,“青鸢,这些人都该死,也许你不知道,当初你家被满门诛杀的时候,他们脸上笑的有多快活,嘴里全骂着,他们早就忘了,你父亲昔日的好处,只说你们是乱臣贼子。” “就因为这些,你连那样幼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桓蘅,难道你就不怕在报应吗?”绛墨的声音里满是凄厉,似乎很将自己从这场梦魇中带出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已经是那样的温柔,只是眼底却是冰冷,“青鸢,这世上除了我们,他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 绛墨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好似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无穷无尽的冷,好似跌进了无尽的深渊里。 桓蘅彻彻底底的疯了,若是他得到了天下,那便是真正的生灵涂炭了。 而就在这时,马车却渐渐的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二公子请下车,护国公府到了。” 绛墨不知如何下了马车,似乎是真的怕了,只跟在桓蘅的身后,直直的看着他。 护国公府已经是遍布的铁甲,侍卫们都站在门外,威风赫赫的连一只麻雀只怕也飞不进去,那些叛贼又岂敢擅闯。 桓蘅见绛墨跟丢了魂魄一样,便将她手上的腰带给解开,却见她纤细的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一大片的红痕,十分的触目惊心,还十分温柔的说,“一会进府之后,叫大夫好生的瞧瞧。” 绛墨并说话,而等两个人才进了府邸的门,却见护国公匆匆忙忙的进了府邸,身后跟着几个侍卫,那护国公身上的官袍有些凌乱,只怕是匆匆忙忙的从宫中赶回来的。 他瞧见了桓蘅和绛墨,然后又往两个人的身后瞧去,刹那间目光变得阴冷起来,“阿怏呢?” “我们在雁回楼走散了,已经差遣人去找了,请父亲放心,阿怏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刹那间护国公脸色变得苍白,桓怏半点工夫也不会,身子也不大好,若是自己在街上,又这样的乱,他若是有什么好歹,那便是要了护国公的命。 “你竟然连他也保护不好,你怎么不让那乱贼杀死了,回来做什么?”护国公满脸的怒意,而他偏巧是骑马回来的,手里还攥着马鞭子,急火攻心之下,甩起鞭子便冲着桓蘅过来了。 那夹杂着寒风的鞭子猛地落在了桓蘅的身上,鞭尖恰巧甩在了他的脖颈上,刹那间一片红痕,触目惊心。 绛墨知晓护国公待桓蘅没有半分的父子之情,今日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不由得有些错愕。 桓蘅的身子只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却还是站在了那里,半点也没有后退,“都是儿子的错,没有好生的看住阿怏,父亲尽管责罚。” 护国公气恼之后又是狠狠的几鞭子,却见桓蘅那白色的衣衫上已经是触目惊心的几道鞭痕。 而就在这时,护国公却瞧见了站在他身后的绛墨,顿时怒道,“都是你这贱人,教唆他去那里,他若是有什么好歹,老夫先要了桓蘅这孽子的命,再要了你的。” 护国公实在是气的失去了理智,毕竟桓怏是他的命,情急之下挥起鞭子便冲着绛墨甩了过来。 绛墨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是她该受的,竟连躲避也不躲,然而伴随着鞭子落入血肉中的声音,却是桓蘅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那一鞭子。 “你干什么?为何要护住她?”护国公气的胡子都在打颤,“你这孽子还没有挨够打不成?” 护国公暴怒的声音刚落下,却见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卫姨娘匆匆忙忙的g跑了过来,待瞧见桓蘅那满身的鞭痕的时候,刹那间眼底有湿意,但还是硬生生的给藏了下去。 她忙上前扯住护国公的胳膊。“老爷不必动怒,阿怏是个福大命大的人,自然会没事的,而且已经派了几百个侍卫去找了,只怕一会子便回来了。” 护国公这才气的丢下了鞭子,看着桓蘅,“跟我来书房,如今闹了一场,冯家的人是要被问罪的,没想到竟连几个难民都看不好,如今闹出了这种事情,竟还要老夫去保全他。” 桓蘅的目光落在绛墨身上,似乎想要她心安,只是扯了扯唇角,淡淡的道,“别怕。” 等护国公和卫姨娘走后,桓蘅也走了,她站在护国公府的府门后面,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她心里满是急迫,她只想要见到桓怏,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在她的面前,便是叫她死了,她亦是心甘情愿的。 很快府邸的侍卫便匆匆忙忙的回来了,但都没有找到桓怏,他好似消失了一般。 就在绛墨心中百般的煎熬的时候,却听一个侍卫的声音传来,“小公子回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快去……” 绛墨猛地抬起头来,却见护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处,果然进来了那个熟悉的人影,而他也一眼看见了绛墨,慢慢的走了过来。 直到桓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是直直的看着他,生怕这是她的一个梦,生怕醒过来一般。 却见桓怏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出来,慢慢的递到她的手里,“这可是不在雁回楼里说的那糕点,本少爷千辛万苦的买回来的,快尝尝。” 她抓起那纸包便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刹那间里面的糕点落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大婚 那玉清糕原本是极易碎的东西,落在青灰色的砖石上,刹那间碎成残末,一阵寒风吹过,刹那间已被风吹跑了大半。 桓怏原本就性子孤傲,何曾这样被人这样的作贱过,刹那间满脸的怒意,“你知道本少爷买这些多不容易……” “所以谁让你去买了?为我根本不喜欢吃这些东西,我不过是随口一提,谁知你竟然蠢笨成这样。”绛墨极怒之下,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她一闭上眼睛便想到那街上血流成河的模样,心底的惶恐一下子迸发出来了。 桓怏气的转身而去,然后一脚将那油纸包给踢飞,顺着长廊径直的走着,而赖头却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将桓怏浑身上下安然无恙的,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小少爷,您快去老爷的书房里,他正等着您呢。” 一听到护国公叫自己过去,桓怏不由得皱了皱眉,又见赖头这样的着急,却还是只奔着护国公的书房里。 他未等丫鬟们通禀,便推门进去了,却见护国公正坐在书桌后面,用手抚着那半白的胡子,脸上隐隐有着愁色。 “如今可不能被冯家拖下水了,老夫今日在朝堂之上,亲自禀明皇上,夺了冯家的兵权,交予了郑家,如今这郑家成了咱们手里最后能傍身的东西的,等郑蔷进了门来,无论如何要好生的待她。” 桓蘅恭恭敬敬的道,“是,定会谨记父亲的话。” 两人正说着,见桓怏进来了,护国公的目光在他的身边逡巡了一圈,见他安然无恙的,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冷声道,“你又去了哪里,是他们将你寻回来的,还是自己回来的?” 桓怏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我想吃城西的玉清糕,所以去买了一些,回来的时候瞧见了府邸的侍卫,便回来了,瞧着府邸外那样多的侍卫,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当桓蘅听见他说起玉清糕的时候,漆黑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之色,眉目俊朗之下,竟是如凶杀厉鬼一般的残忍嗜血。 原来桓怏从雁回楼下来之后,便直奔着城西而去,而偏巧那杀戮只发生在城东的雁回楼处,去西城的桓怏竟全然不知,只是回来的路上见街上无人了,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等着府邸的侍卫找到他,只听闻绛墨和桓蘅已经回了护国公府,便也回来了。 护国公听到他的话,一口气差点没断过去,“什么好东西,只叫小厮们去买便是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自己去了,你可知道雁回楼那里已经血流成河了,你又不回来,难道你想让老夫急死了才安心吗?” “怎么回事?”桓怏不由得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城外的那些流民作乱,亦不知从哪里来的刀剑,竟进城来,亦不是杀了多少人。”护国公知道他见不得血腥,亦不说下去了。 桓怏这才想起适才绛墨那满是血丝的眼睛,还有那颤抖的声音,只怕她寻不到自己,一定吓坏了罢。 说完他什么也不说,竟转身便急匆匆的往外面走。 护国公见他如此风风火火的模样,亦不知是什么事情,正要阻拦,却见他已经出了书房的门。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桓怏质问丫鬟们的声音,只在那里询问绛墨去了哪里。 护国公也懒得生气了,只是慢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却看向了桓蘅,“你觉得绛墨这个女人如何?” 桓蘅的白衣上却是遍布的血痕,却目光灼灼,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我与她并不熟,她的脾性如何,儿子并不知晓。” 护国公的目光日利刃一样今落在桓蘅的脸上,似乎想要将他心底的秘密挖出来,“可你分明对她已经有了情,别想瞒着老夫,你是我的儿子,我岂能看不出。” 桓蘅并没有否认,“父亲放心,这份情绝不会再有旁人知晓了。” 护国公的眼底带着冷然,声音里却是无尽的鄙夷和奚落,“果然跟你那下贱的母亲一般,只会觊觎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女人阿怏待她倒有几分的痴情,你若是敢起了旁的心思,老夫第一个便不会饶了你。” 桓蘅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好似永远都是一个唯命是从的好儿子,不敢忤逆父亲半分,“是。” 书房内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冯家的事情护国公也是满心的烦躁,虽然他弃车保帅,但那萧桀还是因为这件事龙颜大怒,如今天下作乱的人无数,但闹到上京里来的却还是头一次,而偏巧又是郑大统领回上京的日子,朝廷刚想威慑一下有祸心之人,没想到竟闹出这样的乱子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有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旋即是丫鬟们的声音,“夫人,老爷和二公子正在商议事情,您不能进……” “滚……”伴随着冯帘那满是怒意的呵斥声,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却见冯夫人满脸泪痕的进来了。 “老爷,您救救我父亲罢,他为您可是一直鞠躬尽瘁,如今年迈竟遭受了这样的罪责,您去皇上那里给他求求情罢。”冯夫人的头发松散着,往日的尊崇竟半点也没有了。 护国公的眼底满是嫌恶,“大正月的哭哭啼啼的,还不快回去,看来这些时日你也没有精神在打理府内的事物了,阿蘅娶妻的事情便让卫姨娘去做罢,你在屋子里好生的歇着。” 冯夫人听到这话,刹那间心如死灰,他的父亲刚倒,护国公就这样急不可待的夺了她在府内的权势,这样的大事交给卫姨娘,那以后谁还能将她放在眼里。 ***************** 桓怏从护国公的屋子里出来,便问丫鬟们绛墨去了哪里,这些人自然不知晓。 他只得匆匆忙忙的奔着自己的屋子里去,然而才转过翼然亭,却见赖头正在亭子的转悠着,满脸心事的样子,见到他过来了,忙走了过来。 “小少爷,您是不是又哪里得罪了那位姑奶奶了,现在正坐在湖边哭呢。看来她今日是真的恼了,奴才适才去劝过她,竟挨了顿骂。”赖头说着,便指了指翼然亭旁的湖水处,果然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 桓怏只觉得心头一紧,好似有无数的石头压在心口,便扔下还在呶呶不休的赖头,急匆匆的跑到那湖边。 听到了动静,绛墨慢慢的转过头来,那张素净白皙的小脸上,果然又两道尚未干涸的泪痕。 “你怎么哭了?”他发觉她坐的台阶上,正好在风口处,便忙坐到了她的身边,替她挡去了那冰冷刺骨的寒风,“原是我的不是,是你先拿着话噎我的,我一时气恼……” 绛墨的眼泪再次落下,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衣襟上,“我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我是为了旁的。” 她是为了桓蘅,为了今日那些惨死的女子和孩子,她一闭上眼睛便是他们的惨叫和嘶吼,她竟然害怕了,害怕桓蘅那把充满血腥的刀,总有一日会砍向桓怏的。 因为她想起来,今日在街上她险些被人勒死的时候,那些被派来的人皆是身手不凡,定是军中的人物。 而那些人说他们是文家的人,那些人自然不会骗她那个将死之人。 而分明不是桓蘅派来的,但那样的畏惧桓蘅,则说明文家的人中,又桓蘅的人,而且一定是身居高位之人。 只要桓蘅娶了郑蔷,那他已经有足够的权势来夺得天下了,而桓蘅已经变了心性,到时候他若是伤害桓怏该如何。 她的手指在不断的颤抖着,她良久才喃喃自语道,“阿怏,咱们走罢,离开护国公府。” 桓怏见她脸色惨白的没有半点的血色,只以为她因为那杀戮已经被吓坏了,伸手抚着他脸上的泪珠,“我们能去哪里,我还有祖父,如今他已经这样的老了,难道我要舍了他不成。” 他虽然时常忤逆护国公,而护国公亦是做了那样的事情,但他知道祖父是如何疼溺他的,若是让他抛下祖父,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绛墨脸上的泪珠好似擦不尽似的,一直一直的落了下来。 桓怏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那里面却只有一块玉清糕,因为他放在怀里好生的护着,竟还是完整无缺的。 “这原是本少爷想要给厨房的,让他们瞧瞧是怎么做的,以后让他们经常做给你吃,外面的终究是不干净。”他说着便将那淡青色的糕点塞进了绛墨的手心里。 绛墨低头瞧着那糕点,那上面还有几分的热气。 她慢慢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刹那间一股香甜散在口中。 绛墨亦不知上次吃这糕点是何年何月了,甚至早已忘记了它的味道,但今日吃起来,却是那样的好吃,好似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那糕点很小,不过几口便被她吃完了。 桓怏在一旁笑道,“没想到你竟这样的喜欢,不知是什么味道,本少爷也想尝尝。” 绛墨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只有几个小的可怜的残渣,然后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没了。” 他的脸上旋即露出狭促的笑容来,只将脸凑了过来,一把吻住了她的唇,旋即那玉清糕的味道顺着唇畔散过来,甜的有些发腻,但他很是喜欢。 桓怏良久才慢慢的放开她,然后笑的得意,“这糕点确实很好吃。” 呼啸的寒风吹过,桓怏替她挡去了全部,即便站在风口处,她依旧感觉不到任何的寒意。她眉眼间的惶恐渐渐的散去,只剩下无尽的柔意和痴情,“阿怏,你信我,我绝不负你。” 桓怏拉过她的手,“咱们下个月便成亲了,这样的话还是那时候再说罢。” 而此时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远处的翼然亭上站着的人影,遗世独立的站在风口处,冰冷的风几乎将他身上的血痕都凝结成了冰。 桓蘅就站在那里,不由得想起护国公的话来,他说不要让他觊觎旁人的东西,可那些分明是他的,而他们却硬生生的将一切黑掠夺走了。 而很快这一切都会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他站在那里不知多久,直到那两个湖边的人已经离开,才有一个脚步声在他的身边响起,却是云瞳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面前。 “二公子,卫姨娘说有事情找您商议,还请您过去一下。” 桓蘅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径直的往卫姨娘的院子里走去,而云瞳也并未跟去。 等他到了的时候,卫姨娘屋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也不见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啾啾的鸟叫声。 桓蘅进来屋子,却见卫姨娘正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见他进来,眉眼弯弯的,露出娇艳明媚的笑容来。 她今日画了精致的妆容,越发的显得明媚风流,见之忘俗。 “怎么伤的这样的厉害,老爷也实在是太狠心了,我已经命人找了药来。”她慢慢的走了过来,手指试探似的抚上了他的衣襟。 然而她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绸缎,刹那间便被他狠狠的给攥住了,他的眼底却是冰冷刺骨的寒意,“昨日给你哥哥的信中,你究竟写了什么。” 她似乎预料到他会问道这些,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的畏惧,“自然是好生的安排那流民的事情,让人混进那流民之中,鼓动……”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桓蘅冷声打断了,“你还派人要去杀绛墨。” “可是失手了。”卫姨娘的脸上带着癫狂和凄厉,“那些废物竟连个女人都杀不了,我哥哥还说那是他手底下最厉害的人呢。” 桓蘅猛地一摔,旋即那卫姨娘猛地跌在地上,头上那繁琐的朱钗从发髻间落下,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凄厉刺耳的声音。 “谁要是敢伤她半分,谁便死。”桓蘅的眼底一片血红,往日的温润再也不见。 “你这样的护着她,究竟是因为她是绛墨,还是因为她是你最爱的青鸢。”卫姨娘的声音好似一把利刃,轻易的便戳破了桓蘅最后的理智,“我是女人,所以我能看出来,她现在待你的只有仇恨,没有半点的爱慕。” 桓蘅的手指在不断的颤抖着,话语也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闭嘴,我让你闭嘴。” 看着他如此癫狂的模样,卫姨娘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是啊,当初那个被人人称赞的桓二公子早就死在可七年前,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你,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而已,但你跟我一样的可怜,这一生都得不到深爱之人的情分了。” ************* 那场杀戮在护国公内并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毕竟这样大户的人家,小小的叛乱又能如何,只是听闻那流民作案之后,只被的捉到了一些,以儆效尤的砍头之后,便没有了太大的动静了。 只是那冯夫人却冰冷,毕竟她的父亲被皇帝降罪了,而在护国公府这样见高踩底的人家,很快众人便巴结上了卫姨娘,只以为她是下一个护国公的主母了。 毕竟府邸里两件欢天喜地的大事,都交予了她来办理,但她也不曾让护国公失望,竟处处打理的妥当,连桓怏那样吹毛求疵的人都安抚好了。 府邸的小厮们便送了几箱子首饰衣物之类的过来给绛墨,大都是绛墨成亲那天的东西,虽然是纳妾,但桓怏只想风风光光的办,护国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府邸的人自然是要怎么顺着他的心,便要怎么来。 卫姨娘办事很妥帖,很快就让人量了绛墨的身量,做了一套喜服过来,因为毕竟是妾室,不过是暗红色的衣衫,但其他的东西与娶正妻的想比,竟还要好处百倍。 桓怏看着那置放着那里的喜服,满脸的不悦,“这样难看的颜色,而且还只有你穿,连拜堂也不用,实在是可恶的很。” 绛墨的手指摸着那上面的珍珠,那莹润的光泽落在她乌黑的瞳仁上,她良久才慢慢的笑道。“既然是真心的喜欢,何必在乎这样的多呢。。” 桓怏瞧着那盖头,终于露出了一丝的欢喜来,脸上也不似适才那样的冷冽,“本少爷是这辈子唯一一个揭你盖头的人。” 绛墨见他说起这样的话,正是满心的烦闷,话不经思索的便说了出来,“哪里是唯一一个,那天都被二公子揭了,何必在乎这些虚礼,只草草的了事算了,咱们这也——” 她原本是想劝着桓怏不要闹得太厉害,毕竟他一个纳妾用的东西,都有些过分了,若传出去终究是不好,难免会让人说三道四的。 然而桓怏在听到她的盖头被人揭了之后,刹那间脸色气的铁青,只恨不得要吃人似得。 他记得那天在卫姨娘的屋子里,那红绸落在了地上,他那时候便怀疑是桓蘅扯了她的盖头,可绛墨说自己,她没有理论,但今日听她无意间说了事实,顿时失去可理智。。 “好啊,如今你们两个一起诓骗本少爷,他竟连你的盖头也敢扯,本少爷还没有扯呢。”说完他冷飕飕的目光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剑,抓起来便要往外走,“那本少爷便将他的眼睛挖下来。” 绛墨知道自己失了言,明日桓蘅便要成亲了,这样喊打喊杀的,护国公只要又要恼了,便忙扯住他的胳膊。 “好端端的你又要去杀谁,不如你先杀死我才是。”绛墨扯住他的衣衫,不让他出门去,“不过是玩闹而已,何必在乎,要是你觉得心里亏,明日你去将郑姑娘的盖头扯下来,还了你便是了。” 桓怏听到她的话,反倒是认了真,一下子扔下了手里的剑,“这主意倒好的很,虽然本少爷亏了,但让本少爷心里难受,他也甭想高兴。” 绛墨只以为他是玩闹的话,见他脸上的怒气见消减了,忙将他拉到椅子上坐好,亲自捧了茶来让他喝。 而就在这时,却见梵音进了屋子里来,看了一眼绛墨,又瞧着置放着的嫁衣,眼底有一丝的妒意,“适才卫姨娘差小丫鬟过来请姑娘,说是要商议明日二公子婚礼上的事情,她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要问问您。” 桓怏冷哼道,“那都是她的事情,问你做什么,如今府邸里她倒是呼风唤雨的了,你又不是她的奴才,这样被她叫过来叫过去的的,若是有什么事情,让她自己过来。”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瞧着外面隐隐的已经发黑了,便笑着道,“你在这里好生的歇着,一会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用饭。” 等她出了院子,却见赖头正在门外跟丫鬟们玩闹,见绛墨过去了,忙笑嘻嘻的过来请安,“十日之后便是少爷和姑娘的大喜之日,恭喜恭喜,如今我家少爷可高兴的很,连我这个奴才都很少挨打挨骂了,这可都是托了姑娘的福啊。” 绛墨知他素来喜欢说这样谄媚的话,只瞥了他一眼,“你这些时日可好生的看着那姓贺的了,他可曾见过冯夫人?或是见过什么你不认识的人?” 赖头听到她问起这样的话来,“一直叫人盯着呢,如今冯夫人自身难保,见他做什么,反倒这些时日他经常来您和少爷的院子,亦不知要打什么主意。” 绛墨淡淡的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赏你的,这件事绝不能让桓怏知晓。” 等那赖头笑嘻嘻的答应了,绛墨见天色黑了,便从廊下摘下一个羊角灯来,照在前面,只奔着卫姨娘的院子里而去。 然而她才经过翼然亭,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抬起头,却是桓蘅,他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黑暗里,她根本无法看清楚他的脸色。 “劳烦二公子让一下,我要去找姨娘。”绛墨的手指紧紧的攥着那灯笼上的竹棍,手心里竟然起了细汗。 “是我叫你来的。”桓蘅看着她,声音夹杂着夜色中的寒意,“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一百零九章 我是青鸢 绛墨不由得冷笑,如今桓蘅为了叫她过来竟连这样的把戏也编的出来,“桓二公子这样晚了,却费尽心思的将我叫了来,究竟是什么事情?” “我明日便成婚了。”他凝视着她,一双眼睛漆黑的有些怪异。 绛墨轻笑,慢慢的抬起脸来,声音里却带着疏远,“全天下的人都知晓这件事了,桓二公子要娶郑大统领的女儿,不必再专门告诉我了。” 说完她转身边要走然而手腕却被他给扯住了,他的手指竟比这寒夜里的风还凉,碰到她的脉上,只觉得浑身上下刹那间都凉遍了。 “青鸢妹妹,你难道就没有想要跟我说的吗?”四目相对,只是短短的刹那,却无比的漫长。 “恭喜桓二公子娶得良人,愿两位以后锦瑟和鸣,恩爱非凡。”她的声音很淡,却似藏在无尽的雾气中。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她手里的羊角灯将他的脸照的极为惨白。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说我还爱慕你,想要你明日娶我,或是咱们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去?”绛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底带着嘲弄,“桓二公子喜欢哪一句?” 他的眉眼渐渐的寒凉,连最后一丝的暖意也散尽在了寒风之中,“哪一句都不是真心的,听了也不会让人喜欢。青鸢,我已经没有回头路。” “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免得我夫君心中记挂。而如今男女有别,还望二公子自重才是。”她说完便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但因为太用力,手里的羊角灯滚落在了台阶上,旋即熄灭。 “十三年前我们曾埋下了一坛桃花酿,你曾说等大婚之日便挖出来喝的,现在可到时候了。”他伸手从一旁的石桌上拿出一个铁铲子来,想来他将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翼然亭下的湖岸旁,有数十棵柳树,而那桃花酿就在第九棵树下。 青尚书的故乡曾有习俗,便是谁家有待出嫁的女儿,做父亲的便要亲自酿几坛子酒埋在树下,而等女儿出嫁的前夜,便要挖出来,全家享用,而还有一坛子要装在匣子里,带上花轿,等日后念及父母,便可以喝上一杯。 而绛墨就在他父亲风风火火的酿酒的时候,偷偷的抱出来一坛子,埋在了护国公府里,然后满脸欣喜的告诉他,“桓哥哥,等成亲的前夜,你也要喝这坛子酒,听父亲说在故乡这代表着父亲待女儿的慈爱,护国公待你这样的坏,以后咱们成了亲,我父亲定会将你视若亲子的。” 那时候桓蘅的眼睛里褶褶生辉,带着无尽的温柔,“以后我定会好生的孝敬你的双亲,不为旁的,只因他们将他们最珍贵的女儿给了我这个庶子。” 想到那时候的自己,绛墨眼底渐渐的有些迷蒙,那时候的她以为这一生除了他再不会嫁给旁人了,然而一切便是有了定数,亦会改变的。 “走罢,去挖出来也好。”绛墨也不去看他的脸色,瞧着亭子旁挂着火红的灯笼,便摘了下来一个,径直的往那柳树下走了。 因为是初春,那柳枝子上隐隐带着淡绿色的芽,亦散发着清淡不可闻的气息。 桓蘅拿着铁铲,慢慢的去铲那刚刚松动的的泥土,一锹一锹的下去,果然不久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竟是挖到了。 绛墨拎着红灯笼慢慢的凑了上去,果然瞧见那隐隐的一截布,便伸手开始拨那上面的泥土,很快那坛子酒便被她挖了出来。 桓蘅并未去将那坑给填平,将那铁锹一扔,抱着那坛子酒便来到了翼然亭子,只是那坛子上都是泥,竟将他那件白衫给弄得脏兮兮的的。 绛墨坐在了石凳上,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拭着手上的泥,只是那指甲缝里的,怎么呀剔除不干净,她一双秀眉紧紧的攒着。 而此时桓蘅已经将那酒坛子给擦拭干净了,只将密封那酒坛子的黄泥给弄了下去,只刚打开,却闻见了一股桃花香,在亭中四散开来,只逼迫人的肺腑。 桓蘅往四周瞧了一眼,这才忍不住的苦笑道,“竟忘了拿杯子来。” 绛墨的眼底升起了一丝的迷雾,“无妨,这样反倒痛快了一些。” 说完她便抱起了那酒坛子,养着脖子猛地灌了一口进去,只是那瓶口很大,酒水顺着她的脸颊和下巴滑落,染透了她的衣襟。 “好喝,没想到我父亲那样远厨庖的人,竟也会酿的这样的好喝,原来那高高在上的青尚书,也会做这些啊。”许是适才那一口灌的太猛,她的脸颊红的厉害,竟是彻底的醉了。 桓蘅看着她,只静静的瞧着,便好似看不够似的,带着极为温柔的笑意。 他慢慢的将那坛子从她的怀里拿了出来,仰头也喝了一口,但他的动作十分的优雅,便是直接用坛子,亦未曾有半点的落在他的衣襟上。 “果然很好。”他也淡淡的开口,旋即又仰头喝了一口,便将那酒坛子递给了绛墨。 她举起来又是仰着脖子咕隆咕隆的一阵子,若不是桓蘅拦住她,几乎半坛子都被她灌进去了。 “好了,难不成你想都喝了不成,你脸上这样的红,可是醉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绛墨并未全醉,反倒还有几分的清醒,只听了这样的话,慢慢的勾起唇角,却是无尽的冷然,“难道你还想喝吗?莫要忘记了,是你害死我父亲的,是你亲手杀了他,我这一生便不会原谅你。” 桓蘅的指节泛白,青筋顿现,竭力隐忍着什么,似乎很想将藏在心底的话告诉她,而她却趴在桌上,竟渐渐的醉了过去。 ****************** 绛墨去了之后,丫鬟们便将那饭菜给端了上来,只因明日桓蘅成亲,菜色上又添了几个新花样,甚至连那馒头上,亦不知用什么印着红色的喜字。 桓怏瞧见了,脸色十分的难看,“这是什么东西。” 梵音见了,笑道,“这是厨房里预备的,您要多吃些,多沾一些二少爷的喜气才是。” 府邸里许久未曾有这样的喜事了,那些丫鬟们自然是得了不少的赏银和好处,而这婚事十分的隆重,护国公和郑家亦是拿出了无数的银两,只为了风光一场,而桓蘅又是朝中的重臣,萧桀更是十分的宠信他,亦赏赐了很多的东西。 桓怏见那满头,越发的气恼起来,唇角扬起了冷峻的弧线,“本少爷为何要沾他的喜气,还不快端下去。” 梵音见他脸色惨白,便赶紧将那馒头给端了下去,连小丫鬟们刚刚送过来的喜饼,桂圆花生之类的东西也一并撤了下去,便再也不敢端上来了。 他见绛墨久久不回来,便懒得再等了,反倒自己去卫姨娘的屋子里去找了。 而赖头正守在院子外,跟几个小厮吩咐着绛墨交代的事情,见他满脸怒容的出来了,不由得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只得满脸晦气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这两日他的小少爷心情好些了,竟不知哪位瞎了眼的又招惹桓怏了。 桓怏并未说话,反倒直奔着卫姨娘的院子而去,他也只得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只是经过长廊的时候,却见不才正在那里站着闲晃,他身后便是去翼然亭的的路,而他见了桓怏走了过来,吓得脸色都白了,“见过小公子。” 桓怏哪里会理会他,连正眼也没落在他身上一下,反倒径直的走了过去。 赖头与不才并不怎么交好,却还是问了问,“明日二公子便要成亲了,你不去忙,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听到他的话,不才的脸色又变了变,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眼角却不由自主的往翼然亭处瞥了一眼,然后笑道,“适才吃了酒,在这里散散酒气。” 赖头刚想再说,却见桓怏已经顺着长廊走出了很远的路了,他便忙不迭的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桓怏来到了卫姨娘的院子里,却见几个守门的丫鬟和老婆子们正在分今日赏赐下来的东西,竟谁也不曾瞧见他进来了。 他懒得理会这些丫鬟们,也不管什么礼数,便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一边推开屋门,一边怒道,“不是要回去用饭吗,你可知本少爷等了你……” 然而他才进了屋内,却见屋内竟是护国公和卫姨娘,那卫姨娘正侍奉着护国公洗脚,身上只穿着亵衣,见他进来了,脸上一阵红紫,忙拿过一旁的衣衫来,勉强披上。 护国公怒道,“怎么连半点的规矩也没有了,连通报也不会了不成?” 桓怏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不由得脸上一阵惨白,瞧着这样子,绛墨根本没有来这里,可明明是卫姨娘叫了她过来的。 “阿怏,这样晚了,究竟是什么事情?”卫姨娘脸上勉强挤出亲切的笑来。 “适才跟绛墨在一块,没想到一会子的工夫竟不知晓去了哪里,这便来这里瞧瞧她来过没有。”桓怏有条不紊的说,“姨娘可见到她了?” 卫姨娘忙笑道,“今日一天都未曾见到她了,许是去旁的地方了,我这就叫几个小丫鬟替你去找找,咱们府邸大,只怕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你也别急。” “不必了。”桓怏脸色越发的难看,转身便离开了。 才出了卫姨娘的院子,便瞧见赖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不由得想到适才在路上瞧见了不才,皱眉问道,“咱们适才在何处瞧见的不才?” 赖头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忙道,“是翼然亭。” 桓怏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不才还在那里,见了桓怏满脸怒意的过来了,刹那间脸色顿变,正要跑过去给亭子内的人送信,却被桓怏冷声叫住了,“若是你敢跑一下,本少爷便打断你的腿。” 不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得跪在地上,竟不敢再去通风报信了。 桓怏叫赖头在这里看着他,自己径直的顺着长廊上的台阶去了翼然亭,却见那雕梁画柱的亭子处,周围点着无数的红灯笼,而中央却坐着两个人。 心底无数的怒火一下子迸发出来,他只恨不得上去将两个人打死,但他还是不由得想去绛墨那凄楚的眼神来,她说过她爱他,要他相信她的。 终于,他还是收敛了所有的怒气,慢慢的走到了翼然亭上,却见那石桌上置放着一个空荡荡的酒坛子,而绛墨趴在石桌上,桓蘅见他过来了,只是微微的抬了抬眼睛。 “她醉了。”桓蘅的声音有些暗淡,“带她回去罢。” 桓怏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旋即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却见她慢慢的抬起头来,旋即一阵酒香迎面而来,而她乌沉沉的眼底里一片潋滟,似乎是真的醉了。 “你喝了多少?”桓怏见她的衣襟已经湿透了,不由得又气又恼,难道这女人用衣服喝酒了不成。 绛墨与旁人不同,若是旁人喝醉了,或是大吵大闹,或是满口胡话,或是拿刀砍人,失了分寸,而她只要一喝醉了,便十分的听话,而且听话的有些怪异。 绛墨的酒量很好,平生也没有醉过几次,而很少有人知晓,她喝醉了之后有多么的温顺,就不吵也不闹,竟跟什么事情也没有似的,只是别人问什么便说什么,吩咐什么她都会十分乖巧的去做。 即便是有人叫她现在拿着刀子抹了脖子,她也是十分温顺的询问,要用哪一把刀子。 果然她听见了桓怏问自己喝了多少,便伸手将那酒坛子给拿了过来,用手指比了比,“大概这些都是我喝的,剩下的便是桓哥哥了。” 听到她这声桓哥哥,桓怏气的差点拿着酒坛子砸在她的脸上,“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你还挺会给自己长辈分的,我跟他叫二叔,你不随着我,反倒叫起哥哥来了。” 绛墨点了点头,温顺的跟羊羔子似的,除了声音中有些醉意,“好,以后便跟着你叫二叔。” “起来罢。”桓怏听她这样乖巧,竟心内有些不自然,也没有了什么脾气了。 绛墨慢慢的站了起来,只是脚步有些虚浮,差点摔在地上,桓怏伸手揽着她的腰身,将她一把抱在自己的怀里。 “果然是醉了。”桓怏不由得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桓蘅的时候,他亦在看着他们,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便抱着绛墨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将绛墨安置在床榻上,又将火烛拿来,细细的查看着,却见她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左右的转着,不由得冷哼一声,“乱瞧什么,还不快闭上你的眼睛。” 绛墨果然闭上了眼睛,然后嘴里慢慢的说,“要闭眼到什么时候?” 桓怏不由得笑了起来,适才的怒气也一并烟消云散了,“果然醉了的时候最听话,告诉我你和桓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我与他曾有婚约在身的,自小便由家里的长辈定下了婚事。” 桓怏听到她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思忖了一下,“你胡说什么,跟他定下婚事的只有青鸢,难道我祖父还定过你不成,你也不想想,那时候你还在江南那里厮混呢。” 她还是睁开了眼眸,“我就是青鸢啊。” 桓怏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心头剧震,手指也渐渐的冰冷了,然而他还是苦笑了一声,“还以为你清醒着,竟原来是真的醉了,这样的傻话也说得出来。青鸢最厌恶的便是我了,怎么又能像你一般喜欢上本少爷。” 晚饭他一口也没有吃,但胃里似乎被塞了石头似的,半点的食欲也没有,抱着绛墨便胡乱的睡下了。 绛墨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嘈杂的一片了,她睁开眸子,这才想起来,今日是桓蘅成亲的日子,难怪这样的热闹。 桓怏也被吵醒了,一转头见绛墨醒了,用带着暗哑的声音问道,“醒了?” 绛墨点了点头,只感觉头疼欲裂,这才勉强的回忆起来昨夜和桓蘅一起喝酒来着,但一大半都被她灌进去了,后来的事情她竟然全然不记得了。 她倒是不会害怕自己耍酒疯做错什么事情,连她父亲都说,醉酒后的青鸢是最乖巧懂事的,宁愿让她整日里醉着,他们要一个温顺的女儿,也不要这样一个任性胡闹的。 “我昨日怎么回来的?”绛墨试探的询问。 桓怏被外面的人吵醒了,原本便满肚子的火气,见她这样的问了,不由得冷哼道,“是本少爷亲自抱着你回来的,你果然是有出息了,竟在旁的男人面前喝酒,还醉成那样,撒泼打滚的,成何体统?” 绛墨自然不信,摇了摇头,“不会的,你别胡乱造谣。” 桓怏这才冷哼,“你没有闹,却说自己是青鸢,我看你也太痴心妄想了些,怎么,就那样喜欢我二叔,连醉酒了也说这样的胡话。” 绛墨点了点头,“果然是醉了。” 因为是府邸内的大事,桓怏和绛墨自然也不能闲着,他们两个人醒的时候,护国公不知差人叫了几次,只说府邸内来了无数的宾客,要桓怏过去。 在护国公的眼里,桓怏可是要继承他的家业的人,自然要过去让那些皇亲贵胄们认识认识才是,只是桓怏的名声并不好,除了那震惊天下的书画,别的竟是一事无成。 见两个人要分开,桓怏自然不肯去,然后那丫鬟们便来送信,“老爷说了,小公子若是想好生的办自己与绛墨姑娘的婚事,便好生的去。” 见祖父拿着这样的事情威胁自己,桓怏也没有法子,只得叫丫鬟们替自己梳洗,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绛墨也换上了衣衫,毕竟家里要来很多的贵人,亦不想旁人议论什么是非,毕竟她在烟花巷里呆过一阵子的,在旁人眼里,她几乎是污秽不堪的,而那些深宅中的女子更是一环议论是非,她原是不想去的,可还是去了。 然而她收拾妥当之后,便直奔着卫姨娘的院子里去了,顺着长廊走的时候,却见府内漫天的红绸,两边石栏上皆系琉璃的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 府邸的树上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纸绢及通草为花,粘于枝上,每一株悬灯万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诸灯亦皆系螺蚌羽毛做就的。 那大红的喜字更是贴满了府邸的每一处。 丫鬟们更是穿的喜庆,脸上带着笑意,连池中的鱼儿亦是惊吓的胡乱的碰撞,片刻也不得安歇。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过来,身上穿着大红的喜服,那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纹。 他从未见过桓蘅穿红色的衣衫,一次也没有见过,年少时她曾想过他穿上喜服时候的模样,但今日见了还是觉得竟与往日想的根本不同。 他那样喜欢素净颜色的人,穿着这样的浓的颜色来,却依旧是淡雅出尘,好似再多的红,亦不会掩去他身上的华光。 见到了她,桓蘅亦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两人皆是停下了脚步,绛墨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就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桓蘅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衣衫上,旋即又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中有一丝的复杂,分明是有什么要说的,只是嘴唇微微的翕动,竟什么也没有说出。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远处锣鼓喧天,不才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新郎官快去,新娘子的轿子已经到了。” 桓蘅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收了回来,直直的从她的身边走过,他的胳膊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好似被利刃划过一般,猛地颤了颤瘦弱的身子。 而等他走出了很久,她才慢慢的转过身去,也慢慢的跟上了他的脚步,却也府邸的丫鬟们也匆匆忙忙的往门口跑,嘴里还念着,“你们瞧见二公子穿喜服了吗?竟比往日还好看。” 第一百一十章 阴差阳错的婚事 绛墨并未觉得那衣衫的喜服有多么的好看,但她心里却不由得想起桓怏来,过几日便是他们成亲了,曾有皇帝下过令,但凡大户人家纳妾都不许太奢靡,便是桓怏百般的要求和刁难,护国公才答应风风光光的办一场。 虽说是风风光光,但亦不是请一下达官显贵的来府邸而已,而且当日桓怏不能穿喜服,而她的衣衫亦不能用正红色。 她依稀间听见门外笑语喧阗,爆竹声不绝于耳,络绎不绝人似乎进入了府邸。 那拜堂的事情亦是在正厅,她正要去观礼,还没有走多远,便瞧见不才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见到了绛墨,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姑娘,二公子有些话要奴才告诉您。”他试探似的看着绛墨的眼睛,“还请您莫要怪罪。” “什么事情?”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 “二公子说绝不能让您去前面观礼。” “你家二公子好生的厉害,是他的婚礼不假,但我亦是府邸的人,如今也算是半个主子,难道处处还要听他的吩咐不成?”绛墨原本还不想去凑那热闹,一听到这样的话,赌气之下便要往正厅走。 “二公子心里已经够苦的了,您何必又这样的让他的心口上戳刀子,我想姑娘已经明白了我家二少爷的心思,他那样傲气的人,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便应了这件事罢。” 绛墨停下了脚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奴才打小便跟着二公子,他的心思亦是能揣度一些,他待您多么情深意重,奴才知晓的清清楚楚,只怕他今日最想娶的人便是您了。”不才跪在地上,满脸的恳求之意,“难道您非要让他看着你,跟旁人拜堂成亲吗?” 绛墨唇角勾起了一丝的冷笑,瞧着那正厅的方向,“想必无趣的很,不去看也罢了。” 说完她直奔着后院而去,卫姨娘收拾了十几间屋子出来,只宴请入府的女眷,而那些最尊贵的皇亲贵胄的家眷,或是朝中重臣的妻女,被安置在卫姨娘自己的屋子里,而由着卫姨娘作陪。 绛墨才进了卫姨娘的院子里,却见云瞳急匆匆的过来了,“姑娘来了,姨娘适才还去差人请您呢,那些人只说不知您去了哪里,可巧您过来了。”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让丫鬟们带着进了屋内。 却见屋内不过摆放着几张桌子,里面的女眷们皆是一身的锦衣华服,浑身的派头皆是不俗,皆是上京中最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却见屋内置放着锦绣屏风,香炉内燃着松柏香,桌上大都置放着吉祥果,如意糕,合欢汤,好生的热闹欢喜。 卫姨娘见她来了,忙差丫鬟们搬了凳子过来,将绛墨坐在她的身边来。 桌上的皆是朝中命妇,或是王侯的妻妾,见绛墨坐在卫姨娘的身边,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却见这丫头生的端正,样貌亦是不俗,只瞧了几眼便瞧着行动规矩,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小姐的派头,便是见了满桌子的人,亦没有露出半点的胆怯之意,众人皆开始狐疑起来,竟不知护国公府何时有这样一位千金小姐。 卫姨娘忙笑着道,“这便是绛墨,过几日阿怏便要纳她为妾了,还望众位夫人和姑娘们过来吃喜酒才是。” 大户人家向来是非多,而又是护国公府这样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家,桓怏要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室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上京,众人一听说这女子便是绛墨,各色的目光旋即落在了绛墨的身上。 绛墨心里明白这些大都在想,跟她这样一个出身风尘的人同桌而坐,那些人自然心里百般的不愿。 绛墨却反倒什么也不在乎,反倒十分优雅从容的跟桌上的人问安,众人脸色各异,但也不敢得罪护国公府,大都忍着。 很快屋内便来了几个戏子,一时间敲锣打鼓的唱着,亦不知是什么戏文,绛墨听的无趣,便只在那里喝着酒。 那卫姨娘自然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忙,很快便走了,只让绛墨陪着这些人。 见卫姨娘走了,其中一个郡王妃和侍郎夫人说起闲话来,竟全然不将绛墨放在眼里。 那郡王妃道:“听说那青鸢死的时候,桓二公子曾立誓说十年不娶,如今竟自己违背了当初的话,可如今想想竟等了八年,连个姬妾也没有,想必是真心实意的。” 侍郎夫人接着道,“那可是逆贼之女怎么比不上郑大统领的千金,况且当年那青贵妃亦是狐媚惑主之人,又听说那青鸢长得像她,想必亦不是什么好货色。” 绛墨手里正端着酒杯,听到这话刹那间变了脸色,脸上皆是无尽的怒意,“好臭的嘴,看来得叫人多燃一些香才是。” 那郡王妃听到这话,气的脸色都变了,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青楼里来的下贱东西,竟在这里辱骂我。” 绛墨并未有半分的畏惧,反倒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说,“我虽出身风尘,但从不在背后说人半句的是非,你们都是诰命夫人,自恃身份尊贵,却做着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那便是连我也不如了。” 那侍郎夫人和郡王妃自知自己理会,但见这样多的人看着,丢尽了颜面,哪里肯吃这闷亏,便要叫奴才们进来,处置绛墨。 绛墨端着酒盏,又是一杯进去,辛辣的感觉蔓延在喉咙中,“还请两位夫人想的明白,这是护国公府,不是郡王府,亦不会侍郎府,如今这件事闹出去,想必护国公大人定然会恼怒,想必两位夫人家里的老爷,也自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绛墨能这样的不怕她们,只以为萧桀登上皇位之后,便处处打压亲王郡王,而那侍郎又偏巧是护国公扶持上去的,自然都不愿意招惹什么是非来。 满桌子的人见绛墨竟是这般的牙尖嘴利,连这两个诰命夫人也不放在眼里,皆不敢再说什么了,便忙劝着那两位夫人,只跟她们找了台阶上,这才好些了。 如此一闹,众人也不敢跟绛墨说什么了,亦不敢得罪她,反倒冷落他一个人在那里。 绛墨倒是满不在乎的模样,一边听着那戏文,一边喝着那佳酿,竟渐渐的醉了过去。 卫姨娘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适才的事情她已经听丫鬟们说了,便忙回来给那两位夫人赔罪,免不了的说一些好话。 等卫姨娘坐回到位子上的时候,却见绛墨已经已经趴在桌子上,竟睡了过去,而她的手里还攥着酒杯,亦不知适才喝了多少。 绛墨不是个贪杯的人,今日竟喝了这样的多,卫姨娘不由得有些错愕,但心里明白,桓蘅娶了旁人,只怕绛墨的心里定是十分的难受。 而卫姨娘也是一直强忍着笑,累了一日反倒放松了下来,只瞧着绛墨,心里亦痛快了几分,便是他成亲了又能如何,他娶的又不是他喜欢的。 卫姨娘正想着,却见云瞳匆匆忙忙的进来了,见绛墨趴在桌上睡着了,忙附在她的耳边轻声的道,“姨娘,小公子在外面等着绛墨姑娘呢,说要带着她回去呢。” “告诉他姑娘醉了,一会子便差人送她回去,先叫小公子回去罢,若是现在绛墨回去了,难免会有人说她不知礼数,客人还在,她便要走了。” 云瞳忙走出去回话,卫姨娘这才慢慢的拍了拍绛墨的肩膀,问道,“姑娘可是醉了,我命人送一碗醒酒汤过来。” 然而绛墨却慢慢的坐起身来,“没有醉。” 她虽说着这样的话,但卫姨娘却还是闻见了刺鼻的酒味,待细细的看,却见她眼底涣散手指还打着颤,不是醉了又是什么。 卫姨娘正吩咐着丫鬟去端醒酒汤,却听见一阵杂乱的声音,还有女子隐隐的尖叫声,她忙去瞧,竟是桓怏进了屋子。 这屋子里的人大都是女眷,亦有不少待嫁闺中的女子,这样见了外男,岂不是有失礼数,大都拿着袖子挡着脸颊,或是胆大些的,偷偷的打量着桓怏。 桓怏原本就生的俊俏风流,亦不像是外面那些男子粗犷,亦是眉目如画,竟压倒女儿家的美貌。世人皆知桓怏最是纨绔之人,外面亦是传得乃是獐头鼠目似的人物,今日一见竟是这样的人,亦不知有多少的女子动了心。 而他的目光却是毫不顾忌的在屋内逡巡了一圈,然后落在绛墨的身上,这才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毫不顾忌的走了过来。 绛墨醉了,但听见动静还是慢慢的抬起头来,刹那间如同抹了胭脂的脸上有了一丝的笑意,“你来了?” 桓怏见她醉了,忙将手伸了过来,“瞧你跟小醉猫似的,还不快跟我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为温柔,夹着无尽的宠溺,旁边的女子听了无不羡慕,若是嫁得这样温存的人,便是为妾又能如何。 醉酒后的绛墨十分的听话,将手慢慢的伸了过去,然后站起身来,只是那袖子不小心荡到了一盘糕点,刹那间落在了地上,有几块甚至黏在了绛墨的鞋面上。 桓怏皱了皱眉,却见那糕点上裹着厚厚的一层黏糖,便亲自俯身将她鞋面上的碎块摘下去。 屋内的人都看的仔仔细细,这想来是男子尊贵的很,若是谁家的男儿去伺候一个女子,那便是被世人耻笑的事情,而桓怏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众人皆是惊掉了下巴。 满屋子的人倒只有卫姨娘满脸的从容,这些的事情她已经完全见怪不怪的了,便忙笑道,“快送她回去罢,一会我命人去送一碗醒酒汤去。” 桓怏这才半扶着绛墨出了卫姨娘的院子,两人才出了院子,却见外面亦是火海一般,府邸的窗格门户一并摘了下来,全挂上了彩穗的宫灯,好似尽头便是天宫府邸似的,一眼竟看不到头。 桓怏见她醉的这样的厉害,便扶着她慢慢的走,初春的风有些凉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却见一处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栏,盖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槅子,便带着她上去想要透透风,顺便能解酒。 等她搀扶着她上了亭子,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却见她趴在栏杆上,瞧着那水里倒映在的灯笼的红影,怔怔的出着神。 那样的红,竟让她不由得想起桓蘅的那一身红衣来。 桓怏凑过来细细的看着她的脸,笑道,“你在瞧什么,竟这样的仔细。” “那身嫁衣是皇帝赐的,好生的漂亮,只可惜我这一生也穿不得了。”她慢慢的闭上了眸子。 桓怏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想起绛墨那身淡红色的嫁衣来,越发的气恼起来,偏生又想起来那日桓蘅居然扯下了绛墨的盖头,便越发的气恼起来,新仇旧恨的夹在一起,便生出狠心来。 他原本就是胡作非为的人,什么事情也不怕。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将那身嫁衣给您带回来。”说完他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一件,盖在绛墨的身上,然后又细细的吩咐了一句,“你可不许乱跑。” 醉酒后的绛墨听话的有些怪异,她用力的点着头,“是,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将嫁衣带回来。” 桓怏听了这话,便直奔着桓蘅的院子里而且。 桓蘅原本就是性情淡泊之人,没有几个丫鬟们侍奉,等他过去的时候,却只见门前应景似的挂着一排红灯笼,几个小丫鬟待院子里打着瞌睡。 其中一个小丫鬟见他过来了,吓得脸色发白,“小公子怎么来了?” 桓怏难得的心情好,唇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新娘子可在里面?里面还有什么人?” 那小丫鬟忙回到,“屋内只有二少夫人的乳母,她正侍奉着姑娘,那些喜娘们还未过来呢,被叫去喝喜酒去了。” 桓怏这才低声在那丫鬟身边吩咐了几句,那丫鬟吓得脸色惨白,但也不敢拒绝,只急匆匆的进去了,果然没一会的工夫,便瞧见那乳母急匆匆的出来了,直奔着卫姨娘的院子里而去。 桓怏这才从暗处慢慢的走出来,直奔着屋子里而去,几个小丫鬟看的是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敢说什么,却见桓怏冷冷的扭头道,“你们都回自己的屋子里去,这件事全当没有瞧见。” 说完他便进了屋子里,却见屋内燃着手腕粗细的红烛,屏风后面隐约的坐着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听到了动静,那女子的手紧紧的攥着,似乎十分的紧张。 “夫君,是你来了吗?”郑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娇羞,声音里也全是紧张,“适才嬷嬷被卫姨娘叫去了,还没有回来,没想到你竟回来的这样早。” 桓怏将屋内瞧了一遍,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便慢慢的走过去,想也不想的,伸手便去解那身上的喜服上的盘扣。 那郑蔷低头见一双男子的深了过来,不由得脸颊一红,“喜娘还未过来,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然而那双手的主人并未在意她的话,又接着落在第二个盘扣上,然后直到最后一颗。 郑蔷的脸颊红的发紫,却还是任由着他将大红的喜服脱了下来,然而那双手却再也没有了别的动作,过了良久,亦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然而他就在她满心的疑惑的时候,竟感觉眼前一亮,那盖头竟被人扯了下来。 等她抬起头来,刹那间却是心内冰冷,差点尖叫出来,这哪里是桓蘅,分明是满脸得意的桓怏。 却见自己的喜服被他抱在怀里,连同着她的盖头,顿时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只恨不得一头磕死在这里。 桓怏瞧着她,眼底满是嘲弄,“真是愧疚的很,这件嫁衣绛墨喜欢的很,如今借去了,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可莫要小气才是。” 说完他连瞧也不瞧那郑蔷的脸色,转身便走了。 郑蔷还坐在榻上,那身上的嫁衣和盖头也没有了,不由得又气又急,又生怕桓蘅回来了,看见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然而她的乳母很快便回来了,只抱怨那小丫鬟扯谎,然而见她的嫁衣没了,亦是吓得魂不守舍,一时间听了这件事,顿时老泪纵横,“这算什么,哪里有随便揭人盖头的道理,姑娘以后可要如何见人,这小公子也太荒唐了一些,我这就去找老爷,将您的衣衫要回来才是。” 郑蔷勉强恢复了一些理智,她忙扯着那奶娘的衣袖,“嬷嬷还是赶紧去府邸将另一套凤冠霞帔拿过来才是,可莫要跟他去要了,你不知道他被娇惯成什么样了,莫说今日扯了我的盖头,便是将我一刀杀了,护国公也只会袒护着他去。” 那嬷嬷没有办法,只得叫了自己府邸的小厮,忙回府将那另一套凤冠霞帔拿过来。 然后又怕桓蘅此时回来了,便将小丫鬟们叫来,一起去后院找了一个屋子来,只等着取东西的人回来。 ***************** 桓怏拿了衣衫之后,便又回到了那亭子处,却见绛墨果然十分乖巧的等在那里,便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将那嫁衣递给她,“瞧瞧,可喜欢?” 绛墨白皙的手指慢慢的抚向那锦缎,那最上等的绸缎岂能没有不好的道理,连她的眼底都被映出了一大片的红光。 她的手指慢慢的抚向了那嫁衣上的红珠,一串一串的,沙沙作响,“很美。” 桓怏见她这样的爱不释手,心底也越发的欢喜起来,也不等带着她回自己的屋子只将那衣衫慢慢的展开,“那你便穿上。” 绛墨扶着柱子慢慢的站起身来,十分温顺的说,“我不配,我不过是个妾室,哪里能穿这样的衣衫。” 这几句话如同刀子一样狠狠的戳在了桓怏的身上,他脸上带着不悦,“你是本少爷的唯一要娶的女人,谁敢说你不配。” 说完他便将带着几分蛮力的将那喜服给绛墨穿上了,却见眼底潋滟,红色的嫁衣更显得她面若桃李,竟比往日多了几分娇媚,让他忍不住的喜欢。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不由得一笑,却见你盖头也替她一并给盖上了。 大红的盖头将她的脸盖上了,桓怏将她按在凳子上,正要揭开盖头,却想起自己竟又忘了秤杆子来。 他记得适才在那喜房里见了,竟忘记了拿,不由得又气又恨,便想着账房有很多,可账房里这里也不远,只叫绛墨等在这里,自己匆匆忙忙的去找秤杆子去了。 绛墨一个人坐在那亭子里,只听见沙沙的水声,因为醉着,她十分的乖巧,也不掀那盖头,只温顺的坐在那里,倒像是等着夫君到来的新娘子一般。 然而桓怏刚走,却见几个吃完酒回来的喜娘正从这里经过,只因桓蘅已经从前厅回来了,她们得提前备着,毕竟这样风光的婚事,自然不能有半分的差错。 然而经过亭子的时候,其中一个喜娘见到亭子里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还盖着盖头,不由得心内吃了一惊,忙叫住了剩下的几个。 那几个人忙走了过来,瞧着那嫁衣便是郑蔷的,便以为是郑蔷跑到这里来了,便都是满头的雾水,“怎么新娘子跑到这里来了,那些丫鬟们怎么看着的,连人丢了也不知道。” 其中一个喜娘凑过来闻了闻,却闻见刺鼻的酒味,忙笑道,“亦不知喝了多少酒,咱们还是快带着她回去罢,只怕二公子屋子里的人都要急疯了。” 她们这才将绛墨给搀扶起来,而醉酒后的绛墨太听话了,只跟着她们走,竟被直接带到了桓蘅的喜房内。 几个喜娘见外面连小丫鬟也不知去了哪里,那新夫人的奶娘也不知何处去了,也没有在意,只以为那些人去找人去了。 只得匆匆忙忙的准备一应事务,只等着桓蘅回来揭盖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情 那几个喜娘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几个喜娘忙躬身站在一旁,却见房门被推开,却见桓蘅走了进来。 他虽然穿着喜服,但脸上紧紧的绷着,浑身竟散发出冷冽的气息,竟半点也没有刚成亲的喜悦。 原本还尽是欢喜屋内,刹那间已经是冰冷的透彻,那几个喜娘竟连吉祥如意的话也说不出了。 她们只听闻桓蘅是个温润如玉,待人亲和,神诋似的人物,如今瞧着竟是浑身的戾气。 其中一个喜娘忙端上来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托盘来,那上面置放着一个雕刻龙凤纹的金秤杆子,那秤尖上镶嵌着碧绿色的几块玉石。 一个喜娘忙道,“还请新郎官掀盖头,以后定会称心如意,夫妻和睦。” 桓蘅的目光落在鸳鸯帐下坐着的女子,那一身的红衣艳丽的如同那晚尚书府的满地鲜血,妖冶的让他厌恶至极,自从那晚之后,他最厌恶的便是那抹红。 他还是伸手将那盖头掀了起来,然而等他的目光望向那盖头下面的女子的时候,那秤杆子上托着的盖头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他不由得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他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只以为自己喝醉了不成,可他分明让丫鬟们将自己的酒全部换成了水,莫不是连喝水也能醉? 他的手指轻轻的扳起她的下颚,那样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却见那张清澈干净的小脸,不是绛墨又是何人。 几个喜娘见桓蘅盯着新娘子一直连眼也不舍得移开,忙笑道,“公子莫要心急,以后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看一辈子都成。” 但很快那几个喜娘便瞧见绛墨的头上并未有凤冠,不由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敢问出口,,毕竟她们这些人做梦也想不到,新娘子居然换了人了。 醉酒后的绛墨根本不知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只是一双潋滟的眸子在屋内的几个喜娘身上流转,却见她们吆喝的厉害,竟有一丝的胆怯之意,但很快桓蘅便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的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中尽是温情重重,轻轻的道,“青鸢,莫要怕,我在这里。” 听到他的话的绛墨,果然十分的温顺乖巧起来,看着自己身边的桓蘅,唇角微微的咧着,竟是那样纯粹干净的笑。 那喜娘拿着银盘子过来,从上面抓着,红枣,花生,桂圆,瓜子之物,那大红的锦被中扔着,嘴里还哼唱着什么,一句一句的倒是有几分的意思。 那些东西从绛墨的身边划过,还有几个偶尔碰到她身上的喜服,她刹那间玩心大起,伸手去抓那红枣、 她原本就醉着,即便她如何挥着手,那些东西还是从她的指尖出溜走,什么也没有抓住,她的小脸顿时紧紧的皱着,嘟囔着嘴,一副闷闷不乐,全然一副女儿家的娇态。 桓蘅眉眼间都凝着笑意,只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一颗红枣落在了他的手心里,他慢慢的递到她的手里。 她那张紧紧皱起的小脸这才慢慢的舒展开来,低着脑袋一口咬去了一大半的红枣。 “好生的甜。”她吃完之后,舔了舔唇角,慢悠悠的说,只是她的声音有些模糊,竟露出几分的醉意。 桓蘅伸手拿过她剩下的另一半红枣,放在嘴里吃了进去,“果然很甜。” 喜娘们将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她们竟从未见过这样恩爱的夫妻,皆是笑的合不拢嘴。 很快那“子孙饽饽”端了过来,却见是用面团捏成的几个小娃娃,或是趴着的,或是笑着的,却隐约见上面有栗粉,杏核之类的东西。 “夫人请尝。”那喜娘恭恭敬敬的奉了上来。 绛墨瞧着喜欢,也比拿银箸,伸手便捏起一个放在嘴里,只听那喜娘让她吃,她张嘴便吃,即便是半生不熟的,却还是被她咽进去了,然后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那喜娘吓了一跳,忙道,“生的,生的,夫人莫要在吃了。” 桓蘅皱了皱眉,不待那喜娘将痰盂拿过来,自己便伸出手去,温声道,“吐出来罢。” 绛墨果然十分乖巧的将那嚼碎了的子孙饽饽吐在了他的手心里,那喜娘这才拿出帕子来,侍奉着桓蘅收拾干净了。 这一件一件的事情十分的繁琐,和桓蘅却并未有半点的不悦,目光不断的落在绛墨的脸上,眼底似乎有几分的惶恐,好似这一场梦随时都会醒过来一般,连呼吸亦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那合卺酒被喜娘们端了上来,却是一个被切成两半的葫芦,上面镌刻着一对鸳鸯,中间却红红绳连着,那喜娘拿出一半递给了桓蘅,另一半又置放在绛墨的手心里。 绛墨闻着那酒十分的香甜,忍不住吧嗒了一下嘴唇,正要和桓蘅一起饮尽,却听见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见屋内的红纱帐被人掀开,竟又是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被人搀扶进来。 那几个喜娘满头的雾水,其中一个急问道,“怎么又来了一个新娘子。” 郑蔷的奶娘吴嬷嬷更是满脸的诧异,却见桓蘅身边坐着一个一身红妆的女子,而那一身的嫁衣,却是适才桓怏从她家小姐身上脱走的那一件。 那吴嬷嬷又气又急,“这便是新夫人,竟不知是谁在这里鱼目混珠,莫非桓二公子今日还娶了旁人不成?” 盖头下的郑蔷已经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猛地将自己的盖头扯了下来,望向了喜榻上的两个人,目光如针凿一样,似乎要将两个人看穿。 她的语气有一些的弱,“原来是你,还请绛墨姑娘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的话刚落,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屋内中央置放着的屏风被人猛地踹开,然后却见一个人浑身冷冽的人走了过来。 而能闹出这样大动静的人不是桓怏又能是谁。 等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床榻上的绛墨的时候,煞白了脸色,唇角紧紧的抿着,却慢慢的走了过来,一把将绛墨手里那装着合卺酒的葫芦瓢给扔在了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顿时四分五裂。 桓蘅的手里还端着另一半,目光落在那遍地的葫芦残骸上的时候,寒玉似的眼底里有一丝的伤痛,却还是仰头将自己的那一半给喝了进去。 醉酒后的绛墨便是见了桓怏满脸的怒色,竟也没有半点的惶恐,反倒扯着唇角,笑着道,“我好像认识你。” 桓怏气极反笑,眯眼注视着绛墨,“我不是让你在亭子里等着的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那几个喜娘才知道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的祸事,忙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看着暴怒的桓怏,“小公子饶命,是我们瞧见这位姑娘自己坐在亭子里,又穿着新夫人的嫁衣,我们这才将她带回来的。” 桓怏听到了这话,眼底怒意更盛,伸手将自己怀里的匕首拔了出来,冷岑岑的光折射在那红烛上的光泽,跟鲜红的血一样,“饶不得你们了,既然事情都是你们做的,那今日便那指着你的狗命来赔。” 他说完眼底杀意顿起,拽过其中一个喜娘便要抹脖子,那喜娘吓得已经浑身软了,连求饶的话也不会说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茶杯砸了过来,将他手里的匕首砸在地上,刹那间桓怏变了脸色,待转过头的时候,出手的却是郑蔷。 她原本就会几分的工夫,这一用力,不但那匕首落地,桓怏的手腕亦被震的疼痛。 “还请桓小公子手下留情,这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不想见任何的血光。”郑蔷的眼底雪亮,直勾勾的看着桓怏。 桓怏的目光瞥向那几个喜娘,却见他们满头的冷汗,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而他也渐渐的恢复了几分的理智,若事情闹大了,护国公知道了,亦不能好好的收场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却见她迷蒙的眼底根本没有任何的情愫,似乎是真的醉了一般。 他扯着她细嫩的胳膊,将她从床榻上拖拽起来,“走,跟我回去。” 然而桓蘅就在她站起身的一刹那,下意识的也狠狠的拽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攥着他的手皆是那样的冷,绛墨忍不住的想要甩开,可都攥的那样的紧。 然而桓怏拽着她刚走几步,两个人却停在了那里,待桓怏转身看见绛墨那只被桓蘅紧紧攥着的手的时候,刹那间额头上的青筋顿起,声音冷冽的如同寒冰,“难道你还想让她留在这里洞房花烛夜不成?只是郑姑娘可答应这件事?祖父可答应这件事?” 郑蔷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脸色被那一身的红衣衬得更加的惨白,她的手紧握成拳,低声说了一句,“夫君,请您记得自己的身份。” 桓蘅听到了她的话,心底似有钝刀在割着,却还是慢慢的放开了自己的手。 然而他放开了绛墨的手,而她却并未走,即便桓怏将她往前拖,她还是赖在原地。 “我喜欢这被子,咱们抱走好不好?”醉酒后一直温顺听话的绛墨好似突然间闹起了脾气,只是转着头,看着那鸳鸯帐底下的那锦被,好似一个见了宝物不肯撒手的孩子。 桓怏脸色更加的难看,“要那晦气的东西做什么,回去我让他们给你做几百套过来,赶紧走。” 绛墨却摇着脑袋,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隐隐有着泪光,“我就喜欢这一套,我娘也曾经做过一样的,她不允许我碰,只说成亲的时候让我带到护国公府里来,和桓哥哥一起盖。”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是醉意的声音里有血模糊,屋内的人只听了大概,但除了桓蘅,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她说什么,只以为是醉话连篇而已。 桓蘅的眼底有一丝的暗淡,伸手将床榻上的被子给叠好,慢慢的送到她的怀里来,“既然喜欢,便拿着罢。” 郑蔷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只是她身边的奶娘再也忍受不住了,“姑爷这是什么话,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然而郑蔷却将所有的委屈都吞咽了下去,“既然喜欢就拿走罢,反正她已经坐过了,丢了也是白白的糟蹋了。” 绛墨将那小脸扎进那柔软的被褥中,那上面还有几个桂圆红枣,从她红彤彤的小脸上划过。 桓怏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连同着那锦被,抱着便往外面走,他的靴子踩过那倒地的屏风,刹那间那屏风又是千疮百孔,四分五裂。 此时外面亦是深夜,无尽的红灯笼在带着凉意的春风中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远远的听着如同鬼哭狼嚎似的,让人心底发毛。 绛墨身子很热,才到了外面只感觉一阵冷风穿透肺腑,她下意识的往他的怀里蜷缩了一下,一张滚烫的小脸,死死的贴着他的胸口。 桓怏不由得想起那日算卦的那老头来,他的话如利刃一般狠狠的戳在他的心口,他一想起来,竟觉得万般的恐惧,那人说他和绛墨一生也无法成为夫妻,而和桓蘅却注定是并头夫妻,所以每次她的盖头,永远都是桓蘅去揭开的。 桓蘅的院子离着他的屋子很远,桓怏抱着她却走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梵音正在门口候着,见桓怏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已经是吓了一跳,而待她看的仔细的时候,却发觉竟然是绛墨,而她的怀里竟还抱着一套被子,竟不知发生了何事。 桓怏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梵音,“退下。” 那梵音见他如此的勃然大怒,吓得六神无主,只得开门让他们进屋,自己却不敢进去半步。 桓怏走到了榻前,只想狠狠的将这个犯了错的女人狠狠的扔在床榻上,然而他竟狠不下心去,却还是将她慢慢的置放在了床榻上,然后拿着枕头放在了她的枕后。 她已经闭上了眸子,一张小脸紧紧的贴在怀里的锦被上,闻着那枣香,忍不住的砸了砸嘴。 桓怏转过头去,亦不想再看她一眼,只感觉自己心如刀割,疼的他生不如死,可便是他再恼,亦不想伤她半分。 “渴……”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声的低沉的声音。 桓怏正在气头上,寒玉似的眼睛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只想不理会她。然而她又咕哝了几句,似乎是真的渴了,一张小脸皱的厉害。 他咬了咬牙,却还是亲自倒了杯茶过去,只是那茶水是梵音刚刚端上来的,还有些滚烫,他亲自吹凉了,递到了她的唇边。 绛墨真的是渴了,只爬起来,咕咚咕咚的一会子便喝了一杯,然后倒在床榻上,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绛墨那样的乖巧,竟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鸟儿,让人再也不忍苛责。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隐隐的听见梵音的声音,“小公子,老爷过来了,好像十分的生气。” ************ 喜房内,几个喜娘尴尬的站在了那里,一会瞧着桓蘅,一会瞧着郑蔷,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倒是那郑蔷的奶娘说道,“适才的一切都不过是误会而已,该如何便如何,一样也不能少。” 说完便要将郑蔷的盖头从新盖上,然而却听见桓蘅清淡的声音传来,“不必了,你们都退下罢。” 屋内的几个喜娘巴不得如此,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只是那奶娘却红了眼眶,知道自己的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 郑蔷看了她一眼,似乎让她放心,那奶娘这才下去了。 而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郑蔷看着一身红衣的桓蘅,尽力的敛去眼底的委屈,“妾身也觉得那些事情麻烦的很,如今天色晚了,咱们还是歇息罢。” 她说完便上前来,一双惨白的手要落在他的衣襟上,去解那如意扣的时候,却见他猛地一避,她的手指竟僵在了那里。 而桓蘅将那衣衫喜服给慢慢的脱了下来,只是那红衣之下,竟是一身的白,满屋子的红中,那一抹白竟像是利刃一样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适才的事情妾身知晓都是误会,亦不会再说什么,那绛墨是阿怏挚爱之人,亦是咱们的侄媳妇,咱们以后更要好生的待他们才是。”她笑得牵强,却俨然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新妇。 桓蘅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目光有一丝的凉意,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是云瞳的声音传来。 “二公子,老爷去了小公子那里,只说要去绑了绛墨姑娘治罪,您去瞧瞧罢,姨娘说老爷好似生了很大的气。” 桓蘅听了这样的话,不由得脸色一变,转身要往外面走,却不料郑蔷一把将他从后面狠狠的抱住,她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夫君,我求求你不要去,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若是走了,要我以后如何见人。” 桓蘅伸手去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竟没有半点的怜悯。 “你放心,她一定会没有事情的,阿怏喜欢她喜欢的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能真的让老爷治她的罪。”郑蔷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高傲,不过是个想要留住自己夫君的可怜女人而已。 桓蘅终于将她最后的一根手指从自己的腰上掰开,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你好生的歇着,从今以后,我会睡在书房里,这屋子便是你的了。” 听到这样绝情的话,郑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如同滚瓜一样的落下,“为什么,你这样的待我究竟是为了青鸢还是绛墨?” 桓蘅听到她说出这两个名字来,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一双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这没有什么不同。”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满屋子的红中,那一抹惨白离开之后,她竟未觉得有半点的顺眼,竟觉得自己竟十分厌恶起那红色来,她伸手将自己的嫁衣脱下,然后抓起那红烛之类的东西狠狠的摔在地上,她见东西便砸,不过片刻,屋内便一片凌乱,好似遭了匪患似的。 外面候着的吴嬷嬷这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自己的小姐趴在满地狼藉的地上哭,亦是抓心挠肝的苦了起来,“小姐,明日我便会府邸去给老爷送信,让他知道今日你竟受了这样的大辱,让他为您做主。” 郑蔷将自己脸上的泪珠抹尽,良久才是一阵冷笑,“好,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了,都是你们逼我的。” ***************** 桓蘅来到桓怏的院子里的时候,却见护国公和桓怏正在院子里僵持着,护国公的身后跟着几个管家,而桓怏亦是站在那里,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护国公的声音从黑夜中传来,“还不快将那女人给我弄出来,你这畜生就这样的袒护她,你可知今日的事情有多荒唐,无论如何都要绑着她去给郑家赔罪,便是人家要了她的性命,也无可厚非。” 桓怏挡住房门前,不让那几个管家进去抓人,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是孙儿自己给他穿上的那嫁衣,那几个喜娘才因长阳错的将她带了去,您要怪,便怪阿怏。” 护国公自然也知道了他做的荒唐事,但知道这件事彻底得罪了郑家,亦是想将绛墨治罪来保全阿怏而已。 毕竟郑家也是要脸面的,自然容不得他们这样的作践。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从黑暗中走来,跪在了护国公的面前,“此事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喝醉了酒,一时间做了错事,明日便去郑家请罪,还请父亲饶了绛墨。” “你喝醉了?”护国公眼底满是怒意,气急之下,竟毫不顾忌的道,“别以为老夫不知晓,你叫人将那酒给换了,你滴酒未沾,却说自己喝醉了,别让老夫替你感到羞愧了,这个女人连你也要袒护她,看来不处置便是不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蒙蔽 “祖父。”桓怏眼底满是恳求之意,“今晚的事情罪责全在孙儿,要是给郑家赔罪的话,尽管将孙儿给绑过去,便是跪下请求郑大统领的原谅,亦是心甘情愿的。” 他挡在房门前,好似溺水时抓住的稻草,哪怕是绵薄之力,亦是想要将那些过来抓人的管家挡在外面。 护国公真的是老了,鬓角上隐隐的有一丝的白,在朝堂上和文家的人日日争的你死我活,他从未服过软,但此时他在自己的孙儿面前,却还是露出一丝的疲惫来。 “阿怏,祖父陪不了你一世,除了祖父再无人这样纵着你胡闹了,哪怕你身边的女人,祖父亦是想要替你安排妥当了,那便是来日闭上了眼,亦是没有什么担忧的了。” 护国公的话然桓怏心底一阵的酸涩,他在听闻是祖父害死了青家的人的时候,他是记恨过祖父的冷酷无情的,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他什么也不能做。 “祖父,今日您饶了她,便是饶了孙儿一命,这一生孙儿非他不可了,即便来日守不住您的基业,但能有她陪在身边,便此生无憾了。”高悬着的灯照亮了他的脸,以及眼底的倔强。 护国公还是慢慢的叹了口气,“又是个痴情的孽障,也罢,也罢。” 说完他向那几个管家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人躬身退下,空荡荡的院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护国公的目光这才慢慢的落在了桓蘅的身上,声音刹那间变得冰冷刺骨,“老夫要你即刻发誓,以后若是对绛墨再有半点的情,便不得好死,死后亦是无处安葬,尸骨任由万人去践踏。”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阵寒风刮过,冰冷的风在房檐上发出凄厉的呜呜声,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父亲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儿子,让人听了岂不心寒。 桓蘅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如玉的脸颊上苍白无色,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底却是一片虚无缥缈,“儿子不能发誓,我待她的情天地可鉴,此生便再也忘不了她了。” 护国公刹那间脸色大变,正要呵斥他,却见桓蘅竟转身离开了,一身的白衣在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尽头,只剩下呜咽的风。 桓怏目光有些复杂,亦不知想些什么,低着脑袋。 “孽障,如今自以为娶了郑蔷便能只手遮天了不成,如今竟这样的忤逆老夫。”护国眸底顿现杀意,“到底是贱婢生下来的孽子,看来是留不得了。” 桓怏听着那声音里的狠绝,他打了一个激灵,却还是想起来桓蘅适才说的话来,如同针凿一样狠狠的戳着他的胸口,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那祖父替孙儿杀了他,以后孙儿继承了您的位置,他自然也是孙儿头上的悬着的刀。” 他终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在说这话的时候,指尖不断的颤抖着。 护国公听了这话,并没有半分的恼怒和震惊,反倒露出十分赞许的神色来,他拍了拍桓怏的肩膀,“如今竟已开了窍,果然是桓家的儿子,等老夫将郑家的那些人摆布妥当了,便让他去阴司地狱里陪着他那下贱的娘去。” 桓怏的眼底第一次露出汹涌澎拜的杀气来,“祖父,孙儿一刻也等不得了。” 等送走了护国公,桓怏才慢慢的往屋子里走去,却见屋内的灯芯已经许久未有人剪了,烧的劈啪作响,那淡蓝色的火苗亦是忽强忽弱。 到了床榻前,却见绛墨正躺在榻上,尖细的下巴抵着那大红的鸳鸯被,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覆盖了大片的脸颊,满头的青丝,拖于枕畔,一弯雪白的胳膊,撂在被外,上面明显着两个翠绿色的镯子。 “绛墨……”他慢慢的低声轻喃着她的名字手指却不由自主的伸向她白净的小脸上,却是万般的缱绻眷恋,“这一生谁也不能将你带走,谁要是敢,便得死。” 睡梦中的绛墨似乎感受到了那肃穆的杀气,嘴里猛地叮咛了一句,却是不断的唤着,“桓哥哥,桓哥哥……” 桓怏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心里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们都姓桓,竟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告诉我好不好?” 他虽这样的问,但眼底的悲凉之色越发的浓,他知晓她从未唤过自己一声桓哥哥,而她现在睡梦中唤着的不过是另一个人而已。 而就在这时,却见她将那张小脸往被子上蹭了蹭,却再次慢慢的开口,“桓怏,桓怏……” 她的声音越来越淡,直到她的唇再次紧闭,慢慢的进入了睡梦之中。 刹那间桓怏的心底满是欢喜,今晚积攒的一切怒意,如冰雪一般刹那间消融,他是那样倨傲的人,但哪怕她待他有一丝的深情,便足以让他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欢喜的让他成了一个得到糖的孩童一般。 他躺在床榻上,将她死死的搂在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小脸靠在自己的怀里,“咱们很快便能成亲了,很快就就是我的了,这一生谁也夺不走了。” **************** 绛墨醒来的时候,脑袋里似乎被昨日的炮竹炸了几次似的,疼的她眼底都是红的。 等她伸手往一旁的枕榻上去摸的时候,却是冰冷一片,她忍不住的蹙了蹙眉,却见身边的枕头上有一道银子,显然桓怏刚起来不久。 他向来贪睡,往日亦是她费尽心力的将他给弄起来,没想到今日他反倒起的这样的早,不由得有些错愕,待拥着被子坐起来,刹那间亦是满头的雾水。 却见自己身上竟穿着一件大红的嫁衣,那上面用金线绣着翱翔祥云上的飞凤,那凤凰的眼睛亦是极为罕见的宝石,虽米粒大小,但却是一颗千金,这样的一身嫁衣,不是皇家的东西,便是皇帝赏赐的,否则寻常人家了不敢做。 只可惜昨晚的事情她全然不记得了,只自己自己在宴席上,似乎是喝醉了,哪里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来。 然而她还没有从那一身的嫁衣上回过神来,又瞧见了身上盖着那大红的锦被,那上面还有红枣,桂圆之类的东西,不由得更加的吃惊。 但那红枣十分的大,看起来也十分的香甜,她竟捡了几个出来,只在那里啃着。 她正吃的欢快,却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却见桓怏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尤其是看见她手里啃了一半的红枣的时候,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很甜,你吃吗?”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哪里配吃你们的东西,你多吃一些,将来好早生贵子。”他的声音冷的好似寒冬的风,刹那间将屋内所有的暖意都掠夺尽了。 绛墨差点被嘴里的枣核给噎死,忙吐在了手心里,满脸的疑惑,“这衣服和被子是怎么回事?都是哪里来的?” 桓怏见她竟全然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竟白白的气恼了一晚上,冷笑道,“可真是愧疚的很,你想留在人家的床榻上,人家的发妻可不愿意,只能纡尊降贵的跟着本少爷同塌而眠了,本少爷还盖了你们的喜被,可真是无限的福泽呵。”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声音也有些阴阳怪气的,这让绛墨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昨晚发生了何事?” 桓怏的瞳仁紧缩,“想不起来就好生的想。” 绛墨知道他不肯说,但啃完那几个红枣之后,便只觉得腹内有些难受,而头又疼的厉害,桓怏见她如此的难受,便命梵音叫来了大夫给他诊治。 桓怏似乎是真的恼了,连瞧她一眼亦觉得脏污了自己的眼睛,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可撒,只气的自己回书房里作画去了。 很快大夫便过来了,丫鬟们将窗幔放开,那大夫隔着帘子,将手指搁在了她的手腕上。 “姑娘可是吃了什么硬冷或是生的东西?噎在了腹内,可不好诊治,姑娘得想想究竟是什么东西才是,老夫才能对症下药。” 绛墨只感觉自己的的腹内越发的难受起来,良久才皱了皱眉,说道,“不过是些平常的东西,都是喜宴上的而已。” 谁知守在外面的梵音却“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声音里却是无尽的嘲讽,“我倒是知道是什么东西,您又何必装作不知道呢?” 绛墨知她与自己向来不和,也没有好气的问,“哦?那你说说看。” “谁不知道昨晚你吃了子孙饽饽,那玩意儿可是生的,吃下去岂不坏了肚子?”梵音的声音里带着讥讽,“你说不是吗?” 绛墨听了这话,一把将眼前的纱幔掀开,那大夫吓了一跳,忙将头转过去了,不敢去看绛墨。 她这才将那大夫给弄出去了,冷声的问梵音,“究竟是什么事情,你还不快说清楚?” 那梵音见她如此的模样,便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为了让绛墨难受,她反倒故意的添油加醋的,只说两个人将合卺酒都一同给喝了。 绛墨看着那大红的锦被和嫁衣,刹那间连寻死的心都有了,没想到昨晚竟发生饿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府邸里。 她还是满脸无奈的去书房里找了桓怏,却见赖头正守在屋门外,见她来了却是满脸的复杂,然后说道,“您可得躲一躲罢,小公子在里面发了好大的火气,您还是等气消了再进去罢。”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没事,原本就是我惹恼了他,让我进去罢。” 她说完便推门进了书房,然而她的一只脚刚踏进书房内,却见一个茶杯猛地冲着她砸了过来,她躲闪不及,竟一下子砸在了她的鞋面上,有些疼,但她只是微微的蹙了蹙眉。 “滚,本少爷不是说不许你们任何人进来的吗?出去!”他的声音冰冷彻骨,手里捏着狼毫,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绛墨忍不住的皱了皱眉,“难道连妾身也要出去吗?” 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手里的狼毫猛地顿了顿,几滴墨汁落在了他的衣襟上,“你更要出去,本少爷最不想瞧见的便是你了。” 绛墨扯了扯唇角,“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是我喝多了误了事情,你也别气恼了。” “不气恼?你说的倒是十分的轻巧,现在只怕你称心如意了,心里对我二叔的心思也得逞了,别以为跟他喝了合卺酒便真的成了夫妻了?别忘了还没有拜堂!”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没有洞房花烛呢,那也算不上夫妻。” 听到她的话,桓怏差点一口气没断了,他抬起眼里死死的盯着绛墨,竟半晌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昨晚他一夜未睡,一直到现在也是满肚子的火气,听她这样的说,几乎冷笑道,“好,好的很。” 绛墨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刹那间亦是泣涕涟涟,“我愿以为你明白我的真心实意,妾身这一生亦是跟定了少爷的,没想到您连这样的信任也没有,既然如此,咱们便好聚好散。” 桓怏听见她说好聚好散四个字的时候,心底一阵疼痛,然后冷笑着说,“你想跟着他去不成?” “妾身谁也不跟,自己剪了头发当尼姑去,等以后日日给您祈福,您定能长命百岁。”她说这话的时候,泪珠从她乌沉沉的眼睛里慢慢的滚落,跌在她的衣襟上。 “没有你,本少爷活那样的长久做什么?”他伸手紧紧的将她揽在怀里,“明明那样的生你的气的,可你一哭,我便什么都能原谅你了,绛墨,你一定不要负了我,这一生除了你我再也不想要旁的了。” 绛墨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衫上,她良久也喃喃道,“等咱们成亲了,以后你便能相信我了。” 桓怏在听到她说成亲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欣喜,但又有一丝的害怕,明明不过几日之后便要纳她为妾了,但他还是怕生出什么事端来。 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却是赖头在外面说,“绛墨姑娘家里的人来送信了。” 两个人俱是一愣,绛墨这才走过去,将房门打开,将赖头手里的书信给接了过来。 她对那绛墨的父母并未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是毫无干系之人,所以便是得了那信之后,亦是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反倒是一旁的桓怏,紧张的一直在揉搓着自己的手。 “岳父岳母可说了什么?”他满脸的急迫,不待绛墨,自己便将那信给拆开了查看。 不过是草草的一些话,两个人很快就瞧完了,原来那绛墨的父母已经带着儿子和女儿进京了,又深知护国公府是深宅大院的,不能随便进,便在城外找了一处小屋子勉强住下了,然后写信让绛墨过去瞧瞧去。 可她既然已经是绛墨了,父母过来,哪里有不去拜见的道理,只有些冷淡的说,“好生的麻烦,明日便去瞧瞧去。” 桓怏刹那间眼内放光,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的紧张,“那我陪着你一起去。” 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他们不过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而已,若是被你吓着可如何是好,您还是安安生生的留在府邸罢。” 桓怏笑着捏了她的脸颊,“我知道你害羞,你放心,本少爷自然不会让你丢了脸面的,一定会让你父母喜欢的。” 绛墨知晓他的性子,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听旁人的半分劝,所有也懒得理会他了。 而桓怏更是风风火火的去找那珍奇的东西去了,只说着明日要带给她的父母,绛墨只得自己去了护国公的屋子里,而偏巧桓蘅和郑蔷还在,正在给护国公和冯夫人敬茶。 府邸内的小丫鬟们见了她都是满脸的复杂,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绛墨知道一定是昨晚的时候,已经在府邸里面传的沸沸扬扬了。 等她进了正厅,却见桓蘅一身白衣,而郑蔷却还是一身的红衣,看起来竟十分的别扭,等她被丫鬟们带进屋子里的时候,正巧看见桓蘅的身边倒是有一把空椅,却也不敢坐上去,只是僵直的站在那里。 那冯夫人终于出来了,这些时日她一直病着,又因为操劳自己家里的事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越发的显得可怜,连往日的气势也消减了,跟她身边花枝招展的卫姨娘比起来,更显得狼狈。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的时候,竟有几分的恨意,可绛墨却浑然不在意。 那护国公已经喝过了两位新人敬的茶了,见绛墨过来了,冷声道,“来的倒是赶巧,还不跪下?” 绛墨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免不了这一刀,只得慢慢的跪在了地上,自己先认错起来。“是绛墨昨晚喝醉了酒,还请老爷责罚,绛墨觉无任何的怨言。。” 护国公冷酷的看着她,然后指着她那郑蔷道,“你给她跪下,若她原谅你了,今日的事情便了了。” 绛墨咬了咬牙,正要跪在郑蔷的面前,却不料桓蘅一把将她拦住,不让她跪下去。 刹那间屋内的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来,那郑蔷更是眼圈通红,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袖,嘴里轻轻的说,“夫君。” 桓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是那样的冷冽,“你不会责怪她的对吗?” 虽说是询问的口吻,但分明是警告,桓蘅的那双眼睛里,分明只有无尽的冰冷。没想到他竟然当众如此维护一个女人,而如今竟连护国公也不放在眼里了。 “是,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而已,如今已经都解开了。”郑蔷露出贤惠的笑容来,上前拉出绛墨的手,看起来十分的亲昵。 护国公气的几乎要将手边的茶盏砸过来,但想着郑蔷终究外人,却还是忍了忍,眼底却是一片肃杀之意。 护国公并未说什么话,几乎是拂袖而去,只剩下几个女人在那里目瞪口呆。 绛墨看着护国公的背影,又瞧着桓蘅,只想着今日跪一跪便成了,没想到竟闹成了这步田地,这反倒让她心里十分的愧对郑蔷, 然而她正想着,却只感觉眼前一阵风吹过,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她的脸上,刹那间火辣辣的感觉在她的脸颊上散开。 “啪”的一声,屋内的人都瞧了过来。 郑蔷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怒意,“绛墨这是你该受的,你也知道我的父亲是个粗人,我这个女儿的脾气也不怎么样,惹了我,以后便没有什么好下场。” 绛墨并未去捂自己疼痛的脸颊,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郑蔷,“是我的错,您打够了吗?” 郑蔷伸手便想接着再打下去,然而一双冰冷的手却见绛墨扯去了一旁,将他死死的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为何你要这样的袒护她?”郑蔷的声音已经变得凄厉,“为何你为了她连老爷也敢忤逆?” 桓蘅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拉着绛墨的手,往屋外走,直到走到了一处假山后面,四周空旷的无人,这才慢慢的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正要伸手去抚,却被她一把给躲开了。 “昨晚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莫要告诉我你也喝多了,我才不信。”绛墨的眼底里满是愤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现在想来竟是那样的荒唐。 “我知道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柔,那手指还是慢慢的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老天爷果然待我不薄,终究还是成全了我一半。” 绛墨看着他如此深情的目光,越发觉得有些别扭,“你为何竟这样的顶撞护国公,难道你连性命也不想要了吗?” 听到她如此的关心自己,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反正他已经动可杀心,以后便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你会杀了你父亲吗?”她直直的看着他。 “我会。”他温柔的看着她,似乎在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的父母 “他是你父亲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你便连父子之情也不顾忌着了吗?”那些刻薄的话即便是已经到了唇边,她还是说不出口,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桓蘅目光无比的温柔,声音亦是如细雨微风一般,“可他也没有顾忌半点的父子之情,他既然要杀我,那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明明是动人心魄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杀意。 “那桓怏呢,你难道连他也不肯放过吗?”绛墨乌黑明亮的瞳眸中亦带着审度,“你若是伤他半分,我便是拼尽这条性命,亦不会放过你。” 桓蘅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刹那间变得冰冷,“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青鸢。” 绛墨满脸的疑惑,细细的斟酌着他的话,只觉得万般的匪夷所思,他要弑父,却说是为了她。 一行清冷的泪从桓蘅的脸颊上滑落,这时绛墨第一次瞧见他落泪,仿若一汪春水里,扔上了一块巨石,却足以溅起涟漪阵阵。 就在她满目诧异的时候,桓蘅却猛地俯身过来,一把吻住了她冰冷的唇角,她伸手要 推开他,却不料他的力气太大,而她纤细的手腕被他牢牢的束缚在她的胸口,半点也动弹不得。 那样蛮横与霸道的气息,她浑身已经是冰冷一片,她满是惶恐的眸子睁开,却见他的眼底血红一片,竟似乎要食人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旋即一个带着嘲弄的声音传来,“二公子与新夫人新婚燕尔,您不去陪着新夫人,却在这里和阿怏的爱妾在这里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想必您的新夫人见了一定会心寒罢。” 桓蘅将绛墨放开,因为被打扰了,他漆黑的眼底已经满是不悦了。 却见卫姨娘领着云瞳慢慢的走了过来,眼底却是无尽的复杂之色,似有恼怒,亦有泪意和委屈。 绛墨拿出身上的帕子,去擦拭着唇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口脂,似乎根本没有将卫姨娘放在眼里。 “只是不知道该叫你青鸢还是绛墨?”卫姨娘死死的盯着绛墨,毫不顾忌的戳穿了她的身份。 绛墨淡淡的一笑,却并没有反驳任何的话,“姨娘喜欢哪一个便唤哪一个,只是世人皆知青鸢已经在八年前死了,若是你唤出来只怕旁人会将你当成疯子罢。” “是啊,当初的青鸢可是名门闺秀,哪里会似你这般勾三搭四,做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卫姨娘瞧了一眼桓蘅的脸色,依旧毫不在乎的说,“如今你可是人口中的笑柄,现在竟也半点的不在乎。” 绛墨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那卫姨娘,以前她和卫姨娘在脸面上还算过的去,没想到今日竟扯开脸面。 她伸手便从自己的发簪上拔下一根簪子来,那簪子的极为尖细,隐隐的散着冷光,然后伸手便往身边的桓蘅身上刺去。 桓蘅看着那簪子刺了过来,明明可以转身躲避的,却还是站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冲了上来,一把扼住绛墨的手腕,那钗尖只离着桓蘅有拳头大小的距离,若是再晚上片刻,便要见血了。 绛墨顺着那手腕看上去,却是云瞳满脸戒备的看着她。 “你果然会工夫,桓怏身上的伤口,可是你刺的?”绛墨早怀疑过她们的,今日一试,便试出来了,那日桓怏的伤口极深,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去,而他又说是个身子娇小的女人,那么想必定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女子了。 那云瞳自知自己上了当,这才慢慢的放开了绛墨的胳膊,亦不敢回话。 卫姨娘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了,那云瞳虽然是桓蘅的人,亦是为了监视着她的,但这些年与她也以有了主仆的情谊了。 “是我指使她做的,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卫姨娘将云瞳死死的护在自己的身后,生怕绛墨会伤害她一般。 绛墨的眼中尽是桓怏那日的情形,那把匕首几乎夺去了他的半条命,她眼底却是无尽的怒意,但随即露出娇媚的笑容来。 却见她斜睨着桓蘅,然后慢慢的凑过来,踮脚在他冰冷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他的身子不由得一僵,眼底却是敛不住的喜色。 “桓哥哥,我要砍她一刀好不好?”绛墨声音里满是央求,如此的一颦一笑,竟让桓蘅不由得想起来昔日的青鸢来,竟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哑,“你知道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绛墨冷笑了一声,抓起手里的簪子便要过去,却见那卫姨娘已经满脸的惨白,想要拦住她。 然而却是桓蘅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绛墨皱了皱眉,“怎么,桓哥哥你反悔了不成?” “我说过你不要弄脏了自己的手,你想要杀谁,我帮你。”他说完那冰冷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云瞳的身上,那云瞳一下子明白了,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已经控制好了力道,不深不浅,不会要了她的性命,却足以抵得上桓怏那一刀了。 卫姨娘脸色大变,却看着绛墨那似笑非笑的眼睛,竟觉得她好似一只狡猾的狐狸,而她在她的眼底看不见任何的情分,但桓蘅却这样被她给利用。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慢慢的走了上来,满脸嘲弄的看着她,然后用压得很低的声音慢慢的说,“八年前你便比不过我,如今亦是如此,只要他还爱我,你便永远都要输给我。” 卫姨娘原本就是心性高的人,一双凤眸里满是恨意,“你……” “瞧瞧他多像是一只听话的狗,我让他咬谁,他便对谁露出獠牙来。”绛墨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卫姨娘听的清楚,“所以你若是敢伤害桓怏半分,我便要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绛墨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那满脸痛苦的云瞳,脸上尽是冰冷。 她只是慢慢的转身,径直的离开了那假山。 桓蘅看着她的背影很久,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抚向自己的脸颊,那上面还残留着她唇畔的气息,他明明知道一切不过是假的而已,但为了这一丝的温情,便是刀山火海,他亦是无怨无悔。 给桓怏报了仇,可她的心底并没有多么快活,反倒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几乎让她窒息了一般。 适才那一巴掌倒是真的不轻,看来郑蔷用了十足的力气,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人家好生生的洞房花烛夜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哪里有不嫉恨的道理。 她才转过了假山,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不成想竟迎面撞上了冯夫人。 冯帘正站在湖边,手里却端着一个玛瑙碗,里面装着鱼食,往那湖水里撒着,才挨过了冬日的锦鲤,争相恐后的游上来争抢食物,湖面上掀起了一阵阵的水花。 绛墨适才已经闹得够累了,也懒得理会她,正想从她的身边走过,她身边的小丫鬟却猛地喝止住了她。 “你见了夫人怎么不请安?”那丫鬟亦是冯夫人新提拔上来的,瞧着那牙尖嘴利的,竟比金玉还厉害几分了。 绛墨停下了脚步,她原本就心底烦闷,见自己恨之入骨的冯夫人又来招惹自己,便冷笑道,“真是愧疚的很,我原以为府邸只有一个卫夫人,竟忘了您了,还以为您被老爷给休了呢。” 那冯夫人满脸的怒意,“你说什么。” 绛墨冷笑了一声,慢慢的道,“夫人莫要忘了,那姓贺的可在我那里,他很快便能指正你当初的罪行了,要是老爷知道您做过那样的事情,只为了算计我一个小丫鬟,那你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也说不定呢。” 冯帘眼底顿现杀意,“不过是个贱婢而已,老爷岂能因为这件事处置我,别以为桓怏娶你为妾便能爬到本夫人的头上了。” 绛墨没有半点的畏惧,“老爷当初不会处置您,但现在可会,你可莫要忘了,如今的冯家倒了,老爷要依靠的可是郑家,卫姨娘又向来得宠,您的位置能不能保住真的说不准了。” 绛墨说完根本不理会冯夫人那气的惨白的脸,转身便走。 她清楚的知晓,那冯夫人定会忍不住要动手了,这件事拖的太久了,反倒是她自己也厌烦了,如今是得该萱儿报仇了。 绛墨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了那贺管家,这些时日为了能勾上绛墨,他穿的越发的精神,他一边吩咐着小厮们忙,一边左右的看着。 她冷哼一句,慢慢的走了过去,那几个小厮见了她忙躲到了远处,竟只剩下那贺管家和她两个人。 “明日这些花木的便弄完了,以后便不能来了。”那贺管家瞧着周围无人,慢慢的凑过来,十分大胆的抓住绛墨的手,“以后便见不到您了。” 绛墨的唇角微微的勾起,却是极为娇媚的笑容,“真是可惜了,不如明天晚上咱们见一见如何?” “姑娘莫要诓骗我。”那贺管家满脸的惊喜之色,好似得了天下奇珍一般的欢喜。 “明晚咱们在后院见,就在我以前住的那个屋子,若是你相信我,便过去,如何?”绛墨的眼底尽是算计,但脸上的笑容却是那样的动人。 “我有什么不信的,为了姑娘便是死了也值得了。”那贺管家原本就是轻浮之人,见绛墨居然瞧上了自己,便越发的得意起来,只抓着她的手不肯撒。 绛墨只觉得万般的厌恶,却还是娇嗔了几句,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你这人也忒大胆了,我走了,咱们的事情可不许跟旁人说。” 那贺管家赌天发誓的说绝不会告诉旁人,绛墨这才笑着走了,直奔着桓怏的屋子里。 她回去的时候丫鬟们正在备着饭菜,竟然已经到了晌午了,等她进了屋子里,却见桓怏正在翻箱倒柜的找着东西,见她来了,满脸的欢心模样。 绛墨见他的鬓角满是细汗,忙拿出帕子替他擦拭着,然后皱眉道,“好端端的你这是又在找什么,让丫鬟们去找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桓怏眼睛里似藏着星辰一般,褶褶生辉,他从一旁抱过一个盒子来,等打开来,却是一件极为古董花瓶,那花纹样式是极为难见的,倒是个价值连城的东西。 “你瞧瞧你父母可会喜欢这些?”桓怏满脸的欢喜,“这可是护国公府最珍贵的古董了,是我曾祖父立下战功,皇帝赏赐的,连我祖父也十分的喜欢,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摆着的。” 绛墨这才认出了这件古董来,这可是护国公的命啊,绛墨小时候亦是见过几次的,连青尚书也十分的喜欢,只说这花瓶便是千年难见,十分难烧制出来的东西。 “你哪里的来的?”绛墨知道这见东西护国公从不轻易示人的。 “是我叫人拿了祖父屋子里的钥匙,自己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明日便要见你父母了,自然要拿得出手才是,这样才能讨好他们不是。”桓怏满脸的真诚模样。 “你真的舍得?”绛墨的眼底有一丝的湿意,手指慢慢的摸向那花瓶。 “这又有什么不舍得的,只要你在我身边,便是拿天下的珍宝来换,我也不给。” 绛墨心底一阵酸涩,还是将那花瓶盒子的盖子给关上,然后笑着道,“他们都是一些粗人而已,你给他们了也不过是暴殄天物而已,依我说,你只那些银子去就成,他们便千恩万谢了。” 桓怏满脸的狐疑,“你可莫要诓骗我。” 绛墨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而等他细细的看着她的脸的时候,却瞧见了她脸上隐约的巴掌痕迹,他刹那间变了脸色。。 “谁打你了?”他满脸的怒意。 绛墨的手慢慢的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似乎想要去遮挡,“是郑姑娘,这原是我该受的,让她打一下也好,心里总好受了一些。” 听到她的话,桓怏顿时变了脸色,旋即冷笑道,“她昨日进府的,今日便敢这样的打你,看来还真的把自己当做府邸的主人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她算账,她算是什么东西,疯了不成。” 绛墨忙扯住了他的袖子,知道他一去便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了,“她是咱们的长辈,咱们更要尊敬她才是。” 桓怏冷笑了一声,“哪里来的长辈,我竟也不知道,等我二叔没了之后,亦要将她赶出府邸去。” 绛墨听到他的话猛地一愣,“你说什么?” 桓怏这才知道自己失了言,只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绛墨,眼底涌动着波涛,“祖父说要杀了二叔,你会伤心吗?” 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却还是慢慢的说,“不会。” 桓怏对她的回答十分的满意,俊美的脸上满是欢喜,“我便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再无旁人,有你这句话,我便再也不会疑心你了。” 此时丫鬟们已经将饭菜备上了,叫两个人来用饭,绛墨这才收敛了心绪。 然而第二日一早,绛墨和桓怏便出了府邸的门,绛墨亦不想招摇,只带着几个小厮,备下了一些的东西,和桓怏一起直奔着城外去了。 护国公知晓桓怏要跟绛墨一起去拜见父母,亦没有多说什么,只在上朝之前吩咐了几句话,便也没有再管他。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了一处小院,等小厮们搬来凳子,绛墨和桓怏才慢慢的从马车上下来了。 绛墨根本不认识什么爹娘,所以整个人恹恹的,才下了马车便瞧见一处显得寒酸的小院子前面站着几个人。 而其中一个满身粗布衣衫,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只怕便是她的父亲了,身边的看起来满脸精明的女子,便是那后娘了。 绛墨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目光却被一个女子给吸引过去了,却见一个十五六的女孩子正站在那里,穿的却是一身的锦衣,虽不比得护国公府的衣料,但跟看起来寒酸萼爹娘想必,亦是穿的十分的好,而她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个细白银镯子,头上几根金簪子。 绛墨瞧着这女子的样貌与自己现在的这张脸倒是有几分的相似,但那女子瞧着飞扬跋扈,想必亦不是什么善茬了。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生的十分的弱小,瞧着来了这样多的人,亦是吓得躲在了父母的身后,只将头探了出来。 绛墨和桓怏慢慢的走了过去,而这几个人皆是满脸的震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着什么话。 他们不过是乡野出身,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便是桓怏那身气度,亦是从不曾瞧见过的,不由得看直了眼睛,不成想这大户人家的少爷,竟娇养成这样,竟比女子还要细嫩。 然而绛墨和桓怏走过来之后,桓怏冷冷的看了一眼这几个人,瞧着他们衣衫破旧,竟连自己府邸的奴仆也比不上,忙问道,“岳父岳母在哪里?” 这一对夫妇满脸的错愕,良久才知道说的是自己,但他们只知晓自己的女儿是去人家的府邸里做小妾的,自然不敢让人家称为岳父岳母了。 却见那男人忙躬身道,“我便是绛墨的父亲,绛承朔。。” 桓怏听了这话反倒愣住了,忙看向这男人,却见他生的样貌平平,竟不像是能生养出绛墨这般金玉一样的人物来。 倒是他旁边的夫人满脸的笑意,“少爷一路上辛苦了,里面请罢,已经备下了粗茶。。” 桓怏见他们说的真挚,却也被绛墨的父亲簇拥了进了院子里,一进门却见几只鸡鸭的乱飞,差点落在他的身上,还有一只狗,冲着他不断的叫着。 桓怏自小便娇生惯养的,哪里见过这些,顿时变了脸色,若是旁人早就翻脸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岳父,适才自己还闹了那样的误会,便只得忍了又忍。 绛墨正要跟着桓怏一起进去,不料适才那丫头竟将她给一把拦住了,等众人离开之后,那丫头满脸狂傲的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一双眸子里皆是羡慕。 “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命,嫁到了护国公去。”那女子冷哼一声,“原本还怯懦的不敢大声说话的人,如今倒是腰杆子站得直了,但是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如今得意了,便能越过我去。” 绛墨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我是你的姐姐,你现在投奔我来,你还敢这样的跟我说话,看来你真的不懂眼色的很。” 这原本便是她的妹妹绛痕,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姐姐是个懦弱无用之人,以前在她的面前连大声的说话也不敢,整日里只知晓哭泣,没想到今日一见竟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见她浑身上下气度不凡,而那身衣衫亦是十分的漂亮的,竟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你头上的簪子倒是好看。”她看着绛墨的头顶,伸手便要去摘,“给我摘下来。” 绛墨皱了皱眉,却一把躲过,漆黑的眼底里带着怒意。“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要我的东西,还不快滚,凭你也配?”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却见适才那妇人走了过来,细细的看着绛墨,冷哼一句,“她是你的妹妹,你的东西给她又能如何,如今你攀上了高枝,竟不管我们了,莫要忘了,是谁将你拉扯大的,如今更应该报恩了。” “报恩?你们将我卖到青楼的时候了还记得我是你的女儿?”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多子多福 那妇人被她弄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不过半年未见,昔日那懦弱不堪的丫头竟这样的厉害起来了,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是一个人再变,只举手投足间的气韵却是变不了的,但此时的绛墨竟像脱胎换骨,除了那张脸,竟再无昔日的半点痕迹。 绛墨看着那女人,冷嘲道,“若是你们觉得我还似以前那样,任由着你们欺负,便是你们瞎了眼。” 那妇人姓赵,亦不过是乡野村妇,但也有几分的姿色,只给人做了续弦而已,因为不曾有什么见识,说话起来亦是十分的粗鄙。 连她的女儿绛痕亦被宠溺的不知天高地厚,他性子蛮横,连他的夫君亦要看着她的脸色行事,而昔日的绛墨生的又这样的懦弱无能,只能任由着她拿捏。 绛墨看着这对脸色被气的铁青的母女,只勾了勾唇角,转身进了屋内。 她到底不是真的绛墨,亦不知普通的人家竟能落魄成如此的模样,破旧的屋子里竟没有一处是好的,如今萧桀惨无人道,护国公府那样的大户人家依旧是鲜花着锦,哪里会想到这寻常的人家。 却见屋内的一应物件皆是陈旧不已,桓怏坐在一把椅子上,正和她的父亲绛承朔说着话,只是她的父亲好似十分的畏惧桓怏,总是悄悄的去看桓怏的脸色, 父亲正在让桓怏喝茶,亲自倒了一杯,递了过来。 绛墨却一把接了过来,然后将那茶倒了,从新烫了一遍杯子,然后拿着帕子将杯底的灰尘抹尽,又从新倒了一杯,慢慢的递到了桓怏的手里。 “茶叶有些粗,你凑合着尝尝罢。” 桓怏接了过来,只抿了一口,果然又苦又涩的,便是家里最下等的小厮亦不吃这样的茶,他这才将茶盏置放在一旁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绛痕正端着糕点进来,将一碗酥饼放在半新不旧的桌子上,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桓怏的身上,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绛墨不由得心里一阵冷笑,这丫头果然目光短浅的很,又忍不住叹息桓怏这皮囊生的实在是好,难怪这丫头这样的模样。 桓怏的那双桃花眼在绛痕的脸上瞧了一圈,转身对绛墨轻笑道,“你妹妹果然跟你长得有几分的像。” 绛墨似笑非笑的低声道,“那便回了你祖父,也纳她为妾如何?” 桓怏听她如此说,便只以为她吃了味,便抿着唇角将那盏茶喝了。 “既然桓小公子来了家里,晌午便一起用饭罢,正好将家里的老母鸡宰了,这可是从江南带过来的,当初舍不得宰杀,这肉可细嫩着呢,您要好生的尝尝才是。”那赵氏掀开门帘子进来,笑容可掬的模样。 从未有人和桓怏说过这样的话,他脸上显得有些怪异,“好。” 绛墨亦不过是想瞧瞧便走的,哪里想到桓怏竟答应一起用饭,不由得眉宇紧蹙,正想阻拦,却听见她的父亲说道,“我们绛墨做的饭菜可是一绝,尤其是炖出来鸡肉,吃完亦是满口生津。” 桓怏脸上有一丝的诧异,转身看着绛墨,“你竟会这些,我倒是从不知晓。” 绛墨的震惊不比他少,那是以前的绛墨,而她青鸢连油盐酱醋都分辨不出,哪里还能做饭,便忙说道,“许久都不做了,已经生疏了,还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那赵氏给打断了,“这是哪里的话,你自小做的大的,岂能说忘就能忘的,我已经将那老母鸡给绑上了,你现在就去杀了它。” 桓怏的眼底褶褶生辉,“既然如此,那便好生的尝一尝你做的饭菜才是。” 绛墨只暗恨他竟如此的落井下石,不由得越发的气结起来,却还是满脸无奈的进来厨房里。 那厨房不过是茅草屋子搭建的,里面的东西尚算得上齐全,却见桌案上果然有一只被稻草绳子捆绑着母鸡,见绛墨进来了,咕咕的叫着,似乎知晓自己要被宰杀的命运似的。 绛墨拎着那菜刀过去,只在它的脖颈上比划了一阵,却还是无法痛下杀手,只得拎着菜刀回到了屋子里。 却见众人都在屋内,桓怏被簇拥着,几个人竟不知说什么,脸色皆是有些不自然,屋内沉闷的几乎能让人窒息一般。 她进了屋内,将屋内的人都逡巡了一遍,最后将那菜刀对准了桓怏,“你给我出来一下。” 众人见她如此待桓怏,亦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倒是桓怏习惯了似的,竟果然从屋子里出来,却被她一把拖拽进了那厨房里。 绛墨将菜刀放在桓怏的手里,然后指着那鸡,“去宰了它。” “不去。”桓怏满脸的拒绝,“他会啄本少爷的,而且本少爷从未杀过鸡。” 绛墨满脸乞求的模样,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桓小公子,您不是整天待那些奴仆们喊打喊杀的吗,怎么这会子连它也不敢宰了。” 桓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若你好生的求我,本少爷便帮你如何?” 绛墨看着那只可怜的鸡,深深的吸了口气,旋即一张娇媚的脸露出来了,“夫君,您帮帮妾身罢。” 她撒娇起来堪称一绝,却见媚眼如丝,眼含秋波,连声音亦是能酥了人的心。这原是她在桓蘅的面前练出来的绝杀技,每次她惹出祸端的时候,总是如此的模样,那桓蘅便是再多的气恼也全消了。 而就是在这一刹那,桓怏竟好似看见了昔日的青鸢,他良久才呢喃了一句,“真是见鬼了。” 绛墨不知其意,却见他低头吻住了她的脸颊,滚烫的唇带着炙热的气息,良久才慢慢的离开了。 她脸颊绯红,“可能宰杀了它了?” 然而桓怏亦怕自己被啄,只让绛墨的两只手抓住那鸡脖子,他手里捏着刀,欲要一刀致命。 他的手从她的肋下穿过,几乎是将她拥在自己怀里的,绛墨将头转过去,一张小脸死死的埋在他的胸口中。 过了良久,绛墨还是听见了那鸡的惨叫声,只将脸抬了抬,有些气恼的说“怎么下不去手了,难道你也害怕了不成。” 桓怏眼底深沉,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脸颊,似乎都不舍得眨眼,“咱们这样过一世便好了,我宁愿一辈子也不回护国公府去了。” 绛墨无奈的叹了口气,“您可受不得这样的苦日子,在说那功名利禄,成堆的金银你都不要了吗?” 桓怏的刀猛地往那鸡脖子上砍去,刹那间鲜血淋淋,那鸡脖子亦被砍断了一半,想必已经死了。 “有了你,我要那些做什么。他们都是狠绝无情的人,那青家……”他知晓她与他很快便是夫妻了,亦不想再瞒着她,他想告诉她,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便是害了青家满门的罪魁祸首。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绛墨只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一阵的滚热,忙转过头来,却见那他已经将那鸡给杀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然而她刚刚松手,那鸡竟似垂死挣扎一样,猛地扑了起来,连身上的草绳也被扯开了,她吓得一尖叫,忙躲进了桓怏的怀里。 到底还是那赵氏和自己的女儿绛痕将那鸡杀了,然后退了毛。 绛墨和桓怏站在院子里,两个人收拾着身上的鸡毛,看起来竟十分的狼狈,趁着众人不被那绛痕冷哼一句,“何必在那里装娇弱,连一只鸡也不敢杀,谁信?” 而就在此时绛墨的弟弟阿宝走了过来,只懦懦的叫了一声姐姐,绛墨这才细细的瞧着自己的这个所谓的弟弟,不同于她姐姐和娘的飞扬跋扈,倒像是个乖巧的孩子。 绛墨喜欢他,便陪着他一起玩闹,青鸢原本就有几分的孩子心性,只是后来家门剧变,整个人也越发的冷冽起来,这会子竟是满脸的笑意,连眉梢亦是挂着无尽的欢喜。 桓怏凑过来,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难得你这样的喜欢孩子,你莫要忘了你拿着孩子诓骗我的事情,以后你便赔本少爷一个。” 绛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就在这时,那绛痕从厨房里出来,见两个如此的亲昵,不由得眼底有一丝的妒意,“姐姐,快来炖鸡,娘已经将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桓怏满脸的笑意,一把将她怀里的阿宝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笑着道,“快去,好让本少爷尝尝你的手艺。”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轻声的对自己道,“青鸢,你四岁便能作诗,七岁便才冠上京,做个饭算什么难事,你这样的厉害,定能一鸣惊人的。” 她一直在厨房里鼓弄,将那调料都放了一个遍,等那赵氏将饭菜都摆上之后,绛墨才抬着自己的小铁锅进去了。 桓怏的身边倒是留下了空位置,绛墨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转身见她满脸的细灰,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灰,等擦拭干净了,这才露出笑意来,“本少爷倒要尝尝你的手艺。” 绛墨的父亲见状忙将那铁锅盖子打开,旋即一股奇怪的味道四散开来,刹那间竟将所有的饭菜的香气给掩盖过去了。 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却见那锅里的鸡肉十分的怪异,不管是色泽还是气味,若不是众人知晓她将鸡给宰了,只怕都不知晓这锅里面的究竟是何物了。 桓怏倒是第一个将筷子伸出去的,他夹起了一块,放在了嘴里只嚼了一口,便已经变了脸色。 虽然桓怏骄横跋扈,但亦是十分懂得规矩的,便是饭菜再难吃,亦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吐出来的。 绛墨看着他咽了下去,比得了天下奇珍还要高兴,“味道如何?” 桓怏并未说话,好似被这菜给吓到了一般,绛墨皱了皱眉,将他碗里剩下的那一块肉给夹了起来,只要了一口,立即给吐了出来。 她竟将那鸡肉给炖的跟黄连似的苦,竟不知自己放了什么东西。 此时桓怏脸上已满是不悦,皱着眉道,“哪里会做饭,竟这样的诓骗本少爷。” 屋内除了绛墨皆被他脸上的凌厉神色给吓到了,绛墨只得叹了口气,“罢了,我去拿回厨房里倒了去。” 说完她便端起了那锅要往厨房里走,那赵氏忙道,“厨房里还熬着烫,一会子你填一些木头往炉灶里。” 绛墨点头答应着便去了,她的父亲见她走了,忙满脸讨好的对桓怏道,“小公子莫要气恼,许是她许久未做,生疏了。” 一旁的绛痕忙插话道,“半年未见,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声音也似乎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倒像是旁人一般。” 桓蘅皱了皱眉,“你姐姐以前如何?” 那绛痕正要说话,却见绛墨急匆匆的进来了,满身满头的灰,“快,快去救火。” 众人忙不迭的去救火,却见那厨房里已经被烧着了一大半了,那火苗子几乎窜到了房顶上,眼看着连住着的屋子都要烧着了。 那赵氏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你这祖宗又做了什么,是不想让我们活了不成。” 绛墨也是满肚子的怨气,非要让她去添柴,如今惹祸了竟全赖在她的身上了。。 赖头等人原本守在院子外面,将里面着火了,十几个小厮们忙上来救火,竟还是将这两间草屋给救下来了,但原本破旧的屋子,越发的显得摇摇欲坠。 众人回到屋子里将那饭菜吃完,只是已经凉了,众人吃的是索然无味,只有桓怏好似十分的有胃口,竟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 只是天色渐渐的黑了,绛墨的父亲这才面露伤感之意,自知自己愧对女儿,但自己的妻子又好生的厉害,亦不能说些什么。。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对瓷娃娃来,虽做工粗劣,但瞧着亦是有些年头,而且那跟胳膊一样长的瓷娃娃画的倒是十分的细致,那男娃娃更是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的喜欢。。 “这原是家里穿下来的东西,虽不值几个钱,但摆在床头上,来日能能多子多孙。”说完他便放到了绛墨的怀里,然后又给了桓怏一个。 桓怏倒是十分的喜欢,只瞧着那瓷娃娃,眉眼都舒展来了,竟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模样,竟似得了珍宝似的。 绛墨这才将自己带来的一万两的银票给了自己的父亲,这样多的银钱便是他们一生亦是衣食无忧了,便顿时满脸的欢喜模样。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吩咐道,“如今你们既然得到了这些钱,以后便莫要奢靡,如今世道这样的乱,只买些庄家和房舍才是。。” 她父亲只得答应了,却还是满脸不舍的将绛墨给送走了。 而她的继母得了这样多的银子,亦是满心的欢喜,只恨不得将绛墨当菩萨一样供奉着,连待她也十分的亲和了。 桓怏原本就生怕给银钱自己的岳父会不喜欢,却见他们这样的欢喜,才知晓绛墨说的不假,幸亏没有将祖父的花瓶送过来,否则也是白白的糟蹋了那天下奇珍了。 马车回到护国公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沉了,隐隐的看见护国公府那悬着的灯笼,而灯笼下隐隐的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他亦是刚下了马,只瞧着那停在门口的一行马车,眼神中有一些的复杂之色。 很快小厮们便将凳子给搬了过来,却见桓怏从马车上下来了,唇角上全是笑意,眉梢间更是柔情蜜意,让人见了就忍不住的欢喜,好似被他脸上的表情给影响了似得。 然而很快绛墨便从马车里出来,未等她的脚踩上那凳子,桓怏竟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慢慢的将她放在了地上。 却见绛墨的怀里还抱着一对瓷娃娃,而她那如玉的脸颊竟比那娃娃还要细白,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触摸。 “这是什么?”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等看见绛墨手里的娃娃的时候,满脸的好奇。 若是往日桓怏早就呵斥他多事了,而现在他竟满脸的欢喜,“是本少爷的岳父送的,以后要多子多福。” 绛墨忍不住脸颊一红,一双眸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不住嘴,就你这样的话多,你多子多福是你的事情,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桓怏见她恼了,顿时也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妻,难道还要旁人去生不成,怎么反倒成了旁人的事情了。” 两个人竟是那样的亲昵,便是神仙眷侣,亦不过如此而已。 桓蘅看着那两个人,而他却站在暗处,所以谁也不曾瞧见他。 而他的眼底却是冰冷的一片,手指紧紧的攥着,似乎在竭力的隐忍着什么,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底下,却是无尽的杀意。 他慢慢的转身,往府内走去,却见不才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脸上有一丝的紧张,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似乎是跑的急了。 “二公子,在朝堂上的您的几个心腹被贬斥了,是老爷下的令。”不才往四周瞧了瞧,见没有人,忙道“他们正要您给他们求情呢。” 桓蘅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无妨,不过是些不重要的棋子而已。” 听他如此镇定的话,那不才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如今护国公简直是要将自己的儿子往死路上逼,哪里会有人如此的待自己的亲儿子,岂不让人寒心至极。 不才这才慢慢的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然后慢慢的递给了桓蘅,“二公子,这是今日郑大统领送来的,那送信的人说郑大统领好似十分的气恼。” 冰冷的月光下,只有在风中摇晃着的灯笼,将桓蘅的脸照的隐晦不明,他伸出冰冷的手指将那信封打开,很快便看完了,然后唇角微微的勾起,竟是刺骨的寒意,“看来郑大统领想要她的女儿生下我的孩子,那我便成全他。” 桓蘅说完之后,便将那信扔回到不才的怀里,然后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他素来喜欢清寂,此时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隐隐的能听见那丫鬟们的声音和郑蔷说话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却见郑蔷正和几个小丫鬟们绣着帕子,那丫鬟们只将一个一个的花样比给郑蔷看。 郑蔷听见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忙欢喜的抬起头来,待看见一身白衣的桓蘅慢慢的走进来的时候,刹那间却是满脸的欢喜模样。 她今日写了信给自己的父亲,只说了自己在护国公备受冷落,只想让自己的父亲帮自己一把,想必父亲已经写信给桓蘅了,看来只要她的父亲还在那里,那么桓蘅总不会冷落她一生的。 桓蘅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恼怒也没有,只是清淡的像一团风而已,虚无缥缈的模样。 “夫君。”她的脸颊上带着红,“我见您的荷包都旧了,正要给您绣一个,您喜欢什么样式的,或者是什么花。” 桓蘅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目光扫了一眼周遭的人,“你们都退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心尖上的人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却见郑蔷腮上通红,真合压倒桃花。她慢慢的走过去,伸手便去触碰桓蘅的外袍,“您回来了,我替您更衣。” 她死死是咬住自己的唇,然而他并未闪躲,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盘扣,她的手心里全是细汗。 “莫要再去书房睡了好不好?”她眼底已经有盈盈的泪光。 桓蘅并未说话,只是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慢慢的递到了她的手里,“喝了它。” 郑蔷满脸欢喜的接了过去,竟没有一丝犹豫的喝了下去,滚滚的辛辣入喉,她脸颊愈发的红的透彻。 她的酒量并不怎么好,但今日却只喝了一杯,便已经醉倒在了那里,她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眼皮也似乎千斤一样的沉重。 “夫君……”她轻声的唤着,柔软的身子旋即往地上跌去。 桓蘅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些,神色冷漠到了极致。 屋内很快便安静了,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些花纹样式上的时候,依旧是漠然和冷冽。 他的手指轻轻的扣了扣那桌子,旋即不才慢慢的进了屋内,而他的身后,却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只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只是手腕上隐约有一个烙印,却是桓蘅豢养的死士。 “二公子,真的要这样做吗?她可是您用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啊!”不才的目光在瞧见地上昏过去的女子的时候,终究是满脸的不忍。 桓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我的夫人只有一个,便是拜过天地又能如何,我的夫人,只能是那个人。” 不才满脸匪夷所思的看着桓蘅,却见他带着绝世的出尘,好似佛前最干净的一片青莲,又似天上的皓月一般褶褶生辉,可偏生这样的人,却是地狱里的凶杀厉鬼,不管是被他爱或者恨,都是一件阴森可怖的事情。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那死士的身上,薄唇轻启,“动手罢。” 那死士脸上露出贪婪和欲望,然后慢慢的匍匐着往郑蔷的方向而去。不才知晓要发生什么,但终究是心下不忍。 桓蘅却慢慢的从屋内走了来,眼底带着颠覆众生的笑意,“既然你这样想要一个孩子,那我便成全你,如此也好,至少你父亲能乖乖的站在棋盘之上。” 不才也跟着他从屋内慢慢的走了出来,一阵春风入骨,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二公子,绛墨姑娘好似要动手了,那姓贺的明日晚上要去找她,而且那赖头一直在找人盯着,那冯家也派人偷偷的进府了。” 桓蘅微微的皱了皱眉,“如此也好,咱们顺便推她一把,如今父亲正在查行刺阿怏之人,咱们得送个凶手上去才是。” 很快桓蘅便吩咐了几句,那不才满脸严肃的听着,不敢错漏半分。 不才离开之后,桓蘅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腰间的那荷包上,然后伸手去触摸那穗子,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她编穗子时候的模样,漆黑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暖意。 “青鸢,很快咱们的噩梦便能结束了,我会将万里的河山和那些仇人全都捧到你的面前来,只换你与我并肩而坐。” ******************** 因为吃了绛墨炖的那鸡肉,桓怏晚上的时候便坏了肚子,只躺在床榻上,亦不知吐了几次。 绛墨找来的大夫瞧他,又命梵音将药给煎了,然后捧到了床榻前,亲自侍奉着桓怏喝了药。 他一直瞧着置放着榻前的那一对瓷娃娃,眼底却是无尽的笑意,“只想尽快要个孩子,没想到竟病了,看来咱们的孩子得晚出生几日了。” 绛墨脸颊一红,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既然知晓我做的那东西是坏的,你为何还要吃下去,你莫不是痴傻了,活该你现在坏了肚子。” “本少爷原本是多么聪慧的人,没想到遇见你之后竟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了,真真是我的报应,还是早早的离了你才好。”他噗嗤”一笑,眼底竟是嘲弄之色。 绛墨懒得理会他,只瞧着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丫鬟们也去睡了,便也躺在了床榻上,只佯装要睡觉。 桓怏唤了她几句,见她不搭理,也没有了意趣,又因吃了药,浑身散了热,腹内的绞痛也渐渐的散去了大半,竟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直到身边传来了桓怏那粗重的呼吸声,绛墨翻了翻身,将脸颊转过去,却见他已经双目紧闭,少了醒时的凌厉,竟带着一种恬淡,十分温顺的模样。 绛墨只觉得心内烦躁,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的移开,然后披衣而起,往院外走去。 只因桓蘅那场婚事,府内的人亦是忙碌了很久,这筵席已散,这几日竟越发的显得孤寂凋零,那些大红的灯笼已经被撤去了一大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在春风中荡悠悠的晃着。 绛墨如此的心中烦闷,亦不是是因为今日见了那所谓的父母,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双亲来,一时间竟百般的不是滋味,只顺着长廊胡乱的转,只是偶尔停下来瞧瞧那水禽和笼中的鸟。 然而她竟不知不觉间转到了翼然亭里,却见隐隐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那里的火烛俱灭,只有惨淡的月光,竟越发的显得凄凉和孤寂。 许是有过太多的牵绊,绛墨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坐在台阶上的人,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那人还是发现了她,那清淡温柔的声音从漆黑的夜里传来,“如今见我也不愿意了吗?过来陪着我坐一坐罢。” 绛墨停下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来,“如今半夜三更的,又是这样孤男寡女的,旁人见了,岂不是坏了我的清白。况且二公子新婚燕尔的,被旁人误会了,岂不是我又要挨您夫人的耳光了?”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桓蘅已经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陪我待一会罢。” 绛墨死命的想要将自己的手腕扯回来,谁知他并未用力,但她还是无法挣脱,便只得放弃了,冷冷的看着他,眼底亦是不悦。 桓蘅这才拉着她的手,从新回到了他适才坐的台阶上,却见那上面隐隐的有一层的泥,不由得皱了皱眉,亦不想坐在上面。 而他却肆无忌惮的坐了上去,顿时他那见白衣上乌黑了一片。 他很快便猜出了她的心思,用袖子将自己身边的台阶擦拭干净了,这才慢慢的笑道,“坐罢。” 绛墨坐在了她的身边,只感觉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冰冷刺骨,只感觉那种寒意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里去。 桓蘅素来极为爱干净,亦是天下之人的楷模,没想到今日竟这样,她不由得扯了扯唇角,“你与以前倒是不一样了。” 桓蘅并未接她的话,反倒是十分认同一般,却见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良久竟没有半点的声响。 绛墨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见桓蘅已经睡着了,他原本紧蹙的眉也已经舒展开了,那呼吸声更是轻的若有似无,眉宇间皆是温润,好似依旧是八年前那个温文尔雅的桓二公子。 她想将自己的手挣脱开,却还是被他死死的攥着,她眼底却是一阵的凌厉,用另一只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拔下了一根发簪来,那金簪的锋利的尖慢慢的抵住了他的喉咙,只要一用力,他便会血溅当场,昔日里所有的爱恨情仇也一并勾销了。 她的手指不断的颤抖着,然后一点点的靠近,靠近…… 终于在最后一刹那,她还是下不去手了,良久才颓然的将自己的钗子收了回来,插回到发鬓之中。 春风吹拂着那一汪湖水,隐隐的有鸳鸯扑腾着翅膀的声音,掀起的湖水,连同着春风,一起扑到两个人的身上。 绛墨只感觉困意袭来,竟靠着柱子,竟也慢慢的闭上了眸子。 然而就在她睡过去的一刹那,原本靠在她肩膀上的桓蘅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根本没有半点的睡意。 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髻间的簪子的时候,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的暖意。 睡梦中的绛墨靠在石柱上,似乎十分的难受,桓蘅伸手将她揽到了自己的的怀里,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腿,果然她紧蹙的眉舒展开,睡的竟越发的香甜起来。 她不过是挽了个轻便的发髻,那乌黑的长发还披散着,十分的凌乱,桓蘅伸手去将她的发给抚顺,眼底却是无尽的温情重重。 绛墨醒来的时候,一刹那竟不知自己所在何处,却见那嘈杂的鸟叫声,还有呢水禽扑腾翅膀的声音。 她睁开眸子,却见桓蘅那张温润的脸颊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醒了?” 绛墨这才想起来自己竟在翼然亭睡了一夜,便不由得有些气恼了起来,只瞧着天色,眼看便要天亮了,若是府邸早起的人瞧见了,只怕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了。 绛墨站起身来便要走,不料在台阶上睡了一夜,浑身的骨头跟断了似得,只差点摔在地上,却被桓蘅一把给搀扶住。 她扶着柱子,并未说什么,良久才转身往桓怏的院子里走,似乎走的很急,倒像是揣了脏物的窃贼一样。 桓蘅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越发的复杂起来,正要站起身来,却见那台阶上竟落着一个金簪,只怕是她昨晚睡着的时候掉下来的。 他正要伸手将那金簪捡起来,却还是停下了手,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来,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了。 直到天际隐隐的泛起一片鱼肚的白,绛墨才回到了桓怏的屋子里,却见丫鬟的屋子里隐隐有了动静,只怕她们要梳洗了,便急匆匆的跑到了正屋里来。 却见屋内的火烛已经烧尽了,隐隐的瞧见帐幔后面的桓怏似乎还在睡着,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正要往榻上躺去,却见原本还在睡梦中的桓怏转了转身,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绛墨的身子一刹那变得冰冷,却还是慢慢的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道,“你醒了。” 桓怏皱了皱眉,眼底也渐渐的恢复了几分的清明,然后看着他,眼底有一丝的疑惑,“你怎么穿上衣裳了,这是去了哪里?” 绛墨笑道,“适才醒了,见你还睡着,便去院子里转了转而已。” 桓怏对她的话竟没有一丝的怀疑,只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拖拽到自己的身边,然后用自己滚烫的手出摸她惨白的脸,却是冰冷的一片。 “怎么身上这样的凉,莫不是冻了一夜?”他不过是玩笑的话,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心中一震。 “胡说什么。”绛墨声音里隐约的带着紧张,她虽然和桓蘅什么也没有,但要是桓怏知晓了,难免心底会有什么误会。 桓怏竟并未听出她声音中的复杂,反倒伸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在睡一会罢,起这样的早做什么。” 然而桓怏和绛墨只睡了半个时辰便起了,绛墨正梳妆打扮,却见小丫鬟们进来,说今日郑蔷要回门,老爷说府内的女眷都要去送送,而绛墨如今是桓怏的小妾,自然也是要一并去的。 桓怏正瞧着绛墨描眉,脸上隐隐的已有不悦,“如今她倒是猖狂的很,听说府邸的事情亦有大半交给了她,咱们以后只怕要看她的脸色活着了。” 正蔷进府之后,护国公为了拉拢郑家,更是将府邸一些东西交给了她管,只不过是让人瞧瞧,郑蔷在府内如何得脸而已,而俨然她的权势和风头也快盖过卫姨娘去了,俨然已经成了半个当家主母。 绛墨忍不住的嗤笑,“谁敢给您脸色瞧,再说我不过是个妾室,自然要在她的面前卑躬屈膝的。” 绛墨为妾的事情倒是一直都是桓怏心底的郁结,只听了她这样的话,便越发的气恼起来了。 等她收拾妥当之后,便让桓怏在屋子里养病,自己去了桓蘅的院子里。 她才到了那里,却见外面已经是忙碌的很,那奶娘倒是满脸的欢喜模样,只吩咐着丫鬟们准备回门用的东西。 只是院内的众人并未瞧见绛墨过来了,绛墨只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知晓自己竟来的早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在屋内服侍的丫鬟匆匆忙忙的出来了,脸上满是喜色,手里的锦盒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那奶娘忙凑过去,将那锦盒打开,却见一方素白的帕子上,隐隐有一团的血迹。 “阿弥陀佛,以后保佑小姐和桓二公子夫妻恩爱,早生贵子。”那奶娘满脸的喜色,“看来桓二公子果然是惧怕老爷的,今日回门之后,若是老爷能劝诫他几分便好了。” 绛墨在一旁瞧的仔细,亦知晓那是什么,却忍不住的皱眉问道,“昨日桓二公子在这里歇息的?” 那奶娘一转身见是绛墨,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那日洞房花烛夜的事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若不是看在桓怏的脸面上,早就让护国公处置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了。 “自然是在这里陪了我家小姐一晚上,他们是夫妻,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那嬷嬷满脸的不屑。 绛墨皱眉问道,“昨夜桓二公子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吗?” 那嬷嬷冷笑,“昨晚丑时,我还听见屋子里有声音,那时候桓二公子便一直在,哪里有离开的道理。” 她一时间有些迷茫,明明桓蘅昨夜是跟她在一处的,不由得觉得匪夷所思,但有一个念头旋即从自己的心底里钻出,但还是无奈的扯了扯唇角,“除非是桓蘅疯了,我竟胡思乱想什么。” 她小声的咕哝着,那嬷嬷并未听清楚。 而就在这时,却见正屋的门被推开了,却见一身白衣的桓蘅和郑蔷从屋内走了出来,绛墨细细的瞧着,却见桓蘅依旧是昨晚的那一身白衣,只是身上的灰尘已经不见了。 那郑蔷见外面这样多的人,不由得脸颊是一阵红,旋即端起架子来,“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 她的奶娘忙凑了过去,“都齐全了。” 绛墨正站在那里怔怔的出神,却见桓蘅和郑蔷的目光皆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满脸无奈的走了过去。 “你来了。”郑蔷在看向绛墨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得意,故意往桓蘅的身边移了移,两个人竟挨的极近。 却见桓蘅唇角勾起,俨然一副夫妻恩爱,蜜里调油似的。 “老爷说今日您要回门,让我来瞧瞧可有什么要帮忙的。”绛墨一副小辈的恭敬。 “真是劳烦的很,我正在发愁要穿什么衣衫,不如你来帮我瞧瞧。”说完她亲昵的拉着绛墨的,往屋内走去。 桓蘅也皱了皱眉,只吩咐了那些奴才们一些装箱的东西,这才听说护国公叫他过去,他皱了皱眉,往屋内瞧了瞧,知晓绛墨那样的脾气,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这才转身走了。 绛墨瞧着郑蔷将箱柜内的衣衫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拿出来瞧,却是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乃是极好的衣料。 她原本对穿着打扮便不伤心,待郑蔷问了她几句之后,便越发的觉得没有了趣味了,只恹恹的。 郑蔷这才拿了一件青色的衣衫过来,往绛墨的身上比了比,忍不住的道,“果然你很适合青色,听说那青鸢也只穿青色的衣衫。” 绛墨皱了皱眉,“我不是她。” “你确实不是她。”那郑蔷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衣袍上的盘扣拧开,然后披在绛墨的身上,只细细的端倪着。 绛墨低头看着那青色的衣衫,确是极为难得的蜀锦,那上面绣着海棠花,栩栩如生的。 “二少夫人是要将这身衣衫给妾身吗?”绛墨脸上平静。 谁知绛墨的声音刚落,却见郑蔷拿起桌上的剪刀,竟一把将那衣衫给剪成两段,如此价值千金的衣衫,竟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我的东西,便是毁了亦不会给旁人。”郑蔷抬起头来,眼底却是一片冷然,“我以前很喜欢你,以后亦不会再为难你,只要你安安生生的不要和我的夫君有任何瓜葛。” 绛墨瞧着她几乎癫狂的模样,“你真是可怜。” 她说完也不理会郑蔷的脸色,只转身出来,心底却百般的不是滋味,却想着这郑蔷倒是个直性子,至少不会想冯帘一样背后使阴招,只是自己偏生的就招惹她了。 等绛墨出了院门,却见卫姨娘带着丫鬟们走了过来,见了绛墨,却还是亲昵的笑,只是她身后并未跟着云瞳,只怕是去养伤了。 “我刚来,怎么你便要走了?”卫姨娘满脸的笑意。 “并没有什么要忙的,况且小公子还要吃药,我便要回去了,若是老爷怪罪下来,还请姨娘替我说说情才是。”绛墨亦是满脸的亲切。 而就在这时,却见郑蔷的奶娘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见了郑蔷,忙说,“姨娘来了,我正要去找您要些东西呢。昨日的喜事姨娘也知道了,只是我家夫人送了偏方过来,听说吃了的女子容易有身孕,只有几味药极为难寻,正想让您想想法子去寻,不论多少的银两,我们给便是了。” 绛墨清楚的看见那锦绣的衣袍下,卫姨娘那紧紧攥着的手,她的指指甲几乎嵌到肉里一般,可她却分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绛墨冷笑一声,却想着卫姨娘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可偏生一听到桓蘅的事情便这样的失控起来。 她亦懒得理会这些,只跟卫姨娘告辞之后,便往外面走,然后转过长廊之后,竟见桓蘅迎面走来。 他见了她亦是停下了脚步,“她可曾为难你?” 绛墨勾了勾唇角,却是一阵冷笑,“您还是好生的回去罢,您另一个心尖上的女人去了,亦不知现在谁在为难谁,如今只怕已经是刀光剑影了,若是伤到了谁,你心里也不好受罢。。” 桓蘅听了她带着挖苦的话,眉宇微微的皱了皱,旋即笑道,“除了你,谁也不是我心尖上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大的误会 初春的清风吹开了院内的第一支迎春花,桓怏的病好了,闲来无事便差人在外面置了桌案,笔墨纸砚等物,只在外面画着春景。 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竟是神仙仙府似的地方。 他这人虽满腹的草莽,但偏生那笔墨上的工夫,却是才冠天下,只寥寥数笔,竟亦见一番傲然风骨。 梵音侍奉在一旁,只添茶端水的,又生怕丫鬟们扰了桓怏的清净,便只叫众人都退下了。 她正往那香炉里香,却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只东张西望的瞧着人,却一眼便瞧见了院内的桓怏和梵音。 那小丫头知晓桓怏的脾性,只想转身就走,谁知竟惊扰了架子上用铁链上锁着的鹦鹉,梵音还是瞧见了她。 “什么人?”梵音大声的呵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她忙跑了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金簪出来,“奴婢是在翼然亭清扫的,今日捡了根簪子,只四处问了,说是绛墨姑娘的。” 这样芝麻大的小事桓怏从不关心,只听闻是绛墨丢了簪子,清冷的脸上不由得多了一丝的笑意,只笑她原本就没有几件首饰,倒是成日里的丢,看来成亲之后,得采办一些。 他抬起头来,却见梵音已经那金簪拿了过来,正细细的瞧着,而桓怏已经认出了,正要让梵音打赏几两银子给这小丫头,这才想起来这簪子竟是绛墨昨夜带着的。 桓怏清楚的记得昨晚她卸妆的时候,只剩下了这一根插在了发髻间。而早上醒来的时候,却见她的发髻上空荡荡的,并未有这金簪。 桓怏撂下了手里的笔,只使了一个眼色,梵音立即将那金簪子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捏在手里,“去拿着银子赏给她。” 梵音这转身进了屋内去拿银子去了,那小丫头更是满脸的欢喜模样。 桓蘅夹着凉意的声音旋即传来,一双冰冷的目光亦瞧着眼前的女人,“你何时捡到的,还不快细细的说,若是有半句隐瞒的,本少爷便揭了你的皮。” “今日天刚亮,奴婢便去打扫了翼然亭了,便瞧见了,昨晚戌时奴婢离开的时候尚未瞧见,只怕是昨晚丢的。”这小丫头吓得浑身战栗。 桓怏将那簪子放在袖子里,脸上依旧清冷萧索,似凝着一层寒霜,“此事莫要跟任何人提及。” **************** 绛墨回到院子里,却见赖头正坐在门前的一棵海棠树下,却见那海棠树已有嫩芽,入绿伞一半垂着。 他见了绛墨忙从树下钻了出来,“姑娘回来了,奴才等了您半个时辰呢。” 绛墨将细白的手伸了过去,“昨日我吩咐你采办的东西可买了?” 赖头满脸紧张的往四周瞧了瞧,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药包来,一边递给绛墨一边忙道,“这剂量可足的很,只这一包便要昏睡一晚上。” 绛墨拿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今晚的事情莫要忘了,等所有的事情办妥了,我自然会好生的赏你,只是这件事若是让你家少爷知晓半分,我也绝不会饶了你。” 赖头满脸的无奈,只觉得这女人竟是十分的厉害,如今已经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上了贼船,如今反悔已经是很难了。 “您跟奴才说句实话,这药可是给我家小少爷喝的?”赖头满脸紧张,心底也猜出几分了。 绛墨将那药藏在自己的袖子里,斜睨着他道,“莫非你还想要去告我去不成,咱们如今是一条藤上的,放心,这没有什么事情的。” 她说完便进了院子里去了,那赖头满脸紧张的看着她的背影,“姑娘可莫要怨我,给您了假药,若是我家少爷知道您拿着奴才买了药害他,那奴才的小命便保不住了。” 绛墨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却不见任何的丫鬟,却见桓怏正在院子里画着迎春花。 这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屏气凝神的,满脸正经模样的做一件事情,却见他紧绷着下巴,越发显得轮廓英挺,只让人痴迷。 一直翩跹的蝴蝶飞到他头上的碧玉簪上,停了很久,才又追香而去。 绛墨站在那里瞧了很久,却见他拿着笔蘸墨的时候,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 她扯了扯唇角,这才慢慢的走了过去,“我帮你罢。” 见到了她,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一只手想要伸入自己的袖中,将那簪子拿出来,却还是看见她满脸笑靥的刹那,手指僵在了那里。。 墨很快便研好了,绛墨并未看见他的脸色,只是看着那画,满脸的赞许,“好生漂亮的一幅画,竟比那真的还要多了一番风骨风流。” 桓怏的笔尖刚蘸了墨,听到这样的话,眼底并没有一丝的欢喜,只是因为手僵了太久,几滴墨落在了那画上,几个时辰画下来的,竟一下子全毁了。 绛墨满脸的心疼,拿出帕子便擦拭,然而一擦却毁的越发的厉害了。 “你可莫要怨我,是你自己不小心的。”绛墨知晓他的脾性,动不动的便牵连旁人。 桓怏并未说什么,只是伸手将那画给撕了,漆黑的眼底有一丝的伤痛,“无妨,再画便是了。” 绛墨见他脾气竟这样的好,竟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忙从一旁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他的桌案旁,“我在这里陪着你,你好生的画。” 桓怏转过头瞧着她,却见她已经趴在桌案上了,满脸的疲倦,似乎要睡着了一般。 “怎么这样的懈怠,可是早上起的太早了?”他看着她,不想放过她脸上的半点表情,“今天早上你究竟去了何处?” 疲惫的感觉蔓延上来,绛墨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良久才咕哝了一句,“没有起多早,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在院子里转了转而已,只是春困而已,身子乏得很。” 一盏茶的工夫如何能去翼然亭,显然她是在诓骗自己。 却见她说完这句话,便已经睡过去了,那温和的春风吹着她的衣衫,却是那样的恬淡美好。 桓怏提笔再次落在那白纸上,却是一塌糊涂,竟什么也画不出了。 他将狼毫扔在桌案上,亦不理会绛墨,自己进了屋内去了。 因为昨夜在翼然亭里未曾睡好,绛墨这一睡竟有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往身边去瞧,却见桌案的另一边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砚台里的墨也早已经干涸了。 绛墨往那纸上一瞧,却是一堆污秽,竟不知画了什么东西。 她瞧了瞧天色,竟已经过了晌午,只觉得腹内一阵乱响,竟觉得饿了。 等绛墨进了屋子里,却见梵音正用帕子擦拭着嘴进来,竟已经用过午饭了,见了绛墨,便道,“您的饭菜已经备下了,这会子只怕已经凉了,可要奴婢拿去厨房里热一热?” 绛墨却见桌上果然置放着十几道菜和两碗米饭,只是那筷子尚未被动过,便皱了皱眉,“小公子为何没有用饭?” “小少爷说吃不下,现在正歇息呢。”梵音的声音倒还算是恭敬。 绛墨皱了皱眉,便往屋内走去,果然见桓怏正躺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散在枕边,身上亦换了寝衣,只是那双眼睛却睁着,一直看着头上的纱帐,竟也不曾睡下。 “可是又病了,不是今早便好了吗?”绛墨滚烫的手去触碰他的额头,然而她的指尖刚触及到他,却被他伸手恶狠狠的打掉了。 却听“啪”的一声,她的手背上红的一片,她疼的吸了口凉气,声音也变得恼怒起来,“好端端的谁又招惹你了,快起来用饭。” “你别碰本少爷。”他冷哼一句,然后转过身子去,只留下了背影给她。 绛墨只以为他病了,脾气也大了,也懒得理会他,只自己去了外面,也为等丫鬟们将饭菜拿去热,便用已经冷了的汤泡了一碗饭胡乱的吃了,只觉得腹内有些难受,便也懒得出去,便找了几本书,在书房里耗了整整半日。 知道晚上掌灯的十分,丫鬟们便来唤她吃饭,绛墨的腹内如同塞了砖石一般,又吃了几块山楂糕,竟也不觉得饿了,便只说让桓怏自己吃,过了很久才从从书房里出来,回了屋子里。 然而她一进门,却见桓怏正坐在桌前,却见桌面上置放着十几样菜色,香气只扑面而来。 “怎么还未吃?”绛墨看着尚未动筷子的桓怏,脸上有一丝的担忧,只想着叫大夫过来瞧一瞧才是。 “本少爷在等你。”他的声音里隐约夹杂着怒气,一旁侍奉的丫鬟们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绛墨皱眉道,“我不是说不吃了吗?” 桓怏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不吃的话,晚上岂不是要饿着了,只怕晚上出去做贼都没有力气。” 绛墨只以为他不过是没茬找茬而已,也没有深思他话语的意思,却也懒得再跟他斗气,只坐在了他身边,让丫鬟们添了一碗的肉汤,好不容易才喝了下去。 等丫鬟们撤下屋内的残席,桓怏便去沐浴了,绛墨只等在屋内,直到桓怏快要回来了,才有丫鬟们奉上了一杯茶来。 桓怏每次临睡之时,都是要喝一盏茶的,绛墨只将屋内的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然后走过去,自己慢慢的端起了那杯茶来。 桓怏一直满心的烦闷,等沐浴之后将衣衫穿好,目光这才落在了那金簪上面,他思索了良久,满心的竟都是绛墨的影子,良久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淡淡的道,“是啊,我们马上便是夫妻了,我这一生便不能再疑心她了,只要她解释,我便要信她。” 素日里他都是等丫鬟们将他的发擦干才离开的,今日便也没有用,反倒湿着头发便出来了,竟比往日还早了一些。 等他转过长廊,却见屋内的窗户半敞着,隐约瞧见绛墨的身影。 他正要唤她,却见她竟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将一包东西放了进去,好似她没有半点的慌张,然后拿下头上的簪子搅了搅,然后又将盖子给盖好。 屋内的绛墨并不知晓桓怏已经将适才自己做的一切都瞧见了,只忙完这一切后,便在屋内等着桓怏,果然没有一会子的工夫,却见桓怏推门进来了。 绛墨见他乌黑的发上还淌着水,不由得皱了皱眉,拿出帕子便上前替他擦拭着,嘴里还冷哼着,“那些丫鬟们也太懒了,竟这样的让你出来了,若是吹了冷风,便又要头疼了。” 桓怏直勾勾的看着他,漆黑的眼底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华彩,如同失了光泽的星辰,只剩下无尽的萧瑟和凄凉。 他任由着她将自己的头发擦干,自始至终并未说半句话。 绛墨见他浑身上下竟这样的冷冽,亦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一心想着自己晚上的计划,哪里有心思理会他在想着什么,只想着尽早的将他打发了才是。 她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将适才的那盏茶慢慢的端到了他的面前,神色倒是与往常一样,似乎她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事情了。 然而桓怏并未像往常一样接过那茶,只是慢慢的抬起头,“今日不喝了。” 绛墨心内一惊,自己万事俱备了,可不能因为桓怏给白白的耽搁了,脸上还是有一丝的慌张,“不是往日您都喝的吗?为何今日不喝了?” 桓怏淡淡的道,“今日就是不想喝了。” 绛墨忙哄着他道,“喝了罢。” 说完她将茶盏送到了他的手上,漆黑的眼底里满是担忧,生怕他不喝这盏茶一般。 桓怏的手指摩挲着那茶盏的盖子,良久才道,“你这样的想要本少爷喝,莫不是里面掺了毒,想要将我毒死了?” 绛墨心内一紧,忙看他的脸色,却并未发现什么,只怔怔的看着他道,“若真的有毒药,你可喝?” “你给的,便是毒药,我也不在乎。”他说完将茶盖子掀开,竟是一口饮尽了。 绛墨还在思忖着他的话,却见他竟像是往日一样,喝完茶便上了榻上,不久便闭上了眼睛,竟睡着了。 她将屋内的灯盏吹灭了几根,隐隐只剩下一盏暗淡的光,她慢慢的走到了床榻处,然后替桓怏将被角掖好。 却见他的眉宇在昏暗中紧紧的锁在了一起,似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一般,连睡梦中亦是那样的痛苦。 绛墨低头吻了吻他冰冷的额角,直到那紧锁的眉散开,她才淡淡的道,“桓怏,你怎么这样的痴傻,连那样的傻话也说的出来。”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从柜子里拿出一身黑色的衣衫来,盖在身上,亦不敢从正门走,只将屋后的窗户打开,踩着凳子,竟一下子跳了出去,然后随即消失在黑暗空荡的夜里。 而此时原本应该在睡梦中的桓怏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瞧了一眼那半敞的窗户,旋即也追了出去。 *************** 那贺三郎因为今日约了绛墨相见,亦是满心的欢喜,他原本就是轻浮之人,有仰仗着生的好,便越发的以为能巴结上了绛墨,以后便能飞黄腾达了。 他为了好看,将自己素日里舍不得穿的衣衫拿了出来,竟是一身的白衣。 素日里府邸里的人皆不穿白衣,亦是因为因为桓蘅一直穿,旁人比不过人家,而这贺三郎今日竟拿了出来,换好之后便直奔着桓怏的后院而去。 等他翻墙进去,却远远的瞧见绛墨昔日里住的那小破屋里有一丝的光亮,便喜不自胜,只以为绛墨并未诓骗他,便急匆匆的要进去。 然而他紧张的往四周瞧的时候,却隐约的瞧见一颗海棠树下隐约的站着一个人影,他吓得脚下一软,瞧着那身形竟像是桓怏一般。 然而等他再次看的时候,却见那海棠树下空荡荡的,竟什么也没有,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以为自己瞧错了。 等他进了屋内,却见绛墨正坐在屋内的的桌前,手里提着一盏羊角灯,听到了动静,慢慢的抬起头来,“你来了?” 她这一笑竟透着几分的诡谲,竟似狡诈的狐狸一般,让他的后背一阵的发凉,却忙笑着,“我自然要来了,能见上姑娘一面,便是舍了这条命亦是值得了。” 绛墨用手支撑着下巴,“既然如此,那便舍了你这条命罢。” 贺三郎只感觉不对,却听见身边一阵脚步声,却见几个小厮从一旁的钻了进来,不等她反抗,竟将他牢牢的给按在了地上。 等他满脸惶恐的时候,却见赖头上来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不长眼的东西,连绛墨姑娘也敢觊觎,现在便带你去见老爷。” 那贺三郎满脸的惶恐,却还是有几分的理智,自知是着了绛墨的道,只大声的道,“是她约我在这里见的,我既然玩了,想必姑娘你也不会好,大家都是一条藤上的,何必这样的坑害我一个人。” 绛墨站起身来,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谁说要因为这是去请老爷,便说你晚上偷盗,进了小少爷的屋子里,还意图行刺,这几项罪责落下来,想必你的这条狗命也是留不住了罢。” 那贺三郎自知自己在劫难逃,只跪在地上一直磕头,一口一个姑奶奶,顿时那一身白衣脏污不堪了。 绛墨淡淡的笑着,只让小厮们将他放开,然后将早就备好的纸墨放在他的面前,“只要你将冯帘交代你的事情,如何算计本姑娘的,今日便饶了你这条小命如何?” 那贺三郎思忖了良久,自知如今冯家倒了,那冯夫人亦不能将自己如何,如今绛墨亦是桓怏的小妾,也是有了身份的人,只得咬牙将那些事情一一供述了,然后签字画押。 绛墨将那纸给收好,只冷冷的看着他,“你还欠萱儿一条性命,我不跟你计较了,只是今日的事情你若传出去半分,我便要了你的命。” 那贺三郎急的却是满头的大汗,只想着这个女人昔日里那样的勾着自己,竟是为了这一日将他诓骗过来,这样的威胁他,可见她心思的缜密,他竟连半点也未曾看出来。 然而绛墨还是让赖头等人打了他一顿,只打在不被人瞧见的地方,那贺三郎被捂住了嘴,一时间却疼的哭爹喊娘的,几乎丢了半条的命。 等忙完这一切,绛墨只让赖头让人将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人给送回去,然后又交代道,“这两日只要冯家的人一来杀他,你便即刻捉了那人,听到没有。” 那赖头见她眼底亦满是寒光,便忙点头答应,此时觉得他的小少爷却是极好的,虽然往日里没有少挨他的打骂,但不似绛墨这般,狠绝起来,连他也觉得畏惧。 绛墨这才将那纸放在了赖头的手里,然后面色凝重的吩咐了几句,赖头恭恭敬敬的听着,然后不断的点着头。 她这才慢慢的从屋内出来,往前院子里走。 等她回到了屋子里,却见桓怏还在睡着,只是身上的被已经落在了地上,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将那被捡起来给他盖好,等她的手指不经意见触碰到他的,却是一阵冰冷刺骨,让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这样的冷?”绛墨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她还是躺在了他的身边,亦觉得身边寒气阵阵,便钻进了他的怀里,然而就在这时,却见他猛地转了一个身,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 绛墨眼底有一丝的暗淡,只得又去柜子里找出一套锦被来,盖在了桓怏的身上,这才躺在他的身边,虽然白天的时候睡的时间很长,但心头压着的事情解决了,只觉得不往日畅快了几分,只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她睡的极不安稳,总觉得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她,在睡梦中亦不让她安生,亦不是梦魇了几次,直到天色微凉,她便醒了,却见桓怏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屋内的椅子上。 “劳烦倒杯茶过来。”绛墨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有些渴了。 桓怏只看了她一眼,目光阴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复仇计划 绛墨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一边掀开锦被起来,一边琢磨着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这位小祖宗了,可思来想去的,竟也找不到半点的根由来。 她倒了杯茶,只是那茶已经冷的透彻,虽是初春,但热滚滚的身子刹那间凉了下来,只捂着嘴咳嗽的两声。 绛墨瞧着桓怏,便警觉赖头的话来,能让人昏睡一夜,便是天塌下来亦是毫无知觉,不由得皱眉问道,“怎么起的这样的早?” 桓怏一直沉默的有些可怖,听到她的这句话猛地将头转了过来,黝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你巴不得希望本少爷睡死了是不是,那你便称了心,如了意是不是?” 听到他如此的话,绛墨唇色惨白,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的微恼,“怎么,你这样的看妾身不顺眼了,咱们的婚事呢?小公子也后悔了?” “是啊,本少爷后悔了。”他紧紧的闭上眼睛,压抑着胸腔里的怒意,只怕自己再瞧她一眼,便控制不住的去扭断她的喉咙。 他将自己的一颗滚热的心,放在她的手里,不成想竟被她这样的作贱。 绛墨从他的口中听见“后悔”两个字的时候,瘦弱的身子不由得一颤,良久才慢慢的抬起眸子,“好啊,只要小少爷现在说您不爱妾身,取消那荒唐的婚事,那我即刻就离开护国公府,以后各不相干。” 心灰意冷之下,那些话几乎马上便要说出来了,却还是被他咽了回去,然后良久才用冷冽的口吻慢慢的道,“别做梦了,便是这一世,你也离不开我身边。” 说完他越发的恼怒,一把将面前的桌子踹翻,上面置放着的瓜果器皿,茶盏酒壶之类的全跌在地上在地上,刹那间满地的狼藉。 而正在手里还捏着茶盏的的绛墨却躲闪不及,桌角狠狠的磕在了她的膝盖上,刹那间只感觉剜肉一般的疼痛。 桓怏却根本没有瞧见,只拂袖而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 绛墨只感觉又气又恨,只得慢慢的往床榻上走,等撩开裤脚一看,却见膝盖上已经一片红紫,暗红的血迹将她月牙白的绸衫给染透了。 “这畜生。”绛墨死死的咬着牙,却还是没有忍住,一滴滴的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 护国公才下了朝回府,这些时日文家与宫廷中的那些宦官亦是水火不容了,只听说文皇后当众杖毙了数十个内侍,宫内已经是怨声四起了。 那后宫的宦官大多在朝中已有人,这样闹起来,好不容易有几日安生的天下,便又不得安生了。 皇帝不问世事,而护国公虽掌管朝政,但手里的把控着的兵马与文家的相比,竟是相形见绌,根本不值一提。 而桓蘅似乎也生了一心,这个他一手扶持上去的庶子,已经渐渐的露出了虎狼之心,况且因为上次冯家的事情,他也被萧桀给怒斥了几句,而朝中亦不知哪里来的闲言碎语,只说他的位置很快便要被桓蘅给代替了。 而桓蘅又极为拉拢后宫中的那些内侍,若是那些太监们在皇帝的耳根子下,鼓弄几句。只怕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 他正满心烦闷的回到书房里,却见书房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却见那人见他进来了竟也不站起身来,等他细看之下,竟是桓怏。 “你又这样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护国公不由得想起他的父亲来,若是他的长子还活在这世上,今日也不会落得这样两难的境地,偏生桓怏又是这样的不争气,竟连半点的本事也没有。 “祖父。”桓怏慢慢的站起身来,一下子跪在地上,声音里却满是凝重,“您一定要答应孙儿一件事。” 护国公虽气恼,但心底亦是十分溺爱他的,见他说的这样的郑重,忙将自己的官帽摘下来,扔在一旁,然后上前将他扶起来,“好端端的,究竟是何事?” 桓怏的眼底暗波涌动,似乎斟酌了良久,才终于开了口,“您杀了我二叔罢,孙儿一刻也等不了,若是您不能杀了他,那便是要了孙儿的命。” 护国公是打算除去这个翅膀硬了的儿子,但毕竟郑家还尚未全心全意的站在自己这边,现在杀了他,无异于自断羽翼。 “这……”护国公眼底有一丝的疑惑,“你为何这样的心急?” 桓怏唇角勾起,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我就是不想让他活在这个世上了,就在我纳绛墨为妾的那天之前,便要他彻彻底底的消失。” 护国公看着眼前这满身杀气的桓怏,终于点了点头,“从小到大,你多么任性胡闹老夫没有纵容过你,”只是以后你要入朝为官,咱们桓家的担子,可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见祖父答应了,桓怏并未有多大的欢喜,“他身上可留着您的血,您当真舍得吗?” “你身上留着的才是我们桓家高贵的血,而他不过是贱婢生下来的贱种而已,能为你的仕途铺了这样长的路,亦是他的福分了。”护国公语重心长的拍着桓怏的肩膀。 “三日之后,老夫让他去城外的皇陵监察,那时候老夫会让人装成流民,将他诛杀。”护国公思忖了一会,才慢慢的相处这样的计划来,他并未做太多的筹谋,毕竟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向自己的亲儿子痛下杀手。 “可三日之后不是他的生辰吗?”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松动,他终究做不成护国公那样的心狠手辣。 “他生出来便带着罪孽的,便是死在他的生辰里,便能带着那些肮脏一起走。”护国公满脸的厌恶和嫌弃。 桓怏瞧着自己的祖父,却见他额角隐约已有斑驳的白发,这样一个争强好胜之人,竟也有老了的这一天了。 ***************** 桓怏一走便是一日,丫鬟们瞧见了遍地的狼藉,亦知晓两人又是起了什么争执了,素日里桓怏和绛墨动不动的就置气,还不等人劝和,便又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起来。 而今日桓怏竟一日未归,连晚上的时候亦是在书房里睡下了,甚至还让小厮们从屋子里来搬被褥了。 甚至连他素日里经常用的也一并搬走了,竟好似要在书房里长长久久的睡了。 眼看着纳妾的日子便到了,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亦是满头的雾水,倒是梵音满脸的幸灾乐祸,偶尔竟当着绛墨的面,冷言冷语的说几句。 绛墨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今桓怏一走,整个屋子里反倒都是她的了,而满院子的丫鬟只被她一个人使唤,竟比郑蔷和卫姨娘过的还要惬意。 气恼过后,绛墨反倒放宽了心思,吃完晚饭之后,便命丫鬟们拿来卷册书本,在桌案埋头苦读。 桓怏往日素来厌恶人念书,便是见了那圣贤书也恨不得烧了,他的卧房内各个不允许置放,绛墨往日只枯燥的坐着,如今倒是随了心意。 绛墨正在屋子里看的仔细,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亦有人还不断的喊着,“捉住他,捉住他……” 她慢慢的放下手里的卷册,心里也猜出自己安排的好戏已经敲锣打鼓的来了,便从屋内找了一把八角的宫灯,待点着了之后,便往院子里走去了。 却见府内一阵的乱吵乱嚷,绛墨叫住一个小厮便询问发生了何事,那小厮忙道,“那贺三郎被杀了,那凶手被守夜的小厮们瞧见了,如今正阖府捉拿凶手呢,现在已经捉到了,正押送去老爷的书房里去呢。” 绛墨这才转身往护国公的书房的方向走,她提着的灯笼在风中不断的晃悠着,连她面前的台阶亦是忽明忽暗。 她膝盖上有伤,走起路来亦是疼痛难忍,只感觉膝盖上又有血渗出来了。 然而等她来到护国公的书房门前,却见数十个府邸的小厮正守着,书房内确是灯火通明,里面确是人影幢幢。 绛墨正要进去,却见桓怏竟迎面走来,瞧着他脸上惨白,手里并未提着灯盏,似乎也并未睡下,身上的衣衫竟还是今日早晨她见过的。 桓怏见了她,英挺的眉宇紧紧的皱了皱,旋即说道,“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回去?” 他只听闻是杀了人,想必鲜血淋淋的,生怕她瞧见了吓着,可明明有几分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异常的冷冽。 绛墨见他如此,又只当他是无端由的拿自己撒气,顿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妾身也算是府邸里的半个主子,怎么就不能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怏素日里亦瞧见过绛墨和那贺三郎说过几句话,而且当初收拾院子亦是她亲自点的人,虽然从未疑心过什么,但却见那贺三郎刚死,她便急匆匆的跑过来,而且隐隐的瞧着绛墨褶褶的眼睛里,似乎有湿意,便只以为她伤了心。 桓怏顿时满腔的怒气,只良久才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来,“下贱。” 院内的人小厮和丫鬟们很多,大都听见了这句话,一时间各色的目光落在了绛墨的脸上,但都带着嘲讽和讥笑。 绛墨素来活的气量大,往日别人再怎么闲言碎语,她都是满不在乎,没想到今日桓怏竟当众这样的说出这两个字来,刹那间如万箭诛心,半晌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桓怏见她羸弱的身子几乎都快要倒下去了一般,便是心底万般的恨意也减了一些,走上前来,便要扶住她的肩膀。 绛墨见他伸过手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她偏巧站在院内的廊台上,这一躲,竟直直的从台阶上掉了下去,所幸只有几个台阶,并未摔的有多么的疼,只是十分的狼狈。 桓怏瞳仁一阵紧缩,立即想要上前来将绛墨搀扶起来,但才将脚踏上台阶,却见绛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那里面却是无尽的绝望和冰凉。 他从未见她如此决绝的眼神,竟一下子僵在了那里,竟连往前再踏出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身旁一阵脚步声,待绛墨转过头去,却是桓蘅和郑蔷走了过来, 桓蘅眉如墨画,那郑蔷却是眉目含情,只并肩而走,竟好似神仙眷侣,那郑蔷的样貌虽算不上绝艳,但自有一番的英豪阔大,与桓蘅那样温润如玉的人物在一起,亦是十分的和谐。 院子里的人将目光又落在桓怏和绛墨身上,这两个人整日里今日闹,明日好的,亦不知几辈子修来的冤孽,果然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桓蘅的目光落在跌在地上的绛墨身上,不由得眉宇紧皱,正要上前来搀扶,却不料郑蔷已经先他一步。 绛墨站起身来,只感觉浑身只散了架子似的,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郑蔷的目光落在桓怏身上,又旋即落在了绛墨身上,似乎要将两人看穿一般。 绛墨扯了扯唇角,俯身拍了怕身上的灰尘,只淡淡的道,“劳烦二少夫人这样的担忧了,不过是我失了脚,从台阶上掉了下来而已。” 郑蔷“噗嗤”的笑了起来,“多大的人了,竟似小孩子一样。” 桓怏的目光一直落在桓蘅和绛墨身上,眼神越来越冰冷,又生怕自己一怒之下拿出匕首来将两个人失手捅死,这才转身进了护国公的书房内。 那郑蔷安慰了绛墨几句之后,连同着桓蘅一起,三人进了书房内。 绛墨桓蘅进去的时候,却见护国公正满脸寒意的坐在椅子上,而书房中央却有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因生怕那人咬舌自尽,乱嘴里也塞了几块棉絮。 而还有一句冷冰冰的尸体,用布盖着,却见亦是被血染透了,绛墨等人进去的时候,正要大夫撩开那白布,她正抬眸去瞧,走在她面前的桓蘅却慢了两步,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等她再去看的时候,那大夫已经将那布帛给重新的盖好,她竟什么也没有瞧见。 而那丫鬟们已经搬来了几把椅子,绛墨只找了最末尾的一个,坐在来安安静静的等着。 只是那赖头从门外经过的时候,趁人不备,冲着绛墨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绛墨这才将屋内的人逡巡了一遍,卫姨娘也来了,她穿的倒是十分的整齐,连钗环之物也未卸下,不同于旁人,她倒是满脸的淡然,竟像是了然一切似的。 “老爷,这贺三郎挨了十刀,皆是要害之处,却瞧着刀法十分的娴熟,想必是习武之人。”那大夫瞧完之后,在护国公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回话。 护国公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咱们府邸里还没有这样深更半夜杀人的,如今若不好生的查,明日被杀的只怕便是老夫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府邸的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将一封信递到了护国公的面前,“老爷,这时从安贺三郎屋子里搜寻出来的,他藏在枕头里的。” 护国公懒得看,面色微寒,“念出来听一听。” 那管家即刻念了出来,众人一听皆是目瞪口呆,竟是冯夫人让自己的丫鬟去勾搭那贺三郎,然后又让贺三郎去钓萱儿上钩,然后将沈伴生给弄进府邸里,而那晚他如何杀了萱儿的事情亦是说的清清楚楚的。 贺三郎似乎知晓自己要被冯夫人杀了一般,只想所有的事写的事无巨细,竟让人怀疑都难。 等听完了这信之后,护国公深深的吸了口气,“去将她给老夫叫来。” 绛墨一直坐在那里,众人听到她是冤枉的,皆是拿着同情的目光瞧着她,而绛墨也是满脸委屈的模样,只悄悄的抹着泪珠,而桓怏却一直沉默着,便是知晓了绛墨是如何被栽赃嫁祸的,也不曾说过半句的话,好似这一切跟一毫无关系一般。 然而很快冯夫人便被人叫来了,她不同意卫姨娘,身上的衣衫却是穿的匆忙,竟有些狼狈,她亦是知晓了这些事情,脸色惨白如纸,尤其是见到护国公那满脸怒气的时候,刹那间“扑通”跪在地上。 “这可是你们冯家的人?”护国公指着那被捆绑着的男人冷哼道,“他为了袒护你,也不肯说半句话,那我便拉去你们护国公府,瞧瞧究竟有没有人认出他来。” 冯夫人太了解护国公了,他精明的让人恐惧,如今辩驳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只得哭道,“是我命人栽赃绛墨的,只想着这丫头出身卑贱,留在护国公府里亦是耽误了阿怏,只想让阿怏趁早死了心,才不得出这样的下策的,而且那姓沈的又是个痴情的人,绛墨跟着他却是最好的去处。” “哦?夫人竟是为了我?”桓怏的声音冰冷,“我倒是愧不敢当。” 护国公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绛墨,只冷哼道,“你倒是满心的好意,如今竟要杀人了。” 冯夫人看着那躺在地上血淋淋的人,咬牙道,“是他几次三番的拿着这件事威胁我,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老爷恕罪。” 冯帘心底明白,绛墨也不过是个小妾而已,护国公断然不会将她如何的,虽然她冯家倒了,但她终究还是堂堂正正的护国公夫人。 而就在这时,却见府邸的侍卫拖拽着一个人进来,众人一瞧,竟是冯帘往日里的贴身丫鬟金玉。 那日金玉被赶出府邸去了,只因为她的亲人都不在上京之中,冯夫人念着往日的恩情,便在护国公府的西北角里小屋里让她安置下来,只好生的养伤,不成想今日竟被拖拽了过来。 那金玉见屋内的情形,又有小厮们将她扯到贺三郎的身边去,等她颤颤巍巍的掀开那布的时候,吓得栽在地上。 而就在这时,却见管家又急匆匆的进来了,回禀道,“老爷,奴才瞧了这信,便生怕这丫头得信跑了,便将她抓了来,而且在她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刀子。” 说完那管家便将那刀子递了上来,然后说,“这刀更像是那日行刺小公子的那一把,竟比以前的还要像。” 护国公冷冷的看着冯夫人,眼内冒火,然后目光又落在金玉的身上,“还不快说,难道还要动刑不成?” 冯帘知晓,诬陷一个绛墨不算什么,护国公根本不会动她,但刺杀桓怏便不同了,那可是护国公的命,这些时日护国公一直在府内暗暗的找刺杀桓怏之人,她知晓绝不会是金玉的。 那金玉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直哆嗦,然后指着冯夫人哭道,“老爷,都是夫人指使奴婢那样子做的,奴婢也不想刺杀小公子的,是她逼着奴婢做的。” 冯帘刹那间脸色惨白,“你这贱人胡说什么,本夫人何时指使你做了这样的事情,究竟是谁让你诬陷本夫人的?” 她说完便忙冲着护国公哭道,“老爷,我一直十分疼爱阿怏的,绝不会让人刺杀她的。” 而此时坐在护国公身边的卫姨娘却慢慢的道,“适才那封信上说,那晚是刺杀阿怏之人将众人引到绛墨的屋子里去的,若不是你的人,怎么可能这样的听话?” 冯夫人知晓自己彻底的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而绛墨在一刹那却全都明白了过来,可怜自己费心费力的忙了一场,竟全是给旁人做了嫁衣裳,她的目光落在了桓蘅和卫姨娘的身上,不由得冷笑,他们好生的厉害,自己做了他们的棋子,而现在自己才明白过来了。 冯夫人拼命的解释着,但护国公已经不相信她的任何话了,那金玉一口咬定是冯夫人指使自己刺杀的桓怏。 那护国公沉默了良久,铁青的脸上满是寒意,他声音冰冷,“念着咱们夫妻一场,我今日便饶了你一条贱命,以后你好生的在府邸的呆着,明日我便将休书给你送过去。” “老爷……”冯夫人满脸的绝望,只不断的乞求这个。 护国公的目光有落在金玉的身上,“即刻将她拖出去打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害她 说完护国公已经是满脸的怒气,瞧着地上不断的喊着冤枉的冯夫人,“心里有没有冤屈你自是知晓,这些年你管理府邸,做了多少的私账,又将多少的银子弄到了冯家,老夫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以后你安生的在府邸的呆着,定能让你好生的过完下辈子。” 冯帘如此年纪,便得了这样的话,也知晓自己这下半生便只能苟且偷生了,况且她又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无异于断了她的生路了。 她满脸愤怒的看向卫姨娘,却见她满脸的得意,如今她倒了,卫姨娘便是真正的熬了出来,以后便成了真真正正的护国公府,有名无实的夫人了。 而她一直弄府邸里弄银子的事情想必也是这卫姨娘查到的,没想到平日里不动声色,她几次试探皆试探不出,没想到竟然早已禀明了护国公。 而护国公当初隐忍不发,不过是看在她冯家的面子上,如今冯家败了,旧账也被翻出来了。 冯帘满心的人怨恨,没想到护国公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夫妻数载,半点的恩情也不顾忌。 “老爷莫要忘了,当初青家……” 然而她的话刚说到一半,却听护国公满脸的冷然,厉声喝止道,“闭嘴。” 在听到青家两个字的时候,绛墨刹那间变了脸色,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因为她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竟无人瞧见。 然而冯帘还是满脸惶恐的闭上了嘴,再也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很快护国公在卫姨娘的搀扶下离开了,反倒是只剩下绛墨等人了,很快便有府内的小厮上来将满脸绝望的金玉给拖走了,她已经知晓自己在劫难逃了,只是泪眼婆娑的看着冯夫人,然后却不断的磕着响头,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冯帘却上前来死死的揪住她的衣衫,眼底却是滔天的怒火,似乎是嘶吼道,“说,究竟是谁让你陷害我的,我待你可不薄,你为何要如此置我于死地……” 金玉并未回答她的话,却被小厮没拖拽走了。 很快也有人将冯夫人给搀扶走了,刹那间书房内一阵安静,绛墨将屋内的众人扫了一遍,却见桓怏已经满脸不耐的站了起来,往书房外面走。 绛墨膝上极疼,但还是咬牙追了上去,却见桓怏走的极快,到了院子里她才勉强的追上了,她望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气,“站住。” 她虽未曾道出姓名,但他还是站了下来,只是背影显得有些僵硬,竟未曾将头转过来。 绛墨提着裙摆跑到了他的面前,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她,似乎忘记了适才的冷眼相待,“如今你可相信我的清白了?” 桓怏听到他的这句话,如同一把匕首狠狠的戳在了他的心窝子里,“本少爷只相信本少爷看见的东西,你到底清不清白,本少爷清楚的很,这件事你虽是冤枉的,但其他的事情你却不冤枉。” 桓怏素来是个直性子,若是有什么自然会当面的说出来,今日他的话绛墨竟听不懂了,只是满头的雾水,“你何必指桑骂槐的,妾身竟不知做了什么事情竟惹得您这样的厌恶。” 他用一种冰冷而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但还是没有将那些阴狠刻毒的话说出来,只转身便走了。 绛墨留在原地,只觉得膝盖刀刮似的疼,只瞧着书房的外面有几块山石,一片芭蕉树下隐隐的有几块圆滑的石头。 她咬了咬牙,只得慢慢的移了过去,只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满心的烦闷。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隐隐的传来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她的面前,那颀长的人影将他遮挡住,也不抬头,只冷哼道,“你回来做什么?” 然而过了良久,站在她跟前的人却并未说话,绛墨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眼底不由得露出一丝的错愕来,“是你?” 却见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桓蘅,他背着月光,瞧不见他的脸色,连那眉目也被一并的掩去了。 桓蘅却慢慢的蹲了下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便将她的裤腿掀开,却见里面膝盖上已经是鲜红一片。 绛墨不得不佩服桓蘅心思竟这样的细腻,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膝盖上的伤口,竟只有他知晓。 绛墨下意识的将要将那裤管盖上,但她冰冷的手很快便被他给紧紧的攥住了,“怎么伤到的?” 她自然不能说是桓怏将桌子推翻,砸到她的腿上了。 “不小心磕碰到了,不碍事的。”绛墨强颜欢笑,似乎不想要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 桓蘅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里面却是淡绿色的药膏子,然后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替她往伤口上擦拭着,“你的性子还似以前似的,莽莽撞撞的。” 等他好不容易涂抹好了,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往绛墨的绣袍上割下,似乎想要割下一条布带来替她绑住伤口。 绛墨忙道,“住手,这衣衫是我最喜欢的。” 桓蘅眼底里蕴藏着一丝的笑意,却果然停下了手,只往自己的衣袍上一割,然后扯下一条绸布,将她膝盖上的伤口包好。 绛墨这才站起身来,却因在石头上坐了太久,腿上已经酸麻,只一个踉跄,若非身边的桓蘅眼疾手快的将她护在怀里,只怕她得跌的头破血流不可。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春宵苦短,何必在这里耳鬓厮磨?” 绛墨一下子便听出那声音是谁的,刹那间脸色一变,而桓蘅亦是眼底有一丝的复杂,绛墨忙从桓蘅的怀里出来,扭头看见了桓怏的那张暴怒阴寒的脸。 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感觉桓怏周身竟是那样阴寒的气息,好似要将她拆骨入腹一样,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萧桀,刹那间浑身的血似乎要凝固了一般。 月色下,却是桓怏毫无血色的脸颊,“跟我回去。” 绛墨几乎是本能的往桓蘅的身后躲去,然后死死的攥着桓蘅的衣角,似乎他已经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不……”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连攥着桓蘅衣角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桓怏看着躲在桓蘅身后的她,眼神越发的冰冷,竟越过桓蘅来,一把抓住绛墨的胳膊,将她往前一拽。 绛墨猛地往前跌去,刹那间疼的她四肢已经麻木,而桓怏切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拎着她的一直胳膊便走。 而就在这时,一个更为冰冷的手也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住了。 桓怏这才扭过头来,声音冷戾阴狠,“你要护着她?” 绛墨转头看着桓蘅,满脸的乞求,“救我,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而此时却见一阵脚步声,几盏羊角灯从廊下慢慢的走过来,却见灯火下,是护国公那张阴寒的脸。 他适才已经走了,没想到又折回到书房里了。 护国公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脸上,又扫了一眼桓蘅和桓怏,最后又落在了三个人的手上,目光里刹那间变得阴寒,“放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落在桓蘅的脸上,隐隐的已有杀意。 桓蘅的眼底渐渐的暗淡了下来,攥着绛墨的手,亦慢慢的放开了。 绛墨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当初在潭拓寺他亦是如此的,今日也依然而已,她之前傻了一回,这次竟还是蠢笨的想让他救她。 她一直被桓怏拉扯回他的院子里,一路上半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走的匆忙,她几乎是在他的身后小跑着。 然后他一把将房门给踹开,将屋内的丫鬟全都赶了出去。 他一把将她甩到了床榻上,她这才揉着自己的手腕,疼的她猛地吸了几口凉气。 “你还知道疼?你不知道的,你可知我现在心里究竟有多疼?我这般的爱你,你为何要如何的作贱我的心?既然你有别的心思,为何要答应嫁给我为妾?”他的声音嘶哑的有些可怖。 明亮的灯火下,绛墨眼底一片红,“我亦倾慕与你。” 桓怏似乎再也不相信她的话了,眼神中隐隐蔓延着一层的水雾,“不过是青楼的女人而已,亦不是对多少男人说过这样的话,本少爷若是信了,那便是蠢笨至极了。” 说完他径直的往屋内的一个匣子前走去,只搬到绛墨的跟前来,待打开来却是一锭锭的黄橙橙的银子,在烛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光泽。 这原是卫姨娘送来的,原本是要拿出去做几双金筷子金碗的。 桓怏目光阴冷,只将那金子一把把的抓出来,砸在了她的身上,虽然力道并不大,但砸在她她的肌肤上,却是撕心剜肉一般的疼。 直到他将最后一个金锭砸在她的腿上,他冷冷的道,“这些够了吗?便是那花魁,也不必这样多的银子了。” 绛墨还未说话,却见他猛地上来吻住了她冰冷的唇,却是那样的蛮狠和霸道,刹那间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息。 绛墨浑身都在颤栗,伸手狠狠的推他的肩膀,然而如同螳臂当车一般,而桓怏却满脸的不耐,伸手扯下帷幔,将她的两只手死死的束缚住了。 她知道要发生什么,不断的哭着求饶,却并未得到他的半点的怜悯。 一切结束后,她的身子冷的像是一块冰,而她面前的桓怏亦是如此,便是身上盖了锦缎的被褥,却亦是觉得寒冷刺骨。 屋内的火烛烧的劈啪啪啪的响着,因为无人剪那灯花,那火光亦是明明灭灭的,照再见面的脸上,亦是隐晦不明。 桓怏见她脸上的泪痕,伸手便要替她擦拭,然而他冰冷的手指才触及到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一阵瑟缩,一双充满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他竟害怕那眼神,竟慌乱的从床榻的起来,将衣衫胡乱的穿好之后,眼底满是痛苦,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他竟这样的伤害了她,却还是咬了咬牙道,“不过是银货两讫而已。” 绛墨的声音里带着嘶哑,淡淡的说,“是。” 说完她捡起枕边的一块金子,放在嘴边轻轻的一咬,却是一道细小的牙印,“少爷大方的很,奴家感激不尽。” 桓怏并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只觉得她的话入耳却是异样的寒冷。 他旋即出了屋子,此时外面只有守夜的奴才,他吩咐他们,“去将赖头给本少爷叫到书房去,让他给本少爷打洗澡水。” 这些事情原是轮不到赖头做的,但桓怏搬到书房里去了,也并未带着屋子里的丫鬟们,也只得他贴身侍奉他。 赖头很快就赶过来了,见桓怏脸色复杂,沉默的几乎怪异,也不敢多问,只得叫厨房里的人烧热水,然后自己亲自搬着。 然而等他接了大半桶凉水,提着热滚滚的水过来的时候,却见原本在书桌前的桓怏不见了,而隐隐的听见屏风后面似乎有水声,便吓得忙扔下手里的水桶,赶紧跑了过去。 然而却见桓怏正坐在木桶里,衣衫还穿着,只是脸头一并扎进了桶里。 他吓得忙将桓怏从木桶里拖拽出来,吓得脸色惨白,哭道,“小公子,好端端的您何必这样的闹,这可是冷水,您要是有什么好歹,那奴才还活着做什么?” 桓怏咳嗽了几声,从喉咙里呛了几口冷水出来,他的声音暗哑,“是啊,还活着做什么?” 见他说了这样的话,赖头更是吓得变了脸色,却见他被浸湿的衣衫下,却见斑斑的血痕,伤口虽不深,但却似被什么硬物给划伤了。 划伤他的正是那些金锭子,连那桶里的水,也被染红了一片。 赖头忙侍奉着他更了衣衫,然后等他歇息了之后,便一直守在门外,竟半点的也不敢离开,却也没有工夫去打听,桓怏究竟为何这样了。 直到天色微亮,桓怏便起身了,似乎根本是整夜未睡,眼神中皆是疲惫,隐隐的又几道血丝。 而他却直奔着自己的屋子里来了,赖头也不敢询问什么,只得跟在他的身后。 然而到了正屋,丫鬟们还未起来,只有外面守夜的人还在院子里打着瞌睡,竟谁也不知晓他们两个人过来了。 赖头正要将那些守夜的人叫起来,却见桓怏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他这才满脸不安的离开了这里。 桓怏一直站在门口,手指几次三番的触碰到那冰冷的门环,却还是一次次的收了回来,他不敢去看绛墨的那双眸子,甚至一想到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终于他还是慢慢的转身离开了,他并没有回书房,反倒是直奔着翼然亭而去。 他只找了一个清寂幽深的地方,用大片的竹林子挡着,便是有人从这里过,亦不会发现他的踪迹。 而就在这时,却见几个丫鬟们正走过来,瞧着竟是桓蘅院子里的侍奉的人。 桓蘅那人素来不讲究那些排场,待那些丫鬟们十分的随和,况且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这些丫鬟们竟十分的清闲,难怪许多丫鬟们走门路要去桓蘅的屋子里侍奉去。 那几个丫鬟们坐在石头上,竟说也没有发现桓怏,竟开始说着闲话,议论起主子们的是非来。 却听见一个紫衣的小丫鬟慢慢的道,“大前天晚上二公子只留在了院子里一夜,便又搬到了书房里去了,如今新婚燕尔的夫妻,瞧着竟是这样的生分。” “可不是,不过大前天一晚上,那奶娘还巴巴的去找什么要,还那样的阵仗,瞧着竟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桓怏眼底有一丝的错愕,不由得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来,将眼前的几根竹子给拨开,一双冰块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几个丫鬟。 “大前天晚上我二叔一直在他的院子里?” 几个小丫鬟不成想身后竟有人,吓得差点喊出来,等看见竟是桓怏的时候,更是半天命都没了,都跪在地上,竟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 那紫衣的小丫鬟自知是自己起的头,便也不好隐瞒,只得回了桓怏的话,“是,二公子一直在屋子里陪着夫人。” 桓怏心里却是一阵的复杂,良久才又接着问,“一直也未曾离开吗?” “是,一直都在夫人的院子里。”那丫鬟颤颤巍巍的回答着,“奶娘一直守着的。” 桓怏这才明白竟是他冤枉了她那晚上和桓蘅在一起了,他眼底带着一丝的伤痛,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根本不理会几个目瞪口呆的小丫鬟们。 他并未回到院子里,却直奔着书房而去,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似乎满心的心事,压抑的他几乎窒息了一般。 赖头见了他也是重重的松了口气,这才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小公子,奴才一直有一件事瞒着您,都是绛墨姑娘让我这样做的,我原以为没有什么大事,但想着奴才毕竟是您的人,况且又出了人命,您应该知晓这件事的。” 昨日冯夫人的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府邸里也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赖头见事情闹的这样的大,甚至连冯夫人也牵连进去了,也是越发的心虚,只想着尽快将这件事告诉桓怏、也好,只求他念着昔日的情分,能维护他几分。 *********** 天色大亮了梵音便端着沐浴之物进了屋内,因为桓怏搬走了,他们这些人反倒越发的懈怠了,绛墨毕竟连那妾的位置也是虚的,自然也不太将她放在眼里。 然而等她进去之后,却被床榻上的情形给吓得呆住了,手里的铜盆猛地落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绛墨如同泥塑一般,只听到了动静,才慢慢的将头转了过过来,木讷的眼底乱一丝的生机也没有,倒像是街头卖的泥娃娃,成了死物一般。 “劳烦将我手上的扣子解开。”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却见她的细腕上俨然绑着一块纱幔。 梵音心下一惊,顾不得地上全是水,赶紧将那纱幔扯开,却见一片青紫,有些触目惊心。 “端杯茶给我。”绛墨的眼底有了一丝的生机,只是声音清淡的如同飘渺的雾气,让梵音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却还是倒了杯冷茶给绛墨。 绛墨好似真的渴急了,咕咚咚的一口将一杯茶饮尽。 梵音忙要再去添茶,然而还未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一阵干呕的声音,却见绛墨正趴再床榻旁,将适才刚刚喝进去的茶全部吐在了地上,一张小脸上满是汗珠,好似十分的痛苦。 “要不去找大夫瞧一瞧罢。”梵音便是平日里再怎么见绛墨不顺眼,但瞧着她这样的狼狈,又都是女子,却还是心生了怜悯。 绛墨接过梵音再次递过来的茶盏,却只漱口,随即吐到了痰盂里。 “不必了,拿一身衣衫给我罢。” 梵音忙从橱柜里拿出一身衣衫过来,侍奉着她穿上,在看见她身上被划伤的一道道血印的时候,吓得脸色惨白,这才发现褥上竟扔满了金锭子,她的肌肤竟都是这些东西弄伤的。 等梵音收拾妥帖了,才出去了,却也不敢将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只得自己闷在心里。 桓怏匆匆忙忙的进来的时候,一把将门推开,他似乎走的很匆忙,乌黑的长发也有些散乱,连头上的玉簪亦是歪歪扭扭的,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子。 他在屋内找着,待看见空空荡荡的床榻的时候,瞳仁猛地紧缩。 而就在这时,却见正坐在窗下竹椅子上的绛墨,她只趴在窗户旁,便是听见可动静也没有回头,那和熙的春风透过纱幔,隐隐的吹在她的脸颊上,夹杂着一丝的花香。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见她连背影都是那样的娇弱,惹得人万般的怜悯,他只恨自己为何舍得这样的伤害她,明明他那样的爱她,他知道她心里一定十分怨恨他,因为他连自己也不肯原谅自己。 想了一路的话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了,而她却慢慢的转过了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情的父子 四目相对,彼此竟连半句话也说不出了,他只恨不得在他的面前自裁谢罪,尤其是看见那双隐隐含着泪意的眸子。 他还是将那两件误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了,只是因为太慌张了,他竟连话也说的不齐全了,绛墨只是蹙着眉,眼底的迷雾散尽,却是无尽的泪珠慢慢的从细瓷般的脸颊上滚落。 虽是寥寥数语,但绛墨已经明白了。只瞧着他递过来那金簪,沉甸甸的压在手心里。 “我知晓自己多了多么混账的事情,如今你打骂我都成,便是我即刻杀了我也是我自找的,来日便是成了孤魂,也不会怨恨你半分,全都是我自己造下的孽。”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夹杂无尽的痛楚。 “桓怏,你认命吗?”绛墨的唇微微的翕动,半晌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见她终于肯与自己说话了,他顿时满脸的欣喜,但又听她这样的问,一时间竟不知晓该如何的回答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了。 “我认命,不,我不认命……”他最后亦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道,“你让我认便认,不让我认便不认。” 初春的风卷起树上的西府海棠的花瓣,顺着半敞的纱窗飞进来,落下了绛墨的发鬓间,“我认命了,谁让我这般的爱你呢?!” 听到她的话,桓怏几乎是心内狂喜,伸手便将绛墨死死的搂在怀里,“以后我绝不会伤你半分了。” 因她抱的太过用力,碰到了她身上的伤口,她疼的倒吸了几口凉气。 桓怏赶忙放开了她,见她紧紧的蹙着秀眉,伸手便将她的衣袖给掀开,却见那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已经遍布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的眼底顿时涌现出无尽的懊恼,良久才慢慢的道,“一定很疼罢。” 绛墨伸手将他的衣袖也掀开,那上面的血痕斑驳,竟比她身上的还多,“那你呢,你就不疼吗?” *************** 郑蔷与桓蘅成亲之后,虽知晓自己得不到的他的爱,但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亦是心满意足。 只因明日是桓蘅的寿辰,她倒是十分的欢喜,只想着如何风风光光的办一场,然而府邸的人竟好似谁也不知晓似的,只从丫鬟们出打听到,桓蘅素喜清净,往日的寿辰亦不庆祝。 倒是桓怏的寿辰,却是大摆宴席,只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晓这件事似的,亦不知摆上多少的宴席,收到的礼品几乎成车的往府邸里拉。 她又问在府邸里管事的嬷嬷,这才打听出桓蘅以前也不曾过寿辰,只是以前青鸢在的时候,他与她只是胡乱的庆祝一番,连那匹名震天下的“赤夜”亦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而今日他为了寿辰的事情,便将桓蘅请来了,可若不是她提及,他几乎都忘了明日是他的生辰。 然而桓蘅只淡淡的一句话便将她给打发了,他只说不必这样的劳烦。 与他相处的久了,郑蔷这才清楚的了解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往日里瞧着他温润如玉,待人和善,但骨子里却是极冷的。 桓蘅今日竟难得的陪着她在屋内吃饭,她自是喜不自胜,只命人备下了满桌子的鱼肉,而桓蘅似乎根本不喜膻腥,只捡着那几样素净的菜色。 而就在这时,只听说有人过来了,郑蔷的奶娘这才迎了出去,只半盏茶的工夫便回来了。 此时桓蘅和郑蔷已经用完饭了,郑蔷端起一蛊茶来,才掀开盖子,漫不经心的问,“谁来了?” 奶娘忙笑道,“是小公子屋子里的丫鬟,是小公子打发她来寻药的配方的,就是那让女子易受孕的药方子,我只说有几味药难寻,那丫鬟只说他们小公子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老奴只得私自做主,将药方子给她了。” 府邸里皆知桓怏的钱财无数,当初他亲生祖母离世的时候,将自己的财帛皆给了他,还有他父母双亲留下的无数的田产房舍,便是素日里他的吃穿用度,亦不会用府邸里的钱。 郑蔷笑道,“只听闻前两日他们还闹得不成样子,怎么今日便这样的好了起来。” “可不是,今儿老奴去西边园子里的时候,就瞧见他们两个在逛园子,那绛墨姑娘走的累了,只让小公子背了她大半个园子。”奶娘笑呵呵的说,“瞧着两个人蜜里调油似的,等成了亲,再有了子嗣,说句斗胆的话,只怕被扶正也说不定。” 郑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去看桓蘅,却见他神色如故,竟半点也瞧不出什么。 此时桓蘅已经慢慢的将茶盏撂下,站起身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等他出了院子,却见不才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公子,朝廷来了旨意,说让您明日去皇陵,只听说负责监工的大人说,底下竟挖出了几块如顽牛大的石头,瞧着竟挖不下去了。” 桓蘅皱了皱眉,眼底有一丝的暗淡,“为何偏偏是明日?!” ***************** 桓怏原本就整日里不学无术,如今护国公忙,连他的学问也不过问了,即便过一个月便就是科举考试,他却根本不理会。 直到日晒三竿才和绛墨起来,只丫鬟们服侍着他们起身,两个人便坐在桌前等着丫鬟们置放饭菜。 梵音端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药置放着绛墨的面前,她忍不住皱眉,捂着鼻子道,“这又是什么,我又没有病,好端端的喝什么药?” 桓怏满脸的笑意,“喝了这药自然是有好处的,会给本少爷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可是从郑蔷那里寻到的,有几味药也只有本公子才有。” 绛墨脸颊涨的通红,忙将药碗往旁边一推,满脸的怒容,“说要给你生儿子了,害你快将这恶心的东西拿走。” 桓怏见呀不喝,伸手便将那碗药给端了起来,猛地灌进了一大口,然后俯身过来,一将吻住了绛墨的唇。 她只感觉那汤药如喉,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倒多了一丝的甜味,便还是吞咽了下去。 然而即便他将那汤药送到了她的唇齿之间,他却并未放开她,只是吻着她娇嫩的唇畔,只让她的脸颊红的胜过窗外的桃花。 直到外面隐隐的传来脚步声,只怕是丫鬟们来送饭了,绛墨这才狠狠的将他一推,然后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等瞧见梵音进来,她更像是揣着脏物的贼子一般,连头也不敢抬。 而此时桓怏却再次端起了那黑乎乎的汤药,想要继续喝,然而绛墨却一把自己接了过来,“我喝就是了。” 说完她只捧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起来了。 梵音端进来几个食盒,将那饭菜一一的摆放着桌子上,不过是往日的那些菜色,但多了一个面团捏成的寿桃,那上面染着红色,竟十分的好看。 等丫鬟们摆完饭菜之后,也不用她们布菜,只让她们都下去了。 “今日府上谁做寿?”桓怏瞧着那寿桃,紧蹙着眉宇细细的想着,竟一时间想不起来。 手里的汤药已经被她喝去了大半,她放下手里的碗,叹了口气,“连你二叔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她说完这句话,桓怏顿时就拉下脸来,只似恼非恼的看着她,“哦?连我这个亲侄子都不记得,你倒是这样的清楚,那你说说本少爷究竟什么时候的生辰?” 绛墨根本不知晓他的生辰,只记得好似是初秋之时,只因为他以前非闹着跟她要什么生辰礼物,她便将那块玉牌给了他。 见她沉默不答,他果然满肚子的愤恨,“你果然不知道。” 绛墨只低着脑袋继续喝着汤药,而就在这时,却听见桓怏的声音淡淡的传来,他的声音很低,但她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以后这些都不重要了,今日祖父派他去监察皇陵去了,路上会让人将他截杀。祖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怕他不能活着回来了。” 绛墨口中正含着一口汤药,正要下咽,猛地听见这样的话,抬起头来去看桓怏,却见他满脸的凝重,半点玩闹的样子也没有。 刹那间药呛到她的喉咙里,可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剩下的那半碗汤药全都打翻了,落在她的衣袖上。 她咳的眼泪都落下来了,脸颊上亦是红的发紫。 桓怏替她拍着后背,动作并不算温柔,反倒多了几分的蛮力。 直到她止住了咳嗽声,他才放下了放在她背后的手,一双眼睛里却带着复杂,只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擦拭她眼角的泪珠,然后淡淡的开口道,“怎么,你就这样的心疼吗?” 绛墨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滋味,只慢慢的抬起眸子,“也好,死了也好。” 他死了,当初他诛杀陷害他父亲的事情便能一笔勾销了,她亦不会再找他寻仇了,也会渐渐的忘记对他的刻骨铭心的恨。 桓怏一直没有放过她脸颊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似乎想要将她给看穿了一样,良久才淡淡的笑道,“是啊,这样也好,一了百了的了。” 两个人几乎胡乱的吃了饭,原本两个人很饿,却连半碗的粥也没有吃完,而那小巧玲珑的寿桃,亦是没有一个去触碰。 然后两个人又像是往常一般,在院子里置放着桌案,桓怏在外面画着那盛开的西府海棠。 只是昨夜不知何时起了风,竟吹落了满地的花瓣,枝头昨日还生的璀璨的花,却已经是杂乱不堪了。 昨日桓怏才画了一半,今日剩下的那一半竟不知该如何的提笔了。 绛墨只在他身旁替他磨墨,瞧见他无从下笔,只瞧着满地的花萼,淡淡的道,“还是莫要画了。” 桓怏却还是动了笔,但很快便毁于一旦了,连同着这几日的辛苦,全都付之东流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却是赖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因为太急,脚下踩空,直直的摔在了台阶上,也不等站起来,便大声的喊了起来。 “小公子,您快去瞧瞧罢,今日二公子去皇陵的时候,路上遇见了作乱的流寇,随行的四十三人皆中箭,连二公子也身亡了……” 即便绛墨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但在她亲耳听见的一刹那,还是心内一紧。 死了吗?她曾经痴爱到无以自拔的,又恨的骨血里男人真的死了吗?他那样倨傲的一个人,那样运筹帷幄的一个人,竟还是死在了他的亲生父亲手里,可真是报应。 桓怏脸色也一阵惨白,他虽厌恶桓蘅,但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一丝的欢喜,只是良久才慢慢的牵起绛墨的手用带着几分暗哑的声音说道,“走,咱们去瞧瞧罢。” 绛墨亦不知怎么走过去的,只感觉自己的手被桓怏紧紧的攥着,直到来到了正院子里。 桓蘅的尸体是用棺椁装回来的,因为出了事情,那侍卫们只得随意的找了一个棺椁,用马车拉回来的。 绛墨赶过去的时候,却见已经围满了人,那棺椁旁跪着的,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人不是旁人,却正是刚刚进府的郑蔷。 几个丫鬟在身旁拉扯着她,不断的劝慰着,她却只是抱着棺椁痛哭。 而卫姨娘也赶了过来,亦站在人群里,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一般,虽没有落下一滴泪,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绝望与哀痛,竟不比郑蔷的少上半分。 桓怏看着身边的绛墨,却见她的脸上竟没有流出半点的哀痛,好似死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 “走罢。”桓怏眼神暗淡,似乎不忍她在瞧见这样的情形可, 她却慢慢的扯了扯唇角,“既然来了,那便要好生的瞧一瞧才是。” 说完她越过人群,走到了那棺椁前,伸手便要去推那棺材的盖子。 无奈她的力气很小,直到她纤长的指甲断了几根,也没有移开半寸。而正在棺材旁边痛哭的郑蔷却挣扎着起来,将绛墨一杯推开,嘶吼道,“连他死了你也不肯放过他吗?他那样的人,怎能让人看见他这样的模样。” 绛墨被她推的一割踉跄,但她身边的桓怏却一把扶住了她,然后伸手便将那厚重的棺椁推开了一道缝隙,。 只隔着那道缝隙,隐隐的能瞧见桓蘅那身官袍,却隐隐的瞧见身上被箭射出了好几个透明的窟窿,那红的发黑的血已经将他的官袍给染透了。 而瞧着那张脸上已经遍布血痕,连五官也瞧不清楚了。 郑蔷一眼瞧见了,只“哇”的一声哭的更加的厉害,便一头栽倒在地上,竟人事不知了。 而此时绛墨只感觉眼前一黑,竟是桓怏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旋即用复杂的声音道,“别看了,咱们回去罢。” 绛墨并没有反抗,反倒是任由着他将自己从人群里拉扯出来。 然而绛墨还未曾离开,却见一阵痛哭之声从院外传来,旋即众人纷纷的让路,竟是护国公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只站在棺材旁,哭的肝肠寸断。 “我的儿,如今连你也去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叫老夫如何活着?”说完护国公敲着手里的拐杖,满脸的哀痛模样。 众人见此情形,便哭的更加的厉害了,只想着护国公就两个儿子,如今竟一个也没有剩下,只剩下桓怏那样一个混世魔王,哪里能继承这样大的家业,而这些奴仆们更是觉得前途无望了,便感觉护国公府已经倒了似的。 众人忙上来劝着护国公要节哀,而护国公却哭的更加的厉害,只嚷嚷着愧对列祖列宗。 若非桓怏将这件事告诉了绛墨,绛墨也会觉得这个失了儿子的护国公究竟有多么的哀痛,现在瞧着竟觉得比那戏还热闹,还有趣的多。 而桓蘅一死,护国公一定将罪责全部推倒那些难民身上,自从那日他们在上京中大开杀戒之后,便被四处的追捕,而这件事一直都是护国公去做的,而今日他的儿子既然因为那些流寇而死,只怕萧桀也无法再因为冯家的事情,而再怪罪护国公了。 桓怏亦是淡淡的,却还是慢慢的走到了护国公的面前,慢慢的开口道,“祖父青节哀,若是二叔泉下有知,也自然不会让您这样的伤心,您得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护国公这才拍了拍桓怏的肩膀,“阿怏,以后这偌大的护国公府就让你来继承了,明日老夫便进宫,让皇上给你个官位,以后好生的报孝朝廷。” 众人皆巴结护国公府,但与桓怏相比,桓蘅才是众人心中承袭护国公位置的人,如今看来,那护国公府竟要变天了。 桓怏并未说话,他原本就厌恶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他之说以让祖父除去桓蘅,亦不知是因为绛墨而已,如今见着千金的重担落在自己的身上,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人群攒动,绛墨已经被桓怏拉扯到最外面来了,所以她最先看见了走过来的人究竟是谁。 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过来,却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眉目间已经是温润,细微的风掀起了他的绣袍,恍若离了天宫的神诋一般。 绛墨直直的看着他,竟只觉在梦中一般,直到那春风夹杂着的一般桃花落在他的衣袖上,她这才确定他并没有死。 绛墨这才冷哼一声,眼底尽是了然,他那样工于心计的人,怎么能这样轻易的就死了呢。 然而绛墨好似觉得他与往日不一样了,即便他现在还是那样的眉眼,但好似觉得他似乎连最后一丝的暖意也散尽了,身上除了冷,便是无尽的凉,好似深不见底的悬崖,只要一瞧,便被拉扯进去,只摔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他慢慢的走过来,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脸上,直到桓蘅走到她的眼前来,他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她惨白的脸颊。 他才慢慢的开口,“果然你不会伤心。” 绛墨只有些错愕,只是拿着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睛看着他,竟觉得毛骨悚然,只感觉他已经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此时已有人瞧见了桓蘅,大喊道,“二公子回来了,二公子回来了。”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全瞧了过来,待看见好端端的桓蘅的时候,脸色神情各异,只有护国公脸色竟比适才还要难看,他脸上的泪珠还挂着,却满脸震惊的看着桓蘅穿过人群,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让父亲担忧了,儿子自知这些时日一直有流民要追杀儿子,今日出城的时候便找人顶替了儿子,不成想果然被诛杀了,只是儿子一直在追查那些行凶之人,回来晚了,竟惹得父亲这样的伤心,实在是儿子的罪过。” 众人这才知晓了桓蘅发生了何事,那卫姨娘更是满脸的欢喜,只恨不得上来询问,但生怕人瞧出什么来,只满脸复杂的站在那后面。 护国公由桓怏搀扶着走了过来,一把扶住了桓蘅的肩膀,满脸激动的道,“好,回来了便好,只是那凶手可捉到了?” 桓蘅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但随即消匿,只瞧着那棺材,“捉到了,但大都已经死了,只有一个舌头要了一半,还未死,只等着他醒过来了,好生的询问。” 毕竟诛杀朝廷命官不是一件小事,自然还好生的追查的。 护国公听说有人还活着的时候,身子猛地一颤,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好,这就好。” 绛墨亦懒得再去看这场笑话,只觉得万般的讽刺,只自己回到了院子里,而桓怏也被护国公拉去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直到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回来。。 绛墨只觉得无聊,只在院子里听丫鬟们说着闲话。 “你们听说了吗,那“赤夜”身上中了数箭,已经将城内最好的兽医找来了,竟还是没有救过来,没想到这匹名震天下的名马,竟这样的死了,可真是遗憾的很。。” “可不是,这样的战马应该死在战场上,没想到竟死在了一场暗杀里。”一个小丫头也满脸哀痛的说着。 第一百二十章 他们成亲 绛墨站在那里,即便亦是春日,那干燥的暖风吹在她的脸颊上,她只觉得一阵寒意。 她拎起裙摆,只径直的往护国公府的马厩里跑,她的脚步踏过护国公府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柱,惊起了笼中的飞鸟,吓飞了湖中的水禽。 护国公府内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死的人皆是护国公府的侍卫,一时间府邸皆是人心惶惶,只怕那贼人能杀到府邸里来似的。 府邸里素来不许人这样的奔走,若是被捉到了只怕得要被管家娘子们训斥了,可今日她如同折了膀子的飞燕,在府邸的乱跌乱跑的,也不曾有人拦住她。 等她来到了那马厩,却见隐隐的一团烈火似在地上燃烧着一般,几乎能将黑夜撕裂一般的红艳。 只是往日威风赫赫的马儿,此时竟倒在了地上,那马腿还在动着,却还活着。 而桓蘅却在那马的边上,手里捏着一把冷岑岑的匕首,那锋利的刀尖已经对准了那马儿的喉咙,只要片刻便能结束它的痛苦。 “不要。”绛墨嘶吼着,声音尖锐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震惊。 然而她却猛地扑到了桓蘅的身边,伸手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再动手了。 桓蘅的脸在冰冷的月华下显得惨白,“这马也有它的傲气,它身中五箭,便是以后活着,也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绛墨用颤抖着的声音嘶吼道,“你明明早就预料到今日会被刺杀,你却还是用了它做引,将那些人全都引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桓蘅在听见她的话之后,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的伤痛,“是啊,若是我死了该有多好。” 一滴滴的泪珠顺着绛墨的脸颊慢慢的滚落,她的目光落在“赤夜”的身上,她还依稀的记得当初她将它牵到护国公府时候的,它还那样的小,只在她的身上不断的蹭。 桓蘅伸手便将她死死的搂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胳膊环住她的后背,让她不得动弹,而他似乎要将她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绛墨只感觉背后一阵湿漉,然后温热的泪珠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慢慢的滑落,绛墨虽然看不见,但也知晓他竟哭了。 “今日带回府邸的那刺客,还是死了。”他的声音低哑,“这让我更加的确信一切了。”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下手,以为他至少会顾念着一丝的父子之情。”他的声音明明在她的耳边说的,而传入她的耳中之时,却似从虚无缥缈中而来,只让人听了诛心似的疼。 绛墨不知该说什么,他个父亲竟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这样的毒手,旁人见了尚且心寒,更何况是桓蘅自己。 他终于放开了她,等她从他的怀里出来,一抬眼,却见他脸上的泪痕已被春风吹干,他的唇边却是一丝温和的笑,只是绛墨却只感觉心内酸楚翻涌。 只想着他既然与自己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今日他如此,那些在她心底辗转了千遍万遍的,刻毒的话,竟半点也没有说出口。 “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舍弃的了。”他冰冷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我只剩下你了。” 阴暗的马棚里,桓蘅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赤夜”的身上,然后再次举起明晃晃的匕首来,他的脸竟比月辉还要惨白,“别看,走罢。” 绛墨不知是怎么离开马厩的,但却破天荒的竟连一滴的泪也没有落下,原来伤心至极,竟是如此。 等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屋内人影幢幢,隐隐有丫鬟们纤细的身影映在纱窗之上,绛墨知晓桓怏回来了。 她推开门,桓怏抬头一下子便瞧见了她,便忙走了过来,细细的盯着她有些惨白的脸颊,良久他才慢慢的说道,“是不是今日吓到了?” 绛墨慢慢的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桓怏不敢再提及今日之事,只说着别的话,“咱们后日便成亲了,这一生我亦能护你周全了。” 绛墨的脸上却露出娇媚的笑来,如吃了最甜腻的蜜一般,“是啊,咱们终于能成亲了。” ****************** 桓蘅遇刺的事情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朝廷更是在上京里胡乱的抓什么乱党,一时间朝野震动,不知多少人牵连其中,亦不知多少贪官污吏之人,趁机乱杀无辜,收敛钱财。 然而外面便是闹得天翻地覆,但护国公府却依旧是鲜花着锦之盛,全不顾外面已经是烈火烹油,江山动摇。 桓怏纳妾的更是十分的喜庆,亦是宾客如云,一片欢声笑语,莺歌燕舞,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桓怏娶妻呢。 绛墨坐在梳妆镜前,丫鬟们已经服侍着她穿上了那件喜服,虽是暗红色,但穿在她的身上,却带着潋滟的美,这件衣衫虽不及郑蔷的那嫁衣的,但她却是十分的喜欢的。 秀眉之间垂着的点翠将她的肌肤映衬的如美玉,唇上亦是那极艳的口脂,眉如远山,连指甲上的涂着的蔻丹,亦是莹莹的光泽。 不过是纳妾而已,亦不能跟桓怏拜堂,只是去给护国公和桓怏等主子磕头便是礼成了,反倒省去了很多的麻烦,她倒是乐的逍遥自在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绛墨便叫丫鬟们出去了,只自己一个人在屋子。 她对着镜子一直瞧着自己的脸,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只想着自己的父母竟瞧不见她出嫁时候的模样,心里却是十分的伤感。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她并未回头,只拈起一朵海棠花擦在鬓间,只慢慢的道,“不是让你们都出去了吗?究竟还有什么事情?” 然而那丫鬟却并未回话,等她回头的时候,却见桓蘅正站在那里,满屋子的红中,只有他是那一抹白。 他眼底似藏着无尽的波涛,只是脸上却依旧祥和的模样,尤其是那唇畔那温和的笑。 “二公子来做什么?”绛墨将眼前的窗户打开,只往院子里瞧了瞧,生怕被丫鬟们瞧见了,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他漆黑的眼底映衬着她一身的红,“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绛墨愕然,眼底有一丝的讥讽划过,“二公子莫不是那风流的戏文瞧的多了,竟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桓蘅却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摞子书信来,递到了她的面前,他虽未说一句话,但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绛墨微微蹙眉,却还是伸手拿出了一封信,只草草的瞧了一眼,但只是那一眼便是脸色大变,然后是第二封,一封一封的展开,她的眼底却满是震惊和错愕。 她看的很快,直到最后一封的时候,她的指尖还在不断的颤抖着,而那脸上潋滟的妆容更衬得她脸色惨白,竟如鬼魅一般。 “不,你骗我。”绛墨上前来,死死的扯着他的衣领,然后那双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哀痛,“你为了让我走,竟连这样的事情也编排的出来,我不信,我不信。” 那一封一封的信上皆是写着如何扳倒他的父亲青尚书的,每一封信皆是绝密的,亦有护国公的私章,而每一封却是写给朝中大臣的,却全都是护国公的亲信,以及当初的太子殿下。 而这些信件就像是一张网,送到那些大臣的手里,只待拉动手里的线,只将她的父亲牢牢的束缚着,再也无法翻身。 所有的筹谋和栽赃,竟是天衣无缝,可见是多年的筹谋,而桓怏的父亲更是一马当先,其中八条大罪更是他精心的布置筹谋。 绛墨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魁梧的男人,亦是护国公真正的嫡子,她亲昵的唤他大哥,他待她更是十分的和善,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往日桓怏与她吵闹起来,他也只训斥自己的儿子。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皆散了,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只听见耳边那流苏的簌簌声,“我不信,我不信。” 桓蘅并未搀扶她起来,反倒坐在她身边,一双眼睛直视着她的眸子,“萧桀不过是个草包无用之人,哪里能计划的这样的天衣无缝,连他也不过是被父亲牵制着的一颗棋子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绛墨一双眸子看着他,只是她这样聪慧的人,竟连这点的道理也想不明白了,“明明老爷跟我的父亲是世交,明明咱们还有婚约在身的。” “因为主要你父亲和姑姑在,他永远都只能居于人下,尚书府一倒,最得势的人是谁,是他如今独揽朝纲,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一滴滴的泪落了下来,好似一切都顷刻间崩塌了,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她,不要信,这不过是桓蘅的诡计而已,这一切收拾假的而已。 桓蘅慢慢的从地上捡起一封书信来,那正是写给萧桀的,那上面写着最后的布置,那时候已经是万事俱备了,只等着护国公府一声令下,尚书府便会一败涂地了。 “当初在潭拓寺,萧桀就是给我瞧了这一封信。”桓蘅的眼底深沉,似乎夹杂着无尽的恨意,“我还记得他那日说,尚书府已经保不住了,若是你跟了她,便能保住性命。” 绛墨抬眸看他,连眼泪也似乎流尽了一般。 “我知道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了,我只能让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他冰冷的手死死的攥着她纤细的手腕,“那日我也想带你离开,我也不想将你留在那里,但我知道我带你走,等待着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可能,不可能。”绛墨的声音极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成了陈么模样了。 “从潭拓寺回来之后,我便去找了我的父亲和大哥,我问他们为何要做出如此的事情,竟如此栽赃一个刚正不阿的朝中重臣。”好似回忆着最痛苦的事情,桓蘅的额角的青筋暴凸。 “父亲那日却跟我说,当初答应咱们的婚事亦不过是韬光养晦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让我将你娶进府邸而已,可见他为了扳倒你父亲筹谋布置了多少年。” 绛墨的耳边一直回想着他的话,好似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只让她浑身都在不断的颤栗着。 “我回到潭拓寺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我并未找到你的尸身,或许是不敢去寻,我只是站在那悬崖边上,只想陪着你一了百了。”刹那间他的眼底一片血红,隐隐的却是无尽的杀意,“可是我不能死,我要替你报仇,不管是萧桀还是我的父亲,我总有一日让他们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绛墨似乎也被他眼底无尽的戾气给吓到了,只是惶恐的看着他,好似看见了一个坠入深渊的人,她救不了他了。 “所以即便是我父亲要我去圣上面前去状告你父亲的种种大罪,我也义无反顾的去了。哪怕是和萧桀去你尚书府里去杀人,我也能去。”桓蘅的声音已经变得渐渐的狰狞起来,“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能将他们所有人都推入到阴司地狱里。” 所以他甘愿承担诬陷青尚书的罪名,甘愿将锋利的箭射进他最亲近之人的身体里,为了那仇恨,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我原以为这一生便只能活在痛苦之中,不得翻身了,却还是让我再次找到了你,可见老天也待我不那样的薄凉,将你送回到我的身边。”他将她死死的搂在自己的怀里,“我说过的,你的手上不要沾上任何的血,我会替你杀尽那些该死的人。” 绛墨用力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甚至她用牙齿死死的咬住他的肩膀,知道她的唇齿之间尝到了一丝的血腥味,但他却还是不曾放开她。 绛墨咬牙道,“我不信,这不过是你的手段而已,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我才不会这样的被你诓骗去,我要跟桓怏成亲,我真的很爱他。” 桓蘅在听见她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身体猛地一僵,慢慢的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出来,但手却依旧死死的扼住她纤细的胳膊,“我说你既然不信,那另一个该说的你应该信的。” 绛墨如同失了魂魄的泥塑一般,任由着桓蘅拉扯着她,直奔着的却是冯夫人的院子里。 桓蘅的手很冷,而她的也是那样的冷,两个人握在一起,却更是让人冷入肺腑。 她还记得那日冯夫人在护国公面前提及青家的事情,还记得那日护国公脸上的震怒,好似也十分的害怕什么秘密被揭晓了一般。 只是那日之后,绛墨也曾要来瞧一眼冯夫人的,但却被府邸的小厮们看着,根本不需任何人进去,而绛墨虽然有满心的疑惑,但却一直没有解开。 府邸的前院十分的热闹,而后院里却是十分的冷清,即便走了一路,也未曾瞧见一个丫鬟,或许是桓蘅早有预料,已经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了。 而冯夫人的的院子也不似一眼一般被人守着,连院门亦不过是被一个生满铁锈的锁头锁着,桓蘅只轻轻的一扯,便开了。 绛墨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竟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似乎连那院门也不敢迈进去。 桓蘅扭着头看她,却见她一身暗红色的嫁衣,竟觉得万般的刺眼,“难道你不想知晓一切吗?” 绛墨还是跟着他进了院子里,却见冯夫人正坐在院子的椅子上,瞧着那遍地的落英,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日,一个院子竟荒废成如此的模样。 而冯夫人见来了人,慢慢的抬起头来瞧,见了桓蘅和绛墨,枯槁的眼中没有任何的表情,“你们是来瞧本夫人的吗?瞧着我现在有多么的落魄,你们看完了便走。” 绛墨瞧着此时的冯夫人,竟好似老了十几岁一般,形容枯槁,竟露出下半世的光景来,可见她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翻身之力。 冯夫人也迎上了绛墨的目光,又瞧着她那一身嫁衣,良久才道,“我说今日怎么府邸内这样的热闹,竟忘了竟是桓怏纳你为妾的日子,你倒是好福气,虽是妾室,但他能一心一意的待你,不似我这般,万人敬仰的护国公夫人又能如何,还不是没有了,被人像是狗一样的踢开。” 桓蘅看着她,似乎不想听她说些疯疯癫癫的话,只用冰冷的声音问道,“那日你说的青家的事情还未说完,今日你便说出来。。” 冯夫人斜睨着她,只呵呵的笑着,“怎么,你想知道那青鸢的事情?果然除了你父亲,你们青家的人还都是痴情的种子啊。只是我告诉你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再说你父亲做的亏心事,难道你这个对他马首是瞻的儿子会不知晓这件事?” 桓蘅皱眉,似乎不想在跟她周旋下去了,只是冷冽的目光看着她,“你父亲听闻你在府邸被休竟病重了,如今府邸里竟连看病的银钱也没有了,老大统领可怜戎马一生,竟连这样的病痛也好挨不过去了。” 刹那间冯夫人变了脸色,只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竟似厉鬼一样,嘴里还咒骂着无情的护国公。 “只要你将那日未曾说完的话说出来,我便差人送一千两去,便是不能救你父亲的性命,亦会让他风风光光的下葬,留下他最后的颜面。” 冯夫人知晓桓蘅,他虽然深不可测的样子,但他答应下来的事情,却从不曾有食言的,然后她才瞧了一眼绛墨,这才没有顾忌的将那日的话说了出来。 “我不过是想说,我们冯家在他搬倒青家的时候,可是犬马之劳,青家有没有做那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可我父亲还是冒着大罪,替他将青家给拉了下来,如今他不念及我们的半点好处了。”冯夫人说完便笑了起来,最后竟是满脸的泪痕,“好生无情的一个人。” 绛墨其实早已相信了一切,但她在冯夫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如刀割,胸口撕心裂肺的疼。 她只看着那模样疯癫的冯夫人,只觉得自己竟比她还要可怜几分。 绛墨慢慢的转身,什么也不说,只是往院子外面走,直到踏过了大门,亦不知走了多少的雕梁画柱,悬着的红灯笼,她的胳膊才被人攥住,便再也无法往前走一步了。 她慢慢的回眸,眼中没有泪,“你现在觉得我一定十分的可怜罢,竟然爱上了仇人的儿子,可怜我这一生只爱过两个人,今日还要跟其中一个成亲,真是可笑,若是我父亲见了一定会骂我不孝罢。” 她的眼中连最后一丝的生机也散去了,桓蘅看着她的眸子,隐隐的有些担忧,“回我身边罢,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你爱着阿怏也没有关系,只要我爱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绛墨抬头看着他,伸出冰冷的手去慢慢的触碰他的脸颊,“桓哥哥,原来你竟与我一样的可怜,原来这老天爷竟这样的不长眼,竟这样的折磨咱们。” “跟我走。”桓怏伸出自己的手,死死的攥住她的,“我带你离开这里,以后也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 “伤害?”绛墨的唇角微微的勾起,却是一个惨淡而凄楚的微笑,“桓哥哥,你早知道这件事,却偏生的在今日离开,难道不是为了折磨我,你知道我多么爱他的,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 桓蘅的声音里也带着沙哑,好似在极力的隐忍者心底的伤痛,“只要今日离开,你与他便再无任何的可能,你难道不想瞧瞧堂堂正正的护国公嫡孙,被一个妾室悔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绛墨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瞧着天色,已经那一排排潋滟的红灯笼,“我该回去了,这样久了,丫鬟们找不到我亦不知要多么心急了。” 桓蘅却并未阻拦,只是目光凝重的看着他,“我会一直等在府邸的西北门,相信你会出来找我的绛墨,我也会一直等到你出来,然后带着你离开这里。” 绛墨并未说话,眼底也没有任何的情愫,只是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逃婚 绛墨不知道如何回到桓怏的屋子里的,只瞧着丫鬟们已经摆放好了龙凤烛,如意糕,吉祥果,那上面贴着用红纸剪成的“喜”字。 她从新坐回到那大红的鸳鸯帐后面,只是眼底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欣喜,除了死寂便是无尽的绝望。 此时却见梵音从外面走来,额头上还带着一丝的细汗,见了绛墨,似重重的松了口气,只喘着粗气道,“您这是去了哪里,一会子还要带您去前厅行叩拜之礼,奴婢将整个府邸都找遍了,您适才去了哪里?” 绛墨只是用手指拨弄着那鸳鸯帐上的流苏坠子,好似根本没有听见梵音的话。 然而梵音却没有理会她,只从那托盘统领那叠的整整齐齐的盖头拿过来,正想要往绛墨的头上盖,却发现绛墨那描好的黛眉竟掉了大半,便只得撂下手里的盖头,去妆台前拿了一盒黛粉来。 就在这时,却见一阵脚步声,却是一个一身红衣的人影猛地蹿了进来,直奔着床榻而来,不是旁人,却正是桓怏。 因为他不能穿喜服,但他却只得找了一样暗红色的衣衫来,也不算是逾越了规矩。 他身上却是刺鼻的酒味,他在前厅一直被人缠着,竟无法脱身,还不容易得了空闲,这才飞奔而来,只迫不及待的想要瞧见她,竟什么规矩礼数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绛墨看见了他,眼珠终于转了转,但一身嫁衣的她,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欢喜。 桓怏将她的眉眼细细的瞧了一遍,连声音里都带着无尽的欢喜,“往樱花国少爷瞧着那些女子画这样浓艳的妆只觉得万般的令人作呕,今日瞧着你竟是这样的好看。” 听到他的话,绛墨乌沉沉的眼珠终于转了转。 桓怏这才瞧见她的黛眉已经乱了,忙接过梵音手里的粉黛,然后吩咐梵音出去候着,这才笑着道,“本少爷从未替人画过眉,你倒是头一个,亦不知是你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若是往日她一定会出言讥讽他一番,但今日却只是呆滞的表情,眼里却是漆黑的一片。 许是桓怏心里有太多的欢喜,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绛墨此时的神色有多么的不对,只要他仔细的瞧,便会发觉的。 桓怏捏起一块黛墨往她的秀眉上描画去,他离着她很近,那夹杂着酒气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似乎能让她冰冷的脸颊灼烧了一般。 他在笔墨上的造诣可不浅,便是再绝色倾城的美人都能被他画的栩栩如生,然而他偏生的画不好她的秀眉。 而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忙低了低眼睛,笑道,“好生不害臊的丫头,竟这样盯着本少爷瞧。以后便是你的夫君了,便让你看个够……” 然而绛墨还未等他说完,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藏匿着的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她伸出两只胳膊死死的环住他的脖颈,一双冰冷的唇覆上了他滚烫的唇。 她从未这样主动过,刹那间桓怏的眼底满是狂喜,他也回吻着她的唇瓣,刹那间只感觉唇齿间有一股腥甜,他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自己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竟是她的唇破了。 他正想放开她查看,可不料她的胳膊还死死的环住他的脖颈。 桓怏原本就醉着,意乱情迷之下,手指慢慢的滑向了她喜服上的盘扣,而却在最后的一刹那,却听见外面传来的梵音的声音。 “小公子,老爷叫您过去呢。”梵音的声音很急,却也不敢进屋内,只站在窗户后喊着,“这会子要行礼了,姑娘还得收拾收拾呢。” 这一声猛地惊醒了屋内的两个人,绛墨旋即放开了他,那张小脸越发的惨白,恍惚的神色里,带着哀痛。 桓怏的目光却落在她的唇畔上,却见那嫣红的口脂已经没有了,而她的唇角破了一块,流出来的血染遍了她的唇,竟比那口脂还要潋滟,带着异样的凄美。 “别急,今晚便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了。”他似笑非笑的说着,只想着两个人皆动了情,一时间脸色显得有些怪异。 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在她那描了一半的眉上,这才想要捏起那黛墨来,继续描画。 许是他心内太急,竟一些在画的偏了,不由得唇角勾起,正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脖颈处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绛墨那双隐晦不明的眼睛一直瞧着他。 这把匕首原是桓怏素日里佩戴着的,只因为今日成亲,便拿下来搁在床榻上,竟不知何时被绛墨给拿来了。 即便是匕首架在脖子上,桓怏的脸上却还是笑意,“别闹了,本少爷正忙着呢。” 绛墨的声音暗哑,“你为何不信我真的会杀了你?” “那你杀了便是了。”桓怏只玩闹似的将自己的脖颈往那匕首前蹭了蹭,那锋利的刀刃几乎是紧紧的贴着他的喉管滑过。 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原来她还是下不去手杀了他。 桓怏这才将她手里的匕首接过来,从新插入到刀鞘里,“别乱动这样的东西,若是伤到了自己可怎么办?” 而此时梵音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公子快走罢,老爷又叫人来催呢,只说让您尽快过去敬酒呢。” 桓怏这才瞧着那置放在一旁的盖头,一把扯过来,一边瞧着绛墨那被一画的扭扭曲曲的眉,失声笑道,“反正除了本少爷也不会有人瞧见了,等一会子咱们掀完盖头之后,本少爷再给你画。” 说完他便将那盖头替她盖上了,而就在那暗红色的红绸遮挡住她的眼睛,就在她瞧着他的最后一眼的时候,一行泪珠顺着她的眼眶滚瓜似的落了下来。 桓怏瞧的清清楚楚,但盖头已经盖上了,未行礼便揭开已是不吉利,只能满脸无奈的将自己的帕子给她,“快擦擦泪,本少爷要走了,你这蠢物,没想到嫁给本少爷都能欢喜的哭了。” 她的眼前被遮挡住,却看不见他离开的身影,只是过了良久,才是梵音的声音传来,“走罢,奴婢带您去前院,众人都等着观礼呢。” 绛墨低沉的声音从盖头下面传来,“去沏碗枫露茶过来,我润一润嗓子便去。” 素来桓怏屋子里端茶递水的事情都是梵音去做的,从不假手旁人,梵音只得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了绛墨一个人了。 她慢慢的揭开自己的盖头,然后又是那一身嫁衣,最后离开了那遍布喜字的屋子里。 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了,府邸的丫鬟们已经将廊下的红灯笼点着了,一排排的,竟似直通碧霄宝殿似的,没有尽头,只将府内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绛墨出了院门之后,便直奔着西北角的小门而去,这原是采办东西的时候用的,也不过早晨的时候开半个时辰而已,而现在却敞开着。 而门前的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只瞧着便只觉凄凉,而桓蘅就站在那里,亦不知站了多久,身上的白衣上落了几片花瓣。 听见了动静,他慢慢的转身,俊美无俦的脸上多了一抹的笑意,漆黑的眼睛里映衬着她纤弱的身影。 “走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好似早就预料到她会过来一般。 踏出府邸的一刹那,绛墨还是忍不住瞧了一眼那威赫赫的护国公府,只要她一离开,那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停下脚步之后,走到她身边的桓蘅也听了下来,声音里带着温柔,“青鸢妹妹,你可后悔了?” 一句“青鸢”将她心底最后的不舍给撕扯掉了,是啊,她不能嫁给仇人之子,否则他愧对自己的父母双亲,还有那些亲人。 门外早已有马车候在了那里,绛墨踩着凳子便上了马车,只坐在里面,漆黑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情愫,只是怔怔的,也不言语,甚至连呼吸都是那样的弱。 桓蘅坐在了她的身边,见她如此的模样,眼底漫过一丝的担忧,但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妒意。 他至爱之人竟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的丢魂失魄,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马车转了一圈便上了主街,绛墨不知要去哪里,却也不问,只是撩开马车的帘子,往外面瞧着。 就在经过护国公府的正门的时候,却见府门处挂着数不尽的红灯笼,几乎照亮了整条街,便是不远处的皇宫,也没有这般的热闹繁华。 绛墨还是一眼便瞧见了正门处的桓怏,他正站在护国公的身边,正在恭迎的不知是哪个王爷或是郡王之类的皇亲贵胄,一身暗红的他在人群中格外的出挑,只一眼她便寻到了他的身影。 而就在这时,却见梵音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在桓怏身边说了什么,桓怏刹那间变了脸色,只将那些亲贵大臣,皇亲贵胄的丢在一旁,只匆匆忙忙的往府邸里跑去了。 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却紧紧的握住的绛墨的手,旋即那帘子落了下来,将外面的一切都遮挡住了。 伴随着车轱辘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那马车竟出了城,亦不知要去哪里,只隐隐的听见风刮过白杨,发出呜咽的声音,竟似鬼哭狼嚎一般,只让人毛骨悚然。 绛墨却不问,而桓蘅却并不说,直到马车停下来,外面隐隐的传来车夫的声音,“二公子,到了。” 她这才从马车上下来,瞧着竟是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只隐隐的有一个坟,却并未竖墓碑,亦不知葬的究竟是何人。 绛墨的心里一下子便明白了几分,她转身看着桓蘅,一双流波似的眸子里带着泪意,“这是谁的坟墓?” “是你父母双亲的,当初我偷梁换柱,将他们换到了这里来,只可惜他们身上还背负着骂名,连墓碑也不能立。”桓蘅瞧着她,“很快我就能替他们翻案,还整个尚书府一个清白。” 绛墨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却还是“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墓碑前面,不断的磕着响头。 一个接一个的,几乎不断,连她的额头也被磕破了,而她却半点感觉也没有。 “你要做什么,停下来。”桓蘅一下子扯住了她的肩膀,不让他再叩拜了,“你父母见了你如此,只怕会伤心的。” 一滴滴的泪滚落,连她的声音中也带着无尽的颤抖,“不,我的父母不会原谅我这个不孝女儿的,我愧对他们,便是磕死在这里也是我的报应。” 桓蘅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她额头上的留下来的血,落在他的白衣上,“别怕,青鸢妹妹,以后你只要陪在我身边,我会将一切都捧过来给你,无论你要什么。” 一阵阵冷风穿过树梢,天上乌沉沉的云将一切都遮住了,连那清寂的月辉也一并的遮住了,刹那间她的眼前一片漆黑,闹了这样久,她羸弱的身子自然受不住,竟一下子晕倒在这里。 绛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那刺眼的光顺着窗棱照进来,落在她的眼中,她只感觉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她才睁开眸子,却感觉屋内还有人,只瞧了一眼,却是桓蘅正坐在屋内的木桌前,用手撑着额头,竟已经睡着了,只是他的眉宇紧蹙,连睡梦中亦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她推开被子,正要起来,但那细细的声音还是惊醒了睡梦中的桓蘅,他走了过来,眼底却早已恢复了清明,“你醒了?” 绛墨点了点头,却感觉自己的额头上一阵火烧似的疼痛,忙拿过身边的镜子来,细细的一瞧,却见自己额头上竟有一片的红,正是她昨日在坟前磕的。 只是磕破了皮,只养养就好了,又用刘海当着,若不仔细的瞧,竟也瞧不出什么的。 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两道扭扭曲曲的黛眉上,这是那个人给他画上的,他还说等洞房花烛的时候,再重新替她画。 “这是哪里?”绛墨将那镜子放在一旁,只隐隐听着外面好似十分的热闹。 “不过是一家客栈而已,上京中我的几处宅院父亲是知晓的,只怕已经被搜查了无数次了,咱们只能在这里躲避着,今晚我安排你出城,以后我会将你接过来。”桓蘅倒了一杯茶过来,并未递给她,反倒掀开盖子,亲自侍奉她喝。 绛墨只喝了一口,随是极好的茶,但喝在她的口中却是又苦又涩的,半点的好处也没有。 “我为什么要出城去躲藏,不过是不想嫁到护国公府去而已,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绛墨的唇角勾起,却是一阵冷然,“我一会便要回护国公府去,有些事情得早些做了断才是。” “也好。”桓蘅淡淡的笑了笑。“我带你回去。” 绛墨却还是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件事只能将你也拖下水,只当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根本不知情而已。绛墨不是还有父母双亲吗,以后能替她孝顺父母,便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桓蘅并未说什么,只是温言道,“好,你想做什么都成。” 她还是草草的洗了一把脸,将那扭扭歪歪的眉给擦去了,然后这才下了楼。 楼下却是喝茶吃酒的地方,却见屋内已经坐满了人,明明是早晨,却早已有人喝的酩酊大醉,在那里议论纷纷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桓小公子纳妾,那小妾竟跑了。”其中一个醉汉喝了一口酒,又接着道,“听说那丫头原本就是青楼里的,只听人说是跟着自己的情郎私奔了。” “听说那桓小公子生的样貌极好,又是护国公的嫡孙,以后是要承袭护国公的位置的,这小妾眼光也忒高了,竟也瞧不上。” 绛墨眼底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想着尽快从这些醉醺醺的人中走过去,省的在听那些聒噪的话。 “可不是,如今桓小公子成了上京人的笑柄了,以后为官做宰的,也得成了他的污点,只凭借着这件事,亦是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了。” 绛墨还是从那些醉汉之中走了出来,桓蘅派来的小厮小厮和轿子已经候在了那里,绛墨并未上去,反倒是一直走到了护国公去。 护国公府里昨日的灯笼还挂着那里,并没有人将它们摘下来,而府内却是乱糟糟的,无数的小厮飞奔着进出,绛墨知晓,这都是去寻她的。 绛墨才站在门口,跟守门的侍卫说了自己的身份,那侍卫便是满脸的吃惊,只赶紧进府去通禀去了。 还未等一盏茶的工夫,却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从门内跑了出来,还未等绛墨看的仔细,那人已经将她紧紧的搂住了怀里。 却是桓怏那暗哑的声音传来,“你昨夜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本少爷究竟有多么的担忧?!” 绛墨的身子僵硬的跟木头似的,只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便放开了她,只是一双夹杂着血丝的眼睛,一直落在绛墨的脸上。 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桓怏,却见他那身暗红色的衣衫上满是泥污,连他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也满是灰尘,发鬓松散,竟似整夜未曾休息片刻。 “我不过是出去逛了逛,不想成亲了而已。”绛墨声音很淡,却如同匕首一样狠狠的戳在了他的胸口。 就在他听见她说不想成亲的时候,眼底刹那间全是怒意,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但她却猛地想起了那天被他伤害之后的绛墨,那凄楚的模样几乎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魇,他曾经说过不会再伤害她半分的。 “你是不是不喜欢昨天的日子?”他笑着说,“这有什么的,本少爷也觉得那些人选的日子不好,你喜欢那一日,咱们便哪一日成婚好不好?” 绛墨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不是因为这些……”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桓怏给打断了,他好似十分害怕她接下来会说的话一般,好似他早已预料到什么似的。 “那莫不是你走丢了,你这傻子,竟丢了一夜。”他满脸的笑,即便那笑里藏着无尽的痛楚,“没事,谁叫你蠢笨呢,本少爷便原谅你这一遭,如何?” 绛墨见他如此的模样,剜心思的疼,却只是摇头,“咱们原本就是错,以后咱们便各不相干罢。” 桓怏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依旧满脸的笑意,“那就是不想当小妾?没关系的,本少爷这就带你去见祖父,无论如何本少爷便让你当正妻,如何?” 绛墨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桓怏,显然他已经要疯了似的,她终于戳破了他最后一丝的幻想,“绛墨以为自己爱慕您,没想到昨日才想的清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半分。” 桓怏眼底渐渐的一片死寂,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那攥着她肩膀的手还在不断的颤抖着,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痛楚。 “你说过你爱本少爷的,怎么可能变的这样的快?”一个人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那你回来做什么?” 绛墨看着他,“自然是来拿我留在护国公府的一些东西的。”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却见府邸内又是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为首的却是满脸怒气的护国公,他的眼底俨然已经有了杀意。 “来人,将这个下流忘本的贱人给我抓起来,即刻杖毙。”护国公冰冷的声音传来,然后瞧着身边的侍卫,“还不动手。” 桓怏切一把挡在了绛墨的面前,那上来抓绛墨的侍卫却被他给拦截下了,他慢慢的跪在了地上,看着自己的祖父,声音里却是恳求,“您今日就饶了她这一回罢,您杀了她,便是要了孙儿的性命,没有她,孙儿真的活不成了。” 护国公满脸的煞气,“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可知因为她丢了多大的脸面,以后老夫和你怎么抬起头来,还是早早的杀了她,以后老夫定会替你找上京里最好的姑娘。”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知晓她是青鸢 桓怏瞧了一眼身边的绛墨,用凝重的声音慢慢的道,“这一生除了她,孙儿再也不要旁人了。” 护国公在气急之下,竟怒道,“你与父亲一样,都折在女人的身上,这女人与你娘一样,都是不知好歹的,留着也不过是祸害而已。” 桓怏倒是第一次在自己的祖父嘴里听见自己母亲的事情,他小时候的时候母亲便生性薄凉,连他这个亲儿子也不喜欢,甚至说的上是厌恶。 只是他父亲死后,他的母亲没过多久也病故了,只是旁人说是母亲思念成疾,撒手人寰了,而桓怏知晓自己的母亲并不爱自己的父亲,甚至桓怏在她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恨意。 “您说什么,我娘怎么了?”桓怏从地上慢起来,满脸疑惑和震惊的看着护国公。 护国公这才知晓自己失言了,急火攻心之下瞧着桓怏,竟又气又急,竟一头昏倒在地上,刹那间整个府邸是人仰马翻,人人皆是满脸的惶恐。 桓怏既担心着自己的祖父,又不放心绛墨,却只得叫人将绛墨看守起来,这才去祖父的病榻前照料。 直到晚上的时候,护国公才幽幽的醒过来,丫鬟们已经掌了灯,昏黄的灯光照在护国公的脸上,连他鬓角的几缕白发也照的清清楚楚。 护国公转头看着床榻旁的桓怏,只想着自己身边只有这样不争气的一个嫡孙,只想着自己风风光光了一辈子,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祖父,是孙儿不孝。”桓怏看着祖父,只觉心如刀绞。 护国公脸色惨白,良久才伸出手,攥住桓怏的手,“若你还人老夫这个祖父,那就让那个女人离开,若是你想跟她一起走,那以后你便不再是我桓家的人了,亦不用再回来了。” 无尽的哀痛蔓延在桓怏的脸上,他看着自己的祖父,实在是狠不下心来,良久才慢慢的道,“好,孙儿这就将她赶出府邸去。”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直到门外,他看着外面候着的丫鬟们,皱眉问道,“二叔呢?” 丫鬟们瞧了瞧他的神色,这才慢慢的回话道,“二公子在府邸里忙着处理公务,现在还不得空闲呢。” 桓怏心里明白,哪里是不得空闲,只怕桓蘅连来瞧护国公一眼也不肯了。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廊下的琉璃灯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越发的显得孤寂和萧索。 等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却见几个小厮正守在门外,赖头也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姑娘还在屋子里呢,也不吵也不闹的,看来心里也后悔呢,您也等同她好生的说才是,莫要气恼。” 桓怏并未理会一直给绛墨说着好话的赖头,只是慢慢的进了屋内,却见绛墨正坐在窗户旁,夹杂着花香的风吹拂在她的脸颊上,那乌黑的发丝偶尔遮挡住她的眼帘。 听到了声音,绛墨慢慢的转过身,漆黑的眼底没有任何的波澜,“桓小公子,我可以走了吗?” 桓怏的声音暗哑,良久亦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慢慢的开口问道,“你不是说来收拾东西的吗?” 绛墨指了指身上的衣衫,淡淡的说,“这护国公府里没有什么是我的,倒是只有这件衣裳了,我穿走了便是是了。” 桓怏这才注意到她的身上竟穿着一件棉衣,竟是她入府的那日穿的,而头上半点的首饰也没有,一张小脸更是素净的跟清水杂面似的,果然同她刚入府的那一日一样。 只是初春的时候穿一身棉衣是多么的别扭,而她的额头上,却是隐隐的一层汗珠子。 桓怏的眼底却是一片水雾,暗淡的没有任何的光泽,他只是从柜子里将那钱匣子拿过来,递到了她的面前,“拿一些走罢,你一个姑娘家,以后拿着什么傍身。” 匣子打开,却是数不尽的银票和金银,“不必了,以后我自然是要嫁人的,自然有我的夫君来养我。” 屋内的烛火不断的跳动着,将他们的脸照的忽明忽暗,连他眼角的悲痛也照的清清楚楚了。 被她无情的话语给伤到的桓怏亦口不择言起来,只伸手从匣子里拿出一摞银票来,“咱们只当是一场生意,如今银货两讫,谁也不亏欠谁了。” 说完他竟将她的衣领扯开,将那一摞银票塞进她的肚兜里。 “也好。”绛墨将那银票拿出来,捏在手里,竟只觉得比烙铁还要烫,“那告辞了,还愿以后小公子平步青云,将来爵禄高登。” 桓怏扯了扯唇角,“借你吉言。” 绛墨这才转身离开,只是眼睛切不由得落在了那一身暗红色的嫁衣身上,那是她昨日脱下来的,还工工整整的摆放在那里。 ************* 一场春雨将护国公府洗刷的干干干净净,好似连素日的罪孽也一并消除了,那些满地的落英已被丫鬟们扫去,细柳上的嫩枝也不断的抽着新芽。 护国公自从那日在府邸昏过去之后,便接连病了数日之久,朝堂上的事情更是乱了套,而桓蘅却接过了父亲身上的担子,将朝堂上的事情管理的井井有条,顿时人人称赞。 今日桓蘅才下了朝,来朝服还未换,便来到了护国公的院子里,却见卫姨娘正侍奉在护国公的床榻旁,见他进来了,忙起身站在一旁。 护国公正闭着眼睛,听见了动静这才慢慢的睁开了,见是桓蘅,眼底隐隐的已有不悦,“你还知道来看老夫,听说你在朝堂上厉害的很,连文家的人都要忍让你三分,看来这些年你也没有白白的讨好皇上啊。” 护国公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可桓蘅却似没有听见似的,脸上只是温和的笑。 “皇上说父亲既然病着,那便要好生的休息,如今父亲老了,您的位置是得该让一让了。”桓蘅恭恭敬敬的说着,若是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只以为是父慈子孝的一对父子呢。 “滚。”护国公勃然大怒,想要站起身来,但只是在床榻上挣扎着,然后不断的咳嗽着。 桓蘅的声音已经平和,只是那眼底却是无尽的冷然,“儿子日今日过来亦是有事情要告知父亲的,您的夫人昨日上吊自尽了,您虽在病痛中,也应该知晓这件事。其实您应该庆幸,您想要隐藏着的秘密她不会再说出去了。” 护国公脸色煞白,但他知晓冯帘是多么争强好胜的人,又是那样的年纪,断然不会寻死,他直视着桓蘅,“这件事是你做的对不对。” 桓蘅并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和顺从,“自然是我动的手,父亲这样狠心的人,不会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伤心了罢,您已经给她休书了,她现在跟您也不算是夫妻了,所以儿子只命人将她用草席子一卷,扔在乱坟岗里去了。” 护国公眼睛血红,“你这不孝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反了不成?” 桓怏慢悠悠的道,“父亲派人追杀我的时候,咱们便不是父子了。” 听到这话,护国公急火攻心之下猛地咳嗽起来,适才喝的药也一并的吐了出来,卫姨娘忙拿过痰盂来接,然后端了一杯茶水过来让他漱口。 护国公这才想到了卫姨娘,“出去候着,今日的事情不能向旁人提及。” 卫姨娘刚要出去,桓蘅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脸颊上,然后看着护国公道,“父亲还不知晓吧,她早已是我的人了,只是儿子尽孝心,让她一直留在您的身边。” 卫姨娘吓得脸色大变,顿时满脸的惨白,只躲在桓蘅的怀里,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护国公自从自己的原配夫人死了之后,虽娶了冯夫人,但也不过是为了拉拢冯家而已,但这个卫姨娘生的明媚娇艳,也十分的讨他的欢心,也难免有了些情分。 “不知廉耻,你这畜生。”护国公气的面目几乎扭曲,“果然是贱婢的儿子,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曾骂过桓蘅无数次贱婢之子,素日里他都是听着,而今日听了之后便越发畅快的笑了起来,“不知廉耻?那还不是父亲教我的?您当初还不是宠幸了我母亲,明明知道她的您至爱之人的丫鬟,难道说那晚您真的喝醉了,可那晚您究竟喝了多少,您自己清楚的很。” 护国公只爱那一个女子,但那女子自从生了他的长子之后,容貌渐渐的衰败,毕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何能甘心只守着那一个女人,还是有一日佯装醉酒,宠幸了她身边生的美艳的丫头。 而护国公夫人知晓这件事之后,更是气的寻死觅活,而护国公为了讨好自己的夫人,竟一口咬定是这个丫鬟想要攀高枝,竟将所有的过错全部推倒一个丫鬟身上。 那些不堪的往事被再次的提及,护国公的青筋暴突,只死死的盯着桓蘅和她怀里的卫姨娘,一双凄厉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 桓蘅已经想要和护国公彻彻底底的撕破脸皮了,这对父子之间连最后的和善也没有了,除了对彼此的嫉恨。 卫姨娘看着桓蘅,却见他虽然笑着,但他却如同阴司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煞恶鬼,只瞧着便只觉得背后发凉,一阵毛骨悚然。 桓蘅伸手捏着卫姨娘的下颚,脸上却满是讥讽的笑,“告诉他,你究竟是什么出身,只怕父亲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卫姨娘看着此时的桓蘅,吓得连呼吸也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不过是瓜州知府里的丫鬟,我的母亲是府邸的奴婢,父亲也不过是个管家而已。” 桓蘅将她送到护国公身边的时候,亦是安排了个极好的身份,一个落魄的富家千金,即便是要娶妾,护国公也不会挑那些下贱之人。 桓蘅的眼底带着无尽的嘲弄,“没想到父亲最厌恶的便是丫鬟,没想到却娶了一个丫鬟为妾,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护国公怒道,“老夫要杀了你们。” 桓蘅却笑着,“父亲如今在府邸里养病,我想着那些拥护着您的那些人自然心里担忧的很,我每人给他们送去了万两黄金,让他们不必担忧,也不必来府上打扰您休息。” 护国公知晓桓蘅这时彻彻底底的将自己困在了这里,没想到自己竟败到了自己的儿子手里,只后悔当初没有彻彻底底的杀了他,才酿成了今日的祸端来。 “阿怏这些时日每日只会在府邸里宿醉,也实在不争气的很,儿子也一心记挂着,正想替他找一份差事,听说皇陵少一个监工,让阿怏过去,如何?”桓蘅淡淡的开口。 谁不知晓,但凡修皇陵之人,一旦完工了,自然会成为墓穴中的陪葬之人,护国公听见果然脸色大变,“你不能动他。” 桓蘅看着父亲眼底的慌乱,良久才冷冷的笑着,“果然父亲最疼的便是他了,只要您不轻举妄动,儿子保证他也会安然无恙的。” 说完他看着身边的卫姨娘,手指慢慢的拂向白皙的脸颊,“替我好生的照顾父亲。” 卫姨娘从未与他这样的亲昵过,即便护国公还在一旁,她还是脸颊绯红,宛若情窦初开的女子,“是。” 桓蘅这才从护国公的屋子里出来,瞧着外面遍地的落英,偶尔在笼中扑腾的鸟儿,只瞧着便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桓蘅一身的白衣,但身上却满是冷冽,连那翩跹在他身边的蝴蝶,也飞走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不才走了过来,那日被行刺之后,不才身上只中了一箭,养了几日便能走了。 他见了桓蘅如此的模样,也是一惊,低头恭恭敬敬的道,“听说绛墨姑娘会去之后便一直病着,您可要去瞧瞧?” 这几日桓蘅忙朝堂上的事情,已经是脚不沾地了,但听见了这话,他还是慢慢的皱了皱眉,“备马车。” ************* 绛墨自从那日从从护国公府离开之后,便回了她父母的宅院里,那日的茅草屋被她给烧了一大半,自然不能再住人了。她的父亲便在京中找了一处院落,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收拾好搬进去,绛墨便也回去了。 一家子的人见绛墨回来了,也是满脸的震惊,他们只一心想着攀附上了护国公府,没想到今日竟落了空,不由得大失所望。 他们只以为是绛墨被桓怏抛弃了,但绛墨逃婚的事情已经在府邸里传的沸沸扬扬了,这让他们不由得震惊起来,但也不敢询问。 而绛墨回来那日身上竟穿着棉衣,更是浑身滚烫,接连病了几日,即便她的父亲找来了大夫,一碗一碗的汤药灌了下去,却还是病的厉害,根本没有半点的起色。 一家子正在为绛墨的病情担忧着,却见宅院外面停下可一辆精致的马车,然后一个小厮从里面下来了,然后却是一个白衣之人。 那绛痕正在院子里给牡丹浇水,却见两个人进来了,忙问道,“你们是何人?” 赖头瞧着这女子,竟与绛墨有几分的相似,而旋即又有一对夫妇走了出来,只怕是绛墨的双亲了。 还不等赖头说话,他身后的桓蘅已经淡淡的开口了,“绛墨在哪里?” 绛墨的父亲见人冷不丁的询问自己的女儿,忙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见我女儿?” 赖头见这对夫妇没有什么见识,生怕冲撞了桓蘅,“这是御史大人,还不快带大人去瞧瞧姑娘。” 他此话一出,几个人顿时变了脸色,他们早知桓怏有个二叔,乃是当朝的御史,极得皇上的宠信,没想到今日竟看见了,却见这身竟是浑身的冷冽,尤其一双眼睛似乎能将一切洞察一般,根本不似传闻中那般,温柔可亲,神诋似的人物。 很快桓蘅便被迎进了屋子里,他才一进屋便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却见屋内纱帐后面,隐隐的躺着一个羸弱的女子。 那绛痕看见了他眼底的担忧,只越发的妒忌起来,没想到她那个唯唯诺诺的姐姐竟这样勾三搭四的,这样的人也能为她牵肠挂肚的,便只觉得万般的嫉恨起来。 “这时我姐姐的屋子,您不能进。”她挡住了桓蘅的面前,一副保护姐姐的架势。 桓蘅只瞧了她一眼,眼底一抹杀意顿现,可只是那一眼,却让她四肢百骸俱冷,几乎险些摔倒在地上。 桓蘅这才让众人都退下了,慢慢的走到了床榻旁,却见绛墨躺在柔软的枕褥中,汗水已经将她的刘海给濡湿了,一双眸子更是死死的闭着,脸上却是无尽的痛楚。 “青鸢妹妹。”他慢慢的拉着她的手,淡淡的说,“离开他你就这样的伤心吗?” 一滴滴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慢慢的滚落,她声音暗哑,“我爱他,我真的很爱他,可是为什么,老天爷竟要这样的待我。” 在她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微微的一僵,脸上顿时一阵杀意四起,“不,你只能爱我,青鸢妹妹,便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处。” *********** 护国公府内,自从那日绛墨离开之后,竟好似将桓怏的三魂七魄也一并带走了似的,他整日在书房里,也不瞧书,只不断的喝酒。 直到喝的酩酊大醉,他便开始画,每一张皆是绛墨,她欢喜时候的模样,生气时候的模样,每一幅都是栩栩如生,好似能翩然从画中出来一般。 这些时日护国公还病着,众人也不敢去回话,只得任由着他一日日的胡闹,只将梵音之人急的只每日以泪洗面。 这日桓蘅起来,又是整夜的宿醉,便又在桌案上拿着笔墨画,却听丫鬟们来禀告,只说有人来拜访,只说能解开他的心结。 桓怏并未在意,也不想理会究竟是谁想要见他,只让丫鬟们打发那人离开,但很快丫鬟们又回来了,却回话道,“那人说,他能告诉您关于青鸢姑娘的一切。” 桓怏许久未曾听见这个名字了,不由得一愣,只跌坐在椅子上,满脸的颓然之意竟再无往日的半点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他进来,本少爷倒要瞧瞧,他能告诉我什么。” 果然没有多久,却见丫鬟们领着一个中年的男子进来,他只瞧着十分的面熟,竟不知在哪里见过,只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细细的看着,“你究竟是谁?” “我是当初青尚书府的门客,想必桓小公子见过几面。”他的声音里夹着恭敬,“当初青鸢并没有死,当初在那寺庙,是我救了她,而且我换了一张脸给她,她现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刹那间桓怏的酒水醒了一半,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发冠落地,满头乌黑的发披散开来,却浑然不顾及自己究竟有多么的狼狈,只一下冲了上来,死死的攥住那男人的衣衫,“那她究竟在哪里?” “小公子当真是糊涂了,那绛墨在您的身边那样的久,您都没有发现她有很多地方像极了青鸢吗?”那男人笑着,看着桓怏,“小公子许是离着她太近了,有些真相也被掩盖了下去了。” 刹那间如同被雷劈中了似的,桓怏这才猛地想起来,竟有无数次,他觉得那女人像极了青鸢的,但他只以为自己思念成疾,竟觉得任何人是身上都有青鸢的眉眼。 一桩桩的事情想在一起,即便多么令人感到诧异的事情,她还是相信了,而那个女人竟正是青鸢,其实他早该怀疑的,否则她说青鸢死因的时候,为什么眼底竟是有那么多的恨意。 “小公子如今大了,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您的母亲究竟是谁吗?”那人满脸凝重的看着他,“还有您母亲的死因,难道您也不想要查清楚吗?” 桓怏的酒意彻彻底的醒了,他原本就不是城府深的人,也不想这人告诉自己一切的目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做上门女婿 “我叫诸渊,而你的母亲却是我越泽的郡主,当初我与她一起奔赴上京,只想求得良主,所以我投靠了青家做门客,只想着复国大业,而你的母亲却也来到了上京。” 眼前的男人不过刚过了不惑之年,此时脸上却带着异样的苍老,好似人间所有的痛楚都被他给经历过一遍。 他慢慢的说出那些尘封了许久的往事来,他的母亲乃唤甄灼儿,这诸渊正是她的未婚的夫君,只可惜本应该受尽万般恩宠的郡主,因为国破家亡,竟漂泊在上京。 那时候青尚书一心思的要变法,而其中一条便要越泽复国,成为中原的附属小国,只因每年要派兵去镇守,实在是劳民伤财的很,青尚书瞧出了弊端,只铁了心的要变法,这倒是称了他的心意。。 所以诸渊便一门心思的投奔青尚书而去,那甄灼儿便在教坊里卖艺,弹得琵琶可谓名震上京,但她却一直以面纱覆脸,上京中的达官显贵,并未瞧见过她的真容。 可有一日那护国公的长子桓硕却无意间瞧见了她的面容,只惊若天人,即便那甄灼儿如何央求,他还是当夜要了那姑娘的身子。 桓硕乃是护国公的嫡子,世人皆知其人品贵重,乃是上京中人人称赞的人物,却不料竟做出这样荒诞无耻之事。 然而桓硕却并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只以为是贫家落魄之女,便安排给了护国公一个门生,那人是商贾出身,并没有什么背景,只收养了这甄灼儿为养女,然后将她嫁到了护国公府。 护国公自然不肯答应自己的嫡子竟娶这样一个女人进府,但拗不过和国公夫人的央求,只得答应了这件事。 桓怏刹那间便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母亲竟那样的冷漠,不管是待他还是自己的父亲。 “原来我这一生竟只是一个笑话。”一个人伤心欲绝也不过如此,他那样自负的一个人,却又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哪里能受得住这样接连的打击。 “后来你的父亲死了,你母亲想要离开护国公府。”那诸渊满脸的哀痛,“你祖父自然不肯,便命人将你的母亲关起来,竟活活的饿死了。” 桓怏浑身一震,这才想起来母亲死的时候身上瘦弱的只剩下了骨头,旁人都告诉他母亲是因为哀痛过度,茶饭不思,才香消玉殒的,而他那时候就清楚的知道,那般冷心的母亲,怎会对父亲思念成疾。 他的声音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镇定,“那你为什么要救下青鸢。” “因为这个女子定然会继承她父亲的志向,这变法之道只能寄托在这个女子身上了。”诸渊知晓绛墨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绝非碌碌无为之辈。 “原来如此,难怪她那样的恨我,竟是我的父亲和祖父害了她满门。”桓怏忽然想起成婚那日她脸上的表情,以及那放在他脖颈上的匕首了。 他还记得她那满是恨意的眼睛,可他一猜便知晓是那日有人告诉她,关于她家里人的死因了。而他更是一口咬定是桓蘅告诉她一切的,只为了阻止他们成亲。 “你外祖母还在人世,如今年事已高,你可愿意跟我会越泽瞧她一眼?”他口中的桓怏的外祖母便是越泽国的老王妃,虽然国破了,但那头衔还是有的,只是过的贫寒交迫,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能护住。 桓怏看着那诸渊,脸上却是一片青白,竟是毫无血色,“我娘都不认我这个儿子,我又哪里来的外祖母呢?你还是走罢,护国公这样肮脏的地方,呆的久了,只怕连走也难了。” 见他如此的模样,那诸渊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竟似变了模样,眼底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澄澈,只是看着那眉眼,竟越发的向他的父亲了。 “那你呢?”诸渊有些犹豫,却还是慢慢的问了出来。 “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了。”他笑了起来,带着几乎残忍的倔强,“我要去找她,哪怕她再恨我,我只想跟她在一起。” 诸渊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桓怏毕竟也是郡主的儿子,也是他的主子,这原是他应该叩拜的。 “相信小公子总有一日会央求着我带着您离开这非之地的。”诸渊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失望。 他在坊间亦是经常听闻桓怏的事情,知晓这个孩子天生成孤僻,认定的事情没有改变的,又偏生是个痴情的种子,却也不能再劝,只起身告辞了。 桓怏这几日都未曾踏出书房半步,才出了院子,只觉得那烈阳刺眼,眼前一阵花白,一阵眩晕过后才勉强的站稳了。 梵音见他出来了,忙急匆匆的也过来了,见他如此落魄的模样,竟是万般的心疼,“桓小公子,您去换一身衣衫罢,总得好生的收拾一下才行,老爷若是瞧见可您这幅模样,只怕保不准又是一顿闲气了。” 桓怏醉醺醺的往护国公的院子里走去,将梵音一个人丢在那里。 护国公病着,只是今日才勉强的能坐起身来,这些时日他一会筹谋着如何解决掉这个逆子,只暗暗的恨自己竟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在身边。 没想到它上来便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脖子,让护国公也栽了跟头。 他正在床榻上筹谋着,却见自己的屋门被推开,一抬眼却见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蓬头垢面的人进来。 护国公只以为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疯子,正要将他赶走,不成想竟瞧出这人竟是桓怏。 却见桓怏原本澄澈无暇的眼底,此时竟泛着无尽的恨意,像是一只要扑上来咬人的小兽,尤其那双血红的眼睛,只瞧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你瞧瞧你成了什么样子,快去镜子面前照照你那样子。”护国公又气又恨,病才好了一些,竟又觉得头昏脑涨的,几乎背过气去。 桓怏脸上一阵苍白,咬了咬牙,慢慢的道,“祖父当初为何要逼死我母亲,为何不能放她离开?” 护国公未曾想到他竟知晓了这件事,便只以为是桓蘅告诉他的,只得沉声道,“你父亲才没了,那女人便一心想要离开,这若是传出去,或者是改嫁,那岂不是玷污了护国公府的门楣,就算是为了你父亲的名声,她也必死无疑。” 桓怏不由得想起母亲屋子里挂着的那御赐的贞节牌坊,如今竟早已蒙上了不知几层的灰尘。 “原来如此,是啊,你们都是这样的人,我竟忘了。”桓怏扯了扯唇角,眼底却是一片的冰凉,“你们这些歹毒的人,害死了青家满门不算,一个强娶了我母亲,一个活活的逼死了她。” 护国公听到这话,只觉心中大恸,“歹毒?你可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你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我这一生从未这样的清醒过。”他死死的咬着牙,良久才慢慢的开口,却是字字诛心,“我早该知晓你们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这护国公府才是上京中最虚伪的地方,桓家的血里流着的便是罪孽。” 护国公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却从未被人这样的指责过,不由得心下震怒,抓起身边的拐杖便往桓怏的身上打去。 那灵寿木的拐杖极结实,一下子的打在桓怏的身上,只瞧着便让人胆战心惊,若不是护国公病着,手上没有多少的力气,只怕这会子桓怏这条小命都该了结在这里了。 然而一却并不闪躲,只咬着牙将一切痛楚都承担下来。 一下一下的打在桓怏的身上,护国公却疼在自己的心上,终于他还是停下了手,用拐杖敲着地面上的砖石,“孽障啊,老夫真是瞎了眼,竟白白的疼你了一场了。” “您既然打够了,那我便离开护国公府了,以后再也不是你们家里的人了。”桓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祖父的教养之恩德,今生无报答了。” 护国公知他去意已决,便如同挖了心肝去了一般,极怒和哀痛之下便冷然道,“老夫能养出你这么这畜生来,已经是愧对了列祖列宗,你给老夫滚。” 桓怏转身便走,竟没有半点的留恋。 等桓怏去了,护国公便栽倒在床上,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只满脸哀痛的道,“报应啊,都是报应啊,老夫这一生什么坏事没有做过,却终究难逃一个报应啊。” **************** 绛墨只躺在床榻上,身子一会热一会冷的,嘴里还不断的呓语,不知在胡乱的说些什么,只是眼角的泪珠从未断过,直到她将头下那杏子红绫的枕头用泪水给濡湿透彻了。 桓蘅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又命人将上京中最好的大夫请来,只诊治了一番,只说她的伤痛过度,又受了下凉气,远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心底郁结难愈,却只开了几剂温和些的药。 他亲自侍奉她喝完了汤药,果然她身上的滚热散去了大半,不过半个时辰便幽幽的转醒了。 绛墨才睁开眸子,只觉得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良久才认出坐在她床榻旁边的男人来。 “桓哥哥。”她的嗓子里似塞了沙子一般,十分的难受,说出来的话也粗粝难听。 “好些了吗?”桓怏见她醒了,忙从一旁的桌上端了一碗白粥过来,亲自喂给她吃。 绛墨只吃了两口便不肯再吃了,桓蘅见她的身子越发的单薄,便不由得有些心疼,却只能从枕边将她的帕子拿过来,替她擦拭着唇角。 而就在这时,他却发现了她枕边置放着的几张纸,却正是当初青尚书的变法之道。 桓蘅漆黑的眼中瞳仁终于微微的动了动,“很快你父亲梦寐以求的一切,你将会唾手可得。” 绛墨也知晓他究竟揣了多少的心思,但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朝堂上的事情我亦清楚几分,三方互相牵制着,但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还是小心一些才是。” 见她这样的关心自己,桓蘅的眼底多了一丝的柔意。 不过是草草的说了几句话的,绛墨已经累得很了,自己歪在床榻上,竟渐渐的睡过去了。 桓蘅看着她那张惨白的小脸,和紧紧蹙着的秀眉,不由得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还是低头,慢慢的吻住了她的额头,那眉宇这才慢慢的舒展开。 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不才的声音,桓蘅替绛墨慢慢的掖好被子,这才皱眉出来,却见不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了桓蘅,满脸着急的说,“二公子,出大事了。” 桓蘅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可是父亲想要找言官在朝上弹劾我?” 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桓蘅说的却如此的风轻云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这让不才也恢复了几分的镇定。 “正是这件事,听说已经有十位大臣要联名上书了,而且竟还商议着要敲响登闻鼓,让皇帝处理这件事。” 难怪不才这样的恐慌,这登闻鼓一敲,便要震动京师,先祖爷曾有规定,但凡敲响登闻鼓,皇帝必定要临朝听政。 桓怏良久才是一声冷笑,浑身尽是戾气,“看来他是要铁心置我于死地了,我原本还念着这点血脉,留着他一条性命的,如此也好,既然他彻底不认我这个儿子,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不才这才又想到了什么,忙接着说道,“二公子,适才小公子和老爷大吵了一架,现在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桓蘅微微的皱了皱眉,“不必理会他,去拿十万两的银票送到宫中,一定要交给刘焕,告诉他若能拦下这件事,以后本少爷便甘愿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只要他想杀谁,我绝不会拒绝。” 不才听到了这样的话,虽脸色有些怪异,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答应了下来。 那刘焕便是萧桀身边最得势的阉人,已经仰仗着皇帝的宠信自成一派,与文家在后宫中斗的你死我活,而那刘焕更是毒害嫔妃,连文皇后也不放在眼里。 朝中对刘焕这些作恶多端的内侍们早已骂的是不成样子,只恨不得生啖其肉,而桓蘅一直都是名声显赫,素有佳名的人,如今竟甘愿跟这些人为伍,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桓蘅似乎早已看出了他心中虽想,眼底却迸发出无尽的冷然,“这些年的趋炎附势我也已经受够了,那些机关算尽的大臣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来,说到底刘焕不过是个心软的人而已,如今还留着那些聒噪无用之人。” 不才听完他这些话,只觉得背后发凉,只瞧着昔日里温润如玉的桓蘅,竟变成了这样狠心决绝的人,若是他得了这天下,只怕更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了。 不才顺着门缝,隐隐的看见床榻上睡着的女子,却还是脱口问道,“那桓小公子呢,您怎么处置他呢?他毕竟也是您的侄子,您得给他留一条生路才是。” 他到底不是个冷心的人,那桓怏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晓桓怏虽性情顽劣,但亦是心地纯善之人,只是将他搅进这是非恩怨中来,终究是于心不忍了。 桓蘅的目光顺着门缝看见了床榻上的绛墨,眼底杀意顿现,“他必死无疑。” 瞧着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桓怏便将那绛墨说完父母叫了过来,只叫他们好生的照顾绛墨,这才坐着轿撵,直奔着宫中而去。 而绛墨的父亲和继母见连御史大人都亲自来瞧绛墨,便越发的欢喜起来,只打着自己心里的算盘。毕竟将女儿嫁给桓蘅远比徒有其表的桓怏更好。 她的继母正在给绛墨煮着汤药,外面却已经渐渐的阴沉了下来,不知不觉中,竟然下着昔细如牛毛似的雨,只落在青石板上,或是那花草上,竟无半点的声息。 绛痕却正在屋内绣着花,心底却生了幽情,那日见了桓怏,已经是万般的爱慕,只想着今生也一定要嫁给那样的人物,而今日见了桓蘅更觉得天外有天,没想到这桓二公子亦是如此的俊俏模样,而两个人却待绛墨又是那般的痴情,这让她如何不生出几分的嫉恨来。 论样貌她不比绛墨差半分,而绛墨与她相比又少了娇媚动人。 而就在这时,却见家里的门被人瞧着,即便是在雨夜里,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哐当,哐当……”每一声都砸的那样的用力,连屋内的纱窗都要震上一震。” 绛墨的父亲忙拿了一把油纸伞,跑到院子里将门打开,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满身是雨水的的人在死死的瞧着他。 他刚开始只以为是谁家逃犯的乞丐,却见他那身脏兮兮的衣料,竟似上等的绸缎,便不由得细细的看着。 “桓小公子?”绛墨的父亲一些在认出了桓怏来,只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却急忙问道,“您来有什么事情吗?” 桓怏漆黑的眼睛转了转也不知是醒着呢还是醉着,但他却慢慢的道,“本少爷是来你家做上门女婿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她要成亲 绛墨再次醒来已经是天亮了,她才睁开眸子,却隐隐听见外面沙沙的春雨声,隔着那纱窗,隐隐的感觉一阵湿漉漉的气息拂在脸颊上。 她感觉竟有人睡在她的身后,她单薄的身子不由得一颤,只觉得一双沉重的手搭在她腰际。 身后之人似乎察觉到她醒了,只慢慢的在她的耳边呢喃着,“青鸢。” 能这样唤她的也只有桓蘅,她刹那间变了脸色,没想到昨日桓蘅居然留在她的屋内,顿时心内一阵慌乱。 “桓哥哥……”她轻声的呢喃。 她忙转过头来,却正对上桓怏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几乎能将她吸进去一般。 他知晓她口中的桓哥哥是谁,不由得唇角紧抿,尽量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是啊,我便在这里。” 绛墨见是他顿时满脸的错愕,却见他头发披散着满头的发,棱角分明的脸上竟带着灰尘,而他身上竟还穿着大婚大日的那件暗红色的衣袍,只是那上面竟全是酒渍。 “你唤我什么?”绛墨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青鸢,诸渊已经将一切的事情告诉我了,我已经知晓你究竟是谁了。”桓怏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痛楚,将绛墨羸弱的身子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想着知晓她如何活下来的人也只有那个人了,没想到竟这样的出卖自己了。 “那你也知晓,我与你有多大的仇恨了吧。”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若是跟你在一起,我便愧对父母,以及尚书府的那些亲人。” 桓怏的眼底有着无尽的暗淡,良久终于慢慢的道,“我已经与他们毫无干系了,我今生今世只跟你在一起。” 绛墨慢慢的挣脱他的怀抱,然后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只觉得一阵阵的凉意,浑身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绛墨看着他,满脸的嘲弄和讥讽,“可你身上终究还流淌着桓家的血,若你真的要我原谅你,那你就将护国公给我杀了。” 桓怏眼底的希冀渐渐的散去了,良久才是一抹苦笑,“你知晓我做不到的。” “那便请桓小公子离开这里,我们家里窄小的很,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绛墨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然后脸色惨白的靠在软垫上。 桓怏的眼底里带着笑意,即若那洋装出来的笑伸手便能戳破,“你还不知道罢,我与你的父母已经商议好了,我给你做上门女婿,你放心我以后定然会好生的照顾你的,什么苦我都不怕。” 他说完竟再也不敢看绛墨的脸色,只从床榻上下来,往外面走去。 等桓怏离开之后,绛墨漆黑瞳仁中夹杂着无尽的痛楚,她告诉自己,他身上流淌着桓家的血,那都是她的仇人。 然而很快却见绛痕掀开竹帘子进来,一双杏核似的眼睛在绛墨的身上辗转了一番,忍不住的冷哼道,“瞧着你那样子,果然是狐媚子,竟将人家好端端的少爷勾当成那副模样,竟不知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为了你做那样的事情。” 绛墨皱了皱眉,只冷声的问道,“桓怏在做什么?” “做什么,你还是自己去瞧一瞧罢,他还真的把自己当做咱们家里的上门女婿了。”说完那绛痕满脸醋意的扫了她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绛墨披了一身衣衫,踩着鞋子,扶着桌椅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然而她才出了屋子,却见院子里有一个男人正劈着柴,待绛墨细细的看,却不由得满脸的惊诧,却见桓怏竟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衫,头上并未带着发冠,只用了一个木簪子,浑身的打扮竟像是普通的乡野村夫一般。 瞧着那衣衫,只怕是绛墨的父亲绛承朔的,只是桓怏这样生下来便娇生惯养的少爷,哪里穿过这些。 那赵氏也满脸讨好的站在他的身边,瞧着桓怏说道,“我的小少爷,还是给我罢,我们都是做惯了这些的粗人,您怎么能做这些呢?” 绛墨清楚的看见一滴滴的汗珠从桓怏的额头上滑落,然后慢慢的落到他的衣衫上,那麻布的灰衣上,洇出了一大片濡湿的痕迹。 她不忍再看,只慢慢的回到了屋子里,满脸的烦闷。 只是中午的时候,那赵氏难得殷勤的扶着她来到餐桌前。绛墨瞧见那餐桌上已经置放了几道菜色,瞧着倒是有几分的卖相,即便这几日绛墨一直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但却没有半点的胃口。 桓怏正坐在桌子前,即便一身的粗布衣衫,却隐约能瞧见他周身的气度,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绛墨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紧紧的挨着,但彼此却是沉默无言,竟好似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递上来一碗米饭,冲着她笑了笑,眼底竟带着几分的讨好之意,“这可都是我亲手烧的菜,你若是觉得哪里不好,明日便改了。” 绛墨找那正用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正要放在嘴里,听见饿了这样的话,漆黑的眼底顿时带了一丝的哀痛,但随即藏匿起来,她随即将筷子撂下。 “是不是不喜欢,这可是我第一次烧菜,你想要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烧。”桓怏的眼底似天上的星光,那样的璀璨皎洁。 绛墨害怕自己下一秒便会心软,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瞧着就恶心,能有什么胃口。” 她的余光瞥见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见上面隐隐的满是被烫出来的水泡,还有便是劈柴磨出来的血迹,只一眼便是触目惊心。 饭桌上的众人也是满脸的错愕,只想着这桓家的小公子纡尊降贵得来他们家里做牛做马的,这绛墨不但不领情,反倒这样的冷言冷语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还不快向桓小公子赔罪!”她的父亲吓得脸色苍白,只恨不得将绛墨绑起来,让他给桓怏磕头认错。 桓怏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伸手便要将满桌子的菜扫在地上,却还是忍住了心底的怒意。 绛墨回到屋子里之后,便一直沉闷的坐在床榻上,也不言语,而桓怏也似乎是累了,只让那赵氏腾出一间屋子来,他进去倒头就睡,竟也不知何时能醒过来。 那赵氏也一心要攀附上这样的高枝儿,便十分殷勤的来绛墨的屋子里侍奉她吃了药,但又知晓她已经性情大变,也不敢询问她的事情。 绛墨喝完那药,正要伸手拿起一颗果脯,却忽然抬起眸子,慢慢的道,“你去给我找个媒婆过来。” 那赵氏不知她又要做什么,但也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便带着一个穿红戴绿,满面脂粉的媒婆过来了。 绛墨靠在床榻上,瞧着那媒婆,眼底没有一丝的波澜,“我想要成亲,不管那人是何人,我都会嫁过去。” 那媒婆将绛墨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却见她病歪歪的模样在带着一抹我见犹怜,生的倒是十分的标致,便转了转那透着精明的眼珠,笑呵呵的道,“我这里啊,倒是有一桩好婚事,城北的肉铺钱老板前些日子刚死了老婆,正要娶个续弦,虽说他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但家里也有好几个肉铺子,保证让姑娘来日衣食无忧。” 那赵氏和绛痕在一旁听的是目瞪口呆,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绛墨竟放着公府少爷不嫁,竟要嫁给个屠户当续房。 那赵氏忙上来,拉着绛墨的手道,“好闺女,你这是病糊涂了不成,那桓小公子这样的痴心的一个人,你又何必这样的伤了他的心呢。” 绛墨眼底却是一片的冷然,“难道天下的男人除了桓家的,便再也没有旁人了吗,便是嫁猫嫁狗,我也不会嫁到他们护国公府去。” 那赵氏见绛墨眼角凌厉,只得急的满头的大汗,而她的女儿绛痕巴不得她的这个姐姐受罪。 她便在一旁央求自己的母亲道,“既然姐姐要如此,娘又何必阻拦呢,您想想看,姐姐嫁给到护国公府去,也不过是个小妾而已,那些富贵的公子哥们也不过是图着一时的新鲜罢了,三日五日的便会觉得厌烦了,只抛在脑后,将来还不是孤苦伶仃的一辈子,反倒还不如将姐姐嫁给那屠户。” 那媒婆也帮腔道,“可不是,别看人家是个屠户,但也是几辈子的家业,如今娶了填房,连聘礼也给五百两银子,而且那人又是个实诚的人,将来也定然少不得好处的。” 其实这媒婆也明白这钱老板是个狠心肠的人,以前娶的那些妻妾们亦是受不住他的折磨,死的死,跑的跑,如今上京里谁家也不敢将自己的女儿送过去了,若是她能促成这桩婚事,自然也少不得她无尽的好处了。 很快绛墨的父亲也过来了,听见女儿竟要嫁给这钱老板,开始也是不同意,但他偏生怕极了自己的赵氏,也只得同意了这门荒唐的婚事了。 而桓怏一直睡着,这里发生的事情他竟然全然不知。 绛墨脸色惨白,看着那媒婆,也不问她未来夫君的样貌,或是出身,甚至连命名也不知晓,只慢慢的道,“我明日便让他用八抬大轿来娶我,若是办不到,那我便寻别的家。” 那媒婆忙答应着,然后屁颠屁颠的走了,直接去那钱家送信去了。 而那钱老板听说是江南来的姑娘,只说是家里没钱,只得卖了女儿,只想着那样温柔之地生出来的女子,定然会让人心旷神怡的。而那媒婆又凭借着那三寸不烂之舌将绛墨夸得不成样子,那钱老板顿时应承了下来,只赶紧买了了嫁衣之物,送到了绛墨这里。 桓怏在府邸里这一睡,便是第二日临近晌午才醒来,这些时日他整日胡乱的喝酒,身子早已疲惫的不成样子,似乎只有才绛墨的身边,他才能睡得安稳一般。 等他起身,便去了绛墨的屋子里,只瞧着门上竟贴着几个喜字,不由得满脸的错愕,却不由得想起那日他与绛墨成亲的时候,亦是贴着的,桌子瞧着便觉得刺眼。 隔着纱窗,隐隐的瞧见屋内的妆台前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他便转身进去了屋内。 然而等桓怏在踏进屋内的一刹那便不由得愣住了,却见绛墨竟穿着一身的嫁衣,嫣红的唇,脸颊上亦是涂抹着胭脂,却正是艳过窗外的桃花。 只是不同于那日的暗红,此时却是满身的正红色,而头上的凤冠霞帔,随着窗外的风,发出簌簌的声音。 桓怏满脸的震惊,一时间竟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不曾醒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绛墨正在描着眉,听见了他的话,慢慢的转过头来,漆黑的眼底带着一丝的嘲讽,“我要出嫁了,难道桓小公子瞧不出来吗?” 桓怏一愣,却顿时满脸的欢喜,只以为她竟想着要重新嫁给自己,“好,咱们今日便成亲!” 绛墨扯了扯唇角,只是她无法描好自己的那两道秀眉,只得将粉黛放下,良久才是无奈的笑,“桓小公子糊涂了不成,我今日穿的可是正红,我马上便要嫁给旁人当正妻了,还我那个以后小公子另觅良人。” 桓怏刹那间心如刀割,满脸的惊骇,“你究竟要嫁给谁?” “去给人当填房,不过从甚名我也不知晓。”绛墨扯了扯唇角,“反正也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你是疯魔了不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桓怏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一巴掌给拍醒了,这样荒唐的事情她竟做得出来,“你要是真的想要作践自己,那便嫁给我。” 他说完伸手便要去脱绛墨身上的嫁衣,在他的眼里,只觉得那抹红,竟似尖刀利刃一般,狠狠的戳着他的心。 绛墨却猛地推开了他,“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的,一会子花轿便过来了,您还是回您的护国公府去,好生的当您的小少爷去。”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便远远的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只因这里的院子极小,那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而很快那绛墨的父亲便过来了,瞧着桓怏也在这里,便满脸愧疚的道,“小公子,您还是放手罢,绛墨这丫头福薄,不能嫁给您。” 桓怏眼底血红一片,他死死的拽着绛墨的胳膊,嘶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我为了你,连我的祖父都不要了,我为了你可以连性命也可以不要,我真的离不开你了,只求你留在我身边,让我活着罢。” 一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少爷,竟如此低三下气来求一个女子,旁人瞧见,谁不动容,而绛墨却死死的咬着牙,眼底却是一片的冰凉。 绛墨看着自己的父亲,“还不快拉着他,难道要耽搁了良辰不成?” 他父亲见绛墨眼底尽是戾气,便也不敢忤逆他的话,只得上前来抓着桓怏。桓怏虽拼命的挣扎着,但无奈绛墨的父亲毕竟做惯了粗活,浑身的力气,控制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桓怏,简直是绰绰有余。 绛墨伸手将她桌案上的盖头拿过来,一把盖在了自己的头上,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块布,竟好似千金重似的,竟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很快那赵氏便也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忙扶着绛墨从绛墨出来了。 走出了很远,绛墨依旧能听见桓怏那暴怒的声音传来,“回来,你给我回来。” 绛墨咬了咬牙,只任由着着氏将自己搀扶上的花轿,但每一步都似乎走在刀山中,却是刻骨铭心的疼。 很快花轿便被抬起来了,耳边那锣鼓声几乎将一切都掩盖住了,但桓怏的声音,却好似穿过了一切,在她的耳边不断的想起来。 ************** 护国公修养了几日,身子也大好了,今日却穿着整齐的坐在了书房里,连发鬓也梳的整整齐齐的,连那些白发也被藏匿起来,仿佛又恢复到往日的威赫赫的模样。 他一直在府邸里等着消息,而他要等着的人却一直没有过来,直到晌午,他才露出满心的焦急来。 而正在这时,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他忙撂下手里的卷册,才站起身来,却见们从外面推开,一身官袍的桓怏慢慢的进来了。 此时的桓蘅再也没有往日的温和,竟像是一只藏匿在草丛中的饿狼,连那眼神让人瞧着便只觉得毛骨悚然。 护国公满脸错愕,不由得问道,“怎么是你?” 桓蘅脸上带着冰冷,却慢慢的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一个折子来,准确无误的扔在了护国公的面前,“父亲等的人,只怕是皇上的人罢,只等着将我这个孽子捉拿了是吗?不过父亲要大失所望了,您这个折子没有送到皇帝的面前,被刘焕给拦截了下来。” 护国公看着眼前的折子,气的脸色惨白,只恨得牙根痒痒,“你这孽障,果然跟那些阉人整日的混在一处,如今竟勾结在了一起。” 桓蘅的目光冰冷,“只是弹劾您的折子却已经送到皇帝手里了,只怕皇帝今日午膳之后便能看见了,而且那折子可是儿子亲手所写的,又有郑大统领和朝中大臣的指证,想必皇帝很快便知晓您这些年背地里做的这些事情了。” 护国公这些年在背地里却是做过不少难以见人的事情,但桩桩件件的连在一起,便是大罪了,没想到今日他棋差一招,竟败在了桓蘅的手里,毕竟当初还是他叫桓蘅娶的郑大统领的女儿,否则他岂能有今日。 如今郑大统领可是朝中的红人,而且又战功赫赫,这些朝中大臣们岂不巴结。 护国公知道自己老了,若自己真的在与自己的儿子斗下去,便只会鱼死网破了,整个桓家便会烟消云散,他便是愧对祖宗,即便桓蘅再怎么狼子野心,但毕竟能守住桓家的基业,也是幸事了。 护国公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也无法站起身来,老态龙钟的脸上终于有了软弱的神色,“阿怏已经被我赶出府邸了,你放过他一命,你也知晓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将来也不会有多大的造就的。” 桓蘅的眼底却尽是冷然,漆黑的眼底似乎凝着一层寒冰,“父亲还是这般的偏心,即便死到临头了,却还是想着那不成器的人。” 护国公长长的叹了口气,良久才慢慢的道,“你既知道他不成器,那便放过他,也算换了老夫的生养之恩了。” “生养之恩?”桓怏在听见护国公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刹那间满脸的怒意,竟像是一只发狂的猛兽,眼底却是一片的猩红,“哪里来的养育之恩?” 说完他还是将一个腰牌扔在了护国公的面前,然后冷然道,“我只给你们四个时辰,只要拿着这块腰牌走出上京,我便不会追捕他。” “好。”护国公知道能为桓怏求过来一条性命,亦是桓蘅最后的仁慈了。此时他竟觉得这个儿子竟像极了自己,那样的狠心,即便自己败在了他的手上,也不觉得伤痛了,毕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而桓家的基业,或许早该交到他的手里了。 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桓怏了,那个孩子太过心善,永远不是桓蘅的对手,只能将他送的远远的,将来哪怕苟且偷生一辈子,亦好过跟着他丢了性命。 他是个作恶多端的人,而桓怏不是,所有他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护国公眼底终于燃起了一丝的希望,等桓蘅离开之后,他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却猛地撞上了前来的赖头。 “快去,快去将阿怏给老夫找来。”护国公的脸色已经大变了,他知晓,萧桀很快便会派人过来了,那时候桓怏想走也已经走不了了。 赖头从未见过护国公这样失态的时候,便忙变了脸色,直奔着绛墨的家里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逃亡 大红的喜轿停在上京中一户人家面前,原本在街上玩闹的孩子们皆围在门口,只在那里等着讨要喜糖,而周围的邻居更是凑过来,窃窃私语着。 但都是满脸的疑惑,只想着究竟是谁家的女儿竟这样的薄命,贪上了多么狠心的父母,竟嫁给了姓钱的这样的男人。 等落了轿子,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却见那一身新郎打扮的钱老板从院子里出来,那一身衣衫几乎塞不进他一身的肥肉。 那披红挂绿,满脸喜色的媒婆将绛墨从轿子上搀扶下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一把将那喜娘给推到一旁,然后竟将那新娘子的盖头给扯开了。 众人却见那男人生的像是离了碧霄的神诋,颇有几分神仙之姿,倒像是画中下来的人物似的,虽穿着一身的粗布衣衫,却掩盖不住浑身上下的气度。 如此的情形,只让人以为不过那新娘子的旧相好的来了,这样的事情倒像是传奇画本里经常见的,人们只觉得万般的惊奇。 一揭开盖头,绛墨便看见了桓怏那张惨白的脸,他的眸子漆黑的深不见底,然后指着那一旁满脸横肉,面目狰狞的男人道,“你瞧瞧,这便是你要嫁的男人。” 绛墨斜睨着他,面带讽刺,“哦?那又如何?” “你要是想要绝了我的心思,也不必嫁给这样的泥猪癞狗,拿着自己的一生去糟蹋。”桓怏一路跑过来的,满头的汗珠子还挂在额头上,偶尔从脸颊上划过,竟似泪痕一般。 “我嫁给什么人与你无关了。”绛墨的手指死死的攥着她的衣袖,那纤长的指甲戳进她的肉了,刀割似的疼。“还请桓小公子自重,莫要耽误我的良辰吉日。” 那钱老板见了绛墨的样貌,不由得满脸的惊喜,不成想竟是这样标致的一个人物,竟好似得了珍宝似的,十分的欢喜。 他指着桓怏,满脸怒气的骂道,“哪里来的不知廉耻的男人,竟然调戏我夫人,你们还等着什么,还不揍他。” 他身边的小厮和肉铺的伙计们忙从院子里找来了棍棒之物,冲过来一下下的打在了桓怏的身上,毫不留情。 桓怏并没有反抗,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们打下去,一棍一棍的落在他的身上,从未受过这样折磨的桓蘅很快支撑不住了,半跪在地上。 那些小厮们一心要讨好钱老板,下手便失了轻重,不知是谁砸在了桓怏是头上,顿时开了酱油铺子一般,一滴滴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留在眼下的时候,竟似一行行的血泪,而他的眼底更是一片血红。 而他却一直瞧着绛墨,那棍子落下来,眼皮连眨也不眨。 绛墨自始至终却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落一滴泪。即便周围瞧热闹的人都已经看不下去了,但绛墨的眼底竟没有一丝的波澜。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狠心无情的女人,皆拿着怪异的眼光瞧着她。 若是再打下去那便会出人命的了,很快那些小厮便停下了手,那钱老板走上去,一脚踩在了桓怏的手上,然后恶狠狠的道,“以后这女人便是老子的女人了,你若敢觊觎一眼,老子便宰了你。” 说完他才满脸狰狞的笑了笑,然后瞧着绛墨,“夫人,咱们进去拜堂罢,如今盖头已经掀开了,也不必盖上了,让大家瞧瞧,我也能娶一个如此漂亮的美人。” 说完他扯着绛墨的胳膊便往院子里走,而绛墨也面无表情的跟着。 终于在绛墨迈进大门的一刹那,桓怏吐了一口血水,然后嘶吼道,“好,我以后不娶你了,也断了对你的感情,若是我再爱你,便不得好死,死后亦下阴司地狱,受尽烈火焚身。” 正在进门的绛墨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他,“好,记住你几天立下的誓言。” 那钱老板见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怒道,“你这贱人要做什么,莫要忘了,你是老子花了银子买来的,如今竟跟着姘头眉来眼去的,老子今日便打死你们这对野鸳鸯。” 绛墨瞧着他,眼底迸出冷意来,“你可知道他是谁?” “老子管他是谁?便是玉帝老儿来了,也照打不误。”那钱老板瞧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只觉得自己丢了脸面。 “他是护国公的嫡孙,桓怏。”绛墨的伸手指着桓怏,满脸讥讽的看着钱老板,“你死到临头了尚且不知,真是可笑至极。” 周围瞧热闹的人亦是满脸的震惊,但亦有人认出了桓怏来。 “我说怎么瞧着这样的面熟,竟是护国公的嫡孙,我当初在青楼里见了一面,竟果然是他。”其中一个人说了起来,但很快便有人附和起来,很快便有人坐实了桓怏的身份。 那钱老板自知惹下的天大的祸事,一下子跪在地上,瞧着绛墨恳求的,“姑奶奶,您今日便救救我罢,便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您成亲啊。” 绛墨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但旋即又将目光落在桓怏的身上,只将自己的凤冠扯下来,一把扔在地上,“咱们今日的婚事便不作数了,以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你该求的人应该是护国公的人,不是我。” 说完她便走到了桓怏的身边去,带着湿气的春风吹在她的脸颊上,而桓怏也站起身来。 “记得桓小公子回去之后,将那玉牌给我,以后咱们便两清了,若是再见,便是仇人。”绛墨的声音里带着坚定和决绝。 “好。”桓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果然狠心至极,连那最后的念想也一并的夺走了,“我会让人送还给你。” 绛墨点了点头,她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下一句话便会泣不成声,暴露自己此时的伤痛。 她转身便走,只撇下这一群看热闹的人,还有这荒诞的婚事。 今日上京里在街上走的人都会瞧见,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走过长长的街道,凄美的惊人。 而却有一辆疾驰的马车从绛墨的身边穿过,那马儿似踩了风火轮一般,踩在官道上,掀起的大片尘土,人们风光的躲着,亦有人在骂着,不知是谁家的官老爷,喝多了酒。 然而那辆马车却停在了那钱老板的门前,尚未停稳,便见上面跳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直冲到桓怏的身边去。 而此人正是赖头,他瞧着桓怏满头满脸的血,也来不及询问,只急道,“小公子快跟我回府罢,咱们府邸里好像出了大事了,老爷叫您尽快回去呢。” 桓怏见他连声音都变了,只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便也来不及多问,只上了马车,直奔着护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等桓怏来到了府邸里,却见还是如往日一般,并没有什么,那些丫鬟们还在有说有笑,小厮们亦是说着谁家的姑娘漂亮,竟是那样的平静。 他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以为是赖头为了哄骗自己回来,竟说谎话诓骗自己了。 很快他就来到了护国公的书房里,才走了进去,却见护国公正坐在书桌前,一张脸十分的惨白,头发也有些松散,只是身上竟换上了那官袍,那上面绣着的麒麟,竟似要吞噬人似的。 桓怏原本是一肚子的怒气的,但在看见如此老态龙钟的祖父的时候,尤其是祖父那双混杂的眼睛的时候,还是跪在了地上,“孙儿不孝。” 护国公见了他,如枯木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慌乱的走了过来,因为脚下不稳,竟险些摔在地上。 “阿怏,临死之前老夫能瞧你一眼,便也知足了。”护国公声音低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浑厚,“今生老夫最割舍不下的便是你了。” 见祖父的话,竟像是在交代身后的事情一般,桓怏顿时满脸的惊愕,“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蘅今日已经联合朝中的势力,揭发老夫的罪,又有那阉人一党帮衬他,只怕那今日祖父在劫难逃了。”护国公伸手拍着桓怏的肩膀,只是他的手指还在不断的颤抖着,“桓家大势已去,你还是逃命去罢,以后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回上京,那逆子已经答应放你一命了。” 桓怏脸色大变,“不,我不走,除非您跟我一起出城。” 护国公眼底通红,桓蘅只给了四个时辰,生怕若再耽搁下去,便来不及了,便伸手将桌子上备好的一个包裹给他,“这里面有一个腰牌,你带着便能出上京,还有银票,能够你花一辈子的了,剩下的便都是祖上传来了东西了,这一生你要好生的护着它们。” 桓怏哪里肯丢下如此年迈的祖父,自己去逃命,眼底通红一片,“孙儿不走。” 护国公早已料到他会如此,“祖父这一生为了权势什么坏事没有做过,如今能活到这样大的年岁也是挣回来了,便是走了,也禁不起亡命天涯的日子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下辈子,老夫便是死也值得了。” 桓怏只觉得心如刀搅,只想起自己昔日的种种不孝来,心内大恸。 “走,给老夫赶紧走。”护国公交代完后事,便急促的催促他赶紧离开。 原本守在门外的赖头已经将一切听的清清楚楚了,也顾不得礼数,冲进了屋内,对着桓怏急道,“小公子,老爷不过是想保全您,难道您想辜负了他不成。” 桓怏瞧着祖父,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而他头上的伤口又流出血来,染红了了那透彻明亮的地板。 护国公只是转过头去,自始至终,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了。只是对赖头道,“你自小跟他一起长大,无论如何今日要带着他出了上京,以后也要好生的服侍他。” 赖头含着眼泪答应了。 桓怏从护国公的屋子里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府邸,桓怏直奔着自己的屋子里,只拿了他母亲的几件遗物,还有那放在床榻下面的玉牌。。 等赖头匆匆忙忙的出了府邸,却见街上已经全乱了套了,却见无数个铁甲的侍卫从上京中出来,那都是守卫皇城的禁军,那铁甲划过地面的声音响彻的整个上京。 而这些禁军却分成几股,却只捉拿护国公的党羽的,而更多的却是直奔着护国公府。 上京中的百姓竟连热闹也不敢看了,只都匆匆忙忙的躲藏进家里,窗门紧紧的闭上,隐约间瞧见那禁军没挥舞着刀,冲进一家一家的府邸,而这些人全是护国公的党羽,还有门生,皆是对护国公忠心不二的人。 那些人似乎也早早的得到了消息,并未坐以待毙,反倒拼命的反抗着,甚至有人丢下妻儿,想要出城的,却全都被人禁军捉拿住了,京中的城门已经关闭,这上京中俨然成了杀戮之地了。 赖头许久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了,上次如此的时候还是诛杀青尚书的时候,那时候亦是如此,连上京中的空气中,亦充满着血腥味。 “小公子,咱们快出城罢。”赖头记得护国公交代他的话,眼看着四个时辰快到了,那时候想走也来不及了。 桓怏正骑在马上,他漆黑的眼底中带着无尽的凝重,“我出城之前有件东西要还给她,这原是我答应她的。” 赖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竟是要去见绛墨,可如今火烧眉毛的时候,他竟还记挂着那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小公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您非要去冒险,你可知道这会让您丢了性命的。”赖头满脸的急迫。 桓怏的眼底暗淡,“赖头,便让我最后见她一面罢,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赖头知晓,他这一走,便再也不能回到上京里来了,便也再也见到那个叫绛墨的女人了。 “好,咱们走。”赖头看着他毫无生机的眼睛,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阻拦他,还是咬了咬牙,一脚踩在马肚子上,然后直奔着绛墨的家里而去。 ************** 绛墨回到家里之后,一直坐在院子里,任由那桃花瓣落在她的衣衫上,也不伸手拂去,只呆呆的坐在那里,好似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 那赵氏见原本出嫁的她竟自己回来了,不由得满脸的错愕,而那绛痕更是旁敲侧击的问着,而绛墨却是一概不理会,那绛痕才冷哼一声,灰溜溜的离开了。 她正睁着眸子瞧着周围,却见一个人急匆匆的进了院子里,待她空荡荡的眼睛瞧过去的时候,却见桓怏急匆匆的冲着她走了过来。 绛墨只是看着他,而他却走到她的跟前来,慢慢的将手伸出来,那里面确是一块玉牌。 她伸手去拿,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手心,两人皆是一震。 绛墨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来,将那玉牌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亦不知说些什么,只喃喃道,“差遣人送过来便是了,何必劳烦小公子亲自送过来。” 桓怏的眼底里带着无尽的伤痛,他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只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亦不知现在的表情究竟有多么的难看,“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我不想放开这唯一的一次机会。” 绛墨良久才开口,“那就有劳了,那请桓公子自便,我不能恭送了。” 桓怏眼神中的绝望越来越浓,“能不能让我最后再抱你一次。” 她正想要拒绝,而他却一把将她死死的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而他的力气却那样的大,几乎要将她勒的窒息了一般。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青鸢,你前半生所有的灾难都是桓家给你的,以后只希望你的后半生平安,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娶妻生子,远离朝堂上的阴谋诡计。” 绛墨不成想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体在不断的颤抖着,而他一滴滴的泪落在她的头顶上,却是冰冷一片。 他还是慢慢的放开了她,绛墨抬起眸子,却见他的脸上竟隐隐的有两行泪,她只觉得有些诧异,竟想伸手去擦,却还是将自己的手指死死的攥住。 “我走了。”桓怏的声音里带着复杂,“你说再见我们便是仇人,可是下辈子我们不可能再见了,那么你便忘了对我的恨罢。” 说完这句话,他便走了。 绛墨看着他的背影,一滴滴的泪落了下来,而手中的那块玉牌,却被她狠狠的攥在手心里。 她又坐了下俩,瞧着那满地的落花,只觉得万般的凄凉,亦不知瞧了多久,只觉得心内烦闷的似塞了石头一般,只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抬眼一瞧,竟是出门的父亲回来了。却见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人还未到,声音便传来了。 “可了不得了,京中出大事了,听人说皇帝要捉拿桓护国公,现在满街的侍卫在捉拿人,亦不知死了多少人。”他的父亲擦了一把额上的汗,“你和那桓小公子又是那样的关系,可会连累到咱们家里?” 绛墨好似心口上挨了一针,猛地站起身来,满脸的错愕,“你说什么?” ***************** 桓怏从绛墨的家里出来,便和赖头直奔着城门而来,却见城门已经关上了,无数的铁甲侍卫已经守在了那里,一个个举着冰冷的刀剑,威赫赫的模样,几乎能将几里外的人都能吓住了。 赖头瞧见那些侍卫的穿着打扮,竟不似宫中的禁军,反倒比禁军的眼底多了几分杀戮之气息,只怕都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几番生死的人。 而这些人全部都是郑大统领的手下,没想到守卫上京的竟然是他们这些人。 赖头也不知是喜还是该悲,却还是跟桓怏一起从马上下来,却见为首的一个侍卫走了过来,“现在城门已关,任何人都不许出城。” 赖头忙从怀里将护国公给的那块腰牌掏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奉了上去,然后还夹了几块银子。 那侍卫接过来之后,只瞧了一眼,便瞧出是桓蘅的腰牌,便急匆匆的跑到城门便的角门处,似乎是等人吩咐。 很快却见一个威风赫赫,满脸英气的中年男人出来了,瞧着桓怏,眼底有一丝的冷然,而这个人正是郑蔷的父亲,郑大统领。 那郑大统领看着桓怏和赖头,“这腰牌的主人说过了,今日申时之前拿着过来,便要将人放出去,现在已经晚了一炷香的工夫,可真是遗憾的很。” 一炷香的工夫而已,赖头脸色一阵惨白,若是刚才他们的马骑的快一些,若是他不让他去见绛墨,那么一切还能来得及。 赖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郑大统领,求您放我们出城罢,您就看在郑姑娘的份上。” 郑大统领将那腰牌还给了他,似乎懒得跟他们敷衍了,只吩咐一旁的侍卫,“将这两个人给我绑了,送到护国公府去,等着桓二公子处置这个逆贼。。” 桓怏瞧着郑大统领,即便知道自己回去必然是九死一生,但连半句求饶的话也没有,只是努力的维护着桓家最后的尊严,“那便劳烦了。” 很快那侍卫们便将桓怏和赖头装上了马车,似乎也知道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跑不了,连手脚也不曾捆绑上,直奔着护国公府去了。 然而那马车刚走,没有一炷香的工夫,却见又是一个骑着马的女子急匆匆的奔了过来,她一身的红衣竟像是着火了一般。 等那女子下了马,却直奔着尚未离去的郑大统领而来,即便面对那满脸威严的郑大统领,这个娇弱的女脸上竟没有半点的畏惧。 “我是绛墨。”她不等郑大统领询问,便开始自己介绍起来,然后直视着郑大统领的眼睛,“桓怏可曾出城了?” 郑大统领看着眼前的绛墨,眼底多了一抹赞叹,只笑了笑,“可不巧的很,适才他来晚了,误了桓二公子放他出城的时辰了,现在已经送到护国公府去了,只怕没一会,姑娘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狠心无情 刹那间绛墨已经心凉了半截,侍卫手中的明晃晃的剑,映衬在她漆黑的眼波中,良久她还是慢慢的道,“多谢郑大统领告知。” 说完她立刻上马,直奔着护国公府而去,她只恨身下的马儿跑的不快,几乎是拼命的踢着那马儿的肚子,只可惜这匹她从邻居家里借来的老马,哪里有什么力气,只跑了一会子的工夫,便瘫倒在街上的青石板上,再也不肯站起身了。 绛墨咬了咬牙,将自己有些累赘的裙摆扯下的一块,然后冲着护国公府的方向匆匆忙忙的而去。 等她到了护国公府,却见满府已经被侍卫包围的水泄不通了,而门房里那些飞扬跋扈的奴才们,皆是吓得面色如土,浑身发颤的被捆在那里。 宫中的禁军自有一股气势,见了绛墨,只满色冷然的走了过来,“你是什么人?” “我要见桓蘅,他可在里面?”绛墨因为跑得太久,前两日又病着,身子羸弱的很,跑了这样的久,早已累的浑身没有了力气,亦不知摔了多少次,只浑身的尘土。 是桓蘅亲自领着禁军来抄家的,他自然忙的很,只禁军自然不会去给她去通禀,况且府内正在捉拿护国公,也不能让她进去。 “以后再见罢,我劝姑娘还是快走,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那侍卫只想吓唬吓唬绛墨,只将手里的刀往绛墨面前甩了甩,绛墨下意识便要躲开,谁成想竟一脚踩在了裙角上,摔在了护国公府的大理石地面上。 那侍卫见绛墨如此狼狈的模样,便哈哈大笑起来啊。 而周围人也旋即打趣起来,“莫要吓坏了这小姑娘,她胆子小,未必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绛墨站起身来,一张小脸上似充了血一般,却见她眼角凌厉,竟带着一抹狠,“放肆,宫中的禁军的规矩你们都忘了不成,那第三条禁令便是,侮辱良家妇女,欺压百姓,杖责五十。” 那禁军们皆是一惊,不成想这丫头居然知晓的这样清楚,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条禁令乃是青鸢八岁的时候,和父亲一起定下的,不仅如此,朝中的条法度大都是她和父亲拟定商议的。 宫中的禁军皆是官吏人家的公子哥们,往日里飞扬跋扈的惯了,又侍奉着皇上,自然比旁的当差的要狂傲些。 眼见这样一个小丫头竟这样的狂傲,适才那侍卫顿时满脸的冷然,拔起刀来,“那不知杀一个贫民丫头,又能杖责多少呢?放心,我只会说是你这丫头乃是逆贼,意图杀宫中侍卫。” 说完那侍卫眼中杀意顿现,举着刀便要诛杀绛墨。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住手。” 那侍卫一瞧,竟然是桓蘅的心腹不才,这才忙住了手,站到一旁去,“这姑娘非要闯护国公府,要见桓御史。” 不才见了绛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还是说道,“走,我带您去见桓御史。” 那侍卫正要阻拦,却见不才冷声道,“她可是御史大人心尖上的人,若是让御史大人知晓您要杀她,我保证你的脖子上很难在挂着你那颗脑袋了。我现在便带着她进府,出了任何的事情,我担着。” 绛墨心急如焚,什么话也懒得说,即刻奔着入了府邸,然而还没有跑两步,便被不才给拉扯住了,“姑娘,您要去哪里?他们可都在祠堂里呢。” 绛墨这才知晓自己跑错了方向,只慌忙的转身,却听不才急道,“姑娘,二公子对小少爷起了杀心了,您一定要保全他的性命。” 她知晓这不才乃是桓蘅的心腹,他说的话断然不会有假,刹那间脸色惨白,一个踉跄,若非扶住了身边的柱子,非得摔个头破血流的不可。 绛墨直奔着那祠堂而去,她所经过之处,皆瞧见那侍卫们站在矗立各处的院子里,府邸几乎是鸦雀无声,而那些丫鬟和小厮们也白看管了起来。 府邸的那些奴才们无不胆战心惊,没想到这煊赫滔天的护国公府也有被抄家的一日,而带着侍卫进府的竟是他们素日里最钦佩的桓二公子。 ************** 祠堂里,阴沉沉的几乎能让人窒息,窗户外面却尽是数丈高的松树,遮天蔽日的,连阳光都被遮挡住了。 屋内的正中燃着长明灯,那火红的光泽映在桓蘅的眼中,竟显得十分的诡谲。 此时祠堂内只有护国公和桓蘅,两个人皆是沉默着,而护国公却拿着一把点着里的香,往每一个牌位前的香炉里插上三根。 自从开朝定鼎以来,桓家的祖宗从一个小小的侍卫长,凭借着赫赫的战功封为一等公卿,代代世袭至今日,这煊赫的护国公府,曾出过五位大将,四位宰相首辅,如今竟败在了他的手上。 而护国公更是将桓家的权势推到顶端,倒是应那句话,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过后便是盛极必衰,眼睁睁的瞧着护国公府落到今日的田地。 窗外瑟瑟的春风吹进屋内,那松柏呜咽,屋内那忽明忽暗的烛光,将护国公那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照的清清楚楚。 桓怏也并不急,只是站在那里瞧着,漆黑的眼睛了不便喜怒,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傲然,好似睥睨着一切,好似掌握一切生杀大权。 而护国公最后却停在了最后一个牌位处,眼底终于露出了悲戚只状,这是他的嫡子桓硕的牌位,他颤抖着的手指不断的抚摸着那牌位上的字,好似万般的悲痛。 桓蘅只冷冷的瞧着这情形,眼底好似淬着毒。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进来了,在桓蘅的耳边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便躬身侍奉在一旁。 桓蘅忽然笑了起来,比开的浓艳的花还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声音里尽是嘲弄,“父亲,阿怏回来陪着您了。” 护国公刹那间变了脸色,拿在手里的牌位猛地落在了地上,“你果然是个言而无信的畜生,你明明答应过老夫放他离开的。” 桓蘅跟身边的那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侍卫正了脸色,忙走了出去。 “您还不知晓罢,他去见了绛墨,所以误了我给的最后的时辰了。”桓蘅目光灼灼,好似与父亲说着玩笑话而已,连口吻都是那样的清淡。 护国公刹那间变了脸色,穿着厚重官袍的身子似乎一下子软了下去,甚至显得有些佝偻。 “早就说过他会为了这个女人而丢了性命的,没想到竟成了真,也罢,这全是他的命数。”护国公满眼的死寂,连最后一丝的生机也烟消云散了。 桓蘅冷嘲似的扯了扯唇角,瞧着那跌落在地上的牌位,轻轻的皱了皱眉,然后慢慢的走过去,将桓硕的牌位捡起来,从新搁置在远处。 “父亲下去很快便能见到您最疼爱的儿子了。”他声音一转,尽是冷笑,“只是大哥有些话尚未来的急跟您说,您还不知道罢,杀害他的主谋就是您最厌恶的这个儿子。” 刹那间护国公眼睛瞪的浑圆,几乎能喷出火苗来一般,“是你,那群强盗是你派去的,是不是?你这贱婢之子,果然心肠这般的歹毒。” 他也曾怀疑过桓蘅,但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唯命是从,对他大哥的死也十分的悲痛,没想到他也被这个逆子给骗过去了。 桓蘅笑了起来,一身白衣徐徐更衬得他纤尘不染,“若是我派人去,岂能瞒过父亲的眼睛,不过那些土匪中有我最信任的一个人,他一直被我安插在那些土匪的身边,只稍微鼓动一番便能让那些人做了替死鬼而已。” 而正在被侍卫推进屋内的桓怏却将两个人的话全部都听进去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二叔竟然是杀害他父亲的人,不由得心下大恸,只恨不得上来跟桓蘅同归于尽,但被侍卫给拦住了,只将他按在地上,让他半跪在地上,半点也动弹不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桓怏嘶吼着,双眼通红的,像是要吃人一般。 桓蘅声音很温柔,竟像是昔日跟桓怏说话的语气,如同一个宠溺小辈的长辈,“阿怏,你生来便是嫡子,万般的娇宠,可你哪里知道被人冷落,被人厌恶的感觉。” 护国公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只慢慢的转过他去,他不敢看桓蘅的眼睛,因为他知晓自己心底有愧。 “我自小便要立志要比你的父亲更出色,所以我拼尽全力的去读书,我只想让众人瞧瞧,我这个庶子也比人强过千倍万倍。”桓蘅说道此处的时候,声音里却是无尽的痛楚,好似昔日那些伤痛之事历历在目,“可即便我成了历朝历代最年纪轻的状元郎,却还是得不到亲生父亲的一丝赞许。” 在桓怏的记忆里,他的二叔却是那样精明强干,文韬武略人人称赞的人物,却不成想心底竟藏着这样多的痛楚。 “那是你自找的。”护国公怒目而视,“区区庶子,还你不住嘴。” “父亲听不下去了吗?”桓蘅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父亲,眼底像是淬了毒,“您是心虚了罢,儿子还记得您当初逼我去杀青家满门的时候的样子,当初我跪在您面前,您却说这世上只有狠心的人,才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儿子这些年将您的这句话记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桓蘅。” “好,果然是老夫的好儿子,老夫还不敢弑父,你倒是办的得心应手了。”护国公满脸的怨毒,他心里却是万般的后悔,早知便应该除去这个孽子,不该让他留到今日的。 桓蘅不置可否,漆黑的眼睛往屋内逡巡了一圈,却见桓怏那双通红的眼睛。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传来侍卫的声音,“什么人,还不站住。” 随即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正是绛墨,“放我进去,我要见你们桓御史。” 桓蘅只吩咐那侍卫将桓怏给放了,然后出门去传信,很快绛墨便匆匆忙忙的跑进了祠堂内,等她瞧见桓怏的时候,似乎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绛墨的心底还在的发颤,他还活着,真好。 她一张小脸上满是细汗,连呼吸也十分的紊乱。她心底原本想了无数遍的话,竟在这一刻竟全部忘的七七八八的了。 桓蘅好似预料到她会来似的,只慢慢的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汗巾子替她擦拭着细白额头上的汗,“你过来了?” “恩。”绛墨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去看桓怏,而桓怏却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彼此皆是无尽的复杂。 护国公看着绛墨,满脸的怒气,“你这贱人还有脸面过来,我们阿怏被你害的还不够惨吗?” 桓蘅却伸手将绛墨给搂在了怀里,一双冰冷的唇吻住了她的额头,然后他满脸讥讽的看着护国公,“尚未介绍给父亲,或许您还不知道她是谁罢,她便是青鸢。” 护国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不由得下意识的去看桓蘅,却见他满脸的平静,竟像是早就只知晓了这件事一样,看来倒只有他一个人被一只蒙在鼓里了。 他早该想到的,他一直瞧着这个女人便身份不简单,尤其是那浑身的气势,不像是小门小户家里的女子,而儿子的儿子和嫡孙又对他这样的痴迷。 “你们是来寻仇的?你故意接近桓怏的,就是为了帮这个逆子?”护国公满脸怒气的问出这句话来。 桓怏一直以为桓蘅不知晓绛墨的身份,不成想今日竟被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不由得心底一阵酸涩,刀搅似的难受,他倒是忘了,他与她原本便是一对,他们曾有婚约在身的。 绛墨刚想否认,而她身边的桓蘅却悠悠的道,“自然这一切有她的帮助了,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父亲的势力可不简单,岂能一朝一夕的便能拔除干净了。若非她在一旁出谋划策,也未必能有今日了。” 她见他这样红口白牙的胡乱的说,只皱着眉宇看着他,然而在看见他那冷然的脸的时候,还是将所有的话语都吞咽下去了。 如今护国公一倒,桓蘅自然成了有功之臣,他可真真的成了上京中天子之下的第一人了,只怕护国公的位置也会给他了,绛墨知道此时若忤逆他半分,那么桓怏的命便保不住了。 绛墨咬了咬牙,旋即露出娇媚的笑容来,连声音里也似含着蜜饯一样,“妾身还得多谢桓哥哥替我报了仇。” 桓蘅视若无人的在她小巧的耳垂上捏了捏,露出宠溺的笑来,“你欢喜便好。” 桓怏心如刀绞,一下子站起身来,只想着冲到绛墨的面前来,但很快被身旁的侍卫给拦住了,隔着绛墨紧紧一丈远的距离,她几乎能清清楚楚的看见桓怏眼底的泪。 “你一直都是骗我?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你认命,一直会陪在本少爷的身边。”桓怏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痛楚。 绛墨是个聪明的人,为了保住桓怏的命,她便要狠心,这样桓蘅才会满意,以为她知道,既然他能给桓怏四个时辰,那便是还想留下桓怏一条性命。 她笑得声音好似银铃一般清脆,但在这阴森森的屋子里,竟极为怪异,“自然是诓骗你这傻子的,我心里只有桓哥哥,而你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仇人而已。” 果然桓蘅的眼底露出赞许来,眼底的杀意也渐渐的散了。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圣旨来,慢慢的递到绛墨的手里,声音里带着诡谲,只让绛墨浑身的发颤,只觉得他似从阴司地狱里来的恶鬼,只让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也不是她那个温润如玉的桓哥哥了。 “既然是他害了你阖府满门,这圣旨由你来念再好不过了。”他冰冷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心,她只浑身一震战栗,手里的圣旨几乎险些掉在地上。 绛墨慢慢的打开了那圣旨,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而护国公终于走了过来,跪在了绛墨的面前,还是以臣子的身份,接了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公恃强凌弱,结党营私,勾结朝中大臣,意图谋权篡位,即刻诛杀,其余人等皆捉拿归案,等候发落。”绛墨念完这道圣旨,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心里也明白,护国公并不冤枉,他做了太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而萧桀这样着急的诛杀护国公,连公审也免去了,只怕是护国公那些在各地的门生和属下们知晓了,引起反心而已。 桓怏听见这样的话,刹那间满脸的震怒,一下子冲了上来,挡在可护国公的面前,“我看你们谁敢杀我的祖父,我便杀了他。” 护国公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桓怏,眼眶有一些微红,他看着桓蘅,“御史大人,老夫所有的罪责全部认了,只是桓怏有何罪责,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再留他一命罢。” 桓蘅看着如此卑微着的,在自己面前求情的父亲,眼底多了一丝的冷然,“您可有谋权篡位的心思,而她是您的嫡孙,想必也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一生未立寸功,便是有心替他求情,也没有理由啊。” 刹那间绛墨只感觉心内一紧,眼神一变,却忽然轻笑了起来,她靠在桓蘅的怀里,俨然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声音亦是能酥了人的骨头一般,“妾身倒是有个好主意,护国公最疼的便是桓怏了,若是能让他的最至亲之人杀了他,想必他死后也会不得安生罢。” 此话一出,屋内几个人皆是一愣,但都很快都明白过来了。 而屋内都是在朝中滚爬多年的人,都是聪明的人,所以只有桓怏看不穿绛墨的心思。 护国公旋即却冲着绛墨投来的感激的目光,因为他一刹那便明白了,让桓怏杀了他,那便是亲自诛杀了朝中罪臣,也会论功行赏的,这或许是保全桓怏最后的法子了。 护国公明白她的心思,桓蘅也明白,而桓怏却在一刹那僵在了那里,他一直不肯相信绛墨适才那些狠心决绝的话,此时却彻彻底底的相信了,因为她居然要他亲手了解自己祖父的性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 保住性命 此时已经有侍卫过来了,送过来一把冰冷的剑过来,而桓怏却并未去接,只是跪在地上,眼底含泪的看着护国公,“祖父,孙儿怎能杀了您。阿怏做不到,亦不会这样做。” 护国公看着桓怏,这孩子被他宠溺着长大,却终究将他养成这般的心慈手软,若是他有桓蘅的半点狠心,今日也不必落到这样的田地。 终于狠下了心,护国公怒骂道:“还是让老夫早早的去了,好去底下问问你父亲,为何生下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生来。” 护国公在“父亲”两个字上声音咬的很重,似乎是在告诉桓蘅,莫要忘了他父亲是如何死去的,竟是要他替自己的父亲报仇。 绛墨唇角皆是冷笑,即便手指紧张的颤抖着,还是满脸讥讽的看着护国公,“桓小公子永远是那扶不起的烂泥,一辈子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了,所以连我这样一个女子都能将他戏耍成这样,今日便是皇帝饶了他的性命,来日也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人而已。” 听到这样狠心的话,桓怏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她。 绛墨的心头好似蓦然间扎了一根刺一样,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那里面再无宠溺,讨好,甚至骄横,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恨意。 也好,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便是对她恨之入骨,她也不在乎了。 桓怏终于慢慢的抓起了那把剑,似乎之前在抢亲的时候挨了打,身上遍布伤痕,没有力气,许是害怕自己即将面对的,那剑在不断的颤抖着,颤抖着。 护国公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有拂了拂身上的官袍,连细微的褶皱也没有,那模样竟似往常上朝一般,不似慷慨赴死。 “动手。”护国公的脸上带着威严,一双眼睛满是血红,“若你还有我桓家的半分骨气,便杀了老夫,今日老夫已经是难逃一死了,死在你手里总比那些下贱之人手里要好。” 他口中的下贱之人,那自然便是桓蘅了。 果然桓蘅的眉梢微微的皱了一下,眼底已经满是冷然,但却满脸意犹未尽的看着眼前的大戏,“阿怏,看来我便是有心在皇上面前替你说情也没有理由了。” 桓怏终于将那寒涔涔的剑锋对准了他的祖父,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绛墨脸色惨白,只想将脸转过去,可她竟连半点的力气也没有,只睁着眸子,连眨眼也不会了。 护国公瞧着那冰冷的剑,好似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桓蘅,“记住你答应老夫的话,倘若你敢食言,老夫便化作凶煞厉鬼,也要来找你的。” 桓蘅还未说话,却见护国公咬了咬牙,直直的往那柄剑上撞了过去,刹那间却见剑尖从他的后背上刺出。 殷红的血溅在了身后那些牌位之上,还有桓怏的脸上,衣衫上。 桓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滴滴的泪从他的眼眶中落下,然后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无声的唤了一句,“祖父……” 桓蘅的眼底却似乎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只慢慢的走了过去,瞧着倒在地上的护国公的尸体,竟伸手将那把锋利的剑给拔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那锋利的剑却对准了桓怏的脖颈。 绛墨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连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凄厉,“桓哥哥,你答应过护国公的,放过桓怏的。” 而桓怏也慢慢的抬起头来,直视着桓蘅,眼底带着凄厉的恨意,只恨不得即刻跟桓蘅一起同归于尽。 桓蘅却慢慢的转过头来,瞧着绛墨,声音平淡的如窗外的风,“别怕,既然我答应过了,自然不会食言。” 说完他果然将横在桓怏脖颈上的剑慢慢的收了回来,然后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竟拿桓怏的衣衫擦着那鲜血淋淋的剑,而桓怏自始至终也没有躲一下。 桓蘅的声音低沉,好似一个谆谆教导侄儿的小叔,眉梢竟有几分的温和,“以后你的祖父不在了,叔叔自然会好生的照顾你,以后你还是护国公的嫡孙,你祖父能给你的,叔叔也会给你。” 桓怏眼皮低垂,只直直的瞧着祖父的尸身,“那便多谢二叔了。” 那锋利的剑在桓怏的身上擦拭了几遍,很快就干净如初了,桓蘅这才慢慢的将剑递给了那侍卫。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慢慢的走到了绛墨的身边,伸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眉眼间皆是温柔,“走罢,这里没有什么好瞧的了” 绛墨只感觉自己的耳中嗡嗡的作响,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着什么,但见他搂着自己往外面走,她几乎木讷的靠在他的怀里离开了,而她竟再也不敢看桓怏一眼。 直到走到外面,却见一阵冷风从松柏间吹过,竟是一阵凄厉的声音,竟似鬼哭一般,绛墨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一哆嗦。 而桓蘅正下着那台阶,竟一脚踏空了,若非扶住了身边的栏杆,只怕非得摔一个头破血流的不可。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瞳仁紧缩,眸中泛着冷光,转身看了一眼祠堂内。 绛墨也停下了脚步,她呼吸十分的沉重,似乎在尽力的平复着在自己的的心情,“何必让他留在府邸内,还是将他打发出上京才是。” 桓蘅的眼底有一抹精光,只伸出冰冷的手指抚摸着绛墨的的脸颊,“他与我而言却是心腹大患,你瞧瞧他适才的眼神,倒是有几分的阴狠,倒像是桓家的人了。” “那你为何要留着他的性命?”绛墨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 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眼底有冰冷的光泽,“那是因为你一直想要保全他的性命,我不想让你恨我。” 绛墨心内一沉,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慌乱,“桓哥哥……” 她接下来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被他给打断了,“而且留下他来玩弄于股掌之间,也算有几分的趣味,我只是想要告诉他,他不过是我脚下的蝼蚁而已,如今我权倾朝野,他想要扳倒我,只是痴人说梦而已。而且他父亲当初又是如何待我的,若是他这样轻轻松松的死了,我那些心头之恨找谁发泄去。” 绛墨不由得转头看着桓蘅,却见他面冠如玉,只是眼神却是凄厉,这让她感觉背后一阵阵的发凉。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街上,那算命之人说的话了,她还记得那日那算命之人脸上惊恐的表情,那人说吃人的恶鬼来了,这天下要血流成河了。而她知道,那恶鬼已经在她的身边了,他再也不是她的桓哥哥了。 桓蘅见她脸上惨白如,意不想提及这件事情了,忙转了话,“你身上我和穿的嫁衣?” 绛墨不由得一愣,这才低着脑袋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脏污不堪的衣衫,他能看出来是嫁衣,还真是有本事,“今日成亲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成亲?”桓蘅微微的皱了皱眉,眼底有一丝的不解。 绛墨只得将要嫁给那钱老板的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桓蘅听完之后眼底果然满是不悦,却只淡淡的开口道,“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她听见他说要解决什么,刹那间脸色一僵,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他又要杀人了,却终究是心有不忍,“何必再添罪孽,原是我的无奈之策而已,况且我也没有嫁给那姓钱的。” 桓蘅的眼底含着笑意,却仿若寒冬腊月的冰霜,“他竟然要娶你,那便是他找死,这一生除了我能娶你为妻,再也不许你嫁给旁人了。” 绛墨一怔,几乎不假思索的问了出口,“你要娶我,那郑蔷要如何?” 桓蘅眼底的寒霜似乎在渐渐的融化,连声音也渐渐的温柔起来了,“我娶的是她,但我会立你为后的。” 绛墨一时间语噎,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又觉得有些可笑,哪里来的皇后?难道桓蘅还想着谋权篡位不成,是啊,如今他都能大义灭亲,诛杀自己的亲生父亲,更何况是那皇帝。 “我已经等的太久了,很快咱们便能得到这江山了。”桓蘅的眼底爆发出骇人的神色,“我已经等的太久了,眼看着那皇位离着我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一身铠甲的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打断了绛墨的思绪。 “御史大人,那十三位逆臣已经有八位伏诛了,剩下的几人负隅顽抗,已经被全部诛杀了。” 诛杀的那些全是护国公的门生,以及护国公的左膀右臂,果然桓蘅一出手便断其根基,竟是这样的狠戾,只怕今日上京中要血流成河了。 桓蘅点了点头,对吧侍卫吩咐道,“去拿着备好的棺材将那位装好,我带着这些人进宫,等皇上处置。” 等那侍卫离开之后,桓蘅眼底又恢复了适才的温和,只笑着道,“我进宫一趟,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 绛墨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桓蘅听见她的话,眉间已经一片温和,那些戾气荡然无存,只是伸手将她身上那件看起来十分碍眼的嫁衣给脱了下来,又见她穿的单薄,便又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替她穿好。 他的披风很长,直接拖在地上,绛墨只想伸手解下,却还是知晓如今桓蘅性子大变,绝不能得罪他半分。 桓蘅又往她冰冷的额头上亲了亲,声音里夹着温柔,“我走了,你答应等我的,可不许离开我了。” 等桓蘅走后,绛墨只站在那台阶上,因为站的高,隐隐的能瞧见远处那满树的梨花在风中被吹落,竟渐渐的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很快便有几个侍卫搬过来一口漆黑的棺材来,瞧着那板子,竟是极为普通的。 桓蘅果然是事无巨细,给自己的亲生父亲用这样一口棺材,那萧桀见了一定会更加的以为他大义灭亲,护国公的那些孽债,他根本不曾参与的。 很快祠堂内便传来可桓怏的怒斥声,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生怕桓怏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她忙不迭的跑了进去。 她才进入屋内,却见那漆黑的棺材已经落在了地上,桓怏正死死的瞧着那几个侍卫,声音冰冷刺骨,“我说过的,我自己来,你们谁敢碰我祖父一下,我便砍断他的手。” 那几个侍卫都是宫中的禁军,只以为护国公是逆贼,这个嫡孙也定会受到株连,便也当他是罪人一般,自然不肯听他的话。 绛墨这才走过去,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几样首饰一并摘了下来,然后递到了那些侍卫手里,“劳烦各位先去外面等一等。” 宫中那些禁军都是见过世面的,瞧着绛墨的这几件首饰还值几两银子,又见适才她和桓蘅十分亲昵的模样,便愿意卖她几分薄面,只让她们尽快收拾好,以免耽搁了时辰。 等绛墨赔了几句好话,那几个人出去了之后,绛墨这才转身去看桓怏。 却见桓怏脸上平静的竟毫无波澜,他只是慢慢的走过去将祖父的尸身抱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棺材旁,小心翼翼的安置好。 他动作却是那样的轻柔,好似护国公只是睡着了一般,生怕一不小心便将他惊醒一般。 绛墨只是满脸的复杂,护国公谋害了她青家满门,她原本该恨他入骨的,此时她应该欢喜自己大仇得报的,可就在看见桓怏一刹那的时候,只觉得心如刀绞。 是啊,自始至终,桓怏并未做错过一件事的,她原不该恨他的,是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狠心那样的伤他,此时后悔竟已经晚了。 桓怏将祖父的尸身放好之后,又从屋内寻了一块纱幔过来,慢慢的将护国公脸上的血迹给擦拭赶紧,连他身上被鲜血染红的官袍也收拾了一番。 然后他这才慢慢的走过去,想要抱起那块沉重的棺材盖。 或许是他身上的伤很重,又或许是适才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时之间竟没有抱起来。 绛墨忙走了过去,伸出胳膊抱住了那棺材板的一角,正要往上抬起,却见桓怏抬起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他漆黑的眼底倒映出她那张惨白的脸,而她却清楚的看见了他眼底迸发出来的仇恨。 他伸手狠狠的推向了绛墨的肩膀,她正抱着棺材板,不成想桓怏竟真的跟自己动手,刹那间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往后退去,怀里的棺材盖子直直的落下,竟直接砸在了她的小脚趾上。 因为春天,她身上的鞋袜十分的单薄,这一砸,只差点昏死过去,那锥心刺骨的疼不断的传来,她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半晌竟也无法站起身来。 桓怏满脸的厌恶和憎恨,“别碰我祖父的棺材,你们这些凶手,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绛墨死死的攥着拳头,疼的已经是满头的汗珠子,“好,那我便等着您有出息,将我和桓蘅踩在脚下的日子。” 桓怏心中血海翻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那棺材盖子抱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盖好了。 伴随着那巨大的声响,绛墨的眉不由得皱了皱,只想安慰几句桓怏,甚至想跟他说几句话,但只是动了动唇角,竟连半个字竟也说不出来了。 很快外面那些等着不耐烦的禁军们进来将棺材给搬走了,只等着回宫去等候皇帝的赏赐了。 桓怏却一直站在那里瞧着,自始至终,没有再说半句话。 很快祠堂内外的那些侍卫也一并散去了,而绛墨却终于慢慢的站起身来了,只是脚似乎踩在刀刃上一般,每走一步,便是锥心刺骨的疼。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旋即一个身影飞奔进祠堂内,却正是满脸惶恐的梵音。 她们这些丫鬟们自然不会知晓府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瞧着无数的禁军冲进府邸里来,将她们一并都关起来,也不抄家也不杀人的,这让众人便越发的惶恐起来。 而那些禁军才出府去,她们得以解脱,梵音便得知护国公死了,便只觉天塌下来一般,亦不知哪里传来的,只说是桓怏手刃自己的祖父的。 梵音便吓得更没有了主意,得知桓怏在这里,也顾不得其他的,只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而等她一进来,却见桓怏正坐在地上,满身满头的鲜血,吓得忙跑了过来,顾不得礼数,忙扯住他的衣衫瞧,却见不是他流出来的血,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梵音才放下心,才觉得事情不对,因为此时她的小公子竟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点痕迹,他的脸上一片冷意,此时竟像极了桓蘅。 绛墨站在一旁,深深的吸了口气,“去将他弄回到房里去,替他好生的梳洗。” 梵音见了绛墨,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给绛墨跪下了,“您告诉奴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老爷在哪里?小公子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得到一切 绛墨瞧着梵音,眼底竟是伤痛,良久才用暗哑细腻的声音慢慢的道,“以后老爷便不在了,你要好生的陪在你家少爷的身边,以后要万般的隐忍,让他收敛心性。” 梵音见她如此深沉的模样,不由得也满脸惶恐,她只是听说护国公被皇帝处置了,她原本也不信的,没想到竟成了真,如今家里的大厦呼啦啦的倒了,那桓怏以后要如何活着。 “小公子,您跟着奴婢回去罢。”梵音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哭意,因为他瞧着桓怏此时的模样,双眼木讷的没有任何的表情,整个人好似死了大半个一样。 梵音还是将桓怏从地上搀扶起来,而她瘦弱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住这样的重的力气,只险些摔着了桓怏。 绛墨瞧着桓怏如此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绞,双手伸着,几次想要上去搀扶,却还是慢慢的将手给收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梵音死死的咬着牙,急道,“姑娘快来帮帮忙啊。” 绛墨这才走上前去,伸手搀扶住了桓怏的一只胳膊,而他的双眼已经空洞洞的看着前面,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知晓他心扉究竟有多么的痛苦,是他提着剑杀死了最疼爱自己的祖父。 见他竟然还允许她碰他,即便她已经知晓他此时竟像是失了心魄,却还是万般的欢喜,只似得到了天下的奇珍似的。 绛墨和梵音将桓怏从祠堂里搀扶出来,却见护国公府内已经乱了套了。那些负责看守的禁军已经离开了,只是府邸的门却被侍卫围的跟铁桶一般,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那些小厮和丫鬟们只匆匆忙忙得早府内吵嚷着,似乎在说着今日之事,又有人知晓护国公去了,那些丫鬟们便呜呜的哭起来,一时间府内如同人间炼狱。 府邸内人人自危,又见桓怏满身的血迹,竟只以为桓怏也被皇帝降了罪,只恐累及自己,昔日里被他们捧着的护国公的嫡孙,此时竟如同瘟神一般,任由梵音如何叫人,也不曾有半个人上来帮忙。 等绛墨和梵音搀扶着桓怏回到他的院子里,却见那丫鬟们竟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乱作一团,叫人也没有人搭理。 梵音是管事的大丫鬟,见到这样的情形只觉得又气又恨,骂道,“一群小蹄子们又跑去了哪里,看回来不打断她们的腿。” 等绛墨将桓怏安置在床榻上,绛墨却是桓怏满身的血迹,不由得秀眉紧锁,良久才道,“去给他放洗澡水罢。” 如今春日,桓怏沐浴已经换到池子里了,若是洗一次不知要用多少桶滚滚的热水,如今府邸乱成这般,好似有贼王即刻要杀过来一般,哪里还有热水可以用。 如今患难见了真情,梵音只瞧着绛墨,只想着她昔日的种种的好处来,便越发觉得亲切起来,只眼底泛着红,“不如让奴婢去烧一盆热水勉强擦擦。” 绛墨这才想到了这里,忙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桓怏,“去放些冷水罢,小公子向有洁癖,自然不愿意这样的脏污。” 梵音见桓怏一直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便抹着眼泪匆匆忙忙的去忙了,没有过一会子的工夫却见梵音回来了。 绛墨和她便将他搀扶到浴池里去,不过才转过屏风,梵音便顿住了脚步,却见她脸颊绯红,声音也有些支支吾吾的,“姑娘还是您进去服侍罢,小公子素来不让旁人侍奉他沐浴更衣的。” 绛墨转头看着桓怏,却见他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的波澜,好似彻彻底底的没有了魂魄,剩下的只是一具皮囊而已。 她强忍着心头的悲痛,只梵音退下了,然后将他拉到屏风的后面,替他将那满身血迹的衣衫脱了。 绛墨这才看清楚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一块块被那小厮们打出来的青痕,这都是那钱老板命人打的。而她不由得心内后悔万分,她当初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动手打他。 绛墨搀扶着他的胳膊,勉强将他弄进了浴池里,原以为如今春日了,那池水该暖和一些了,没想到竟是锥心刺骨的冷,让绛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那浴池里的水很深,几乎淹过了她的胸口。 她看着那池水将桓怏身上的血慢慢的洗净,慢慢的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而她薄薄的嘴唇在吐出那个“死”字的时候,桓怏漆黑的眼底刹那间迸出无尽的恨意,好似被抽走的魂魄再次归为,脸上也有了表情。 绛墨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竟被他此时的目光给吓到了,往后忍不住的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猛地伸出手来,一杯拽住她的发髻,将他一把按在冰冷的水里。 绛墨正张口喊着,不成想他竟然这样做,只觉得一口水呛入肺腑之中,耳中嗡嗡作响,窒息的感觉一阵阵的袭来,她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抓什么,但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什么也没有抓到。 她是要活活的淹死她吗?绛墨一滴滴的泪落下来,但在水里,很快的便消散了。 绛墨还是慢慢的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只想着自己这样死的也好,至少死在了她今生所爱之人的手里。 就在绛墨瞳仁里渐渐的散尽光华的时候,那只扯着她发髻的手一下子放开,绛墨这才得以解脱,然后趴在一旁石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娇弱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随即大口大口的水被吐了出来。 他适才若是晚了一刹那,她便真的要溺死在这里了。 桓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目光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你给我滚,从此以后,你莫要再踏进我房内半步,咱们再见便是仇人,这话原是你说的,今日我便还给你。” 经历过生死的绛墨脸上尽是惨白一片,她慢慢的踏上台阶,转身看着桓怏,“好,我记下了。” ******************* 护国公意图谋反之事在朝中掀起的却是轩然大波,但更令众人未曾想到的是,揭发的人竟是护国公的儿子桓蘅。 如此大义灭亲有人说他是刚正不阿,但更多的人却在背地里嚼舌根,说桓蘅为了权势,竟连自己的父亲也要谋算,却是一个不忠不孝之徒而已。 而就这一日,上京中再次血流如河,三千多人被诛杀了,权势护国公昔日的忠心拥护者。 桓蘅却会不但没有半点的偏袒徇私,反倒各处都办的妥妥帖帖。 而萧桀已经被那些朝臣们弄得有些厌烦了,只觉得桓蘅才是忠臣,而他身边的太监刘焕又说着桓蘅的种种好处,龙颜大喜之下便加封桓蘅未忠顺王,接管护国公在朝中的位置。 自从开朝以来,倒是有几个加封了异姓王,但都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如今皇帝这般亲信桓蘅,让文家那些人自然十分的不满,文国丈虽百般的阻挠,却拦不住皇上的心。 而桓蘅却在皇帝面前给桓怏求情,只说着护国公不肯领旨,竟想要谋反,是桓怏杀了他。 萧桀自然明白凭着桓怏那不学无术之人,也不会闹出什么来的,连个祸患也算不上,只想着以后还要依靠着桓蘅维持朝堂上的事情,便也放过了桓怏,也不曾降罪护国公府的其他人。 等桓蘅从皇宫里出来,却见文国丈也在小厮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了出来,见了桓蘅,满脸讥讽的冷笑道,“好一个竖子,别以为如今傍上了那阉人便得了势,总有一日老夫会将你们这些朝廷的孽障给除去。” 说完那文国丈便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宫门前的马车,很快便冲着被国丈府邸而去。 桓蘅还站在原地,宫门前的琉璃瓦上的折射出来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切清清楚楚的将他脸上的阴冷和寒意给照了出来。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好,看来得提前动手了,文大人,你的好日子彻彻底底的要到头来。” 等桓蘅回到府邸里,却见护国公的门牌已经被摘下来了,却已经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忠顺王福四个字,竟是御笔所赐。 他才踏进府门,却见不才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一把跪在地上,“恭喜王爷。” 桓蘅虽被封了异姓王,但心里也没有多么的欢喜,脸色竟比往日还要平淡,“她在哪里?” 不才自然知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然后慢慢的皱了皱眉,“绛墨姑娘一直在您的书房里,连饭也没有用,只关着门,也不曾出来。” 桓蘅皱了皱眉,正要踏进府邸内,却见那不才又道,“夫人说您回来了,要奴才去通禀她一生,还有卫姨娘都急着要见您呢。” 他的眉宇紧紧的皱了一下,却还是转身进了府邸,他在宫中已经得了紫蟒袍,那是王爷才能穿戴的,尤其那帽子上的琉璃珠和珍珠,沉甸甸的压着,竟让那个不染尘埃的桓蘅显得有些陌生了。 而府邸里的人早早的就得了信,只说桓蘅已经继承了护国公的位置,府邸的人也一并无罪,而却桓蘅又加封了异姓王,刹那间府邸里的人有欢喜起来了。 只想着昔日护国公在的时候,十分的严厉,而桓蘅素来平和的一个人,若是桓怏那脾气坏的人接管了护国公府才是坏事呢。 郑蔷还是颇有几分手段的,如今她竟当起家里的主母来了,那些人岂不巴结侍奉,只半日的工夫,府邸里便恢复了往日一般,并未闹出多少的乱子来。 桓蘅奔着书房而去,才推来们,却见绛墨正趴再桌案上,似乎睡着了,桌旁的蜡烛的谎明明灭灭的,看起来竟带着几分的恬淡美好。 桓蘅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见绛墨紧紧的蜷缩着自己的身子,连那小巧的眉宇也紧紧的皱着,便伸手将自己的官袍给解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绛墨还是被这沉甸甸的官袍给压得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瞧着眼前的桓蘅,然后目光有落在那紫袍上,却见上面绣着的金龙,忙蹙眉问道,“这是谁的衣衫?” 桓蘅见她喉咙沙哑,忙倒了杯茶给她,“我今日被封了王爷。”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是冷意,丝毫不见任何的欢喜之色,只有鄙夷和不屑。 绛墨的手指慢慢的去抚摸那条金线绣成的龙纹,只觉得十分的硌手,然后慢慢的说道,“那便恭喜了。” 桓蘅将她手里的袍子拿过来,正要盖在她的身上,却碰到了她的衣衫,却是湿透了的,一低头却见地面上全是水,不由得问道,“这时怎么了,莫不是掉到水里了。” 绛墨不想让他知道今日和桓怏发生的事情,几乎下意识的隐瞒,“走的急了,所以掉在湖水里。” 如此拙劣的谎,桓蘅也没有戳破,只命人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衫给绛墨送来。 而不才也不知去哪里找,只想着绛墨昔日里用的东西都在桓怏那里,如今不便去找,而府邸女主子们便只剩下卫姨娘和夫人了,自然他也不能去,只得匆匆忙忙的去府外采办去了,竟半个时辰也不曾回来。 桓蘅生怕绛墨冻着了,虽是初春,可她那样娇弱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便将她打横抱起来,去了书房内的卧榻上。 绛墨脸颊惨白,竟生怕这样的亲昵,而他却根本没有想其他的事情,只是扯过那锦被替她围住,而亲自去脱她的鞋袜的时候,她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桓怏脸色一变,忙将她的鞋袜除去,却见左脚的小脚趾竟是红肿的跟萝卜丝的,“何时弄的?” 绛墨知道是用那棺材板给砸的,她扯了扯唇角,“掉在水里的时候磕碰到了而已。” 桓蘅皱了皱眉,伸出冰冷的手指在她的脚趾上轻轻的一按,绛墨只感觉锥心刺骨的疼,只险些尖叫出来。 “没有断,只是碰到了而已。”说完他便命人拿了汤婆子过来,只亲自按在绛墨的脚趾上,然后轻轻的揉着。 绛墨只觉得脸颊很红,若是以前她的桓哥哥做这些事情,她只会觉得万般的欢喜,甚至习以为常,可现在只觉得万般的别扭,心里亦是十分拒绝的。 而就在这时,却听守在书房外面的侍卫禀告,说是郑蔷来了。 绛墨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自己的脚,但脚踝却被桓蘅给紧紧的扼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却听桓蘅淡淡的开口,“让她进来。” 伴随着急匆匆的交不成,书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还未曾瞧见郑蔷的人,她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过来,“夫君,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您知不知道……” 说道这里,走进来的郑蔷却已经僵在了那里,她的话全被噎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桓蘅的绛墨。 她的夫君正给一个女子揉着脚,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竟半点也不嫌弃肮脏。 一刹那的酸涩将她心给凉透了,满心的担忧也一并的散去了,只是慢慢的动了动嘴唇,声音也显得有些艰难酸涩,“您没事就好,听说您被封了王,妾身还未说恭喜呢。” 桓蘅一直给拿着汤婆子给绛墨揉着脚,听了这话,这才慢慢的道,“府邸的事情以后便交给你了打理了,父亲既然去了,想必自然有些人会不安分,得好生的整治才是,莫要掀起太大的波澜。” 郑蔷将脸转过去,不去看床榻上的那两个人,只瞧着书桌上那盏明明灭灭的蜡烛,只恨不得它即刻便灭了,才能不会让人瞧见她此时的狼狈。 “妾身定会记着您的话,只是那卫姨娘该如何安置?”郑蔷的声音有些踌躇,如今老爷不在了,往日里那些成了寡妇的姬妾都被打发进家庙里,而卫姨娘年纪轻,有没有子嗣,自然也是逃不了这样的命运的了。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见又有一个人影进来了,因为书房的门尚未关上,众人竟不知她在那里听到可多少,而这个人竟是卫姨娘。 她依旧是满身华丽的颜色,千娇百媚的如同府邸的牡丹花,如今老爷不在了,她竟还穿的这样的娇艳,脸上的欢喜竟比往日的还多,这护国公见了,亦不知要如何的心寒了。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桓蘅和绛墨的身上,漆黑的眼底露出一抹不可查觉的妒意,随即消失不见,“二公子,您当真要将我打发走吗?” 桓蘅的手慢慢的停下了,目光在卫姨娘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旋即笑道,“自然舍不得你离开了。” 卫姨娘的目光落下满脸惨白的郑蔷脸上,然后笑道,“你了听到了,我自然是要留下来侍奉二公子的。” 郑蔷满脸错愕的看着桓蘅和卫姨娘,心里已经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而她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身上的时候,却见她也是满脸的淡然,好似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原来从头到尾的只有她一个傻子,竟被诓骗了这样的久远。 她现在才知晓自己嫁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肯放过他 绛墨眼睛一直低垂着,好似根本不在乎这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而她之所以如此的淡然的模样,不过是因为她已经不爱她的桓哥哥了,所以不会像这些女人一样,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而在郑蔷和卫姨娘看来,却是变了味,她之所以如此的恃宠而骄,也不过是明白她才是桓蘅心尖上的人,旁人可比不得的。 桓蘅的手上的动作渐渐的停了下来,然后将那汤婆子搁置在一旁,然后旁若无人的捏了捏绛墨红肿的脚趾,“可还疼?”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感觉郑蔷和卫姨娘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只有些别扭的道,“已经不疼了。” 桓蘅的目光这才慢慢的看向屋内的另外两个女人,声音平淡的毫无波澜,“现在天色已经晚了,你们回去歇着罢,用什么事情明日再商议也不迟。” 卫姨娘倒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而郑蔷却是脸色惨白,瞧着床榻上的绛墨,死死的咬住唇,良久才转身而去了。 今日府邸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皆是人心惶惶的,连晚上那些出门的玩闹赏花的丫鬟们也没有了,各院皆是早早的落了匙,那回廊里亦是阴风阵阵,只听鸟儿的嘶鸣声。 郑蔷正走着,却见远处一道纤细的人影正站在廊下,只瞧着那惨遭春风蹂躏的西府海棠,听到声音才慢慢的转过头来。 瞧着卫姨娘,郑蔷眼中几乎喷出火气来,只吩咐身后的丫鬟和奶娘不许跟着,自己慢慢的走了过去。 卫姨娘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枝好的,只出细长的指甲掐断了那树枝子,然后却听那郑蔷冰冷的声音传来,“这花开的是好,但该枯萎的时辰到了,便得从枝头上落下来,若是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那才是令人耻笑的事情。” 卫姨娘知晓她另有所指,而且声音中含着几分的讽刺,她也浑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开口道,“九年前我便认识他的,我昔日不过是一个被主子欺辱的丫鬟,是他带我来的京中,我为了他嫁给了护国公,问我这些年帮他的事情,绝不会比你少半分。当初他曾经答应过我,会在他的身边给我一个位置的。” 郑蔷的父亲是行伍出身,她也是个急脾气,见不得那些勾当,听到了这话,满脸怒意的道,“果然是不知廉耻,这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卫姨娘伸手将那朵海棠花插到自己的发鬓间,竟是人比花娇,更多了娇艳风流。 “你莫要与我为敌。”卫姨娘的声音娇媚,“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得屋子里的那一个,咱们得合计除掉那个心头大患才是正经事。” 郑蔷满脸的不屑,“她不过是个奴婢,若我跟她争风吃醋的,那才是失了身份。” 卫姨娘勾唇而笑,“那若是我告诉你那个不起眼的女人,就是青鸢,你可会跟我合作?” 郑蔷猛地听见了这个名字只觉得万般的熟悉,待细想之后却是满脸的震惊和错愕,竟似被梦魇了一般,失声的喊道,“你浑说什么,那女人早就死了,如今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下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但我认出了她来。”卫姨娘悠悠的叹了口气,“我见过青鸢的,许是因为女子生来便敏感多疑,我竟将她的一颦一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个人的样貌虽能改了,但细微的地方却是无法改变的。” 寒月如辉,将院内照的一片森森的白,郑蔷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 书房内的窗户还敞开着,夹着花香的风一阵阵的袭来,绛墨捧着丫鬟们刚刚奉上来的茶,只喝了一口,便只觉万般的苦涩,只搁置在一旁,便不肯再喝了。 桓蘅笑了笑,“这茶是我素日里喝的,只怕你喝不惯,我让人给您倒新的来。” “我不渴。”绛墨说完之后,便又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喷嚏,竟是身上的衣衫还未干,这这一动竟有觉得浑身发冷,竟是受了一些的寒气。 桓蘅皱了皱眉,温声说道,“现在天色晚了,想必不才是去府外找衣衫去了,一时半会的是回不来的了,你还是将衣衫脱下来,免得受了凉。” 绛墨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心中一紧,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着他便是了。” 桓蘅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慢慢的转过身,往书桌处走去,“放心,在我没有用八抬大轿娶你之前,我是不会碰你半分的。” 绛墨知晓他的,他这人说一不二的,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她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果然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了被褥之中,然后将那些湿漉漉的衣衫给扔了出来。 灯影重重,却见桓蘅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狼毫,在每一道奏折上慢慢的批阅着,这昔日都是护国公的事情,如今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了。 那昏黄的灯在他的身上镶嵌了一层光泽,越发映衬的他眉目如画,只是瞧着那些奏折或是皱眉,或是沉思,或是淡淡的怒意,而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的笑意。 绛墨只侧着脸瞧着,那身上的冷渐渐的散去之后,渐渐的她便有了困意,只想着眯一会的工夫,等着不才将衣衫拿来。 然而她这一眯便睡过去了。 桓蘅正批阅着那些奏折,只瞧着那些事情竟没有一件是好解决的,正烦心着,却听见外面传来不才的声音。 他这才推门出去,却见正捧着一身干净的衣衫,脸上带着一丝的犹豫,“二公子,奴才找遍了整个上京,只有一家裁缝铺子没有关门,只是做好的衣衫只这一件,却是青色的。” 不才知晓自从那青鸢死后,桓蘅最厌恶的便是旁人穿青色的衣衫,而院子里的奴婢更是不许穿,只因为青鸢偏生的喜欢那一身青色的衣衫。 桓蘅的眼中却没有半点的怒意,只伸手那那身衣衫拿过来,手指慢慢的拂过那衣衫上绣着的彩蝶,“以后给她准备衣衫,只要青色的。” 不才不由得心内一惊,强压住心底的震惊,忙点头答应着。 等桓蘅拿着衣衫回到了屋子里,却见床榻上的绛墨已经睡着了,她的小脸紧紧的贴在那竹枕头上,即便在睡梦中那细白的牙齿还在咬着那樱唇。 桓蘅慢慢的将那衣衫放在她的枕榻旁,正要转身回书桌旁,却听见一阵细微的咕哝声,转身看的时候,却见绛墨已经翻了身,那些搁置在一旁的,那些换下来的衣衫,全落了下来。 他不由得唇角勾起,眼底隐隐的有一丝的笑意,他还记得她曾经有一阵子,偶尔身上会大片的青紫,他询问她缘由。 她倒是万般的不好意思,只用手指缠着鬓角的青丝,支支吾吾的说道,“嬷嬷们说我睡觉越发的不规矩,没晚都会从床榻上掉下来。” 桓蘅只觉得诧异,只想着一个人睡觉能有什么不规矩的,此时却见绛墨在床榻上几乎横过来了,那双脚也落在了外面。 桓蘅素来见不得这些不规矩的事情,竟将她给搬正了,连两胳膊也规规矩矩的放好,而等他瞧过几本奏折之后,再瞧绛墨的时候,她竟恢复了原状。 他处理了一夜的奏折,只天亮的时候才洗了脸,将自己的官袍给换上,便要上朝去。 桓蘅不必桓怏一对丫鬟小厮们的侍奉,而桓蘅大多数都是亲力亲为的,连洗漱之事也是,不必丫鬟们插手帮忙。 他正在屋内换着衣衫,却听见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不由得蹙眉,瞧着还在睡梦中的绛墨,生怕叨扰了她的休息。 而很快屋门便被推开了,却是桓怏进入了书房内,却见他的脸色惨白,眼底一片血红,竟似要杀人一般。 桓怏一进来便看见了正在穿着衣衫的桓蘅,尤其是那官袍上的金龙。 而床榻上却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桓怏不成想屋子里还有旁人,不由得一怔,忙越过桓蘅,往床榻上瞧去,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底似被利刃挖着似的。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睡得香甜的绛墨,唇角微微的勾起,竟是那样的乖巧。每次她在他的怀里睡着的时候,都是如此的表情,他曾经那般贪恋她的睡容,只觉得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收起尖锐的利爪,永永远远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却见那锦被落下了一半,隐隐的瞧见她一截胳膊,而那衣衫落了满地,他一眼便知晓了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桓蘅也皱了皱眉,只将她的胳膊放在锦被下面,似乎生怕她受了冷。 桓怏将落在绛墨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桓蘅压低了声音,先他一步慢慢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桓怏冷笑一声,自然明白他是怕吵醒了绛墨,冷笑道,“你不必担忧,她睡着了的时候,可是屋顶塌下来也不会被吵醒的,你知道的,我们也曾经缠绵恩爱……” 桓蘅眼底冷凝,眼中杀意顿现。 而桓怏却嗤笑一声,却还是转身往书房外面走去,桓蘅转身瞧了一眼绛墨,也出了书房。 等两个人出去之后,原本睡着了的绛墨却慢慢的睁开了眸子,等她眼底的困倦渐渐的散去之后,只披着被子,慢慢的往书房的窗户下面走去。 她的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只觉锥心刺骨的寒意,那小脚趾上的伤口疼的越发的厉害了。 绛墨将那窗户打开一道缝隙,能让他清清楚楚的听见外面的人说什么,而不会被人给发现。 桓怏的脸上惨白,“他们说祖父的尸体被挂在了城墙上,可是真的?” 桓蘅神情淡漠,“皇上的旨意,若是你想去瞧瞧,待会我命人带着你过去看看。” “为什么,祖父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连他的尸身也要这般的作贱,为何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肯给他。”桓怏满脸的愤怒,眼底却是血红的一片。 “他是逆贼。”桓蘅目光寒冷,“不值得可怜。” “好,好的很。”桓怏淡淡的开口,“等二叔有一日,那尸身挂在城门的时候,我也会说一样的话。” 只听闻这话,绛墨吓得浑身的冷汗,只恨不得即刻就冲出去,堵住桓怏的嘴,如今他竟还要得罪桓蘅,显然是不要性命了。 桓蘅听到这话,怒意已经骤然发作,声音变得冰冷刺骨,“如今你年纪也大了,自然也不能胡闹了,以后我自然会好生的管教你,你那些坏毛病也该改改了。” 桓怏点了点头,反倒满脸的讥讽,“那便有劳了。” 桓蘅语气森冷严厉,“我不是你的祖父,不会一直容忍你的。” 绛墨只觉得心中烦闷至极,亦不知要如何保住桓怏,只想着他一生的骄傲,岂会是能屈能伸的主。 她亦是不敢再听下去了,只将那窗子慢慢的关上,只我那个床榻上走去,将那枕边的那身青衣换好,却听见身后传来声响,竟是桓蘅慢慢的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原本有些不悦,在看见绛墨的一刹那,竟将一切都收敛了,“你醒了?” 绛墨十指成梳,拢着自己的头发,慢慢的道,“才醒过来而已,你怎么还未去上朝,如今你接下了这样大的重担,黎明百姓还得指望着您呢。” 桓蘅不由得轻笑,上来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丫头,竟拿着我打趣起来了,再说如今上朝不过去点个卯而已,皇帝已经一个月未上朝了。” 绛墨根本无心理会朝堂上的事情,只一心想着桓怏,而桓蘅却在她的脸颊边亲了亲,眼底却是无尽的温柔,“果然你穿着一身青衣最好看。” 这样的亲昵绛墨只觉得有些不习惯,只推了推桓蘅的肩膀,淡淡的道,“快去上朝罢。” 桓蘅倒是难得婆婆妈妈的吩咐了她一通,只说让她留在这里好生的养脚上的伤口,然后又命人去绛墨父母那里去报平安。 等他离开后,绛墨只觉得满肚子的心事,而那丫鬟们很快端了饭菜过来,虽是早晨,待还是油腻腻的一堆,绛墨半点的胃口也没有,只草草的动了几筷子,便叫人给撤下去了。 而她却瞧见桌子上置放着的奏折,这原是些各地官府呈报上来的事情,桓蘅昨夜倒是处理了一些,剩的还有厚厚的一摞。 绛墨只瞧着,便也用狼毫蘸墨,竟在奏折上写了起来。 那不才见书房内安静,生怕绛墨生出什么事端来,才进门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只急道,“我的好姑娘,那可是奏折,您怎么能在那上面乱写呢,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啊。” 绛墨自小便认识不才,他与赖头不同,是个十分稳妥可靠的人,今日竟见他吓成这样,绛墨竟觉得十分的有趣,满心的烦闷也消减了一些。 “我既写了又能如何,放心,不过是些简单的事情,省的劳烦你家大人了。”绛墨说着,又是一行字写下,然后将那折子置放着一旁。 绛墨这才站起身来,只瞧着这厚厚的一摞子奏折竟被处理的干净了,这才笑着往外面走去。 不才忙上来,将绛墨写的那折子都打开,却见那批阅的话竟言简意赅,即便他不懂,却也明白皆是良策,而她的笔记,竟和桓蘅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怎么会如此?不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也曾经奉命去查绛墨的身世,只查出来是个贫民丫头,自小便没有念过书,只被卖到了那烟花之地。 他转而又想到,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临摹桓蘅的字,几乎写的跟桓蘅一模一样,那便是青鸢,而那女人又是满腹的学问,对治国之道也是颇有研究。 他吓得几乎跌在地上,嘴里念着,“见鬼了,见鬼了,看来得找个驱鬼的过来,只怕连二公子也要被他给迷去了,害了性命了。” 绛墨只担忧着桓怏,竟不由自主的往桓怏的院子里走去了,路上遇见的小丫鬟们皆是拿着怪异的眼光看着她,但却也是万般畏惧的模样。 她心里明白这些小丫头们在想着什么,毕竟自己曾经是桓怏拼死拼活要娶的人,如今竟和桓蘅这样不清不楚的,只怕她们心底更多的是鄙夷了。 而等她去了桓怏的屋子里,却见一阵哭声,只是那哭声竟是那样的熟悉,却正是梵音。 她心内一紧,只想着桓蘅今日早晨的话来,忙进了院子里,却见有很多的小厮已经在搬着东西了,还有一些哭哭啼啼的丫鬟们正被人拖走。 窗户上也被小厮们钉着木板,显然桓蘅竟是要将他给囚禁起来。 绛墨瞧着哭的可怜的梵音,走过去死死的扯着她的衣襟,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梵音看着绛墨,眼底竟满是恨意,怒道,“你这女人为何要背叛小公子,想必也是你教唆的二公子,竟这般的折磨小公子,他如今已经这般了,你们为何不肯放过她?” 第一百三十章 陪在他的身边 绛墨瞧着她哭的如此凄惨,便越发觉的心底郁结,厉声呵斥道,“哭什么,他究竟如何了?” 梵音见她如此的紧张,这才相信这件事绛墨也不知晓,却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跪坐在地上,扯着绛墨的裙角。 “姑娘,二公子竟然要将院子里侍奉的丫鬟和嬷嬷们都赶出去,以后只让小公子在屋子里念书,没有他的吩咐,小公子便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绛墨听完反倒放心了,只要他能保全性命,今日便是苟且偷生又如何。 梵音越想越气,一时间便怒道,“如今二公子被封为忠顺王,可风光无限的很,可还不是踩着老爷的尸骨爬上去的,如今他反倒连小少爷也容不下了……” “住嘴。”绛墨一下子变了脸色,伸手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襟,然后瞧着四下里瞧过来的目光,只低声道,“若你还想他活着,就管好你的嘴,你自寻死路我不管你,别拖累了阿怏。” 梵音吓得连哭泣也忘了,只瞧着绛墨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以后跟着他可要受苦了。”绛墨死死的盯着梵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你可愿意?” 梵音噙着眼泪,“奴婢打小就服侍少爷,哪里有弃他不顾的道理,只要能陪在小公子的身边,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畏惧,若有半分的假话,便叫我口中生疮,痛苦而死。” 绛墨见她如此赌天发誓的,心底不由得一软,“你先走,以后我会想法子让你回来的。” 然而绛墨的话刚说完,却见厢房屋子里的丫鬟们已经抱着铺盖卷,抹着眼泪走了出来,管家嬷嬷跟在她们的身后,竟毫不在乎的骂着。 “你们这些小蹄子,有什么好哭的,离开了这里才是你的造化,以后还不知是怎么死的呢,如今可是忠顺王府,不是护国公府。”说完她竟越发的得意,竟拿着手里的拐杖往那些丫鬟的身上打去,刹那间尖叫连连。 都是些花样年纪的姑娘,往日里服侍桓怏,便是比外面的正经家的千金小还要娇气,哪里受的住这样的苦。 这些丫鬟原都是梵音管教的,见她们挨了打,梵音怒喝道,“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打她们,你们这些黑心的老婆子竟反了不成,小公子还在屋子里,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呦,我当是谁这样大的派头,竟是梵音姑娘。”那管家嬷嬷满脸的冷笑,“你被分配到了厨房里打杂了,还当自己是府邸里的一等丫鬟,以后还不是得在我的身边听吩咐。有些人便是站在高枝儿上又能如何,还不是得摔下来。” 梵音昔日里仰仗着桓怏,在府邸里竟如同半个主子一般,自然无人敢得罪她,便是昔日那冯夫人也得给她几分的薄面,如今她的位置一落千丈,府邸里那些受了她的气的人,只恨不得即刻上来踩上几脚。 绛墨见这妇人竟冷嘲暗讽的皆是针对这桓怏,不由得心下大怒。只想起昔日护国公还在的时候,旁人谁敢在桓怏的院子里说这样的话,如今将连这些老婆子们也开始奚落起桓怏来了。 “好生厉害的嘴,跟铡刀似的,半点情面也不留了。”绛墨慢慢的走上来,将梵音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直视着那老婆子,“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我姓吕,是郑府里过来的,我家小姐年纪轻,只恐怕被那些轻贱的人欺负了去,老夫人便叫我进府帮衬着,如今便管着府邸里的丫鬟。” 那吕嬷嬷早就认出了绛墨来,也知晓就是她和桓蘅不清不楚的,而昨夜两人更是不顾风言风语的,竟在书房里厮混,她也不过是想着敲山打虎,只一心想着降住了绛墨,而郑蔷却是个直性子,以后定然会吃这丫头的亏。 绛墨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这样的派头,但你记着这里不是你们的大大统领府邸,别忘了谁是主子,谁又是奴才。” 梵音原本就伶牙俐齿,又仰仗着比旁人读的书多些,吵架的话竟从未落过下风。 很快那吕嬷嬷被她弄得哑口无言,适才挨了她的打的丫鬟们也开始讥笑起来。 那吕嬷嬷不成想她这样年纪小的姑娘,竟这般的厉害,只怒道,“我们自然都是奴才,今儿姑娘又是什么身份,竟不知是小公子的小妾,还是谁的姘头。”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阵脚步声响起,竟是郑蔷被人簇拥着进来了。她穿着一身的干净利落的衣裙,头上的钗环也不过简简单单的样式,瞧起来竟干净爽朗,多了几分英豪阔大。 她的人尚未走到,却见声音已经传来了,“绿嬷嬷你还不快掌嘴,什么姘头不姘头的,这里可都是干干净净的姑娘们,可不是青楼的那些女子,这样的浑话也说得出,也不怕教坏了这些小丫头们,若是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咱们府邸的人不知自爱。” 那吕嬷嬷忙笑着往自己的嘴上扇了两下,只满脸得意的看着绛墨,“是,都是我这老婆子的错,还请夫人责罚。” 绛墨见她们主仆一唱一和的竟比戏文还热闹,不由得冷笑一声,也不在跟她们计较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小厮们竟将屋内的贵重之物搬了出来,那些古董花瓶,珍宝玩物之类的,竟堆满了整个院子。 桓怏屋子里的东西原本就多,亦不知是谁给他的,皆是价值千金的东西。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看着郑蔷,冷嘲道,“夫人才管府邸之事,便先打劫起自己的家里来了,怎么,难道您变了土匪了不成?” “夫君离开的时候交代过,阿怏玩物丧志,这些东西得搬出来。还有那些婢女们,一个个妖妖调调的,也不知起着什么坏心思,阿怏原本就心思简单,只怕会被这些狐媚之人给教的坏了。”郑蔷的声音阴冷。 绛墨知晓她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而已,但这些身外之物散去了,能留住桓怏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而此时却见小厮们将那些东西给搬出来之后,便将那房门落了一把铜锁,而窗户也被死死的钉上了,这里当真成了监牢一般。 “你莫要太过分了,他毕竟还是桓家的人。”绛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郑蔷,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我何尝欺负他了,我也算是他的长辈,即便大婚那日他揭了我的盖头,让我受到那样的奇耻大辱,我还是回原谅他的。”她嘴上虽然说着原谅的话,但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 “你若敢伤他半分,我便要了你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郑蔷冷笑,“你不过是仰仗着你是青鸢而已,但我才是他现在的夫人,而我的父亲又是他一心扶持的人,在他的心里,竟不知谁比较重要。” 即便面对郑蔷如此盛气凌人的架势,绛墨却没有丝毫的软弱,她倒是不诧异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 “是啊,只要我还是青鸢,你的夫君永远心里最重要的人便是我。”绛墨见她脸色惨白,便越发的想要打压他的气势,“你父亲一直想要帮他夺得皇帝之位罢,但他说了,只要他成了那九五之尊,我便是皇后。”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凑到郑蔷的身边说的,而且声音压得很低,所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郑蔷刹那间变得惨白的脸颊。 然而就在这时,绛墨正想要再次开口警告她若不想鱼死网破,便不要将事情做的太绝,却见她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和奶娘刹那间连喊乱叫起来,而那吕嬷嬷更是满脸的铁青,“你这女人跟我家夫人说了什么,等二公子回来了,定然好生的整治你。” 站在绛墨后面的梵音也走了过来,满脸兴奋的扯着绛墨的袖子,“你好生的厉害,竟将她给吓晕了过去。” 绛墨只呆愣住了,也是满头的雾水,良久才开口道,“不会吧,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她竟能气的昏过去。” 而她正喃喃自语着,却见众人已经将那郑蔷给弄走了,一个个心惊胆战的模样,好似绛墨惹了天大的祸事了一般。 绛墨正郁结着,却见被紧锁着的屋内冒出滚滚的黑烟,好似屋子里着了火似的。 她只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只想着桓怏那样的人,被人这样的欺凌岂能善罢甘休,便跑到门前去,呵令那些小厮们将门打开。 那小厮们自然知晓绛墨身份的特殊,眼见着她适才竟将郑蔷给气昏了过去,却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便只得将门打开,却只放了她一个人进去。 她生怕桓怏想不开,待急匆匆的跑进去,却见他正坐在地上,原本富丽堂皇的屋子竟快被搬空了,但凡那些值钱的东西全搬走了,剩下的也不过是几个桌椅而已,倒是那书桌和卷册还在。 却见桓怏正坐在地上,身上穿着家常的袍子,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的,竟没有半点的狼狈。 而他的面前置放着一个铜盆,里面的火苗窜的很高,灼热的光落在桓怏的脸上,忽明忽暗的。 桓怏却正将那一张张的纸往里面扔着,听见了动静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绛墨只慢慢的蹲下身子,从他的身边捡起一张,只瞧了一样便心如刀绞,却见却是桓怏的画。 画中的女子却是青鸢,一身的绿衣笑的娇艳明媚,或是站在雪地里的,或时站在春暖花开的花园子里,或是站在硕果累累的深秋,画卷上的女子却让人心旷神怡,让人忍不住想去贪恋她的花容月貌。 绛墨的手指慢慢的摸向了自己的脸颊,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若不是这些画,她竟忘了曾经的自己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了。 年少时候的自己,一心里只有她的桓哥哥,哪里还在乎旁人,所以她根本不会发现整日跟自己吵吵闹闹的孩子,心里竟有了这样的情感。 她正瞧着,一直蛮横的手却一把将她手里的画给夺走了,然后毫无怜悯的扔在了火盆里。 滚滚的黑烟冒出,绛墨呛的咳嗽了几声,眼泪也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别烧了,我求你了阿怏,别烧这些画了。” 桓怏的眼底尽是冰冷,再也没有往日的深情,“这些无用的东西留着做什么,以前是我糊涂,以后再也不会了。” 绛墨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上前死死的抱住桓怏的后背,眼泪一滴滴的滚了下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的对你,错的是他们,我不该牵连到无辜的你身上。” 桓怏的身体一阵僵硬,却猛地转身,将哭的歇斯底里的绛墨给推开了,屋内全是黑烟,她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隐隐的看见她眼底那晶莹的泪珠儿。 “别在装模作样了。”他的声音里全是讥讽,“怎么,又和那个男人商量好怎么哄骗我了不成?何时商量的,昨天晚上?” 绛墨只觉心如刀搅,上前死死的拽着他冰冷的手,“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的,阿怏……”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他一把给打断了,他眼底满是恨意,“别花言巧语的了,你说过你从未爱过我的,怎么今日就后悔了,难道是觉得我二叔那人无趣的很,又来找我了?” 他的话全是讥讽,绛墨听着便越发的心痛。 桓怏甩来了她的手,瞧着那火盆里的火似乎要灭了,又抓起画,往那火星子里扔。 绛墨呛得又是一阵眼泪,而此时一幅画竟落着了她的身边,她刹那间手指一阵颤抖,良久才慢慢的捡起来。 却见那竟是绛墨,而就是她现在的这一张脸,她睡在软榻上,竟是那样的恬淡美好,绛墨从不知晓,自己睡着的时候竟是这样的美。 原来除了青鸢的那张脸,她还能画出自己的。 而桓怏此时已经瞧见了她手里的那幅画,刹那间脸色更加的惨白,伸手不安欲要夺过来,不成想绛墨却一把躲开,然后竟将那幅画小心翼翼的护在自己的怀里。 “给我。”桓怏冷冷的看着她。 “留下它罢,别的你都烧了,留下这个给我罢。”绛墨满脸的恳求。 桓怏还是伸手将那画给夺走了,伴随着那火苗,顷刻间便化成了灰烬,什么也没有留下。 绛墨坐在哪里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只一滴滴的泪落下,只瞧着那些灰烬,怔怔的出神。 桓怏并没有赶她离开,只是目光也落在那盆灰烬上。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见不才的声音慢慢的传来。 “小公子,二公子说让奴才带您去看看老爷去。” 绛墨只觉得浑身一震,护国公被挂在城墙上,若是桓怏见了岂不是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桓蘅没想到竟这般的心狠,逼迫他杀死了自己的祖父还不算,还要亲自去看那样的惨状。 她扶着桌椅慢慢的走了出去,看着不才道,“不许你带他去,他毕竟也是你瞧着长大的,难道你就没有半点的怜悯之心吗?” 不才也是有些不忍,这些年桓怏虽待他冷言冷语的,但他知晓桓怏并没有什么坏心,心里也是十分喜欢他的,而且桓蘅昔日里待桓怏又是那样的好,即便是装的,但还是尽到了叔叔的责任了。 他还是低着头,慢慢的道,“姑娘见谅,这是二公子的吩咐。” 绛墨死死的咬住了牙,眼底里隐隐的有泪光再次的泛了上来,“那我陪着他去,若是你家二公子怪罪下来,只管让我担着。”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桓怏已经出来了,他平静的有些怪异,竟像是昔日里出街玩闹一般。 若是他大吵大闹的还好,如此模样顿时让绛墨不由得又担忧起来,却还是跟着他出了府邸。 却见府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周围站着二十几个铁甲的侍卫,将整个马车围的跟铁桶似的,竟是怕桓怏趁机跑了一般。 等小厮们搬来凳子,桓怏一把上了马车,而绛墨咬了咬牙正要跟进去,却见不才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姑娘的马车在后面。”不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犹豫,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今日做的事情会有人原原本本的都回禀给二公子的,若是知道您跟小公子一辆马车的话,只怕他会气恼。” 绛墨冷笑一声,“看来你们还是也给我关起来吧,这样他便放心了,也省的你们回禀了。” 她说着,却还是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很快伴随着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上的声音,很快便到了城门口。 绛墨不等小厮们搬来凳子,她自己便一把跳了下去,而她的小脚趾上的伤口似乎又被碰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顿时满额头的细汗。 她却还是咬了咬牙,冲着那人影慢慢的冲了过去,桓怏此时一定十分的难受,她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 第一百三十一章 身孕 绛墨三步并作两步,浑然不顾女子的体统,直奔到桓蘅的身边,扯住了桓怏的袖子,“别去看了,何必这样的折磨自己。” 桓怏停下了脚步,只冷笑着,“离我远一些才是,只怕跟着你的那些人看见你这般的纠缠我,会在那个人的耳边嚼舌了。” 绛墨的秀眉紧紧的蹙起,心里明白他定然是将不才的那些话给听进去了。 而就在这时,她却清楚的感觉桓怏的身子猛地一僵,面颊也苍白起来了。 却见那数丈高的城墙上,挂着几具尸体,而最中间的却是护国公。城墙外皆是一片荒脊,春风夹着尘土,落在那几具尸身上面,越发显得凄凉潇楚。 而瞧着热闹的人却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拿着篮子里的放着的烂菜叶子,臭鸡蛋,只管往那些人身上砸,若是有人砸中了,旁边的人只拍手叫好。 自从护国公搬倒青家,除掉了宫中的贵妃,护国公便把持朝政,他虽在朝堂上鞠躬尽瘁,无奈皇朝运数已尽,萧桀荒唐无道,百姓苦不堪言,竟将一切都怪罪的护国公身上了。 连绛墨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些宦官势力,文家的咄咄逼人中,还能将江河日下的江山稳固住这些年,已经实属不易了。 如今他被诛杀,京中那些人竟只管瞧着热闹,全不念着他昔日的好处。 而就在这时,桓怏却慢慢的跪了下去,青砖上的泥污脏了他的衣衫,可他却浑然不在乎,只重重的往地上磕着头。 一下子众人的目光全部瞧了过来,毕竟没有人敢在一群逆贼面前叩拜。 终于有人认出了桓怏来,竟大声的喊了出来,“这不是桓家的小公子吗,昔日里仰仗着他的祖父,只横行霸道的,没想到竟落得今日的下场,竟也是他的报应。” “可不是,听说他为了活命竟杀了自己的祖父,可见是个狼心狗肺,贪生怕死的人。” 绛墨听了这些话,只觉心中悲愤,但桓怏的表现却让她觉得意外,他竟安静的出奇,任由旁人如何的辱骂,依旧只在那里叩拜着他的祖父。 终于有人怒气冲冲之下,竟拿着臭鸡蛋砸了过来,绛墨下意识的挡在他的面前,那鸡蛋在她胸口出碎裂,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而有些还直接溅在了她的脸颊上。 “这是谁?为何替他挡着?”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一阵嗡嗡的声音不断的传来,倒像是一对苍蝇在绛墨的耳边乱叫。 “听说桓怏有个小妾,是个青楼女子,想必就是她了。”人群中果然有人猜测出她的身份来。 “果然是蛇鼠一窝,人尽可夫的贱人配逆贼的孙子,哈哈哈……” 如此恶毒的话传到绛墨的耳中,只觉万般的刺耳,她紧紧的抿着唇,却还是挡在了桓怏的面前,不仅替他挡下了那恶臭的鸡蛋和烂菜叶,还有那些诛心的谩骂。 他那样高傲的人,怎能被人这样的辱骂。 绛墨身上不知挨了多少的臭鸡蛋,不才便带着小厮们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只驱赶着人群。 等桓怏从地上起来的时候,绛墨上前想要拉出他的手,即便她已经狼狈如斯,却还是脸上带着笑,语气轻柔,“走,咱们回去罢。” “脏。”他一下子避开,然后转身就走。 绛墨只得跟上,但身上的臭味太大了,她没走几步便捂着胸口在路旁一阵吐,直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桓怏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他并未坐马车回去,只是满脸淡然的从街上走过,而她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众人瞧见了她皆是捂住口鼻,满脸嫌弃的模样,一时间她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她勉强的追上了桓怏,正在走着的他似乎也闻见了那恶臭,只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底竟有些复杂。 绛墨笑着,眼底似蕴藏着星辰,“是不是味道很重,这些人也真是的,好好的鸡蛋竟放的臭了,可见那些奏折上都说百姓无米之炊,可见都是哄骗朝廷减赋税的。” 桓怏并未理会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即便小脚趾上疼的撕心裂肺,却还是拼命的想要追赶他的步伐。 为了缓解这样别扭的气愤,绛墨身上从自己的头发上抓下几根菜叶子来,然后故作轻快的语调,“这是小油菜,生的可真是绿,可见今年的收成定然会很好。” 桓怏依旧不理会她,而她正在那里跟他说着,却听见一声带着讥讽的声音传来,“呦,这不是舍了家的人吗,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家里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绛墨抬起头来,却见竟是她名义上的妹妹绛痕,却见她又是一副花枝招展的模样,涂脂抹粉的,一双杏核似的眼睛斜睨着人,越发的带着几分的咄咄逼人。 她挡住了桓怏和绛墨的面前,只因前面是廊桥,因为并不怎么宽,她只伸出两个胳膊一挡,竟谁也过不去了。 “你到底想怎么,我今日脾气可坏得很,若你招惹我,我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绛墨说的倒是实话,她现在气的发了狂。 “呦呵,可吓死我了。”绛痕见桓怏沉默着,便越发的得了意,她倒是有几分贪恋桓怏的样貌,便越发的妒忌起绛墨来了,“听说护国公被诛杀了,桓小公子落败了,难怪你拼命的逃婚回家,然后勾搭上了桓二公子,谁知那日你们在家里做了什么龌龊的勾当……” 绛墨原本就介怀旁人在桓怏面前提及桓蘅的事情来,只听了这话,刹那间脸色骤变,“闭嘴。” 绛痕昔日里欺辱绛墨惯了,只想着她今日便是猖狂也不过是个纸老虎,自然不将她放在眼里,只瞧着桓怏那不悦的脸色,这才越发的得意起来了。 “姐姐这样的紧张,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不成,果然娘说的不假,平常装的柔柔弱弱的,心里却只想捡着高枝儿飞去了。” 绛墨心中大怒,走过去只想要将绛痕推开,谁知她刚走进,那绛痕只闻见那恶臭,下意识的一推,绛墨竟直直的摔倒了。 绛痕不看僧面看佛面,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却见绛墨竟在地上滚了几圈,竟万般狼狈的趴在了桓怏的脚底下。 只因为那廊桥下垫了几块石头,比别处高些,而绛墨小脚趾又受了伤,只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尖刀利刃上,哪里受得住她那一推,竟直直的滚了下去。 而桓怏只是看着他,却并没有伸手去搀扶,那眼底却是一阵阵的冷意。 绛痕是个聪慧的丫头,自然知晓适才的那些话被桓怏给听进去了,又见她如此的模样,便以为她不过是装装样子给桓怏瞧而已,只讨男人的垂怜而已。 她便一步垮了下来,一脚竟踩在了绛墨的脚上,谁知踩的最重的便是那小脚趾,一阵撕心裂肺传来,绛墨疼的几乎都要骂娘了。 “姐姐,何必这样呢,难道青楼里的女子都是如此不成?”绛痕将脚收回,狠狠的往台阶上跺了跺,“我告辞了,娘和父亲还等着我回家用饭呢,可不陪着你在这里演戏了。” 她说完果然转身离开了。 绛墨疼的厉害,伸手扯着他的衣角,便是她浑身散发着恶臭,却还是清楚的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那样熟悉的气息。 她声音低的若有似无,额头上全是冰冷的虚汗,“阿怏,真的很疼,真的很疼……” 适才的一切桓怏瞧得清清楚楚,在他看来,绛痕用的那几分的力道,根本不能将她推下来,是她自己故意摔下来的,即便绛痕踩了她的脚,但凭着绛痕那娇若拂柳的身子,岂能伤到她。 所以一切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她在做戏而已,以前她若是如此,哪怕是假的,他亦会万般的心疼,而如今只觉得自己愚钝至极,昔日里竟被这样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桓怏还是走了,没有半点的犹豫。 绛墨趴在冰冷的地上,挣扎了半晌,竟也没有站起身来,她疼的脸色惨白,嘴唇也被咬出血迹来了。 匆匆而来的不才找到她的时候,却见她半趴在栏杆上,而她的鞋袜,已经被血给染红了。 不才忙命人将马车给弄了过来,等她上了车,匆匆忙忙的赶回护国公府的时候,竟才好了一些,然而等她脸色雪白的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却见桓蘅和桓怏正站在府邸的门口。 绛墨心中的弦紧紧的绷着,却见桓蘅一身官袍,因为奉了异姓王,他身上的袍子上也绣着龙纹,只瞧着便比往日更威赫了几分,让人望而生畏。 “今日可瞧见你祖父了?”桓蘅的声音平淡,却如秋水。 “多谢二叔,阿怏今日瞧得清清楚楚,这一生也绝不会忘记今日的情形。”桓怏直直的看着桓蘅,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 而就在这时,两个人才发现了下了马车的绛墨,她现在要多狼狈便有多么的狼狈,而桓蘅在看见她的一刹那紧紧的皱了皱眉,眼底似乎有不悦。 他转身走了过来,却远远的闻见了那臭鸡蛋的味道,直令人作呕。 “他们就是这般看着你的?”桓蘅眼睛微眯,竟是凌厉,刹那间那马车旁的几个小厮忙跪在了地上。 连不才也一并跪下了,心惊胆战的说,“都是奴才办事不利,那些人才砸到姑娘的,请二公子尽管责罚。” 绛墨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去拖累旁人,也笑着道,“何必怪他们,是我自己惹恼了那些人。” 桓蘅心里已经明白了,只上前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竟毫不在乎的去擦拭她脸上的脏污。 绛墨只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看了过来,却正是桓怏。 她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刹那间桓蘅的手悬在了那里,漆黑的眼底已有不悦的神色。 “脏的很,你还是不要碰了。”绛墨尽量装作毫不在乎的神态,更是不敢去看桓怏,心底只感觉一阵阵的发虚。 “你这傻丫头,便是你如何,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他声音中尽是温存,旁边的人虽听不出清楚两个人在说什么,但瞧着两个人竟是那般的亲昵。 府门外面候着的不知有府邸的奴才,还要门口的守卫,人人皆知绛墨与桓蘅关系不简单,府邸里亦是流言蜚语的四起,但今日却真真的瞧见了,两个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暧昧。 而就在这时,却见郑蔷的奶娘匆匆忙忙的从府邸里跑了出来,浑圆的脸上满是汗珠子,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见了桓蘅却是满脸的激动。 “二公子,您可回府了,我家夫人今日被绛墨姑娘气的晕过去了。”那老婆子满脸愤恨的看着绛墨,只恨不得将绛墨用眼睛戳出几个透明窟窿来。 绛墨满脸的无奈,只自己开口问了起来,“那你家夫人可好些了,我若有工夫了,便去跟她赔罪,让她好生的歇着。” 那奶娘却又是满脸的喜色,“适才叫了大夫诊脉,只说有了身孕,现在夫人又生着气,只怕糟蹋了身子,还请二公子去劝慰劝慰她才是。” 绛墨在听见郑蔷有了身孕的时候,只说不上说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心麻木了似的,只远远的瞧着桓怏走了过来,只怕适才那奶娘的话,他也听进去了。。 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桓蘅,“那便恭喜二叔了。” 而桓蘅的脸上分明半点的喜色也没有,只是仅仅的皱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绛墨却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的唤了一声,“二公子。” 她声音虽低,却还是将他的心智给拉了回来,但他的脸上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是皱眉看着绛墨,“你回去歇着,我待会便去瞧你。” 说完他径直的便跟着那奶娘走了,而只剩下桓怏和绛墨站在那里,两个人相对无言,竟不知说些什么了。 桓怏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却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冷嘲道,“怎么这样的气恼,你莫要忘了人家才是八抬大轿抬进府邸的。” 绛墨心如刀绞,却只能看着桓怏转身离开。 而不才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想着桓蘅那满脸杀意,只觉得自己今日死里逃生,全因绛墨救了自己一命,便越发的感激起来了。 “姑娘快回二公子的书房罢,我这就给您找大夫瞧一瞧,您的脸色这样的差,可是伤到哪里了?”不才满脸的担忧。 很快绛墨便被送进了府邸,那不才又找来几个小丫鬟服侍,勉强给绛墨换了衣裳,将身子给擦拭干净了。 而很快大夫便去给绛墨瞧了,才没一会子的工夫,便瞧见那大夫匆匆忙忙的出来了,瞧着那不才忙道,“屋子里那姑娘的小脚趾断了,我行医这么多年,竟从未见过这样能忍的,连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 不才吓得没了半条命,他忙急道,“可有什么大碍?” “一会子便要接骨了,而又耽搁了这样长的时间,若是再晚了,姑娘这辈子都成了瘸子了。”那大夫一边皱着眉,一边说道,“只怕待会会很疼的,只怕那姑娘会受不住,若是她有亲近的人在一旁陪着她,或许能心里好受些。” 不才顿时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忙去命丫鬟们去找桓蘅过来,毕竟这样大的事情,他可不敢隐瞒。 很快那送信的丫鬟便回来了,脸颊上还带着几个鲜红的巴掌印,眼泪掉的跟滚瓜似的,见了不才忙哭诉道,“不才哥哥,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我做什么,那奶娘实在是横行霸道,上来就打人,只说夫人有了身孕,二公子欢喜的很,今夜也陪着夫人,谁也不许打扰。” 不才急得很,那大夫也不断的催促,只说不能再耽搁时辰了。 他还是咬了咬牙,对那大夫低声道,“屋子里的那女人可是大人心尖上的人,若是她有半分的闪失,咱们谁也赔不起,你好生的诊治,来日二公子自然有赏。” 他知道这信很难送到桓蘅那里了,而且郑蔷已经昏倒了,若因为这件事生出什么是非来,谁也耽搁不起,毕竟她的肚子里还有桓蘅的骨肉。 那大夫这才答应了下来,只找了几个看起来伶俐的丫鬟进去,要替绛墨接骨。 赖头生怕那大夫生出什么事端来,却也咬了咬牙进去了,却见纱幔里隐隐的传来绛墨的哭泣声,隐隐的夹杂着一个人的名字。 “阿怏,阿怏——” 隔着纱幔,他瞧着那女子疼的几乎都快昏过去了,却还是一遍遍的唤着,只让人忍不住的心软。 不才这才慢慢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即便站了很远,似乎还能听见绛墨的哭声,如同梦魇一般,他还是咬了咬牙,吩咐那丫鬟道,“即刻去将小公子叫过来。” 那丫鬟已经明白了,也顿时变了脸色,忙在一旁劝道,“您是个聪明的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利用她 不才不敢直接去请桓怏,只得找小厮们偷偷的传信,只说桓蘅要见他,只从角门里偷偷的将人带了进来。 他正等在院子里,却见桓蘅从寂冷的暗处过来,见了他抬了抬眼,“二叔找我何事?” 不才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喉咙里又干又痒,声音中也带着沙哑,若是往日里便是借给她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的诓骗桓怏。 他跪在地上,“还请小公子饶了奴才,奴才逼不得已才诓骗您过来的,不是因为旁的,是绛墨姑娘她……” 说道此处,他便思忖着绛墨的病症。 而他的沉默却让桓怏一下子变了脸色,只隐隐的听见屋内传来轻不可闻的啜泣声,好似万般的痛楚。 刹那间桓怏便以为她要活不成了,只觉气血翻滚,喉间一股腥甜,上去死死的拽住不才的衣襟,怒道,“她究竟如何了?” 不才见他如此,吓得忙解释道,“姑娘的小脚趾骨头断裂了,这会子正诊治着,瞧着她疼的厉害,您进去陪她一会罢。” 一阵春风拂面,夹着泥土的气息,房梁上挂着的铜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我与她再无半点的情分,生死不相干。”桓怏的声音平淡无波,转身便要走。 而这时,却见丫鬟从屋内出来,他一下子便瞧见了屋内的绛墨,却见她躺在床榻上,却见那大夫正将那柳枝骨绑在那脚趾上,又涂抹上了热鸡血,然后拿着布死死勒着。 却见那大夫用力一扯,绛墨那孱弱的身子便一颤,极尽痛楚。 她还是瞧见了他,她一双澄澈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一般,却只翕动嘴唇,即便他听不见,亦知晓她在唤着他的名字。 而他竟转身离开了。 ******************* 郑蔷躺在床榻上,眼波盈盈,纤细的手指却不断的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全是为人母的欢喜。 桓蘅也坐在她的身边,那官袍已经被换下了,只穿着一件雪袍,领口处绣着金丝牡丹。而他的脸上也带着为人父亲的欢喜,亲自捧了奶娘递上来的燕窝粥喂她吃下。 那奶娘见两人如此琴瑟和鸣,便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只觉得如今桓蘅能有今日的煊赫,郑家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便越发的得意起来。 “姑爷,如今小姐是第一胎,自然要好生的将养着,如今府邸里总有挑刺的,姑爷得替小姐撑腰才是。” 郑蔷正吞咽着那汤匙里的燕窝粥,她素来不喜这些,只觉得腻的很,今日却万般的喜欢,只小口的吞咽着,生怕吃的太快。 桓蘅正拿着汤匙舀着细瓷碗里的粥,只微微的皱了皱眉,却并不答话。 郑蔷知晓自己的奶娘在这里旁敲侧击的,也不过是今日绛墨的事情,却见桓蘅什么也没说,只觉一丝失望。 “那绛墨实在的猖狂的很,如今莫说是小姐,只怕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那奶娘看着桓蘅的脸色,接着道,“今日竟将小姐给气的昏过去了,只怕来日……” 那奶娘尚未说完,却听一阵刺耳的声音,却见桓蘅将那汤匙狠狠的扔在了碗里,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却是一阵怒意。 桓蘅素日待人亲和,往日亦是风轻云淡的性子,而偏生是这样的人生气起来,才让人觉得万般的惧怕。 那奶娘忙跪在了地上,自知自己失了分寸,“二公子饶命。” 桓蘅眼底的戾气顿藏,好似适才的一切不过的虚幻而已,而他却慢慢的将瓷碗搁置在一旁的桌上,只缓缓的说道,“别去招惹她。” 郑蔷只觉身上冰冷一片,适才的夫妻和顺都不敢是虚假的而已,她原本性子便急,只怒道,“你可知她今日说了什么?她说她等你称帝之后,要做皇后。” 其实绛墨原本说的是,桓蘅要封她为后,可郑蔷原本就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觉得这两句话没有什么差别,也不仔细的推敲。 桓蘅在听见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信,“她当真这样说的?” 郑蔷将他脸上的神情瞧的仔仔细细的,便越发的笃定是绛墨在胡言乱语,竟连这样的谎话也说的出来。 “自然是真的,妾身和奶娘都听到清清楚楚的。” “你好生的歇着罢,今日朝中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他慢慢的起身,拂了拂皱起的衣角。 然而等他出了门,却见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府内安静的很,隐隐的连笼中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也听的清楚。 那羊角灯照亮了他如玉的脸颊,亦将眉眼间的欢喜也照的清清楚楚,他声音低沉,好似玉碎,“我原以为你不会喜欢那个位置,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的在乎,若我为皇,你必是皇后。” 桓蘅回到书房的时候,却见不才还留在外面,只吩咐着丫鬟们什么,还有丫鬟捧着药碗经过。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只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低声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众人冷不丁的见他过来了,皆是吓了一跳,不才见了他,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忙将绛墨的病给说了出来。 那桓蘅脸色大变,只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却见绛墨正躺在纱幔后面,一张小脸更是毫无血色,只紧紧闭着眼,似乎在竭力的忍着那伤口上的疼。 她自小便怕疼,而她的父母待她又是百般的溺爱,只有一次她打翻了蜡油,烫伤了自己的手,她只疼的哭了几日,他父亲青尚书那样严肃的人,竟为了在家陪着她,竟连连告假两日,倒是后来先帝忙不过来了,只得亲自让人来请,又不知往尚书府里送了多少的药膏子来。 那时候他去府邸看她,只笑她娇生惯养,这样的伤竟闹的这样的厉害。 而她眼前泛红,只说她最怕疼了,若是哪一日伤筋动骨了,宁愿不活了,也不受那样的苦。 他那时候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下一次你受伤了,我便陪在你的身边,省的你寻死觅活的。” 昔日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而此时的她竟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 他心疼不已,忙低头去看她的脚趾,却见已经绑好了,那漆黑的接骨膏发出刺鼻的气息,想必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听到了动静,绛墨慢慢的睁开了眸子,极痛的身子发出的声音也带着暗哑,“你回来了?怎么没有去陪着那郑蔷,她今日不是故意要气她的,你也知道我嘴贱的厉害,是她先招惹我的!” 绛墨见他脸色凝重,只赶忙服软,满脸诚恳的解释道,“倘若我知晓她肚子里有你的孩子,我……”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他给打断了,却见他眼底含着笑,“她腹中的不是我的骨肉。” 绛墨只觉浑身一震,竟也感觉不到脚上那撕心裂肺的疼了,眼底含着震惊和错愕,只觉得桓蘅万般的可怜,一时间也不知该劝慰些什么,只是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桓蘅见她如此,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你别伤心,瞧着那郑蔷待你可是一往情深的,想必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再说府邸里向来流言蜚语的多,那些奴才们只会嚼舌根,什么浑话都说的出来,你得细细的查才是。” 桓蘅眼底无波,“没有什么误会。” “那孩子的父亲你可知道,竟不知是谁敢这样待你,找出来便打死了才是。”绛墨只想着,也不知为何,只觉得万般的气愤。 毕竟桓蘅是那样倨傲的一个人,知晓自己的妻子背叛了自己,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的罢休的。 桓蘅眼底含笑,似乎瞧了了昔日的青鸢,“那人是我一个最忠诚的手下,还不能处置,我留着他尚且有大用处。” 绛墨呵呵的笑了笑,正觉得他这样的大方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那日在翼然亭里他陪了自己一晚上,而旁人却都说他陪着郑蔷的。 一股凉意从脚尖直钻到心底里来了,她猛地睁大了眸子,“是你安排的,对吗?” 桓蘅却并没有否认,冰冷的手指从她的唇畔划过,“在这世上,除了你,我不会碰任何一个女人。既然她这样的想要一个孩子,我便给她,而且这能让郑家更归顺于我,岂不是皆大欢喜。” 绛墨看着眼前这个恍若神诋的男人,他生的眉目如画,却没想到竟做出这样天地难容的事情了,若是郑蔷有一日知晓了这件事,她该作何感想。 见她如此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心底一紧,忙轻声的唤着她的名字,然而他唤了好几遍,她才慢慢的掀了掀眼皮。 “青鸢妹妹,我这一生绝不会伤你半分。”他的声音里虽是柔情万种,她听到耳中,却只觉毛骨悚然,若不是脚上有伤,只恨不得拔腿就跑。 桓蘅的手指慢慢的摸向了她的小腹,声音温和,“等你当了皇后,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便有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绛墨不敢去看他的脸色,甚至有些害怕将来的事情,只佯装气恼的推了推他的手,“哪里来的孩子,你还是去忙你的正经事要紧,快离了我这里。” 桓蘅见她声音中有了几分的力气,便也放下了心,又瞧着丫鬟们搁置在一旁的药已经凉了,这才端过来,一勺一勺的让她喝下去了。 绛墨吃了药,脚上的疼痛似乎散去了一些,身上出的汗珠子将被褥都给濡湿了,她只闭着眼睛,好似困倦的模样。 桓蘅瞧着她如此,也不好在叨扰她的清净,只得慢慢的走到书桌前面,只瞧着昨日未批改完的折子。 而等他一展开却是一愣,却见已经批阅好了,上面用小楷写着蝇头小字,却是江洲知府上书的私盐贩子猖獗一事,而那批阅的上面却写着如何处置,只瞧着便让人拍案称快。 而他又拿出几个折子来,却也是如此,竟早已被批阅好了。 桓蘅自然知晓是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知晓绛墨饱读诗书,青尚书无子,便倾尽心血的去教这个女儿,世上也只有这个女人能如此精明强干了。 他见她的眸子紧紧的闭着,呼吸声也渐渐的沉重起来,这才知晓她定然是已经睡着了。可即便睡梦中她还是极为痛苦,死死的咬着牙,黛眉也紧紧的皱着。 桓蘅慢慢的走过去,替她将身上的锦被给盖好,这才慢慢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不才见他出来了,忙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满脸殷切的问,“姑娘可好些了?” 桓蘅眼底厉色顿现,连声音里也夹着无尽的寒意,“究竟是谁将她弄成这样的?我将人交给你,你就是这般的看着的吗?” 不才吓得脸色惨白,他从未将桓蘅生过这样大的气,顿时汗流浃背,只跪在地上,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而当桓蘅听说绛墨替桓怏挡住那些肮脏之物的时候,眼底厉色顿现。那不才又将那绛痕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并不知道绛痕和绛墨闹了什么,但人家是姊妹,只怕也不过是小吵小闹的而已。 然后他又将适才去郑蔷那里传话的事情也回了,毕竟这样大的事情,他也不敢承担。 桓蘅听完之后,目光阴沉的有些瘆人,“去将那传话的丫鬟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不才满脸的错愕,只脱口解释道,“那丫头也挨了那奶娘的打,是那奶娘猖狂的厉害,您怎么能再处置那丫头呢?” 桓蘅声音阴冷,“将这丫头拉到郑蔷的院子里去打,让那奶娘看着。” 不才这才惊觉其中的意思,他知晓如今郑蔷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动她的奶娘,只将那丫头拉过去打,也不过是想震慑震慑她们的猖狂劲儿而已。 不才知晓,这丫头细皮嫩肉的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苦,只怕这二十板子下去,得残废了,没想到竟是自己害了人家,便满心的愧意。 而他正想着,却见桓蘅又开了口,“去备轿子,去绛家。” 不才瞧着他的脸色,便急道,“那可是绛墨姑娘的亲人,您三思而后行啊,若是绛墨姑娘知道了,只怕会伤心。” 桓蘅眼底已有不悦,“哪里来的亲人,还不快去。” ************** 寂寥的夜晚,桓怏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那明晃晃的火烛在不断的晃动着,整个屋内如同阴森森的地牢一般。 窗户已经被钉子和头上钉的死死的,连一只麻雀也飞不进来,屋内只有卷册,便是那仅存的床榻,而那丫鬟们也全被打发了出去,连梵音也哭哭啼啼的走了。 桓怏的发冠已经松散了,只斜靠在床榻上,一闭上眼睛便是绛墨的那满是痛苦的眼睛。 那个狠心的女人也会痛吗?他曾经待她那样的好,可她却不过是欺骗着自己而已。 而就在这时麻雀听见外面铁链的响声,很快一个冰冷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想不到桓小公子竟然会落的今日的下场。” 桓怏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见一双漆黑的眼睛藏匿在黑暗里,那眼中凌厉,一瞧便知晓定然是习武之人。 “你是谁?”桓怏站起来,慢慢的走过去,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那门外的人,“谁让你来的。” “是文大人让我来的,他想着您这样的尊贵的小少爷,怎么能受这样的痛苦,便让我来帮你夺回失去的一切的。”那人瞧着桓怏,似一只躲在黑暗里的豺狼。 桓怏看着他,脸上却带着一抹冷笑。“你家大人怎么这样好心,当初我祖父在的时候,你们跟我的祖父还是死对头,凭什么你们今日这样的帮我。” “我家大人知道,一直狼没有了,一只老虎却站在了它的领地之上了,竟比以前还要麻烦。”那人笑着说,“桓小公子一定明白文大人的心思,毕竟您二叔现在在朝堂的气势太猛烈了。” 桓怏也懒得跟他在兜圈子了,“你们想要怎么利用我斗倒桓蘅,你尽管说,我比你们还巴不得他去死。” 那男人呵呵一笑,“老虎再强大,只要有人掐住它的命脉,那便能将它杀戮。而那绛墨便是他的短处,只要利用了她,必能一招致命。” 桓怏的脸被等影照的惨白,他站在门口,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的开口,“那可会伤及到她的性命?” “怎么,小公子舍不得了?现在那女人与您的二叔耳鬓厮磨,郎情妾意的,您还对她这般的爱慕,可见您还是心慈手软了。”那男人声音冰冷,带着算计,“您难道为了她,就放弃为您的祖父报仇了吗?” 果然提及护国公,桓怏脸上顿时大变,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了,“好,那你告诉我究竟如何才能杀了他。” 带着凉意的风吹在桓怏的脸上,连他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冰冷,带着无尽的杀意,让人瞧见只觉毛骨悚然。 很快那男人便说完了所有的计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性大变 绛痕今日回来之后,便心底浮躁,做任何事情也不得专心。她的母亲喝了一碗枣儿熬成的粳米粥,然后拿着袖子抹了一把嘴,见自己的女儿这般的失魂落魄,便忙笑道,“好端端的你出去了一遭,可是累着了?” 绛痕只摇了摇头,倒是一副心虚的模样,今日她为难绛墨,也不过是一时间气急了,回来之后也是自己后怕,生怕她来找自己算账。 她的母亲这才将一旁的箱柜打开,里面竟是数匹羽线锦缎,这锦缎极贵,如今又是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每一匹得一百两银子。 只是那日他们得了桓怏的银子,只买了宅子,剩下的钱便还是胡乱的花起来,而绛墨的父亲有惧内,只任由着这母女俩糟蹋银子,却也不敢说半句的不是。 她们只以为有绛墨在桓家,便是那砖缝里的银子扫一扫,也够他们花一辈子的了。 那赵氏拿着那锦缎往绛痕的身上比划着,见女儿恹恹的,忙笑道,“你要打扮的漂亮些才是,上京这样的地方,便是砸个砖头出去,便能砸上几个皇亲贵胄。你那满脸薄命相的姐姐都能嫁到那样的人家,你又不比她差些什么……” 绛痕听到自己的母亲提及自己的姐姐,便将今日在街上的事情跟赵氏说了一遍,然后说道,“瞧着她那样子,好像伤到了哪里似的,我真的没有故意伤她。” 那赵氏听完却是满脸的不屑,“那丫头素来喜欢在男人面前装出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你能有多少力气,难道推搡了她一下便能将骨头给摔断了不成。” 然而她才说到这里,却见门外一片火光,还有马车上发出的清脆的铃声,想是来了很多的人。 那绛承朔正在院子里喝着酒,已经有些微醺了,只听见了动静便忙拿着灯笼,往门口走去。 他忙将门打开,却见外面竟是数百个满身铠甲的侍卫,个个腰间配剑,面无表情。 那赵氏和绛痕也从屋子里出来了,一家三口哪里见过这样阵仗,一时间吓得跟慌脚鸡似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轿撵上下来一个一身穿江牙海水五爪龙袍的人,样貌极为俊美,只是眼中凌冽,只让他瞧上一眼,只觉身后寒意阵阵。 那日他们见桓蘅之时,他一身的白衣,身边只有一个小厮,没想到今日竟这样大阵仗。 “放肆,见了忠顺王还不跪下。”不才冷声的呵斥起来,那夫妇闻言,忙拉扯着自己的女儿跪了下去。 桓蘅面色如玉,眉目如画,但声音中却带着清寒,他幽深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绛痕,“今日是你伤了她?” 绛痕闻见了这话,吓得浑身如筛抖,哭道,“是她先招惹我的,桓小公子也见到了,我只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她便跌倒了。” 桓蘅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流苏,“将她的脚趾也剁下来一个。” 不才站在他的身边,闻见这样的话,只觉心中一阵诧异,不曾想桓蘅为了一个女人竟做到这样的地步,简直是疯魔了一般。 那侍卫们得了令,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其中一人抓起绛痕的胳膊,另一人脱下她的鞋袜,寒光剑影之中,却见遍地的血迹,以及哭的撕心裂肺的绛痕。 那赵氏也吓得浑身颤抖,拉着那绛承朔一起磕头,“王爷,您就看在绛墨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回罢,以后我们绝不敢招惹那姑奶奶了。” 此时那侍卫将那血淋淋的脚趾用帕子包好,呈给了桓蘅,而他身边的不才忙不迭的接了过去。 桓蘅并未去看一眼,只是冷冷的目光慢慢的扫向了那跪在地上的人,“她虽姓绛,但以后跟你们再无任何的瓜葛,若你们再敢欺辱她半分,可不似今日这般的简单了。” 说完他便转身上了轿撵,这倒是哭了不才,他手里捧着那血淋淋的脚趾,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看着地上已经疼得昏过去的绛痕,这才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的,如今城中已有宵禁,一行侍卫的铁甲声几乎响彻了整条街。 然而才转过半条街,那轿子竟慢慢的停了下来,桓蘅正在闭目养神,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爷高升,还未曾当面说一声恭喜,今日虽是晚上,北边倒是有老奴一处旧宅,不知王爷可愿意陪老奴小喝几杯?” 桓蘅将轿帘撩开,却见轿旁站着一个圆滚滚的人,獐头鼠目的,一双眼睛细长,却正是皇帝身边最得势的太监刘焕。 “却之不恭。”桓蘅的声音里带着恭敬。 那刘焕呵呵的笑着,那笑声竟十分的尖锐,“老奴宅邸小的很,可容不下这样多的人,若王爷信我,还请您让这些人回去。” 不才知晓,这位刘焕定是要和自己的主子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果然见桓蘅从轿子中出来,只吩咐这些侍卫们回府去。 不才手里还捏着那血淋淋的手指,便忙问道,“这东西要如何处置?” 桓蘅站在街上,细微的风吹起了他鬓角的一缕发,却见他皱了皱眉,“拿回府邸里去给他瞧瞧,顺便告诉他几句话,你知道该说什么的。” 不才顿时明白了,这东西是要给桓怏拿去看的,看来桓蘅真的气恼了,虽然只处置了绛痕,但桓怏也免不了被敲打一番。 桓蘅说完便走了,那刘焕也在他的身边,两个人倒看起来十分的亲和,如今文家只四处嚷嚷着要诛杀那些宦官,如今那刘焕便越发的想要依靠桓蘅的势力了。 不才站在原处正想要追上去,却想起手里这烫手的山芋来了,便抓住一旁抬轿子的小厮,“大人适才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你拿着那东西送过去,告诉他,今日只是一个教训,若来日再犯,二公子便不会轻饶他。” 那小厮一愣,“不会轻饶了谁?” 不才瞧着越来越远的桓蘅,心里越发的焦急起来,只道,“自然是小公子,还不快去。” 谁知那抬轿子是府内出了名的呆子,整日里呆呆傻傻的,旁人只叫他傻憨,只因为他力气大,所以这抬轿子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傻憨虽听清楚了桓蘅适才的话,但细细琢磨之下,竟以为是要将这东西送到绛墨那里去,毕竟如今二公子这样的替她出气,自然这战利品也要给她瞧瞧的。 他得了这样的差事便以为什么欢喜事情一样,忙笑呵呵的往忠顺王府去了。 ********** 绛墨只昏昏沉沉的眯了一会的眼睛,便又疼的醒了,只浑身的冷汗,连鬓角的发也被濡湿了,黏在脸颊上,十分的难受。 她这叫了丫鬟给她涂抹那药膏,自己有气无力的歪在床榻上,几乎死了半条命一般。 桓蘅也不知去了哪里,这里不过是他的书房而已,她只以为是去了郑蔷哪里,毕竟那女人已经有了身孕,他更该去多陪一陪去。 那丫鬟将药膏子涂抹着她的脚趾上,冰冰凉凉的,倒是好了一些,不是适才那些锥心刺骨的疼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在外面守夜的嬷嬷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帕子,那上面隐隐的有血迹,但里面好似包裹住了什么。 那嬷嬷走了过来,忙将那帕子递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道,“姑娘,这是二公子的人送过来的,让您瞧一瞧。”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眉,只动了动孱弱不堪的身子,伸手将那帕子接过来,只打开了,却见血淋淋的一个东西,然而她还未看清,却见身边的小丫鬟吓得尖叫起来。 绛墨浑身一震,这才瞧清楚了里面是什么,只觉一阵恶心,趴在床榻上便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适才吃进去的药竟一并的全都吐出来了。 那嬷嬷却还是胆大的,忙接了过去,“您别看了,还是好生的歇息罢。” 绛墨额头上的青筋暴凸,细白的牙齿几乎快咬碎了,“送东西的人是谁,还不快让他进来。” 绛墨现在正在床榻上,那小厮岂能进来,却见绛墨这样里厉声的呵斥,又急成这样,便将帘子给扯了下来,这才叫那傻憨进来回话了。 那傻憨进来之后,也不等绛墨询问他,只赶忙将不才吩咐的话说了出来,“二公子说了,今日不过是给小少爷一个教训,来日便要了他的性命。” 绛墨原本便疑心这东西是桓怏的,因为绛痕伤她的时候,并没有旁人在,她生怕桓怏背了黑锅。 她只听见这样的话,只觉得万箭穿心,浑身发颤,竟一下子昏厥了。 那丫鬟更是吓得不轻,那嬷嬷忙叫那小厮离开,又怕三更半夜的闹起来惊动了府邸的人,毕竟府邸里出了事情,自然是要通禀当家主母的,而郑蔷有了身孕,若是为了绛墨的事情去打扰,只怕她们得不到什么好处。 那嬷嬷忙上前死死的掐住绛墨的人中,过了良久,绛墨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里却是无尽的痛楚,以及无尽的恨意。 “桓蘅呢?”绛墨的声音孱弱。 那嬷嬷见她醒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忙笑着道,“二公子出府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绛墨的目光看向那置放在桌子上的帕子,血淋淋的将她的双眼刺的生疼,她死死的咬着嘴唇,“好,我等他回来。” *********** 桓蘅和刘焕一直商议到接近天亮,才从他的私宅里出来。 不才守在门外,见出来的桓蘅身上,难得有一丝的疲惫之态,便忙笑着迎了上去,“那轿撵在别处等着,可叫他们过来?” 此时的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只有零星的灯火将上京照的忽明忽暗的,这竟是一天最黑暗的时辰。 “不必了。”桓蘅声音里带着暗哑,“走回去罢,适才商议了太多的勾心斗角,惹人厌恶的事情,走一走也好。” 说完他便顺着长街走着,他的官袍外面披了一件漆黑的披风,将他身上那扎眼的五爪龙袍给掩盖住了。 不才也忙跟了上去,两个人正顺着长街走着,却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却不知哪里刮来了一阵阴风过来,竟一把将桓怏手里的灯笼给吹跑了,却见那灯笼滚了几圈之后,竟灭了。 刹那间他们的面前一片漆黑,那桓蘅也停下了脚步。 那不成见他停下了,忙说道,“二公子等一等,可莫要胡乱的走,这里台阶多的很,您要是摔着了,奴才可担待不起。” 桓蘅并未理会他,不才见一个身影直直的站在那里,便急忙摩挲着去找那不知滚落到那里的灯笼。 然而等他好不容易将灯笼点燃,却见远处站着的桓蘅脸色有些惨白,直直的看着远处。 他忙不迭的走过去,只拿着灯笼一照,却见桓蘅的眼底血红,额头上的青筋凸,嘴里说着,“父亲,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回来找我报仇了?” 不才只觉得毛骨悚然,只感觉背后一阵凉意,顺着桓蘅的目光看去,却见那墙角处什么也没有。 “二公子,您糊涂了。”不才清楚的看见了桓蘅此时的表情,竟像是梦魇了一般,脸上竟是杀戮的血腥,眼神也已经不对了,竟是无尽的狰狞。 他这一碰,桓蘅刹那间拔出怀里的佩刀猛地冲他砍了过来,却听他的声音寒冷刺骨,“你回来了我也不怕你,你好生的在阴司地狱里呆着,我会让你最爱的阿怏陪着你。” 不才见那佩刀冲着自己砍过来,忙一闪身,然后敏捷的抓住了桓蘅的胳膊,“二公子您怎么了,我是不才啊,您糊涂了不成,快醒醒才是。” 那灯笼将不才的脸照清清楚楚,桓蘅瞧着他,眼底的杀意才渐渐的消散了,过了良久他才渐渐的恢复了心智,只揉着自己疼痛的脑袋,“我适才怎么了?” 不才见他竟然全然记不清了,只觉心内一颤,忙笑着说,“没有什么的,奴才这就带着您回府邸去,一会子该上朝了。” 桓蘅眼中渐渐的恢复清明,“是啊,该上朝了,只是这天下该变了,我也得越来越忙了。” 不才一直想着桓蘅适才的样子,只以为自己做了梦一般,到了府邸之后,桓蘅便直接去了书房,却见门口并没有人守着,脸上已经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他只让不才等在外面,而他一心担忧着绛墨的病,又生怕叨扰了她的休息,便放慢了脚步进来了。 床榻上的纱幔已经放下来了,隐隐一阵阵的药味传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才慢慢的走了过去,慢慢的撩开纱幔。 却见绛墨正躺在床榻上,一双眼睛睁着,只听见了动静,一双如蝶翼的长睫微微的颤动了一下,然后看向了桓蘅。 桓蘅见她脸色惨白成这般,忙坐在床榻上,伸手去触她的额头,“还疼吗?” 谁知绛墨却脸色大变,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来,然后锋利的钗子狠狠的刺过来,桓蘅猛地一躲,那钗尖却只是划破了他的手臂,隐隐的有血流出来,一滴滴的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在那锦褥上。 “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桓蘅眼底似有无尽的伤痛,不是因为她刺伤了她,竟是因为她下这样的狠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的做,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桓怏,我已经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了,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绛墨的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恨意。 桓蘅一愣,却见绛墨枕边那血淋淋的帕子,这才顿时明白过来,顿时又气又恨,只想着不才办事越来越荒唐,竟将这肮脏的东西送到绛墨这里来了。 他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这不是桓怏的,他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这般的害他。不过是绛痕的而已,那丫头实在是猖狂了些,我替你教训教训她出出气,不曾想竟闹出这样的误会来了。” 绛墨原本满腔的怒意,却一刹那只剩下错愕,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伤了桓蘅,她不由得脸色一变,忙问道,“你手臂上的怎么样了,让我瞧瞧。” 桓蘅忙将自己还滴着血的手臂藏在了身后,只笑着道,“没事的,不过是擦破了掀皮而已,你这样病怏怏的,能有多大的力气。” 听到他这样说,绛墨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想着桓蘅已经心性大变,生怕这笔账算在桓怏的身上去。 桓蘅这才安慰了绛墨几句,又瞧着她喝了药,这才说让她好生的歇息,自己便要出上朝。 等他从书房里出来,那不才正等在廊下,却见他的衣衫上全是血迹,而且那手指上还滴着血,顿时吓得不轻,忙上来询问伤到了哪里。 桓蘅伸手瞧着自己手上的血迹,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他的声音平淡,“原本还想留着他的性命的,看来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父亲,真可惜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了,就让你最爱的人下去找你吧,您可别怨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杀意 不才听到了这样的话,亦不知该如何回话,他自小便跟着桓蘅,他的心思也能琢磨透几分,他只怕眼睛里再也容不得桓怏了。 若是没有绛墨,这个只知晓吃喝玩乐的桓怏他尚且能容得下,而如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绛墨待桓怏旧情难了,这无异于成了桓蘅的眼中钉。 不才横了横心,跪在地上,“奴才请您饶了小公子一遭罢,他不过是个满腹草莽之人,能有多大的造就,若您厌恶他了,只管将他打发到别处去便是了。” 听到这样的话,桓蘅眼底的杀意顿起来,声音中亦夹杂着冷戾,“哦,连你也要背叛我?” 不才原本就能言善道,只听见这话,吓得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桓蘅的脸色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只瞧着他,淡淡的说,“去找大夫过来。” 他这才瞧见了桓蘅那手腕上的伤口,却见他的衣袍已经被划开了,隐隐的瞧见那细长的伤口,竟是利器所划,一滴滴的血落下青石的地砖上,越发触目惊心。 不才正要答应着,却见桓蘅皱了皱眉,满脸不悦的看着他,“糊涂的东西,谁让你将那断指送到这里来的?” 不才这才明白自己究竟酿成了多大的祸事,不由得暗暗的恨自己竟相信了那傻子。 ************** 绛墨迷迷糊糊的睡了几个时辰,只听见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很快床榻旁的纱幔被人掀开,却见郑蔷已经进来了。 绛墨的目光看向了她的小腹,忽然想起来桓蘅的话来,只觉心里又苦又涩,只觉得她竟是这般的可怜。 却见她有些憔悴,不似往日一般神采奕奕的模样,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扫了一眼绛墨,然后又看向她脚趾上的伤口,这才冷哼道,“桓蘅身上的伤是你弄得?” 绛墨皱了皱眉,“只是误伤了而已,夫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伤了王爷的身子,你可知道是什么罪责?”郑蔷的声音里带着怒意,“二公子惯着你,我可不依你。” 绛墨懒得再和她周旋下去,只冷冷的扫了一眼郑蔷,“若是你来惩治我的,那请您尽快。” 郑蔷冷笑,“你知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处置你,但你记住,总有一日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对于她的威胁,绛墨却是毫不在意,只是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唇角,“您怎样都成,但你若是敢为难桓怏半分,我却也不会放过你,你将他屋子里的丫鬟都赶走了,这不是要断了他的命,我只要您松松手,将梵音留在那里侍奉他。” 郑蔷冷笑道,“这是二公子的意思,你若是求情何不去找他?” 绛墨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不愿意与您为敌,也不想跟你争桓蘅。所以您不要为难我,否则我保证你绝对付出更大的代价。” 郑蔷眼底漫过不屑的神色,如今她肚子里还有桓蘅的孩子,他岂能这样的狠心。 绛墨斜睨着她,却隐隐的看见窗外有一个身影慢慢的走来,她笑得如同狡诈的狐狸,“那便让夫人您瞧瞧我的本事,您回去好生的想一想到底该不该与我为敌。” 郑蔷一愣,尚未明白过来,却见绛墨竟哭了起来,她的身子孱弱,只那一抽泣,肩膀便不断的耸动着,那模样竟是万般的惹人怜爱。 她正满头的雾水,却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旋即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郑蔷脸色惨白的回过头来,却见桓蘅竟走了进来,竟直直的走到床榻旁,瞧着绛墨脸上的泪痕,然后目光又看向了郑蔷,眼底已经满是不悦了。 郑蔷只觉自己心内一颤,被他冰冷的目光一盯,只觉万般的委屈,她原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人,急道,“我可没有怎么着她,是她自己在这里做戏的。” 绛墨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儿,“是啊,夫人什么也没有说,是我自己要哭的。” 她虽然解释着,但声音里却是万般的委屈,好似极力的隐忍着。 桓蘅瞧着她,声音里已经满是不悦,“以后没有什么事情便好生的在屋子里养胎,不要叨扰她了。” 郑蔷顿时明白了过来,眼底一阵酸涩,强忍着眼底的泪,她素来带着几分的孤傲,也从不在人前示弱,她看着绛墨,却淡淡的开口,“好,我记住你的话了。” 等郑蔷起身告退之后,书房内一阵安静,只听外面架子上的鹦鹉脚下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音。 桓蘅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珠,只无奈的笑了笑,“她那个人没有什么心计,性子又直,以后少招惹她。” 绛墨笑道,“为何你觉得是我招惹她的,明明适才是我一直在哭。” 桓蘅的声音里满是柔意,他捏了捏她的鼻尖,“若她真的欺辱你了,你哪里会哭,只怕得闹翻了天,你的性子与阿怏……” 他说道此处,便止住了,旋即岔开话题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文家的人和那刘焕吵的不可开交,那刘焕教唆着皇帝斩杀了文皇后的一个外甥,如今天下很快便要大乱了。” 绛墨看着他的脸色,“你会取得皇位的对吗?” 桓蘅不置可否,他如今对那位置势在必得了。 很快丫鬟们便布置好了饭菜,绛墨勉强从床榻上起来,陪着桓蘅用了饭,然后才慢慢的道,“你这里怪吵闹的,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我好生的养伤才是。” 桓蘅知晓她在担忧着什么,却也装出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只笑着道,“好,我叫人给你收拾一处院子出来。” 果然下午的时候,桓蘅便吩咐小厮们在西北边收拾了一处安静的院子出来,又知晓绛墨喜欢读书,便又送过去了几柜子的卷册。 府邸的人见绛墨竟然留在府邸,便私下里越发的胡言乱语起来,只开始议论纷纷。 绛墨晚上便搬过去了,桓蘅又找了一个叫茴儿的小丫鬟侍奉她,那丫头安安静静的,比梵音多了几分聪慧,少了几分的张狂,绛墨见她如此的沉稳,也知晓定是桓蘅让她去监督着她的。 绛墨晚上草草的睡下,只睡到半夜,却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猛地睁开了眸子,却是一阵心悸。 却听外面传来不才的声音,“姑娘,您快去看看二公子罢,他……” 绛墨从未听见不才这样慌乱过的声音,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半坐了起来,急问道,“他怎么了?” 不才也不知如何的说,只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那茴儿也匆匆忙忙的过来了,替绛墨披上了一件衣衫,而那不才更是等不及了,竟直接跑到绛墨的屋子里来,背着绛墨便往外面走。 直到了那书房里,却听见不才那满是惶恐的声音,“姑娘,二公子好似梦魇了一般,好像疯了一般,求您进去看看罢,只会子他只怕也只听您的话了。” 说完她竟直接背着绛墨进了书房里,两人才进去,却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却见桓蘅正站在屋子中央,他一身的白衣上竟染上了鲜红的血,一滴滴的如同桃花瓣一样,潋滟妖冶。 却见两个丫鬟躺在地上,满身的鲜血,竟已经香消玉殒了。 听到了动静,桓蘅慢慢的转过头来,屋内的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如同地狱来的凶杀厉鬼,让人胆战心惊。 “来啊,我不怕你,你变成鬼了我也不怕你,你该死,你该死。。”桓蘅的声音里带着狰狞和恨意,“父亲,你一定会看见我登上皇位的。” 不才将绛墨放在了地上,然后想要上去瞧桓蘅,却见他眼中一片血红,竟是梦魇了一般,连声音也是那样的凄厉。 绛墨心内一阵紧张,那恐惧几乎蔓延到了嗓子里,她颤抖着声音问,“桓哥哥,你怎么了?” 桓蘅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提着手里的剑便向不才和绛墨走来,那冰冷的剑尖划过冰冷的地板,那声音竟那样的刺耳。 不才脸色顿变,眼见着桓蘅失去了理智,又生怕他伤到了绛墨,伸手便抓起了一旁架子上置放着的玛瑙古玩,冲着桓蘅的剑便砸了过去。 不才也是学过武的,身上的力气又很大,这一砸,却还是将桓蘅手里血淋淋的剑给砸掉了,落在了漆黑的角落里。 桓蘅即便手里没有了那剑,去还是冲着绛墨和不才走了过来,眼底杀意不曾消减,竟是那样的让人毛骨悚然。 绛墨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而不才却猛地冲了过去,死死的抱着桓蘅的腰,不让他在癫狂发疯下去了。 然而桓蘅猛地一甩,不才便狠狠的摔了出去,跌在屋内的角落里,脑袋磕在书架上,额头上满是鲜血,竟昏过去了,没有半点的动静了。 绛墨看着桓蘅慢慢的冲着自己走来,漆黑的眼睛尽是惶恐,她拼命的想要逃跑,可她脚上的伤口还绑着树枝,根本我发动弹半步,只狠狠的跌坐在地上。 桓蘅却慢慢的走了过来,冰冷的手死死的扼住了她的喉咙,然后慢慢的用力,用力。 绛墨的小脸几乎变了形,她的手死死的推着他的肩膀,很快她的眼底充满了血丝,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眶落了下来。 完了,彻彻底底地的完了。 绛墨已经彻彻底底的放弃了挣扎,那双小手也慢慢的落了下来,而就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那双手却慢慢的松开了。 重新夺回呼吸的绛墨趴在冰冷的地上,不断的喘着粗气,她脖子上被掐出了一道红痕的印记。 桓蘅的眼底慢慢的恢复了清明,他看着眼前的绛墨,良久才慢慢的道,“青鸢,你怎么在这里?” 见她如此的模样,桓蘅伸手去触碰她,刚刚死里逃生的绛墨只觉浑身一颤,“别碰我。” 桓蘅的手僵在了那里,然后漆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却见满身的鲜血,然后还有那死于非命的丫鬟,还有那昏倒在地上的不才。 “我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复杂,“我刚才只想杀人,我脑袋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笑我,一直让我杀人。” 绛墨看着他迷蒙的双眼,咬了咬牙,钻进了他的怀里,“没事的,没事的,桓哥哥,没事了。” 桓蘅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声音里也带着无尽的颤抖,“我适才是怎么了,怎么能杀你,我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绛墨声音里带着紧张和苦涩,“将大夫找来,给你看一看。” 桓蘅却一把将绛墨从自己的怀里给推了出来,他的声音里满是癫狂,“不,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件事,我只是想杀人而已,很快病就好了。” 绛墨瞧着他,“可你连我也想杀,桓哥哥,这以后你若是胡乱的杀人,可怎么办?他们也是性命啊。” 桓蘅瞧着那两个香消玉损的丫鬟,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冷意。“不过是奴婢而已,等我夺得了天下,这世上的人还不是任由我屠杀。” 一阵冷风吹进屋内,绛墨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若是自己的脚好着,她一定会拔腿就跑,因为此时的桓蘅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再也不是她的桓哥哥了,而这天下若落在他的手里,定然会血流成河。 很快不才便醒来了,见桓蘅没有什么大事,这才放了心,这才让人竟屋内两个丫鬟的尸体搬出去,只打扫了一番,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桓蘅一直在头疼,绛墨陪在他的身边,只等着他睡着了,她才扶着桌椅之物慢慢的走到了院子里。 不才的额头上已经绑了布,隐隐的透着血迹,看来是伤的不轻了。 他见绛墨出来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然后满脸歉疚的道,“姑娘今日险些被我害的丢了性命,实在是愧疚的很。” 绛墨见他如此半夜还守在这里,即便伤的这样的重,便是又怨气也不好发作了,只得皱了皱眉,问道,“他何时这样了,还不快说?” 不才瞧着周围无人,压低了声音说,“自从那日老爷死了之后,二公子便一直梦魇,有时只说见到了老爷,今日竟闹得更厉害,只要杀人。”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往屋内瞧了一眼,声音里也有一丝的暗淡,“你好生的看着他。” *************** 绛墨第二日的时候早早的便起来了,只想着昨晚的事情还心有余悸,竟是自己捡了条命回来,若不是桓蘅最后恢复了心智,如今自己也活不成了。 她懒得闷在屋子里,只让那茴儿搀扶着自己在外面转一转,却见外面的杏树上竟结了几十个青色的果子,还有一颗竟有几分的熟了。 那茴儿拿着树枝子将那果子打了下来,然后用帕子擦干净了,然后恭恭敬敬的送到了绛墨的手里。 绛墨只咬了一口,便觉得酸涩无比,便搁置在一旁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梵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到了绛墨,“扑通”一声跪下了,然后哭道,“姑娘,您快去瞧瞧我家小少爷罢,他昨晚着凉,现在发着烧。” 茴儿脸色一变,大声的呵斥道,“既然病了,便去找大夫,来这里找姑娘做什么。” 绛墨知晓她是桓蘅派过来的人,要做些什么,要劝诫什么,却也不理会她,却见梵音哭的这样的厉害,显然是病的不清。 如今府邸里的人谁还将桓怏放在眼里,只怕他现在病着受的苦更多了,一想到他那样傲气的人,绛墨桌子觉得心如刀绞。 绛墨站起身来,连瞧也不瞧身边的丫鬟一眼,只对梵音道,“扶着我去看看他。” 梵音见她这样的说,这才匆忙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见此时的梵音已经换上的粗布的衣衫,头上的发簪也是桃木的,可见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茴而是个聪慧的人,自然也没有再劝,任由着绛墨被梵音给搀扶着走了。 绛墨的脚疼的厉害,梵音因为心急而走到十分的匆忙,直到了桓怏的院子里,绛墨只感觉自己死了一遭是的,身上满是汗珠子。 屋内的门只用铁链绑着,绛墨瞧着便是一阵的辛酸,她慢慢的走进屋子里去,却见桓怏正躺在床榻上,紧紧的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的没有半点的血色。 绛墨的手慢慢的抚向他的脸颊,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阿怏,你怎么样了,到底怎么样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伸手将她拉扯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滚烫的唇吻上了她的唇, 他炙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绛墨并未拒绝。 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旋即是梵音惊恐万分的声音,“二公子,您怎么来了?” 梵音的身子一震,而桓怏却根本不想放开她的身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利用 绛墨狠狠的推着他的胸膛,而他却死死的拽住她的一双细嫩的胳膊。他原本就烧着,手心滚烫的如同烙铁一般,只传到她的四肢百骸。 唇齿间的缠绵带着无尽的痛楚,她的唇被他给咬破了,那血腥味充斥在喉咙里,带着一股腥甜。 绛墨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的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那阴森森的寒意。 却听梵音满是惶恐的唤着,“二公子。” “退下。”桓蘅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绛墨几乎听见了他冰冷的呼吸声。 桓蘅冰冷彻骨的声音传来,“还不停下吗?” 而桓怏分明是在报复一般,在这抵死的缠绵中发泄着无尽的怒意。 绛墨终于一把将他推开了,却见桓怏趴在床榻上,唇畔全是血迹,而当他撕心裂肺的笑着的时候,连牙齿缝隙里都是那血,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绛墨仓皇的回过头来,却见桓蘅一身的官袍,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漆黑的眼底下尽有杀意顿现。 “桓哥哥。”绛墨被他眼底的厉色给吓到了,他不由得想起昨晚他发疯一样的杀人,顿时眼底皆是惶恐和不安。 她惨白的小脸上,隐隐能瞧见那青紫色的血脉。 桓蘅的目光从桓怏的脸上瞧过,然后又慢慢的回到绛墨的脸上,眼底却渐渐的温柔起来了,“走,跟我回去。” 绛墨这才慢慢的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去看桓怏,却见他依旧躺在床榻上,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中竟有了几分的憎恶。 “好,我跟你回去。”绛墨一下子拽住了桓蘅的胳膊,然后两个人径直的往外面走去。 桓蘅出来的时候,却见不才正守在院子里,见了两人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可在看见绛墨唇上的伤痕的时候,眼底却带着一丝的复杂。 此时桓蘅冰冷的目光却向着他瞧了过来,却见他的嘴唇微微的翕动,虽未出声,但瞧着那唇形,已经明白过来了,“杀。” 不才这才瞧着桓蘅和绛墨走了,然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良久才叹了口气,“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说完之后便进了桓怏的屋子里,却见空荡荡的屋内极为阴森,那窗户也被钉上了,只有斑驳的光透过来,落在了床榻上那个人的身上。 不才透过轻幔的床帷,却见病歪歪的桓怏,他头发半松散着,带着几分慵懒和颓然,见了不才,唇角蕴着淡淡的笑意。 不才跪在地上,种着桓怏却是重重的三个响头,再抬头的时候,眼底已有泪,“小公子,奴才愧对您。” 桓怏眸光流转间,却是无尽的凉意,“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是。”不才不敢去看桓蘅的眼睛,只低头沉声回答他的话。 “赖头如何了?”桓蘅眼底澄澈如秋波,“如何处置他的?” “二公子已经打发他去了乡下的庄子里了,虽是做一些粗活,但也保全了性命。” 桓怏听了他的话,这才似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嘴唇翕动,似乎想要再说什么,却还是唇角勾起了一丝的讥讽,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绛墨和桓蘅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去了,她脚上的伤口疼的厉害,桓蘅只俯身查看了一会,觉得没有什么大碍,这才似重重的松了口气。 “若是你在这样的胡闹,我便杀了你身边侍奉的人,竟这样纵容着你。”桓蘅似乎只是在开着玩笑,但绛墨却只觉一阵惶恐。 他坐在她的身边,眼神中带着一抹不容琢磨的神色,然后目光却落在了她那唇瓣上。 桓蘅慢慢的伸出手去,如烙铁一样的指腹慢慢的摩挲着她的唇,直到将那血迹擦拭的干净。 桓蘅紧皱的眉却慢慢的舒展开来,然后竟俯身过来,竟要吻她。 绛墨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迸出来,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竟下意识的一躲,那唇畔竟从她惨白的脸颊上划过,她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桓蘅双眉紧锁,眼神却渐渐的冰凉起来,“你这样的拒绝我,可为何不推开他,难道你现在还爱着他?” 绛墨的泪一滴滴的落下,连声音里也带着歇斯底里,“是,我是爱着他,桓哥哥,放我们离开罢,我们以后绝不会阻挡你的路,你想要的皇位已经唾手可得,我只要跟他远离这一切。” 听到她的话,桓蘅的眼底刹那间变得血红,连鼻息也渐渐的沉重起来。 他的手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手指冷的可怕,“你想跟他一起走?!可已经来不及了。” 绛墨一愣,却见外面一阵火光,将窗户都照成了暗黄色的光泽,窗外的仙鹤,以及笼中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嘶鸣声。 绛墨浑身抖的如筛糠一般,忽然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阿怏,阿怏……” 桓蘅扼住她的下巴,往后推了她两步,她这才清楚的看见那火光竟又数丈高,远远的瞧着,便知晓是桓怏的院子了。 她只感觉一阵尖刀在自己的心里狠狠的戳着,即便这样大的火光,却并没有任何人喊走水,也没有人去救火,显然一切已经被人安排好了。 绛墨只感觉自己肝肠剧裂,她的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我求你饶了他罢,你答应过护国公的,你答应过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的。” 桓蘅俯身在她的耳边慢慢的道,“可我也不过是个男人,我不能看见自己深爱的女子对旁人念念不忘,青鸢妹妹,是你先惹恼我,拒绝我的。” 绛墨刹那间明白过来了,伸出自己冰冷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然后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畔,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夹着淡淡咸味的泪珠夹着血迹淹没在唇齿间。 然而她做的一切却让桓蘅眼底一阵怒意,伸手便将她推开,虽然他只用了几分的力气,但她还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桓蘅的眼底带着无尽的绝望,“我为了你,为了帮你复仇,我今日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今连我都厌恶我自己,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留在我的身边而已。而已却为了他,这样的委屈自己,你瞧瞧你现在的眼神,你就这样的厌恶我吗?” 她瞧着他的样子,竟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蟒蛇,他的眼地里只有恨意和怒气。而这个男人再也无法与昔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的少年郎的身影相重叠了。 绛墨只觉呼吸一窒息,强忍着脚上的伤痛,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去,“桓哥哥,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了,你放过桓怏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了,我只一心一意的陪在你身边。” 桓蘅的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不,我一定要杀了他,这样你的心便能回到我身上。” “若你杀了他,我今日便陪着他一起去死。”绛墨的声音已经凄厉起来,“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桓蘅看着她,良久才慢慢的道,“你果然知道如何威胁我,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很快桓蘅便走出去吩咐人救火,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便听见外面一阵阵的脚步声,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却不才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他隔着门,只回话道,“二公子,火已经救了下来,小公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烧了大半个屋子而已,看来得从新安置了、” 桓蘅看着床榻上坐着的沉默不语的绛墨,他的声音有些暗淡,“去看看他罢。” “不用了,不是没有什么大碍吗?”她说完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那细白的牙齿几乎将那唇畔给要断了似的。 桓蘅眼底带着一丝的伤痛,见她如此凄楚的模样,不觉有些后悔。 他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去,而绛墨一直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出来,伸手想要去将她耳畔边的碎发给拢好,手只僵在半空中,良久才慢慢的收回了。 “好生的养伤,这些时日我会很忙,不能来看你了。”桓蘅说完便慢慢的转身,绛墨这才抬起头来,却见他绣着龙纹的衣衫,竟是那样的阴森可怖。 她一定要逃离这里,带着桓怏一起,否则桓蘅迟早会要了他们两个性命。 等桓蘅离开之后,那茴儿便进来侍奉了,却见绛墨正歪在床榻旁,似乎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脸色却是那样的凝重。 ************** 自从那天闹过一场以后,府邸里的人便越发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胡乱的话也有,那日那场大火十分的蹊跷,桓怏被救出来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而桓蘅却找了宫中的御医前来诊治。 而绛墨也一直在屋子里养伤,大半个月过去了,两个人虽未曾见到面,但人们的议论中,却少不得两个人了。 绛墨的伤好的很快,毕竟桓蘅不计血本的跟她寻遍天下的良药。 这些时日绛墨也未曾见过桓蘅,他似乎真的很忙,大多数都在宫中,即便回府的时候也是很晚了,只是每日绛墨醒来的时候,茴儿会拿着一些珍奇古玩或者珍贵的书籍过来,只说是桓蘅送过来的。 绛墨知晓桓蘅最近不会杀了桓怏便放下了悬着的心,只日思夜想的筹划着如何离开这里,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 若真的离开的话,得需要大把的银钱,如今这乱世,她不过是个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而桓怏更是如此,两人连个傍身的伙计也没有。 这日绛墨闲着无趣,只因为初夏,屋内已经有些闷热了,绛墨便带着茴儿去湖边转转,绛墨只拿着鱼食喂着湖里的锦鲤,只因去年冬天极冷,冻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倒是显得有些孤零零的了。 她正喂着,却隐隐的瞧着远处的树林里站着一个人影,只在那里东张西望的。 绛墨便轻声的咳嗽了几声,然后用手捂着唇,低声的道。“没想到湖边竟还有些凉风,你回去给我拿件衣裳去。” 茴儿皱了皱眉,却还是微微的低了低身子,恭恭敬敬的道,“是。” 等茴儿离开之后,原本躲在树影后面的人果然跑了过来,却正是梵音,她细白的脸颊上满是细汗,这些时日她倒是瘦了一大圈,下巴也尖尖的。 “姑娘,小公子要见见您。”梵音说这话的时候,紧张的往四处看着,好像生怕旁人看见了似的,满脸的紧张。 “我现在见不了他。”绛墨看着茴儿离开的方向,知晓那丫头伶俐的很,只怕很快便能回来了。 “您一定去见见。”梵音指着身后的竹林,“小公子就在里面的凉亭里。” 自从那日桓怏病了以后,桓蘅便再也没有禁他的足,府邸内只让他随意的走动,只是侍奉他的人,却只有梵音一个了。 绛墨瞧着那竹林,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身进去了。 她顺着那小璐径直的走,果然在那凉亭里,瞧见一个孤寂的背影,只坐在青石的台阶上,却好似在欣赏着竹林里的景致。 绛墨的脚步声放的很低,生怕叨扰到他的安静似的,他还是听到了,然后慢慢的转过头来。 却见桓怏身子也瘦了,漆黑如墨的发只用一根极为普通的玉簪子,只是眉眼如旧,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风流不羁。 在看见他面容的一刹那,绛墨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一开口,她便泣不成声,“阿怏,我这些时日一直在想着离开这里,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听到她的话,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并未回答她的话。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他的声音有些暗淡,“你可愿意帮我?” “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为你去。”绛墨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究竟是什么事情?” 桓怏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因为她而心软,“明日便是我母亲的生辰,我往年误会她狠心决绝,竟从未替她上坟过,今年你能不能去替我给她烧些纸钱,也算是我尽孝了。” 绛墨不曾想他会说这样的事情,旋即点了点头,“好,明日我会想法子过去。” 桓怏见她答应了,眼底竟有一丝的复杂,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来,便顺着那台阶往下走,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说。 “阿怏……”绛墨唤住了他,却见他只站在那里,却并未转身,“我适才的话,你还不曾回答,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离开?” “等明日回来之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回答。”桓怏说完便径直的走了,绛墨依旧坐在那冰冷的石凳上,一阵阵的风从竹林间穿过,却听见一阵飒飒的声音。 很快茴儿便匆匆忙忙的找了过来,见绛墨只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虽脸上有几分的狐疑,却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绛墨只坐了一会子的工夫便离开了,却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只胡乱的走着,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卫姨娘的院子里。 她的院子里种满了牡丹,几乎香飘十里,绛墨不知不觉的便顺着月牙门进去了,正瞧着那花儿,却见一个声音传来,“听说你一直病着,没想到竟这样快就好了。” 绛墨抬眼,却见卫姨娘正由丫鬟们搀扶着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眉眼间满是欢喜,“如今也只有你还来看看我了。” 以前绛墨与她还算交好,那时候她与桓蘅几乎是毫无瓜葛的时候,那时候卫姨娘对她很好的。 既然她不戳破,绛墨也很愿意跟她敷衍下去。 许是绛墨沉闷的久了,难得有人这样的跟她说话,两个人只瞧了一会子的花,那卫姨娘便又让丫鬟们搬出来几盆开的娇艳的,只说送到绛墨的屋子里去。 绛墨笑着,却不敢收,只说自己不擅长养这些,恐怕自己白白的糟蹋了。 那卫姨娘笑道,“这些花这些年也被我糟蹋了一些,这原是阿怏母亲养的,是她的生辰的时候,大公子送她的,听说大冬天的运回上京里的有几百盆,活下的也不过十几盆而已。不过后来她去了,这些花却被养的满院子的了,只可惜又落到了我手里了,可不是白白的糟蹋了?” 绛墨刹那间变了脸色,她几乎不可置信的问,“那大少夫人的生辰是冬天?” 卫姨娘不知她为何这样的问,却见她脸色惨白,却忙道,“我以前也管理的家里的事情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的,每年冬天腊月初六的时候,我都要差人去祭拜,又不敢马虎,哪里有错了的。” 绛墨忽然间心内一紧,似乎有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蔓延上来,适才桓怏明明跟她说他母亲的生辰是明天的,他不可能记错了的,可他为什么要诓骗她? 难道似乎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绛墨一阵心急,桓怏如今身边没有什么人了,但究竟是谁在利用他,或者是谁在帮他。 而他要对付的人,难道是她不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竟这样的欺骗她。 第一百三十六章 舍得她的性命 晚上桓蘅却来了绛墨的屋子里,他瞧着她正看着那几盆开的娇艳的牡丹花,唇畔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这花开的可没有往日的娇艳,若你喜欢,我叫人去江南给你买一些好的。”他声音出奇的温和。 “我原本也不喜欢这些的,不过是卫姨娘硬塞给我的而已。”绛墨纤细的手指触碰到那些花瓣,“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 桓蘅见她开口拒绝,眼底已经有了一丝的不悦,但旋即收敛,“今日你出门了?” 绛墨的手指微微的一颤,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竟应声而断,旋即她将那花捻在手里,“出门转了转,还遇见桓怏了。” 她心思缜密,知晓桓蘅会让人看着桓怏,只怕两个人的事情他只怕已经听说了,反倒不如坦诚相告,才能打消他的疑心。 听到她的话,桓蘅的眼底的复杂才渐渐的散去了。 “昨夜我做梦见到我父亲了,我想去祭拜他。”绛墨眼神有些暗淡,声音也很弱,“我枉为他的女儿,他心中的志向,我却无法替他实现。” 桓蘅搂着她羸弱的肩膀,他很想陪着她一起去,但他现在真的很忙,半点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绛墨眼角似有泪痕,从她杏核是的眼睛里流出的。 他伸手想要去拂去她眼角的泪珠,而她竟下意识的一个瑟缩,眼底满是惶恐。 刹那间他心里的温热凉了一半,如梦呓一样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别怕我,我再也不会伤你半分了。” 第二日绛墨早早的便出了府邸了,不才原本想跟着的,桓蘅进宫处理朝政上的事情去了,只让他留在府邸里侍奉着绛墨,而她出门她自然是要作陪的,但绛墨只说自己带着茴儿去。 然而不才的眼皮却一直在跳,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果然过了晌午,却见那茴儿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满头的汗珠子,连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见到了不才,忙急道,“可了不得了,绛墨姑娘不知被谁给绑了去了。” 不才心惊胆战,眼皮突突的跳,这才从茴儿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今日绛墨出了城门没有多久,却见一个马车从树林子里钻出来,几乎险些撞上两个人。 而等茴儿从惶恐中恢复过来的时候,绛墨竟不见了踪影,那马车也走了。 不才听到了这话也没有了主意,一边差人去寻,一边进宫给桓蘅传话,如今活生生的人在他的手里给弄丢了,不才急道满头的大汗。 他守在府门外面,果然没过多少时辰,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面传来,似乎要将上京街道上的砖石踏碎了一般。 伴随着那马儿的嘶鸣声,那马儿尚未站稳,却见一个人已经跳了下来。 却见桓蘅目光如寒冰,冷的人直哆嗦,不才吓得早已跪在地上,“奴才有罪,还请二公子责罚。” 桓蘅的声音冷的如同寒冰,“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不才勉强恢复了镇定,回话道,“出去找的人都还没有回来,姑娘是在城外的树林里丢的,又是那样大的地方,怎能轻易的找到?” 然而桓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府邸,不才也匆匆忙忙的跟上了,却见他顺着长廊,竟直奔着桓怏的院子里而去。 自那日的一场大火之后,虽将主屋一并给烧了,但后院的几间屋子还算完好,桓怏便搬到那里去了,而侍奉着他的依旧只有梵音。 等他们到了那里,却见桓怏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那大理石的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而他正在临摹着枝头上嬉戏着的鸟儿。 听见了脚步声,桓怏慢慢的抬起头来,漆黑的眼底带着嘲弄,“二叔这样风风火火的过来,可是想要杀我?” 桓蘅的目光如寒冰,“绛墨究竟被你弄到哪里去了?她现在可有性命之忧?” 桓怏的声音里夹着讥讽,只撂下手里的笔,“我今日只在这里哪里也不曾去过,其他的我全不知晓,二叔问错了人。” 听到这样的话,桓蘅伸手便将身上的佩刀拔了出来,锋利的剑锋直抵桓怏的喉咙,眼底却蔓延出无尽的杀意。 不才忙上前要去夺桓蘅的剑,急道,“如今外面这样的乱,只怕姑娘是被什么人给掳了去了,或是自己丢了,只怕这件事小公子也不知晓。” 春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桓怏的脸上,他肌肤胜雪,却带着几分病态,“倒是头次见二叔这样的焦急,若是她死了,二叔只怕也活不成罢。” 桓蘅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声音冷的彻骨,过了良久还是将那锋利的剑扔在了石桌上,而桓怏那副画却被硬生生的割成了两半。 “若她有半分的损伤,我便要你偿命。” 桓蘅的话刚说完,便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却见府邸的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见了桓蘅也不待请安,忙道,“二公子,那搜寻的人说了,城北山上又个土匪窝子,只说今日他们下了山,抢了几个女子回去,不知有没有绛墨姑娘在里面。” 桓蘅听到这话,脸色有些惨白,只吩咐不才道,“去叫郑大统领调遣京中所有的侍卫,即刻去城外,但凡未时未到的,即刻斩杀。” 等桓蘅匆匆忙忙的离开之后,桓怏的目光这才慢慢的放到那石桌上的剑上,然后慢慢的将那剑拿起来,眼底带着无尽的讥讽和嘲弄。 *************** 上京中的百姓瞧着无数的铁甲侍卫出城,为首的还有刚被封为忠顺王的桓蘅,皆以为有叛军攻城,或者要出征,顿时上京中皆是人心惶惶的,连百姓也开始胡乱的猜测起来。 谁知桓蘅竟带着京中的三万侍卫只奔着北山,将那一座山给团团的围住了,连一只兔子也跑不出去了。 可怜那北山的几百个土匪,吓得屁滚尿流,只吓得出来磕头,竟不知他们犯了什么大事,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很快今日被他们绑过来的几个女子被拖拽出来,几个吓破了胆子的女子见了朝廷的兵马,便满脸的欢喜模样。 而桓蘅将整座山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绛墨的身影,而那几个土匪也说不曾见过绛墨,有求着桓蘅饶了他们的性命。 而桓怏眼底里满是血丝,听到了他们求饶的话,只抽出身上的配剑来,将那些土匪的脑袋全都砍了下来。 不才见他如此的模样,也不敢再劝,只得吩咐侍卫满开始搜寻,又命人将城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出城。 绛墨这一丢,只让整个上京鸡飞狗跳的,而那些侍卫更是满街的搜寻,只恨不得将砖缝扒开,将底下都翻一翻。 不才好不容易才劝着桓蘅回去,然而两个人才到了府邸,尚未下马,却见郑蔷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她也听闻了这件事,脸色十分的苍白。 “夫君,阿怏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府邸找遍了也没有寻见他的身影。”郑蔷满脸的忧心,“妾身还清点过家里的小厮,一个账房里的脚张讷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桓蘅一脚从马上跨步下来,声音里夹着几分的冷意,“原来府邸里有内应,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如今我倒是放心了,至少绛墨还是安然无恙的。” 不才也知道,这件事背后自然有主谋,绝不会是轻易的想要谋财害命。 桓蘅这才转身对不才吩咐道,“即刻去满城的搜,家家户户都不能放过,若是那些官宦人家,只说城里出了乱臣,不知藏到了何处。” 没想到桓怏也这样的会算计起来了,如今府邸里的侍卫都去外面找人了,这确实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桓蘅的眼底满是冷然,倒是他小瞧了桓怏,没想到那样不学无术的人,竟有这样的出息了。 **************** 阴暗的屋子里,隐隐的能听见院子里的鸟叫声,带着欢快。 而绛墨却靠在冰冷的木头上,她的双眼被牢牢的蒙着,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今日她被那马车险些撞到,住摔在地上,然而她还未站起身来,便有两个男人将她打昏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在这里了。 就在她怔怔的出神的时候,一个开门声却打搅了她的思绪,她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但并未露出半点的恐慌。 很快一个馒头便塞进了她的嘴里,随即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快吃。” 绛墨胃里跟塞了石头一样,并不觉得饿,只麻木的嚼了两下,还未吞咽进去,又塞进嘴里一块。 绛墨直噎住了,不断的皱着眉,却很难在下咽了。 而那人似乎很是不满,“什么东西,还不快吃,老子还有事情要忙呢,没有工夫在这里侍奉你。” 说完那人竟直接将剩下的一块全部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似乎出门而去了。 绛墨不断的咳嗽起来,嗓子似乎着了火似的,火辣辣的疼。 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去慢慢的扼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在动,然后却见唇边一凉,竟是水袋。 绛墨大口大口的吞咽了几口,这才好些了。 很快那人又将那糕点慢慢的放在她的嘴里,绛墨虽瞧不见,却知晓那人的动作是那样的和熟悉,那绿豆糕的香气充斥着她的唇齿,她竟十分温顺的吃了几块,直到吃不下的,才慢慢的摇了摇头。 那人果然不再喂给她了,然后又将那水袋凑上去,让她喝下去了一大口。 而就在这时,那人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离开。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良久才慢慢的道,“阿怏,是你对吗?” 那人浑身一震,连脚步也停在了那里,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脚步再次响起,似乎依旧想要离开。 “桓怏,我知道是你,我若是连你的气息也认不出来,那也算白白的活了一场。”绛墨的声音里带着无奈。 然而那人还是慢慢的转身,一把将绛墨脸上绑着的黑布给扯开了。 被遮挡了许久的眼睛骤然间见了光泽,针扎是的疼痛起来,她等了很久才恢复了清明,果然看见了桓怏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也在直直的看着她。 两个人相对无言,空气中皆是那木头发霉的气息,只让人作呕。 “你可怪我欺骗了你?”桓怏的声音里带着暗淡,却没有一丝的悔意,“我只能这样做。” 绛墨瞧着窗外,却隐约的瞧见那亭台楼阁,却是极为繁华的地方,她勾了勾唇角,却是一抹苦笑,“这是文府罢,你还是跟他们搅在了一起,他们豺狼之心,未必比桓蘅好,你这是入了虎穴了。” 听到桓蘅的名字,眼前桓怏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他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只要他死,我便是到了阴司地狱里又怕什么。” 绛墨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无尽的恨意,与滔天的怒火,她无奈的道,“那我呢,连我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了吗?” 桓怏跌坐在她身边,他那样爱干净的人,此时竟任由着碎屑沾上了他的衣衫,他眼底皆是冷意,“我什么也不在乎了,只要能杀了他,便是用你做饵,我也舍得了。” 绛墨很想用手去抚他的脸颊,此时的桓怏竟像是被世人遗弃的孩子,满脸的怨气和刻毒,好似要让这世上的人全部去陪葬一般,满身的戾气。 “阿怏,记住,文家的人不管做什么,以后也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便趁机离开。”绛墨生怕有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比你还希望桓蘅死,即便没有你,他们也会利用我去杀桓蘅的,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桓怏满是恨与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漆黑的瞳仁慢慢的落到了绛墨的脸上,似乎在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你为什么不恨我。” 绛墨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你让我怎么恨你,谁叫我这样的爱你。” 桓怏的眼底一阵复杂,几乎下意识的将那黑绸又绑在了她的眼睛上,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见她细嫩的手腕已经被那粗粝的绳子给勒出了一大片的血迹。 他还是慢慢的从怀里掏出帕子,将那帕子盖在她的手腕上,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好似生怕触及到她的伤口一般。 良久他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然后慢慢的说道,“我的祖父因你们而死,我不会原谅你们任何人,你将这条命偿还了,咱们一了百了。” 说完桓怏便咬了咬牙,径直的走了了屋子,然后将门上的锁也一并锁了起来。 文府离着忠顺王的府邸很近,几乎只有半条街的距离,而桓蘅正在满上京的寻人,只怕很快便找到了这里来了。 世人皆知桓家与文家乃是十几年的恩怨,若是绛墨被人掳走了,最先怀疑的人自然是文家的人。 桓怏脸色凝重的才走了几步,却见文国丈正站在廊下,瞧着那笼中的鸟儿,然后拿着银钩子逗弄着。 见他来了,文国丈的脸上已经满是不悦,“小公子,把你弄进府邸已经是不容易了,难道您还要四处的逛,生怕旁人瞧不见您啊。” 桓怏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精明的老人,祖父跟他斗了大半辈子,却不曾将他搬到,可见是个极为阴狠厉害的人。 “我只希望你好生的待她,给她安置的好些,她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既然你们一心想要利用她,那便不要去折磨她。” “呦,原来小公子是心疼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知给你们桓家的两个小公子什么好处,竟这样的对她痴迷,天下的绝色女子无数,这丫头也不过算得上是清秀佳人而已。”那文国丈满脸的讥讽。 “您也知道我的脾气,若是热闹了我,大家谁也不好过。”桓怏的声音冰冷,即便面对如此强势的文国丈,却没有半点的软弱之态,“我说到做的,免得将来您什么也捞不到。” 文国丈这才呵呵的笑着,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这时候瞧着小公子,倒是像极了你的祖父,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都说小公子是个酒囊饭桶,徒有其表的人物,看来传言竟全是假的。” ********** 不过几个时辰,上京便被彻彻底底的翻找了一遍,连京中的禁军也出动了,一时间满上京的慌乱,连只会饮酒作乐的皇帝也被惊扰了,只匆匆忙忙的脚内侍来问。 桓蘅只说上京中跑了一个谋反的人,而皇帝听闻了这件事也是十分的忧心,毕竟上京里出了叛贼,那他的皇位便不稳了。 然而桓蘅一直在府邸里等着,却始终没有听到人搜寻到绛墨。 直到所有的侍卫回来,那不才才脸色复杂的道,“二公子,除了那文府,上京里全部否搜寻遍了。” “文家?”桓蘅扯了扯唇角,却是冰冷的笑,“是该想到他们的。倒是我糊涂了起来,这世上最恨我的不是他们吗?咱们看来得走一遭了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甘情愿 文国丈将那谷穗从鸟笼里抽出,那吃的正欢快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然后发出婉转的歌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文国丈的嫡子文嵩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隔着水榭楼阁,远远的便喊着,“父亲,那桓蘅带着侍卫将府邸围住了,您快去瞧瞧,只怕一会子便拦不住了。” 文国丈眯了眯眼,目光略向了桓怏,却见他满脸的淡然,好似胜券在握,毫不担忧的模样,这让他的眼底里不由得多了一丝的赞许。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满脸慌张的文嵩的时候,连胜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急什么,难道他好能冲进府邸里来不成!” 他的儿子原本便是个酒囊饭袋之徒,仰仗着父亲的余威在外面横行霸道的,此时见他急的直跺脚,“瞧着他那架势,竟像是擒拿反贼来似的,您快去瞧瞧罢,咱们府邸里这些侍卫那里抵得住那些禁军。” 文国丈见他如此形状,才知外面不知闹成了何等的模样,只得吩咐道,“去将咱们府邸里的两个贵客送到书房的密室里去好生的藏着,看来这女人对那冷血无情的男人倒是很重要,老夫越发的觉得这笔买卖值当的很。” 说完他便转身直奔着府邸的门口,而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却见桓蘅果然府邸外面围满了满身银甲的人,月光是水,照在那些甲胄身上,倒似滚滚江水。 侍卫们手里举着火把,在风中呼呼的直响,却将桓蘅那张满是戾气的脸照的清清楚楚的。 “忠顺王好大的阵仗,如今是要抄检我文府不成?”文国丈面对这样多杀气重重的人,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畏惧之色, 桓蘅的脸上依旧是昔日的从容,“还请大人别见怪,今日城中出现叛贼,我奉皇上的圣旨在京中搜查。” 文国丈用手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冷笑道,“若是今日老夫不让,难道还要从老夫的尸骨上踏过去不成?”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文国丈的一个远房内侄走了出来,却是满身的傲骨,即便面对桓蘅亦是满脸不屑的道,“你这区区的贱婢之子,也配来我们文家的府邸里搜查,别以为今日在皇上面前摇首乞怜的得了权势,不过是和那些宦官勾结的乱臣贼子而已。” 他的话刚说完,只听“铮”的一声,一支带着寒光的箭穿透了那人的脖颈,顿时鲜血溅出,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顿时满身的鲜血。 顿时有人“咣当”的一下昏倒在了地上,竟是被活活的吓走了半条的性命。 “你……”文国丈看着已经死去的侄子,心内大恸,“你竟敢胡乱的杀人,如今连王法也不顾了。” 桓蘅的声音里夹杂着冰意,“众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是您的侄子不许我们入府搜查,他如今忤逆圣上的旨意,想必是和那些逆贼有所勾结。” 文国丈眼底满是煞气,只瞧着桓蘅,心里竟有几分的惊惧,这男人竟为了权势逼死了他的亲生父亲,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的,想必已是豺狼之心。 护国公还是让府邸的里的侍卫让开了路,允许他进府搜查。 府内的人皆得到了信,只将府邸的灯火都燃上,那些去歇息的丫鬟和小厮们也一并回来,阖府一千多人,只站在院子里,等着桓蘅一一的仔细查过了。 那侍卫们又将文府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顿时阖府上下皆是鸡飞狗跳,一副天塌了似的情形。 而搜查到最后,也没有找出桓蘅口中的那“叛贼”只是桓蘅的脸色越发的冷凝起来。 不才很快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在桓蘅的耳边回话道,“小公子,已经搜查遍了,没有找到姑娘。” 桓蘅眉宇间不悦,瞧着站在远处的文大人,“全部都查找了吗?” “还有文大人的书房不曾去查,那文嵩领着侍卫守在了那里,说什么也不让人进去搜查。” 桓蘅并未说什么,只是领着侍卫们直奔着文国丈的书房而去。果然瞧见那文嵩躲在侍卫的后面,满脸的怒气。 桓蘅的声音清淡,“文公子难道也要阻拦不成,难道您和乱贼有所勾结不成?” 文国丈此时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只是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副拐杖,弯着身子,倒像是受尽委屈的老人似的。 “这里乃是老夫的书房,里面不知有多少朝中机密的事情,岂能由着人乱翻。”文国丈拿着拐杖敲了敲大理石的台阶,“若您非要想看,不如让文嵩陪你进去,若是里面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王爷您也不会有嫌疑的,若是您不答应,那您便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只是皇后娘娘知晓了,可会饶了您?” 桓蘅微微的皱了皱眉,“好。” 见桓蘅竟要自己进去,那不才顿时满脸的担忧之色,只生怕其中有诈,生出什么事端出来。 谁知桓蘅竟转身进去了书房只内,那原本在一旁的文嵩也冲着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旋即进入了书房内。 文国丈的书房并不算大,只进了屋内便一目了然,实在没有什么机关密室的可以藏人,却见架子上果然置放着贵重珍奇的东西,而北边的墙上却有三尺高的一面银镜,明晃晃的光从镜子里折射出来,几乎能晃花人的眼睛。 而此时的绛墨和桓怏正藏在那镜子的后面,这镜子后面设置了机关,能将外面发生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的。 只是那缝隙很小,几乎是勉强能装下绛墨和桓怏两个人,绛墨眼睛上的布已经掉了,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进来的桓蘅。 她的嘴虽然被堵上了,但依旧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这足以让桓蘅听见里面的动静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手狠狠的扼住了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出任何的声音,绛墨转过头去,却见桓怏那猩红的眼睛。 窒息的感觉不断的传来,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那日在潭拓寺的情形,那种绝望,那种痛楚。 她脸上已经涨的通红,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桓蘅离着那镜子越来越近,离着她越来越近,却还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那文嵩见桓蘅往镜子出走去,早已吓得心内慌乱,却强装镇定,冷哼道,“王爷,您可搜查明白了?这书房你就这样的大,连老鼠洞也都能找的仔细,更别提那些乱臣贼子。” 桓蘅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抚向那冰冷的镜子,然后轻轻的敲了敲,却并没有任何的异样,这才转身离开了。 而就在桓蘅离开书房的一刹那,桓怏才放开了紧紧扼住她喉咙的手。 绛墨极为痛苦的喘息着,脸上全是泪珠。桓怏这才慢慢的将她口中的棉絮拿出来,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的去拍她的后背。 绛墨终于止住了那剧烈的咳嗽声,她的一双眸子里还充满着血丝,直直的看着桓怏,“你真的对我只有恨了吗?难道连半点的情也没有了?只要你说你不爱我了,那我心甘情愿的去死,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留恋。” 桓怏的嘴唇翕动着,到了唇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良久才将身边的机关打开,径直的离开了。 而绛墨又重新被人弄回到那充满发霉气息的柴房里,只给她灌了几口凉水,便又没有人看着她了。 她不知歇息了几个时辰,只隐隐的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听见一个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将门给本少爷打开,本少爷倒是要瞧瞧,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竟让我弟弟失去了性命。” 外面的人似乎在尽力的阻拦,但柴房的门还是被人给一脚给踹开。 绛墨正浑身发冷,一听见动静忙惶恐的抬起眸子,却见文嵩那满是怒意的脸,而他的眼眶红肿,倒似哭过似的。 “你想干什么,还不快出去?”绛墨的声音虽表面上镇定,但却夹杂着无尽的恐惧。 “都是你这贱女人,害的桓蘅杀了我的弟弟,如今我要你们付出代价。”那文嵩抹了一把眼泪,几乎咬牙切齿的嘶吼着。 “您不能动她,老爷说留着她的性命尚且有用处。”外面的侍卫忙出声音阻拦,生怕这位大少爷悲痛之下杀人。 “放心,我现在不会动她,可折磨人的方法可不只这一种,既然桓蘅这样宝贝这个女子,我偏生要让她受尽屈辱。” 绛墨心下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因为那文嵩的手指已经掐住了她的下巴,然后瞧着她的脸颊,“这样一个美人,自然要好生的享乐才是。” 他说完便是一个狰狞的笑,然后一下子便吻了上来,那令人作呕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那种绝望的感觉再次蔓延上来。 然后那文嵩的手往她的衣衫上扯去,九年前的噩梦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她不愿意再受这样的屈辱和不堪。 她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但身上的力气太小,竟并未咬断,只留下猩红的血,从唇角里溢出来。 那文嵩因为自己的弟弟死了,只一心想要报仇,见了这样的情形,又见绛墨这样视死如归的模样,便也慌了,忙后退了半步。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进来,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上,他“哎呦”了一声,忙慌乱的躲到一旁去了。 此人却正是桓怏,却见屋内的情形,以及绛墨那凌乱的衣衫,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忙跑到了绛墨的身边,见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惶恐,唇角的血也越来越多,惊惧之下,他一把将将她的嘴掰开,将自己是手指放了进去,不让她再咬下去。 锥心刺骨的疼痛从手里传来,他强忍着疼,不断的晃动着她的肩膀,“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怕。” 绛墨眼底的泪扑簌簌的滚落,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嘴里念着,“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仓皇失措,满脸绝望的样子,让桓怏心如刀割,他将她一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即便是死,我也陪着你一起。” 终于绛墨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她的声音里却是无尽的凄楚,“可我不愿意你陪着我去死。” 很快那文国丈便急匆匆的跑过来了,见绛墨还完好无损的,这才放下了心,因为怕走漏了风声,也不敢让大夫诊治,只找了府邸里勉强会些医术的人过来,将极好的止血的药给绛墨用上了。 等那小厮将绛墨的嘴被掰开,却见那舌头竟是鲜血淋淋,连文国丈也不得不心惊,这个女人竟有这样的勇气,连对自己也这般的狠心。 那文嵩却被自己的父亲狠狠的骂了一顿,那文嵩却也是满脸的不服气,跟自己的父亲叫板道,“反正明天也不会让这个女人活着,何必为了她闹出这样大的阵仗,不过是个青楼的女子而已。” 那文国丈倒是有几分的气度的,却不似护国公一般,只懂得骄纵,亦是好不客气的训斥起来,然后按文嵩才抹着眼泪走了。 那文国丈看着绛墨,却也算是恭恭敬敬的,“姑娘莫要气恼,这孩子昔日里也不是这般的,只因为他的弟弟被杀了,自然是满心的悲愤。” 因为伤到了舌头,绛墨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模糊,她抬眼看着桓怏,“你出去,我有些事情要跟文大人谈。” 桓怏知晓她精明厉害,亦不知要弄什么鬼主意,而就在这时,那文大人却吩咐门外的侍卫。“快去送这位公子好生的安置,天色晚了,莫要太过疲倦了。” 桓怏虽不想走,但毕竟他此时也是文国丈毡板上的肉,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只能眼被那些侍卫送走了。 等桓怏离开之后,绛墨往那柴垛子上一靠,即便手脚被牢牢的捆住,却还是十分的悠闲,倒像是来下棋的人,满脸的精明算计。 “十年前文大人在修缮河款上被人栽赃陷害,是我捉拿了凶手,还了大人一个清白,否则文大人的脑袋早就搬家了。”绛墨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在意的吐了一口血沫子,“那时候大人进我尚书府的时候,我正在廊下扎灯笼,您说愿意报答我的恩情,您可曾记得?” 听到这样的话,那文大人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绛墨并未回答,只是淡淡的说,“当初令女在太子府上处置里狐媚惑主的妾室,太子大怒要废了太子妃,是我的姑姑先帝面前求情,才保住了那太子妃之位,也算保住了皇后之位。,保住了你文家今日的繁华。” “青鸢?”文大人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个名字,但旋即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不,那个女人早就死了,如今连骨头也不剩下了。” 那日在尚书府里,大人穿了一身的淡青色衣衫,那日见您头上有汗,我便将帕子给您擦拭汗,那帕子上绣着三只蝴蝶,只是有一只只绣了一半。 这件事文大人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被人人称赞的孩子,只说日和的饱读诗书,只以为是人云亦云,没想到一见之下竟觉得万般的诧异。 “我就是青鸢,当初大人说欠的恩情,今日可能还给我了?”绛墨一双眸子看着文大人,这让他一刹那出了满身的汗,他记得这精明的眼睛,只有那个孩子才有。 “老夫凭什么会相信你这样荒唐的话?”护国公脸上还有疑惑之色,“就凭借着你这几句胡言乱语?” 绛墨看着他,“就凭借着如今的桓蘅这般的爱我,就凭借着他今日能风风火火的闯进来,难道还不能让您相信吗?” 这次文国丈倒是真的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是青鸢了,只很快便收敛了脸上的惊愕,只问道,“老夫倒是一直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你究竟想要什么,老夫倒是愿意帮你。”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如同一只狡诈的狐狸,正在谋算着手里带着弓箭的猎人,“我知道桓怏不过也是您棋盘上的棋子,事成之后您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性命,我愿意帮您杀了桓蘅,但只要您放他离开,离开这上京中,哪怕让他一辈子漂泊,也只要您留着他的性命。” 文国丈从未想过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想着她自然会给自己求情,没想到竟这样为了一个男人,而且又是那个亲手将她送上绝路的男人,这样的女子,岂不让人觉得心惊。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文大人的手不断的敲击着墙壁,似乎在沉思算计着什么,然后目光又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只是姑娘的性命可保不住了,而且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为了他,我愿意成为您棋盘上最听话的那一颗棋子,而且保证是最重要的那一颗。” “那你真的愿意去杀桓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同死 这几日上京之中,桓蘅几乎将整个上京都翻找了一番,朝中的那些大臣皆是进宫面圣,只说着桓蘅如何的飞扬跋扈,如何的欺压他们。 萧桀见因为一个逆贼反倒惹得人心惶惶的,亦是龙颜大怒,只想着如何惩治桓蘅,却还是刘焕在皇上面前吹了耳边风,只说桓蘅一心为了皇上,自然有那些不臣之人心生妒忌。 刘焕在宫中呼风唤雨,连皇帝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这件事反倒不计较了。 只是上京中的守卫总不能整日的去寻人,若是此时有叛贼进京,攻占整个上京只不过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倒是那刘焕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得去了忠顺王府,却见府内气氛压抑,桓蘅亦是脸色凝重,不由得对桓蘅道,“二公子是个聪明的人,一个女子便让您这般的失魂落魄,实在难堪大用。” 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寻找,桓蘅又有数不尽的要事在身,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清俊的脸上满是憔悴。 他伸手揉着自己的额角,眼底却是无尽的冷然,“这怕这件事和文家脱不了干系,若伤到她半分,我定要文家付出代价。” 刘焕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想到自己腥风血雨的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听见了他的话还是禁不住的脸色一正,竟觉得这个男人的阴狠,连昔日的护国公也比不上,没想到自己辛苦扶持上来的人,竟是这样的狠角色,只怕早晚会反咬自己一口。 “你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便是那些人也不敢将姑娘给交出来了,只有风平浪静了,那些人才有胆子谋算什么。”刘焕站起身来,然后用尖细的嗓子慢慢悠悠的道,“您说是吗?” *************** 上京外的一座荒山之上,绛墨站在风口处,脸颊被风吹的有些苍白,周遭的灌木丛的叶子将她掩盖住,以及站在她面前的桓怏。 “阿怏,以后你定要做一个狠心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她看着他,“以后忘记京中所有的爱恨情仇,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便是一生黯淡无光,只要你能活的平平安安的,我亦是心满意足。” 听到如此诀别的话,桓怏的眼底是有什么沉了下去,“就在欺骗你的一刹那,我便知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又何谈离开这里。” “我已经跟文大人商议好了,他会送你离开这里。”因为那日伤到了舌头,绛墨的声音还是模糊不清,“阿怏,保重。” 桓怏未曾想到她竟然做了这样的决定,脸色刹那间一变,“不,我不走。” 而就在这时,却见两个平常百姓打扮的人从茂林中钻了出来,见到了桓怏,伸手拿出一块粗布便捂在了桓怏的脸上,桓怏脸色顿变,竟昏了过去。 很快桓怏便被那两个人不由分说的扔上了马车,然后直奔着北边而去,良久才消失在茫茫的山野之中,半点踪迹也没有了。 此时却见文国丈笑呵呵的走了出来,瞧着绛墨满脸的精明算计,“绛墨……不,青鸢姑娘,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办的妥帖了,就差你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 忠顺王府内,桓蘅两日未曾合眼了,此时满桌子的奏折,他只才那里批阅了几本,便只觉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旋即脑中是炸裂了一般。 他只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子的工夫,便觉自己的肩膀似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也压住了。 桓蘅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却见郑蔷满脸担忧的将一件披风盖在了他的肩膀上。 见他醒了,郑蔷满心忧忡的说道,“夫君,还是去床榻上去歇息罢,您这几日哪里安安稳稳的睡过觉,若您累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让妾身和腹中的骨肉如何过。” 听到她提及腹中的骨肉,桓蘅的目光这才慢慢的落到了她的小腹上。 “孩子。”他喃喃自语,冰冷的手指伸出去,几乎快要触碰到她的小腹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不才飞快的奔了进来,也不曾通禀半句,只一阵风似的百年站在了桓蘅的书桌面前,他伸手将怀中的信封掏出来,不断的喘着粗气,“二公子,这是适才有人扔在府邸门口的。” 桓蘅脸色一白,只伸手将那信给接了过来,很快便将那信上的字瞧了一遍,眼底有欣喜亦有担忧,只急忙吩咐不才道,“快去备马。” 郑蔷也忙将那封信捡起来,细细的看了一遍,见桓蘅正要出门,刹那间拦住了他的去路,“夫君,这信中的人说要您不许带着兵过去,显然那里已经设好了埋伏,您去了也只能赴死,还是从长计议这件事情才是。” 桓蘅身后一甩,她便狠狠的往后退了一步,竟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我不去,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桓蘅的眼底充斥着无尽的戾气,“我倒是瞧瞧究竟是谁这样大的本事。” “夫君,难道这个女人竟比您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吗?”郑蔷嘶吼着,连声音里也带着无尽的颤抖,“妾身求求您了,不要去。” 桓蘅却还是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果然没有带着旁人,竟只有不才匆匆忙忙的跟上了。 那疾驰的马儿直奔着上京北边的一处荒山,只听四周猿声不止,竟是鲜少有人过来的地方,而荒山中间,竟是一个废弃依旧的凉亭,而隐隐的,却见那凉亭上竟吊着一个纤弱的女人。 桓蘅勒马停下,远远的瞧见那女子不是梵音又是谁,却见她娇弱的身子如同浮萍一般,在亭子里不断的晃荡着,一双漆黑的瞳仁已经看向了桓蘅。 瞧着她如此形状,他只觉心如刀绞,只想着尽快上前将绛墨给放下来。 而就在这时,那不才隐隐的感觉到那树林的灌木丛中尽隐藏着杀气,有幽冷的箭头从草丛中冒出。 “二公子,里面有埋伏。”不才忙扯住了桓蘅,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却不敢让桓蘅再往前走一步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长的又高又瘦的男人走了出来,桓蘅不认识这个人,那不才却早已认了出来,却见他气的牙根痒痒,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在护国公府这么多年,哪里亏待过你,如今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连绛墨姑娘也敢抓起来,还不快放人。” 此人正是护国公府的叛逃的张讷,如今竟站在那里看着桓蘅和不才,眼底皆是狂傲,“我在护国公府蛰伏了这么多年才有今日的机会,桓二公子还不知道罢,我原本亦是普通人家的儿子,可八年前您却将我可怜的妹妹弄进皇宫去,没几日便被那昏君折磨致死了,今日便是复仇的机会了。” 桓蘅漆黑的瞳仁冷冷的扫过他,眼底却是不屑,“原来如此,倒是一条好汉,若你还有半分的良知,便莫要拿着一个女人的性命威胁我。” 那张讷却呵呵的笑了笑,神色竟渐渐的激动起来,“这个女人才是你的软肋,您当我傻不成,放了她,那又怎么对付您呢?” 桓蘅眼底越发的冷凝,尤其在看着那可怜楚楚的绛墨的时候,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那张讷接着道,“人就在这里,二公子要救便救,不想救便看着这个女人死在这里便是了,我只给您一盏茶的工夫,我会让人射四支箭,而最后一支会落在她的喉咙上。” 说完却见深不见人的草丛后面射出一支冷飕飕的箭来,直奔着亭子里的绛墨而去。 桓蘅心内一紧,却见那冰冷的箭只是从她的脖颈旁穿过,那疾风将她耳畔边的碎发给吹起。 那张讷呵呵的笑着,“原来二公子也不过是个胆小懦弱的人而已,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救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您果然是个狠心至极的人,除了那权势,您还会在乎什么?” 不才不知那草丛后面埋伏了多少的人,但只要再跨上去几步,那些锋利的箭便会要了桓蘅的命,他忙转过头去,却见桓蘅眼底通红,竟直接往前面走去。 他忙惊呼衣裳,一把抱住了桓蘅的腰,急道,“您不能去啊,您要一去,不但救不了绛墨姑娘,反倒连您的性命也会白白的给搭进去了。” 而此时那草丛后面的人已经没有了耐心,第二支箭已经射过去了,竟直直的射在了绛墨的发髻上,刹那间她满头的青丝落下,被风吹起,整个人又被挂在了那里,倒似枉死的厉鬼一般。 桓蘅一见顿时面露怒意,只一用力一挣,便将不才甩开了不才,厉声呵斥道,“滚。” 那不才虽跌倒在地上,却还是飞快的挣扎着过来,一把抱住了桓蘅的腿,一个七尺男儿,竟在那里哭了起来,“二公子,您舍不得她也不能够了,您总不能为了她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是她没有福分,您就放手罢。” 桓蘅听了他的话,眼底更加的冒火,却无奈被他困住,竟再也无法向前走一步,而就在这时,桓蘅气急之下,竟伸脚一下下的踹在了不才的身上,即便不才被踹的浑身上下的都是血,他竟还是不肯放手。 而就在这时,却见第三支箭已经射了出来,却将绛墨的一缕青丝给射了下来。 绛墨远远的看着桓蘅,而他也正在看着她,四目相对之中,绛墨脸上亦有无尽的泪痕,遥遥的他看着她的嘴唇微微的翕动了一下,他虽听不见,但亦能看出她唤的是,“桓哥哥。” 那张讷知晓时间已经耽搁的够久了,若是此时那桓蘅的人过来,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怒道,“原来二公子也是一个懦夫,那今日就让你看着你最爱的女人死在这里,也算是偿还了我心头之恨了。” 桓蘅清楚的看见俺草丛后面的第四只箭冷冷的散着寒光,然后竟慢慢的对准了绛墨的喉咙。 而绛墨此时也明白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却也没有畏惧,只是慢慢的闭上了漆黑的眸子,惨白的小脸上,亦是那样平淡的笑容,好似一只娇嫩的花儿,面临寒风刀剑一般。 “不。”桓蘅只觉心口一阵窒息,喉咙中却是一股腥甜的气息,然后竟吐出一口鲜红的血迹来。。 不才也死死的拽着桓蘅,只想着绝不能让他再走一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箭直冲着绛墨而去,就在此时,却见那吊着绛墨的绳索猛地坠落,然后一个人猛地冲过来,将坠在地上的绛墨抱起,只接滚到了灌木丛里,竟没有了半点的踪迹。 因为太快了,众人还没有瞧的清楚,而那原本躲着的人也慌了神。 而就在这时,却见山下一阵马蹄声,还有侍卫的银甲声,几乎将整片荒山的的鸟畜都惊起了,而那藏在灌木丛中的人也都跑了。 那张讷不甘心的嘶吼着,但很快一支利箭便穿透了他的脖颈,刹那间没有了气息。 而绛墨正一心想要赴死,却只感觉自己掉了下来,然后被人抱着往山下滚着,树枝和石头割破了她的衣衫,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而抱着她的人却见她死死的护在怀里,用坚实的臂膀替她挡去了大片的石头,显然这个人比她还要伤得更重。。 直到停下的时候,绛墨只感觉浑身的肌肤没有一处是火辣辣的疼的,她睁开眸子,却见桓怏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漆黑的眼底终于凝着泪花,“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回来的。” 原来桓蘅被那两个人带走之后,便偷偷的跑了回来,直奔着绛墨的后面而来,这些计划原本是他和文国丈一起商议的,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见最后一箭直奔着她的喉咙而去,却还是忍不住的解开了绳索,而这灌木丛又是这样的厚,根本不会有人轻易的找到他们的踪迹的。 绛墨一滴滴的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她声音暗哑而带着几分的吃痛,“你为什么回来,我不是让你走的吗?你为什么这样的傻,你永远只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桓怏的眼底也带着一抹苦笑,他喃喃自语的道,“我也不知为何,对你永远都无法狠心,你永远是我心里的业障,诶永远也舍不下你。” 绛墨只觉得心如刀割,而他伸出滚烫的手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你不是想要跟我一起走吗。好,我答应你,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去天涯海角,所有的爱恨情仇也一并忘记。” 绛墨一把钻进他的怀里,“好,你信我,我一定能带你离开这里。”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见侍卫们拨开草丛,见到了两个人,忙道,“来人,快去回禀二公子,人找到来人,都安然无恙的。” 很快绛墨和桓怏便被带到了桓蘅的面前,桓蘅正站在那里,而他的身边站着的却是匆匆而来的郑蔷,她脸色复杂的看着绛墨和桓怏,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桓蘅的目光落在桓怏的身上的时候,眼底却是无尽的杀意。 绛墨只觉得心口一紧,忙挡在了桓怏的面前,即便她的身子那样的弱小。却还是挡住了桓蘅那凌厉的目光。 桓蘅的目光在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却是无尽的担忧,见她身上被石头割了无数细小的伤口,眼神一紧,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了她孱弱的身子上。 绛墨声音暗哑,只看着他,轻轻的道,“多谢。” 桓蘅听了她的话,眉宇却是紧皱,只觉得有些不解,绛墨这才张开了嘴巴,桓蘅一眼看去,却见她的舌头上竟是鲜血淋淋,顿时满脸的不悦和怒气。 桓蘅不是傻子,他能猜到能让一个女子去自尽的,究竟是很么龌龊不堪的事情。 “谁?”他的声音冷冽的很,目光却慢慢的看向了桓怏,眼底的怒意更浓烈了。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赶忙解释道,“是我自己吓住了,才一心想要寻死的,与任何人都无关。” 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却满是镇定。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慢慢的道,“那将你捉走的人究竟是谁,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放她离开 绛墨伸手去将自己乌黑的长发盘起,漆黑的眼底带着凝重,“是那张讷威胁我,我害怕了而已。” 桓蘅声音微哑,“嗯。” 明知她话中有假,他却还是不想戳破她。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满身铠甲的侍卫拎着一个人出来,却见那人手指上却满是厚厚的茧子,显然是经常弯弓射箭的人。 原来这人便是适才将那张讷一剑穿喉的人,只因为善后而走的晚了,不曾想竟被侍卫给捉住了。 桓蘅心里明白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如今朝中他与文家亦是针尖对麦芒,便是背地里互相的算计也是常事,这倒像是文国丈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虽懒得问,但在一旁的郑蔷却还是怒斥道,“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的,凭借着那张讷下三滥的东西,如何能这样的精心布局,还不快老实的交代。” 这些人都是文府最忠心耿耿的人,自然不会出卖文家,而今日事情败露,皆是因为这个不守承诺的桓怏,便越发的嫉恨起来,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看向了桓怏,“是桓……”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把冰冷的箭插进来他的喉咙里,他的性命连同着那要脱口而出的名字也一并的消失了。 郑蔷满脸的错愕,却见绛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箭,却深深的插入了那男人的喉管之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猩红的血喷溅出来,那血顺着那箭落在绛墨的手心里。 绛墨这才慢慢的松开了手,但那男人魁梧的身体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溅起了腥臭的泥点子,然后张着嘴,可见死前是多么的痛苦。 “就是那张讷的主意,在没有旁人牵连其中,而阿怏也是一心想要救我,才落入圈套的。”绛墨面不改色的看着郑蔷,“这男人只会摇唇鼓舌,我替您杀了他,免得被他的话弄得大家互相猜忌,岂不是我的过失。” “我看你分明是想杀人灭口。”郑蔷的声音里有些气急,忙转身去看桓蘅,想着他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瞧不出这些,只怕这女人早已和那歹人勾结在一起了。 桓蘅似笑非笑,却好似根本不在意郑蔷的话,确拔出身上的配剑,从自己的袖口处割下一块白色的衣角来,上来替她擦拭手中猩红的血迹。 绛墨也未曾想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怔怔的任由着他擦拭着。 周围虽有无数双眼睛瞧着,桓蘅却依旧是满脸的淡然,好似谁家的风流公子带着美人去游玩,万般的宠溺,只羡煞旁人一般,浓情蜜意的模样。 “你这傻子竟这样忤逆我,这世上也只有你敢这样的气我了。”他虽是责备的话,但声音里却是无尽的宠溺,“我说过不要让你的手中沾上血的。” 听到这话,那郑蔷脸上一白,一抹不甘旋即浮现在脸颊上,“夫君,您难道就这样的偏袒徇私吗?妾身瞧着这女人分明就有嫌疑。” 绛墨知晓郑蔷的性子,倒是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倒是让绛墨十分的欣赏,若今日闹下去反倒不好收场了。 “咱们回去罢,我有些怕。”绛墨抓着桓蘅的衣袖,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恳求。 “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她亦似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桓蘅扶着她的肩膀往回走,却不料他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太过冗长,又走在这荒山寂岭之中,有些踉踉跄跄的。 而桓蘅却一把将她给抱起,往山下走去。 眼见着自己的夫君抱着另一个女人走了,郑蔷站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握拳,手背上的青筋竟凸显出来,她原本就是习武之人,却见她的拳头被攥的咯吱咯吱直响。 她不顾自己有身孕,生怕桓蘅有什么意外,只匆匆忙忙的挑选了府邸最英勇的侍卫,若不是她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只怕现在他怀里的女子早已身首异处了,现在不但不念她的恩,反倒这样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二婶这样的不甘心,还不如上去将他们一并的抹了脖子,岂不是大家干净。”桓怏在她的身后似笑非笑的说,“反正他能有今日也是仰仗着郑大统领的权势而已,您又何必这样的百般忍让,总得端起忠顺王妃该有的样子。” 郑蔷听了这话反倒是一阵错愕,转身看时,却见桓怏嘴里衔着一跟不知从何处拔下来的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只是昔日里那万般骄纵的少年再也没有了眼底的澄澈,而此时从骨血中透出的冷意,却和桓蘅的一模一样。 “别以为你们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桓蘅不过是被那狐媚的女子迷了心智,总有一日他定会明白世上谁才是待他好的那个人。”郑蔷终究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想到什么便说出什么。 适才的一番翻滚,让桓怏的身上已经遍布血痕,连妖冶绝美的脸上也带着几道血痕,他笑了笑,用古怪的声音说道,“那便拭目以待。” 很快便有侍卫过来了,站在桓怏的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小公子,王爷有令,让您即刻回府。” 桓怏悠然一笑,“又要回家了。” 郑蔷不由得心里冷笑,如今他哪里还有家,昔日的护国公府已经不在了,只有御赐的忠顺王府而已。 ********************** 转眼一个月便到了盛夏,劈天盖地的暴雨下个不停,雷声阵阵的竟是要天劈断了似的,而屋内却有两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在饮酒作乐。 绛墨的手里端着一只透明的白玉瓷杯,只饮了一小口,便觉得唇齿间皆是酒香,不由得连连称其,“果然南方的酒十分的柔,这才是女儿家该喝的。” 卫姨娘却淡淡的一笑,却将那杯中的酒喝尽了,“我昔日在江南之时做奴婢之时,也曾偷偷将主子喝剩下的酒水藏起来,然后偷偷的去拿给哥哥。” 绛墨倒是第一次听她提及以前的事情,不由得有些错愕,此时外面暴雨阵阵,竟是促膝而谈的好时候,便满脸兴致的听着。 “我实在不知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竟能馋成那样。”卫姨娘有手背撑着下巴,脸颊一阵酡红,竟万般的妩媚生姿,“有一日我实在忍不住便偷偷的喝了一海碗,谁知竟醉了,侍奉夫人的时候竟跌破了琉璃盏,几乎被打的半死。” 绛墨昔日在尚书府的时候,她的母亲虽管理家事,但待那些下人们却是十分的体恤,亦不会责打那些奴婢们,只听闻一个玛瑙碗便要将人打个半死,绛墨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瞧见绛墨如此的模样,郑蔷反倒满脸轻松的扯了扯唇角,“我受得那些苦不算什么,倒是我哥哥却是府邸里牵马坠蹬的小厮,只因有一次那马儿不听话,摔着了那府里的少爷,那小少爷便将我哥哥绑上,让那马儿在他身上踩,直断了两根肋骨。” 绛墨乍然间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可置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狠毒的人家,而且还凑到一窝子里去了。 “那了找人医治了没有?”亦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绛墨还是满脸的担忧。 “既然是那小少爷下令做的事情,谁敢去医治?”卫姨娘押了一口酒,“我不能看着我唯一的兄长活活的疼死,只得去求那当家的老爷。” 说完她的手慢慢的抚向了她美艳至极的脸颊,涂着蔻丹的指甲将她惨白的脸上划出一道白痕,“那老爷贪恋我的容貌,因为那当家主母是个夜叉星,所以他不敢有所图谋。但那天他说只要我侍奉他一晚,便会找人医治我哥哥。” 绛墨虽只是听着,却早已是气的牙根痒痒,只骂道,“那样猪狗不如东西便该打死了。” “可那晚过后的第二天才是我这一生的噩梦。”卫姨娘似乎觉得那用白玉杯太不过瘾,竟直接抱起那酒坛子,所幸的是所剩不多,只几口便喝尽了。 “第二日我连衣衫都未穿便被那夫人命人将我从老爷的床榻上扯了出去,然后丢在院子里一顿鞭打。”卫姨娘的眼底渐渐的凝出泪意来,“然后又命府邸的丫鬟们过来瞧,指着我便骂着最刻毒的话,然后说谁若是敢勾引主子,我便是她们的下场。” 绛墨进如此凝重的话语竟从她的嘴里不咸不淡的说出来,只觉得有些瞠目结舌。 “那是我一生中最耻辱的日子,我也曾想过不如一死了之,可我还是在万般的屈辱中活了下来。而我的哥哥知晓这件事之后,一怒之下将那小少爷给杀了,然后我们兄妹二人便进了大牢之中。” “然后桓蘅救了你?”绛墨试探的问,秀丽的眉紧紧的锁着。 “那日我与哥哥在牢房里,秋后便要问斩了,二公子去牢中提审囚犯,我跪在了他的面前,说只要他能救我兄妹二人,我便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提及桓蘅,卫姨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暖意。 绛墨苦笑了一声,“所有他便将你兄妹二人弄进了上京,不瞒你说,当初我知道你之后,却是气恼了一阵。” 卫姨娘这才走过去将架子上搁置着的另一壶酒给抱了过来,“我也打听过你,也去偷偷的瞧过你,那时候我羡慕的发了狂,这世上竟有这般得天独厚的女子,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尚书,姑姑是宠冠六宫的贵妃,未婚的夫君又是美名远扬的桓二公子,凭什么这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着。” 绛墨也闷了口酒,脸颊绯红,竟隐隐已有醉态了,“现在你该不会羡慕了罢,如今我家破人亡,未必比你好半分。” “可桓蘅一心爱慕着的始终是你,这难道还不够我嫉妒的吗?”她的声音中带着凄楚。 “那份爱却如今成为我身上最大的枷锁。”她的声音很低,连窗外的滚滚惊雷声都快将它盖过去了,“我愧对于他,而我已经不爱他了。” “别人一生痴心妄想的东西,你却不屑一顾,真是讽刺至极。”卫姨娘漆黑的瞳仁流转,“但我更想要的便是皇后之位,我要让世人都看看,昔日里最下贱的女子,也能成为一国之母。” 绛墨被她的话给震惊到了,没想到她竟然有这般的抱负,不由得想到桓蘅说要封她为皇后的事情,只恨不得说出来,却生怕伤到了眼前女子的自尊,只得忍下了。 “我见过你哥哥,那日在文家。”绛墨细细的盯着卫姨娘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他如今是文国丈手下最得重用的人。” 除了桓蘅和她,便再也没有人知晓她的哥哥究竟在哪里,绛墨的话竟让她的酒醒了大半,“没有,他不在……” 惊雷阵阵过后,却见外面竟是风平浪静,只剩下蒙蒙的细雨,远处偶尔传来蛙叫声。 “你哥哥跟你长得很像,尤其是看人时候的眼神,不过他的眼下有一个黑痣。”她似笑非笑的道,“而且那日若不是他放水,桓怏根本无法悄无声息的救下我,既是救命之恩,我也知恩图报。” 见她已经说的如此的直白了,郑蔷也不可否认了,“是,我哥哥被桓蘅派去文家了,我们的父亲曾是马场里喂马的奴仆,哥哥跟着那些公子哥们久了,也会骑射的工夫了。他倒是争气,如今亦是文国丈最倚重的人了。” 绛墨伸手去端那酒杯,谁知手指有些颤抖,竟有大半的泼洒了出来,“所以这世上只有您肯帮我和桓怏离开这里了,还请您成全我们。” 听到她的话,卫姨娘的酒彻彻底底的醒了,她漆黑的眼底尽是清明,“我凭什么要帮你们离开,桓蘅知道了岂能放过我?” 绛墨满脸的笃定,只淡淡的道,“凭我留在这里,你永远都无法得到你想要的皇后之位。” 凉风穿堂而过,一阵冷风吹在两个人的身上,将绛墨那乌黑是墨的长发吹起。卫姨娘看着的模样,似狐似鬼一般,令人无法看透。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五爪龙袍的人进来,见屋内对饮的二人,不由得哂笑,“好端端的竟都成醉鬼了,瞧瞧这满地的酒坛子,竟不知你们喝了多少?” 他漆黑的长发上沾染着雨水,黏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漆黑的眼底蕴藏无尽的宠溺,而那宠溺好似只留在绛墨一个人的身上。 卫姨娘见他的身上沾上了雨水,忙拿出身上的帕子替他擦拭着。 桓蘅只接过来自己随意的擦拭着两下,便笑道,“好香的酒,竟是江南的酒,不似京中的那样的浓烈。” 卫姨娘不由一笑,正想要叫丫鬟那酒杯过来,谁知桓蘅竟直接拿过绛墨喝剩下的半盏酒,毫不在乎的抿了一口,“果然是好酒,难怪你这样的贪杯。” 绛墨却满不在乎的道,“你知道我的,便是上京最浓烈的酒,我也能喝几大海碗。” 桓蘅的声音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水来,“是,我都记得,每次你喝的跟小醉猫一样,我都记得。” 屋内的一对人影,深深的刺痛了卫姨娘的眼睛,这样的谈笑,却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甚至不敢去觊觎的。 她在骨子里是惧怕桓蘅的,连郑蔷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只有青鸢,肆无忌惮的跟他说话,甚至无端由的冲着他发脾气。 桓蘅忽然想到了什么,只吩咐外面候着的小厮进来,那小厮的手里抱着两个锦盒,瞧着那花纹样式,竟是宫中之物。 而那小厮却不是不才,只因为不才那日被桓蘅踢断了骨头,如今还在府邸里养伤呢,他因为愧对绛墨,也不敢往前面走,便是瞧见了绛墨,也只得远远的走着。 “今日送我了两件东西,正好给你们。”说着他将那其中一个锦盒打开,却是一串指甲盖大小的东珠,浑圆的珍珠散着淡白色的光泽,每一颗只怕得价值千金。 桓蘅只伸手将那串珍珠递到了卫姨娘的手里,声音只是往日一般的从容淡定,“瞧瞧,可喜欢。” 这是桓蘅第一次送她东西,顿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她笑得娇媚,连眉梢也带着无尽的欢喜,“多谢二公子。”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从另一只盒子里拿出一根金簪来,刹那间卫姨娘变了脸色。。 那金簪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那凤的眼珠竟是两颗宝石,却是用细成线的金丝编成的,而那凤凰的尾巴更是镶嵌着各色的米粒大小的玛瑙。 绛墨伸手却接了过来,伸出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凤凰?” 这龙凤之物只能皇上皇后才能用,而桓蘅今日竟将那凤钗给了她,岂不是逾越可规矩,若是皇帝知晓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桓蘅伸手将那凤钗接过,慢慢的插在她的发鬓之间,“戴着它。” 绛墨脸色有些惨白,淡淡的道,“这只怕不妥罢,我可不配带凤凰。” “这世上除了你再也没有人配戴这些了。”他慢慢的道,“别怕。” 第一百四十章 不适合做皇帝 绛墨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正要伸手摘下,却看见了卫姨娘那惨白的脸,她原本放在那金簪上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然后将那铜镜拿来细细的照着。 她今日只是随意的梳了一个发髻,冷不丁的插上这样奢靡的一支金簪,并没有多么的好看。 而她却笑靥如花,瞧着那卫姨娘道,“可般配?” 衣袖下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她强颜欢笑,却并不回答般不般配,只笑着道“我倒是不曾见过凤簪,想必这东西也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戴得。” 桓蘅的目光落在那金簪上,“宫中的造办处只做了一对儿,那文皇后得了一枝,又不敢再给旁的嫔妃,只得交予我处置。” 绛墨只觉得那沉甸甸的金簪几乎将她的脑袋给压断了,忙扯下来,扔在一旁,“我说呢,原来是他的妃嫔们不要的,我福气薄,可戴不得这样的东西。” 桓蘅这才意识到自己办错了事情,那萧桀可是他们的心结,他不由得喉咙一紧,方才沉声道,“既不喜欢,那便不要戴了,以后自然有更好的给你。” “那岂不是白白的糟蹋了这东西,那我只能借花献佛了。”说完绛墨却慢慢的冲着卫姨娘走去,然后不由分说的将那凤钗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绛墨又将那镜子拿过来递到她的手里,“瞧瞧可不是比我带着合适多了,您生的娇艳,原本就该配这样的东西,才不至于埋没了这些珍宝。” 卫姨娘的脸上带着异样的神色,似乎在心底里在盘算着什么,终于,她用暗哑的声音慢慢的道,“多谢,以后若你想要什么,便只管告诉我,来报答你今日赠钗的恩情。” 绛墨知道她话语中包含的意思,却是她已经答应要放她和桓怏一起离开这里了。 桓蘅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拿着冰冷的手指去捏她玲珑鼻尖,“你这丫头倒是会做人,竟然拿着我的东西去做顺水人情了。” 绛墨吐舌轻笑,“桓哥哥什么好东西没有,如今竟这般的小气起来了。” 见两个人如此打趣彼此,卫姨娘适才还红润的脸颊此时竟是惨白一片,“既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我便回去了,这会子云瞳不知在哪里找我去了呢。” 说完她便起身告辞了,绛墨站在房檐下,看着离开的卫姨娘裙裾上沾染上的泥点子,不由得怔怔的出神。 桓蘅此时慢慢的走了过来,漆黑的眼底带着几分的深沉,“你们女子真是古怪,前几日还水火不容夫人,今日怎么又亲昵成这般了?竟不知你们适才把酒言欢的时候说了什么?” 绛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笑道,“当初为何你要救下郑蔷的性命?” “因为当初我看她的时候,竟像极了自己,那种不甘认命的倔强,那种为了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拼死一搏的架势。” 绛墨见他竟这样凝重的回答自己的话,脸颊有些怪异,也不知为何,竟脱口调笑道,“还以为你瞧上了她的花容月貌了。” 桓蘅脸上的笑意加深,连眉眼亦成了弯弯的形状,“你这是醋坛子打翻了不成?你放心,自始至终,我对她从未有过半分的情分。” 他目光中的深情如许,让绛墨的脸色有些复杂。 而就在这时,却听桓蘅慢慢的说道,“很快这一切便要结束了,很快了。” **************** 萧桀自登基以来,造反之人不计其数,京中亦是不断的调遣将领去镇压,而今年却异常的安静,只是听说江南发生了洪涝,遍地的流民,又有瘟疫蔓延,往日的温柔女儿乡竟成了人家炼狱一般。 皇帝原本想去江南巡游的,听闻这件事比怜悯百姓,反倒痛恨老天爷不长眼,扰了他的雅兴,便亲自下旨,要郑大统领前去镇压。 而怂恿皇帝的便是那文皇后,这自然让后宫的宦官们不满,那文皇后又因为小太子被磕碰到了,便诛杀了二十几个太监,亦不过是敲山震虎,让刘焕那些宦官收敛一些。 然而当晚谁知便发生了宫变,那刘焕之人一怒之下,囚禁皇帝和皇后,又假传圣旨,让宫中的禁军去文家宣旨,将文家全部诛杀。 谁知那文公国公早有防备,诛杀了那传旨的太监,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将城外驻扎着的军队全部派遣到城中来,将皇宫团团的给围住了,然后竟要那些人交出刘焕来,否则便要攻占皇宫。 如今文皇后和小太子也在宫中,那文家心里有忌讳,也不敢轻易的攻城,而萧桀正准不知睡在宫中哪个美人的榻上,只听闻皇城为数万的将士团团的围住,吓得魂飞魄散,而无奈他却被自己最亲近的内侍囚禁在宫中,却无能为力。 就在那天的晚上,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从宫中的狗洞里偷偷的爬了出来,直奔着忠顺王府而去,因为是晚上,那太监身上的绿衣在月华下泛着冷光。 他用力的拍打着忠顺王府的门,等那沉重的木门打开,他急道,“快去叫你家王爷,如今生死一线,还请你家王爷助我们公公一命。” 绛墨那晚睡的并不踏实,只一个劲儿的做着噩梦,一个接一个的,只到丑时,她浑身都是冷汗,只拥着薄被坐在床榻之上,心底沉的跟压了一块巨石似的。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身边侍奉的一个丫鬟匆匆忙忙的赶来,将门一推,“姑娘,王爷让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绛墨只感觉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而那丫鬟也不等她穿衣衫,只从地上捡起一双绣鞋便跑,好似即刻有洪水猛兽要冲进来似的。 绛墨那日听了桓蘅的话之后,心底已经早有几分的预料了,但此时听到这件事,却还是浑身冰冷。 那丫鬟给她找的绣鞋偏生是不是一对儿,她走起来十分的别扭,也不知有几次踩到了自己的裙裾上,竟险些摔倒了。 等她匆匆忙忙的跑到府邸前面的时候,却见卫姨娘和郑蔷已经赶过来了,她们也是满身的狼狈,看起来也不比绛墨好多少。 却见府邸的侍卫已经穿上了铠甲,手里举着亮堂堂的火把,几乎将半天街道照的都恍若白昼一般。 绛墨昔日里只听闻那个大统领班师回朝了,只觉得上战场是多么的荣耀的时候,此时见那侍卫的凝重和身上的杀气,只觉得身体冰冷。 郑蔷不知何时换上了铠甲,她已经上了马,威赫赫的模样,竟比男子还有几分的气势。 倒是绛墨和卫姨娘瞧着彼此,看着彼此的狼狈模样,却连嘲笑彼此的心情也没有了,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也已经从府邸的正门出来了,他穿着倒是十分的整齐,只是头发上只松松垮垮的束,显然也是睡梦中被人给叫醒了。 绛墨站在府邸的门口,只瞧见皇城处杀喊声一片,火光冲天中却是侍卫的嘶吼声,还有那利刃割破铠甲发出的凄厉的声音,只让人毛骨悚然。 那些史书上记载着的宫变,那些血淋淋的事情就在今夜便上演了,而上京中的百姓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这里都是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自以为自己会一世的富贵,不知今日的历史能不能改写。 绛墨看着街上横冲直撞的人,有妇孺还有襁褓中的孩子,一个个哭喊着,尖叫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一身银色的铠甲,从府邸内走了出来,他身上还背着剑,银色的剑穗子上泛着冷光。 他径直的走到了绛墨的身边来,见她脸色惨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心,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比她的还要凉。 “别怕,西边的城门尚未被文家的人攻占,你赶紧出城。”他交代着,脸上却是那样的凝重,“你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连那皇帝也是咱们手下的蝼蚁。”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好,我出城等你接我。” “永远不要背叛我,否则你知道我会嫉妒,会发狂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远处的桓蘅,“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刀刃划过的声音,却见无数个铁甲的侍卫从上京的方向疾奔而来,似乎要攻占忠顺王府。 慌乱间桓蘅十分冷静的叫那些侍卫布阵迎击敌人,然后命不才等十几个身穿布衣的人送绛墨等人离开这里,去城外。 街上已经是血流成河了,宫中那些效忠皇室的侍卫皆被斩杀了,显然文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为了不等死,只要和刘焕你死我活了。 桓怏带着绛墨从人群里穿过,而无论有多么的乱,不才等人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而他们连半点逃命的机会也没有。 绛墨的手指冷的厉害,桓怏的脸色也有些惨白,偶尔不知有哪里射过来的箭,险些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终于,卫姨娘追上了他们,她一身红色的披风,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的扎眼,然后偷偷的塞给绛墨一个鸣笛,然后压低声音道,“偷偷的溜走,然后去城外的城隍庙中,只吹三声哨子,自然会有人出来,你只告诉他们你要什么就是了。” 绛墨心里也明白,这自然是那卫姨娘的哥哥给她留下的东西,或许是为了帮自己的妹妹。 桓怏将两个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见那侍卫不注意,他偷偷的将她扯到一个狭小的巷子里,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哪怕将来贫穷交加,你也不后悔?” 绛墨的手死死的攥着那鸣笛,“是,我不后悔,只要跟你在一起。” “好,咱们想法子离开这里,咱们逃到天边去,任何人也别想找到咱们。”他的手那样的暖,足以替她遮挡所有的恐惧。 ************************************************************************************************* 桓蘅和府邸的那些侍卫在上京中不断的诛杀那些文家的人,但街上乱糟糟的很,那文家的人也没有办法杀了桓蘅,只得气急败坏的接着攻打皇宫。 直到杀到了天色微白,那皇城还未攻破,而文家的十几万大军却已经攻占了整个上京,而皇宫中的禁军虽以一敌百,但却终究弓箭有数,不能补给。 而且那文家又怕伤到了皇后和太子,自然不敢硬攻,双方只能这样的僵持着,而那鲜红的血已经将护城河的水给染红了。 就在第二日晌午,文国公正想着如何应战的时候,却见下属来禀告,说郑大统领的把八万大军竟已经直奔着上京而来了。 文国丈是故意将郑大统领给弄出京中的,没想到他竟能这样快的回来,显然根本没有去江南,显然是早已知晓会宫变,而且早就偷偷的埋伏在上京的外面。 然而他一攻打皇宫的时候,那郑大统领不回来,反倒两败俱伤了竟想要渔翁之利,显然他不是效忠那刘焕的,而他分明是桓蘅的人。 没想到他和那刘焕相争到你死我活,竟白白的便宜了桓蘅,那郑大统领虽忤逆抗旨,但只怕不会有人再去计较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侍卫急匆匆的又来禀告,却是惊天的噩耗,“大人,那刘蒙西背叛了您,亲自将城门打开,带着手底下的五万兵马,投奔了郑大统领。” 那刘蒙西乃是十年前跟着他的手下,为人忠心耿耿,自己又见他英勇非凡,几乎收作义子,百般的照拂,没想到今日竟背叛了自己。 接连的攻占上京,那文大人已经是筋疲力竭了,而他如今四十有六,头发已经全白了,只听闻这话,竟直直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周围的侍卫见状忙要上前查看,惊呼之下那马儿竟受惊了,一下子将蹄子踩在了文国丈的胸口处,却见那文国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竟一命呜呼了。 那些手下顿时群龙无首,而那攻城的侍卫见状也纷纷没有了攻城的心思,只接连中中箭而亡,原本已经站在城墙上的人也纷纷被诛杀殆尽了。 很快却见那马蹄声阵阵的传来,几乎将皇宫门前的青石都要踏碎了一般,众人慌忙的回过头去也,却见一身银色铠甲的桓蘅一马当先,而他的身后却是那刘蒙西和郑大统领,然后却是千军万马。 郑大统领素来勇猛,他手下的兵将不同于文家那些人,皆是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自有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众人见了谁胆战心惊。 所有并未费一兵一卒,那些攻城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兵器,跪地求饶了。 城墙上的宫中的禁军,却见桓蘅来了,便接连的欢呼起来,很快那刘焕也将宫门打开,带着几个贴身的心腹走了出来,却是泪流满脸,离着很远便哭道,“王爷与我真是有再造之恩,若不是您,我这脑袋只怕今日便要搬家了,您放心,奴才一定会在皇帝的面前……” 他的话说道这里便已经停了下来,却见桓怏手里那冰冷的箭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却见桓蘅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却是无尽的嘲讽。 刘焕终究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晓昔日里一心巴结自己,虽自己马首是瞻的桓蘅居然叛变了自己。他不得不痛恨自己瞎了眼睛,只想着桓蘅竟连自己的父亲都能背叛,更何况是自己呢。 如今想来,他竟成了桓蘅的棋子,没想到自己竟被他给算计去了。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更多,甚至没有痛骂桓蘅的卑鄙无耻,那冰冷的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就是这个一生得势的宦官,今日竟死在了这里。 桓蘅提着刘焕的脑袋还有文大人的脑袋进宫的时候,很快属下们便将皇帝给找了出来,他被刘焕藏在花园子里,外面的厮杀他也知晓的清清楚楚。 却见萧桀没有了往日的狂傲,倒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半点帝王的气度也没有了,身上的龙袍上也都是杂草,头发松散着,看起来竟是那样的狼狈。 桓蘅将那两个人头扔在了他的面前,那萧桀脸色一变,若不是扶着身边的椅子,只怕得摔在地上。 “这两个乱臣贼子,属下已经帮您处置了。”桓蘅的声音一日往昔,只是直直的看着那皇帝。 “你想要什么,朕都赏赐给你。你才是忠君爱国之人,朕该嘉奖你的。”萧桀满脸激动和害怕夹杂着,如今那高高在上的地上,竟虽此时的桓蘅生出了惧怕的心思。 “属下是觉得,如今他们叛乱,皇帝的罪责无法避免,您看来不适合当这个皇上,不如属下来,如何?” “你说什么?”萧桀脸色大变,你这是谋权篡位,朕要诛杀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逃不开 无数的侍卫从宫门进入,经过一夜的厮杀,宫中那些忠心于皇家的禁军皆已经被诛杀殆尽了。 熹微的晨光照在宫闱上的琉璃瓦上,折射出来那刺眼的光泽,而此时的上京俨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一般,遍地的尸身和残害,以及苟且活下来的宫人们。 桓蘅看着那金銮中的帝王,满脸的冷然,然后慢慢的往那龙椅处走,萧桀原本以为他会僭越,会坐在那龙椅之上,而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放心,这皇位我还没有心思夺,您以后还是这天下的主子,而我却是你的主子。” “朕待你可不薄,没想到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竟敢这般的侮辱皇家,侮辱朕,难道不怕天下之人诛杀你吗?” “诛杀我?”桓蘅的声音里夹着讥讽和嘲弄,“皇上如今还未看清楚这天下的局势罢,如今天下人孰不知您失德,却是人人喊打的昏君了,如今我要重振朝纲,天下之人只怕要拍手称快了。” “你昔日里一心效忠朕,看来都是装模作样而已,看来是朕瞎了眼,竟将你这个佞臣一步步的扶持上来了。”萧桀终究也是有气度的,即便他如今沦落至此,却还是有皇家的尊贵和体统。 “你当初将我此生最爱的人推入无尽的深渊,毁了她的清白,我岂不恨你入骨?”桓蘅声音冰冷,“九年的忍辱负重,能换来这天下,也是值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刘蒙西带着侍卫威风赫赫的进了金銮殿内,而他的身后却是一身凤袍的文皇后,还有那年仅五岁的小太子。 那刘焕为了胁迫文国丈,将这对母子藏在枯井之下,那侍卫几乎将整个皇宫翻了一遍才找到的。 那文皇后素来贤惠,即便如此,却依旧是满脸的镇定,只是目光看向那地上的两个人头的时候,浑身一震,身上的凤钗叮当作响,良久才喃喃道,“爹,女儿不孝。” 萧桀虽昏庸不堪,但他的儿子却是聪慧至极,见到了桓蘅站在龙椅旁,怒斥道,“你怎能如此靠近我父皇的龙椅,你这是忤逆犯上。” 桓蘅看着那小太子,脸上噙着一丝的微笑,然后慢慢的冲着那小太子走了过去。 那文皇后顾不得哀痛自己的父亲,吓得赶紧将那小太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她在来金銮殿的路上已经知晓了桓蘅的狼子野心,只痛恨自己的父亲和刘焕精明了一辈子,竟给旁人做了嫁衣裳了。 桓蘅的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摸向了太子的脑袋,只是淡淡的道,“是吗?太子殿下果然不同于你父皇。” 萧桀脸色惨白,他这一辈子只有这个儿子,他虽昏庸至极,但对于这个儿子,却还是视若珍宝的。 “你别碰朕的皇儿。”萧桀想要冲上来保护自己的儿子,却见那刘蒙西拔出身上的刀来,眼神阴狠的看着他。 那萧桀却也不敢再动,如今皇宫已经在桓蘅的把持下,他不过是桓蘅脚下的蝼蚁而已了。 桓蘅的眉目间仿佛映衬着金銮殿外的血色,他将那小太子从文皇后的怀里拖拽出来,然后死死的扳着那太子的肩膀,声音里却是那样的温柔,可他的眼底却是一阵冰冷,“那我见了太子可需要叩拜?” 殿内一片岑寂,那年仅五岁的太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的稚气,“听人说您诛杀了乱贼,匡扶了正业,保住了父皇的位置,您立下这样的功劳,见了本太子不必叩拜。” “好,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桓蘅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赞许。 那萧桀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越发感叹自己的儿子聪慧,若是适才说要桓蘅叩拜,只怕他的小命已经保不住了。 桓蘅薄唇紧紧的抿着,“皇上因为宫变之事心中伤痛,需要在宫中养伤,以后朝中的事情无暇理会,臣便斗胆为您做主了。” 萧桀面如土色,知道自己将会成为桓蘅的傀儡,但能保住性命,这已经是不容易了。 桓蘅将皇城清理的干干净净,不管是文家那些人,还是刘焕的那些手下,在天黑之际皆已经被诛杀。 而此次宫变却有三万人死于非命,宫中的内侍们被牵连的也有数百人,一天一夜之中,血流成河,而这次宫变也会被写入史书之中,桓蘅却俨然成了忠君爱国之人。 天上的星辰遍布,桓蘅站在紫辉殿前,这原是宫中观察天相的地方,因为地势很高,几乎能将整个皇宫都一览无余。 宫灯和火把照亮了整个宫闱,那些尸体和血迹已经被擦去了,连被砸坏的宫门亦被人换下了。 此时却见一个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一身的铠甲下俨然是个女子,而她的小腹有些微隆,却是郑蔷。 昨夜她一直陪着桓蘅,哪怕是在街上被文家的人四处追杀,而她一直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站,竟要同生共死一般。 却见郑蔷的眼底似乎笼罩在一层什么,见到了桓蘅慢慢的道,“恭喜夫君,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了。” 那紫辉殿上悬着数丈宽的灯笼,那刺眼的光落在他如玉的脸颊上,亦将他唇畔的笑给照的清清楚楚。 “若是她在这里,那我想要的东西便全都在了。”他的目光望向了城外的方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京中已经干干净净的了,她也该回来了。” 郑蔷脸上无悲无喜,只有无尽的麻木。 而就在这时,却见遥遥的跑过来一个人影,那人走的很快,一步几乎能跨三四个台阶,待走进了,才瞧见竟是不才。 他见到了桓蘅,脸色惨白如纸,却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里带着惶恐和紧张,“二公子,绛墨姑娘和小公子一并都失踪了。” 原来昨夜宫变之时,他护送着她们出城躲避,谁知在城外的才歇息,那卫姨娘竟被那猎户放的陷阱给弄伤了双腿,他情急之下便忙去寻大夫,谁知趁乱的时候,绛墨和桓怏竟都逃走了。 而他情急之下,忙通知了各处的守卫,见到了绛墨和桓怏即刻捉拿,但好似两个人人间蒸发了一般,倒是有人回禀说看见十几个武功很高的人,护送着他们往北边去了,如今已经不知道跑出几十公里了。 不成想绛墨竟然还有内应,因为她追过去的时候,那几条路上俨然已经遍布了线索,显然有很多人在故意扰乱他们的视线。 桓蘅恍若未闻,那呼呼的风声吹在他的身上,吹翻了他铠甲后面的黑色披风,他整张脸都似乎藏在了黑暗之中。 ************************* 马不停蹄的走了一天一夜,绛墨和桓怏几乎累的身子都松散了,他们两个皆是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而那几个侍卫却丝毫不知疲惫。 直到到了瓜州,其中一个侍卫勒紧了马绳,慢慢的走到了桓怏和绛墨的面前,伸手将一个包裹递给他们,沉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属下今日便要带着人离开了,这是一些金银细软,只怕您以后的日子得需要这些的。” 绛墨接了过来,“替我多谢卫大人,今日的恩情,绛墨此生无法回报。” 那侍卫沉声道,“两位离开的事情我家小姐不知情,我家大人也不知道,若是两位来日被捉拿回去,也只能是两位自己离开的。” 绛墨点了点头,而此时桓怏已经从马上下来了,然后拦腰将她也抱了下来。 “放心,本少爷可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桓怏将那马的缰绳递给那侍卫,“告辞。” 说完她便拉着绛墨进了瓜州城内,只是这里离着上京很远,宫变的事情好似还未传到这里,却是难得的繁华,街上的行人无数,却没有人注意到风尘仆仆的桓怏和绛墨。 如今两个人这样的狼狈,旁人还只当他们是逃难而来的人,自然不会太惹人注目。 绛墨不敢去住那太贵的客栈,一则因为怕前来追的人会找到他们,而来是不想浪费身上的银子,便只得匆匆忙忙的找了一家破败的客栈住下了。 桓怏和绛墨才进了屋子,便闻见一股刺鼻的霉味,屋内的家具摆设也是简简单单的,还有几只苍蝇在屋子里胡乱的飞着。 这连日的奔波已经让桓怏身子都松散了,只想找个好地方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他走过去,用哪个手指碰了碰那湿漉漉的被子,满脸厌恶的道,“快离了这里,脏得很,还是找个好些的客栈才是。” 绛墨伸着脑袋往外瞧了瞧,然后伸手将房门给关上了,然后带着无奈的道,“小祖宗,您还是将就一些罢,咱们以后的苦日子还有呢,如今有地方已经变成了,还当自己是护国公府的小公子呢?” 桓怏听到了这话,眼中有一丝的暗淡,“我只怕你受委屈,我只问你,你了后悔跟我一起离开?” 绛墨的眼中是盛着星辰,褶褶生辉,“绝不后悔。” 他伸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声音里带着暗哑,“我以后绝不会让你过这样的苦日子的,你可相信我?” 绛墨从他的怀里出来,眼中带着无尽的笑意,“凭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还是以后我养你罢,你好生的在家绣绣花,哄哄孩子才是正经事。” 桓怏的眼底带着恼意,似乎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本少爷堂堂一个男人,怎能吃一个女人的软饭?……” 说到这里,他眉眼间皆是笑意,仿若百花绽放,竟是让人心旷神怡,“若你生下一个孩子,本少爷便是在家哄着,也是万般的愿意。” 绛墨脸颊一红,只转过头去不肯再理会他了。 桓怏见她又羞又臊,也不敢再逗弄她了,只是声音里带着欢喜,“咱们终于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只要你跟着我,便是前面等着咱们的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再惧怕了。” 累了一天一夜,两个人俱是身心俱疲,虽然那屋子里脏乱的不成样子,但两个人却还是草草的睡下了,绛墨再次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隐隐的瞧见外面的日头已经高高的悬着,两个人竟是睡到了晌午。 绛墨一睁眼便看见了桓怏,他的呼吸沉重,双眼也紧紧的闭着,竟还在睡梦中。 即便他此时他穿着一件粗布的衣衫,头发也有些凌乱,但却依旧是那样的眉目如画,不似那些俗流中的人物,只是这样一个众星捧月般的人物,以后要跟着她亡命天涯了。 绛墨的手指摩挲着他如玉的脸颊,正在怔怔的出着神,去神情恍惚的时候,却见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她忙抬起眼睛,却见桓怏不知何时醒了,竟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绛墨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不料这床榻狭小,她竟然险些掉下去,幸亏桓怏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这丫头,竟要占本少爷的便宜,你说要如何的赔本少爷?”桓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狭促。 绛墨被他搂的很近,她炙热的呼吸落在他的下巴上,“你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他的声音里却是凝重和期盼,目光流连在她的脸颊上,“你了给本少爷?” 绛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忙道,“我饿了。” 桓怏的眼底带着一抹笑意,然后凑过来要吻上她的唇畔,“是啊,本少爷也有些饿了。” 因为窗子离着街上很近,隐隐的能听见那小贩的吆喝声,她脸颊一红,伸手将他推开,“那我去外面找些吃的,你好生的在这里等着。” 桓怏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好事本少爷去罢,你这样娇弱的一个丫头,出去被人诓骗去了还怎么办?” 绛墨已经披上衣衫起来了,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拿着手指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发丝,“您还是好生的在这里等着,你这张脸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难道还怕他们找不到咱们吗?” 桓怏细想之下也只得答应了,却冷哼道,“本少爷想吃馄饨,若是你买的不好吃了,看回来本少爷怎么处置你。” 绛墨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佯装成恭恭敬敬的样子,“是,奴婢记下了。” 说完她也觉得有些可笑,便从那包裹里掏出几个铜板来,只细细的数了几遍,好似万般的不舍。 桓蘅素来知晓她爱银钱,没想到几个铜板竟这般的模样,只叹道,“别的本事本少爷没有,但画却是价值千金,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难道还怕本少爷无法养你?” 绛墨叹道,“可你的画一出世,自然会引人注目,那可不行。” 绛墨已经数好了铜板,然后紧紧的攥在小手里,然后吩咐了桓蘅几句便出了门。 这瓜州的百姓倒是十分的安居乐业,只见街上的人很多,也有几处摊子在卖着馄饨,绛墨只要了两碗,然后坐在那木凳子上等着。 那卖馄饨的小贩笑呵呵的道,“瞧着姑娘面生,只怕是第一次来吃我家的馄饨,我家的馄饨在瓜州可是出了名的,保证姑娘吃了还想吃。” 绛墨不敢和老板太近乎,只随便敷衍了几句,便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在那里等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坐在了她的对面,绛墨只觉得心中一紧,生怕是桓蘅的人,吓得忙抬起头来,待看见来人的时候,却是脸上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怎么是你?” 那人却正是诸渊,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绛墨只觉得这人不简单,却见他此时竟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敌是友。 “小姐,许久未见了。”他的声音低沉,好似夹杂着几分的算计。 “可真巧,没想到您会来瓜州这样的地方。”绛墨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不巧,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二位,果然不出我所料,两位果然要去越泽,没想到我竟然赌对了,如今才见到了您。”诸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一日前已经传信给桓蘅了,说在瓜州见到了您,只怕桓蘅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寻找您了。” 绛墨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厉声的问道,“你为何要这般的害我,我试问与你无冤无仇的。” “桓小公子可以走,可您要留在桓二公子的身边,替他完成大业,也替你的父亲完成那改法的大业,这才是您该做的。” 绛墨听到他的话只觉得万般的荒唐可笑,连馄饨也顾不得上拿,只想要站起身来,却找桓怏,趁着桓蘅的人未追上来,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姑娘您走不了的,您还不知道吧,桓蘅已经成了最后的赢家,那刘焕和文家已经倒了,他如今才是天下的主人了,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您逃得了一时,却套不得一世。” 绛墨果然停下了脚步,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去越泽是最好的去处,因为是外族,虽被中原所控,但终究能掩盖住两个人的身份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情 绛墨终究是个聪慧至极的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初桓怏带着她要去越泽的时候,便将一切都告诉她了。 他的身世,还有诸渊当初和他母亲的一切,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她竭力隐忍着心底的怒意,“你不过是为了想要让我帮你复国而已,当初我父亲前倾朝野,因为变法之事弄得家破人亡,凭借着这个走投无路的女子,又能有什么作为?” “我相信桓蘅会拼尽心思的去帮你,哪怕是与朝堂上的众人为敌,况且他与先帝不同,他表面上瞧着温润如玉,但骨子里的傲气却让他从不对任何人妥协,除了你。”诸渊一副万般笃定的模样。 “你当真了解桓蘅吗?如今连我也不了解他了,他如今已经不是昔日的护国公府的庶子了。”绛墨轻咬着唇,“况且现在我只想和桓怏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只能是死路一条。”诸渊将袖中的折扇打开,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越泽不复国,那桓怏便永远没有栖身之地,这世上的事情总会那样的不圆满,总得一个人舍弃些东西,才能成全另一个人。” 此时是那小贩将那两碗馄饨面送了过来,热腾腾的直冒着热气,绛墨瞧着那带着豁口的瓷碗,还是慢慢的将那馄饨给端了起来。 “今晚只怕桓蘅派过来的人便要到了,您与小公子还是好生的诀别才是,我会在这里等着桓小公子,我会亲自护送他去越泽。”诸渊跟那小贩要了一碗馄饨,然后接着对绛墨道,“他的母亲乃是越泽的公主,亦算是他的故国,断然不会让他受半点的委屈。” 绛墨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慢慢的站起身来,端着那两碗馄饨便往回走,如此暑热的天,她竟然半点的汗珠子也没有,却感觉那寒气从心底里钻出来。 等回到了客栈,却见桓怏斜靠在门边等着她了,许是见她许久未归,眼底竟有担忧之意了,见到了她才放下了久久悬着的心。 “瞧瞧你那两碗馄饨,你的手指都蘸进汤水里面了可叫本少爷怎么吃。”他万般的嫌弃,一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的脾气,好似受不得半点的委屈一般。 若是往日,绛墨早就跟他叫板起来,现在却是满肚子的心事,只是将那两碗馄饨慢慢的放在桌子上,良久才喃喃道,“吃完了好快些走。” 桓怏见她如此,也不敢招惹她,慢慢的坐到了桌子前,瞧着那两碗香喷喷的馄饨,便拿着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嘴里,然后忍不住感叹起来,“果然好吃,竟比以前府邸里那些人做的好上千百倍。” 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落了下来,因为怕他发觉,她将自己的头压得很低,低到几乎那鼻尖都能碰到那汤汁一般。 桓怏倒是真的饿了,很快便将那馄饨连同着那汤汁儿也一并喝下去了,然后十分满意的抬眼看着绛墨,“听说越泽青山丽水,虽被中原占领,但还是民风淳朴,想必是个极好的地方,等到了越泽咱们便成亲,咱们便守着彼此,守着咱们的孩子……” 绛墨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了碗里,那馄饨咽在口中,只觉得发咸,越发的食不知味。 终于绛墨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然后看着桓怏,良久才爱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只可惜我看不到越泽的山水了,你好生的替我瞧瞧,若是见到好的,你便画下来,说不定来日传到上京中的时候,我还能瞧一眼。” 桓怏漆黑的眼底尽是温柔缱绻,好似即刻就想要飞奔到越泽去。而当他听到她这番话的时候,眼底有一丝的错愕,“这是什么糊涂的话,难道出去了一趟中暑了不成?” 绛墨端起隔夜的凉茶,用茶盖子轻轻的拨去那浮沫,“适才我下去的时候听见文家和刘焕已经被桓蘅给诛杀了,现在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桓怏对那些权势争斗从来不敢兴趣,但知晓这场厮杀最后赢了的人是桓蘅的时候,眼底还是带着一丝的不甘。 “这又怎么了?”桓怏的眼底带着迷茫和恐惧,他似乎有感觉一般,感觉绛墨会离他而去。“你不是说咱们去越泽,以后这世间的一切在与咱们无关了吗?” 绛墨喝了一口那冷的透彻的茶,逼着自己露出狠心决绝的模样,却见她挑唇而笑,“桓怏,你果然是个傻子,这世上的女子谁不想要那皇后之位,连我也不例外,如今桓蘅离着那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我回到他的身边,很快便能等到我想要的位置。” 桓怏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眼底好似有什么东西顷刻之间碎裂了一般,“你说过你要跟我一起走的,你不在乎那些权势和地位的。” 绛墨即便心如刀割,脸上却还是刻薄寡恩的表情,“那是因为我以为桓蘅会败,我只是不想跟着他去死而已,如今既然知晓了,自然是要回到他的身边的。” 桓怏看着她,眼底却是无尽的伤痛,“为何,你为何要这般上的薄情,为何我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为何你让我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的时候,又将我从云端狠狠的推下来。” 绛墨不敢却看他的眼睛,因为她怕自己泣不成声,几乎都要将自己的唇给咬破了。 “你既然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便带着那些银子赶紧滚。”绛墨终于抬起头来,眼底却满是嘲弄,“反正我以后当了皇后,要多少的银子没有,这些你还是留着逃难去罢,瞧着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也不知以后会过怎样狼狈的日子。” 桓怏看着她的嘴唇翕动,却说着最恶毒刻薄的话,他从未想过这个他深爱至极的女子,竟活生生的将他推入到如今的深渊。即便如此,他还是说不出更恶毒的话来。 “这时我此生被你骗的最后一次了,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爱你,哪怕我将我的整个心挖出来,我也要忘了你。”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绛墨,“以后再见,便只是陌生人了。” 绛墨心如刀绞,只是慢慢的走过去,那将装着银钱的包裹递给他,然后满脸的讥讽,“那我祝愿桓小公子来日莫要流落街头,一生安稳。” 桓怏接过那包裹,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她的脸颊上辗转了数遍,然后转身离去。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极爱你干嘛那羸弱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落下,跌进她满是灰尘的衣衫里。 “阿怏,这一生我只能负你了,只要你活着,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绛墨不知哭了多久,双脚已经麻木了,这才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扶着桌子,坐在了椅子上。 她又端起尚未吃完的馄饨,然后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来不及细细的嚼,只噎在喉咙里,窒息似的难受起来了。 然后她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天边的第一缕晚霞照在她的脸颊上,却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却见不才带着十几个一身铠甲的侍卫进来,而他们身后跟着的却是满脸惶恐的客栈老板。 那不才见了绛墨,繁忙往四周去瞧,不曾见桓怏的身影,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们终于来了?可备下马车了?”绛墨的声音里带着平静,好似一滩死水,“何时回皇城?” 不才正要吩咐身边的侍卫什么,绛墨却慢慢的扯了扯唇角,然后淡淡的开口道,“他已经离开了,不必去费尽心思的去寻了,你们的主子更想要的人是我罢。” 不才不由得皱了皱眉,连夜的奔波已经让这些已经筋疲力竭了,却还是恭恭敬敬的道,“那就劳烦姑娘跟我们回上京了。” * 桓蘅第二日便要群臣上朝,一夜的厮杀,那些朝臣们皆是胆战心惊,等他们匆匆忙忙的进宫来的时候,却见数月未见的皇帝坐在了金銮殿的龙椅上。 群臣慌忙的跪拜皇帝,而站在最首位的桓蘅却不曾叩拜,众人却不敢言语。 而就在这时,却见龙椅上坐着的帝王满脸颓败的开口,“竟昨夜的叛变,朕痛定思痛,只觉朕的本事还不够管理朝政,而忠顺王聪颖非凡,该替朕操劳一些国事,以后他便是摄政王,以后有何事先找他商议之后,便再回禀朕便是了。” 群臣皆是错愕不已,那些清流士大夫更是拿出读书人的骨气来,皆反对说只有皇帝年幼才有摄政王一说,如今皇帝年近三十,为了要一个摄政王。 但很多人已经明白了,如今桓蘅才是天下人的主子,这皇帝俨然已经成了跳梁小丑一般。而这些年的朝廷颓废,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皆成了官宦,自然愿意巴结如今权势滔天的桓蘅。 萧桀原本以为这些群臣会反对这件事,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只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大夫肯站出来,便知道如今自己无力回天了。 皇帝摸着那龙椅上的龙纹,然后慢慢的道,“朕昨日受了惊吓,回后宫歇息去了,有任何事情,还劳烦摄政王替朕料理了。” 桓蘅一身官袍,漆黑的眼底带着冷然,唇角却是势在必得的笑,“太医说皇上身子不好,只因那些后宫嫔妃整日缠着皇上,以后皇上还是离她们远一些才是,这才能好生的保重龙体。” 萧桀听到这样的话,脸色刹那间气的铁青,他素来喜欢美人儿,恨不得将天下的美人都弄到他的身边来,如今桓蘅是彻彻底底的断了他的活路,顿时龙颜大怒,“朕素日里烦闷的很,有几个美人陪着,又有什么错处,都是那些御医乱嚼舌头。” 那些一心讨好桓蘅的大臣们忙从人群里接二连三的站起来,都劝着皇帝保重龙体。 萧桀几乎气的差点断了气,但他还是被人送到了后宫之中囚禁起来,果然身边侍奉的只有内侍,竟连个宫女也没有。 而等皇帝走后,桓蘅慢慢的走到了龙椅旁,然后吩咐侍卫们将那刘焕和文国公的头拿过来,端着给众人瞧。 那些见惯了厮杀的武将尚且还好,只可怜那些刚入朝为官的文官,见到了这血淋淋的东西,又因为害怕和惶恐桓蘅,竟有几个一头栽倒在金銮殿上,昏死过去了。 桓蘅又吩咐了一些事情,然后又赏赐了一些人,这才让这些胆战心惊的人回去了。 桓蘅处理政务向来是在宫中,他今日竟去了皇帝的书房,只命大小的官员前来禀告事项,指到了晚上,才要出宫离开。 回府的马车还停在宫门外,等桓蘅过去的时候,却闻见马车上传来了一股脂粉的香气,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待将那帘子打开,却见马车内漆黑一片,却隐隐有一个青色衣衫的女子,虽看不起样貌,却听见她身上钗环的脆响。 他脸色一凝,心底却是一颤,“青鸢,你回来了?” 然而那马车里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怯弱,“见过摄政王。” 不是绛墨的声音,桓蘅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泼了一盆冷水,忙接过一旁侍卫手里的宫灯,这一照,却见里面竟是个绝色倾城的女子,一副宫妃的打扮。 “谁让你过来的?”桓蘅的眼底隐隐已有戾气。 “回摄政王的话,是赵公公叫妾身跟您回府邸侍奉您的。”她声音娇媚,几乎能将男人的魂魄给夺走了一般。 那赵公公乃是赵正,昔日和刘焕乃是死对头,那刘焕虽然倒了,但宫中还有他的残余势力,桓蘅只得扶持另一个人上来,而便选择了他。而那赵正更是趋炎附势之人,为了讨好桓蘅,竟从嫔妃里选了一个美艳的,欲要巴结桓蘅。 桓蘅的声音冷凝,慢慢的道,“滚,回去告诉他,本王一心只要一个女人,再也不会多瞧旁人一眼,若是他再钻研这种歪路,下次我便不会给他留任何的颜面了。” 那女子吓得连滚带爬的从马车上下来,素日里她只听闻桓蘅是个温润如玉的人物,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比萧桀还喜怒无常,而他口中那个钟情的女子,亦不知是那女子的好事还是灾难。 桓蘅这才慢慢的上了马车,疾驰的马车直奔着忠顺王府而去,不过那牌匾已经换成摄政王府了,那可是皇帝今日才赐下的牌匾。 很快便有小厮们搬来了凳子,等桓蘅下了马,才问身边的侍卫,“不才可有信传回来,可在瓜州找到人了?” 那侍卫正了正脸色,毕恭毕敬的道,“还不曾。” 桓蘅看着那府邸的牌匾,那金灿灿的字几乎刺痛人的眼睛,却见他眼中含着冷冽,良久才喃喃道,“天下很快就是我的了,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 绛墨是连夜被送回到忠顺王府的,她一直坐在马车上,身子骨几乎被跌的散架子了,不愧是日行千里的良马,天色才刚亮,绛墨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那牌匾上的字,漆黑的眼底带着异样的情愫,果然他离着那皇位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很快那不才便赶了过来,脸色复杂的道,“王爷正在书房里更衣,要您即刻去见他。” 见不才的声音里满是担忧,绛墨有一丝的感动,然后慢慢的扯了扯唇角,“他不会杀我的,若是想杀的话,只怕在瓜州我便活不成了。” 说完她不等旁人带路,自己径直的往桓怏的书房里走去了,却见书房内并没有什么人,等她推门进去,却见昏黄的灯光下,桓蘅已经换好了朝服,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我回来了。”绛墨的声音里带着镇定,亦肆无忌惮的看着桓蘅,“我只要一样东西,你若答应了,我便这一生都留在你的身边。” “桓怏的性命?”桓蘅慢慢的道,“你怕我杀了他?” 绛墨却慢慢的摇了摇头,却淡淡的道,“我要替你把持朝政,我要变法,我要实现我父亲的大志,桓哥哥你可愿意帮我?” 桓蘅的声音里却带着温柔,“你想要什么我不曾给过你,如今这天下很快就是咱们的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绛墨眼底带着凝重,“好,桓哥哥莫要忘记了今日的话,我一定不会离开你了。” * 等桓蘅离开之后,却见郑蔷过来了,她的小腹微微的隆起,眼底却是不屑和冷然,“你不是离开了吗,为何还要回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权倾朝野 绛墨正埋首在那桌案上,拿着狼毫在奏折上勾画着,只抬了抬眼皮,“我为何要走,如今我回来是个桓哥哥共享这天下的。” 说完她撂下了笔,然后甩了甩已经酸痛的胳膊,然后端起茶盏,掀开细瓷的盖子,只轻轻的吹了吹,便喝下了一口去。 氤氲的水汽中,她的脸色有一些的苍白和疲倦。 听到绛墨这样直白的话,郑蔷气的脸色惨白,正要说什么,却见绛墨的字与桓蘅的竟有九分的相似,便是她批阅的奏折,旁人也未必瞧得出来。 绛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猜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扯了扯唇角,“我与桓哥哥自小便在一处练字,练着练着便学到一处去了。” “都说青鸢姑娘满腹经纶,聪慧至极,连先帝都称赞你为古今第一奇女子,看来果然不假。”她的眼中带着冷然,“我那时候即便在边塞跟着父亲征战,也听闻了你的名声,只想着天下女子无才便是德,竟有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俨然是为我闺阁女儿家增光。” 绛墨听她这样的夸赞自己,倒是满脸坦然的模样,或许是当初还是青鸢的时候得到的夸赞太多,竟觉得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没有什么趣味了。 “您跟随父亲征战,难道不是个传奇的人物?”绛墨慢慢的扯了扯唇角,接着喝自己的茶水。 外面极热,即便屋内置放了冰块,却很快便化尽了,郑蔷也懒得敷衍她了,只是冷笑着看着绛墨,“那刘蒙西的身份我已经知晓了,却是那女人的亲哥哥,难怪桓蘅不肯将她送走,原来竟是这样的关系。” 绛墨沉吟半晌,方才扯了扯唇角,“桓蘅也不是痴傻之人,凭借着你父亲的势力未必能夺得今日的位置,只有出其不意,方能成功。那刘蒙西我虽未见过,但知晓为人精明狡诈,论行兵打仗未必能比得上令尊,但阴谋诡计,却远远的胜过令尊。” “也是,能在文国丈的手底下潜伏这么多年,而不曾被发现,自然不是寻常之人。”郑蔷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竟带着几分赞许和钦佩。 绛墨撂下茶盏,隐隐听着窗外的蝉鸣声,只觉得万般的聒噪。 而就在这时,郑蔷已经站起身来,却用带着古怪的声音道,“她有自己的哥哥可以仰仗,我有我的父亲,而你手里有的也不过是他的爱而已。你是个聪明的人,想必也知晓自己的姑姑是何等的下场,当初先帝待她是何等的情深意重,还不是将她抄家灭门了吗?” 绛墨斜睨着她,“夫人过来是叫我安分守己的吗?放心,我不想跟你们争什么,我只要完成我父亲的心愿而已,我只要变法改革,还天下一个安稳太平而已” “姑娘好大的志向,可不过你一出现在上京中,便已经注定要跟我争的东西太多了,因为我只想要我夫君的心,我想要我腹中的孩子能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郑蔷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隐隐的带着几分的慈爱。 绛墨耸了耸肩膀,满脸坦然的道,“我愿意拱手相送,还望夫人能够尽力的得到桓蘅的心。” 郑蔷慢慢的往外面走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绛墨,淡淡的道,“你还不知晓罢,适才阿怏也被我郑家的亲信带入了上京了,是我让我父亲去找的,不过找他还真不容易。” 绛墨只感觉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刹那间苍白,手指也不断的颤抖着,即便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听起来却依旧是那样的刺耳,“你为何要如此,自问他不曾碍着你什么,你为何不肯放过他?” 看着绛墨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郑蔷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原来你竟有这样怕的时候,看来我的棋子果然落的对了,只有他还在上京中,你和桓蘅心里永远都会有芥蒂的。” 绛墨抬眸看着她,“他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这我真的不知晓了,我父亲已经亲自将他交到了桓蘅的手里,是死是活你问桓蘅便是 了。”说完她的唇角勾起冷笑,“是啊,只怕你根本不敢问罢?”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她的奶娘的声音,“夫人大喜,适才大统领夫人传话过来了,说您的父亲被朝廷加封一等国公,还赏赐了数不尽的金银之物,正要您回府邸去商议庆祝之事呢。” 郑蔷却并没有多大的喜色,只是慢慢的问道,“那刘蒙西可加封了不曾?” 那奶娘掀着门帘子将脑袋探了进来,忙回话道,“都加封了,不过是个侯爵之位,比不得咱们老爷风光。” 听到了这话,郑蔷才舒展了紧蹙的眉,然后吩咐那奶娘道,“去备轿。” 很快那郑蔷便走了,绛墨一个人坐在那书桌面前,丫鬟们尚未置放新茶,她便只灌下了两口冷的,如此炎热的时候,她竟觉得浑身发冷。 很快窗外便传来了不才的声音,他站在门外,声音凝重,“姑娘,摄政王让您进宫去,他让将自己的轿撵抬回来,只候在府外,等着您过去呢。” “进宫?”绛墨心内一紧,却只觉得心底压了一块石头,“为何要我去那里?” 不才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话道,“是摄政王的吩咐,奴才也不知道,想必没有什么要紧事,摄政王还传话说这炎暑天的姑娘不必着急,免得中暑。” 绛墨听到这话心里却还是松了一些,慢慢的道,“好,我这就跟你去进宫。” *************************************************** 她的轿撵到了昭阳门便停下了,旋即有一顶小轿子从侧门抬了出来,却有宫女过来,亲自搀扶着绛墨上了那顶小轿。 昔日她还是青鸢的时候倒是经常进宫陪着姑姑,只是那时候先帝勤政爱民,宫中一应事务也是从简,自从萧家登基为帝之后,只恨不得将亭台楼阁修建到天宫去,遥遥的瞧着那阁楼无数,隐隐的竟能遮天蔽日。 经过那晚的宫变,那些受损的宫墙之物也被修葺了,只是那城墙之中散发的血腥气味,却是挥之不去的,只令绛墨几乎作呕。 很快那小轿便落在了后宫中的一处宅院里,却见那周围围满了侍卫,却不见半点宫女的踪迹。 火辣辣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绛墨只感觉一阵的头昏脑涨,耳中也嗡嗡作响,竟是真的中了暑。 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随即他被笼罩在一个人的影子里,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绛墨抬起眸子,却见桓蘅那张带着担忧的脸,而他的身后却是那暗红色的宫墙和金色的琉璃瓦,竟让她觉得那样的陌上,尤其是他身上的那绣着龙纹的袍子,更是让他带着几分的陌生。 “早知便不要你这样急急的赶过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悔意。 “桓哥哥找我进宫究竟是何事?”她的眼底带着无尽的疑惑,毕竟此时的她没有皇帝的旨意便进宫,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桓蘅并未说什么,只是伸手拉着她进了殿,却见那宫殿内空空荡荡的,除了那浓郁的龙涎香气。 绛墨最害怕的就是这种香气,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潭拓寺,那挥之不去的龙涎香,几乎成了她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下意识的停下的脚步,脸色苍白的似冰雪堆砌,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也尽是惶恐。 桓蘅伸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声音里却是凝重,“放心,我以后绝不会让你再有半点的害怕了。” 说完他拽着她进了内室,却见黄色的龙纹纱幔后面隐隐的有一个男人,而那人的龙袍半敞,头发松散着,漆黑的眼底尽是血红,似乎要吃人一般。 听到了动静,那人却慢慢的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道,“桓蘅,你将朕囚禁到这里,简直是大逆不道,忤逆犯上,朕总有一日便要杀了你这狼心狗肺的混账。” “那微臣便等着那一天。”桓蘅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那萧桀看见了脸色惨白的,如同惊弓之鸟的绛墨,不由得有一丝的错愕,旋即冷笑道,“爱卿这是要送个美人给朕,只是听说桓二公子为了这个女人可都疯魔了似的,瞧着也不过是有几分的姿色而已,样貌还不如那青鸢,那女人倒是个真真的尤物啊,要不是她当初想不开自尽,朕也不会亏待她的。” 绛墨从心底里恐惧萧桀,连手指都在不断的抖动着,若非桓蘅牵着她的手,她只怕恨不得即刻就跑,离开这里。 桓蘅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似笑非笑的道,“皇上还不知晓罢,她便是青鸢,不过是换了一张脸而已,皇上竟然认不出她来了。” 萧桀听到了这样的话,竟一副见鬼是的模样,旋即将自己面前的纱幔掀开,死死的盯着绛墨,“真的是你?” 绛墨咬了咬牙,然后直视着他,“自然是我,只是我当时并未死,皇上还不知晓罢?” “你……你是来找朕寻仇的?”萧桀跌坐在床榻上,然后看着桓蘅,“既然这个女人没有死,那你也不必这样的怨恨朕,如今朕已经没有翻身之地了,朕甘心成为你的傀儡。” 桓蘅看着眼前的皇帝,眼底带着冷然,“微臣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回禀皇上的,您的丽妃和淑妃行为不端,蛊惑皇帝,今日微臣便替您处置了她们。” 说完他拍了拍手,却见那侍卫扯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宫妃来了殿内,这两个女子嘴被布帛给堵住了,只呜呜的哭着。 绛墨转头看的时候,却见那女子竟是倾国倾城,却是萧桀最宠爱的两个妃嫔,却是几万个妃子中的翘楚,美艳不可方物。 萧桀素来喜欢美人,如今看见桓蘅竟拿着他素日里最宠爱的两个开刀,便如同摘了心肝一般,顿时脸色铁青,“住手,谁也不能杀了她们,她们都是朕的嫔妃。” 很快那侍卫便将那两个妃嫔给放开了,那两个娇弱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哭喊着往萧桀的龙榻旁挪去,不断的要萧桀救救她们。 桓蘅的脸色冷然,只慢慢的道,“微臣是在替皇上分忧,这两个祸水留的话,若是来日宫中传出您的龙体抱恙,那微臣也不知该如何告诉那些大臣了。” 萧桀刹那间明白了桓蘅的意思,亦不过是想告诉他,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便不能救这两个女人。 萧桀脸色惨白,伸出脚狠狠的踢向自己最宠溺的丽妃,“别求朕,朕也救不得你们了,朕待你们可不薄,若是进了阴司地府里了,也别怨恨朕。” 那两个女子见萧桀这样的刻薄寡恩,不由得满脸的绝望,这才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移在桓蘅的身边来,想要用手扯着桓蘅的衣袍,却见桓蘅后退了半步,脸上却尽是厌恶之色。 那两个绝色的女子自然不敢在放肆,顿时哭的梨花带雨,连绛墨这样的女子见了都要心下不忍了。 “大人,求您放过我们罢,我们愿意侍奉大人。”那两个女子哀求着,然后为了让自己瞧着美艳,竟露出倾国倾城的笑容来。 桓蘅的声音冰冷,只是环在绛墨腰上的手动了动,“本王从不会对旁的女子再多看一眼,看来你们真的是打错了算盘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冲着身边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旋即拿出两条白绫来,狠狠的勒住了那两位美人的喉咙。 只是那侍卫却并未直接将人给勒死,反倒是等那两位妃嫔快气绝了,便放开,如此重复着,那两个女子竟折磨的生不如死,只觉得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竟连求饶也不肯了。 绛墨的浑身都在颤抖,她想替着两个女子求情,哪怕不能救下她们,至少能让她们轻轻松松的去了。 而此时的萧桀却是心疼的生不如死,这两个美人乃是他的命根子,他的眼睛里竟隐隐的含着泪,双手紧握,不断的锤着龙榻,只恨不得下来跟桓蘅拼命。 而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却是桓蘅的声音,“心里可痛快了?” 绛墨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刹那间全是诧异,她这才明白桓蘅故意将她弄进宫中竟是为了让她看见萧桀痛苦万分的样子,没想到他竟然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替她复仇。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有极为低的声音说道,“心里畅快了些,还是让她们赶紧去吧,这样折磨着反倒没有了趣味。” 桓蘅轻咳了一声,那两个侍卫领命,这才狠狠的收紧的手里的白绫,很快那两个极美的女子竟香消玉损了,只可惜这样的美人,死的时候的样子却极为阴森可怖,竟是恶鬼一般。 那萧桀见那美人断了气,越发的脸色惨白,这才从龙榻上下来,抱着那美人尚未冷却的尸身,哭的是死去活来,俨然没有了帝王的气度了。 绛墨原以为自己恨极了萧桀,但看见他此时的模样竟没有半点的解气。 桓蘅扯了扯唇角,眉眼间皆是讥讽,“皇上的后妃中还有很多蛊惑皇帝的,臣正在找人查证,很快便会将她们都带到皇上的面前来。” 萧桀额头上的青筋暴突,眼底却是血红的一片,他死死的盯着桓蘅,“难道你便不怕朕与你鱼死网破吗?你若是再动朕的美人,朕自然会说到做到。” 桓蘅的声音里缺数没有半点的波澜,“那微臣便拭目以待,瞧瞧这朝堂上究竟还有多少的忠君爱国之臣。” 很快桓蘅便带着绛墨出去了,他见她的额脸色雪白,眼底隐隐的有一丝的担忧之色,“怎么了,莫非吓到了不成,你可不是如此的胆小怕事的人。” 绛墨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皇宫,那琉璃瓦映衬出来的光泽落在她的眼中,她的声音虚弱的如同飘渺中而来,“我只是有些担心这天下。”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文皇后竟带着那小太子慢慢的走来,那小太子手里拿着弹弓,似乎在射枝头上的鸟儿,见了桓蘅竟拿出弹弓一偏,直直的冲着绛墨而来。 那泥丸落在了绛墨的胳膊上,只是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并未觉得有多么的疼,而桓蘅却刹那间变了脸色。 那文皇后吓得脸色苍白,她并不认识绛墨,却清楚的看见了桓蘅眼底的担忧之色,赶紧将太子扯到自己的面前来,“快去给人家赔罪。” 那小太子刹那间眼圈通红一片,咬着牙道,“我是太子,为何要给人赔罪。” 绛墨眼底一阵紧张,忙道,“没事的,不过闹着玩的东西,并不疼的。” 桓蘅的声音却是冰冷的一片,他看着眼前的皇后,“看来太子被人宠溺坏了,是得好生的教导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红颜祸水 绛墨却慢慢的走到那年幼的太子和文皇后身边去,然后按照规矩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那文皇后一愣,不由得去看桓蘅,却见他脸上满是不悦,连眉宇也是紧紧的皱着。 “姑娘请起,适才可伤到了不曾,都是淖儿胡闹。”文皇后虽然是在责备着自己的儿子,但还是将年幼的太子护在了身后。 桓蘅眼底的戾气越发的浓,在这炎天暑热的时候,众人竟觉得浑身冰冷刺骨,连小太子也有些惧意了。 绛墨慢慢的站起身来,此时适才那两个嫔妃的尸身被侍卫们拎了出来,已经僵硬的身子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划过,留下两道血痕。 刹那间文皇后变了脸色,“她们这是怎么了?” 绛墨见她如此的模样,只当她吓得不轻,却听桓蘅的声音淡淡的传来,“皇后失德,以至于后宫女子恃宠而骄,蛊惑圣上微臣替您处置了,以后……” “桓哥哥……”绛墨轻轻的唤着他的名字,以为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皇后脸上一片惨白,以及那小太子瞪大了的眼睛,“我与皇后娘娘有些话要说。” 桓蘅笑的温文尔雅,好似世间最澄澈无暇之人,“好,我在宫门外等着你,这里日头毒,莫要耽搁久了。” 等桓蘅走后,那皇后看着绛墨,似乎在斟酌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那凤袍和凤冠极重,压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好似拂柳一般。 “音儿姐姐果然越发的有皇后的架势了,再也不是那只会在我姑姑面前哭的太子妃了。”绛墨眼底含着泪意,声音中含着几分的暗哑。 听到这话,却见皇后文音儿满脸的错愕,一双诧异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绛墨,只瞧着她的音容样貌,竟像极了一个人。 良久她才喃喃的唤出一个人的名字来,“青鸢?!你不是死了吗?” 当初她嫁给还是太子的萧桀的时候,太子美人无数,成亲之后没有多久,年另觅新欢,便将文音儿这样的美人抛到脑后去了,可怜这个太子妃,素日里没有受那些姬妾们的气,实在没有法子便去青鸢的姑姑那里哭诉,这一来二去的,与青鸢倒十分的熟稔。 绛墨点了点头,手指慢慢的抚摸这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果然我的脸变了,姐姐也不认识我了,咱们曾那样的要好,如今再见竟是这样的陌生了。” 那皇后忙走过来,拉着绛墨的胳膊,似乎在细细的瞧着,然后才慢慢的呢喃了一句,“是啊,除了你他还能听谁的话。如今他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宫中皆是他的人了,连我和皇帝也不过是他脚下的蚂蚁了。” 绛墨知晓她说的是桓蘅,却也不知该如何的回话了,只是细细的看着那小太子,然后笑着道,“这孩子生的俊俏,竟像极了姐姐。” 听到她提及了自己的儿子,皇后的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的笑意,她慢慢的将自己的儿子拽到前面来,然后慢慢的道,“淖儿,快叫姨母。” 那太子知晓她与桓蘅是一起的,只歪着脑袋,眼圈通红的道,“不,她不是淖儿的姨母,淖儿的亲人都被那坏人害死了,外祖父也被他害死了。” 绛墨看着如此小的太子的脸上的仇恨,身在半空中的手也慢慢的收回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皇后竟一下子跪在绛墨的脚下,绛墨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赶紧上来想要将她给搀扶起来。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即便绛墨搀扶她,而她却依旧是岿然不动。 “就看在昔日里咱们姐妹的情分上,求你无论如何便要保护住淖儿,我知道桓蘅的心思,绝不会是想要摄政王那样的简单,如今文家全族皆被诛杀,我只要保全我的儿子。”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求。 ******************** 绛墨从宫门里出来的时候,却见桓蘅正站在宫门前,即便日光如火球一样的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额头上竟没有一滴的汗珠儿。 “出来了。”桓蘅的声音里带着温柔,慢慢的将手递了过来,“走,咱们回府罢。” “桓怏在哪里?”绛墨忍了很久,她还是问了出来,因为她担忧的发了狂。 桓蘅的眼睛微微的眯起,俊美的脸上尽是不悦,终于他慢慢的道,“好,我带你过去。” 那轿撵却直奔着上京的监牢,绛墨才下了轿子,却见数丈高的墙闱,隐隐的几乎能听见那里面传来的哀嚎声。 绛墨不由得脸色一白,身子不由得一颤,却听桓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们肮脏的很。”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自己进去瞧瞧他便是了,桓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罢。” 桓蘅皱了皱眉,但她的请求,他向来只有妥协的,却见他果然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翼,笑的温柔,“好。” 绛墨这才下了轿撵,那不才跟过去,只将那腰牌给了那门口的守卫,然后吩咐了几句,那侍卫便带着绛墨进了监牢内。 她哪里进过这样的地方,才进去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凉,身上的汗毛都战栗起来,她几乎吐出来。 绛墨跟在那侍卫后面,那牢狱中有很多人将脑袋探出来,或不断的求饶着,或是不断的发疯似的笑着。 她看见还有几个人的腿上的伤口上已经满是蛆虫,躺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很快那侍卫便将她带到一个监牢内,里面还算是干净,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却见几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在哪里转悠着,竟也不怕人。 那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那木板上,只瞧见背影,却已经是器宇不凡,身姿挺拔。而他的身边却是一个面相丑陋的男人,似乎是死囚,因为脸上用烙铁烫出一个丑陋的疤痕,却正是那死囚犯的标致。却见他狰狞的脸上带着阴狠和笑意。 那侍卫将铁链打开,恭恭敬敬的道,“只有一炷香的工夫,还请绛墨姑娘自便,如今他已经是定下死罪的人了,秋后便要问斩了,有什么话您尽管说清楚了,只怕下次再见便是在刑场上了。”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多谢。” 等绛墨进去之后,那侍卫便离开了,似乎是有人吩咐过,不打扰她和桓怏说话的。 绛墨进去之后,直到她走到那木板前面,那人却一直不曾转过身来,颀长的背影有些萧索,似乎早已知晓是她来了。 “阿怏,你还是被捉回来了。”绛墨的声音暗哑,在这空荡荡的监牢里,越发的显得低沉。 桓怏终究慢慢的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眼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厌恶,“皇后娘娘何必纡尊降贵的来看我?” 绛墨看着他身上隐隐有血痕,想要上来掀开他的衣袖瞧一瞧,而他却一把避开了,“自重。” 看着如此陌生的桓怏,好似她是他的仇敌一样,眼泪扑簌簌的滚落,“阿怏,我一定会将你救出去的,你相信我,哪怕是拼尽一切,我只要你活着。” 他从那木板上站起来,身上的囚衣上还沾着稻草,却是十分的狼狈,而他的目光无情和冰凉,“别再这里装模作样了,本少爷说过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了。” 绛墨上前想要扯住他的衣衫,却不料一狠狠的一推,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狠狠的摔在了那稻草上,虽然不疼,但还是良久没有站起身来。 然而那原本在一旁的死囚犯却笑呵呵的爬了过来,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绛墨,“这样的美人却巴巴的自己送了上来,他不肯要,那不如跟着大爷我如何?本大爷当初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绛墨踉跄着站起身来,“滚。” 谁知那人越发的得意起来,伸手便拽住了绛墨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然后一张令人作呕的脸凑了上来,欲要亲她的脸颊。 绛墨吓得浑身颤抖,急喊道,“阿怏,快将他弄开。” 而桓怏自始至终,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她不由得想到那日萧桀要将她带进皇宫的时候,一就挡在他的面前,从那皇帝手里将她给救了下来。 或许就是那时候,她已经爱上了那个能拼尽全力,豁出性命护住她的男人了,而此时他还是丢下她不管了。 绛墨也不挣扎了,只是看着桓怏,只是看着他,而那男人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然后他的手指似乎要去拽她身上的衣扣。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这个男人被人一脚黑踹开了,狠狠的跌在了那发霉的墙上,绛墨还是直直的站在这里,直到桓蘅站在她的面前,晃动着她的肩膀,“怎么了?” 绛墨看着那桓蘅满是担忧的脸,漆黑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她拿着衣袖擦拭着自己的脸颊,那上面尽是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没事。”她的脸颊白的如同一张纸。 桓蘅见她如此,这才转身看着那摔在地上的死囚犯,漆黑的眼底带着杀意,声音也冰冷刺骨,“我看你是找死。” 说完他拔出身上的佩刀来,想要一刀结束那人的性命。 而就在这时,却见身边的绛墨一把将他手里的刀给接了过来,然后走过去一把刺穿了那男人的胸口,那鲜血落在绛墨惨白的脸颊上,如同绽放的红梅。 桓蘅走过去,生怕她再伤到她自己,忙伸手将她的刀给夺了过来,然后漆黑的眼底看向桓怏,眼底已经满是不悦,“走,咱们回去罢。” 绛墨的目光也落在桓怏的脸上,而他也看着自己,四目相接的时候,只有他无尽的厌恶和鄙夷。 桓蘅扶着她孱弱的肩膀慢慢的往外面走去,却听见桓怏的声音传来,“以后还请你不要来看我了,自此以后,咱们只是仇人。” *********************************** 回到府邸之后,绛墨满脸的木讷,好似吓傻了一般,也不哭,也不闹,只是拿着帕子不断的擦拭着自己的脸颊,知道她那娇嫩的肌肤几乎被擦破,她还是觉得十分的肮脏。 桓蘅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复杂,“都是我不曾好生的看着你,那侍卫我也已经处置了,不才还在外面跪着,你若是还气恼,便出去打他,别白白的作贱自己的身子。” 终于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桓蘅伸手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任由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衫上,“别哭了,这一生我断然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了。” 绛墨的哭声渐渐的止住了,她很想给桓怏求情,毕竟他秋后便要问斩了,如今又被关在了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看来桓蘅是一心要折磨他。 可她不能,如今桓蘅满身的戾气,连她也觉得万般的恐惧。 “桓哥哥,您先回去罢,我要沐浴更衣了。”绛墨的慢慢的从他的怀里出来,然后伸出手指慢慢的擦拭着自己脸颊上的泪珠儿。 桓蘅声音里带着温柔,“好。” 绛墨只命丫鬟们打水沐浴更衣,亦不知洗了多少个时辰,直到她细嫩的肌肤上几乎起了褶子,这才停下了。 她坐在梳妆台上正梳着头发,满头的青丝上还流淌着水珠,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不才的声音,“姑娘,您快去瞧瞧罢,二公子又发疯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病症。” 绛墨不由得心头一惊,手中的木梳骤然间断裂成两半,她这才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外面走。 她洗了澡的身子猛地冲到了外面,只觉得浑身一哆嗦,一股寒意从脚后跟蔓延上来。 等他急匆匆的赶到桓蘅的书房的时候,却见郑蔷也在,她站在外面,手捂着肚子,生怕伤到了腹中的孩子似的。 而书房内却听见一阵打砸的声音,还有桓蘅那满是怒意的声音,“出来,给我出来,父亲,你给我出来。” 绛墨正想要进屋去,不才却脸色惨白的忙拉住了她,“在等等罢,若是伤到了你,只怕我有十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进屋去的侍卫一个个捂着身上的伤口出来,看见不才忙说道,“可了不得了,大人竟是的了失心疯了。” 他正说着绛墨已经跑到屋内去了,却见桓蘅正提着剑站在屋内,满头的青丝有些凌乱,眼底却好似无有无尽的杀意,只让人瞧了便觉得毛骨悚然。 “桓哥哥,放下手里的剑。”绛墨慢慢的靠近他,“桓哥哥,可知道我是谁?我是青鸢啊,你放下手里的剑,我害怕。” 桓蘅漆黑的瞳仁慢慢的转了转,然后看向了绛墨,却慢慢的将那锋利的剑给放下了,然后竟一把将绛墨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他回来了,他来找我报仇了,他说要杀了我这个不孝子,他说要杀了我。” 桓蘅的眼底一片血红色,却是那样的瘆人,竟好似洪水猛兽一样,竟没有了半点的理智。 绛墨忙扯着他的胳膊,急道,“不会的,护国公已经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不会来找你了。” 而桓蘅却似疯癫了一般,连声音里也带着阴狠,“既然他不肯放过我,我便现在就去杀了桓怏,现在就去杀了他最疼爱的人。” 说完他径直的往外面走去,绛墨想要拦,却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众人急见他出去了,只以为他是好了,忙要过来说话,而走在最前面的侍卫的喉咙却一把被割断了,猩红的血溅的桓蘅满身都是。 外面候着的人大都是府邸的丫鬟,瞧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了,刹那间吓得昏过去了几个。 那郑蔷正要上来,见状也忙后退了几乎,众人也忙将她给护住了。 “拦住他,拦住他……”绛墨大声的喊着,可众人却再也不敢上来了。 绛墨越发的骇然,此时的桓蘅显然已经没有了心智,若是此时找到了桓怏,自然会将他杀了的。 等桓蘅杀了那侍卫之后,径直的往外面走,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剑,绛墨飞奔着要去追赶,却不料追上的时候,他已经骑在了马上,直奔着城西的监牢的方向而去。 “桓哥哥。”绛墨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马消失在空荡荡的街上,没有了踪迹。 绛墨正要追上去,那门口的守卫却将她给拦住了,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摄政王有令,没有他的吩咐,姑娘不许出府邸去。” 绛墨脸色惨白如纸,乞求道,“就让我去成不成,他要去杀桓怏啊,是桓怏啊。” 那侍卫冰冷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还请姑娘回去,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您出府去。” 一滴滴的泪顺着绛墨的脸颊落了下来,而此时郑蔷也追赶了上来,见到如此癫狂模样的绛墨,又听她的话,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只冷然道,“可怜桓小公子了,没想到竟命绝于今日了,只恨来生莫要在遇见你这个红颜祸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桓怏纳妾 绛墨听闻这话,只觉心口如利刃在活活的剐着肉一般,只觉锥心刺骨的疼,她猛地扭过头来,死死的盯着郑蔷,“他死了你难道心底便畅快了不成,别在那里说这样的话,他若是有什么好歹,我定然要你们所有人都陪葬。” 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阴风,竟将府邸的门给吹的关上了,发出一阵凄厉的“吱呀”声,好似鬼哭狼嚎一般,而众人一瞧绛墨,却见她眼底血红,杀气腾腾的模样,众人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汗毛都起来了。 那奶娘忙将郑蔷护在自己的身后,怒斥道,“好生狂妄的丫头,这便是你跟摄政王妃说话的态度?咱们府邸是该立立规矩了,你这样的黄毛丫头竟上天了不成?” 此时侍奉绛墨的丫鬟茴儿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从容淡定的道,“夫人,我家姑娘才洗了澡便出来了,恐怕着了风寒,这会子奴婢便待她回去。” 众人皆知那茴儿是桓蘅派去侍奉绛墨的人,却也是桓蘅一直留在身边的人,这女人倒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旁人顾忌着她是桓蘅的心腹,自然也不好得罪了她。 绛墨自知自己无法出府,只任由着那茴儿搀扶着往回走,那茴儿用帕子擦拭着她尚未干的青丝,漆黑的眼睛深沉的难以琢磨,“若姑娘要想保全自己,总得有些舍弃才是,二公子对小公子的恨意,亦不知积攒了多少年了,只怕他必死无疑了,姑娘得往前看,明明身前便是锦绣的前程,何必自掘坟墓呢?” 很快那茴儿便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荡荡的几乎窒息了一般。 终于绛墨喃喃了一句,“可是倘若他死了,我便是要这这锦绣的前程又有什么用?” 她直奔着桓蘅的书房里走去,她站在门外,带着几分凉意的风落在她孱弱的脸颊上,因为身子孱弱,她只靠在书房前的廊柱上,一滴滴的泪却慢慢的落了下来。 终于他听见了那熟悉的脚步声,等她抬头去看的时候,却见桓蘅站在那里,温润的眉眼,消薄的唇,只是身上却满是殷红的血迹。 她吓得跑了过去,伸手扯着桓蘅的胳膊,漆黑的眼底尽是惶恐和担忧,“阿怏呢?他怎么样了?” 月下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借着月色她死死的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死了。”桓蘅墨黑的瞳仁里,映衬出她惶恐的脸颊。 绛墨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万剑穿心也不过如此罢了,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纤细的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肉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我恨你……” 她眼底一片通红,几乎凄厉的喊出适才的那些话来。 “你恨我?青鸢,我做尽了坏事,杀了无数的人,这世上谁都可以恨我,但是你不可以。”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脆弱,“青鸢,我如今这般,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所以你去杀了我最爱的人?”绛墨咬着牙,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你不过是个疯子。” “放心,我这个疯子没有杀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最后还是下不去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笑,“但我不能保证何时还会去杀了他,不过或许他活不到明天了也说不定。” 绛墨看着他如此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半步,这才感觉自己手指上黏糊糊的,竟然全是血。 月华下,她的手指猩红,她脸色惨白,喃喃道,“是谁的血?” “是桓怏的。”桓蘅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房。 绛墨站在廊下,很快便瞧见那郑蔷领着大夫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似乎是害怕桓蘅的病症被人知晓了,瞧着那大夫脚步沉稳,身上自带一股气势,想必是随军的大夫。 那郑蔷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绛墨这才急匆匆的直奔着卫姨娘的院子里而来,而那卫姨娘的院子里已经漆黑一片,连院子的门也落了锁。 她拼命的敲门,那守夜的老婆子们这才睡眼惺忪的给她开了门。 绛墨却直奔着正屋而来,却见那守夜的丫鬟云瞳已经醒来了,披着单衣走了出来,见到了绛墨,不由得皱眉道,“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姨娘已经睡下了。” “我有事要求姨娘,还请你行个方便。”绛墨眼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慌张,连她的声音里也带着颤抖。 云瞳的声音里满是不悦,“便是天大的时候也得等明日再说。” “不行……”绛墨的急的厉害。 而就在这时,却见屋内有了一丝的烛光,然后却见卫姨娘从屋内出来了,她身上穿着寝衣,头发也披散着,眼底却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今夜要去见桓怏,还请您行个方便。”绛墨知道那监牢是由她的兄长接管了,这会子也只有她能帮她了。 卫姨娘朝着众人使了一个眼色,一旁的丫鬟们忙都退下了。 却听卫姨娘淡淡的道,“当初帮你离开这里也是因为我的私心,凭什么你现在还觉得我会帮你?若是桓蘅知晓了,只怕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绛墨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我不知桓怏是死是活,我只要见他一面,只当今日欠着您的恩情,来日愿意效犬马之劳。” 卫姨娘慢慢的走了上来,慢慢的将绛墨搀扶起来,漆黑的眼底却尽是算计,“不必来日,只要你应允我一件事,我现在便命人带你过去。” 绛墨不由得皱了皱秀眉,却自知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请说。” 卫姨娘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极白,却见她轻轻的勾起唇角,然后慢慢的说道,“我要你帮我除掉郑蔷肚子里的孩子,如何?” 绛墨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开口拒绝,那毕竟是无辜的性命,她如何能下得去手。 卫姨娘淡淡的笑着,“看来这笔买卖姑娘不肯了,那只能愿菩萨保佑,桓小公子安然无恙。” ******************************* 绛墨再次踏进监牢的时候,脚步有些匆忙,几次几乎跌倒在地上,然而那侍卫却见绛墨带到了水牢内。 绛墨从不知水牢,只见到那黑乎乎的发臭的水池子里有一个人的时候,她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还不快将他弄出来,你们是疯了不成,竟敢这样折磨他?”绛墨眼底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 那狱卒原本是卫姨娘兄长的人,虽不知绛墨的身份,但既然是那大统领亲自交代过的,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只忙说道,“是摄政王吩咐的要他在水牢里呆上一夜,而且那摄政王来了之后,拿着刑具里的鞭子便往他的身上抽,如今能熬过今夜也是他的造化了。” 绛墨急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吩咐那狱卒将桓怏从水牢里弄出来,那狱卒开始不答应,但见绛墨拿着卫姨娘来压她,那狱卒还是答应了。 等桓怏被搁置木板搭成的榻上的时候,绛墨见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上也遍布鞭痕,竟是那样的狰狞。 那狱卒生怕被人瞧见,忙将锁头扔给了绛墨,“这里的人已经被撤走了,姑娘在天亮之前定要离开这里,若是旁人知晓了这件事,摄政王只怕会要了我的脑袋。” 绛墨将自己怀里的药给拿了出来,顾不得和那狱卒说话,伸手便将那散发着恶臭的衣衫剥开,将那药粉倒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 桓怏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整个人已经昏过去了,牙却紧紧的咬着,似乎十分的疼。 绛墨正拿着布帛去包扎他胸口的鞭痕的时候,却感觉一双满是痛苦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她忙抬起头来,却见桓怏不知何时醒了,但眼底却是无尽的迷茫,似乎还未彻底的清醒。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冰冷的唇封住了她的唇,绛墨想要去推他的肩膀,却生怕触及到他身上的伤口。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她的手臂也渐渐的环上饿了他的脖颈。 一阵冷风吹过,将屋内唯一一盏明明灭灭的灯台给吹倒了,刹那间水牢内却是一阵黑暗。 旖旎的纠缠,彼此却是那样的冷。 很快那一缕淡光照在了窗上,绛墨从那木板上下来之后,匆匆忙忙的捡起自己的衣衫来,她记得那狱卒的话,若是天亮之前还未出去的话,便会被人看见。 绛墨看着桓怏,眼底的泪扑簌簌的滚落。过了良久,她才恋恋不舍的转身出去了,谁知她正将那锁头挂上,却远远的听见有侍卫的呵斥声,“什么人?还不快站住?” 而她这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肚兜竟还那木板下面,根本来不及捡起来,因为那里面太黑,自己竟一直也没有寻找见。 此时天色一亮,她竟瞧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她却来不及多想了,拔腿就跑。 而那狱卒已经将外面的一切都打点好了,只顺着那小门出去,迎面却并未遇上人。 而等他除了监牢,却听见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在匆忙间绛墨却迎头撞上了一个人,绛墨差点摔倒,却听对面的那人“哎呦”一声,那声音却是极为熟悉。 她忙抬起头,却正是梵音,而她也看清楚了绛墨,顿时满脸的诧异。 而那侍卫的声音几乎近在咫尺了,“快找,可莫要将人给放跑了。” 绛墨心一横,一把便将那梵音给拽到一旁的小巷子里,那监牢的旁边却是几家废弃的屋子,杂草丛生的,一时间也很难发现她们两个。 绛墨的声音凝重,死死的拽着梵音的胳膊,“今日你可愿意豁出性命来,救桓怏一次,若是我被抓到了,桓蘅一定会杀了他的。” 梵音亦是从小厮们那里听到昨夜桓蘅要杀桓怏的事情,因为桓怏不知所踪,她被郑蔷发配到厨房里了,才听到了消息便趁着买菜的工夫偷偷的跑了过来。 只是这样的监牢她如何能进的,只得焦急的围着铜墙铁壁的监牢转悠,谁知才转到了小门处,竟遇见了绛墨。 绛墨这才将昨晚的时候告诉了她,虽然绛墨只慌乱的说完了,但她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故事,她伸手将自己的肚兜解了下来,然后塞给了绛墨,声音里带着无比的坚毅,“奴婢愿意为了少爷做任何的事情。” 绛墨又急忙吩咐了几句,而那梵音这才从那杂草堆里跑了出去,很快就被到处搜寻的侍卫给捉住了。 ******************************************************** 桓怏醒来的时候,却见梵音正在水牢里,因为水牢里又湿又热,满是飞虫,她拿着袖子替他扇着,只是眼圈红肿,竟已经哭过了似的。 桓怏这才坐起身来,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衣衫穿了一半,似乎是旁人替他换上的,连那袜子亦是反了的。 他昨夜的事情只迷迷糊糊的记得,她恍惚记得是绛墨给自己上药,而此时水牢内竟只有梵音一个人。 桓怏声音里带着沙哑,“怎么是你?难道昨晚也是你?” 梵音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是奴婢昨晚来悄悄的看您了,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奴婢愿意侍奉小公子,不求任何的名分。” 桓怏的眼底有一丝的诧异,过了良久才扯了扯干裂了的唇角,声音里却是冰冷的一片,“是你也好,只要不是她便成。”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绛墨了,梵音听到这样的话,眼底竟有一丝的错愕,没想到小公子竟厌恶那个女人到这样的田地。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身穿一身铠甲的人过来,眉目间皆是锋利,看人的眼神也是利刃一般,自带着一股的杀气。 而此人便是郑大统领,因为今日捉到梵音的人,是他的手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才匆匆忙忙的去回禀他去了,而他尚未上朝,便赶了过来。 “桓小公子好生的艳福,在这监牢里也有美人送上门来,本大人还不知该如何回禀摄政王呢。”他一边说着,凌厉的目光扫向那梵音,“姑娘还得交代是谁放你进来的,若你不交到的话,便只能用刑了。” 桓怏漆黑眼睛看着郑大统领,却没有一丝的畏惧之色,只是慢慢的开口道,“谁也不能动她,你只管去回那摄政王,就说我要纳她为妾,还请他在祠堂里跟祖宗们说一声才是。” 那郑大统领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件棘手的事情,便笑了笑,“好,那我便叫人去传话了。” ******************************************************* 绛墨回到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她顾不得什么,直接跑到了自己的卧房内,才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寝衣,然后将那一身带着血迹的衣衫给藏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她踮着脚过去,将窗户拨开一道缝隙,竟瞧见是桓蘅慢慢的走了过来,此时他已经换上的一身官袍,似乎是要上朝去了。 她忙跑到床榻上,将被子给盖上,慢慢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佯装还在睡梦中。 很快房门便被人轻轻的推开了,伴随着细不可闻的脚步声,却感觉一个身影笼罩在自己的身边。 过了良久,绛墨只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却见他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你这傻子莫要装睡了,也不怕将自己闷死,连呼吸也不会了不成?” 绛墨这才知晓自己因为紧张,连呼吸声也不断的压抑着,听他戳破了自己的话,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她一睁开眼睛,却见桓蘅那温柔如昔的脸,“昨夜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或许真是疯了,竟这样的对你。” 绛墨见他如此,紧紧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的手心里全是细汗,连额头上也被吓出了冷汗,“没有什么的,都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桓哥哥快去上朝罢,只怕再耽搁下去,只怕会误了时辰,旁人只怕会说我是红颜祸水了罢。” 桓蘅听了她带着几分打趣的话,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这朝堂上的事情,哪里能比得上你半分,我倒是愿意在这里陪着你,不去理会那些糟心的事情。不过等以后你替我管理管理朝政了,那时候我便能睡安稳觉了。” 绛墨正要说什么,却听屋外传来不才的声音,“摄政王,适才郑大统领派人来回禀说,昨日小公子在水牢内和一个叫梵音的丫头有了夫妻之实,小公子说要纳她为妾。” 桓蘅下意识的去看绛墨的脸色,似乎不想错过她的意思表情,而绛墨却只是慢慢的扯了扯唇角,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只淡淡的道,“既然他喜欢,何不成全他才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孕 桓蘅漆黑的眼底里终于带着一丝的笑意,“好,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是得娶个妾室了,梵音那丫头办事倒是妥帖,跟在他身边能侍奉他亦是他的福气。” 绛墨漆黑的眼底带着空洞的温和,“桓哥哥倒是第一次这样夸一个丫头。” 桓蘅的忽然那眉宇紧蹙,好似想到了什么,只沉声问道,“那可是监牢,竟被她这样轻而易举的进去了,看来郑家的人和那刘蒙西皆是废物,这件事得好生的查一遍才是,究竟是谁放她进去的。。” 绛墨的脸颊刹那间僵住了,然后将自己的手从被褥中伸出来,然后扯着桓蘅的袖子,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急迫,“是我让梵音去的,桓哥哥可要连我也一并处置了?” 桓蘅听到她的话,眼底有一丝的拨动,“你这傻子,我怎能处置你,你既然说以后一直在我的身边,咱们夫妻便同心,再也不会再怀疑什么了。” 绛墨听到他的话,只慢慢的呢喃了一句,“夫妻?” 桓蘅笑的温柔,好似说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等我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绛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笑着道,“我姑姑才是贵妃,如今我竟要成为皇后的,倒是光宗耀祖了。 桓蘅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得想到了什么,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打量,熹微的晨光凝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我将桓蘅关到监牢里也不过是一时之气而已,今日我便将弄回来,如今他既然纳妾,便要郑蔷好生的准备着婚事,自然要风光一些。” 绛墨听到这话,心头一震酸涩,但想着他能活着,自己便不该计较太多,便忙笑道,“她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太操劳了,我和卫姨娘帮帮她也好。” 此时外面传来不才的声音,“摄政王,该进宫了,朝中的大臣们只怕这会子都等了您一个时辰了。” 桓蘅眼底有一丝不悦,却见绛墨轻笑了一下,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罢,难不成还真想我被那些朝臣们谩骂不成,我可不是祸国的妖孽。” 他这才跟绛墨交代了几句,这才进宫上朝去了。 ******************** 桓怏要回府的事情已经在府内传遍了,众人只以为桓蘅眼里容不得人,没想到还是将桓怏给接入府邸了,而且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小妾。 府邸里的人都认识梵音,她服侍了桓怏这么多年,自然众人都会觉得她将来会被桓怏收到屋子里,所以也没有觉得多么的诧异和惊奇。 郑蔷果然没有过来,只说有了身孕,身子有些不便,只得绛墨和卫姨娘在府邸外站着。 街上的人并不多,许是这样炎热的天,人们懒得动弹。 卫姨娘看着绛墨,试探的问道,“昨夜你也在监牢里,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梵音是个有姿色的丫头,可阿怏分明对他没有任何的情分,不知昨夜跟他在一起的人,是你还是……” 她的话尚未说完,绛墨便一把给打断了,却见她深深的吸了气,“昨夜我与姨娘从未见过,不是吗?” 卫姨娘心里已经明白了,却也淡淡的扯了扯唇角,“是我糊涂了,竟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却见派出去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摄政王府的门口,那马车四角悬着的铃铛发出一阵阵的脆响。 门口迎上来的侍卫早早的便将那凳子给搬了过去,却见桓怏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转身温存的似乎说着什么。 旋即一个女子撩开帘子下来,娇怯怯的脸颊上却是一阵绯红,她的脚刚要踏在那凳子上,桓怏却揽住她纤细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绛墨看着桓怏此时眼底的目光,却是那样的熟悉,竟像是两人耳鬓厮磨时候的温存与痴迷,曾将他那灼热的目光,只留在她的身上的,而此时却成了另外一个女子。 等那梵音的脚刚落了地,然后桓怏又轻轻的牵着她的手往府邸里走,却迎头碰见了站在府邸门口的绛墨和卫姨娘。 他漆黑的瞳仁落在绛墨的身上,带着无尽的嘲讽,这样带着恨意的目光,让绛墨不由得想到了瓜州那日,她说完那绝情的话之后,他亦是如此。 卫姨娘摇着手里的团扇,然后走过来笑着道,“阿怏,昔日里你住着的院子,虽然正屋烧了,那后院里还有几处是极好的,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出来了,以后你们成亲了,住在那里便是了。” 那梵音脸颊绯红,忙微微的低了低身子,“多谢姨奶奶。” 而就在这时,一直呆呆的站在府邸门口的绛墨亦不知该说些什么,然而嘴边那客套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若是以后短了什么,尽管去吩咐他们去采办,成亲用的东西虽备下了一些,但又怕那些小厮们买来的不衬心意,你若是不喜欢尽管告诉他们。” 她满脑子一阵乱,又生怕自己站在那里显得怪异,只说了这么一揽子的话来了。 桓怏的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良久才是一阵带着古怪的笑意,“那便多谢二婶了,多谢你这般的操劳我们的婚事,只是我一心着急的想要娶她,不知几日后才是良辰吉日?” “你唤我什么?”绛墨脸色惨白,只觉得那两个字如同针凿一样狠狠的戳着她的心口。 “是我叫的太早了,反正以后也是这样的称呼,何必在乎呢?”他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难道您以后会成为一国之母,不认我这个侄子了不成?” 太阳极毒,火辣辣的照在几个人身上,他们站府邸的门口,却是各怀心思,那卫姨娘听到“一国之母”四个字的时候,脸上漫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但旋即笑了笑,忙岔开了话,“日子已经找人看过了,最近的是一个月之后,最远的得半年。” 桓怏毫不犹豫的说,“那便一个月之后,只是劳烦几位帮我准备婚事了。” 绛墨尽力的憋住眼底的泪,良久才慢慢的道,“好。” 桓怏拽着那梵音的手便往府邸里走,直走进了府邸的大门,待绛墨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见两个人那交错你的身影。 ********************* 绛墨回去之后便中了暑,那茴儿忙搬了几块冰搁置在屋子里,又命人抓了药,不过才熬好的端上来的时候,桓蘅却已经过来了。 他并未穿朝服,显然已经回到书房里换了衣衫,才进了屋子却见绛墨这端着药碗,满脸痛苦的模样,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竟还是这般的厌恶喝药。 听到了动静,绛墨忙抬起头来,顺手将药碗搁置在一旁的,“怎么今日回来的这样早?” 桓蘅将那药碗又端到她的面前来,“既然中暑了,那便好生的吃药,才半日的工夫你就这样病怏怏的了。” 绛墨只觉得脑袋里似有无数利刃在刮着她的血肉,眼中也冒着星,却无奈的接过药碗来,这才一口饮尽。。 桓蘅轻轻的捻起一个蜜饯来,伸到绛墨的唇边,她才张开嘴,外面却传来了茴儿的声音,“摄政王,小公子说有要事要说。” 绛墨一下子咬到了桓蘅的手指上,白皙的手指上隐隐有几道殷红的道痕。 桓蘅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似乎伤到的不是他一般。他淡淡的开口,“让他进来。” 那甜的发腻的蜜饯嚼在口中,亦感觉不到半点的甜,竟觉得苦涩无比。 却见丫鬟们将那纱幔掀开,一个颀长的声音慢慢的走进了屋内,而桓怏的目光落在绛墨和桓蘅的身上。 “何事?”桓蘅又念气一个蜜饯,慢慢的放到了绛墨的嘴里,她依旧麻木的吃着,一双漆黑的眼珠落在那纱幔上,竟不敢去看屋内的那个人。 “二叔,我想过了,我要娶梵音为妻,做妾的话实在是委屈她了。”桓怏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绛墨不断的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来,否则桓怏的性命不保。 桓蘅的目光落在绛墨平静的脸颊上,这才皱了皱眉,“那不过是个丫鬟,岂能做你的正妻,而且上京中貌美贤良的女子无数,我会替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桓怏眼底带着平静,郑重其事的道,“阿怏不学无术,若是娶了那侯门千金,也不过是白白的误了她们一生,反倒不如让我娶一个自己喜欢的,那也算是积阴德了。” 桓蘅将他接到府邸里来,亦不过是怕自己真的杀了他的话,绛墨会闹起来。 若是搁置在外面,又怕朝中那些反对他的人,会趁机利用桓怏,自己也不放心,他既然想娶一个丫鬟,他自然也没有心思理会。 “好,那便让人按照娶妻的规格去办,既然你喜欢,那以后便好生的待她便是。” 桓怏目光里带着笑意,“放心,我们以后定然会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 绛墨看着他,那炙热的阳光几乎能她给热的化了一般,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脑中“突突”的想着,“那便恭喜了。” *************************** 桓怏要娶妻,对府邸里的人来说,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毕竟谁都知道,如今的桓怏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可不是护国公在的时候,那不可一世的小公子。 连卫姨娘也不过是敷衍了事,刚开始的时候还勉强装装样子而已,倒是后来也称病了,如今这炎热的日子,她哪里能有这样的闲工夫。 而那郑蔷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在府邸里养胎,只是偶尔那大统领夫人过来瞧瞧她,亦是防贼是的防着众人,生怕郑蔷的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意外。 桓蘅的心思那郑家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了,他们知晓只要郑蔷只要给桓蘅生下孩子,那未来的后位便是他郑家的了,毕竟桓蘅的身边还有一个卫姨娘在。 只是这样千金的担子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她整日闲下来便只会胡思乱想,满心烦乱的,这每日一忙,便顾不得什么了。 她对于桓怏的婚事,竟比谁都殷勤,一应大小的事物,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桓蘅倒是说过她几次,只说让她保重身子,但他宫中的事情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工夫在她的身边苦口婆心的劝了。 眼看着成亲的时日还有五天,绛墨这才清点着采办回来的花,只瞧着那册子,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抱着痰盂便猛地吐了起来,一口接着一口的,早晨吃的那碗燕窝粥竟全都吐出来了。 那茴儿忙去端茶,绛墨拿着帕子去擦拭唇角,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月信已经推迟了半个月了,而她又不由得想到了那天在水牢里的事情来,顿时脸色惨白一片。 而就在这时,那茴儿将茶水端了过来,将绛墨如此模样,忙劝道,“这些时日姑娘也太累了,还是叫大夫给您瞧一瞧,若是伤到了身子,只怕王爷会担忧的。” 绛墨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帕子,拼命的不让自己露出半点的慌乱的样子来,她扯了扯唇角,笑道,“都是那厨房里的人呢,整日整日的送燕窝粥和人参汤过来,我这好端端的人吃了,自然也得恶心了。” 那茴儿正要说话,却听那绛墨慢慢的道,“如今东西也准备妥帖了,只怕少了什么,我这就去找那梵音问一问,若是少了什么,我们便去街上买。” 七月流火,外面似乎一切都被点着了似的,那茴儿知晓绛墨的脾气秉性,她认定的事情没有什么人能劝得动,便是连桓蘅的话,她也是整日的忤逆。 如今府邸里,桓蘅每日的过来瞧她,便是晚饭也只陪着她,素日里她说什么他便依着,众人自然将绛墨当成了活菩萨一样供奉起来。 绛墨也不带着茴儿,只是自己往桓怏的院子里走来,她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嘴里轻声的呢喃着,“不会的,这个孩子不会来的这样的不合时宜的,桓蘅若是知道了……” 说道这里她几乎落下泪来,若是真的有了桓怏的骨肉,她定然不能留下来,桓蘅如今心性大变,自然不会容许她的肚子里有旁人的孩子。 等他来到了桓怏的屋子前,却见院内并没有守着,只见那一对仙鹤只对她扑腾了一下翅膀,旋即走开了。 等绛墨来到屋子外的时候,只伸手去推门,却见屋内静悄悄的,竟什么动静也没有,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忙转过屏风去。 然而待她看见纱幔后面的人影的时候,刹那间她的脸色惨白,“呕”的一声,绛墨因为肚子里没有了东西,只吐出了适才饮下的一口茶水来。 却见床榻里隐隐的有两个人影,似乎听到了动静,一双白皙的胳膊将纱幔掀开。 绛墨这才看清楚桓怏的脸,以及那梵音羞红的脸颊,却见她“呀”的一声撂下了帘子,然后在纱幔后面将那衣衫穿好,这才从床榻上下来,有些慌乱的道,“姑娘,您怎么来了?” 绛墨手指都是僵硬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用极为干涩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来的确实不是时候,竟打扰了你们的好事了。” 桓怏的声音从纱幔后面,即便绛墨看不清楚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一定是无尽的嘲讽和厌恶,“不打扰,反正我们三日后便成为夫妻了,以后这样的日子多了去了。”、 那梵音又羞又臊,转过头去娇嗔道,“小公子,莫说再说这样的话了。”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对那梵音慢慢的道,“我要去府外采办一些东西,马车已经备好了,你可愿意陪着我一起去?” 梵音似乎犹豫了一刹那,旋即看了一眼纱幔后面的人影,这才慢慢的道,“奴婢梳洗之后,这便跟您过去。” ******************** 马车上虽然置放着冰块,但禁不起这样热的天,没一会子的工夫便已经化开了,绛墨慢慢的伸出手,去拨弄那银盘里的冰水。 梵音死死的咬着唇,直到隐隐已有一丝的血迹,这才慢慢的道,“他一直以为那晚上的人是我,这些时日我们已经…………” 绛墨知晓她要说什么,只是满脸痛苦的闭上了眸子,却对那赶车的小厮道,“去药铺里去,我去抓几服药。” 梵音微微一愣,“为何要在外面,连宫中的太医也不用?” 自从桓蘅当了摄政王以后,宫里的太医们简直成了府邸的奴才们了,便是丫鬟和小厮们生了病,也毫不顾忌的去找宫中的御医,虽是坏了规矩,但旁人谁也不敢说半句的是非出来。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手却慢慢的抚摸这自己的小腹,“我好像有了身孕了,” 梵音的脸上却是一阵的惨白,良久才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那天晚上……” 一滴滴的泪顺着绛墨的眼眶落了下来,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哭的这样的狼狈了,“可是这个孩子我不能留下,一会若是诊出来,我便亲手去了这个孩子。” 梵音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看着绛墨那惨白的脸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后悔 等到了药铺里,绛墨才踏进门槛里,便清楚的闻见了那药味,只觉脾胃中一阵恶心,几乎险些吐出来。 却见那正在问诊的大夫却是诸渊,他正在给一个夫人诊脉,见了绛墨和身后的梵音,不由得微微的一愣。 绛墨却装作不认识他一般,只走过去,掀开自己的袖子,然后慢慢的道,“劳烦先生给我诊诊脉。” 她说完便坐到了那椅子上,你那诸渊轻轻的搭上了她的脉,旋即眉宇紧皱,“夫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绛墨原本就料想到了,可此时听见了这样的话,依旧觉得心如刀绞,良久才慢慢的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孩子?我竟真的有了身孕了。” 那梵音听到这样的话,刹那间也是脸色惨白,而就在这时,却见绛墨转身看着她道,“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给大夫说。” 梵音以前做惯了丫鬟,对主子的话自然是唯命是从,还未反应过来,这才从屋子里出去了。 药铺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绛墨这才慢慢的将衣袖给放下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绛墨看着诸渊,眼底已经满是冷然,“我说过要你好生的看着桓怏去越泽的,没想到竟然郑家的人给她抓了回来。” 自从青家的人被诛杀之后,诸渊便不再做旁人的门客,只是在药铺里问诊,勉强度日罢了,而且当初为了救下青鸢不知用了多少的奇珍药材,这上京的药铺,他都是帮过忙的。 诸渊摸了摸自己下吧上的胡子,摇头无奈的叹道,“是我失算了,那郑家的人只怕已经跟了你们很久了,见你被带走了之后,便将桓怏也给抓走了,那天我虽在他的身边,但也不能保住他。” 绛墨见他解释的这样的轻描淡写的,眼底已经有了怒意了,“可你知道现在他受了多少的苦,他三日后便要去娶了适才那个丫鬟了。” 诸渊见绛墨如此的恼怒,深深的吸了口气,“三日之后?三日之后他说要离开这里的,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绛墨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桓怏好端端的竟要去娶梵音,竟是要掩人耳目,一丝的怀疑从绛墨的心底钻了上来,难道他做这一切竟是做戏。 看着绛墨的沉默,诸渊良久才慢慢的开口道,“他并没有想要带着你离开这里,如今你既然有了桓蘅的孩子,那以后他在越泽的生死便劝指望着您的决策了。” “这孩子是桓怏的。”绛墨的眸子里漫过无尽的伤痛,“所以这孩子绝不能留在这世上,现在的桓蘅已经疯魔了,连我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诸渊脸色大变,在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虽知晓会误了大忌,却还是慢慢的说了出来。 “你昏睡了十年,身子早已是虚弱的很,当初我用的药很猛。”他深深的是吸了口气,“如今能有身孕,只怕已经十分的不容易了,若是将胎打下来,只怕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身孕了。” 绛墨刹那间眼底似有熊熊的烈火,烧尽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并没有让那诸渊去准备那落胎的药,却等她出门之后,便跟梵音在街上转了半日,又买了些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这才回到了府邸中。 马车内,那梵音瞧着绛墨脸色惨白,也并没有落胎的药,不由得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你难道想留着这个孩子?” 绛墨薄唇半咬,良久才轻声的道,“落胎的事情是我太过草率了,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我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 此时那马车已经停在了摄政王府的门口,很快便有小厮们搬过凳子来,绛墨才下了马车,却见桓怏站在府邸的门口。 他依旧是眉目如画,紧抿的唇角上依旧带着那熟悉的倨傲,然后慢慢的走了过来。 绛墨心中一阵惊涛骇浪,瞧着他离着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就在她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凝滞的那时候,他却越过了自己,一把牵住了梵音的手。 “怎么去的这样的久,早知我便不放你出去了。”桓怏微笑着,连声音都是带着温存,“竟不知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梵音羞得脸颊绯红,只慢慢的说着今日买的东西,那桓怏这才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进了府邸内。 绛墨却慢慢的抚向了自己的小腹,“无论如何,我要保住你的性命,三日后你父亲便要走了,以后或许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 朝堂的事情似乎很忙,那文家虽被诛杀殆尽了,但更多的人越发的觉得桓蘅为人残忍,乱杀无辜,竟不如文家和刘焕争斗的时候了。 眼瞧着各地的反对声四起,大都是皇亲贵胄,只怕背地里他们已经知道萧桀被囚禁的消息,自然不愿意萧家的江山落到了旁人的手里。 桓蘅一时间便命郑家派人去平息,一时间各地血流如河,怨声四起。 他今日回来的时候便去看了绛墨,却见她又不知为何病了起来,一问之下才知晓她竟又去外面逛了。 桓蘅不由得担忧起来,便因为身上的事情很多,也没有细细的问,这才命丫鬟们端了碗粥,在绛墨的屋子里吃了起来。 那厨房里有送了一碗竹笋汤来,油腻的很,绛墨闻见了味道,便不由自主的“呕”的一声,她慌乱的无捂住自己的嘴。 桓蘅脸色一变,忙撂下了筷子,走到她的床榻前,眼底有一丝的狐疑,“怎么了?” 绛墨的手吓得一身的冷汗,然后笑着道,“这些时日吃了太多的药,只怕脾胃伤到了,吃得多了便觉得胃里难受的很,不过是中暑而已,如今倒是成了药罐子了。” 桓蘅眼底的狐疑这才慢慢的放下了,然后笑着说道,“你就是不想喝药,如今越大反倒越像是小孩子了。” 桓蘅离开之后,绛墨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她的手不断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终于一个计谋在她的眼底闪现,即便知道自己将会失去什么,但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她没有什么是割舍不掉的。 晚上的时候,茴儿正在外面守夜,听见绛墨的屋子里似乎有声音,便忙提着灯笼过来了,将纱幔撩开,却见绛墨的脸颊上满是汗珠,一双漆黑的眼底里也俱是恐慌。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她从未见过绛墨如此,“莫非是梦魇了不成?” “我见到鬼了,他来找我了。”绛墨的眼底露出惊慌来,死死的扯着茴儿的袖子,“快去叫桓蘅过来,我害怕。” 那茴儿见她如此,忙安慰着,“哪里来的鬼,只怕是姑娘做么噩梦,况且摄政王如今在书房里已经睡下了,这会子岂能去打扰?” 绛墨声音凄厉,“不,我就要现在见他。” 茴儿没有法子,又不敢将绛墨一个人丢在这里,只得叫丫鬟过去将桓蘅叫了过来。 却见桓蘅身上披着一件披风,隐隐的瞧见里面的寝衣,只怕是已经睡着了,被叫醒了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的,连漆黑如墨的头发也是松散着的。 他掀开纱幔,见到了床榻上如丢了魂魄的绛墨,不由得心内一紧,忙走过去坐在床榻上,问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绛墨好似回过神来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揪着桓蘅的衣衫,“我适才梦见萧桀了,还有先帝,他们说要杀了我,说要杀了我,他们满身都是血。” 桓蘅知道她最惧怕的便是那萧桀,不由得满脸心疼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伸手慢慢的抚摸着她满是冷汗的被,“没事的,他们不会来找你的,而且我在你身边,断然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了。” 绛墨藏在他的怀里,眼中的恐惧似乎慢慢的消减了,她的声音羸弱的像是一只猫儿,“桓哥哥,你今晚留在这里好不好?我害怕,害怕他们再出来。” 桓蘅的身体猛地一僵硬,良久才淡淡的道,“好。” 似乎是怕他离开,绛墨赶紧往后移了身子,桓蘅眼底里带着复杂,却还是慢慢的躺在了她的身边,那锦缎的枕头上还带着她发间的桂花油味,充斥着他的鼻息。 桓蘅这才慢慢的将那纱幔给撂了下来,昏暗的床榻上,他们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盖着一床的被子,身子挨得很近,绛墨慢慢的钻到了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胳膊,连也紧紧的贴着他的胸口,“还好你在这里陪着我。” 桓蘅的声音暗哑,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她炙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身上,隔着单薄的寝衣,他的肌肤上一阵的灼热。 而就在这时,绛墨不规矩的小手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桓蘅似乎被她的举动给惊到了,良久才慢慢的吻着她,不知何时,他的手指已经慢慢的落在了她的领口。 绛墨几乎拼了命的想要逃跑,但她知晓,只有让桓蘅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那这个孩子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桓蘅清楚的感觉到了绛墨的战栗,落在她衣襟盘扣上的手才慢慢的收了回去,然后慢慢的推了推她纤细的胳膊,将她远远的推开了。 “桓哥哥。”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她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昏黄的帐幔底下,桓蘅的眼底里闪着异样的波动,“青鸢,在咱们成亲之前我不会碰你半分的,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亦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绛墨知晓桓蘅的表面上终究是正人君子,他认定的事情自然不会更改,而绛墨知晓若自己再这般,只怕他会怀疑什么。 如今这招既然失败了,她竟不知还欢喜还是担忧了。 绛墨这才慢慢的将身子转过去,用后背对着他,忍不住的嘀咕道,“我要睡了。” 桓蘅从她娇嗔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恼怒之意,只慢慢的将她娇小的身子拉到自己的怀里来,然后笑道,“别这样的赌气。” 过来良久也不见绛墨在说什么,等他低下头去,却见绛墨已经睡着了,恬淡脸颊中,隐隐皱着么秀眉。 桓蘅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痕,终于也慢慢的睡着了。 他这一睡竟是那样的安稳,好似是自从青鸢死后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往日他睡几个时辰,不等旁人来叫便会醒的,今日竟睡到日晒三竿了,等他醒来的时候,竟已经误了早朝了。 只是可怜了不才等人,眼前这桓蘅在绛墨的屋子里睡下了,自然也不好去叫,只得在院子里候着,而不成想桓怏竟带着梵音过来了。 不才正在廊下急的转圈,如今桓蘅把持朝政,如今竟俨然成了皇帝了,朝中的大事倒还等着他去裁决呢,如今那些大臣们只怕都等着呢。 不才见了桓怏和那梵音,这才恭恭敬敬的走了上去,笑道,“小公子怎么来这里了?” 桓怏以前从不理会他们这些奴才的,没想到今日竟是那样的和善,只笑着道,“我的婚事上有些事情要等二叔同意,旁人都不敢做主。” 不才知晓他和绛墨的关系,生怕尴尬,忙笑道,“这会子我们还等着摄政王去上朝呢,您要是有什么,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而就在这时,却见屋内传来了声音,那茴儿忙吩咐人进去侍奉。 很快便听到了屋内桓蘅起身的声音,还有梵音那带着困意的声音,“你小声一些,吵到我歇息了,明日你可莫要来了。” 桓蘅的声音旋即也传了过来,“你这样的懒,还不肯起来不成?” 很快又是一些话,那不才忙去看桓怏的脸色,却见他依旧如往昔一般,这才微微的放下了心,只想着他倒是多心了,那桓怏是那样倨傲的人,岂能会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一辈子,只怕如今已经喜新厌旧,那梵音才是他心尖上的人了。 很快桓蘅便出来了,却见太阳穿着官袍,连眉梢里亦是欢喜的神色,却是那样的温和。 他见了桓怏,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还是慢慢的走了上来,“你怎么来了这里了?” 桓怏却是难得的毕恭毕敬,只是牵着那梵音的手,笑着道,“在上京里她家倒是有个旧宅,虽然她父母不在了,但他的哥哥和嫂子还在,成亲的时候,我去她家里迎她可好?” 桓蘅见不过是这样的小事,也没有放在心上,心里也明白,如今桓怏的身份尴尬的很,若是出去的话,生怕生出什么变故来,旁人不敢担责任而已。 他却深信桓怏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而已,如今他一个孤寡的人,能逃到哪里去,自然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只得淡淡的道,“那便按你的意思来便是了。” 说完他这才转身往院外走去,忽然想到了什么,虽不才道,“江北上供来了一些新鲜的瓜果,你去宫中拿一些送过来,她这几日脾胃不好,想必那些会喜欢的。” 不才忙点头答应着。 桓蘅的身影很快离开了,而桓怏却依旧站在那里,火辣辣的日头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他清俊的脸上映衬着大片的暗影。 而就在这时,却见屋内传来绛墨的声音,似乎她已经醒了,只让人侍奉梳洗。 桓怏这才转身离开,那梵音脸色惨白,也只得匆匆忙忙的跟在他的身后,只回到了他们的屋子里,却见桓蘅一拳打在了那墙上,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滴滴答答的留着血。 梵音吓得忙要上去替他包扎,却被桓怏一把推开,声音里带着怒意,“滚。” 她跪在地上,“小公子,那个女人和二公子的事情谁不知晓,您又何必对她恋恋不忘的,她有什么好的,竟让您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 桓怏的眼底隐隐已经有戾气,上来试试的掐住她的下巴,“水牢的那晚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我是说过要娶你,但你知道这都不是真的。” 这些时日他们装出来的恩爱,哪怕是那日见到绛墨来了偷偷的做戏,她还是越陷越深了,她服侍了他太久了,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的,他绝对不会看上她的。 “奴婢知罪。”她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 桓怏慢慢的放开了她,他眼底却是无尽的伤痛,“我竟还痴心妄想的想要带着她一起离开,看来我真是疯了,竟还那样的留恋那个女人,以后再也不会了。” 梵音眼底带着一丝的妒意,在他的心中,就那样的放不下那个女人吗? *************************************** 绛墨刚收拾妥帖了,那卫姨娘便过来了,她看着绛墨,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慢慢的道,“答应我的事情,姑娘今日便要还了。” 绛墨刹那间脸色一变。 第一百四十八章 落胎 绛墨的脸色惨白如纸,“她如今在屋子里养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要我如何动手?” 卫姨娘眯了眯眼睛,斜睨着绛墨,“难道你想过河拆桥不成?那日姑娘可是答应的了。” 绛墨慢慢的走过去,将那窗户给推开了,一股股的热气迎面而来,她只觉头有些昏沉,“那日我实在是无奈之举,姨娘可还有别的吩咐,我一定会答应的。” “后日桓怏便要娶妻了,如今他也有了反骨,想要离开这上京了,所以才找诸渊离开这里罢,只是那大少爷实在是养尊处优的惯了,这样的计划却还是走漏了风声。”卫姨娘目光冰冷,却好整以暇的看着绛墨,“他那出城的腰牌是那诸渊从我哥哥的一个手下手里偷走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我的兄长早就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绛墨旋即扯了扯唇角,“你和郑蔷倒是一个心思,都拿着桓怏威胁我,难道你们就真的以为我会为了那个纨绔不堪的公子哥,什么事情都会做吗?” 卫姨娘眼波流转,良久才慢慢的道,“那我便即刻叫我哥哥将这件事回了摄政王,听说他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连皇亲贵胄也毫不顾忌的杀了不知多少,更何况是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绛墨知晓桓蘅的脾气秉性,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想必姨娘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还请您告知,我该怎么做?” 卫姨娘眼底带着淡淡的冷然,“明日我会命人用血燕窝熬成一碗粥,你送给郑蔷喝下,那里面会掺着催产的药,只要你承担了罪责,想必桓蘅不会责怪你什么的。” 绛墨看着卫姨娘,“如今她防贼似得防着府邸里的人,姨娘这样聪慧的人都没有法子下手,凭什么觉得她会喝下我给的粥?” 卫姨娘笑了笑,她原本就生的极为美艳,这一笑,竟是倾国倾城,“明日便是她的寿辰,难道当着桓蘅的面她能拒绝你给的东西,青鸢,我倒是很想知道,在他的心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他的骨肉重要。” “那姨娘便好生的等着答案。”绛墨认命是的叹了口气,如今她在府邸里倒真成了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她既没有兄长父亲可以依靠,倒是只有一个桓蘅罢了,而如今他们中间又隔了一个桓怏,只能互相猜忌了。 卫姨娘慢慢的摇着手里的扇子,正要转身离开,却听绛墨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不是明日只要那碗坠胎药,能除去一个孩子,我便不再欠你什么了?” 卫姨娘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思忖半日,终于慢慢的开口道,“那是自然。” ******************************************** 第二日桓蘅下了朝便早早的来看绛墨了,却见她躺在床榻上,松松垮垮的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满头的青丝,拖于枕畔,那一弯雪白的,撂在被子的外面,手腕上却是两个玉镯子。 见她细白的额头上隐隐的有细汗,他便拿着那扇子慢慢的替她扇了起来。 绛墨睡得轻,只一下子便醒了过来,迷蒙的眼睛看着桓蘅,良久才恢复了几分的神智。 “是我吵醒你了吗?”桓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笑意,“你最近越发的贪睡了,像个懒猫儿似的。” 绛墨一把将身上的被给推开,然后坐起身来,笑着问,“可用过晚膳了?” 桓蘅眼底尽是温存,“今日是郑蔷的生辰,一会去她那里吃,晚上的时候过来瞧你。” 绛墨转了转眼珠,“难怪今日府邸里的人忙的团团转,又要弄什么醉蟹,原来竟是她要过生辰。” 桓蘅的眼底黑幽幽的,“你既然想吃,那便去命人拿一些就是了。” 绛墨将鞋袜穿好,笑道,“哪里有平白无故要人东西的道理,不如你带我一起去给她祝寿去如何?” 桓蘅听到她的话倒是一怔,知晓绛墨与郑蔷向来不和,毕竟他们的脾气秉性都不是能容人的,但她的要求他向来都答应的。 “好。”桓蘅见枕边落了一把她的玉簪,这才捡起来,重新插入她的发鬓中。 郑蔷嫁入府邸之后,与桓蘅表面上虽是举案齐眉,但桓蘅素来不怎么去见她,只是偶尔在府邸里瞧见了桓蘅,亦是冷冷淡淡的。 她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加倍的小心,处处的提防着。 今日她的生辰,她难得尽心打扮的一番,虽然身子有些臃肿,却亦是面若桃李,多了几分闺阁女儿家没有的英姿飒爽。 听闻桓蘅回府了,她便命人备下了酒席,才等了没一会子的工夫,却见外面的丫鬟给桓蘅请安的声音。 她正要迎上去,却见房门推开,却是一对人影,然后看着桓蘅轻轻的扶着那身边女子的胳膊,皱眉道,“走的那样的急,小心磕碰了,怎么还这样的莽撞。” 而那女子挤着眉眼,小声的嘀咕道,“我又不是那睁眼的瞎子,你只会胡乱的担心。” 郑蔷只觉心口处一阵钻心的疼痛,只瞧着眼前的两个人,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夫妻模样,不似她和桓蘅一样冷冷淡淡的。 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绛墨笑着开口道,“王妃今日的生辰,我不请自来,您不要见怪。” 郑蔷看着桓蘅,却见他目光极是温和,她虽然恨不得即刻将绛墨从这里赶出去,但终究不能不给桓蘅脸面。 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无事,今日我备下的饭菜,便是来几十个人也是够吃的,而且今日做的饭菜乃是我母亲从大统领府邸里送过来的,倒是新鲜的样式。” 绛墨瞧着那满桌子的珍馐,笑道,“果然都是好的,我只恨自己没生在大统领府里,才没有这样的口福。” 桓蘅见绛墨喜欢,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郑大统领这些年辗转各地,连府邸的厨子也学会了各色的菜色。” 郑蔷这才命奶娘布置好碗筷,很快就吃了起来。 绛墨坐在郑蔷的身边,两个人挨的很近。 桓蘅倒是一直食不言寝不语的,只低头在那里吃着饭,倒是绛墨却是一直说着,那郑蔷也不守规矩,两个心有芥蒂的女子竟难得的说道一块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在屋外守着的茴儿慢慢的走了进来,凑在绛墨的身边回话道,“姑娘,厨房里的春霞说您的燕窝粥已经熬好了,现在可要送过来?” 绛墨正在吃着黄橙橙的谷米饭,听到了这话,只觉喉咙一阵钻心的疼,良久才慢慢的咽了下去。 “可巧了,今日王妃的寿辰我连礼品也没有备下,今日熬的却是血燕窝,便是拿着金山银山的去买,也未必能找到,今日便给王妃一碗。”绛墨说完便吩咐茴儿去端两碗过来。 一旁侍奉着的奶娘顿时警觉起来,忙沉着脸道,“多谢姑娘了,只是我们夫人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敢胡乱的吃旁人给的东西,免得有什么好歹的,大家也说不清楚,毕竟这腹内可是王爷的长子。” 绛墨扯了扯唇角,却也没有气恼,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我一个人独享了,以后再找别的给王妃罢。” 此时桓蘅手中的银箸已经停下了,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了那奶娘的身上,眼底尽是不悦。 那奶娘被他凌厉的眼神给吓住了,只恨不得跪地求饶。 郑蔷知晓自己的奶娘惹得桓蘅的不悦了,可她一心的想要讨好桓蘅,一心想着绛墨绝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害她,这才笑着道,“想必那血燕窝定是极为珍贵的东西,若是我不喝,那才是糟蹋了绛墨姑娘的一番心意。”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厨房里的春霞端着食盒已经过来了,素日里都是她给绛墨送饭的,自然要呈到绛墨面前的。 绛墨清楚的看见她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心里明白她已经被卫姨娘给收买了。 却见她慢慢的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燕窝粥来,正要放在那郑蔷的勉强。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却一把将递到郑蔷的面前的那碗燕窝粥端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春霞脸色一变,似乎想要提醒绛墨面前的那碗是郑蔷的。 然而绛墨却好似没有看见她故意使的眼色,然后笑着将食盒里的另一碗燕窝粥亲自端给了郑蔷,笑着道,“寿星快好生的尝尝。” 那春霞这才知道了绛墨是故意而为,却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只拎着篮子便出去了。 谁知她才走到门口,不知是心乱还是什么,竟一下子摔了,只听“桄榔”一声,绛墨倒是唬了一跳,站起身来去看,却听那丫鬟们回话道,“那丫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到底是厨房里做事的,上不得高台盘。” 桓蘅似乎也有些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绛墨这才坐回那桌子面前,伸手拿起了那汤匙,慢慢的舀了一勺,眼底却是无尽的伤痛,“既然注定要一个孩子死在这里,那这个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便舍去她罢。” 似乎是为了遮挡那药的味道,今日的燕窝粥甜的有些发腻,绛墨却好似认命似的,只在那里大口的吞咽着。 直到她撑的几乎要吐出来,她才慢慢的放开了那汤匙。 那郑蔷不喜这些,但毕竟是绛墨给的,这才勉强的吃了几口,这才撂下了勺子。 桓蘅见绛墨吃的这样的卖力,不由得皱了皱眉,“你慢一些,这些东西虽是补身子的,可今日你吃了这样多,一会子噎食了,又要嚷嚷着难受了。” 此时大家都吃完了,绛墨这才叫茴儿备下了茶水漱口,然而想象中的毒并未发作,绛墨倒是有一丝的疑惑,难道那卫姨娘后悔了不成?! 就在她暗暗思忖着的时候,却见郑蔷猛地变了脸色,豆大的汗珠从她细白的额头上慢慢的滑落,而她的眼底却尽是痛楚。 坐在她身边的桓蘅瞧着她不对,忙伸手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沉声问道,“怎么了?” 那郑蔷疼的连声音都是虚弱不堪的,“疼,好疼,夫君……。” 众人忙慌乱的上来瞧,而她的奶娘忙急呼道,“王妃的裙子上有血,快去叫大夫过来。” 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那奶娘还算是冷静,“快将这些饭菜都看好了,一样也不许动,只怕其中有毒。”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绛墨,似乎早已认定他才是凶手一般。 绛墨也是满脸的愕然,她看着郑蔷那淡墨色的衣裙上那刺眼的血迹,慢慢的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不了能的。” 明明她将那碗带毒的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的。 那血越来越多,桓蘅也变了脸色,伸手便将郑蔷给打横抱了起来,一边疾步往卧房内走,一边吩咐道,“去找大夫和产婆过来。” 绛墨愣愣的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火辣辣的毒日头晒在她的身上,她竟觉得浑身发冷。 很快却见那产婆和大夫来了,屋内不断的传来丫鬟们的哭泣声,还有那郑蔷极痛下的嘶吼声,一声声的直戳着绛墨的心口。 她站在那里,看着丫鬟们端出来的一盆盆的血水,却连上去问的勇气也没有。 她不是良善之辈,亦是杀过人的,但今日却有一个尚在娘胎里的孩子被她给害死了。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浑身一震瑟缩,慌乱间转过身的时候,却见桓蘅那满是复杂的脸。 “怎么哭了?”他伸手去抚她的脸颊,绛墨这才知道自己竟不知何时落泪了。 绛墨的嗓子如塞了满是棱角的石头,每说出一句话,便觉万般的疼,“她的孩子如何了?” 桓蘅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处,“自然是留不住了。” 她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桓哥哥,我真的没有想到……”绛墨的声音有些呜咽不轻,但他还是听了出来。 “别跟我说这些,那又不是我的孩子。”桓蘅的手慢慢的抚摸着她的头顶,“我留着这孩子的命也不过是为了让郑家安分一些罢了,这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你要是看不惯她腹中的孩子,你只要告诉我,我有的是法子除去,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反倒是不好收场了。” 绛墨从他的怀里慢慢的出来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斑驳的泪意,“桓哥哥,我怕。” 桓蘅眼底带着无尽的温柔,像是安抚着一个犯错的孩子,竟是那般的宠溺,“有什么事情我替你担着,即便郑家的人要杀你,也要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奶娘急匆匆的赶过来,脸上却还是斑驳的泪痕,“王爷快去瞧瞧王妃罢,她已经醒了,如今哭的厉害。” 桓蘅皱了皱眉,却转身吩咐绛墨道,“回去好生的歇着,莫要胡思乱想。”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屋子里,绛墨这才看见了他月白色的袍子上,竟满是殷红的血迹。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也赶了过去。 等绛墨来到了屋子里,却闻见了那刺鼻的血腥味,隔着纱幔,却见那郑蔷扑在了桓蘅的怀里痛哭着,“王爷,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 她哭的喉咙都沙哑了,带着几分的凄厉,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桓蘅的声音复杂,低声安慰着她,“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许是你腹中的孩子福薄,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妾身一直在想着咱们的孩子,他的眉眼里定像极了王爷,哪怕将来王爷忘了我,舍弃了我,只要这个孩子能留在我身边,我便是心甘情愿了。” 绛墨听到了她满是哀痛的话,下意识的也抚摸自己的小腹,似乎也在想着,将来这个孩子出生了,定然会像极了桓怏,他那样的好看,他的孩子也定是眉目如画。 桓蘅低声的安慰着,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屋内的绛墨,而她的却一直落在了她自己的小腹上。 桓蘅原本就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见到了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微微的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奶娘进来了,一下子跪在地上,却还是老泪纵横,哭道,“还请王爷做主,我家王妃吃的那碗燕窝里有毒,那大夫验出来了,是西域的毒,只要有身孕的人喝下,胎儿便不保。” 桓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无奈,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却见她脸色惨白,竟连半句辩驳的话也不说。 郑蔷好似挨了一刀子一样,眼神变得凄厉起来,她几乎站起身来,指着绛墨,“王爷,就是她想要还咱们的孩子,我要杀了她,我要她为咱们的孩子陪葬。” 而就在这时,却见府邸里的管家在外面回话道,“王爷,适才那送燕窝的丫鬟自尽了,而且还留着字,说今日的事情是绛墨姑娘指使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容不下她的孩子 旋即那奶娘便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将一张纸递到了桓蘅的面前,神色激动的道,“我是过来人,见惯了这府邸里明争暗斗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今日绛墨竟害了您的孩子,您若是不好生的处理这件事,只怕郑家也不会答应。” 桓蘅冰冷的目光瞥向了那暗黄色的纸,以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用细看亦是知晓那春霞写了绛墨指使她投毒害人之事,然后畏罪自杀,如今她一死,竟彻底的断定了这一切尽是绛墨所为。 “来人,将绛墨关在柴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去瞧她。”桓蘅吩咐着,“这件事待细细的查明白了。” 郑蔷正趴再那里啜泣,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绛墨,若是此时她能站起身来,只怕得拿着剑给绛墨戳成筛子了。 “王爷,为何你这般的偏袒她,是她害死了咱们的孩子……”她凄厉的喊着,似乎想要冲上来将绛墨杀了的架势。 桓蘅声音冰冷刺骨,“够了。” ************************** 摄政王府很静,连那笼中的鸟儿也似乎感受到了那凝重的气氛,亦不敢动。 府邸西北角的柴房外,却守着数十名侍卫,身上皆是落着一层月色,越发显得威风赫赫。 绛墨坐在柴房里,只拿着那野草的叶子编着那蚂蚱,房内只悬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越发显萧索岑寂。 而就在这时,却见柴房的门被打开了,却见卫姨娘慢慢的进来了,手里还拿着食盒,隐隐的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绛墨慢慢的抬起头来,见是她,便又将头低了下去,叹道,“桓蘅不许任何人来瞧我,看来这府邸也有您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卫姨娘似乎在屋内寻着桌子,却见这柴房里除了树枝子便是发霉的草,这才将那食盒搁置在了地上。 “他将您关在这里,也不过是变着法的保护你罢了,如今府邸的人不知有多少是郑家的,生怕你被他们害了去。” 绛墨将那蚂蚱给编好了,拿在灯笼底下一照,歪歪扭扭的竟像是一条长腿的蛇,这才叹了口气将那东西给扔下了。 “看来我猜的不错,桓蘅终究舍不得伤你半分,即便你害死了她的孩子。”卫姨娘的眼底尽是复杂。 “不知姨娘想要害死的是我还是郑蔷肚子里的孩子。”绛墨笑着,“如今竟越来越看不懂您了。” “我说过的,我只要皇后之位,自然不会害你。”卫姨娘的眼底尽是算计,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听人说你将那带毒的那碗放在了自己面前,还以为你会后悔了,没想到你还是为了桓蘅乖乖就范。” 绛墨听到了这话,心底的疑虑才渐渐的消散了。 “姨娘好生的手段,以为自己拿捏着桓怏便让我成为你手上的利刃,替你除去一切。”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您还不知道罢,我肚子里的也已经有了桓蘅的孩子。” “什么?”卫姨娘脸色骤然间大变,满眼的震惊神色,却见绛墨斜睨着她,似乎一只狡猾的狐狸。 “你知道桓蘅待我如何,若是桓怏死了,那我自然要全心全意的留在桓蘅的身边,那时候不知我的孩子能不能让我登上皇后之位呢?” 卫姨娘脸色煞白,良久才咬牙切齿的道,“放心,我不会再算计桓怏了。” 郑蔷走后,绛墨悬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下了,此时她才知道那卫姨娘竟比郑蔷还难对付,那郑蔷毕竟是个直性子的人,有什么便会毫不顾忌的说出来,而卫姨娘在绛墨眼底里却是满肚子的坏水。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以及那侍卫的刀剑碰撞的铠甲的声音,绛墨心中一紧,心里不由得已经明白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被推开,却见桓蘅匆匆忙忙的进来了,他身上穿着一件墨色的斗篷,在昏黄的柴房里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色。 绛墨从草堆上爬起来,未等他说话,便忙问道,“可是郑家的人来了?” 桓蘅的眼底亦是一阵怒意,那郑大统领听闻自己的女儿落胎,便领着自己府邸里的侍卫过来了,虽只有几百人,但亦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其实摄政王府的侍卫能拦得住的。 如今正在府邸里僵持着,如今京兆尹也被弄来了,那郑大统领竟一心要将绛墨捉了去问罪。 桓蘅倒是第一次被人逼成这般,他也明白自己今日能成为摄政王,亦是郑大统领的扶持,若是没有了他,自己这个摄政王根本是个空壳子而已。 他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现在你即刻从小门离开,你去城外躲一阵子,我自然会接你回来的。” 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回禀声,“摄政王,这会子那郑大统领杀了十几个府兵了,还让人传话说您不将绛墨交出来,便让咱们摄政王府鸡犬不宁。” 那杀喊声似乎遥遥的传来,桓蘅也不想再纠缠了,这才将不才给叫了进来,让他和几个心腹侍卫一起离开。 那不才也知道现在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只暗暗的恨绛墨竟有包天的胆子,竟明目张胆的去害郑蔷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要从小门出去,却不知要走多少小路,这兜兜转转的绛墨生怕伤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只走的很慢,这让不才赶忙催着,若是不顾忌着规矩,只怕要将绛墨扛起来了。 眼见着那小门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绛墨却停下了脚步,似乎在想着什么。 不才看着她,急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儿,“姑娘,还是快跟奴才走罢,只怕一会子郑家的人就要找过来了,您若是有什么好歹,那摄政王……” 绛墨慢慢的开口,“我要去找郑蔷,我不能离开这里。” “姑奶奶,您是我亲姑奶奶,如今什么时候了,您还这样的闹!”不才快急死了。 然而绛墨却转身就走,漆黑的夜里传来她的声音,“那郑大人可是和莽撞的人,今日闹下去只怕你家摄政王的性命也堪忧了,那时候凭借着我们这几个人有能逃到哪里去,反倒还不如不走了。” 绛墨感到郑蔷的院子里的时候,这里也已经乱套了,丫鬟们皆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浑乱的撞,那奶娘站在门口里骂着,却没有人听。 她正要进去,那奶娘已经瞧见了她,扯着她的衣襟急道,“你这小娼妇又想要做什么,难道还趁乱杀了我家王妃不成,我这就绑着你去见大人。” 绛墨冷哼一声,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然后推开门进了屋内。 郑蔷也不曾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虽然身上难受的厉害,却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没想到竟见绛墨和自己的奶娘一前一后的进来,顿时气得半死。 “王妃,咱们今日便将事情都说明白了,也不至于我今晚死在郑大统领的剑下,倒成了屈死鬼了。”绛墨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没有想要害王妃。” “现在了你还在抵赖吗?”郑蔷眼中直喷火,“我原以为名震上京的青鸢姑娘至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没想到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指着那奶娘,“是你换了我和王妃的碗是不是?我那碗是有毒的,是你亲手害死了你家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绛墨细细的回想便明白了究竟是谁做了手脚了,因为那春霞跌倒的时候,那奶娘正站在她和郑蔷的身边,众人谁也不会留意,她将那两碗燕窝粥给换了。 奶娘做的事情,郑蔷知晓的清清楚楚,因为她知道奶娘的心思,因为她害怕绛墨当着桓蘅的面害自己,这才故意将碗换了。 “为什么?”郑蔷紧紧的皱眉。 绛墨的手慢慢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因为我腹中有了桓怏的孩子,桓蘅绝不会让他活着的,索性自己动手,没想到千算万算的,竟一切弄巧成拙了。” 郑蔷眼中尽是错愕和悔恨,毕竟当初绛墨端给她的那碗是没有毒的,而一切竟是自作自受了。 那奶娘听到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凄惨,然后伸手甩着自己的耳光,“王妃,都是我害了您!” 绛墨的目光从那奶娘的身上收了回来,然后看着郑蔷慢慢的道,“王妃是个聪明的人,如今外面闹成这样,不知是多少人愿意看见的,郑家个摄政王府如今可是一条藤上上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您知道轻重的。” 郑蔷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忍着心底的悲痛,让奶娘将自己的衣衫拿出来,因为身子虚弱,便让奶娘和绛墨一起搀扶着去了府门处。 即便是盛夏,晚上的风却夹杂几分的燥热,空气中隐隐的飘散着血腥味。 等绛墨去的时候,去见郑大统领和桓蘅对峙着,桓蘅的眼底隐隐的已有杀意,而台阶上却有十几具尸体,全是府邸内的侍卫的。 桓蘅听到了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一眼瞧见了绛墨,不由得眉宇紧蹙。 那郑大统领见了绛墨和自己的女儿一并出来,而自己的女儿身子又是那样的羸弱,便不由得想起今日她坠胎之事,那莽撞的性子又起来了,举起刀便要冲着绛墨砍过来。 “你这贱人,竟还敢出来。”那郑大统领乃是猛虎统领,寻常人家的女子见了他的气势,早就吓得连话也说的不齐全了,而绛墨却只是看着他提着刀过来了。 桓蘅也急忙走了过来,将绛墨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您若是要她的性命,那今日便要从本王的尸身上踏过去。” 摄政王府的府兵听到了这话,皆将手放在刀柄之上,只等着桓蘅的一声令下,便要杀个你死我活。 郑蔷这才慢慢的道,“女儿有几句话要跟父亲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那郑大统领自然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又生怕自己的女儿劝解自己,便忙冷哼道,“蔷儿,这女人是个祸害,今日老夫便除了她,为我的外孙报仇。” 那郑蔷伸手拔起身边侍卫的配剑,放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漆黑的眼底尽是凝重,“父亲若不听我的话,那女儿便即刻死在这里。” 郑大统领明白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知晓她说到做到,这才答应跟自己的女儿去了一旁。 郑蔷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爹,今日是我想要害那个女人,不成想竟害了自己的孩子,全是女儿的报应。” 那郑大统领一愣,顿时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郑蔷便将绛墨教给她的话细细的说了一遍,那郑大统领知晓自己的女儿不会撒谎,便常常的叹了口气,“蔷儿,你竟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了,咱们郑家的人光明磊落,以后莫要如此。” ****************************** 漆黑的夜晚,绛墨趴在桌子前瞧着奏折,桓蘅亦在批阅着,却见外面月光极亮,天地间似乎披了一层的银霜。 绛墨将批阅好的奏折搁置在一旁,抬头见桓蘅提这笔,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那漆黑的墨汁一滴滴的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襟上。 “桓哥哥,怎么好生生的发呆了?”绛墨拿过他面前的奏折,只细细的一看,却是郑大统领要粮草的折子,绛墨瞧着不由得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这么多的粮草,如今并无战事。” 桓蘅却骤然间脸色大变,一把将他们面前的书桌给推翻了,绛墨来不及闪躲,那滚烫的蜡油竟落在了她的脚腕上,疼的她紧紧的皱着眉。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却见满地的奏折,以及桓蘅铁青的脸。 “摄政王,好一个摄政王,如今竟像是跳梁小丑一样,任由他们这样的猖狂。”桓蘅冷冽的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本王等不了那么久了,本王要成为九五之尊,才不会这样被人践踏。” 绛墨倒是第一次听他在自己的面前称“本王”只觉得十分的陌生,良久才叹道,“朝堂上的事情向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郑家的势力太大,以后莫要跟他们硬碰硬才是。” 桓蘅将绛墨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用冰冷的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我害怕,害怕有一日保护不了你。” 一滴滴的泪顺着绛墨的眼眶落下,落在了他月白色的衣襟上。 过了良久,绛墨才用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拂去脸上的泪珠,然后从桓蘅的怀里出来,捡起地上的奏折有批阅起来。 她将郑大统领的那份奏折应允了,又追加了一些银响,桓蘅脸色虽难看,却十分赞同绛墨的决策。 等绛墨再要批阅的时候,桓蘅却忍不住的叹道,“莫要批阅了,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现在这样的晚了,该去歇息了。” 今日闹了这样的久,绛墨也觉得身子乏了,桓蘅这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床榻处,又命茴儿将厨房里送来的燕窝粥给端了来。 这些时日绛墨不怎么吃饭,只是睡前的时候吃些燕窝粥,好养着身子,桓蘅见她越发的单薄,若是他不在只怕连药也不好声的吃,便命人将上京里最好的燕窝给寻了来。 她那里还有血燕窝,所以今日她给郑蔷的时候,他根本不去怀疑。 绛墨胃里像是塞了石头,半点的胃口也没有,只端起碗来,便只觉一阵恶心,忙将痰盂抱起来,搜肠刮肚的吐了起来。 桓蘅端了一杯茶过来让她漱口,然后看着她惨白的脸颊,“我叫宫中的御医过来给你好生的诊治,如今你身子越发的不好,可见那些庸医没有什么本事。” 绛墨眼底有一丝的慌乱,明明知道这件事桓蘅早晚会知晓,她还是十分害怕说出来。她想留着这个孩子,因为或许以后她再也不可能会有孩子了。 “不必了,我好的很,没有什么的,不必这样的劳烦。”绛墨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襟。 桓蘅笑了笑,眼底却是无尽的空洞和无奈,“我今日问过你茴儿你的月事,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不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难道要等着孩子生下来不成?” 绛墨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认命似的绝望,“桓哥哥,你果然聪明。” 桓蘅扯了扯唇角,眸子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那晚你留我在你的屋子里的时候我便猜出来了几分,是你变得笨了,因为这个孩子。” “桓哥哥,你会留下这个孩子吗?”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的哀求和痛苦,“留在桓怏的孩子吗?” 桓蘅慢慢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去看她,他知道在她的面前,他永远只有无尽的妥协,“咱们以后会有孩子的,那时候你是皇后,咱们的儿子便是太子,只要舍得他……” 绛墨抓着他衣襟的手慢慢的落了下去,她摇着头,声音里却是凄凉,“没有了,主要除去这个孩子,那我这一生便不会在有孩子了。” 第一百五十章 他的骨肉 很快桓蘅便将宫中的御医给请了过来,隔着纱幔给绛墨诊脉,这才脸色沉重的出去了。 隐隐的窗外,传来那御医毕恭毕敬传话的声音,绛墨附耳去听,却是那般的远,竟什么也听不清楚。 屋内的一应摆设被火烛镶嵌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进来,她隐隐的瞧见了他眼底的冷清淡然。 她心内一紧,下意识去抚摸自己的小腹,漆黑的眼底尽是绝望,她恍惚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桓蘅坐在了她的身边,漆黑的眼底中流转着一样的光泽,良久才喃喃的说道,“青鸢,这孩子便是咱们的,我便是他唯一的父亲,亦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子嗣。” 绛墨刹那间抬起眸来,眼底尽是错愕,似乎有些并不相信他的话,良久才慢慢的说道,“你当真愿意?” “嗯。”他的眼中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存。 不知多了多久绛墨只感觉气氛凝重起来了,便佯装睡着了。 桓蘅见她紧闭双眼,呼吸沉重,这才扯过被子将她给盖住了,似乎瞧了她很久,才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他才推开门,却见不才正候在门外,便沉声道,“后日桓怏娶亲,难免会有什么变故,你只叫人好生的守着他,若他敢逃,便即刻诛杀。” 桓怏如今虽对他没有半分的威胁,但若是他逃了,只怕被有心人利用,那便会酿成大祸了。 绛墨躺在床榻上,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她亦是明白,连卫姨娘都能知晓桓怏离开的事情,更何况桓蘅,所以成亲那天离开是极为凶险的事情,她绝不能让他冒险。 ************************ 郑蔷才没有了孩子,绛墨有身孕的事情便在府邸里传的是沸沸扬扬的,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身份,众人亦是众说纷纭,而桓蘅让人传话出来,这是他的骨肉。 那桓蘅更是给府邸的人赏了银子,连桓怏的餐桌上亦是添了几道菜。 梵音将那几个菜色摆好,又见厨房里竟送来了炸鸽子肉,便笑道,“这样的东西许久都不做了,怎么今日竟有这个?” 那送饭的丫鬟心里原本也是个没有横竖的,只听了这话,竟什么也不顾及的道,“是绛墨姑娘有了二公子的骨肉,如今府邸里的人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如今连我们这些下等的奴才们也得了大把的赏钱呢。” 梵音一愣,她知晓那个孩子是桓怏的,因为绛墨曾经告诉过他的,“哪里传来的话?莫不是人胡乱的造谣?” “谁敢胡说,昨夜宫中的御医亲自诊的脉。”那丫鬟满脸的兴奋,“王妃有身孕的时候,王爷都不去瞧上一眼,如今绛墨姑娘有了什么,瞧瞧王爷多么的看重,如今孰轻孰重谁不知晓。” 而就在这时,却听“咣当”一声,却见那细瓷的碗已经落到了地上,却不知桓怏何时坐到了那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尽是冷然。 梵音忙让那丫鬟退下,然后走到桓怏的面前,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笑道,“小公子快用饭罢,难得的多了几样的菜,都是您素来喜欢的。明日您便离开这里了,无牵无挂的岂不是更好?” 桓怏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静,反倒比往日还多添了一碗的饭。 过了晌午,却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隔着纱窗,隐隐的瞧见绛墨领着十几个小厮们进来,却是明日娶亲之物。 梵音忙出门将绛墨迎了进来,却见她唇角含着笑,淡淡的道,“一会子我便让侍卫将你送出府邸去,明日桓怏亲自去接你,总得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才是。” “多谢姑娘。”梵音笑着将那送过来的盒子打开,却是凤冠霞帔之物。 此时桓怏也慢慢的走了过来,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看着绛墨,然后落到绛墨的肚子上,“恭喜的很。” 绛墨很想告诉他真相,但此时茴儿在她的身边,她毕竟是桓蘅的亲信,自己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去回禀桓蘅的。 即便绛墨此时心如刀绞,却还是慢慢的道,“如今我既有了身孕,小公子明日也要娶亲了,咱们府邸可是双喜临门啊。” 桓怏听到她的话,亦觉得万箭穿心一般,他漆黑的眼底尽是伤痛。 而就在这时,绛墨却慢慢的将那套沉重的凤冠霞帔给拿了出来,然后在梵音的身上比了比,转身对桓怏道,“还请二公子出去,我要替新娘子瞧瞧喜服合不合身,因为赶的匆忙,只怕有什么地方不好。” 桓怏黑沉沉的目光落到绛墨的身上,满是冷然,却还是转身出去了。 等桓蘅离开之后,绛墨也将那茴儿找了个由头给打发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她和梵音两个人,却见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梵音,“将那出城的文令牌交出来。” 梵音正往自己的身上穿着喜服,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她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让绛墨给知晓了。 绛墨很快便替梵音试好了衣衫,只说有几处不好,便命茴儿去找找人送到裁缝铺子里去修改一些。 然后绛墨也不等茴儿,自己匆匆忙忙的往回走。 而经过翼然亭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手死死的扳住了她的肩膀,等绛墨转过身来的时候,却见桓怏那满是怒意的脸。 “把东西还给我。”他的声音阴冷恐怖。 绛墨看着他满是恨意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然后慢慢的将那令牌从自己的袖口处拿出来,未等他来夺,她竟伸手将那沉甸甸的令牌扔进了亭子下面的湖水里。 桓怏顿时脸色变得骇然起来,扳住她肩膀的手越发的用力起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走不了的,桓怏。”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她想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能走,只要她颁布了新法,那越泽才能成为他的栖身之地。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猛地一搡,她后退了两三步,纤细的腰撞到了那栏杆上,旋即是撕心裂肺的疼。 绛墨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小腹,若是再晚上半分,她肚子里的孩子,便会磕碰到了。 “你,你要杀了咱们的孩子?”绛墨满脸的痛楚,似乎没有想到桓怏竟会下这样的手。 桓怏只是气急之下狠狠的推了一下,并未想着要伤害她的孩子,却见她竟然这样小心翼翼的护住自己的小腹,只觉得心如刀绞,“不过是个杂碎,竟这样的心疼了。” 绛墨脸色惨白。“我不许你这样的说他,他是你的骨肉。” 桓怏错愕之后,却是无尽的嘲弄,“你当本少爷是傻子不成,自然我祖父死了之后,咱们何时做过那样的事情,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姓王还是姓李,当我傻子不成。” 绛墨的脸色一阵阵的灰白,却遥遥的看着桓蘅慢慢的走来,他一身的官袍,却是下朝感刚刚回来的。 她狠了狠心,然后装出一副得意至极的模样,“自然是摄政王的孩子,以后可是威赫赫的人物,其实你这样不学无术,只知寻花问柳的人的子嗣。”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过来,他声音温存,“怎么又出来了,不是叫你在屋子里好生的养胎,竟这样的不听话。” 绛墨扯着唇角,露出甜甜的笑,“哪里能闲得住,总得出来逛逛,然后跟小公子说什恭喜的。” 桓蘅揽着她的肩膀,然后看着桓怏,“明日你成家之后,我会在朝中给你安排一份差事。” 桓怏眼底深沉,却并未拒绝,只是恭恭敬敬的道,“多谢二叔。” 桓蘅生怕绛墨热到,又要中暑了,便带着她回了她的屋子里,他脸色阴沉,似乎有些不高兴。 绛墨知道该怎么去讨好他,因为他今日瞧见了她与桓怏在一起,那是他的逆鳞,她不能去触碰的。 她慢慢的踮起脚来,用指尖触碰他紧蹙的眉宇,然后笑着道,“桓哥哥,这可是摄政王府,便是再大,两个人总会遇见的,若是您不想看见,便将他打发出去,或是将我打发出去。” 桓蘅见她语调中皆是俏皮,紧皱的眉宇也渐渐的松开了,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是让他出去的时候。” ***************************************** 果然第二日绛墨便中暑了,虽然府邸里在给桓怏办着婚事,但郑蔷才没有了孩子,谁敢这样大肆的庆祝,只得要多简单便有多简单。 她只在自己的屋子里,整日吃什么便吐什么,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 直到晚上天凉快了一下,茴儿便搀扶着她去外面转转,却见府邸里的丫鬟们皆是窃窃私语。 “你们可瞧见了,咱们小公子穿上喜服的样子,那可是玉树临风,竟从未见过这样的新郎官。” “可不是,只怕连二公子都要比下去了。”那两个丫鬟背对着绛墨和茴儿,只毫不顾忌的说着,“只是他的眼光实在是不好,放着大家闺秀不娶,偏生的要一个丫鬟。” “以前还是个青楼的呢,如今她还成了咱们的主子,还有了二公子的孩子,可见是多么下流忘本的。” 那茴儿见绛墨的脸色发白,只猛地咳嗽了一声,忙转过身来,看见了绛墨和茴儿,忙跪下求饶。 这原是在院子外面做些粗活的小丫头,也是桓蘅指派给绛墨的。 “你将管家叫来,每人三十杖。”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吩咐茴儿,“你好生的看着。” 很快那管家便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命人打着,绛墨听她们哭嚎的声音,只觉得万般的厌烦,这才趁着众人不备,离开了院子里。 她只觉得心中烦闷至极,兜兜转转的竟来了翼然亭子。 绛墨遥遥的看着那一身红衣的男子,正坐在那石凳上,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即便隔的很远,她还是隐隐的闻见了那浓郁的酒气。 绛墨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见桓怏已经喝的酩酊大醉,脸上亦是红的透彻,他不善饮酒,往日护国公在的时候,亦对他百般的拘束这,只喝了半坛子,便已经醉成这般的模样了。 果然一身喜服的他是那样的俊俏非凡,竟似离了碧霄的神诋,红衣如烈火,似乎要将一切都烧尽了一般。 她伸手将他的酒坛子给夺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无奈,“阿怏,快回去罢。” 桓怏慢慢的抬起头来,见是绛墨,眼底的痛楚渐渐的浮现上来,“你为什么要将那令牌拿走,你可知道,我今日娶了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竟真的娶了她。你为什么要这般的狠心,你难道不知我究竟有多么的爱你吗?” 绛墨眼底却是无尽的痛楚,“就是因为爱,所以我们才要忍耐,阿怏,我不得不这样做,或许咱们的缘分已尽。” “已尽?”桓怏的脸上却是无尽的恨意,“本少爷不会相信你们了,是你和桓蘅杀了我的祖父,是你们。” 说完他上来便要夺绛墨手里的酒坛,绛墨生怕他在这样的烂醉下去,便抱在怀里,不跟给他。 桓怏原本就醉着,下手也不知轻重,只轻轻的一推,绛墨的猛地往那石凳上跌去,她的肚子碰到了那坚硬的石头,刹那间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桓怏已经将那酒坛子给夺了过去,只仰头喝了一口,一低头却见绛墨脸色惨白的趴在了地上,她青色的衣衫上竟有血迹,越来越多。 这一闹他的酒彻彻底底的醒了,他上前赶紧将她抱起来,急匆匆的顺着长廊往回跑。 因为喝了酒,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的胳膊不知碰撞在栏杆上多少次,却还是将她死死的护在自己的怀里。 桓蘅还是将她抱回了她的院子里,众人见满身是血的绛墨被他抱了回来,忙将宫中的御医给请了来,然后又去宫中给桓蘅送信。 正在皇宫里处理政务的桓蘅听了这话,忙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将一种朝臣晾在了那里,那些官宦们从未见桓蘅这样的着急过,竟似天天塌下来一般。 桓蘅才出了宫门,却见那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不才眼底也满是着急,见到了他忙,正要上来说话,却见桓蘅并未上马车,却飞快的走到那烈马的身边,忙的跨上去。 “摄政王,您莫要着急。”见桓蘅如此的模样,不才吓得脸色大变。 却见桓蘅拿着那马鞭狠狠的抽着那马,谁知那受惊的马儿猛地抬起前脚来,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猛地将桓蘅甩了下来。 桓蘅猛地跌在了地上,头上的官帽亦是落了下来,那上面数颗玉珠跌的粉碎。 而那马儿的蹄子,猛地踩在了桓蘅的胸口处。 众人吓得跟什么似的,那不才这才拔出身上的剑,一把将那马儿砍死,却见桓蘅已经从地上起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桓蘅很快就回了府邸,直奔着绛墨的屋子里而去,却见那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皆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们都知晓桓蘅究竟多么的看重这个孩子。 桓蘅看见了桓怏,他身上的袍子上还有血迹,不由得脸色惨白,几乎咬牙切齿的道,“还不快滚,难道要我杀了你不成?” 桓怏看着屋内,隐隐的传来绛墨的哭声,忽高忽低的,似乎是极力的在隐忍着身上的疼痛。 他自然是不肯走的,而就在这时,不才忙扯了扯他的衣襟,急道,“小公子,您回去罢,您若是有什么好歹,你让绛墨姑娘怎么活着?” 桓怏见桓蘅的眼底已有杀意,这才慢慢的转身,麻木的往回走,他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孩子的,虽然他知晓自己嫉妒的发了狂,可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拿着那孩子报复。 不知转过了多少的长廊,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却见那悬着的红灯笼已经点燃了,在微风中摇摇晃晃的,竟是绛墨身上的血迹一眼红的刺眼。 他慢慢的推门今日屋内,却见那床榻上,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这正是与他今日拜堂成亲的梵音。 他从未想过要娶旁人,若不是她拿走了那腰牌,他现在已经离开上京了。 桓怏的眼底带着疲惫和厌烦,“自己揭。” 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浑身一震,却还是慢慢的揭下了自己头上的红绸,然后露出那张美艳的脸来。 梵音猛地看见了桓怏身上的血迹,不由得脸色骤变,忙走了上来,“小公子,您乐视伤到了哪里?” 桓怏看着那血迹,“是孩子,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那梵音又气又急,忙道,“那虽然是您的孩子,但二公子已经认下了,显然他已经十分的看重了,只怕……” 她说的此处便知晓自己失言了,竟把那些隐瞒的事情黑说了出来,若是他知道自己今日害死的是自己的骨肉,该多么的伤心了。 桓怏一下子震惊了,他死死的掐着梵音的下巴,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说什么,你究竟说了什么?那孩子怎么会是我的,那是她和桓蘅的孽种?!”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女尚书 桓蘅来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府邸里几个管事的嬷嬷都围在床榻旁,绛墨的衣衫已经被退了下来,上面却是猩红血,却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身上裹着锦被的她脸色惨白,发白的嘴唇上隐隐有几道血印,竟是用牙齿生生的咬出来的。 那几个嬷嬷见了桓蘅吓了一跳,都忙道,“王爷怎么过来这里了?!这里腌臜的很,您…………” 桓蘅坐在绛墨的身边,伸手抚着她滚烫的脸颊。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嬷嬷的脸上,声音中亦夹着森森的寒意,“都退下。” 那几个嬷嬷这才恭恭敬敬的离开了,桓蘅伸手将绛墨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桓哥哥,我的孩子可保住了?”绛墨慢慢的睁开了眸子,但声音孱弱至极,漆黑的眼底里满是惶恐。 他的手紧紧攥成全,良久才艰难的道,“我会找世上最好的大夫给你诊治,你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她并没有哭,只是那张小脸上满是痛楚,惨白的唇不断的在抖动着,良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便是报应,这便是我的报应。” 桓蘅心如刀绞,将她死死的搂在自己的怀里,沉声道,“这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若有什么报应,只会来找我的,跟你毫无干系。” 绛墨似乎很疼,很快便昏睡过去了,她瘦小的身子紧紧地蜷缩着那里,像只小虾米似的,浑身滚烫,嘴里不断的呓语,迷迷糊糊的竟不知在说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见不才推门进来了,隔着屏风,跪在那里道,“王爷,您身上的伤得找人瞧瞧,那马似乎踩的很重的。” 桓蘅扯开衣衫,却见那胸口处一块红得发紫的印,竟是那马踩出来的,他伸手去碰,只觉撕心裂肺的疼。 “不必了。”桓蘅紧紧的攥着绛墨的手。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外面似乎传来内侍的声音,尖细的嗓子在屋外显得十分的突兀。 不才这才匆匆忙忙的站起身来,转身去查问是何事。 很快不才的声音便传了来,“王爷,宫中出事了。” **************************************** 桓怏不知怎么从屋子里出来的,只觉得满心的愤恨,悲痛,以及绝望,没想到他竟然失手害死的是自己的孩子。 他一身的红衣却是那样的突兀,如同燃烧的烈焰一般,他几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桓蘅的院子里。 经过九曲长廊的时候,却见郑蔷正站在廊下,她一身的素衣,脸上带着孱弱,眼底却还是经历了丧子之痛的绝望。 她见了桓怏,漆黑的眼底有些波动,“小公子可是要去看她肚子里的孩子的,适才那管家媳妇们回过话了,已经落胎了。” 桓怏脸色煞白,脚下一阵踉跄,若非扶住了身边的石柱,只怕得摔倒在那里了。 “那是小公子的孩子罢,今日即便小公子不推她,那孩子也保不住的。”郑蔷笑着,眼底却闪现出几分的诡谲算计,“那碗燕窝粥是她要喝的,是我的奶娘换了,这才误伤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不恨她,这都是我自己的命。” 桓怏眼底掀起汹涌的波涛,连声音里也带着怒意,“你浑说什么,她怎么能这样的算计我们的孩子。” “是啊,小公子还知道那是你们的孩子,不是桓蘅的。”郑蔷阴测测的笑着,“所以只能成为她的绊脚石,让她和桓蘅生出芥蒂来而已。” 很快郑蔷便走了,桓怏站在那廊下,带着暖意的风落在他的身上,他竟觉得锥心刺骨的冷,似乎连牙齿都在打颤。 不才正守在外面,正吩咐着那老婆子们去熬药,一抬头见桓怏来了,忙无奈的叹气道,“小公子还是快回去罢,今日您是新郎官,怎能晾着新娘子,府邸里的人向来是非多,岂不是要传出闲话来。” 桓怏眼底通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不才,“狗奴才,还不快让开。” 不才知晓自己劝不动他,这才低声交代了几句,让桓怏进了屋内。 桓怏才进了屋内,却闻见那血腥气只扑进他的口鼻之中,等他转过那屏风,却见那榻上满脸惨白的女子。 绛墨也似乎听见了动静,慢慢的睁开那满是痛楚的眸子,遥遥的落在他的身上,里面却是无尽的恨意。 他被她的目光给吓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是那样的陌生。 他终于慢慢的走了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暗哑的声音里,隐隐的已经有了泪意,“我不知那是咱们的孩子,你为何要将那些事情瞒着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绛墨因为愤怒,连声音里也带着颤抖,“你可信过我说的话,桓怏,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桓怏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放在了他的脸颊上,冰冷的泪珠顺着他如玉的脸颊滑落,从指缝落在她的手心里。 “别恨我,青鸢。”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哑和痛楚。 “从今以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一滴滴的泪顺着绛墨的脸颊滑落,“以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毫无干系。” 她的话是那样的决绝,连目光都是那样的冰冷,好似他们那些前尘往事,都一并的不再了,再也没有了那些恩爱缠绵,刻骨铭心,曾经要厮守在一起的人如今亦是仇人。 桓怏脸上的痛楚越来越多,终于那极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带着妖冶的笑容来,“你这样的跟我划清界限纸只怕是为了跟那个人长相厮守罢?!” 绛墨气急之下冷笑道,“是啊,我当初竟是瞎了眼,竟瞧上了你这个无用之人,早知如此,我便一直留在桓哥哥的身边,他比你强上百倍。” 话赶话的,两人皆是说出这般伤害彼此的话来,只是这下话亦是覆水难收,她与他只怕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桓怏的眼底却是难得的平静,而就是那种平静却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此互不相欠。” ********************************* 一轮冷月照着森森的宫闱,才平静了几日的皇城,却再次蔓延着血腥气。 此时金銮殿外灯火通明,那雕龙的玉柱亦被映上了一层血红色,好似阴森森的地狱。 金銮殿内,桓蘅脸上冷冽的有些可怖,他一身的官袍,那绣着的蟠龙似乎张着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噬进去一般。 而那金銮殿下,却是一些文臣和一身内侍穿着的萧桀,却见他脸色惨白,而他的身边却是太子和他的皇后。 在桓蘅这些天的威赫下,那萧桀自知自己大势已去,竟想着偷偷的离开皇城,去投奔那离京的藩王们,而护送他的竟然是朝中那些一心忠君的老臣们。 谁知却被守城门的郑大统领发现了,情急之下竟要攻城出去,只是这些老弱孤寡的大臣,哪里是那些侍卫的对手,亦不是死了多少人。 桓蘅脸上的煞气竟比往日更重,他看着那萧桀,“皇上怎么不跟臣说一声便要出京?难道皇上不将微臣这个摄政王放在眼里不成?” 其中一个头发灰白的大臣怒道,“你这乱臣贼子,竟在宫中囚禁皇帝,你这是以下犯上,按照律法,便应该处死。” 桓蘅眼底的杀气越发的浓,拔出身上的配剑,走到那老臣的面前,一把将他的喉咙给割断,那鲜红的血溅了出来,落在了桓蘅的衣衫上。 “你……”萧桀见他竟当众杀人,忙将自己的儿子护在了身后,“你难道还要杀了朕不成?你若是敢弑君,以后你便被众人唾弃,不得好死。” 桓蘅笑着,眉眼间却尽是冷意,“我从不惧怕这些的。” 那文皇后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扯着皇帝的衣袍,半点皇后的体统都没有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个女人才嫉恨朕的,当初朕没有想过要杀她的,是她自己寻死的。”萧桀满脸的恳求,几乎要跪在桓蘅的面前了,“你放朕走罢,朕心甘情愿的将皇位让给你,你来当皇帝,朕心甘情愿的退位。” 桓蘅的眼底带着无尽的笑意,“哦?皇上当真愿意?” 那些老臣们却是满脸的痛恨,只恨自己扶持着的竟是这样一个窝囊废,以前不问朝政,才让桓蘅有今日的权势的,如今竟要屈服在桓蘅的脚下,岂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愿意,只要你放朕离开……”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一把冰冷的刀插入到了他的胸口里,嫣红的不断的流出来,他瞳仁猛地缩紧,似乎没想到桓蘅真的会杀了他。 桓蘅的声音里带着冰冷和阴森,“我不会放你离开的,当初一切的罪孽都是因为而起,今日便因你结束,今日她才落了胎,我只想杀人,只想杀人……” 说完他提着刀往那些大臣身边走去,那些大臣们嘴里不断的咒骂着,而桓蘅似乎只是麻木的割着他们的喉咙,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好似宰杀牛羊一般,而不是那活生生的人。 很快金銮殿的下面便横尸遍地,连那金砖的缝隙里也满是鲜红的血,连宫中的禁军都是目瞪口呆的,此时的桓蘅竟是阴司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 很快殿内便只剩下皇后和那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太子,那皇后捂住了他的眼睛,但他已经瞧见了什么,整个人跟石头似得,竟是吓住了。 看着皇帝的尸体,那文皇后竟不敢哭泣,眼底只有无尽的恐惧。 然而桓蘅却慢慢的蹲在了那太子的身边,将他硬生生的从皇后的怀里给拽了出来,然后笑着道,“以后你就是皇上了,还不好?” ************************************************ 桓蘅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那梵音身上还穿着凤冠霞帔,只是桌上那合卺酒之类的东西已经撤下去了,她知晓留在这里也是无用。 她知晓桓怏气了哪里,只在屋子里急的直转,可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连能使唤的小丫头也没有一个。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脚步声,她这才迎了出去,却见桓怏正慢慢的走了进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漆黑的眼底竟隐隐的有泪光。 她忙将他扶到榻上,见他整个人如死了大半个一样,不由得失声痛哭,“小公子,您怎么了?可是二公子又为难您了?那孩子可有什么大碍?” 听到“孩子”两个字之后,他的眼底刹那间满是愤怒,他一把将梵音给拖拽在自己的怀里,“你们女人好生的薄凉,难道你们连心也没有了不成?祖父说的没有错,这天下的女子,皆是如此。” 梵音在他的怀里,浑身都在颤抖,只是心头却是一阵阵的狂喜,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小公子,妾身愿意跟随您一辈子。” 桓怏眼底的绝望越来越盛,却伸手将那搁置在一旁的红绸拿了出来,盖在了她的头上,遮挡住了她的脸。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衣扣上,拼命的撕扯着。 很快屋内一片旖旎,那燃烧着的红烛也渐渐的灭了,而床榻上的男人,眼底却如同枯槁,好似彻彻底底的死了。 ****************************************** 桓蘅回来的时候,却见不才的脸色有些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因为担心绛墨,也没有细细的问,只转身匆忙的进了卧榻内,却见那纱幔已经放下了,隐隐的瞧见后面那女子那瘦弱的身子不断的抽泣着。 见绛墨竟然哭了,他忙走到她的身边来,伸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却见那枕头上已竟被泪水给濡湿了,而她的眸子也肿的跟杏核似的。 “别哭了。”他心如刀绞,只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难道是谁刺激她了不成,是桓怏还是郑蔷,但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的放过的。 绛墨声音里带着颤抖,好似一只受尽委屈的猫儿,“桓哥哥,我还难受,比当初在潭拓寺还难受,我不想见到桓怏了,我一声也不愿意瞧见他了。” 桓蘅这才猜到那不才将谁给放进来了,只恨不得即刻出去处置不才,可又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但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道,“我放他离开这里,无论他去哪里,我都让他走。” 绛墨紧紧的闭上了眸子,一行泪珠再次顺着雪白的脸颊慢慢的落了下来,“恩。” 她紧紧的靠在他的胸口,屋内十分的静谧,似乎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这让他竟生出了几分的痴想,只想要这样一辈子,什么也不去抢,什么也不去争。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良久才慢慢的道,“那萧桀已经死了,所有的痛苦也结束了,咱们就好生的过一辈子。” 在听到萧桀死了的时候,绛墨的身子猛地一僵,良久才相信自己听见的话,“是你杀了他?你是在弑君?以后你将永远背负着这样的骂名?难道你不在乎吗?” 桓蘅的眼底带着一丝的无奈,“我筹谋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天吗?如今大仇得报,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人成为咱们的绊脚石了,我要登基为帝,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 绛墨从他的怀里出来,看着他凝重的脸,“可我害怕,我只觉得愧对父亲,这终究是谋权篡位。” ********************************************* 皇帝驾崩的事情只在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皇城,百姓们即欢喜又伤心,只觉得那昏君死了,但又担心幼小的太子怎么能承担这样破乱的江山社稷,只怕这江山更要不太平了。 众人第二日也知道了是朝中一些文臣要谋反,闯入宫闱之中诛杀了皇帝,一时间上京中追捕乱臣贼子,被诛杀的人亦不是有多少,只已经是人心惶惶的。 众人皆知桓蘅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更是势不可挡,众人虽然对皇帝的死因疑惑重重的,但却只能自己悄悄的猜测着,毕竟谁也不敢在此时指正桓蘅诛杀皇帝。 然而第二日的时候,桓蘅却扶持着太子登基了,那文皇后却自然而然的垂帘听政,只是朝臣这时候才瞧见,素日里那乖巧的太子,竟痴痴傻傻的,竟好似吓破了胆子。 而更令众人不曾想到的时候,桓蘅竟带着一个女子来到了朝堂之上,那女子看起来十分的娇弱,好似病着一般,走到桓蘅的身边,而他却搀扶着她的肩膀。 如今朝堂之上,除了太后便再无女子,没想到桓蘅竟带着一个女子来到了金銮殿,这岂不是要众人下巴都惊掉了。 而绛墨慢慢的走在桓蘅的身边,看着那些大臣古怪的脸色,声音里有些无奈,“他们这些人只怕今日不会轻易的答应,哪里有女子当尚书大人的?” 桓蘅的声音里带着宠溺的笑,“如今我是摄政王,谁敢说一个不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桓怏之死 果然那些文官坐不住了,却见一个满头银发,颤颤巍巍的人从自己的位置上出来,呵斥道,“摄政王这是何意,自开朝定鼎以来,便从无女子进金銮殿的规矩,难道您想将祖宗家法视作无物不成?” 桓蘅唇角微微的勾起,切是冷冽至极的笑,他的眼底带着无尽的狠绝,“哦?看来姚侍郎越来越老,而且越发的昏聩古板了,太祖文帝曾说,天下之才各尽其用,哪怕是深闺女子,只要有本事,亦是能封侯拜将。” 绛墨知晓那姚侍郎,与父亲昔日同朝为官,身上带着几分浩然正气,却是刚正不阿之人。 “可太祖文帝亦不敢用女官,这无异于是牝鸡司晨,乱了朝纲。”那姚大人怒气冲冲的说,“若今日摄政王要是敢给她官位,那老臣今日便磕死在这里。” 桓蘅的眼底陡的凌厉起来,刹那间朝堂上的人皆是心惊胆战,昨夜很多大臣都死在了桓蘅的刀刃之下,他们虽心知肚明,但也不敢忤逆桓蘅的意思了。 “那便要让姚大人失望了,今日皇帝要册封她为户部尚书,众位大臣可都有异议?” 绛墨的目光望向那些大臣们,却见他们的眼底皆是畏惧,只有那卫姨娘的兄长,似笑非笑的看着绛墨,这让绛墨头皮一阵发麻,素来知晓他是个精明狡诈的人,亦不知心里盘算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那郑大统领走了出来,他原本就比旁人高一些,威风赫赫的站在那里,“本大统领觉得此事有待商榷。” 那郑大统领知晓自己女儿落胎的事情与绛墨有关,自然是恨得想要给绛墨抽筋剥皮。 桓蘅冷冷的瞥向郑大统领,声音亦是夹杂着阴寒,“难道大统领也要与本王作对吗?” 此时金銮殿龙椅后面却传来了一个低弱的女子的声音,“皇帝一心爱民,只要能为国效力,便是女子又能如何?哀家和皇帝赞许摄政王的意思。” 桓蘅看着郑大统领,漆黑的眼底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难道大统领要忤逆皇帝的意思吗?” 郑大统领虽然是个粗人,但念着自己的女儿,便只得忍气吞声,也不和旁人说,直接在金銮殿内甩袖而去,半点的脸面也不给桓蘅。 绛墨站在他的身边,清楚的看见他手上的青筋微微的凸起,竟是那般的恼怒。 她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唤了一句,“桓哥哥。”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姚大人满脸的颓然,声音也变得悲愤起来,“如今鸡犬当道,蛇鼠一窝,今日老夫的命能留在这里,也不算愧对先皇了。” 说完他猛地要往那金銮殿的石柱上撞去,众人见他如此,早就吓破了胆子,慌乱间皆是拉着他,只低声的劝着。 桓蘅眼底皆是杀气,伸手拔出皇帝身边侍卫的佩刀,直奔着那姚大人而去,“那本王便要让你去见先皇,看看他能不能明白您的衷肠。” 众人皆知桓蘅的脾气,只以为那姚大人今日定要血溅朝堂,谁知那女子却挡在了那姚大人的面前,厉声对桓蘅道,“难道摄政王要杀了一个忠君爱国之臣吗?” 桓蘅眼底的杀气渐渐的弱了下去,良久才将那冰冷的剑扔在了地上,旋即轻笑道,“既然是忠君爱国之人,自然没有杀的道理。” 天下谁不知道,桓蘅素来说一不二,没想到这个身体瘦弱的女子竟当众斥责桓蘅,众人皆是满脸的震惊。 如今坊间皆传摄政王为了一个女子迷了心智,什么荒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子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绛墨转身看着那满脸土色的姚大人,笑道,“听闻大人博闻强识,今日我愿意与大人讨论国道,若是您能挑出我半点的错处来,那我便离开皇宫,此生绝不踏进一步。” 那姚大人自然不知绛墨的真实身份,但见她一个女子竟这般的狂傲,便冷哼道,“那我便瞧一瞧你究竟有何等的高论。” 整整一日,金銮殿内的朝臣们皆是目瞪口呆,亦不知桓蘅究竟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旷世奇才的女子,才学和治国之策皆让众人心悦诚服。 因为皇帝一直在哭闹,那文太后便带着他回宫歇息去了,直到天色渐渐的昏沉,那姚大人才慢慢的跪在了地上,眼底含着泪珠,“看来老臣果然是昏聩了,姑娘的学问皆在老夫之上,如今皇帝得了姑娘的相助,江山社稷定能稳定。” 绛墨却恭恭敬敬的道,“我不过是懂得了一些皮毛,不敢在先生的面前卖弄,还请您不要见怪。” 等那些朝臣们退朝以后,桓蘅看着脸色发白的绛墨道,“何必这样的费事,杀了他岂不是一了百了,你身子原本就病着,实在不该带着你过来,竟全是我的罪过。” 绛墨整整一日未喝一杯茶,未吃一粒米,只是在强撑着,见他这般的说,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瞧着金銮殿内虽富丽堂皇,但只有那金晃晃的龙椅。 桓蘅明白了她的心思,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直奔着那宽大的龙椅走来。 刹那间绛墨脸色大变,瘦弱的胳膊死死的环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将她放下来一般,急道,“这不可!” 桓蘅漆黑的眼底流转着一样的光泽,“这位置一定会是咱们的,何必害怕?” 绛墨只感觉自己的背后一凉,竟碰到了那龙椅,然而很快他便将她搁置在了龙椅之上,而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只听外面“轰隆”一声巨响,竟是惊天的大雷,然后是疾风骤雨,以及内侍们的呼喊声。 那雷声很大,连金銮殿都震了一震。 绛墨刹那间变了脸色,“桓哥哥,怎么了?” 桓蘅亦是变了脸色,轻声的安慰她道,“别怕,我在这里,不过是坐了龙椅,若真的有报应只管找我来。” 绛墨却慌乱的从那龙椅上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内侍们的回禀声,“摄政王,承恩殿里起火了,那牌匾也被雷给劈了下来,您快去瞧一瞧罢。” 桓蘅瞧了一眼绛墨,却见那狂风竟将那金銮殿的门窗给“哐当”一声给吹开了,遥遥的看见那暴雨中,承恩殿的火光冲天,几乎能上了碧霄一般。 绛墨知晓那承恩殿里置放着萧桀的灵位,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好似那烈火要烧着她似得。 ************************************** 大火虽然被扑灭了,但钦天监的人亦是回话说天象异常,竟有灾星临世,便要生灵涂炭,桓蘅恼怒之下斩杀了那钦天监的数人,还有那失职的内侍们。 桓蘅见绛墨脸色惨白,竟是惶恐难安的样子,也不敢让她先回府邸里去,只得等一切都收拾妥帖了,才陪着她一起回了摄政王府。 外面的风雨很大,夹杂着滚滚的雷声,直到马车听到了摄政王府的门口,很快小厮们便拿了伞过来,却见桓蘅竟将绛墨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但那几把油纸伞哪里禁得起这样的大风,很快就吹得支零破碎了,桓蘅用披风将绛墨紧紧的盖着,生怕她身上淋着了雨水。 绛墨的身子不断的在颤抖着,走到廊下的时候,却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传来,而桓蘅也停下了脚步声。 等她将那张小脸从桓蘅的怀里伸出来,却见桓怏正立在那里,身上穿的整齐,而他的身边却是他的妻子,梵音。 “二叔,我今日便要走了,特来请辞。”他的声音很大,即便在这暴雨中,她还是听到清清楚楚的。 “你要去哪里?”绛墨脸色一变,不待细细的斟酌,便将话给问了出来了。 “二叔替我找了一份差事,去修建皇陵。虽你是什么大官,也算是一份差事。”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想着他能离开这是非之地,抱住了性命,也是好的。 桓蘅瞧着桓怏,声音却是难得的温和,“如今你年岁也大了,要好生的为朝廷效力,再此别过了。” 绛墨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她知道桓蘅在身边,就绝不能表现出半点的对桓怏的好,否则来日受苦的便是他了。 桓怏的目光亦是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俱是闪躲。 桓蘅抱着绛墨越过桓蘅去,绛墨越过桓蘅的臂膀,远远的看见桓怏的脸,在风雨中隐晦不明。 此时一阵狂风吹了过来,夹着冰冷的雨水,竟遮挡住了她脸上的泪痕。 原来,桓蘅竟连别过的话也不让她说了,她竟想随着他而去,哪怕是去瞧皇陵,哪怕是去那苦寒之地,她也不在乎。 而陪在他身边的却是别的女子,她相信,梵音定能照顾好他的。 ***************************************** 夜晚,又是狂风大作,亦不知吹塌了多少穷苦百姓的房舍,而护国公的的几棵古树亦是被吹断了,府邸里的人几乎整夜都不曾安歇,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皆是人心惶惶的模样 桓蘅坐在书房内,却是眉宇紧锁,他今日坐上了那龙椅,便天象大变,这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日算命之人的话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猛地被推开,他正要呵斥,却见不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而他身后的却是赖头。 原是他要桓怏离开的时候,便命人将赖头找了过来,毕竟他是大小侍奉桓怏的,跟着他也能照顾他。 却见那赖头浑身都是泥土,其中一个胳膊藏在袖子里,却是摇摇晃晃的,竟是断了。 桓蘅只觉心口一紧,早已有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发生了何事?” 不等那不才回话,却见那赖头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直到最后道,“二公子,我们的马车经过蒙山的时候,哪里滚落下来了漫天的石头和淤泥,竟将小公子的马车给压住了。” 桓蘅脸色骤然一遍,屋内那白晃晃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越发的凄冷,良久他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怎么会?可找人查证了?” 不才眼圈通红,“哪里又错的,跟去的侍卫也回来了几个,都说那整个蒙山都塌了,什么都盖住了,只怕小公子的尸骨也寻不见了。” 桓蘅从未想过桓怏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是护国公最疼爱的人,自小被人百般的宠溺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他是想过要桓怏的性命,但他今日能放他离开,却是放他一条生路了。 过了良久,桓蘅才让不才和赖头出去,瞧着外面阴沉沉的风雨,似乎要将一些搜毁于一旦一样。 他直奔着绛墨的屋子里而去,却见她的屋子里的灯火未熄,想必她还未睡下。 桓蘅推门进去了,却见绛墨正侧身躺在床榻上,一双细白的胳膊垂在那里,摇摇晃晃的,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了动静,她慢慢的抬起眸子来,见是他,轻轻的扯了扯唇角,“怎么没有打伞,你身上都被雨水给浇透了,还是回去换衣衫罢,免得冻着了。” 桓蘅根本没有在意她的话,眼中却是无尽的复杂,他看着她很沉沉的眼睛,“桓怏……” 绛墨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脸色顿时变的有一些紧张,连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的颤抖,“桓怏怎么了?他怎么了?” 见她如此的模样,他原本在唇角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只温和的道,“他已经出上京了,以后你莫要担心了,我不会为难他了。” 绛墨紧紧悬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下了,良久才露出几分笑意来,“谢谢你,桓哥哥,肯放他一条生路。” 她的眉眼间皆是温柔,他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的贪恋,甚至外面那阵阵的滚雷声也听不见了,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她曾经留在他身边的时日,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年月。 他似乎再也不敢去瞧她清澈的眸子,转过身去,“我要走了,你好生的歇息,若是累着了,明日便不必去上朝了。” 未等绛墨说话,而他几乎逃命似的离开了那里。 外面的风雨似乎渐渐的低了下来,廊上悬着的鸟笼落在了地上,那鸟儿不断的扑腾着翅膀,发出阵阵凄惨的叫声。 那水禽也慢慢的从湖边的草堆子里出来,发出阵阵的声音。 此时不才走了上了,他低声的问,“小公子的事情……” 桓蘅慢慢的道,“马上找一个人过去皇陵,就说他是桓怏,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半分,我便杀了你。” 不才见桓蘅眼底泛着冷然,子那里明白他竟要将这件事瞒着绛墨,这才浑身一震,忙说道,“奴才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的。” ************************************************************ 这场暴风狂语,在朝中亦是被议论纷纷,只说先帝死不瞑目,所以上天以此作为警示。 桓蘅这些时日越发的忙碌起来,只拼命的压着那些流言蜚语,即便杀了很多人,但越发的挡不住了。 然而这件事很快还是被人忘记了,因为一个女尚书很快在上京中掀开了无尽的波澜,人们只知晓这位奇女子便是将桓蘅和桓怏迷的七荤八素之人。 而就是这个女子,颁布了一条条的新发规,很快便惹来了那些商贾和富庶之人的反对,毕竟这些新法皆是对付他们的。 当初青鸢的父亲亦是要做这些的,所以才被那些官吏富庶之人反对,最后惨死。 而绛墨的新法却没有任何人敢去说半句不是,因为她的身边站着的可是摄政王,而桓蘅居然对她的话言听句从。 那些百姓们自然是得了福。个个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只觉得风雨飘摇的日子结束了,这个女尚书简直是神仙。 而绛墨一心要节俭,更是连连诛杀了无数的贪官污吏,更是让人大快人心。 即便无数的人反对,绛墨还是让那越泽复国了,只让他们连年纳税,给朝廷贡品。 然而就在人们欢天喜地的时候,一个雷又在上京之中炸开了,那桓蘅竟要皇帝赐九锡之礼。 世人皆知但凡谋权篡位者,皆是要九锡之礼,这时登上皇位的最后一步了。 天下人皆知太子年幼,没想到身边竟有这样狼子野心的摄政王,不由得怨声四起,皆反对江山易主。 而绛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却是一天晚上,她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还是在一个官吏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而桓蘅自始至终却没有跟她商议半分,甚至不动声色的颁布了这样的圣旨。 绛墨撂下手里的折子便去寻桓蘅,谁知在殿外竟然看见了那文太后,她一身凤袍,脸色惨白,见到了绛墨“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的却是那般的可怜,让人不由得动容。 第一百五十三章 去寻他 绛墨忙将那文音儿给搀扶了起来,有些着急的道,“您贵为太后,怎能如此,岂不是要折了绛墨的寿?” 文音儿脸色煞白,良久才喃喃道,“桓蘅如今要皇帝赐他九锡之礼,显然已经不想给我们孤儿寡母的留后路了,淖儿年幼,难堪大任,哀家自知江山将要易主,只求着来日摄政王能给我们安身之所,所以哀家请您去摄政王面前讨个人情。”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凉气,良久才慢慢的道,“我自会尽力。” 他找到桓蘅的时候,他正站在皇宫中最高的亭台上,他似乎正眺望着远处,夹杂凉意的风吹过他鬓角的发,那入鬓的眉眼越发的显得深邃。 似乎早就知道她回来,桓蘅走过来拿着袖子擦拭着她额头上的细汗珠子,然后扯了扯唇角,“你是来劝我的吗?如今我与那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谁也不能拦我,连你也不能!” 他说这话的时候,绛墨只感觉他十分的陌生。 良久她才慢慢的开口问道,“你会放过太后和文音儿吗?” 桓蘅看着她,“我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后患的。” 绛墨不知要说什么,许是亭台上的风太冷,她只觉得浑身的热都散尽了,良久才喃喃道,“我先回府了,朝堂上的事情我都处理完了。” 桓蘅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伸出冰冷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原来把持朝政竟是这样累人的事情,幸亏你在我的身边。” 绛墨回到府邸的时候,不成想竟瞧见了赖头回府,似乎在故意等着她一般,等她的轿子落下,他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见过姑娘。” 她见四周无人瞧着,这才慢慢的问道,“听说皇陵的工程因为前些时日的暴雨耽搁了,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赖头似乎一愣,忙回话道,“不过从山上滚落下来的一些如顽牛大小的石头,如今已经都搬走了。” 绛墨并不关心这件事,只急忙问道,“你家少爷最近过得可好?” 赖头忙回话道,“小少爷在那里领了一份监工的差事,每日还算闲散,倒是与夫人万般的恩爱,如今人人羡慕呢。”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那便好,你告诉他好生……” 说到此时她在唇边的话,却还是慢慢的吞咽了下去,只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叠银票来交予了赖头,许是带着身上很久了,竟有些褶皱了。 “别说今日我问及他的事情。”绛墨沉默了良久,“你今日回来做什么?” “奴才是回府邸里那些旧物的,少爷如今要落到那里了,新的东西又用不习惯。”不才恭恭敬敬的回话,然后话锋陡的一转,“小公子还带信给姑娘,以后不复相见,愿各自安好。” 绛墨听到了这样的话,只觉心头一震窒息,“好。” 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只慢慢的垂下眼眸去,却见赖头的脚上的鞋面竟是那样的干净。 她紧紧的蹙眉,亦顾不得心底的伤心,“你何时从皇陵过来的?” “奴才两日前便起身了,只雇了辆马车,明日便回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偷偷的瞥向绛墨。 绛墨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回到了府邸内。 她原本就心思敏捷,越发的狐疑起来,皇陵在群山之中,连夜的赶路鞋面哪里能这样的干净,只怕赖头一直在上京之中。 绛墨情急之下便奔着桓蘅的书房而去,那侍卫问及的,绛墨只说来拿奏折,如今府邸里皆是绛墨贵为女尚书,朝堂上的事情亦是她处置的,哪里敢阻拦,只任由她进去了。 她不断的在那桌子上胡乱的翻阅着,终于找到了来督造御史的折子,那折子上却说皇陵坍塌,墓室亦积水。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相信适才那赖头是在诓骗自己,因为他根本没有去皇陵。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她的心底升起,她不由得想起桓怏来,连她的手指也在不断的颤抖着,是她要桓蘅放他出上京的,若是他有什么好歹,她一生便要活在愧疚之中了。 绛墨强忍着心底的波涛,将那些折子给放好,只挑拣了一些带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去。 她才瞧了一会的折子,茴儿便回话说宫中的御医来诊脉了,这些时日她的身子越发的弱了,桓蘅便命御医每日过来。 那御医瞧了一眼绛墨的脸色,摇头叹道,“姑娘的身子越发的娇弱了,以后得好生的将养着才是,切莫太操劳了。” 绛墨亦是满脸疲惫的道,“也不知怎么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才闭上了眼睛便天亮了。你还是给我一些能入睡的药,这才是替我治病了。” 那御医忙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然后笑道,“这药丸子磨成粉,每日临睡的时候吃上一些,莫要贪多,否则伤了身子,或是昏睡不醒,那便坏了。” 绛墨笑着接了过来,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来,“王爷素来不让我吃这些,浑不知我每日过的有多难,若是王爷让你回话了,千万莫要将这东西说出来。” 那御医知晓桓蘅将这个女子视作珍宝,每日诊完脉之后他自然会问询,便恭恭敬敬的道,“是。” ***************************** 桓蘅回府邸的时候,绛墨还侧着身子躺在床榻上,手里还捏着一本书。 听到了动静,她慢慢的抬起眸子来,却是那样的疲惫,“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不知朝中哪位大臣能拖出你的脚。” 她的口吻竟像是娘子询问晚来而归的夫君,他的眉梢间带了一丝的喜色,声音也越发的温柔起来了,“不过是那些老顽固们反对九锡之礼,聒噪的很。” 如今她推崇新政之事已经寸步难行,更何况他竟要谋权篡位。 如此温和的时候,他也不愿提及那些烦心的事情了,只笑着问道,“茴儿说你还未用晚饭,你身子原本就不好,如今哪里禁得起你这般的作贱?还是陪我用一些罢。” 绛墨点头答应着,旋即披上褂子从床榻上起来,良久才喃喃道,“只是不想一个人用饭罢了,孤零零的,半点的意思也没有,便是再多的珍馐,也味同嚼蜡了。” 桓蘅凝视了她一会儿,良久才慢慢的道:“以后我陪着你。” 很快饭菜便给摆好了,绛墨才下了几箸便觉得有些腻,亲自倒了杯茶,然后“咕咚咕咚的饮下了。” 桓蘅不由得笑道,“瞧你这样的牛饮,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绛墨笑了笑,也不去找旁的酒杯,只将自己用过的拿了过来,又到了一杯茶亲自捧给他,笑眯眯的道,“这是宫中的枫露茶,是内侍们悄悄的孝敬我的,若是旁人,我还不给呢。” 桓蘅只笑她抬小家子气,只是如今南方连年天灾人祸,并没有什么好茶叶入京,也不顾及这杯子是她用过的,只喝完了一盏茶。 绛墨只问他好不好,桓蘅正要回答,只感觉眼前一阵朦胧,那困倦之意不断的席卷而来,渐渐的脸绛墨的那张脸也模糊起来了。 看着桓蘅在自己的面前昏睡了过来,绛墨费力的将她拉扯到床榻上去,然后将纱幔放下,这才吩咐外面候着的丫鬟进来收拾残席。 茴儿进了屋内却不见桓蘅,不由得狐疑起来,转身进了卧房内,却见隐隐的躺着一个人,似乎睡得很沉,竟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惊觉之下他便要上前去,却见绛墨一把挡在了她的面前,“王爷累了,已经睡下了,你也退下罢。” 桓蘅很久都没有留宿在绛墨的屋子里了,这让茴儿如何不怀疑这件事情。 却见绛墨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然后慢慢的掀开帷幔,转身对她冷笑道,“难道茴儿姑娘也想今夜侍奉王爷不成?” 茴儿被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这才赶紧离开屋内。 一直等到下半夜,外面静的出奇,绛墨这才将桓蘅身上的令牌拿了下来,然后用帕子包好,然后换上了从茴儿那里偷偷的拿来的衣衫,然后偷偷的换上。 她明明知道那药能让桓蘅昏睡很久,她还是紧张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面跳出来一般,手指也不断的颤抖着。 *********************************************** 第二日天才微微的亮,侍奉桓蘅的人便四处也寻不到他,这才知晓他昨夜竟然睡在绛墨的屋子里。 然而茴儿之人也在门外急的满头的大汗,往常这个时候绛墨早就起身了,而今日竟没有半点的动静。 众人也不敢推门进去,只得在外面敲门,可里面竟备有半点的声音。 正巧府邸的管家有事来回禀,见了候在门外的茴儿忙诧异的道,“咦,怎么姑娘在府邸里,昨晚丑时,您不是骑马出府去了吗?并未听闻您回府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桓蘅要杀她 听闻这样的话,那茴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说什么,昨夜我何曾出府去了,……” 那不才不等回话,忙将房门打开,一干人等见他慌慌张张的进去了,也不敢耽搁,接二连三的进了屋内,却见那鸳鸯帐后隐隐的只有桓蘅一个人的身影。 “摄政王……”不才急声喊着,但良久也不见纱帐后面有半点的动静。 等他撩开帘帐,却见桓蘅面无人色,眼眸紧闭,竟连半点活气也没有了。 不才吓得“哇”的一声跪倒在地上,伸出颤抖着的手,慢慢的放在桓蘅的鼻翼下面,去试探他的呼吸。 众人吓得屏声敛气。 不才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急道,“快去叫御医过来,快去……” 众人见桓蘅并未死,皆重重的松了口气,慌乱中有小丫头急呼道,“绛墨姑娘也不见了,只怕昨夜是她害了摄政王。” 不才双目如电,只浑身一震,几乎咬牙切齿的道,“即刻去将守城的人唤来,看昨夜是不是有人出城去了?” 然后他命屋内的众人退下,只留下茴儿一人在屋内搜寻,良久才拿着一个茶壶过来,说道,“这是转心壶。” 这亦是常见的东西,它可以装两种茶,一种毒茶,一种清茶,只要控制机关,任由你倒出其中一种出来。 而桓蘅素来对这些肮脏下作的事情有所防备的,没想到竟被自己的枕边人给算计了,便觉得绛墨柔奸成性,若是桓蘅有什么好歹,便一心要绛墨赔命。 很快宫中的御医过来了,瞧了那茶壶里残留着的粉末,竟是他昨日给绛墨的,他不敢隐瞒,只得将昨日的事情回禀下来。 那御医配了药,熬好之后便让人给桓蘅灌了下去。 只熬了半个时辰,桓蘅那紧紧闭着的眼睛才慢慢的睁开,待他恢复清明的第一句话便是,“她在哪里?” 不才羞愧难当,只回话道,“只怕这会子出城只奔皇陵去了。” 原来昨日绛墨见到赖头的事情亦是他自作主张,没想到绛墨心思缜密,竟有所察觉,这才酿成了这样的大祸了。 桓蘅脸色顿变,眼底竟有几分的惶恐,良久才沉声道,“备马,我要出城。” * 绛墨连夜出城之后,便直奔着那皇陵而去,却见阴风阵阵,竟是鬼哭狼嚎一般,路上不知遭了多少的罪,第三日天微微的亮,她便到了皇陵。 皇家颓靡,那萧桀更是大费周章的来修墓,竟将整座山给掏开,不成想他英年早逝,如今灵位搁置在旁处,竟不能下葬。 见了绛墨,那侍卫忙不迭的将那监工御史给找了来。 那御史似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上的衣衫亦是胡乱的穿上的,那扣子竟是扭曲的。 绛墨懒得跟他废话,便将那桓蘅的腰牌给掏了出来,那御史见那玉牌如见摄政王,忙跪下,“不知姑娘过来,有什么吩咐?” “我要见桓怏!”绛墨的声音里带着急迫,“马上。” 那监工的御史自然不敢阻拦,便即刻吩咐守卫去请桓怏,绛墨见他脸上似乎有敷衍之意,便越发的警觉起来。 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院落,适才送信的侍卫早躬身立在那里,见了她忙道,“小公子说今日他病了,不好相见。” 绛墨听到这话,顿时心冷了半截,也不顾旁人的阻拦,径直的进了屋子里。 却见那床榻之上确实有一个男人,神色慌张,见了绛墨,吓得连半句话也不敢说。 绛墨见眼前的这人哪里是桓怏,心急之下拔下身边侍卫的佩刀,只冲着那人的脑袋便要砍过去,“还不快说,难道还要我会上京去问你的主子去不成?” 那人跪在地上,吓得满头的大汗,“姑娘饶了我这一遭罢,是摄政王吩咐我过来的,只装小公子的样子,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绛墨只感觉自己耳中嗡嗡的作响,良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他……他可还活着?” 那人不敢回答,绛墨转身将那刀横在那监工御史的脖子上,伸手将自己从桓蘅那里拿来的玉牌拿了出来,“你知道的,有了这块玉牌,便是即刻斩杀了你,也没有任何人敢治罪。” 那御史大人圆滚滚的身子几乎跌倒,那白皙的脖子蹭到刀刃上,露出一大片血迹来,他还是被绛墨眼底的杀气给吓住了。 “听闻小公子来的那天,路上不知塌了多少的山,亦不知多少的百姓遭了秧,他既然不是小公子,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了。” 绛墨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感觉脑中空空荡荡的,想哭亦想笑,但一直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原来痛到极致,竟是这般的感觉。 耳边慢慢的传来那“嗡嗡”的说话声,她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在乎,终于眼前一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绛墨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在一处陌生的屋内,外面隐隐的有鸟叫声,带着寒意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个梦,没想到醒来的时候,竟还在皇陵。 “好些了吗?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一个夹着担忧的声音传来,“你想要吃什么,我明日去给你弄,只是这里只怕东西不齐全,等毁了上京……”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低眼,却见绛墨那满是恨意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死了吗?”绛墨的声音凄厉的如同恶鬼,眼底亦是猩红的一片。 桓蘅猛地一窒息,良久才喃喃的道,“是,他死了,就在城外,被山给埋上了,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绛墨没有哭,亦是没有闹,一双漆黑的眼底平静的让人恐惧。 桓蘅伸手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却见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桓哥哥,你不是要这天下吗?我帮你得到好不好?” 桓蘅未曾想过她说这样的话,“青鸢,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只当我求你了。” 绛墨抬起眸子来,眼底却浑然无波,“我这一生无爱亦无恨,我只要帮我父亲完成他的遗愿而已。” 桓蘅知道,青鸢彻彻底底的死了,而绛墨也彻彻底底的死在了这里。 * 嘉帝元年,年仅六岁的太子与太后赐摄政王九锡之礼,在太庙之上,虽有群臣竭力的反对,但桓蘅如今全是滔天,众人竟再无力阻止。 桓蘅站在庙宇之间,而绛墨亦在他的身边,陪他俯瞰着群臣,原来权力之巅竟是这般的情形。 那文音儿脸色惨白的可怕,知晓如今她与皇帝大势已去,只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人杀戮。 桓蘅的眼底带着试探的讨好,“青鸢妹妹,你可高兴?” 绛墨眼底无波,“我说过这一生,我无悲无恨。” 太庙的台阶很高,绛墨一步步的陪着他走了下来,却见那松柏摇曳,阵阵冷风吹过,竟是到了秋日。 那内侍们用纤细的嗓子念着册封的卷册,人群中亦是有人在低声的哭泣着,如今四百年的江山社稷,竟要落到桓蘅这样杀人如麻的人手里。 等一些规矩有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的时候,绛墨隐隐的瞧着一个人站在远处,那身形竟是那样的熟悉,他就站在那侍卫的中间,身上的盔甲泛着银光。 绛墨心底一紧,顾不得那些规矩,转身便顺着那台阶跑了下去,她正站在桓蘅的身后,桓蘅见她如此,却不能上前阻止,只任由着她不顾规矩的飞奔而去。 而那侍卫却穿过那层层的松柏,只隐隐的瞧见他的身影。 绛墨身上穿着朝服,原本就沉重至极,哪里追得上,就在那松树的底下,竟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好似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绛墨眼中含着无数的泪,她终于凄厉的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桓怏,你还活着是不是?” 她一遍一遍的唤着,而回应她的除了那嘶鸣着的鸟儿,在没有旁的了。 很快那不才就追了上来,见绛墨神色怪异的站在松柏之中,顿时变了脸色,“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摄政王还等着您回去呢。” 绛墨的声音颤抖着,“不才,桓怏还活着对不对,我适才瞧见他了,他没有死,他回来看我了。” 不才咽了口吐沫,眼底带着几分不屑,“大人这时哪里的话,护送的侍卫亲眼看见他埋在了淤泥中,除非他是耗子,能打洞钻出来。” 绛墨原本滚热的心渐渐的冷了下来,好似适才的一切都是她的梦境,她去过那里,一座山都塌了,根本不能有人活下来。 绛墨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却见那太庙之上竟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些杀手来,与那侍卫对峙着,而那些人工夫很高,几乎要逼近桓蘅和皇帝了。 她遥遥的看着,却见那杀戮中亦是血流成河,那血迹顺着那龙纹的台阶慢慢的滴落,一滴一滴的,几乎成了溪水。 这场刺杀虽然桓蘅安然无恙,但那册封之礼还是被打断了。 等回到宫中的时候,桓蘅命人对那些捉来的刺客言行逼供,那些人受不住那刑,竟都一口咬定竟是太后所为。 绛墨瞧着那认罪的折子,心里明白绝不会是文音儿所为,兴许是谁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桓蘅推上那皇位了。 空荡荡的金銮殿内,太后跪在了冰冷的地上,头上的凤冠之物已经被摘下去了,她还死死的抱着皇帝,昔日里尊贵非凡的太后,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母亲而已。 她跪在地上,连最后的体统和尊贵也不要了,“摄政王,哀家如今这般的境地,哪里能杀你,还请您莫要相信那些混账的话。” 桓怏站在那龙椅的面前,与那龙椅只要一步之遥,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戾,“难道这些人都冤枉太后不成?” 那文太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满是恳求的看着绛墨,似乎在等着她给自己说情。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她一双清淡的眸子看着桓蘅,终于有了一丝的动容,“放过他们罢,不过是孤儿寡母的,莫要再往自己的身上添罪孽了。” 桓蘅眼底里带着血红,吩咐不才将绛墨送回府邸去,然后亲手解下身上的袍子给她慢慢的披上,“你知道的,我如今再无任何的退路。” 而那皇帝也明白了过来,他跑到了绛墨的面前,死死的扯着绛墨的衣衫,“尚书大人,朕不想死,您救救朕,母后也没有杀人,她是被冤枉的。” 她知道如今她再也拦不住桓蘅了,然后还是将那孩子的一根根的手指给掰开了,“淖儿,来世便生在寻常百姓家,莫要在这帝王家。” 绛墨不敢去看金銮殿内那一对母子,只转身出了殿,然而等她下了台阶的时候,却慢慢的转过身去,却见桓蘅站在那灯火通明的殿中,而他的影子落在那影壁上,竟是凶杀厉鬼,将一切吞噬掉了一般。 等她回府的时候,却不由得回想今日的情形,以及那个熟悉的影子,“桓怏,难道你还活着?” 刹那间绛墨又明白了什么,那人分明是故意将自己引开的,所以她离开了这场血腥的杀戮,而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的保护着她。 绛墨那冰冷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的生机,连她的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的激动,“阿怏,难道你真的还活在这世上,可你又在哪里?为何不来寻我?” * 桓蘅整夜未回府邸,只是天亮的时候,宫中便传来的消息,只说因为昨夜的刺杀,皇帝受惊,亦被活活的吓死,而太后痛失爱子,亦跟着自尽于宫中。 宫中的丧钟传遍整个上京,听闻幼帝的驾崩,那些流言便四起,只说桓蘅狼子野心,诛杀皇帝和太后。 而边陲远地被册封的王爷更是蠢蠢欲动,但因为惧怕郑大统领,却不敢挥师上京,诛杀桓蘅。 然而很快桓蘅便自封为皇帝,而他更是不顾与郑家反目,册封绛墨为皇后。 她身为女子管理朝政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如今竟要册封为皇后,只怕便要后宫干政了,这岂不是要乱了。 绛墨并未进宫,因为她被郑蔷给拦了下来,却见她脸色煞白,眼底几乎带着无尽的恨意的来寻绛墨了,若是提着刀,只怕绛墨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绛墨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声音无悲无喜,“夫人这般的恼怒,可是因为皇后的事情?真是可笑,我一点也不想要,他偏生的要给我。” 郑蔷只以为她是在跟自己炫耀,声音里带着冷然,“你这一生也当不得皇后,只要我在这里。只要我父亲在那里。” 绛墨扯了扯唇角,“那还请令尊大人好生的筹谋,否则我便要当皇后了。” 桓蘅回来的时候,绛墨正在院子里喂着笼中的鸟儿,朝中的事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他便是有三头六臂的,也理不清楚了,这谋权篡位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他的脸上带着难掩的疲惫,似乎想要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却见她神色这般的淡漠,伸出去的手还是慢慢的收了回去。 桓蘅的眼底皆是复杂,然后试探一般的询问道,“你可喜欢那个位置?” 绛墨扭头看着他,“倘若我说不想要,难道你就不给我了吗?只是我便是皇后有能如何,我不过是个行将就木之人,何苦如此呢?” 漆黑的深夜中,绛墨看不清楚他此时的脸色,但他身上的那股煞气却让人胆战心惊,绛墨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朦胧的月光渐渐的照在了桓蘅的脸上,绛墨见一眼底血红,竟似乎没有了心智,他伸手狠狠的扼住了绛墨的喉咙,用满是痛苦的声音喊着,“你这样恨我,可是因为他死了?” 绛墨被扼的喘不过去来,亦说不出半个字来,一滴滴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眶不断的滴落,他在掐下去,她的命便要留在这里了。 桓蘅彻彻底底的疯了,他似乎梦魇了一般,眼前的任何人都是他的仇敌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远处的房顶上隐隐的有一处寒光,绛墨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里的人。 她认得的,那是桓怏,那就是桓怏。 绛墨不由得觉得自己临死前能瞧一眼桓怏是多么让她无憾的事情,至少他还活在这世上。、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锋利的箭却猛地穿透了桓蘅的肩膀,刹那间鲜血落到了绛墨的脸上,那腥甜的气息弥漫着。 她的喉咙里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帝 她的唇角翕动着,却是无声的唤着,“阿怏,阿怏……” 许是那锥心刺骨的疼痛,桓蘅放开了紧紧扼住的喉咙,她才顺着气,竟是阴司地狱里走过一遭似的,只趴在那里大口的喘气,良久才从喉咙里吐出一点血沫子来。 桓蘅眼底的厉色渐渐的恢复了,这才感觉到自己肩上插着的那箭,一边伸手拔着,一边警觉的转过身来,却见房顶之上隐隐的有一个人影。 他厉声一喊,“有刺客,还不快捉?” 桓蘅如今的身份非同一般,哪里没有重兵把守者的道理,却见无数的侍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皆手持利刃,举弓搭箭,刹那间水禽飞鸟惊起无数。 此时那不才已经匆匆忙忙的赶来了,见桓蘅受了箭伤,顿时脸色大变,忙上前来查看。却见一把箭直插在他的肩胛处,想必那射箭之人不过是个半吊子,但凡有几分的本事,那箭便会穿过桓蘅的喉咙。 见来了人,桓蘅竟慢慢的昏了过去,最后的一句话却是,“将绛墨送回到去。” 此时侍卫来搜寻,绛墨情急之下,指着北边道,“刺客去那里了,过了竹桥,你们好生的去寻,莫要让那贼人跑了。” 侍卫听闻便急匆匆的去查看。 不才交代绛墨回去,便顾不得旁人,亲自带着人将桓蘅送到了屋子里,然后叫来的御医,前来查看。 绛墨却一直等在原地,带着冷然的风从她的脸颊处划过,一滴滴的泪却慢慢的落下,她良久才慢慢的移着脚步,慢慢的走到那假山之后,“桓怏,出来罢,我瞧见你了。” 漆黑的夜里,终于看见了那人从昏暗处慢慢的走了出来,他漆黑的眼底尽是波涛,“青鸢……” 绛墨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撕心裂肺的哭着,因为怕惊动了旁人,她竭力的压制着,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他的衣襟。 “我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在这世上了。”绛墨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扯得七零八碎,“原来我这一生竟这样的爱你。” 桓怏将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声音里亦是夹杂着无尽的酸涩,“我是来带着你回越泽的,你可愿意跟着我离开?” 那日山崩地裂,大雨却将他的马车冲下了山谷,是一直紧随其后的诸渊将他从泥里扒拉出来,这才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 那时候他浑身的肋骨断了两根,很快便性命不保了,他那时候已经断了生念,为了让她活下去,诸渊便将那日在瓜洲的事情说了出来。 而他死里逃生,唯一的念想竟是带着她一起离开,原来这一生他竟然亏欠她那样的多。 一滴滴的泪珠慢慢的落下,绛墨紧紧的闭上了眸子,“我跟你走,不过需要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我们需要等。” 桓怏双目如漆,声音里却满是凝重,“好,我等你。” 绛墨深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然后急忙问道,“那日的行刺之事可是你做的?” 桓怏犹豫了片刻,还是坦诚相告,“是诸渊,他要我跟他回越泽,我说只要他答应我两件事,我便跟一回去。” 绛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桓蘅的性命,带我离开这里,对吗?” 桓怏点了点头,那天在太庙的,我原本是想带着你一起离开的,不成想越泽的那些人竟是些酒囊饭袋而已。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可你们还是将桓蘅推上了皇位,可现在桓蘅一死,毕将天下大乱。” 桓怏眼底带着无尽的恨,“我不得不杀了他。”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寻人的侍卫已经返了回来,他们还在竭力的找着人。绛墨不由得脸色一变,忙催促着桓怏走。 桓怏眼底如同暗沉的湖水,“翼然亭旁的石洞里有密道,只通府邸外面,我会进府瞧你的。” 很快桓怏便消失在漆黑的夜里,绛墨的眼底却是深入骨髓欢喜,至少他还活着。 ************* 万籁俱寂,桓蘅站在窗户旁,瞧着院外银架子上的鹦鹉,却见他扑腾着翅膀,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不才躬身站在他的身后,却见他银色的软猬甲下,肩胛上亦不过是些皮外伤口而已。 “可派人跟着了?”桓蘅沉声询问。 不才正了正脸色,忙回话道,“已经悄悄的跟着了,想必那些越泽之人定会被咱们一网打尽,您这一朝棋用的虽然险,但还是找到了密道。” 桓蘅的眼底带着嘲弄,“父亲果然偏心的很,告诉了大哥,告诉了桓怏,却自始至终,竟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我。” 不才知晓他心中介怀之时,沉默片刻,亦不敢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慢慢的走了皱眉,良久才徐徐的说道,“我还是欺瞒利用了她,只愿他不再恨我。” 晚风萧瑟,不才看着桓蘅的背影,竟是那样的萧瑟凄凉,良久才踟蹰道,“小公子酿不成大祸,即便是有那些越泽之人帮忙。” “是我以前太小看他了,竟然在太庙里行刺我,若非他故意将青鸢引开,竟不知他还活在这世上。”说完他兀自苦笑了一声,“原来这世间的情爱,如今竟成了伤人的利刃。” 不才还是跪在了地上,这才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这些时日绛墨姑娘跟死了一般,想必她的心里如今没有您的半分的境地了,您又何苦这样的将她强留在身边,而她包藏祸心,迟早酿成祸事……” 她说到此处,却见桓蘅的目光变的凌厉起来,“还不住嘴?” 桓蘅还是不由自主的去了绛墨的院子里,隐隐的秋蝉声将他的脚步声,他隔着茜纱窗,颀长的身体藏在了暗影之中。 却见绛墨正在镜台前梳妆,虽是素颜,却如空谷幽兰,不似凡尘俗物。 而就在这是却见她唇角勾起,竟绽出极美的笑靥,然后低声轻轻的唤了一句,“阿怏。” 她声音中的缱绻眷恋他听的清清楚楚,自从她听闻桓蘅死了,整日如枯木一般,无喜无悲,今日才见了桓蘅她竟高兴成这般的模样。 一股怒气从心底钻出来,直焚烧尽了他最后的理智。 为了她,他从阴司地狱里爬出来,却还是不曾得到她的半点情爱,哪怕是怜悯,她亦不给他。 良久他才慢慢的道,“你一生也不能就在他身边。” 第二日在朝堂上,桓蘅的肩胛被包扎着,众位大臣皆议论纷纷起来,果然桓蘅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嘲笑者在大多数,因为桓蘅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失道之人而已。 国一日不可无君,桓蘅要登上皇位的事情再次被摆在了朝堂之上,那些清流之人皆奋力反抗着,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却不断的奉承着,一时间朝堂庙宇之上竟如村野市井一般,吵吵嚷嚷的。 饶是桓蘅那样的人,只坐在那龙椅旁的位置上,脸色阴沉,漆黑的眼底尽是不悦,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郑大统领的身上似乎在一直等着他的回话,然而自始至终那郑大统领却一直不发一言,好似置身事外一般。 绛墨站在那些男人堆里,越发的显得羸弱万分,渺小而低微。 眼瞧着众人已经闹的不可开交,桓蘅的目光掠向了郑大统领,“不知郑大统领有何主意,本王倒是要听一听。” 那郑大统领这才慢慢的走了出来,“微臣觉的如今颁布新政,百姓大多反对,若是能……”说到此处,他声音变的傲慢起来,“若是能迷途知返,定能匡扶正业,百姓定会顺从于您。” 绛墨知道自从颁布新政以来,却是要削减这些朝臣的权势,免费威胁到皇帝的位置。 这岂不是让那些人恨的牙根痒痒,只恨不得将绛墨抽骨剥皮,然而桓蘅却对她百般的宠信,尤其是朝堂上的事情,几乎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 绛墨从人群中走出来,身边是威武雄壮的郑大统领,她还是满脸郑重的说,“如今新政已颁,若是此时改了,岂不是让这天下人觉得朝廷朝令夕改,岂不失信于万民?” 而此时人群中亦是有人站了出来,却正是郑大统领的亲信,他毫不留情的道,“摄政王既要立她为后,这自古便没有后宫干政的道理。” 而就在这时,却见众臣皆跪在地上,不约而同的喊着,“请摄政王废除新政。” 在众位大臣之中,只有她站在那里,越发显得娇小,她忽然大声冷笑道,“好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朝政颓败,你们却在这里为了一几私利,竟连江山社稷也不顾了吗?” 那郑大统领原本便是急脾气的人,冷笑道,“难道不听你的,这江山便要亡了不成,姑娘也太狂傲了些,难道您忘记了你父亲的下场了吗?青鸢姑娘!” 他的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连桓蘅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喝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众位大臣还不知晓罢,咱们这位尚书大人便是九年前香消玉损的青鸢姑娘。” 那郑大统领的话如同闷雷一般在金銮殿内炸开了,绛墨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站在这些人中间,任由他们说着一个个恶毒的字眼。 什么罪臣之女,妖孽,牝鸡司晨…… 就在这时,却见一直沉默着的桓蘅终于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喧闹,“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新政。” 绛墨刹那间抬起眸子来,遥遥的看着桓蘅,没想到他终究是不愿意帮她,他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他的皇位。 ****** 摄政王府的人却是有喜有悲,没想到桓蘅竟然要登基为帝,他们这些原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奴才们,此时却不能进宫中侍奉,皆被管家都打发走了。 这是桓蘅的大喜事,众人也不敢哭,只得含着眼泪,强做欢颜。 茴儿将叠放整齐的凤袍搁置在桌子上,眼底不由得多了一些的羡慕,旋即恭恭敬敬的道,“摄政王要您试试,瞧瞧哪里不合身,即刻叫人去改,大典之上您是要穿的。” 绛墨将手里的卷册撂在一旁,只冷冷的扫了一眼,却见用金丝编成的头冠,上面镶嵌着那八只金凤凰,凤口中含朱玉,鬓间却见那虾须粗细的金丝流苏,极尽奢靡。 绛墨有些没好气的皱了皱眉,“若觉得哪里不合适,我只觉得自己不配做皇后,不如你去告诉你的主子去!如何?” 茴儿只以为她在使性子赌气,亦不敢说什么,只慢慢的退下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卫姨娘慢慢的走了进来,她身上披着斗篷,发髻上也是简简单单的挽着,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绛墨站起身来,又命丫鬟端了茶水。 卫姨娘眉眼含笑,“今晚我便要走了,只想着能找个人告别,却还是来了你这里。”她轻轻的笑着,“还记得你刚进府时候的模样,孤零零的站在府邸的门口,还是我带着你进府的。” 绛墨也不由得轻笑,那时候多好啊,桓怏还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公子,岁月岑静。 “你要去哪里?”绛墨不由得有些错愕,她不由得想起她说过自己要当皇后的事情。 卫姨娘伸手拂过那件凤袍,指尖落在那凤凰的羽翼之上,良久才慢慢的开口说道,“我哥哥要带我离开这里,不久之后便会回来,但那时候这皇后之位定然是我的。” 绛墨扯了扯唇角,笑道,“令兄才智过人,又知晓韬光养晦,岂是郑家那些莽夫所比的上的,您的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那云瞳的声音,“夫人,咱们该走了,大人的车马已经来了。” 分别在即,两人皆放下了那些旧恨,竟多了几分的不舍。 卫姨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你刚刚入府的时候,饭菜里的毒药可知是谁下的?” 绛墨不由得挑了挑眉,那些事情若不提及,只怕这会子她都忘记了,那时候她以为是冯夫人,毕竟那时候最记恨她的就是冯帘。 “是桓蘅让我做的。”她笑了笑,“他说看见你便想起青鸢来,这世上谁也不配像青鸢。而他那样的人,竟用这样的理由让我去毒害旁人,可见他对你用情至深了。” 绛墨只觉得有些想笑,他竟要害她,卫姨娘却说用情至深。 终究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却见卫姨娘笑着道,“再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希望那时候你还在世上。” 绛墨点头答应着,却在心底里明白,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等卫姨娘走后,绛墨便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却见耳房内的丫鬟门嘤嘤的哭着,而那管家婆子门为了尽快的催促着,“哭哭啼啼的做什么,难道哭一会子二公子便能留下你们不成,只怪你们没本事,不像茴儿姑娘一样能进宫去侍奉皇后。” 这些粗使的女孩子皆是家生的奴才,已不知她们祖上几辈子侍奉桓家,如今被遣散出去,虽有了银两,不至于流落街头但还是觉得前途缥缈。 原来这世间无不散场的宴席,便是桓家这样的人家依旧是如此。 她不忍再看,只转身去了翼然亭,却见那假山里有无数的杂草,其中有一块凹陷,竟是挖好的地洞。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从杂草堆里爬了出来,绛墨吓了一跳,却听见桓怏的声音传来,“咱们果然有缘。” 绛墨哑然失笑,良久才喃喃道,“桓怏,三天后便是我封后的大典了,那天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你一起去越泽,所有的一切我都割舍尽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了。” 哪怕是他的江山社稷,与她而言再无任何的瓜葛,她愧对父亲,便是拼尽全力,还是拯救不了这腐朽的朝政,而桓蘅终究不是明君。 即便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的眼中依旧闪耀着华光,“好,三天后我在这里等你,只要你过来,我愿意割舍下对桓蘅的恨,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桓怏说完这些话,眼底流转,竟吻住了绛墨的唇,漆黑的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到彼此炙热的呼吸声,那样的滚烫,吹拂在彼此的脸颊上,如同火苗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似有树枝子被人踩断的声音,二人忙分开,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绛墨吓得脸色惨白,只生怕被旁人发现了,那时候她与桓怏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却见竟是一只狗哼哼唧唧的在外面,那树枝子只怕是被它给踩断的,两个人这才觉得自己杯弓蛇影,竟吓成了这般的模样。 桓蘅第二日入宫的时候,却是要穿上龙袍的,外面的龙撵已经备好了。无数的内侍在侯着他们的新帝,而那些百姓皆被赶回到家里。 不才送信让绛墨过去,而绛墨只觉身上没有精神,原本要推脱的,可也不敢忤逆皇帝的意思,却还是去了。 她才见了桓蘅,却见他已经换上了明晃晃的龙袍,原本是仙人之姿的人,偏生的惹上了这样的位置,在绛墨看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玉冕遮挡住了桓蘅的眼睛,然而在绛墨看来竟是那样的陌生,那种帝王的威严,此时在他的身上,表现的却是淋漓尽致。 却听他身边的内侍用尖锐的嗓音说,“大胆,见了圣上为何不跪?” 绛墨屈膝跪下,一抬眸子看见了他眼底的狠绝,好似龙颜大怒,可她不曾招惹他的。 良久他才慢慢的说,“你就这般的恨我吗?我只是想要保住你的皇后之位而已,难道你就不在乎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失去后位 她良久才是苦笑,遂说道,“这皇后之位难道不是你强塞给我的吗?你知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一心要完成我父亲的遗愿,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桓蘅眼底顿时潋出一丝的冰凉,他尽力压制着自己满腔的怒火,一遍遍的告诉着自己,不能伤她半分,良久才慢慢的说道,“变法只怕是候你的借口罢,难道你不是一心想要越泽复国?” “越泽”二字才一出口,绛墨胸腔内顿掀起波涛万丈,即便极力的隐忍,但露出的惶恐之色,却还是被桓蘅给捕捉到了。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尽力的克制住了。 绛墨却满心的狐疑,只诧异的觉得难道他知道了桓怏的事情,但见他的脸色一如平常,良久才放下久久悬着的心。 他忽然间抬眸看她,四目相接之时,皆是神色复杂。 绛墨见他龙袍之下,却已经是九五之尊,即便他近在迟尺,却只觉高不可攀,再无半点的熟悉。 他声音淡漠,“起身罢。” 绛墨慢慢的站起身子,那内侍用尖细刺耳的声音回话道,“皇上,吉时已到,您入宫罢。” 很快众人便簇拥着桓蘅出府,却见那御撵的纱幔被风吹起来,秋日树叶萧瑟的摇动,那沙沙声竟将人的脚步声都给盖了过去了。 刹那间只见人走,不闻人声,众人皆不敢大口喘气。 而郑蔷也在一旁,她眼底深沉,却依旧含笑着送桓蘅上了轿撵。 就在那内侍将明黄色的纱幔撂下去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慢慢的撩开,却见玉冕下的龙颜,他慢慢的说道,“三日之后,朕便命人接你进宫举行封后大典。” 无数的目光落在绛墨的脸颊上,讨好的,羡慕的,嫉妒的,甚至带着几分鄙夷的。 即便如今是秋日,却见绛墨的额头上皆是细汗,她跪在龙撵只前,“臣妾多谢皇上。” 桓蘅白玉一般的脸上,带着一层的隐晦不明,良久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众人皆不知桓蘅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但跪在地上的绛墨却刹那间心知肚明,一股寒意从膝盖处只窜上心口,因为桓蘅分明是在警告她,她终究是逃不开他的身边的。 伴随着那喧天的鼓乐之声,却见那轿撵直奔着皇城而去,宫内的内侍和宫女皆跪在宫门两侧,乌压压的人群,竟是蝼蚁无数。 绛墨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只转身进府内,而郑蔷却紧随其后,加紧脚步走到了她的身畔来,忽然一笑,这才开口道,“皇后娘娘,看来以后还得给您请安了,只是令尊若是知晓您为了后位,放弃了他一生的宏愿,想必他泉下有知,定会指责皇后娘娘您不孝罢?” 绛墨原本无心理会她,见她冷言冷语的竟说着戳自己心窝子的话,停下脚步,转身怒道,“如今你倒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父亲在朝堂上咄咄相逼,如今我还是尚书,不是什么皇后。”绛墨越想越气,又接着冷笑道,“劝你还是回去叫令尊大人安分一些,鸟兽尽,良弓藏,桓蘅并不是能容人的人。” 郑蔷被她堵的哑口无言,正欲要发作,却见绛墨已转过长廊花墙,不见了踪迹。 不知为何,郑蔷的眼中竟生出了一丝的异样,竟觉得有一丝的后悔,她后悔嫁给了桓蘅,因为今日竟连退步也没有了,而她父亲又仰仗着功绩,越发的不将桓蘅放在眼中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云瞳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来,满头的汗珠子,脸上却是狂喜,见了她,忙笑道,“夫人大喜,老爷让我有件事要告诉您。” 见她这般的欢喜,郑蔷却突如其来的觉得心底一沉,压抑的连呼吸都万般的艰难,只喃喃问道,“哦?父亲究竟有何事?” 桓蘅登基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然而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凉州,镇守凉州的乃是萧桀的庶兄,只因母亲身份卑微,幼年之时便被逐出上京,去了凉州。 此人乃唤萧皆,与其弟不同,励精图治,身边更是能人无数。 他见桓蘅竟夺了他萧家的皇位,哪里肯安分的任人宰割,于是将凉州所有的兵马全部调遣出,只奔着京师,一心要跟桓蘅决一死战。 如今朝堂政变,而绛墨的新政亦是才撤了,百姓原本就愤懑不平,竟也不抵抗,任由那萧皆攻占三座城池。 等战报千里送到上京的时候,桓蘅刚登基完毕,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却见众位大臣皆跪在殿外,冷声问道,“不知哪位愿意去杀敌?” 如今天下兵马皆在郑家的手里,而卫姨娘与其兄长已被桓蘅派遣出上京了,没有郑大统领的话,谁敢应承这件事。 桓蘅瞧着殿下跪着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郑大统领的身上,“不知郑大统领可愿意前往?” 郑大统领脸上带着几分的得意,却从人群中慢慢的走了出来,“微臣年迈体衰,只怕耽误了国家大事,微臣只想着陪在子女的身边,颐养天年了。” 桓蘅知晓他的心思,即便心里恨得只想着即刻将他诛杀,但瞧着那龙柱上紧紧盘着的金龙,却还是慢慢的开口说道,“令女与朕是结发夫妻,以后便是朕的皇后,只求岳丈大人为国尽忠。” 郑大统领旋即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感念皇帝隆恩,微臣万死不辞,便是拼尽这身老骨头,亦要守住江山社稷。” 众臣皆知桓蘅一心要立绛墨为皇后,虽未颁布圣旨,但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不成想竟然变了卦,竟是妥协了。 众臣皆是恨极了绛墨,她在朝堂上向来手段凌厉,有仰仗着桓蘅狐假虎威,不知多少人恨的牙根痒痒,眼见她落败,只恨不得拍手称快。 然而这件事传到府邸的饿时候,绛墨正坐在梳妆镜前唤着凤袍,那沉甸甸的头饰压得她脖子都要断了一般,那茴儿还在往她的发鬓间插着步摇。 跟随传旨的太监来的却是郑蔷的丫鬟。 第一百五十七章贵妃 送信的内侍将圣旨宣读完毕,却是封绛墨为贵妃,又是一番恭维的话,然后将那明晃晃的圣旨给拿了过来,然后又是那尖细的嗓子,“恭喜贵妃娘娘。” 那茴儿却是变了脸色,半晌竟不相信好端端的后位竟变成了妃嫔,却不知如何安慰绛墨。 然而绛墨这才慢慢的接过圣旨,捏在手里,只往镜子里瞧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早知如此,何必换上这凤袍,倒是白白的劳烦一场了。” 她说完便伸手从如意髻上摘下几根步摇来,扔在了妆台上,然后龇牙咧嘴的模样,竟不知是个什么主意。 倒是那送信的公公只以为她恼了,生怕得罪了这未来的贵人,忙赔笑讨好道,“娘娘入宫便是贵妃,来日风光的日子还有呢,想必来日不可限量。” 他这一心的只想讨好绛墨,竟忘了那郑蔷的侍婢,却见那侍婢闻言大怒,“不知皇后娘娘是给你的银钱不多吗,竟在这里摇首讨好的,竟连这样不知轻重的话也说得出口。。” 绛墨将头上的发簪一并摘除,然后揉着自己酸疼的脖颈,笑道,“我如今是贵妃,若再不可限量,只怕便是皇后了。” “奴才多嘴,还请贵妃娘娘恕罪。”他伸手扇着自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十分的滑稽可笑。 绛墨反倒笑了笑,带着几分的嘲然,“这皇后实在难当,若不生个三头六臂的,定被这凤冠给压死了。” 说完绛墨便命包了十两银子来,打赏给了那内侍,那内侍这才接了,千恩万谢的走了。 绛墨这才将那凤袍给脱了下来,交予那丫鬟,然后笑着道,“叫你家皇后好生的守着这件凤袍,以后莫要让旁人夺了去。” ********* 接连的几日,那朝堂上的事情,即便她在府邸里,亦是听得了几件。 桓蘅撤除新法,但还是让越泽复国了,如今越泽已立了新君,若是在想要让其归顺,只怕万般的艰难。 而郑大统领已经点兵遣将,去诛杀那反贼,等郑蔷的册封大典结束之后,便要挂帅出征。 绛墨好似一个无牵无挂的人,整日在院子内发怔,一坐便是整整的一日。 时间飞逝,转眼极散。 明日便是封后大典,绛墨不过是贵妃,不过是盛着轿撵进宫,即便封为贵妃有能如何,说到底不过是妾室而已。 与郑蔷那里不同,绛墨这里越发的显得萧条。 宫中的内侍很快便匆匆的入府,直奔着绛墨的屋子里,见绛墨正坐在窗口,外面下着淅沥沥的秋雨,她伸出手去,去接那琉璃瓦上落下的水珠子。 那内侍的声音压的很低,好似怕惊扰到她一般。 “贵妃娘娘,这是皇上叫奴才亲自送来的。”说完亲自捧着一个锦匣慢慢的走了过来,待绛墨打开,却是半坛子酒。 绛墨瞧着那封条红绸上的字迹,却正是自己的父亲的。 “这是在尚书府里找到的,皇上明日将府邸里挖了一遍,还是找到了这一坛子。”那内侍满脸的恭顺,“皇上还说这是您父亲给您留下的酒水,他留下了半坛子,剩下的还请姑娘自饮,只是莫要贪杯。” 窗外雨声沙沙,淅淅沥沥的好似无穷无尽,她不由得想到父亲在埋酒的时候,笑的慈祥,“以后我阿女嫁给桓家那小子的时候,便将酒挖出来。” 那时候她用脚跺地,也不嫌臊得慌,只脱口便说,“那现在就挖出来,我们明日便成亲。” 众人笑的前仰后合,连她的母亲也笑骂了她一顿,没想到竟跟笑话似的传出府邸里,连皇上都知晓了,等她进宫去拜见姑姑的时候,皇帝笑道,“这不是桓家的二少夫人吗?看来今日得封你个诰命了。” 青鸢眉眼含笑,没有半点的畏惧,“那皇上便欠着。” 往日历历在目,却早已烟消云散,她忽的想起自己的姑姑也是宠冠后宫的贵妃,不由得觉得有些黯然,这才拿起酒盏,亲自斟酒饮下。 入喉只觉辛辣无比,却再无往日的甘甜芬芳。 茴儿这才拿出银两打发那内侍走了,然后又在外面跟那内侍交代着什么,那内侍恭恭敬敬的听着,良久才回宫复命去了。 绛墨知晓她是桓蘅的人,不过是回自己的事情而已,只是这些时日她安分守己的,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定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然而绛墨却不停那内侍的吩咐,一杯一杯的胡喝了起来,那茴儿见她如此,只劝了几番,却只得去命人熬醒酒汤去了。 而等她回来的时候,却见绛墨已经歪倒在了床榻上,满身的酒气,竟已经喝的烂醉了。 她只得将绛墨的安置在榻上,只守了半个时辰,才见她已经睡着了,这才撂下纱幔,吹了灯烛,去外面忙旁的事情去了。 谁知等她走后,绛墨那双眸子在黑暗中霍的睁开,眼底尽是通明,哪里有半点的醉意。 她鬼鬼祟祟的站起来,屏住呼吸,将那柜子里的包裹拿了出来,里面却是金银首饰,只是平常之物,那些价值连城,世间罕见之物竟一件不拿。 绛墨又换了一件黑色的斗篷,然后抱了些衣物塞进了被子中,佯装她还在睡梦中一般,生怕那茴儿会发现。 等忙完这一切,她便急匆匆的从后窗跳出,如今府邸里的人大都被遣散走了,只等着明日她和郑蔷出府之后,便彻彻底底的封了,自然人烟罕迹,去了翼然亭处,果然未曾碰见一个人, 绛墨从密道里出去,那心紧紧的悬在心口处,只想着明日大典,那些公卿大臣自然是要入宫朝拜的,而今日是她和桓怏一起出府的最好时候。 那地洞狭小,有些地方需要俯身前行,然而等绛墨出来的时候,却是一处废弃的宅院。 却见那宅院里阴森可怖,杂草几乎将人都给漫过去了,只听虫鸣声四起,夹着沙沙的雨声,越发的瘆人。 绛墨饶是再胆大,却还是缩了缩脖子,却见遥遥的站着一个人,未等着看清楚,却遥遥的唤着,“阿怏。” 然而那人却并不是桓怏,却是诸渊,他目光深沉,“姑娘,桓小公子不会过来了。” 刹那间绛墨脸色骤变,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说什么,他说过今日会在这里等我的,明日我便要入宫了,那今生便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了。” 诸渊声音冰冷刺骨,“桓蘅已经知道小公子还活在这世上,亦知晓小公子与越泽的关系。没想到他竟是明君,尚且顾念着亲情,说要小公子只要自己离开这里,此生便不会派兵征讨越泽。” 绛墨刹那间身子冰冷,她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我不信,你让桓怏亲自来说,只说他不要我了……” 见她神色如此的激动,诸渊说道,“小公子不愿意见您,他只传话说,你与桓蘅乃是天作之合,他亦是又自己命定之人,望以后莫要有任何的瓜葛,此生他都要忘了你。” 绛墨手里沉甸甸的包裹落在了地上,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落在淤泥之中,不见了踪迹,刹那间不知哪里来的鸟叫声,声声入耳,只觉万般凄冷。 “我不信。”绛墨嘶吼着,“我只要见他一面。” 那诸渊也不想纠缠,瞧着远处天际绽放着的烟火,只伸手从怀里掏出圣旨出来,“这是皇上的圣旨,说要越泽复国,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而且带着你离开,那皇帝岂不是要大怒,若是征讨,凭借着越泽那弹丸之地,岂不是要血流成河了。”他看着绛墨,眼底似有不忍,“您是聪明至极的人,如今怎么反倒不知晓其中的轻重了。” 一滴滴的泪珠顺着绛墨的脸颊落下,她越发的孱弱,竟是摇摇欲坠一般。 然而诸渊却不等其他,伸手便劈向了绛墨的脖颈,绛墨顿时跌倒在地上,竟已经昏睡过去。 等绛墨醒来的时候,却是在翼然亭子上,若非她脖颈间的疼痛,她还以为适才的一切搜是梦境而已。 她转身进了石洞之中,等扒开那些杂草之后,却见那洞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一切都是假的一般。 绛墨浑浑噩噩的出来了,那绵延不绝的秋雨落在了她的身上,冷的她浑身都在颤抖着,原来桓怏还是舍弃了她,或许在他的心中,她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等茴儿将绛墨找到的时候,却见她正坐在翼然亭里,眼神空洞木讷,好似连魂魄都丢了一样。 却见她身上已经湿透了,浑身滚烫,脸颊惨白如纸,而明日她便要进宫了,没想竟还这般的折腾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那茴儿将丫鬟们打发到一旁去,然后拉着绛墨的手,劝慰道,“奴婢说句斗胆的话,知道您心中难受,但如今已成定局……” 绛墨漆黑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抬眸看着她,良久才笑道,“我为何要难受,我是贵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嫁给他 昨夜一场秋雨,似乎将一切都洗刷的干净了,天才微微的亮,却见皇宫内出来无数个禁军,在昔日的摄政王府周遭设了关卡。 却见府邸内各处帐舞蟠龙,帘绣彩凤,奇珍异宝铺桌。 绛墨只坐在屋内,即便她天黑才能入宫,但此时皇后入宫,院子里侍奉的丫鬟们早已按捺不住,只站在院内的假山上,遥遥的看着。 “瞧瞧,果然是皇后娘娘,竟有这般的架势。”一个丫鬟惊叹着,“那身凤袍可真美,便是拆下一个珠子来,竟能养活咱们一辈子了。” “可不是,如今瞧着咱们院子里竟这般的寒酸。”又一个感叹道,“便是再得宠又能如何,到底不如正宫娘娘。” 她们似乎瞧得忘了形,说话的声音竟也没有了顾忌,屋内的绛墨倒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茴儿正端茶奉上来,闻见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忙道,“奴婢这就去教训这些不知礼数的贱人,她们不过是些没见识的人,她们胡诌的话您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见她出去要训斥人,绛墨难得的好脾气的唤住了她,只叹道,“以后进了宫中,皆是人人自危,战战兢兢的活着,再也听不见这样的真话了。” 那茴儿便不去训斥那些没规矩的丫鬟了,只亲自去那柜子里将那几个木匣子搬来,却是用封条封着,皆是宫中送来的,却是那贵妃的宫装。 绛墨细白的手指从那衣衫上划过只觉光滑无比,却是用那雉羽织成的,却见那十二支步摇上镶嵌着珠宝无数,竟比皇后的凤冠还沉。 绛墨忍不住的叹道,“曾经宫中的皇上亦是用这样一身衣裳将我姑姑从府邸里接走的,如今却已经是红颜枯骨,连寻觅的地方也没有了,但我不似她一般薄命。” 这样大喜的日子,不成想她竟说出这般不吉利的话来,茴儿不由得变了脸色。 很快茴儿便侍奉着她将那衣衫换好,又命人替她梳妆打扮,顿时忙得不可开交,府邸上下竟没有一个闲散之人了。 直到天色微微暗,却见外面烟火连天,竟将这个皇城都照亮了大半,却是封后大典已经完了,这才有传旨的内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竟是吉时已到,要绛墨即刻进宫去。 绛墨这才从妆台前站起身来,瞧着镜中那绫罗珠宝裹着的美人,竟是那般的陌生。 茴儿搀扶着绛墨上了轿撵,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却见无数的宫女和内侍提着宫灯,或是手捧着香珠,拂尘。 很快轿撵便被抬起,只奔着皇宫的方向。 而街边亦是围着了很多的人,但因铁甲侍卫在那里阻拦着,任何人也不得靠近。 绛墨用手指拨开纱幔,遥遥的瞧着那宫女们将篮子里的银钱往人群里撒着,那人们争先恐后的抢着。 茴儿正走在轿撵旁,见她竟当众将纱幔掀开,忙加紧几步,挡在了绛墨的面前。 “贵妃娘娘,您是贵人,怎能让这些低贱的草民瞧见您的容貌呢?这岂不是不成体统?” 绛墨却满不在乎,只沉声道,“以后进了那囚笼,这一生也瞧不见这样的情形了,只愿来生我生为鸟兽,即便多受几遭轮回之苦,也不愿被这世间的情爱所牵绊。” 茴儿见她说这般颓靡的话,亦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退到一旁,不敢再打扰她了。 而就在这时,绛墨竟瞧着人群中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那人脸上带着面具,却是凶神恶煞的恶鬼,只遥遥的看着绛墨,而她也在看着他。 是桓怏…… 当这个名字在她的心中默念出来的时候,她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 只因为那宫人抬着的轿撵极慢,绛墨竟撩开那帷幔,竟自己跳了下去。 她偏生穿着宫装,那裙摆极长,连走路亦是要人搀扶着,哪里禁得住这样没命的折腾,刹却见她刹那间摔在地上,金簪委地,满身灰尘,却是万般的狼狈。 轿撵旁的侍卫们和宦官们皆是目瞪口呆,也不敢伸手去拦住,只在她的身后一通乱喊,“娘娘,不可,不可啊……” 周围很乱,那些捡着银钱的百姓也忙不迭的抬头来瞧,他们那里见过宫里的嫔妃,又不曾见过这样奢靡的衣裙和发髻,都对着绛墨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了。 绛墨却什么也不在乎了,直直的跑到那带着面具的人面前,却见那凶神恶煞的恶鬼面具吐着森森的獠牙,竟是万般的瘆人。 绛墨哽咽,尽量让自己平静,然后死死的扯着他的衣衫,不让他离开。 然而她拽着的人却慢慢的跪在地上,随即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几分的畏惧,“娘娘,您找草民有何事?” 绛墨听见那陌生的声音,滚烫的心竟渐渐的冷了下来,却还是伸手将对面那人的面具给摘下了。 然而却是那一张平庸至极的脸,比不上桓怏的半分俊美。 她将那恶鬼的面具扔在他的怀里,声音脆弱不堪的苦笑道,“他只怕昨日便走了,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竟是我糊涂了。” 一干人等这才赶了过来,皆跪在地上,“贵妃娘娘,您可怜可怜奴才们,还是上车辇罢,否则圣上知晓了,我们的性命却保不住了。” 绛墨转头看着街上的繁华,良久下喃喃了一句,“好,本宫随你们走。” 等绛墨进宫内的时候,天已经黑的透彻了,只瞧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竟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被安置在宫中的鸾凤殿,殿内已经布置的万般的妥帖,却见金砖铺地,纱窗木榻皆是世间罕见的。 殿内燃着龙涎香,桌上摆放着无数的金银珠宝。 绛墨等的无聊,自以为桓蘅今日会陪着皇后娘娘,没想到她才让茴儿侍奉着自己换了衣衫,却听见外面传来内侍们声音,“圣上驾到。” 绛墨不由得脸色骤变,今日他为何要来找她?她还是紧张的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衣袖。 第一百五十九章 重见 殿内的宫女皆跪在地上请安,只有绛墨依旧坐在妆台前,用木梳梳着自己乌黑的长发。 见到圣上不跪,亦是大罪,然而众人也不敢劝,只悄悄的打量桓蘅,却见他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般,挥手让众人皆是退下。 刹那间殿内安静的出奇,只是那如胳膊般粗细的红烛噼噼啪啪的燃着,将殿内照的灯火通明。 他一身的龙袍竟是那般的陌生,尤其是他胸口那只用金线绣成的龙,吞云吐雾间似乎要将她也吞食进去一般。 绛墨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慢慢的抬起眸子来,“那些送我的奴才和宫女你都如处置了?是我自己从轿撵上跑出去的,这才丢了皇家的颜面,倘若你要问罪的话,尽管来处置我,是我的错处。” 桓蘅的脸色有些隐晦不明,却见他漆黑的眼底带着温柔,“你是贵妃怎么能有错处?!都是那些奴才们的不懂规矩而已。”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良久才喃喃的说道,“是啊,我不能有错。” 桓蘅慢慢的坐到她的身边,“莫非你气恼了不成?我会封你为皇后的,只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的便能说清楚的,如今这朝堂上,那郑大统领分明连朕也不放在眼里,而朕不得不向着他妥协。” 说这话的时候,桓蘅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的杀意。 四下沉默间,绛墨只觉得森森的寒意,却见陡峭的风从殿外的砖瓦上吹过,带着森森寒意。 而就在这时,他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来,坐下。 两个人并肩坐到榻上,相对无言,竟是万般的令人窒息。好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将她按在冰冷的水中,她不得挣扎,不得反抗。 桓蘅攥住她的手,这才发觉彼此的都是那般的冷,竟谁也暖不了谁。 绛墨以前总着自己嫁给桓蘅的时候,只觉今日定是心中万般的欢喜,却不曾想竟是这般的凉薄。 桓蘅眉眼间带着欢喜,说话间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却听见他慢慢的说道,“青鸢,咱们终于成亲了,我等了这些年,却还是等到了你。” 绛墨抬起眸子来亦是看着他,良久才闷闷的笑了笑,“是啊,咱么终于成亲了,我跟我姑姑一样,皆是贵妃。” 桓蘅见她那外袍已经换下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过来,素净的小脸上半点脂粉也没有,干净的竟是水中刚刚拎出来的一般。 屋内极亮,他几乎能瞧见她细嫩的肌肤下,那嫣红的血脉,他只感觉心中一阵暖意,只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在乎了,只要能在她的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 他忍不住便往她嫣红的唇上吻去,而她身子一软,两个人皆是往那软榻上跌去。 殿内一片旖旎,桓蘅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脸颊上的泪痕,一滴滴的滚落在那被褥之中,锦缎的被子上尽是一片灰褐色。 而她乌沉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头上的鸳鸯帐,似乎在想着什么,却似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桓蘅的心口上竟如同破了一盆冰冷的水,几乎有些气恼的去解她领口的盘扣。 绛墨浑身都在颤抖着,细白的牙齿也紧紧的咬着,只慢慢的将脸转过去,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亦不知要瞧着什么。 桓蘅越发的气恼起来,几乎赌气似的将那几颗扣子全部扯了下来,那如指甲盖大小的玉扣,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刺耳的声音。 桓蘅的唇瓣落在她的耳畔,然后轻声的呢喃,“青鸢,你可知今日该唤我什么?” 幼年之时,她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成亲,只在尚书府里借了几个屋子,要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 青鸢最喜欢的便是这些,只观礼之后,便又觉得意犹未尽,非要拉着桓蘅去看新娘子。 因为是尚书府里,青鸢对每一砖每一瓦搜十分的熟稔,便拉着桓蘅去了后院,然后央求着桓蘅和自己搬来的梯子,竟直接的爬上的房顶去。 两个人年纪小,身子也轻,走到房上也不曾被人瞧见。 青鸢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几块砖瓦给移开,只趴在那里,屏住呼吸,却见屋内的新婚的夫妻。 却见那新娘子的盖头已经被揭开了,灯火璀璨中,却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娇羞的唤着那男人,“夫君。” 那男人亦是笑着答应着,然后伸手便去解那女子的衣扣。 青鸢和桓蘅已渐通过人事了,两个人趴在房顶上又挨得很近,连彼此的呼吸声也是那样的清晰可闻,只觉得面红耳赤。 她下意识的将掀开的那几片砖瓦又放了回去,许是因为慌乱,那声音极大,惊动了屋内的新人。 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捏着鼻子,发出几声“喵喵”的叫声,这才听见屋内的男人笑着道,“许是家里的猫,不必理会。” 桓蘅向来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往日从不跟着她任性胡闹的,只因今日拗不过她的性子,只得陪在她的身边。 漆黑的夜里,桓蘅先下了那竹梯子,然后站在下面,伸手似乎要护着,生怕她跌了一般。 然而他还真的预料到了,却见她那绣着蝴蝶的绣鞋踩空了,却见她尖叫一声,脸色惨白的往前面跌去,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却跌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吓得惨白的小脸紧紧的贴在她的胸口,嘴里还念着,“阿弥陀佛,差点摔成残废。” 桓蘅也是心有余悸,倘若不是他接住了她,只怕这会子她的小命都在阎王爷跟前转悠了。 他听她语气轻快,并未受伤,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而就在这时,却见青鸢慢慢的抬起眸子来,瞧着他竟笑了起来。 他与她很近,带着暖意的风将她的头发吹拂到他的脸上。四目相对之时,她轻轻的呢喃,“我何时才能唤你夫君?” 桓蘅不由得哂笑,捏了捏她的鼻尖,然后轻笑道,“等咱们成亲的晚上,你便可以唤了。” 只是如今她嫁与他了,却再也唤不出了。 桓蘅的唇紧紧的抿着,紧绷的线条亦说着此时的不悦,可他还是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却见她慢慢的将脸转了过去,瘦弱的身子也在瑟缩着发抖。 桓蘅刹那间脸上尽是怒意,伸手扼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而他的声音阴寒的有些可怖,“难道你就这般的厌恶朕吗?” 她毫不顾忌的迎上了他的眼睛,“今日您与皇后娘娘行了礼,按照礼数该去她那里才是。” 他滚烫的手指渐渐的冷了下来,然后慢慢的从她纤细的手腕上滑落,许是伤心至极,他的手指竟带着几分的颤抖,“你这样费尽心思的赶我走,不过是因为你的心里只有桓怏一个人而已。” 绛墨并没有否认,只是慢慢的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然后伸手拢着自己的寝衣。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慢慢的开口道,“如今你已经在这后宫里了,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去,便是死,你亦是陪着朕死在这宫中,将来亦是要给朕陪葬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朦朦胧胧的烛光透过纱幔照了过来,虽是深秋,但竟觉无尽的寒冷。 彼此间再不愿说些伤人的话了,桓蘅良久才慢慢的起身,只转身往外面走,那颀长的背影拉的很长,将那烛光给遮挡尽了。 绛墨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轻声在后面唤着,“等一下……” 桓蘅顿足,万般的思绪漫上心头,却竟猜不出她此时要说的话来,但漆黑的瞳仁中尽是期待,然而他正欲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再次的传来。 “以后见我的时候莫要再熏龙涎香了。”绛墨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最厌恶这种香料。” 桓蘅并未转身,声音中却更多的是冰冷,“放心,朕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 说完他径直的离开了,他走的很慢,似乎在等着她唤住他,然后绛墨只是将案桌上的灯提起来,在明晃晃的地砖上,寻着她的玉扣子。 ****** 宫中的人向来都是精明至极的,眼瞧着两位女人入了宫闱,皇帝竟然抛下中宫的皇后,来了这位贵妃的屋子里,那些宫人亦是听闻绛墨的事情,只觉得她以后定然是最得脸的。 然而皇上却只呆了一炷香的工夫,便离开了,众人瞧着他离开的时候脸上分明带着愠怒,便猜测是这个不知抬举的女人得罪了皇上。 皇上却并没有再回到皇后的殿里去,反倒去了金銮殿,只勉强凑合了一夜。 果然那内侍要封赏的单子过去的时候,桓蘅只冷冷的扫了一眼,只冷言道,“如今郑大统领要出征,自然要节省一些,身为贵妃便要以身作则,不必这样多的封赏,只瞧着不寒酸就是了。” 那内侍得了令,便知晓这位贵妃彻彻底底的惹恼了皇上,便也不去费尽心思的去巴结了。 绛墨倒是难得的清净了起来,只和茴儿日日在殿里厮混着,前几日倒是还梳妆打扮,成个样子,到后来是彻彻底底的破罐子破摔,只每日自己在屋子里看书,有事竟直接披散着头发,半点体统也没有。 茴儿倒是劝过几次,见桓蘅一直不曾过来,便知晓两人是彻彻底底的闹僵了,而且一冷落便是这样多的时日,只怕来日桓蘅彻彻底底的撂开手,那她这一生岂不是要白白的搭在了这里了。 茴儿便旁敲侧击的让绛墨去给桓蘅赔罪,但绛墨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根本不理会她的话。 而在郑蔷封为皇后的第二日,那郑大统领便出征了,帝后亲自相送,那郑大统领更是不负众望,连连报捷,龙颜大悦之下对皇后越发的温柔起来,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倒是一段传奇佳话。 即便这些话传到绛墨的耳中,她却似根本听不到一般,只废寝忘食的读书,倒似要考状元似的。 这日已经是深秋了,院子里的梧桐树簌簌的落着叶子,绛墨只在屋子里呆的烦闷,便抱着一摞子的书在外面瞧,才瞧了半盏茶的工夫,便觉得头昏眼花的。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那鞋履踩在枯上的声音,她不紧不慢的抬眼去瞧,竟是郑蔷。 她一身的凤袍,沉甸甸的压在头上的发冠,只听见那玉坠子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郑蔷跟着的内侍们都在门外候着,只有她一个人进来了,却瞧着不曾梳妆打扮的绛墨,冷哼一声道,“见到了本宫难道连请安也不肯了吗?” 绛墨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里又没有旁人,还是免了罢,您要是拿着这个由头处置我,只怕伤心的只能是皇上了。” 郑蔷并未理会她的僭越,似乎也不像去计较,只是将她冷冷的从上到下的瞧了一遍,忽然开口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何不肯留住他?你都已经入宫了?” 绛墨又拿起一卷书册,有一眼没一眼的瞧着,良久才笑着道,“皇后娘娘这是来当说客了不成,难道我宠冠六宫,您就高兴了?” 郑蔷见她如此说,便冷嗤道,“这些时日他瞧着面上虽好,但分明是日日都在赌气一般,本宫如今是皇后,自然还关心龙体是否安康。” 绛墨抬头看着那碧蓝的天,笑道,“难不成这都是我的罪过?皇后娘娘不妨将臣妾绑了去问罪可好?!” 郑蔷见她牙尖嘴利的,便也没有理会,却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桓怏在哪里?” 绛墨的眼皮还是跳动了一下,但很快脸上便恢复来了镇定和从容,“如今我已经入宫了,他是生是死与我再无任何的关系了。” 郑蔷忽然笑了笑,脸上却带着隐晦,“这些时日你在这里闭门不出,可能还不知晓,皇上念着生养之恩,将护国公册封为王,明日便要亲自护送那棺椁至皇陵,想必那时候你心心念念的人一定会出现在那里的。” 第一百六十章 陷阱 绛墨将手里的书搁置在一旁,似笑非笑的说道,“皇后娘娘今日过来说这些话,不知又要算计我什么,如今我既碍不着您什么,何必如此呢?” 郑蔷扯了扯唇角,嫣红的唇竟显得有些娇媚,“怎么,本宫好心的来告诉你,倒落了这样的骂名?” 绛墨面上虽尽是嘲讽,佯装镇定,但心底却是无尽的波涛汹涌。 只单单是桓怏这两个字,足以将她表面上所有的平静打破了。 原来他不曾去越泽,可她却已经入宫了,以后天下永隔,便再也见不得面了。 很快郑蔷便走了,那凤袍上的明晃晃的金线隔着很远,依旧刺痛绛墨的眸子。 日头已经西沉,绛墨只歪在那里,只听着那沙沙的风声,只感觉有些困倦,不知不觉间竟闭上了眸子。 恍惚间她似乎感觉一件衣衫披在了她的身上,恍惚间她以为是茴儿,只轻声咕哝了一句,“几时了?” 过了良久才,却听一个深沉的传来,“已经申时了,还是回屋子里睡罢,免得着了凉。” 绛墨豁的睁开眸子,却见桓蘅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她的身上盖着的亦是他的龙袍,那绛墨色的披风上,却再也没有龙涎香,只是淡淡的檀香。 她却没有了半点的睡意,只坐起身来,将那披风从自己的身上揭开,搁置在一旁的石桌上。 她的声音暗淡的有些怪异,只良久才慢慢的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她自己也知自己问了糊涂的话,如今他是九五之尊,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哪里又是去不得的呢。 桓蘅也并没有在意她的话,只慢慢的坐到了那石凳上,端起那盏早已凉的透彻的茶,只抿了一口,便紧紧蹙眉,搁置在了一旁。 这茶极为粗劣,竟隐隐的已经有霉味了,不成想宫里的人竟这般的胆大,竟这般的作贱绛墨,她到底还是他亲封的贵妃。 绛墨见他如此也不由得笑了笑,“这茶你喝不惯,还是回去罢。” “为何你要这般的倔强?”他的声音却是无尽的复杂,“只要你去找我一趟,哪怕说一句撒娇的话,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计较,而这些苦你也不必再吃了。” 这些时日他虽对绛墨这里的事情一概的不闻不问的,甚至纵容着那些奴才们欺辱她,亦不过是想逼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绛墨笑道,“我不曾吃苦,在这里每日混吃等死的,倒是能安安稳稳的了却残生。” 她说完便仰头瞧着那一重重的宫闱,高的几乎能遮天蔽日,肋下若生不出翅膀,这一生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桓蘅看着她,紧紧的攥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着,几乎在竭力的克制着什么。 他知道他的青鸢妹妹终究是不在了,或许早已死在了那潭拓寺里了,而他再也找不到了。 终于他慢慢的开口,“青鸢,在这里很闷罢,明日你可愿意跟着朕出宫去瞧瞧?” 绛墨只感觉心口一紧,似乎知晓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但根本抓不到半点的头绪,只抬眼看着桓蘅,却见他亦是紧紧的看着自己,眼底竟是无尽的深沉。 “不必了——”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桓蘅那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朕让你去。” 只单单一个“朕”字,绛墨便知晓自己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只是良久才慢慢的道,“臣妾遵旨。” 桓蘅对她的回答好似很满意,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只是坐在那里,只瞧着那日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天际那火烧似得云也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桓蘅终于站了起来,他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朕走了。” 绛墨并未看他,只是点了点头,发出了一个淡淡的“恩”字。 桓蘅转身离开的时候,天彻彻底底的黑了,他似乎走进了黑沉沉的迷雾中,再也看不见了,连背影也消失了。 就在绛墨怔怔的发呆的时候,却见茴儿已经过来了,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恭恭敬敬的道,“娘娘回殿内罢,这会子天冷了。” 绛墨转眸子看着她,虽知晓她是桓蘅的人,但这些时日虽自己无微不至,便会宫中的人都瞧不起她,但这位丫头至少还当自己是个主子。 她只站起身来,却见那茴儿从地上捡起几片树叶,只当那书签用,生怕她明日再读的时候麻烦。 “不必了。”绛墨淡淡的开口,“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茴儿见她突兀间说了这样的话,只感觉背后发凉,忙笑着打岔道,“适才还有人给奴婢送信,只说明日您要去皇陵,这一来一回的也不过两日的工夫,却难为他们巴巴的送来了七八件新裁剪的宫装,您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绛墨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却是一阵苦涩的笑,适才他在桓蘅的眼中看见了杀意,不管他要杀自己还是桓怏,她只怕再也不愿意活下去饿了。 见她依旧沉默着,那茴儿忙上前轻声道,“皇上今日已经屈尊来瞧您了,您也莫要再跟他怄气了,这些时日他连皇后的寝殿也未曾去过,想必也是一心想着您的。” 绛墨忽然觉得很冷,抬眼看着那高大的梧桐树,那最后一片枯叶骤然间落了地,竟好似带走了最后一丝的秋光,以后便是寒冷的冬日了。 绛墨旋即扯了扯唇角,“茴儿,若是我死了,你便出宫去罢,莫要留在这冷岑岑的地方了,倘若桓蘅不肯放你离开,你便跟他说,我想让你去江南的,他说过要带她的青鸢妹妹去江南的,你便替她去罢。” 见她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茴儿不由得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娘娘,您为何要如此?” 青鸢转身往殿内走去,绣鞋踩断了那枚落叶,良久她才苦笑一声道,“这便是我的命,谁叫我认命了呢?” 茴儿看着绛墨的背影,竟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诀别 桓蘅登基之后,便回复其父的爵位,并追封其嫡兄长为王,虽是身后事,却也是风光无限,让人忍不住唏嘘,不成想那逆贼竟有今日。 而桓蘅竟要见自己的父亲葬在昭陵之中,那原是萧桀的陵寝,如今只待封陵,不成想桓蘅竟要人将那棺椁一并拉出来,顿时反对声四起,毕竟那些老臣也不愿意瞧见萧桀的尸身无处安葬。 但桓蘅自从登基之后,反倒抛弃了昔日的贤名,只杀伐无情,翻脸不认人,众位大臣皆不敢忤逆他。 他们这才知道,如今的皇帝竟比那萧桀在时,还要残暴无情。只是那萧桀素来爱美人,如今的皇上不近女色,金银之物也不喜,这让众位大臣不知如何起巴结。 第二日天竟冷的出奇,连宫中的瓦片上亦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气,因为走的匆忙,宫人们来不及将那棉衣从箱柜里找出来,皆冻得脸色发白。 只等着东边的天上才泛了红,绛墨便被宫人们侍奉着梳妆打扮好了,前呼后拥的往宫门前来。 因为绛墨贪睡,误了几盏茶的工夫,那些宫女们却是慌乱不已,嘴里不断的央求着,“求娘娘怜悯奴才们的性命,您还是快走罢,若是耽误了时辰,只怕我们一干人等是要被治罪的。” 绛墨身上的衣袍极沉,尤其是那满头的步摇,摇摇晃晃的几乎挡住了她眼前的路,身上的衣摆也极长,拖拽在地上已是十分的费力。 她累的满头的大汗,只停在了那里喘着粗气,可那宫女们只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分明是不想顾及她的死活了。 远处那城墙上,已有内侍走上去敲鼓了,只怕桓蘅已经到了,若是让他等着自己,只怕这些奴才们要被自己牵连了。 她咬了咬牙,却转身一把将那长长的裙摆拖拽上来,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冲着那宫门的方向便疾奔而去。 只因她抱着裙子,竟露出一截藕色的裤腿来,那些内侍宫女们瞧见了,惊的是目瞪口呆,这贵妃简直是不成体统。 “贵妃娘娘不可啊……”那些内侍们吓得都已经带了哭意,她这模样若是让皇帝看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然而绛墨身上虽轻了,但头上的发簪步摇之物极重,她只得低着脑袋跑,那满头的簪子竟不知遗落了多少,后面那些宫人只得一边追赶一边捡着遗落之物。 这些宫人们向来不允许疾奔,可绛墨却胡打海摔的惯了,众人竟追不上她,只瞧着她跑的很快,那鼓声刚落,她便跑到了城门处。 而桓蘅和郑蔷已经到了宫门前,去见那龙撵已经备下了,抬轿撵的侍卫皆跪在地上,远处一轮红日照在他和郑蔷的身上,众人皆叩拜帝后。 桓蘅却并未叫众人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遥遥的看向远处疾驰而来的人影身上,那人提着裙摆,跑的飞快,便是隔着无数的人,好似能看见她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子。 郑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竟是姗姗而来的绛墨,只是她的模样实在是不成体统,而此时群臣皆至,也只有她这般的不成体统。 但郑蔷的目光旋即又落在了桓蘅的脸上,却见他的眉眼间皆是无尽的温柔,这是她这些时日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好似他所有的温柔和体贴都是为了这个女人而存在。 如今她已经贵为皇后,可还是那样的妒忌眼前这个女人,原来终其一生,她亦比不过他在她心中的分量。 桓蘅却那样一步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却见跪着的满朝文武中,两个人显得极为突兀。 绛墨放下了自己的裙摆,一抬头,却见桓蘅将她衣襟里的帕子拿出来,替她拭着脸颊上的汗珠。 而就在这时,那跟着绛墨的内侍和宫女们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只喊着饶命。 而桓蘅却接过他们手里捧着的朱钗,然后一根根的插入到她鸦色的鬓发之中,却是那样的仔细。 绛墨抬眸看着他,然后躬身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圣上。” 一句圣上却早已划清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带着冷意的风吹在桓蘅的脸上,那仅存的笑竟渐渐的没有了,他如玉的脸颊上,竟只剩下帝王的威严。 而此时已经有大臣上来了,“皇上,该动身了,莫要耽误了良辰。” 桓蘅虽上了那十六抬的大轿,明晃晃的帐子旋即落了下来,将他给遮挡住了。 郑蔷也上了凤撵,然后绛墨却上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八抬大轿,摇摇晃晃的竟直奔着城外而去。 路前有禁军开道,轿撵旁亦是有无数的侍卫,密密麻麻的,绛墨只掀开帘子,竟什么也瞧不见,连半点意趣也没有。 茴儿坐在绛墨的身边,见她恹恹的,也不敢多说话,只得小心翼翼的侍奉着。 然而直到晚上,便到了郡县中歇息,那县令听闻圣驾来了,便早已将自己的府邸收拾出来,恭迎圣驾,然后又命城中的百姓不能出来,生怕桓蘅有半点的闪失。 绛墨亦被安排到一处院子里,虽打扫干净了,却比不得宫中,亦比不上昔日的护国公府。 绛墨沐浴更衣之后,便觉得浑身乏透了,但竟半点困意也没有,便只在院子里胡乱的逛着。 因为是送葬,那县令自然不敢备歌舞,沉闷的府邸里竟连半点的意趣也没有。 绛墨兜兜转转的,竟到了护国公的灵堂前,那守卫之人见是她自然也不敢阻拦,只任由她进去了。 却见那漆黑发亮的棺椁置放着那里,阴森森的竟有些可怖,绛墨却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把香,待点燃之后,置放在那香炉之中。 而就在这时,却听身边传来了脚步声,待她转过头的时候,却见桓蘅不知何时已经走她的身后了,黑沉沉的眼睛里却是无尽的复杂。 “朕还以为你恨极了他,没想到你还愿意给他上香。” “可他已经去了,有些仇恨也已经放下了。”绛墨淡淡的开口,“总不能一生都困住仇恨里。” 桓蘅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接着道,“只可惜朕这一生都要困在其中了,不舍得撂下一切。” 却听屋外阵阵的风声,呜咽中似鬼哭狼嚎,灵堂中的白烛亦是摇摇晃晃的,只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绛墨添的那一炷香烧尽了,两个人竟一只沉默着,再也不曾说一句话。昔年耳鬓厮磨,许天许地的两个人今日竟是这般的模样。 绛墨却跪在那席垫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轻轻的道,“我走了。” 桓蘅并未回答她的话,而她却并不在乎,明知转身往回走去,才迈过门槛,却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来,“桓哥哥……” 站在那里一身龙袍的男人终于还是转过头来,眼底掀起无尽的波涛,似乎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而绛墨咽了口吐沫,还是将在唇边的话收了回去,然后转身离开了。 桓蘅竟想要上去拽住她,好似即刻他就要失去她一般,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任由着她离开了灵堂。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离 昭陵乃萧桀登基那年便让人建造的,竟是将整座山挖空,他素喜奢靡,最多之时竟征来三万人来修建,如今里面完成的也不过是一半而已,却如今国库空虚,竟无法再修了。 昭陵前面却是数丈高的台阶,然后又见几十个栩栩如生的石像,皆是按照文武大臣的样貌所雕刻的,而那陵寝的大门却是十几丈高的巨石,用几十根手腕粗细的铁链拴着,只等解开上面的铁索,那巨石便会落下,那陵寝便会彻彻底底的封死了。 桓蘅坐在高台上,偶尔有冷风吹着他玉冕上的东珠,发出清脆的声音。 很快那抬棺之人便进去了,亦有无数的人按照规矩,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如丧考妣的模样。 而绛墨却离着桓蘅很远,而她的身边却是皇后郑蔷。 见绛墨的目光不断的往四周瞧,好似十分的焦急,郑蔷似笑非笑的说,“怎么,就这般的想知道阿怏在哪里了?放心我一会子便告诉你。” 一阵阴森森的风顺着那昭陵的入口吹来,绛墨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在战栗着,只觉得背后发凉。 而就在这时,却见无数个蒙着头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的扯了过来,然后活生生的被勒死,然后尸身被拖进了陵寝之中。 不成想桓蘅竟要这样多的人殉葬,可见他狠心至极,对待百姓竟无半分的怜悯。 刹那间所有的都变了脸色,也不敢劝诫,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眼睁睁的看着这残忍的事情。 绛墨亦是不敢看,只将头低下去,直到过了良久那些人竟被杀戮的干净了,然后却听见石棺的声音。 护国公的棺椁已经搬进去了,哪里又来的棺椁。难道是要人陪葬不成,可陪葬之人定然是护国公至亲之人,可又能是谁? 然而她的身边却传来了一声嗤笑,却是郑蔷那带着嘲讽的声音,“敲锣打鼓了半天,好戏终于来了。” 绛墨抬起头来,却见那侍卫们竟拖过来一个空棺材,然后很快便有一个人被拖拽了上来,那人蒙着面,众人皆不知是谁。 绛墨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心口一阵窒息,脸色顿时苍白的如同那松树的银针上残留着的银霜,半点的血色也没有。 风吹起了郑蔷身上凤袍的衣袖,却见她笑了一笑,“怎么,连自己心尖上的人也不认识了?” 绛墨死死的抓着身边的椅子,纤长的指甲几乎要断裂了一般,锥心刺骨的疼,而她竟恍若未觉。 “不可能,不是他。”绛墨声音中夹着颤抖,身上的环佩亦叮当作响。 一旁的郑蔷冷声轻笑道,“都说青鸢姑娘聪慧至极,今日竟自欺欺人起来。皇上真是好计谋,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去死,还更让人受折磨的?!” 而此时那侍卫们已经将那石棺推开,竟要直接将那人扔到石棺材之中,而那要殉葬之人竟那样的顺从,竟半点的反抗也没有。 “桓怏……”她猛地唤出这个名字来,一旁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 即便所有人的目光都瞧着她,她竟什么也不在乎了,因为她清楚的看见了在她唤出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那殉葬之人猛地将头转了过来。 那侍卫见状毫不客气的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尽管如棺内,什么有什么差池。 而那人被他这样的一推,脑袋撞到了棺椁的一角,旋即那黑色的罩布被撕裂开了一个角,只有一只眼睛露了出来。 她认识那一双眼睛,因为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生出那样的一双眸子,哪怕是经理万般的肮脏下作的事情,依旧澄澈的如同秋水,纤尘不染。 而露出来那只眸子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却是无尽的缱绻与不舍,但最后还是闭上了。 绛墨几乎下意识的要冲过去,然而一只冰冷的手却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是桓蘅那冷冽的如同九天玄冰的声音,“贵妃,你要去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除了绛墨没有人听得清楚,在外人瞧来,两人竟说着情话私语一般。 此时却见那殉葬之人已经被人按在了棺中,然后几个人上来推那厚重的盖子,伴随着那刺耳的磨砺声,绛墨浑身冷的透彻,只想要跑过去,而桓蘅却死死的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移动分毫。 “桓蘅,你究竟要做什么?他是你的亲侄子,难道你就这般的狠心吗?”绛墨如同万箭穿心,五脏六腑皆是碎的了。 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而她的肩胛似乎要断裂了一般,“今日便是你们的生离之日,既然你负了我,那我便要你们付出代价。” 绛墨只感觉自己跌入到万丈深渊之中,眼前竟是漆黑的一片,再也寻不见半点的光泽。 “疯子,你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绛墨像梦呓一样。 “是你们先绝了我的活路的,既然你在深宫中还念着他,那便让他彻彻底底的消失。”他眼底通红,“那咱们便一起下阴司地狱罢。” 绛墨只看见桓蘅的嘴唇在翕动着,但耳中嗡嗡作响,竟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待转头茫然的看向周围人的时候,却见到了郑蔷那带着嘲弄的笑,还有公卿大臣们探究的目光。 此时却见那石棺已经被盖好了,十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抬着那石棺椁进了陵寝之中。绛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心很疼罢?但却不及朕的万分之一。”桓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掩盖的痛楚,“一切都结束了。” 而此时,却见那些抬棺之人已经出来了,那陵寝的入口处,只有呜呜的风声。 桓蘅看着绛墨惨白的脸,然后挥了挥手,“放。” 绛墨浑身都在颤抖,那双眸子里却是无尽的惶恐和绝望,但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桓蘅求情,因为她知道,桓蘅今日是不会放过阿怏的。 很快便有人过去解那铜锁,旋即那如臂膀粗细的铁链落下,发出凄厉的声音。 一根,一根,又是一根。 很快就是最后的一根了,那人已经从木匣子里将那铜钥匙拿了出来。 绛墨刹那间屏住呼吸,然后飞快的从自己的发鬓间拔下一根簪子来,冲着桓蘅的手腕便扎了过去。 她几乎听见了那锋利的钗尖穿透他骨肉的声音,刹那间他的脸疼的几乎扭曲了,终于还是放开了她的肩膀。 旁边的内侍瞧得清楚,厉声喊道,“护驾,快护驾……” 刹那间几十个侍卫跑了过来,而绛墨却丢下手里的钗子,只奔着那陵寝的石门而去。 众人知晓她的身份,却见她行刺圣上,却也不敢拿刀杀她,竟让她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而此时那铁链已经剩下了最后一条了,哪里支撑得住数万斤的石门,只“咔吱咔吱”的发出刺耳的声音,好似随时都会断裂。 桓蘅用手捂着自己的伤口,那鲜红的血淅淅沥沥的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抓住她,给朕抓住她。”桓蘅的怒喝声极大,连山中的鸟兽也被惊起。 然而绛墨如同那一尾敏捷的鱼,钻进了那陵寝之中。而她头顶上的石门摇摇欲坠,众人吓的浑身的冷汗。 桓蘅双目欲裂,一把将自己身前的内侍推开,只奔着那石门而去。 众人顿时变了脸色,那仅剩的一根铁链哪里支撑的住,若此时进去不被砸成肉泥,便被彻彻底底地的关在里面,成为陪葬之人了。 众人只得将桓蘅抱住,“皇上,您不能去啊,您得为这江山社稷想想啊。” 桓蘅见那石门就快要落下来了,刹那间已经变了脸色,伸脚狠狠的往周遭的人身上踹去,“滚,都给朕滚,还不进去将她给朕拉出来,她这辈子只能给朕陪葬。” 众人皆知倘若现在进去,哪里还有生路,只怕这辈子也要呆在里面了,虽桓蘅发了话,谁也不敢进去。 那郑蔷就站在他的身边,见他几乎要冲出去了,从身后便将他抱住,她的手臂死死的环住她的腰,只哭道,“难道皇上为了她连命也不要了吗?是她自己选了桓怏,皇上为何不成全他们,如今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您的半分余地了。” 桓蘅勃然大怒,只猛地一挣,郑蔷整个人竟已经跌了出去,而他们的身后便是汉白玉的台阶,却见她几百个顺着台阶滚落了下去。 刹那间那凤冠落地,头发披散开来,堂堂的国母,竟这般的狼狈。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阵轰隆声,那石门猛地落地,砸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惊天地了,连整座山也震了一震。 众人见状,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忙将桓蘅放开。 此时已经正午,刺目的阳光照在他的一身龙袍上,那八爪金龙吞云吐雾,竟是那般的刺目,而他头上的玉冕也簌簌的响着,一声一声的,清脆而呦萧瑟。 原来今日竟是他与她的生离死别,原来她宁愿死在那森森的皇陵之中,也不愿成为他的贵妃,享尽荣华。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退步 绛墨跑进昭陵中的事情已经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了,众人皆震惊至极,甚至上京中有闲言碎语,说护国公的魂魄作怪,竟将害他的女人给勾了进去。 然而安静的宫闱中,却更多的闲言碎语,如蛆虫一样遍布各地,可阳光照耀处,皆是干干净净的。 这日天气阴沉,竟零零散散的飘起了雪花,这竟是桓蘅登基为帝之后的第一场雪。 金銮殿中,桓蘅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他的脸竟比外面房檐上的积雪还要苍白。 那陵寝官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他原本是不入流的小官,今日竟能进宫面圣,竟不知是福是祸,只得战战兢兢的跪着。 “朕吩咐你的事情,你即刻去办,若有半点的闪失,朕灭了你九族。”桓蘅的声音冰冷,在这空旷的金銮殿内,显得越发瘆人。 那陵寝官的脸几乎都贴在了地上,“皇上,实在不能开墓啊,那陵寝中藏了龙气,岂不是要毁于一旦,那时候江山社稷有难,微臣便是天大的罪过。” “江山社稷?!”桓蘅的眼中尽现寒芒,“这有什么用,现在还有什么用?若是你将她弄出来,朕将这皇位给你如何?” 那陵寝官听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微臣不敢。” 桓蘅声音冰冷,“那便将那那陵寝给朕砸开。” 那陵寝官几乎匍匐在地上,乍然间闻得此言,亦是吓得浑身发软,“皇上万万不可啊,如今那石门已被封死,只能从旁处开砸,只是那陵寝工程浩大,但凡修建者,皆被陪葬,如今世上竟无一人能知晓那地宫的布局,若茫然开砸,只怕那山便要坍塌,便是那里面的人活着,亦会被砸死的。” “废物,都是一群饭桶。”桓蘅怒目而视,“朝廷每年拿出这样多的银子,竟养出你们这些无用之人了。” 陵寝官良久才敢抬起头来,却见龙椅上的那人目光阴沉,哪里像是九五之尊,倒像是阴司地狱里的阎罗。 “皇上恕臣斗胆,皇陵陪葬之物中倒是有些谷物,又有地下暗河,但也只能支撑一年有余,而若是想要打开陵寝,最少要三年,那时候……”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桓蘅抓起身边的茶碗猛地冲着他的脑袋砸过来,“给朕闭嘴。” 那茶碗砸在那陵寝官的脑门上,刹那间头破血流,“皇上,贵妃娘娘的命已经保不住了。” “来人,将他拉出去砍了。”桓蘅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来,连声音也冰冷刺骨。 很快殿外的侍卫便进殿,将那不断求饶着的人给拖了出去,他委实冤枉,是那绛墨自己发似的冲了进去,如今救不回来的,皇帝竟怪罪他。 等那人被拖拽出去以后,桓蘅这才慢慢的走到那殿门处,旋即那冰冷刺骨的风吹过来,却见那砖瓦上尽是一层雪,冷岑岑的直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里。 等他出了殿门,却见内侍们簇拥了上来,而桓蘅却停住脚步“你们都退下,朕想自己走走。” 内侍们正要拿过来一件狐皮的披风给他披上,却见他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在那亭台楼阁之中,竟没有了半分的踪迹。 桓蘅不知不觉的转到了绛墨以前住的院子里,这宫殿十分的偏僻,但她却从不曾抱怨半分,竟一点也不像是她的性子了。 那梧桐树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偶尔有风从中穿过,却发出呜呜的声音倒像是鬼哭狼嚎一般瘆人。 不断的有雪霞子落下来,或是从他的脸颊上滑落,落在他那龙袍之上,或是沾在他乌黑的发鬓之间。 此时伴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踩雪声,却见一个穿着棉衣的宫女走了过来,见到了桓蘅,忙跪在了地上,却正是茴儿。 自从绛墨进了那昭陵之后,生死不明,宫里的人亦知晓那个贵妃不会再回来了,作为后宫之主的郑蔷,便命那些宫女和内侍们离开了,只茴儿是桓蘅的人,亦是跟着绛墨从府邸里入宫的,如今是去是留,还得桓蘅亲自做主。 桓蘅见是她,只让她起身,然后自己径直的往殿内走去了。 这几日茴儿一直在打扫着屋子,偌大的寝殿,竟没有半点的灰尘。 桓蘅走到那书架旁,却见那桌上搁置着几本书,他拿起来翻看,却见里面夹着几片梧桐叶,竟是她未看完的。 一抹苦涩充斥着他的心口,“这是她经常读的?” 茴儿恭恭敬敬的道,“是,贵妃娘娘每日闲着无趣,便读这些书。” 这些书本皆是治国之道,他知晓她一心想要修政,可他却还是断了她的念想,将她逼近了自己的后宫里。如果他当初将她留在朝堂中,或许今日…… 他锥心刺骨的疼,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茴儿见桓蘅一时半会不会离开的,按照规矩是要添茶水的,只是屋内已经没有茶了,正要将自己刚刚泡粗茶端过来。 她这才躬身退下,很快便急匆的端着茶盏过来。 茴儿一进门便瞧见桓蘅正站在镜台前面,手里拿着绛墨往日用的木梳子,修长的手指将那上面缠着的青丝慢慢的拽了下来,好似天下奇珍一般,那样的小心翼翼。 而桓蘅苍白的脸上,竟有一道深深的泪痕。 原来这般狠心至极的人也有伤心的时候,若是绛墨见了,若是她见了,不知会不会后悔舍他而去。 听到了动静,桓蘅这才将脸转过去,萧瑟的寒风透过窗棂子进来,很快便吹干了他脸上的那两道深痕,好似一切都不过是茴儿的一场梦。 “茴儿,朕曾今告诉过你,生生世世要守在她的身边,用自己的性命护她。”桓蘅的声音冰冷的彻骨,“那你下去陪着她罢。” 茴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奴婢原本该追随贵妃娘娘去的,只是那日去昭陵之前,贵妃娘娘说等她死了,便要奴婢去江南替她看看景色,她说原本答应着陪您去的,她不曾做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桓蘅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她竟一心寻死,原来朕终究留不住她。” 茴儿不敢接话,良久才听到他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替朕也瞧一瞧那江南的美景,然后将这殿门关了罢,朕不会再过来了。” 然而待她再次抬起眸子来,却不知桓蘅什么时候离开的这里。 ******************** 飘飘洒洒的雪直到傍晚才停下了,那雪堆的几乎到了膝盖处,宫人们低头扫着雪,不敢说半句话。 皇后站在御花园里,却见那枝头的鸟窝已经被狂风给掀了下来,几只尚未会飞的画眉落在雪地里胡乱的叫着,却是好生的凄惨模样。 而它们的父母只在枝头叫着,却无计可施。 郑蔷便命宫人们将那鸟窝放在枝头上去,但那些宫人内侍们搬来的梯子等物,直忙了半晌,也未将鸟窝放上去。 郑蔷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但亲自拿了去放,众人知晓她有几分的工夫,也不敢劝,只得替她在下面小心翼翼的扶着梯子。 等她忙完这一切,踩着梯子下来,然而踩到最后一节的时候,一只胳膊却环住了她的腰,然后将她从梯子上抱了下来。 她忙诧异的转过头来,却见桓蘅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依旧眼底的笑意,竟是那般的陌生,因为这样的温柔,他从来只给青鸢一个人。 “如今当了皇后,竟越来越像是小孩子了。”桓蘅笑着将她放下,又替她拢了拢身上的狐皮斗篷。 郑蔷如坠梦中,几乎不敢大声的呼吸,生怕这一切都会结束。 “皇上……”她轻轻的呢喃,“您为什么,待臣妾这般的好。” 桓蘅的眼底带着无尽的笑意,“你我是夫妻,为何说这样生分的话。” 他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漆黑的眼底流连在她的脸上,分明是对着她说的,而分明又已经越过她去。 郑蔷喜不自禁,周围的宫女也是满脸的欢喜,如今帝后和睦,来日必然传为佳话。 桓蘅忽然想到了什么,“尚未有喜讯告诉皇后,你的父亲明日凯旋回朝,朕亲自设宴招待他,朕不愿在铺张,皇后便替朕设个私宴罢,也算一家人能团聚。” 郑蔷满脸的欢喜,但根本没有细细的想,只是眉眼间皆是欢喜,“臣妾遵旨。” 果然第二日郑大统领凯旋而归,得胜归来的士兵如同流水一般的涌进上京里来百姓夹道欢迎,但亦有闲言碎语,只说郑家煊赫滔天,如今得胜还朝,连皇位也唾手可得了。 桓蘅亲自在宫门出迎接,赏赐珍宝无数。待那郑大统领也十分的尊崇,竟似小婿见了岳丈大人一般,这让郑大统越发的得意,狂傲的厉害。 然而等他回到府邸里的时候,宫中的传旨太监却说要进宫赴宴,乃是皇后设了私宴,只要郑大统领亲自去,一众亲随皆不许去。 那郑夫人听闻这件事,忙劝道,“夫君,妾身眼皮一直跳,只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您还是推脱了罢。”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自毁 那郑大统领听闻此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抚须道,“既是我女儿请,哪里有不去的道理,蔷儿如今贵为皇后,难不成还能坑害自己的父亲不成?” 郑夫人已经愁眉紧锁,在旁劝道,“妾身觉得如今的皇帝已经今非昔比,那绛墨又生死不明,只怕他早就性情大变了。当初咱们又逼迫她立蔷儿为后,只怕他的心里一直记恨着咱们呢。” 郑大统领不以为意,“如今老夫凯旋回朝,这江山社稷可都是老夫替他守着呢,如今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任由老夫拿捏。” 郑夫人终究是不放心,还是将他的靴中藏了一把匕首,然后又交代了些话,这才护送着自己的夫君上了进宫的马车。 宫中没有歌舞升平的情形,却见灯火重重中,竟是那般的安静。 郑量被内侍带到皇后的寝宫,却见那朱红色的大门推开,却见一身凤袍的桓蘅和郑蔷在说着什么,但见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模样,不由得让他心中一喜,看来自从绛墨没了之后,这皇帝倒是乖乖的听话了。 见到自己的父亲,那郑蔷眼眶含着泪珠,忙走了过来,一把扑到父亲的怀里,难得的竟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父亲……” 郑量呵呵的笑着,忙拍着自己女儿的后背,“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后的,怎么还这般的胡闹。如今这样岂不是失礼?” 桓蘅也已经站起身来了,只瞧着这对父女,脸上亦是带上笑意,“蔷儿难得的与父亲相见,如今没有外人,何必计较这些事情。” 郑蔷这才想起父亲见到了桓蘅竟还未曾叩拜,便忙从父亲的怀里出来,拿着帕子抹着眼角的泪珠,“但如今君臣有别,耽误了父亲行礼,却也是逾越了规矩的。” 郑量却不以为然,脸上带着一抹的轻蔑,只笑道,“既是没有外人,何必在乎那些虚礼。” 郑蔷刹那间脸色骤变,只觉得浑身的暖意刹那间散去了,不成想自己的父亲竟这般的狂傲,连桓蘅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下意识的去看桓蘅,却见他的眼底噙着笑,好似只是她的夫婿而已,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郑蔷心底的恐惧这才渐渐的散去了,忙笑道,“女儿亲自命人做的,都是父亲素日里最喜欢的,都是宫里的御厨,想必比府邸里的厨子要好些。” 那郑量这才落了座,未等帝后用饭,却见他已经接过内侍们呈上来的银筷,夹了一块熏肉放在嘴里,然后笑道,“嗯,在沙场上呆久了,竟要忘了这熏肉的味道了,如今嚼着,才觉得活过来了。” 桓蘅依旧噙着淡淡的笑,“郑大人替朕奋勇杀敌,功不可没。” 郑蔷总感觉哪里不对,眼皮只“突突”的跳,但见桌案后面的人皆是满脸的欢喜,只以为自己是胡思乱想了。 很快内侍们便将桓蘅赐的酒给端了上来,却是难得的佳酿,那郑量喝的痛快,酣畅淋漓之下已经酒过三巡了。 郑蔷知晓自己父亲酒后胡乱的说话,忙笑道,“父亲还是少喝些罢,母亲该担忧了。” 那郑量又灌了几口烈酒,却见满面通红,已经彻彻底底的醉了,“还像在府邸里一般,是个孝顺的孩子,父亲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你生下皇子,那老夫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见父亲竟当着桓蘅的面说这样失礼的话,忙站起身来,面带惶恐的对桓蘅道,“皇上,父亲醉了,还请您不要跟他计较。” 桓蘅却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眼底尽是温柔,“无妨。” 那郑量喝的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醉了,却见他竟毫不顾忌的道,“若不是那个叫绛墨的女人,如今那孩子只怕已经生出来了,她死了也好,这般的蛇蝎心肠,来日也只能霍乱后宫。” 郑蔷听闻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上的流苏簌簌的响着,慌乱间她竟不知拿着什么话来说,只急道,“皇上恕罪。” 她低着头,却见桓蘅手上的青筋暴凸,亦知自己的父亲触碰了他的逆鳞。 然而桓蘅的脸色如旧,忙伸手将她搀扶起来,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的衣襟竟碰到了那杯盏,那佳酿竟泼在了她的凤袍上。 郑蔷“呀”的一声,只拿着帕子赶紧的擦拭,却不料早已是洇出一大片。 桓蘅笑道,“是朕的不是,皇后还是回宫中歇息去罢,朕与大统领再饮一会子酒,便让人送他出宫。” 郑蔷担忧自己父亲醉后无状,但知晓皇上的吩咐不能违背,这才交代身后的宫人几句,却出了殿内。 初雪已化了大半,夜晚的风却凉飕飕的刮在她,刹那间酒意醒了大半。 宫女搀扶着她下了台阶,她却隐隐的感觉到哪里不对,只觉得背后发寒冷。 她毕竟也是跟着自己的父亲上过战场的,那种对血腥味和危险的气息十分的敏感,她停下脚步,往四周瞧了瞧,却见廊下原本悬着的宫灯竟都灭了,却见那黑幽幽的树似乎藏着洪水猛兽一般,随时能扑上来。 见她停住了脚步,她身边的宫女脸色有些怪异,忙道,“皇后娘娘,这里风冷,还是快回寝宫罢。” “本宫有些话要跟父亲说……”她一边说着,一边忙转身往后走。 然而她的脚还未跨上台阶,却见不才领着几个侍卫从黑暗里出来,笑吟吟的道,“皇后娘娘意欲何往,还是快回寝宫罢。” 郑蔷这才确定桓蘅究竟要做什么,伸手欲要将不才推开,却见那几个侍卫猛地上前来,欲要将她擒住。 偏生的这几个侍卫低估了皇后,却见她猛地一回身,竟如同一尾鱼从几个侍卫中间划走了,那侍卫忙伸手来捉,却见郑蔷一把将自己的凤袍撕裂,然后猛地几脚,便将那几个侍卫踹下了台阶。 那几个侍卫是不曾防备才着了她的道的,见状忙上来接着抓她,她却不再纠缠,猛地跑回到殿内。 “父亲,快走。”她凄厉的喊着,“外面有埋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同死 郑量喝的已经醉醺醺的了,只见女儿如此这般模样,刹那间酒醒了一半。 桓蘅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端着酒杯,佳酿入喉,眼底却是无尽的狠绝和杀意。但很快便有大片的暗影落在他温润如玉的脸颊上,遮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竟是后殿不知何时出来了无数个铁甲侍卫,手持利刃,整齐的站在那里,只等着桓蘅一身令下。 “大胆小儿,难道你竟要杀了本大统领不成,莫要忘了这江山是谁替你夺下来的,如今竟要过河拆桥。”郑量已经站起身来,可入宫之时他的配剑之物皆被拿走了,他将桌腿劈下来,只当防身之用。 “放肆。”桓蘅勾唇而笑,竟是无尽的鄙夷,“郑大统领欲要弑君,将他给朕捆了。” 听闻这话,那郑量双目欲裂,手里挥舞着棍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甚至还有些骂人的话,但很快便被侍卫给捉住了,按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那郑蔷早已飞奔过来,却见她脸颊惨白,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皇上,如今天下刚稳,您便诛杀功臣,您这无异于自毁江山,来日定会一败涂地。” 桓蘅依旧端着酒杯,只是勾唇轻笑,“那你们就跟着江山社稷一起毁了罢,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的威胁朕要皇后之位,让朕一生有愧,不曾给她答应过的凤位。” 郑蔷这才明白,这几日他待她那样的温柔体贴,竟是做戏而已,原来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让她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拖上绝路,她弥足深陷之下,竟痴心的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人。 原来这些时日他竟彻彻底底的疯癫了。 那郑量听了这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成想竟挣脱了那侍卫的束缚,竟直奔着桓蘅冲过来,眼瞧着竟到了桓蘅的跟前。 那不才见状忙扑过去将那郑量按住,又命几个人上来,将人给捆绑住。 郑蔷哭的歇斯底里,只看着自己的父亲,“不要,不要……” 桓蘅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冷的吩咐,“赐酒。” 不才这才命人抬了几坛烈酒来,往郑量的嘴里不断的灌,那郑蔷脸色骤变,想要上前,却也有几个侍卫将她按住了,让她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灌下两坛子烈酒之后,便倒在了地上。 旋即那不才上去,往郑量的鼻息处探了一探,然后毕恭毕敬的回道,“皇上,已经没气了。” 可怜郑量一生征战沙场,威名远扬的人物,如今却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在了宫中。 郑蔷却是嚎啕大哭,她双眼血红,跑过去将父亲搂在怀里,然后死死的盯着桓蘅,“是你威胁那诸渊的,才将阿怏给留下来的,也是你要杀他,所以你最爱的青鸢才去给他陪葬的。” 好似自己的梦魇再次重复了上来,桓蘅整张脸都没有了血色。 郑蔷满是痛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狰狞的笑,“你以为杀了我们郑家的人,那青鸢便能原谅不做的那些卑鄙无耻的事情吗?别妄想了。” 桓蘅声音冰冷中夹着残忍,“别以为朕不知道,她的死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整日在她的耳边胡言乱语。” “那是因为她害死了咱们的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她赔命。”郑蔷说完死死的咬着唇,一滴滴滚烫的泪珠顺着眼眶不断的滑落下来,如同滚瓜一般。 “孩子?朕从来不曾跟你有过孩子。”桓蘅冷笑,“那是你自己的孽种,不过那孩子的父亲早就被朕给处死了。” 刹那间郑蔷的心疼的几乎炸裂,她茫然的抬起眸子,“怎么会,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桓蘅冷笑,“朕爱她如斯,岂能去碰旁人。而她明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孽种,她害你做什么?!” 郑量的尸身已经渐渐的冷了,而郑蔷也跌坐在他的身边,周遭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她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了,甚至什么也不在乎了。 她的目光看向桓蘅,只恨不得即刻就杀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亲手将他推入到了万丈悬崖之下,连同着她们郑家,落得今日的下场。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碰到了父亲靴子里藏着的匕首上,冰冷的让她浑身一哆嗦,她的母亲每次侍奉父亲更衣的时候,总是会替他藏一把匕首,只让他防身用,而适才父亲因为醉酒,竟不曾想起来。 “放心,明日朕会昭告天下人,郑大统领醉酒而死,朕心痛万分。”桓蘅慢慢的说着,“你的后位朕会留着一段时日,朕也放过你们郑家其他的人,不会为难他们。” 郑蔷知道他不敢赶尽杀绝,他父亲的属下皆是忠心耿耿,若知道他这般的忘恩负义,岂能不反。 “皇上,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日青鸢跟我说了什么吗?”郑蔷忽然笑了起来,“她说……她说……” 桓蘅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刹那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说了什么?” 那不才正要阻拦,却见郑蔷发鬓上的环佩已经不知跌落在哪里去了,而身上并无利器,这才放下心来。 桓蘅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眼中已经有着几分的急迫。 “她说……”郑蔷的话尚未说完,却见她已经飞身站起来,手中的匕首已经狠狠的刺穿了桓蘅的胸口,一滴滴的血顺着他的龙袍不断的淌下,一滴滴的好似无穷无尽。 她要他陪葬,要他为自己的残忍付出代价。 众位侍卫见她竟敢行刺皇上,吓得皆变了脸色,那不才慌乱间拿着剑狠狠的刺穿了郑蔷的小腹。 郑蔷刹那间如同残蝶一样狠狠的跌在地上,鲜血不断地涌出,一双眸子渐渐的失去了光泽。 桓蘅咬着牙将胸口上的匕首拔了出来,然后疾奔到郑蔷的身边,怒斥不才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看着桓蘅急成这般,郑蔷心中尽是报复的快感,她终究还是没有将最后一句话告诉他,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遗憾中。 那天青鸢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是,“告诉桓蘅,让他做个好皇上,莫要再为了我再去杀戮了。他所有的杀戮皆是因我而起,我愿意替他背负所有的罪孽。” 若是他听到这样的话,定然会很欢喜罢,那个女人没有恨他。 意识渐渐的模糊了起来,桓蘅已经将她放开,一脚踹在了那不才的胸口处,那不才后退两三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谁让你杀她的?”桓蘅的声音怒不可遏,“为什么不让她将话说完。” 原来他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郑蔷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冰凉起来,好似要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但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潭拓寺的悬崖旁,他一身的白衣,不染纤尘,却那样等待着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 她那时候竟是那样的嫉妒,嫉妒那个已经死去的青鸢,竟能让一个男人爱成这样。 所以她费尽心思的让他娶了自己,哪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哪怕让自己的父亲站在了烈火烹油一般的权势顶上,却还是不曾得到过他半分的真心。 若是此生能重来,她宁愿在边关那苦寒之地受尽苦楚,也不会在跟着父亲进京,遇见这个男人。 ************* 郑量大大统领在宫中醉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朝野了,而更令人诧异的事情又传了出来,皇后悲伤过度,竟在宫中自裁而死。 一时间流言四起,即便桓蘅封赏了郑家其余之人,但郑家党羽遍布朝野,又岂能人人安分,在加上有人煽风点火,京中顿时闹出了大乱子。 然而桓蘅却对外称病倒了,接连罢朝,一时间众人竟不知他是生是死。 寂寥的宫殿中,竟比百里之外的皇陵还让人窒息,压抑的连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雕梁画柱间皆是萧瑟的风声,如同荒野坟地一般。 而后宫中竟没有一个后妃,连皇后也一并殁了,这简直是件旷古罕见的事情。 不才进殿内的时候,太医正躬身出来,他便忙唤住了他。 “皇上的病情如何了?”不才的声音里满是担忧,自从那日他受了伤,一直便在宫中养伤,前朝的事情那样的多,全部压在他的身上,早已将他累的半死不活了,如今才脱身,便急匆匆的赶来了。 那太医脸色凝重,良久才慢慢的道,“皇上时日不多了,那一刀伤及心脉,而且皇上竟无求生的心思,如今也是病入膏肓,只能熬油似的熬着,能多一日便是一日了。” 不才的眼泪差点下来,却吩咐那御医将病情不能透露出半个字,这才转身进入寝殿之中。 殿内燃着的火烛明明灭灭的,明明搁了几个火盆,却还是感觉一阵阵的凉意只扑面而来。 他慢慢的走过去,将那明黄色的纱帐掀开,却见桓蘅躺在龙榻上,脸色惨白如纸,竟没有了多少的生机,好似那若有似无的气息随时消匿了一般。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结局1 不才饶是堂堂七尺男儿,却还是忍不住的垂下眼泪来,只感觉有石头塞在喉咙里,竟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从帐内传来,“你来了?” 不才忙抬起头,却见桓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漆黑的眼睛,忙跪在地上,“皇上。” 桓蘅并未叫他起身,只是过了良久才接着道,“朕只怕时日不多了,朕如今想做的事情倒只有一件。” 不才强忍着泪,“皇上定能与天地同寿,这天下还等着你您治理呢。” 桓蘅却轻声的笑了,但伴随着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而他惨白的唇畔,隐隐有一丝的血迹溢了出来。 “与天地同寿?那便是对朕最大的诅咒了,朕活那样的久远做什么,连她也不在了。”桓蘅眼底顿潋痛楚,“还是朕先去那阴司地狱里去罢,若是她去的早了,定不会在那奈何桥上等着朕。” 不才已知他已经自己断了生路了,只问道,“皇上要做什么,微臣定会竭尽全力。” 桓蘅慢慢的闭上眼睛,“传朕的旨意,追封绛墨为皇后,谥号为慕。” 他早已料到桓蘅会如此做,也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恭恭敬敬的道,“微臣谨遵圣旨,只是微臣想请皇上做主,让刘蒙西大人从边关回京,然后请您纳他的嫡妹刘绫霜为皇妃。” 那刘绫霜便是当初的卫姨娘,自从被他的兄长接走之后,便改了名讳,将昔日在护国公府的一切都撇的干干净净的了,只等着桓蘅接她进宫。 过了良久也不见任何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一瞧,却见桓蘅不知何时又昏睡了过去,那呼吸也是若有似无的,那眉宇也紧紧的皱着,似乎在竭力的隐忍着身上无尽的伤痛。 想必他后来的话桓蘅根本不曾听进去,但不才也不忍将他唤醒,这才将纱帐撂下,离开了让他感到窒息的寝殿内。 等他走到殿前,却见执笔太监周公公正候在那里,瑟瑟的寒风吹起他暗紫色的衣袍,见了不才,忙走了走来,“皇上可吩咐了什么没有?” 不才瞧着那远处的宫殿楼宇,说道,“皇上吩咐了两件事,你即刻拟圣旨。” 他还是不等桓蘅首肯,要让刘家的人进京,只是不知道是对是错,那桓蘅将那刘蒙西打发到边疆去,亦是忌惮他的狼子野心,而如今朝中不稳,自然是要有人能撑起大局来。 而刘家的人无异于是最好的一步棋,却亦是最危险的一步了,但若不能让他进京,桓蘅只怕都活不到他的大限之日便被那郑家的余孽给诛杀了。 ********* 这年的寒冬极冷,北地更是接连的暴雪,亦不知压垮了多少的房屋草舍,冻死了多少的牛羊马匹,连路都被大雪封住。 然而那刘绫霜还是在最寒冷的那天入了宫闱,萧瑟的皇宫中,竟如阴司地狱一般,没有半分的生机,即便她穿着最艳丽的衣衫,却还是不能给这个皇宫添上一抹的色彩,只能随着它走向暗淡和灭亡。 她拿着封妃的圣旨在承恩殿前磕头谢恩,还有便是追封绛墨为皇后。 桓蘅亲自给绛墨写了诔文,整整写了三个卷册,而刘绫霜隐隐的看见了那墨迹上隐隐有血痕,便顿时心里冷了半截,民间传言他病的不轻,她自是不信的,而见到这样的情形,便也怀疑起来了。 只到日暮时分,她才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了自己的寝宫内。 她如今是这后宫中唯一的皇妃,却没有三千宠爱在一身,留给她的只是无尽的笑话而已。她赢了郑蔷,赢了青鸢,却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知晓桓蘅不会来看她的,她便亲自去了那承恩殿中。 那宫人皆知她的哥哥才是如今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自然也不敢阻拦她,然而她还是看见了不才。 如今他不过是个外臣,竟在深夜留在宫中,已经是逾越了规矩了。 “娘娘,微臣有些话要跟您说。”不才的声音暗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刘妃屏退周围的人,只感觉自己的心沉了又沉,良久才慢慢的问出口,“他如何了?” “时日不多了。”不才说完这句话的之后,跪在冰冷的石台上,额头触地,“还请您恕罪,皇上并不知道您进宫的事情,是微臣私自做主的。” 她听了前半句回答已经脚下发软了,只听了后半句只觉得一个闷棍打了过来,若不是伸手扶住了那白玉的柱子,只怕这会子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哥哥也被你给瞒过去了。”她良久才喃喃了这一句话,却转瞬想到桓蘅,连她进宫的事情桓蘅竟然都不知晓,他竟病重成何等的模样?! “本宫进去瞧一瞧皇上,本宫知晓分寸,不该说的话自然不会去说半句。” 不才自然没有了再阻止她的道理了。 等她进了殿内,却见纱帐后躺着一个人,灯影映出了一他的轮廓,竟是那般的静谧,好似随时能散去一般。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撩开那黄色的纱幔,却见那纱帐后面的人慢慢的睁开那双暗淡的眼睛,良久才转向了她的方向。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暗哑,嗓子里似含了棉花。 不过数月未见,他竟露出下半世的光景来,只怕不才不曾欺瞒于她,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她的眼泪刷的一下便滚了下来,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是兄长让我进宫侍奉皇上的。” “何苦进宫陪我这个将死之人。”他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她有很多的话要跟他说,但他只说了这几句话便似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了,竟再次沉沉的睡去。 她见过他太多次了,却从未见他这般的模样,往日他满腹的算计,却温润如玉,云淡风轻,而如今竟是一个如此孱弱的病人。 隔着那单薄的寝衣,她隐隐的瞧见他胸口处有一丝的血迹,竟是那伤口又裂开了。 她将被角替他捻好,然后慢慢的往寝殿外面走来,却见那执笔太监周公公候在那里,便停住脚,转身问道,“当年那青家抄家灭族的时候,搜罗来的东西可还在?” 那周公公不过是后来才被提拔上来的,以前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只犹豫了片刻,便忙回话道,“都是些旧物了,又历经了这些年,那些珍宝早就不见了踪迹了,只怕剩下了些不值钱的字画。” 刘妃叹了口气,“孰不知那些东西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远远的超过了那些无价之宝的。” 很快她便命人去户部的外库去寻那些东西,只是那萧桀奢靡的很,那些珍宝果然不知所踪,登记在册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些字画而已。 很快内侍便匆匆忙忙的送回到了宫中,她只亲自翻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几幅青鸢的字和几首诗。 她第二日便亲自送到了桓蘅的那里,桓蘅见了却是难得的心情好了一些,连御膳也多吃了一些,虽然后来被搜肠刮肚的吐了出来,但气色也是大好了。 他一瞧便是一日,而她亦是无怨无悔的陪在他身边。 她出身原本就低贱,识的字也不过是寥寥的几个,不成想这些时日竟将她几首诗记得清清楚楚,连那些自己也能临摹的有模有样了。 桓蘅却也没有赶走她,只是任由她在一旁陪着,两个人孤寂的在这深宫中,前朝的事情皆是一概不理,好似与世隔绝一般。 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静谧美好的时候,好似那皇后之位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 但前朝的事情还是不断的传到她的耳中,皆是她的兄长与不才在前朝的勾心斗角,而不才哪里是她兄长的对手,竟是被压制的无法抗衡了。 她还是猜出了她兄长的谋逆之心,因为那刘蒙西多次差人进后宫,问她桓蘅的病情如何,她只勉强敷衍过去而已,但就在那一场暴雪夜里,将她的一切美梦敲碎了。 这晚天簌簌的飘着鹅毛大雪,即便殿内置放着五六个炭盆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冷,连手脚也冻的几乎麻木了一般。 一直到了深夜,她才勉强的有了一丝的睡意,正阖上眸子,却听见遥遥的竟有刀剑交错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宫里的人皆睡得熟了,连守夜的内侍和宫女们也打着瞌睡,竟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一般。 刘妃连鞋袜也来不及穿,忙推开寝殿的门,隔着楼阁殿宇,隐隐的瞧见四周的宫墙处,一片片的火光,还有人的嘶喊声不断的传来。 却见浓烟滚滚,如同巨兽一样吞天吐地,那笼中的鸟儿竟比宫人还早预料到这场宫变,扑腾着翅膀,发出阵阵的惨叫声。 刘妃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隐隐的瞧见宫殿内的灯火亮了起来,那些宫人们披衣出来瞧,然后尖叫着,惊醒了宫中的所有人。 而就在这时,却见她的丫鬟云瞳跑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急道,“娘娘,公子如今正在攻城,那不才如今也不敢是负隅反抗,撑不了多久,公子交代您找个地方躲避,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您。” 说完她便扯着刘妃的胳膊要赶紧离开,生怕不才找人来挟制她,若是以她的性命做要挟,生怕会误了大事。 刘妃却死活不肯走,被火光照的通红的眸子满是倔强,“不,我要去找他,即便是死,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 不才站在的城楼上,此时他脚下的城门已经残缺不全了,很快那些叛贼们便能攻进宫闱中来了。 他银色的铠甲上已经满是鲜血了,或是他身边的属下们,亦或是那些叛贼们的,连他头盔上的翎毛也滴滴答答的流淌着嫣红的血。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了下去,于是他不断的嘶吼着,可还是无济于事。 是他坏了大事,他以为将刘蒙西定能护住桓蘅的皇位,却不曾想到,竟是他将这万里的河山拱手送到了人家的手里,他终究没有桓蘅的雄才大略,防不了这样狼子野心的人。 很快却见城下已经停止了进攻,人群中有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出来,仰头喊道,“不才,本大统领念你这般的忠心,饶你一条性命,如今禁军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还要相抗吗?” “呸,狼子野心的东西,是皇统领你从那牢狱中救出来的,若没有他,你坟头上的草只怕都有这宫墙高了,如今你不报恩,却要谋反。”不才恨得咬牙切齿。 “他,命不久矣,若我今日不出此下策,来日他一朝去了,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大雪落下他的铠甲上,但很便被那熊熊的大火快化为冰冷的水珠,“还以为他有多少的出息,不成想竟为了一个女人而落到今日的田地,哪里值得我去追随?!” 不才破口大骂着,他自小便跟着桓蘅,亦是知礼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 直到一把锋利的箭穿透他的铠甲,从他的胸口穿过,一口腥甜的血从喉咙里喷溅出,他这才往城楼下跌去。 他最后的目光还是承恩殿里瞧去,他再也保护不了他的二公子了。 鹅毛的大雪落在他的身上,这样大的雪很快便能将他的尸身给掩盖住了,他终究还是带着愧疚,闭上了眼睛。 城门已破,宫中已经大乱,刘蒙西一边命人救火,一边提到直奔着承恩殿而去。 桓蘅是对他有恩情,但两个人这些年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谈不上什么恩情,所以他毫不顾忌的可以杀掉桓蘅。 然而等他来到承恩殿的时候,却见那宫人们早已慌乱的奔走,往日那些规规矩矩的奴才们,一个个狼狈的东跌西撞,半天的体统也没有。 承恩殿的门开着,冰冷的风呼呼的灌进去,连殿内的烛火也是明明灭灭的。 他一步踏进殿内,掀开重重的帷幔,却见自己的妹妹正坐在那龙榻旁,眼神空洞,神情呆滞,便是听到了脚步声,也不曾将头抬起来半点。 “人呢?”他的声音里满是急迫,若是今夜让桓蘅逃了,便是留下了祸根。 刘妃慢慢的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的光泽,“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他自己离开的,谁也没有带着,只带走了我替他找来的那几幅字画。” 很快那刘蒙西便让手下的人将宫中上上下下的搜寻了一个遍,竟没有桓蘅的影子,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然后又将上京中搜寻了一通,也没有寻找到,只是听诊脉的大夫说桓蘅的大限将至,便是找到也没有几日的活头了,这才作罢。 而这次宫变被后人称为“甲子之变”,就在这一天,皇帝桓蘅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而登上皇位的却是刘蒙西,江山易主,一代新臣换旧臣,与百姓而言,已无大碍。 被载入史册的桓蘅却俨然成了一个笑话,登基不足一年,便落得如此的下场。 而史书上留给他的也不过是八个字,“不好生色,杀人如麻。” 只是人们早已忘记了,那桓蘅曾是那样礼贤下士,风神秀彻,亦是多少女人心中所爱慕之人。 刘绫霜是在自己兄长登基的第二日便离开皇宫的,她的身份尴尬,而她的兄长要封她为公主,亦是要补偿她。 而她却早已灭了尘心,只一心要出家为尼。 一顶小轿子将她送往山上,而跟随着她的竟只有她的贴身丫鬟云瞳。 才出了上京,她瞧着城外那潋滟的梅花,不由得竟想起青鸢的那副梅花图来,亦是栩栩如生,却比这活生生的还要娇艳。 此时的大雪已经停下了,几乎将她的膝盖都淹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她却猛的想到了什么,她忙的叫轿夫停住。然后她匆匆忙忙的往山下赶,那云瞳忙唤她,“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仓皇间那刘绫霜将头慢慢的转过来,“我知道他在哪里了,我真是蠢笨,早该想到的!” 刘绫霜带着云瞳是在第二日才到了,那时日已下沉,天很快便要黑了,霞光照在琉璃一样的雪地上,竟是那般的美。 昭陵原本是有守墓之人的,但宫变之事早已人尽皆知了,那守卫自然丢开这一切跑了,毕竟这里面放着的可是昔日护国公的棺椁,而桓蘅已经不是他们的皇帝了。 却见那昭陵的入口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而那个人正靠在那石门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但脸上的笑,竟是那样的满足,好似得了天下的奇珍。 两个人踩着厚重的积雪走了过去,那云瞳走的快,先将手探到那人的鼻息下,顿时脸色大变,“小姐,他……他已经……” 刘绫霜笑着去拂他鬓发上的雪,动作那样的轻柔,“嘘,小声一些,他睡着了,别吵到他。” 此时那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松柏之间,呜咽的风伴随着寒鸦的叫声,不断的传来,只是陵寝中关着的人,却不知已经生死永隔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结局2 新皇登基的半月之后,城外发生了地震,只震塌了几处茅舍,还有几座山而已,而昭陵更是劈裂了几处,山石倾塌。 那昭陵葬的是护国公,所以那些钦天监便鼓吹是老天爷惩治桓家,越发让刘蒙西得民心了,而这件事亦被人津津乐道,说的神乎其神了。 而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一处深暗的裂缝中,一对人影慢慢的爬了出来。 最先上来的却是一个绛墨,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抓了一把冰冷的雪,往自己惨白的脸颊上抹了抹,然后笑嘻嘻的道,“没想到我还有出来的一日,看来老天爷也舍不得我死。” 随即出来的桓怏将自己身上的包袱扔在地上,那包袱很沉,连周遭的雪都被压塌了一大片。 他一边宠溺的笑着,一边又皱眉叹道,“你这女人真是蠢笨,那陪葬物中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只捡一两件便比这么一堆值钱多了,何必让费这样大的事!” 绛墨翻了一个白眼,但眉眼间皆是笑意,“那些奇珍异宝拿出去,只怕得让官府的人将咱们捉住,只有这样平常的物件才好呢。” 此时大雪已经封山,那山坳处的雪更是深,连那野鸡山兔陷在雪中无法挣脱。 桓怏将绛墨背在后背上,而她的怀里还死死的抱着那些金银之物,沉甸甸的全部压在他的身上,每一步都是那般的艰难。 绛墨的手臂死死的环住他的脖颈,将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只感觉阵阵的热传来,她竟也不觉得冷了,良久才喃喃道,“咱们要去哪里?” 桓怏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的道,“去越泽罢,我母亲生在那里,我亦是要去瞧瞧的。” 他的母亲性情冷淡,对桓怏更是不闻不问,在他的心里更是不喜自己的母亲,但听他这样的话,想必已经忘记了那些怨恨了。 说话间,她呼出来的热气全部拂在他的脖颈处,“你去哪里,我便跟着你去哪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将咱们分开了。” 他们走到晚上,才在山间寻到了一户猎户,只佯称两人进山游玩雪景,只迷了路,才撞到了这里了。 那猎户是一对夫妻,又生了一个三四岁的女儿,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 两人见绛墨和桓怏皆是样貌不俗,而且两个人穿着从昭陵里带出来的绫罗绸缎,自然也信了他们的话了,只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们,让他们歇息。 晚上的时候更是备下了酒肉,招待两个人。 两个人在昭陵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这样的久,早就不知肉味了,两个人竟吃的是狼吞虎咽,竟吃掉了一整只熏兔。 那猎户的男人呵呵的笑着,只说让两人随便的吃,然后又让自己的妻子热了滚滚的酒过来。 他们的闺女名唤音儿,见了绛墨便越发的喜欢,只黏在绛墨的身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倒是十分的欢喜模样。 不知何时,那男主人竟说起当朝之事,却说桓蘅竟已经死了,如今的新皇将他葬在城外了。 绛墨手里正接过那妇人递过来的热酒,只听闻这话,那酒盏猛地一歪,滚烫的酒全落在了她的手腕和手背上,顿时被烫的嫣红一片。 他怎么会死?怎么会? “哎哟……”那妇人吓得忙拿着手绢替她擦拭着,只埋怨自己起来,“都是我不中用,烫着了您。” 绛墨只是脸色惨白,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尽是滔天巨浪。 桓怏初听闻这件事,脸上顿现无数的表情,震惊,错愕,狐疑,但最后浮现在脸上的却是无尽的冷笑,桓蘅害死了他至亲之人,又让他落到今日的田地,他岂能有不恨的道理。 而他落得今日的下场,亦是桓蘅的报应。 桓怏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轻轻的吹着冷风,然后笑道,“她许是醉了,跌了酒盏而已。” 坐在她身边的音儿撅着嘴巴,用稚嫩的声音道,“小姨只喝了两杯就醉了,好笨啊。” 绛墨这才抬起眸子来,眼中竟已有晶莹的泪珠,“我真的醉了,先回屋子里去歇息了。” 说完她不等众人说什么,便兀自的离开了。 那猎户夫妇终究不是心思细腻之人,只以为她是真的醉了,而那男主人便又接起了适才的话茬子,慢慢的说道,“看着小公子的模样,定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说不定也是为官做宰的人物,不知可见过那桓蘅没有。” 桓怏喝了杯烈酒,入喉之时竟觉辛辣无比,“见过。” “哦?!”那男主人满脸的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坊间将他传的五花八门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必是穷凶极恶之人,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了。” “听说是个极为风度翩翩的人物,当初还是状元郎呢。”那妇人忍不住的叹息道,“他登基之后,我们过的倒是比那萧桀在的时候好些了,只听说他短短一年便册立了两个皇后,也不知都怎么死了,真是怪异的很。” 桓蘅沉默着,又呷了一口浓烈的酒水,却是辛辣无比,只冲到脑袋里,连他的耳根也微微的发红了,眼底更是夹杂着几分的血丝。 “兄弟,快说说啊,我们可好奇的很。”那男人接着问了起来。 桓怏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便佯装酒醉告辞回屋去了。却见绛墨正坐在床榻上,炭盆里的火光偶尔照在她的脸颊上。 他慢慢的走过去,伸手将她精致的下巴抬起来,“你竟为他流了这样多的泪?!” 绛墨如蝶翼的长睫微微的眨了眨,旋即又落下一串晶莹的泪珠儿,“我想去他的坟地去祭拜一下,等咱们去了越泽,只怕再也见不到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他声音暗哑,触及到她下巴的手却是渐渐的冰凉。 她伸手攥住了他冰冷的指尖,用几乎哽咽的声音乞求道,“阿怏,只让我去瞧他一眼,这世上是谁都可以去嫉恨他,唯独我不行。” 痛苦的情愫蔓延在桓怏的眼底,他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但唯独关系到桓蘅的时候,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桓怏慢慢的抽回她手心里的手指,漆黑的眼中却夹杂着无尽的痛楚,“让我想一想。” 很快他便坐到了草屋中唯一的椅子处,呜咽的风在窗外响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直让人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时,那音儿拿着药膏子过来,只说是烫伤的药。 绛墨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一边道谢,一边拿着药膏子涂抹自己手腕处那火辣辣的伤口,那音儿便说着往日里的趣事,绛墨听的十分的仔细,有时候也忍不住的问上几句。 不知何时,桓怏的目光遥遥的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竟渐渐的有了几分的柔意。 很快那药膏子便涂抹完了,那音儿的母亲也来唤她回去,生怕叨扰着两个人,那小丫头却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自己的母亲走了,又十分乖巧的替两个人将门给关好了。 绛墨正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的发呆,却感觉自己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却是桓怏将她给扯了过去,良久他复杂的声音才慢慢的从她的头顶上传来,“明天咱们便去瞧瞧他,即便他再作恶多端,但待你却是那样的好。” 一滴滴的泪从绛墨的脸颊上滑落,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颤抖,“谢谢你阿怏。” 桓怏旋即扳着她的肩膀,轻柔的吻住了她的唇,彼此间呼吸交错的时候,他忽然慢慢的呢喃了一句,“咱们也要一个孩子罢。” 她知道那样的难,可她看到音儿依偎在她母亲身边的时候,却是那样的羡慕。 屋内的炭盆因为许久未添,渐渐的冷了下来,而床榻上依偎着的两个人竟是那样的缱绻温暖,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拆散了。 第二日他们便跟猎户夫妇告了别,绛墨从包裹里拿出来一对玉环来,给了他们夫妇作为报酬,那夫妇不曾见过这些,只瞧着十分的漂亮,也当做一件稀罕物,只推脱了几次,便也收下了。 那音儿十分喜欢绛墨,见她要走,亦是难舍难分的。绛墨亦是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摘给了她,只让她留个念想。 那小丫头更是不舍了,只用稚嫩的声音问,“小姨以后可还会来瞧阿音?” 绛墨的脸上有一丝的苦涩,她知晓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来瞧她了,可又不忍心告诉这样天真无邪的孩子,终究是忍了下去。 那夫妇又给了他们路上吃的干粮,这才依依不舍的跟两个人告别了。 两个人又辗转了了一天一夜,终于还是找到了桓蘅的墓地。虽是新坟,却还是厚厚的一层雪,几乎连那墓碑也给盖过去了。 如今的新皇尚且念着昔日提拔的恩情,也算将他厚葬了。虽是荒山野岭,至少没有暴尸荒野。只是他那样纤尘不染的人物,岂能死后遭受那样的污秽和不堪。 衰草枯杨,白茫茫的大雪地里,青鸢将从路上折下来的红梅放在那墓碑前,放在那厚厚的雪地中,美的几乎带了潋滟。 她的眼中隐隐的已经有了几分的雾气,胸口处似压了万斤的巨石,每一下的喘息都是万般的艰难和痛苦,“桓哥哥,我来看你了,原以为我们那日是生离,却不料竟是死别。” 青鸢坐在那雪地里,伸手触碰着那冰冷的墓碑,好似他就在她的面前一般,“我要去越泽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今日亦是要告别的。” “或许你今生便不该遇见我这个孽根,你的一生便定然是万人敬仰的,备受尊崇的人物,是我拖累了你。”她并没有哭,因为以前每次她在他面前哭泣的时候,他总是担忧很久。 她的指尖从他墓碑上镌刻着的他的名字上划过,“桓哥哥,倘若真的有奈何桥,你莫要在那里辗转等我了。来世,但愿咱们莫要再遇见了。” 年少之时,她曾经依偎在他的怀里,只满脸担忧的问他,“桓哥哥,倘若真的有来世,咱们再也遇不见了怎么办,倘若你与别的女子结为夫妻了怎么办?” 桓蘅用手揉着她的发髻,只笑她浪漫天真,“那无论咱们谁先去了,都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另一个人,咱们是生生世世的夫妻,若娶不得你,我宁愿每一世出家为僧。” 或许她的桓哥哥还在等她,但她希望他莫要再等了,这辈子,下辈子,她亦有了要跟着的人了。 她慢慢的站起身来,瞧着周围那连天的衰草,却轻轻的笑了,“桓哥哥最吵闹,这里果然是个极安静的地方。” 青鸢慢慢的转身离开了,很快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残雪,却将那几枝红梅给盖住了。 漫天的大雪中,青鸢的背影竟显得那般的渺小,而她走了几百步,却见一棵枯树后面,隐隐的站着一个人。 却正是等着她的桓怏。 她不由得鼻尖一酸,却见他慢慢的走过来,拿着衣袖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痕。 “你不去瞧他一眼吗?”绛墨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却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他终究是你的二叔。” 桓怏的手不由得僵了一下,然后遥遥的看着那墓碑,漆黑的眼中亦没有了往日的恨,只是淡淡的跟绛墨说道,“走罢,一会子天该黑了。” 绛墨却低下身子将脚下厚厚的雪给扒开,然后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银簪子用力的挖着那冻得僵硬的土。 “你这是做什么?”桓怏见她的一双手冻得通红,忙夺过来替她挖着。 她便扯下自己的一块衣襟来,将那捧土小心翼翼的给包好了,“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我自小便在这上京长大的,如今要走了,总得带一些离开。” 桓怏眼中也带着一丝的黑沉,“是该带一些。” 果然天渐渐的暗沉了下去,而那对人影也渐渐的消失在那茫茫的大雪之中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3 越泽多山川丛林,茂林处雾气弥漫,隐隐有野兔飞鸟经过,偶尔有女子的娇笑声,还有男子的歌声,似乎穿过了层层的云,直扑天际。 这里被中原占领多年,如今终于复国,人人的脸上皆是欢快的神色。 而那越泽新盖起来的皇宫,却极尽繁华,楼台亭阁之中,皆是雕梁画柱,只是那样式与中原的不同,却也颇具风格。 绛墨站在最高的一处宫殿中,而她的身边却是桓怏。 他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别怕。” 绛墨却“噗嗤”的一声笑了,“什么大的阵仗我没有见过,我当年七八岁的便见了皇上,也不曾有半点的畏惧过。” 桓怏不置可否,只酸溜溜的道,“倒是本少爷瞎担忧你了,凭你这样大的本事,自然是旁人无法比的了。” 绛墨却忽然笑了起来,只叹道,“你的手这样凉,难道是怕了不成?” 桓怏垂下眼帘,兀自苦笑了一声,“这是我最后的亲人了,亦不知是什么样子,祖父虽厌恶我不学无术,但却从骨子里疼我。可我的亲生母亲,却是万般的厌恶我,只怕外祖母……” 他的话尚未说完,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宫女搀扶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出来,而她的身边,却是那诸渊。 她便是越泽如今的太后,亦是桓怏的祖母。 这些年国破家亡的,沦落成平民,想必也受了不少苦。 那老人见了桓怏,忙走过来紧紧的攥着他的手,只满脸激动的将他自上而下的瞧了一遍,“果然像极了你的母亲,她离开的时候也不过你这个年纪,只可惜却再也回不来了。如今见了你,竟让我想起她来了。” 说完竟留下泪珠来,想必是哀痛至极。 桓怏的嘴唇翕动,良久才喃喃的唤了一句,“外祖母。” 绛墨知晓桓怏定然是想到了自己的祖母,当初的护国公夫人,她待青鸢亦是那样的温柔。 她站在桓怏的身边,也慢慢的唤了一句,“见过太后娘娘。” 绛墨的手指还是在颤抖着,原来她亦是害怕,害怕他的外祖母不喜她。 那老人的目光这才落在绛墨的身上,然后带着试探的看向那诸渊,那诸渊忙点头道,“这便是微臣跟您提过的青鸢姑娘。” 却见那太后一下子跪在地上,众人皆面露诧异,将她搀扶起来。 “外祖母这是做什么?”绛墨脸色发白,亦是满脸的错愕。“您这岂不是要折煞了绛墨。” “这是替越泽国的百姓拜的,倘若不是你,只怕这会子我们还为奴为婢,被中原人奴役着。”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手指在绛墨的手心里摩挲,却露出极尽疼爱的模样。 绛墨不由得苦笑一声,当初她拼尽全力的要越泽复国,亦不过是为了给桓怏留一条后路而已,不成想亦是给自己留了退路。 那太后扯着绛墨的手,然后细细的瞧着她的容貌,“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有你陪在阿怏的身边亦是他这辈子的造化,只听闻你有旷世奇才,这越泽亦是需要你辅佐的。” 绛墨忙推脱,但那太后却不容她拒绝,只说越泽与中原不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数,只要有才德的,都要可以入朝为官。 原来她今生的抱负,竟可以在这弹丸之地的越泽施展。 而绛墨和桓怏亦是在越泽安顿下来,这里地处偏僻,但却是桃源之地,日子过的安安分分的。 而绛墨亦是成了越泽的文官,在越泽之地颇有名望,但众人皆不知她究竟从何而来。 桓怏却一心的舞文弄墨,几乎将越泽的山山水水画了一个遍,但偏生越泽之人不喜文墨,人们皆议论纷纷,只说他竟成了吃软饭的,连个女子也不如了。 而他却半点的不在乎,只拿着绛墨的俸禄大把大把的花,一副纨绔不堪的模样。若不是太后疼惜他,时常往府邸里送银子,只怕他们连锅也揭不开了。 绛墨终于忍不住抱怨,“大少爷,您这银子花的跟淌海水似的,便是家里有金山银山的,也搁不住您这样的闹。” 桓怏却满脸委屈的说,“难道你嫌弃本少爷了不成?你即是本少爷的人了,便要养本少爷一辈子。” 绛墨气恼的几日不曾理会他,然而过了一些时日,却见桓怏让那去中原的商贾将自己的字画带出去,竟换来成堆成山的金银之物。 越泽之人这才知晓,那些字画竟值这么多的钱财。 这日绛墨从朝中下来,才回到太后赏赐的府邸之中,却见桓怏正在院中画院中的鸟儿,亦不是什么品种,只瞧着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 绛墨只玩闹似的狠狠的跺了跺脚,那在枝头上嬉戏着的鸟儿顿时扑腾着翅膀,远远的飞走了。 桓怏这才撂下手里的笔,佯装恼怒的狠狠瞪着她,“呦,这是哪里来的官爷,如今竟欺负起我们这小老百姓了。” 绛墨笑着走了过来,只瞧着那桌案上的画,笑道,“画的这样的好,我倒是有一个美人,你替她也画一幅。” 桓怏不由得一愣,却见绛墨拍了拍手,遥遥的走过来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生的鲜艳妩媚,瞧着打扮,竟是越泽的女子。 那女子翩跹而至,学着中原女子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妾身见过小公子。” “她是谁?”桓怏的眼底满是错愕,忙不迭的看向绛墨,“你又弄什么幺蛾子?” 绛墨故作玩闹的道,“下朝之后见了太后,她说年事已高,最希望的便是能抱上外孙,我的身子你是知晓的,只怕也已经不能够了,只以后希望这个妹妹能给夫君添子嗣,想必太后……” 绛墨说道这里不由得想到那日太后命诸渊替她诊完脉之后,脸上的凝重,她拉着绛墨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外祖母知晓你与阿怏那孩子的情分,只是你这身子极难有孕,难道要让他桓家真的绝了后不成?若你真的为他好,便替他留个子嗣。” 然而绛墨的话尚未说完,却见桓怏手里的砚台猛地砸在了地上,然后是他带着怒意的声音,“滚。” 那女子被他脸上的煞气给吓住了,再也没有了适才的娇媚,只匆匆忙忙的跑了,像是身后有饿狼在追赶似的。 砚台上未干的墨溅的绛墨裙裾上斑驳痕迹,她皱眉去拂,只恨的牙根痒痒,这可是她上朝、时候的官袍,竟被他给毁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桓怏猛地扳住她的肩膀,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她,“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的冷心肠,竟往自己的夫君身边塞女人,你果然好生的大度。” 绛墨知道自己理亏,但亦是十分感动他对自己的情分,隐隐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的雾气,“难道你就不想要个孩子吗?我怕你有朝一日后悔,每当我瞧见旁人的孩子的时候,心底针扎一般的难受,你不该为了我,愧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桓怏慢慢道,“不是你腹中生下来的孩子,我不会要的。” 一滴滴的泪顺着绛墨的脸颊滚落,“你怎么这般的痴傻?” 桓怏却将她打横抱起来,只奔着屋子里去,“本少爷就不信了,咱们就不能有孩子了,今樱花国少爷便多努力一些,难道成山成堆得种子扔下去,还结不出一个瓜来。” 绛墨刹那间脸颊涨的红紫,忙向周围瞧,却见那丫鬟们都站的远远的,未必能听得见,这才微微的放下心来。 旋即屋内一片旖旎,那婢女们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果然第二日桓怏带着那女人进宫去见太后了,太后早已知晓昨日之事,也是满脸的无奈,“你这孩子竟是这般的执拗,你叫我来日如何去见你的母亲?” 桓怏沉默着,良久才目光凝重的说道,“外孙倘若今生注定无子,孙儿也认命了。” 太后也渐渐的摸清他的脾气秉性了,也不敢再逼他了,只得听天由命了。 然而过了两个月,绛墨竟被诊出了了身孕,桓怏喜不自禁,只欢喜的跟什么似得,那太后闻得此信,亦是万般的欢喜,忙命人送来了无数的补品。 只是如今朝堂之上,绛墨俨然已经成了肱股之臣,哪里能离得开半日。 于是桓怏亲自进宫,拿着绛墨的玺印便要还给皇上,只说绛墨已经有了身孕,不能再入朝为官了。 那皇上如何能答应,但又拗不过桓怏,只得下旨让绛墨在自己的府邸里处理公务。 只是绛墨原本身子就十分弱,又因为这个孩子一直三病五灾的,身子骨也越发的瘦弱了,桓怏更是满心的急迫,只等了十个月,才等到绛墨临产。 那是在一个春日,杏树上的第一枝花开的时候,越泽的产婆涌入府邸之内。 而熬了整整一日,腹中的孩子却一直不肯落下,绛墨疼的满头的大汗,直喊得嗓子都哑了,竟半点声音也喊不出了。 桓怏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只想着要冲进来,可太后派来的嬷嬷也在一旁守着,哪里能让他进,只劝说里面不干净,让他好生的等着。 桓怏急的都发了狠,也只管往里面冲,却还是被拦了回来。 众人知晓桓怏一日不曾用饭,便忙劝他去用一些,桓怏却难得的听话的去了。 而很快便见一个美艳至极的女子从众人面前经过,直奔着屋内而去,众人不由得一阵错愕,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一个人物。 屋内的绛墨正疼的死去活来,豆大的汗珠子从她的额头上滑落,瘦弱的身子也疼的不断的颤抖着。 “阿怏……”她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即便那声音如同蚊呐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双滚烫的手紧紧的牵住她的手,绛墨迷蒙间抬起头来,却见竟是一个九天仙女一般俊俏的女子,只是那眉眼竟万般的熟悉,竟不知在哪里瞧见过。 “是我,我进来陪你了。”却是桓怏的声音传来,眉眼间皆是心疼,“早知你这般的难受,当初就不该要这个孩子。” 原来他竟扮作女子进来了,只是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竟为了她做出这样为大丈夫不齿的事情来,教她如何不感动。 若是搁在往日,她瞧着他这幅模样,指不定该如何笑话他呢。 即便疼的撕心裂肺,绛墨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有你在这里陪着我,便是我疼死在这里,亦是心甘情愿的了。” 桓怏听了这样的话,只觉心中大恸。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疼的死去活来的。 绛墨熬了整整一日,在那些产婆口中早已得知,自己胎位不正,而自己的身子又弱,只怕熬不过这一劫数。 一想着自己去了,桓怏自己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叫她如何舍他而去?! “你不会有事的,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看着咱们的孩子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夹着颤抖。 一阵阵的疼痛袭来,绛墨几乎听不见他在说着什么,只死命的呼喊着,一声一声的。 桓怏瞧着她如此,却什么也做不了,而就在这时,却见那接生婆忙唤道,“孩子快出来了,快将夫人的嘴给堵住,免得咬住了舌头。” 一旁的丫鬟们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了,一时间竟找不到东西,桓怏却见绛墨的唇角隐隐的已经有血迹流出,竟是咬住了舌尖。 桓怏忙将她的唇齿给掰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旋即她的齿尖刺穿了他的肌肤,鲜血滚滚的顺着他的指尖落下。 而就在这时,却听“哇”的一声,却是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在屋内响了起来,旋即是那产婆欢喜万分的声音,“阿弥陀佛,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快去给公子报喜,是个大胖儿子。” 桓怏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些,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绛墨的呼吸渐渐的羸弱,连她的手也渐渐的冷了。 他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几乎失声唤着她的名字,“青鸢。” 众人只当她是府邸的丫鬟,一直在绛墨身边说着话,大家也不曾留意,却听见竟是男人的声音,那抱着孩子的接生婆险些将那孩子给扔在地上,细看之下竟是桓怏,只满头的冷汗,急道,“小公子您怎么进这肮脏的地方来了,太后娘娘知晓了岂不是要责怪奴婢们。” 而桓怏根本不理会她说什么,只是一遍遍的唤着她的名字,而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众人这才慌乱了起来,忙将那起先预备着的参汤端了过来,只得用勺子撬开绛墨的牙关,往里面灌。 桓怏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伤到了绛墨,便忙退到一旁去,却见一个不知轻重的丫鬟将那刚生出来的孩子给抱了过来,满脸讨好道,“小公子快瞧瞧,跟您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一般。” 桓怏正觉万箭攒心,只听闻这话,竟觉得就是这孩子害的绛墨,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留着这个孽障才是。 急火攻心之下,他抓起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竟要往地上掼。 身边的丫鬟见状吓得一阵乱嚷,这才拼尽全力的将孩子给夺了下来。 而不知为何竟碰到了那孩子哪里,只听“哇”的一声,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躺在床榻上的绛墨,竟慢慢的睁开了眸子,只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怏。” 桓怏听到了她的声音,只觉得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忙推开众人,坐到了她的床榻上,“我在这里,你莫要睡,也莫要合眼。” 绛墨的呼吸也渐渐的平稳了起来,只因为匮乏的厉害,想挣扎着坐起来已经都不能了,她良久才慢慢的道,“将咱们的孩子抱过来,让我瞧一瞧。” 那丫鬟们自然不敢再将啼哭着的孩子给桓怏,只得亲自将孩子置放在绛墨的枕边。 绛墨歪着头瞧着,细白的手指慢慢的拂那孩子的脸颊上,皱皱巴巴的孩子并不怎么好看,但眉目间竟有七八分桓怏的影子。 桓怏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孩子,也暗暗后悔自己要摔他,只笑着道,“这样的丑,以后可怎么讨媳妇?” 那产婆也在一旁细细的端倪着孩子,忙笑道,“我接生过几百个孩子,竟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眼睛,倒似天上的星辰似的,这样的亮堂。” 绛墨和桓怏的目光皆落在孩子的眸子上,只见他的眼睛竟像极了另一个不愿意提及的人。 竟像极了桓蘅的眼睛。 桓怏与他原本就是至亲之人,能这般的想象并不奇怪。 绛墨亦是一时间有些迷蒙,却听桓怏的声音慢慢的传来,“果然好看。” 她这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杏花落地之后,便结了累累的硕果,又经过了盛夏,直到秋日麦尖微黄,绛墨匮乏的身子才养好了,因为在府里拘束了数月,她便要去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庙里。 桓怏因为要进宫陪着太后,绛墨便带着家奴和奶娘去了寺院里。 越泽国的寺院并不多,连菩萨的香火也是时常断了,绛墨只站在那庙宇之中,便觉得空空荡荡的,连蒲团上亦是带着一层的灰。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一身袈裟的和尚走了出来,“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要在佛前许愿。” 绛墨却淡淡的一笑,“我只想供奉一个大海灯,只为了一个人乞来生的福分,只求佛祖能饶恕他今生的罪孽。” 和尚只拿着笔墨记下了,绛墨只拿了三百两银票来,欲要交予他。 那和尚只让她放在功德箱里,然后恭恭敬敬的问,“不知那人的生辰八字夫人可记得?” 绛墨拿着纸笔来,只慢慢的写下了一个名字,竟是桓蘅,然后又是他的生辰八字,最后犹豫了一下,便又写上了青鸢的名字。 那和尚只微微的皱了皱眉,却笑道,“老衲昔日在中原之时,路上遇见一个将死之人,亦是这个名字,老衲舍了一碗稀粥给他,他却跪求老衲带他去昭陵。将死之人,竟一心有那样大的执念,终让人不忍,我便亲自带他去了。” 绛墨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亦知晓他说的便是桓蘅了。而她猜测着,想必也是也是宫变之后的事情了,只是那时候他与桓怏尚且在陵寝中艰难度日,竟不知外面的半点风声。 “他临死前可曾说过什么?”她的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好似无悲无喜,竟是一切都淡了。 “他临死之际,只一直唤着一个青鸢的名字。”那老衲沉默了良久,似乎回想着,“他临了最后一句话便是……” 绛墨的手指还是在颤抖着,她竟害怕再听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远远的有一个小和尚跑了过来,“师父,后院的柴房里走水了,您快去瞧瞧。” 而此时,却见那窗户外,有数丈高的火舌,却是秋高气爽之时,寺院的香点燃了那枯草。 那和尚来不及说,便匆匆忙忙的赶去救火了,而绛墨站在那里,良久才转身离开了。 一干众人见她从殿内出来了,忙劝道,“夫人快回去罢,这会子走水了,若是生出个什么事端来,小公子只怕得剥了奴才们的皮。” 绛墨从奶娘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儿子,“罢了,回府邸罢。” 那奶娘笑着道,“夫人,咱们越泽的人不信这些的,如今这寺庙要移到数千里之外了 ,夫人若是还有什么心愿,今日一并要许了,来日便没有机会了。” 绛墨转身,那火红色的火苗映衬在她漆黑的瞳仁中,她良久才喃喃道,“不必了,我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说完她转身出了寺院,荒凉的庙宇中,只有松柏在风间呜呜的响着,竟像极了潭拓寺。 一众人只奔着山下而去,而等适才那老和尚匆匆忙忙的回来的时候,却只看见了那些人的背影,而他想说的话,只怕再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他才合起手掌,摇头叹道,“果然是一段孽缘,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