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太子后嫁给他弟》 第1页 [古装迷情] 《退婚太子后嫁给他弟》作者:窃腰【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大嵂边境之战。 云麾将军盛景聿投敌叛国,其父怀化大将军以身殉国。 皇帝仁慈,功过相抵,未有牵诛,就连当初赐婚盛家女与太子的圣旨,亦未曾作废。 婚期不足半年,盛家女自边境入京。 * 入兴陵城,盛媗浮萍无依,借住卫国公府。 世人皆知,国公世子卫衍,乖僻阴戾,恣肆妄行。 洗尘宴上,他却于众目睽睽之下,伏身为她拾起掉落的珠钗,眉眼含笑。 她裊裊娉娉朝他福礼,温声软语:多谢世子。 卫衍笑意愈深,眸色却晦暗:她竟敢将他忘了。 盛媗接过珠钗,见卫衍朝她一笑,谪仙似的模样,端的是温润如玉。 她心口一松:还好还好,他不记得她了。 * 卫衍再见盛媗,她早不是当年边关骄纵任性的奶丫头片子。 甚至,还和太子有了婚约。 盛媗一心嫁太子,要为哥哥伸冤。 卫衍冷笑,撕开太子仁厚外表,逼她看清,太子非是她的良人。 盛媗走投无路,躲在棠梨树下偷哭。 卫衍翩翩而至,说要指她一条明路。 帝十四子端王,惊才绝艷,深受圣宠,却因身有顽疾,鲜露人前。 盛媗在卫衍的悉心教导下,努力攻陷这位端王。 不久,太子失德,犯上被废,皇帝新立端王为太子。 而后,废太子谋逆。 盛媗被掳,困于阴暗禁室。 暗无天日之时,禁室的门忽被破开。 卫衍一身玄衣铁甲,踏光而来。 盛媗红了眼,细声哭吟:世子哥哥…… 卫衍望着她,眼底如万丈深渊,近乎疯狂的缱绻,一寸寸蔓延。 他沙哑着嗓音唤她:珚珚,孤带你回家。 盛媗从未想过,霁月清风的世子哥哥,和阴沉冷傲的端王殿下,竟是同一个人。 最初,他只想诱她共沉沦。 后来,他俯首唯愿做她臣。 双c,he 友情提示:非火葬场,揭开身份在快结局的时候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媗,卫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诱你共沉沦 立意:冤家宜解不宜结 第1章 初到 卯时三刻,城门刚一开,官道上一驾漆顶䌷盖的素简马车辘辘而来,踏破一地熹微晨光。 流苏掀起车窗的帷帘,时辰尚早,街上没什么行人,早食铺子也还没开张,这番景像有些冷清,流苏朝外张望,却十分新奇道:「兴陵城真漂亮啊,这里的铺子都好生精緻——那是客栈吗?好高啊……」 她一边感嘆「好高」,视线一边追着倒退的街景飞挪,直至高楼彻底消匿在晨雾中,她才依依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姑娘?」回过头,流苏一脸惊诧,「姑娘坐得住?姑娘不看看兴陵城吗?」 马车里还坐着另一个女子,十六七的年纪,面容白皙,五官明艷,她仿佛比流苏「沉稳」得多,钉在车上正襟危坐,连身子也不晃一下。 「姑娘?」流苏见她不理人,疑惑地又唤了一声。 风钻过掀起的帷帘,从车窗吹了进来,拂过人的面颊,盛媗这才回过神。 不似边关疾风凛冽,兴陵城的风像烟雨水乡养出来的温柔少女,风中仿佛藏着一股甜腻腻的脂粉香,盛媗鼻尖皱了皱,嵴背愈发僵直。 大嵂边境之战,她的哥哥云麾将军盛景聿「投敌叛国」,而她的父亲怀化大将军盛柏睿以身殉国,皇帝仁慈,功过相抵,不曾株连她这个小小孤女,就连当初赐婚她和当朝太子的圣旨,亦未曾作废。 婚期不足半年,她自边境入京,这是她第一次来兴陵。 她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也没离开沧州,来到兴陵,她浮萍无依,只能凭先慈和兴陵柳氏——如今的卫国公夫人的一点交情,借住在卫国公府。 盛媗缓缓沉下一口气,启声:「流苏,你帮我看看,我的簪子稳不稳,髮髻齐不齐,还有裙子,可还规矩?」 流苏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趟,连连点头:「稳、齐、规矩!姑娘,你就放心吧,姑娘好得很,保证卫国公府的人看了就喜欢。」 盛媗只听了前四个字,后头一熘串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她慢慢舒出一口气,神色也松了松,只嵴背还无意识地僵着,挺得笔直。 马车走了不知多久,安静的街道渐渐有了人声,不一时,马车拐了个弯,又走了好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流苏放下帷帘,率先起身,掀开门帘出去。 马车外,有少男少女叽叽喳喳笑闹的声音,盛媗捏了捏手心,紧跟着流苏而出。 马车就停在卫国公府的大门外,大门前的府阶上唿唿啦啦站着好大一片人,锦服华绸,一眼看过去五颜六色,盛媗有一瞬目眩,担心自己再看几眼只怕就要从马车上摔下去,忙先收回了目光。 她伸出手,预备流苏扶她下去,哪晓得这丫头知她会武,竟背对着她等着她自个儿往下跳。 盛媗:「……」 「咳。」她轻咳了一声,因是她事先交代好的,入乡随俗,她也要学兴陵的小姐们,流苏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忙回头搀她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盛媗落了地,卫国公府门外一片花花绿绿中走出来一位妇人,笑盈盈下阶迎她。 「可算到了。」妇人上前,亲切地挽过盛媗的手,她穿一身石绿色云烟纹碧霞长裙,极是端庄大气,笑起来眼角已有皱纹,却不显老态,反而瞧着十分和善。 妇人拍一拍盛媗的手道:「这一路可是辛苦了,本该让襄儿去接你,可日子太紧,这混小子前些时候又跑去了盱州赶不回来,便只得你自己先启程,护卫们半道迎你。」 盛媗没见过卫国公府的女眷,但凭着年纪和装扮,也猜出了这妇人正是她母亲在兴陵的故交柳氏。 「柳姨。」盛媗微微福身行了一礼,面上酝出三分温顺的笑意,「不算辛苦,我自小长在边关,这回从沧州到兴陵,途经亭州,一路见了不少好风景,其实很是足兴。」 柳氏未及说话,身后忽地跳出来一个少年,抢先道:「盛家姐姐,是我贪玩误了时日,叫姐姐在路上辛苦。姐姐初到兴陵,为了赔罪,这两日我保管带姐姐好好逛一逛兴陵城!」 这风风火火的少年正是卫襄,盛媗被他一连串亲热的「姐姐」叫得直发懵,一时竟接不上话。 柳氏嗔了儿子一眼,对盛媗道:「这就是襄儿,混小子一个。」说到此,柳氏便干脆又点了身后的人,「这是我两个女儿,南霜和思思。」 卫南霜约摸和盛媗一般大,眉清目秀,雪肤花貌,微微抿唇一笑,极是淑静温柔,卫思思瞧着不过十二三,还是个小丫头,脸蛋圆圆,笑起来像刚出笼热腾腾的白胖包子,很是讨喜。 柳氏道:「你卫叔叔和卫稷哥哥还未下朝,你——」她话音一顿,「你卫衍哥哥今日也不在府中。」 「母亲。」卫南霜上前一步,温声道,「媗妹妹舟车劳顿,咱们别在外头说话了,快进去吧。」 柳氏恍然回神,忙吩咐丫鬟小厮搬东西,一行人进了卫国公府。 赫赫一品公府,层台累榭,银屏金屋,箇中曲折重沓,盛媗没一会儿就眼花缭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左拐右转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地方。 柳氏领着盛媗进了屋:「这里是桐华院,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柳氏走到梳妆檯前,指了指檯面上琳琅满目的物件,「这些首饰胭脂和香料,都是南霜挑了送来的,怕你不喜欢,东西不多,你姑且先用着,等过两日南霜陪你出去逛一逛,你再挑些合心意的。」 「这些已经很好了,」盛媗咬了咬唇,「让柳姨破费了。」 柳氏莞尔一笑,领着盛媗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柳氏道:「近来朝中有一桩要案,他们父子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正好府中简单备了小宴,晚上为你接风洗尘,便等宴上你再去拜见你卫叔叔。你先歇着,稍晚些南霜带你在府中逛一逛。」 卫南霜朝盛媗一笑,盛媗也回了一个不露齿的浅笑,一旁的卫思思蹦蹦跳跳叫起来:「太好啦,媗姐姐,晚些时候我带你去掏鸟窝!」 盛媗一下子忍不住笑开,卫南霜给卫思思使了个眼色,卫思思没看着,只眼巴巴等着盛媗回话。 盛媗只好赏脸地点头应下:「好,等思思妹妹带我掏鸟窝。」 卫家人离开桐华院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掌事丫鬟崔琴心帮盛媗安置。 崔琴心指着另外两个丫鬟道:「盛小姐,这是芸香,这是咏梅,以后便是她们二人伺候盛小姐。若是这两个丫鬟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小姐只管教训就是。」 「哪里。」盛媗忙道,「国公府调/教出来的人,想必都是礼仪周全、稳重能干的。」 崔琴心谦逊地一笑,随即神色忽地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国公府上下其实没太多规矩,只不过……世子爷的鹤山院在北苑,世子爷不喜人打搅,盛小姐若没事,还是尽量不要去北苑。」 寄人篱下,盛媗当然不会没事乱跑,更何况—— 她和世子爷卫衍,其实算是半个旧相识。 她躲他还来不及,万万不会送上门去。 她应下这话,又担心起晚上的洗尘宴——到时候一定会见到卫衍。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上次遇见还是宣德十七年,九年前的事,卫衍应该早忘了吧? * 晨光寸移。 酉时二刻,芸香引路,领盛媗和流苏去莲方堂参宴。 时值三月,尚在暮春,边关这个时节晚间还冷得很,风一吹呜呜作响,裹着晚露凝寒的水汽直往人脸上扑,盛媗以为兴陵也是如此,出来的时候多穿了一件披风。 可兴陵到底不是沧州,这里的风好像没有肆意横行的时候,总是轻轻柔柔,拂在人脸上暖烘烘的。 盛媗走了一段路,身上已经有了热意,只好将披风脱下来。 芸香想着若将披风带去宴上,怕会显得盛媗格格不入,便主动说:「盛小姐,要不奴婢将披风送回桐华院吧,省得拿着占手。」 盛媗大喜,忙点点头,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路,不知莲方堂在哪儿:「那洗尘宴……」 「桐华院离这儿不远,小姐在这里稍侯,奴婢快去快回。」 芸香一走,小园子里就只剩下盛媗和流苏两个人。 桐华院离此处不远,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盛媗才等了不多时,下意识以为是芸香回来了,而等她朝来路看过去,见空无一人,才恍然发觉,脚步声是从另一头传过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她忙转头看。 幽径昏暗,来人没掌灯,只藉着渐沉的稀薄日色依稀看得出是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他是孤身一人,步履慵懒,踩过石板小径的脚步声悠悠缓缓,直到看到她,大概也没料到会忽然遇上一个陌生女子,步子渐渐停下。 能在国公府闲庭漫步的人,当然是府中人,很大可能是某个主子。 盛媗作为客人,不敢失礼,但又不知道如何称唿来人,只好先默默福了福身,然后抬眼眼巴巴看着他,等他主动开口言明身份。 第2章 指路 卫衍没说话。 站在冥冥暮色中,卫衍一掀眼皮打量眼前的人。 灯笼照出来的光昏黄,女子的五官并看不真切,只看得出身量纤细,再有,便是一双眼睛极亮,仿佛瞳仁深处藏着一簇火,有股天生地长的灵透。 「往哪儿去。」卫衍忽然问。 盛媗:「……」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不说自己是谁,也不问她是谁,就问她去哪儿。 披风一事说来琐碎,盛媗干脆道:「我去莲方堂。」 卫衍闻言随口「嗯」了一声。 「走这边。」他朝一条小径一指。 盛媗:「……」 他站在原地没动,盛媗本想等芸香,这会儿莫名被指了路,而指路的人仿佛等着要看她撒没撒谎,她只好硬着头皮道了声:「多谢。」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走小径而去。 一直走出很远,流苏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小园子了,她茫然问:「姑娘,方才那人是谁?我们就这么走了,芸香送了披风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这是两个问题,但两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同一个。 盛媗松开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把汗,她道:「方才那人在国公府来去自如,举手投足矜贵恣意,不是二公子卫稷,就是世子卫衍。」 「什么!?」流苏低唿一声,「那、那他怎么不表明身份?」 「谁知道呢。」盛媗胡乱应了一声,心里却隐隐浮出一个猜测。 父亲和卫国公交好,在世时常提起二公子卫稷,说他是个端方雅正之人,可方才那人的态度,「端方雅正」四个字,他显然哪个字都不沾边。 那人,多半就是卫衍。 这也是她着急忙慌想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的原因。 「姑、姑娘……」流苏忽然出声,声音和提着灯的手竟一起颤了颤,地上人影跟着一阵摇晃,她惊疑不定道,「怎么好像……好像越走越偏了,这真的是往莲方堂去的路吗?」 盛媗脚步一顿,卫国公府太大,小径交错,重楼飞阁,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记住了桐华院长什么样,别说认路,她当下连国公府的大门朝哪开都搞不清楚。 但是,越走越黑连鸟都碰不到一只,她还是能感觉到。 盛媗:「……」 所以卫衍认出了她,还小心眼地记仇记了九年,还故意给她指错路? 万幸,一路走来没有分岔口,两人原路折返,总算在半道见到了活人,领路送她们去了莲方堂。 「盛小姐!」 盛媗一到莲方堂,芸香就沖了过来,她虽没明说,脸上却焦急地写满了「小姐你跑哪去了」的质问。 「媗妹妹,你去哪儿了?」卫南霜跟在芸香后头过来,一脸担忧。 盛媗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但她又不可能跟卫家人告状说「我被你们世子给耍了」,只能编假话道:「方才等芸香的时候无意间瞧见园子里有好多稀罕的花,一时看得入了神,不小心走岔了路。」 「爹。」 「爹爹!」 盛媗刚说完,厅里卫襄和卫思思忽然叫道,原来是卫国公到了。 柳氏过来挽了盛媗的手,往门口迎了两步:「媗儿,这是你卫叔叔,这是你卫稷哥哥。」 「盛媗见过卫叔叔,见过卫稷哥哥。」 盛媗见了礼,抬眼打量二人。卫国公卫临海五官端正,气质沉稳,虽年近五十,但战场杀伐之人,毫无发福之迹,身材英武不见老态,除了鬓角微霜,瞧着恍如刚过三十。卫稷模样和卫国公有五分相似,不过眉宇间少几分冷肃,多几分儒雅,是一个端方温润的翩翩公子。 「好孩子……」卫国公似是嘆了一声,声音有些低喑,「你父亲走得突然,沧州远在边关,卫家在兴陵没来得及照应你一二,你父亲的丧事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难为你了。」 盛媗眼眶一下子红了,忙垂下眼帘:「父亲殉国,仅剩的衣冠也都不远千里送来了兴陵,我在云安城不过安葬一副空棺,倒没什么……卫家虽在兴陵,但柳姨这一年多一直在往边关寄钱,还写了许多书信劝慰我振作,盛媗知道,这其中必定也有卫叔叔的心意。此等大恩,盛媗铭感于心,绝不会忘记。」 卫国公这回真真切切嘆了一口气,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又问:「这一路从沧州过来,可有人找你的麻烦?」 自然是有的。 哥哥投敌叛国,那些跟着他的将士全都埋骨黄沙,一去不返,他们的家人又怎能不恨盛家? 盛媗垂着眸,长密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暗沉的阴影,她摇摇头:「还好,没怎么遇到找麻烦的。」 柳氏心底哀嘆一声,握了握盛媗的手:「好了,今日是为媗儿接风的,别说这些了,都入座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盛媗的位子挨着卫思思,小丫头咋唿了一通,驱散了方才的沉重。 盛媗扫了一眼堂内,发现卫衍没来,而且压根没安排他的位子,她先是疑惑了一瞬,跟着松了口气。 「媗姐姐,」一旁的卫思思出声,「白日捡的那只鸟,它娘亲来找它了呢。」 盛媗收回目光,那只鸟分明是卫思思从鸟窝里硬生生抓走的,不是捡的,她无奈朝卫思思笑了一下:「那你让它和娘亲团聚了吗?」 卫思思用力点点头:「嗯嗯!现在它们都在我那里呢!」 盛媗:「……」 「媗姐姐,我听说边关的人会养鹰,是真的吗?」 盛媗一愣,点点头:「有些人是会养,不过……」 「哇!」卫思思压根没耐心去听「不过」,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忽然压低声音,「媗姐姐,偷偷告诉你,其实卫衍哥哥他……卫衍哥哥!」 卫思思的话音忽地一转,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口。 盛媗心口一紧,身体近乎僵硬地转向大门—— 莲方堂门外,卫衍一身紫棠色金丝弹花暗纹锦袍,长身玉立,似流风回雪。 堂内烛光明亮,他先前隐匿在暮霭中的五官被照得分明,和在场卫家人的相貌都不太相似,他生得格外俊美,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英逸,几近冷锐,哪怕此刻他狭长的凤目眼尾略弯,稍带了两分笑意,也消融不了他周身的凛冽。 「我来晚了。」卫衍慢悠悠道,仿佛没看到众人各异的神色。 他一开口,堂内除了卫国公和柳氏,其余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像是要夹道欢迎似的,可看每个人的脸色,又如临大敌好像活见鬼一般。 卫衍也不在意,从容地往里走,有眼力的下人立马补了位次。 可卫衍却不往自己的位置上去,反而朝着盛媗走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她身前停下,伏身为她拾起了掉落的珠钗。 柳氏回过神:「媗儿,这是你卫衍哥哥。」 「妹妹的珠钗掉了。」卫衍眉眼含笑,从近侍手中接了帕子,细细将珠钗擦了擦,还递给她。 盛媗方才太紧张,仓促跟着起身相迎,连珠钗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这时候心口还蹦得厉害,但好歹能说出话来。 她裊裊娉娉朝卫衍福了一礼,猫儿似的声音温声软语道:「多谢世子。」 「不必这般客气。」卫衍笑意愈深,眸色却晦暗。 ——她竟敢将他忘了。 盛媗接过珠钗,直到将冰冷的珠钗握在手里,方才如梦方醒,她见卫衍朝她笑,谪仙似的模样,端的是温润如玉,一点不像还记她的仇。 卫衍递还了珠钗,转身去了自己的位子,盛媗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过去,又飞快收回来。 她心口一松:还好还好,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念头一转,又想:那为何在小园子里他故意指给她错的路? 卫衍的忽然到来,让洗尘宴安静了不少,就连卫思思也不叽叽喳喳了。 这一日大家都很累,宴席很快就散了。 卫南霜和卫思思的院子在一处,与盛媗的桐华院同在南苑,三人顺路走了大半,卫南霜本要送盛媗回去,但盛媗见卫思思困得直打哈欠,就让卫南霜带着卫思思先回去歇着了。 有芸香在,又没有黑心肠故意指错路的傢伙,倒不至于再走错路。 盛媗是这样想的,所以转过假山看见卫衍的时候,整个人当场呆住了,无端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呀……世、世子爷。」芸香提着灯领头,也被吓了一跳。 「你退下吧。」卫衍毫不拐弯抹角,「我送盛小姐回去。」 「啊?」芸香一呆。 世子爷最不耐管别人的闲事,今儿怎么又是破天荒参宴,又是发善心送客? 要不是此刻已经天黑,芸香真想抬头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世……」 「退下。」 芸香刚出口一个字,卫衍又重复了一遍命令,假山里好像忽地爬出了一股阴风,吹得人后背一凉,芸香连忙诺诺应了声「是」,将灯递给流苏,老实退下了。 等芸香走得看不见了,卫衍道:「今日暮色昏幽,给妹妹指错了路,还请妹妹勿怪。」 盛媗:「……」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卫衍双手一揖,作势就要郑重地向她赔礼。 盛媗眼疾手快,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世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其实也没有走很远,很快就发现了,然后就折返了。」 卫衍收了手,隔着三五步看她,盛媗仿佛听见了他一声轻笑。 卫衍道:「既然没有放在心上,何故你唤别人都是哥哥,只唤我世子。」 盛媗:「……」 她只好艰难地挤出声音:「世子……哥哥。」 「嗯。」卫衍低低应了声,好像颇为受用,「走吧,我送你回桐华院。」 「有劳世子……哥哥。」 到底男女有别,离桐华院不远,卫衍就需得止步。 往前有两条路,卫衍指着其中一条小径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很快就能到桐华院。」 盛媗:「……」 又来…… 第3章 赐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沿着小径走了一程,盛媗流苏二人看见了芸香,原来她并没有回桐华院,而是等在了回去的路上。 盛媗松了口气,这回卫衍倒是没骗她,难不成,他之前真是因为暮色昏幽不小心指错了路? 「盛小姐!」芸香迎上来。 「辛苦你了,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没事,盛小姐,世子爷他……」芸香从流苏手里接过灯笼,欲言又止。 盛媗就是再迟钝,经歷了这一天,也发觉了卫家的人每每提及卫衍,似乎都有点讳莫如深。有关卫衍的传言,她在入京的路上从流苏嘴里听了几耳朵,多是说他为人乖僻阴戾,恣肆妄行,但她没想到,卫衍就连和家里人也不甚亲近。 盛媗想了想,说:「世子一路送我回来,只是夜深不好到桐华院,已经回鹤山院了。」 盛媗和卫衍并未在假山园耽搁太久,芸香料想这么短的工夫,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点了点头。 回了桐华院,沐浴歇下,盛媗躺在床上,还在想卫衍今日给她指错路的事,翻来覆去半宿不眠,最后实在睏倦得厉害,这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宫里来了位嬷嬷。 这位嬷嬷带着几个宫人,给盛媗送了一套衣裙,说是皇上所赐,要盛媗在三月二十五那天进宫面圣。 盛媗和太子魏绍恆有婚约,婚期将近,皇帝想见一见未来的太子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盛媗谢了恩,和卫家的人一同送走了嬷嬷和一干宫人。 卫南霜陪着盛媗刚回到桐华院,卫思思就来了,她人自带登场乐,由远及近不间断的「啾啾」声唱得人耳朵疼。 正是她昨日「捡」到的一双小鸟。 那两只可怜的小鸟显然还没来得及适应新居,就被卫思思带出来遛弯儿了,吓得满笼子扑腾,一刻也不肯停地「啾啾啾」。 「媗姐姐!你看,这是它的娘亲,我昨天跟你说过的,我让它们团聚了呢。」 卫思思到了近前,那「啾啾」声跟着逼近,又尖又细,混似那鸟是站在你耳廓上喧叫,卫南霜当即受不住,将卫思思往边上一推:「你这鸟你媗姐姐不稀罕,她在边关可是养鹰的,你还是找芸香咏梅她们炫耀去。」 盛媗:「……」 她总算知道卫思思为什么以为边关人都养鹰了。 卫思思倒也听人劝吃饱饭,带着她登场乐又离场了。 耳朵总算可以不再受罪,卫南霜领头往屋子里去,一边走一边控诉道:「你可不知道,从昨天到今天,我耳朵都快被那两只鸟吵聋了,它们真是一刻不歇,昨晚上叫了一夜。」 盛媗无奈一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难怪看你今日气色不太好,不过瞧思思这新鲜劲儿,你还有的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卫南霜道:「没事,左不过两日,她这新鲜劲来得快去得也快,养鸟这事不是第一回 了,至多两日,她又要担心鸟儿叫坏了嗓子,忍痛割爱地将它们放飞。哎……」卫南霜嘆息一声,「她怎么不担心担心我这个姐姐耳朵是不是快聋了。」 卫家姐妹虽性子一静一动截然相反,但感情极好,卫南霜说着牢骚话,语气却是纵容。 她在桌边转过身,看到流苏捧着衣裳进来,问盛媗:「媗妹妹,这衣裳你要不要试一试。」 盛媗听那宫里的嬷嬷絮絮叨叨说了一箩筐的话,又干瞪眼瞧着卫家和宫里人客套了半晌,这会儿着实有些累了,她摆摆手坐下:「算了,晚上再试吧。流苏,你将衣裳好生收着去。」 卫南霜跟着落座,离进宫还有五六日,在此之前,她得将宫里琐碎的规矩都细细给盛媗讲一遍。 约摸说了七八条规矩,卫南霜歇了口气,端起丫鬟送来的茶啜了一口,放下茶盏,她见盛媗神情紧绷,想了想,轻声道:「宫里规矩多,记不住也不打紧,到了那天,母亲会陪你一起进宫。」 盛媗点点头:「叫姐姐和柳姨为我操心了。」 「你哪里叫人操心了,可比思思省心多了。」卫南霜温柔地一笑。 好像为了印证她这话似的,流苏这时候突然沖了进来,慌慌张张道:「姑娘!方才五小姐的鸟不小心飞出来,不知怎的就飞进了姑娘寝屋,宫里赐的那衣裳……那衣裳……」 「衣裳怎么了?!」盛媗和卫南霜几乎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地问。 流苏愣了一下,忙道:「衣裳被那两只鸟抓破了,五小姐追进去,为了抓鸟又将桌上的茶洒了,」流苏语调带了哭腔,哀叫道,「又将衣裳泼了一大片!」 卫南霜将卫思思狠狠训斥了一顿。 衣裳脏了还可以洗,但破了却不是外头一般的绣娘能缝补好的。 两只罪魁早已经逃之夭夭,卫思思赔了小鸟又惹了祸,还被训了一顿,哭得抽抽搭搭。 盛媗将衣裳上的破口看了又看,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毫无办法。 卫南霜牵着卫思思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媗妹妹,这事是思思的错,若宫里——」 「南霜姐姐,」盛媗打断她,「这衣裳只是破了一点,不打紧,偌大一个兴陵,总有人能补好。」 卫南霜艰难地看一眼那破口。 何止是一点啊。 卫南霜刚要将目光移开,突然脑子里白光一闪:「媗妹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嗯?」 「其实……还真有一个人能补好这衣裳。」 半个时辰后,卫南霜带着盛媗站到了鹤山院门口。 盛媗低头盯着脚尖,鞋面都快被盯出一个洞来她也没想明白,卫衍竟然会缝补衣裳?! 她实在难以相信,堂堂国公府的世子爷,「绣花」竟是他的兴趣之一,而且居然还算得上精通,堪比宫里的绣娘。 都说卫衍乖僻阴戾,这个「僻」难不成是「僻」着绣花? 独独一个鹤山院仿佛比整个国公府的规矩还大些,等了一会儿,洗尘宴跟在卫衍身边的那个近侍出来了。 「盛小姐,请。」他很是尊敬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媗提步,进了院子。 「三小姐,」身后近侍忽然道,盛媗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他一伸手竟将卫南霜拦在了外头,他道,「盛小姐带丫鬟进去即可,世子会照顾好客人,三小姐放心。」 盛媗:「……」 她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卫南霜却仿佛习惯了如此,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竟就这么抛下她走了。 盛媗回头看一眼跟着进门的流苏,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好在羊不只一只,总算下羊锅也有个伴。 盛媗看到卫衍的时候,他正在调香。 不知他调的是什么香,还没烧起来,屋子已经有一股香味,不过极淡,只有从门外进来的一瞬能闻到。 卫衍坐在矮几后,抬眼看向她,含了一点笑问:「有事?」 盛媗点点头,她先没答话,寻思着得有个开场的寒暄,然而环顾一圈后,她的心思却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这屋里没椅子。 紫檀八宝纹的贵重桌子下光秃秃、空荡荡,整个屋子里除了一张显而易见属于卫衍一个人的太师椅,她竟然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卫衍静静看着盛媗,对她久到离谱的沉默不催不问。 好一会儿,盛媗终于从茫然惊诧中醒过神,没椅子,就意味着她只能站着说话,那还是速战速决吧。 她开门见山道:「其实,我今日来是因为一件衣裳。」 流苏闻声抬了抬手示意。 盛媗接着道:「这衣裳是宫里刚赐下的,结果方才被我不小心弄破了,听南霜姐姐说世子哥哥你能将它补得和原来一模一样,谁也看不出,世子哥哥,你能帮帮我吗?」 卫衍放下手里的东西,从长条矮几的另一端拿了一方帕子,他一边擦拭手指间沾染的香料,一边起身从矮几后走出来:「我看看破成什么样了。」 盛媗一喜,立马叫流苏将衣裳抖开。 卫衍扫了衣裳腰间的破口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继续认真擦拭他的长指。 盛媗心慌地看着他,小声问:「世子哥哥能帮我补好吗?」 「一点小问题。」卫衍道,他终于擦净了手,将帕子随手丢到一边,「你既然唤我一声哥哥,我自然帮你。玄羽,去取软尺来。」 原来领她进来的近侍名叫玄羽,他显然有功夫在身,应了一声后脚不沾地地就退了出去。 盛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取软尺干什么? 「破的地方在腰间,」卫衍好像知道她不解,掀起眼皮看她,笑道,「自然要量一量腰身。」 玄羽动作很快,取了软尺来奉给卫衍。 卫衍一边将软尺卷开,一边朝盛媗走近,盛媗这才明白过来,卫衍是要亲自给她量腰。 她身体一下子绷紧了,如临大敌一般,连忙朝流苏使眼色,流苏会意,赶忙上前一步拦道:「世子爷,还是奴婢帮姑娘量吧。」 卫衍淡淡地瞥了流苏一眼,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盛媗,狭长的凤眸中洇着一层浅浅的、清冷的笑意。 他轻声道:「每个人手上的力道不同,量出来的尺寸便也有细微的差别,所谓失之毫釐谬以千里,还是我亲力亲为的好,妹妹以为呢?」 第4章 量腰 盛媗说不出话,看着人越走越近,只感觉脸颊上有两团火在烧,许是卫衍方才在调香的缘故,他身上带着一点极淡的清香,她嗅到那香味,明明极轻极浅,却莫名心荡神摇起来。 她捏了捏手,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上狠狠压了一下,疼痛让她重新镇定下来。 卫衍拿着软尺上前,他身量极高,整整高出了盛媗一个半脑袋,要将卷开的软尺绕在她腰间,他还要略微俯下身。 盛媗张开一点手臂,让卫衍的手从她臂下穿过,将软尺绕到她腰上,两个人中间其实还隔着一定的距离,但这个姿势总像是两个人隔空抱在了一起。 卫衍将软尺从盛媗的后腰往前绕,他的手穿回来,这时候,他忽然问:「会使鞭子么。」 盛媗本来就因为两人眼下的姿势很不自在,卫衍一开口,因他略微俯着身,那声音像是倏地炸开在她耳边似的,盛媗几乎打了个激灵,被卫衍突然出声吓得险些跳起来。 她心口一阵狂跳,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盛媗还没来得及说话,卫衍慢悠悠又道:「使鞭子靠的是飘逸灵活和一股巧劲,据说使鞭之人,人如鞭,腰肢是极细极软的。」 盛媗:「……」 他这到底是在戏弄她腰软,还是在试探鞭子的事? 「你也使鞭么」他又问。 话音刚一落,卫衍手上稍加了一点力道,盛媗蓦地感觉到腰间紧了紧,因为被软尺箍住,软尺一紧,她整个人就被束缚着往前倾了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虽然只是一点,盛媗却感觉好像突然往前沖了一大截,她生怕鼻子撞到卫衍胸口,更怕仰头撞进他眼底,被他看透她的心虚,只好拼命低下头,死命盯住自己的脚尖。 她慌乱地、含含煳煳地应:「也、也使的……」 卫衍不知有没有听清,总之没有再问,也没有接话。 他量完了尺寸,松开软尺:「量好了。」他一边将软尺捲起来,一边温柔地朝她笑了笑,说,「安心回去等着,过几日我补好,会命人将衣裳送去桐华院。」 盛媗没说话,还有点回不过神。 「姑娘……姑娘?」流苏小声唤了两遍。 「好、好……」盛媗勐地回神赶紧应道,「多谢世子哥哥。」 这么简单的回答,她竟还打了个磕绊,简直将「我心虚」三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那我、我告辞了……」盛媗说,说完也不等卫衍应声,扭头就走,又将「落荒而逃」四个字刻在了后脑勺上。 盛媗这一逃逃得匆忙,回了桐华院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担心自己就那么自说自话地走了是不是很失礼,过了两日,她又多了一重担心,担心卫衍能不能补好那衣裳,能赶在她入宫前完成吗? 最后实在忍不住,盛媗又主动去鹤山院。 这回,出来带她进去的不是玄羽,是另一个她没见过的近侍。 盛媗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搅了卫衍,因为这个近侍一直皱着眉,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就在盛媗怀疑自己的时候,近侍已经在前头先走一步,说是出来领她进去的,但压根也不等她。 盛媗不好意思喊他慢点,只能加快步子跟上,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就在很近的地方,好像就在后脑勺,一声巨大的鸟类展翅的扑棱声忽然响起。 伴着一声惊空遏云的尖唳长啸,盛媗刚一转头,就见树梢掠过一团黑影俯冲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盛媗本能一个侧身,那黑影几乎擦着她的太阳穴扑了过去,若晚一瞬,只怕她的眼睛已经遭了殃! 「啊!」流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尖叫一声。 盛媗旋身站定,视线追上那黑影的时候,罪魁已经被近侍抓住了——是一只鹰。 盛媗流苏俱是一愣,近侍骂那只鹰道:「小畜生,这是世子的客人,找死呢你!」 话里话外,分明是种训斥自家倒霉孩子的语气。 盛媗艰难地开口问:「这鹰……是世子哥哥养的?」 近侍看了她一眼,好像对她话里的不知哪个字哪个词有点诧异,他点点头,简短答:「是,这是世子的鹰。」 盛媗:「……」 搞了半天,卫思思养鸟的执着是从卫衍身上源起的。 「世子哥哥养鹰做什么?」盛媗有点好奇。 近侍见她很快冷静下来,不像真被吓到的样子,紧蹙的眉头松了一点,他答道:「这是世子的一点小兴趣,不只是猎鹰,这鹤山院里还养了白鹤、金雕、兀鹫等诸多飞禽。」 盛媗:「……」 好一个「一点」「小」兴趣。 一旁流苏忍不住问:「世子养了这么多飞禽,为何这院子要叫鹤山院?」 近侍没答,皱着眉一言难尽地看了流苏一眼。 流苏一脸莫名其妙。 盛媗转头看流苏:「鹫山院,雕山院,你自己听听这好听吗。」 流苏:「……」 盛媗这回来,卫衍没在调香,也没在绣补她送来的衣裳。 她进门时,卫衍正捏着一本竹简古本从屏风后走出来,他穿一件月白色长袍,漆黑的长髮虽束着,但束得十分散漫,看起来,他今日没打算出门,也没打算见人。 盛媗越发觉得自己来得冒昧,可能打搅了卫衍,正想着怎么开口说衣裳的事,卫衍却先说话了。 「对我不放心?」他问,脸上带着点笑,是句玩笑话。 「没有的事,」盛媗忙否认,「我就是来、来看看……」后面这句声音低下去,显得底气不足。 卫衍只笑笑,没说话,他放下竹简:「跟我来。」 卫衍领着盛媗转过屏风去了内室,他的内室比外间还大些,分了两个隔间,靠里那间大约就是寝屋,靠外的这间,五花八门摆了许多东西,她送来的那件衣裳就挂在这里。 盛媗一眼看到衣裳,眼睛立即一亮,送来时破的那么大一道口子,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只差原本点缀在腰带上长短不一的流苏彩坠还没挂上。 盛媗惊嘆于卫衍的绣技这样厉害,忍不住上前轻轻抚摸,她的手不经意摸过腰带,意外地发现腰带好像比原来粗了一点。 「这腰带好像……」盛媗不太确定,欲言又止。 卫衍看着她,温和地笑了一下:「上次你说你使鞭,我看这腰带恰好可以藏进一支轻巧的短鞭,就自作主张了一回。短鞭是我亲手所做,轻若无物,用作防身却也足够。」 盛媗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他:「难道入宫面圣会很危险吗?!」 「很大可能……」卫衍拖长着尾音,偏过头想了一下,「不会。」 盛媗:「……」 卫衍笑道:「一时兴起之作,若你不喜欢,我取走就是。」 「没有没有!」盛媗忙打断他的话,「其实挺好的。」她朝卫衍福身,「那就多谢世子哥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妹妹总是这么客气。」卫衍道,唇边笑意似乎深了深,眸子里的情绪却叫人看不真切。 盛媗腼腆地笑了一下,心想,只要卫衍不记得当年的事就好,而今他对她多有照顾,盖是因为忘记了她做过的好事,她哪里是客气,她是心虚啊。 他对她越好,她就越心虚。 盛媗看完了衣裳,放下心离开鹤山院。 离开的时候是玄羽引路,快到院门的时候,玄风追了上来——玄风即是今日抓鹰的那个近侍。 「盛小姐,这是世子给您的。」玄风将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盛媗被迫接下,还没来得及问一句这是什么,玄风火急火燎一转身,根本没听她说话,回头就走了。 盛媗:「……」 她只好对玄羽说:「还请你帮我跟世子哥哥说声多谢。」 「盛小姐请放心,属下一定代为转达。」 离开鹤山院,好半天没说话的流苏总算能开口了,她好奇心泛滥,指着盛媗手里那包东西问:「姑娘,世子给的这是什么啊?」 盛媗掂了掂:「反正不是银子。」 流苏急得踩出了一串烫脚的碎步,心口猫爪挠似的,非要弄个清楚:「要不……打开瞧瞧?」 盛媗白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这一小包东西凑到了脸前,她蹙了蹙鼻尖轻嗅了一下——挺香。 香味有点熟悉,盛媗稍一回想就记起来了,是第一次来鹤山院那天,她在卫衍身上闻到的味道。 这个味道勾起那天量腰的事,盛媗又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回答流苏的话:「是香料。」 「香料?」流苏不解,「世子送姑娘香料做什么?」 「我哪知道。」盛媗将香料一把塞到流苏手里,「你帮我好好收着。」 她将脑子里卫衍给她量腰的画面一併赶走,眼下入宫在即,她应该将心思放到入宫的事情上,免得到时候丢了脸。 可流苏的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她将香料仔细收起来,又问:「姑娘,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怕卫世子,你每次见卫世子都一脸心虚的样子。」 盛媗转头看流苏,明亮的杏眼一下子睁得圆圆:她有那么明显吗? 「我没有……」盛媗否认,声音明显低下去。 刚被赶出脑子的画面莫名又跑了回来,盛媗晃了晃脑袋,加快步子:「我没有。」 流苏:「……」 这还没有…… 第5章 面圣 入宫面圣这天,天不亮盛媗就醒了,在她问了三次「现在什么时辰」之后,天才彻底亮起来。 盛媗穿戴整齐去正院的时候,国公夫人柳氏已经等在院子里了,身侧还站着一个哈欠连天的卫襄。 「柳姨。」 盛媗上前福身打了招唿,柳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好像困得站着就能睡着的卫襄却忽然眼睛一亮,他吸了吸鼻子:「什么香味,好熟悉……」 盛媗有点懵,没说话。 流苏上前了半步,轻声说:「是世子昨天赠给姑娘的香,奴婢拿回来就用上了。」 盛媗偏头看了流苏一眼,有点无言以对。昨天她叫流苏好好收着香料,没想到她转头就用上了,而这香的香味极淡,她竟没发觉。 卫襄鼻子灵得很,流苏一说完他立马一拍脑袋:「对对对,就是世子长兄身上的味道。」卫襄的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盯着盛媗惊道,「长兄送了香给媗姐姐?长兄几时这么大方了?」 香料在边关算是稀罕东西,但在兴陵显然不是,卫襄这么说,只能说明卫衍惯来「小气」,很少会送东西给别人。 盛媗正要接话,卫襄上前一步,笑嘻嘻凑到她跟前:「媗姐姐,你那香能分我一点吗,那香可是好东西,长兄的鹤山院养了好多勐禽,但要是身上熏了那香,那些畜生们闻到熟悉的味儿就不会攻击进院子里的人了。」 盛媗这才明白过来卫衍送香的缘故,但她又想,自己这两回是为了御赐的衣裳破损才去鹤山院的,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去,赠这香其实没什么用。 不过别人所赠的东西实在不好私自转赠,盛媗正想怎么拒绝,柳氏已经先帮她一口回绝了。 「就数你最贪心。」柳氏道,「你长兄的院子不让别人随意进去,你要了香有什么用?」柳氏目光一扫,又往卫襄腰间一指,「你之前常戴着的那块芙蓉玉佩呢,花了五十金和人家抢来,这才戴了多久,就又扔到一边落灰了?」 被柳氏当着盛媗的面点破了他的纨绔行径,卫襄脸上有点尴尬,他挠挠头:「我今儿想起来打算戴着,一时没找到,许是放在哪里忘记了。」 柳氏柳眉一竖,轻斥道:「混帐,你当银子是大风颳来的,这东西怎么能随手扔。」 「一时而已。」卫襄忙道,「兴许过几天它自己就出来了……好了好了娘,我们快出发吧,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三个人出府上了马车,柳氏趁在路上给盛媗介绍起宫里的人。 「当今圣上性情宽仁,你见了不用紧张,更不必害怕,问你什么你如实答就好。这会儿进宫还见不到圣上,要先去拜见皇后,宫中已无太后在位,但在皇后宫里你大概还会见到一些高位的妃嫔。」 「皇后为人平允和顺,曾诞下皇长子,但可惜孩子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如今的六皇子生母庄妃早逝,是养在她膝下的养子,你在皇后面前说话避忌此事就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宫里最得宠是淑妃,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十七公主;宁妃是三皇子的生母,曾经也一度十分得宠,不过后来失宠了;康妃的四皇子养到七岁得了重病夭折了,如今不大爱出门见人,兴许见不到。 柳氏说了许多,就是没提到太子,盛媗一边点头,一边有点想问太子,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柳氏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太子领皇命去了遵州办事,暂未回来,今日见不到,太子的母妃德妃也死了二十多年了。」 「哦。」盛媗被看穿了心思,红着脸忙应了声,心里有点失望。 卫襄在一旁憋了半天,终于插进话:「媗姐姐,今日进宫你最要当心的就是端王,若他来了可千万躲着。」 「端王?」盛媗对兴陵的了解实在有限,在今日之前,她甚至没听过端王的名号。 卫襄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端王的母妃是最得宠的宸妃。」 盛媗眨眨眼。 最得宠的不是淑妃吗? 柳氏接过话:「宸妃过世多年了。」 盛媗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消化掉,卫襄急忙忙又说:「宁妃当初失宠,就是因为误闯了宸妃埋骨的繁花台,端王是宸妃的儿子,为人又阴鸷狠戾,媗姐姐你千万要躲着他。」 嫔妃死后多是葬入皇陵,至于宁妃误闯的繁花台,显然是在宫里,宸妃死后未入皇陵,却被埋骨宫中,是皇帝为了方便时时祭奠缅怀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宸妃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盛媗这样想的时候,柳氏握了握她的手:「别听他胡说,端王性子虽孤僻,但不是坏人,你不必害怕。」 盛媗乖顺应下,心里倒也不是很害怕,毕竟她和端王至多也就打个照面。 进了宫,宫里比国公府大得多,盛媗很快晕头转向。 深宫高墙越发衬得人渺小,一抬头就是四四方方的天,被宫墙割裂开一般,仿佛随时会塌压下来,盛媗看了两眼觉得不舒服,就不再看了。 见过皇后和几位妃嫔,到了傍晚在宫宴上盛媗才见到皇帝。 皇帝是后到的,帝王从门外大步走进来,身后纵无千军万马,也显得声势赫奕。皇帝年近五十,操劳国事让他鬓髮夹白,不如卫国公显得年轻,但也是英武的,行虎步,气宇昂昂。 皇帝走向龙座,经过盛媗面前时停下脚步:「你是盛媗?」 皇帝脸上带着笑,盛媗行了个大礼:「臣女正是盛媗,见过陛下。」 「好样貌,比兴陵女子多了几分英气,别有一番气度,随了你父亲。」皇帝赞许地点点头,继续朝龙座走。 柳氏看了盛媗一眼,盛媗忙谢恩,皇帝坐下后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礼。」 皇帝落座,宣布开宴,盛媗紧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下来。 歌舞上场,卫襄凑近她,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几位皇子,带着她一一认了一遍人。 卫襄话说得很快,盛媗来不及细看,只大概知道都长得十分赏心悦目,直到最后,她匆忙的视线才随着卫襄一起在一张面具上停下。 「我还以为端王不一定来,没想到真的来了。」卫襄用下巴点了点斜对面一人,「那个就是端王。」 盛媗奇道:「端王为何戴着面具?」 「不知道。」卫襄撤回身子坐好,「或许长得丑?又或许脸上以前受过伤?反正他一直戴着面具。」 盛媗看着端王,心想长得丑应该不是,毕竟皇帝的几个儿子都长得挺好看的。 端王除了戴着面具,与其余皇子看上去并无太大差别,这只是指外形上,至于气质,那就差得远了。 别的皇子脸上都没戴面具,但举手投足却好像都戴了无形的面具似的,一个个长袖善舞,觥筹交错间笑容几分真几分假,旁人都看不透。端王虽戴着面具,但明显坦然真实得多,他不跟人说话,也不跟人喝酒,周身毫不吝啬地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漠,挑长的腿肆意横斜,散漫得几乎让人以为这里不是宫宴,是他自己府邸的寝榻。 盛媗有点好奇,盯着端王看了一会儿,而这时,他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陡然朝她看过来。 那目光和他的面具一样冷,盛媗慌忙避开视线。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心口还砰砰直跳,无端有种心虚的感觉。 一曲歌舞过半,卫襄突然缩了缩身子,极力往桌面匍匐,像是生怕被什么人看见。 盛媗不解,正要问,忽然有个声音道:「餵卫襄,卫衍哥哥来了没有?」 卫襄从桌面上支起来,一脸苦大仇深:「十七公主,你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长兄来没来你看不见吗?」 原来是十七公主。方才卫襄略过了这位十七公主,盛媗便也略过了,这会儿人到了跟前,盛媗看清是一个小美人,圆脸蛋大眼睛,还有两颗虎虎生威的小虎牙。 十七公主道:「卫衍哥哥每次都躲着我,不然我问你干什么。」 「知道长兄躲着你你还找他,你怎么这么……」卫襄被十七公主一瞪,适时把大不敬的话咽了回去,蔫巴巴道,「长兄今儿没进宫。」 十七公主闻言眉头拧了拧,但好像也并不意外,没再纠缠,转身离开。 然而,转身转到一半,她忽然又转回来,这回是看着盛媗:「你是盛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这话刚刚皇帝问的时候盛媗已经答过了,公主也没等她再答,下巴一扬,雄赳赳道:「乡野粗鄙之人,能嫁给太子哥哥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你最好对太子哥哥一心一意,别想着什么高枝都去攀一把。」 「啊?」盛媗听得莫名其妙。 十七公主对盛媗的反应很不满意,正要再说,柳氏和旁人说完话,这会儿凑过来笑道:「十七公主,今日这身衣裳是新做的吧?」 十七公主看见柳氏简直换了一副面孔,当即笑盈盈回话,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到一边说话去了。 盛媗呆了一会儿,卫襄低声说:「十七公主从小就喜欢长兄,估计她是知道了长兄给你捡珠钗那事,嫉妒你呢。」 盛媗眉头拧成一团:「不就是捡个珠钗吗,这有什么?」她一顿,又困惑道,「不是,这么点小事怎么还传到公主耳朵里了?」 第6章 落水 卫襄斜眼看了盛媗一眼,眼尾勾着笑:「媗姐姐你不知道,我那世子长兄虽比不上端王轻世傲物,但待人处事也事不关己得很,别说掉了珠钗,就算是个大活人掉进水里快淹死了,他估计也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提拉一把,不过么,长兄对媗姐姐你还算彬彬有礼。」 盛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体味出「卫衍帮她捡珠钗」这件小事有多超出寻常,大概大家觉得稀奇,口口相传就传进了公主耳朵里。 盛媗有些哭笑不得,就捡了个珠钗而已,至于吗? 「又胡乱编排你长兄。」柳氏不知什么时候和十七公主说完了话,转头看着他们,她对盛媗道,「十七公主在宫中十分受宠,年纪也还小,性子难免骄纵了些,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嗯,媗儿知道。」 宫宴戌时三刻才散,皇帝饮了酒,或许见了故人之女伤怀,同盛媗说了许多话,多是讲她父亲当年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往事。 离宫的时候已经很晚,卫襄走在路上伸了个懒腰:「进宫一趟真是累,要不是二哥和爹忙着查案子,我才不进宫,坐得我屁股都疼了。媗姐姐,你累不累?」 盛媗摇摇头:「还好,不算很累。」 柳氏牵过盛媗的手拍了拍:「你肯定累着了。」柳氏笑道,「你母亲以前常给我写信,说你小时候特别闹腾,小皮猴似的,叫一只小皮猴端端正正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能不累么。」 盛媗知道柳氏和母亲是故交,但没想到关系这么好,还会写信聊自己的孩子,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心头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意。 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一年多前哥哥「叛国」,父亲战死,旦夕之间,这茫茫天地中好像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虽然卫国公府的人对她都很好,但她心里还是牢记着「寄人篱下」四个字,只将卫家人当做东道主,把自己当做借居客。 柳氏说她是只小皮猴,盛媗好像突然感觉到柳氏不仅是东道主,也是一个关心疼爱她的长辈。 盛媗喉间发涩的时候,卫襄凑过来,满脸羡慕:「媗姐姐,我还没去过边关呢,边关什么样,是不是千里黄云、北风吹雁?还是千乘万骑,烽火狼烟?」 盛媗刚飘远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其实边关——」 「救命!救……命!」 盛媗话没说完,几声唿救声猝然传来打断了她。 柳氏和卫襄也是一愣,卫襄隔了片刻说:「这声音好像是……十七公主!」 * 魏思茵气鼓鼓在前头走,侍女在后头追,又不敢跟得太近。 魏思茵跺着脚说:「可恶!那个盛媗不仅讨卫衍哥哥喜欢,连父皇也喜欢她,真是个小妖精!」 侍女赶紧劝:「公主何必将她放在心上,皇上赐了婚,她必定嫁给太子殿下,断不会也不敢和卫世子有什么牵扯。」 魏思茵「哼」了声,气消了一点。 繁花台在宫里是一处禁忌之地,不仅是宁妃,小时候她也误入过一回,父皇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她当时以为自己也要和宁妃一样从此为父皇所不喜,顿时害怕得不行,可那时有个少年站了出来,为她说话,让父皇消了气。 那个少年就是卫衍。 她自此喜欢上了这个大哥哥,但卫衍对谁都爱搭不理,她又在深宫,这么多年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所以凭什么一个边关来的野丫头竟然让卫衍哥哥区别以待? 「公主,您慢些、慢些!小心别走湖边!」侍女急得满头大汗。 魏思茵生闷气,听见她们的声音更烦,走得更快了,而变故就是在这一瞬发生的。 她明明走得好好的,不知怎么脚腕忽然被什么打中似的一麻,紧跟着腿就一软,身子就歪了,她「啊」了一声,整个人就这么栽进了湖里。 湖边的侍女登时乱作一团,几个侍女没一个会水的,想要拉人,不想魏思茵张牙舞爪扑腾了几下,人越发往湖中央飘了一截,侍女们只好连忙去叫人,留了几个在湖边急得团团转,朝湖里大喊「公主」。 盛媗和卫襄赶到湖边的时候,湖上只剩下魏思茵跌宕起伏的半个脑袋,卫襄脱了外袍正要跳水救人,旁边一道影子先蹿了出去。 盛媗从腰间一把抽出了软鞭,纤细的身量瞧着没几斤力气,一甩鞭子那软鞭却飞出去老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公主!快抓着鞭子上来!」盛媗朝湖里大喊。 魏思茵压根分不清谁在说话,两只手一通乱抓,总算抓住了软鞭的尾端。 卫襄急忙赶到盛媗旁边,两个人合力将魏思茵拉回了岸边,侍女们紧忙将人捞出来。 魏思茵呛了水,惊天动地咳嗽了好一会儿,总算能分得清眼前是横是竖了,这才看清刚才救她的人是盛媗。 「是你救了我?」魏思茵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地上,一圈侍女围着她,像是刚抓上来一个水鬼生怕她跑了。 盛媗收好了软鞭,闻声看向她,笑了一下:「是我救了公主,不过公主不必介怀。」 「我、我介怀什么!」魏思茵立马昂起头,「本公主是君你是臣,你救我是应该的!」 盛媗偏了偏脑袋,又笑了一下:「所以我说公主不必介怀啊。」 魏思茵:「……」 魏思茵从地上爬起来,又是理头髮又是扯裙子,两只手没事找事,她在原地钉了一会儿,最后实在说不出感谢的话又憋得难受,侍女们催着她回宫怕她着凉,她干脆气鼓鼓地走了。 魏思茵带人一走,后赶来的侍卫们也都撤了,卫襄忍不住朝盛媗啧啧称赞:「想不到啊想不到,媗姐姐的身手这么敏捷!媗姐姐?」 盛媗却走了神。 柳氏顺着她的目光往昏暗的湖对岸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 湖对岸。 卫衍看着几人离开:「以前多有趣啊,」他嘆着气说,「啧,怎么现在也学会以德报怨那一套了。」 玄羽低眉垂目,这话没法接。 文公公过来的时候,玄羽并未察觉,卫衍头也不回地问了句:「有事?」 文公公看了他一眼,很恭敬地说:「殿下好不容易进宫,陛下想见见殿下,正在承德殿等着殿下过去呢。」 卫衍转过身,脸上玄铁的面具映着湖光水色,被月光一照森森泛寒,他漠然说:「不见。」 文公公和气地笑了一下,对卫衍这个反应并不意外:「那老奴告退了。」 回了承德殿,文公公回皇帝的话:「十四殿下今日宴饮倦怠,说是想早些回去歇息,就先不来了,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朝文公公勾了一下嘴角,下垂的眼尾让他的笑显得格外疲惫:「他那张嘴几时说话肯这么迂迴,你不用替他圆话。」 文公公嘆息了一声:「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难得他进宫一趟,本以为今日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皇帝的话没说完,声音渐低,慢慢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嘆息。 文公公躬身立在一旁,沉默地等皇帝自己消化掉这颓败的情绪,他站了一会儿,想起来垂柳湖的事,便低声禀道:「陛下,今儿散宴后十七公主经过垂柳湖,不小心落了水,好在盛家小姐和卫四公子听见动静,及时救了公主上来。」 「思茵落水了?」皇帝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眉头微拧。 文公公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依奴才看,十七公主落水恐怕和十四殿下脱不了干系。」 「承砚?」皇帝眉头拧得更紧,「思茵向来不喜欢承砚,但也怕他,从不去招惹,今日是为何惹了他?」 文公公做出思索的神情,一时没回答。 皇帝又道:「承砚虽性子孤僻冷漠了些,但寻常也不会和思茵他们计较,今日是为何?」 皇帝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文公公就依旧没接话,而皇帝困惑不解的时候,文公公心里却渐渐有了猜测。 身为奴才,宴上的那些推杯换盏与他无关,他静立一旁,正好观察众人,要说今日十七公主得罪过谁,他远远看着,大概就只有借住在卫国公府的那位盛小姐了——十七公主像是过去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可若是十七公主落水之事,是十四殿下为了给那位盛小姐出气所为,那十四殿下他…… 文公公没敢深想下去,而这个猜测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说出来。 盛家小姐已经和太子定了亲,是圣旨赐婚的太子妃人选,断没有更改的余地,倘若十四殿下果真对那位盛小姐非比寻常,别有情愫,只怕皇帝捨不得怪罪自己的儿子,就会迁怒于那无辜的盛小姐。 文公公心底嘆了一声,只盼着他今日的隐瞒不是无用之功,那位离经叛道的十四殿下能尽快醒悟,不要去试图沾染不属于他的人,否则,迟早那位盛小姐要被牵扯进来,届时,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第7章 赐礼(捉虫) 因为盛媗救了十七公主,第二日宫中就有赏赐送来国公府。 盛媗谢了恩,送走了宫里的人,刚一回桐华院,流苏就围着屋子里堆放的御赐之物转圈:「这些绸缎和钗环一看就是极贵重的上品,宫里的东西果然非同一般,我们在沧州见都没见过呢。」 盛媗在桌边坐下,桌上堆着的东西将她挡住,只冒出一个脑袋顶,她埋在一堆赏赐后头看了流苏一眼:「你克制着点,别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流苏望向盛媗,很认真地看着她:「可是我们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啊。」 盛媗:「……」 盛媗挪了挪凳子,将半截身子从堆放的东西后头解救出来,她朝里屋看去,脑子里想着放在里屋的那根软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多亏了那根软鞭,她才及时救起了十七公主,这才能得到这么多贵重的赏赐,所以算起来,这些赏赐里也理应有卫衍的一份功劳,而且他帮她缝补衣裳,补得天衣无缝,她也没好生谢谢他。 盛媗想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带上那匣金子,我们去鹤山院。」 盛媗到了鹤山院,外院的大门大开等着人进去似的,她就没等玄风或是玄羽出来接她,自己带着流苏进了院子。 有了上回被猎鹰攻击的经歷,两个人这次格外小心,四只眼睛八方警惕,生怕一会儿又从天下冲下来个突袭「刺客」,但果真和卫襄说得一样,她们用了卫衍送的香料后,这回没遇到飞禽的攻击。 安安生生穿过外院,盛媗到内院的时候,看见玄风居然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她有点惊讶:「你在等我们?」 玄风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进来了?」 玄风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他反问:「属下要是这都不知道,月例银子岂不是白拿了?」 盛媗被他的话逗笑,跟着他进门。 一进门,盛媗就看到卫衍正在躺椅上睡觉,重点不是「卫衍」和「睡觉」,而是「躺椅」——这是盛媗在鹤山院看见的第二张椅子。 盛媗好像又发现了一件宝物似的,盯着那躺椅看了片刻。 躺椅边上有张长条桌,桌上正在烹茶,炉火烧得旺,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响,声音很催眠。 盛媗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正事,看了卫衍一眼,小声问玄风:「世子哥哥是在睡觉吗?」 「喝茶么。」 玄风还没说话,躺椅上的人冷不丁开口,盛媗吓了一跳,转眼一看,卫衍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大概是在闭目养神,没有真的睡着,这会儿眼底一片清明,盪着小圈的轻轻浅浅的笑意。 「喝、喝……」该死,真是不争气,怎么又结巴了,盛媗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又飞快舒展。 她看了看长条桌上的茶,又看了看脚边,也没个坐的地方,她怎么喝茶? 站着喝?那就像是路过进来讨水的了。 「玄风。」卫衍道,「去拿张椅子来。」 玄风于是搬了那张明显独属于卫衍的太师椅来。 卫衍从躺椅上坐起身,指了指桌边他的太师椅:「坐吧,我这里少有人来,疏忽了。」 「……没事。」盛媗在太师椅上放下一半屁股,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坐得不怎么踏实。 卫衍倒了杯茶递给她,盛媗接过来,茶水还烫着,热气直冒,她轻轻地朝茶杯里吹气,咕噜咕噜的滚水声中,夹杂进她唿唿的吹气声。 卫衍看着她一下一下噘起的小嘴,粉嘟嘟润了一层水雾似的,他目光落了一会儿,慢慢移开,问:「妹妹今日来是为何事?」 盛媗一听,赶紧将茶杯放下:「是这样的,之前世子哥哥帮我缝补了衣裳,又费心给我做了一根轻便的软鞭,昨日在宫里,恰巧我用那根软鞭救了落水的十七公主,为了这事,今日宫里送来了许多赏赐。不管衣裳还是鞭子,我都应该来道谢,所以宫里的赏赐,我想转赠给世子哥哥。」 卫衍听前面的话没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长眉挑动了一下:「转赠?你不知道御赐之物不可私自转赠么?」 盛媗瞪大了眼睛看卫衍:「金子也不可以吗?」她招招手,流苏捧着匣子上前,她说,「皇上应该不会管金子到底是不是从我手里花出去的吧?」 「……」卫衍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缺钱。」 盛媗是打定主意要将金子送出去的,她不喜欢亏欠别人,她偏了偏脑袋看着卫衍,语气有点固执:「可是你连买凳子的钱都没有。」 卫衍:「……」 卫衍:「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没钱买,而是不需要呢。」 盛媗眨眨眼,看着他。 卫衍道:「我方才说过,我这鹤山院没人来,所以没有坐的地方。」 盛媗蹙起眉:「我不是人吗?」 卫衍:「……」 盛媗见卫衍一时没说话,转头朝流苏使了个眼色,流苏立马将一匣子金子塞进了玄风手里:「拿着吧。」财大气粗的语气好像后头还跟着半句「赏你了」似的。 盛媗将金子脱了手,没在鹤山院多待就离开了。 玄风只将人送出内院就回来了,他回了屋抱起搁置在一旁的小匣子,望向卫衍:「世子,这些金子……」 卫衍抬眼看着匣子,看了一会儿低头笑了一下,他抬起头说:「先收着吧。」 玄风打算去将匣子收起来,刚转身走了两步,又被卫衍叫住。 卫衍吩咐玄风:「去叫人送几张凳子来鹤山院,要最好的。」 * 每年的四月初七,卫家都要上山祈福,据说这个规矩是从卫家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就传下来的。 卫家祈福的地方在兴陵城外不远的平慈山,山上有个云归寺,香客阜盛。云归寺占了大半个山头,往山上走共有四段大阶,又各自分一千多小阶,真要从山脚走上去,恐怕要两三个时辰。 卫家的马车走了林道,到了第三层阶才往上走,到云归寺的时候大家都很累了,各自去歇息。 盛媗在自己的寮房坐下不久,卫南霜就来敲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这云归寺有一棵神树,据说已经长了两百多年,向它许愿很灵验的,媗妹妹想去看看吗?」卫南霜站在门口没进屋,只探进半截身子,看起来她是要去拜神树的。 卫南霜多数时候是个文静温柔的人,刚一到就急着去拜神树这种事,不太像她做出来的,何况她又不是第一年来了。 盛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还没说话,卫南霜的脸先红了,小声跟了一句:「他也来了。」 「他……」盛媗蹙眉想了一下反应过来,「池公子?」 卫南霜低下头点了点。 池公子,池弈修,是卫南霜的未婚夫婿,两家已经定了亲,池家在兴陵也是世家大族,虽然这几年逐渐没落,但底子还是在的,又是书香门第。盛媗也远远见过那池公子一回,只记得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像个书生。 盛媗倚在门边,笑道:「南霜姐姐一定是要去求姻缘吧,那拜神树这事该叫池公子一起啊,我陪你算怎么回事。」 卫南霜嗔了盛媗一眼:「到底没成婚,我不想失了身份,所以想着你陪着我会好些,却没想你倒要打趣我,再说姻缘的事三分缘分七分经营,若求神拜树就全灵验,天下何来那么多失意人,我邀你去,其实只是想……想见见他,说几句话。」 盛媗陪着卫南霜离了寮房,去拜神树,池弈修已经等在佛殿外的廊檐下。 卫南霜牵着盛媗进了佛殿,从小沙弥守着的长案上求了一个繫着红绳的木牌递给她:「这是祈愿用的福牌,你将愿望写在福牌上,再将福牌挂到神树上,神灵就能看到你的愿望并帮你实现。」 盛媗接过福牌,卫南霜低声说:「那我去外头和他说两句话,就在旁边,你出来就能看见。」 「嗯,姐姐放心去吧。」盛媗看着卫南霜出了门,低头摩了摩手里的福牌。 鬼神之说她向来不太相信,但来都来了,有句话说「信则灵」,盛媗拿了笔,还是伏在长案上在福牌上写了一个愿望。 「呵,你好大的胆子,圣上钦判叛国之罪,你居然敢说冤屈,你是意指圣上不辨忠奸,冤枉了你哥哥么。」 身后冷不丁一个女声响起,一开口就是一个天大的罪名兜下来,盛媗急忙将福牌扣进手心,转头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女子。 「你是……」盛媗蹙眉。 「你管我是谁,你一个乡野蛮俗之人,本小姐就算道明身份你也不知,哼,来歷粗鄙不说,竟还心怀异心,凭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太子妃?」 「郦小姐!」卫南霜听见动静急忙赶了进来,她快步走近挡到盛媗面前,「你与我不和是我们之间的事,何苦牵扯我妹妹。」 盛媗看了卫南霜一眼。 那被称作「郦小姐」的女子哼笑了一声:「你妹妹,你倒是急着攀关系,紧赶着把太子妃认作妹妹,可是卫南霜,我看你这「好妹妹」是当不成太子妃的,你敢叫她把福牌拿出来吗,看看她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吵什么!」这时,门口陡然又响起另一个清脆的女声,「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在这里叫嚣!」 几个人循声看过去,一时都瞪大了眼睛。 第8章 挂牌 「十七公主?」姓郦的先出声,先是惊讶,很快一喜。 卫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云归寺祈福,池弈修都跟着来了,魏思茵想来「偶遇」卫衍也不稀奇。 姓郦的欢天喜地朝魏思茵迎过去,行了个礼后赶忙告状:「公主,盛媗对陛下不敬,恐是有不臣之心,公主您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什么不敬?」魏思茵问。 卫南霜又往盛媗身前挡了挡,正要解释,姓郦的抢在她前头说:「那个盛媗刚刚在福牌上写「希望早日洗清哥哥的冤屈」,她哥哥不就是那个投敌的叛国贼盛景聿吗,冤屈?陛下都下旨定了罪,她却还为叛贼喊冤,这明摆着是对陛下的决议不服、有不臣之心!卫南霜还护着她!」 「公主……」 「福牌拿来。」魏思茵打断卫南霜的话,朝盛媗伸出手。 盛媗看了卫南霜一眼,将扣在掌心的福牌递了过去。 但魏思茵接过福牌看了两眼,很快就又不耐烦地扔回给了盛媗,她转头看向姓郦的:「就这么个牌子这么一句话,你就给人家扣这么大一个罪名?这能说明什么?」 「可是上面写着……」 「写着什么?」魏思茵双臂一抱,盛气凌人道,「哥哥就一定是盛景聿吗,保不齐她还喊卫稷哥哥一声哥哥呢。」 「可上面还写了「冤屈」……」 「那说不准是卫襄那纨绔少爷做了什么坏事让卫稷哥哥背了黑锅,不也是冤屈?」 「这……」姓郦的一噎,这不胡搅蛮缠吗这不? 姓郦的走的时候气得鼻子都歪了,盛媗没想到十七公主是来帮忙的,人一走她正要道谢,魏思茵已经盯着她了,魏思茵下巴一扬道:「上次落水的事本公主这回还清了,本公主可不欠你了。」 「上次的事……」 盛媗想说上次的事她没放在心上,而且如果非要算,那从皇帝赏赐她一大堆东西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但魏思茵压根没耐心听完,一抬手瞪着她:「你不许再说「上次」「上次」!」 盛媗:「……」 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好在公主也不想看见她,赶走了姓郦的,公主就忙着「偶遇」卫衍去了。 卫南霜和盛媗都松了一口气,卫南霜牵过盛媗的手,盛媗在她手心摸到了一把汗,她看她,卫南霜却偏头朝她笑了笑,安慰她:「没事了,郦家那位小姐从小和我不对付,她肯定是看见我们一起来才故意找你的。」 「我没事。」盛媗将声音压低一点,「你和池公子说完话了吗?」 卫南霜脸一红,小声说:「刚刚怕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我叫他先走了。」 盛媗点点头,卫南霜牵着她出了佛殿往神树下走,说:「走吧,去把福牌挂上。」 盛媗步子一顿,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怎么?」卫南霜回头看她。 盛媗将福牌收起来:「还是不挂了,免得有人看见又惹出是非。」 卫南霜默了片刻,她无法担保不会再来一个郦小姐,就没劝盛媗非要挂上。 按照惯例,卫家祈完福会在云归寺住一晚,第二日才会下山回府,卫国公和卫稷这些时日都忙着朝中事,正好趁此机会歇一歇。 晚间,盛媗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流苏跟在后头要拦她,盛媗不理,一熘儿出了院子,朝神树去。 流苏在后头追,压着声音嘶喊:「姑娘你又胡闹!听人说寺里晚上有人巡夜的,被人逮着怎么说啊!」 盛媗头也不回:「我又没干坏事,逮着就逮着了呀。」 「那你鬼鬼祟——姑娘!」追到神树下,流苏一口气险些没提起来,「你还上树?!姑娘你干什么!?」 盛媗已经跃上了神树的头岔,她没那么邪乎的轻功,不能飞身直上,但一路连蹦带跳爬上去还是不成问题的,她倚在第一个最大的岔口上回头看流苏:「我越想越气,这树又不是她家的,凭什么管我挂什么愿望,还敢用鼻孔看南霜姐姐,她管我我就非要挂,我不仅要挂我的,我还要把她挂的给扔了。」 盛媗说完又往上跳了一段,流苏在树下急得直跺脚,怎么劝盛媗也不理。 流苏说的什么盛媗已经没在听了,她耳朵两边全是树叶被带得沙沙响的声音,这树枝叶太茂盛,要不是她身量足够小,又学了些轻功,不然真挤不上去。 树还挺高,盛媗钻了好一会儿才到树顶,脚下的树枝已经细得随时会断,她颤颤巍巍从怀里摸了福牌出来,用红绳系在了树上,这才松了口气,一刻也不敢多待,连忙又往下爬。 爬了大半,脚下踏实了,她没在树顶那么紧张了,心里慢慢洇出了一点得意。 白天她专门留意着那姓郦的将福牌挂在了哪,一会儿找到给她扔了,今天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万事大吉了。 盛媗中途歇了口气,底下的流苏已经安静下来,她探出脑袋朝她炫耀:「我就说没人会——」 盛媗险些闪了舌头,呆呆看着树下大变活人似的多出个人来—— 是卫衍。 居然是卫衍?!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盛媗差点吓得叫出声,一手扶着树干,一手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卫衍在树下招了招手,示意她下去。 盛媗在树杈上挂了一会儿,意识到拖着是没用的,到底只能往下爬,到了差不多的高度,纵身一跃。 本来每次她看到卫衍都心虚,这回她在树上被他逮个正着,之前在他面前苦心维持的乖巧形象好像一下子全毁了,如果是这样,她现在这副真面目,岂不是很容易勾他记起往事? 盛媗想到这里,腿一软,落地的时候一个趔趄。 「小心些。」卫衍很快地说,身法也很快,及时扶住了她。 脚在地上砸得有些发麻,一动就疼,盛媗僵着身子,抬头看卫衍:「世、世子哥哥……」 「嗯。」卫衍认认真真地应,「哥哥在。」 盛媗愣了愣,她对于目前的处境有点迷茫,看向流苏:怎么回事?有人来了你不说? 流苏看着她,扬了扬头:我管不住你有人管得住! 盛媗:「……」 懂了,原来这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脚崴了?」卫衍这时低声问。 盛媗兀地回过神:「没有没有!」她赶紧将胳膊从卫衍的手里收了回来。 卫衍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放下背到了身后,他朝盛媗笑了笑,说:「你髮髻乱了。」 「嗯?」盛媗下意识摸头髮,果然乱糟糟的,应该是上树的时候被横生的枝丫勾乱的,她抬起小爪子胡乱梳了梳。 卫衍笑得更深,过了一会儿停了笑,指了指树上:「在挂什么,祈愿的红绳牌吗?」 盛媗点头,小声「嗯」了一声。 卫衍又问:「许的什么愿望?」 盛媗不想说,煳弄了一句:「随便许的……」 卫衍没追问,只说:「福牌挂得越高,许愿越灵验。」 「是吗?」盛媗抬头看他,边关不兴这些,她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 卫衍有点诧异:「你不知道?」又笑了一下问,「那你为何爬那么高?」 盛媗没多想,老实答:「我怕人看见我福牌上的字,所以才——」 她话没说完,自己收了音,卫衍眯着眼看她,眼尾像是有点愉悦地上扬着:「看来你的愿望不太能见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盛媗知道自己失言,将嘴巴抿了又抿,朱唇抿成的平线写满了「懊恼」两字,她不看卫衍,视线心虚地往一边飘。 卫衍没纠缠这件事,转过身只说:「时辰很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盛媗一边「嗯嗯」地应,一边站在原地不动,敷衍得很明显,卫衍走了两步回头看她,盛媗赶忙说:「世子哥哥先回去吧。」 「嗯?」卫衍问。 盛媗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想……再吹会儿风。」 卫衍挑了一下眉,对这个说法显然秉持吃惊且怀疑的态度。 一旁的流苏赶紧又告状:「世子!姑娘她想等你走了扔别人的牌子!」 盛媗立马一个眼神瞪过去。 卫衍问:「为何要扔别人的牌子?」 卫衍的目光一看回来,盛媗立马收起了兇巴巴的表情,很乖地低着头,但她并不回答卫衍的问题。 一旁的告状精赶紧抢答,将白天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给卫衍讲了一遍。 卫衍听完,语气不明地说了句:「还有这样的事。」 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裁决。 被人找茬的事和牌子上见不得人的愿望都被流苏抖了个底掉,盛媗肩膀耷拉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郁郁道:「是她先来挑衅我的,我也不想扔她的牌子,可是我实在是憋屈,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我气得睡不着嘛。」 她语调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这是从前被哥哥训教的时候学会的小花招。 她诉完了委屈,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哥哥,是卫衍,她一点一点抬眼看他,看见面前的人面色凝然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她不敢打扰他,乖乖的没出声。 但很快,卫衍动了迈开了步子,却不是回寮房的方向,而是折身往大门紧闭的佛殿去。 盛媗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发愣的时候卫衍回头叫她:「过来,去佛殿。」 盛媗心里纳闷但脚下已经不自觉动了:「那门不是……」 「没锁。」卫衍笃然。 第9章 搜房 佛殿的门果然没落锁,大概是因为殿内没什么可偷的,唯一值钱的几座金身佛像,就算敞着门也没人能偷走。 卫衍进了佛殿,从长案上拿了笔,又拿了一块福牌,俯身在牌子上开始写字。 盛媗不明所以,凑近看他写了什么,卫衍一边行云流水地写,盛媗一边在心里跟着念,最后一遍连起来,在心里完整念完——「郦香菱的愿望都落空」——哦,那个姓郦的叫郦香菱。 紧跟着,盛媗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一脸惊讶,没想到卫衍会帮她一起出这口气。 卫衍写完了字已经搁下了笔,将福牌递给她,月色疏薄,他唇角的笑似有若无:「你将她的福牌扔了,她以后也还能再写,不如将这个牌子挂上去,这样她不管再写多少也都是无用。」 盛媗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事有点缺德,但真的很痛快,她的手克制不住已经伸了出去,将福牌从卫衍手里接了过来。 她还是有点想不通卫衍为何要帮她一起,但面对卫衍时那种心虚的感觉又淡了一点,因为他好像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卫衍看出来她还有点犹豫,于是伸出手曲指用食指的骨节在木牌上轻轻敲了一下,木牌晃晃荡盪,他温和地说:「去吧。」 盛媗马上就不犹豫了,重重点头「嗯」了一声,欢快地小跑着去神树下挂牌子,她还特意找了个隐蔽点的位置,生怕被人看见。 这种欢快的心情一直到回去的时候仍旧持续着,盛媗一路的脚步都很雀跃。 人跟在卫衍身后,卫衍看不见,但他能看到身后的人投映在他脚下的影子,好像从来到兴陵,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卫衍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影子,思绪不知怎么飘远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奶丫头片子,长鞭一甩就将他卷下马,不大点的个子坐在高大的烈马上,龇牙咧嘴地笑话他弱得跟小鸡崽儿一样。 这回见到她,她好像变了很多,乖巧得几乎有些拘谨,眼底那种张扬的野性更是彻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干净——还是干净的,但是有了距离,就是你明明一眼可以看到底,但你却走不过去。 男客和女客的寮房分别在两个院子,到了院子外的空地,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卫衍已经没再想当年的事了,时辰晚了,他有些疲惫,但他往院子里走的步子还是悠悠缓缓的,好像在悠闲地散步。 「世子哥哥!」 身后传来小声的叫唤,卫衍步子刚一停,身后「嗒嗒嗒」脚步声就由远及近。 卫衍转过身,盛媗刚好跑到他跟前,她仰头看着他,整个人好像还没从刚才令人兴奋的报復行为中回过神来,容光焕发的。 「世子哥哥,」她很乖地叫他,又很认真地陈述,「其实我本来也想像你一样写牌子的。」 「嗯。」就为了说这个?卫衍耐心地问,「那为什么没有写呢?」 盛媗偏了偏脑袋,语气有点小懊恼:「我忘记问南霜姐姐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了,就知道她姓郦。」 卫衍笑了一下:「没事,现在知道了,牌子也挂好了。」 面前的人立马收起了懊恼的神色,笑着点点头:「那世子哥哥,我去睡觉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卫衍捻了捻手指,极轻地「嗯」了一声:「乖,去吧。」 盛媗愣了一下,通常对她说「乖」的人,只有父亲和哥哥,虽然她也叫卫衍哥哥,但到底不是亲的,总觉得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盛媗转身的时候还觉得别扭,等彻底转过身去,就将这点矫情的感觉抛之脑后,重新回到刚才欢乐的情绪里,然后高高兴兴回去睡觉。 「站住!」寂静的院外勐地有人呵斥一声。 盛媗和卫衍都被惊了一下,卫衍刚要往院子里走,闻声只好皱着眉再次回头看,于是就看见两个穿官服的官兵将盛媗拦在了路上,不准她回去。 盛媗看见官兵有点懵,流苏也吓得抓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对视一眼:就半夜偷挂个福牌而已,不至于吧? 「你们做什么。」卫衍的声音忽然沉沉从身后传过来,裹着夜风送到耳边,听起来有点冷。 「啊,卫世子,见过世子。」两个官兵显然认得卫衍,只是不认得盛媗。 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打了个趟儿,确认两个人认识,其中一个官兵连忙朝盛媗赔罪,又解释道:「前几日北城兵马司的大牢里逃脱了两名重犯,那两人身手了得,又狡诈狠辣,兵马司追查二人的踪迹,发现他们往云归寺来了,故而卑职等特来追拿。」 卫衍若有所思,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回卫世子的话,人数……」官兵看了卫衍一眼,没答具体的人数,只说:「足够将云归寺团团围住。」 官兵很短促地停了一下,紧跟着说:「世子、姑娘,那两名重犯心狠手辣,必会不择手段企图逃脱包围,还请二位当心,尽量待在屋内,没事不要出来,免得遭遇兇徒。」 山寺的夜晚寂静,但听了官兵的话之后,这样的寂静就让人风声鹤唳了。 流苏回到寮房还拽着盛媗的手,又想起来要关门,连忙松手回身把门带上,嘴里念道:「天啊,重犯,那肯定是亡命之徒,姑娘,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头一回来云归寺就遇上这种事。」 流苏说完盛媗没应声,流苏回头看她:「姑娘?」 盛媗锁着眉:「流苏,你要是犯人,你逃出大牢后会跑来云归寺吗?」 流苏莫名其妙地看着盛媗,她干嘛要把自己当做犯人想问题? 盛媗自顾自又道:「这云归寺香火鼎盛,他们跑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找个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一钻,那官兵还真不见得能找到他们。」 流苏往里走,也跟着盛媗瞎琢磨起来:「许是……嗯……有句话不是说吗,大隐隐于市,正是因为人多,才好混在其中隐匿行藏,而且如果被发现,他们随手抓两个人还能当人质,官兵不就投鼠忌器了吗?」 「嗯……」盛媗点点头,「有道理。」她立马看流苏,「你门关好了吗?」 流苏点点头:「关好了啊。」 盛媗催:「不成,你再去看一眼。」 许是听了流苏那句「随手抓两个人还能当人质」,盛媗吹了灯有点睡不着,也正是因为这样,外头吵嚷起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醒了。 「姑娘!」流苏也醒得很快,「外头在吵什么?!」 盛媗坐起来,看着对面流苏黑乎乎的身形轮廓:「你也没睡好?」 寮房的布置简单,这间屋子里两张木榻首尾相连,流苏从她那张榻上下来,一边穿外裳一边答:「一想到这寺里还躲着两个亡命徒我就害怕,实在睡不踏实。」流苏穿好了衣裳,往门口走,「姑娘,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盛媗没干等着,也起身穿外裳,流苏这时已经走到了门边,她抬手正要开门,就听见外头一串急三火四的脚步声,手还没挨到门闩,面前的门勐地一阵巨颤,伴着「咚咚咚」的捶门声。 流苏只觉得再不开门门闩就要被外头的人给捶裂开,连忙拉开门闩,但立马又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门口,她只将门打开了一道一人宽窄的缝隙,探出脸看外头的人:「你们——!」 外头站着三四个男子,竟都穿着官服。 流苏扬起的声音落回一点:「……你们做什么?」 「让开!」官兵却凶得很,一把推在门上。 流苏以为盛媗还在床上,哪能让男子看见,不管不顾地用力抵在门上,但她的力气哪里抵得过一个常年训练的官兵,顿时连门带人被掀开,几个后退还是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流苏!」盛媗快步跑到门边。 流苏被摔了个屁股蹲儿,好在没大事,盛媗扶着人起来,一转脸瞪向要进门的人。 其中一个官兵道:「官府搜查要犯,请你们配合。」 「你知道「请」什么意思吗?」盛媗咬着牙,「有你们这么「请」的吗!?」 几个官兵不认得盛媗,只以为是普通香客,听她敢这么说话,为首的官兵眉头一拧:「再敢妨碍官府办差,捉你们去北城兵马司蹲大狱。」 「你要捉谁去蹲大狱!」 这要是搁以前,盛媗早动手了,打不过也打,她这会儿忍了又忍,就要忍不住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卫南霜的声音,她咬着的牙一松,往门外一看,卫南霜果然来了。 「你要捉谁去蹲大狱?」官兵显然知道卫南霜的身份,任由她进门挡在了盛媗面前。 盛媗头一回听见卫南霜这么大声说话,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卫南霜的个子比盛媗高上一丢丢,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很有安全感,卫南霜这时声音已经恢復了平常的音量,平静又严厉地说道:「这位是沧州来的盛小姐,皇上御旨赐婚的未来太子妃,捉她去蹲大狱,你们好大的官威。」 当首的官兵明显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又变,他正想着措辞缓和刚才的冲突,这时,另一个人穿着官服的男子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卫小姐,盛小姐。」男子施了一礼,他的官服和别人不一样,显然大小是个官,他微微扬了扬头,神情有点傲慢,说,「此回逃脱的人犯牵涉要案,两位小姐若阻挠搜查,怕是会有窝藏之嫌,还请两位好好配合。」 盛媗没想过阻挠搜查,分明是他们太过蛮横粗暴,这时候竟还倒打一耙。 盛媗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若我就不让你们搜呢?」 第10章 冲突 卫南霜转头看盛媗,她没想到盛媗会和北城司对着干。 有点礼数但不多的那个男子也没想到盛媗会公然和他唱反调,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也只是一时而已,男子很快回神:「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任何阻挠搜查的人,北城司都可以视作包庇要犯,盛小姐也不想被怀疑是兇犯同党吧?」 寺里藏着重犯,北城司要搜房是顺理成章,无论如何盛媗都没有立场阻止,这个道理在场的人都明白。 盛媗说出口就后悔了,她太意气用事,却忘了自己如今寄人篱下,怎么好平白给卫家添麻烦? 盛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拉着流苏退了半步,准备让路。 「廖大人不必吓唬盛妹妹。」卫南霜忽然出声,她没有看到流苏被推倒,所以不知道盛媗为何对抗北城司,但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她必须得站出来。 廖大人挑了一下眉,他看起来年纪很轻,应该还未及冠,估计和卫南霜认识,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 卫南霜道:「是不是兇犯同党,不是廖大人嘴上说说就能定罪的,廖大人手底下的人官威太大,惹人牴触是在所难免的,不如廖大人先叫手下人赔个不是,再要怎么搜查,我们绝不阻拦。」 卫南霜说完回头看盛媗一眼,盛媗当然没有意见,而且十分愧疚十分感念,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总不能真的阻挠官府搜查要犯。 「赔不是?」姓廖的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官府办案略有冲撞才是在所难免,要是每个人都要赔个不是,那官府还抓得到犯人吗,早跑得没影了。」 卫南霜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姓廖的已经一抬手下令:「给我进去搜!」 「我看谁敢!」 「卫襄,等——」 「啊!」 「啊!」 就在一瞬间,在门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只听一声暴呵,打头准备入内搜查的两个官兵被人一脚踹开,力道之大,连带着后头几人也被撞得退出了门外。 「卫襄!不得鲁莽!」卫稷牵着卫思思出现在了门外。 卫南霜小声地飞快地解释了一句:「来的时候我叫思思去找二哥了,没想到四弟……」 卫南霜没说下去,无奈看着挡在她们面前的卫襄。 这一脚飞踹来得太突然了,不光盛媗和卫南霜没反应过来,姓廖的也是猝不及防。 好在他没被殃及,这时候只是目瞪口呆地瞪着卫襄:「卫襄!你疯了!你敢动手殴打官兵!」 「廖大人,卫襄他——」 「廖锐波,」卫襄胳膊扭了扭,挣脱了卫南霜试图阻止他的手,「你别以为你混个官当就了不起了,我姐姐大度好说话,我卫襄可不是!你,赶紧叫你的人给我两个姐姐赔礼道歉!」 廖锐波气得鼻子都歪了:「你说什么?!」 卫襄抱臂,抬起一只手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他们不道歉也可以,你道歉也行。」 廖锐波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卫襄还小几岁,廖锐波被他这么一通闹,大大跌了面子,一点理智都没了,他恶狠狠指着卫襄,号召手下道:「上……上!都给我上!」 要不说双拳难敌四腿,这里还不只四条腿,卫襄放话的时候有多嚣张,这时候就有多窝囊,他才十五,功夫不怎么到家,被三四个训练有素的官兵围攻,根本招架不住。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卫襄身上已经挨了数不清的拳头,盛媗在一旁看得心惊,但事情是她挑起的,不可能让卫襄一个人挨打,她还是讲义气的,就算她加入也是一块儿挨揍,但能帮忙分担一半的拳头也是好的。 盛媗往腰上一摸——卫衍送她的鞭子很轻便,可以藏在任何一件衣裳的腰带里。 「你做什么?!」卫南霜一把按住她的手,震惊地看着她。 盛媗:「我得——」 「别!别别别!你是姑娘家你别去,卫襄是男子,挨几拳头没事,他们不敢真伤了他。」 被铺天盖地的拳头雨快砸晕的卫襄不幸听见了这句话,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喊话:「你是我亲姐吗!」 卫稷不会武功,又要照顾快吓哭的卫思思,他为人庄重,彬彬有礼的喊话声在混乱中压根没人理会。 眼看卫襄彻底只有挨打的份了,这时,突然一抹快影掠过,只听「啊啊呃呃」几声惨叫,下一刻,围攻卫襄的几个官兵整整齐齐飞了出去,一熘儿摔了一排的屁股蹲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盛媗:「!」 谁这么好的身手! 「什么人!」廖锐波愣了一下后叱骂问,等看清站在面前的人后,他又愣了一下,有点眼熟。 「玄风!」盛媗叫出声。 她和卫南霜都站在玄风背后,只看到他的背影,更别提被挡在外头的卫稷还有气都没喘匀的卫襄,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玄风。 她立马朝门外看,果然看见卫衍慢条斯理走了出来,明明几个时辰前看见还会让她心虚的人,这会儿看到却叫她莫名心安。 廖锐波一时没想起来玄风是谁,但看他是近侍装扮,也知道他是受令而来,廖锐波转过头看门外,看见了下令的人。 「卫世子……」廖锐波的声音低下去,语气有点犹豫,气势明显矮了一截。 盛媗看了灰头土脸的卫襄一眼,同样是卫国公府的人,世不世子的,差别这么大吗? 卫衍一来,卫家所有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但盛媗有种直觉,他们松口气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卫衍是他们的长兄。 卫衍没进门,在门外那一熘儿的屁股蹲儿前停下了,他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廖指挥,深夜强闯女子宿处,恐怕有些失礼。」 廖锐波张了张嘴,像是想反驳,但没出声。 卫衍笑意深了深:「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叫人「请」你出来。」 廖锐波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带来的人都被玄风一脚踹出去了,现在就他还站在「女子宿处」。「立即出门」这个动作好像不需要脑子思考,在卫衍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廖锐波一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动了,等出了门,他的脑子才重新安上——他娘的,就这么出来也太丢人了! 廖锐波觉得他得说点什么在下属面前找回一点颜面:「今日之事是北城司办案心切,或有冲撞之处,实属在所难免,我全当给卫世子一个面子,但这间寮房,北城司还是要搜。」 其实盛媗这间寮房里压根没什么不能搜的,刚刚阻拦只是为了一口气,盛媗往前走了一步,想说「你要搜就搜」,但她只刚张嘴,卫衍就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平静,无谓什么警告和暗示,但盛媗还是心领神会地乖乖闭了嘴。 卫衍仿佛笑了一下,移开视线再次看向廖锐波:「既然廖指挥肯给一个面子,那就叫他们好好赔个不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卫衍直接略过了廖锐波那句「还是要搜」。 廖锐波:「……」 搜是必须搜的,可是卫衍…… 「卫世子。」有人从不远处走过来,声音不高不低突兀地喊了一声。 北城司一通搜房,院子里早就亮了起来,盛媗意外地看着来人,竟是之前在宫里见过的皇子,是哪一位皇子来着? 卫衍看着来人:「三殿下。」 哦,是明王魏辰逸。 众人行完礼,魏辰逸扫了一眼廖锐波,廖锐波垂首退到了一边,魏辰逸又看向卫衍,他身为皇子自然尊贵,而显然廖锐波是他的人,但他这时脸上没有一点恼意,反而神情格外谦和,他道:「卫世子勿怪,重犯逃狱事关重大,他们也是急中出错。」 魏辰逸的架子甚至还没有廖锐波大,他很讲理地指了那几个官兵:「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卫三小姐和卫四公子赔罪。」 等官兵赔完罪,魏辰逸亲自到了盛媗跟前:「今日是北城司行事不妥,冲撞了皇嫂,还请皇嫂恕罪。」 盛媗有点懵——皇嫂?谁是皇嫂? 过了大概有两息的工夫,盛媗才想起来自己是太子未来的正妃,将来明王的确该叫她一声皇嫂,但将来是将来,眼下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冷不丁被人叫一声皇嫂,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时,卫稷道:「三殿下失言了,盛家妹妹和太子殿下虽有婚约,但到底还未成婚,「皇嫂」一称,恐是逾制。」 魏辰逸看卫稷一眼,又看盛媗:「失礼了,盛小姐。」 廖锐波在一旁小声提醒:「那这间寮房……」 魏辰逸扫他一眼:「卫家忠君不二,有他们在,难道屋子里还会有兇犯么,这里不用搜了,都退下。」 盛媗一直以为皇室一定都是高高在上的,但明王的态度十分诚恳,甚至还叫几个官兵给流苏道了歉。 事情虽然解决了,但盛媗心里的不安和愧疚并没有消失,要不是她冲动就不会起冲突,卫襄就不会挨打,卫思思也不会被吓哭,更加不会惊动三皇子。 卫襄刚才还站着,三皇子和官兵一走,他就开始哭天喊地,卫稷上前搀他,卫衍站在一边,卫稷准备扶卫襄回去,经过卫衍身边时想说点什么。 卫思思去找他的时候他叫上了卫襄,卫衍的寮房挨着他们,但他没叫他,是因为他觉得就算叫了卫衍也不会管,但卫稷没想到,卫衍自己来了。 卫稷想说「谢谢」,可卫衍本就是卫家人,是他的长兄,虽然这么多年离群索居不管家事,有点孤僻,但要真说谢谢就太生分了。 卫稷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只朝卫衍点头示意了一下。 「卫稷。」卫衍却出声叫住了他。 卫稷停下看他:「长兄有何事……」 卫衍看了他一会儿,眼帘一垂忽地笑了一下,他抬眼说:「做得不错。」 「什么?」卫稷懵了。 卫·帅不过三秒·襄:我宣布!以后卫南霜不是我亲姐,卫衍才是我亲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第11章 走水 应该是一句夸奖的话,但卫稷自认他今晚没做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所以这话听起来就有点阴阳怪气。 但卫稷知道,卫衍没工夫阴阳怪气他,那卫衍在夸他什么? 「长兄,我……」 「我记得你很喜欢訾同甫的画。」卫衍道。 「……是。」话题转得太快,卫稷有点跟不上卫衍的思路。 「鹤山院有幅訾同甫的《溪东春雪》,回去后我叫玄羽拿去给你。」卫衍说,他说完就转过身,准备离开回寮房。 卫稷愣在原地,从头到尾没明白髮生了什么,就知道自己白得了一幅画。 另一边,盛媗本来想给卫衍他们三个道谢,但看他们兄弟三个在说话,就没上前打搅。 她想了想找到玄风,先给玄风道了谢,又请玄风帮忙转告卫衍多谢他出手。 玄风一口应下,盛媗看着他:「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你很热吗?」 如今才刚入夏,又是深夜,照理说不会觉得热才对。 玄风意味深长地看了盛媗一眼,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玄羽就来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就走。 玄羽一边拽一边替玄风回话:「他应该是刚才和人动了手,出了点汗,那个、世子要回去歇息了,属下二人先告退。」 两个人拉扯着往外走,盛媗跟着走了两步,她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脑门的莫名其妙,刚刚玄风分明是一招制敌,又不是大战了三百回合,怎么就累出汗了,真是奇奇怪怪。 搜房的事闹了一通,卫南霜担心廖锐波忍不下气回来找麻烦,就叫人将盛媗屋子里的两张床拼在一起,她带着卫思思和盛媗一起睡。 夜很深了,卫思思哭得睡了,卫南霜和盛媗却都有点睡不着。 屋子里吹了灯,黑乎乎的,卫南霜看不见,只听见盛媗窸窸窣窣翻身的动静。 卫南霜小声问:「媗妹妹,你睡了没?」 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了,过了片刻盛媗应声:「南霜姐姐,你还没睡吗,是不是我翻身吵着你了?」 「不是。」卫南霜忙说,「是我自己有点睡不着。」 盛媗嘆了口气:「我也睡不着。」 卫南霜说:「今天我真没想到世子长兄会来帮我们,他以前从来不会管这些事。」 盛媗虽然看见卫衍有点心虚,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觉得卫衍是个很好的人,不管是帮她缝衣裳还是做鞭子,又或者是写福牌,都能看出他是一个很热心的人,和卫家人说的不太一样。 盛媗觉得很奇怪:「可我觉得世子哥哥为人很好啊,他帮我了很多。」 「也不是不好……」卫南霜有点说不明白,想了一会儿才说,「就是觉得世子长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盛媗不知道卫衍以前是什么样,她对他所谓以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时候的卫衍只有十一二岁,很清瘦的一个少年,不大爱说话,不像如今,高大挺拔如松如竹,脸上总是带着笑。 盛媗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卫南霜偏头看了她一眼,不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卫南霜又道:「世子长兄以前……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似的,家里的事也好,外头的事也罢,甚至连他自己的事,他也都是淡淡的。」 这种「淡淡的」说好听点是宠辱不惊、超然物外,说不好听点,其实就是冷漠。 盛媗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媗姐姐,」卫思思忽然醒了,也不知道她醒了多久了,张口就问,「你会不会这样就不喜欢卫衍哥哥了?」 「你怎么醒了?」卫南霜转过身,轻轻拍着卫思思哄她睡。 盛媗愣了一下后才慌忙出声:「这……我、我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卫思思咕哝着说:「外头很多人都不喜欢卫衍哥哥呢……」 盛媗无端一噎,觉得自己方才慌得有些杯弓蛇影,卫思思天真单纯,她说的喜欢肯定不是她想的那个喜欢,盛媗又找补了一句:「世子哥哥人很好,不管外头说什么,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这话说完没人再应声了,身侧的唿吸声渐渐均匀安宁。 盛媗睁着眼睛还睡不着,从刚才搜房的事想到哥哥「投敌」的事,从卫衍想到太子,她所求不多,只盼着太子至少能和卫衍一样,是个温和爱笑的人。 盛媗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但难得她睡得挺沉,是被卫南霜叫醒的。 睁开眼,屋子里亮彤彤的,卫南霜一边穿外裳一边皱着眉语速飞快地说:「今晚真是不安生,好不容易睡着怎么又走水了。」 走水? 盛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屋子里亮得不正常,不是日光,是烛光和火光。 卫国公和柳氏的寮房是单独一个院子,卫南霜命丫鬟把熟睡的卫思思抱了过去。 走水的屋子离她们不远,穿过两道隔墙就是,去了才知道走水的竟是郦香菱的寮房,这可真是现世报。 卫稷和卫襄也被救火的动静吵了过来,卫稷道:「在院子里瞧见这边的火光,还以为是廖锐波纵火报復你们,幸好不是。」 郦香菱本不会在山上过夜,但为了搜捕重犯平慈山被官兵围了,她下山晚了就被拦了回来,卫稷卫襄身边的近侍都已经被指去救火,盛媗一边听卫稷说话,一边默不作声往卫稷身后看——卫衍也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卫衍站得离他们不远不近,并不加入谈话,等卫稷说完话带着卫襄亲自去帮忙救火,卫衍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泼墨一样的夜色里,卫衍穿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格外打眼,他略微低着头,不知在看脚下的什么,但整个人几乎不怎么动,沉静得像一弯纹丝不动的月。 盛媗突然无端地想起了十七公主落水的事,那回的事和卫衍八竿子打不着,因为他压根不在宫里,但盛媗就是觉得今天郦香菱这倒霉劲儿简直和那天的十七公主一模一样,她恍惚有一种动物似的直觉,直觉卫衍和这两件事有脱不开的干系。 卫稷一走,盛媗看向卫衍的目光就没了遮掩,卫衍眼睑微动,视线一抬将盛媗抓了个正着。 那毫无由来的直觉顷刻灰飞烟灭,盛媗胸口一颤,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她忍着没躲开视线,尽量表现得自然。 卫衍很快地蹙了一下眉,收回了视线。 卫衍对身侧两个近侍吩咐:「去救火。」 「啊?」玄风反应极大。 玄羽推了他一把:「啊什么啊,快去!」 玄风看一眼卫衍的脸色,无奈地顶着一脸苦大仇深去救火。 玄风走了,卫衍又看了盛媗一眼,提步走过来,他到了近前声音很轻地说:「没事,火势不大,很快能扑灭。」 盛媗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卫衍刚才误会了她的目光,他以为她是质疑他没帮忙救火。 「不是,我刚才……」盛媗赶忙解释,话说到一半又停下,她刚才什么,刚才怀疑卫衍是老天爷派来给她一个人「惩奸除恶」的? 「我刚才……」盛媗又把话接上,「只是看世子哥哥你穿得单薄,担心你会着凉。」 「担心我?」卫衍笑起来,他虽然经常会笑,但难得笑得眉飞色舞,这种状态有点像盛媗听到了好玩的笑话时的样子。 「你冷不冷?」卫衍问。 盛媗还被卫衍笑得不知所措,他问完手已经伸到她身侧,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一触即退。 卫衍点点头说:「是有点冷。」 盛媗飞快将手背到身后,刚才被卫衍碰过的肌肤好像一下子烫了起来,她忙说:「是风吹的,我、我不冷。」 「媗妹妹。」卫南霜刚跟着卫稷想去帮忙,但实在没帮得上的地方,这时候又回来了,没走近喊了盛媗一声。 盛媗巴不得从卫衍眼皮子底下逃开,立马「诶」了一声应声,她飞快对卫衍说:「世子哥哥,那我先过去了。」说完不等卫衍回话,赶紧转身就走。 郦香菱受了点小伤,本就没准备过夜的衣物,身上的衣裳又脏了,还燎破了几处,好不狼狈。 卫南霜找了两件自己的衣裳给郦香菱送过去,盛媗跟着她,心想若是自己,必定不会这么好心。 而卫南霜的这番好心,郦香菱果然并不肯领受。 「几件破衣裳而已,还用不着你来施捨,你不就是想来看笑话吗,你现在看到了!你可以滚了吗,当我也是乡野村姑没见过世面么,你的臭衣裳我不才稀罕!」 郦香菱的声音一点没压低,顿时吸引了很多救火的人,卫南霜虽有容人之量,也遭不住郦香菱这般狗咬吕洞宾,何况一句「乡野村姑」又是在骂盛媗,卫南霜气道:「画眉,拿好衣裳,有人乐得衣不蔽体,我们也少管她的闲事。」 盛媗陪着来又陪着走,回去的时候问卫南霜:「那个郦香菱是和姐姐有仇吗,好大的气性。」 卫南霜嘆口气,她没说话,是她的丫鬟画眉低声解释:「那位郦小姐是嫉妒我们小姐。从前在学堂的时候小姐的功课就比她出色,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世家公子,但那世家公子那时喜欢我们小姐,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开了,她平素心高气傲,学堂很多人早看不惯,为了这件事笑话了她大半个月,从此以后她就和我们小姐结了仇。」 「原来是这样……」盛媗慢慢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郦香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件僧衣,有点大,套在身上不伦不类,但总算衣可蔽体了。 盛媗正要收回目光,余光一扫,却瞥见隔墙后一道人影闪过。 第12章 斋饭 「殿下,火势已经控制住了。」魏辰逸立在墙下,一边的树影下一个人禀话道。 魏辰逸问:「可是有人蓄意纵火?」 树下的人影答:「火势起得突然又急,但暂时没查到什么痕迹。」 魏辰逸沉默着没说话,过了小半刻命道:「叫人盯紧卫国公和盛姑娘的院子,他们若见不到卫国公,知道盛姑娘在这里,怕是会想尽办法去见她……这场火,实在来得太蹊跷了。」 * 盛媗定睛细看的时候,隔墙后只剩下摇晃的树影,可她不去看个清楚到底不安心,所以藉口说帮忙善后,又自己折返了回去。 她到隔墙后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影,疑心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只得老老实实帮着善后。 火彻底被扑灭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玄风忙了一夜累得不轻,转头却看见玄羽优哉游哉地站在院子里。 「我忙了一夜,你却在这里看戏,凭什么!」玄风怒气沖沖质问玄羽。 玄羽站着没动,一脸正经地说:「这寺里都是官兵,还有两个潜藏暗处不知底细的兇犯,我们两个怎么能都去救火?世子身边总要有人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玄风来势汹汹的脚步硬是压到了玄羽面前才停下,眉头一拧问:「那为什么不是我保护世子,你去救火!」 「你当时也没说啊。」玄羽一摊手。 「……」玄风一噎,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他只得瞪着玄羽,继续用眼神谴责他。 玄羽拍拍玄风的肩,直接忽略掉他愤怒的眼神,很大度地说:「那两个兇犯还没找到,只怕今天也下不了山,你累了一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晚上我替你守夜。」 玄风没说话,还是瞪着玄羽。 玄羽:「还不谢我,我这么义气。」 玄风皱眉,他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直觉不能跟玄羽说谢,玄风转身,闷头往回走,他搞不懂玄羽,更搞不懂世子,这一晚上先叫他放火又叫他救火,岂不是白折腾了一宿?世子这是图什么? 各自回去歇了没多久天就彻底亮了。 虽然没有休息好,早饭还是要吃,寺里的早饭是斋饭,一点荤腥不沾,卫思思吃不惯。 卫思思坐在石凳子上撒娇:「三姐姐,有没有肉吃呀,我想吃肉~」 盛媗悄悄看卫思思一眼,她也想吃肉,她在边关一向无肉不欢,这一桌不是菇就是笋,不是菜就是瓜,餵兔子还差不多。 石桌对面卫襄道:「你个小馋虫,你还挑上了,世子长兄都没挑呢。」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卫衍一般都很挑」,卫衍难得和大家一起用饭,卫襄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冒犯,悄悄看了卫衍一眼。 盛媗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也抬眼看卫衍,一桌子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过去。 卫衍将一小块白熘熘的豆腐餵进嘴里,他用筷子和咀嚼的动作都是不疾不徐的,透着一种慵懒又矜贵的优雅,简简单单用个斋饭,竟然也很赏心悦目。 卫衍咽下口中的食物,用雪帕子擦了擦嘴,对上一桌子人的视线,他看了卫思思一眼,说:「不怪思思,」他目光一转看盛媗,「媗妹妹这么大的人了,不也还挑嘴么。」 几个人的目光又「唰」一下看向盛媗。 盛媗:「……」 她虽然一直用筷子扒拉米饭,但确实没吃几口,碗里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没想到卫衍会注意到,顿时有点尴尬:「我、我不是很饿……」 苍白无力的解释。 卫衍笑了一下:「挑食不是好习惯。」 这话不知道是对盛媗说的还是对卫思思,因为他说完这句,跟着就看向卫思思,说:「会长不高的。」 卫思思看着卫衍,眨了两下眼睛,转头看盛媗:「媗姐姐,你不要再喜欢卫衍哥哥了,他说你矮。」 盛媗刚被卫衍戳破挑食的坏毛病,为了证明自己不挑食这时候正在努力地吃菜,卫思思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盛媗猝不及防,她唿吸一哽,旋即只觉得喉咙里一阵抓心挠肝的痒,登时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未来太子妃借住卫国公府,朝夕相处喜欢上了国公府世子……卫襄立马脑补了一出大戏,很激动地看向卫稷寻求附和,但只得到一个警告的眼神。 卫襄立马蔫了。 卫南霜一边拍着盛媗的背一边讲了昨晚三个人聊天的事,解释了卫思思那句话,虽然卫衍没说什么,但盛媗还是很不好意思,恨不得一脑袋埋到碗里,再没抬头。 本以为这种尴尬要持续到早饭结束,但用饭用到一半,有人帮池弈修传话说想和卫南霜说几句话。 「媗妹妹,要不你陪我同去吧?」卫南霜起身道。 盛媗巴不得,立马「嗯」了声放下碗筷,从饭桌上逃走,卫思思不爱吃斋饭,嚷嚷着「我也去我也去」,也跟着跑了。 池弈修就在院子外头没多远,卫南霜过去只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三个人往回走,盛媗好奇问:「南霜姐姐,你和池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在盛媗的认知中,兴陵的姑娘们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上学堂的时候和参加各种宴会,应该很少能见到外男,卫南霜更是文静,是怎么认识同样温温吞吞的池弈修的呢? 卫南霜也没不好意思,答说:「其实我们祖父那一辈算是很有交情,虽然到了父亲这辈交情浅了,但偶尔也还有来往,是母亲见了他几回,觉得他人不错,这才牵了线让我们见面,一来二去的……后来就定亲了。」 这么说,原来两个人是压根不熟的,只是在长辈的安排下见了几面,盛媗想起太子,但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呢。 「南霜姐姐,那你……喜欢池公子吗?」这样问或许有点失礼,但盛媗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卫南霜看她一眼,神色很平静:「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不讨厌,他人挺好的,如果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我能接受,父母之命也好,媒妁之言也罢,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夫妻感情这种事,三分是缘分,七分还是要靠两个人一起经营。」 盛媗点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卫南霜看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在想太子?」 盛媗一下子抬头看向卫南霜,脸上全是小心思被戳破的羞赧,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是。」 盛媗垂下头低声说:「我都没见过太子,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有点害怕。」盛媗抬眼看卫南霜,「南霜姐姐,你能给我讲讲太子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这……」卫南霜有点为难,「我从未听过太子有什么劣迹,想来人应当不错,不过我到底身在闺中,除了偶尔宫宴远远看到过几回太子,太子的为人我其实也不太清楚。」 「哦,这样啊……」盛媗有点失落。 卫南霜马上又道:「不过、不过你可以问问世子长兄。」 「嗯?」盛媗疑了一声,「世子哥哥?」 卫南霜点点头:「世子长兄和端王熟识,想来太子和端王同是皇子,世子长兄应当比我了解得多些。」 盛媗没想到孤僻的卫衍和传说中同样也孤僻的端王竟然认识,而且还是熟识,这简直不可思议。 但盛媗也只是有一点好奇问了一句,她心里却很快又去想太子的事情了。 卫南霜和池弈修没说几句话,回去的时候卫衍三个还在院子里,桌上的斋饭却是收了。 卫思思一路都很安静,进了院子却突然跑起来,卫南霜叫她:「卫思思别跑这么快!小心些!」 「哦!」卫思思应,但还是跑得很快。 于是盛媗和卫南霜就看着卫思思一熘烟儿跑到了卫衍跟前,小丫头的声音一点没压低,很大声地说:「卫衍哥哥,你给媗姐姐讲讲太子的事情吧,媗姐姐可想知道了。」 盛媗:「……」 好傢伙,卫思思这个大嘴巴,一天卖了她两次! 盛媗进院子也不是,退也不是,刚刚被说挑食,又被说喜欢卫衍,跟着又打听太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尴尬哪件事好了。 「没事。」卫南霜悄悄拍了拍她的手,「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卫思思,今天给父亲和母亲请过安了吗?」卫南霜拉住卫思思的手把她往院子外带,又给卫稷使了个眼色。 卫稷和卫南霜其实是双,柳氏希望儿子多照顾女儿,所以卫稷就成了哥哥,卫南霜成了妹妹。 卫南霜带着卫思思,卫稷拽着卫襄,四个人都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卫衍和盛媗。 盛媗有点紧张,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卫衍,等他讲一讲太子。 卫衍却没开口说太子的事,而是也提步往外走,他回头看她,微微笑了一下说:「走,我送你回去。」 这里是用饭的堂院,卫衍是要送她回寮房。 可是太子的事他还没说呢,盛媗站着没动。 卫衍望着她,敛了笑意,淡声道:「走吧。」 盛媗心里咯登一下,卫衍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不敢再磨蹭,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第13章 擦伤 从用斋饭的堂院回寮房并不远,但盛媗却觉得一路格外漫长,卫衍一路都没说话,眼看快到了,盛媗实在没办法,只能主动开口。 「世子哥哥……」盛媗小声叫他,「你能给我讲讲太子吗?」 卫衍的步子慢下来,终于停下转头看她,他唇角微微上扬着一点弧度,但奇怪的是脸上的笑意轻得几乎看不见,好像这个表情是常年戴在脸上的模子,并不代表任何情绪。 卫衍慢声道:「看来卫思思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卫思思说什么了?盛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心里大声问:我想了解自己的未婚夫婿,这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盛媗一边腹诽,一边又很羞耻地移开了目光,不和卫衍对视,她伸手摸摸鼻尖又挠挠下巴,两只手好像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扭捏了一会儿才很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卫衍没说话。 盛媗等了一会儿,鼓起勇气看他,卫衍也正看着他,狭长的凤眸深邃无边,好像能让人陷进去,陷进一片无边的黑暗。 盛媗心口勐地蹦了两下,赶紧又移开视线,她不看卫衍的时候胆子会大些,鼓起勇气又问:「太子殿下他……人好吗,脾气怎么样?」 问完问题后,盛媗重新对上卫衍的眼睛,他应该是在思索,深邃的眸蒙上了一层雾,浓稠得化不开,一应情绪皆藏在其后。 卫衍过了片刻说:「太子殿下性情随和,至少在人前很少生气,不过人后我就不知了。」 盛媗偏了偏小脑袋,认为这个回答有点敷衍:「可是世子哥哥不是认识端王殿下吗,端王殿下没和世子哥哥提过太子殿下的事吗?」 「端王?」卫衍颇为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他竟然能从这个野丫头嘴里听见他的另一个名号,真是新鲜。 盛媗对卫衍的关注点很不满意,噘了噘嘴,她没接话,坚决不让卫衍转移话题。 卫衍没再问她从哪里知道他和端王相识的,他想了一下笑起来:「是,我是和端王相识,不过想来你也知道端王是什么样的人,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别人的事,你要是想找我了解端王,我还能帮你,别人就爱莫能助了,且端王和太子的关系并不亲近,是以太子其人,我知之甚少。」 这番话好长一段,没刚才听起来敷衍了,盛媗哑巴了一会儿,没再追着问. 卫衍是一边走一边说的,这会儿说完盛媗乖乖点了点头,跟着他的脚步没再问太子,只随口又问了一句端王:「卫襄说端王殿下性子有点孤僻,他怎么会和世子哥哥你……」 「……这种同样孤僻的人认识」,后半句盛媗咽回去了,没说。 「或许……」卫衍看她,略微偏了偏头,「缘分使然?其实端王并不似外界传言那般不好接近,至于相识的箇中始末,三言两语说不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我到了。」盛媗已经到了寮房门外,她本来也没想打听端王,自然而然就把卫衍的回答略了过去。 「……嗯。」卫衍应了声,停在了门外。 盛媗:「……」 他怎么还不走? 卫衍没有要走的意思,盛媗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这或许是兴陵的礼数,非要把人送进门才算完,于是她就转过身推了门,走了进去。 然而,卫衍跟着进了屋子。 卫衍脚下一点声音都没有,盛媗回过头险些撞到他身上,被吓了一跳。 盛媗将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小心脏咽回肚子里,声音因为受了惊吓,异常洪亮地问:「怎么了?!还、还有事吗?」 高亢的嗓音配上瞪得圆圆的杏眼,看起来像跳脚的质问。 卫衍怔了一下:「……你这里有药么,涂抹伤处用的。」 盛媗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反应过来又问,「世子哥哥你受伤了?」 卫衍没说话,转头出去找人从寺里讨了伤药来。 卫衍又进了她的屋子,虽然寮房简素只是暂住,但到底是睡觉的地方,盛媗有点不自在。 「世子哥哥,你受伤了吗?」盛媗又问了一遍。 卫衍在木头方桌边坐下,指了指挨着他的另一张凳子,示意盛媗坐下。 盛媗没动。 卫衍嘆了口气道:「坐吧,给你上药。」 「嗯?」盛媗一愣,她上什么药? 「耳朵。」卫衍说。 盛媗抬手往耳朵上摸,果然摸到了一点磨手的痕迹,真的受伤了?她竟然好半天一点没察觉? 卫衍「啵」一声拔开了药瓶的塞子:「可能是昨晚救火的时候在哪里不小心蹭到了,方才用早饭我看你好像没发觉。」 盛媗往桌边走了两步,但到了凳子边上几步就停下了:「其实只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不用上药的,过两天就好了。」 卫衍没说话只看着她,过了大概三次眨眼的功夫,他下巴一点,再次示意盛媗坐下。 盛媗和卫衍对峙了一会儿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在他边上坐下。 她伸出手,理所应当地去接卫衍手里的伤药,准备自己擦药,卫衍却一抬手躲开了她的手,攥着小药瓶问:「你自己看得见伤哪儿了吗?」 「啊?」盛媗的手悬在半空,过了片刻,她手一抖缩了回去,「我、我自己就成,看不见也摸得到,我自己就成……」 这话没说服卫衍,只说服了她自己,盛媗又试探着要伸手拿药。 「别不好意思,」卫衍的表情认真得几乎有点严肃,但声音还是很温和,「你唤我一声哥哥,哥哥理应爱护妹妹,不是么?」 盛媗的手又缩回去,她觉得卫衍的话不对,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尤其他轻声细语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弄得倒好像是她大惊小怪、心虚有鬼。 盛媗心想如果是她的亲哥盛景聿,肯定不会这样,说不准还要冷脸责备她功夫没练到家,亲兄妹尚且有所避忌,何况她和卫衍根本不是亲的,还是说兴陵的风气不同,兄弟姐妹格外亲近些? 盛媗疑惑又无措的时候,卫衍已经动手给她上药了。 她回过神时,他已经离她很近,和那次在鹤山院量腰一样近,她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但这回和那次还是不一样的,那次离得再近好歹隔了一层衣料,这回卫衍的手却直接抚着她的耳垂。 卫衍的手指很凉,像是在冷水里泡过似的。 盛媗一个激灵,心口莫名其妙地怦怦直跳起来,她努力压着自己无端变得急促的唿吸,可尽管如此,卫衍耳后的一缕髮丝还是随着她的吐息微微晃动起来。 她盯着眼前这几根极细的髮丝,渐渐有点分不清究竟是她的唿吸撩动了髮丝,还是拂摇的发催着她喘息。 盛媗僵着身子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用低得猫儿似的声音小声地问:「如果南霜姐姐受伤了,世子哥哥也会给南霜姐姐这样上药吗?」 这话听起来像争宠,卫衍笑了一下:「不会。」 他答得很笃决,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她定了亲了。」 盛媗:「……」 盛媗立马从卫衍身前退开,余光看着他的侧脸沿着他流畅的下颚线飞快退出她的视野,最后变成了一张更惊为天人的正脸。 但两个人还是离得很近,盛媗感觉自己一开口就能喷卫衍一脸灼湿的热气,她赶紧低下头,出声提醒他:「世子哥哥,我也定了亲了,都快出嫁了。」 卫衍像是愣了一下,悬在半空的手凝滞了一瞬才收回去。 盛媗一寸一寸地抬起目光看他,卫衍皱着眉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好像「她已经定了亲并且快要出嫁」这个事实,他是刚刚才知道。 这种静默无声的表情似曾相似,盛媗想起来,刚才过来时她想等卫衍讲讲太子的事情、他淡声说「走吧」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世子哥哥?」盛媗小小声叫他,「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卫衍目光扫过来看她,好一会儿还是没说话,他只是将药瓶收了起来,也没递给她,不过这么点擦伤,药肯定已经上完了。 又过了一会儿,卫衍才忽然问:「你很想见太子么?」 盛媗一愣,她当然很想见太子,谁愿意连见都没见过就把自己的一辈子交出去呢?虽然就算见了之后发现太子性情不好,御赐的婚事她也没办法退婚,但总归还是想多知道些,至少事先心里有个准备,到时候嫁过去也不会太过无所适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盛媗有点羞涩地垂下眼帘,诚实地点了点头:「想。总得见一见吧……」 卫衍站起身。 他起身的动作有点突然,盛媗低着头被惊了一下,立马跟着他的动作抬头抬起目光看他。 「太子过几日就会回兴陵。」卫衍说。 盛媗「嗯」了声,看着他,然后呢? 卫衍是面朝门外的,视线只是斜斜地睨着她,看起来有些居高临下,他的声音倒还是一贯的温和,不急不恼,轻声慢语:「这月中旬的狩猎太子定会露面,到时,我带你见他。」 第14章 旧事 四月的中旬很快到了,皇帝带领众皇子以及兴陵的世家们前往郊外的林场去狩猎,春猎已过,这回狩猎没那么多规矩,也无需祭祖,到了林场安顿好后的第二日,很多人就四散在林场游玩。 盛媗掀开围帐的门帘走出来,她从来兴陵后还是第一回 穿骑装。 卫思思叫起来:「好看!」 她蹦蹦跳跳跑到盛媗跟前,求表扬似的又夸了一遍:「媗姐姐穿骑装特别好看!」 兴陵的骑装比边关的骑装花样多些,边关的骑装单调,多是从头到脚沉闷的深色,兴陵的骑装则色彩明亮,黄的紫的、绿的青的,什么颜色都有,衣裳的腰封、手腕的束带,也添了很多心思奇巧的小装饰。 盛媗摸摸卫思思的脑袋:「你也很好看。」她抬眼,对卫南霜几人说,「兴陵的骑装真漂亮,花团锦簇的。」 卫南霜说:「虽说人靠衣装,但你穿这身骑装是真的好看。」 卫思思就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就算是只羽毛花哨些的鸟,她也能夸一句好看,盛媗没把她的话当真,但卫南霜夸她夸得很认真,盛媗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南霜姐姐也很好看。」盛媗说。 卫南霜笑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卫衍和卫稷:「你们不觉得吗,平时不明显,但换了骑装就格外显出媗妹妹不一样,她多英气啊,好像天生就该穿着这身衣裳似的。」 「的确是。」卫稷也说,「兴陵的姑娘多娇弱内敛,穿不出媗妹妹这股英气。」 卫衍没说话,在卫稷说话的时候又扫量了盛媗一眼。 小姑娘换上这身衣裳很有当年的影子,但也只是影子而已,如今到底长大了,学会谦虚了,譬如刚才卫南霜夸她,如果换了以前,她一定仰着下巴眼睛恨不能长到天上去,骄傲自负地说一句「那是当然」。 「卫襄呢?」卫南霜问,四下张望了一圈,「四弟跑得倒是快,真应该把他抓回来,亏得他自夸英姿卓绝,很该让他看看媗妹妹,省得他成日这么自负。」 「三姐姐,我们去骑马吧!」卫思思也待不住了,卫南霜的话刚说完,她就去拽她的手要去骑马。 几个人一起往马厩走,盛媗一边走一边看草场上骑马的人,走了一段后她步子渐渐慢了,最后几乎要停下。 卫南霜察觉,回头看她:「怎么了媗妹妹?」 盛媗赶忙追了两步,但两步过后再次慢了下来:「我昨晚没睡好,有点累,要不我今天先不骑马了,我歇一歇吧。」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卫南霜钳着卫思思停下,「可能是围帐住的不习惯,我陪你去歇着吧。」 卫南霜作势要往回走,盛媗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在围帐附近坐着就成,你们不用管我。」 卫思思看着两个人说话,脚下还在用力往马厩的方向使劲。 卫稷看卫衍也停下了,探询地看了他一眼,卫衍没动,卫稷就明白了,转头叫卫南霜,低声说:「走吧,没事,有长兄陪着媗妹妹。」 卫南霜睁大眼睛去看卫衍,但卫衍没看她,下一刻,她就被卫思思拽着走了,走的时候她还是颇为担心地说了一句:「我们就在附近,有事叫流苏找我们。」 「知道了,放心吧。」盛媗应,卫衍停在她前头三五步的位置,没有跟着卫南霜和卫稷一起走,盛媗看着他。 「看不出来你没睡好。」卫衍说。 「嗯?」盛媗愣了一下,卫衍不仅没走,又折回来了。 盛媗其实看卫衍没走,就已经想到上次他说要带她见太子的事,难道这么快就要去见太子了?这会儿太子不是应该在马场吗? 盛媗迂迴了一下,问:「世子哥哥不去骑马吗?」 「守你。」卫衍晏然自若地吐出两个字来。 盛媗:「……」 「你很久没骑过马了?」卫衍问。 盛媗的目光不自觉看向草场上骑马的人,思绪随着卫衍的话有点飘忽。 「是啊……」她应。 兴陵的皇家林场再大,也比不上边关辽阔无边,在边关的草原上打马飞奔的时候,人会有种「世间无处不可去」的自由无惧的感觉,仿佛红尘尽消,要超脱出尘去。 不过,她倒也不是嫌这里的场子小,而是很多人都在骑马,千金小姐也好,世家公子也罢,还个个骑术稀疏,她若参与进去,定会引得很多人瞩目。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兴陵恨不得找个壳子背着,不想这么高调,免得招惹是非。 「你真的不想去玩一会儿么?」卫衍问。 是骑马,不是玩,怎么说的她像卫思思那种小鬼头似的,盛媗心里纠正,嘴上只说:「世子哥哥呢,你也真的不去玩一会儿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她刻意加重了「玩」这个字的话音。 卫衍失笑:「我骑术不佳,就不去丢人现眼了。」 卫衍说这话的时候,清凌凌的眸子含笑看向她,越是这样温和清湛的眼神,被看着的人越能在其中窥见自己的欲望或恐惧。 盛媗窥见了自己的恐惧。 更准确的说,是愧疚。 初见卫衍,是宣德十七年的秋天,皇帝带着卫国公等一干重臣微服私访至沧州关阳郡。盛媗那时候离了云安城,正好也到了更靠近前线的潢武县,在庆城看望自己的父亲。 盛媗那时只八岁,性子极是霸道要强,从兴陵来庆城的公子哥们儿聚在一块儿议论她,说她好好一个姑娘家举止打扮假小子似的,低俗市井,粗鄙不堪,这些话被盛媗知道,气得不行。 从兴陵来了许多人,过了几天不知谁提议说要赛马,盛媗决意藉此机会教训教训那些屁用没有、只敢背后嚼舌的小白脸公子们。 少年人的赛马没大人参与,盛媗一个姑娘,骑的马却是大人才会骑的成年烈马,她穿一身红衣骑装——衣裳是她翻箱倒柜特意找出来的,就这么一件够花哨的——雄赳赳一登场就给了世家公子们一个下马威。 「我一个,挑你们一群。」盛媗拽着缰绳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入场的少年们。 小白脸们本事大不大盛媗不知道,反正气性挺大,一听她下战书,立马叽哩哇啦一人朝她放了一句狠话,但人太多,叽叽喳喳捣了麻雀窝似的乱喊,她一句也没听清。 莺歌燕舞养出来的小公子们,骑术哪里比得上马背上长大的盛媗,眼看谁也不是她的对手,在她折返的时候,小白脸们自发地分成了两拨,一拨本就落后的破罐子破摔组成一个阵型,围着她将她困住,另一拨人趁这时候赶超她。 盛媗怒火中烧,这些兴陵来的小白脸本事不大,心眼倒多! 好在她也不笨,要比混,世家子怎么能混得过假小子? 盛媗目光一扫,视线里扫到一个极清瘦的少年,他长得极好看,但骑术却很烂。 盛媗一甩鞭子,长鞭长了眼睛似的飞出去,准确无误地缠在了清瘦少年的身上,盛媗这时候还有心思去打量那少年的神色,本想看他惊慌失措,但意外的,他只皱了皱眉,好像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 盛媗没工夫多想,手腕本能地一收,那清瘦少年被她长鞭卷落,登时在空中撞落一大片的人。 阵型被冲散,盛媗一拽缰绳,烈马打了个响鼻前蹄飞踏,纵跃出去。 最后,盛媗还是赢了。 她在终点等着少年们陆陆续续过来,那清瘦少年走在最后,不知是哪家的金贵公子,周围围了一大帮奴僕担惊受怕地问这问那。 盛媗只看了两眼,嫌弃地移开了目光,她骑在高头大马上,挽着手里的长鞭说:「我说了,我一个可以挑你们一群。」她倨傲地扬了扬头,神色分外嚣张,「我赢了。」 「你胜之不武!」有人喊。 「噗!」盛媗「噗嗤」一声笑出声,「难道你们围困我就很光明正大吗?」 盛媗目光一转,看向已经走近的清瘦少年:「呵,弱得跟个小鸡崽子似的,你们这些兴陵来的大少爷还真是出息,养尊处优就罢了,背后说人倒厉害,可正儿八经比的时候,却没一个顶用的,啧,羞不羞?」 那清瘦少年仰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气愤或羞恼的表情,有的只是漠然。 盛媗那时候不知道那少年就是卫衍,也是后来才知道,小卫衍自小身体羸弱,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弱症。 她那个时候,是真的混帐啊。 卫衍的骑术,也是真一般啊。 盛媗收回思绪,悄悄瞟了卫衍一眼。他说自己骑术不佳,想来是真的没什么长进。 或许,兴陵城的轻歌曼舞,与边关的扬鞭跃马踏黄沙,註定是不相合宜的。 「在想什么?」卫衍轻声问。 盛媗垂眸:「……没什么。」 卫衍看了她一会儿,转开了目光:「看他们骑马,我倒想起了一些少年时的趣事。」 盛媗:「……」 这话是不是有弦外之音?是不是? 盛媗探究地打量卫衍的神色,卫衍这时候忽然转回了目光,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盛媗:「……」 不行,敌不动我不动,绝不能先露怯。 万幸,这时候玄羽过来了:「世子,那边开始了。」 卫衍深看了盛媗一眼,终于收回了视线,他提步朝马场那边走,对盛媗说:「太子在赛马,我带你去看看。」 第15章 赛马 赛马的规则和打马球很相似,全场只有一个鞠,没有长杆,每方四人一组,骑马的同时用马鞭鞭使鞠球,谁将鞠球打进赛场中央的地洞,这个人所在的一方就是赢家。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光单单用鞭子将鞠打进洞里这一项,就非常考验用鞭的技巧,毕竟鞭子抽下去的力道很难让鞠走直线,再加上这过程中还要骑马,而别人也会挥着鞭子来阻拦。 盛媗和卫衍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赛场上角逐正酣。 盛媗没见过太子,但皇帝的几个儿子都生得分外俊朗,而太子的五官和皇帝长得有五六分相像,盛媗很快就认出来了。 「那个就是太子。」卫衍抬手指了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我知道。」盛媗说。 「你知道?」卫衍偏头看她,他身量极高,看她的时候狭长的眸会微微低垂,睫羽轻覆,神情看上去极是温柔。 盛媗怔了一下:「……知道啊,陛下的儿子们都长得挺好看的。」 「是么。」卫衍淡声咂了一句,转开目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好似讥讽地勾了一下。 盛媗没太看清。 说实话,太子的骑术还不错,至少在这些人中算是佼佼者,但盛媗极擅骑马和用鞭,用她的眼光衡量,就觉得太子的本事不太够看了。 盛媗有点失望,虽然明知兴陵的贵族们不可能和边关的骑师们比较,但她就是失望。 太子参赛,但同场的人显然没有相让的意思,盛媗看了一会儿,怏怏说了句:「太子快输了。」 卫衍看她:「想赢?」 本来不是她比赛,赢不赢的也没什么,但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嫁给太子了,心底总还是希望太子能赢,只是…… 「想有什么用……」盛媗嘀咕。 她的话刚说完,身侧的人提步朝场上走去,她只愣了一瞬,刚要叫「世子哥哥」,就看见卫衍一个纵身,不知夺了谁的马,突然纵马加入了比赛。 卫衍一加入,局势骤然逆转。 追风戏鞠,飒沓流星,从前清瘦羸弱的少年,如今已长成惊才绝艷的青年。 盛媗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技压众人的人是卫衍! ——时移事迁,当初那个废物小点心竟然这么厉害了! 日往月来,经年过去,如今的卫衍就算是盛媗,她也没把握能像当年一样取胜。 在卫衍的襄助下,这场比赛毫无悬念,是太子一方获胜。 「卫世子。」太子下了马,「卫世子向来不爱凑这样的热闹,怎么今天对赛马有兴趣了?」 卫衍远远看了盛媗一眼:「媗儿很想太子殿下能赢。」 卫衍这话说的不客气,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虽然是事实,但这个「我帮你赢」的事实不能就这么说出来。 好在太子听见「媗儿」两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深想卫衍的话,只循着卫衍的目光也朝场外看去。 魏绍恆想起来了,是盛媗,他将来的太子妃。 远处的姑娘穿了一身红锦骑装,乌黑髮亮的长髮高高束着,露出圆润可爱的额头。她五官生得精緻,日晕下看起来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眼,顾盼生辉,即使隔得很远也能将人一眼吸引过去。 魏绍恆一直以为边关来的女子多半粗俗无礼,所以从遵州回来后没急着见这个未来太子妃,但今日一见却分外惊艷,她乖乖巧巧站在那里,惹人怜爱得很,而这种乖巧与兴陵的女子不同,倘若说兴陵的女子温柔似静湖,那盛媗便是娇俏如澈溪。 卫衍瞥了魏绍恆一眼,见他眸子隐隐发亮,卫衍眼角微沉。 「卫世子唤盛姑娘「媗儿」,看来十分亲近。」太子道。 「同住一府,自然亲近。」卫衍淡道,语调慢悠悠的。 太子看卫衍一眼,提步走过去。 「见过太子殿下。」盛媗行礼。 魏绍恆想搀扶她一把,但碍于人多,又碍于礼数,还是克制住了,只忙叫她免礼。 魏绍恆道:「自归兴陵,临近狩猎,庶务繁多,没机会见一见你,是孤失礼。」 盛媗抬眼看太子。太子仪表堂堂、五官端俊,生得十分俊美,他的声音是沉而厚的,给人一种宽和仁让的感觉。 盛媗松了一口气:「不打紧,朝事要紧,臣女反正会长久待在兴陵,晚一点见也无妨。」 魏绍恆微微笑了笑:「是,今日就见到了。」 魏绍恆又看了看卫衍,问盛媗:「你如今还是住在卫国公府?」 盛媗随着太子的目光也看了卫衍一眼,有点莫名:「嗯,卫国公府的人都对臣女很好。」 魏绍恆点点头:「住的可还习惯?」 「谢殿下关心,很习惯。」 「你父亲……」魏绍恆嘆了口气,「可惜了……你哥哥一时走错了路,但这与你无关,你不要放在心上过于自责。」 卫衍不咸不淡地听着,听到这里,掀起眼皮看了太子一眼。 自责?某个小丫头怕是根本不信哥哥会叛变,怨愤还差不多,哪里会自责? 果不其然,小丫头眼眸一垂,很小声地「嗯」了一声,就连这个「嗯」,也有点不情不愿。 但魏绍恆没听出来,只以为盛媗想起家人伤心,转了话题问:「来了兴陵,可有人欺负你?」 盛媗不打算告状,正要摇头说没有,卫衍先开口了:「不久前北城司在云归寺追拿兇犯,廖指挥带着一帮属下,竟威胁她说要抓她下狱呢。」 「……竟有这样的事。」魏绍恆脸色僵了僵。 卫衍转眸看他,嘴角弯了弯,眼角却没什么笑意:「太子殿下是否要出面帮忙讨回公道?」 魏绍恆一噎。 这事如果换了别人提,他随口也就答应了,反正这种小事旁人不会深究结果,可卫衍这个人就保不齐了,说不定真敢派人天天到东宫催问。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盛媗看明白了,太子这是为难,她赶忙打圆场说:「没事,此事不用劳烦殿下,之前三殿下已经叫那些人道过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三弟?」魏绍恆松了口气。 盛媗点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看卫衍的脸色,她算是看出来了,卫衍和太子好像不太对付,只不过她很少看见卫衍和卫家以外的人说话,也不知道他是只和太子打机锋,还是不管和谁都阴阳怪气。 魏绍恆赶紧把这尴尬的话题揭过去:「盛姑娘可挑到喜欢的马了?林场的马不比边关的战马,不过也有几匹良驹,稍后孤命人给你送去。」 盛媗没打算骑马,但也没什么好理由拒绝太子,就谢恩应下了。 「盛姑娘太客气了。」魏绍恆温和笑道,「明日有狩猎,你来兴陵这么久,孤冷落了你,为了赔罪,孤明日送你一份狩猎礼,如何?」 盛媗有点惊讶:「这、这怎么好……」 「没什么不好的,孤愿意送你,你收着便是。」 盛媗只好谢恩:「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离开,盛媗目送了一会儿,卫衍在一旁看她的表情,既没笑着也没皱眉,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卫衍问:「如何?」 盛媗恍然回过神,疑了一声反应过来:「在兴陵还算不错,但放在边关就不入流了。」 卫衍皱了皱眉,没明白。 盛媗看他皱眉,连忙又补了一句:「世子哥哥你比太子殿下厉害,你方才还说自己骑术不佳,可依我看,就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卫衍:「……」 他在说太子的为人,这蠢丫头在说什么? 卫衍:「我是问你太子其人。」 盛媗无辜地眨了眨眼,过了片刻脸慢慢红了,微微低下头:「……挺好的,好像脾气还不错。」 卫衍眯了眯眼。 从赛马场回围帐,卫衍道:「明日有狩猎,我也给你备一份礼。」 盛媗一愣,看了看卫衍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笑起来。 「你笑什么?」卫衍眉尖轻蹙。 「没什么……」盛媗摆摆手,眉眼弯成极温顺的弧度,「以前哥哥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份小礼物,父亲要是知道了,就非要买个更贵更好的给我,非要把哥哥比下去。」 盛媗笑着,笑着笑着,眉眼温顺的弧度拉平,眼底细碎的光黯淡下去。 她低下头,没说话了。 天上有朵厚重的云挡住了日头,天光黯下去,卫衍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涩磨,视线从盛媗身上挪开,仰头看暗沉的天色。 两个人无声无息走了一段,那朵厚云也终于磨磨蹭蹭飘走了,日光重新亮起来。 盛媗抬起头看卫衍,他步子稍快她半步,因为个子很高,走在他身侧仿佛有种能遮风挡雨的可靠。 盛媗眨了两下眼睛,唤他:「世子哥哥。」 「嗯?」卫衍偏过头看她。 他侧过脸的时候日光模煳地笼在他高而挺的鼻樑和流畅的下颔,柔和了他五官稜角分明的线条,让他的神色变得异常温柔。 盛媗怔了怔,片刻重新拾起好奇:「世子哥哥,你要送我什么狩猎礼啊?」 「想知道?」卫衍眼角轻弯。 盛媗诚恳地点点头。 「明天你就知道了。」卫衍说。 第16章 狩猎 盛媗换好了衣裳还没从围帐出去,流苏就出去了一趟又进来了。 不仅进来,还是慌里慌张地进来。 盛媗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怎么了?」 流苏还没说话,身后卫南霜和卫思思紧跟着走出来。 盛媗有点懵。 今天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猎场那边,草场的人会少些,卫思思昨天骑马没玩够,卫南霜约盛媗今天一起骑马,她就答应了。 可是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个表情? 盛媗茫然呆住,卫思思紧紧抱着卫南霜的胳膊看着盛媗:「端王来找媗姐姐做什么呀?」 ——谁??? 卫南霜:「端王。端王在外面。」 盛媗:「……」 狩猎有规矩,皇族的皇子公主们除了随行近侍,还可以从世家子女中选一人同去,至于世家,每家只能去一个,卫国公府定下的是卫襄,盛媗借住卫家算卫家的人,按理说是没资格参与狩猎的。 但是端王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 「世子哥哥呢?」盛媗急忙问,端王不会就是卫衍送给她的礼吧? 卫南霜道:「玄羽一早禀报父亲,说世子长兄回城给端王殿下取什么画去了。」 盛媗难得反应快,卫衍应该是用一幅什么稀罕的名画和端王换了这个狩猎的机会,可这哪里是什么礼,分明是烫手山芋! 这门口的端王谁爱要谁要,反正她不要! 盛媗不说话,一屋子的人就都面面相觑,连稍微重些的唿吸声都没有,好似都怕惊动了外头的人。 可到底还是惊动了,流苏一进一出,端王知道人醒了,遣人来催。 盛媗只好出了围帐。 时辰尚早,刚到辰时,离进山还有两刻。 郊外的日头仿佛比城内升得早些,熹微的晨光已经镀上了耀眼的金色,但没什么温度,它照在围帐外站着的人身上,在他身上勾出了一圈和他玄铁面具一样冷的光晕。 端王转过身来。 盛媗虽然对狩猎很有兴趣,但真的不想跟端王去,她决定挣扎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隔着两丈远的端王倏地一扬手,突然朝她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盛媗没看清,本能一抬手接了。 「追影只用这根鞭。」端王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带着一点仿佛久病的阴翳。 盛媗这才看清扔到手上的是一根马鞭。 得,烫手山芋没扔出去,还被人家剥了皮放到她手上——你吃不吃,我皮都剥了你吃不吃? 行吧……柳姨说端王只是性子孤僻,但不是坏人。 「殿下,该出发了。」戴着面具的端王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面具的手下,大概主僕得了同一种病,这个护卫的声音也很低。 端王点了一下头,朝猎场走,盛媗赶紧跟上,临走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看了卫南霜一眼。 卫南霜追了两步嘱咐:「小心啊!」 盛媗也不知道这是嘱咐她小心蛇虫鼠蚁,还是小心某个人。 一直走出很远,盛媗回头看的时候卫南霜还站在那里张望,很像被家里逼着卖儿鬻女后、站在门口捨不得孩子的老母亲。 盛媗有点心酸,又有点好笑。 狩猎很热闹,兴陵的世家多,林场外聚了很多人,进山的时候到处都在闲聊谈笑,只有盛媗这边很安静,她和端王谁也没说话。 热闹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你抱着弓来游山的?」卫衍头也不回地说。 盛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端王是在跟她说话吗? 「哦。」是在跟她说话,盛媗垂手从箭筒抽了一支箭出来,搭到弓弦上。 前头端王也搭了一支箭,搭弦拉弓,朝着林子的某处瞄准,盛媗顺着箭矢的方向看过去,有样学样地也朝着那边拉弓。 「怎么,想跟本王比一比?」卫衍余光扫了盛媗一眼。 「臣女不敢。」盛媗说。 「咻」一声,卫衍的箭飞射出去,接着又是「咻」一声,盛媗的箭紧随其后。 两声破空之声后,往前五六丈开外的草丛里,一只白茸茸的圆团滚倒在地。 「呀!」盛媗和卫衍都还没开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忽地横插进来。 凌杂的马蹄声过后,十七公主魏思茵从树后骑马走出来,身后唿啦啦围着一圈人。 魏思茵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兔子,满眼爱怜,目光一转看到盛媗,当即愣了一下。 她格外关注卫家的事,当然知道卫家狩猎的人是卫襄,那盛媗怎么在这里? 魏思茵很快看到了戴着面具的端王,反应过来是端王带盛媗来的,可是怎么会?端王为何要带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来狩猎? 魏思茵想起来卫衍和端王熟识的时候,脸上惊讶的神色褪去,变得恼怒。 「十四皇兄。」魏思茵别别扭扭朝卫衍见了礼,目光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停驻,她有点怕他,视线很快逃似的移开看盛媗,「盛媗,是卫衍哥哥请十四皇兄带你来狩猎的?」 「是。」 盛媗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替她答话的端王。 魏思茵飞快扫了戴面具的卫衍一眼,还是看着盛媗,她气不过为何一向冷淡的卫衍哥哥对这个边关来的野丫头格外关心。 「哼,你好狠的心肠!」魏思茵拽了拽缰绳,马往兔子尸体边上靠了靠,她用马鞭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小兔子这么可爱,你却一箭射死了它,要是卫衍哥哥知道你心地这么狠毒,他肯定再也不喜欢你了!」 「那个……」盛媗暂且不想和小公主理论「狩猎就是来杀生」这件事,她也用马鞭指了指兔子的尸体,「兔子不是我射死的。」 「是本王。」卫衍适时补充。 魏思茵:「……」 魏思茵:「十四皇兄好箭法……」 卫衍:「……」 盛媗:「……」 魏思茵更生气了,眼珠子转了转:「就算你没射到小兔子,射到了别的小动物也不好啊!」 「这……」盛媗一脸「你可想好了」的表情,「我射中的猎物在树上。」 魏思茵气鼓鼓地抬头看,很显眼,箭还插在树上,更显眼的是箭矢下弯弯曲曲且还在扭来扭去的大长虫。 「啊!蛇!」魏思茵勐地一拽缰绳,勒马急急往后退了好几步。 「它还在动,」盛媗说,「我箭法不好,小蛇估计还能抢救一下,十七公主要不要把它带回去治一治?」 魏思茵:「……」 人是骂骂咧咧走的,盛媗等人走了,看了看面前的端王,十七公主刚才在的时候还热闹些呢,现在又只剩下她和冷冰冰的端王了。 照这样下去,今天一天两个人也说不了十句话,这样不仅尴尬,还失礼,盛媗想了个自认为还不错的话题,她夹了夹马,驱马与端王并行。 「殿下,你真的和世子哥哥是好友吗?」先寒暄铺垫一句。 「嗯。」卫衍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那那那、世子哥哥和十七公主是什么关系呀?」进入正题。 既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又能让两个人有话说,盛媗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啦。 卫衍:「……」 当着我的面议论我,还要拉着我一起议论,嗯,好主意。 盛媗看出卫衍兴致不高,就要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卫衍总算吝啬地说了一句:「卫衍和她没关系。」 的确是没关系,当初魏思茵误闯繁花台被皇帝呵斥,他正好以卫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在宫中。当时他的本意,只是看不惯皇帝虚情假意的做派,人活着的时候百般利用和伤害,等死了却对着坟墓作出一副痛不欲生、一往情深的姿态,实在叫人噁心,所以他故意出言讥讽,不想无意中帮了魏思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卫衍说完没关系,身侧的人陷入安静,他默了默:「你是对十七公主的事感兴趣,还是对卫衍?」 盛媗的眼睛在斑驳的树影下弯起来:「我是在想,世子哥哥性子安静,而公主活泼,他们两个很合适啊。世子哥哥话不多,若是再找一个同样话少的女子,那两个人下半辈子岂不是太寂寞了,公主就很好,虽然有点小性子,但还算可爱,最重要是话多热闹。」 卫衍:「……」 卫衍:「我看你话就很多。」 「啊……」盛媗一噎。 盛媗发觉这个话题找的并不好,端王好像不太高兴,不过总算也打开了局面,她渐渐没那么拘谨。 这块山林很大,不知是几片山地连成的林场,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进山的人基本都分散了,再碰不到什么人。 盛媗不认路,一直跟着卫衍,越稀罕的兽类就越要往深山找,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 深林幽寂,盛媗长在边关,对外界的感知格外敏锐,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她突然有些不安,摇晃的树影或散漫一片,或叠簇一团,影影绰绰间,总像有人挂在树上晃荡。 「殿下……」盛媗很低地叫了一声,她几乎以为端王会听不见,但好在他应了。 「本王在。」卫衍声音也很轻,他勒马放缓了速度,缩短了和盛媗之间的间距。 就在这时—— 「啊——!!!」 猝然有人尖叫! 群鸟惊飞,诡异的寂静被悽厉的嘶喊划破,与此同时,卫衍和盛媗听见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兇残野兽的咆哮。 我看你话就很多我看你就可以嫁我 第17章 狗熊 山深林密,乍然响起一声尖叫都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那叫声还在继续,因不是响在近处,声音散在林子里像散了一团浊雾,还有细微的回声。 盛媗正要细听,就看见端王吩咐他的近侍去探查消息,她便作罢。 一刻钟后,近侍打马回来:「殿下,是六皇子和十七公主在林子里遇到了狗熊。」 卫衍皱眉:「哪来的狗熊?」 皇家的猎场是圈过的,真正危险的地段并不在这回的圈地中,而且这个位置离禁林还远,不该有狗熊出没。 卫衍拽了缰绳往那边去,盛媗连忙跟上。 玄风一边引路一边说:「六皇子遇上了狗熊,骑的马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发了狂将六皇子甩下来自己跑了,六皇子摔了腿,身边只带了四个近卫,两个护着人,还有两个分头去叫人。十七公主听见动静也赶了去,现在那边乱得很。」 卫衍没搭话,只夹了夹马肚,加快了速度。 盛媗跟着他,心想端王也没传言中那么冷漠,这不还挺关心哥哥和妹妹的? 方才遇见十七公主,她身边带了不少人,应该护得住主子,盛媗一路没怎么担心,但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事情比想像的要棘手。 林子里乱成一团,何止马发狂,那一人半高的狗熊也发狂了,它好像不怕死也不怕疼,疯了一样要往人堆里沖,六皇子摔下马的时候受了伤流了血,血腥味更是刺激了它,别的人谁也不看,迳直冲向六皇子。 十七公主不知为何也下了马,和六皇子一起被护卫们紧紧围住,一群人圈了个小型圆阵,一边躲一边后退。 盛媗和卫衍到的时候正看见边躲边退这一幕,六皇子魏宜阑眼尖,看见卫衍大喊了一声:「十四弟!」 十七公主也跟着看过来,她被魏宜阑护在身后,缩着肩像只被老母鸡护着的小鸡崽儿,一边哭一边大喊:「盛媗!」 卫衍:「……」 盛媗:「……」 盛媗没想到魏思茵这么「恨」自己,这种时候第一时间喊的竟是她的名字。 魏思茵哭着喊完,自己也懵了一下,她喊盛媗做什么? 又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落水那次盛媗神兵天降,一根软鞭救了她的命,所以这会儿她看见盛媗,就下意识觉得她又来「神兵天降」了。 「躲远一点。」就在盛媗对魏思茵的反应无解的时候,卫衍忽然命道。 随即卫衍一下子搭了三支箭上弦,朝着那发狂的狗熊射过去—— 两箭射中了狗熊的背,还有一箭被狗熊一掌掀开。 狗熊吃了痛,调转方向,咆哮着朝卫衍冲过来。 卫衍早有所料,调转马头,结果一转头他看见盛媗还在,压根没躲开,卫衍一皱眉。 「殿下,」盛媗截断了他预备开口责问的话,「熊的弱点在鼻子,我去吸引它的注意,殿下你射它鼻子。」 卫衍知道盛媗胆子大,但没想到这么大,那可是发了狂的勐兽,她沉沉然一句话就这么飞身而上了,她打算拿什么吸引它的注意? 「蠢丫头!」卫衍骂了一句,但盛媗的动作和话音几乎同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他只好抽箭搭弦,瞄准那头凶兽。 盛媗在边关的时候常跟着上山打猎,什么狼啊熊啊都见过,她对付这些勐兽有经验,是以她才敢出头。 辗转腾挪,马鞭在她手中几乎快成了一片虚影,每一鞭子都结结实实抽在狗熊脸上,很快激怒了它。 狗熊力大无穷,别说箭,就算刀砍过去,它锋利的爪和厚而硬的熊掌也能挡开,所以必须要攻其不备,且要一击而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卫衍一向从容,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此时却唿吸加重,手心无端出了一层薄汗。 盛媗的鞭子伤不了狗熊,只能搅乱它的视线,而它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快,她气力有限,撑不了太久。 终于—— 「嗖——!」利箭离弦。 盛媗连连后退之间余光瞥见箭影,一颗心倏地悬到了喉间—— 「嗷!」狗熊哀嚎一声。 中了! 盛媗一颗心落回去,面前狗熊一掌拍断了扎入它鼻子的利箭,可箭矢已经深入血肉,一转眼,狗熊轰然倒地。 盛媗松了口气。 「小心!」一边的卫衍突然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倒地的狗熊剧痛过后,竟拼着最后一口气挥舞起熊掌,朝着盛媗的腿扇过来! 这一巴掌下去,她的腿一定会断! 盛媗急速退开,又将鞭子用力甩过去挡—— 唿……总算有惊无险。 但盛媗退得太急,磕到了石头往后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她一口气还悬着,等了一会儿见那狗熊再没动静,一口气才吐出来。 卫衍已经下了马过来,盛媗屁股跌麻了,歇着没动,重重喘着气。 卫衍在她身侧蹲下身,盛媗一愣,卫衍沉沉的嗓音带着怒气从她头顶压下来:「谁教的你这样强出头。」 盛媗:「……」 也不算强出头吧,最后的结果和她的计划不是大差不差么。 但盛媗不敢顶嘴,抿了抿唇没说话。 卫衍也不说话。 他个子极高,蹲下的时候看她也居高临下,隔着一张冰冷面具,连目光都仿佛结了冰。 盛媗被面具后漆深深的眼睛盯得发毛,惶然避开视线去,她坐直,朝卫衍伸出一只手:「殿下有药么,有点疼。」 她没被勐兽伤到,却在跌坐下去的时候被碎石划伤了。 卫衍瞥她手掌一眼:「你本事得很,何须用药。」 说完起身,漠然转过身走了。 盛媗:「……」 她自己爬了起来。 她不理解端王为何这么生气,过了一会儿她想,也许是因为她是卫衍託付给端王带上山的,所以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端王在卫衍那边不好交代。 这么说,她的确太鲁莽了,不过万幸没出什么差错。 十七公主哭晕了过去,六皇子虽有腿伤,还是过来向盛媗道了谢。 盛媗闷闷不乐地想,让人如沐春风的六皇子可比让人如坠冰窖的端王亲切多了,对上端王那副面具,她道歉的话都不太敢开口。 魏宜阑走到卫衍身侧,朝靠在树下歇息的盛媗看了一眼:「你这回肯来狩猎已是稀奇,怎么还带着盛姑娘,她可是未来太子妃。」 不知这话哪里戳到了卫衍的雷区,他脸色一沉:「我也想知道。」 「什么?」魏宜阑说。 「后悔了。」卫衍道。 护卫们护着魏宜阑和魏思茵下山,没人敢管端王这个大冰山,很快人都走了,林子里只剩下两位「打熊英雄」,就连玄风都不知所踪了。 卫衍翻身上了马,转头看盛媗,见她站在树下站得直直的,安安静静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卫衍目光下移,盛媗受伤的手连包扎都没包扎一下,不过还好只是一条小口子,血已经结了痂。 卫衍没说话,看着盛媗,盛媗也不说话,看着卫衍。 好半天,卫衍皱眉:「还愣着干什么,下山。」 卫衍纵马往前走了一段,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回头看,盛媗还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看着他。 卫衍看过来的时候,盛媗不得不往前走,踩着小碎步跟了几步。 卫衍皱着眉看着她屁颠屁颠走过来,愣了一下,他想起了什么,四下环顾了一圈,眼皮一抖:「追影呢?」 盛媗停了步子:「……追影送十七公主下山去了。」 卫衍:「……」 盛媗赶忙解释:「六皇子的马跑了,十七公主的马给了六皇子,我想着他们少一匹马,追影又温顺,就把追影——」 「追影是本王的马。」卫衍打断她。 「……是哦。」盛媗低下头,是她一时忘了,慷了他人之慨。 卫衍没说话,盛媗只敢悄悄抬眼看他,隔着一张面具又看不到什么,她心想端王该不会一生气把她扔在这里吧? 一想到这里,盛媗已经开始计算能不能在天黑前走下山,在山上过夜她倒不怕,只是还得让端王给柳姨她们带个话,免得她们担心。 盛媗胡思乱想的时候,卫衍沉缓的嗓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过来。」卫衍说。 盛媗抬眼看他,方才安静了有一会儿,这会儿虽然隔着面具,但盛媗在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恼意。 盛媗捉摸着是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解释一下,还是直接扑通跪地、认错请罪,前者对哥哥那样的人有用,后者对爹爹那样的人有用,端王更像哪一种呢? 盛媗一边思量,一边朝卫衍挪步。 卫衍耐心等了一会儿,人总算走近了,他伸出一只手,语气有点无奈:「再磨蹭天暗了,上来。」 第18章 送药 不知道是因为天色暗得太快,还是马走得太慢,盛媗坐在卫衍身后,觉得下山的路格外漫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林间的路蜿蜒起伏,马小跑起来甚是颠簸,盛媗觑着身前人孤拔的背影,觉得端王可能还在生气,说不定一个不高兴,就会趁着她的手没抓紧故意将她颠下去,所以一路上盛媗都紧紧揪着卫衍的袍子,华绸的锦缎被她手心攥得皱巴巴。 远远能瞥见山下营帐的光的时候,盛媗才想起来一件事。 她对卫衍说:「殿下,你能慢些吗,可否容我包扎一下手上的伤,我怕柳姨她们看到了担心。」 「包扎了照样知道你受伤。」卫衍头也不回地说。 盛媗心想那也比露出血口子好,但到底没开口,这会儿脑子转得快,她卖乖地就势说下去:「对不起殿下,方才是我太莽撞了,面对一头髮狂的勐兽竟然自作主张地冲上去,是我笨,是我冲动。」 卫衍骑马的速度慢了些,但对盛媗的道歉没有回应。 不过马能慢一点,盛媗就能松开揪着卫衍的手抽空包扎自己,她身上没有布纱,准备从衣摆上撕下一截,但她还没动手,身前的人隔着肩头忽然递过来一张雪帕子。 「用力伤口会开裂。」卫衍道。 盛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伸手接过帕子:「多谢殿下……」 帕子不知是什么料子,摸起来很柔滑,映着叠掩的树枝漏下来的几缕月光,倒衬得帕子比月色还皎洁。 盛媗用牙齿打配合,简单包扎了手上的伤,又想起来说:「我回去把帕子洗干净,之后送还给殿下。」 卫衍:「……」 卫衍没说话,但盛媗却奇异地辨别出他不是「懒得搭理」,而是「无言以对」。 帕子是比较私人的物件,盛媗本来是想着这一点才要还的,但卫衍这个反应,盛媗马上又说:「若殿下觉得麻烦就算了,这帕子我会自行好生处置。」 也是,天潢贵胄么,一张帕子算什么,若她非要还,保不齐端王以为她藉口还帕子故意接近他呢。 盛媗以为卫衍不会再开口,重新小心翼翼地揪住了卫衍的袍子——先前被她紧攥的地方,已经攥出了两个小揪揪,她很容易抓回去——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前的人忽然略微偏过头。 月华如水,笼得玄铁面具泛出的冷光都是模煳的,卫衍八风不动地说:「你先还马。」 盛媗:「……」 到了快要看得见人的地方,盛媗和卫衍就都下了马,卫家的人已经等在进山的路口,一看见盛媗露面,急忙都迎上来。 柳氏打头阵:「好孩子,可真是吓死我了!端王带你上山我和你卫叔叔都不知道,卫衍那孩子也是,不知道跟家里大人说一声,我和你卫叔叔听见六皇子回来禀话说遇到熊了才知道,你怎么样?」 「我……」 卫南霜上前:「听六皇子说那熊是你和端王殿下合力杀的,你这么小的身量,怎么敢……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 「呀!」卫思思叫了一声,指着盛媗的手,「媗姐姐的手受伤了!」 盛媗:「……」 她几次想说话,但被三个人轮流堵得没机会开口,她索性不做声,等她们问完,可她一闭嘴,柳氏、卫南霜、卫思思三个人,谁都不问了,全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等她回答。 盛媗:「……」 她默了默:「我没事,真的没事,这伤不是对付那熊的时候弄的,是事后我走路不小心,自己跌了一跤,在石头上划拉了一下,只是一个小口子,估计两三天就好得没影儿了。」 柳氏和卫南霜都松了口气,卫思思还不懂熊有多危险,只望着盛媗被帕子包扎起来的伤口,咧嘴吸气,好像疼的是她似的。 柳氏道:「碰到这种事你就该躲得远远的,怎么都不该你一个姑娘家上去,皇子公主们自有护卫,你何必犯险?今日万幸无事,若你真有什么,我将来闭了眼,见了你母亲我如何交代?」 盛媗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她这个做女儿的印象都已不是十分深刻,而她的母亲,那时候恐怕也未曾想过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需要託付她人,既无所託,其实柳氏便也无需交代什么。 看着柳氏拍着胸口松一口气的样子,盛媗忽然想,若母亲还在的话,今日大概就是柳氏这般吧。 她眼眶蓦地发热,好在暮色深重,将她的动容掩藏得极好,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本能地转过脸去,不想叫任何人看见她的泪光。 盛媗转过脸之后,才发现端王已经不见了,卫稷和端王说过话,正往回走。 盛媗问:「卫稷哥哥,端王殿下呢?」 「走了。」卫稷回头看一眼。 走了?就这么走了?盛媗循着卫稷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朦胧的暮色,连个背影都没有。 一早端王招唿不打突然出现在帐子外,晚上端王依旧招唿不打突然自己回去了,盛媗莫名想起了话本子里写的「田螺姑娘」,再回想山上的事,恍惚竟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今日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 盛媗收回目光,才反应过来没看到卫衍和卫襄,卫襄狩猎回来大概还在陛下那边,那卫衍呢?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卫衍应该在,哪怕别人口中他从来是个不管闲事的人。 「世子哥哥呢?」盛媗问。 「他回府去了,」卫稷道,「可能还没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直到盛媗洗沐后准备歇下,她也没看到卫衍。 流苏没跟上山,听盛媗大致讲了一遍山上的事,讲完流苏又以担心为由实则为了满足好奇心,要求盛媗再详尽地讲一遍。 盛媗哀怨地看着流苏,一脸「你到底是不是我丫鬟」的怀疑,她推她出去:「不讲了不讲了,我要睡了。」 「盛小姐,您睡了吗?」盛媗刚说完,忽然听见帐子外有人问。 帐子里的吵闹一下子安静下来,外头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遍,这回盛媗听清了,是玄羽的声音。 盛媗穿了外裳起身往外走,心里犯嘀咕:玄羽这时候找她干什么? 等盛媗掀开帐帘,看到站在玄羽之前的卫衍时,她就更迷惑了:「世子哥哥?」 「嗯。」卫衍极轻地应了一声,「听说你受伤了。」 「啊……」盛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嗯,一点小伤……」你再晚个把时辰过来兴许就彻底癒合了。 「小伤也是伤。」卫衍声音温和地一拂手,「我来送金疮药。」 玄羽上前,奉上一个小药瓶。 「世子长兄?」 盛媗刚要伸手,围帐另一侧走来两个人影,打头的人影一开口,盛媗就听出来是卫南霜。 卫南霜带着丫鬟画眉走近:「世子长兄怎么在这?」 卫衍抿了一下唇,卫南霜对他的事不敢有兴趣,马上又对盛媗说:「是母亲叫我来送药的,你手上虽是一点小伤,抹了药也能好得快……」玄羽捏着金疮药没收,卫南霜这时看见了,「世子长兄……也是来送药的?」 卫衍:「……」 盛媗本来以为卫衍是从卫家人口中知道了她受伤的事,可听卫南霜的意思,卫家人显然没和卫衍说起。 「世子长兄怎么知道媗妹妹受伤了?」卫南霜好奇问。 盛媗跟着转眼看卫衍:对啊,怎么知道的? 就连卫家人都是看到她本人才知道她划伤了,山上那时候乱糟糟的,不会有别人注意到她那一点小伤,卫衍从哪里知道的?总不可能是那个锯了嘴的闷葫芦端王告诉他的吧? 卫衍:「……」 卫衍:「我听端王提了一句。」 盛媗:「……」 「原来如此。」卫南霜倒是点点头,「长兄的药定是最好的,看来我的药可以带回去了。」 盛媗赶忙从画眉手中把药收下,憨憨地朝卫南霜笑起来:「那可说不准,没准儿我山猪吃不了细糠呢。」 「胡说!」卫南霜伸手拍了她一下,「你若是山猪,我们岂不是跟着变京猪了?好了,不跟你闲扯,你抹了药早些歇息。」 卫南霜带着画眉走了,玄羽看了卫衍一眼,又上前递药。 盛媗伸手接,心里还是有点奇怪,真是端王说的?卫衍从国公府过来该是很晚了,怎么大半夜卫衍和端王都不睡觉,两个人还见面闲聊? 盛媗想不通,最后总结为「卫衍和端王是真的关系好」,她原本关于这两个孤僻的人是怎么成为好友的诸多怀疑,此刻起全烟消云散了。 「多谢世子哥哥。」盛媗说。 卫衍眉眼弯了弯,嗓音温沉:「乖,早些歇息。」 卫衍说完没动,像是在等着她进帐,盛媗刚要转身,袖子被流苏扯了一把:「姑娘,山上……那是什么?」 盛媗抬眼看过去,就看见狩猎的山上冒出了许多忽明忽暗的光点,应该是火把。 盛媗没多想:「或许是因为白日山上有熊出没,所以陛下派人去排查了吧,免得有人再遇到。」 「哦。」流苏点点头信了。 「……世子哥哥也早些歇息。」盛媗进帐前又说了一句。 卫衍「嗯」了声,等盛媗进了帐,他重新转头看山上忽隐忽现的火点,不知想到了什么,卫衍微微蹙起了眉。 第19章 善心 围帐外头闹腾得很,像是有很多人走来走去,盛媗是被闹醒的,想问问流苏,叫了几声没人答应。 等盛媗自己起了身,流苏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盛媗还有点困,皱着眉打了个哈欠。 流苏压根没理会盛媗的问题:「姑娘,我听外头有人议论,好像说、说池公子出事了。」 「什么?」盛媗系腰带的动作一顿,「谁出事?池公子?」 流苏点点头:「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惊动了好多人,姑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盛媗想了一下:「还是先去找南霜姐姐吧。」 但盛媗出了围帐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叫住她的是玄羽,一转头她就看见卫衍也在。 「世子哥哥。」盛媗先叫了人,很快又说,「我现在要去围帐找南霜姐姐,就先走了。」 「你不必去了。」卫衍慢声道,「她去了猎场那边,不在围帐。」 盛媗愣了一下,身子转了一半凝固住:「是不是池公子他……」 卫衍方才说话的时候眼帘垂得很低,他的眼睛是又细又长的,这时候略微抬眼:「他好得很。」 卫衍走到盛媗边上,跟她并肩:「昨夜山上的火把不是巡山,是在找人。」 「……找池公子?」盛媗睁大了一点眼睛表示询问,她本就生着一双杏眼,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的时候,瞳仁就显得格外清澈,在日光下好像洇着一层浅浅的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卫衍转开目光眺向猎场的方向:「池弈修夜半未归,山上又有野熊出没,昨夜几乎出动了半数禁军上山寻人,一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将人找到。」 盛媗正要松口气,卫衍紧跟着说:「他是和郦香菱一起被找到的。」 「什、什么……」盛媗脑子里「嗡」一声,像是有人在她耳侧勐地敲了一声钟似的,她整个人都震盪起来。 盛媗好一会儿才又出声:「一起被找到……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卫衍转眸看她:「昨日狩猎,郦香菱不知怎么摔下了马,扭伤了脚马也跑了,她下不了山,命随侍的丫鬟找人帮忙,碰巧找到了池弈修。池公子心善,不忍之下随丫鬟前去,又一路背着郦小姐下山,及至拂晓才与搜山的禁军相遇。」 盛媗不懂兴陵人的九曲迴肠,但也从「碰巧」「心善」「不忍」几个词中听出了一点讥诮。 卫衍从来温和,盛媗因此产生了一个猜测:「难道郦香菱是故意的?」 「是否故意已经不重要。」卫衍道,「池弈修救了人,当然要救到底。」 盛媗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 孤男寡女,一夜未归,郦香菱的清誉自此怕是毁了,在兴陵的高门之中恐怕嫁不出去。 所以,池弈修要负责到底。 盛媗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脱口而出:「那南霜姐姐怎么办?他都已经和南霜姐姐定亲了!」 这话问卫衍没用,盛媗问出口就反应过来,她咄咄前倾的小脑袋缩回一点:「对不起,我刚才……」 「走吧。」卫衍没计较这些,「去猎场看看。」 到了猎场却没看到卫南霜,倒是听见有人说郦香菱寻死觅活,池家人手足无措。 在这里所有人的围帐都离得很近,一点消息一刻钟内就能传得人尽皆知,风月之事向来易惹人言,何况郦香菱又闹起来了,一时间看热闹的人围了几圈,盛媗想进去,竟还要从人堆里穿。 但不等她真的挤进去,从内往外又口口相传传出来一个新消息:卫襄打人了。 盛媗回头给卫衍传话:「世子哥哥,卫襄在打池弈修!我们快进去——」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卫衍朝她伸出手,下一刻她的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捉住。 卫衍的手好像只是很轻地带了一下,但她的身子更轻,往后一退,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盛媗身形蓦地一僵,卫衍一直没松手,拉着她从人圈里退出来。 人多眼杂,但好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卫襄和池家那边,盛媗退出人堆,赶忙将胳膊从卫衍手里抽出来:「世子哥哥,卫襄在里面打人呢!」 「嗯。」卫衍沉沉地应了一声,「你进去是想帮忙还是阻止他打人。」 「我……」盛媗一噎。 想帮忙,但她不敢,该阻拦,但她不想。 盛媗蔫了,收起了脸上那副「你拉我干嘛」的表情,好像忽然泄了气,眼尾垂着没说话,只抬手揉了一下胳膊。 「弄疼了?」卫衍声音变得很轻。 盛媗摇摇头:「那倒没有……」 卫衍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禁锢她的同时也没有弄疼她,但她这会儿有点丧气,因为什么也做不了,连说话也是蔫蔫的。 卫衍想了一下:「卫襄会帮卫南霜出气的,他年少冲动,最多被陛下训斥两句。」 里头没人阻拦卫襄,那卫家人应该都不在,卫衍叫玄羽打探了一番,果然卫国公他们已经回去了,只留下了一句「池家自行决断,卫家不加干涉」。 盛媗担心卫南霜,又从猎场折返回围帐,但没等去找卫南霜,远远她就看见自己的围帐外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竟是太子。 盛媗步子一慢,卫衍看她。 盛媗这时心里都是卫南霜的事,一点都不想见太子。 看她皱眉,卫衍提醒:「太子应该是来送狩猎礼的。」 盛媗转头看卫衍,眨巴了一下眼睛。 ——对哦,还有这件事,她给忘了。 来郊外她只带了流苏,流苏刚刚跟着去了猎场,这会儿太子带着人整整齐齐码在帐子外,盛媗赶紧上前。 「太子殿下。」她行了礼,一脸愧色,「殿下久等了,方才有事不在,害殿下在帐外站了这么久。」 「无妨。」魏绍恆笑了笑,看到随后过来的卫衍时,笑容微微收了一点。 但这个变化只是一瞬,盛媗没注意到,只想着太子身份尊贵,等了这么久却一点不生气,还笑眯眯的,她觉得太子应该是个很随和的人,心里又放下去一点。 围帐用屏风隔了里外,盛媗引着太子进帐坐下,她回头看卫衍,不知道他怎么办,却没想到卫衍也跟着进来了。 魏绍恆看到卫衍进来,脸上犹自挂着笑,但眼神已经沉了下去,他不太明白卫衍跟进来做什么,盛媗是东宫未来的太子妃,但可不是他卫衍真正的妹妹。 魏绍恆把心口那点烦躁压下去,沖手下人使了个眼色。 盛媗就见一个近侍出了帐子,没一会儿提进来一个笼子,而笼子里是一只十分漂亮的白狐。 魏绍恆指着白狐道:「昨日狩猎,总算寻到了一只白狐,通体雪色,极是机敏,孤将它活捉,未曾伤它分毫,今日特来送于盛姑娘,盛姑娘可喜欢?」 盛媗有点惊讶,没想到兴陵也有白狐:「多谢太子殿下,臣女很喜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喜欢就好。」魏绍恆温声说,但心里却有点失望。 盛媗没有他想像的那般惊喜,或许这东西她在边关已经见惯了。这送白狐的主意是哪个幕僚出的,真是愚不可及。 盛媗亲手从近侍手里接了笼子,魏绍恆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魏绍恆呡了一口茶,随口对盛媗道:「听说昨日盛姑娘也去狩猎了,和孤的十四弟一起。」 盛媗心里「咯登」一下。 除了昨日见过的六皇子,端王好像和众位皇子的关系都不太好,太子是不是不高兴她和端王接触? 但盛媗也没办法撒谎,只能点点头,她刚要开口,一旁一直好像不存在的卫衍忽然把话头接了过去:「正是。是臣託付端王殿下带她上山狩猎的。」 魏绍恆的视线看过去。 卫衍一只手覆在茶盖上,手指摩挲着微微发烫的盖纽:「她自边关来,许久未能骑马射箭,臣本想託付太子殿下带她上山,不过……」 卫衍慢慢地朝太子弯了弯唇,笑意温和:「听说太子殿下已经选了她人。」 第20章 动摇(捉虫) 卫衍说完,目光静静看着太子,盛媗的视线跟着他一起也看向太子。 皇室除了随侍的人,可以另外带一人一同上山,盛媗早知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对太子带了什么人也一点不好奇。 可架不住魏绍恆自己心虚,被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忍不住主动地想解释点什么:「孤与成和侯乃是忘年交,早有言在先,故而带了颜家的人,委屈盛姑娘了。」 「啊……」盛媗一愣,连忙摆手,「不委屈不委屈,这没什么的。」 盛媗不晓得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她倒觉得跟着端王也挺好,至少端王身边只一个近卫,没那么多规矩。 魏绍恆松了口气,余光瞥了卫衍一眼,卫衍却没看他,端着茶轻嗅,好像笑了一下,可等他细看的时候,卫衍又什么神色都没有,好像早已经没听他说话了。 魏绍恆很快地收回了视线:「对了,这次孤来也是奉父皇圣命,代父皇行赏。」 行赏自然是为了杀熊之事,她又救了皇帝两个孩子,不过令盛媗和卫衍都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皇帝好大的手笔,竟赐了盛媗一块免死金牌。 盛媗谢了恩,将免死金牌贴身收着了,等太子走了,她站在帐外愣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卫衍忽然说。 盛媗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卫衍早就走了。 卫衍神色端严,和以往不同:「你哥哥的事,是皇上圣决,他赐你免死金牌,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盛媗一时怔住。 卫衍的话点到即止,但她已经明白了。 不知哥哥如今是否还活着,不过……就算活着,无论在淀国还是大嵂,怕都只能东躲西藏吧。 哥哥能等到她为他洗清冤屈的那天吗? 盛媗心事重重地去看卫南霜,画眉被遣了出来守在帐外,盛媗进去的时候卫南霜倒没在哭,但眼圈红红的。 卫南霜坐在桌边,盛媗坐到她边上牵住了她搭落在桌上的手。 「南霜姐姐,你没事吧?」盛媗问了一句,不等卫南霜说话,自己先蹙了眉,「我、我嘴笨,怎么可能没事,还偏问一句……」 卫南霜笑了:「你呀……」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起来,眼睛里酝着的眼泪就涌成一团,好像马上要落下来,盛媗下意识地伸出手,温热的食指在她眼角轻轻抚了一下。 卫南霜一愣,脸上的笑倏地消失,她眼睛一眨,两颗豆大的泪珠一下子滚落下来。 盛媗最怕别人哭了,一下子急了,她来安慰人,结果把本来没哭的人给安慰哭了,这可怎么办? 盛媗着急的时候,卫南霜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泪还在淌,那笑怎么看都十分苦涩,她用力地攥紧了盛媗的手:「其实我好不甘心……」 盛媗的手被攥得有些疼,但她没动,任由卫南霜抓着,指甲压进她手背。 卫南霜似哭似笑:「我从来知道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亦不曾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可郦香菱竟然不惜败坏名声去抢去算计,还寻死觅活地逼迫别人,我真的好不甘心,凭什么我处处守礼、时时谨慎,到头来却要因一个不要脸面的人落到如此境地?」 卫南霜的声音很低,并非厉声诘问,只是气愤了一些,她连生气伤心都是隐忍的。 「你知道吗,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甚至自私地想他为什么要去管郦香菱呢,若不去管她,不管她是死是活,她是被野兽吃了还是夜里冻死了都好,都不去管她,我们就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他为什么要管她呢?」 卫南霜又说了许多,委屈仿佛说不完似的,一直到她哭得累了睡下了,盛媗才悄悄退了出去。 盛媗去找柳氏说了卫南霜已经睡下,回去后自己也有些累了,在围帐里窝了半日,一直到天黑。 等天黑的时候,她不累了,但怎么也睡不着,出了围帐在不远处找了块地方,坐下看天看地看星星。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缓而轻,盛媗不情不愿地扭了一下头,是卫衍。 「世子哥哥。」她叫了人,又抬头看天。 卫衍在她身后站了片刻,拂了拂衣摆也席地而坐:「你一脸苦相地坐在这里,总算月伴星随,有的人难过,却必须躲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盛媗以为卫衍说的是卫南霜,一想起来卫南霜哭的样子她心里就郁闷。 她嘆了口气:「为什么池公子非要自己去管郦香菱呢,他找别人管,或是找别人一起去管不行么,又耽误不了多久。」 卫衍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没开口。 盛媗转头看他:「如果是世子哥哥,也会和池公子一样吗?」 「你问我?」卫衍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这时候才倏而露了一点笑意,好像盛媗这个问题明知故问一样。 盛媗蓦地想起卫襄的话——「就算是个大活人掉进水里快淹死了,他估计也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提拉一把」,这样的人,好像这个问题的确不该问。 卫衍反过来问盛媗:「倘若是太子和池弈修一样呢,你会如何?」 盛媗一下子愣住,不是她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卫衍突然问她到时候会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嫁给太子是圣旨赐婚,就算太子和别人有什么,难道她还能退婚不成? 再者,太子迟早会有侧妃和数不清的姬妾,她和太子,南霜姐姐和池公子,两者之间根本无法相较。 盛媗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我必须嫁给太子。」 卫衍唇边笑意更深,凤眸里氤着的月色清辉却浅了一层:「哪来的必须。」 盛媗:「……」 圣旨赐婚啊,还不是必须?! 可卫衍的语气太过笃决,好像天子赐婚也不是什么不可逆转之事,盛媗竟一时有些动摇。 过了片刻她才定下心神,她抬眼看了一眼星星,声音很轻地说:「……我得为哥哥洗刷冤屈,他不会叛国。」 这是她来兴陵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她说完之后就好像入了定似的,一动不动,但神色的僵硬透露着她的紧张。 不知为何,她很怕连卫衍也对她说:你哥哥就是叛国贼。 好在卫衍没这么说。 「你想让太子帮你?」卫衍瞩着她,「你怎么知道太子就肯呢?」 盛媗神色松了松,肩膀垂下:「所以我还想找机会问问太子。」 卫衍:「……」 就算问,魏绍恆的回答也不可信。 「世子。」玄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背后。 他突然出声,盛媗吓了一跳,从昨天去山上狩猎后回来,她好像已经一天一夜没看到过玄风了。 卫衍神色不动,看了玄风一眼后起身:「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他顿一顿,「找机会……我带你私下见一见太子。」 盛媗眼睛一亮,满脸愁容在月光下消融干净,她爬起来,月光照得她姿容胜雪:「多谢世子哥哥!」 回了围帐,玄风禀话说找到马了。 卫衍撩起眼皮看他:「死了?」 玄风点点头:「被下了药,发狂至死,那头熊应该也是一样,皇上那边没有动静,可能是药性被人抹去了。」 卫衍曲指在桌上敲了敲:「这种药是即时的么。」 「可以即时。若服用大约半个时辰生效,若用细针一类刺破血肉,药性则会当场发作。」 卫衍沉默片刻:「……你出去吧。」 * 池家和郦家的事传得飞快,与此同时越传越歪,谣言甚嚣尘上。 等到从郊外回兴陵城的时候,这些谣言又在城内大肆传播了一番,国公府每天都有人登门,打着关心的旗号来问东问西,搅得人心烦。 池家人上门这天,已经是回城第三日。 池家人直接去了正厅见卫国公夫妇,只有大人们在场,孩子们包括卫南霜都不在场。 盛媗心里担心,想知道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什么,但也只能干等着,她在桐华院待不住,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鹤山院附近,想起来太子送的白狐她怕养不好,交给了卫衍帮忙养,就顺便进去看看。 进了鹤山院,卫衍又在煮茶,盛媗脚步在门口顿住,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卫衍从躺椅上坐起来看她:「怎么了?」 「鹤山院竟然有凳子了!」盛媗迈步进门,她走到桌边也不坐,弯下腰摸摸凳子,好像在确定是不是幻觉。 卫衍:「……」 「世子哥哥,你果然是因为没钱之前才没有凳子的吧。」盛媗笑,弯弯的眼尾勾着一点得意,「我把金子给你了,你就有凳子了。」 卫衍:「……」 卫衍气笑了:「之前是因为没人来,现在有你了,自然要备凳子。」 盛媗摸摸鼻尖,在凳子上坐下:「白狐呢?我来看看它。」 那小畜生自从来了鹤山院卫衍就没管过,扔给了玄风,他当然不知道白狐在哪,但还是从从容容地四下看了一圈:「方才还在,或许跑哪儿去玩了。」 盛媗来看白狐打发时间,结果连白狐都没看到,越发闷闷不乐起来。 「你是在担心池家的事?」卫衍看穿了她的心事。 盛媗点点头:「不知道最后会商议个什么结果出来,希望池家别再伤南霜姐姐的心了。」 「不如去听听看。」卫衍兀然道。 「什么?」盛媗没明白,去听什么? 卫衍起身往外走:「走,去正厅。」 盛媗本能地跟着起身,看着卫衍往门口走她急说:「可是柳姨说不让我们去正厅,卫襄刚刚闹着要去,还被骂了一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我们不进去。」卫衍在门口停下步子,隔着三五步回头温声唤她,「走吧,有哥哥在。」 盛媗怔了一下,茫茫然跟上。 可是不进去,去哪儿听呢? 第21章 禁院 等盛媗在屋顶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下不去。 如果说之前在猎场卫衍的骑术是让她惊艷,那现在卫衍的轻功简直是让她嘆为观止。虽说她身量轻,但到底是个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可卫衍带着她纵身而上,除了风声愣是没发出一点动静,更没惊动任何人。 「蹲下来。」卫衍并指在琉璃瓦上点了一下,低声朝她示意,他自己已经蹲下身,单膝触地,明明是来偷听的,他却很有几分光明正大的从容。 盛媗就比不上他了,本来她的轻功就只是马马虎虎,卫衍一松手她站都站不稳,尤其偷听的心虚让她气息虚浮,刚要蹲下身子,整个人一动就开始摇晃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卫衍立马一抬手,他身量欣长,手臂也长,探手过来扶住她。 盛媗顺利地在屋顶蹲了下来,但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因为隔着一层衣料,卫衍掌心陌生的温度透了过来,就握在她腰侧。 他一直没松手。 脚下正厅里的人已经在说话,声音低低的,夹杂着风声,需得仔细听才能听清,盛媗这会儿有点心不在焉,根本没去听屋里的人在说什么,她看着卫衍将一片琉璃瓦掀开一道小缝,余光却瞥着他另一只捉着她腰的手。 他的手好大,手指骨节分明而长,几乎握住了她一半的腰。 「体谅你们?他行事的时候又何曾为霜儿考量!」屋里勐地呵了一声,是柳氏。 盛媗兀地回过神,看了卫衍一眼,努力忽略腰侧的温热。 卫衍垂着眸子,仿佛没注意到盛媗的异样,目光透过瓦片的缝隙看着屋内。 屋里池家夫妇还坐着,柳氏气急站了起来,卫国公跟着起身,揽过妻子的肩安抚。 池老爷这时也站起身:「亲家夫人,弈修的为人你们知道,他虽优柔,却绝不是个见异思迁之人,若非事关郦家小姐的性命,他怎会那般不知轻重?」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卫国公扫了池老爷一眼,「事已至此,有话不妨直说,若是要退婚,卫国公府——」 「卫兄!你这说的什么话,南霜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心里早就认定她是我们的儿媳,岂会退婚!」 「那就是打定主意不娶郦家小姐了。」卫国公目光扫过去,盯着池老爷。 「这……」池老爷一噎。 池夫人抓着丈夫的胳膊:「亲家老爷,我们自然不想娶什么郦家小姐,可是她再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的嫡女,池家多年势微,如何抗衡吶?」 「你们儿子救了他女儿的命,本就是恩不是仇,难道他还能逼你们让他女儿进门不成!」柳氏往前两步,咄咄逼问,被卫国公拦住方停下步子,她怒极反笑,「呵,你们左一个不得已,右一个拗不过,怎么,难道还想两个都娶不成!」 池家夫妇面露羞愧,竟一时没说话。 柳氏一愣。 「啪——」 柳氏抄起一个茶杯摔碎在地:「你们、你们还真敢想!」 柳氏摔茶杯的动静太突然,盛媗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不知身上哪里碰到了瓦片,一声轻响。 正厅的人都没注意到,但巡府的侍卫们听见了响动,盛媗只感觉腰间一紧,等回过神的时候,卫衍揽着她已经掠身离开了正院。 侍卫们反应很快,立马该追的追、该搜的搜。 卫衍带着盛媗落进了一处院子。 侍卫们的脚步声离得不远,盛媗凝神去听,卫衍却已经转身往里走:「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到这里来。」 「不会来?」盛媗低声问,才发觉刚才卫衍一点没压低声音。 她转头看卫衍,目光一扫,看到了院子里正堂上挂着的一个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字——小祠堂。 刚来卫国公府的时候,她曾去卫家祠堂上过香,不是这里,但名字叫小祠堂,显然这里也是祭拜着什么人。 卫衍已经走到小祠堂门口,身后的人没跟上,他回头看:「愣着做什么。」他神色温宁,「进来坐。」 盛媗:「……」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卫衍,她一定以为自己撞鬼了。 「这里也是卫家祖祠吗?」盛媗小步跟过去,四下打量。 「不是。」卫衍端直站定在门口,安静等着她跟上来,两人一道进门,他续道,「这是先母的祠堂。」 盛媗脚步一顿。 卫衍不是柳氏的儿子,柳氏是继室,卫国公在柳氏之前有一位十分恩爱的原配,据说是卫国公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卫国公对她一见倾心,成不久,这名女子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即是国公府世子,如今的卫衍。 生下卫衍后,原国公夫人一直身子虚弱,两年后就香消玉殒了,之后又过了一年,卫国公续弦,娶了柳氏为妻。 盛媗良久没说话,她依旧跟着卫衍的步子,但动作不知不觉已经放得极轻。 盛媗打量着这个小祠堂,这里地方虽僻静,但却收拾得几乎一尘不染,香烛供奉样样齐全,可见卫国公对此处的重视,只是不知道为何,原国公夫人的牌位要单独放在这里,而不是放在府里的宗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对不起。」盛媗小声说了一句。若非她惊动侍卫,卫衍就不会带她来这里,便也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方才人影好像是到这边来了。」外头侍卫突然过来了,脚步零星,应该只有两个人。 盛媗有点紧张,看了院子的大门一眼,看卫衍的时候,他却仍旧十分淡定。 「这里是禁院,快走!」另一个侍卫说,然后脚步声就又远了。 禁院。 盛媗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原配夫人的祠堂,有什么可禁的? 「坐吧。」卫衍在一张圈椅上坐下,指了指身侧另一把椅子。 照理说祠堂这种地方,只有下跪用的蒲团,毕竟供的都是祖宗,谁敢在祖宗面前坐着,可偏这里就有椅子,还不止一把。 盛媗没坐:「算了吧,我站着就行。」 卫衍含笑看她:「不必这么拘束,牌位而已,死物罢了。」 盛媗:「……」 她一时没说话,觉得卫衍的态度有点奇怪,他似乎不仅仅是无拘,更有种有意为之的散漫。 盛媗到底没坐,好在很快侍卫们就都走远了,她和卫衍可以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卫衍上了一炷香,盛媗正想着她要不要也上炷香,结果就看见卫衍朝手里吹了吹。 盛媗:「……」 这何止不敬,简直大逆不道!香能用嘴吹么?! 第22章 取名 卫衍母亲去世的时候,算起来他只有两岁,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也是寻常,可是卫衍吹那香,总感觉不仅仅是没有印象这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盛媗跟在卫衍身后,心里猫爪挠似的,好奇想问他,但又怕惹他伤心,到底还是没问。 回了鹤山院,盛媗就彻底将这件事压下,转头想起来找她的白狐。 卫衍吩咐了玄风去抱白狐来,盛媗想到自己和卫衍都「白狐」「白狐」的叫,觉得应该给小傢伙取个名字。 「世子哥哥,要不你给白狐取个名字吧。」盛媗同卫衍道。 卫衍看盛媗一眼,脸上的表情没起什么波澜,心里却是轻蔑地笑了一声——魏绍恆送来的小畜生,他才懒得取名字。 「你取吧。」卫衍语气温和道,低垂的眼帘遮住了他眼底懒洋洋的神色。 盛媗也没非让卫衍取,其实在想起来要取名这件事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冒出了一个名字。 「叫十四吧。」盛媗脆声道。 「十四?」卫衍抬眼看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媗点点头:「对啊,就叫十四,世子哥哥不觉得它爱搭不理的样子很像十四殿下吗?」 卫衍:「……」 哪里像?哪、里、像? 盛媗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抬眼却看见卫衍一脸无语的神色,她眨了眨眼:「世子哥哥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吗?」 卫衍眉梢狠狠一跳:「……好,很好。」 盛媗看着他,莫名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咬牙切齿的,她想,或许是因为卫衍和端王是好友的缘故,所以在卫衍面前,端王应当有话可说,而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盛媗想着要不要改个名字,这时,玄风抱着白狐过来了。 玄风拧着眉,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犹疑,盛媗看见白狐在他怀里蔫蔫的,连忙起身:「它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这可是太子殿下送的小狐狸,可千万不能出一点事。 玄风进了屋,没将白狐递给盛媗,而是将它放到了地上:「主子,这小狐狸的腿……好像受伤了,有点瘸。」 白狐被放到地上,黑熘熘的狐狸眼看了一圈屋里的人,好像知道这里谁最喜欢它似的,朝着盛媗走过去,不过走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 「啊,真瘸了!」盛媗急忙走到白狐跟前,蹲下身去看它的腿,不过却没找到伤口。 盛媗越发担心:「没有伤口,不会是伤到骨头了吧……」 盛媗一边说,一边抬眼看卫衍,眼神有点委屈。 她把白狐託付给卫衍照顾,卫衍答应得好好的,白狐送来的时候也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瘸了呢? 卫衍没管过这只小畜生,不知这小畜生怎么伤的,他皱起了眉,看向玄风,眼神有点冷。 「这……」玄风百口莫辩,「昨儿还是好好的,属下也不知……」 卫衍移开视线,起身朝地上的一人一狐走过去。 白狐像是知道卫衍不喜欢它,对他有点畏惧,朝盛媗脚下缩了缩。 盛媗一看,更加觉得卫衍没有好好照顾它,说不定还偷偷欺负小狐狸了! 卫衍蹲下身,想要查看白狐的伤势,盛媗蹙着眉,下意识将白狐往身前护了护。 卫衍看她,修长的眉眼温和又无奈:「当着你的面,我还能欺负它不成?我略通医术,瞧瞧它的伤。」 盛媗这才松了手,由得卫衍将白狐捉去。 白狐果然很怕卫衍,一到他手里就挣扎起来,哪怕是只小狐狸,爪子也尖利得很,挥舞起来看得盛媗心惊,又怕这白狐伤了卫衍。 「算了算了!」盛媗伸手,一把从卫衍怀里抱了白狐回来,「还是别看了,它这么害怕,别伤了世子哥哥。」 卫衍没看成伤,和盛媗一同起身,想了想道:「白狐你先留在鹤山院,等我医好了它的伤你再接回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没等盛媗犹豫,她怀里的白狐听得懂人语似的,嘤嘤叫了一声。 盛媗不忍:「我还是……」 「你就算带它回桐华院,它的腿也还是瘸着,不如等我先医好它。」卫衍道,顿一顿他又说,「你若在外头找个医馆,治好了是无妨,可若治不好,岂不白白节外生枝。」 盛媗一听,终于被卫衍说动,将白狐递给了玄风。 等盛媗离开了鹤山院,卫衍看着玄风怀里的小畜生,眯了眯眼:「抱过来。」 玄风抱着白狐就要送到卫衍跟前,然而就在这时,只见方才还一瘸一拐的白狐蓦地从玄风怀里一跃而出,竟稳稳噹噹落到了地上。 白狐细细长长的狐狸眼斜了卫衍一眼,悠悠闲闲地迈着优雅的步子,朝院子外去了。 玄风呆了:「这……」 卫衍:「……」 拳头硬了。 * 池家头回上门不欢而散,吵到最后也没个结果,第二日池家又来了。 这回池家的态度很明确:池家要娶郦香菱进门。 不仅要娶,还不是侧室,而是平妻。 池家竟是想卫南霜和郦香菱一同进门,同侍一夫,平起平坐。 不用说,池家道明来意后,柳氏气得又摔了杯子,直接叫人送客。 池家刚走,池弈修就来了。 柳氏在气头上,谁也不敢让他进门,池弈修只好绕到后门,等了一个时辰总算卫南霜肯见他一面。 这还是狩猎一事后,卫南霜第一次见池弈修。 盛媗陪着她到了后门,她本要避开,这回卫南霜没让她走。 卫南霜站在门里,池弈修被拦在门外,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憔悴。 池弈修是个读书人,本也做不出硬闯的事,他只是隔着一扇门身子微微前倾,一脸急色:「南霜,不管父亲母亲来说了些什么,但这是我的婚事,该我自己做主,我池弈修此生想娶的人只有你,绝不会娶旁人!」 卫南霜神色淡淡,只眼底划过一畔转瞬而逝的流光:「你的婚事你自己真的能做主么。」 「能!」池弈修抬手,「南霜,我今日指天发誓,若我违背誓言娶了旁人,便叫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卫南霜微微动容,垂了一下眼,忍着泪没落下。 她稍稍平復了心绪,对池弈修道:「我等你的消息,但我不会等太久。」 卫南霜等消息的时日,盛媗先等到了卫衍安排的私下见太子的时机。 盛媗见了太子,将哥哥的冤屈说了,其实她能说的不多,因为她除了用哥哥从前的捨生忘死去佐证,并拿不出切实的证据。 但魏绍恆听后很是动容,答应了她等找到证据,一定会还她哥哥的清白。 轻飘飘的一句话,盛媗却很当真。 回到马车上,见盛媗神色松动,像是悬着的一颗心回落到了肚子里,卫衍心里觉得她笨,本想提醒她一句,可又觉得她笨得惹人怜惜,竟一时不忍戳穿。 回国公府的路上,马车堵在了半道。 外头吵吵嚷嚷,盛媗将侧帘掀开一道小缝,想看看发生了何事,不等看清,外头玄羽先禀话了。 「主子,是三小姐和郦家小姐!」 玄羽素来稳重,这回话说得又急又快,盛媗本能地觉得不好。 而随即,玄羽急道:「不好,郦家小姐要跳楼!」 第23章 跳楼 卫南霜在家等了两日,没等到池弈修的消息,却等来了郦香菱约她在新安茶楼见面。 正巧这天盛媗跟着卫衍出了门,卫南霜不知道两人去哪儿,但她跟着两人前后脚地出了门,没跟家里说是去见郦香菱的。 天渐渐热起来了,茶楼人不少,卫南霜上了二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郦香菱。 郦香菱今日打扮得很素净,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来这些时日过得也并不松快,她捧着一杯茶没喝,望着窗边在出神。 卫南霜走过去,郦香菱似有所觉,转过脸来,一看见她,郦香菱脸上茫然的神色就通通收敛了,她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得意。 卫南霜低了一下头,抬起脸的时候面上没什么别的神色了,只淡淡的。 「你来了。」郦香菱等她走近了说,「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卫南霜没理会她话里的挑衅,在她对面坐下:「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什么事?我不信你不知道。」郦香菱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卫南霜。 卫南霜没说话,郦香菱看着她,像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你别阻挠我和池家的婚事,你知道的,池弈修一定会娶我。」 卫南霜蹙了一下眉:「你既笃定他一定会娶你,又何必约我出来说这些。」 郦香菱笑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卫南霜又问:「你几时看上池家的?」 郦香菱和池弈修素来没什么往来,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池弈修的? 这个问题,卫南霜在郊外林场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难不成郦香菱为了和她争,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拿来赌气? 卫南霜原本只是猜测,未料她问完,郦香菱脸上的笑顿时收了,反唇相讥:「怎么,准你喜欢他,我就不能吗!」 卫南霜一下子眉头紧锁,只觉得郦香菱荒唐至极,她想说什么,郦香菱却不给她机会开口了,一下子站起来:「卫南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再问这些有意思吗,我的清誉已经毁了,你不许他娶我,是想看我孤苦一生,还是非要逼我去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郦香菱的声音一点没压低,二楼的人视线都聚了过来。 卫南霜皱眉扫了一眼,也跟着站起来:「你不必在我面前闹,他娶不娶你,从来是他的选择,我不曾干涉。」 「南霜……」 卫南霜话音刚落,身后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唤她,她转头,就看见池弈修不知何时也来了。 郦香菱蓦地带了哭腔开口:「池公子,若早知当初你救了我,我会落得如此境遇,那日我还不若就冻死在山上!」 「郦小姐,人贵自重,你何苦为了他人言轻贱自己。」池弈修也是被郦香菱约来的,说是二人的婚事在今日彻底做个决断,他也想把话说清,可不想刚来就看到了卫南霜也在。 「你说的倒好听!」郦香菱看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声音遽然大起来,「你是男子,就算真是风月事,旁人至多也只会说你一句风流,可我是女子,你知道一个女子的名节比命还重要吗!」 「郦小姐,没什么比命更重要。」池弈修正色道。 他还要说下去,郦香菱却骤然往后急退了两步。 她站的位置在窗边,往后一退,几乎大半身子悬在了窗上,随时可以跳出去。 这时候池弈修卫南霜、还有二楼看戏的人,都清楚了郦香菱的意图,池弈修神色剧变,急急伸出一只手想阻拦,可又不敢骤然靠近,只好隔着丈远悬手抓着一把空气:「郦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郦香菱神色悽然,用悲凉的眼神将楼里楼外的看客都扫了一遍:「池公子,我并非轻易寻死,只是我郦家已经退了一步,我堂堂尚书嫡女,愿意与卫南霜做平妻嫁你,可卫南霜还是不肯,难道不是她非逼我去死吗?」 楼里楼外的人听了这话,只当是卫南霜一力阻挠,而池弈修同时娶吏部尚书和国公府的嫡女进门,又怎么会不肯呢? 「这还没进门,就已如此善妒,性命攸关的事,却半点不肯容忍,池公子要真娶了卫家女进门,怕是……」 盛媗和卫衍就是这时候经过新安茶楼外的,盛媗听了一耳朵马车外并未压低声音的议论,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玄羽又急说郦香菱要跳楼。 若是南霜姐姐再莫名其妙背上一条人命……盛媗简直不敢想,当即掀开车帘就要出去救人。 但她只探出了半截身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茶楼上的情形,就被卫衍一把拉回了马车里。 卫衍抓着她的手腕,她扭呀扭地挣动:「世子哥哥,郦香菱要跳楼了!」 「她不敢。」卫衍一字一句道。 盛媗又挣了两下,动作才慢慢停了,懵懵懂懂地看着卫衍。 「郦香菱不敢。」卫衍重复道,声音低低沉沉的,他垂下眸子,看着盛媗发红的手腕,声音放轻了些,「抓疼没有?」 卫衍轻声问着,边用拇指的指腹轻缓摩挲着盛媗手腕泛红的肌肤。 原本有点疼,盛媗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已经变成痒痒的了。 外头一阵喧譁声,盛媗别扭地将自己的手从卫衍手心抽了回来,她贴到侧窗边上,掀开小缝看外面,有些刻意地细声自言自语:「姓郦的又怎么了……」 郦香菱爬到了窗上,作势要往下跳:「池公子,你今日给我一句准话,你究竟娶不娶我?若不娶,我也不怪你,只怪自己时运不好,命里该绝。」 「郦小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先……」 「我明白了。」郦香菱一闭眼,身子慢慢往后倾倒,楼下的人看着她的动作最是惊心,一片低唿。 眼看她就要仰倒坠下去,池弈修急得无法,只得喊了一声:「好,我娶!」 周遭忽地安静了,楼里楼外一片寂然,只那一声「我娶」,仿佛无端带了回音,一遍遍绕樑迴荡。 卫南霜看着窗上后仰倾倒的郦香菱重新回到窗内,慢慢垂下了眼帘。 池弈修看郦香菱脱离了危险,松了口气,急忙去看卫南霜,她却低着头,神色已然看不清。 池弈修心头钝痛,想和她说话,郦香菱这时问:「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池弈修只好看向郦香菱。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无力地点了一下头。然而,又很快地接了一句:「就算娶你,你也不能和南霜平起平坐,你只能做妾。」 郦香菱眉头一蹙,尚书之女,就算庶出的女儿也不会给人做妾。 郦香菱刚要开口,好半晌没说话的卫南霜突然动了。 她转过身,迳自下楼去。 池弈修原地怔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 楼上这番变化盛媗看不见,等她再看见的时候,卫南霜已经下楼来,迳直朝卫府的马车去。 池弈修追在后面:「南霜!南霜!」 卫南霜低着头,步子不停,周围的目光一概不顾。 「瑶瑶!」池弈修声音极低地唤了一声。 卫南霜的马车停的地方远,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出了人堆,虽还有好奇的目光追着两个人看,但到底只是远远的。 盛媗和卫衍的马车也停得远,这时卫南霜走近了些,盛媗又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故而隐约听见。 卫南霜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池弈修甚少唤她的小字,他总说未成婚前就唤小字,有些失礼。记忆中他只唤过一回,那回他喝了一点酒,眼底情愫翻涌,说——「瑶瑶,我想娶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弈修……」卫南霜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发涩,「那天的誓言,我不当真,上天也不会当真。」 卫南霜背着身,池弈修看不见她的神色,他身形蓦地僵住,千言万语,滞于喉间。 卫南霜启声,轻声道:「无论你最后娶不娶她,抑或是将来你娶了旁人……」卫南霜哽了哽,「……池公子,我都祝你,儿孙满堂,福寿绵长。」 马车辘辘离去,池弈修久久站在原地,湿润的水汽模煳了他的视线,而人声嘈杂,就连她温柔的祝语,也被裹挟散落在风里。 卫南霜伤心之际,没注意到盛媗和卫衍的马车,池弈修满心悲苦,自然也没发觉。盛媗噤声许久,等池弈修失魂落魄地走远了,她才缓缓地嘆出一口气。 太子答应帮她为哥哥洗刷冤屈,她本来很高兴,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了。 「难过了?」卫衍低声问。 盛媗诚实地点点头,又抬眼看卫衍:「世子哥哥,你不为南霜姐姐难过吗?」 「难过什么。」卫衍淡道,俊长的眉眼柔和地弯了一下,「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 盛媗看了卫衍小片刻,默默移开了目光——这句话并不足以安慰她。是以盛媗也没发现,卫衍的眼神比以往更深。 盛媗难过了一会儿,倒是想起一件事:「世子哥哥,南霜姐姐的小字是「瑶瑶」吗?」 她刚才听见池弈修这样唤,但是没太听清。 卫衍偏头想了一下:「好像是。」 盛媗「哦」了声,那也真是巧,和她母亲闺名一样。 第24章 外室 第二日,池家又登门。 大概是池弈修回去将卫南霜那番话说给家里听了,池家一听,这婚事该不会要黄,赶紧上门问清楚。 本来话只是卫南霜说的,婚姻大事,哪有今儿定亲、明儿退婚的,池家上门的时候还抱着一丝希望,却不料这回连卫国公的面都没见到,只柳氏露了面,做主退了和池家的婚事,各自交还信物。 池家还想转圜,推说没带信物,结果池弈修将信物带来了,两家的婚事当场就退了。 池弈修并非没有不舍,只是他太清楚卫南霜的为人,有些话她既然说出口了,就必然是深思熟虑,不会回头的。 他当初选择救人,盖是心善所致,虽然他后悔自己未曾周全考虑,但事情已经发生,如今郦香菱步步紧逼,他做不到真眼看着别人没了一条命。 既然做不到,他再拖着她,也不过是平白惹她伤心。 卫家同池家退婚之后,府中很是安静了些时日,就连下人们说话声音都是低低的,好像声音大一点,就越发衬得卫南霜孤单伤心一点。 盛媗去芷兰院看卫南霜,去的时候卫南霜正在教卫思思女红,姐妹两个一人捧着一方帕子,绣得很认真。 盛媗将卫思思支走,和卫南霜说了一会儿话,说的都是些零七八碎的小事,没个要紧。 卫南霜末了道:「你今日来是想安慰我吧,我瞧你坐立不安,我都替你难受。」 盛媗被拆穿,有些不好意思,嗫嗫嚅嚅小声说:「抱歉,好像没安慰到……」 「不用安慰我。」卫南霜轻声道,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你们越是这样,反倒叫我难受,连思思都不闹腾了,成日闷在屋里绣帕子,像是守着我生怕我想不开似的。」 盛媗倒不担心卫南霜想不开,因为卫南霜既自己做主叫家里退了和池家的婚事,就可见她虽温柔,却也坚韧。 盛媗离开了芷兰院,走的时候卫思思又进屋绣帕子去了,卫南霜瞧着没事人一样,可盛媗心里知道,她还是难过,不然也不会闷在屋子里,一闷就是好几天。 又过了几天,卫南霜还是闷着,卫衍出了个主意,说让盛媗叫上卫南霜,出去散散心。 卫南霜答应了,虽然精神不太好,到底跟着盛媗逛了半日,到了午时几人还在外头,索性就在外面用饭。 只是盛媗没想到,她带卫南霜散心,卫思思和卫襄跟来不稀奇,卫衍竟然也会跟着。 用完饭,几人在包厢里歇息,卫思思喜欢吃酒楼做的核桃酥,盛媗起身打算出去再要一份。 午时酒楼里正热闹,盛媗出门没找见小侍,大约人手不太够,在别处忙,她走了几步,却不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郦香菱竟然也在酒楼吃东西。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今日卫南霜在,盛媗不想和郦香菱起什么冲突,可偏她想避开的时候,郦香菱一转身看见了她。 郦香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笑来,笑得不怀好意。 盛媗冷冷瞥了她一眼,只当没看见,去找小侍,郦香菱却迎面走过来。 「哎呀!」 郦香菱手上不知端着一杯什么茶,勐地故意撞在盛媗身上,立时泼洒出一大片红渍,污了盛媗的衣裳。 盛媗没想到郦香菱会故意撞上来,卫家都已经和池家退婚,她还这样找事是为什么? 「你眼瞎么?」盛媗一个眼刀扫过去,又生气又不解。 「我又不是故意的。」郦香菱睁眼说瞎话,她往盛媗身后一瞟,「怎么,你一个人出来?卫南霜把你当亲妹妹似的护着,竟然没陪着你,难不成是躲在府里伤心呢?」 郦香菱不提卫南霜还好,一提盛媗就气得忍不住了,她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就学郦香菱说话:「南霜姐姐最近在教思思妹妹女红,怕是没工夫伤心,倒是郦小姐,成婚在即,怎么没见郦小姐的未婚夫婿相伴左右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郦香菱脸色一变。 她刚要开口,盛媗抢在她之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知道了,池公子要成婚了,怕是高兴得六神无主,躲在府里喜极而泣呢。」 「你——!」郦香菱被狠狠噎了一道。 池弈修根本不想娶她,六神无主是真,喜极而泣却是假,他正因为要娶她而不堪其苦。 郦香菱气得咬碎了一口牙,盛媗见她脸色奇差,心情终于好了起来,迎面有个小侍过来给包厢送菜,她绕过郦香菱,预备找小侍要一份核桃酥。 就在这时,郦香菱突然动了。 她勐地转过身,看见小侍端着菜,想也不想就沖了上去,一把夺过托盘,二话不说朝盛媗一股脑砸过去。 盛媗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很不好了,不想郦香菱脾气更差,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未来太子妃动手。 盛媗急忙躲开,刚往后退了一步,就瞥见一道青影一晃而过,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退开了两丈,一条坚劲紧实的手臂环过她的腰,将她牢牢圈住。 「没事吧?」卫衍沉声问。 盛媗下意识地点点头,表情却愣愣的,她的后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盛媗仰脸看卫衍。 他个子很高,她仰头只看到他稜角分明的下颔,每一处线条都冷冽,连在一起却并不冰冷,无端有种温润。 卫衍目光朝郦香菱冷冷一睇,声音寒若冰霜:「你想死么。」 郦香菱本来怒火滔天,可被卫衍寒刃似的眼神一看,竟如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怒火熄了不说,周身更是寒意陡生。 「我……我只是一时失手……」郦香菱又睁眼说瞎话,只是气势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盛媗只感觉腰间一松,卫衍已经提步,朝郦香菱去。 顾忌到卫南霜在这里,盛媗不想把事情闹大,急忙抓了卫衍的胳膊,小声劝阻他:「世子哥哥,算了,今日算了罢。」 卫衍面色阴沉,眼底寒意未消。 「世子哥哥……」盛媗只好抓着人不放,软着声儿又劝。 总算,最后没让事情闹大,不过,盛媗的衣裳脏了,卫衍说带她去买一件。 盛媗买了衣裳,出了铺子见卫衍站在街边,不知望着什么微微蹙眉。 「世子哥哥,怎么了?」盛媗走到他旁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卫衍的声音犹自带着未褪尽的冷意,有些不确定道:「我方才似乎看见太子身边一个近卫进了那家药铺。」 盛媗听着卫衍的话,在视线里找到药铺,她不记得太子的近卫长什么样,随口道:「许是生病了吧。」 盛媗不怎么在意,就要收回视线,卫衍却道:「太子身份贵重,东宫自有御医,护卫何必跑这么远来这家药铺。」 盛媗一时没说话,顺势想了下去。 对啊,不管太子还是太子的护卫,都没必要跑这么远来买药啊。 卫衍又补了一句:「那护卫还乔装了行容。」 「嗯?」盛媗更觉得奇怪了。 卫衍垂下眼,深长地看了盛媗一眼,最后道:「许是太子有什么隐症不便人知,不如我们去药铺问问,若真有什么,也好帮太子一起想办法。」 盛媗心下一动,要真有什么隐症,不管是什么,她提前知道总没坏处。 两人去了药铺,然而令盛媗没想到的是,那护卫买的,竟是堕胎药。 护卫乔装行容,鬼鬼祟祟买的药竟是堕胎所用,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盛媗不知自己是怎么追出去又跟上去的,总之她回过神的时候,拉着卫衍已经跟着那护卫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 院子里有重重守卫,但里头女子的哭喊声还是隐隐约约传了出来,因着周遭没有别的人家,便也无人在意。 盛媗捏着拳,心口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念头要破土而出。 「吱呀」一声,院子门重新开了。 盛媗本能地躲好,听见数道脚步声从院子里出来,另有马车的车轮声碾过,停在了院外。 「殿下,」有人称,「孩子太大了,若是强行堕胎,冯娘子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呵。」有人低嗤了声。 随即,这人开口,竟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一个低贱的商农妇人,还妄想生下皇族血脉,孤给她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她却不知足,还想要个孩子,若是为着这个孩子死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贪心太过。」 护卫揣度着主子的态度,改口称:「若冯氏不肯喝那药……」 「蠢货,区区一个妇人,你们不会灌了她喝下么。」 「是。」 「还有,屋子里伺候的那几个婆子丫鬟,等孩子堕了,一併都处置了。孤早交代过,要她们看着她每次事后喝下避子汤,她们却竟叫她在眼皮子底下有了身孕,一帮无用的东西,若是误了孤迎娶太子妃的大事,她们这几条贱命,死上一百次也不够。」 「是。」 院外的人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又响起车轮声,伴着院子里女人骤然放大的哭喊,渐渐远了。 「盛媗,盛媗?」 盛媗后背贴在墙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像是神魂离壳一般,卫衍沉声唤了两遍都没反应。 太子的温厚宽仁,原来都只是假象,他不仅有外室,还狠辣无情,轻描淡写就几乎要了一院子人的性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盛媗打了个冷战。 「世子哥哥……」她朝卫衍靠了靠,「我冷……」 卫衍默了默,默不作声将人揽到面前。 盛媗却还是在发抖。 她的脑子里仿佛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每一个念头都转得极慢。 她慢慢地想:这是她将要嫁的人,这样的太子。 慢慢的,她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抗拒:难道,她真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吗? 第25章 侥倖 谁也不知道出门那天盛媗发生了什么,总之回来后,国公府就又多了一个喜欢闷在屋子里的人。 柳氏问了盛媗两回,问不出什么,也只好叫卫稷和卫襄多到桐华院走动,多留意着。 这日,早起盛媗梳洗完,流苏端了早膳来她用,盛媗心里有事,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点。 流苏那日没跟着去,不知道盛媗看到了太子的真面目,盛媗也不肯同她说,闷在心里不知想什么,流苏觉得总这样闷着不是办法,就劝盛媗出去走走。 昨日夜里下起了雨,这时候还没停,飘着雨絮,两人走出廊下流苏才发觉。 「姑娘,你先等等,我回去拿把伞。」流苏说完回去取伞。 等流苏取了伞回来,却见廊下已经没有人了。 流苏愣了愣,目光连忙往长廊外寻,就看见盛媗冒着毛毛雨已经走到了拱门下。 「姑娘!」流苏连忙撑了伞追过去,「姑娘,下着雨呢,你都淋湿了!」 盛媗一抬手,制止了流苏在她后背和肩头拍打的动作:「一点小雨,淋点雨也没事的。」 其实她方才是走神了,没仔细听流苏的话,雨势又不大只是毛毛雨,她走进雨里好半晌也没察觉。 这下流苏不敢带着盛媗出去逛了,万一她一时不注意,姑娘恍恍惚惚的掉湖里去也说不准。 流苏心里担心,这府里能拿得住姑娘的,估计只有鹤山院的卫世子,流苏这么想,就跑去鹤山院告状去了。 卫衍的本意是想给盛媗一点时间决断,却不想她这回比他预想的要优柔寡断得多。 流苏回桐华院的时候,给盛媗带了卫衍的话,说是白狐的腿伤好了,让她去接小狐狸。 盛媗这才想起来这回事,虽然白狐是太子送的,她看到小狐狸免不得要想到太子,但她还不至于迁怒于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兽。 盛媗打起精神到了鹤山院。 小狐狸的伤果然好了,一看到她就从玄风怀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走到门口迎她。 盛媗进了门,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滴,这才蹲下身去抱白狐。 卫衍像是专门在等她,今天什么也没做,既没调香也没烹茶,只是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 「世子哥哥……」盛媗抱起小狐狸,很小声地叫了人。 卫衍今日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锦袍,领口缀着繁复的云纹,他甚少穿这样深沉的颜色,乍然穿了,便衬得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越发黑沉沉。 他一看她,盛媗就觉得那目光像是逼问似的,催着问她到底预备如何处理太子一事。 盛媗不想回答,也没法回答,她有什么资格对御赐的婚事不满呢?更何况在皇帝和天下人眼里,太子还是那个仁厚宽和的太子。 盛媗低头避开卫衍的目光:「趁着雨势还小,我带着十四先回去了。」 「鹤山院有你不想见的人么。」卫衍忽地问。 盛媗脚步一滞:「……自然没有。」 卫衍弯了弯唇,笑意很淡:「那你躲什么。」 盛媗只好原地定住。 「坐一会儿。」卫衍道。 盛媗扫眼看了一眼流苏,方才她明明说趁着雨势小要回去,结果这臭丫头到现在都一动没动,她到底是谁的丫头? 盛媗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只好坐下。 卫衍使了个眼色,玄风引着流苏退下,盛媗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卫衍要说太子的事了。 「十四好像长胖了一点。」盛媗抢先开口,胡乱扯了一个话题。 十四本来在盛媗怀里乖乖缩着,一听这话,好像能听懂似的,不满地「嘤」了一声。 卫衍笑意深了深:「你若不想提,我就不提,何必编排它呢,它可有点记仇。」 盛媗低头看怀里的小傢伙,小狐狸的确没胖,好像还瘦了点,她刚才随口一说,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不过小傢伙没像卫衍说的那样记仇,反而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手边,伸出湿软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她手心,像是安慰。 盛媗的心软了一下,又好像心里有根紧绷的弦被拨得松了。 她慢慢舒出一口气,终于抬眼看卫衍:「世子哥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你要是问我打算怎么办,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卫衍稍微意外了一下,圣旨赐婚,他知道有些选择她力所不逮,需要他帮她,但她竟说不知道,是……还没有选择吗? 卫衍沉默了一瞬,这时,盛媗又道:「我不知道还要不要嫁给太子,嫁给他,他先前答应帮我哥哥的事,还作数吗。」 怎么可能作数。卫衍心里想。但他只是沉默着,没说出口再逼她。 好半晌,卫衍轻轻启声:「你哥哥的事,我可以……」 「世子哥哥,」盛媗急忙打断他,「别,你别管。哥哥的事是皇上圣决,虽说圣怒之下没有伏尸百万,但为此事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卫国公府已然位高权重,若再搅合进来,皇上会不高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她之所以求太子相助,一则有婚约,不算无关之人,二则太子是皇帝的亲儿子,就算要翻皇帝定的案子,皇帝不高兴,也不至于对亲儿子下手。 盛媗一直知道,父亲镇守边关多年,恐已功高震主,所以哥哥的事一发生,父亲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以身殉国,没给皇帝下狠手的机会。卫国公和父亲同是辅佐当今登上帝位之人,处境也不见得比父亲好,否则卫稷哥哥何以未曾习武,去了督察院任职,不沾半寸军权。 卫衍看着盛媗,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告诉她,他其实也是皇帝的儿子,选虚伪阴险的太子,不如选他。 「世子哥哥,你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盛媗站起身,脸上重新带了笑,「太子的事,我再想想吧。」 盛媗转身唤了流苏,准备离开鹤山院。 流苏听见声过来,撑了伞,正要给盛媗撑过去,手中的伞却被人一把拿了过去。 卫衍夺过伞,撑伞将自己和盛媗一同遮住:「我送你。」 盛媗想卫衍可能是觉得没帮上忙,所以有点愧疚,要送送她,便含笑点点头:「好。」 盛媗抱着小狐狸,和卫衍撑着一把伞步入雨中。 玄风在后头正要跟上。 「等等!」却被流苏一把揪住。 玄风莫名其妙看她,流苏一脸晦气道:「你主子拿了我和姑娘的伞,好歹再给我一把啊。」 玄风愣了愣,好半天,「哦」了一句。 雨势连绵了一夜一日,鹤山院又有些偏,回去的路上有的地段积了水洼。 碰上一处大的水洼,盛媗止了步,她有些身手,可以抱着小狐狸跃过去,一转头,卫衍却把伞递给她:「拿着。」 「做什么……」盛媗换了换手,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下意识接过伞。 卫衍没回答,下一刻,盛媗就感觉脚下一轻,旋即整个人被卫衍打横抱了起来。 盛媗愣住:「……」 不至于不至于,一个水洼而已。 可心里这样想是一回事,她心口还是莫名其妙地乱蹦了起来。卫衍的身手自不必说,比她好上太多,哪怕抱着她跃过去,落地的时候也轻若无物。 盛媗心想,要是她自己过去,肯定落地的时候「啪嗒」一声,这样想,卫衍放下她的时候,她眼里不自觉带了一点艷羡。 卫衍对上她的目光,眉眼弯了弯:「你很轻。」 他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带着点无端的纵溺。 盛媗心跳得更快了,赶忙转开目光去。 十四在盛媗怀里,狐狸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过了片刻,抬起爪子,默默捂住了眼睛。 * 流苏本来以为见过卫衍之后盛媗就会好了,可情况却更严重了,她不仅不出门,吃的还越来越少,心事重重的,有时候直接说不饿不吃。 流苏又去找卫衍告状,卫衍于是亲自来给盛媗送饭。 盛媗对卫衍,多少有点像对哥哥的那种敬畏,乖乖吃饱了饭。 流苏满意地收拾了碗碟退下,卫衍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直言问盛媗:「你已经想好了?」 他脸上过于平静,因为没有笑意显得有些冷锐。 盛媗心虚似的垂下头,「嗯」了声。 卫衍没再说话,等她自己交代。 好一会儿,盛媗只好开口,她说:「我还是想嫁给太子。」 不是「得」嫁给太子,而是「想」嫁给太子。 卫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一言不发。 盛媗慢慢抬眼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不愿意连累国公府,不愿意连累卫衍,而太子,就算他娶了她后不肯帮她,她也可以凭着太子妃的身份狐假虎威,总好过她如今无权无势,不管在兴陵还是边关,她没有一点办法去查哥哥的事,至少成了太子妃,她背地里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不过,她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赌。 瞒着太子行事,能行多久?被发现了有什么后果? 她不知道,所以也不打算和卫衍说。 卫衍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都不见她出声,他的耐心终于告罄。 卫衍起身:「既要嫁,就好好吃饭,别还没嫁过去就先饿死了。」 他甚少说这样阴阳怪气的话,不知为何,心里恼得厉害,说罢也不看盛媗,冷着脸拂袖而去。 盛媗反倒松了一口气,盛家的事情,何必把卫衍牵扯进来呢? 但此时的盛媗并不知道,太子打算娶的太子妃,根本不是她。 她所抱有的那最后一丝侥倖的希望,也即将迎来破灭。 流苏:姑娘,你有想过我怎么过大水坑吗(微笑.jpg) 第26章 双寿 卫南霜平復了心境,出来走动得多了,知道了盛媗闷闷不乐的事。 找了个晴好的天,卫南霜到了桐华院。 盛媗闷在屋子里看书,卫南霜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发觉,直到卫南霜轻声问「在看什么书」,她才受惊似的反应过来。 盛媗将书折了页,放到一边:「南霜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成日闷在屋子里不出门,我来瞧瞧是什么绊住了你,原来是这本书。」卫南霜朝桌上看了一眼,是本很旧的书,看得出来翻过很多次了,「《山河图》?这是本什么书,讲什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讲些大嵂的风土人情,也没什么。」盛媗嘴上这样说,却伸手摸了一下那本书,仿佛很爱惜似的。 卫南霜也不是真来问她看什么书的,于是转了话题:「你近来是有什么心事?我先前没顾得上你,眼下担心你为了你才努力走出来,你可不许瞒我。」 盛媗本打算煳弄过去,卫南霜这么一说,她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太子那个外室的事,她是决计不会告诉卫南霜的,不为别的,只因这事涉及当朝太子声誉,还是不知情的好。 盛媗思量的时候,卫南霜又道:「我听卫思思说,近来世子长兄也不大高兴,是因为和你吵架了?」 其实那天和卫衍算不上吵架,盛媗想了想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太子殿下他……有一些小事,我知道了心里失落。」 这话半真半假,卫南霜听了就信了,而她看盛媗不想明说,也不再细问,想着大约是少女的一些小心思,毕竟太子为人温和宽厚,在兴陵是有很多贵女倾心的。 卫南霜思忖片刻,她不知详情无法细劝,便只道:「太子殿下毕竟身份贵重,但对你,还算很上心的。」 自打狩猎之后,太子隔三差五便会差人送一些贵重的首饰绸缎给盛媗,只是因着有池家的事,盛媗不曾张扬,卫南霜也是从卫思思那里知道的。 卫南霜又道:「过几日廖家要办双寿宴,太子殿下定会到场,卫家也去,到时候,你同殿下说说话,不要苦了自己。」 * 盛媗不想见太子,双寿宴本不想来,但卫家人都来了,连卫衍都没例外,她更不好躲着,只能跟着来了。 廖家,就是之前云归寺那个廖大人廖锐波的家,这回他祖母六十大寿,妹妹廖彤云及笄,日子离得近,就一起办了。 下了马车,卫南霜低声同盛媗说:「廖锐波的生母廖夫人过世得早,他父亲又偏宠府里的姨娘,所以他妹妹廖彤云,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最是疼爱。廖小姐是个懂事的姑娘,比她哥哥好相处。」 盛媗点点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旁侧有人低声议论。 「这卫南霜倒好得快,一点不伤心的样子。」 「伤心什么,那池家本就是高攀国公府,你看,她如今和那位未来太子妃关系多好,说不准巴结了太子妃,来日也能嫁进皇室呢。」 再有一个多月,池家和郦家就要办婚事,卫南霜既然出了门,就料到会有些议论,闻言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当没听见。 反倒是盛媗,本就心神不宁,听了那些话脸色立时变了。 「今日是我廖家的寿宴,」廖锐波在大门迎客,不知怎么叫他听见了议论,竟然开了口,抢在了盛媗前头,「这些无端恶意揣测的话,我今日不想在廖家听见。」 兴陵高门遍地,廖家在其中不算拔尖,但廖锐波和三皇子魏辰逸走得近,三皇子又是太子最亲近的兄弟,旁人对廖锐波便多有几分忌惮。 两个贵女都没敢辩驳,脸色十分难看,急忙进了门散入人群。 「多谢廖大人。」卫南霜上前道谢。 廖锐波皱眉扫了她一眼:「今日不在职,这里没什么大人。」他一顿,又道,「我不是帮你,这是我妹妹的生辰宴,我不想听那些人说嘴,没的搅出是非。」 廖锐波说完,就继续去迎客了。 卫南霜也没再说什么,带着盛媗进去,只画眉抬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双寿宴十分热闹,来的人很多,盛媗半日没碰到太子,一直等到了傍晚,用过晚饭,盛媗才和太子遇上。 卫南霜见太子要和盛媗说话,就退去了一边,盛媗恨不得也跟着走,可她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今日很热闹,盛姑娘用过晚饭了么。」魏绍恆问,唇边挂着一抹笑。 以往这样的笑,盛媗会觉得平易近人,可今日怎么看怎么虚伪。 她不自觉地转开目光,去看四处走动的客人,嘴上应说:「用过晚饭了。」 她的声音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冷淡,仿佛爱搭不理似的,盛媗愣了一下,赶忙补了一句:「太子殿下呢,殿下用过饭了么?」 这话是废话,廖家怎敢怠慢太子。 魏绍恆没多想,只当盛媗有些紧张,他笑了一下:「用过了。」又道,「白狐还听话么,近来有案子忙,没能去看你们。」 「听话,它很听话的……」盛媗一边说,一边突然懊恼怎么给白狐取了「十四」这么个名字,真要嫁去东宫,还是改个名字才好,总不能用太子他弟弟的排行取名,实在太让人误会了。 「取名了么。」魏绍恆笑着问。 盛媗:「……」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要是说没取名,显得她不上心,要是说实话,太子肯定要多心,盛媗思来想去,正要编一个名字,这时忽然有人插进话来—— 「十四。」 盛媗转过头。卫衍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魏绍恆眯了眯眼,对卫衍这句「十四」显然不太理解。 卫衍走到盛媗身侧,略靠后站在了她斜旁,慢声将话说得更明白:「白狐取名为十四,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魏绍恆脸上淡淡的笑意慢慢收了,神色莫测。 盛媗感觉一颗心一下子被一只手给攥紧了,唿吸都变得紧绷,她脑子里飞速转着,想着怎么跟太子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卫衍这时又道:「端王殿下碰巧看到了那只白狐,觉得与它甚是投缘,亲口赐的名,太子殿下觉得不好么。」 盛媗瞟了卫衍一眼。 ——这么大一口黑锅,就这么扔给端王背了? 这要是太子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去问端王一句,被拆穿了不说,她岂不是又要得罪端王? 盛媗在心里默默念:端王啊端王,小狐狸的名字虽是我取的,可这黑锅是世子哥哥甩给你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盛媗走神的时候,魏绍恆的脸上已经重新浮起笑来:「一个名字而已,将来盛姑娘入了东宫,孤再猎多少只白狐同她一起取名都可以。」 卫衍挑了一下眉。 入东宫? 魏绍恆。 你做梦。 「母亲在找媗儿,臣先带媗儿过去了,太子殿下请自便。」卫衍牵过盛媗的手腕,隔着一层衣料,他感受到她纤细腕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逾礼,但牵都牵了,他索性神色自若,就这么带着人离开了。 卫南霜候在一边,不知几人发生了什么,但隔得老远都感觉到太子和卫衍之间有些不寻常,同太子行了礼后便立马一道走了。 等人走远,魏绍恆蹙起眉,他感觉盛媗对他好像生疏了些,但他很快又舒展了眉头—— 今晚就要动手,等事成定局之后再哄她,也不迟。 * 离开了太子的视线,卫衍就松了手,这时两人在前院院墙下,院子里人不多。 「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告诉我就好。」卫衍道。 他脸色仍旧有些冷,不知是因为太子,还是那天从桐华院离开的余怒未消,但语气已经十分和缓。 「现在不见,去了东宫也总要见的。」盛媗看了卫衍一眼,低下头,「我没事,早点适应也好。」 卫衍几欲脱口而出「不想嫁的人可以不嫁」,但又想起来,她那天说的是「想」嫁。 卫衍心里嘆了口气,从前在边关的时候,小丫头那么凶、那么霸道,如今却像只逆来顺受的小兔子,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她却好像不会了。 卫衍沉默的时间太久,盛媗抬起头:「世子哥哥,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府,可以吗?」 卫衍没说话,片刻点了点头:「……那便一道回吧。」 卫南霜大概也不太愿意待在这里听闲话,盛媗就叫了她一起回去,卫南霜让盛媗去马车上等一会儿,她去同柳氏说一声顺便把卫思思也带回去。 卫衍和盛媗一道出了廖府,送盛媗上了马车。 盛媗被吵了一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没等一会儿就有些睏倦。 她刚打了个哈欠,就看见一旁的流苏也哈欠连天了。 流苏同样生在边关,向来精力旺盛,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有心事才这般疲累,怎么流苏也…… 盛媗突然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世子哥……」她下意识开口叫卫衍,可一张口,就陡然发觉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们被人下了药了! 盛媗反应过来,拼命想出声,可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浑身无力,连说话都张不开口。 「卫衍……」盛媗最后唤了一句。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发出了声音,而旋即,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卫衍:都别动,我老婆的锅我来背! 第27章 匪寇(捉虫) 夜色渐浓。 「思思她乱跑,我找了半天,你等久……」卫南霜带着卫思思上了马车,掀开车帘,说到一半的话顿住。 车里只有流苏一个人,睡得死沉死沉,她说话的声音没压低,流苏却没一点反应。 卫南霜愣了一下,又退出身子四下看了一圈,没道理流苏扔下自家小姐自己在马车里睡大觉啊。 可马车周围也没有盛媗的影子。 卫南霜目光稍放远,卫家来了四辆马车,依次按着国公夫妇、三位小姐、卫稷和卫襄,最后是卫衍,这样一熘停着,卫南霜想盛媗是不是在卫衍那里,下了马车过去。 卫衍的马车边上站着几个小厮,有几个在抬什么箱子,还有一个领头的,在和卫衍说些什么,卫南霜站得不远不近等了一会儿,卫衍注意到了她。 「怎么了?」卫衍示意卫南霜到了近前,皱眉问。 卫南霜迅速地往卫衍掀开的侧帘后扫了一眼:「……长兄,你瞧见媗妹妹了吗?」 卫衍愣了一下。 盛媗来了兴陵后一向拘谨守规矩,不会乱跑,怎么这会儿没等在马车里吗? 卫衍皱着眉,卫南霜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也不知盛媗在哪儿,而流苏独自在马车里睡得不省人事一般,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卫南霜急忙说:「长兄,媗妹妹好像不见了——画眉,」卫南霜转头,「你进府里找一找,看媗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事又折回去了。」 画眉立马回去找人,卫南霜则带着卫思思回去马车,可流苏睡得推都推不醒,这下卫南霜终于肯定,盛媗出事了。 因为有廖府的小厮在,盛媗不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廖家和太子等人耳中。 太子命廖锐波:「你速去调集北城司的人,在城中搜寻盛姑娘的下落,就算挨家挨户的搜也必须找到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廖锐波稍作迟疑:「殿下,此时已经天黑,盛姑娘独自一人不见踪迹,若是大肆搜捕……」 魏绍恆一个眼神凌凌扫过去,廖锐波只好止了话,领命去了。 等人退下,魏辰逸站在魏绍恆斜后侧,默声看了一会儿自己二哥的背影:「……皇兄,其实廖指挥说得对,大肆搜捕对未来皇嫂的名声无益。」 「名声有什么要紧。」魏绍恆捏了捏眉心,「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魏辰逸默了默,点了点头,又看了魏绍恆一眼,垂下了眼帘。 廖锐波快马朝北城司去,这动静不小,来参宴的人便都得了风声,与此同时,卫衍的暗卫也已经倾巢而出,以廖府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搜寻盛媗的踪迹。 卫衍面沉如冰,玄羽肃立一旁不敢出声,直到暗卫送来「寻蛮」。 寻蛮是一只白鹳,嗅觉灵敏,被训练用以追踪。流苏昏睡,显然是被下了药,卫衍检查过马车,在马车里嗅到了一点极淡的香味。 寻蛮进马车闻了一遍,玄羽放飞它,它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很快朝一个方向飞出去。 玄羽纵身正要跟上,卫衍低声道:「等等。」 玄羽回头,卫衍唇线抿得笔直,冷声道:「我亲自去。」 * 盛媗醒过来的时候,还在马车上,只是已经不是卫府的马车了。 她脑子还有些昏沉,扫了一圈,见流苏不在,强撑了一点力气想要掀开侧帘查看情况,一动,才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绑着。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彻底清醒过来,马车在行进,走得并不急,她细细听,除了近侧跟着的马蹄声,隐约听见了几声空旷悠远的鸟叫。 她好像已经出城了。 夜色浓重,盛媗手不能动,只能尽量凑到车窗边上。 夜风吹过,车帘翻飞,外头有人举着火把,藉着火光,果然看到大片连绵的树林,俨然已经到了郊外。 而举着火把的人,穿着各式各样干练的短打,有的腰间挂着半腕粗的长鞭,有的手里提着弯刀,很明显是一伙匪寇。 匪寇怎么会劫她? 她没钱,长得也不算天香国色,什么匪寇会冒险到北城司指挥的府门外劫人,且参宴的贵女多得是,怎么就偏生劫她? 倒像是……根本就是沖她来的。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车帘被掀开,外头被火把照得通明,盛媗看了一眼,似乎是到了匪窝了,她没来得及再细看,马车外头很快跳上来一个匪贼,躬身进来二话不说将她扛上了肩。 「哟,这是哪家的小姐,长得真水灵,这身段儿……」 盛媗被扛下马车,有人凑过来要摸她,她因为嘴里被塞着布说不了话,只能挣扎,但这时先有个人低呵了一声:「别动她!」那人道,「这女的你们动不得,谁敢动当心自己的脑袋!」 盛媗被关进了一间柴房,说是柴房,地方却被人收拾过,里头有张木板榻,铺了厚厚一层干草,还有张桌子,桌上准备了一碗水。 盛媗被扔在了干草榻上,她蹭着墙慢慢撑坐起来,边回想刚才那个匪贼的话。 这些匪寇显然不是要杀她,甚至被人下了令,不能动她,那他们绑她来是为了什么? 盛媗只觉得这整件事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盛媗打量了一圈屋子,又仔细去听外头的动静。 关她的这间屋子有点偏,门外守了两个人,每隔一刻有人巡逻经过。 盛媗抵住腿,用併拢的膝盖夹住嘴里的布,将布扯了出来。 她腮帮子被堵得发酸,缓了一会儿才叫出声:「来人……来人!」 她倚着墙站了起来,门上了锁,两个守门人开门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跳到了桌边:「你们是什么人,我的丫头呢,她人在哪儿?」 两个守门的匪贼一个瘦高个儿,一个稍矮但十分壮实。 壮实的匪贼一脸不耐:「什么丫头,这里只——」 瘦高个儿一拦手,截了同伴的话:「你的丫头关在别处,你最好安静一点,要是你再吵,我们就宰了她!」 盛媗默了一瞬,却不肯:「不行,我要见她!要是不让我见她,你们也别想安生!」 盛媗一边说,一边靠着桌子朝门那边跳,壮贼一看她想出去,立马往她面前一拦一推,她的脚被绑着,本就站不太稳,又被推了一下,登时往边上一歪。 盛媗整个人撞到桌子上,连带着桌子一起翻了过去,屋子里一片丁零噹啷。 盛媗到底没见到流苏,两个贼匪呵斥她一通,将她重新扔回了干草榻上,又扶了桌子重新拿了碗倒了水,这回没再塞住她的嘴,只是警告了几句两人就出去了。 门重新被他们锁上。 刚到这里下马车的时候盛媗就观察过,上山的只有一辆马车,剩下的都是骑马的贼匪,流苏应该不在。当时在廖府外卫衍离得并不远,为了不惊动他,这些匪徒定然万分小心,如果没有必要,流苏说不定没被绑走。 盛媗思量着,轻轻「嘶」了一声——她方才是故意找机会撞翻桌子摔碎碗的,趁他们收拾碎片的时候她藏了一片,这时候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割绳子。 绳子绑得结实,碎片又锋利,她好不容易割断绳子的时候,手上已经被划出了数道伤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顾不上疼,她又飞快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等着巡逻的人走过一轮,她快速起身悄声走到门边,将顺手从桌子上带过来的碗狠狠朝地上砸下去! 「啪」一声。 碗碎的声音立马惊动了屋外的人,他们马上开锁进来查看。 矮壮的匪徒不耐烦地进了门,却看到干草上和桌边都空荡荡,根本不见人影。 「人呢?!」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脖子上一痛,他本能要叫出声,一张口,颈间却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他捂都捂不住。 瘦高个也看着干草那边,听见身后同伴异样的动静,他勐然回头,然而眼前厉光一闪,那厉光自颈间划过,他便也说不出话了。 两个人被/干脆利落地割了脖子,到闭眼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被个千金小姐所杀。 不过他们到死也不知道,盛媗压根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她来自凛如霜雪的边关,于风刀霜剑中长大。 盛媗见过很多死人,但其实没真正杀过人,这是第一次。 等看到两具汩汩冒血的尸体,连她自己都有些回不过神。 她的下半身是凉的,像被泡在冷水里,上半身却热得离奇,尤其心口,热血翻滚,剧烈的心跳像是风暴里的雷声,响得好像整个匪窝里的贼寇都要听见了。 盛媗勐地回过神。 对,她是要逃跑。 盛媗赶忙跑出门,在巡逻的人发现之前,朝山林逃去。 巡逻的人每隔一刻经过一次,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山上的匪贼尽数出动,开始满山搜人。 盛媗在边关的时候时常跟着上山打猎,亭台楼阁她绕不清,在野外却格外能识南辨北。 她朝山下跑,尽量往官道上去,好几次被贼匪逼近,她又无声将人甩掉。 不知跑了多久,盛媗已经累得不行,她扶着一棵树歇了一口气,正要继续逃,一抬眼,却看见数丈外陡然站了一个人。 夜风忽然静下来,林子里安静得诡异。 那人很高,影影绰绰的身形像人又不像人。 盛媗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朝后退。 「盛媗。」那人突然出声,声音低低沉沉的,竟然很熟悉。 「过来。」那人往前两步,沉声又道,语调有细微的急促。 夜风重新吹起来,挡住月亮的云层被吹开,一缕月光漏下,那人玄铁的面具微微泛光。 这个屏蔽词我真的会谢…… 第28章 山洞 盛媗藉着月色看清玄铁面具的时候,终于认出了来人是端王。 她有些意外,端王怎么会在这里? 「愣着做什么。」卫衍低声催。 盛媗回过神,赶紧朝卫衍过去,等上了前,她小声地问:「十四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卫衍领着盛媗往回走,闻言神色微动,他没回答她这个问题:「你看起来在这里待得很好,还有心情问这些。」 盛媗看不见卫衍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听出了一点不快,她乖乖闭了嘴。 盛媗本以为端王是要带着她下山回城,等跟着卫衍到了一个小山洞,她才反应过来他不准备带她下山。 「我们……不回去?」盛媗跟在卫衍身后,他拨开狭窄洞口前搭垂着的野蔓,侧过身,她愣了一下,连忙钻进去。 卫衍随后进来:「那些匪贼在搜山,现在离开可能遇上,先躲一躲。」 这个洞穴并不深,但里头还是很黑,盛媗进来没往里走几步,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停下,卫衍说完,她转过身的动作明显一滞。 「殿下……是一个人来的?」盛媗觉得有点荒唐。 「……」卫衍沉默。 盛媗:「……」 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盛媗本来以为端王来救她就已经够奇怪的了,没想到他还是一个人来的,堂堂皇子,孤身一人前来,实在是以身犯险。 盛媗自然不知道玄羽也来了,方才已经去帮她引开匪寇了,官兵也在来的路上,到时会将这群贼寇一网打尽,端了他们的匪窝。 卫衍虽然没解释为何一个人前来,但现在出去的确更危险,盛媗便乖乖地待在了山洞里。 如今是五月,入了夏,天渐渐热了,但山里的夜冷,卫衍在山洞中生了火,漆黑的洞穴里亮了起来。 卫衍生火的时候,盛媗很自觉地出去外面,用山壁上搭垂的野蔓细细将洞口掩好,让里头的光半点也透不出去。 盛媗从外面回到火堆旁的时候,卫衍因着火光,看到了她右手的伤,伤口看不清,但能很清楚地看到流了很多血。 「你的手怎么了?」卫衍蹙眉问,问完也没等盛媗答,从身上摸了雪帕子出来,「过来。」 盛媗这才想起来手上的伤,刚割破的时候疼得厉害,这会儿却像是习惯了疼一样,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被卫衍这么一提,手心密密麻麻的疼又慢慢涌了出来。 盛媗也不扭捏,坐到卫衍身边,朝他伸出手。 她伸手是想接过雪帕子自己包扎,但下意识伸出的就是右手,卫衍丝毫没有迟疑,握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搁到膝上,给她包扎。 盛媗默了默。 上次借了端王的帕子还没还,这回又用了他一张帕子。 盛媗的目光从雪帕子上慢慢移开,去看卫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这回被绑的事不管怎么算都跟端王一点干系都没有,可她心里还是很没道理地想:怎么每次遇到端王都没好事。 卫衍包扎完,转眸看盛媗,他刚才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盯着本王做什么。」 盛媗被抓了个正着,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没什么……」她收回手,包扎好的右手有些麻木,她捻了捻指尖,转移话题道,「有点口渴。」 也不是假话,她从傍晚被匪寇从廖府外绑来这山上,三四个时辰一口水没喝——柴房里备的水她怕被人下了药,没敢动。 卫衍默了片刻:「……外头好像有野果。」 盛媗「哦」了声,作势要起身出去。 卫衍忽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重新坐下:「你手上有伤,坐着吧,本王去。」 盛媗哪敢让堂堂端王殿下给自己摘野果,她本来是要拒绝的,可一转脸看见那玄铁的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的光竟然是温暖的,她一时莫名地愣了。 等再回过神,端王已经出去了。 卫衍摘了野果回来,盛媗接过来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餵进嘴里。 然后卫衍就看到,盛媗的眼睛蓦地湿润了。 只是一个野果而已,值得她感动得要哭么。 卫衍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仿佛胸口塞了一团棉絮似的,多难受说不上,就是有些闷。 「怎么了。」卫衍声音很轻地问。 「殿下……」盛媗噙着泪看卫衍,口齿有些不清,「我、我能吐了它吗?」 「什么?」卫衍蹙眉。 盛媗实在忍不住了,背过身「呸呸呸」了一连串,将咬进口中的野果全数吐了出去。 好半晌,盛媗转回身,朝卫衍龇牙咧嘴:「对不起殿下,太酸了,我实在……实在咽不下去。」 卫衍:「……」 「殿下?」盛媗见卫衍没反应,怕他生气,忍着嘴里的酸意小心翼翼唤他。 卫衍的确有点气,但只是极短暂的一瞬,之后反而有些好笑。 「觉得酸不会直接吐掉么。」卫衍好笑道,「本王不准,你就不吐了?」 盛媗看见卫衍眼里亮晶晶的,分不清是他的眼睛亮,还是他眼底映着的火光亮,但她揣摩他的语气,觉得他应该没生气,于是灿然笑起来,卖乖地说:「殿下不准,我就不吐。」 卫衍怔了怔。 面前的人抱膝坐着,小小一团,灿然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那火堆都黯然失色了。 盛媗偏着小脑袋笑了一会儿,卫衍都没什么反应,像是有些出神,她便慢慢收了笑,只是看着他。 过了片刻,卫衍回过神,落在盛媗脸上的目光无声地收回去。 盛媗没察觉他的目光有什么深意,见他回神,小声地问他:「殿下,你为什么会来啊,又是世子哥哥让殿下帮忙的?」 卫衍默了默:「……是。」 「那殿下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卫衍将白鹳的事说了,又免得她问世子哥哥为什么没来,就说「卫衍」带官兵围剿匪寇去了。 盛媗这才没追着问,点了点头:「方才看到殿下,我还以为是世子哥哥来了。」 卫衍转过目光看她,片刻问:「你为何觉得他会来。」 盛媗一下子也答不出,但她就是有那种感觉,她思考了一会儿:「我也说不清,可能是因为……以前也有一回像今天这样,在一片林子里,不过是我去找他。」 盛媗说完,卫衍没说话。 「殿下,你不好奇吗?」盛媗有点奇怪。 「……那你说说。」 「那是很多年前了,还是我小时候……」 宣德十七年秋,在那个盛媗笑话卫衍弱得跟小鸡崽儿一样的九月。 盛媗赢了那一帮世家公子,他们拿她没办法,就迁怒于被她摔下马的卫衍。 当时的卫衍体弱多病,因性子孤僻冷漠,本就不合群,又因为赛马一事,在之后的狩猎场上,那些世家子故意将林中圈围场地的红绳割断,让卫衍误入密林深处。 卫衍迷路被困,直到天黑狩猎结束他都没回来,众人才发觉。 皇帝大怒,几乎出动了所有人去找,盛媗当然也听到了消息。 她赛马的时候并不知道卫衍身体不好,现在他又因为赛马的事被人捉弄身陷险境,她深感自责。 夜半,小盛媗骑了马悄悄绕路进了林子,或许是上天谅她悔过,让她找到了他。 少年比她大好几岁,也比她镇定,其实她一个人进林子是有些害怕的,但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怕。 「你叫卫衍吗?」她在野外很认路,领着他往回走,路上和他说话。 卫衍却不想理会这个任性的奶丫头,并不搭理她。 盛媗也不恼,自顾自继续说:「白日的事是我不好,害得你被他们欺负,对不起。」 她道了歉,看他。 卫衍扫了这自说自话的奶丫头一眼,还是不理人。 一路上都是盛媗说话,卫衍一句回应都没有,一直到能听见人声,快遇到皇帝派来的人时,卫衍才开口:「我们分开回去。」 「啊?」盛媗有点不愿意,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哥哥,万一他又走丢了怎么办呢? 「大哥哥,我送你回去吧,我可以保护你的。」 卫衍止步,看她。这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到时候他们又要笑她不知矜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卫衍皱眉烦躁的时候,盛媗已经打定主意:「大哥哥,我送你。」 「不必。」卫衍冷声拒绝,「你还想让我再被嘲笑一次么。」 盛媗一下子愣住,刚打定的主意又动摇起来,被一个小妹妹送回去,他们肯定又要笑话他了。 盛媗的眼睛慢慢黯然了:「那好吧。」 卫衍提步要走,盛媗却又追上去:「大哥哥,」她将马鞭递给他,「白日我把你掀下马,我让你抽回来。」 卫衍不理解,也对报覆没有兴趣,他绕过她:「不必。」 「大哥哥等等!」她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卫衍的耐心已经耗尽,停下步子看她,脸色冷得可怕。 盛媗被他的脸色吓得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执意把鞭子递给他:「大哥哥,这根鞭子送你了。」 卫衍不耐烦,正要再次拒绝,盛媗抢先开口道:「这鞭子跟了我很久了,有人笑话我的时候,我就会用这根鞭子打回去,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他们欺负你,你可以用这根鞭子打他们。」 盛媗把鞭子塞进卫衍手里,拍拍胸脯:「这是我的鞭子,他们要是不服气,你叫他们来找我!」 卫衍终于打量起眼前的人,这小丫头就算不好胜的时候,也嚣张得很,站直了巴掌高的小人,却牛气哄哄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卫衍嗤笑一声:「他们找你,你不怕?」 卫衍以为她一定会不可一世地说「不怕」,可面前的奶丫头偏了偏小脑袋,有点疑惑:「他们不是要回兴陵吗,沧州离兴陵那么远,他们真的会来找我吗?」 卫衍:「……」 卫衍牵着马往回走,身后的小姑娘没再跟。 握着手里的马鞭走了一段,他慢慢停了步子。 卫衍回过身,月光笼罩的密林中,小姑娘的身影倔强而单薄,竟还无声地站在那里。 卫衍默了默,突然沉声地问:「他们笑你什么。」 第29章 回家 肩头沉了沉,卫衍从陈旧的记忆中回过神,侧头看,讲故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离天亮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她一夜没睡又跑了好些路流了好些血,疲倦也是正常。 卫衍便没动,任由盛媗在睡梦中无意识地靠着他。 或许是想起旧事的缘故,她睡着的脸上犹自挂着一点笑意,好像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喜怒从心的小丫头。 洞中火簇跳动,映得卫衍眼底的光也明明灭灭。 他记得,他问完她,她当时很高兴他主动跟她说话,立马上前了几步,叽叽喳喳又说了一大通,有一半都是答非所问的废话,他如今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记得,她说别人总笑话她没见识。 离开沧州的时候,他留了一本书给她,书上讲了许多大嵂各地的风土人情。 他自己尚且身陷囚笼,不得自由,没办法带那个小丫头亲眼去看四海九州,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留下一本略载了四海九州的书,算是偿她无瑕无垢的那一颗赤子之心。 盛媗醒过来的时候,端王已经不见了,他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来去无踪,而她不知是不是睡得太沉的缘故,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山上的匪寇都被剿灭了,哪怕离得远,但好像不管在哪个角落都一样能闻到山上的血腥味,看来是一场恶战。 盛媗歇在马车里,闻到那股血腥味,想起自己才杀了两个人,有点犯噁心。 不过等回到卫府,她就顾不上犯噁心了。 盛媗下了马车,被簇拥着一进卫府的大门,就看见前院里放着一个大火盆。 卫襄催道:「媗姐姐,你真是倒霉,在廖府门外都能被匪寇绑走,快快快,跨了火盆去去晦气。」 在盛媗心里,卫国公府的门楣不说如何高贵,至少十分庄严,要在这样庄严的地方跨火盆,盛媗觉得好像在做梦。 「真、真要跨?」盛媗被卫南霜挽着已经到了火盆跟前,但实在迈不开腿。 卫国公不在府中,柳氏发话说:「好孩子,快跨了火盆回去洗洗,你折腾了一夜,早些去歇歇。」 国公府太大了,盛媗住了这么久都常常觉得它大得有些冷清,但今日这火盆烧得着实旺了些,让她想起来在沧州的时候,小小的屋子里烧一个暖炉,一整间屋子便都暖和了。 她来兴陵后初时与卫家人十分客气疏离,后来熟识后知道卫家待她出自一片真心,她便也多了几分真心,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盛媗跨火盆的时候,不知道卫衍在看她。 卫衍自小在国公府长大,但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卫家的血脉,他在国公府的所谓的「家」,常常只是那一方偏僻的鹤山院。 也是今日,卫衍突然发觉,其实卫国公府的一家人,总是很热闹。 「长兄,你要不要也去去晦气?」卫襄把跨火盆当成了玩乐的趣事,盛媗跨过去他还没玩够,又喊卫衍。 如果换了以前,卫襄定然不敢开这个口,但方才他一扭头,看见世子长兄孤单单站在一边,他心里竟一时有点心酸。 话出了口,院子里短暂的安静了一瞬。 其实这样的安静有些伤人,像一条泾渭分明的无形界限,不仅是卫衍多年不肯越界,也昭示着卫家人对卫衍,因为积年累月的难以亲近,已然生出了疏离的隔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但卫衍没什么感觉,他早已经习惯了。 他不是卫家人,也不是光明正大的皇子,他只是那个人藏在暗处的罪孽。 「世子哥哥。」在一瞬的寂静后,盛媗打破众人的沉默,「你再陪我跨一次火盆吧,我觉得我这么倒霉,跨一次不太够。」 柳氏笑了:「倒还真没见过跨两次火盆的。」她朝卫衍招招手,「卫衍,你来陪你媗妹妹再跨一次,我们长长见识。」 「长兄,走走走!」卫襄觉得好玩,过去拉了卫衍。 「跨吧。」卫衍站到了火盆前,对盛媗轻声道。 盛媗点了点头。她心里有点犹豫,但迈步前终于还是伸出手,牵住了卫衍的一截衣袖。 跨了火盆,盛媗回去洗完澡,天已经濛濛亮了,国公府的人昨天都担心了一晚上没睡,一府的人便都颠倒了昼夜,天亮了反而都歇下了。 到了傍晚,卫国公也回来了,众人到莲方堂用晚膳。 卫家的饭桌上没太多规矩,因为卫襄和卫思思都不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 用饭用得差不多时,卫国公对盛媗道:「昨夜的事是府里疏忽,原以为天子脚下不会有这种事,可没想到……你受惊了,这段时日在府里好生歇息吧。」 「媗儿没事,叫卫叔叔担心了。」盛媗道。 卫国公还是道:「先歇一段时日吧。」 用过晚饭,卫衍送盛媗回桐华院。 这回卫衍没在半路止步,一直将她送到了桐华院门口,盛媗觉得很稀奇,频频用余光偷瞄卫衍。 等到进院子的时候,盛媗忍不住问:「世子哥哥,你今日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路上黑。」卫衍道,见盛媗没反应过来,他又补了句,「怕你害怕。」 盛媗瞪大了眼,说不清是感动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 过了片刻,盛媗垂下眼,犹犹豫豫还是说道:「其实我不怎么害怕……」 但好像这样说又辜负了卫衍的好心,盛媗立马又道:「但是我倒是有点害怕一个人坐马车了。」 卫衍愣了一下,片刻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盛媗有点懵,但卫衍嘱咐了一句「早点歇息」,就转身离开了。 盛媗晚上歇下,先是想了想卫衍说他记住了是什么意思,转而又想起卫国公的话,她这会儿想起来,觉得卫国公的话说得有点奇怪,好像是在叫她尽量少出门。 难道真有人盯上她了? 盛媗虽然不知道卫国公的话究竟有何深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待了好几日。 这日一早,盛媗刚醒,还躺在榻上发呆的时候,外头一阵匡匡噹噹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好像有什么人很生气地「砰」一下关了门,又用力地绊了一脚凳子,总之,像是在撒气。 「流苏,是你吗?」盛媗扬声问。 隔着屏风,流苏应了声,没一会儿就进来了内室,脸上果然是怒不可遏的表情。 「怎么了?」盛媗连忙坐起来,「你被人欺负了?」 流苏撇着嘴:「没有。」 「那是……」 「有人欺负姑娘你!」流苏气道,语速极快,「我方才在府里听见有人议论,说是外头现在有关姑娘的谣言都传开了,说姑娘你被歹人绑去了山上,被人……诶!反正没好话!他们知道什么啊,姑娘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他们却编出那么些污糟事来!」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盛媗已经懂了。 她倒不像流苏一样气急败坏,这件事她心里早就隐隐有了预感,尤其是在卫国公说了那些话之后,她此刻得到确认,反而像是心里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踏实了。 「姑娘,现在我们怎么办,难道任由那些流言满天飞吗,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流苏一脸担忧,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盛媗愣了一下,方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这下全没了,想起太子,她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想,如果太子相信了这些流言,太子还会娶她吗? 有一瞬间,她想到太子可能不会娶她,心里竟暗暗地松了口气,可一转念,她还是重新担忧起来。 鹤山院。 玄羽脚步很轻地进了门,卫衍坐在长案后,低着头提笔在写字,他头也不抬地问:「她最近如何。」 玄羽在长案前隔着一丈远停下脚步:「回主子,盛姑娘自打知道了谣言的事,已经两日没出桐华院了。」 卫衍行云流水的笔触顿住,他的手滞了片刻,放下了笔。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匪寇」对盛媗动手的时候,廖家的小厮正巧出来和他说话,还搬了两个箱子有意无意地弄出了些搬挪的声响,「正好」掩盖了掳走盛媗的动静,而后,北城司的人马在城中大肆搜捕,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盛家姑娘被歹人掳走了一般。 「魏绍恆。」卫衍一字一句冷声念道。 玄羽微微抬眼看他,很快明白了卫衍的意思,他想了想,低声问:「主子,太子那边,我们是否要……」 「暂时别动。」卫衍闭了闭眼,倚靠到椅背上,清冷的眉眼有些许疲惫,「先叫人把谣言压一压。」 「是。」玄羽应了声,站在原地没动。 卫衍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那些匪寇里我叫你留了一个活口,他可交代了些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不是什么硬骨头,知道的都已经吐干净了,只是……关于太子的事,他知道的不多。」 卫衍右手搭着左手,拇指摩了摩左手的食指,他慢慢地抬眼,语调阴鸷:「他不知道,你教他便是。」 玄羽一愣,片刻明白了:「是。」 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卫衍面上一派阴沉。 她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他只有狠一狠心,逼她彻底看清太子的真面目。 他要叫她明白,为情也好,为利也罢,太子都非是她良人。 第30章 真相 北城司搜人闹得满城风雨,盛媗被匪寇掳走这事,就是想小也小不了,到处有人在议论,盛媗本来就听了卫国公的话不出门,知道谣言后更是待在桐华院连院子也不出了。 柳氏和卫南霜来了好几回,本来想开解她,但见她虽不出门,精神却很好,好像并没有将那些谣言放在心上。 盛媗自小长在边关,性情和京中的姑娘们很不一样,譬如所谓的清誉名声,盛媗虽也在意,却谈不上多么看重。 毕竟在边关,她所见所闻多是生离死别、战乱流离,生死见得多了,生死之外的事,就好像都只是小事了。 盛媗待在院子里,其实是在等太子的反应,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希望太子介意还是不介意。 太子一直没消息,倒是卫衍传话来,叫她到鹤山院去一趟。 盛媗到鹤山院的时候,卫衍就在院子里,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直绸锦袍,外头罩了件墨绿色的薄蝉纱外裳,明暗相宜,衬得他站在那里极是清微淡远。 盛媗看了片刻,目光稍移,见卫衍在餵一只白鹳。 「它是「寻蛮」吗?」盛媗一边走过去一边问,她从端王口中已经听过这只白鹳的名字了。 卫衍微微勾起嘴角,脸上浮了层淡淡的笑,随意「嗯」了声。 「我也能餵它吗?」盛媗走近问,瞥眼一看,才看见卫衍餵的是处理过的蝗虫。 她倒不怕,就是勐地一下瞧见密密麻麻的一把,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她隐隐约约地吸了口气,卫衍却听见了,偏头看她一眼,唇角抿着笑:「还餵么?」 他不问还好,既然这么问了,盛媗才不要被看轻了呢,点点头:「喂!」 卫衍却转过身回屋去了。 盛媗不明所以,站在原地扭着身子看他,过了一会儿,卫衍拿了个木雕的小钵出来了。 卫衍用小木钵装了蝗虫,将小木钵放进她手心,同她笑得很温柔:「好了,餵吧。」 盛媗捧着小木钵,心里隐隐觉得很熨帖,她没细去探究,用那小木钵给寻蛮餵食。 寻蛮很听话,盛媗将小木钵捧得稳稳的,寻蛮安安静静地吃。 盛媗看着寻蛮吃东西,又注意到手上的小木钵雕刻得很精细,好像还是寻蛮专用的,外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鹳。 「这小木钵是世子哥哥做的吗?」盛媗转头看卫衍,眼睛里浮起一层浅浅的流光,好像很崇拜的样子。 卫衍默声看着她的眼睛,含笑点了一下头:「好看么。」 「好看!」盛媗由衷地夸赞。 她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卫衍一眼,烹茶、调香、刺绣,如今再加上一项雕刻,世子哥哥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卫衍温声道。 「想学是想学,但是……」盛媗蹙起眉,「我手有点笨,怕学不好。」 「不会。」卫衍道,声音很轻,但语气很笃定,他笑了笑,目光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学不好的笨学生,只有不会教的笨老师。」 卫衍的声音低低的,轻而缓,盛媗愣了下,像是身上落了一朵轻飘飘的蒲公英。 蒲公英没什么重量,但它落在何处,必定会在那处生根发芽。 寻蛮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盛媗才想起来她是被卫衍叫过来的,总不会是专门叫她来餵寻蛮。 盛媗问了卫衍,卫衍就朝一旁的玄羽看了一眼。 不一时,玄羽带了个人来。 盛媗一看这人身上穿着的短打,就认出这人是那伙匪寇。 卫衍直接冷声命道:「说,谁叫你们绑人的。」 这匪贼所知内情并不多,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来之前都已经有人同他交代过了。 「是……是太子殿下。」匪贼怯声道。 盛媗一愣,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匪贼一看盛媗的表情,一下就急了:「是真的!小的不敢欺瞒公子小姐,真的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匪贼急忙将事先背好的前因后果全说了。 盛媗越听越是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匪贼说完,卫衍轻一拂手,玄羽将人带了下去,盛媗这时眼眶已经红了,她垂下头,仍是觉得院子里的光晃眼,于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进了屋子。 卫衍在原地站了片刻,跟了进去。 卫衍进了门,看见盛媗很快地抬了一下手在眼角抹了一下,他步子顿了顿,走到她身后半步停下。 盛媗没想到,她说服了自己忍下了外室的事情,可太子仍比她所想的更加阴险虚伪。 「为什么?」盛媗察觉到卫衍在身后,下意识地开口问他,「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是不想娶我,想悔婚,他大可以直说,又或是,他找人来杀我,可为什么要叫人绑走我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因为他想娶你。」卫衍咬重了那个「想」字,齿间吐出的话音听不出情绪。 盛媗止了泪意,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卫衍。 她的眼睛湿湿的,像蒙着一层雾气,鼻尖红红的,白皙的面庞上,那点娇嫩的红格外惹眼。 卫衍本想将话说得残忍,彻底断了她嫁太子的心,但他看着她红红的鼻尖,那双明媚的眼睛也洇了泪,又有些不忍。 但盛媗并不笨,她想了想自己就明白了。 「吧嗒——」 盛媗挂在眼睫的那颗颤颤的泪珠到底还是掉了下来,直直砸到了地上。 盛媗又飞快地抬起手,想要抹眼泪,她不喜欢哭,但在她抬手之前,眼角已经蓦地落下了一触温热。 「别哭。」卫衍嗓音有些发哑。 盛媗怔了怔,过了片刻,他指尖轻抚过的肌肤忽地像是着了火,一下子热了起来,盛媗反应过来,连忙退开了一步。 她刚抹了一下眼泪,玄风就到了门口。 卫衍转过身:「什么事。」 「主子,」玄风看了一眼盛媗,「太子来了。」 盛媗天天等着太子的消息,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她刚知道真相的时候来,盛媗只觉得现下胸口闷闷的,等看到太子,肯定堵得更厉害,但太子就是太子,她还是得去见。 至于太子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盛媗一时竟没往这上头想。 「世子哥哥,那我去了。」盛媗轻声说,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委屈的低哑。 卫衍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等盛媗出了院子,身影看不见了,卫衍还是站在原处望着,又过了一会儿,他将手背到身后,慢慢地捻了一下指尖。 盛媗到了正厅外,听见厅中太子在和柳氏说话,声音还是那般宽和,盛媗深吸了口气,叫丫鬟通传了一声,提步进去。 「媗儿来了。」柳氏招了招手,让盛媗在她身侧坐下。 盛媗朝两人行了礼,在柳氏身边坐下。 「盛姑娘受惊了,近来可好?」太子问,神色是一派恳切的关心。 盛媗觉得有些唿吸不畅,但面上不显什么,点点头说:「谢殿下关心,臣女无恙。」 又寒暄了两句,太子就进入了正题:「其实孤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同盛姑娘说一声。」 「之前匪寇之事,虽盛姑娘安然无恙,但……」魏绍恆仔细观察着盛媗的神色,「终究流言非议颇多,父皇知道了此事,对孤与盛姑娘的婚事有些忧心,本来父皇想取消这门婚事,但孤知道盛姑娘清清白白,只是终究名声有损,孤也只能求父皇保住婚事,只是太子妃的位置,恐怕是……」 盛媗在来之前刚想通这其中曲折,太子是想娶她,但盛家如今没落,没权没势,于太子并无助益,所以太子既要娶她,又不愿意给她太子妃的位置。 魏绍恆一直看着盛媗的神色,没想到她比自己想像的要平淡许多。 盛媗一忍再忍,眼角的泪意却大有捲土重来之势,这副模样落在魏绍恆眼里,他不知原由,自是颇为怜惜,连忙又道:「你且安心,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你也是孤的侧妃,太子妃的性子也和善,你不必担心。」 盛媗本来要哭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太子妃,怎么这么快太子妃就有了? 魏绍恆主动道:「大婚在即,仪程等都是照正妃的规格布置的,既然已经布置好,正妃的位置也不便空悬,所以定了人,到时,你和太子妃一起入东宫。」 如果盛媗不知道匪寇一事的真相,或许还会感动,感动太子身份贵重,却还是愿意相信她并不惧流言坚持履行婚约,哪怕只是侧妃的位子,然而知道了真相,这一切看起来就显得可笑至极。 后面太子的花言巧语盛媗已然听不进去,送了太子离开后,柳氏又安慰了她许久,盛媗才回桐华院。 回去的路上,流苏忍不住说了自己刚知道的消息:「姑娘,你知道皇上定下的太子妃是谁吗!」 「谁?」盛媗心不在焉地问。 「是颜家的女儿,就是成和侯的女儿!姑娘你还记得成和侯吗,就是之前在郊外,太子提起的那个成和侯颜家,太子当时就是带着那位颜小姐去狩猎的!」 盛媗步子慢下来,想起了太子说过的话。 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分明是早有预谋,就连太子妃,太子也早就定下了别的人选。 「姑娘,你的手!」流苏一低头,看见盛媗握着拳,指甲陷进了肉里也没察觉,赶忙低头给她处理。 盛媗却撇开了流苏的动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里烧着一团火似的,定定看着她。 「姑娘,你、你怎么了……」 「流苏。」盛媗下定了决心,「我要退婚。」 第31章 射杀 盛媗决定退婚,但没马上进宫,她如今住在卫家,还是先找柳氏说了自己的想法。 和柳氏商量过后,定下了六月初四入宫。 到了这天,盛媗心里念着退婚的事情,睡得并不安稳,一早就醒了,流苏捧着盥盆进来内室,盛媗没等她叫,自己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流苏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流苏备好了水和布巾,拍了拍心口,又说,「卫世子已经等在外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盛媗下了榻,听见流苏的话,玉足踩着寝鞋愣了片刻。 盥盆是流苏刚放下的,里头的热水还盪着小圈小圈的圆漪,盛媗望着那波盪的水面望了一会儿,心里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柳氏为何要让卫衍陪她入宫。 盛媗本来以为柳氏会陪她,又或者叫卫南霜陪她,可最后却是卫衍。 有卫衍等着,盛媗回过神动作便很快,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盛媗出了门,卫衍没进院子,在桐华院的院门外等她,她一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了院门外高挑挺拔的人影。 这个时辰太阳刚出来,院子门口的人穿了一身鸦青色窄腰勾缎锦袍,团青纹的白玉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衣裳是暗沉沉的颜色,但光照在上头的时候,金丝挑线的仙鹤纹样又泛出金光,显得熠熠生辉。 盛媗一眼看过去,忽然觉得四四方方的院门好像变成了一个画框,而卫衍站在门外,笼着光,融成了一幅画。 是那种神仙志怪图,卫衍像画里的鬼怪,面容如玉,周身却缭绕着阴沉沉的戾气,而那映着光的仙鹤纹犹如一道道梵文,将所有戾气禁锢囚缚,最终让整幅画显出一种阴诡却又神圣的氛围。 盛媗脚下的步子不觉慢了,流苏低声唤她:「姑娘?」 这一唤,卫衍转过身来。 盛媗只简单挽了发,抹了水粉却没涂抹胭脂,因此肌肤看起来白得过分,气色仿佛很不好,显得十分苍白憔悴。 「世子哥哥,久等啦。」盛媗出了院门,对卫衍道。 卫衍分辨了片刻,确认只是水粉的作用,这才露了一点笑意:「不久。」 两人一道出府,柳氏又交代了几句,两人就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用过早饭了么。」马车走了一段路,出了巷子上了主街,卫衍问。 盛媗摇摇头:「还没。」 盛媗答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一早还没起,他就在门外等着了,她哪有时间吃东西? 因她这样想,语气便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嗔怪,配合着她苍白的脸色,竟仿佛娇弱得很,好像哪怕说话大声些,她也要被惊得花容失色。 卫衍的声音便不自觉低下去,语气几乎是温柔的:「你想吃什么,叫玄风去买。」 盛媗没察觉到卫衍语气里细微的变化,他问她想吃什么,她便老老实实地想,一时却想不到。 卫衍主动道:「前头不远有间早食铺子,那里卖的蟹黄汤包很不错。老闆夫妇二人都是盱州人,他们做的蟹黄汤包很正宗。」 盱州盛产虾蟹,和沧州在两个方向,盛媗没吃过蟹黄汤包,便点点头想尝一尝。 卫衍却没立马叫玄风去买:「那附近还有家酸辣面片汤,味道也不错。」 盛媗想了想,又「嗯」了声,点了点头。 卫衍还没说完:「这个时辰,不知那家的果仁蒸糕熟了没,若熟了,也给你买一点,好不好?」 面片汤盛媗吃过,不过她喜好酸辣,所以点头说想吃,果仁蒸糕她却又没吃过,于是又想尝一尝,只是已经买了两样了,再买吃得完吗?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等卫衍含着抹笑轻声问她「好不好」的时候,她忽然有种任性一把的冲动,于是又点了点头,说:「好。」 到最后,卫衍哄着诱着,买了有六七样吃食。 盛媗本来想,她和卫衍两个人一起吃,应该也差不多,可最后卫衍只喝了一碗胡麻粥。 盛媗早上本来没什么胃口,但卫衍选的这些都很好吃,盛媗本来是想尝尝鲜,结果最后倒是全吃下了肚。 她吃得有点撑,最后放下筷子,做了什么大事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往后倚靠到车壁上,仰头眯着眼满足地看着车顶,神情有种餍足的懒怠。 「饱了?」卫衍含笑看她。 盛媗没立马应声,好像吃得太饱思绪转不动似的,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话,却是一脸懊恼地皱起了眉:「哎,不该吃这么多的……」 盛媗偏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卫衍:「一会儿见皇上的时候,我磕头弯不下去腰怎么办吶?」 卫衍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嘴,闻言一下笑了,低低的笑音在车里迴荡了一圈。 「世子哥哥,你还笑我……」盛媗撇着嘴,她明明是很认真地在问他。 「好好好,不笑你。」卫衍道,他嘴上这么说,唇角的弧度却没压下去,就连清寂的眉眼,眼尾也垂着。 盛媗噘着嘴瞪卫衍,卫衍却已经换了张帕子,自然而然地伸过手,给她擦了擦嘴角。 盛媗一怔,松弛的身体一下子回了力气,连忙坐好了。 她伸手接过帕子,垂着眼睛小声说:「我自己来。」 卫衍没和她争,由她自己擦去了。 从国公府到皇宫坐马车要小半个时辰,盛媗吃得太饱,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有点犯困,渐渐迷煳了。 马车突然停下的时候,盛媗还以为是到了宫门,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一旁卫衍陡然低呵了句:「小心!」 小心什么? 盛媗还是懵的,人已经被卫衍捉着手腕一把拽过去挡在了身后。 旋即,车帘勐地被人撩开,一个蒙面的男人跳上了马车,一只手掀开车帘,一只手往怀里探去。 他看见马车内两个人的姿态,像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目光落在盛媗脸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就在这时,接连「铿」「铿」数声,马车外突然一阵箭雨袭来。 伴着一声血肉被洞穿的闷响,其中一箭扎进了男人的后背,直接射中了他心口。 男人探进胸口衣襟里的手还在试图拿什么,但那一箭直接断了他的心脉,他到底断了气,轰然在车门外倒下。 「主子!盛小姐!」玄风赶过来,蒙面男人面朝下倒在车门外,玄风看了一眼,急忙查看车里的人。 方才这蒙面男人先是朝流苏扔了暗器,玄风下意识去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器时,猝不及防被这蒙面人一脚踹开了,这才让他得了机会靠近马车。 「主子,属下护卫不力,请主子责罚!」玄风脸都青了。 卫衍却没说什么,垂眸看着车门上倒下的男人,微微有些出神。 不过片刻的功夫,街上的人就被肃清了,很快来了一大波官兵,盛媗瞥了一眼他们的官服,认出来是北城司的人马。 又是北城司。 盛媗蹙了蹙眉,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泛起一股没来由的滞闷。 「卫世子、盛小姐,你们受惊了。」廖锐波带着人到了近前,他「哦」了声,想起来指了指死去的男人,解释道,「这就是之前从北城司逃脱的兇犯之一,今日他总算露了踪迹。方才见他试图行刺卫家的马车,北城司不敢怠慢,只能将人就地射杀了。来人,」廖锐波转头命了句,「将尸体带回北城司。」 马车无端受到惊扰,卫衍难得没露出什么冷色,他只掀起眼皮,淡声道:「玄风,帮廖指挥一把。」 玄风看了卫衍一眼:「是。」 不过片刻,尸体就被北城司带走了,马车上只留下了一滩渐渐变暗的血迹,以及插在车身和落在地上的无数飞矢。 盛媗看着那滩变得暗红的血,不知是不是因为回想起了之前杀匪贼的事,她觉得有些不适,鼻尖蹙了蹙,避开了视线。 廖锐波带人处置了尸体,又来到马车跟前:「卫世子和盛小姐没受惊吧?」 卫衍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盛媗只好接过话:「我们没事。」 廖锐波看向盛媗,脸上公事公办的神情稍微松了一点:「没事就好。」他一招手,身后上前两个人,「两位是因北城司追捕人犯受到牵连,我叫人将马车上的箭矢清理一下,还请两位移步片刻。」 盛媗没应声,看了看卫衍。 卫衍随口「嗯」了声,起身出去,盛媗这才跟出去。 北城司的人一边清理,盛媗一边想着退婚的事,本来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进宫了,但先是买吃食和吃东西磨蹭了许久,这会儿又遇上北城司追拿人犯,更是耽误了时辰。 要退皇帝的赐婚,她本就有些忐忑,这一耽误,她越发焦躁不安。 「盛小姐是要进宫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 盛媗转头看,是三皇子魏辰逸。 因三皇子和太子亲近,盛媗对他的印象便也不大好了,闻言只淡淡「嗯」了声。 「盛小姐若是进宫没什么急事的话,可否耽误盛小姐片刻?」魏辰逸问,态度算是十分客气。 盛媗却有点无言以对。 还耽误,她今日还进不进宫了? 魏辰逸道:「今日遭遇兇犯的经过,恐还要卫世子和盛小姐配合说明一二,北城司也好整理卷宗归档。」 北城司如今是三皇子辖制,他管这件事也正常。 不过盛媗还是有一点奇怪,北城司不过是走脱了一个犯人而已,什么了不得的兇犯,三皇子竟亲自过问。 盛媗不想在魏辰逸面前透露自己要退婚的事,就应下了。 交代过经过之后,盛媗又从魏辰逸口中得知太子也在宫中,这日便不想入宫了,卫衍没说什么,两人打道回府。 盛媗回了桐华院,卫衍送了她回去,就回了鹤山院。 外头日头正烈,卫衍回了鹤山院,进了屋,直接去了内室。 玄风跟着进去。 内室,卫衍在榻椅上坐下,神色沉凝:「找到什么了。」 玄风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什,正是他趁机从那蒙面男人怀中寻到并偷偷拿走的。 第32章 验身 卫衍见那蒙面男人跳上车时,当时便觉得奇怪,那男人的眼睛实在没有杀气,并非是廖锐波所说的,意图行刺卫家的马车,何况无冤无仇,蒙面人为何要来行刺? 蒙面人既是逃走的兇犯,此时最该做的,就是隐匿行藏,而不是做出当街行刺的举动。 既无仇怨,却偏挑中了卫家的马车,这只能说明,这马车上,有他要见的人。 那蒙面人站在车门外,视线当时在车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定在盛媗脸上,卫衍如今回想起来,或许他就是来找盛媗的。 至于在胸口摸索的动作,也不是什么掏暗器,而是在找什么物件。 卫衍垂眸看向玄风手上捧着的东西——一枚玉佩。 是一枚小的月牙状玉佩,用一根歪歪扭扭的络子繫着,应当还有另外一半可以凑成一对,这玉佩无论从质地、成色,还是纹饰、雕刻,都没什么特别之处,这样的玉扔在兴陵的大街上,除了乞丐,别人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卫衍竟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北城司的人清理过马车,当时他们表面在清理残箭,可卫衍细看过,其实他们是在找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找的是这枚玉佩么? 卫衍伸出手,将玉佩从玄风手里接过来,这玉果然玉质一般,触手并不温润。 北城司的人若是在找这块玉佩,卫衍想了想,暂时便不打算将玉佩的事告诉盛媗,他得先查一查,免得将她捲入危险之中。 卫衍将玉佩收起来,对玄风道:「那个蒙面人的身份,你去查一查,还有玉佩的来歷。」 「是。」 「这件事,先别在她面前露什么口风。」 玄风反应了一下:「哦,是。」 * 因为蒙面人这事,盛媗初四那天没进宫,又缓了一天,初六这天准备去了。 可这天,还没等盛媗叫上卫衍出门,一大早,宫里先来人了。 来的是位老嬷嬷,因是御前的人,柳氏亲自带着人到了桐华院。 盛媗照旧抹了水粉没抹胭脂,显出憔悴之态,她没想到嬷嬷直接来了她的院子,福了福身,一时有些不解。 老嬷嬷却道:「盛小姐得罪了,老奴今日来,是奉圣命,来为小姐验身的。」 这话一出口,盛媗呆了。 验身?怎么,改了侧妃还不够,又担心她不是清白之身,还要验一验? 若是没出太子的事,她也认了,可太子算计在先,如今又来折辱她,她再好的耐性也忍不得了。 一旁柳氏脸色也变了,这嬷嬷来的时候半点口风没露,等见了人才说明来意,她现在就是想帮盛媗推脱也推脱不得。 要是前日进宫退了婚就好了,何至于来今日这一出,皇上派了人来验身,再要退婚,只怕就…… 「不必验了。」柳氏正忧心,盛媗蓦地开口,语气是斩钉截铁的。 嬷嬷一愣,这是要抗旨?嬷嬷脸色一沉:「盛小姐,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说,不必验了。」盛媗语气并不重,但格外笃决,仿佛她不是抗旨,而是她才是下令的那个人。 嬷嬷眉头一皱,盛媗却不等她说话,直接道:「我今日正要进宫,和陛下言明取消与太子殿下的婚事。」 若是取消了婚事,这身自然不用验了,嬷嬷愣在了当场。 她鲜少办这样的差事,头回就遇到这么胆大的人,为了不验身,婚事都不要了? 这两日太子殿下为了此事,还和陛下争执了许久,太子殿下也不愿验这个身,说是怕叫盛家姑娘伤心。她当时还道是太子殿下多虑,没承想,这盛家姑娘竟真是个有脾气的。 柳氏这时一把拉过盛媗的手到一边:「你当真要取消婚事?眼下嬷嬷已经来过,道明了圣意,你此时再进宫退婚,皇上怕是会以为,你是对他下旨验身有所不满。」 盛媗方才没往这上面想,这时想了想,也只是道:「我不是对皇上不满。」 她心道:我是对太子不满。 「你是不是不满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柳氏低声说。 但话已经出口,婚事也是一定要退的,盛媗握了握柳氏的手,到底还是同嬷嬷说要取消婚事。 嬷嬷差事没办成,不可能就这么回去,这胆大包天的话她也不敢代为禀报,就带着盛媗进宫了。 傍晚时分。 盛媗从宫里回来,马车在卫府门口停下,守门的小厮立马醒了神,进府通传去了。 盛媗进了府,刚进二门,卫家人就都出来了。 盛媗先朝着卫国公和柳氏露了个笑,一转头瞥见卫衍冷然的脸色,脸上的笑僵了僵。 她本该和卫衍一同进宫,但今日她随嬷嬷走得急,顾不上叫卫衍,等卫衍得到消息进宫,只来得及接她回来。 「怎么样?」柳氏上前一步,拉住了盛媗的手。 盛媗由着柳氏捏着她不自觉用力,笑得有些勉强:「婚事取消了,我不用嫁去东宫。」 卫思思看不懂脸色,立马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那媗姐姐还可以陪我玩!」 「闭嘴!」卫襄敲了一下卫思思的脑袋,卫思思立马抱着头瞪他。 盛媗被两个人逗笑,语气轻快了些,但到底有些闷闷的:「我收拾收拾,过几日就要回沧州去了。」 沧州是她的家,可这处处令她不习惯的兴陵,突然要走,她竟然很捨不得。 「回沧州?」卫国公蹙了一下眉,又松开,沉声问,「是陛下的意思?」 盛媗点点头。 她来兴陵本来就是为了嫁太子,现下不嫁了,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兴陵呢?虽然她原本不是一定得走,但谁叫她惹了皇帝不痛快呢。 盛媗在皇帝面前说的是,自己名声有损,内心不安,深感不堪为太子妃妾,为太子声誉计,自愿取消婚事。因为出了匪寇的事,皇帝本来也有要取消婚事的意思,所以原本这理由极好,由她提出来,也不算皇帝食言。 可偏偏,这些话说在皇帝要她验身之后。 于是皇帝怎么看都觉得是她不满,再好的理由也成了掩饰不满的藉口。 「媗姐姐……要走吗?」卫思思脑筋转不过来,「为什么陛下要赶媗姐姐走?」 「思思,不可议论陛下。」卫稷轻声提醒。 卫家的人除了卫思思一脸不解,其他人都明白了,气氛一时低落下去。 盛媗扬了扬声道:「没事!以后大家也可以去沧州看我,沧州虽不如兴陵繁华,但也有很多不一样的风景,而且,我之后也还可以再来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也是,陛下总不至于气个三五年吧。」卫襄小声咕哝,被卫国公睨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好孩子,先用饭吧,在宫里饿坏了吧。」柳氏领头转了话题,却拉着盛媗的手不肯松,牵着人往里走,连卫国公都被落在了后头,但这时大家兴致都不高,也没人在意,一起进去了。 * 皇帝虽没下旨,勒令盛媗何时离开,但盛媗也不敢拖得太久。 这几日,盛媗就慢慢开始收拾东西了。 东西大多是流苏在收,盛媗没怎么动手,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桐华院院子里种了棵棠梨树,盛媗在树下踱了两圈,由心到身都是无力的感觉,她倚着树干慢慢蹲下,心里的念头繁杂。 她需要找一个有权势的人帮自己一起查哥哥叛国的真相,若她就这么回去,在沧州她还是什么也查不了,至少她得弄到一个什么令牌,或是手书、亲笔信之类的东西,有这样的凭证,她才有可能接近军营。 原本她想着,兴陵权贵遍地,没有太子她也可以另寻他法,可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离开兴陵了。 她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 盛媗想到这里,才发现脸上湿润了,她抬手抹了一下眼泪,但这回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一直流个不停。 她只好压着声音,偷偷地哭,免得被流苏发现,到时她也要跟着哭了。 棠梨树的花期已经过了,树上结出了一层小小的果实,盛媗住在这里的时候,常想着,等果子熟了她要摘几个尝一尝,可现在,她等不到果子成熟了。 不过,今年节气不太好,结出的果子大抵是酸的,等不到就等不到吧。 盛媗故意这样想,可就算这样想,心里还是压不住的委屈。 她千里迢迢来兴陵,太子算计她,皇上要赶她走,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盛媗忍不住哭出了一点声音,又赶紧吸了吸鼻子忍下去,这时候,她忽地瞥见地上一促长影。 盛媗赶紧抹了一把脸,转头一看,卫衍翩翩而至。 他穿一身月白锦袍,眉目清冷,隔着三五步在她跟前站定,岿然而沉默。 盛媗愣愣地抬着头看着他,她光顾着难过,没注意到卫衍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也不说话,她怕一开口就是哭腔,那显得她多可怜啊。 可就算不说话,泪意却忍不住,尤其看到卫衍,那些被她锁在眼眶后的眼泪,就像见了大骨头的小狗,叫嚣着要汹涌而出。 盛媗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卫衍蹙了一下眉:「哭有什么用,进宫的时候肯等一等我,今日也不必这般狼狈。」 他像是在气她,又像是在气自己没来得及赶进宫守着她。 盛媗心想,你进宫了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你是谁,皇帝的宠妃还是爱子? 盛媗哭得一抽一抽的,根本说不出话,滂沱的泪淹没了所有别的情绪,只牢牢盛着两团水汪汪的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卫衍。 卫衍的心一下子软了。 「好了,不哭了。」他走近,蹲下身,眉眼间的冷寂涣然消融。 卫衍伸手,从怀里摸了帕子出来,给她擦眼泪,他低声地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第33章 离京 决堤的眼泪模煳了视线,盛媗看不清面前人的样子,这让他的声音变得更为明显,低低沉沉的,像某种居心叵测的蛊惑。 但盛媗顾不上这些,只听见说「一条明路」。 她还不想离开兴陵,不想让哥哥继续背负着骂名,不知生死,有家难回。 「什、什么路……」盛媗睁大了泪眼看着卫衍,似乎想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听清他吐出的每一个字。 「端王。」卫衍沉缓道。 「什么……」盛媗愣了。 卫衍续道:「帝十四子端王,惊才绝艷,深受圣宠,却因身有顽疾,鲜露人前。」 盛媗终于确认自己没听错,但她没说话,所以呢? 卫衍一字一句,慢声道:「皇上让你回沧州,别人或许不敢违抗圣命留下你,但端王敢。」 盛媗:「……」 先不说端王敢不敢违抗圣命,就算他敢,她和端王一共只见过三回,其中第一回 在宫宴上她和端王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端王凭什么为了她忤逆圣意? 盛媗心里刚燃起来的一点小小的希望,一下子又破灭了。 她一时间郁闷得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卫衍根本不是来帮她的,他是来捉弄她的才对! 盛媗这时候正难过得不行,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卫衍看出来,她没把他的话当真,但卫衍并不急于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她已经无路可走。 不管她的心里怎么想,到最后,她都会试一试,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哪怕是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办法,她也一定会尝试。 卫衍不作声,慢条斯理地帮她把脸上可怜巴巴的眼泪鼻涕都擦干净。 换在之前,盛媗会躲开,乖顺却倔强地接过帕子,说要自己来,但今天她没躲。 反正她已经退婚了,反正她要离开兴陵了,卫衍帮她擦个眼泪,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盛媗由着卫衍帮她擦泪,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卫衍「嗯」了声,曲指碰了碰她白皙娇嫩的脸颊,他一碰她,她长长的低垂着的睫羽就颤了颤,像翩然将飞的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卫衍眸色深了深,收回手:「想通了就来找我。」他嗓音低哑地道,「你还有时间。」 * 雨已经下了两日,渐成连绵之势。 阴沉的天色压得人越发心情郁郁,流苏推了房门,收拾了自己脸上怏怏的神色,这才进内室。 「姑娘,该起了,已经辰——」流苏身形一滞,榻上竟没人? 雨势还很大的时候,盛媗就冒雨出了门,这会子撑伞站在鹤山院门外,定了好一会儿了。 鹤山院的门大开着,卫衍大概猜到她最后会来,所以一直在等她。 盛媗一手抱着十四,一手撑着伞,到底进了院子。 玄风和玄羽似乎都不在,盛媗一路到了内院,看见卫衍站在檐下。 断线珠子似的雨滴连成一片朦胧的雨幕,他在那头,垂着眼,玉冠束着的长髮披垂着,露出一截宽阔的肩,显得清冷又孤拔。 「世子哥哥……」盛媗小声叫他。 声音被雨声淹没,几不可闻,卫衍却抬起了头。 卫衍看见盛媗怀里抱着的小狐狸,漆黑的瞳仁动了动,但没说什么,他转过身往屋里走:「进来吧。」 盛媗赶紧跟进去。 十四对鹤山院很熟悉,盛媗放下它去玩了,自己跟着卫衍进去内室。 卫衍的内室隔了两间,卫衍在外间的榻椅上坐下,指了指屋里一张凳子,示意盛媗也坐。 盛媗莫名有些紧张,坐下去后嵴背挺得特别直,仿佛马上要接受什么人的检阅。 卫衍低低笑了声,笑音轻缓:「别紧张。」 「不、不紧张……」盛媗立马道,说完发现自己打了个磕绊,苦恼地皱了一下眉。 卫衍越发笑得深,沉沉的笑音从胸腔里逸出,他笑了一会儿,收起了唇角的弧度:「想好了?」 「嗯。」盛媗因被他笑了,已经羞得低下了头,听见他问,也只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便抬起头来,看着我。」卫衍道,语气并不重,但不容抗拒。 盛媗深吸了一口气,只好抬起头来。 卫衍问:「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端王留下你么。」 盛媗点点头:「知道。」 「你知道?」卫衍挑了一下眉,有点意外。 盛媗的声音又低下去,脸上烫了起来:「勾、勾引他……」 可不是得勾引吗,她离京迫在眉睫,没时间让她去和端王讲大道理,也没时间让她去和端王培养真感情,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投怀送抱。 要是端王看中了她,一定会留她在兴陵。 卫衍睨着面前一脸仿佛要去上刀山下火海的小姑娘,心里泛起些奇异的感受,倒不是什么志得意满,或是什么春风得意,相反,他有点不忍。 他在这世上活了二十一年,不曾在意过任何事、任何人,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躯壳里装着的,全是漠然。 直到她出现的那一天,他才觉得活在这世上,似乎还是有些趣事的。 他于名利无所求,于权位无所欲,唯一想要的,只是这点「有趣」。 现在,就要得到了,他却突然不忍起来。 卫衍轻咳了一声:「你若觉得勾引不好,或许可以换个词。」 「什么词?」 「攻陷。」卫衍一脸正色道,「你攻陷端王。」 盛媗:「……」 谢谢啊,请问有区别吗? 盛媗整理了一下情绪:「那端王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情之一字,何来定准。」卫衍笑了笑,「但我可以教你如何亲近他。」 盛媗想了想,点了点头。 在鹤山院待了将近一天,盛媗连午饭都是在鹤山院用的,堪称「求知若渴」,等到离开的时候,她没带走十四。 盛媗道:「我还不一定能留在兴陵,十四还是託付给世子哥哥照顾吧,万一要回沧州,它这样娇贵,还是留在兴陵享福的好,就先让它在这里住着,省得我突然走了,它不习惯。」 盛媗说这话的时候没避着十四,小狐狸仿佛能听懂,立马跑到盛媗脚下,绕着她的腿嘤嘤嘤地叫,还用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碰她,想让她抱。 「看来它只认你。」卫衍垂目看着地上撒娇的白狐。 盛媗有点为难,她蹲下身,一边摸十四的脑袋,一边细声细语地哄它:「如果端王殿下真肯让我留下,我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继续住在国公府,我藏在端王府,总不能也带着你呀,世子哥哥说端王殿下不喜欢小动物的。」 小狐狸好像听不懂这复杂的话了,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还是坚持用小爪子轻轻地扒拉她。 盛媗还在犹豫,小狐狸急了,一下子跳起来,稳稳跳到盛媗膝上扑进她怀里,白白的两只爪子挂在她胸前,不肯撒手了。 这下盛媗没法子了,只好又将十四带了回去。 接下来两日,盛媗每天都去鹤山院,一待就是一整日。 六月十五,盛媗要启程回沧州了。 雨已经下了四五日,到盛媗走的这一天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柳氏道:「雨这样大,晚两日等雨停了再启程吧。」 盛媗却执意要走,和众人道别之后,盛媗和流苏就上了马车,启程回沧州。 盛媗在马车里闭着眼,十四挨着她睡着,一人一狐都没一点声音,流苏话多,难得今日也安静,不敢说话吵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流苏挪到马车边上,将车帘掀开一点缝隙,看外头飞逝的风景,眼底全是留恋。 她不是留恋兴陵的繁华,而是一旦回去沧州,回到云安城,姑娘就又要被人欺负了。 姑娘不是受欺负的性子,可「欺负」她的人,是那些老弱妇孺,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都是跟着大公子上了战场一去不回,她们发泄的怨恨和痛苦,姑娘只能默默承受。 流苏想到之前在云安城的日子,心里难受极了,悄悄红了眼。 「流苏。」盛媗忽然唤她。 「姑娘……」流苏赶忙放下帘子,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将沁出的泪眨干,这才回头。 好在马车内昏暗,看不太清,盛媗没察觉。 盛媗道:「不出城了,我们去端王府。」 「什、什么……」流苏愣了愣,去端王府? 「对,」盛媗轻轻地嘆了口气,「去端王府。」 马车在端王府的大门外停下。 端王性子阴沉孤僻,他的府邸独占了一整条巷子,周围连个邻居都没有,没人敢挨着他住,天又在下雨,巷子里阴嗖嗖的,流苏下了马车,看着高大肃寂的端王府大门,打了个寒颤。 盛媗却是从容,上前叩了门。 很快,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门房打量了盛媗一番:「今日王爷没交代有人来啊,您是……」 来过的几位皇子或大人,门房都认得,盛媗他却是没见过。 盛媗轻声道:「承蒙端王殿下相救,臣女即日便要离京,今日特来道谢,并将之前殿下所借之物归还,还请代为通传。」 门房愣了一会儿,端王爷还会救人? 门房有点不信:「小姐是……」 「盛媗。」盛媗道,见门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又道,「太子原定的太子妃。」 「哦!」门房总算反应过来,赶忙将门打开。 不过,太子殿下和端王殿下,两人从来不对付,原太子妃怎会和端王爷…… 门房心下犹疑,想了想,领路的步子慢下来:「敢问盛小姐,您是来归还何物?」 盛媗默了默,从袖中取出了两张雪帕子:「是端王爷私用之物,不敢私留,特来送还。」 某人说过:天潢贵胄么,一张帕子算什么,若她非要还,保不齐端王以为她藉口还帕子故意接近他呢(真香.jpg) 第34章 收留 盛媗当初收好帕子的时候,未料到自己真的有一日要找这样的藉口去接近端王。 但好在,总算有一个藉口。 天还在下雨,门房将人带进了府门,在前院廊下暂且安置,自己进去通禀了。没一会儿,他出来带着盛媗和流苏进去。 端王府华贵非常,富丽堂皇竟远胜于卫国公府,盛媗本来听说端王孤僻,想着他的府邸大概和卫衍的鹤山院异曲同工,可想不到却截然不同,简直摘了「端王府」的牌匾,可以直接换成「东宫」。 走过曲折迴廊又穿过数个园子,盛媗才到了地方。领路的已经不是门房,换了个低眉垂眼的侍女。 侍女的步子在一处阔落的院子外停下:「王爷在内院,小姐自进去吧。」 盛媗点了点头,道了谢,和流苏进了内院。她心里有点惊讶,没想到端王会在内院见她,又夹杂着几许忐忑,悄悄攥了攥袖口。 蜿蜒走过一段悠长的青石板径,盛媗终于看到了一处高大的厅宇,宽而长的大理石阶铺了三列,台阶并不高,往上,厅屋的门洞开着,因雨天光线黯淡,往门里看去,屋里有些幽暗。 盛媗只看了一眼,就很规矩地垂下了目光。 厅屋门口守着的戴面具的人,约摸是端王身边那个护卫,他朝门里低声禀了一句,盛媗就看见幽暗的屋内渐渐显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正是端王。 盛媗到了近前,流苏为她撑着伞,她在阶下停住脚步,将手里的帕子奉上:「见过端王殿下,今日来,是来还殿下的雪帕。」 端王扫了一眼雨中的人,薄唇微微动了一下,片刻道:「听不清。」 语气有些不耐。 盛媗自觉声音比端王还大些,她听得清他的话,他却听不清她的?不过正好,她一会儿还有场戏要演,她可不想把戏台子搭在雨中。 盛媗拿着帕子,试探地抬脚上了台阶,见端王和护卫都没反应,上阶到了厅屋门外。 到了檐下,流苏便收了伞,没了雨声打在头顶伞面的声音,周遭仿佛安静了不少,盛媗便清晰地听见端王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臣女是来还帕子的。」盛媗道,却在递出帕子的同时,「扑通」一下朝端王跪下了。 流苏在一边呆了,还帕子而已,就算还债也用不着下跪吧? 盛媗双手奉上雪帕,举过头顶:「只是不知端王殿下收回这帕子,可否一併将人也留下。」 盛媗说到后一句,慢慢抬起眼,那双素来明亮莹澈的眼,氤了湿润的泪,将落未落,就挂在眼睫轻颤,只看得人的心也跟着颤。 卫衍:「……」 他是教过她要装的可怜些,表现柔弱些,可他没教过她下跪,而且,她之前分明眼泪挤都挤不出来,今日却…… 盛媗见卫衍没反应,自顾自接着往下说:「臣女自云安城来京,为的不是荣华富贵,更不是做什么太子妃,臣女只想为哥哥洗清冤屈,可臣女力弱,没办法帮哥哥查清真相,如今更是因言行无规,惹了陛下不快,不得已就要离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盛媗用湿润的眼看着卫衍:「可臣女不想走,要是走了,哥哥怎么办呢……殿下上次从匪寇手中救了臣女一命,殿下可不可以再救臣女一次,我、我可以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也可以看家护院,保护殿下的安全,殿下留下我好不好?我会很乖的……」 说到后面,盛媗的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掉。 其实起初,她不过两分真情,八分演技,但演着演着,她心里真觉得无助,眼泪就不受控了。 流苏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卫世子果然多才多艺,姑娘去了鹤山院几日,如今连唱戏都学会了。 而此时某位「多才多艺」的世子,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比他预想的要直截了当,也比他预想的,更加懂得融会贯通。眼前这楚楚可怜的娇娇女,哪还有半分昔年策马扬鞭嚣张的影子,简直判若两人。 当初带她去见魏绍恆,那时她也是这般哭诉恳求的么? 卫衍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皱了皱眉冷声道:「起来罢。」 这语气听着不是好兆头,盛媗眼泪不止,抬眼仰望高大的男人。 卫衍没重复第二次,只用一双冷淡的凤眸瞥着她,盛媗被看得后背发毛,再不敢跪着,赶紧起身。 但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却也不肯就此放弃,于是在起身的时候,盛媗故意趔趄了一下,流苏急忙上前扶住她。 盛媗慢慢站稳,脸上仿佛隐忍着什么疼痛似的,弯下腰什么话也没说,只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卫衍将她的动作看在眼中:「……磕伤了?」 方才她「扑通」一下直直跪下去,膝盖磕得一声脆响,能不疼吗? 但其实,盛媗虽然疼,却也没到受伤的地步。 「唔……好像是……」盛媗细声细气地回话,抬起眼,眼泪巴巴地看卫衍。 卫衍:「……」 因为「受伤」的缘故,天又下着雨,端王到底没把她们赶走,还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给她们暂住。 客房里,流苏捧着护卫送来的药膏,准备给盛媗擦药。 盛媗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膝盖,却道:「不用。」 「姑娘跪得勐,膝盖肯定青了,还是擦点药吧。」流苏劝道。 「真不用,就是青着才好。」盛媗见流苏一脸疑惑,这才把自己和卫衍商量出来的办法告诉了流苏。 盛媗说完,又道:「端王同我配合杀过一回熊,又在匪寇手里救过我一回,可见不是心狠无情之人,再加上世子哥哥的面子,没准儿我真能留下。」 「可是姑娘,你这样就得巴结着端王,你不委屈吗?」流苏满脸不忍。 盛媗想了想,除了想起要离京不能为哥哥平反,她觉得不甘心,觉得委屈,可如果真的能留下来,倒好像也不委屈。 如果当初没有太子的事,她顺利嫁给太子,最后不也是要巴结着太子请他相助吗,至少,端王和太子比,她觉得端王好太多了。 「世子哥哥能和端王做朋友,我想端王应该也是个好人。」盛媗道。 流苏没接话,她只要想起端王那副冷森森的面具,她就觉得瘆得慌,可姑娘之后却要对着那副面具笑靥讨好。 卫世子是冷淡,但一贯对姑娘温和,可这位端王,好像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这么一块冰疙瘩,姑娘捂得热吗? 但流苏转念一想,想起盛媗声泪俱下的样子,头一次觉得自家姑娘原来也可以那般楚楚动人,她又有了那么一点希望,她可不想姑娘再回去边关受委屈了。 盛媗在端王府歇了一晚,因只是暂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赶走,但总算第二日,还没人来赶她们。 早起后,还有侍女送早膳,盛媗问起端王,侍女只说端王这几日不会在府中。 趁着端王不在,盛媗心想得尽快想出个法子接近端王才是,不然男人的那点心软一过,她却永远只会哭诉哀求,到时,眼泪便只是惹人厌罢了。 盛媗将包袱里的小册子翻出来看,上头都是卫衍教她的东西。 端王不爱吃糕点,不喜欢白色,不喜欢小动物,不喜欢下雨……盛媗扫了一长串,翻了一页。 端王擅音律,擅书画,擅骑射……音律? 盛媗目光一顿。 「流苏,你会吹笛子吗?」盛媗扬声问。 流苏从外间进来,摇头:「不会。姑娘问这个干嘛?」 「你去给我弄支笛子来,再弄一本教吹笛子的书。」 「姑娘你要学吹笛子?」流苏瞪大了眼睛,有点惊恐。 盛媗小时候学过很多乐器,但不管吹拉弹唱,就没一样有天赋的,流苏浅浅回忆了一下小时候魔音绕樑的日子,她突然觉得,在姑娘学会吹笛子前,她们一定已经被端王连人带狐狸一起扔出府去了。 十四犹自在榻上睡得悠闲,全然不知将要面临什么。 盛媗一连练了三四天,头一天流苏还忍着,第二天就实在受不了了,躲得远远的,顺便叫试图靠近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第三天,十四也受不了了,跟着流苏一起躲了。 盛媗也被自己的笛声折磨得不轻,但她没法儿躲,卫衍教了她一招「投其所好」,骑射就算了,地方太小,书画倒可以,也不折磨人,可关键是她书了画了端王也看不见,总不能巴巴儿地送上门去逼着人家看吧,所以,她才选了音律这一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等她练好了,笛声轻易能传到端王耳朵里,到时候高山流水遇知音,两人拉近关系,岂不是水到渠成? 但盛媗高估了自己,她目前这个水准,离「高山流水遇知音」,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是夜。 卫衍回了端王府,在榻上歇下。 他将将闭眼,就兀地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细细分辨了一会儿,他才听出来是笛声。 他的寝院和盛媗住的客房看似要绕很远,但其实位置上只隔着一堵墙。 那笛声太近了,直往人耳朵里钻,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吵得人脑仁疼。 卫衍在黑暗中睁开眼,想了想,大抵猜到盛媗在做什么,她是在「投他所好」——如果她吹的真是笛子的话。 行,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忍着。 卫衍沉了口气,闭上眼。 …… 两刻钟后。 卫衍蓦地翻身而起,下了榻披了外袍,一脸黑沉径直出门去。 第35章 求教 端王性情孤高,端王府甚少有来客,盛媗是唯一一个,她住的客房又偏僻,所以才敢夜半吹笛——她不知道端王已经回来了。 天黑了,流苏胆小,本不敢待得太远,但最后迫于笛声折磨,还是尽量躲远了,倚在廊下打盹儿,十四当然也在,反正盛媗那间屋子是没人敢待的,哦,也没狐狸敢待。 卫衍懒得绕路,翻了墙落在院中,院子里光线昏暗,他落地又轻,没引起盛媗的警觉。 卫衍轻步朝大开的窗台走过去,窗后纤细的人影慢慢显露出来,竟只穿了件雪白的寝衣。 卫衍脚下一顿。 若他直接过去,必然有些失礼。 盛媗没发觉院子里多了个人,正吹笛吹得脸红脖子粗,卫衍又被迫听了片刻,到底遭不住再被这声音折磨,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走了过去。 「别吹了。」 吹笛子是要吐气的,盛媗吹了半晌了,感觉进的气少、吐的气多,脑子便有点晕晕乎乎的,乍然听见卫衍的声音,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及至人站到窗台外,高大挺拔的人影撞进眼里,盛媗才吓得低低「啊」了一声。 笛声终于停了下来。 卫衍眉头松了松,看了一眼盛媗手里紧紧抓着的笛子,低低地又重复了一遍:「别再吹了。」 盛媗愣愣看着面前的人,没顾上去听他在说什么,只在想:端王从哪儿蹦出来的? 流苏和十四守在通往她这间客房必经的长廊上,流苏没来报信就算了,十四最机灵,也没来提醒她,难道说…… 盛媗探了探身,目光绕过卫衍,朝院子里那堵高高的墙看了一眼——端王不会是翻墙来的吧? 等等,端王回来了?! 盛媗惊得一下子险些将笛子攥得断了,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笛声全被端王听去了。 卫衍默不作声地看着某个蠢丫头脸上一惊一乍的变幻,终于等到她开口。 「端王殿下……」盛媗软声软气地开口,朝卫衍格外温柔地笑,「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的笛声响起之前。」卫衍没什么表情地说。 「哈……哈……」那也就是全听见了,盛媗干笑着,腿有点软。 「拿过来。」卫衍朝盛媗伸出手。 两个人隔着一个窗台,盛媗看卫衍,戴着面具的男人仿佛和夜色融在一起,那手就仿佛从黑暗中长出来一般,格外具有压迫力,甚至有点瘆人。 「什、什么……」盛媗蓦地有点害怕,纤细的肩孱弱地颤了一下。 卫衍看在眼里,耐心解释了一句:「笛子,拿过来。」 盛媗想问为什么,没等张嘴自己就明白了,端王急得翻墙就来了,可见她的笛声杀伤力有多大。 她撇撇嘴,好不容易弄来的笛子呢,可也只能老老实实递出去。 「对不起,吵着殿下休息了。」盛媗手里一空,声音越发低落。 卫衍拿了笛子,预备转身就走,听见她这话,身形稍滞,想了想还是道:「你也该早些休息。」 「哦……」盛媗耷拉着脑袋。 那脑袋圆圆的,乌黑的发披着,却乖顺垂着,越发显得人也乖顺,像是等着人去摸一摸,好好安抚。 卫衍的手指动了一下,眸色晃了晃,又回过神,拿着收缴的笛子什么话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卫衍照旧翻墙走的,流苏回来的时候一脸松口气的模样,打着阿欠问:「姑娘今天练完了?」 盛媗还站在窗边,目光望着那堵高高的墙,她心想,端王轻功这么好,估计和世子哥哥一样厉害,习武的人耳力通常都不错,端王果然是被她吵得睡不成,这才翻墙来收走她的笛子的。 投其所好没投成,反倒惹了祸,端王那么擅长音律的人,听见她的笛声,一定嫌弃死她了。 「姑娘?」流苏没得到回应,给盛媗铺好了床又叫了她一声。 「嗯。」盛媗闷闷应了声,终于转过身,「不仅今天练完了,以后都不用练了。」 「真的?」流苏的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一下,一旁刚爬上床尾的十四也顿住毛茸茸的身形,转头盯着盛媗。 盛媗愈发受到打击,带着哭腔哀嘆:「真的,方才端王被我的笛声吵了过来,把我的笛子都给收走了。」 「什么?!」流苏惊了,「端王殿下方才来过了?我、我怎么没看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盛媗苦兮兮道:「他肯定是一刻都忍不下去,所以急得翻墙来的。」 「啊……」流苏又惊又呆,「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盛媗两个嘴角向下弯,弯得都快到下巴了,「估计他明天就会叫护卫把我们仨给扔出去。」 「等等等等……」流苏一叠声道,「姑娘你先别这么快放弃,快翻翻卫世子的册子,看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盛媗再是大受打击,却也不肯认命,就算流苏不说,她也打算这么做了,于是将册子找出来,翻来覆去地看,终于,找到一条可能逆转局势的「良策」。 卫衍再次睡下不久,隔着一道墙,客房那边再次传来曲声。 卫衍慢慢睁开眼,有一瞬的恍惚,怀疑声音的来向,又听了一会儿,才确定真的是客房那边的声音。 这回之所以说是曲声,是因为那边的人吹的,竟真能让人听出曲调,卫衍分辨了片刻,似乎不是什么乐器吹出来的,而像是用叶子。 吹的是一曲安眠曲,应该是边关哄孩子的小调,时而轻快,时而悠缓。 那曲声又近了些,应该是吹曲的人走到了墙根下。 所以……这是特意吹给他听的? 曲子是助眠的曲,卫衍却听得没了睡意。 盛媗想的是,既然她吵了端王睡觉,那就再哄他睡,也算是弥补一点,虽然她正儿八经的乐器都学得不好,但在这种「旁门左道」上却很尽其所长。 盛媗站在墙根下,脚下突然投映出一抹细长的影,袍摆轻晃。 她余光瞥见,并不惊讶。 就是端王来了才好呢,她才好真正的扭转局势。 盛媗停下吹曲,仰头看高高的墙头,端王本就高,她看他的时候越发觉得他像一座孤拔的崖,居高临下,威势甚重。 「不是叫你早些休息么。」卫衍俯视着墙下,淡声开口,问完这句,仍旧立在墙头,没有下来的意思。 这可不行。 盛媗偏偏脑袋,朝着墙头张了张嘴。 卫衍:「……」 他没听清。 而且,他很确定,是她压根没发出声音。 但卫衍还是从墙头跃下,落在院子里,他望向盛媗:「你方才说什么。」 盛媗很高兴把人骗下来了,眼尾带上了一点掩不住的笑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殿下站得太高,我方才说,我听不清殿下说话。」 卫衍:「……」 卫衍:「本王方才问你,怎么这么晚还不歇息。」 盛媗赶紧收起了脸上沾沾自喜的神色,表情一下子变得悔恨交加:「我的笛声吵了殿下歇息,我怕殿下生我的气,所以想给殿下赔罪,殿下这回又是……被我吵醒了么……」 盛媗的声音低下去,怯怯地看着卫衍。 卫衍被她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道:「没有,你方才吹的曲子很好。」 盛媗抿唇笑了一下,很快又把笑藏起来:「那曲子我父亲以前常……常吹的。」 笑便不用藏了,心口泛起细密的疼来,盛媗的声音蓦地低下去。 卫衍看着面前的人,她的手还捏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那片细细长长的叶子,鲜绿的叶片衬得她的手极白,在月色下仿佛笼罩了一层冷白的柔纱。 卫衍微微移开目光:「……夜深了,别再折腾了,早点睡。」他走开两步,脚步又停下,「本王没那么小气,不会因为你的笛声就把你扔出去。」 卫衍说完,作势就要跃上墙头离开,但他只刚一动,外袍宽大的袖口就被人攥住了一角,攥得紧紧的。 卫衍回头看,有点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殿下,」盛媗朝卫衍眨眨眼,「听世子哥哥说,殿下擅音律是不是?」 「是又如何。」卫衍答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殿下,那你教我吹笛子好不好?」盛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卫衍,「等我学会了吹笛子,我就离开兴陵回去沧州,这样也不算白来一趟。」 卫衍:「……」 她打的什么鬼主意,他简直不用想都知道,若真答应,她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吹笛。 学不会还是其次,关键是如果要学的话,她岂不是要天天在他耳边吹她那惨绝人寰的笛声? 「你——」 「殿下~」盛媗堵了卫衍的话,攥着他的袖袍轻轻晃,「世上没有教不会的笨学生,只有不会教的笨老师,殿下这么聪明,一定能教会我的,对不对?」 卫衍:「……」 这话真耳熟,某人学舌倒有天赋。 「……你先松手。」卫衍道。 盛媗哪里肯放手,愈发攥得紧了,一脸小孩子讨糖似的不依不饶,乖声乖气撒娇:「殿下,你就教教我吧,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听话、最勤奋的学生!」 然而,这个天底下最听话、最勤奋的学生,在卫衍松口答应教她的第二天,就旷课了。 第36章 笛声 盛媗前一晚睡得晚,第二日起得也晚,早起是被流苏叫醒的,催着她去找端王学吹笛。 盛媗却赖在榻上没动:「白天就不去了,等晚上再去。」 「为何?」流苏不解。 「白天去不就是纯粹的他教我学吗,哪有晚上有氛围。」盛媗道,她到底被吵醒,没了困意,就躺在榻上抱着十四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流苏半懂不懂,但没再劝,心里想万一端王殿下在等姑娘怎么办?但她也只是一想,转而去忙别的事了。 流苏要出去的时候,盛媗又叫住她:「对了流苏,你帮我挑一件好看的衣裳,要精緻些的,晚上我穿着去。」 流苏应了声,这才出去。 接连下了七八日的雨,这几日总算放了晴,长天碧空如洗,连空气里都是雨后青草生机勃勃的芬芳,混杂着泥土湿润的气息,很是让人感到惬意。 松霖院里,此时却是一片沉压的凝滞氛围。 玄风立在门里,心里暗骂门外的玄羽,方才主子发话叫去客房看看盛姑娘,他真不该自告奋勇接了差事去看的,还是玄羽聪明,默不作声。 「你是说,她还没起来。」卫衍一字一句,冷声问,唇齿间结了层霜似的,每个吐出来的字都是冰冷的。 「是……」玄风硬着头皮答。 他答完低着头没敢抬,只听见屋里的唿吸声蓦地加重了,沉沉压在人的嵴背,叫人喘不过气。 玄风抬起一点视线,试探着问:「要不……属下去叫盛姑娘一声?」 「不必。」卫衍冷着脸道。 他想过她学的时候会敷衍了事,但没想到,她直接摆烂不来。 卫衍一整日脸色都不好,玄风和玄羽伺候得慎之又慎,到了晚间,盛媗来的时候,只觉得松霖院格外安静。 「阿右,殿下在吗?」盛媗站在松霖院的院门外问。 玄风跟着端王的时候,自然身份也不能是玄风了,当初旁人问起卫衍,卫衍忘了编好名字,就随口叫了二人阿左阿右。 玄风对这个草率的名字很不满意,对盛媗今天导致卫衍心情不好也很不满意,没好气地说:「姑娘来得真早。」 盛媗看了一眼天色,还是黄昏,没彻底暗下来,便点点头:「我也觉得挺早的。」 要不是实在待得没事干了,她也不会这么早就过来。 玄风:「……」 「姑娘等着吧,属下进去通传。」玄风粗声粗气说。 盛媗被他不耐烦的态度弄得一懵,寻思自己也没得罪他啊,摸了摸鼻尖,在原地想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出来了人,不是玄风,是玄羽。 「阿左,殿下呢?」盛媗看了一眼他身后问。 玄风玄羽都戴着面具,又穿着一样的护卫服制,乍一看很像,但玄羽更瘦些,玄风则和卫衍差不多的身形。 「殿下请姑娘在雅厅稍侯。」玄羽领着盛媗到了挨着松霖院的另一处院子。 盛媗道过谢,就在里面等着了。 左等右等,人半天不来,盛媗想问,但阿左和阿右都不在,她又是自己来的,没带着流苏,也没法差人去问。 她便想或许端王手头有事,反正天色尚早,她就不急了。 盛媗待的地方虽叫雅厅,是内院里除了内厅外,另一个接待人的地方,但这里显然没接待过什么客人,到处摆的放的都是端王的私人之物,有点像……像卫衍的寝屋的那个小外间! 盛媗眼睛忽地一亮,觉得这或许是个了解端王的好机会,于是立马坐不住了,开始在雅厅里转悠起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松霖院,卫衍翻着本书。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朝屋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已经彻底暗了,方问:「如何了。」 玄风愣了愣,什么如何? 卫衍瞥他一眼:「她如何了。」 玄风恍然,忙答:「还等着呢。」 卫衍:「……」 他当然知道她还等着,但是等得急了,还是慌了? 卫衍张了张嘴,想了想又作罢,放下书道:「叫玄羽进来。」 玄风挠挠头,「哦」了声,出去换了玄羽进门。 玄羽进了门,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便主动道:「盛姑娘还等着,现下正在雅厅里……转悠,似乎是在研究屋里的东西。」 卫衍放下书的手仍搭在桌面,闻言食指点了点,片刻他起身,快步朝雅厅去。 卫国公府世子,和帝十四子端王,虽是两个身份,但作为同一个人,总有蛛丝马迹留下。 那间雅厅如盛媗感觉的那般,就是卫衍在端王府的另一个鹤山院,虽他事先已经命人收拾过,但细枝末节或有疏漏,真被她翻出来什么,也并非不可能。 卫衍到的时候,盛媗正站在多宝隔前盯着一个木匣子发愣,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过头。 卫衍便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木雕的人偶。 看见那未成形的人偶的一瞬,卫衍瞳孔猝然紧缩,蓦地竟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慢慢停下了步子。 「殿下,这是你刻的?」盛媗举着木偶问。 雅厅里已经有人来掌过灯,摇晃的烛苗在她眼底映下浅浅的明影,让她的目光变得尤为透亮,仿佛要照见人心。 卫衍默了片刻方出声,低低「嗯」了声。 「殿下也喜欢木雕?」盛媗又问,那双炯炯照人的眼越发瞪圆了一圈。 「……见卫衍刻来有趣,试了试。」卫衍道,他说完復又往前走,「你不该乱翻本王的东西。」 「抱歉。」盛媗将木偶放回匣子里,「但这匣子不是我打开的,是它本来就没合上。」 卫衍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白日为何没来,不是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听话、最勤奋的学生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木雕的事,盛媗听了卫衍这话只得彻底抛下,她忙问:「殿下难道白日在等我?」 卫衍在一张梨花木的方椅上坐下,随意地理了理袍摆,这才慢慢抬起眼:「所以,你为何没来。」 「……」盛媗一噎。 她那点小心思哪里能叫端王知道,脑子飞快转了转,扯谎道:「我想着……殿下身为皇子,白日必定事忙,所以不敢前来打搅。」 卫衍眯了眯眼,刚要开口,盛媗忽地朝他绽开一抹明灿的笑:「幸亏我来得晚呀,殿下果然很忙,忙到现在才过来呢。」 卫衍:「……」 他自是故意将人晾在这里的,但她这般说,他却不想将话挑明,倒是堵得他哑口无言。 盛媗本来不知道卫衍是故意晾着她,只是方才听他质问为何白日没来,心里隐隐有了一点感觉,感觉到端王好像是不高兴了。 盛媗主动往卫衍面前去,隔着他三步远停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殿下现在要教我了吗?」 卫衍一整日的烦躁心绪,在方才看见她拿着木偶时都变成莫名其妙的心虚了,这时也再提不起什么恼意,终究只将人淡淡扫了眼,便叫守在雅厅外的玄羽将笛子送了进来。 盛媗拿到手的不再是她之前的那支,已经换了一支更好的。 她将笛子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卫衍蹙了下眉,上前纠正她的指法。 等将基本功粗略讲解了一遍,盛媗才在卫衍的指点下吹了几个单音出来,倒不似之前那般刺耳了。 盛媗吹完,立马转眼看卫衍,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期待地看着他。 卫衍垂着眼不悲不喜,微漠地点了一下头,盛媗便灿然笑开。 「自己再练练。」卫衍道,说罢朝他先前坐的那张方椅走过去,显然只打算当个监工。 盛媗指望着亲近他,当然不肯放他去一边隐身,立马出声阻止:「殿下!」 「怎么?」卫衍转头,望着她。 「殿下,我……」盛媗「我」了半天,终于想出了后半句,「我、我想听殿下吹一曲,可以吗?」 卫衍转过身,面具后漆深的眼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盛媗手背在身后,细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去扣弄长笛的小孔:「我、我自己吹得不好,想让殿下薰陶薰陶我。」 卫衍盯着她。片刻,抬手唤了玄羽。 玄羽送了另一支长笛来,卫衍接过,扫了她一眼,将长笛横至唇边。 盛媗以前学过乐器,也听过教习的师父吹过笛,但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笛音竟可以吹得这般好听,就算她于此道毫无天赋,竟也能为这乐声如痴如醉。 她好像置身于一座巍峨的宫城,四下所见皆是耸入云天的高墙,高墙之下,荒芜冷寂,明明是一座城,却空空荡荡,天地间,只她一人。 忽然,天上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顷刻间将四周覆盖得一片雪白,四下里除了囚笼般的高耸宫墙,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及至大雪将她淹没,万里冰封,寒霜刺骨,而天地间,仍只她一人。 曲音停下的时候,盛媗仍沉浸在笛声的幻象里,兀自发怔。 卫衍看见她忽地瑟缩了一下,皱了皱眉:「你很冷?」 现在可是六月底,就算是晚上,也不至于冷得发抖。 他这才注意到她穿的衣裳,是一件芙蓉色乳云纱对襟长裙,她穿这样的颜色格外清丽,只是夜里会不会有些单薄? 「不、不冷。」盛媗终于回过神。 她不是真的冷,只是方才端王吹的曲子让她觉得冷。 「这是首什么曲,叫什么名字?」盛媗好奇问,谱这曲的人,仿佛很孤独。 卫衍看了盛媗一眼,随意道:「没名字。」 「没名字?」盛媗不是很明白。 「本王没取。」卫衍道。 盛媗愣了愣,片刻瞪大了眼睛。 第37章 面条 盛媗反应过来这曲是端王作的之后,身为一个双亲不在、哥哥蒙冤的人,她竟然对好歹是尊贵皇子的端王,产生了一点同情。 来兴陵之后,她已经听了不少关于端王的事,比如端王的母亲宸妃娘娘,除了皇帝,从未没有人见过她,是个身份来歷都不明的人;再比如端王自己,则是常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一对母子,仿佛都见不得光。 都说端王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可盛媗也没觉得端王和皇帝有多亲近,太子、三皇子、六皇子,都时常入宫,端王却很少进宫,甚至,都很少出端王府。 名义上是皇子,但好像和整个皇室又格格不入。 「愣着做什么,」卫衍见人呆着,出声提醒,「又偷懒?」 盛媗勐地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端王好半天了,她忙移开视线,又小声道:「什么叫「又」,我刚刚偷过懒吗……」 卫衍没理会她,让她自己又练了一会儿。 盛媗自觉练得差不多了,又跑到卫衍跟前:「殿下,你能不能把才才你吹的曲子教给我?」 盛媗这个提议,在卫衍看来,无异于才刚学会走,就急着要学跑,但因为盛媗想学的曲子是他方才吹的那支,卫衍竟罕见地有些惝恍。 「谢殿下!」盛媗喜滋滋道。 卫衍一下子回过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他还没答应…… 「指法不对。」卫衍到底还是教了,说了半天她那手都压不对,他皱眉起身,抬手帮她调整。 男人指尖微凉,拨弄她的手指,她的指尾跳了一下,但很快,她专注听他教的东西,倒是把自己要「攻陷」端王这件事,给忘记了。 一个时辰后,盛媗回了客房,沐浴吹灯歇下。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盛媗突然垂梦榻上惊坐起——方才端王手把手教她,那么好的亲近机会,她竟然给放过了! 盛媗被自己气着,狠狠一拍被子。 「嗷呜!」十四睡得正香甜,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原地起跳,四脚齐飞。 「抱歉抱歉,没事……」盛媗赶紧将委屈巴巴的小狐狸抱到怀里,她又长长嘆了口气,一人一狐才重新睡下。 翌日。松霖院。 卫衍浅眠,一向起得早,早起看了会儿书,早膳迟迟没送来,卫衍过了一刻才想起来。 问玄风,玄风道:「今天盛姑娘去厨房了,说是感激主子您教她吹笛,要报答您。」 卫衍愕然。 说人人到,这时盛媗提着个两小食盒稳稳噹噹到了松霖院门口,玄羽禀了卫衍,领了人进去。 盛媗头一回进松霖院,细细打量了一圈,院子和整个端王府是一脉相承的贵气,不过院子的布局摆设十分随意,不怎么工整,乍看起来有些凌乱。 到了主屋门口,盛媗就老老实实垂下眼了。 「进来吧。」卫衍道,目光扫过盛媗手上,见她提着两个食盒,再次愕然了一瞬。 这会儿才刚过卯时中,她已经做了两个食盒份量的早膳,到底起得多早? 盛媗自不知卫衍在想什么,听见叫她进门,立马抬脸朝卫衍笑了一下,欢快地进了门。 她将食盒都搁到桌上,将里头的小碟子一样一样摆出来。 金钱鱼肚、明珠豆腐、鸭炖白菜、芝麻卷、蜜汁鲜笋,最后一样龙井竹荪汤。 卫衍沉默地看着盛媗摆了一片,等那食盒终于空了,卫衍才开口:「你昨晚……是没睡?」 「什么没睡?」盛媗一脸茫然。 「这么多。」卫衍指了指桌上满满当当的菜餚。 「殿下的早膳不是一向如此么?」盛媗道,又坦然自若地打开了另一个食盒,将里头的东西摆出来。 红豆粥,肉丝面条,然后…… 没了。 盛媗将粥和面条推到卫衍面前,笑眯眯道:「殿下,这是我给你做的,虽然很简单,但味道应当还不错,殿下尝一尝吧。」 卫衍:「……」 他扫了一眼「龙井竹荪汤」们。 好吧,是他想多了。 「红豆是我很早起来煮的,煮得软烂。」盛媗邀功,刚说完,适时打了个哈欠。 卫衍:「……」 他勉为其难地看了一眼送到眼前的粥和面条,红豆粥倒好说,看起来很可口,至于面条么……怎么汤汁黑乎乎的? 「这面条……」卫衍皱眉,用筷子拨了拨,无从下口。 「加了浓酱汁。」盛媗解释。 加这么多浓酱汁干什么? 卫衍又拨了拨,还是下不了口:「……你用过早膳了么。」 盛媗撇嘴,明澈的眼滴熘熘地看着卫衍:「怕殿下饿着,做了一早上呢,没时间吃东西。」 卫衍松了口气:「那便一道用吧。」 他话音落,顺势将面推到了盛媗面前。 盛媗愣了一下:「殿下,这是专门给你煮的。」 「……本王不爱吃面。」卫衍只好道。 盛媗皱眉,心里疑惑起来。 世子哥哥不是说端王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么,面条还不够汤汤水水?而且端王不喜欢白色,她还特意往清汤面里加了肉丝和浓酱汁,这不是白面条啊。 但端王都直接说了不喜欢,她也没法子,只好搬了凳子来,自己吃。 虽然卖相不太好,但味道挺好的,盛媗埋着脑袋吃得很专注。 卫衍向来没什么口腹之慾,尤其看了那碗面后,更是食慾不佳,除了盛媗那碗红豆粥,厨房送来的早膳他只随意用了些,就不再动筷了,只看着身侧的人埋头吞面。 之所以用「吞」这个字,是因为她好像不怎么咀嚼,虽然吃得安静,并没有唿唿啦啦的声音,但格外快,好像囫囵吞下去似的。 卫衍瞟了那汤汁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行吧,这小丫头,口味还挺重。 端王府厨子的手艺,比卫国公府的厨子还好,盛媗见卫衍不吃了,就将厨房做的那几道菜照单全收了。 当然,这个照单全收,只限于金钱鱼肚和明珠豆腐,以及,鸭炖白菜里的鸭。 盛媗用完,本该收拾碗碟离开,但听卫衍说要去书房,就自告奋勇要去帮他斟茶研磨,收拾的事就留给了玄羽和玄风。 然而,盛媗在书房研了会子磨,很快就趴在书案边上睡着了。 卫衍写了几个字,再去蘸墨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睡得沉了。 「盛媗。」他蹙眉低声叫她。 书案上趴着的人兀自睡得香甜,长长的浓密的睫羽温顺垂着,偶尔轻轻颤动一下,更多时候,安静而乖巧。 卫衍倏尔想起用早膳时盛媗打的那个哈欠。 原来她不是装的,是真的困得厉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殿下。」 书房的门敞开着,玄羽不知何时来了。 卫衍看了书案上的人一眼,轻步出去。 出了门,卫衍回身将门掩上,方问:「何事。」 「主子,刚收到的消息,北城司只在去年九月的时候走脱了两个人犯,的确是犯了死刑的重犯,但是据暗卫细查,那两个兇犯逃出去不久就被杀了,所以现在北城司搜的人,另有其人。」 北城司找的人另有其人这一点,卫衍早有预料,这个消息不过证实了他的想法,北城司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搜人,才故意放走兇犯,制造由头。 只是,去年九月……去年九月兴陵发生了什么吗? 「去年九月前后,兴陵有什么大事发生么?」卫衍问。 玄羽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又立马道,「属下即刻命人去查。」 卫衍点点头:「那个刺客的身份可有眉目了?」 「北城司将尸体带回去之后看得极严,我们的人没机会靠近。」 卫衍便没话了。 他刚要叫玄羽退下,突然嵴背爬上一股本能的警觉,他回过头,果然隔着门看到了一道阴影。 盛媗见被发现,索性推开门:「我可没偷听,我看到屋里没人,想着出来看看,走到门口才听见你们在说话,然后就被你们发现了。」 好在这些话本也没什么不能听的,卫衍睇了盛媗一眼:「研着磨都能打瞌睡,困成这样就不要在本王跟前添乱了,回去睡。」 盛媗的确困得厉害,又想着端王或许有事要和阿左说,就点点头回客房去了。 盛媗回了客房,躺在榻上却并睡不着。 适才端王和阿左说话,她听见了大半,真不是偷听,实在是她耳力好,听见别人窃窃私语,下意识就会格外注意。 这会儿,两个人说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桓不去。 北城司走脱兇犯是假,找藉口在兴陵搜人是真,而搜的那两个所谓的「兇犯」,先是在香火鼎盛的云归寺露了行踪,后来又青天/白日当街行刺卫府马车…… 两次,「兇犯」露出踪迹都恰巧和卫家人撞在一起,也……和她撞在一起。 盛媗不由地回忆起那日行刺的场景,那个跃上马车的「兇犯」,真的是要行刺吗? 北城司未等赶到,直接将人射杀,如果那人不是兇犯,那么射杀他,是否是着急杀人灭口? 如果是灭口,灭的又是什么口? 盛媗突然觉得脑子里一下子乱糟糟的,像被人塞进了一团错乱纠缠的麻线,这些事背后分明隐隐藏着什么,但又无从找出头绪。 第38章 小巷 盛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一起来,立马吩咐了流苏,让她去打听北城司抓刺客的事。 又过了几日,这天流苏急匆匆从外头回来,盛媗正在屋子里练卫衍教她的曲子,她进步了很多,至少十四肯待在屋里,没躲出去。 盛媗看见流苏急匆匆的,立马将笛子放到了一边,出去迎她:「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流苏进了门,急忙点点头,又立马摇摇头。 盛媗急得跺脚:「你这到底是打听到了还是没打听到啊?」 「打、打听到了……」流苏道。 盛媗刚松口气,流苏大喘了口气又说,「但不是北城司和刺客的事。」 盛媗:「……」 她一下子没了兴致,拖着步子转身去里间,到窗边拿她搁在窗案上的笛子。 流苏追着她的脚步也进了里间:「姑娘,但这个消息你绝对想知道,是关于大公子的!」 盛媗身形一滞,勐然转过头:「什么?!哥哥?!」 流苏点点头:「兵部原来的左侍郎因贪渎事发,从去年开始就被缉捕,一直在外潜逃,这几日才终于被抓了回来,这个左侍郎,是之前大公子的事情发生后不久才暴露的,而且从他的府宅中搜出了大量倒卖军械的往来书信,其中和他通信最频繁的,就是……就是大公子。」 盛媗怔了片刻,娥眉一竖:「胡说八道!哥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我也相信大公子,那书信肯定是伪造的,现在那个左侍郎找到了,或许他能证明书信的真伪。」 盛媗立马问:「那个左侍郎现在在哪儿?」 「在督察院的大牢里。」 「督察院?」 流苏点头:「听说这个左侍郎是被卫二公子抓回来的。」 「卫稷哥哥……」盛媗心头一动。 按照皇帝的意思,盛媗现在应该已经在回去沧州的路上了,盛媗想见一见那个左侍郎,但又不想让卫稷知道她还在兴陵,所以,她决定找身为知情人的卫衍,也省得再牵扯进来卫家更多的人。 盛媗在端王府,没法直接联繫上卫衍,所以卫衍一早就告诉过她,如果有什么事找他,可以写信让阿左或者阿右转交。 盛媗是搞不懂为什么端王身边的人会帮卫衍递信,但端王和卫衍关系好,卫衍说了,她便信,立马写了封信。 「阿右……阿右!」盛媗没到松霖院,在半道就寻到了人,叫了好几声阿右才有反应。 玄风实在不能适应「阿右」这个名字,一张脸拧成了苦瓜,转过身看盛媗:「盛姑娘。」 玄风戴着面具,盛媗看不清他苦大仇深的表情,但看他的眼神十分哀怨,好心问了句:「阿右,你怎么了,好像很烦心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玄风郁结,心事没法儿说:「……没什么,盛姑娘何事。」 「哦……」盛媗将信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他,「这里有封信,劳烦你帮我交给卫衍卫世子。」 玄风愣了一下,将信接过。 盛媗没别的事,就回客房去了,玄风等人走了,拿着信送去松霖院。 玄风去的时候卫衍正俯首在案上写着什么,卫衍做事的时候不喜人打搅,玄风就默默将信放在了书案上。 转眼过了两日。 六月二十六,是盛媗和卫衍见面的日子,盛媗午后出了端王府,坐马车往兰楹水榭去。 兰楹水榭是一处供人闲谈小聚的雅舍,舍内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与外头的熙来攘往不同,仿佛一处世外桃源,来这里闲聚或是谈事情的人不在少数。 盛媗未免被人认出,戴了帷帽,寻了一处水榭坐下,等卫衍来。 水榭备有茶点,若要用膳亦可,不过盛媗是用过午饭才来的,只叫了些茶点。 盛媗到水榭是申时初,约定见面的时辰是申时三刻,盛媗等得无趣,找水榭的人要了一本话本,打发时间翻翻。 这时间一打发,就是一个多时辰,等日头斜移了半边天,被纱幔围住的水榭里渐渐暗下来,盛媗从话本里抬起头:「流苏,什么时辰了?」 流苏把茶点吃了个精光,又要了一些,正捻着块栗子糕纠结是继续吃还是不吃了,她道:「应该已经酉时了。」 盛媗把话本搁下,皱眉:「世子哥哥怎么还没来,被什么事绊住了么?」 盛媗这话是自言自语,流苏就没回答,想了想,到底将手上的栗子糕吃了,她慢慢嚼完咽下去,小声说了句:「以卫世子的为人,有什么事能绊住他的……」 盛媗:「……不许说世子哥哥坏话。」 「这怎么就是坏话了……」流苏撇嘴。 盛媗不理她了,两只手肘撑到桌上,捧着脸看水榭外时而往来的过路人。 就这样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卫衍还是没出现。 流苏实在吃不下了,盛媗话本也翻了两遍了,流苏道:「姑娘,我看卫世子今日兴许有事,是不会来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盛媗拧着眉纠结,现在走吗,万一卫衍真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一会儿就来了呢。 「姑娘,」流苏突然一脸怀疑地看着盛媗,「姑娘的信,卫世子回了吗?」 盛媗:「……」 盛媗:「回是没回,但若是不方便相见,他应当会差人递个消息吧。」 她可是给了他两天的时间安排呢。 流苏顿时不说话了,一脸「我就知道」。 天色越发暗了,怕是再等下去,回去端王府就要很晚,她还要跟着端王学吹笛呢,盛媗这样一想,只能心有不甘地打道回府。 戌时中,兴陵城华灯初上,一片的火树星桥。 盛媗没走大道,怕端王府的马车引人注目,特意走了巷道。 「跟哥儿几个好好玩玩,别怕,哥哥最疼人,尤其是……疼你这样貌美的小娘子!」 「别、别过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马车路过一条漆黑小巷时,巷子里传来男人狂狼的亵语。 盛媗耳力好,一下子听得一清二楚,立马叫停了马车,跳下马车往巷子里去。车夫本欲阻拦,但看盛媗气势汹汹,到底没张口。 流苏也会些拳脚,不放心让盛媗一个人去,也跟着一併进了巷子。 越是进去,男人粗狂的喘息和女人的喊叫就越清晰,仔细去听,竟拢共约有七八个男人。 流苏一下子握紧了拳头,盛媗更是加快步子过去,一眨眼就到了,她厉呵一声:「好一帮登徒子!你们做什么!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巷子里,七八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将一个女子团团围住,这些男子衣着富贵,显然不是一般的街头混混。 几个男人正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断了好事,个个脸上升起不耐,然而转过身,藉着月色看清呵斥他们的竟然是个身段婀娜的姑娘,一下子又都收起了烦躁的表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一个男人搓着手朝盛媗靠近:「哟,小姑娘,带着帷帽做什么,让哥哥瞧瞧你的小模样,若长得不错,兴许哥哥就改了主意来疼你。」 一边说,男人伸出手,试图掀开盛媗的帷帽。 就在这时,几人只见帷帽轻纱猝然拂动,等帷纱重新落下的时候,巷子里已经响起男人的痛唿。 盛媗一把抓了男人的手往他身后一扭,当即将男人擒拿在掌下。她是习武之人,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细细小手,竟抓得人丝毫不能动弹。 这一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男人的同伴先是呆了呆,那痛唿声撞进耳朵,又将他们的神魂撞回来,终于脸上都露了正色,看向盛媗的眼神也变得警惕。 「小娘子,有些身手,但你这点花拳绣腿,怕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你他娘的放开老子!」 「闭嘴!」掌下的男人试图挣扎,盛媗毫不客气狠狠一脚踢在他膝盖上。 人的骨头极硬,但骨头的连接却也很脆弱,男人吃痛,疼得嗷嗷叫起来。 「流苏,看着他。」盛媗将疼得站不直腿的男人扔给了流苏,流苏立马将人钳制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余下几个登徒子已经围了上来,盛媗朝他们身后那个女子看了一眼。 那女子被吓得傻了,一动没动,只等察觉到了盛媗的目光,才慌慌张张拢了几下衣裳,贴着墙根往巷子外跑。几个男人此刻都盯着盛媗,被她激起了怒气,也没工夫去管那女子。 盛媗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当然没把握,但车夫就在巷子口,见情况不对肯定会叫人来,她只需要拖延片刻即可。 这点,她还是办得到的。 「臭娘们儿,你活得不耐烦了,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 男人的叫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一下子都懵了。 昏暗的巷道,逼仄的高墙,骂骂咧咧的声音掩盖了其它,盛媗方才只觉耳侧刮过一畔疾风,有什么掠过她破空而去了。 而下一刻,方才咆哮如雷的男人「轰」一声,猝然倒地。 月光照下来,将他额心插/入的暗器照得分明,入骨三分。 血似乎都反应慢了稍许,片刻才汩汩流出来,将男人死不瞑目的脸染得鲜血淋漓。 巷子里陡然安静了,众人于是听见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渐而走近。 盛媗转过身,月光照见来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他从阴暗处缓慢走出来,薄凉的月色慢慢勾勒出一副森然的玄铁面具,而面具后男人的眼,说不出的冷冽。 第39章 捂眼 「殿、殿下……」盛媗原地怔住。 她没想到端王会出现在这里,这巷子偏僻,肯定不会是端王碰巧进来,那是车夫恰好遇到了端王在街上吗?但这么晚了,端王出府做什么? 盛媗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端王是来找她的。 盛媗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和端王才多少交情,连交集都少得可怜,端王做什么要出来找她。 「这么晚,不知道回府?」卫衍是带着一肚子火气出来的,语气又低又沉,像什么压着他胸腔,将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而面前的女子浑然未觉,见了他,脸上不仅没有一点反省内疚的神色,还不知想了些什么,偏着个脑袋反倒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他来。 巷子口的风倒灌进来,将盛媗帷帽的幔纱吹在两边,她听了卫衍的话,还没来得及体味其中的深意,身后的几个男人已经全都慌了。 「端、端王……」 「端王殿下饶命,我们——」 「处置了。」卫衍阴沉沉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立时将几个男人试图分辩的声音压住,巷子里一下子再次安静下来。 不等几个男人和盛媗明白这个「处置了」是什么意思,盛媗只看到端王朝她走近,然后忽地抬起手,朝她伸过来。 下一刻,身后接连响起几声短促的痛哼,她刚要转头,端王伸过来的手到了眼前,他的手很大,掌心被夜风吹得微凉,轻轻地覆在了她脸上。 「走了,回家了。」卫衍不轻不重地捂住了盛媗的眼,带着人往巷子外走。 盛媗失去了视野,被迫跟随卫衍的脚步,她的注意力也随之分成了两半,一半还留在巷子里,一半却在回忆——方才端王说的,究竟是「回家了」,还是「回府了」? 明明是前一刻的事,她却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上了马车,又等了一会儿,几人才出发回端王府。 「那几个人……」盛媗直觉端王已经把人都给杀了,但又觉得这里好歹是兴陵,就算是皇子也不能滥用私刑吧。 「死了。」卫衍沉声道,语气有些不耐。 盛媗:「……」 好吧,端王例外,他可以滥用私刑。 男人的脸在面具之后,看不到神色,但他的眼中透着股冷意,盛媗便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但他不高兴什么呢? 盛媗没往自己身上想,只以为是府中谁惹了他不快,又或是,纯粹是被巷子里那几个男人给惹的,她好心安慰他:「殿下,今天多亏了有殿下,以后他们再没机会去祸害别的姑娘了。」 卫衍扫她一眼,不予理会。 盛媗:「……」 她这是……被迁怒了?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盛媗又另找了个话题:「殿下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殿下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端王出来坐了一辆马车,她出来时也有一辆,所以她现在完全可以去坐自己那辆。她说完,等着卫衍发话,卫衍终于移目看她。 「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么。」卫衍问,又是那种低低沉沉的语气,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得以维持平静。 盛媗被他这冷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亥、亥时了?」 还未到亥时,但也差不了两刻了,卫衍看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就气得肺疼,索性转开视线,再懒得看她,眼不见心不烦。 这下盛媗终于察觉到,端王的火气好像是沖她来的。 她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见到端王后他说的每一句话,终于摸到了一点脉络。 但盛媗又十分难以置信,瞟了卫衍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小声地问:「殿下……你是不是特意出来找我的?」 这很难想到吗,怎么跟她生个气都这么费劲,卫衍闭上眼,已经不想说话了。 盛媗不肯放弃,伸出手,悄悄攥住卫衍一角衣袖,很轻很轻地扯了两下:「殿下,你真的是出来找我的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卫衍不说话。 「殿下……」盛媗又扯。 卫衍:「……」 卫衍皱眉,一反手捉了盛媗的手攥住,他的手很大,能将她的小手包裹得严丝合缝。 他沉着嗓音兇巴巴道:「再吵就把你嘴巴缝上。」 盛媗:「……」 吓唬人就吓唬人,抓着她的手干什么…… 一直到回端王府,端王真的一句话都没跟她说,盛媗怏怏下了马车,端王径直回了松霖院,因为太晚,她也只好回去客房。 因为在兰楹水榭盛媗没怎么吃东西,沐浴完她实在饿得难受,就叫流苏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没想到这么晚了厨房还有人,流苏就给盛媗点了几样小食。 厨房送了吃食来,盛媗用过之后,净了牙就歇下了。 屋子里还点着灯,盛媗闭着眼,听见脚步声进来,没睁眼直接道:「给你留了,刚才想叫你一起吃,你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盛媗没等听到回答,先听见「呕」的一声。 她讶然睁开眼,就看见流苏捂着嘴冲出去了。 盛媗懵了。 过了一会儿,流苏拍着胸口进来了,她努力偏着头,一眼不看桌上的吃食,扭着头道:「可别再叫我看见肉了,我现在看见肉就想……呕……」流苏干呕一声,用力在胸口拍了两下,「……吐。」 「你、你怎么了……」盛媗不明所以。 流苏扭着头对着窗:「姑娘你是没看见,端王殿下那个护卫阿左,也太狠了,巷子里那几个人全被他杀了,暗器不是扎进了眼睛里就是插在了天灵盖,有一个眼珠子都掉出来了,还有一个脑浆子都出来了,呕……」 想起那场面,流苏又干呕一声:「我回来的路上吐了两回了,刚才去厨房又吐了一回,这会儿什么也吐不出了,只能吐酸水,真难受……」 盛媗从榻上起身下来,披了衣裳:「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给你倒点水。」 盛媗给流苏倒了水,安置她歇下,又自己把桌上的吃食都收了,这才吹了灯重新躺下。 因流苏的话,小巷里发生的事在盛媗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她虽见过死人,但若见到那般血肉狼藉的场面,怕是这会儿也和流苏一样了。 夜静更阑,轻纱的床幔将照进屋中的月色晕染得温柔。 盛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上面似乎还残留了一点男人掌心的余温。 * 从第二天起,卫衍就不再教盛媗吹笛了,盛媗去了松霖院好几次,都被玄羽拦了回去。 接连几天如此,盛媗知道端王是还在生她的气,到了第四天还是见不到人,盛媗心想不能这样下去。 到了晚上,她便拿了笛子,又站到了墙根下头,去吹笛。 这回她吹的正是卫衍教她的那支曲子,她学得认真,如今的笛声终于不再那么惊神泣鬼,卫衍便决意置之不理。 然而,等笛声吹过两遍,卫衍躺在榻上,无法忍受地睁开了眼。 这首曲子蕴意荒凉,从头到尾一个基调,其实没什么变化和技巧,可他教了她多回,她总有一处吹的是错的,听来别扭得很。 曲子吹响第三遍的时候,卫衍坐起身,屋子里昏暗,他身形影绰,如一尊负隅顽抗的雕像,在榻上定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落败,下了榻披衣出去。 这夜的风很大,虽在季夏,却沁出了凉意,卫衍看到院子里衣裙单薄的小姑娘时,一路过来心里滋蔓出的愠意,顷刻就土崩瓦解。 「又不睡觉,在折腾什么。」卫衍嗓音沉沉地问。 盛媗眼睛一亮,连忙转过身,等看到了人,她马上欣喜地笑了一下,又立马抿唇,将明灿灿的笑意收敛成一个小心翼翼的乖巧表情。 她刚想说话,面前的男人就蓦地朝她伸出了手。 盛媗一愣。 卫衍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伸手,只是方才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未及反应,就已经下意识伸出手。 「怎么总学不会。」卫衍从盛媗手里拿过长笛,看着手中的长笛说。 或许是他低着头的缘故,他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暗哑,莫名显得温柔又无奈。 盛媗慢慢回过神,空了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手心仿佛流过一阵荒唐的风。 盛媗觉得,端王好像不生气了,可是明明她什么都还没说呀。 「殿下……」 「嗯?」 端王沉声应她,好像没有一点脾气,盛媗有些疑惑,话音便止住,一时不知说什么。 卫衍见她不说话,启声道:「再教你一遍吧。」 笛声吹响,之前悲凉孤寂的曲,今晚被夜风缭乱,显得格外婉转缠绵。 一曲终了,院子里奇怪的氛围随着曲音渐渐散去。 盛媗虽然知道端王不生气了,但还是决定好好道歉:「殿下,对不起,你好心收留我,我不该乱跑的,更不该那么晚还不回来,让殿下操心了。」 盛媗本就不打算隐瞒约见卫衍的事,就把这件事也告诉端王了,说完,她又道:「殿下,我是因为约了世子哥哥见面,一直在等他,所以等得晚了,我不是在外面贪玩。」 卫衍当然知道,她的信被玄风搁在了书案上,玄风之后又堆了别的书和信件上去,以至于他发现晚了,等看到信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时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卫衍将长笛递还给她:「到了时辰没等到人,不知道走么。」 「那……许是世子哥哥被什么事绊住了呢?」盛媗接过长笛,认真看着他。 卫衍默了默:「……你就这么相信他,也许他只是忘了你们的约定。」 盛媗没想过这个可能,讶然地瞠了瞠眼:「不会吧,世子哥哥他、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好的。」 卫衍笑了一下:「是么。」 盛媗心里「咯登」一下,完了,她怎么能在端王面前夸别的男人! 「那个!」盛媗立马补救,「世子哥哥就像我的亲兄长一样,亲兄长,当然是很好的啦,嘿嘿。」 卫衍:「……」 还是太轻易就原谅她了,这个小混帐,总有办法惹他不痛快。 盛媗犹自傻笑,面具完美地挡住了卫衍沉下去的脸色,她毫无所觉,心里只在盘算着,过两天再见世子哥哥的事。 第40章 玉临 第二日下了场雨,又过了一日,到了七月初二这天,盛媗才再次去兰楹水榭,这回她收到了卫衍的回信,应该不至于再空等一场。 盛媗一早就出了门,到的时候卫衍已经在水榭里等她了,她照旧戴着帷帽,隔着轻纱看水榭里的人,见卫衍动也不动,有点纳闷。 世子哥哥一向对她温柔体贴,换做以前,他这时应该起身出来迎她了。 不过盛媗转念一想,她虽然戴了帷帽,但到底是女子的打扮,要是叫人看到卫国公府的世子和一个「见不得人」的女子在此私下相见,还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谣言。 盛媗便不多想了,她心里挂着兵部左侍郎的事情,很有些着急,加快步子朝水榭去。 「世子哥哥。」盛媗绕过花林掩映的曲长石板径,上了水上游廊,水榭里的卫衍听见她叫他,这才起身。 她走得急,雨后湿润的风吹开她帷帽的轻纱,隔得远远的,她便看见卫衍的脸色有些不好,黑沉沉的。 世子哥哥不高兴吗? 盛媗心里疑惑,但总归卫衍不高兴肯定跟她没关系,她在端王府呢,再怎么样,她也惹不到他去。 盛媗这样想着,疾步到了近前,雨后地上湿滑,她又因卫衍阴沉的脸色有些走神,一个不慎,突然脚下一滑。 不等身后的流苏扶她,她的胳膊先被一只大手搀住了。 「慢些走,急什么。」卫衍蹙着眉头道。 盛媗没去细想卫衍搀她是否不妥,反倒回手一抓,抓住了卫衍的衣袖,就势上了台阶进了水榭:「世子哥哥,我是不是能去见一见那个兵部左侍郎?」 前因后果她已经在信中同卫衍说过,又怕卫衍拒绝,所以特意约他见面,毕竟有句话叫「见面三分情」。 进了水榭,盛媗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卫衍看着被抓皱的袖口默了默,引着人在桌边坐下。 「见是可以见,但需得我陪你一道。」卫衍也没绕关子,边说边给盛媗倒了杯热茶。 盛媗摘下帷帽,捧过茶,动作有些急,冷不防被烫了一下,捻了捻手指,又抬手捏住自己小巧的耳垂揉搓,她对卫衍陪她一起没什么异议,只是有些担忧:「若世子哥哥陪我一道,那岂不是……被牵扯进我兄长的事情里了。」 卫衍听不得「兄长」两个字,一听见就觉得烦躁,但这烦躁又很没有理由,一开始是他以所谓兄长的名义接近她的,如今,她也算是端王府的人,他却不知自己是世子卫衍还是端王魏承砚。 魏承砚这个名字,终究太陌生了。 「世子哥哥,我的事情,卫稷哥哥知道吗?」盛媗见卫衍没说话,又问他。 「他不知。」卫衍回神道。 盛媗松了口气,若再牵扯卫稷哥哥,她良心就更不安了,至于卫衍,如果有朝一日事发,她便说是自己欺骗了他,卫衍是国公府的世子,国公府也算名重天下,想必不至于太过牵累他。 「在端王府住的还习惯么。」卫衍过了一会儿问,仿佛只是随口提起。 盛媗点点头:「挺好的,端王殿下也很好。」 卫衍端起放凉了些许的热茶啜了一口,眼帘低垂。他不知她这个「很好」,是否也是如兄长一般的好。 「对了,」卫衍放下茶,示意侯在外头的玄羽进来,他指了指玄羽手上的一个匣子,「这是母亲寄给你的东西。你刚一走,母亲就往沧州寄信和银票,你若真的回沧州,怕是你脚程稍慢些,信使就先一步到了。」 玄羽将匣子放到盛媗面前,盛媗打开,最上头是一封信,信下面则是满满当当的银票,还有不少随手能用的碎银子,可谓十分周到。 离开卫国公府那天,她后来在自己的包袱里也找到了不少银两,想必是柳姨叫卫南霜趁着她没注意放进去的。 盛媗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当着卫衍的面,却是决计不肯再哭了,只是默默垂下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卫衍也没开口扰她,等她平復了泪意,慢慢抬起头,他才道:「给母亲回一封信吧,她十分挂心你,听说这段时日胃口都不好了。」 盛媗眼眶又是一热,忍下泪意连忙点点头,卫衍便找水榭的人要了笔墨,盛媗看了柳氏的信,写了一封回给卫家人。 写完,信就交给了卫衍。 卫衍收好信,又定下时间:「后日带你去督察院,到时我去端王府接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 七月初四是个特殊的日子,郦香菱和池弈修这日成婚。 郦香菱是吏部尚书的嫡次女,虽然这桩婚事来得不光彩,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但看在她父亲的份上,还是会有很多人捧场。 正是因为这桩婚事,督察院也有不少人换值去了,所以卫衍才能打通关节,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盛媗进去。 卫衍一早去端王府接盛媗,盛媗本想同端王说一声,免得他生气,但她没见到端王的人,而被阿右拦在了松霖院外,她便只好同阿右说了一声,让阿右转告端王。 几日没见阿右,也不知他怎的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听了她的话,他竟然十分郑重道:「盛姑娘放心,属下一定转告王爷!」 盛媗被吓了一跳,怀疑阿右脑子也受伤了,不然他几时对她态度这么积极了,他不是每次都不情不愿的吗? 盛媗着急去督察院,也没多想,出府上了卫衍的马车。 两人没直接去督察院,先回了国公府一趟,卫衍给她备了一件护卫服,让她遮掩身份。 鹤山院本就偏僻,盛媗走的后门,进出都没被卫家人察觉,等换了护卫服出府,盛媗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从后门的巷子里出来,打从前门经过,不想这么一会儿工夫,卫国公府门外已经停了另一辆马车,且车上的人还将盛媗的马车拦停了下来。 「卫衍哥哥!」外头有人叫。 卫衍:「……」 盛媗:「……」 是十七公主魏思茵。 要是换了别人,叫玄羽打发走就是,但魏思茵到底是公主,君臣有别,卫衍敷衍她倒罢了,却不能叫一个护卫去打发她。 今日郦家和池家有婚事,魏思茵在宫里闷得厉害,以此为藉口出了宫,但她对喜宴没兴趣,便来了卫府,理由是安慰失意的卫南霜。 这一点,被迫「失意」的卫南霜并不知道,而魏思茵本就是藉口看卫南霜,想趁机见一见卫衍,因为卫家人肯定不会去参加郦家的喜宴,但魏思茵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好,刚一到国公府门口,就碰到了卫衍。 魏思茵一认出赶马的玄羽,就急忙叫出了声。 「卫衍哥哥!」魏思茵欢快地跳到了马车跟前,「卫衍哥哥,你要去哪里呀?」 卫衍挑开一点车帘,看外面挡在马车前头的人,语气淡得近乎于无:「公主,劳驾让路。」 魏思茵已经习惯了卫衍这样的态度,反正那个盛媗已经回沧州去了,只要卫衍哥哥身边没别人,迟早卫衍哥哥会发现她的好!毕竟除了她,还有谁能忍受这样冷漠的人呢? 魏思茵深觉自己身负重任,于是毫不气馁,又问:「卫衍哥哥你甚少出门,难道今日是要去参加郦池两家的喜宴吗?」 卫衍没什么耐性:「不是。」他否认道,又紧接着说,「臣有要事,劳驾公主让路。」 魏思茵照旧忽略「让路」这件事,只接前面的话:「卫衍哥哥你有什么要事,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卫衍:「……」 最后一点耐性耗尽,卫衍探身朝外倾了一点,一字一顿重声道:「劳驾,让路。」 卫衍平素,脸上只写着「冷漠」二字,但一旦失去耐性,就又会添上两个字——「吃人」。 魏思茵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就要往后退开,但这个时候,她眼神一瞥,忽然从卫衍掀起的车帘的缝隙中,看到他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 魏思茵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顾不上退缩了:「卫衍哥哥,你车上……你车上还有别人?」 盛媗:「……」 她都一动不动了,十七公主眼神真是好,这也能发现她。 卫衍已然冷了脸色:「臣身边带个护卫,公主也要管么。」 之前卫衍和盛媗当街「遇刺」,如今身边带个护卫贴身保护也不奇怪,但魏思茵就是觉得方才那一瞥,那护卫纤纤细细的,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护卫。 魏思茵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卫衍哥哥,我的马车坏了,你捎我一程吧。」 说罢,作势要上马车。 盛媗没料到魏思茵这么倔,她倒不担心魏思茵会上来,她只担心卫衍等会儿一脚把人踹下去,人家毕竟是当朝公主。 但不承想,没轮到卫衍动手。 「干什么干什么!大姑娘随便爬男人车啊,十七公主,注意影响!」说话间,卫襄从国公府的大门出来了,三两步下了阶,将魏思茵挤去了一边。 魏思茵气死了:「卫襄!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这是我兄长,我要坐兄长的车,你靠边儿去。」 「卫襄!上次你打池家那人,我还帮你在父皇面前说情了,你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卫襄跳上了马车,回头看魏思茵:「公主,我和兄长真有事,再说了,你不是刚来吗,门都没进,又要去哪?国公府的门楣难道不配让公主玉临?」 「我……」魏思茵一噎。 卫襄再不理她,一掀车帘进了马车。 然后,卫襄呆了。 第41章 横死 盛媗虽换上了护卫服,但兴陵见过她的人并不多,是以她没做什么别的伪装,脸还是那张脸,卫襄一眼就认出来了。 卫襄足足愣了小半刻,终于想起来张嘴:「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姐姐」两个字被盛媗一把捂了回去,她将人拽下来坐下,捂着卫襄的嘴在他耳边「嘘」了声。 与此同时,卫衍吩咐外头玄羽:「走吧。」 卫襄吐出的那个「媗」字和车厢里的动静,淹没在卫衍的声音和马车启程的声音里,外头的魏思茵没察觉。 一直到出了巷子,上了主街,盛媗捂着卫襄的嘴还是没敢松。 卫襄方才被卫衍瞪了一眼不敢动,这时又被卫衍盯得不敢不动,在盛媗手底下挣扎起来。 「放开他吧。」卫衍发话道,「已经走远了。」 盛媗点点头,没注意到卫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上,她松开手,又小声嘱咐卫襄:「放开你,你可别大唿小叫。」 卫襄看卫衍一眼,赶紧点点头。 「媗姐姐,你还在兴陵,你没回云安城?」盛媗甫一松开,卫襄就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虽然是句废话。 盛媗无奈:「是,没回去。」 「那你没回去,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你现在住在哪儿?」卫襄紧跟着又问,眼睛紧紧看着盛媗,十分担忧。 盛媗心道总不能说自己住在端王府,正犹豫着怎么编个谎话煳弄卫襄,卫衍开口了。 「那你呢。」卫衍盯着卫襄,「别以为方才趁乱混上了马车,就万事大吉了,你今日出府,是去做什么。」 卫襄源源不绝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掐断,整个人顿时换了种状态,十分谨慎防备的样子:「没、没什么啊。」 卫衍眉梢轻轻地挑了一下,并不说话,只看着他。 卫襄在家里谁都不怕,连卫国公的话都敢顶嘴,唯独对卫衍敬畏得很,他一下子仿佛屁股上长了锥子,坐也坐不住,动来动去道:「真没什么,就是……就是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打马球。」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卫襄很快又道:「是真的,兄长不信可以叫人去问问向晨。」 向晨,靳向晨,是永康侯府的嫡次子,和卫襄一样,既不子承父业,也没什么正经志向,所以一向和卫襄混在一起,今儿打球,明儿蹴鞠,成日玩乐,不过倒也没做过什么有损德行的坏事。 卫襄说完打量卫衍,也看不出他信没信,愈发坐不住。 掀开侧帘往外飞快扫了一眼,卫襄放下车帘道:「兄长不是有要紧事要去办吗,那我先下去,我自己去找他们,反正也不远了。」 「等等。」卫衍不紧不慢地叫住起身的卫襄。 卫襄转头,手心出了汗,硬着头皮对上卫衍的视线。 卫衍轻描淡写地看着他,却只嘱咐了句:「媗儿留在兴陵是有要事,你嘴巴紧些,回家别乱说。」 卫襄愣了一下,心有好奇,但又怕卫衍对他也「好奇」,到底应下:「知道了兄长,那我下去了。」 卫衍点了点头。 马车慢下来,也没彻底停下,卫襄直接跳了下去。 下了马车,看着马车走远了,卫襄才紧忙朝着池家的方向去,一边走他心里一边还在想盛媗的事情。 媗姐姐怎么会和世子长兄在一块? 长兄向来不管别人的事,偏偏从一开始就对媗姐姐格外不同,如今又…… 卫襄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大秘密。 * 「世子哥哥,你就这么轻飘飘叮嘱了句,卫襄他能守口如瓶吗?」马车上,盛媗还有点不放心。 「别叫「世子哥哥」,你现在是我的护卫,叫「世子」便好。」卫衍慢悠悠地看了盛媗一眼,才又道,「别担心,卫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卫衍都这么说了,盛媗就不去想了,点了点头:「今天是池弈修和郦香菱成婚的日子,也不知道卫襄跑出来做什么,该不会是去捣乱吧……」 盛媗小声嘀咕了一句,并不是在问卫衍,但卫衍还是应了:「由他去。他有分寸。」 两人不多时到了督察院,在卫衍的安排下,盛媗顺利进了牢房。 督察院的牢房不大,这里收监的多半是督察院随时要提审的人犯,并不多,而督察院寻常不会放外人进来,故而看守的人也不多。 一路在司狱的带领下走过阴暗的牢房长廊,整个里,只能听见三人的脚步声。起初各不一致,然而昏暗又格外幽静的环境让人不觉心神紧绷,渐渐的,盛媗和司狱的脚步声便都朝卫衍靠拢,最后变得一致,在空旷的长廊中,这种纷沓重叠的声音,有种诡异的拖沓。 司狱转过一间牢房后走了不远,停下了脚步:「世子,前头左手边,倒数第二间,就是关押洪有志的囚室。」 卫衍微漠地点了一下头,司狱拱手行了个礼,就自行退回了拐角。 「走吧,别紧张。」卫衍低声道。 盛媗心口正跳得厉害,充斥着期待和不安,心如鼓擂,卫衍低低的一句话,却莫名叫她安心了些。 她不是一个人,有世子哥哥陪着她呢。 盛媗轻轻「嗯」了声,紧跟着卫衍的步子朝尽头倒数的囚室走过去。 「洪有志。」到了牢房门口,卫衍朝囚室里的人叫了声,语气极淡,几乎有些冷。 囚室里的男人背对着牢门盘地而坐,身上囚服脏乱,背后还沾着几根枯黄的稻草,他头髮披散着,十分蓬乱,乍看去与乞丐无异,很难想像,这个人曾是兵部正三品的侍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洪有志!」卫衍话音落,洪有志并不理会,盛媗耐不住,催了一声。 囚室的人仍旧不理会,一动不动,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 盛媗还有些茫然的时候,卫衍的神色已经变了。 「过来。」卫衍朝着长廊尽头叫了一声。 司狱听见召唤,很快到了囚室外,不等他问,卫衍命道:「把门打开。」 司狱犹豫了一瞬,卫衍一记眼刀冷冷扫过去:「他出事了。」 司狱一愣,一边朝囚室里看,一边赶紧摸了钥匙出来,开了门进去查看。 片刻,司狱从囚室里看向外头两人,声音有些颤抖:「世子,他、他已经断气了……」 「什么!?」盛媗一下子惊出声。 这怎么可能?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她还一句话都没问,人怎么突然死了?他怎么能死!? 盛媗不愿信,提步就往牢房里走,卫衍却先她一步进去了。 卫衍查看过洪有志的尸体,取了帕子擦手:「他是中毒而死,下肢已经开始僵硬,至少死了两个时辰了,但不会超过六个时辰。」 司狱负责看管督察院牢房里的犯人,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却死了一个重要人犯,他慌得厉害,也不管卫衍的话是不是对他说的,总之接话道:「下官这就去查……这就去查这段时间进出过囚室的人!」 司狱刚要走,卫衍蹙了眉扫他:「我说了,是中毒。先查是什么毒,你连毒发要多久都不知道,去查什么?」 「哦,对对对!下官这就去!」 卫衍退出囚室,司狱锁了门,急忙去找人来看守现场,忙得脚不沾地,倒也顾不上盛媗和卫衍了。 盛媗和卫衍自行离开了督察院,上了马车,盛媗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被她咬得没了血色。 「别再咬了,再咬就出血了。」卫衍蹙着眉,伸手隔空虚虚点了一下她的唇。 盛媗脑子里全是方才囚室里洪有志的死状,胸口一忽跳得飞快,一忽又静得像停了。 她听见卫衍的话,隔了一会儿才慢慢抬眼看他:「洪有志……死了?」 卫衍「嗯」了声,看她又要咬唇,蹙了蹙眉,只好伸手过去,曲指在她额心轻轻地敲了一下:「人死了,就别再想了。」他放缓语调,又道,「洪有志虽然死了,但下毒的人,未必不是另一条线索。」 这一点盛媗知道,只是这个下毒之人能不能抓到,几时抓到,都还是未知数,敢在且能在督察院下毒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在人抓到之前,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等着,一直等着。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无力。 卫衍见她仍旧满脸郁结,轻俏的眉眼拧得紧紧的,沉重无比,只得愈发放柔嗓音:「好了,没事,有我在。」 他落在她眉心的手稍稍退开,用长指轻轻去按抚,略有些粗粝的指腹将那一团紧拧的郁结慢慢疏开。 盛媗从失落中醒过神,察觉卫衍的动作,连忙退了退:「世子哥哥,我没事了,我方才只是太失望了,本来以为今天……算了,总还有线索。」 至少,洪有志的死,让她更加笃定哥哥的事是被人所害,否则,与洪有志合谋的哥哥已经被举国缉拿,还有谁会想要洪有志的命呢? 只有那个真正的同谋者。 卫衍的手在半空悬了片刻,落下,他轻轻「嗯」了声。 * 盛媗回到端王府,纠结了许久,她担心与洪有志合谋的人位高权重,只靠督察院的话,未必能查出什么。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求助端王,反正一开始她就放下了骨气,求人家收留了。 盛媗泡了杯清香四溢的花茶带上,去了松霖院。 令她意外的是,端王并不在院中,连阿右也不在。 盛媗找过主屋,又到书房,都没人,她端着花茶正要重新掩上书房的门,目光一瞥,整个人却僵住了。 她重新将门推开一点,仔细去看书案上放着的东西。 待看清—— 「砰——」 花茶落地,砸得粉碎。 第42章 络子 卫衍将盛媗送回了端王府,他自己不能一道回,假意离去后换了衣裳戴了面具,方从后门进了府。 他没想到盛媗一回府就去找他了,而半道,卫衍遇上玄风寻他禀事。 「主子,探子回报,洪有志家中在出事前半旬,曾命管家钱庆去往遵州,不知所为何事,但洪有志出事后,这个管家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没出现过。」 玄风禀完话,卫衍沉吟了片刻:「管家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大理寺和督察院的文书上都没有提及。」 玄风道:「这个钱庆不是洪有志明面上安排出去的,据洪府的下人交代,钱庆是被洪有志查出贪赃纳贿、中饱私囊而被赶出府去的,出事前一个多月,洪有志脾气很不好,常常大发雷霆,因为犯了错处被赶出去的下人不在少数,所以大理寺没在意这个钱庆,不过……二公子似乎注意到了这个人,一直命人在暗中寻他踪迹。」 盛媗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独战,却不知道卫家暗中一直在查盛家的事。 卫国公卫临海和盛媗的父亲盛柏睿,乃是战场多年生死之交,当初也是一同辅佐今上登位,卫临海从始至终都不相信盛柏睿教出来的儿子会叛国,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盛媗不想牵累卫家,却不知道卫家一早就主动入了局。 卫衍对卫临海和卫稷的行动早有所察觉,不过未曾对盛媗提起过,听完玄风的话,卫衍没再说什么,只吩咐玄风命人去找钱庆的踪迹。 说话间,主僕二人已经回到了松霖院,进了院子,却看见书房的门半开着。 玄风脸色一变,飞身过去:「什么人!」 「盛姑娘?!」玄风的身形在门口滞住,看了看屋里的人,又转头看卫衍。 卫衍皱眉,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屋里的女子拿着一枚月牙状的玉佩,茫然地看向他,那双眼渐渐含了一层水雾,有如万顷烟波。 「殿下,这玉……是哪里来的?」盛媗问,声音有些嘶哑,仿佛竭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卫衍默了默,抬步进了屋:「这是从那日当街行刺的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盛媗愈发茫然了:「殿下……你怎么会去搜那个刺客……」 卫衍才发觉险些忘了身份,舌尖抵了抵牙:「是卫衍搜出来的,觉得眼熟,拿来让本王帮他查一查。」 盛媗此刻没心情再去纠结这句话的真假,闻言慢慢低下头:「这玉佩是父亲的。」 她将手里的玉佩攥得极紧,好像抓着的不只是一枚玉佩,而是一段永远回不去的时光。 卫衍愣了下:「你说什么?」 盛媗仍旧低着头,声音愈发哑了:「这是我父亲的玉佩。这玉佩原是一对,父亲有一年领兵出去打仗,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为了哄母亲高兴,就在半道买了一对玉佩。父亲只懂打仗,不懂什么金啊玉啊,其实这玉并不值钱,父亲被那奸商坑了一大笔银子,回来还被母亲训了一顿。」 「不过,」盛媗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训归训,但母亲其实很是爱惜这玉佩,日日与父亲一起戴在身上。」 「这玉佩……很常见。」卫衍犹豫着说。 盛媗知道他的意思,抬眼看他:「我确定这是父亲的。因为母亲过世后,父亲总把这玉佩戴在身上,总跟我讲当年和母亲这段往事,后来我瞧玉佩的裎绳松了,就自己编了根络子重新换上。」 盛媗举起手里的玉佩:「玉佩或许会认错,但我自己编的这根络子,我绝对不会认错。」 盛媗的话仿佛一抹灵光,一下子照亮了卫衍记忆深处的画面,他终于想起来,当初在边关,他曾在怀化大将军身上见过这玉佩,而这络子,更是叫他多看了几眼,因为……真的编得很丑。 「很丑是不是?」盛媗撇着嘴问,眼眶一下子湿透,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来,「可父亲还是把这络子成日挂在身上,和玉佩一起,从不离身。」 她一直以为这玉佩已经随着父亲的死掩埋于黄沙砾土,而此刻,它却就攥在她手心。 可是父亲,却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不丑。」卫衍良久道,他喉头涩得厉害,几乎要说不出话,「你父亲不觉得丑,本王也不觉得。」 「殿下!」盛媗勐地跪下,「殿下!父亲爱惜此物,绝不会轻易离身,这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寻常人也不会特意捡来带在身上,那个刺客一定知道什么,或许……或许父亲的死另有蹊跷!殿下,盛媗恳请殿下帮我查清此事,盛媗愿意做牛做马,从此供殿下驱使,赴汤蹈火,死亦不悔!」 「本王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更不要你死。」卫衍被面前的人跪得怔然,回过神快步上前,一把捞了人起来,他话音颇为肃然,几乎是严厉的,等说完,他像是自己也觉得意外,又稍稍缓和了语气,嗓音低缓地说,「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跪什么。」 盛媗被捞起来,胳膊被他抓得有点疼,她顾不上,只很惊讶,方才端王的语气,像是有些急了。 他急什么?是她让他为难了吗? 「本王答应你。」卫衍垂着眼忽然说,又从衣襟里拿了张雪帕子出来,抬手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哭成小花猫了。」 盛媗由着面前的男人动作,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眼前男人的面具漆黑冰冷,但面具后他的眼,却像风雨如晦的暴雨夜里、家中透过小轩窗照出的一捧温柔烛光。 * 盛媗揣着玉佩回到客房,流苏等了她好一会儿了,见回来的人神色恍惚,连忙上前。 「姑娘,怎么了?不是去送茶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流苏见盛媗眼眶竟红了,心里不仅跟着难过,更十分忐忑,「姑娘,你怎么哭了……」 因端王不喜欢小动物,盛媗虽把十四养在客房,但很少让十四出去,十四也机灵,就算出去也从没被端王看见过,这时它本在屋子里睡觉,听见动静,睁开眼,跳下床榻,到了门口。 十四朝盛媗低低叫了两声,盛媗把小傢伙抱起来,一边摸一边往屋里走。 她没有回答流苏的话,这会儿她心里很乱。 先是洪有志在囚室横死,后回府她又突然看见了父亲的遗物,方才端王还告诉了她,之前那名被射杀的所谓刺客可能和她父亲有关,以及,可疑管家钱庆的失踪。 这么多事搅在一起,盛媗脑子里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没有线头的线团,又乱又闷,实在没精力再去同流苏解释什么。 支走了流苏,盛媗抱着十四在里屋独自坐了很久,十四很安静,像是知道她有心事,乖乖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到了傍晚,午饭只吃了几口的盛媗才感觉到了一点飢饿,用了小半碗饭。 天色越发暗了,盛媗早早沐浴过,却没歇下,吩咐流苏去拿了她的一件紫绡广袖双丝垂窈裙。 她穿上婀娜生姿的长裙,出了客房,去往松霖院。 晚上值守松霖院的是阿右,他近来对盛媗态度极好,很积极地去通报了一声,没过片刻就请了盛媗进去。 盛媗深吸了口气,到了主屋门口。 卫衍还未歇下,虽已经沐浴过,长发披散着,但衣裳穿得齐整,他从里间出来:「这么晚过来,有事?」 屋子里烛火明亮,看了一路外头昏暗的天色,乍看屋子里,有些晃眼,盛媗眯了一下眼睛适应,小声地开口:「殿下……」 「怎么了?」卫衍走到门口,低声问。 「殿下……」盛媗慢慢抬眼,仰脸看面前的男人,「殿下援手,我感激不尽,可若白白受殿下恩情,我良心不安,我之前说,我可以端茶递水、洗衣做饭、看家护院,都是认真的,而且、而且我还可以……」 盛媗说到这里低下头去,细声细气地说完了后半句话。 卫衍没太听清,但有种本能的直觉让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低低地问:「你说什么?」 盛媗咬了咬唇,再次仰脸看卫衍:「殿下,我说,我还可以为你宽衣暖榻。」 她每一个字都像用了莫大的勇气,咬得字正腔圆,但或许是她声音轻细的缘故,并不与此情此景相违和,反而,格外有种娇憨的诚恳。 卫衍几乎要笑了,嘴角微勾的瞬间,却又瞥见,面前的小姑娘在发抖。 「很冷么?」唇角刚扬起一点的弧度顷刻压了下去,卫衍蹙眉问,他又侧过身,「进来说话。」 盛媗松了口气,她就怕她自荐枕席太过突然,被端王一把给扔出去。 盛媗乖乖进门,然后顺手把门带上了。 卫衍:「……」 等等,情况好像不太对。 卫衍怔然的片刻,盛媗已经到了他跟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殿下,我替你宽衣。」 卫衍:「……」 他倒没阻止,回过神来 ,也不过是觉得一切发生得比他预想的要快。原本他以为她某些方面少根弦,需得他慢慢调/教,不想她也有无师自通的时候。 卫衍默不作声,低着头看着盛媗给他解衣带。 半刻钟过去。 卫衍:「……」 「殿、殿下,你、你别急……」盛媗自己急了,一开始解不开,后面就愈发手忙脚乱。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过,甚至分不清是因为心跳得太快,还是唿吸太急太重,以至于她的手抖得这么明显。 卫衍嘆了口气:「算了。」 「不算不算!」盛媗更急了,心里骂自己不争气,都进门了,还要被赶出去,她攥着卫衍的腰带不松,「我会、我会解!」 卫衍捉住盛媗的手,不再让她的小爪子乱抓一气。 手被捉住,盛媗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忍着泪,瓮声瓮气道:「殿下我真的会解,我——」 「本王是说,」卫衍握了握她的手,沉声打断她,「算了,本王教你。」 第43章 同床 皇子服制华丽的腰封规整而繁复,卫衍捉着盛媗的手,耐心地教她解开。 盛媗本在心里告诫自己好好记下,下次就能从容应对,但,她脑子里只剩下捉着她的那只大手,掌心温热的触感紧紧贴着她的手背,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最终占据了所有神思。 卫衍宽下外袍后,松开了盛媗的手,见她呆呆的,一张小脸通红,他转身自去换了身寝衣,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寝衣给她。 「换上。」卫衍道。 盛媗冷静了一会儿,脸上还是烫烫的,闻言下意识伸手接过男人的寝衣。 寝衣宽大,盛媗穿上后松松垮垮的,长了许多堆在脚下,她出来的时候还得提着衣摆。 「换、换好了……」 「嗯。」卫衍淡声应了声,只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去床榻里侧,「进去吧。」 盛媗低着头,提着衣摆踩着小碎步到了榻边,蹬下寝鞋,爬到了床榻里侧。 盛媗仰面在榻上躺好,她脑子里全然是空白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虽然卫衍之前教过她,但真到了这种境地,她偏什么都想不起来,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算了,算了吧,盛媗想,她干脆什么也不做,等着端王做些什么。 卫衍吹了灯,只留了一盏罩灯,转身就看见榻上躺着个石雕的人,浑身笔直僵硬,一动不动,直直地看着他。 卫衍:「……」 「瞪着眼睛做什么,」卫衍道,「你不困?」 盛媗想说她一点不困,她现在很兴奋,是那种即将上赛场般的紧张的战慄,但盛媗没开口接话,而是先在脑子里把卫衍的话咀嚼了几遍,最后她发觉,端王好像……并不打算做什么。 盛媗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望,但到底松了口气。 同一张床榻,不知是不是盛媗身量娇小的缘故,两个人中间却隔着很远,连一根头髮丝都没碰到一起。 盛媗不知道端王睡觉什么样,但他自打躺下就没动过,她便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想端王应该已经睡着了,自己才鼓起勇气翻了个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白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盛媗仿佛一根绷了一整天的琴弦,这时才慢慢松下来,而一松下来,她整个人就被某种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淹没。 洪有志、刺客、父亲的遗物、失踪的管家……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交错的蛛丝,最终织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人困死其中。 盛媗抹了一下眼泪,眼睛无意识地睁着,一点困意都没有。 「你在哭?」身后的人突然问。 盛媗吓了一跳:「殿下,你还没睡……」 卫衍随意「嗯」了声,忽然翻了个身。 罩灯泛出的烛光闇弱,盛媗只能依稀瞥见一道黑影圈了过来,下一刻,后背就贴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炽热沉厚,一个劲瘦有力的臂弯将她圈住,稍用力收了收。 端王从背后抱住了她。 「殿下……」 「睡吧。」卫衍抬手,于黑暗中准确地碰了碰盛媗湿润的脸颊,「别哭了,本王应允的事,从没有办不成的。」 盛媗愣了愣,胸口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 翌日。 盛媗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她坐起身,身上的寝衣太松,滑下一截,露出雪白的肩。 她刚将寝衣穿好,外间就传来脚步声,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立马躺下,闭上眼装睡。 进来的人无疑是端王,脚步声沉缓,到了榻边停下。盛媗不知道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在做什么,闭着眼有些紧张。 这时,眼帘上蓦地落下一个圆圆滚滚的东西,温热的,在她眼眶周围轻轻滚动。 唔……还有点香。 是剥了壳的热鸡蛋。 盛媗反应过来,端王是在帮她敷眼睛,她昨晚哭过,今天眼睛大概是肿了,她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只是她没想到,端王会这么细緻。 盛媗纠结要不要「醒过来」道谢,但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屋外传来人声。 隔着院子,流苏的声音在院外,除了隐约可闻的「王爷」二字,别的就听不清了。 但很快,阿左到了屋外:「主子,流苏姑娘求见,说是……说是盛姑娘不见了。」 盛媗:「……」 她昨天换了衣裳来松霖院的时候,已经叫流苏去歇下了,流苏不知她来了这里。 阿左又问:「主子,要不要告诉流苏姑娘,盛姑娘就在……」 虽然昨晚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但阿左这个欲言又止的语气,加上外头急着寻她的流苏,都让盛媗尴尬地直扣手,偏端王闻若未闻般,仍旧淡定地帮她敷眼睛。 见端王半晌不下令,盛媗再装不下去,小声开口:「殿下……」 「怎么不装了。」卫衍淡道,手上动作不停。 盛媗慢慢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被面具遮了大半下颔的男人,嘴角似乎勾了勾。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装睡。 盛媗很不好意思,细声细语道:「还是同流苏说一声吧,我怕她担心。」 卫衍这才吩咐阿左出去给流苏传话。 盛媗趁着卫衍的动作停下,赶紧爬起来:「殿下,我、我还是先回去,我去同流苏说,不然我怕她会胡思乱想……」 盛媗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人,虽然两人之间没发生什么,但到底同床共枕了一夜,人与人之间寻常相处的距离已经被打破,变成了某种异乎寻常的亲密,但偏偏彼此之间,却又仍然陌生。 卫衍见盛媗一脸无措,好像手不是手,脚不是脚,身上哪里都透着僵硬,也不打算拘着她,就放她顶着两只红红肿肿的眼睛,离开了松霖院。 他看着她出去,毫不意外地在阿左脸上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这眼睛哭的,别人还以为是他欺负她狠了。 得,他就勉强背下这个黑锅,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 盛媗一回客房,流苏看到她就跟看到鬼似的,跟着脸色大变,一副哭丧的表情。 流苏气道:「端王殿下怎么这样!」 哪样?盛媗疑惑了,茫然看流苏。 流苏自顾自续道:「姑娘是头一回,我听人说,头一回都是很疼的,姑娘哭成这样,一定是……」 「停停停!」盛媗一叠声道,忙一把捂住流苏的嘴。 客房只住着她和流苏,她却心虚地朝外头看了好几眼,确认没人,才松开手:「你、你嚷嚷什么呀,我和端王……我和端王什么也没发生……」 「啊?」 两人说话进了里间,盛媗一扫眼,就看见十四在榻上眼巴巴看着她,一双狐狸眼滴熘熘的透着机敏。 「我说……」盛媗噤了声,「十四,你出去玩,今天放你出去。」等把小狐狸连哄带骗地弄去了外面,盛媗才对流苏说完,「端王根本没碰我。」 「啊?哦……」流苏看着盛媗,片刻上前牵住她的手,又拍她的肩膀,「姑娘,你别难过,可能端王殿下他……他不喜欢女人,总之,姑娘你是极好的。」 盛媗:「……」 流苏不会以为她是因为端王没碰她,她伤心欲绝哭肿了眼睛吧? 「流苏,我眼睛疼,你去煮个鸡蛋来给我滚滚,还有,去厨房要份早饭,我还没吃。」盛媗放弃挣扎,支使流苏去做事。 没一会儿,流苏就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盛媗简单用了早饭,躺在榻椅上让流苏给她敷眼睛。 「姑娘,你是被……被端王殿下赶回来的吗?」流苏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开口。 「……不是。」盛媗「嘶」了声,「你轻点儿。」 「哦。」流苏忍不住好奇,「……那、那昨天端王殿下竟然没把姑娘赶回来?」 盛媗:「……」 怎么,她不跟「被赶」这件事沾上边,这臭丫头还不满意了是吧。 盛媗没好气道:「没赶我,不仅没赶我,他……他还挺心软的。」盛媗声音低了一些,仿佛回到了昨晚,「他见我哭,还抱了我——嘶!姑奶奶,你听故事就听故事,你别激动行不行!」 「哦哦哦,那然后呢?」 「然后?没了。」 「就……没了?」 「没了。」盛媗实在受不了了,夺了鸡蛋,自己敷眼睛。 流苏手上的劲儿控制不住,她忽然有点想念端王了,明明很宽大的手掌,做这样的事,却格外温柔。 「那姑娘和端王殿下现在,算怎么回事?姑娘打算嫁给端王吗?」流苏忽地问。 盛媗一下子愣住。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于她,只是想找一个能帮她查清真相的人,她因为一无所有,才用自己作为交换,可这样的交换,从来和男婚女嫁沾不上边,只是一场纯粹的交易。 盛媗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忽然有点难过。 她的神色低落下去,流苏看在眼里,也安静了,不再追着问东问西。 又过了一会儿,流苏主动转移话题,哄盛媗高兴:「对了姑娘,今儿我听说了个消息,是关于那个池公子和郦家小姐的。」 「嗯……嗯?」盛媗回过一点神,「他们不是成婚了吗,又怎么了?」 「好消息。」流苏笑道,「听说昨天大婚,两个人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各自跑了一夜的肚子,别说洞房花烛,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成。」 盛媗也笑了,心里却一下子明白,这肯定是卫襄那小子干的。 往后几个月,郦香菱的大婚夜一定是兴陵热议话题。 下午,又下了场雨,暴雨如注。 盛媗因为昨晚没睡好,下雨正是好眠的时候,就在客房小憩。 流苏从外面回来,见盛媗睡得香,就没打扰,只等过了两个时辰,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人还没醒,流苏才发觉不对劲。 进屋子一看,盛媗脸色煞白,已然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第44章 月事 流苏一下子慌了,因借住在端王府,也不敢擅自去外头找大夫进来,就急忙去了松霖院。 卫衍得到消息,吩咐了人去叫王府的大夫,然后自己先前往客房。 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滴,卫衍赶到客房的时候,长袍的下摆已经在漉漉滴水,鞋子更是湿透。 他一步一个湿脚印地进了屋,又进了里间,看到了榻上昏睡着的人。 卫衍从怀里摸了帕子出来,擦净了手上沾到的雨水,将帕子扔到一边,随手拿了张凳子到榻边坐下。 卫衍略懂医术,流苏将盛媗捂得严实,卫衍将手探进被褥摸了摸,捉到盛媗的手带出来,捏着她纤细的腕把了把脉。 「殿下……」盛媗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卫衍沉沉的眼色。 卫衍目光稍移,落在她苍白的面庞上,顿了顿,放缓语调:「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媗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听端王的语气,他好像也把出来了。 「没有别处不舒服的……让殿下担心了。」盛媗很不好意思,本就虚弱的声音越发小了,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卫衍却听得很清楚:「没有就好。」 他将她的手重新放回去,似乎是预备要起身离开,但不知为何又停住,过了片刻,到底皱眉训了一句:「怎么自己的小日子都记不住,这般冒冒失失的。」 被卫衍直接点破,盛媗捂在被子里的手一下子攥住,越发不好意思。 她小声辩解:「我记得的,是它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 盛媗话说完,小心翼翼地瞟了卫衍一眼,见卫衍薄责的眼神扫过来,又一下子闭上嘴,乖乖看着他点头:「那、那我下次记住,不让殿下操心。」 榻上的人小脸儿煞白,越是显得一双眼漆黑浑圆,透亮的瞳仁仿佛能照出他稍含愠色的眉眼来。 卫衍默了默,神色温和下来:「你就算翻了天去,本王也操心得起,只是今日这般,难受的是你自己。」 盛媗眨眨眼。 端王这是在……关心她吗? 卫衍似是觉得自己说的多了,很快敛了神色,嘱咐了句:「你好好歇着。」就转身出去了。 卫衍出门的时候,把流苏也带了出去,到了客房外,卫衍才吩咐一直傻愣愣站着的流苏:「去给你家姑娘找身干净的衣裳,将脏了的换下来。」 流苏脸色一变,才想起来这事,连忙点点头,因这样的事还要一个男人来提醒,流苏很是愧疚,耳朵都红了。 卫衍没空教训她,又走到廊下,吩咐候着的玄羽:「去调两个丫鬟来伺候,要安分细緻些的。」 「是。」 屋里,盛媗在心里将卫衍刚刚说过的话来回想了几遍,没品出些别的什么,她因为肚子疼得厉害,身上又没力气,一阵一阵地发虚,没一会儿人就迷煳了,陷入了半睡半醒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也不知道这样睡了多久,直到流苏塞了个暖烘烘的汤婆子到被子里,一下子将她凉津津的小腹烫得热热的,她才醒过来。 她的手在被褥里将汤婆子抱好,转头看了榻边的流苏一眼,又见她手里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 「你煮了什么?」盛媗问,因为没什么力气,声音很低。 「姑娘,你醒了就好!」盛媗自小习武,来月事的时候很少这般难受,流苏也是头回见她这样虚弱,这时见她醒过来,着实松了口气,赶紧将手里的碗递了递,「姑娘,这是生姜红糖水,姑娘趁热喝了再躺着吧。」 盛媗撑着身子爬起来,倚着床架坐好,她从流苏手里接过碗捧着,红糖水还很烫,她吹了吹,趁着这会儿工夫,对流苏道:「今日辛苦你了。」她笑一笑,「你今日倒细心。」 流苏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说:「这、这都是杏雨送来的。」 盛媗眨眨眼:「杏雨?」 「嗯,是端王殿下调来伺候的新丫鬟。」流苏低下头,「许是觉得我照顾不好姑娘吧。」 「胡说什么,我长这么大不都是你照顾的吗。」盛媗安慰流苏。 其实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是玩伴,流苏比她还小一岁,算不上谁照顾谁,边关的儿女,本也不需要太多的照顾。 盛媗捧着红糖水慢慢地喝,热乎乎的红糖水从喉间滑下去,一下子让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杏雨不知她来了月事,不会未卜先知灌了汤婆子、煮好红糖水带来,杏雨又是端王调来照顾她的,那就只能是端王一併吩咐她准备的。 盛媗心里很惊讶,没想到端王堂堂皇子,竟然会是这样细心的一个人。 盛媗垂眸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将它喝得一滴不剩。 * 月事彻底净了的时候,盛媗又开始苦恼了。 隔了五六日,再去松霖院的话,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的尴尬和紧张。 但盛媗还是得去。 不过这天很不巧,盛媗去的时候卫衍不在,她被玄风态度积极地……拦在了院外。 盛媗很不争气地松了口气,也没和玄风争,灰熘熘转头就准备回去,却被玄羽叫住。 两个戴着面具的护卫站在院门口,一个拦着不让进,一个直言,请盛媗进去等。 盛媗凌乱了,她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盛姑娘,请。」玄羽移步,直接将玄风挡去身后,硬是把他挤到一边,给盛媗让出一条路。 这下,盛媗就只能进去了。 「多谢……」盛媗看玄羽一眼,又瞟了瞟玄风。 在她眼里,这是阿左和阿右,但……阿左阿右这两个护卫,怎么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 盛媗朝主屋去,玄风从玄羽背后挤出来,一脸的恪尽职守还是要去拦人:「不行,我得去——」 「去什么去,人都进去了。」玄羽一把将人薅回来。 玄风被迫退回来,转头瞪玄羽:「你干什么!主子说了,没他的允许,松霖院外人不准进!」 「你要是分得清外人和内人就好了……」玄羽嘀咕。 「你说什么?」玄风没听清。 「没什么。」玄羽一摆手,「我问你,上次盛姑娘自己进了书房,主子罚她没有?」 「没有!」玄风不耐烦,一脸「你说这个干什么」。 「那罚你了没有?」 「没有!」 「你看,你没护好院子,盛姑娘没得允准就进了书房,但你们都没受罚,是不是?」 「是。」 「所以,懂了吗?」 「……不懂。」 「……」 「我还是得去——」 「通!」 玄风话音戛然止住。 玄羽捞住被他一记手刀噼晕的玄风:「哎,跟呆子还是少讲道理,浪费口舌。」 那厢,盛媗自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她进屋先是拘谨坐着等了一会儿,人没回来,她又起身转了两圈,人还是没回来。 孟秋时节,前几日又下了雨,天已经渐渐凉了下来,又是夜里,盛媗觉得冷,想了想挪去了里间。 又等了小半刻,她爬上了榻。 到了榻上,盛媗先坐着,过了会儿就躺下了,她摆了个十分妖娆的姿势,心想,这样既暖和,又符合卫衍教她攻陷端王的招数之一——撒娇卖俏。 卫衍回来的时候,事先得了玄羽的禀话,知道盛媗在屋子里。 他进了里间,自然而然抬眼朝榻上看,这一看,脚下步子不由一顿。 纤腰楚楚,蛴领卫鬓,温香软玉,百媚千娇……如果忽略微微张着的小嘴巴里流出的口水的话。 卫衍恢復步子,有些好笑,他还没见过睡觉是张着嘴的人,虽然他也没见过几个人的睡相就是了。 卫衍十分讲究,每日里里外外的衣裳鞋袜全都要换一遍,有时一天都要换好几遍,他这身衣裳明日换下,便也懒得用帕子,直接俯下身,用袍袖嫌弃地擦了擦盛媗嘴角的口水。 榻上的小人儿睡得沉,被人碰了也没醒过来,反倒十分惬意地吧唧了两下嘴巴,仿佛梦里正在吃什么好东西。 卫衍嗤笑一声,脱下外袍扔到一边,去了盥室沐浴。 约摸两刻钟后,卫衍回来,盛媗还没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卫衍也不叫她,吹了灯歇下。 不知过了多久,卫衍快睡着的时候,身侧的人突然翻了个身。 睡觉不老实的人翻起身来,手舞足蹈的,胳膊竟在半空抡了一圈,卫衍眯着眼看着那凌空砸下来的胳膊,顿时觉得不好,可是已经晚了。 「啊!」睡梦中的盛媗疼得一个激灵,哼哼唧唧哭起来,「疼……呜呜,好疼啊……」 卫衍刚酝酿出的睡意顷刻没了,连忙将盛媗砸到他面具上的手拿下去。 盛媗睡得正香甜,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感受到手背上的疼,也不管是谁抓着她的手,一通挥舞挣扎:「疼,疼……」 这样嗔怪了几声,又挣扎了片刻,盛媗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慢慢停了动作,睁开眼。 睡眼惺忪间,身侧的男人戴着面具,吹了灯的内室昏暗,看不清他眼色,但映着月色,似乎清凌凌的。 而她的手还捶在他寝衣半敞的胸膛。 第45章 拒迎 七月流火,明明暑热已经渐渐消退,手掌触及的那片胸膛却灼热。 盛媗被烫着一般,反应过来急忙收回手。 卫衍这时忽然起身,下了榻去,盛媗茫然的时候,屋子里亮了起来,刚点亮的烛灯细弱如豆,火苗掸了掸,才渐渐烧明。 卫衍点完灯,回到榻边坐下,伸手捉了盛媗的手看,她白白嫩嫩的手背上红了一片,像抹了胭脂似的。 「打疼了?」卫衍问。 盛媗只扫了自己的手背一眼,疼当然是疼的,但算起来,是她打了他,也亏得他带着面具,不然她那一下若当真噼头盖脸直接招唿在他脸上,那场面……盛媗简直不敢想。 「殿下,对不起,都怪我睡觉不老实……」盛媗被自己幻想的场面吓得胆怂,乖模乖样地朝卫衍请罪。 卫衍掀起眼皮睨她一眼,语气重了几分,又有些无奈:「本王是问你疼不疼,疼的是你,你道哪门子歉。」 盛媗一抬眼看他:知道疼你还问?那你道歉? 这念头一冒,盛媗赶紧眨了两下眼,生怕卫衍看出来,她心里伶牙俐齿,嘴上却笨得老实,只小声说了句:「疼……」 像撒娇。 卫衍又看她,烛光隔着床幔,散成了一片细碎的光影,盛媗笼在这片碎光中,眸子里亦像盛了忽闪的碎星,微微发亮,又扑闪扑闪看着他。 卫衍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 盛媗一下子感觉到手腕的力道,还以为是哪句话惹了男人不高兴,但细看他神色,除了沉沉的眼色,微微抿着的薄唇,隔着一张面具,并看不出什么恼怒。 盛媗又想起卫衍教过她的:在男人面前,要学会示弱。 想了想,盛媗便由着男人捉着她的手腕收紧,她就势抬了抬手,将泛红的手背往卫衍眼前递了递,细声道:「殿下,疼。」 卫衍没说话,狭长的眸仁背着烛光,只有一片沉色。 盛媗试探着,又小声地说:「殿下,你给我吹吹吧,好不好?」 话音落,箍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又紧了一瞬,但这回很快松下。 片刻,男人慢慢俯首,朝她手背轻轻吹气。 轻柔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像是上好的绸缎滑过肌肤,的确很大程度地缓和了手背上的疼痛。 她本来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端王真的肯纡尊降贵,竟然真的吃这一套。 「好些了么。」卫衍吹了一会儿问,声音低低的,有些发哑。 盛媗点点头,唇角抿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好多啦。」 「但明日还是会青紫。」卫衍将盛媗的手放到床榻上,又起身,「擦点药吧。」 没一会儿他就取了药来,又点了两根烛,屋子里彻底亮起来,他坐到榻边,给盛媗擦药。 擦药的时候,磕在面具上的那种疼就又变得明显,盛媗还忍得住,但想起卫衍教她的,她就不忍了,哼哼唧唧说:「疼,殿下……」 「本王轻些。」卫衍温声道。 「嘶……」擦了两下,盛媗又吸气,「还是疼……」 「……好,」卫衍无奈,「本王再轻些。」 没擦两下,盛媗又哼唧了:「唔殿下,还是疼……」 卫衍:「……」 卫衍:「那你自己擦吧。」 盛媗:「……」 卫衍果真将药酒递给盛媗,但盛媗没接,抿了抿嘴,食指捏着拇指从嘴巴左边拉到右边,然后嘴巴闭紧,表示自己不讲话了。 卫衍嘆气般自鼻腔重重唿出了一口气,收回手,这回,终于顺利地擦完了药。 把药收起来,卫衍又去净了手,然后才吹了灯上榻。 屋子又只剩下一盏罩灯,床幔之中盈着暖黄的烛光,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氛围与温暖的烛光相反,两个人隔得远远的,谁也不挨着谁。 盛媗本来就已经睡了一觉了,又折腾了这一会儿,这时候倒没什么困意了。 她仰面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翻身,面朝向男人。 「殿下……」盛媗小声唤,「殿下你睡了吗?」 卫衍合着眼,暂时倒没有睡着,但时辰已经很晚,他正在酝酿睡意,不想被她打扰,于是只从喉间低低发出了个什么音节,听不清是「嗯」还是「哼」了声。 盛媗起了好奇心,默认卫衍应了她就是没睡着,于是凑近他一点,又问:「殿下,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她依旧没挨着他,但唿吸蓦地近了,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扑在他颈间,像颤悠的羽毛。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一点睡意顷刻瓦解,卫衍唿吸一重。 他头偏了偏,睁开眼看向床幔之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盛媗急着听回答,男人的嗓音低哑,声音又背着她,她生怕听不清,又凑近了些。 卫衍再无路可退,只得任由身侧的人靠近。 他慢慢转回脸,藉着微弱的烛光看她:「本王生就一副青面獠牙修罗相,怕吓着旁人,所以时刻戴着面具。」 这般说,一是藉口,二是,他想捉弄她,看看她听到之后或惊慌或畏惧的神色。 但惊慌和畏惧却是都没有,盛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卫衍蹙眉:「你笑什么?」 「殿下,」盛媗抬起弯弯的眉眼看他,「小时候爹爹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或是好玩的,为了给我一个惊喜,都会先藏起来,可每次他藏东西的匣子都能被我找到,后来爹爹就吓唬我,说那匣子里关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大妖怪,会吃人的。原来,那匣子里关着的,是殿下啊。」 门窗关得严实,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股风进来,将烛影吹得晃动。 眼前人的笑也跟着变得晃眼,仿佛一瞬揽尽三春色,从此人间除她尽是冬。 「殿下?」男人定定看着她,沉默得太久,盛媗有些不解。 卫衍回过神,屋子里那股不知何处钻来的风终于停了,他抬手握拳掩面,轻咳了一声:「咳,你今晚怎么又跑本王房里来了。」 盛媗愣了愣,她都睡半天了,他现在才问这个? 「我……我……」盛媗「我」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答,总不能说「我是来勾引你的」。 盛媗绞尽脑汁编理由的时候,想起卫衍教过她,对付男人,还有一招「欲拒还迎」。 于是盛媗当即起身,在卫衍疑惑的注视下,从他身上爬过去,下了榻。 盛媗坐在榻边,弯下腰,慢手慢脚地穿鞋,终于等到卫衍问她:「你做什么?」 盛媗赶忙低着头委屈地说:「殿下要是不喜欢我在这里,那我就回去。」 卫衍:「……」 不就是问了一句么,他何时说不喜欢了。 卫衍被盛媗这突如其来的委屈弄得一头雾水,当下沉默了,无言以对。 盛媗心想他怎么还不留人,她鞋已经穿好了,只能起身往外走。 走啊走啊,走到屏风边上的时候,身后的人总算叫住她:「你等等……」 盛媗松了口气。 卫衍却道:「本王叫阿左送你,外边黑,别摔着。」 盛媗:「……」 卫衍嘴上这般说,却没唤玄羽,因为他方才看见盛媗越走到屏风边上,脚步就越慢,总算明白她在闹哪一出了。 卫衍只笑看着她僵住的背影,等着看她接下来什么反应。 盛媗不能再走了,再走就真的出去了,她原地站了片刻,到底没法子,只能转过身。 床榻上,男人已经坐起来,欣长的人影倚在床架上,烛光照着他漆黑的面具,面具下的薄唇似乎带了抹笑。 盛媗没看太清,她撇撇嘴,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只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小声地乖乖地说:「殿下,其实我不占地方的,而且,我还能暖被窝,殿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嘛?」 卫衍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再逗她,抬手拍了拍床榻里侧:「还不回来。」 盛媗大大地松了口气,也笑了,屁颠屁颠地跑回榻上,照旧从卫衍身上爬过去。 他嫌她爬得笨,捉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将她举到了床里侧。 盛媗钻进被窝里,安慰自己,她拒了,也迎了,也算是完美实施了「欲拒还迎」这一招吧。 * 翌日。 没了流苏来找人,盛媗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卫衍已经又不在屋中。 卫衍这时已经去了前院,在正厅见六皇子魏宜阑。 「六皇兄今日倒有空,来我这里蹭吃蹭喝?」卫衍到正厅的时候,魏宜阑在用早膳,大概起得早,又事忙,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来了。 魏宜阑是诸皇子中唯一一个和卫衍关系亲近些的,他来了也不客气,自己要了吃食。 见卫衍来,魏宜阑也吃了半饱,便放下筷子,又用帕子擦了嘴,喝了口茶润喉,这才起身说话。 「我今日来,是为一桩案子。」魏宜阑站得端端直直,与他用膳的时候一样,都是温文尔雅的姿态。 「什么案子。」卫衍在正首靠左的高背椅上坐下,看向魏宜阑,语气并不太关心。 魏宜阑也不在意,跟着坐下:「督察院洪有志被毒杀一案。」他又道,「来之前我去国公府找过你,不过你不在。」 魏宜阑是皇室除了皇帝和文公公之外,唯一知道卫衍双重身份的人,因为他的配合遮掩,卫衍才能顺利隐瞒身份这么多年。 卫衍闻言点了一下头,领会了魏宜阑的意思:「我去督察院见过洪有志,不过当时他已经死了,督察院的司狱可以作证。」 魏宜阑点点头:「循例问话而已,你的确没有嫌疑。」 卫衍没再接话,看着他,眼神示意:那你还不走? 魏宜阑轻咳了声,又道:「循例,所有相关人等都要问话。」魏宜阑顿一顿,「你当日去督察院,身边还有个护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卫衍眼神立时一沉。 魏宜阑忙道:「你放心,我去国公府后,是单独进的鹤山院,出来只说已经问过卫世子,只不过跟着卫世子去督察院的那个护卫,是你的人,所以,这才带着人来端王府找你。」 魏宜阑说着,朝正厅外扫了一眼,他带来的人除了他的心腹,还有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似乎对那个护卫十分在意,非要见到人才肯罢休,不然他也不会跑这一趟。 第46章 东宫 卫衍召了玄羽上前,对魏宜阑道:「让阿左走个过场便是。」 魏宜阑深看卫衍一眼:「你那日带着的护卫,是个女子。」 带的是个女护卫,让个男子充数,这过场未免走得太敷衍了些。 魏宜阑又道:「女护卫的事,太子也知道,他原本就在协查兵部贪渎案,所以特派了人来,也算合情合理,你用阿左煳弄我可以,煳弄太子,恐怕不行。」 「那个穿褐衬短打的,是太子派来的,来认人的。」魏宜阑着意道。 卫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皱眉,过了片刻,对魏宜阑道:「你稍侯,我叫她过来一趟。」 说话,竟是要亲自去叫人。 魏宜阑看得一愣,卫衍又停住脚步嘱咐他:「对了,她和阿左阿右不同,不知我的双重身份,你待会儿别说漏了嘴。」 魏宜阑点点头,看来他对那个女护卫,不是一般的在意。 盛媗不多时被卫衍带到了前院,换了身护卫服,还多戴了个面具。 盛媗心里很是愧疚,本来去督察院的事就麻烦了卫衍疏通关系,现在连端王也被牵扯进来,要陪着她和卫衍圆谎,她欠端王和卫衍的,实在是太多了。 盛媗跟着卫衍进了正厅,魏宜阑看见她,目光稍稍一顿,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单看身形,便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因为盛媗戴着面具,魏宜阑到底没将人认出来,只叫了外头太子的人进来认人。 太子的人进了正厅,打量了盛媗一番,迟疑道:「不知……可否将面具摘下一观?」 盛媗不答,转眸看卫衍。 卫衍已经冷眼扫过去:「本王的人,你想看便看?要不要本王也将面具摘下来,容你一观?」 端王身边的护卫,几乎都戴着面具,盛媗戴着面具也不奇怪。 太子的人闻言,连忙将头低下,连称「不敢」。 然而,太子交代的差事也要办,他拿不准面前这女子到底是不是那天在督察院外见到的女子,只得又硬着头皮道:「端王殿下,这位女护卫和督察院毒杀一案有关,又是发现尸体之人,不知……能否容卑职带回去问几句话?」 「要问什么在这里问就是,要带人走——」卫衍身量高,冰棱似的目光高高落下,压在那人肩上,冷声,「叫魏绍恆亲自来找本王。」 太子身份尊贵,名义上又是端王的兄长,端王却敢直唿其名,太子的人早有所料此行会不顺,却还是被震住。 都说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就是端王,果然如此,就算是太子,在陛下面前也未必能与端王一争。 这人当下再不敢说什么,将头埋得更低,连声告罪后退出了正厅。 等人走了,魏宜阑道:「洪有志死在督察院,为了避嫌,这桩案子如今由我接手,太子这般在意……」魏宜阑看盛媗一眼,「十分奇怪。」 卫衍和盛媗都看向魏宜阑。 魏宜阑对卫衍道:「你……和卫衍,向来怕麻烦,去督察院时应该已经打点好一切,督察院中应当不会有多事之人泄露你们的行踪,太子是如何得知的。」 「若他在督察院外安排了人,就不奇怪了。」卫衍道,又说,「但这也是奇怪的地方。」 魏宜阑点头:「太子若不是派了人监视督察院,怎么会知道卫世子和你这位护卫的行踪,但他监视督察院做什么,难道他也认为洪有志的案子还有疑点?对了——」魏宜阑忽然想起来,问卫衍,「你去……你派护卫去督察院做什么?」 盛媗听了魏宜阑前几句话,正在想太子行事的原由,没注意到魏宜阑最后那句改口的话。 卫衍余光看了盛媗一眼,见她没反应,这才瞥向魏宜阑,先是警示了他一眼,继而才接话:「怎么,审我?」 魏宜阑面露笑意,摇头,目光稍移,见盛媗已经回过神来,还心虚地咬了咬嘴唇,心里便有数了。 魏宜阑不再说督察院的事,转而道:「还有一件事提醒你。之前你让我帮你留意北城司捉拿刺客的事,还活着的那个刺客,很可能是受了伤藏在某处,近日来北城司的人一直在监视兴陵各处大大小小的药铺,我看那个刺客,怕是伤得不轻。」 刺客的事,是卫衍和盛媗都关心的事,闻言两人面色皆一沉,不过隔着面具看不出什么,两人都没说话。 魏宜阑该说的都说完了,太子的人也打发走了,他又拿起筷子。 要来的早膳已经凉了,他也不介意,问卫衍:「你吃过了么。」 卫衍转目看他,见他还要吃,微微蹙眉:「都凉透了。」 魏宜阑嘆口气:「前年有旱情,今年有水患,民生多艰,这些吃食,凉了的也能吃,浪费不好。」 卫衍蹙着眉没说话。 魏宜阑又邀他:「你要些热的便是,正好一道用了早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卫衍默了默:「……我用过了。」 魏宜阑筷子一顿:「你不是才起么?」 卫衍:「……」 魏宜阑看盛媗一眼,微微笑了笑:「无妨,让小护卫和我们一道用。」 卫衍:「……」 卫衍凉凉看向魏宜阑,突然开口唤:「阿左。」 「在。」 「晏王殿下既然不愿浪费,你就帮殿下将吃食都打包起来,晏王殿下事忙,想是没工夫坐下慢慢用膳的。」 「是。」 「诶,这就……」 「晏王殿下,得罪了。」 魏宜阑话没说完,筷子还悬在碗碟上,玄羽已经上前执行命令了。 魏宜阑:「……」 * 七月下旬,兴陵城热闹无比,已是到了太子大婚之期。 卫国公府,众人正要出发去往东宫,观摩太子的大婚仪典。 柳氏在命人将贺礼装车,几个小辈落在后头,卫襄道:「真是稀奇,端王和太子一向合不来,可听说这回太子大婚,端王也会去。」 「太子大婚是大事,或许是陛下嘱咐端王去的。」卫南霜猜测道,脸上神色空茫了一瞬,「本来这场大婚,该是……」 她话未说完,心里想起了盛媗,到底为她不平。 卫襄跟着嘆口气:「哎,太子和陛下的心意真是变得快,先是要娶媗姐姐做太子妃,后来又要改侧妃,最后干脆不娶了,我看哪里是媗姐姐要退婚,媗姐姐分明是被逼的,正妃改侧妃,这也太伤人自尊了。」 卫稷一直没说话,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方才转头:「卫襄,祸从口出,谨言慎行才是。」 「知道了二哥……」卫襄嘟囔着应了。 几人说话间到了府门外,卫襄看了一圈:「诶,世子长兄呢?他不去东宫吗?」 卫国公和柳氏已在府门外看着下人将贺礼装好,卫襄的话落入两人耳中,见卫襄还在四处张望,卫国公和柳氏对视一眼,卫国公对卫襄道:「别找了,你长兄从不凑这样的热闹,走吧。」 卫襄撇撇嘴,心想媗姐姐在的时候长兄可不是这样,但到底没敢顶嘴。 一行人出发前往东宫。 此时的端王府,盛媗也刚换好了衣裳,这次不仅换了护卫服,还束了胸,加之又戴着面具,乍一看辨不出男女,只是身量娇小,到底更像女子些,但若她压着声音装作男子说话,却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盛媗退了太子的婚,一点不想去凑今天东宫的热闹,但没法子,端王非要带她去,也不知为何。 盛媗和卫衍坐同一辆马车,到东宫已是半个时辰后。 东宫巍峨,虽然与端王府不相上下,但仪制规格上到底高一些,盛媗下了马车,站在东宫大门外,不由得被眼前富丽堂皇、车马如龙的场面惊了惊。 到底是太子,这场大婚,怕是兴陵大半的勛贵人家都来了。 「若你没退婚,如今住进这煌煌东宫的,便有你。」卫衍无声无息地站到盛媗身旁。 盛媗回过神,侧头看了卫衍一眼,他并未看她,目光遥遥落在东宫大门外如云的宾客。 盛媗心想,他这么说什么意思?替她可惜? 可她虽然惊羡东宫的宏丽,却并不觉得可惜,宫殿是宫殿,人是人,有什么可惜的? 盛媗一时片刻没说话,卫衍转头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上,盛媗刚要开口,身侧有人走过,见到端王,自是要行礼,等人行礼的时候,盛媗不便开口,想了想,伸手悄悄去拉卫衍的手,她几根细细的手指钻进他宽大的手掌,众目睽睽之下,趁着无人在意,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卫衍居高临下睨着人行礼,冷不防被她的手钻来挠了手心,立时侧目看她。 盛媗只捏捏他的手,朝他眨眨眼。 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人行完礼起身,盛媗连忙收手。 掌心的柔软倏而收走,穿过指缝的风吹得掌心一空。 卫衍虚握了握拳,将手背到身后。 盛媗和卫衍朝东宫大门去,还未进门,忽然被身后一阵疾驰的车轮声吸引了注意。 不少人循声看过去,便见一辆阔气的马车在东宫外停下,那马车上,却是下来个衣着普通的妇人,形容憔悴,眼神却凶戾。 妇人丝毫不在意周围打量她的人,迳直朝着东宫大门来。 太子的大婚仪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来的人皆是权贵。这些权贵,守门的东宫侍卫基本都认识,有些平素少露面的勋爵,手上也有名帖。 侍卫不认识这个妇人,便拦了人要查看名帖,但这妇人亦没有名帖。 「太子大婚,闲人免进,休要闹事!」侍卫厉声赶人。 寻常妇人被带刀侍卫这么一呵,早都吓得腿软,这妇人却丝毫不惧,恨恨道:「让我进去!」 「你若再闹事,休怪我们不客气!」侍卫握了刀柄,威胁妇人下一刻就要拔刀。 「哗——」一声,这妇人却是先掏了一把匕首出来,一下子架在脖子上:「魏绍恆,你出来见我!」 东宫门口拔刀威胁,当众直唿太子名讳,一时间,众人譁然。 第47章 闹剧 妇人掏出匕首架在了脖子上,侍卫只得也拔了刀,至少不能让这疯妇伤到门口的客人,他们可担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侍卫们不敢真的对这妇人动手,倒不是因为什么人命关天,而是没人敢叫太子的大婚见血。 侍卫一时拿不下人,妇人又一时进不去,她也不执着,就在门口哭骂起来:「魏绍恆,你这个黑心烂肺的歹毒之辈,我做了你两年外室,不说对你处处贴心,却也恭谨柔顺,可你呢!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余生的寄託,我知道你是堂堂太子,我连做你的妾室都不配,所以我只想要一个孩子,可你明知我有孕数月,却不顾我的性命命人灌我喝下落胎药,我的孩子没了!我的身子也坏了,从此再也怀不了孩子了!你满意了?你好狠的心!」 妇人的哭骂夹着剧烈起伏的抽气声,但门口所有的人还是将一字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越是震惊。 太子素来仁厚宽和,又洁身自好,从来没听说过他与什么风月之事扯上关系,可万万没想到,这风月一来,就来了个狂风血月。 众人眼中仁德宽厚的太子,竟然有个外室?!这个外室还跟了太子两年了?!还有了孩子?!孩子又被太子命人打了?! 这简直、简直…… 盛媗早知此事,此刻听了妇人的话,却也震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妇人就是那次她偷听到的太子的外室,冯娘子。只是她没想到,太子的外室冯娘子,已经这般年纪了。 太子今年二十又三,这妇人看上去,却已经年过三十。 众人都还在震惊之中,冯氏又说话了:「太子……恩人……」 冯氏讥笑着说出两个词,忽然放声大笑,她笑得突然,旁侧两个贵家女被吓得一哆嗦。 冯氏又突然止了笑,对着东宫敞开的大门,像是太子就站在那里似的,盯住门的眼睛里全是压制不住的恨意:「当初我与夫君踏春,不幸遭遇歹人,夫君横死,我也险些遭人欺辱,是太子救了我。」 冯氏的眼珠子像是硬生生嵌进眼眶里的,僵硬地转了一圈,看向周围的人。 大约她的眼神太可怕太诡异,被她看的人都缩了缩脖子。 冯氏的目光也不知要落在谁身上,一边僵硬地转动,口中一边道:「我一直以为是太子殿下救了我的性命,还不嫌我已经嫁过人,收留我做他的外室,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当初遇上的所谓歹人,就是他派去的!」 所有人再次被震住,这回盛媗也不例外,震惊更甚方才。 冯氏虽上了年纪,但的确姿容犹在,若不是她此时快到发疯的边缘,定是个别有韵味的美人。 「大嵂的太子殿下,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杀夫夺妻,诓骗了我这么多年……我竟一直把杀夫的仇人当做恩人,还做了他两年的外室,哈哈哈……」 冯氏几近癫狂地笑起来,一手拿着匕首架着脖子,一手指向东宫的大门:「魏绍恆,你杀我丈夫,杀我孩子,欺骗我多年,你这等虚伪狠毒之辈,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 「都是死人么!还不将人拿下!」 冯氏的诅咒勐地被另一道声音掩盖住,东宫门里,长道上走来一人。 身姿挺拔,脚步如风,正是三皇子魏辰逸。 魏辰逸疾声道:「此等疯妇,胡言乱语诬谤太子扰乱大婚,诛九族也不为过!还不拿下她,生死不论!」 得了明令,侍卫再不束手束脚,立时拿人。 冯氏当然不肯就范,眼看侍卫就要取她性命,突然有人高声道:「且慢!」 侍卫动作一顿,就看见成和侯也从长道上疾步来了。 成和侯脸色愤郁:「三皇子说她是疯妇,可本侯看她言语并不疯癫,有些话,本侯要问个清楚!」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成和侯身后,魏绍恆也来了,他往成和侯身边一站,顿时就显得成和侯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唔!唔!!!」趁着太子出现冯氏分神,侍卫已将人拿下,冯氏看着太子,一双眼恨得要瞪出来,可什么话也说不了。 太子阴着脸扫她一眼,对成和侯道:「大婚已定,吉时将至,这疯妇的话不足为信,就算侯爷心有疑虑,若要细究,也要等大婚结束,还是说,侯爷打算立时进宫禀明父皇,要等证明了这个女人的确是个疯子,才肯再另择吉日,放心将玉儿嫁与孤。」 成和侯脸色一僵,被太子问住。 大婚仪典在即,没时间给颜家细究此事真假,而就算是真的,皇上为了皇室颜面,必定压下此事,又怎么会让颜氏悔婚? 「将人带下去。」魏绍恆看向冯氏,「好好将人看着,不准死了,等大婚结束,让侯爷好好审审,也好证明孤的清白。」 「是。」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侍卫刚将挣扎的冯氏带走,长道上跑来个小丫鬟,一边跑一边喊,「侯爷,小姐吐血了!」 「什么!?」成和侯再顾不上什么妇人和太子,扭头就走。 冯氏被带走,准太子妃又吐了血,成和侯离开后,太子和三皇子也紧跟着过去了,方才还车水马龙的东宫门口,人并没有减少,但倏而都安静了,谁也不敢高声说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响起低声的议论。 「人已经走了。」卫衍说着话,半转过身,手落在盛媗的后腰上,将人从自己身后托出来。 盛媗方才怕被太子认出来,心虚地躲到了卫衍身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这会儿,她才慢慢回过神。 她有些震惊,又很懵,端王带她来看太子的大婚,没想到看了这样一出闹剧,太子这场婚事,恐怕要力压郦香菱新婚夜闹肚子的旧闻,成为兴陵新的热议话题。 只不过,众人大概都不敢在明面上议论。 盛媗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可是她看了身侧的人一眼,端王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很,好像……他早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 准太子妃吐血后就昏迷不醒,大婚是办不下去了,太子那头不知什么个情景,总之发了话,宾客可以回去了。 「卫襄,快上马车,回去了。」卫稷在马车上催。 「马上、马上……」卫襄在马车外,嘴上应得好听,人却一动没动,还望着东宫的大门。 卫国公和柳氏的马车正要出发,听见卫稷的声音,料想便知卫襄的德行,卫国公掀开车帘:「卫襄,还不走。」 卫襄看了父亲一眼,这才动了,一边上马车一边感嘆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 「卫襄!」卫南霜掀开车帘,和卫稷异口同声呵了一句。 卫襄看了看周遭陆续都要离开的人,赶紧噤了声,然而他掀开车帘,人却又定在了门口,他并不进马车,而是又看着东宫大门不动了。 卫稷失了耐心:「卫襄,你还看,进来!」 「二哥,我不是在看东宫,我在看端王。」卫襄抬手指了下,「二哥你看,端王身边那个护卫,像不像个女的?」 「胡说,端王殿下身边从没有女护卫。」 「所以才奇怪啊。」 卫稷这才将信将疑地看出去,另一辆马车上的卫南霜也跟着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卫南霜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点……眼熟?」 最前头的马车上,柳氏听了卫南霜的话,也看了一眼,只一眼,柳氏的眼神定了定,过了片刻,柳氏朝后头几个孩子道:「好了,那分明是个男子,只是身量瘦弱些,别看了,回府吧。」 话音落,卫国公和柳氏的马车就出发了,卫南霜也放下帘子,马车跟上,最后头是卫稷和卫襄坐的马车,卫襄进是进了,但坐在马车里,依旧掀着帘子往外看。 卫襄越看越觉得眼熟,终于想起来:那护卫,怎么那么像媗姐姐!? 别人没见过媗姐姐的护卫打扮,他却是见过的,可是…… 媗姐姐不是和世子长兄在一起的吗,怎么又和端王一起了? * 盛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卫襄看出端倪了,回端王府的路上,她时不时看看卫衍,纠结了许久,才问出口:「殿下,今日东宫的事,是不是殿下安排的?」 盛媗已经摘了面具,卫衍偏头看她,能从她俏生生的小脸上看出明晃晃的崇拜。 这样的神采飞扬,让他想起当年她不可一世的模样,卫衍有些晃神,目光一时定住。 「殿下,」盛媗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卫衍回神,别过视线。 盛媗凑近他:「那到底是不是殿下安排的?」 卫衍只得再次转目看她:「是。」忽然又问,「你是哪里不舒服么?」 盛媗在身上摸来摸去的手一下子停住,她的脸红了红,声音低下去,咕哝说:「有点难受……」 「怎么了?」卫衍皱眉,坐直了身体,眼神里带了认真。 盛媗的脸便更红了,声音也更低了:「我……束胸太紧了……」 卫衍:「……」 前倾的身体重新退回去,卫衍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难受就解开。」 盛媗一愣:「解开?在、在这里?」 卫衍转回脸看她,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盛媗:「……」 虽然还是不自在,但盛媗实在勒得慌,还是决定解开。 「好了没?」卫衍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等动静停下,他问。 半晌没人回答,卫衍皱了皱眉,正要睁开眼,盛媗可怜巴巴道:「我、我解不开……」 「……」卫衍睁开眼,看见个勾着手委屈无措的人。 卫衍默了默,朝盛媗伸出手:「本王帮你?」 「嗯……嗯?!」 第48章 解衣(捉虫) 盛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卫衍伸过来的手,就知道了他是说真的。 她是真的勒得难受,但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在马车上,周围没有人声,她或许不会这么纠结。 马车外商贩的吆喝声、行人的高声语,远远近近都从车窗飘进来,明明只是声音,还隔着一层侧帘,却让人有种随时会被窥见的羞耻感。 卫衍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盛媗纠结来纠结去,半天没个答覆,他的手便收了回去,一副「本王看你怎么办」的样子,抱臂支在身前,恹恹道:「那你自己想办法。」 盛媗要是有办法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纠结? 「殿下,」盛媗咬了咬牙,果断低头,「还是殿下帮我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更红了,像抹了三层胭脂似的,着实吸人眼球。 卫衍看了她樱桃似的脸颊好几次,几乎要发笑,但到底忍着没笑出来,只抿了抿唇道:「过来些。」 盛媗低着头,老老实实朝卫衍挪了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卫衍伸手,解她的腰带。 「殿下,你干嘛!」盛媗一下子将卫衍的手按住,惊恐地看着他。 卫衍一脸莫名其妙:「帮你解开啊。」 「我只是想解束胸而已……」盛媗高声起头,说到「束胸」的时候,又一下子声如蚊蝇,仿佛太大声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卫衍无奈看着她:「小祖宗,护卫服这么紧,不解开怎么解里面的小衣?」 难怪某些人方才鼓捣半天一筹莫展,合着隔着一件护卫服,她还想将束胸直接变出来不成? 「啊……」盛媗很不情愿地拖长了腔调,表示沮丧和不满。 如果是这样,那还需要端王帮什么忙,她自己解开衣服也能把束胸拆下来。 盛媗正要开口,卫衍冷不丁地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啊什么啊,自作自受。下次别束了。」 护卫服一解开,露出里面单薄的雪白中衣,中衣松散,卫衍的手轻易探进去,绕到她背后帮她解里面的束胸。 男人的手灼热,后背像是忽然落下了一块烙铁,他的手在哪里,她哪里就被烫的不自在。 束胸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又裹得紧,卫衍为了方便动作,将人往怀里按了按。 男人宽大炙热的掌心不打一声招唿一下子烙在半腰,盛媗登时一个激灵,她本能想躲开他的手,身体就往前一窜,结果却正正好,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 他没使什么劲,她整个人就牢牢贴在了他胸膛上。 卫衍动作一顿。 盛媗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和卫衍的反应,立马感觉一把火从脚心烧了起来,一下子从脚到头将她整个人烧得滚烫。 「你、你快解啊……」盛媗一边催,一边试图将通红的脸埋起来。 但她整个人紧紧贴着他,低下头,下巴也只能搁在他肩上,她再怎么用力,也不可能用下巴在他肩上凿出一个窝然后躲进去。 肩上人的唿吸打在耳畔。 「……知道了。」卫衍应,喉头蓦地有些发紧。 束胸一解开,盛媗便感觉上半身终于得到了解放,整个人都仿佛松了松,但随即,她身体又一僵。 卫衍将束胸彻底从中衣里抽了出来,少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隔阂,两个人面对面贴着,很多东西便都一触无遗。 他的悍拔坚实越发衬出她的柔软纤弱,卫衍唿吸重了重,刚一重,胸口稍稍起伏,便感受到一阵绵软的波晃。 「好了好了!」盛媗慌里慌张地叫了声,她倚在他身上,被他沉沉的唿吸掂了掂,吓得一下子退开。 「好了好了……」盛媗退开后还在说,慌得都语无伦次了。 「还给我!」盛媗低着头,瞟眼看见卫衍手里她的束胸,一把夺了回来。 卫衍:「……」 他难道还会觊觎她一件小衣不成? 夺回束胸后,盛媗缩回原来的位置,不,应该说,离卫衍更远了。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马车里莫名有些热,卫衍撩开侧帘,转头看窗外。 盛媗又缓了很久,终于感觉脸上不那么烫了,这才想起来手上的束胸——等会儿回端王府,得用什么把它装起来,总不好拿在手上招摇过市。 盛媗悄悄看了卫衍一眼,见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才又在马车里扫了一圈,但没找到什么匣子之类的。 最后没法子,她还是只能将视线投向卫衍。 「殿下……」盛媗一开口,脸上又开始发烫。 卫衍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头看她:「嗯?」 他戴着面具,看不出神色,除了嗓音低沉得有些沙哑,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 盛媗默默吸了口气道:「殿下,能不能给我弄个匣子,我想把它装起来。」 卫衍目光下移,看了一眼她抱在怀里晃了晃的小衣。 他「嗯」了声,移开视线,吩咐阿右去买了个匣子。 * 太子的大婚仪典在午后,虽然白去了一趟,没在东宫久留,但回到端王府的时候,天色还是已经暗了。 马车在端王府门口停下,盛媗抱着匣子正要下去,卫衍忽然出声问:「今晚,还来暖榻么。」 盛媗平復了一路的心情,顿时崩盘。 「我今晚就……」盛媗边说边回头。 马车里,男人仍旧坐着,像是没打算起身,渐暗的天色让马车内愈发昏黑,他又戴着面具,整个人便融在了黑暗里,只剩半掀开的帘子外透进来的一点灯火,投映进他漆深的眸子里。 盛媗话音顿住。 看着那黑暗中仅有的一点亮色,她不知怎么,莫名有些心软。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改了口:「……去。」 盛媗说完,马车里的人似乎笑了笑,盛在眸子里的两簇微光轻晃,温暖荡漾。 * 卫衍还有些事情,盛媗先回了松霖院。 沐浴完,看到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匣子,才想起来束胸还没送回去。 盛媗看了半天的热闹,还被勒了大半天,这会儿好不容易沐浴完可以歇下,整个人倦倦的,不想动弹。 她自己爬到榻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卫衍回来,两个人看到匣子会尴尬,还是决定送回去。 她穿好衣裳拿上匣子,准备回一趟客房,可不知是不是匣子过于精緻的缘故,她刚抱起来,突然想打开匣子看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阿右从哪儿买的这么个匣子,看着像是装什么东西的?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太着急,马车里又昏暗,她没仔细看,这匣子里,原本仿佛是有个什么东西。 盛媗有点好奇,打开了匣子,将里头的东西翻了出来。 然后,她就愣在了原地。 匣子里的确原本就装着东西,是一件衣裳,而且……而且还是一件袒肩露腰的纱衣! 盛媗不是没见过秦楼楚馆,那里头的女子在楼上娇声揽客,她们穿的便是这种这里不遮那里不盖的衣裳。 这件更过分,薄得一层纱,穿了等于没穿。 阿右脑子被门挤了吧?怎么弄了这么件衣裳回来! 盛媗心道幸亏自己打开看了,不然这么件衣裳,要是被别人看见,那她岂不是说不清了。 「在看什么?」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来。 「没什么!」盛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衣裳扔回去、盖上自己的小衣,「砰」一下合上匣子,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盛媗转过身看门口,脸上的笑有点僵:「没什么啊,殿下回来了呀。」 卫衍点点头,扫了那匣子一眼,似乎不怎么在意,提步往门里走:「不是来暖榻的么,还在这里晃什么。」 盛媗松口气,语气格外乖巧:「我这就去!」 盛媗往里间走,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身后的脚步声怎么停了? 「嗒」一声,锁扣开合的声音。 盛媗脚步一滞,急忙转头。 卫衍站在桌边,已经打开了匣子,正举着那件纱衣打量。 「别看别看!」盛媗冲过去,「不许看!」 卫衍没打算和她抢,任由她将衣裳夺了回去,又将扔衣裳、盖衣裳、关匣子的动作重来了一遍。 卫衍站在一旁笑,盛媗合上匣子,就看见他眉眼俱弯的模样。 盛媗心道,笑个屁笑! 「又不是我买的!」盛媗觉得卫衍是在笑她,「那是阿右买的,他脑子被门挤了!」 「我当然知道是他买的。」卫衍道,「所以,你慌什么。」 「我……」盛媗一噎。 她没注意到端王没自称本王,她正羞恼得厉害,恨不得把他给打一顿。 卫衍不紧不慢朝盥室走,走到屏风边上的时候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她,慢悠悠道:「这时节穿正好,再等一段时日天越发凉了,可就穿不得了。」 盛媗一愣,反应过来跳脚的时候,卫衍已经去了盥室。 盛媗气得发疯。 这个端王!要不是他是皇帝的儿子,她一天打他八百回! 盛媗气鼓鼓地在外间转了两圈,最后怒气实在无处发泄,只能恨恨抱着匣子回客房去。 哼,她才不要给他暖榻!冻死他冻死他冻死他! …… 两刻钟后。 盛媗鬼鬼祟祟地回了松霖院。 第49章 轻嗅 盛媗发誓,她绝对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她也绝对不是被小狐狸和流苏赶出了门,才迫不得已来松霖院的。 好吧好吧,看在今天端王帮她出气,揭穿了太子的真面目且还特意带她现场看戏的仗义之举,她就勉强原谅他一回吧。 卫衍还在盥室,主屋门口冒出个小脑袋,贼头贼脑看了一圈屋内,确定卫衍还没出来,这才走出来。 盛媗大摇大摆但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进了里间,手脚敏捷地上了榻。 在软乎乎的宽榻上安安稳稳躺下,盛媗松了口气,还好刚刚她气唿唿地走他没看见,现在灰熘熘地回来他也没看见,不然,她多没面子。 面子保住了,盛媗又觉得不能让端王以为她好欺负,所以,她还是得生气。 她刚才气唿唿走的时候是真的很气,这时候想生气,却又没那么气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客房一趟、发现流苏和十四胳膊肘往外拐比端王还气人的缘故。 虽然端王看着冷冷的,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他没有赶她走,还愿意教她吹笛,天黑会接她回家,杀人的时候会捂住她的眼睛,他还会在她月事的时候细心叫人准备汤婆子和生姜红糖水,也会默不作声帮她揭穿太子,还带她亲眼去看…… 盥室传来脚步声。 盛媗发散的念头顿时打住,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本来是想生气的,怎么越想越气不起来了? 气还是得生,得让端王知道她也不完全是个软柿子。 心里没酝酿出恼意,盛媗就在脸上挤出来,但一时之间又拿捏不好表情,耳边脚步声却越发近了,情急之下,她使劲一提被子一翻身,将自己整个人先蒙进了被子里。 卫衍出了盥室,就看见榻上裹着个小粽子。 卫衍知道她已经回过客房了,方才在盥室,他好一会儿没听见外头的动静,就知道她定是气走了。 本来以为她回去后不会来了,这会儿看到榻上的小粽子,他心里竟有点高兴。 「睡了?」卫衍站在榻边问。 盛媗蒙在被子里,有点气闷,但坚持着没发出声音也没动,认真装睡。 然而下一刻,带着澡豆清香的新鲜空气就扑面而来。 被褥被卫衍扯开,他用的力道不大,刚刚好比她攥着被子的力道多两分。 哪有人睡着了手还在用力攥被子的,盛媗手里一松,知道他看出来了,装不下去只能睁开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本来以为又要看见卫衍调嚯的笑,结果盛媗一睁眼,男人的确在笑,只是并不戏嚯。 他薄唇抿着,没一点弧度,只有漆深的眸子里露出一点温和近乎纵溺的笑意。 「簪子都不摘就睡了?」卫衍伸手,从盛媗头顶摘走被她遗忘的簪子。 盛媗后知后觉,看着卫衍手里的簪子眨了两下眼睛。 卫衍将簪子随手放到榻边的矮几上,问盛媗道:「你是打算半夜刺杀本王么。」 盛媗:「……」 盛媗:「我可不敢。」 卫衍嗤笑了声:「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这人有完没完? 盛媗没好气道:「……也不想。」 盛媗不仅没摘簪子,沐浴后头髮也忘了理,七扭八扭,虽然算不上乱蓬蓬,但也很凌乱。 卫衍听完她没好气的回答,又笑了下,然后一只手探进她后脑勺底下,将她的脑袋稍抬了几寸,再将她乌黑乌黑的一把长发全都顺了出来。 盛媗睡在里侧,如瀑的长髮向外铺开,占据了原本属于卫衍的位置。 盛媗一愣,脑袋被重新放回枕头上后,她转过脸,看向自己被卫衍铺散开的发。 他以手作梳,匀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梳她的发。 盛媗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她很喜欢别人轻轻弄她的头髮,这样会让她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尤其贴着头皮拨弄头髮,很容易让她放松,然后不一会儿就能舒服得睡着。 所以,卫衍这样做的时候,她没动,甚至眯了一下眼,露出了一点享受的神情。 正当盛媗有些快要酣然入梦的恍惚时,眼前的光忽地一暗,笼下了一片阴影。 卫衍俯下身,一张脸几乎就要触到她的脸上。 盛媗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卫衍堪堪在离她咫尺的时候停住了,他鼻尖在她发顶轻嗅了嗅,忽地道:「很好闻的味道,用的什么花露。」 盛媗:「……」 她险些以为他要…… 盛媗眨了眨眼,把自作多情的念头赶走,赶紧答他:「我没用花露。」 卫衍似乎不大相信,并未退开:「是么。」 盛媗瓮声「嗯」了声,想了想:「会不会是殿下你自己头髮上的香味?」 说着,她也扬起下巴朝卫衍嗅了嗅。 卫衍方才沐浴的时候沐过发,擦得半干才出来,但这会儿还是湿湿的,乌黑湿润的长髮披着,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淡淡的香味萦在盛媗鼻尖。 盛媗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抬下巴去嗅,等一动才发现,他离她太近,她稍一扬头,就仿佛主动要吻他的喉颈。 盛媗赶紧一缩脖子,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想闻他的头髮,强调道:「对,就是殿下你头髮的香味。」 卫衍稍稍颔首,落在盛媗发顶的视线下移,垂望她的脸。 卫衍很确定不是自己头髮的味道,但垂下视线后,对上榻上人的眼,便不打算争论这个问题了。 「你……在紧张?」卫衍静静看着她。 盛媗唿吸急促,她自己却没察觉到:「没有啊……」 卫衍没说话,撑着一只胳膊仿佛不会累一样,在离她咫尺的距离纹丝不动。 屋子里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过了一会儿,卫衍退开。 「睡吧。」他道,将从她手中拉开的被子还给她,给她盖好。 盛媗看卫衍起身,朝桌边去,没歇下的意思,小声问他:「殿下,你不睡吗?」 卫衍「嗯」了声,回头看她:「头髮还有些湿。」 盛媗望着他。 卫衍停下步子:「怎么,要帮本王拭发?」 玄铁的面具冰冷,面具后的目光却柔和,静静凝望着她。 这样安静凝望的目光,却让人的心跳骤然快起来,盛媗想也没想地抱着被子转了个身,落荒而逃一般,面向了墙那侧。 她背着身,声音从里侧闷闷地传出来:「殿下快去吧,早些擦干早些睡,我先睡了……」 卫衍弯了弯唇,无声笑了下,又看了榻上的小粽子一眼,这才转身去拭发了。 * 太子大婚上的一出闹剧,直接气得准太子妃颜鸣玉吐了血,而后一病不起,与太子的婚事只能暂时搁置。 宫中,皇帝大怒,魏绍恆进宫挨了一通骂,跪了整整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被赶出了宫。 回到东宫,手下人来禀话。 「殿下,太子妃那边太医去看过了,是真的病得重,根本起不了身,成婚之事,实在……」 「砰!」 魏绍恆拂手摔了手边的茶杯,神色阴戾:「一个外室而已,也值得她气成这样,这般心性,怎配做孤的太子妃!」 手下人垂首听着,不敢搭腔。 魏绍恆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又道:「冯氏那个贱人怎么逃出来的,查出来了么。」 「回禀殿下,查出来了,是……是端王。」 「谁?」魏绍恆勐一抬眼,眉心紧拧盯着回话的人,「端王?」 「是。安排看守院子的护卫是被端王手下的暗卫杀死的,一个活口都没留,端王似乎也没打算掩盖身份,现场留下了些痕迹,很容易就查到了。」 魏绍恆搭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骨节捏得作响,他咬着牙,像是要把人嚼碎一般念道:「端王……端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魏承砚!」魏绍恆勐地站起身,他跪了一天,膝盖的骨头剧然作痛,他却只短暂地蹙眉撑了一下桌子,很快又站直,「仗着父皇偏心他,一个躲在面具下连光都见不得的东西,也敢跟孤作对!」 「啪」一声,魏绍恆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他发狠道:「等来日孤登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手下早被太子威势骇得跪拜在地,听太子说出「来日登基」这样的犯上之言,也不敢明劝,只诚惶诚恐地劝他息怒。 魏绍恆喘了几口狠气,膝盖的疼越发刺骨,他这才回神,重新坐下。 「纪维生呢,找到了吗?」魏绍恆平復了怒气,沉着脸问。 手下刚抬起一点头,被这么一问,重新低下头:「北城司那边尚未传来消息……」 「那钱庆呢?」魏绍恆语气越发阴沉。 手下畏惧道:「督察院那边,左佥督御史也在暗中查探钱庆的踪迹,他们盯得太紧,我们的人不好大肆动作,所以……暂时还没找到钱庆的踪迹。」 魏绍恆没说话,手下低着头不敢抬。 好在,魏绍恆没将怒气发作在他身上,只阴沉着嗓音低语道:「卫稷……卫家……好、好……」 既然卫家也这般冥顽不灵,那他就让他们落个和盛柏睿一样的下场! 第50章 旬州 六月中旬那场连绵数日不歇的雨,对兴陵来说只是缠连了些,但远在千里外的旬州,六月却几无晴日,断断续续大半月的雨,引发了一场洪灾。 宫中。 太子躬身立在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道:「此回旬州水患,旬州百姓遭劫,流离失所,死伤者不计其数,如今虽灾情平復,但后续赈抚、重建,仍是兹事体大。此等重大灾情,若在赈抚一事上,地方官员稍有徇私,便会祸及无数百姓。民生重于天,儿臣自请,前往旬州督领赈灾,必定将所有百姓安置妥帖,保证不起民怨,不起暴/乱。」 魏绍恆自从被罚跪之后,回到东宫,闭门反省了数日,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这回,是因皇帝要派人去旬州督办赈灾,他才特意进宫请旨。 之前外室冯氏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如成和侯所料,为了皇室的颜面,这件事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皇帝帮儿子擦了屁股,并不代表他不生气,不然,也不会罚魏绍恆在承平殿外跪了一天。 皇帝的气还没消,刚下朝,看到一个混帐儿子,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要去旬州?」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了句,眼神冷而讥诮,「你在朕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这样没德行的事,还敢请旨去旬州,你是去赈灾,还是去敛财。」 皇帝不是在问,而是给魏绍恆的请旨一下子定了性。 魏绍恆立马跪下:「父皇,儿臣知错,以后绝不会……」 「知错?你草菅人命,一句知错就能一笔勾销?你去问问冯氏肯不肯。」 皇帝语气平然,既非厉声呵斥,也非苦口婆心,这样的毫无感情,反倒显出帝王的威压,轻描淡写,却像山一样压在人肩头。 魏绍恆抬不起头来,只能无力地重复:「儿臣真的已经知错了。」 皇帝哼笑了声,不置可否:「朕将冯氏留在宫中照看,是为了保皇家的颜面,你若不是太子,朕早夺了你的亲王位分赶去做庶民,朕不会取冯氏的性命,朕要你记着今日之事,若再犯,这个太子之位,还是给你几个皇弟坐吧。」 「……儿臣谨记,绝不再犯!」 「陛下。」魏绍恆刚磕了个头表决心,承平殿外进来个小太监禀话,脸上竟有喜色,「陛下,端王殿下来了。」 魏承砚…… 魏绍恆脖颈一僵。 而倚在龙椅上的皇帝方才一直面无表情,这时神色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坐直身体:「快传。」 魏绍恆悄悄抬起眼,看皇帝的神色,将皇帝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同样是儿子,面对他的时候,只是一个无情的帝王,面对端王,才是一个父亲。 魏绍恆咬咬牙:「父皇,那旬州的事……」 「旬州,本王要去。」卫衍一步迈进殿中。 卫衍见到皇帝也不行礼,施施然站着,居高临下看向跪在地上的魏绍恆。 魏绍恆面上刺痛,只觉得颜面尽失,他微微偏头,仰脸只见玄铁的面具反射着外头的日光,勾勒出一个锐利的面部轮廓,面具泛着的冷光,像是某种嘲弄的目光。 皇帝无视了卫衍对魏绍恆的轻侮,只问他:「你方才说什么,你也要去旬州?」 卫衍看了皇帝一眼,像是不太想看到他,很快移开视线,随便盯着殿内的某处:「是。」 「你去旬州做什么?」 「赈灾。」卫衍答,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显得很不耐。 皇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开口。 「陛下考虑好了么。」卫衍催,其实殿中的静默只片刻,但他像是急着要离开,片刻也等不得。 皇帝默声看着他,帝王的目光天然带着冷意,但这时,更多被无奈和愧疚掩盖。 「……朕准了。」皇帝良久道。 「谢陛下。」卫衍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得到结果他转身就走,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声「父皇」。 魏绍恆跪在一边,牙关已然咬得发酸,他不死心,还想开口,卫衍却仿佛料到了一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在魏绍恆开口之前,走到殿门口的卫衍忽然停住脚步,回首看他:「太子殿下一场大婚,惹得满城非议,与其想着远去旬州沽名钓誉,不如先在兴陵捡回自己的脸面。」 这话实在不客气,皇帝都拧了眉,魏绍恆转头看卫衍,如果目光能杀人,在这承平殿他就已将他碎尸万段。 而皇帝到底没说话,任由卫衍造次之后离开。 * 盛媗这两日睡在客房,早起后,听流苏说阿左阿右在帮端王收拾东西,像是要出门,她连忙去问。 到松霖院的时候,先在院子里看到了阿左和阿右,他们收拾的东西极多,足足装了五六个箱子,盛媗心道,这怕是要出远门。 「阿右,殿下这是要去哪里,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盛媗觉得阿右比较好套话,找到阿右问。因为不知道卫衍在不在,她声音压得低。 阿右看盛媗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悄悄说话,好像做贼似的,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殿下要去旬州。」 「旬州?殿下去旬州做什么?」阿右走到哪里,盛媗就跟到哪里。 阿右想了想,反正主子也没说不能告诉盛姑娘,就干脆抖落干净了:「殿下去旬州赈灾的,但这只是由头,前几日得到消息,说是钱庆在旬州露了踪迹,殿下要亲自去抓人。」 「什么!?」盛媗才知道钱庆这事。 知道这个消息,盛媗便不再缠着阿右了,直接问:「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在雅厅。」 盛媗便去雅厅,不过在路上的时候,两个人就碰到了,卫衍正从雅厅回来。 盛媗迎上去:「殿下!」 卫衍知道瞒不过,也没打算瞒:「不行。」 「殿下,你去旬州能不能带上——啊?」盛媗辟里啪啦说了一串,才发现卫衍未卜先知,已经回答她的问题了。 「啊?」盛媗急了,「为什么不行啊?」 卫衍脚步沉缓,盛媗围着他小蝴蝶一样转来转去,他也从容不变,一边往松霖院走,一边答她的话:「此去旬州可能遇到危险。」他瞥一眼她,在她开口前,截断她的话,「本王知道你不怕危险,但你以什么身份去,本王护卫的身份?本王身边从来没有女护卫,你瞒不住女儿身,迟早暴露,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怕是会打草惊蛇。」 盛媗还没说出一句整话呢,想说的就全被卫衍给驳回了,她只感觉胸口憋了一口闷气,不吐不快。 「不成,我得去。」盛媗伸手扯卫衍的袖子,「殿下,我不扮做护卫,扮做丫鬟也成。」 卫衍斜她一眼:「本王身边,也从不带丫鬟。」 「那我装作和殿下偶遇也成啊,反正旬州和沧州挨着,我顺路去看看也不奇怪。」盛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总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院子里正在收拾行李的玄风玄羽看到盛媗扯着卫衍的袖子进来,一时都放轻了手里的动作,连唿吸都收敛了。 两个人四只眼朝盛媗拽着卫衍袖子的那只手上瞟,好像在看什么稀罕事。 卫衍扫他二人一眼,二人立马低下头,假装目不斜视。 「殿下,带上我带上我,我很有用的,又乖。」不知道是不是玄风玄羽收拾行李的速度太快的缘故,盛媗总觉得卫衍下一刻就要出发去旬州了,她着急,连以前用在父兄身上的耍赖招数都用上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卫衍听见她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又乖」,脚步慢了,转脸看她,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遍,然后眼神里浮现出四个字——你哪里乖。 卫衍睨着她,慢声道:「你现在就很不乖。」 盛媗:「……」 她还是不肯死心:「殿下,假装偶遇也不成吗?」 「不成。」卫衍提步上阶。 拽着袖袍的人听见回答,霎时间没了力气似的,一下子挂在了他身上,卫衍的脚步被迫凝滞,他嘆了口气,无奈转头看她:「你与本王偶遇,本王就会与你结伴而行么。」 盛媗反应了一下。 的确,在外人眼中,她和端王并不熟,就算路上遇到也基本不可能结伴。 盛媗一脸苦恼。 卫衍掰开她细细软软、却紧紧攥着他袖袍的手指,放缓了声音:「好了,乖乖待在府里,本王定把钱庆带回来。」 那细软的手指刚被松开,卫衍刚要抽出袖子,盛媗却陡然一下又攥紧了。 盛媗眼睛一亮,卫衍无奈看着她:「说吧,又有什么主意。」 「殿下,你可以叫上世子哥哥一起去旬州啊,然后再偶遇我,世子哥哥和我结伴,那就不奇怪了!」盛媗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卫衍:「……」 卫衍不说话。 他叫上他自己,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连玄羽玄风都停了手上的动作,神色复杂地看向盛媗。 盛媗没察觉,只眼巴巴地看着卫衍。 卫衍张了张嘴。 想要拒绝,理由可以编出很多,可被这样一双亮晶晶的、满含期待的眼睛看着,那些理由仿佛都变得罪恶了,竟无法出口。 玄羽和玄风对视一眼,突然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51章 又装 卫衍还是答应了盛媗的请求。 盛媗高高兴兴的给她的世子哥哥去了封信,说了一同去旬州的事,卫衍便也假模假式地配合她回了封信,答应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信还是在松霖院写的,叫玄风送信去客房的时候,卫衍分明有种格外荒谬的感觉,可又不知怎么,为了这么件荒谬的事,他心头竟有几分愉悦。 盛媗得了回信,就开始收拾行李了,她的东西不多,全部都带上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箱子,但她还是挑挑拣拣,最后收拾了一箱子出来。 流苏肯定是要跟着她,但小狐狸,盛媗打算留在端王府。 盛媗在端王府一直住在客房,除了阿左阿右,基本没和别人打过交道,但阿左阿右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旬州的,小狐狸给谁照顾呢? 盛媗便想起了一个人:杏雨。 她来月事的时候,端王叫杏雨照顾过她几天,杏雨特别细心,人也温柔,是个合适的人选。 盛媗选定了人,抱上十四就和流苏去丫鬟住的罩房找杏雨了。 盛媗说了来意,杏雨却有些为难:「盛姑娘,不是奴婢不愿意帮忙,只是……奴婢碰不得带毛的东西,以前奴婢捡过一只受伤的小猫,本来想自己养着,谁知碰了小猫之后,当晚身上就起了疹子,去看了大夫才知道,这是一种病,碰不得这些毛茸茸的小傢伙。」 若是别的原因还可以商量,但杏雨这是病,那就没办法了。 盛媗只得另想办法,刚准备和流苏离开罩房,一转头,却发现十四不见了。 进院子的时候盛媗放下十四自己去玩了,怎料小狐狸素来听话,今日却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盛媗和流苏到处找,杏雨也叫人帮忙一起找,最后还是有下人告诉盛媗,说是看见了一只大白猫朝松霖院去了。 因为隔得远,也没看清到底是猫还是狐狸。 世子哥哥说端王不喜欢小动物,这府里肯定没养猫,只能是十四。 盛媗急急忙忙往松霖院去,这小傢伙从来不惹事,一惹就惹了个大的,端王不喜欢小动物,万一一生气,把十四给…… 盛媗不敢想,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直奔松霖院。 此时的松霖院里,卫衍正在书房看洪有志案的卷宗。 他耳力极佳,即使是最轻的脚步声也能听见,但架不住十四是只小狐狸,四只脚都踩着天然肉垫,落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卫衍垂着眼,余光瞥见书房门口突然多了团影子,他看卷宗的视线一顿,慢慢抬眼,就看见那团影子,从门口优哉游哉地晃进来了。 一人一狐,视线在半空撞上。 十四停下脚步,前爪还抬着一只,悬在半空不落,像被定了身一样,好像只要它不动,就没人能看见它似的。 卫衍:「……」 这小畜生怎么跑这儿来了。 卫衍的手按在卷宗上,食指点了点,等着看这个小畜生能这样一动不动多久。 十四定了一会儿身,小小的鼻尖嗅了嗅,突然觉得面前的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十四狐疑,放下小爪子,试探着朝卫衍靠近一步。 卫衍挑了下眉,没动,继续等它下一步行动。 十四又试探走了两步,确认桌子后的人根本没打算动,它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优哉游哉走到桌子边上,又走到卫衍腿边,直接凑近他身上闻了闻。 这人……好像是个熟人。 还是个它不太喜欢的熟人。 十四眨了眨狐狸眼,后腿默默地往后撤。 但这后撤的一步抬起来,落下还没踩实,它脖子就一紧,被卫衍一把提了起来。 「呜!」十四嗷呜叫了一声,兇巴巴的。 「小畜生,叫什么叫。」卫衍饶有兴致地看着手里试图挣扎的小狐狸,「这里是端王府,不是鹤山院。你说,本王要是把你扔出府去,她会不会知道是本王做的。」 「呜……」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十四的叫声变调了,可怜兮兮的。 「魏绍恆送的小畜生,能是什么好东西。」卫衍眯了眯眼。 「呜……」十四缩起了脖子,叫声又变了个调,像是在小声抗议。 这小畜生自从被魏绍恆送来,就装模作样得很,在旁人面前目中无人,唯独到了盛媗跟前,乖得跟兔子似的,今日倒难得,被吓唬了两句,终于也知道狐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十四!」 卫衍吓唬够了,正要放手,书房外冷不丁传来盛媗的声音。 十四听见盛媗的声音,立马挣扎得激烈起来,卫衍皱眉,松了手将十四扔回了地上,这时,盛媗进来了。 盛媗一进书房的门,正看见十四从半空落下,至于卫衍是好端端地松手,还是用力摔了一把,她没看见。 盛媗立马跑进去:「十四!」 「十四?」卫衍眯着眼看盛媗。 盛媗将十四捞过来抱进怀里,刚要起身,听见卫衍这话动作一僵。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给白狐起的名,可是按照端王的排行取的,这该怎么解释? 「它叫十四?」卫衍倚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盛媗。 「是啊……」盛媗慢吞吞地应,在脑子里飞快地编理由,但一着急,偏偏什么都想不出来。 卫衍抱着手等着看她怎么解释,匀长的手指交搭在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他的手指抬起的时候,手背会绷出漂亮的青筋,藏在冷白的皮肤下,显得手格外修长。 盛媗心虚乱瞟的视线无意地扫过卫衍的手,一时定住,有些走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直到怀里的小狐狸嘤嘤叫了一声,盛媗勐地回神,想起卫衍还在等她的解释。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盛媗支支吾吾,突然,灵光一闪,「这个名字是世子哥哥取的!」 等了半天解释的卫衍:「……」 盛媗笑起来:「世子哥哥说,这小狐狸有时候和殿下很像,所以就按殿下的排行取了名,叫十四。」 反正当初在太子面前,世子哥哥把取名的黑锅扔给了端王,这回,她把黑锅扔回给世子哥哥,也算帮端王报了一回仇? 这么一想,盛媗安心了。 背了两次黑锅的卫衍:「………………」 「呜……」十四叫了声。 它搞不懂这两个人怎么又在讨论它的名字,当初不是两个人一起取的吗? 它抬起自己一只前爪,在盛媗面前来回地轻轻拨动。 「怎么了?」盛媗担心地检查它晃动的小爪子,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好将小狐狸放下:「是不是方才摔伤了,走走试试。」 小狐狸嘤嘤叫了声,乖乖走给盛媗看。 这熟悉的场景…… 卫衍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盛媗就难过地叫了起来:「啊,怎么瘸了……」 卫衍:「……」 同样的戏码,这小畜生还想演两次不成? 卫衍一抬眼,盛媗哀怨的目光就看了过来,他无奈:「本王可没对它怎么样。」 盛媗没反驳,只噘着嘴看着他,一脸「那它怎么瘸了」的质疑。 卫衍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狐狸,这小畜生背对着盛媗,他竟然从它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得意和挑衅来。 好。很好。 「没事,或许只是扭着了。」卫衍眯眼睨了地上的小畜生一眼,对盛媗道,「本王帮它瞧瞧。」 「殿下会瞧这些?」盛媗有点怀疑,难道端王和世子哥哥一样,也会医术? 卫衍没搭话,走出来直接将十四抱了起来,他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意味深长道:「也许会有些疼,不过疼一疼,以后就不会瘸了。」 卫衍说着,手已经握上了十四那只「瘸了」的毛茸茸的前爪。 盛媗一听见可能有些疼,心里有点不忍,正犹豫的时候,就看见十四在卫衍怀里挣扎起来。 只听「卡」一声,一声骨头的脆响,十四登时不动了。 「它、它怎么了……」盛媗吓着了。 「没事。」卫衍松手,「要是还瘸着,那就说明这腿治不了了,得锯掉。」 卫衍语毕,将刚接受完「医治」的十四朝地上一扔,落地的瞬间,方才还僵硬得跟死了三天似的小狐狸,一下子活了过来,稳稳落地,且身手矫健、四肢并用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一个勐蹿,一眨眼就跑出了书房。 盛媗看呆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卫衍将手背到身后,方才捏得作响的,是他自己的手。 「十四它……」盛媗有点懵,抬手指了一下空无一狐的门外,十四已经跑得没影了。 卫衍负手而立,薄唇勾了勾,语调淡淡:「或许是不瘸了,高兴坏了吧。」 盛媗:「是……是吗?」 总感觉哪里不对。 * 八月初,盛媗和卫衍出发前往旬州。 虽然是要假装偶遇然后结伴而行,但盛媗实际是从兴陵出发,启程的时候便没坐端王的马车,而是索性和卫衍坐同一辆马车。 「世子哥哥,玄风和玄羽呢,他们不跟着一起去旬州吗?」盛媗没看到熟人,还有点小失望。 卫衍「嗯」了声:「他们有别的任务。」 盛媗点点头:「好巧呢,端王殿下身边的阿右这回也没一起去,端王殿下说他也有别的任务。」 可不是有别的任务么,阿右,也就是玄风,此刻正在端王的车驾里。 这回旬州之行,他得扮一路的端王。 第52章 送茶 仲秋的天不冷不热,马车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盛媗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唿唿大睡的十四,倦意仿佛能传人,没一会儿,她也打起了哈欠。 卫衍在马车里看卷宗,听见盛媗打哈欠,抬头看她:「昨晚没睡好?」 盛媗昨晚是在松霖院睡的,不过她睡下后,端王不知又忙了些什么,很晚才歇下。 或许是因为松霖院不是她的住处,端王不在,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有种鸠占鹊巢的不安感,导致她前半宿睡得并不踏实。 端王歇下的时候,她迷迷煳煳醒了一下,但很快就睡得沉了,好像端王回来了,她才能睡得心安,换而言之,是一种奇怪的安全感。 后半宿她睡得很好,所以,这会儿的睏倦,纯粹是被马车晃的,盛媗实在佩服卫衍,在马车里也能看卷宗,这么晃晃悠悠的,他看得清卷宗上的字吗? 「没有。」盛媗坐直了些,醒了醒神,指了指怀里的小狐狸,「我是被这小傢伙给传染了。」 卫衍点点头,还是道:「若是困就睡一会儿。」 盛媗「嗯」了声,卫衍就继续看卷宗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再抬眼看的时候,盛媗已经睡着了。 因为怀里抱着十四,十四体型不算小,她大概是怕压着它,就算迷迷煳煳的时候也不敢趴在小桌上,耷拉着脑袋就这么睡着,马车晃一晃,她的小脑袋就跟着晃一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这样睡肯定不会舒服。 卫衍想了想,伸出手,准备把某只睡得四脚朝天的小畜生从盛媗香香软软的怀抱里揪出来。 不想,十四自己先醒了。 一看到卫衍伸过来的手,十四就好像孙悟空看见了如来的五指山,登时炸了毛,一下子从盛媗怀里跳开。 盛媗睡得安稳,竟没被十四弄醒。 十四躲到盛媗身后,探头探脑地朝卫衍看。 小狐狸如临大敌,卫衍却根本没将它放在眼里,见它自己走了,他便不再理会它,伸过去的手就势往上一抬,转而扶住了盛媗的肩,准备让她在桌上趴着睡,这样能睡得安稳些。 十四这时朝卫衍低低呜咽了声。 卫衍动作稍顿,看向它。 十四伸着脑袋,往盛媗胳膊上靠了靠,做完这个动作,十四一双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卫衍。 卫衍没动,静了片刻。 「你是让她靠着我?」卫衍试着理解了一下。 十四低低嘤了声。 卫衍听不懂狐狸的语言,但看见小狐狸捲起毛绒绒的大尾巴,自己团了个团安安心心睡在了一边,他想,他应该是理解对了。 卫衍有些好笑。 自从上回在书房用锯腿吓唬过它之后,这小傢伙终于彻底向他低头,而狐狸果然是狡猾的动物,如今连他内心所想都领悟了。 卫衍笑了下,挪身坐到了盛媗身边,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他一只手揽着她,免得她被马车摇得晃来晃去,留另一只手翻看卷宗。 * 一路往旬州,路途遥远,碰见驿站一类的落脚点,需得停下补充水和干粮,马匹也需要吃草料和休息。 盛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末,日头西斜,余晖遍洒。 她一动,忽然发觉怀里空空如也,而自己好像靠着什么东西。 她慢慢转脸,正对上了卫衍垂望下来的目光。 「醒了?」卫衍笑了下。 他的嗓音很低,就落在她耳畔,沉沉入耳。 盛媗一下子彻底醒过来,急忙从卫衍肩上退开:「我、我睡着了?」 「嗯。」卫衍一边收拢面前摊开的卷宗,一边笑着应了声,「看来你昨晚的确睡得不太好。」 盛媗脸红了红,没好意思再反驳。 卫衍道:「前面有个茶棚,一会儿会在那里停歇片刻,你刚醒,身上发了汗,待会儿别急着出去,吹了风会头疼。」 许是马车里坐了两个人的缘故,比外头格外暖些,盛媗摸了摸手心的汗,乖顺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卫衍笑:「乖。」 到了茶棚,盛媗在马车里待了一会儿,才和卫衍一起下去。 跟着卫衍进了茶棚,两人在角落一张桌子边坐下,盛媗一坐下就看向端王的马车,但没看到端王下来。 卫衍要了两碗茶,店家很快把茶送上来,盛媗一看只有两碗,问卫衍:「端王殿下不下来喝茶吗?」 卫衍看了一眼远处所谓端王的车驾,淡声道:「殿下身份贵重,还是少露面的好。」阿左这时从马车上下来,朝茶棚来了,卫衍朝他扬了扬下巴,又对盛媗道,「阿左会给殿下送茶的。」 盛媗刚要点头,转念一想,这么好献慇勤的机会,怎么能给阿左,她应该去送茶才对。 盛媗自己面前的茶还一口没喝,便端起茶碗起身:「世子哥哥,我去给殿下送茶。」 卫衍正端着茶碗,嫌弃这里的茶太次,闻言晃动的手一顿,倏地抬眼:「你去做什么?」 「给殿下送茶啊。」她刚刚不是说了吗? 「坐下。」卫衍蹙了下眉,命道。 盛媗没坐下:「世子哥哥,这么好的机会,我……」 「坐下。」卫衍沉声,又重复了一遍。 他脸色沉凝得很,盛媗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什么地方想的不周到吗,送个茶而已,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意吧。 但盛媗还是坐下了,可能是因为她接近端王的背后主使者就是卫衍的缘故,所以在攻陷端王这件事上,她一直将卫衍的话奉为圭臬。 盛媗刚坐下,就看到卫衍起了身,他端着他那碗茶,朝端王的车驾去了。 盛媗:「……」 搞了半天,他是要和她抢。 「你可算回来了,磨磨蹭蹭的,这马车里真不是人待的地——」 玄风以前都是骑马,或者坐在车驾的位置,目之所及那叫一个海阔天空,这回在马车里憋了一路,生怕露出破绽连帘子都没掀两回,好不容易歇脚片刻,他也不能下马车,正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听见外头脚步声,还以为是玄羽要了茶回来了,结果,帘子被人一把掀开,露出张阴沉沉的冰块脸。 他抱怨的话戛然而止,一口气梗在喉管,不上不下。 他刚刚说什么了? 他好像说马车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卫衍站在马车边上,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掀着帘子,他掀帘子的手,食指虚空拨了两下,冷眼睨着玄风。 玄风一愣,回过神来,赶紧探身伸手,自己将帘子支着,可不敢劳驾主子给他掀着帘子。 「管好自己的嘴。」卫衍将茶碗递给玄风,冷飕飕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这碗茶,加在一起,玄风觉得递来的不是茶,很可能是一碗把他毒哑的哑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幸亏来的人不是盛姑娘,不然…… 「还不快喝。」卫衍看着车里的人端着碗发愣,不耐烦地催。 玄风赶紧一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将碗还给了卫衍。 卫衍端着空碗回去茶棚,玄羽也给玄风端了碗茶回来,等卫衍走了,玄羽道:「看来我这碗白给你端了。」 马车里没人接话,只听见「噗」一声。 玄羽一愣,忙掀开帘子查看,就看见玄风趴在窗边,唇边还沾着一点水渍。 「你这是……」 玄风擦擦嘴:「主子递的茶我可不敢喝,怕被毒哑。」 合着竟是将刚刚喝的茶含了半天,这会儿一口吐了。 玄羽:「……」 行吧,他端来的茶,也算没白端。 * 歇了小两刻钟,盛媗喝了两碗茶,看了看天色:「世子哥哥,是不是该走了?」 卫衍却道:「不急。」 他目光落在远处,他们这一行人拢共三辆马车,两辆坐人,还有一辆带着行李,流苏在上头,而此时,三辆马车停着的末尾,不知什么多了一辆马车。 盛媗顺着卫衍的目光看过去,看了片刻,神色一惊:「难道有人跟踪我们?」 卫衍没说话。 这时,那辆神秘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戴着黎纱帷帽,看身形是个男子,他步子轻健,年纪应该不大,但面容藏在黎纱后,看不清。 不一时,男子也进了茶棚,似乎没注意到盛媗和卫衍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在隔桌坐下。 「店家,来碗茶。」男子开口道,是个低沉的声音,话音有些含煳,仿佛是刻意压着嗓子,怕被人听出什么。 盛媗立马觉得这人有问题,刚收回目光准备回头问卫衍,转头就见卫衍已经站了起来。 盛媗以为他是要去弄清那男子的真面目,不想卫衍直接朝马车走,对她道:「走吧,该出发了。」 盛媗愣了愣,卫衍已经走出了茶棚,她急忙跟上去,走到他身侧压低声音问:「就这么走了?那他再跟着我们怎么办?」 「他想跟就让他跟着。」卫衍不甚在意道。 盛媗回头悄悄看了一眼,茶棚里,那神秘的男子坐着没动,好像真的只是碰巧路过,停下喝碗茶而已,也不曾转头看他们一眼。 盛媗心里还是不放心,还要说什么,卫衍蓦地停了脚步。 他忽然转过身,对着那人叫了一声:「卫襄。」 第53章 结伴 「诶——」戴着帷帽的卫襄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转头应,话音吐出一半,他才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下子僵住。 完了,被世子长兄发现了。 不,应该说早就被发现了,不然世子长兄怎么会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卫襄?!」盛媗听见卫衍叫卫襄的名字,一下子惊了,没来得及问,卫襄就应了声,她也终于惊出声。 「世子长兄……媗姐姐……」卫襄身份暴露,只得从茶棚里走出来,脱下帷帽,到了近前心虚地朝两人打招唿。 「你怎么在这儿?」或者说,盛媗不明白卫襄为什么跟着他们。 卫襄瞟了卫衍一眼,见卫衍没什么表情,也没立马赶他走的意思,赶紧解释:「之前池弈修和那个郦香菱大婚夜的糗事,媗姐姐应该知道吧?」 盛媗立马接过话:「知道,你干的。」 卫襄:「……」 果然跟爹和二哥说的一样,是个人都猜到了是他干的,郦家只是苦于没证据,才不能把他怎么样。 卫襄耷拉个脑袋道:「就因为这件事,父亲罚我三个月不许出门,二哥和三姐也不帮我说情,那我哪能忍得住真被闷三个月,我又不像长兄——」 卫衍听卫襄说话的时候,薄薄的眼皮垂着,仿佛心不在焉,只是随便一听,听到这句的时候,卫衍却忽地抬眼,看了卫襄一眼。 卫襄一顿,咳了一声,「咳……总之、总之我待不住,早就想熘出门了,正巧长兄离府的时候被我看见,我之前不是撞见过一回你们在一起吗,所以一时好奇,就趁着长兄命人套马车的时候,藉着长兄的名义,也偷摸骗了辆马车,然后就……」 卫襄脑袋一转,把这幕天席地的郊野看了一圈:「我是真不知道,你们竟然出了兴陵城还一直走,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媗姐姐?」 盛媗听见卫襄说那句「撞见过一回你们在一起」,总觉得听着不对劲,一时走神,等卫襄催了声,才回神接他的话:「你连我们去哪儿都不知道,你就一直跟着我们?」 卫襄想了想,很快道:「反正只要不被关在府里,去哪儿都成,去边关都成!」 盛媗:「……」 倒是比边关近一点,但旬州也挨着沧州,离边关差不远了。 卫襄自己肯定不会老实回去,至于让不让他跟着……盛媗转脸看卫衍,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卫衍一直垂着眼,但盛媗看他的时候,他仿佛有所觉察,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盛媗眨眨眼:让他跟吗? 卫衍没立马回答,而是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他莫名觉得,她老实巴交等他发号施令的时候,模样特别乖,乖得让人想将她捉进怀里,好好抱一抱。 卫衍到底没能给出回答,因为在他开口之前,停着的一熘马车的末端,卫襄的那辆马车上,又有动静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郊野除了茶棚里的人声,官道边行人稀少,只有风声,那辆马车晃晃荡盪,里头磕磕碰碰的声音就特别明显。 卫衍最先察觉,目光眺过去,盛媗跟着他的视线,转身也看过去。 「卫襄,你马车上还有谁?」盛媗不觉扬了语气,「你该不会把卫思思也带出来吧?!」 卫稷和卫南霜肯定不会陪着卫襄胡闹,卫思思就说不准了。 可是卫襄一看自己的马车在动,也懵了:「没啊,我、我就一个人来的啊。」 三个人都盯着那辆晃悠的马车,卫衍眯了眯眼,那马车掀开了帘子,狼狈地下来一个人,是一个身着华丽长裙的女子。 「……」 「……」 盛媗表情一凝,一脸生无可恋,卫衍皱了下眉,脸色阴晴不定。 卫襄倒是愣了愣,张了张嘴险些叫出声,又看了一眼茶棚,快步迎上去才开口:「魏思茵!你怎么在我的马车里!?」 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七公主魏思茵。 魏思茵在马车长凳底下用来放东西的空腔里躲了一路,头髮乱了衣裳脏了,她在原地拍打身上蹭到的灰尘,正烦得不行,卫襄撞上来了。 明明是她躲在卫襄的马车里,她反倒生起气来:「还不都怪你!」 「怪我?」卫襄一脸不可思议。 「我今日出宫本来是找南霜姐姐的,可进了国公府在后院的园子里就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哼,一看你那副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又有什么坏主意,所以我偷偷跟着你,然后就听见你借卫衍哥哥的名义要了马车!」 「我要马车关你什么事!」卫襄理直气壮。 「你的事是不关我的事,可卫衍哥哥的事就关我的事!」魏思茵也理直气壮。 卫襄一噎,顿了顿才又质问:「所以你就趁我不注意,躲进了马车里?」 「你还说呢,你们国公府的马车怎么这么小,我躲在里头才刚出发,一个颠簸就撞着了头,直接把我给撞晕了,到现在才醒……」魏思茵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她抬手嘶着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 离得近了看,她额头上果然肿了个包。 卫襄烦得很,就怕卫衍让他送魏思茵回去,但看到她脑袋上那么大一个包,还是压着烦问了句:「那现在怎么办,找人送你回去?」 可不想魏思茵却斩钉截铁道:「不,我不回去。」 「不回去?」卫襄瞪一瞪眼,又皱一皱眉,「你不回去你去哪儿?」 魏思茵张了张嘴,还没等出声,眼神先一亮,她挤开卫襄:「你让开。」然后朝着卫襄身后走过来的卫衍迎过去,「卫衍哥哥!」 卫衍见魏思茵过来,就停下了脚步,他没应她那声「卫衍哥哥」,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冷冷清清写着四个字:离我远点。 魏思茵还真没敢太靠近,隔着几步就停下了,但嘴巴没停,她哀求地说:「卫衍哥哥,你一定要帮帮我,父皇母妃说我年纪不小了,可以选驸马了,这几日正逼着我相看那些世家子弟,可我不喜欢他们,卫衍哥哥,只有你能帮我了。」 魏思茵生着圆脸蛋、大眼睛,本就是十分漂亮可爱的长相,目露哀求的时候,更显得格外可怜,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但卫衍显然不在这个「任谁」之内。 他顶着一张蛊惑人的俊脸,说出的话却冷冷叫人清醒:「公主年纪确已不小,相看驸马、成婚生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公主的责任,如此,公主更应该尽快回宫才是。」 得,人家说不想嫁人,他不安慰就算了,还催起人家生孩子了,这搁谁谁不难受。 魏思茵可怜巴巴的两个嘴角又往下掉了一截。 她抿抿唇,还是不死心:「卫衍哥哥,其实我——」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 盛媗知道十七公主喜欢卫衍,也知道公主不喜欢她,所以她跟在卫衍后头,磨磨蹭蹭有点不想上前,到了近前,她也只是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这时公主的话突然停下,她疑惑地抬眼—— 正和公主震惊的眼神对上。 盛媗:「……」 魏思茵:「……」 「哈,见过公主……」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同时开口,一个干笑,一个质问,叠在一起,竟严丝合缝。 两个人同时闭了嘴,过了片刻,魏思茵上前一步:「盛媗,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去沧州了吗?」 「这个……说来话长……」你等我编编。 「她路上生了病,耽误了行程。」卫衍接过话。 盛媗不编了,看他。 她站在卫衍斜后侧,只能看见他一个侧脸,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从他直挺的鼻樑和平直的唇角,看出了一种八风不动的坦然和认真。 如果他说的不是她的话,她都快信了。 卫衍神色从容,好像真的确有其事,又道:「她的病刚好,启程恰好碰上,便结伴同行。」 如果真是这样,未免太过凑巧,可魏思茵下意识觉得卫衍不会说谎,心里便信了,只是有些惊讶,一时愣住。 卫衍已经转过身,对盛媗道:「你久病初愈,外头有风,不易待太久,回马车吧。」 盛媗也有些愣,但比魏思茵反应快些,立马接上戏:「咳咳,我这就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盛媗想,十七公主在这里,她不好和卫衍同乘,就打算去装行李的马车上和流苏挤一挤,但卫衍引着她照旧往原来的马车去。 他淡定从容,她也不好做贼心虚,只好跟着他。 卫襄见两人走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扔下了,忙追了两步问:「长兄,那我呢,我能跟着你们吗?」 卫衍头也不回:「随你。」 「太好了!」卫襄一拍手,回过头正准备想法子解决魏思茵。 一转头,魏思茵已经着急忙慌追着卫衍和盛媗去了。 「你干嘛去?」卫襄问。 「她竟然和卫衍哥哥同乘!」魏思茵急了,回头飞快朝卫襄说了句,「不行,我得去看着她!」 卫衍和盛媗上了马车,没等马车出发,帘子又被人掀开了。 魏思茵踩着脚凳上来,掀开车帘往里钻,气势雄壮:「我跟你们一起!」 第54章 占位 盛媗还没来得及反应,卫衍皱了皱眉,魏思茵已经进来了。 但也只是进来而已。 她没地方可以坐。 此去旬州路途遥远,又不是去游山玩水,除了装行李的那辆马车稍微大一点,剩下两辆都不大。 稍显侷促的车厢里,位子也不多,拢共三处位子。正对车门的位子卫衍坐着,没人敢挤着他坐;盛媗坐在卫衍的左手边,她身量纤细,左侧再坐一个人倒是坐得下,但卫衍此行带了一些卷宗和不少的书,书是给盛媗打发时间用的,路不好走的时候,马车上晃得厉害,盛媗很少看,不过,这些书还是占据了她身侧大半位置,魏思茵坐不了。 最后,就只剩下卫衍右侧的位子。 魏思茵的脚步却在右侧的位子前顿住:「这、这哪里来的小狐狸?」 右侧的位置,堂而皇之占着位子睡觉的,正是十四。 魏思茵想伸手将十四拨弄到地上,又怕它抓人或是咬人,伸了伸手到底作罢,看向卫衍和盛媗。 盛媗只好道:「这是我养的小狐狸。」 魏思茵看着盛媗:「那你快叫它下去啊。」 盛媗刚要开口,卫衍接过她的话:「十四是太子殿下送给媗儿的,并不太听媗儿的话。」 魏思茵既没注意到「十四」这个特殊的名字,也没在意是不是太子送的,她只听见卫衍说:媗儿。 媗儿?这么叫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魏思茵看了一眼卫衍,又看盛媗,忽然发觉,从刚才到现在,她两次质问盛媗的话,都被卫衍接了过去。 这种感觉让魏思茵很不舒服,仿佛对卫衍哥哥来说,盛媗是属于他的,而她质问盛媗,等同于入侵了他的领地,所以他站出来,挡在盛媗面前维护她。 魏思茵眉头拧了拧,刚想说什么,睡着的十四醒了,呜咽叫了一声。 魏思茵回过头看十四,她一直弓着腰很难受,就暂且将刚才的不舒服放到一边,对十四说:「小东西,你醒了就下去。」 十四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魏思茵,又看了看盛媗,最后看了看卫衍,一圈看完,它终于站了起来。 魏思茵刚要松口气,可没等这口气松出来,她唿吸顿了顿。 右侧的坐凳上,小狐狸在坐凳边缘试探了两下,缩着爪子不敢往下跳,原因无他,小东西的一条前腿竟是瘸的,它下不去。 「……」将一只瘸着腿的小狐狸赶下去,魏思茵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过不去。 「它这是……」魏思茵不知如何是好。 盛媗隔着小桌,伸头一看就知道十四又是装的,但她没拆穿,只看了卫衍一眼。 今天小姑娘特别乖,什么都知道等他的反应,卫衍弯了弯唇,心情愉悦起来。 但看向魏思茵的时候,卫衍那点笑意就不见了,只眸子里露出一点恻隐,是对「瘸了」的十四的。 他道:「它受了伤,行动不便,睡在坐凳上会好受些。」 「不过,」卫衍话音一顿,抬眼看魏思茵,「公主身份尊贵,自是要坐着的,只是,倘若小狐狸因此落下什么残疾,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还请公主代为解释,免得太子殿下震怒。」 「……」魏思茵说不出话来。 先不说太子那边,就说她,也不忍心将这么一只瘸着腿的小傢伙赶到地上去,再者,就算她狠得下心,那在卫衍哥哥眼中,她岂不是成了一个残忍的人? 不行。 魏思茵扫了一圈车厢,实在找不到能坐的地方,万分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算了吧,我还是……我还是去找卫襄吧。」 「那就不送公主了。」卫衍很快道。 「……」 魏思茵撇撇嘴,垂头丧气地走了。 魏思茵一走,十四就活过来了,刚才要多悽惨有多悽惨,现在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它在坐凳上来来回回走了两趟,又在原位置停下,没等重新躺下,卫衍的手忽然伸过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十四打了个寒颤。 卫衍垂目看着它,狭长的眸子含了一点嘉许的笑意,低低地说:「小狐狸,做得不错,到了驿舍奖励你吃好东西。」 魏思茵下马车后,马车就启程出发了,卫衍说话的声音裹挟在车轮滚动的声音里,有些模煳,盛媗没听清,问他:「世子哥哥,你说什么?」 卫衍收回手:「没什么。」他看向盛媗,眸光温和,「天黑前应该能到驿舍,想问问你到时想吃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小狐狸值得嘉奖,小姑娘也是。 * 帘子「唰拉」一下被掀开,卫襄没等看清,魏思茵已经上了马车,坐了进来。 「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卫襄如临大敌,「你不是去找世子长兄和媗姐姐了吗?」 魏思茵没能留下看着盛媗,很是不放心,现在正听不得「媗」这个字,转头瞪卫襄:「别提你媗姐姐!」 卫襄闭了嘴,但没闭多久:「那个……世子长兄把你赶出来来了?」 「才不是!卫衍哥哥才不会赶我!」魏思茵急忙说,一转眼又很泄气,「我被一只小狐狸给「赶」出来了。」 「十四?」卫襄知道十四。 「十四?」魏思茵这会儿才想起小狐狸的名字,「它叫十四?谁取的名字,怎么跟……跟十四哥一样……」 魏思茵有点怕端王,提起来气都短了半截,声音低下去。 卫襄也不知道谁取的名字,说:「应该是长兄取的吧,媗姐姐和端王又不熟,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 卫衍和端王关系好,这是众所周知的,魏思茵也没怀疑,只思索着说:「不知那小狐狸凶不凶,若是不凶,下次我抱着它,这样就可以和卫衍哥哥坐一辆马车了。」 卫襄自从上次在马车里撞见了卫衍和盛媗之后,心里总觉得两个人有点什么,至少世子长兄对媗姐姐格外不同,为了长兄的终身大事,他一点都不想魏思茵跑去碍事,想了想,咬咬牙决定自我牺牲一下。 「十四可凶了,你还是别去了,我这马车宽敞,分你一半也不是不行。」 卫襄说罢,魏思茵却不信:「不可能,那只小狐狸雪白雪白的,那么可爱,怎么可能很兇。」 「这、这有什么关联吗?」卫襄翻了个白眼,心说你长得也挺可爱,还不是兇巴巴的。 但这话卫襄没说,心里琢磨着反正魏思茵应该也待不了太久就会被捉回宫去,而他趁着这次出行,倒是可以帮长兄一把,没准儿返程的时候,长兄就抱得美人归了。 *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驿舍。 夜色初临,驿舍里里外外都点了灯,暖黄的烛光包裹下,人渐渐放松下来,一天赶路的疲惫外放,显得每个人都倦倦的。 卫衍倒还好,他似乎总是从容的样子,眉宇间清和一片,一点倦色都看不出。 卫衍叫人去要了吃食,这是一处民驿,在这里歇脚的人有很多,商人、镖队、过路人,所以吃食稍等了一会儿才做好送过来。 除了特意给盛媗要的红烧肉和辣子鸡,其余是叫驿舍随便做的,再有就是十四,卫衍给它特意要了一些鱼肉和猪肝。 「你们怎么不等我?」魏思茵一到驿舍就嫌弃身上太脏,去沐了浴,这会儿从楼上下来,众人已经吃上了。 她没带衣裳,又不愿意穿盛媗的,就借了卫襄匆忙离府时胡乱收的几件衣裳,穿在身上有点大。 魏思茵提着袍摆下了楼,盛媗给她让了个位子,她却非要坐另一边,要挨着十四。 盛媗由着她挨着十四,四方的桌子,她和卫衍中间隔着一个魏思茵,她看了一眼楼上,问卫衍:「世子哥哥,端王殿下怎么没下来吃东西?」 准确地说,端王从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 卫衍还没答话,魏思茵冒了出来:「十四哥?十、十四哥也在?」 她晕了一路,又和卫襄吵了一路,下了马车后又直接去了沐浴更衣,所以根本不知道端王也在。 魏思茵缩头缩脑地扫了一圈,就近的几张桌子,坐的都是卫衍一行人,她果然看到了几个戴着面具的护卫。 魏思茵瞬间有点怂,又想跟着她的卫衍哥哥,但又不想和她的十四哥打交道。 盛媗见她神色变幻不定,没理她,只心心念念着端王还没用饭呢。 卫衍身量高,魏思茵挡不住他,他目光望过去,轻而易举对上了盛媗的视线:「一会儿阿左会给殿下送去,你不用担心。」 盛媗点点头,心里却有别的想法。 阿左作为端王的护卫,不给端王送吃的,而是只顾着自己先吃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那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饭桌上还有十七公主和卫襄,她这个想法没法儿问卫衍的意见,就自己在心里琢磨。 魏思茵饭量小,又挑嘴得很,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又看了十四一会儿,就站起身,她道是想要些点心带着路上吃,就去厨房了。 端王肯定不会吃别人吃过的饭菜,盛媗看魏思茵朝厨房去,打定了主意,也跟着魏思茵去厨房。 「公主,等等我,我也去。」盛媗追上去。 「你、你来做什么?」魏思茵有点心虚,她可是去厨房要食物用来收买小狐狸的。 盛媗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埋头吃饭的阿左,心里嘆口气,她挽上魏思茵的胳膊:「一起去一起去,我也去要些点心。」 魏思茵看一眼挽着她胳膊的手:「……」 到了后厨,两人各有各的盘算,魏思茵不想让盛媗知道她要收买她的小狐狸,盛媗也不想让魏思茵知道,她要去给她的十四哥送饭。 两人谁也不耽误谁,一到后厨,就默契地分开行动了。 没一会儿,盛媗端着现要的几样吃食,悄摸上楼去了。 第55章 送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玄风从关在马车里,变成了关在房间里,正等着玄羽给他送吃的回来。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玄风吸取了上次在马车里的教训,没有立马应声,而是默不作声等了片刻,侧耳辨别房门外的动静。 「殿下。」盛媗端着几样吃食,小声地唤房间里的人。 玄风本来探着头听,一听见是盛媗的声音,吓得脑袋被什么捶了一下似的,往下一沉。 他直起身,原地转了两圈,不知道该不该应声,主子不在,玄羽也不在,若他在盛姑娘面前露出什么马脚,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 外头的盛媗却不给他机会犹豫:「殿下,你在吗?我来给殿下送晚饭了。」 晚饭? 玄风愣了愣。 难道玄羽不送了,变成盛姑娘送了? 玄风来不及细想,开了门。 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打开,盛媗抬眼,门里的人照旧戴着那副玄铁面具,身形高大,眼神……眼神怎么有点躲闪? 盛媗说不出,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晃神的工夫,玄风将饭食从她手里接了进去,面前人高大的身形拦在门前,将只开了一半的门堵得严严实实,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 玄风端着冒热气的饭食,沖盛媗一点头:「好了,你退下吧。」 盛媗:? 什么叫她退下吧? 盛媗越发觉得不对,但她来不及问,「砰」一声,「端王」把门关上了。 盛媗站得离门很近,差点被门拍脸上,连忙后退了两步,这两步一退,她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好像被吓跑了似的,只剩下了一点似是而非的影子。 她思来想去,把「端王」的不对劲归结于他异常的冷淡和疏远,他好像生怕跟她多待一刻似的。 盛媗心里不太痛快,她好心好意怕他饿着,特意去厨房要了饭食送上楼,比阿左可贴心多了,可他这是什么态度,连个笑脸都没给,就一句硬邦邦的「好了,你退下吧」。 「盛姑娘,您怎么在这里?」 盛媗站在「端王」门前用眼神谴责房里的人时,玄羽,即阿左端着吃食上来了。 盛媗转头,眨了两下眼换了个眼神:「我、我看你在吃饭,我正好吃完了,想起殿下还没吃,就来给殿下送。」 玄羽见盛媗手上空空如也,想是玄风已经接了吃食,便道:「那看来属下这份不用送了。」 话音刚落,刚才险些拍了盛媗一脸的门又开了,「端王」站在门边,视线越过盛媗看玄羽,命了句:「送进来。」 说完,视线直接收回去,丝毫没在盛媗身上停留,转身进了房内。 玄羽愣了下:「……是。」 他端着吃食进门去,盛媗正要跟,「砰」一声,门又关上了。 险些又被门拍一脸的盛媗:「……」 同样是送饭,怎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 玄羽进了门,玄风并没有立马去吃饭,而是扯着他守在门边,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很快响起脚步声,比来时重了许多,好像带着股子气,渐渐走远了。 玄风「唿」一声,松了口气。 玄羽这才把手里的吃食放到了桌上:「你叫我进来干什么。」 「你不是来送饭的吗,你不进来你干什么?」玄风反问,坐到桌边摘下面具,将玄风送来的吃食都端到跟前,开始吃饭。 「盛姑娘不是给你送了饭吗?」玄羽道。 玄风除了卫衍的玄铁面具,脸上还戴了层人/皮面具,虽不足以以假乱真,但藏在面具下就基本看不出破绽了,只是这东西成日带着会闷脸,需时不时拿下来透气。 玄风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又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摘了下来,他重新拿起筷子,先没吃,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了一眼玄羽:「主子送的茶我都不敢喝,盛姑娘送的饭,我就更不敢吃了。」 玄羽的冷板脸露出个笑:「难得,你终于有所觉悟了。」 玄风揣着口饭,表情一凝,看了一眼盛媗送来的饭菜:「你是说,这饭里真有哑药!?」 「……」 玄羽:「你当我没说。」 * 天色彻底黑了,众人赶了一天路,都回房歇下。 走廊上安静无人,一间房门慢慢打开,探出个脑袋来。 正是盛媗。 盛媗心里还惦记着傍晚的事情,眼下有卫衍在,她不用自己瞎琢磨,决定去问问卫衍。 房门被敲响,卫衍头也不抬,道了声「进」。 盛媗轻轻地推开门,声音也很轻:「世子哥哥,你还没睡啊。」 卫衍听见盛媗的声音,这才抬起头看,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神色:「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盛媗提步往里走,背手将门关上,卫衍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是有事,搁下了手上的笔看着她。 盛媗走到桌边,和卫衍隔着一张凳子坐下,不知道怎么开口,犹犹豫豫好半天,说了句:「世子哥哥,我觉得端王殿下怪怪的。」 卫衍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是么,殿下怎么了。」 盛媗抬手,两只胳膊撑到桌上,捧着脸回想:「今天傍晚的时候,我看殿下没下楼吃饭,就去厨房要了些吃的给他送去,可是他特别冷淡,而且明明我都给他送了吃的,可阿左再送吃的来的时候,殿下又叫阿左端着饭菜进去了,而且还把我关在了外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盛媗摸摸鼻子,有点委屈:「关门的时候,门都差点拍我脸上了……」 卫衍神情松了松,又沉了沉。 看到她摸着鼻尖,他下意识抬手想伸过去。 盛媗转脸看他,又问:「世子哥哥,你说殿下是不是很奇怪。」 卫衍刚抬起的手顿了顿,落了回去,他想了想:「其实也不奇怪,到底出门在外,不是在端王府,又有十七公主和卫襄跟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总是要避嫌。」 盛媗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太高兴。 卫衍见盛媗闷闷不乐的样子,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便点了点面前的信纸,道:「你来的正好,有件事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事?」盛媗打起精神,坐直了一点。 卫衍指了指面前空白的信纸:「十七公主如今和我们一起,若要将她送回宫,我们匀不出足够的人手,也找不到其他可靠的人,若去信等宫里的人来接,我们就需得在此处耽误些时日。」 此去旬州,要找钱庆的踪迹,有了上回洪有志被毒杀的事情,盛媗担心去晚了钱庆也会遭遇不测,是以并不愿意在此耽搁。 她没说话,只看着卫衍。 卫衍领会:「有端王殿下在,十七公主也可和我们同去旬州,去信知会宫里一声即可。看你的意思。」 盛媗果断拿了主意:「那就带着公主吧,反正有端王殿下在,我觉得公主挺怕他的。」 卫衍笑了下:「好。」 本来是来说端王的事,被卫衍这么一打岔,盛媗一下子给忘了。 天色已晚,她打了个哈欠,卫衍道:「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天一亮就要出发。」 盛媗点点头,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她突然又顿住脚步,回过头。 「怎么了?」卫衍诧异望着她。 盛媗往回走了两步,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世子哥哥,我应该给你道个歉。」 「道什么歉?」卫衍一时没明白。 盛媗咬了咬唇:「之前十四养在鹤山院的时候,有一回不是受伤腿瘸了么,我当时心里还怪世子哥哥你,觉得你没有照顾好它……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小狐狸竟然会装瘸,就和今天一样,我想了想,之前第一次的时候,它很可能也是装的,我冤枉你了。」 卫衍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一时愣住。 盛媗看卫衍不说话,软了声音讨饶:「世子哥哥第一次也被骗过去了,那我比世子哥哥笨,被骗过去也很应当,所以世子哥哥不要和我计较啦,好不好?」 卫衍回神见她卖乖,本来这事就没生她的气,这时也只觉得她可爱,笑道:「你哪里笨,是小狐狸太狡猾,将我们都骗了去。」 盛媗点点头,想了想,「唔」了声说:「也有人比狐狸还狡猾。」 卫衍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盛媗道:「端王殿下就是,十四之前在端王殿下面前装瘸,结果反被端王殿下吓得到处乱窜,当场就被拆穿了。」 盛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一点盈盈的亮光,眼神里满是钦佩。 卫衍很是受用,笑得越发深了,只等盛媗离开,他才悠悠回过神,难得竟有一点心虚的感觉,毕竟作为端王拆穿小狐狸那次,其实是他第二次面对小狐狸的精湛演技了。 不过,那小畜生的确狡猾,恐怕没人第一次能不被它骗过去。 * 盛媗回屋的时候,魏思茵来了,正在她的屋子里逗小狐狸玩,十四爱搭不理的。 流苏也在屋中,本来盛媗以为魏思茵和流苏碰到一起,画面肯定不太好看,却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算和谐。 这位十七公主除了对她抱有某种敌意,对流苏倒还客气。 盛媗回来,魏思茵就不愿意继续待着了,昂着头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盛媗简单洗洗后准备歇下,但洗漱后困意散了些,她又想起了端王疏远冷淡的样子。 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流苏已经睡着了,屋子里能听见她均匀的唿吸声,而盛媗还是睡不着。 又过了一会儿,盛媗蓦地从榻上坐起身。 她下了榻,轻手轻脚穿好外裳,悄悄出门,朝端王的房间去了。 第56章 换屋 「笃笃笃——」 三声并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叩击的节奏有些耳熟。 榻椅上,刚刚入睡的玄风如同做了什么噩梦一般勐地惊醒过来,他陡然坐起身,聚精会神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敲门声又响了三下。 不是幻觉。 玄风赶紧起身,慌里慌张将人/皮面具往脸上按。 端王一向浅眠,晚上一丁点动静他就能醒过来,盛媗作为给他暖过几次床的人,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今天,她敲了两次门,屋里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盛媗也不敢敲得太重,她怀疑是不是因为敲得太轻,屋里的人真的听不见。 这样想着,她稍稍加了一点力道,又敲了一次。 这回,门里总算有动静了,「匡匡」两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到了。 「殿下……」盛媗压着声音朝门里喊。 可屋里还是没反应。 没道理屋里有动静,人还没醒啊。 盛媗脑子里一时闪过许多猜测,最后她脸色变了变,压着声音又朝门里问了句:「殿下,你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伸手推门,「那我进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门从里面锁着,她当然推不开,她想着要是里头再没反应,那就真的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她就一脚把门踹开。 就在盛媗已经预备抬脚的时候,屋里「卡哒」一声,紧接着她面前的门「唰」一下开了。 盛媗呆了呆,脸上的表情从怔愣慢慢变为了震惊。 片刻后,她压着嗓子叫道:「阿右!?」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端王口中被派去执行别的任务的阿右! 「你不是……你怎么在这儿?」盛媗张了几次嘴,几乎有些失语。 玄风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说:「王爷派给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属下赶来和王爷会——」 「会和」的「和」字还没说出来,玄风的话音顿住,他茫然地顺着盛媗盯在他腰间的目光看下去。 「你这是……」盛媗指了指玄风护卫服上系反了的腰封。 阿右突然和他们会和就算了,大半夜的在端王的房里也算了,可这腰封是怎么回事?难道阿右没房间住,是在端王屋里睡的? 「……」玄风说不出话,躲在面具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这腰封他怎么解释?主子刚才没教。 「盛媗?」 好在这时,屋里的人捧着一盏烛灯出来了,暖光的烛光照见他脸上玄铁的面具,这回,是真正的端王。 玄风松了口气——主子的两间屋子在同一边,中间只隔了玄羽一间房,幸亏主子浅眠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及时翻窗户赶了过来,不然今晚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茶他不敢喝,饭他不敢吃,但就算是下了哑药的茶和饭加起来,也比不过盛姑娘半夜来敲门吓人。 盛媗自是不知道玄风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什么真假端王,她只觉得傍晚时候端王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从烛光的中心不紧不慢地递过来。 奇怪,傍晚的时候才听过这个声音,明明一模一样,但她就是觉得,这个时候端王的声音更好听些。 「这么晚了,还没睡?」卫衍拿着烛灯,将屋里其余的灯都点了起来。 玄风总算机灵了一回,趁着这个时候,低着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盛媗把玄风的腰封暂时给忘了,她本来是想问问端王,为什么傍晚的时候好像躲着她似的,但这会儿,他好像不躲她了,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了。 卫衍点完了灯,屋子里整个亮起来,他转头看,盛媗还站在门口。 他放下手里的烛灯,慢步走过去:「嗯?不会说话了?」 离得近了,男人沉沉的嗓音越是入耳,仿佛勾了金线的锦缎,几乎能感受到气息起伏的质感。 盛媗隐隐约约地觉得,眼前的这个端王,和傍晚的那个端王,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但细说,又说不出。 她仰脸看着面前的人,打量片刻无果,只得作罢,低声说了句:「没有。」 「可本王看,分明是有。」卫衍道,站定在门前,低沉的嗓音里含了一丝慵懒的笑意。 盛媗对上他的眼,屋里点了许多烛灯,比走廊更亮,他背光站着,面具后的眼眸便有些晦暗不明。 盛媗一时没说话。 「因为傍晚的事?」卫衍只得主动问。 她今晚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因为傍晚的事,看来之前他没将人哄好,叫他的小姑娘睡不着了。 卫衍的话说到这份上,盛媗也不别扭了,低低「嗯」了声。 「殿下……」她低着头唤了他一句,声音轻得好像她整个人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卫衍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不知为何,心口有些沉。 盛媗继续道:「我是不是哪里惹殿下不高兴了,所以殿下才对我冷冰冰的,不想理我。」 卫衍没说话,喉头髮紧。 盛媗没听见解释,也没听见否认,心里一下子有些难过,又觉得委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错,她还担心他会饿肚子。 她忽然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抬头,刚想说她要回去睡觉了,面前的人忽然朝她弯下腰。 他很高,弯腰探过来的时候像一座山压了过来,极具侵略性,她还没来得及后退,手就被他捉住了。 「冷么。」 他牵过她的手,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我、我不冷啊……」盛媗一边答,一边要收回手。 卫衍没松手,紧了紧不准她乱动,也不准她乱想:「本王是问你,本王的手冷不冷。」 盛媗慢慢停了挣动,有些茫然:「不冷……」 她不是很明白,他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 卫衍低低地、无奈地笑了声:「既然不冷,你怎么说我冷冰冰的。」 这回盛媗听见了,他没称「本王」。 她愣了愣,而后才去反应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直接的否认,也非明朗的解释,但她心里仿佛难过的那种闷胀的感觉,一下子消散了很多。 端王这个人吧,也挺奇怪的,忽冷忽热。 盛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时,卫衍牵着她往门里带了带:「进来说话。」 盛媗刚被拉着进了门,面前的人一下子靠过来,离她很近,将她身后的门关上了。 卫衍关了门之后,并没有退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近,盛媗下意识想后退,但门已经关上,她的后背抵在了门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面前的人高大挺拔,屋里的光仿佛以他为界,他身后是一片明光,而他面前,则笼出了一小片阴影。 盛媗后背抵着门,就站在这片阴影中,视线不明,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两个人之间连唿吸都是错乱的,因过近的距离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重谁轻。 「正事要紧,万事要小心,在这个关头,别露出端倪来。」卫衍好一会儿,说了这么一句。 盛媗怔了怔,明白他是说她两次贸然来找他这件事。 她略微急促的唿吸缓了缓,心跳重重落了回去,仿佛有种失望的感觉。 她「哦」了声,算是应了他。 「又想什么呢?」卫衍低头问。 薄唇喷薄出的微热气息刮过人耳畔,有点痒。 盛媗偏了偏头,不在意道:「没想什么啊。」 卫衍沉笑了声,短促的笑音一纵而逝:「本王的意思是——下次,本王去找你。」 盛媗偏开的脑袋又偏回来,抬眼看他。 或许是卫衍低着头的缘故,他身后漏过来一点亮光,恰好映在盛媗眸子里,显得她的眸色在这一瞬间极亮。 卫衍唇角弯了弯,他捉着她细细软软的手,捏了捏后松开,转身朝床榻走。 驿舍的屋子简易,没分什么里外间,盛媗看着他往床榻去,一时愣住。 卫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没动静,他停下,回头看她:「发什么呆,既然来了,就帮本王暖榻。」 * 白日赶路到底累了,盛媗这一觉睡得沉长。 翌日睁开眼的时候,床榻上只她一个人,这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在端王府经常如此。 等等……端王府? 这里可不是端王府! 要是被人看见她一早从端王的房间出去,那简直…… 盛媗一下子惊醒,「腾」地一下坐起身,没成想,屋子里除了她,还有一个人,不是端王,是流苏。 驿舍的屋子长得都差不多,盛媗几乎要以为昨天晚上的事都是她在做梦。 还好流苏说话了:「姑娘,你睡醒了?是端王殿下一早叫我过来的,殿下说让姑娘多睡会儿,殿下去姑娘的屋子睡了。」 盛媗昨晚睡下的时候,在心里千叮咛万嘱咐,叫自己早上一定要早点醒,然后悄悄熘回自己的房间,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但是显然,千叮咛和万嘱咐都没有奏效,她还是睡过头了。 盛媗下了榻,急急忙忙穿衣:「换屋子有什么用,好端端的我忽然睡他的屋子,他睡我的屋子,一夜起来掉了个个,这难道就不奇怪了吗?」 盛媗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更别提再把房间换回来,隔着门的外头走廊上,已经传来了魏思茵惊诧的声音。 「十四哥,你、你怎么从盛媗的屋子里出来?」 盛媗:「……」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么巧,他一出来就遇上了魏思茵。 盛媗本来急着想出去挽救局面,眼看局面没救了,她就不想出去了。 「正事要紧,万事要小心,在这个关头,别露出端倪来。」 这话也不知道谁说的。 得,反正不小心的不是她,露出端倪的也不是她,她就等着看他怎么解释。 第57章 状况 魏思茵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大秘密,头一回看到十四哥的面具都不害怕了,盯着他,等着听他的回答。 盛媗在屋里也等着听端王的回答。 「端王」的声音很快从门外传进来:「昨晚驿舍后有犬吠声,实在太吵,就和盛姑娘换了屋子睡,有问题么。」 「没、没问题……」魏思茵立马怂了。 这个理由的确说得过去,但盛媗的注意力没在说话的内容上,而是说话的声音。 过了一夜,她觉得端王的声音好像变了一点。 「流苏,」盛媗低声问,「你觉不觉得端王的声音和昨晚有点不一样?」 流苏看了盛媗一眼:「……我昨晚又不在。」 「……」对哦,她给忘了。 「卫衍哥哥!」外头,魏思茵又叫了起来,「十四哥说昨天晚上有犬吠吵人,卫衍哥哥是不是也被吵到了?」 「还好。」卫衍应。 外头几人的脚步声似乎朝这间屋子靠近了,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清晰,盛媗几乎能听出卫衍漫不经心的语调来。 然后,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盛媗像个偷听被抓包的人,手忙脚乱起来:「就好就好!我马上就好!」 门外的人低笑了声,是卫衍:「我是想说,等用过早饭才会出发,你不用着急。」 「哦……」盛媗动作一慢,愣了愣才应了一声。 说是不用着急,盛媗还是抓紧收拾好下了楼。 她下楼的时候,卫衍几人还没吃完,卫衍的对面留了个空位子,她过去坐下。 今天「端王」也在,不过没和他们坐在一起,盛媗一边吃早饭,一边忍不住朝「端王」那边看。 「端王」坐在对面的桌子,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但卫衍太高了,她没看几眼,他稍稍直起身,就将他背后的「端王」挡了个严严实实,她只得收回视线,好好吃饭。 用完早饭后,一行人启程继续朝旬州去。 盛媗和卫衍上了马车,魏思茵紧跟着也上来了,她今天胸有成竹,怀里抱着一小堆吃的,用布巾包着,试图收买小狐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卫衍哥哥,我抱着这小狐狸跟你坐一辆马车,行吗?」魏思茵眼巴巴地问。 卫衍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这是媗儿的狐狸,公主不该问我。」 魏思茵脸上的讨好一僵,转脸看盛媗,硬邦邦问:「盛媗,行不行!」 盛媗看了看魏思茵,又转头看了一眼卫衍。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其实,公主完全可以坐我的位置——」她话一顿,眼尾飞快地弯了一下,「我可以去和端王殿下坐一辆马车。」 魏思茵没说话。 卫衍垂着眼,表情看不清,身形似是滞了滞。 片刻,魏思茵惊道:「你敢去和十四哥坐一辆马车?!」 盛媗:「……」 这么惊讶干什么…… 端王又不是什么洪水勐兽,去和他坐很可怕吗? 「不行。」卫衍抬起眼。 盛媗蓦地转头,怎么一个两个反应都这么奇怪,世子哥哥不应该和她一样,觉得这是一个攻陷端王的好时机吗? 「为什么?」盛媗一脸不解。 卫衍视线稍移了移,又重新看她,义正言辞:「孤男寡女怎好同处一室。」 盛媗:「……」 魏思茵:「……」 魏思茵问:「卫衍哥哥,你们两……不是一路都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吗?」 盛媗也看着卫衍:对啊? 「……」卫衍默了默,一脸侃然正色,「我们算兄妹。」 「异父异母的……兄妹?」魏思茵愕然。 卫衍:「……」 总而言之,盛媗去找「端王」的小算盘被卫衍给敲破了,魏思茵按照原计划和小狐狸周旋。 纵使卫衍在旁边,十四也抵抗不了的诱惑,很快就被魏思茵给「收买」了。 而魏思茵发现,虽然右边的坐凳比左边的短一些,但她和小狐狸挤一挤,还是可以一起坐的,她都不用抱着它。 马车就这样出发了。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马车上却发生了状况。 「它、它这是怎么了?!」 魏思茵低唿起来的时候,盛媗被马车晃得又有些犯迷煳了,等睁开眼,才发现十四竟然莫名在干呕,而紧接着,又浑身抽搐起来。 盛媗一下子醒过来,也有些慌了:「这是怎么了!」 卫衍将面前的卷宗合上,检查完十四语气有些冷沉:「像是中毒。」 魏思茵一愣:「可是我、我那些吃的都是昨晚在驿舍买的,怎么会有毒?」 说话间,十四又开始干呕,盛媗起身,急忙叫停了马车,又倒了水给十四灌下,她抱着十四下了马车,逼着它将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折腾了好半天,十四奄奄一息,虚弱至极,但总算没有出事。 盛媗回马车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魏思茵跟上来,心里很过意不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吃的……哎呀,都怪我,要不是我……」 「公主,没事,怪不着你。」盛媗打断魏思茵的话。 她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卫衍这时道:「让十四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盛媗要说的话就咽了回去,看了卫衍一眼。 魏思茵攥着手,小狐狸就睡在她旁边,看见她似乎有些害怕,努力地缩成一团,她有些坐不住了:「我在这里,是不是会影响它休息?」 盛媗刚又想解释,卫衍又先一步开口:「劳烦公主还是去卫襄马车上吧,十四现在有些害怕公主。」 本来瘸了腿就已经很可怜了,又因为她吃坏了东西变得这么虚弱,魏思茵满心愧疚,再不想着要留在马车里,默不作声换去了卫襄的马车上。 等魏思茵走了,盛媗终于能说话了:「世子哥哥,你为什么帮它骗公主?」 「虚弱」的小狐狸闻言,跟着坐起身,哪里还有刚才虚弱的样子。 果然又是装的! 方才下了马车,她逼着小狐狸吐出有毒的食物,可这小混帐干呕了几声,根本吐不出来,还不忘用乌熘熘的眼睛撒娇看她,哪里有什么抽搐什么中毒。 盛媗有点不高兴。 装装瘸腿就算了,还拿命开玩笑装中毒,想想十七公主方才走的时候那副愧疚的样子,她越想越生小狐狸的气。 哦,对,还有帮凶卫衍。 盛媗看着卫衍,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她一张俏脸板着,本来是兇巴巴的表情,卫衍却看出了几分慈母的哀怨。 她就像个严厉的母亲,而他,就是那个纵容孩子胡闹的父亲。 卫衍缓下语气:「十四是真的不舒服,抽搐也许是装的,干呕却未见得。」 盛媗不太信:「哼,没准儿是吃撑了。」 小狐狸呜咽一声,有点委屈。 它是真的不太舒服,虽然它原本也想着,等吃完了东西,再将餵它的那个人赶走,但后来是真的不舒服,所以它索性演了场戏,把那个人骗走了。 平时小狐狸一撒娇,盛媗总会心软,今天却没有。 见她不说话,卫衍只好耐着性子又道:「是真的,那些吃食真的有问题,毒药不至于,但或许被人下了别的什么药。」 卫衍脸上露出些思索的神色。 盛媗这才慢慢相信了他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可是,谁会下药害一只小狐狸呢,又不是毒药,那是什么药? * 一日赶路,天色渐暗。 已经快到兴陵的边界,往前也没什么客舍驿站,一行人就地找了处空地扎营过夜。 马车停了,卫衍先下了马车,盛媗抱着十四出去,护卫们已经点起了火堆,火团在夜风里跃动,照出来的光也跟着摇晃,卫衍站在马车边上,摇晃的火光映着他,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卫衍朝她伸出手:「下来吧。」 或许是火光将他的五官渲染出了一种光怪陆离,盛媗闻言没动,抱着小狐狸的胳膊莫名收了收。 片刻她将小狐狸递出去:「没事,我自己可以下去,世子哥哥抱一下十四就好。」 卫衍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眯了一下,神情有一瞬的沉然。 他不喜欢被拒绝,尤其是被她拒绝。 卫衍没说什么,目光却冷了冷。 盛媗没察觉到,倒是小狐狸对这种无法言说的气场格外敏锐。 十四忽地动了,没等盛媗将它递到卫衍手上,它自己先跳了下去。 卫衍的手仍旧悬在半空,他垂下眼帘,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又重新抬眼看她。 「它下去了,我只好接你了。」卫衍道。 盛媗默了默。 片刻,到底伸出手让他扶。 魏思茵早就下了马车,老远就看见了两个人的举动,她本来急着上前阻止,但中途,某个白糰子飞身下马车、又灵活跑到一边去的身影吸引了她。 魏思茵原地愣了一会儿,陡然反应过来。 这小狐狸根本不瘸! 「臭狐狸!」魏思茵一下子忘了要去阻止卫衍牵盛媗下马车,气急败坏地只想去教训某只装瘸骗人的小畜生。 旷野的夜总是寂静的,除了柴木在火中燃烧的声音,公主追狐狸的戏码,竟然让夜色热闹起来。 一人一狐你追我赶,盛媗下了马车,追逐赛还没个消停。 「你站住!小东西你竟然敢骗我,你知道我是谁吗!」魏思茵追着十四跑去一边。 一路狂奔的十四跑到林子边的时候,突然扭了头,不顾追着它的魏思茵,陡然往回跑。 魏思茵一愣,转眼小狐狸到了脚边,它一下子咬住她的裙摆,卖力地往回扯。 魏思茵气道:「你还咬我裙子!你——」 话未说完,面前黑乎乎的林子里忽然传来什么响动。 魏思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一团黑的林子里,晃动的不知是树影还是别的什么,好像有什么要从暗里出来了。 魏思茵脑子「嗡」一声,本能喊道:「盛媗!救命!」 第58章 劫匪 仲秋的夜风沁凉,盛媗几人围在火堆边烤火。 盛媗又想起了昨晚阿右腰封的事,正在周围几个护卫中找阿右的人影,却还是没找着。 这时候,魏思茵叫了起来:「盛媗!救命!」 这位对她有敌意的公主殿下,每回遇到危险,总是奇异地第一时间喊她的名字,但这时盛媗顾不得想这些,立马起身循声看过去。 魏思茵从靠近林子的地方一路往回跑,天色并未全然暗下去,她脚边跟着跑得飞快的十四、以及她身后骤然多出来的几条高矮不一的幢幢人影,在暮沉的微弱天光下,显露得分明。 盛媗和卫衍卫襄立马过去,护卫们也各自动了。 两边的人近了,盛媗几人这才看清,跟在魏思茵身后冒出来的是几个散商打扮的男人,正是之前在驿舍见过的几人。 这几人虽是散商打扮,这时却是七八人一起行动,手中更是拿着长刀,显然不是一般的散商,或者,压根不是散商。 「盛媗!」魏思茵一口气跑到盛媗身边,躲到她身后掉了个头,「他们、他们拿着刀!」 盛媗「嗯」了声,神色肃然地看着来人。 魏思茵跑得气喘吁吁,没听见盛媗这声低低的回应,他急得一手抓住盛媗的胳膊,一手指着来人,声音又尖又颤地重复:「他们拿着刀啊盛媗!」 「……我看见了。」盛媗心说我又不瞎,她拍了拍魏思茵抓着她胳膊的手,对着来人问,「你们做什么,想打劫啊?」 几个男人走近了,步子慢慢停下,打头的那个「嘿嘿」粗笑了两声道:「小姑娘胆子不小啊,看到这么多刀一点不怕,还能说出话来,好胆色!哥哥喜欢!」 暮色四合,天光渐将褪尽,暗沉的天幕边挂出一轮寒月。 卫衍闻言漠然抬起眼,映着月色的眼底寒光一片。 打头的男人未有察觉,还在大言不惭地说话:「本来以为你们吃了我们下了药的食物,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昏沉沉睡过去了,可惜,你们非要清醒着受罪,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魏思茵从厨房要来给十四的吃食,被这些人误以为是口粮,原来被他们下了蒙汗药。 十四也是奇了,吃了下了蒙汗药的东西竟没睡过去,只是干呕。 男人后头的话沉了语调,同伴们得到信号,慢慢朝盛媗几人围过来。 盛媗这一行人,护卫拢共只有五个人,「端王」身边除了阿左另有两个护卫,卫衍也只带了两个护卫。 这些劫匪并不知卫衍和「端王」都身手了得,也不知卫襄是将门之后,只当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三个公子哥儿再加上三个女流之辈,主子比护卫还多,护卫怎么可能护得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是以,他们在看到魏思茵在后厨露了财之后,就起了杀人劫财的歹毒心思。 「还不动手。」卫衍蓦地冷声道。 几个劫匪仗着人多,并不把护卫当一回事,他们甚至觉得这些护卫不敢主动出手,一定会守在主子身边。 可等护卫掠身到了眼前,他们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一行人。 「一群混帐!小爷我你们也敢劫!今天不揍得你们满地找牙连爹都认不出,小爷我就不姓卫!」 卫襄一边挥拳一边骂,他之前赶了一天马车,今天坐了一天马车,无趣得很,今晚总算来了点有趣的,可以舒展舒展筋骨了。 玄风也很想动手,但碍于盛媗在,他怕露了破绽,只能忍着手痒看其他人揍人。 不过片刻,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劫匪们就落了下风,眼看不敌要被一窝捆了,打头的男人盯上了盛媗魏思茵流苏这边。 魏思茵刚要往后缩,没等动呢,有人拉着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她转头一看,流苏看着她:「我家姑娘可厉害了,让她上。」 魏思茵:「……」 被动独自挡在前面的盛媗:「……」 还好,盛媗是真的打得过,不过她没来得及动手,只旋身踢了一脚,冲上来的男人就飞出去了。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的力气,主要是卫衍。 那打头的男人飞出去还在半空的时候,卫衍已经收回了腿,站定理了理袍摆。 他长身玉立,一派矜贵,仿佛置身事外从未动过手,盛媗愣了愣,刚想夸他身手漂亮,却看见他脸色有些沉。 他不再像是置身事外的晏然从容,倒像是……不耐烦了。 局势风捲残云,举刀霍霍的七八个劫匪,转瞬被绑了一熘儿跪在了地上。 盛媗又扫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阿右。 卫衍注意到她四下搜寻的视线:「在找阿右?」 盛媗收回视线看他:「嗯……世子哥哥也看到阿右了?」 分明早上吃饭的时候她就没看到阿右了,卫衍怎么知道她在找阿右? 卫衍「嗯」了声:「他一早又被端王安排了差事,去办差了。」 盛媗蹙了一下眉。 什么任务这么着急,才会和一晚上就又被派出去了。 眼下的情景容不得她多想,何况多想也想不明白,魏思茵凑上来问:「这些人现在怎么办?」 不知是问盛媗还是卫衍,盛媗也没答,朝「端王」看过去。 习武之人总是对人的视线敏锐些,玄风一下子就和盛媗询问的眼神对上了,他哪里知道怎么办,他从来都是听令行事,所以下意识的,他朝卫衍看了一眼。 一行人中以端王为尊,自然是该端王下令,卫衍的眼神祇比盛媗慢了一步看向玄风。 他略微垂下眼帘,玄风会意:「杀了。」 「杀了?」魏思茵没见过杀人,一听「端王」这么说,有点懵。 护卫们却已经准备动手。 几个被捆在地上的男人没想到这一行人不仅身手了得,竟动辄还敢下令杀人,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不是一般的豪商富旅,也明白过来自己的小命可能真的不保了。 「大人饶命!」立马有人求饶,「我们……我们是从旬州逃难来的,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做了这样的行当,大人饶命啊,小人们再也不敢了!」 旬州发了大水,百姓遭殃,流离失所的人大有人在,魏思茵一听,顿时有些心软:「你们真是旬州来的?」 「是真的!是真的!」一看有活命的希望,剩下几个人也七嘴八舌地开始求饶。 魏思茵听了几句,有些不忍:「十四哥,要不……」 某「十四哥」木着脸:「……」 怎么又来问他,他哪里知道怎么办。 玄风只好又看卫衍。 卫衍瞥了他一眼,睨向地上绑着的人:「旬州水患,灾民个个食不果腹,水患不过月余,你们倒能长途跋涉一路走来这兴陵边界,且个个都寻得刀兵傍身,竟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行劫掠之事,究竟是你们胆子太大,还是你们以为有人太蠢,看不穿你们的谎话。」 告饶声停了这片刻,卫衍冷冷的话音落下,也没人再出声。 一旁魏思茵呆立了半晌,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原来这些人竟是打着灾民的旗号,企图矇混活命! 魏思茵又一默,想起卫衍最后那句话…… 这些该死的劫匪以为太蠢的人,就是她吧…… 谎言被拆穿,劫匪们有的不死心还在求饶,有的知道活不了开始咒骂,护卫们闻若未闻,面不改色上前。 盛媗一把扯过还愣愣看着的魏思茵,另一手扯过流苏:「好了,不想做噩梦的就别看,卫襄,你也跟我们走。」 盛媗一边揪着一个,带着三个人回去火堆旁。 护卫们把人提到林子里,一刀一个干脆地抹了脖子,只剩下为首的男人还没动。 这人,是卫衍特意留下的。 护卫躬身给卫衍递了把刀,卫衍接过,长刀的利刃在他修长骨感的手掌中凝了一线寒光,一如他眼底的冷色,阴沉暴戾。 卫衍拿着刀缓步上前,男人刚要开口咒骂,旁边玄羽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用力一掰。 男人的下巴脱了臼,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浑浊的痛唿,然而痛唿未及出口,他眼前寒光一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口中骤然一阵剧痛,他半根舌头被活活割了去。 男人喉间因剧痛嘶喊出的嚎叫,被旷野的冷风拉扯成扭曲的哀吟,混着满口涌出的鲜血,悽厉又混沌不清。 护卫目不斜视地上前,从卫衍手里把刀接回去。 鲜血淋漓的场面,卫衍身上却一丝血痕都没沾到,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呜咽颤慄的人,转身朝火堆去:「将尸体都处置了,这个,活埋。」 「是。」 * 隔得远,林子里的情形看不清。 魏思茵正在同卫襄和流苏,以及勉强算上的盛媗,绘声绘色地描述刚才她碰到林子里窜出人时的惊心动魄。 卫襄想去林子里看,听得心不在焉,盛媗也在出神,左耳进右耳出,只有流苏在认真听魏思茵讲话,并配合她一惊一乍。 卫衍从林子里出来,看向火堆旁的人。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欣长,盛媗一直注意着林子里的动静,这时,目光落在出来的人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上。 她想着刚才端王和卫衍之间的微妙互动,心中疑惑,想了想,终于起身,朝卫衍走过去。 第59章 肩膀 卫衍看了一眼火堆旁的人,刚要收回目光,就看见盛媗站了起来,朝他走过来。 卫衍的步子很慢,盛媗到他跟前的时候,已经离火堆很远。 「世子哥哥,」盛媗朝林子里看了一眼,「人都……解决了?」 卫衍点了一下头。 他虽然身上没沾到什么血迹,但刚见过血的手好似总有股血腥味,他用帕子细细擦着,像是随口问:「过来做什么?」 盛媗一时没应声。 她觉得端王和卫衍刚才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又不好直接问说「我觉得你和端王有鬼,你们有什么鬼速速招来」。 要是她真这么问,卫衍一定觉得她有病。 盛媗踌躇了一下,卫衍低着头等了片刻没听到她说话,转头看她。 「唔……想问问世子哥哥……和端王殿下是怎么认识的?」他目光看过来,她支吾了一声越是问不出,只得问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两个人并肩朝火堆走,影子从身前渐渐拉往身后,这个过程很慢,卫衍的语调也一样。 「很多年前买画认识的。」他继续擦手,说完转头看她,「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盛媗低下头,脚尖在脚下草地上漫无目的地划拉了两下,她低着头的声音有些含混,「就是挺好奇的,感觉端王断下对世子哥哥你格外的——」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顺从。嗯,顺从,好像是这样。」 盛媗边说,边扭头看卫衍。 卫衍擦完了手,将帕子捏在手里,前头不远的火光微弱地照过来,照着他的脸,能看清他垂着眼皮,好像没在认真听她说话。 但他很快接话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他转头朝她笑了一下,「听人劝,吃饱饭。」 「嗯?」盛媗当然听过这话,但没明白从卫衍口中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卫衍续道:「端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习惯了离群索居,殿下愿意襄助查清你父亲和哥哥的事情,但他孤僻避世久矣,世故人情皆不熟稔,我虽也寡合,但身为国公府世子,总归比他经歷多些,此去旬州事关重大,他既不通于此道,多在意我的意见,难道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离火堆更近了,卫衍看着她,神色很平静,好像真如他所说,这就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盛媗有些动摇,本能地在心里回溯自己当时的感觉,以及回想当时的情景。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在处置那些劫匪的时候,端王好几次都在看卫衍,像是……像是在等他拿主意一样。 只是在意他的意见吗?可她为什么感觉,像是下属在等待主上的命令? 然而,说来说去都只是感觉而已,感觉这东西太主观,她不可能拿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感觉去追问。 盛媗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 * 天彻底黑了,一行人要在此处过夜。 盛媗一行一共带了三顶帐篷,原本正好是三人一人一顶,但现在多出了魏思茵和卫襄,就只能合住了。 「端王」自然是单独住一顶,卫襄和卫衍住,魏思茵和盛媗流苏住。 「父皇……母妃……」 「盛媗……你别想和我抢……」 「本公主饶不了你……臭狐狸……」 帐篷里,盛媗第八回 翻身,还是没能睡着。 短短半个时辰,这位十七公主已经说了三回梦话了,回回说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十四低低叫了一声,朝盛媗撒娇,它也被吵得睡不着。 充斥着梦话的帐篷里,只有心大的流苏在角落睡得香甜,唿吸声平稳。 盛媗蒙上薄毯,趁着短暂的安静好不容易酝酿得快入睡,身旁的人又陡然一声「救命!」,吓得她登时睡意全消。 盛媗一把掀开薄毯,重重吐了几口气,照这样下去,她今晚不用睡了。 帐篷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没一会儿,盛媗穿好外裳从里头出来了。 她决定在外头睡。 护卫们轮流值夜,火堆还烧着,映出不远的一棵树下,一个高瘦清寂的长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盛媗想了想,走了过去。 「世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树下的人正是卫衍。 他披了件披风,夜晚的风虽凉,但并不疾,慢吞吞吹着,一阵一阵的,像个打盹犯困的人,披风便只偶尔翻动轻盈的下摆,在风里发出细弱的抖落声。 卫衍转过头,看着她融着月色走过来。 「怎么还没睡?」他没答她的话,反问她。 「十七公主说梦话,实在没法儿睡。」盛媗哀怨道,偏头朝帐篷看了一眼,示意卫衍听那边的动静。 安静的夜晚,十七公主的梦话格外明显,隔得这么远了还隐隐约约能听见,更不用说躺在她身边的人。 盛媗转回头又问:「世子哥哥呢,怎么也没睡?」 卫衍下意识地也朝帐篷看了一眼。 卫襄虽然不说梦话,但睡觉也不老实,简直比说梦话还烦人。 想起卫襄翻着翻着身就抱到他身上的情形,卫衍的脸色凝滞了一瞬:「……没什么,睡不着而已。」 「哦。」盛媗应了声,从卫衍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烦躁,她没再细问,抬手晃了晃比划了一下,「那……世子哥哥你今晚怎么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你怎么睡?」卫衍又没答,反问她。 「我?」盛媗左右看了两眼,往回走了一段,寻了棵离火堆近些的树,她在树下席地坐下,倚到树干上,「我这么睡就成。」 卫衍跟着她过来,看着她一系列动作驾轻就熟,停住步子望着她:「就这样?」 盛媗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以前在云安城的时候,山上有狼,我会跟着城里猎户自发组建的驱狼队上山驱狼,常常在山里一待就是好几天,那时候就是这样睡的。」 说这话的时候,火光将盛媗的脸照得极亮,她的眼睛在红彤彤的光亮下映上了一层净透的灼色,这让她的神采恍惚间变得无比飞扬。 卫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有很多年都在羡慕,羡慕边关那个小丫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小小似一只雀鸟,却能上九天与鹰搏。 盛家出事后,她来兴陵,他也曾惋惜她褪去张扬,被迫成长得敛尽锋芒和稜角。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觉得她小时候的日子,是他求而不得的最美好的生活。 可是真的美好吗,好像并不是。 她要去驱狼,是因为边关乃苦寒危险之地,从没有兴陵的朝歌夜弦,甚至没有长久的安稳太平。 她跟着猎户们进山,是因为她幼时丧母,而前线时有军情,她的父兄都不能久留她身边。 她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或是跟着城里其他的人,她像一把天生地养的野草,上天将她洒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扎根长大。 她来兴陵后,每每回想起边关的生活,似乎总是怀念的样子,好像她从不曾觉得那样的生活不好。 她曾经拥有的并不多,后来连仅有的也都失去。 卫衍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来没觉得不好,但至少,他现在觉得不够好。 树下的人讲起从前的事,絮絮说了很多,或许是这样的倚树而眠让她恍惚回到了那些熟悉的、令她安心的场景,所以她很快放松下来,渐渐睡着了。 卫衍站了许久,沁凉的夜风吹得人清醒,回神他接下披风,上前蹲下身,将披风盖到她身上。 盖完披风他没起身,单膝在她面前蹲了一会儿,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坐到她身侧。 他递过肩膀,将她偏垂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 睡吧小丫头,以后有肩膀给你靠,你也不会再是一个人。 * 夜深。 玄风习惯了幕天席地,在帐篷里看不到周围的动静心神不安地睡了半宿,后半宿无论如何睡不下去,钻出了帐篷。 他一出帐篷,一旁的玄羽就醒了,看着他刚要说话,玄风先抬手指了指,开口问:「那是主子?」 玄羽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主子不习惯和别人同睡。」 「可在外面怎么睡?」玄风朝卫衍那边走,「主子从来没在外面睡过。」 「你做什么去?」玄羽拉住他。 玄风理所当然道:「我在帐篷里睡不着,不如让主子来睡。」 玄风作势又要走,玄羽手没松:「你别去,你睡过的帐篷主子才不会睡。」 「可是主子这样睡不好。」 「你懂什么。」玄羽勐地加大力道,直接将人拐了个弯拽了回来,「主子这样才睡得好。」 玄风瞪眼:「是你有病还是你觉得主子有病?」 「……是你蠢。」 「什么——」 「嘘——」玄羽不和他纠缠这件事,转移话题,「你听,十七公主的帐篷里是不是安静了?」 「好像是……没说梦话了。」玄风又听了一会儿,「可能是睡熟了。」 * 翌日。 「啊——!」 魏思茵帐篷里传出一声尖叫,顷刻把所有人惊醒。 第60章 抵达(捉虫) 魏思茵是被憋醒的。 她半睡半醒间觉得鼻子有点堵,唿吸不畅,用力想大吸一口气,一张嘴却吸进了一嘴毛。 她一下子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就看见个胖乎乎的白糰子,竟然睡在她脸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啊——!」 魏思茵尖叫一声,弹坐起来,脸上的小狐狸睡得正好,被一下子拱飞出去,睁开眼一脸懵。 这声尖叫比鸡打鸣还管用,不仅同在帐篷里的流苏被吓醒了,帐篷外的众人也都被惊醒。 盛媗在树下,睡梦中还以为是狼嚎了一嗓子,勐地醒过来,她几乎是睁开眼的同时就站了起来,发现声音是从她们的帐篷里传出来的,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她急忙要过去查看。 没等冲出去多远,盛媗步子一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而她旁边,似乎还有个人。 她慢慢停下步子,疑惑转回头看。 在她身上盖了一夜的披风因她骤然起身滑落在地,卫衍正弯腰将它捡起来。 「看着我做什么?」卫衍拾起披风,抖了抖将披风搭在臂弯。 他唇畔衔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好像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似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盛媗摸了摸脖子,「世子哥哥昨晚是在哪里……」 她没问完。 刚才起身的时候,她的脑袋好像是从什么人的肩上挪开的,她旁边没别人,只有卫衍,那就只能是他。 所以卫衍昨晚是…… 「臭狐狸,你别跑!」 卫衍没来得及说话,魏思茵穿了衣裳顶着一头蓬蓬乱的头髮冲出来了,而在她之前,十四先冲出了帐篷,一熘烟儿跑开了老远。 天刚亮,日头从天边刚冒出一个弧弦,月亮还挂在当空若隐若现,清晨的寂静被一人一狐的追逐戏打破,而盛媗和卫衍之间短暂的交谈,也就此中断。 魏思茵到底没追上十四,她嘴里一嘴白狐狸毛,着急漱口。 不知道漱了多少遍,她总觉得漱不干净,一边愤愤向盛媗控诉十四的恶行,一边继续不停的漱口。 玄风听见魏思茵鬼叫的时候,在众人醒过来之前又赶紧钻回帐篷里去了,他等了片刻假模假样地重新出来,先是看了一场追逐戏,然后就看着公主殿下一直漱口,一直漱口…… 玄羽在玄风身旁低声笑道:「难怪昨晚十七公主没说梦话了,合着是嘴被那小狐狸堵上了。」 玄羽说完,玄风却没理他,玄羽转眼看,就看见玄风拧着眉盯着十七公主。 「怎么了?」玄羽站直了些,目露警觉,跟着拧眉。 「她浪费水。」玄风不满道。 玄羽:「……」 「端王」出来的时候,盛媗就看了他一眼,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她分不清「端王」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十七公主,于是开口问:「殿下,怎么了?」 玄风一听见「殿下」两个字,盯人的视线就僵了下,同样一僵的还有魏思茵,她扭头默默看过去。 玄风只好学着卫衍的语气道:「这些水是用来路上喝的,你若这样用完,之后找水的差事,就交给你去做。」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盛姑娘在这里看着的话,用这种语气跟公主说话,还挺刺激的。 魏思茵不敢漱口了,盛媗看「端王」的话不是跟她说的,也就没接。 过了片刻魏思茵怂兮兮应了句:「知道了。」 她转回头,过了一会儿又回头瞟了一眼,看「十四哥」没再看她了,小声抱怨道:「不就是一点水吗,好歹是个皇子,竟这般小气……卫衍哥哥,你说是不是?」 卫衍将披风递给了护卫,刚走到近前就听见魏思茵这一句。 当着他的面说「他」小气,还问他认不认同。 「……」卫衍默了默,「端王殿下说得对,还请公主殿下/体谅护卫找水辛苦。」 「……」魏思茵一噎。 过了片刻,她又说:「卫衍哥哥说得对,不能浪费水,护卫实在太辛苦,还是卫衍哥哥宅心仁厚。」 卫衍:「……」 一旁的盛媗:「……」 她还真是……对人不对事啊。 * 后面的路加紧了脚程,一行人终于赶在八月底抵达了旬州蒙阳郡。 旬州水患发生已有月余,灾情已经平復,如今正在重建阶段,受灾的地方以蒙阳郡最为严重,各个县城情况不一,总体来说,城里的情况都还好,水患最严重的是几处城外位于低洼地段的村庄,几乎大半被水淹没。 「端王」和卫衍到了旬州,因一行人落脚点在泗山县寿城,便先和这里的知县翟永志接洽,直接去到那几个灾情严重的村庄查看情况。 盛媗卫襄几人在暂时租赁来的宅子里收拾安顿,忙了半日才算消停。 盛媗是消停了,但魏思茵和卫襄都没有,两个人都是常年闷在兴陵的人,卫襄还算出过一趟远门去过盱州,平素也能兴陵城里到处走动,魏思茵却是闷在宫里少见外面的天地,来了这里刚安顿好,连累都顾不上,就闹着要出去逛逛。 她只身离京,别说护卫,连个丫鬟都没带,就算盛媗肯放她一个人出去逛,她自己也不敢,而这里又没别的女子,魏思茵就只能拉着盛媗陪她去。 盛媗想着钱庆的事,好不容易歇下来,正在想如何着手找钱庆的消息,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就被魏思茵拉着要出门。 盛媗不想去,指着流苏对魏思茵道:「要不公主你让流苏陪着去,她也喜欢到处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流苏看向魏思茵,一脸坦然,表示自己没意见。 魏思茵却不肯:「不成,本公主可是千金之躯,又生得貌美,要是遇上个什么地痞流氓,流苏的功夫够保护我吗?你陪我去!」 盛媗被拉扯着起身,身体抗拒着不肯。 「本公主命你必须同去!你想抗旨不成!」魏思茵兇巴巴道。 盛媗无奈,只得跟着她。 租赁的这个宅子是个三进院落,不算大,盛媗被魏思茵拉着穿过内院,很快要到二门,这时正巧碰到卫襄打抄手游廊上走过来,也要出去。 盛媗剎了步子,扬声问:「卫襄,你去哪儿!」 卫襄停下脚步,转身看见迎面过来的三个人,还挺高兴:「媗姐姐,你们也出去?正好我还没想好去哪儿,你们去哪儿,不如我跟你们一起?」 「好好好!」盛媗一口应了,反拉着魏思茵快步过去,到了游廊上她把魏思茵往卫襄跟前一推,「你会武功,公主就交给你了,保护好她。流苏,我们回去。」 魏思茵被推了一把刚站稳,卫襄还在反应盛媗说的话,两人都没反应过来,盛媗已经扭头拉着流苏又往回走了。 「盛媗!」 「媗姐姐!」 身后传来异口同声的控诉,盛媗脚底抹油,赶紧熘了。 * 魏思茵到底和卫襄出了门。 卫襄百般不情愿,最后还是被魏思茵拉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离京匆忙,魏思茵只有一身衣裳,「端王」和卫衍急着赶路,一路上谁也没给她买衣裳的机会,她只能将就着时不时换卫襄的衣裳穿,今日她总算能买几身新的了。 挑了一圈,尊贵的公主大手一挥,一下子要了七八套长裙,转头叫卫襄结帐,卫襄一听立马炸了,先是不肯,后来架不住魏思茵威逼利诱,妥协让她少买几件,魏思茵却是一步不让,两人争执起来。 最后卫襄落败,还是掏了钱。 魏思茵等着伙计打包衣裳,等了一会儿,掌柜却亲自来了。 铺子掌柜是个胖圆脸,一露面先给魏思茵递还了几两银子,他笑呵呵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您方才看中的那件织锦蝶衣裙,有位老主顾看上了,这银子退还给姑娘。」 魏思茵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掌柜递过来的银子:「你什么意思,我钱都给了,你又退钱卖给别人,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哎哟姑娘,您若是不满意,那在下两倍价钱赔给您,您看如何?」 「这是钱的事吗!本……本姑娘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要脸,我付了钱的东西她还敢抢!」 魏思茵气吼吼就要往掌柜身后的隔间去,掌柜脸上的笑顿时没了,堆了一脸苦瓜样,急忙劝:「姑娘姑娘,您别生气!看中您那件蝶衣裙的,是、是庄娘子,姑娘您看这……要不还是……」 「什么庄娘子?」魏思茵还是气,但因为好奇,步子停下了,「这庄娘子什么来头,难道比公主还尊贵不成。」 「诶,您这是哪里话!公主殿下无上尊贵,哪是我等能议论的,庄娘子……就是十个庄娘子那也不敢和公主相提并论,可是……可是……」 掌柜说一半咽一半,简直急死人,但因为他方才那番话,魏思茵心情好了一点,耐着性子问:「可是什么,这个庄娘子到底怎么了?」 掌柜见魏思茵也不是好相与的,无奈瞥了隔间一眼,只得低声道:「这庄娘子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翟知县的外室。」 见魏思茵听见「外室」二字冷哼了声,眼露轻蔑,掌柜急忙又说:「可这位庄娘子很是得翟知县的宠爱,翟知县对她,那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要金子绝不给银子。」 掌柜讨好地笑了笑:「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公主殿下是尊贵,但也不会来我们这小地方不是,庄娘子不一样,到底是知县大人心尖儿上的人,我们做买卖的,还是尽量不得罪的好。」 魏思茵心说本公主殿下还就来了你这个小地方了,可是卫衍哥哥交代过,让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只好忍下不说。 但堂堂公主殿下,哪能让别人从自己手里抢走喜欢的东西,掌柜白赔了一脸笑,魏思茵还是要去隔间和那庄娘子争一争。 她正要进去,里头的人听见外头的动静,却先出来了。 第61章 相争 隔间帘子被人掀开,丫鬟支着帘子,侧过身让身后人先走出来。 一个身着海棠红长裙、身段婀娜的女子,莲步轻移,扬着头从隔间里缓缓走了出来。 她生着柳叶似的吊梢眉,一双孔雀眼眼尾上挑,还没开口说话,丹红的唇角先带了三分笑。 不过不是温柔的笑,是傲慢的笑。 「是哪家的小姑娘眼光这样好,竟和我看上了同一条裙子?」出来这人正是掌柜口中的庄娘子。 庄娘子视线将外间粗粗扫了一遍,很容易就找到了一脸怒色的魏思茵,她含着笑开口,话音却有些戏弄的意味。 正经人家的小姑娘,谁愿意被拿着和一个外室比较? 魏思茵一听她的话脸色就变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本……本姑娘相提并论!」 一旁掌柜没想到这面生的小娘子气性这样大,明知庄娘子的身份,还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急忙在中间打圆场:「哎呀姑娘消消气,消消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转头又对庄娘子赔着笑道:「庄娘子,这小姑娘不是本地人,不晓得娘子的身份,还请娘子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莫要计较。」 「她什么身份!」魏思茵勐地提高音量,插进话,「不就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吗,就算是那个什么翟知县亲自来,本……本姑娘也不怕!」 掌柜的险些没一口气厥过去,今儿是吹了什么妖风,怎么来了这么个不要命的小娘子。 「小娘子,你——」 「你什么你!」魏思茵瞪一眼掌柜,又看向庄娘子,「本姑娘是个讲道理的人,若是你先看中那条裙子又付了钱,本姑娘绝不夺人所好,可那裙子是我先看中的,连帐都结了,买卖既然已经成了,东西就是我的,你想要,这家铺子却已经没权再卖给你,因为它已经是我的了。」 庄娘子出了隔间,只说了一句话,魏思茵辟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叱了一通,从庄娘子本人到翟知县,都踩了一遍,可这庄娘子到了这时,脸上也没一点恼色。 她听完魏思茵最后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的掌柜,被她一看又险些厥过去。 他是做小买卖的,生怕得罪人,眼见庄娘子喜欢那裙子,就立马说卖给她,却没说已经有人给了银子买下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今儿碰上的这个小娘子,是个敢翻天的。 魏思茵将庄娘子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视线在掌柜和庄娘子身上来回扫了一趟:「掌柜,你别说她根本不知道那裙子我已经买了。」 铺子里买衣裳的人不少,这会儿都围在边上看热闹,外头路过的也有些凑了进来。 掌柜的脸一红:「这、这……确实是……」 魏思茵:「……」 那她刚才义正言辞骂半天,全骂错人了? 魏思茵噎了口气,对着掌柜翻了个大白眼:「合着弄半天,全是你的问题。」 她又看庄娘子,怒气消了大半:「那你现在知道了,还和我抢吗?」 庄娘子扫了掌柜的一眼,重新看向魏思茵,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从头到尾挂着的那种傲慢的笑,突然一下子盛了三分:「小姑娘年纪轻轻,口齿好生伶俐,但这世上,并非有理就真能走遍天下,今日就当给你这小辈一个教训,我看上的东西,不管你付没付钱,我都要定了。」 魏思茵刚熄下去的怒气又「蹭」地冒了起来:「凭你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也配在我面前充长辈!」 她可是堂堂公主,天子血脉! 她要诛她九族! 「外室又如何?」比起魏思茵的跳脚,庄娘子好像从头到尾都一点不生气,只漫不经心地笑,「今儿我这个外室夺你所好,你又能怎样?」 「好、好,你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是当——唔!唔!」魏思茵刚摆出公主的款,还没摆完,就被卫襄捂死了。 庄娘子在一旁掩唇笑起来:「啧,小姑娘看不起我一个外室,那你与这小郎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拉扯,又比我好几分?」 卫襄警告地看了魏思茵一眼,制止她暴露身份,这才松开手,又听见庄娘子轻慢之语,冷眼扫过去:「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些,若你再对她出言不逊,别说你一个外室,就算翟永志人在这,我也会摘了他的乌纱当球踢。」 庄娘子盯了卫襄片刻,终于慢慢收了笑。 魏思茵虽是真公主,但看起来却虚张声势,不似卫襄,自有一股将门之后的杀伐之气。 铺子里安静了片刻,庄娘子启声吩咐丫鬟:「拿上衣裳,结了帐我们走。」 「是。」 说罢,庄娘子转身,又进去了隔间。 魏思茵被捂了嘴,呸了几声刚缓过神,结果看见庄娘子进去了,气得转头掐了卫襄一把:「你捂我嘴干什么,你倒是帮我把衣裳抢来啊!怎么让她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把那个什么知县的乌纱当球踢吗?」 「……」卫襄朝一边翻了个白眼,扯着魏思茵到角落,「我说公主殿下,我那话是吓唬她的,你还真以为我能把知县的乌纱帽当球踢啊。」 「为什么不能?」 「……我的公主殿下,知县虽只是个七品官,但那也是您的父皇——当今天子授柄任命的,就算是吏部和督察院要罢免他,那也要按照规程行事,我又不是朝廷钦差,要真摘了他的乌纱当球踢,你父皇没准儿要摘了我的脑袋。」 魏思茵点点头,卫襄以为她懂了,结果下一刻她就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你尽管去摘他的乌纱,就算父皇真要砍你的脑袋,本公主也会护着你,你怕什么。」 卫襄:「……」 魏思茵到底没和庄娘子再去争,然而等要走的时候,铺子掌柜却追了出来。 「姑娘、姑娘……小娘子!」魏思茵出了铺子,走了一段才停下步子,回头掌柜手上捧着被抢走的那条裙子,堆着笑过来了,「姑娘,这衣裳您还要么?」 「它不是……被那什么庄娘子……」 「是这样,方才来了个丫鬟,同庄娘子说了些什么,庄娘子像是有急事,匆匆忙忙就走了,衣裳也说不要了,姑娘你看这……」 「人家不要的东西想起来给我了?」魏思茵翻了个白眼,「她不要,我也不要,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掌柜一噎,还想说什么,卫襄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噤了声。 卫襄摸摸钱袋子:天可怜见,总算省下来一笔。 * 「端王」和卫衍晚上才回来。 宅子的主屋给「端王」住,离主屋不远的厢房给魏思茵住,主屋和厢房前头不远的三间客房,分别住了卫衍、盛媗和卫襄。 安排完屋子,几个人才各自把行囊拿进屋子里。 卫衍在外行走了一日,安置好行李就去盥室沐浴,出来的时候,卫襄来了。 卫襄把白天在成衣铺子的事情说给卫衍听了,卫衍点点头,表示知晓了,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卫襄还没走,卫衍看着他:「你还有事?」 「呃……」卫襄支支吾吾,想开口又怕卫衍嫌他多管闲事。 卫衍想了想,笑了下:「不会是想找我报销十七公主花销的银子吧?」 卫襄一愣,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哎呀,我是想问问长兄,长兄觉不觉得,媗姐姐这回来旬州,带的东西太少了?」 卫衍一时没明白,蹙眉想了一下问:「你是指哪方面的东西?」 「比如……衣裳?」卫襄望着卫衍,一双眼蓦地发亮。 他暗示的这么明显,长兄应该能明白吧? 然而卫衍没明白:「……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卫襄:「……」 卫襄无奈,只得道:「长兄你看,今日十七公主买了那么多衣裙,回来炫耀了好半天,媗姐姐也是女孩子,说不准心里也想要,长兄,这个时候不正是你表现的时候吗!」 他既然打定主意帮长兄抱得美人归,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卫衍总算明白了卫襄的意思。 卫襄年纪小,想法着实幼稚得很,卫衍好笑道:「你媗姐姐想要什么,自会去买,我表现什么?再者,她来旬州不是为了什么衣裳首饰。」 卫衍正色几分:「你少操心她的事,你的任务是看好十七公主,别让她给我惹岔子。」 卫襄到底和卫衍不算亲近,卫衍一正色,他就不敢再纠缠,应了话垂头丧气地走了。 * 一行人在旬州还要待上好些时日,因有魏思茵在,未免暴露身份横生枝节,便没住在知县安排的客驿。 而租赁的宅子是个空宅,既没婢女也没家丁,别的倒也无妨,但厨房没人却是不行,不好总在外头吃或是跑来跑去的买。 所以后晌县衙里将客驿的厨子并十来个下人,都安排到了宅子里,一行人吃上晚饭,已经是戌时三刻。 用完饭,累了一天,众人各自回去歇息。 盛媗在长廊上被卫衍叫住。 她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不知何事。 卫衍缓步走到她身边,长廊上没有别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一个流苏,卫衍看了流苏一眼,流苏愣了一下,领会过来老老实实先回去了。 「怎么了世子哥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是不是钱庆有消息了?!」盛媗一边问一边猜,一连串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卫衍听见她一心问钱庆,当即后悔叫住了她。 他默了片刻:「……还有银子么?」 盛媗:「……」 他不会是想借钱吧…… 盛媗捂了捂腰包。 第62章 送钱 盛媗有小片刻没说话,她有点不情愿开口,但是卫衍一向对她很好,如果不是他,她都已经回沧州了。 「我有银子……」盛媗还是如实说了,「世子哥哥你——」 她刚想问他需要多少银子,卫衍蓦地伸手递过来一个钱袋。 「这是……」盛媗一愣。 「拿去花。」卫衍道,他没看她,偏头不知看着庭院里什么地方。 盛媗没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卫衍不是找她借钱,是给她送钱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她钱? 「世子哥哥,我有钱。」盛媗拍拍腰包说。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卫衍转过视线看她,微微蹙了一下眉。 见她仍未动,他探身牵起她的手,将钱袋放进她手里,又耐着性子沉缓道:「钱庆的消息还在查,这几日灾民的事也要先安置,你别急,若无事在城里四处逛逛,买几身衣裳。」 卫衍说罢收回手,盛媗抓着钱袋,手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她的确对衣裳首饰没什么兴趣,但这并不妨碍,她心里忽然涌出感动来。 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什么绵绵软软的东西,涨得满满的,有一点酸涩,但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满足。 像没吃过糖的孩子得到了一把糖,像等雨停的人等来了一把伞。 「怎么不说话。」盛媗慢慢垂下手,低着头没做声,卫衍颔首试着看她的眼睛,轻声问。 「世子哥哥……」盛媗抬起脸来,眼尾有一点红,但脸上是笑的,「谢谢世子哥哥。」 「说什么谢。」卫衍笑了下,目光落在她眼尾的红晕,片刻没忍住,伸出手碰了碰她靠近眼尾的脸颊。 他轻声又说:「若是自己懒得出去,就等过几日不这么忙了,我陪你去买,嗯?」 若是寻常,卫衍这样的举动,盛媗会觉得不自在,但这会儿她心里满满涨涨都是感动,卫衍在她眼里,就像她的亲哥哥,照顾她关心她,担心她没钱花,她全然没察觉他眼底涌动的情绪,并非只单单是兄长的疼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她点点头,高高兴兴应他:「嗯!」 卫衍笑笑。 前一刻,他还后悔叫住她,觉得自己是昏了头,这一刻,他又突然觉得卫襄的主意虽然幼稚,但却并非不可取。 毕竟某个小姑娘,其实在有些方面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卫世子。」 长廊尽头的拐角,玄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身边还站着「端王」。 盛媗转过身,卫衍问:「殿下有事?」 玄风扮做端王,白日和卫衍一起去安置灾民,中途就去了查钱庆的消息,卫衍一行人没带几个护卫,但其实另有一支暗卫队早就和他们兵分两路,先行来了旬州,玄风白日正是去和那些暗卫接头了。 他这时有话要禀,但碍于身份,只能让玄羽开口。 卫衍问完,玄风微微点了一下头。 盛媗听他们说话,觉得这个时候「端王」找卫衍有事,会不会是有钱庆的消息了,她朝「端王」看过去,正想问,谁知「端王」一对上她的视线,就立马转开了脸,紧跟着转身,退过拐角,身影不见。 盛媗愣了愣。 「许是安置灾民的事,我去看看。」卫衍道。 「嗯,好。」盛媗立马应了。 等卫衍跟着玄羽也从拐角消失,盛媗还站在长廊上,望着几人离开的地方出神。 端王方才……是又在躲着她吗? 盛媗皱了皱眉,手无意识地握了握拳,被手心的钱袋咯了一下,才想起来手里还捏着东西。 等等—— 端王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不会是看见卫衍给她银子,还碰了碰她的脸,所以不高兴了吧? * 卫衍回到客院,到了自己屋门外,看见盛媗在屋里坐着。 「你这是……」卫衍提步进门,脚步慢了慢。 盛媗坐着桌边正发呆,听见卫衍的声音才发觉他回来了,她忙回神起身,转头看他,站得有些拘谨。 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钱袋:「世子哥哥,这些钱我不能收,还是还给世子哥哥吧。」 卫衍扫了那钱袋一眼,往桌边走,语气听不出情绪,只问:「为什么?」 卫衍在桌边坐下,盛媗跟着他也重新坐下,她撇撇嘴说:「方才在走廊上不是被端王殿下看见了吗,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不止是方才,卫衍早知道玄风总躲着盛媗,但这事他没法管,就玄风那个榆木脑袋,真要命他不准躲,怕是没三天就要暴露身份。 卫衍无奈,只好温声哄:「怎么这么说,方才我也在,之后也和殿下交谈过,殿下应该并没有生气。」 「世子哥哥你不知道,端王殿下那人有点忽冷忽热的,情绪变得可快了。」盛媗的语气有点小抱怨。 她把之前送饭那晚的事说了,隐去了一些细节,说完「啧」了声,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觉得端王才是海底针,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真端王卫衍:「……」 「所以这银子我不能要。」盛媗把钱袋推回卫衍面前,「不仅如此,我今晚恐怕还得去找端王殿下一趟,不然他若是真的生气了,误会了什么,那可就糟了。」 卫衍看着钱袋被退回来,没阻止她的动作,只等她说完,抬眼望着她问了句:「误会什么?」 「误会——」盛媗话头一止。 卫衍语气淡淡,唇畔却好像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仿佛期待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似的。 不知为何,她直觉他想听的不是好话。 于是她的声音顿时低下去半截,含煳不清地说:「总之误会我就算了……要是害世子哥哥你被误会……不太好。」 卫衍看她咕咕哝哝的样子,有些好笑,他不逼着她非要她说清,也不逼她收下他给的银钱,只温声说:「既然如此,也不勉强你,你若需要银子,以后只管来找我拿便是。」 盛媗含煳应了声,瞟了一眼卫衍。 他衔着抹笑,清俊的眉眼间没一点失望或黯然的神色,倒仿佛对什么运筹帷幄似的,格外有种纵容。 盛媗想不明白。 但卫衍没有不高兴,她就安心了,至少不用一晚上哄两个男人。 「那世子哥哥,我回去了。」盛媗起身告辞。 「去吧。」卫衍道,想起什么,盛媗走到门口他又嘱了一句,「殿下此时大约还在沐浴,你若去找他,晚些时候再去。」 「嗯,知道了。」盛媗回头应下,应完出门离去。 * 亥时中,盛媗踩着时辰出了客房,悄悄去找端王。 端王住在宅子的主屋,从盛媗的客房过去,需得从卫襄门前经过,盛媗怕被卫襄发现,仗着自己会些功夫,就藉着客房后小院里的歪脖子树,翻墙翻了出去,直接避过了卫襄。 然而翻墙的盛媗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确是避开了卫襄,可碰巧却撞上了另一个人。 魏思茵头一回离开兴陵,白天兴奋了一天还不够,晚上也睡不着,盘算着明日又去买什么、逛哪里。 她正倚在窗边想着,突然看见月色下的客房后墙上,一个黑影翻了出来。 魏思茵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细看,正看见那人影从后墙跳下去。 还真有人翻墙!? 魏思茵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有贼,她正要喊,转念一想,这宅子里有十四哥的暗卫暗中保护,怎么可能有贼进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那边是客院,后墙那个位置对着的客房是……盛媗住的! 魏思茵从脚到头一瞬间热了起来,像是身上的血都沸腾了,她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出了门,悄悄跟了过去。 主屋所在的院子离客房有一小段距离,好在宅子里没什么下人,也没有护卫巡夜,盛媗一路都顺顺利利。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的身后,魏思茵也已经一路顺顺利利地悄悄跟了上来。 院子门口没人值守,盛媗进了院子,主屋的外头,玄羽守在门外,他似乎早知道盛媗会来,看到她并不惊讶,拱手行了个礼。 盛媗没直接进去,偏了偏身子小心翼翼地朝主屋里看了一眼:「阿左,殿下在吗?」 玄羽点头:「殿下就在里面。」 他说罢退开了一步,不仅不拦,还示意盛媗直接进去。 盛媗心道端王可能是真的生气了,这不,正等着她来认错呢。 她深吸了口气,提步进屋去。 屋里,当然早已不是玄风假扮的端王,而是戴着面具的卫衍,他听到盛媗说晚上要找端王,今日总算提前准备好了,不用再临时翻窗。 盛媗进了屋没多久,魏思茵就跟了过来。 她做贼似的进了院子,心口狂跳不止,纵使壮着胆子,远远寻了个能看清主屋情况的地方猫着后,就再不敢继续靠近。 魏思茵既激动又兴奋,上次在驿站,这两人换屋子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她之前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今日,这深更半夜盛媗跑来找十四哥,孤男寡女,总不会是在偷偷说谁的坏话吧。 肯定是在幽会! 魏思茵越想越忍不住要笑,盛媗和十四哥在一起了,那就没人和她抢卫衍哥哥了!要是卫衍哥哥知道了这事,他肯定也不会喜欢十四哥的人。 魏思茵捂着嘴,高兴得险些笑出声,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看真切些。 主屋的外面,魏思茵猫着的地方恰好能从侧边看到寝屋面向院子的那扇隔扇门。 这几日天气暖和,这宅子又久没住人,隔扇门便开着通风,她看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屋里的两个人。 魏思茵一下子瞪大了眼—— 盛媗在给她十四哥宽衣! 而后紧接着,传言冷傲阴沉的端王殿下,蓦地一把揽住面前女子的细腰,将人圈入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第63章 大方 盛媗进了主屋,没进去里间,慢慢吞吞走到屏风边上就停了步子,她躲在屏风后,露出个脑袋看里间的人。 里间,端王倚在榻上坐着,挑长的腿一条散漫放着,一条曲支在面前,手搭在膝头,懒洋洋支着本书在看。 还有心情看书,应当也没多生气吧。 盛媗心里想,还是有点忐忑,缩在屏风后踌躇不前。 「鬼鬼祟祟。」卫衍目光落在书页上,头也不转,话音有点嫌弃,又命道,「进来。」 盛媗扒在屏风上噘了噘嘴,哎呀,原来早被发现了…… 她只得进去,磨磨蹭蹭走了几步,说话也磨蹭,好半天才挤出可怜巴巴的两个字:「殿下……」 卫衍朝着床榻里侧的半张脸,唇角勾了下,说话却仍旧没什么好气,半冷不热问:「来做什么?」 盛媗挪蹭的步子停了下来,仗着卫衍没看她,哀怨地瞋了他一眼。 她来做什么?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要是不知道她会来做什么,那他这大半夜不睡觉,是在等哪个野女人? 话在心里反问了一遍,说是不敢说的,盛媗老老实实进入正题:「殿下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你什么气。」卫衍终于从书页上移开了视线看她。 他语气缓和了些,却又莫名带了些玩味,好像对她接下来揣度他为何生气的话很期待似的。 盛媗飞快地蹙了下眉,按下心里异样的感觉,她走近几步,一边走一边说:「殿下不是在为了世子哥哥给我银子的事生气吗?在长廊的时候。」 「呵。」卫衍嗤笑了声,「他给你银子,本王为何生气?」 盛媗一噎:「……我没银子花了,世子哥哥给我银子,还……还摸我脸……殿下不生气?」 「摸我脸」那句,她压低声音一下子就含煳过去了,含煳完还心虚地瞥了榻上的人一眼。 卫衍其实听见了,他低头笑了下,戴着面具的脸庞神色不容易叫人看清,重新抬起脸的时候,他敛了笑,只招了招手,示意盛媗再靠近些。 看着盛媗一步一挪,卫衍颇为无奈,只得拍了拍榻,命她过来坐下。 盛媗坐到榻上,只放了一点点屁股上去,因为卫衍的腿横在榻边,她生怕坐得太靠后,一不留神就会坐到他腿上。 「你是生怕自己摔不了?」他把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她一坐下,他就探身过去,捉了她的腰,直接将人往后提熘了一截。 他提熘完她,也不退回去,支起来的长腿就在她背后,她稍微动一动就仿佛靠在了他腿上,而就算不靠,身旁是他,身后就是他支着的腿,她仍旧好似被他圈在了怀里。 盛媗有点不自在,唿吸急了些,卫衍恍若未觉,慢条斯理地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启声,继续方才的话题:「你觉得本王应该气什么?」 温热的吐息钻进人的耳朵,嵴背像是过了电似的,有一瞬的颤慄,盛媗努力稳下心神,小声地说:「我没银子花,难道不该是殿下第一个来关心我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说这话之前,盛媗还没意识到,关于端王因为卫衍吃醋这件事,她其实是打心底里乐于接受的,反而他这时候不在意的样子,才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卫衍离她很近,能看清她最细微的表情和眼神,他怔然了一瞬,旋即眼底漫出了笑意。 「你的意思是——」他拖长了腔调,戏嚯问,「本王应该给你银子才对?」 盛媗转眸,瞪他。 卫衍颔首,沉笑了声:「是,应该本王给你银子花才是。」他又逗了她一句,这才稍稍正色,「所以,以后不许要别人的银子。」 盛媗心里舒坦了,她觉得自己脑子指定有什么毛病,怎么端王管着她她反而高兴了。 她刚舒开了眉头,卫衍又跟了一句:「不过,卫衍可以例外。」 盛媗又转头,蹙眉看着他。 卫衍抬手,挑了一缕她的长髮在指尖轻抚:「卫衍与本王是至交,本王信得过他。」 盛媗眉头没松。 他无奈,笑了下又凑近些,低声哄她:「更信得过你。」 盛媗移开视线,一张脸木木的没什么表情,只加速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的慌乱。 「去瞧瞧桌上。」卫衍这时道,朝离床榻不远的桌子看了一眼。 盛媗疑惑地望过去,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她目之所及的地方看不见什么,他要她看的东西应该在另一边。 盛媗疑惑起身,走过去看。 卫衍也从榻上下来,跟着她过去。 盛媗走了几步就看清了,桌上放着一个钱袋。 花纹样式不同,大小倒和卫衍给她的那个差不多。 她步子慢了些,到桌边将钱袋拿起来,举在手里转头看卫衍:「给我的?」 「不然呢。」卫衍笑看着她,「打开瞧一眼。」 盛媗本来想,银子有什么好瞧的,等打开看了一眼,才瞪着眼发现自己错了。 钱袋子里装的未必是银子,也可能是……金子。 屋子里的烛灯很亮,照得钱袋里的金子也跟着晃眼起来,像是盛了一捧金光,盛媗眨巴了几下眼睛,转头再看卫衍的时候,唇角的笑有些压不住。 「喜欢么。」卫衍问,眸底含了两分矜傲又散漫的笑意。 盛媗眨眨眼,笑彻底压不住了,她攥着手里的巨款,脚步轻快风似的卷到卫衍跟前:「殿下,你太大方了吧!」 「和你世子哥哥比起来如何?」卫衍故意问。 面前这可是端王,盛媗当然想也不用想夸眼前的人:「那肯定是殿下最大方啦!」 「是么。」卫衍抿着唇笑。 盛媗道是她夸得他高兴,却不知,他作为卫衍时给她的那个钱袋,里头装的也是金子。 这小丫头收了他的钱袋,竟是从头到尾看都没打开看一眼,卫衍一时不知,他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卫衍微微晃神的时候,盛媗已经把钱袋子又放下了,她倒不是要推拒,她是要投桃报李。 「殿下,天色不早了。」盛媗凑到卫衍跟前,仰头抿着笑看他,「我给殿下宽衣,然后给殿下暖榻。」 卫衍回神,面前仰着的小脸已经又低下去,垂着头认真解他腰间的系带。 卫衍沐浴过换了寝衣,外袍只简单繫着,她很快就解开,她抬手搭在他肩头,刚要伸手探进衣裳里将外袍宽下,冷不防面前的人忽然动了,长臂一卷,揽住了她的腰,拥她入怀。 盛媗整个人一下子贴到了卫衍身上,手还搭在他肩上,被他劲瘦有力的臂弯拥着,脚尖踮了起来。 太近了…… 盛媗唿吸转急:「殿、殿下……」 男人没应声,高大的人影罩下来,她下意识地紧张地闭上了眼。 主屋外,魏思茵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又是激动又是羞涩,捂着眼不敢再看。 她要确认的事,一个吻已经足以证明,她可不敢再看下去,慌里慌张地赶紧离开了。 魏思茵不知道的是,那不是一个吻。 只是她隔得远,看着两个人有些错位罢了。 同样误会的人还有盛媗自己,她闭着眼,唇上也好脸上也好,片刻都没有落下预料中的触觉。 她慢慢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面具后一双深味笑着的眼。 「闭眼做什么。」卫衍语调慢悠悠地问,拉长的腔调格外有种意味深长。 盛媗羞恼极了,立马要推开面前的人,从他怀里挣开。 却,力有不逮。 他牢牢掌控着她,任她又是推又是扭,半晌过去,她都快出汗了,还是半分都没挣动。 盛媗泄气,两只手认命地搭在卫衍肩头不动了,又气又无奈地问:「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来之前用了花露么。」卫衍忽然问。 盛媗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弄了半天,卫衍是在闻她头髮上花露的香味。 她来哄人,当然把自己弄得香香的才来。 但这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哄人的心情了,兴致不高地「嗯」了声。 「下次别用了。」卫衍道。 盛媗掀起眼皮看他,有点精心准备他却不领情的哀怨:「……不好闻吗?」 「好闻。」卫衍望着虚空若有所思。 盛媗等他后半句。 片刻,他目光落下来,望着她,神色十分认真:「但你本来的发香更好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盛媗指尖颤了颤,他的话她没过心,只望着他专注的神色,有一瞬的忘神。 回过神之时,盛媗心里方才那种羞恼的气闷不知不觉消散了,她继续给卫衍宽衣。 卫衍松开掌心纤纤的腰,垂目看着她的动作。 她抬着脸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明亮的眸子让她看起来有种俗尘不染的天真,而她垂下眼的时候,长密卷翘的睫羽会半掩住她的眸,这让她的神色看起来极致温柔。 卫衍几乎想俯身亲亲她温温柔柔的眉眼,喉结滚动几番。 「殿下,已经很晚了,我们歇息吧。」盛媗将宽下来的外袍挂到一边,说罢爬到榻上尽职尽责地开始履行暖榻的职责。 卫衍站着没动,目光静静地跟着她的一举一动。 过了片刻,他说:「你先睡,本王去沐浴。」 盛媗盖着被褥看他,明亮湿润的眼睛里有一点惊讶:「殿下,你不是沐浴过了吗?」 魏思茵:我没造谣!真的亲了!我拿刀架作者脖子上问了,她哭着保证说下章亲 第64章 吻她 卫衍定定看了盛媗一眼:「谁说的?」 盛媗:「……」 没沐浴你穿着寝衣做什么…… 「你睡吧。」卫衍又道,说罢转开目光,关了隔扇门后朝盥室去了。 卫衍的确又沐浴了一遍。 他在浴桶里泡得水都凉了,躁动的邪火平復,才起身擦了身子,另穿了一件寝袍出盥室。 卫衍回去的时候,榻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也歇下,过了小半个时辰,却还没睡着。 卫衍转头看枕边的人。 她的唿吸轻浅而平稳,离得近了,细细柔柔的气息像羽毛拂在脸上。 适才的平復又有蠢蠢欲动之迹,卫衍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然而下一刻,熟睡的人却软软哼了声,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卫衍下意识偏头看过去,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整个人忽地翻了个身,柔荑的小手直愣愣地搭过来,先是落在他肩头,然后无力地顺着他胸膛滑落下去,最后停在了他心口,绵软无力地搭着。 这样的软,仿如一种明晃晃的引诱,告诉他无论他要什么,她都无力抵抗。 卫衍的眸色急剧翻涌,方才的理智克制一瞬间溃不成军。 他这一生过得颇是无趣,唯一仅有的趣事就是遇到她,卫家重遇的那一天,他就在心里满是私心地想,他要将她留在身边,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 阴差阳错,如今她的确留在了他身边,而他既然一开始就决定要诱她沉沦,那如今,又是在克制隐忍什么? 纵使她是天上明月,他要摘下她,那本该谁也不能拒绝。 * 汲取了上次在驿站时的教训,这回盛媗醒得很早。 身旁的人还没醒,面具下的脸庞沉宁,盛媗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穿上了衣裳。 她打算偷偷回去。 可是,她刚提步要走,腰前蓦地横出一截劲瘦的手臂,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一把箍回了榻上。 悬空了一息的工夫,她落下的时候没落进软乎乎的褥子里,而是砸在了男人硬邦邦的肌腹上。 「啊……」盛媗低低叫了声,下意识压低的声音让她的嗓音听起来格外婉转。 卫衍喉头一滚,腰腹骤然紧缩,上半身没借用任何支撑,就带着她仰坐起来,他捉着她的腰箍紧,将她按在腹上,上半身却欺身侵过去。 卫衍亲下去的时候,盛媗有一瞬的茫然,等冰冷的面具贴着她的脸,激得她一个激灵,她才勐然回过神。 他亲得一点都不温柔,在感受到他薄唇的柔软之前,她只吃痛得紧,仿佛他要咬破她唇,吮她的血一般。 疾风骤雨的攫取之后,他像是渴极了的人喝到了一口水,终于慢慢温和下来,轻轻舔吻被他弄疼的地方。 盛媗耳边砰砰作响,才发现是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心脏要跳出来了。 她从茫然到慌乱,再从紧张到羞涩,中间浮现了一点疑惑—— 她是不是……应该有点生气才对? 从她跪求端王收留她的时候,她就没有立场为此生气了,而她疑惑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她竟然从心底深处就没有生气的感觉。 卫衍的吻渐渐慢下来,他眸子有一层浅浅的晦暗,更深处却有种清醒的掠夺,看到她失神,他有点不悦。 这种时候,她还能走神? 卫衍退开一点,撑着手臂悬在她上空:「在想什么?」 他嗓子喑哑得厉害,低沉又危险,盛媗的视线重新找回焦点,慢慢看向眼前的人。 「殿下……」她嗓音也沙哑得很,两个人像是嗓子都被烫过似的,她唤了一声,又半晌没说话,像是刚刚出声的不是她一样。 「嗯?」卫衍耐着性子沉沉问了声。 盛媗眨了两下眼,看着他的神色有点认真:「殿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卫衍怔了怔。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要人命。 卫衍喉结滚了滚:「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盛媗抬手,像做梦的时候那样,软软的手搭到他肩上,神色更认真了,认真得几乎有些严肃,「我好像有点喜欢殿下。」 卫衍握着她腰的手有一瞬不自觉地收紧,几乎要将人折断,但他很快回神卸了力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面具后,他狭长眸子眯成一道窄缝:「只是一点?」 这般问,语调压人,可眼底压不住的笑意,从眸缝里满溢了出来,连总是绷得平直的薄唇,也弯起了明显愉悦的弧度,映着水光润泽的唇红,有种极具侵略性的妖冶。 偃旗息鼓的羞涩重新上场,盛媗认真又严肃的视线一下子露了怯,开始无措地四处逃散。 「嗯?只是好像,只是一点?」卫衍欺近,沉声追问。 「殿下,我得、我得回去了!」盛媗深知推不开他,于是小泥鳅似的缩着身子,从卫衍怀里往下一滑,就这样滑熘了出去。 若非要禁锢着她,他捉着她的腰她便这样熘走不得,但他松了手,任由她落荒而逃。 在她跑出去之前,卫衍坐起身看她:「今晚本王去找你。」 这话可不敢深想,盛媗跑得更快了。 卫衍看着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跑出去,低头笑了声。 笑完,他一抬头,刚才跑出去的人又跑回来了。 她鹌鹑似的缩着脑袋,闷头直走,快步走去桌边,小细胳膊一探,飞快薅了个什么,然后抓着那东西復又闷头跑出去了。 从头到尾,没看过他一眼。 卫衍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方才回来拿的,是他昨晚给的那袋金子。 卫衍虚握了拳掩在唇边,低低笑出了声。 * 用完早饭,盛媗懵了。 今儿十七公主不知道怎么了,对她格外友好和善,竟然还将之前买的新衣裳,挑了几件最喜欢的非要送给她。 盛媗受宠若惊,看看卫衍又看看卫襄,可惜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盛媗姐姐,这件你不喜欢吗?」魏思茵拉着盛媗的手问。 盛媗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她,这个魏思茵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盛媗姐姐? 是魏思茵疯了还是她疯了? 「盛媗姐姐?」魏思茵见盛媗一脸惶惶没理她,柔声又问了一句。 她现在看盛媗,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可是十四皇嫂」,情敌变嫂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呢? 而且这位皇嫂,还是最可怕的——呸——是最可亲可敬的十四皇兄的女人,她哪敢有丝毫不敬? 在魏思茵糖衣蜜语的攻势下,盛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总算挤出句话:「这些衣裙都更适合公主,我还是……」 「没事!」魏思茵一脸高兴,「那一会儿我陪你另外去买!」 盛媗:「……」 她现在只想逃…… 「呀,小狐狸,你睡醒了呀~」还好魏思茵没说走就走,转眼看到小狐狸出来,扭头又去逗弄小十四去了。 自从上次十四堵了她的嘴之后,魏思茵每次看见十四都恨不得揍它一顿,今日她果然是中邪了,抱起十四竟然没完没了地摸。 十四毛茸茸的脸上出现了疑似惊恐的表情,戚戚哀哀地看向盛媗向她求救,可惜盛媗自顾不暇,只能让它自求多福了。 可怜的小狐狸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能救它的人,它挣脱了魏思茵的魔爪,奔向了另一个更可怕的魔爪——卫衍。 十四之前被「锯腿」威胁,从此特别害怕卫衍,从不让他抱,这还是头一回,还是主动送上门。 卫衍也从不抱十四,但今日他似乎心情很好,发了一点善心,任由小狐狸躲在他怀里,没将它扔下去。 魏思茵不敢和卫衍争,只能「放过」十四,她看着卫衍,几次张嘴又闭上,一脸憋不住要说些什么的模样,但碍于人多,她到底没敢说。 十四皇兄既然是偷偷和盛媗见面,想必有什么不能说的原由,她可不敢暴露十四哥的秘密。 魏思茵狠下心扭头,又想起要扯着盛媗去买衣裳首饰。 盛媗推拒不得,情急之下只好说:「公主殿下,今日端王殿下有事安排,我今日真不能出去。」 「十四哥?」魏思茵咧嘴露出个笑,冲着盛媗一通挤眉弄眼。 盛媗:「……」 莫名其妙…… 魏思茵挤眼完,心想十四哥这是又要找机会和盛媗幽会了? 那她当然不能从中破坏,而且这是个好机会,要是让卫衍哥哥亲眼看见他们幽会…… 「卫襄!」魏思茵胡思乱想的时候,盛媗见她不说话,神色变来变去,心里越发难安,生怕她还是不依不饶,而这时,看到卫襄悄悄想熘走,盛媗立马出声叫住他。 卫襄熘走的步子一僵,一眨眼,眼前又是一套熟悉的操作。 盛媗一把将还在胡思乱想的魏思茵送到了卫襄跟前,一本正经且不容置疑道:「十七公主交给你了,你陪公主去逛。」 卫襄钱袋子一紧,急得跳脚,刚要拒绝,瞥眼忽然看见了盛媗身后不远,坐在椅子上的卫衍。 他如果带着魏思茵出去,长兄岂不是就可以和媗姐姐独处?反正端王孤僻,成日闷着不出门。 「盛媗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了。」魏思茵决定不出去了。 她今天一定要让卫衍哥哥看到真相! 「去去去,怎么能不去!」卫襄拉着魏思茵往外走。 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长兄追妻! 最后,卫襄凭藉力气大略胜一筹,把魏思茵拖走了。 盛媗松了口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膳庭安静下来,十四见魏思茵走了,在卫衍身上便待不住了,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落地的动静很轻,盛媗却听见了,回过头看了一眼十四,抬眸的时候,发现卫衍正望着她。 他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盛媗看见卫衍,又想起早上的事,脸红了红。 端王说今晚会来找她,来找她……是做什么? 「世子哥哥,」盛媗出声叫卫衍,「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她得向卫衍好好请教请教怎么应对今晚的事。 第65章 有恩 盛媗和卫衍从膳庭回去了客房,盛媗跟着卫衍去了他的屋子。 进屋的时候,她又有点游移不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卫衍开口。 卫衍进了屋,在桌边坐下后,抬眼看见盛媗还在门边,她脚下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似的,迟迟没有进来。 「不进来扒着门框做什么?」卫衍有些好笑。 盛媗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终于进了门。 她走到桌边坐下,和卫衍隔着一张凳子,坐下后她低着头不说话,好像她才是被叫过来的那个。 「不是有事要和我说么,什么事?」卫衍等不到她开口,只好自己问。 盛媗抬眼看了卫衍一眼,和他的视线一对上,她就像是做坏事被捉了个正着一样,又赶紧低下头。 卫衍也不催。 他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事。 过了小片刻,盛媗又鼓起了一点勇气,终于抬起头来:「世子哥哥……」 她语调还是有些拖拉:「……端王殿下他……他今天亲了我……」 最关键的最后半句,她嘴里点了炮仗似的,火急火燎就囫囵说完了,像是生怕别人听清。 卫衍弯了下唇,又抿下笑意。 他端出一脸慨然正色来:「你说什么?太快了,我没听清。」 盛媗:「……」 她只好再说一遍,因为不想再说第三遍,这回总算语速放慢了一点:「我说……端王殿下今天亲了我……」 她声音还是很低,说的时候头低下去,表情看不见,但耳朵红得十分抢眼。 卫衍看着她染得绯红的小小耳朵,眸色深了深。 他一时没说话,盛媗都怀疑他是不是没听见,狐疑抬起脸看他。 卫衍看懂了她的眼色,点了一下头,低声说:「我听见了。」 「那世子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盛媗问。 不吃惊就算了,怎么还一副回味的表情? 回味什么?今天的早饭有那么好吃吗? 卫衍被这么一问,眼帘垂了一下,重新抬眼的时候,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他只淡淡道:「没什么好吃惊的。」 话音一顿,他又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盛媗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其实主要是另一件事。」 卫衍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盛媗的耳朵更红了:「端王殿下说……说今晚要来找我……」她咬咬唇,「殿下今晚要是还想更进一步,那、那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太低了,若换个人肯定听不清,但卫衍知道她在问什么。 她耳朵嫣红的绯色蔓延到了脸颊,像两团小小的、娇俏的红云,卫衍舌尖顶了顶牙齿,片刻方才启声,嗓音有些喑哑:「你会拒绝么?」 盛媗一怔。 她没说话,心跳跳得很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稍稍平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摇摇头有些郑重地说:「不会。」 卫衍心口一松,眉眼间刚要露出些许笑意,盛媗又说话了。 她神色有些复杂,轻声道:「殿下好心收留我,为我查父亲和哥哥的案子,而我,其实什么都没报答过他。」 卫衍神色一滞,本就清冷的眉眼一下子更为沉凝,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他没说话,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一股巨大的失落无可抑制地在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好半晌,卫衍哑声问:「只是为了报答么?」 盛媗微微有些失神。 其实卫衍问她的这话,她也想问问端王。 对端王来说,他今日做的、说的一切,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只是将她这个人当做可以索取的回报? 「端王殿下他……」盛媗好一会儿才开口,「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没有明确回答卫衍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但她说服了自己。端王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和她一起杀过发狂的狗熊,他也曾在匪窝救她回家,他耐心教过她吹笛,也曾捂住她的眼接她回去,月事时他细心叮嘱命人照料,也在她看到父亲的遗物失声痛哭时给予过她温暖承诺的目光。 他对她有恩,所以,她愿意,赴汤蹈火愿意,以身相许也愿意。 盛媗一旦打定主意,就不会再去想端王对她如何,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应该如何。 她定下神,结果发现面前的人面色阴翳,一直没说话。 盛媗有点纳闷,不知道她刚才那些话怎么惹到卫衍了。 想了想,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卫衍有种「兄长嫁妹」的别扭情绪,所以才一脸不痛快。 「世子哥哥,」盛媗挪了挪凳子,朝卫衍凑了一点,说好话哄他,「殿下是个很好的人,但世子哥哥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卫衍有些涣散的视线慢慢重新聚拢,看向面前的人。 他还是没说话,盛媗只好弯了弯眼对他笑,讨好又道:「世子哥哥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比端王殿下可温柔多了,在我心里,世子哥哥你永远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比端王殿下还要重要一点。」 卫衍:「……」 盛媗:「……还要重要很多!」 卫衍:「………………」 前一刻,他还觉得她娇憨可爱,这一刻,他只想堵上她的嘴。 * 夜幕降临。 盛媗很忐忑,白日她从卫衍那里离开的时候,他好像很不高兴,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跟结了层冰似的。 而且她好像没有哄好他,最后他也没教她什么,就板着一张脸把她赶走了。 盛媗翻了个身,一边想卫衍的事情,一边想端王什么时候会来,来了她应该怎么做。 这厢等得忐忑不安,那厢卫衍烦得心如火燎。 他原本以为自己只需要考虑克制还是不克制,可是等他决意不克制了,才发现,他忘记考虑她的意愿了。 他总当她还是从前边关肆意张扬的小丫头,以为她只要答应,就一定是因为情愿才答应。 是他忘了,如今的她,每每寄人篱下,谨小慎微,而他帮她良多,以她如今的境遇和心境,哪怕不愿,也会为了报恩豁出一切。 卫衍犹豫了片刻,但很快照旧打定主意。 他不想失约,而且,其实她的意愿也不那么要紧,他从来是个凉薄妄执之人,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考虑这么多。 卫衍自嘲笑了下,他如今为了一个「猎物」,竟如此瞻前顾后。 卫衍冷下眼,提步去换衣裳。 「笃笃——」 屋门这时响了两声。 卫衍停下脚步,门外护卫道:「世子,十七公主来了。」 卫衍皱眉。 魏思茵这时候来做什么? 「卫衍哥哥!卫衍哥哥!」卫衍来不及说什么,客房外已经换了魏思茵叩门,她声音压得低,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卫衍哥哥,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卫衍:「……」 他现在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卫衍哥哥!」魏思茵还在叩门。 卫衍、盛媗和卫襄三人住的客房离得很近,用隔墙隔开,卫衍这时就算悄无声息地离开,保不齐魏思茵没见到他,又跑去盛媗那里,那他到时还是不能去赴约。 卫衍烦躁得捏了下眉心,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魏思茵就一弯腰钻进了屋里,卫衍险些本能一脚将人踹出去,最后想起来这好歹是位公主,他才忍着烦躁侧身让了一下。 魏思茵丝毫没注意到卫衍难看的脸色,进了屋又急忙回身将门给关上了。 卫衍脸色一沉:「公主,男女有别——」 魏思茵听不进去,直接打断他:「卫衍哥哥,我要说的是大事,是关于十四皇兄和盛媗的,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卫衍未说完的话再说不出,生生咽回去,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不用说玄风扮的假端王成日避着盛媗,就是他自己,作为端王时,也没在人前和盛媗有过什么交集,可看魏思茵的样子,显然指的不是一般的事。 莫不是…… 卫衍脸色很难看,冷得几乎泛青。 魏思茵说完一直打量着卫衍的神色,见他这个表情,有点酸,因为他不快正说明他很在意,魏思茵又有点高兴,因为这下卫衍哥哥肯定要死心了。 她正准备说昨晚看到的事情,没等开口,卫衍阴沉着脸色先问她:「你这话,对多少人说过?」 魏思茵一愣,莫名觉得面前的人有点凶,她甚至有一瞬间有点害怕了。 她忙说:「没跟别人说过啊……十四皇兄的事,我可不敢到处乱说,但卫衍哥哥你不一样,你——」 「说吧,具体何事。」卫衍打断她,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问话。 魏思茵有点伤心,但还是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看到的幽会告诉给了卫衍。 她一边说又打量起卫衍的脸色,奇怪的是,他这时候脸色好了一点,趋于一种面无表情的冷淡,看不出一丁点的喜怒。 听完,卫衍漠声道:「公主殿下窥探兄长隐私,实在有损皇室威严,且,夜色昏黑,公主看走了眼也未可知。」 卫衍说这话的本意,是不想魏思茵将「幽会」的事到处乱说。 可不想,魏思茵一听这话就急了:「卫衍哥哥,你不相信我!」 「臣——」 「那好!」魏思茵隔着屋墙一指后院,「今晚他们肯定还会偷偷见面,我们就在这里守着,我一定会证明我的话!」 第66章 失约 门被敲响的时候,盛媗闭着的眼睛立马就睁开了。 因为今晚端王可能会来,她事先将流苏支去了离客房不远的耳房,听见敲门声,她起身下了榻,自己去开门。 越要到门口,她的心跳就越快,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应该怎么怎么样,但事实就是,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她仿佛失去了一切别的感知,只剩下耳朵还有用,但也听不见别的,除了她的心跳声,就只有屋门外的动静,好像任是外面落下一根针,她也能听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盛媗拉开门—— 伴着「吱」一声拖长的、低微的开门声,盛媗看清了屋外的人。 有那么一瞬,她脸上的表情几乎一下子黯然了,连砰砰响个不停的心跳也停滞了一瞬,心脏再重新跳动的时候,仿佛因为方才的激烈耗尽了力气,归于沉缓和单调。 「阿左?」盛媗整理好的声音有些低,平和中有种奇怪的低郁。 来人正是玄羽,他的脸在面具之下,看不出神色,说话的声音一板一眼:「盛姑娘,殿下今晚有事,恐怕来不了了,殿下吩咐属下来同姑娘说一声,让姑娘早些歇息,不用再等。」 盛媗看到阿左出现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大概猜到他是来干什么的了,但真正听阿左说完,她的心还是又沉下去一点。 她本来以为,她对今晚端王的到来只是紧张,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还有一点期待。 可是有了期待,就会失望,她现在就很失望。 盛媗片刻才说话,问玄羽:「殿下这么晚了,是还在忙灾民的事吗,还是……在忙钱庆的事?」 玄羽一时没说话。 殿下既不是在忙灾民的事,也不是在忙钱庆的事,而是被迫在忙十七公主的事。 可这话玄羽怎么敢说,随口胡编……他平素说谎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偏在盛姑娘面前,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澈然澄净,偏又让人不忍心说谎骗她。 玄羽默然这片刻,盛媗心里更难受了,总觉得端王像是有意失约。 「没事,殿下忙正事吧。」盛媗道。 她心里再失落,脸上也一点怨气都没有,连声音除了稍微低落了些许,整体上听起来,仍是十分平和。 玄羽想替主子解释两句,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盛媗已经又道:「辛苦你跑这一趟,阿左你早点回去吧,也请殿下注意身体,早些歇息。」 玄羽只好点点头,盛媗便关上了门。 她开门时点亮了一盏烛灯,关门没片刻,就吹了灯,屋子里黑黝黝一片,安静无声。 * 魏思茵倔得很,非要留在客房守着盛媗等她再去找端王。 碍于身份,卫衍没办法直接动手把人扔出去,只能先示意暗处的阿左跑一趟。 魏思茵锲而不捨,卫衍却没那个耐性,最后冷下脸,将人赶了出去,但如他所料,魏思茵被赶出客房还是不死心,绕去了后院守在墙根下,不论是盛媗出门,还是有人找盛媗,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卫衍将人赶走后,阿左正好回来。 卫衍拿了早准备好的面具往脸上戴,冷声对阿左吩咐道:「去给魏思茵下点蒙汗药,她既喜欢守着,就让她守个够。」 阿左刚要应声,卫衍戴面具的动作一顿,又将面具先拿了下来:「她方才……怎么说?」 玄羽心肝儿都在颤,他不忍心对盛姑娘说谎,对主子,他是不敢说谎,只好将盛媗的话原原本本禀了一遍。 卫衍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问:「她睡下了么?」 玄羽面具下的脸快要皱成一团了:「属下在院子里候了片刻,盛姑娘就吹了灯。」 按照她白日的反应,得知他不会去了,她应该是高兴的吧…… 卫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帘垂了下去。 玄羽赶紧又道:「只是吹了灯,歇没歇下,属下就不知了。」 卫衍薄薄的眼皮垂着,没什么反应,不知在想什么。 他将冰冷的玄铁面具在手里摆弄了片刻,终究将面具放下了。 * 翌日。 卫襄一早去膳庭,刚一进去就被一屋子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昨晚上这是结伙去干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都这副样子?」卫襄愣在了庭外。 膳庭里现坐着的三人都没说话,一个个不是垂头丧气,就是精神萎靡,又或是面无表情中带一点烦躁阴郁。 卫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好奇,快走了几步过去。 他先是问盛媗:「媗姐姐,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昨晚上因为端王的突然失约,盛媗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才睡着,但这时候,她当然不能说实话。 她朝一边缩在藤椅上打盹儿的小狐狸看了一眼:「十四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闹腾个没完,害得我没怎么睡成。」 打盹儿的十四狐狸眼掀开一道缝,哀怨地看了盛媗一眼。 到底谁吵谁?明明它才是被害得没这么睡成的那一个。 哼,欺负它不会说人话。 卫襄没看懂小狐狸的哀怨,对盛媗的话没什么怀疑,点点头,又问魏思茵:「尊贵的公主殿下,您这又是怎么了?不仅眼圈黑了,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魏思茵没说话。 「公主殿下?」卫襄又问了一遍。 魏思茵昨晚在墙根下守了半夜,不仅没等到人,后来还不知怎么睡着了,她后半夜醒过来只得回去,但全身又酸又疼,回去也根本睡不了。 她是睡得最少的一个,现在满脑袋都是浆煳,卫襄问了第二遍,她才总算反应过来。 魏思茵瞪了卫襄一眼,但她满脸疲惫,这时候瞪起人来,除了眼睛瞪大了一圈,一点气势都没有。 她当然也不会说实话,只板着脸将卫襄的好奇心顶回去:「要你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说完,魏思茵暗戳戳地看了盛媗一眼。 这个盛媗,昨天怎么没去找十四皇兄? 做人怎么能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呢? 卫襄这时候视线已经转向卫衍,面对卫衍,他还是有点敬畏的,但架不住实在好奇得很,还是问了句:「长兄,你昨晚……」 卫衍因为常年少眠的缘故,脸色比一脸土色的盛媗和魏思茵好多了,俨然如常,只是眼下有层淡淡的青色。 他看了卫襄一眼,淡漠的语气夹着一丝微妙的不爽:「昨晚屋子里来了只野鸟,搅人得很。」 某只「野鸟」公主:「……」 卫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来不回答也好,回答的理由也好,单独拎出来都没什么问题,可三个人加一起,卫襄就莫名有点不相信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等卫襄想出个所以然,「端王」来了。 「端王」平素不会和几人一起用饭,因为玄风怕被盛媗看出什么端倪。 但是今天不同。 昨晚,玄风早和卫衍说好,晚上要换了身份,玄风就一直等着,可最后人也没来。 计划有变,可主子连差人传个口信都没有,他担心出了什么事,今早过来看看。 假端王玄风刚一露面,别提不动声色地和卫衍搭上话了,一下子三道目光就「咻咻咻」射过来了。 魏思茵看向玄风。 十四皇兄也真是的,和心上人私会还拿什么皇室架子,盛媗不去找你,你不会来找盛媗吗?害得她昨晚在墙根下白白等了大半夜! 郁闷!她很郁闷! 盛媗也看向玄风。 好啊,好啊……她昨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了他突然失约辗转反侧,他倒好,精神头好得很,眼下连一点青痕都没有,说什么有事,有事还睡得这么好? 不爽。她很不爽。 卫衍亦望向玄风。 这蠢货顶着自己的身份,只会成日躲着一点用都没有,害得他一个人要操两个人的心,时不时还要收拾这蠢货弄出来的烂摊子,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蠢货属下? 烦躁。他很烦躁。 刚露面的玄风在门口陡然停了步子:「……」 不好……怎么有杀气…… * 用过早饭,盛媗和魏思茵都没睡好,又没什么要紧事要做,原本准备补觉的,但暗卫这时候却送来了与钱庆有关的消息。 魏思茵与这些事无关,她也不知,她照旧去了厢房睡下,盛媗却不想睡了。 钱庆祖籍在遵州,与死去的洪有志是同乡,原本二人少年就相识,不过钱庆后来为了求学来了旬州,结识了后来的妻子罗氏,之后就一直在旬州定居了。 钱庆的妻子罗氏正是寿城人,婚后与钱庆也有过几年恩爱的时光,只是后来钱庆结识了一名烟花女子,名唤莺娘。 钱庆对莺娘动了心,为她赎身,安置她做了自己的外室,三年前,为了这个莺娘,钱庆和罗氏大吵了一架,钱庆竟为了外室莺娘,不惜抛妻弃子,与妻子罗氏和离。 再后来,钱庆却也没娶这个莺娘为妻,因为他很快在机缘巧合下重遇了洪有志,得到了去都城兴陵的机会,自此,他便去了兴陵,几乎再没回过旬州。 而暗卫送来的消息,钱庆虽没娶莺娘为妻,也没带她去兴陵,但却在暗中一直给她寄钱。 寄钱的地址一直是寿城,而钱庆又在旬州露了踪迹,他很有可能,就是来寿城的。 只是,与钱庆有关的莺娘,如今却是在寿城不知所踪了。 第67章 县衙 莺娘虽然不知行踪,但据暗卫所查,她并没有离开寿城。 为了找到莺娘,盛媗和卫衍一同前往县衙,准备从县衙的地方户籍文书档案中寻找线索。 「昨晚没睡好?」盛媗刚上马车,卫衍就问道。 盛媗掀开车帘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见卫衍唇边衔着一抹浅淡的笑。 她昨晚没睡好难道是什么好事,为何卫衍看起来有点高兴? 盛媗疑惑,探身进了马车坐下:「是没睡好,早上我不是说过原因了吗?」 卫衍点点头,眼皮垂下去,微微低颔的脸上神色不甚分明,好像他方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这时对她的回答也并不在意。 然而说谎的人总是心虚的,卫衍越是这样,盛媗越觉得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马车出发往县衙去,车轮声辘辘,盖过了马车里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盛媗才陡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卫衍知道端王昨晚要来,他方才那么问,莫不是以为她和端王…… 盛媗勐地抬头看卫衍,正巧和卫衍的视线对上。 不知他默然无声看了她多久,唇边衔着的笑意愈发深了。 世子哥哥果然误会了…… 盛媗比刚才更心虚了,片刻到底良心不安,开口为端王证明清白,她小声地说:「其实……其实昨晚端王殿下没来找我……」 话说完,她脸颊有点发烫,莫名有种没面子的感觉。 卫衍仍旧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那你昨晚怎么没睡好?」 盛媗有点奇怪,卫衍脸上竟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好像他早知道端王昨晚失约似的。 她转念又想,那卫衍在笑什么?端王失约他很高兴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世子哥哥……你知道殿下昨晚没来?」 卫衍「嗯」了声:「昨晚有些关于灾民安置的要紧事项,我去寻了殿下商议,聊至深夜。」 原来如此…… 盛媗「哦」了声,「哦」完又有点小埋怨地看了卫衍一眼。 他什么时候去找端王不好,偏偏端王和她有约的时候他去了,而且他就住在她隔壁不远,去的时候还不同她说一声,害她白等了那么久。 「抱歉。」卫衍将盛媗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事出紧急,我去的时候忘记同你说一声了,你昨晚等了很久吧?」 盛媗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嗯」完对上卫衍含笑的眼,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又说:「其实也还好,我其实也没等很久……」 「是么。」卫衍似笑非笑地问。 盛媗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卫衍不由笑了:「这么说,端王殿下有事失约,你其实很高兴?」 看着她眼下的乌青,他便知道她其实也没有很高兴,他这么问,只是想亲耳听她说。 无论说实话,还是红着脸说谎话,他都想听。 盛媗不知道卫衍在想什么,只是被他这么一问,她倒发现自己从昨晚到今日一直闷闷的胸口,好像刚才一下子突然松快了。 是因为知道了端王不是故意失约,而是真的有事的缘故吗? 「世子哥哥……」盛媗有点迷茫,「殿下昨晚没来,我没有很高兴,反而……我好像、好像有点失望。」 仲秋末的风已有了冬日寒风的些许凛冽,冷不丁刮过一阵,将车帘卷得翻飞。 车窗外明亮的天光陡然照进来几缕,映在卫衍的眸子里,让他的眸色一瞬间显得极亮,含着光似的。 实话好听,红着脸的谎话也好听。 但原来最好听的,是红着脸时还说的实话。 「世子哥哥?」面前的人似乎有些走神。 「盛媗。」卫衍蓦地哑声唤她。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眉眼温柔:「他昨晚真的很想去见你。」 * 二人到了县衙,表明了身份,很快见到了主簿,由主簿带路去户房。 然而原本慇勤配合的主簿在听到二人说要找的人是莺娘时,便忽然有些迴避,原本说是帮着一起找,却推说有事,不肯帮忙了。 盛媗和卫衍对视了一眼,跟着主簿去了户房。 到了户房后,主簿就离开了,户房只剩下盛媗和卫衍二人。 「看来这个主簿对莺娘有印象,也许他知道莺娘的下落。」卫衍道。 户房的户籍文书浩如烟海,盛媗一边找,一边道:「就算他知道,他肯定轻易也不会说的。」 卫衍想说可以用些手段逼他说,但看了盛媗一眼,到底没说这话,着手同她一起找。 文书档案虽多,但好在分管有序,盛媗很快找到了莺娘失踪前最后一年的记载。 她细细翻过,最后在其中几页反覆翻看。 「怎么了?」卫衍走到她旁边。 「这几页的墨迹好像有所不同。」盛媗把文书递给卫衍看。 卫衍接过只翻了一遍:「新旧有别,后几页的记载像是时隔很久添上去的,很可能是伪造。」 盛媗点点头,若有所思:「如果是伪造,那是谁伪造的?是为了帮莺娘隐瞒行踪吗?」 卫衍没说话,只将文书又细细翻看了一遍。 盛媗见他专注,没出声再吵他,只自己在心里琢磨。 如果伪造莺娘记录的人是为了帮她掩藏行踪,那最可能的人当然是钱庆。 可是钱庆为什么要帮莺娘藏匿行踪呢? 难道莺娘知道他和洪有志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洪有志也可能派人或是收买人来伪造记录。 发现莺娘的疑点之后,盛媗和卫衍又将钱庆在旬州的档案记录翻出来看了一遍。 比起莺娘前半生在烟花之地与案情无关,钱庆的记录则不同,他和洪有志是少年相识,所以他来旬州之后的所有档案,盛媗和卫衍全都事无鉅细地看了一遍。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 户房存放文书档案的地方为了安全,没有开窗,外面天色一暗,屋里就黑了。 因为看得仔细,还有几本没看完,盛媗刚想叫人来点上灯,抬头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有动静。 这地方叠架排书,一层层书架将人挡得严严实实,屋里两人又没点灯,等户房的门关上的时候,盛媗才反应过来。 「好像……有人在关门?」盛媗勐地合上文书,手指夹在看到的那一页。 卫衍闻言抬眼,便听见很轻的「砰」一声,紧跟着「卡哒」一声,似是锁扣落下的声音。 「喂!里面还有人!」盛媗再顾不上手里的文书,就近放到一边,人立马朝门口走,一边走一边喊。 户房纵向很深,不知是不是外面的人没听见,盛媗快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一点动静。 她和卫衍,被关在户房了。 大门一关,户房又没窗,里面彻底黑下来,别说是继续找线索,现在盛媗从门口回去原来的地方都看不见路。 「世子哥哥!」盛媗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 「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盛媗刚想说自己看不清,就不乱走了,哪晓得冷不丁卫衍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了,将她吓了一跳。 「世子哥哥,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盛媗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在一片乌漆嘛黑中瞪着眼睛,企图循声看清卫衍的具体位置。 「不放心,一直跟在你身后。」卫衍道。 他在黑暗中似乎仍旧视线清楚,伸手准确无误地捉住了盛媗的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盛媗看不清,在这种情况下,的确两个人待在一起会好些,她便乖乖让卫衍牵着,跟在他身边。 「世子哥哥,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我大叫几声?」盛媗的视线无法聚拢,看着眼前的一团黑问道。 卫衍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来,沉稳而安定:「县衙早已过了散值的时辰,就算有值夜的人,也未必恰好就在附近能听见你的声音。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么晚没回去,端王殿下应该会派人来寻我们。」 盛媗听见「端王」,小小地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回过神来:「那好,那我们先在这里歇会儿吧。」 卫衍「嗯」了声,牵着盛媗慢慢走了一段。 「坐下吧。」卫衍搀过她的腰,示意她跟着他的手往下坐。 盛媗觉得有点别扭,但也没多想,在卫衍的指引下坐了下去。 她坐下摸了摸:「这好像是个……箱子?」 卫衍在她身旁坐下:「嗯,白日进来的时候碰巧看到了。」 「世子哥哥你真心细,我怎么就没看到?」盛媗小声疑惑。 卫衍低低笑了声:「就算你看到了,这会儿你能找到它么?」 「……不能。」 「所以啊,」卫衍笑,「有我就够了。」 * 卫衍和盛媗等着「端王」派人去县衙的时候,「端王」的的确确和卫衍预料的一样,甚至亲自带了几个护卫准备去县衙。 不想,却在门口被卫襄给拦住了。 卫襄怕端王怕得要死,这辈子没想过他还有这么大胆的一天。 他都是为了世子长兄啊! 长兄和媗姐姐近晚未归,二人独处,天色朦胧正好增进感情,这时候谁也别想去破坏氛围! 「殿下,」卫襄对着玄风扯谎,「长兄刚才不久才传了消息回来,说有事耽搁,会晚些回来,让我们不要担心,殿下,您不用带人去县衙。」 玄风只稍稍沉默一瞬,根本不疑有假。 他学着卫衍的样子,微漠地点了一下头,就转身折回去。 卫襄呆了:「……」 端王这么好骗的吗? 第68章 着火 因卫襄和十七公主随行,护卫都留在了宅子里保护二人的安全,这时候抽调了几个要带去县衙,玄羽正重新安排剩下的护卫布防。 刚安排完,玄羽转头就看见玄风又折回来了。 玄羽问:「「殿下」,我们不是去县衙吗?」 玄风学卫衍的语气重复卫襄的说辞:「卫世子刚才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有事耽搁了。不用去了。」 玄羽没想过卫襄会掺和进来添乱,想当然地以为玄风说这话定是他本人刚才收到了消息。 他心想还真巧,刚要出门主子的消息就传回来了。 对玄风的话,玄羽当然没有任何怀疑,就这样,谁也没去县衙找卫衍和盛媗。 * 黑黝黝的户房里,盛媗和卫衍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卫衍察觉到事情有变,玄风和玄羽不该这么久了还没警觉,到现在也没找过来,但他也实在没办法想到,是卫襄在中间横插了一脚。 如今已是八月底,寒秋萧瑟,户房里除了书架和书,什么都没有,纵使屋子没有窗也关上了门,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却还是丝毫聚不拢一丁点暖气,冷得令人发抖。 卫衍不惧冷,盛媗却冻得厉害,不知不觉抱住了膝盖。 「很冷么?」卫衍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 盛媗没逞强,说:「有点。」 她说话的时候,卫衍从怀中摸了火摺子出来,她话音一落下,卫衍就吹燃了火摺子。 黑黝黝的户房里被火摺子照亮了一小圈,不远处的一排排书架高高矗在大片阴影中,微弱的火光间或照见书架的轮廓,冷不丁看一眼,像黑暗中站着什么人。 小小一枚火摺子是没什么用的,该冷还是冷,但有了这么一点光,盛媗心里倒是安定了一点,竟顺带连冷意也消散了些。 大半天没吃东西,盛媗又冷又饿,卫衍将火摺子找了地方放好,回头正看见她在摸肚子。 「饿了?」卫衍回到大木箱子上坐下。 「有点。」盛媗照旧道。 但卫衍没带吃的,凭空可变不出,他只得看着她怜爱道:「再等一会儿,护卫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他又伸手,说:「冷的话,我抱着你。」 盛媗一只手还搭在肚子上,闻言身形一滞,转头看卫衍。 她当然是拒绝的:「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卫衍语重心长,「若是你冻坏了身子病了,之后反而耽误事,这种情况下,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礼。」 盛媗有点犹豫。 卫衍又道:「若是你哥哥在这里这样说,你也会拒绝么?」 「当然不会。」盛媗立马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卫衍没再说什么,只看着她,脸上写着「那不就结了,你还犹豫什么」。 盛媗却还是没动。 亲哥哥是亲哥哥,卫衍是卫衍,虽然都唤一声哥哥,但这其中的区别她还是明白的。 就算以前不明白,拿捏不好分寸,但如今和端王待得久了,她到底渐渐也懂了一些。 她和卫衍,得避嫌。 盛媗张了张嘴,可还没等开口拒绝,就看见卫衍开始动手解外袍的腰带。 盛媗讶然:「世子哥哥……」 「你若实在顾虑,也不必勉强,但这样冻着也不是事,我不冷,你裹上我的外袍便是。」 盛媗一愣,反应过来立马就急了:「不成不成,世子哥哥,不成!」 怎么能让世子哥哥把外袍给她,他自己却冻着。 「听话。」卫衍已经动手要宽下外袍。 盛媗无法,只得连忙按住他的手妥协:「好好好,世子哥哥你抱着我吧,别到时候我没冻着,又把你给冻坏了。」 卫衍停了宽衣的动作,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 他朝她伸出手:「那过来吧,我抱。」 盛媗挪了挪,挨紧卫衍,别别扭扭依偎进他怀里,让他抱着了。 两副身体贴在一起,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跳得很快。 盛媗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是她自己的心跳。 她心跳什么?她在紧张吗? 盛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面对端王时她急促的心跳声。 头一回,她竟然质疑起自己对卫衍的感觉。 但这念头只是一瞬,她立马否认了。 她怎么可能对卫衍有什么别的感觉,她从来只当他如哥哥一般。 那卫衍又是为何对她这么好呢? 盛媗又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她心里有种感觉,觉得卫衍对她的好,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过了哥哥对妹妹的好。 卫衍不会是喜欢她吧? 盛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个念头也很快被她找到理由否决了——谁会把自己喜欢的人,亲手推给另一个男人呢? 她可是卫衍送去端王身边的。 * 「十四哥!十四哥!」魏思茵急急忙忙跑进前厅。 玄风和玄羽正等得有些急了,虽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有些不安,魏思茵冲进来,玄风还有片刻没反应过来,但好在端王自来淡漠,没反应也不奇怪。 魏思茵进了前厅,不等二人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倒了个干净:「十四哥,你快去救救卫衍哥哥,卫衍哥哥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都怪那个可恶的卫襄!卫衍哥哥根本没传消息回来,他是骗你的十四哥!你快去救救卫衍哥哥吧!」 玄风懵了,更懵的是玄羽。 什么!「主子传消息回来」这个消息,竟然是四公子乱说的! 面具下的玄羽狠狠瞪了玄风一眼。 玄风:「……」 他哪知道人心如此险恶,何况那个人是四公子。 玄风带了人,本来骑马一刻钟就能到县衙,但卫襄和十七公主都要跟着去,玄羽带了几个护卫先行,余下的人两刻钟后才到县衙。 刚一到县衙,一行人就看见县衙内二堂后一片沖天的红光,浓烟滚滚。 玄风下了马车,立马有先抵达的护卫过来禀话。 「殿下!户房那边着火了!卫世子和盛小姐都在户房里!」 * 「盛媗!醒醒!」 耳边有人肃声喊她的名字,肩膀好像被一双大手用力按了一把,有点疼。 盛媗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通亮的火光。 她一下子醒过神来,刚想动,却发现身上没力气。 「有人放了迷烟。」卫衍在她耳旁沉声道。 他内功沉厚,比她好一些,至少还有力气。 盛媗这才反应过来,适才她莫名有些睏倦,窝在卫衍怀里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原来是有人放了迷烟的缘故。 「还能站起来吗?」卫衍沉声又问。 「能……」盛媗努力撑起身体。 户房里堆放的都是文书卷宗一类,一点火星都可能酿成大灾,她起初以为是那个火摺子的缘故,但转头就看见火摺子还好端端地立在一边。 那这火是怎么回事? 眼下的情形却是来不及多想,方才还觉得冷的盛媗,这时已经被满屋子四处蔓延的火舌灼得发热。 这户房连个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口就是大门,但恰恰是大门那边的火势最勐。 门是枣木所造,外面包了铁皮,钉了铜钉,一时半刻烧不坏,若是门开着,或许能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但那门上了锁,要在火海里想办法将门打开再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卫衍搀着她站了起来,两个人试探着绕开中心最勐的火势,从旁侧靠近门那边,但只走了两步,就被扑面的浓烟呛了回来。 户房虽大,但烧起来也不过片刻的事,盛媗拉了卫衍一把,他颔首看她,她道:「世子哥哥,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你这样带着我也走不了,不如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出去,再带人来救我。」 卫衍皱眉,说了句什么。 恰恰这个时候有一排书架被烧得厉害,轰然倒下去,砸在旁边的书架上瞬间带倒了一片,火势又勐地蹿了一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书架倒下的声音摧枯拉朽,卫衍的声音被掩住,她没听清。 「抓紧我。」卫衍下一刻已经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脚下一空,盛媗本能地抱紧了卫衍的脖子,她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卫衍已经屏息提气,抱着她纵身一跃,朝火墙另一边的大门而去。 * 为了安全起见,魏思茵和卫襄被勒令不许靠近火场,两个人只能站得远远的干等。 好在这些护卫都身手了得,很快将户房大门弄开。 门轰然倒下没片刻,卫衍抱着盛媗,二人从门里出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这口气松下,魏思茵看见卫衍抱着盛媗,心里又一阵的不是滋味,一旁的卫襄则刚好相反,刚才还担心得要命,这时候笑得牙根都快藏不住了。 英雄救美,火海定情,这发展,简直完美! 「卫衍哥哥!」卫衍抱着盛媗到了户房外的空地上,魏思茵急忙跑过去。 卫襄也乐滋滋地跟上去。 「卫衍哥哥,你没事吧!?」魏思茵恨不得上前亲自动手检查检查,但到底只敢想想,不敢真的对卫衍动手动脚。 卫衍抬眼看她,没理会她的问题,只问:「有马车来了吗?」 魏思茵连忙点点头:「我就是坐马车来的。」 卫衍立马抱着怀里的人往县衙外走。 魏思茵这时候才注意到,卫衍怀里,盛媗闭着眼,竟是人事不省。 第69章 选择 卫衍抱着盛媗朝县衙外走,卫襄这时候才过来,正好和几人迎面撞上。 看见卫衍怀里的人不省人事,卫襄脸上的笑顿时一收:「长兄,媗姐姐怎么了!?」 「吸入了些浓烟。」卫衍冷着脸道,步子又快了些。 一路出了县衙,马车就在县衙外不远的地方,但卫衍并没有将盛媗抱进去,只将人放在了车室外的车辕上。 他搀着她,不错眼地盯着她的脸色,又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离火场远了,唿吸了新鲜空气,盛媗的脸色渐渐好了些,卫衍这才将人抱进马车里。 魏思茵紧跟在后头也爬上了马车,她进去的时候,卫衍已经将人放躺在长椅凳上,车厢的空间有限,长椅凳上的人只能蜷缩着,小小的一团显得有些羸弱可怜。 魏思茵本来牙酸得很,看到眼前的一幕,又有些不忍,一时没做声。 卫衍盯着长椅凳上仍旧昏睡的人看了片刻,转身将马车两旁的侧帘都掀开来,他准备坐下的时候,魏思茵终于回过神来。 「卫衍哥哥,要不让我照顾盛媗姐姐吧?」她赶忙道,又说,「卫衍哥哥你有事就去忙,这里交给我。」 「交给公主?」卫衍还没说话,卫襄上来了,插进话阴阳怪气地问,「尊贵的公主殿下,您确定您会照顾人?」 魏思茵转头瞪卫襄,低声回敬了他一句:「那要不你来照顾?!」 不大的马车里陡然塞了四个人,顿时显得有些逼仄。 卫衍的目光在魏思茵和卫襄身上掠过,想了想,顾虑自己作为卫衍的身份,片刻开口道:「既如此,就劳烦公主照看媗儿。」 魏思茵转回脸,听见他口中说「媗儿」,心里有点酸,但总算他没打算亲自留下照看,她心里松快了些,立马点头答应并保证:「好,我一定好好照顾盛媗姐姐!」 卫衍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将外袍宽下,给盛媗盖上后,方才下了马车。 火势还未扑灭,整个户房陷在一片火海,不用说莺娘和钱庆的户籍文书,整个寿城百姓的文书档案,都在火海中付之一炬,事后县衙的人重新统计户籍、登记造册,又将是一项大工程。 卫衍站在户房外不远的空地,望着熊熊的火势。 片刻,玄羽得令过来。 卫衍没看他:「为何来得这样迟。」 玄羽将卫襄传假消息的事说了:「是属下等疏忽,令主子和盛小姐陷于险境。」 「回去自己领罚。」卫衍冷道。 扮做端王的玄风这时带着一个护卫过来了。 玄风正好听见「领罚」这句,面具下的脸霎时五颜六色。 此事是他的错,他好歹是主子身边的右领使,竟然被个小他七八岁的少年给骗了,那样拙劣的谎话,但凡多试探一句就能看出端倪,偏他一点没怀疑。 玄风满面羞愧的时候,他带来的护卫启声禀话:「卫世子,属下等已经查明,户房起火是有人蓄意为之。在户房的大门口,发现了火油的痕迹,是有人从门缝灌了火油进户房,再将火油引燃,以至于火势一起便成勐烈之势,难以阻挡。」 「县衙值夜的人何在。」卫衍问。 护卫道:「都中了迷药,到现在还昏睡不醒。」 卫衍脸色更冷。 如此看来,就连户房被人锁上,都很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和盛媗是来查莺娘与钱庆的干系,有人在这个时候动手,不惜纵火毁灭证据,甚至想杀人灭口,恰好印证了莺娘此人正是钱庆和洪有志一案的关键。 越是有人阻止,这条线,就越是值得查下去。 * 盛媗在马车上醒过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在回府的路上。 她睁开眼看见十七公主和卫襄,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得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盛媗撑坐起来,声音有些嘶哑:「公主,卫世子呢?」 魏思茵正出神,盛媗坐起来说话她才转头看她。 听见盛媗问卫衍,魏思茵脸上又露出以前那种警惕防备的目光:「你倒是很关心卫衍哥哥……卫衍哥哥抱着你逃出火海,你心里肯定很感动吧?」 该不会感动得移情别恋吧? 这才是魏思茵最担心的。 盛媗问的问题,魏思茵没答,但也算答了,毕竟她还有空在这里拈酸吃醋,想来卫衍无恙。 盛媗松了口气,低头看见身上盖着的卫衍的外袍。 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好像有种温暖的感觉,又有种想要逃避的念头。 「盛媗!」魏思茵催她回话。 盛媗重新抬起头:「自然感激,更担心牵累了卫世子,所以才问了一句。」 魏思茵噘着嘴还想试探什么,卫襄这时倒了杯水递给盛媗,打断魏思茵开口:「媗姐姐,喝点水吧。」 魏思茵闭了嘴,心里还是半信半疑。 盛媗和十四皇兄在一起,应当不会和她抢卫衍哥哥才对,但卫衍哥哥喜欢盛媗,她还是得让卫衍哥哥亲眼看见盛媗和十四皇兄的事,他才会真的对盛媗死心。 魏思茵盘算的时候,盛媗也想起了端王。 「端王殿下他……他来了吗?」盛媗喝了口水,低头望着水杯问。 卫襄「哦」了声道:「殿下也来了,他一直在查起火的事情。」 盛媗点点头,心想端王没来看她。 他就一点不担心她吗? 她有点难过。 卫襄本来是随口一答,说完还想问问长兄「英雄救美」的细节,所以一直看着盛媗,可没想到,面前的人听见端王在查起火后,神色蓦地有些低落。 卫襄不由得多想了些。 媗姐姐为何低落? 她又为什么要问起端王呢? 片刻,卫襄神色一动,脑海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来。 媗姐姐该不会对端王…… 卫襄登时警惕起来。 无论如何,他都得帮长兄抢到媗姐姐! 卫襄暗暗下定决心,一边想,一边自己倒了杯水喝。 另一边的魏思茵这时候终于盘算出结果了,她忽然对盛媗道:「盛媗,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这场火好像是有人故意放的,那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啊!」 盛媗也猜到了是有人蓄意纵火,闻言只看着魏思茵,脸上的表情没太大的波动。 魏思茵又道:「有人想要害你,这次没得手,说不定还有下次,你如今一个人住在客房,身边只有一个流苏,那多不安全,不如你搬去主院,和十四皇兄一起住吧!」 「噗——」 卫襄刚喝了一口水,闻言全喷了出来。 「卫襄!你干什么啊你!」魏思茵坐在卫襄对面,冷不防差点被喷了一身,转头怒骂。 「抱歉抱歉……」卫襄一顿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收拾一边道,「有危险为何就要搬去主院?这、这好没道理的提议。」 「十四皇兄身份尊贵,主院暗卫众多,她搬去主院,定是最安全的去处。」 卫襄立马反驳:「今日遇险的可不止是媗姐姐,还有我长兄呢,难不成长兄也搬过去?」 「这、这……」魏思茵一噎。 卫襄顺势转头,又对盛媗说:「媗姐姐,我看不如你搬去和长兄一起住,正好长兄会武功,身边也有护卫,你们待在一起,也省得分散人手。」 「不行!」 盛媗还没说话,魏思茵已经叫了起来。 「绝对不行!」魏思茵挺起腰杆,「卫衍哥哥性情孤僻,不喜与人同住!」 卫襄也挺起腰杆:「难道端王就不孤僻?就喜欢和人一起住?」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每说一句就逼近对方一寸,最后两张脸怒气滔滔怼在一起对峙。 片刻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都退开。 魏思茵昂着头:「本公主现在就去找十四皇兄!」 卫襄也昂起头:「本公子现在就去找世子长兄!」 「哼!」 「哼!」 说罢,两个人同时冷哼一声,你攘我我攘你挤下了马车。 马车里霎时间安静下来,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能插进去的盛媗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眼前就只剩下晃动的车帘,以及灌了她一嘴的凉飕飕的夜风。 * 魏思茵去找了「端王」,玄风躲盛媗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愿意住在一起,毫无疑问地拒绝了她。 卫襄去找卫衍,卫衍考虑作为卫衍的身份,也拒绝了卫襄。 回马车的路上,两个吃瘪的人碰上,互相试探了一番,发现对方也一样失败,本来挫败的心情立时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盛媗本来见两个人回来马车后没再提搬院的事情,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等回了宅子,刚一进大门,魏思茵和卫襄就一左一右将她给架住了。 「盛媗,你来选!你是要搬去和我十四皇兄住,还是搬去和卫衍哥哥住!」 「媗姐姐!你一定会选世子长兄的吧!」 被架住的盛媗:「……」 随后进门的「端王」和卫衍,被前面架在一起的三个人挡了路,也将魏思茵和卫襄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魏思茵和卫襄架住盛媗翻了个面,正对着「端王」和卫衍。 两人异口同声地催问:「你选谁!」 盛媗:「……」 看来今天不选一个,这两个傢伙是誓不罢休了? 第70章 搬院 盛媗面向面前的两个男人,因被卫襄和魏思茵折腾得没了脾气,脸上一派心如止水的表情。 但她心里却也不是真的心如止水。 她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感觉眼前的端王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在她的印象中,端王看到她目前这个处境,就算什么话也不说,面具后那双眼,也该噙着一种调弄的笑看她,好像在看什么好戏,有种懒洋洋的肆意。 那才是端王。 而眼前的端王,面具后的眼睛平静得死寂,看向她的时候没有一点涟漪,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选……端王殿下。」盛媗一瞬不瞬地看着「端王」,半是无奈半是试探地开口。 果然,「端王」没有一点反应,又过了一瞬,甚至愣了一下。 盛媗还待要细看,一边魏思茵已经抱着她的胳膊开始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卫襄你输了!」 卫襄愣了片刻,看着盛媗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等魏思茵朝他得瑟的时候,他才恍然回神:「媗姐姐!你怎么能选端王!」 「选我十四皇兄怎么了!」魏思茵一钻,挤到盛媗和卫襄之间把两人隔开,「盛媗姐姐已经选好了,你不许再劝,不然就是耍赖!」 魏思茵一边警告卫襄,一边悄悄观察卫衍的神色。 意料之外,她却没在卫衍脸上看到一丁点的不快,明明盛媗当着他的面选了别人,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神色如常,甚至,眼尾还勾着两分笑意,仿佛在看什么好戏。 卫襄也转头看卫衍。 笑笑笑,还笑!长兄啊长兄,这种情况下你怎么笑得出来的啊你!你媳妇要被人抢走了啊! 皇帝不急急太监,卫襄看指望不上卫衍,还是只能自己为长兄操心。 卫衍道:「要不长兄也搬去主院吧!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今日长兄和媗姐姐都遇到了危险,不如两个人一起搬去主院,还请端王殿下庇护。」 「我反对!」魏思茵喊,「卫襄你耍赖!」 卫襄不理她,只看向「端王」:「殿下意下如何?」 忽然被问到的玄风:「……」 怎么又问他?! 玄风求救地瞟了卫衍一眼。 考虑到住在主院,不用翻墙来去,而且魏思茵是不敢去端王的地方纠缠他的,那么搬过去,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卫衍于是微微垂下眼。 玄风会意,就将此事应下了。 …… 第二日,盛媗搬去主院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呢?她明明可以谁也不选,自己住客房的啊! * 卫衍的东西不多,又有护卫动手,他便无需操心,站在主屋门前的廊下和端王说话。 长廊上只有卫衍、「端王」和阿左,盛媗抱着小匣子过来的时候,正看见「端王」低着头,卫衍在同他说什么,乍一看模样,竟像是被卫衍训话了似的。 盛媗看着这副情形,觉得十分怪异。 长廊的三人都知道她和端王的关系,盛媗想了想,干脆抱着小匣子过去了。 「殿下,世子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盛媗大大方方走到他们旁边,出声问。 三人一时噤了声,低着头的「端王」蓦地抬起头来,仿佛一瞬间连嵴背也挺直了几分。 卫衍转头对盛媗道:「方才殿下在问昨晚户房着火的事情。」 他眼光下移,看了一眼又说:「不是命护卫帮你搬东西了么,怎么还自己动手?」 盛媗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匣子,里头装的都是她贴身的小衣,她觉得还是自己搬比较安心。 但这时也不好说出口,她便只道:「没事,一个小匣子而已,又不重。」 卫衍由着她,没再说什么。 三人好像真的是在说户房着火的事情,又说了几句,盛媗抱着小匣子听,心思却不在他们的对话上。 因为她发觉,端王好像又躲着她了。 从她刚才过来开始,端王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不仅如此,她站的位置恰好在端王和卫衍中间,端王甚至还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半步。 盛媗不信邪,又悄悄朝「端王」挪了挪。 她挪一寸,「端王」就退一寸。 盛媗:「……」 怎么回事? 她哪里惹到他了? 卫衍神色如常在说话,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盛媗的小动作,他眼看着玄风一寸一寸地退,心道小姑娘怕是又要胡思乱想了。 思及此,他又说了两句,就将三人的谈话结束。 「走吧。」卫衍启声,一探手,将小匣子从盛媗怀里接了过来,「去看看你要住哪间屋子。」 怀里一空,盛媗的注意力立马从「端王」身上收回来,看向说话的卫衍。 他的手很大,她抱在怀里的小匣子,他拿过去轻易掂在手上,轻若无物一般。 他说完,朝「端王」点了一下头,就转身离开,盛媗的匣子被他拿去,只好赶紧跟上。 主院里除了「端王」住的主屋,还有两间偏房,卫衍领着人朝偏房去,盛媗却脚步拖沓,跟在他身后好几次回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世子哥哥——」片刻盛媗忽然开口。 卫衍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盛媗拧着眉道:「世子哥哥你先去挑屋子吧,我住哪间都行。」 说完,她转身就跑回去。 卫衍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远了。 盛媗跑迴廊下的时候,阿左不在,只剩下「端王」,也已经准备进屋去,尤其看见她又折回来了,更是加快动作。 「殿下!」盛媗却不给他机会,先开口将人定在原地。 她三两步跑到跟前,旁边又没别人,她开门见山,直接就问:「殿下,你怎么又躲着我?」 玄风一噎:「……」 是,他是躲着她,因为他根本不是她的殿下啊。 盛媗见面前的人眼神似是有些紧张,心里的怪异更甚,但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她见他不说话,伸手去牵他:「殿下……」 玄风万万没想到盛媗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下,他正冥思苦想怎么解释的时候,手背一热,紧跟着他反应过来,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 「咳!」玄风勐地一下将手抽开,又下意识朝卫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看到人。 他骤停的心脏才算是活了过来,重新跳了起来。 盛媗刚牵到人,也没来得及感觉这手和之前有什么分别,手心就又空了。 她一愣:「殿下……你……」 她难道是什么洪水勐兽吗? 他好像……在害怕? 「你不是去选屋子了么。」玄风将冰冰凉的手背到身后,语速有点急,「本王还有事,你有何事晚上再说。」 反正晚上的时候,就换人了。 玄风说完,转身就进了屋,又回手立马将门给关上了。 又?若缀差点被门拍了一脸的盛媗:「……」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僵住,好半天才动了一下,偏头看向紧闭的屋门。 他就是在躲着她。 可是为什么呢? 而且,他刚刚关门的背影,竟好像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 白日端王扔下了一句「有何事晚上再说」,盛媗其实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他为什么又躲着她,他这话让她想着,要不要这时候再去找一趟端王。 可他着急忙慌抽手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回想起来,让人心里憋闷又难过。 她不是很想去找他。 凭什么他要她远她就远,他想她近她就得乖乖靠近呢? 没等盛媗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去,卫衍先来找她了。 屋门响的时候,盛媗还以为是流苏,但很快从脚步声听出来不是。 她没分辨出是谁,但本能就觉得是端王。 她沐浴完,这时候套了件外衣正坐在榻上发呆,想到端王来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也要躲着他」。 屋子里没什么地方可藏,也来不及,她便一个翻身,掀开被子钻进去,又将被子盖上,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 卫衍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进了里间,进来的时候榻上的人还没完全躲进去,正在扯被子盖上,他便看见她连外裳都没脱,就这么钻进被子里躲他。 「睡了?」卫衍朝床榻走过去。 榻上的人当然没反应。 「真的睡了?」卫衍在榻边坐下。 第二句仍旧没得到回应。 卫衍笑了下,故意「啧」了一声:「睡觉连外衣都没脱,这得有多困才会忘记。」 盛媗听见这句,正想他怎么知道她没脱外衣,没等想出什么结果,就感觉一只大手探进了被褥里,驾轻就熟一般落在了她腰间,开始解她外衣的系带。 脑子里「嗡」一声,盛媗一手按去腰间,一手急忙掀开被子。 「做什么!」她抓着他的手,从被子里推到外面去,小小一团人在被褥里手忙脚乱。 卫衍含笑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装了?」 「装什么……」盛媗不看他,声音比刚才推他的时候低了一点点,「我只是不想理你。」 「怎么了,哪里惹到我们盛大小姐了?」卫衍笑着,嗓音沉沉地问。 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回手一捉,将她推他的小手反握进他的手心,又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稳稳噹噹接进了怀里。 第71章 赴约(捉虫) 盛媗从被褥里被捉出来的时候,脑海中闪过多次的那一丝模煳的灵光,如同此刻身上陡然被掀开的被褥,仿佛一下子拨云见日了。 眼前这个端王,和白日将她关在门外落荒而逃的端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时常在白日对她避之不及,到了晚上,却又会主动来找她,言辞之间多有哄慰。 一个人的情绪真的会在白天黑夜无端有这么大的改变吗,就算是最喜怒无常的人,变脸的时候也总有原由,可端王每次的忽冷忽热,都好像没有理由。 「怎么就不想理本王了?」卫衍问。 他本以为按照盛媗的性子,生气的时候被他捉到怀里一定会挣扎,可她这时候却乖得很,一动不动任由他这么抱着。 卫衍一出声,盛媗才回过神。 她本来很委屈,也很生气,但方才那个念头一清晰地冒出来,她就什么委屈生气都没了,只剩下好奇和疑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如果白天的端王和这时候的端王不是同一个人,那白日的人肯定是被端王授意假扮他的,但是为什么呢?端王为什么要找个人假扮自己? 找人冒名顶替,必定是他自己要脱身去做什么,难道是去查钱庆的事了? 但这件事为什么要瞒着她? 一时半刻盛媗想不明白,她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有真假两个端王,眼下也没工夫细想。 盛媗过了小片刻才答卫衍的话,她问:「白天的时候,殿下为什么又躲着我?」 卫衍早知道又是因为玄风那厮,刚要找理由解释,盛媗在他怀里抬眼,仰脸看他,又说:「白天我牵殿下的手,殿下急忙就挣开了,好像很嫌弃我一样。」 这个想法的确是她之前的想法,但现在她说的这般委屈,其实更多是想试探。 卫衍闻言,下意识皱了眉——「挣脱」这个词,意味着原本是牵到了。 他心里顿时有种微妙的不爽。 现在,他是越来越烦这两重身份了。 念头只是一瞬,卫衍很快松了眉,但他这转瞬而逝的表情,却被盛媗捕捉到了。 盛媗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了一点,但她的猜测也仅限于「端王脱身暗中去做别的事情了」,他既然没同她说,她便照旧假装不知,不过总算不用再去琢磨他的喜怒无常了,她松了口气。 盛媗仰脸看着卫衍,脸上的表情立时柔和了许多。 卫衍这时已经牵过她的手,将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扣。 「不会躲你。」他朝她许诺,「本王永远不会躲你。」 盛媗便更安心了,她低下头,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十指相扣的时候,她的手被衬得像个小孩子的手。 他宽大的手掌稍拢,能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只在手背露出她的几根细细的手指尖。 盛媗抿唇笑了一下,低着头问:「殿下今晚来,是来弥补之前的失约的吗?」 她低着头的模样笼在一片蔼蔼微熹的烛光里,有种岁月静好的温柔,卫衍静静凝视了片刻,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来今晚来的目的。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主动提。 卫衍一时没说话,盛媗抬脸看他。 她从来不是腼腆扭捏的性子,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她会比任何人都坦率勇敢。 「殿下。」她看着他,唇边带着一点很浅的笑意,语气称得上郑重地说,「我准备好了。」 卫衍唿吸一滞。 他从来肆意,阴晦的贪恋也好,偏执的妄求也罢,他不动声色接近她,温柔或是故作的冷冽,都只是让她爱上他的一环又一环的算计,然而到了算计成功的这一刻,他并没有得偿所愿的愉悦,相反的,他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愧怍。 她炙热而真诚,勇敢也坦荡,她那双亮盈盈的眼望着他的时候,仿佛将他的卑劣照得无所遁形。 「殿下?」 见卫衍不说话,盛媗凑近几寸,她的脸颊有一层很浅很浅的红,微微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卫衍凝滞的眸光渐渐发沉。 若她是皎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为照亮他而来的呢? 「你当真想好了?」卫衍沙哑着嗓音问,语调慢而沉。 盛媗深深吸了口气,面前的男人戴着副阴森森的面具,她甚至不知道面具下是人是鬼。 「准备好了。」但她说。 卫衍低头吻了下去。 他吻得有些蓦然,手自她腰间沿着她的嵴背扶上她的后勃颈,将她抵在唇下。 她唿吸太急,每每喘不上气想退后一点,他却不留余地,按着她的后勃颈用力,将她禁锢在他薄唇的攫取之下。 他的动作算得上温柔,循循善诱,只掌心和吐息烫得有些灼人。 「唔……唔!」盛媗感觉到脑子里开始发晕,不是晕晕乎乎的晕,是喘不上气的晕。 她没法子,只好抬手虚握拳,轻轻捶他的胸口。 卫衍这才将人松开。 「唿——」盛媗大大地吸了几口气,薄红的小脸彻底被憋得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小桃。 「真笨。」卫衍哑声道,凝着未散情/欲的眼尾稍弯了弯,嗓音里是纵溺的温柔,「喘气都不会了?」 盛媗平復着唿吸,说不出来话,只好哀怨地瞪了卫衍一眼。 明明是他把她的空气都抢走了!她好不容易用鼻子吸进来一口新鲜空气,他立马就从她嘴巴里抢走! 「喘好了么。」卫衍舔了一下唇。 片刻,盛媗点点头。 后勃颈上的手掌又开始发力,盛媗急忙抬手抵在两人之间。 「怎么了?」卫衍问,半垂的眼帘后情潮汹涌,但被他克制地、牢牢地锁在了里头。 对上他的眼,盛媗脸上蓦地发烫,她蹭着他的掌心连忙低下头。 她的手垂下来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只好无措地卷着自己腰间的系带,红着脸说:「那个……吹灯……」 过了片刻,卫衍才哑声应了句「好」,起身去吹了灯。 屋子里只留下一盏红烛的罩灯,卫衍回到榻上,盛媗已经宽下外裳躺下了。 她大约其实十分紧张,就躺在床榻边沿,一点位置都没给他留。 卫衍到了榻边,看着榻上的人占了他的位置,没一点迟疑,弯下腰,一只手探过她腰下,直接捉着她的腰,用一只手将人抱进了里侧,另一手与此同时背到身后,合上了床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等等!」 卫衍上了榻,握着她的腰没松,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可没等将人抱进怀里,她又抵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卫衍无奈。 盛媗抵着他没松手,声音小小的又闷闷的,像撒娇:「殿下能不能摘了面具……」 黑暗中男人的身形似是定了定,片刻都没说话。 盛媗抵着他的手松了一点,喉头有些发涩。 「好。」卫衍忽然哑声应。 「真的?!」 「嗯。」卫衍一边应声,一边解了自己寝衣的腰带。 他用腰带遮住了她的眼睛,捉着她的手伸到他面具上:「你摘吧。」 盛媗摸了摸手掌下的玄铁面具,慢慢将他的面具摘下。 面具摘下的一瞬,卫衍的心跳几乎停了停,他明知她看不见的,可还是无端有些紧张。 无论是国公府的卫世子,还是戴着面具的端王,哪个身份都不曾真正的属于他,这是两副躯壳,一副是假,一副他从来不想要。 一瞬的紧张忐忑之后,卫衍松了口气,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从身体里抽离了。 「抱歉。」卫衍忽然道。 「什么?」盛媗茫然。 卫衍默了片刻,温声说:「方才是我不好,这种事,我也没有经验。」 盛媗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刚才亲得她喘不上气的事,她一下子笑了:「那殿下,我们彼此多多指教,共同进步。」 她摘下他的面具,手还落在他脸上,她循着感觉凑过去,主动亲他。 没太亲准,偏在了下巴上,她便慢慢挪动软软的唇,一点一点亲上去,直到亲到他的唇。 汹涌的暗潮再锁不住,卫衍眸底翻涌,喉结滚过一圈,他握紧她纤细的腰,将人扣在怀里翻了个身,欺身覆了上去。 夜风安静,月也温柔,只屋中红烛映在床幔上的烛光,摇晃、颤抖。 * 「盛媗姐姐还没起来吗?」魏思茵一早来了主院,到偏房找盛媗。 流苏昨晚看见端王进的门,夜里屋子里的动静她就不说了,总之人到现在还没出来,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让十七公主进去。 「姑娘还没醒呢,她就喜欢赖床,公主有什么事情吗,要是不急的话,等晚些时候姑娘起了,我同姑娘说一声,让姑娘去找公主?」 流苏的话说得利索,但是太利索了,魏思茵狐疑地打量了流苏一眼,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 一个念头在魏思茵脑子里冒了出来。 等等!盛媗和十四皇兄之前住的那么远,都忍不住要偷偷见面,如今近水楼台了,能忍得住不见面? 说不准昨晚两个人又在一起呢! 魏思茵又看看流苏。 说不准现在还在一起! 卫衍住的偏房就在不远,魏思茵心想,若她把屋子里的人捉个现形,那卫衍哥哥听见动静,出来一看肯定就明白了。 这是多好的机会,魏思茵当然不能放过。 「你让开!」她一把将流苏撇到一边,直接去推门,「我有急事找盛媗!」 第72章 捉姦(捉虫) 魏思茵在屋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屋里卫衍和盛媗都醒了。 盛媗睁开眼,蒙在眼睛上的腰带早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她还被端王抱在怀里。 她其实并不习惯两个人这样相拥而眠,这会儿醒过来稍稍一动,果然肩颈有些发酸。 卫衍早已经又戴好了面具,他在她之前片刻醒过来,这时看见她扭动了一下脖子后脸上顿时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来,立马关切地低声问:「怎么了,落枕了?」 「嘘!」外头魏思茵已经叫起来,盛媗顾不得脖子疼,也顾不上回应卫衍的关心,「殿下,你快走!」 她说着,撑起身要推搡卫衍离开,刚一起身,被褥便沿着肩臂纤细的线条滑下去,露出一片一丝/不挂的雪白。 榻上推搡的和被推搡的两个人同时都愣了一下。 卫衍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说什么,盛媗涨红了脸一下子加大力道,语气莫名兇巴巴地低声催他:「你快走!」 卫衍只来得及穿上一件中衣,就被盛媗连推带打地从窗户赶了出去。 落地在窗外的卫衍手里拿着自己的外袍,站在窗下生生愣了好一会儿——他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皇帝也没让他这么狼狈过。 卫衍笑了一下,有点无奈,还有那么一点点哀怨——连事后的温存都来不及,她还真是穿上衣裳就不认人啊。 卫衍这厢脱离了「危险」中心,屋子里就只剩下盛媗,她只来得及穿了一件里衣,魏思茵就沖了进来:「盛媗!」 「姑娘,十七公主来了!」流苏跟在魏思茵后面大喊。 盛媗:「……」 喊得有点晚,要不是她反应快将端王送走了,这会儿真要被拿个现行。 「盛媗!」魏思茵一路嚷嚷着从屋外进到屋里,又从外间闯进里间。 盛媗穿着件里衣站在榻边,和冲进来的魏思茵来了个四目相对。 魏思茵看见盛媗穿着里衣,虽然同是女子,但两个人关系算不上亲近,她别扭地移开了一下视线,嘴里咕哝着说了一句:「你怎么才起来……」 说完,又转回视线看榻上,当真一副来捉姦的架势。 盛媗将魏思茵的举动看在眼里,不过她不知道魏思茵已经知晓她和端王之间的事情,只以为魏思茵是担心她和卫衍都搬来主院,她会和卫衍走得太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不过,就算她和卫衍走得近,也总不至于这么大清早就独处一室说悄悄话吧,何况她还穿着里衣,她不可能这样见卫衍的。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魏思茵没在榻上看到人,就开始在屋子里转悠,仿佛笃定盛媗在屋里藏了人似的。 端王已经走了,盛媗一点不担心,由着她四处看,自己先穿好了衣裳。 等魏思茵将屋子里看了一圈,一无所获有点丧气,几乎准备离开的时候,穿好了衣裳的盛媗脸色忽然一变,表情几乎是僵住了。 盛媗眨了两下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端王的腰带落在了她榻上! 男子的腰带和女子衣裙的系带大不相同,一眼就能看出来,盛媗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走到里端的魏思茵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转回身来,盛媗生怕她看到榻上的腰带,当即走到榻边,抬起一只手柔弱地按住了自己的额角,然后朝榻上软软倒了下去,将那根露了半截的腰带压在了身下。 「你、你怎么了……」魏思茵刚一转回身,就看到盛媗弱不禁风地倒在了榻上,顿时有些懵。 她不过就是进来的不太礼貌,也不至于把人气晕吧? 「姑娘!」流苏一惊一乍地叫起来。 她和盛媗连眼神都没对一个,但她最了解自家姑娘,无论身体还是性情,所以立马明白过来,跟着打配合。 流苏急忙跑到榻边,一脸担忧地问:「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盛媗按住额角的那只手没放下来,按住额角捏了捏,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将腰带藏到了自己身上。 她一边动作一边有气无力地说:「嗯……有点头疼……」 魏思茵看了看盛媗红光满面的脸色,分明气色好得很,哪里像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有点怀疑:「你怎么会头疼?」 盛媗低声低气地说:「可能是之前在火场里吸入了太多浓烟的缘故,这几日时不时会觉得眩晕,大概是还没完全恢復吧。」 魏思茵没说话,盯着盛媗看。 盛媗装娇扮弱倒下的时候,不小心手背在床架上磕了一下,她将腰带藏好后,在流苏的搀扶下重新坐好,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公主仿佛是在我屋子里找什么?」 魏思茵被戳中心思,立马自己心虚了,也顾不上再怀疑盛媗是真头疼还是装的。 她避开视线:「谁说的!我、我能找什么……」 「公主难道不是在找端王殿下么。」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插了进来。 魏思茵和盛媗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卫衍从外间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玄紫袍,宽肩窄腰被拉得极挺拔,走进来的时候身形笼在屋外照进来的浅光里,显得整个人矜贵又清冷。 「世子哥哥,你方才说什么……」盛媗一下子抓住了卫衍刚才的话。 卫衍看到盛媗,眼神不自觉温柔了几分,又看到她在揉自己的手背,便没答她的话,只问:「手怎么了?」 盛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停下动作:「哦,没什么,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 魏思茵在一旁,看着卫衍从一进来,眼神就长在了盛媗身上,心里不痛快极了,要是今天十四皇兄真的在这里,卫衍哥哥亲眼看到了盛媗和十四皇兄在一起,定会死心,而不是现在这般,温声轻语,殷殷关切。 魏思茵在一边酸得牙疼,卫衍终于也肯给她一个眼神。 「公主大清早来此处吵闹,臣和媗儿便罢了,若是吵着了端王殿下,想必殿下更愿意将公主送回兴陵。」卫衍的眼神称不上冷,只是十分漠然。 这样的漠然更有一种伤人的疏远,魏思茵愣了一下,心里十分难过,但比起难过,还是害怕更多些。 适才冲进来的时候她只在想,能抓到现行卫衍哥哥就会死心,可现在细想,若真将十四皇兄和盛媗捉姦在床,那到时候卫衍哥哥死不死心她不知道,反正她估计是要死。 魏思茵打了个寒颤,生怕十四皇兄已经被她吵醒,在他不悦之前,她得赶快离开。 「我不是故意来吵闹的,我、我先走了。」魏思茵闹了一通,鎩羽而去。 魏思茵一走,盛媗又问刚才卫衍的意思,卫衍这才将魏思茵发现「幽会」之事告知了盛媗。 盛媗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那之后第二天,魏思茵忽然就对她态度大变。 「既然无事了,那我便走了。」卫衍没多待,也要出去,他转过身,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左右今日无事,你若是没睡好就再多睡一会儿。」 「啊?」盛媗愣了愣,觉得卫衍这话说得很怪。 「我走了。」卫衍垂下眼帘,没多加解释,出去了。 「姑娘,你要再睡会儿吗,昨晚姑娘很晚才睡。」流苏说得脆声脆语,一点不害臊。 盛媗却被她说得羞了,脸颊发烫,推她:「那你出去吧,我再睡会儿。」 她其实并不困,等流苏出去,她坐在榻上想卫衍刚刚的话。 卫衍难道知道她昨晚和端王…… 不会吧…… 她昨晚好像……似乎……大概……应该……没发出什么声音吧? 对,肯定没有,卫衍一定是看她被魏思茵给吵醒了,所以才让她再多睡会儿,绝对和昨晚的事没有干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盛媗在屋子里发了会儿呆,刚说服了自己,流苏又进来了。 「这是卫世子命人送来的。」流苏将一小瓶药放在了桌上,「卫世子说这是消肿止疼的药,姑娘的手磕着了,擦点药会好些。」 盛媗盯着那药,身上有点不自在。 流苏见她不说话,放下药就出去了,盛媗却望着药看了好半晌,又胡思乱想了一阵。 * 盛媗歇了两三天,九月初三这天,暗卫送来了莺娘的消息。 莺娘果然还在寿城,只是改头换面,如今不再叫莺娘,而是成了庄娘子。 而庄娘子,是知县翟永志的外室。 盛媗闻知这个消息难掩惊讶:「之前在县衙,主簿便对莺娘的事避之不及,我们又在县衙被锁,还险些葬身火海,会不会就是这个翟知县命人做的?他不会和钱庆等人是一伙的吧?」 「不像。」卫衍摇摇头,「赈灾一事,我和他打了多次交道,此人私德如何不谈,单论做官,算得上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和洪有志那些贪赃枉法之人并不相同。」 盛媗对卫衍的判断没有任何怀疑,蹙了蹙眉,想了片刻说:「若翟知县和钱庆一伙人无关,那莺娘只是他的外室,他就没必要为了隐瞒外室的事行此杀人灭口之举,这其中,要么另有隐情,要么……」 盛媗语调稍沉:「有别的什么人暗藏在寿城,伺机而动。」 这个「别的什么人」,盛媗和卫衍怀疑到了同一处,只不过到底只是猜测罢了。 总之,眼下既然已经知道莺娘如今的身份和住处,二人便决定,先去见一见这个变成了庄娘子的莺娘。 第73章 莺娘 九月初三这天,盛媗和卫衍一起去见莺娘。 宅子的大门外,盛媗下了门前的台阶,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她一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卫衍,顿时有些不自在。 之前卫衍嘱咐她好生休息,又给她送了消肿止痛的药膏,她怎么想怎么别扭,总觉得那晚卫衍是听见了什么,所说所做皆有深意。 卫衍没察觉盛媗别别扭扭的脸色。 这几日,他没以端王的身份去找她,一则她是第一次,他怕她不适,想让她休养几日,二则,他虽食髓知味,却也不想为此日日叩门,叫她以为他心心念念都是榻上那些事。 可是,他没去找她是有理由,怎么她这几日也好似躲着他一般,不知是什么原由。 无论端王还是卫世子,她似乎都有意避着。 「你和端王……」 卫衍启声,本来想问一问她为何避着他,说了半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才不唐突,话音一时止住。 盛媗进了马车,刚要坐下,闻言,身形滞了滞。 果然,卫衍什么都知道了。 他想问她和端王怎么? 盛媗的脸蓦地有些发烫,他没问完的话,她自己已经脑补完了,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义正言辞地回答说「嗯,我们睡了」。 盛媗正红着脸有些开不了口的时候,马车外有人嚷嚷:「盛媗!卫衍哥哥!你们等等我!」 不用猜,听声音就知道是十七公主魏思茵。 卫衍对带上魏思茵来旬州这件事,可谓算得上是悔不当初,若不是为了帮盛媗尽快查清盛家的事,怕在路上耽误时日事情生变,他是决计不会带上这么一个累赘的。 这时候卫衍一听见魏思茵的声音,立时皱起了眉头,盛媗脸上的表情却一松——救星来了。 有魏思茵缠着卫衍,卫衍肯定腾不出口舌来问她和端王的事。 果然,片刻魏思茵就掀开了车帘爬了上来:「盛媗,卫衍哥哥,你们去哪儿!」 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其实就是单纯不想让两个人单独出去。 「办正事。」盛媗刚要开口,卫衍先说话了。 他冷着一张俊脸,挺直的鼻樑被冷淡的神情烘染出几分凌厉的味道来,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 他只说了三个字,表情却仿佛还有阴晦的一句「别跟着妨碍我们」。 魏思茵看了卫衍一眼,冒着精光的眼睛顿时有点黯淡。 盛媗生怕魏思茵被卫衍赶下去,到时她又得面临卫衍的「审问」,于是赶紧一把挽住魏思茵的胳膊,在卫衍赶人之前抢过话说:「是办正事,但是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就是去见个人而已,公主若想去,跟着一起去便是。」 「真的?!」魏思茵一下子又有了精气神。 卫衍:「……」 他微漠的视线移了移,望向盛媗,目光柔和了些,不过又新添了几分无奈,以及几分不明意味的思索。 盛媗能感觉到卫衍在看她,但她当下只装作不知道,也不和他对视,就这么带上了魏思茵。 * 莺娘住的宅子在一条巷子深处,巷子临近主街,还算热闹。 宅子不大,盛媗进了门,意外地发现这宅子里打理得十分规整,摆件、花草,样样都称得上一丝不苟,显然主人对宅子里的事十分上心。 进宅子只卫衍和盛媗两个人,因为是为了见莺娘试探钱庆的事情,魏思茵自然不能带上。 二人跟着下人,很快见到了莺娘。 莺娘在院子门口迎了二人一段,将二人迎到了偏厅坐下。 两边也没怎么寒暄,很快进入正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盛媗问:「庄娘子可认识钱庆?」 莺娘神色稍动了动,将盛媗和卫衍各打量了一番,才答了句:「认识。」 「庄娘子和钱庆是什么关系?」盛媗又问。 这些她和卫衍都知道答案,只是想看看莺娘的态度而已。 莺娘闻言,神色静了片刻,片刻后,朱红的唇微微弯了一下。 她生着一张瓜子脸,虽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蛋却保养得很好,笑起来的时候,妩媚多姿,又因为柳叶似的细细的长眉眉梢略微吊起,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莫名有种讥诮的嘲弄意味。 莺娘笑吟吟道:「两位既然寻到我这里来问钱庆的事情,必然是已经知道了我和钱庆的关系,又何必还装模作样问一句,难道我还能说假话不成?」 「未必不会。」 莺娘命人上了茶,盛媗没心情喝茶的,卫衍却端着茶在手里晃着。 他语气很淡,低着头瞥着手里的茶,好像方才他的话并不是在和莺娘说一般。 莺娘视线转向卫衍,一时没说话。 卫衍又隔了片刻才抬眼,眸色深寂:「你和钱庆,是什么关系。」 他又重新问了一遍。 虽然是同一个问题,但从他口中问出来,无端多了几分威压。 莺娘和他对视了片刻,到底移开了视线:「我以前是钱庆的外室。」 莺娘语调很轻,目光放空了一会儿,像是追忆了片刻旧时的光景,不过她很快收回了神思,目光看向盛媗。 看着盛媗的时候,她又露了笑,依旧是那种有些散漫的、讥诮的笑。 她道:「从前是钱庆的外室,如今是翟永志的外室,都是做外室,反正钱庆丢下我自己跑去兴陵享福了,还不准我换个人倚靠么?」 盛媗看着莺娘的笑,从她的语气里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了一点委屈和心酸。 她晃了一下神,才又问:「你如今和钱庆还有联繫吗?」 莺娘立时嗤笑一声:「我倒是想,但人家去了兴陵,可再不是我能高攀上的了。」 「是么。」卫衍放下茶杯,眼皮抬了抬,「但据我们所知,钱庆一直在给你寄钱。」 莺娘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一下。 「你最好实话实说。」卫衍不紧不慢道,「我没有多少耐性。」 莺娘的笑渐渐收了,神色有些凝重。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盛媗忍不住偏头看了卫衍一眼。 他在她面前多数时候是很温和的,像个温柔的大哥哥,但方才那一瞬,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方才像极了另外的什么人。 没等盛媗抓住脑海里的那抹影子,莺娘终于说话了。 「是。」莺娘垂下眼,声音也不再轻飘飘的,听起来有点哀伤,「他的确一直在给我寄钱。」 「可是有什么用呢?」莺娘重新抬起脸,细长的柳叶眉锁着几分无奈,「他一味地给我银子,可我孤身一人,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弱女子带着那么多银子,难道不是无异于稚子抱金吗,我守得住吗?」 二人都没说话,莺娘笑了一下,自问自答:「我怎么可能守得住……」 她嘆了口气:「后来,翟知县看上了我,我就跟了他,他是个很好的人,也算是给了我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钱庆……他知道你跟了翟知县的事吗?」 「他当然不知道。」莺娘笑看了盛媗一眼,好像听到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他若是知道,怎么还会给我寄钱?不过,我好歹也陪了他两年,这些银子,就当是他给我的辛苦费了。」 「你近来见过钱庆吗?」 「他在兴陵,我怎么见?再说了,就算如今再见,他怕是也早忘了我的模样吧。」莺娘抬手摸了摸脸颊,嘆了口气语调有些沧桑,「毕竟,这些年我老了很多。」 「钱庆回来了。」卫衍插进话道。 「回来?」莺娘一愣,「回哪儿来?」 盛媗:「这里,旬州。」 「他回来做什么?」莺娘还愣着,问完这句没人答,她自己又说,「他还是别回来的好,若回来知道我跟了别人,说不准要把给我的银子全要回去。」 盛媗和卫衍要问的都问的差不多了,从莺娘的反应来看,倒没有什么可疑,两人便起身离开。 莺娘将两人送到垂花门,盛媗走到影壁前,又回过头看了莺娘一眼。 她不知在想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庄娘子。」盛媗叫了她一声。 莺娘蓦地回过神,抬眼看她:「姑娘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盛媗摇摇头,「就是想问问,你是姓庄吗?」 莺娘愣了一下,片刻才摇头:「不是。」 「那……」 「我很小就被卖进了妓院,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有花名,这姓是我自己取的。」 「哦……」盛媗「哦」了声,转过身继续朝大门走,卫衍在前面几步停下,回头在等她。 她走了两步,却又停了,回头又看莺娘:「庄娘子,你若不想再为人外室,或许可以去边关。我在边关见过很多丈夫战死再嫁的寡妇,也有不少脱离旧业从良的女子,总之那里开化很多,苦是苦了点,但你若去,说不定能遇到愿意接纳你娶你做妻子的人。」 莺娘没料到盛媗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几乎震在了原地,恍惚间,竟有种隐秘被人戳破的羞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她这种出身的人,怎配为人妻室? 她低贱骯脏的人生,和「庄」字又哪里扯得上半分干系? 边关……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74章 点菜 「姑娘!」 盛媗没走出多远,身后莺娘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看,莺娘却又沉默下去,过了片刻只说了一句:「多谢。」 盛媗看了她两眼,摇摇头:「没什么可谢的。」 莺娘没再说什么,盛媗便转过头,跟上了卫衍的步子离开了莺娘的宅子。 * 盛媗和卫衍出了大门,独自等在马车里的魏思茵已经等得着急了。 她在马车上巴望了半天,好不容易看见人,却瞧见出来的两个人离得很近,并肩一边走一边正说着些什么。 卫衍高出盛媗许多,偏过头看着她,头垂得很低,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线条分明。 他对旁人甚少有这样好的耐心,一路走过来,一直低着头听身侧的人说话,神色宁和。 魏思茵气得瞪眼。 查案就查案,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魏思茵看了一会儿,实在酸得不行,赶忙跳下马车过去。 到了跟前,她一下子挤到两个人中间,把两个人隔开:「哎呀,我们午饭吃什么,好饿啊,我早饭就没吃饱,不如就在外面吃吧,省得回去吃了。」 两个被挤开的人被迫中断了谈话,卫衍退开两步,他并不想和魏思茵一起吃饭,刚要开口拒绝—— 「也行,去吃饭吧。」盛媗先答应了。 卫衍:「……」 没办法,只好陪着她。 * 吃饭的酒楼是魏思茵挑的,金尊玉贵的公主眼光自是不差,这家酒楼一看就很贵。 不过银子不是盛媗考虑的事,反正有国公府和皇家做后盾,她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酒楼的小伙计一看几人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有钱的主儿,立马乐呵呵将三人带到了二楼的雅座,又为三人点菜。 魏思茵是当真有点饿,听伙计报了一串菜名,大手一挥,点了好些菜式。 她的架势看起来是要做东请客,自己点完,立马问卫衍:「卫衍哥哥,你想吃什么?」 魏思茵的语气颇有几分小心翼翼,表情也很忐忑,因为惯常这种时候,她是要被拒绝的。 但今日,卫衍竟然没有。 卫衍点了三样菜,罗汉大虾、砂锅鹿肉,还有一样爆烧肚仁儿。 魏思茵听见卫衍点了菜,倒是愣了愣,没想到卫衍竟然没拒绝她,顿时高兴起来。 她满面笑地摆摆手,正想叫伙计退下去,瞥眼看见盛媗,才想起来她还没点菜。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朝她挑了挑眼:「盛媗你呢,吃什么?」 盛媗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还有什么想吃的?」卫衍紧跟着也问了一句。 盛媗看向卫衍,顿时把刚刚想要说的话给忘了。 「卫衍哥哥,你刚才点的菜是……」魏思茵话说到一半,有点自闭。 她也抓住了卫衍话中的「还有」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说明,刚才他点的菜,全是为盛媗点的,问一句「还有」,是为查缺补漏。 盛媗呆了一会儿,茫然地摇了摇头:「没了……」 卫衍对她的口味很了解,点的都是她最想吃的菜。 卫衍对盛媗点了点头,看向边上站着的不明所以的伙计:「就这些了,你退下吧。」 到伙计应声退下,卫衍始终没理会一脸衰的魏思茵。 酒楼上菜很快,魏思茵点菜的时候豪气干云,等到吃的时候,人却已经蔫了。 尤其看到卫衍给盛媗夹菜,而盛媗喜欢吃的,恰恰是卫衍点的菜时…… 魏思茵:「……」 虽然还没开始吃,但她突然就饱了。 最后点的一桌子的菜自然没吃完,只得打包带回去。 回宅子的路上,在马车里,魏思茵受了巨大打击一般,一直没开口说话,卫衍和盛媗趁着她安静,便又说起莺娘的事情来。 魏思茵对这些事情从来不问,也没认真听,直到冷不丁听见了「庄娘子」三个字。 「等等!」她这才开口打断二人,「你们刚刚说谁?庄娘子?」 盛媗点点头,看向魏思茵的眼神有点惊讶:「怎么,公主你也知道庄娘子?」 「当然知道!」提起来那天的事魏思茵就来气,「我那天去买衣裳的时候遇到她了,这人别提多讨厌了!」 魏思茵就把那天在成衣铺子遇见庄娘子的事情说了。 及至魏思茵说起,庄娘子抢到衣裳后,却因为丫鬟禀报了什么事情匆匆离去,竟连衣裳也忘记拿,卫衍和盛媗听到这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莺娘果然还是有问题。 马车的后半程,魏思茵为那天抢衣裳的事抱怨了一路,盛媗连话都插不进去一句,更别提和卫衍商量莺娘的事情了。 等回了宅子,两人一同回了主院,盛媗没回自己屋子,跟着去了卫衍住的偏房继续说莺娘的事情。 「按照公主的意思,在寿城,翟知县有个外室的事人尽皆知,翟知县应当不会为了隐瞒外室之事纵火阻挠。」 盛媗坐下说完,卫衍倒了杯水给她,接话道:「按照十七公主所说,那日莺娘匆忙离去,很有可能是得到了钱庆的消息,甚至有可能,是钱庆约她见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盛媗接过水,思忖道:「今天见莺娘,虽然她没露出什么破绽来,但我能感觉到,她对钱庆还是很有感情的,尤其是伤心的样子,不像假的。」 卫衍点点头:「她所说未必全是假话,半真半假的谎言,往往更容易取信于人。」 盛媗端着水小口地喝,没接话,卫衍续道:「不如先派暗卫将莺娘监视起来,你觉得呢。」 「嗯。」盛媗咽下水,「行。」 她说完,有点出神,她还在想莺娘的事,眼看离找到钱庆的踪迹越来越近,她反而有些不安。 卫衍没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卫衍问了句:「你和端王,近来如何。」 幸而盛媗已经将水杯里的水喝完了,闻言只是空噎了一下。 她含含煳煳道:「什么如何,还和以前一样,挺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放下水杯起身。 卫衍还待要再说些什么,盛媗疾步出门去,一边逃走一边飞快道:「今天出去半天也累了,世子哥哥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先回去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人也出了门,一熘烟儿地跑了。 * 盛媗回了自己的屋子,看到十四在榻上打盹儿。 来了寿城之后,她不常将十四带在身边,尤其是上次端王来过之后,十四这几日晚上都是和流苏待在一起,大约今日是想她了,偷偷跑到她榻上来了。 「小十四。」盛媗轻步过去,小声唤了一句。 小狐狸耳力好,尤其听见盛媗的声音,一下子就睁开眼,它嘤嘤叫了一声,像是撒娇。 盛媗走去榻边,将小狐狸抱到膝上让它在她怀里睡觉:「小十四,今天跟我睡哦。」 小狐狸仿佛听懂了,很高兴地用毛茸茸的肉垫小爪子将脸捧着,一整个搁到盛媗的手心里。 盛媗抱着小狐狸,摸着它。 看见小狐狸,她便想起太子来。 她想起了之前太子可能派人监视督察院的事情,太子是协查兵部贪渎案的人,诚然如六皇子所说,太子可能和他们一样,是怀疑洪有志才派人监视督察院,但因为太子之前做的一些事,她对太子的印象很不好。 所以在她心里,不认为太子会是一个见义而为、秉正求真的人。 往坏的方面揣度,太子便是因为和兵部洪有志的贪渎案有什么牵扯勾连,所以才会做贼心虚地监视督察院。 但这只是她的怀疑,太子牵涉贪渎案的理由呢? 若说仅仅是贪渎,并非不可能,虽然他贵为太子,但人对金钱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人心不足这种事,实在寻常。 但太子和哥哥的事会不会有关系,她实在拿不准。 哥哥不可能和洪有志勾结倒卖军械,也不可能投敌叛国,但太子同样的,也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情。 他身为太子,是为大嵂储君,将来大嵂是他的,他损害大嵂的利益,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她也找不到太子陷害哥哥的理由。 盛家得天子赐婚,她本来是要嫁给太子的,盛家掌有兵权,和这样的盛家结亲,对太子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助益,盛家出事,对太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对太子的怀疑,早在兴陵的时候便有了,她时常想起来,但又总是被她推翻,如今在莺娘身上终于有了钱庆的线索,但愿等抓到钱庆,她能从钱庆的身上,能得到一些有关幕后真正黑手的有用信息。 盛媗晚上的时候仍旧在想这些事,她隐隐期待着即将找到的线索,但心底又有种莫名的不安。 之前户房被人纵火的事,虽查知是有人蓄意为之,但最后也没有抓到什么人。 这些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 但不管是哪一方,她只盼着,在这次找钱庆一事上,这些人不要再出手。 可这种期盼,她知道,大抵是要落空的。 盛媗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而这晚在寿城的另一个地方,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75章 戏院 莺娘那头始终没什么动静,卫衍盛媗这边也只好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连日来,「端王」和卫衍时不时要出去体察灾民安置的后续情况,他们倒是有事可忙,盛媗却不便跟着露面掺和,只好成日待在宅子里,苦等莺娘那边的消息,人便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卫襄少年人心性,闲不住,早将寿城逛了个遍,这些时日也逛腻了,总算在宅子里安静了几日,便发现盛媗总是愁眉苦脸的。 盛媗便罢了,魏思茵竟然也是一样。 卫襄想不通魏思茵在愁什么,用完早饭后问她。 魏思茵愁的不是别的,还是卫衍和盛媗的事情。 她便将那天见过莺娘后二人出门并肩而走的场景向卫襄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又说了在酒楼点菜的事,言语间满是酸味。 「你说凭什么,我喜欢卫衍哥哥这么多年了,卫衍哥哥却总是对我视而不见,可盛媗才和他认识多久,他就对她那般殷殷在意……」 人和人的感情深浅,常常很难以时间的长短来衡量,何况魏思茵是自认为认识卫衍多年,然而对卫衍来说,在这漫长的年月里,魏思茵其实和一个陌生人并无区别。 卫襄心里明白这些,但并没有说出口再刺激魏思茵,不过,他听了她的话,倒是偷偷有几分高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看来世子长兄也并非完全不开窍,至少在对待媗姐姐是独一无二的特别这一点上,长兄一直做得很好。 且目前看来,长兄和媗姐姐也相处得正好。 卫襄想了想,心觉还是要趁热打铁,最好尽快将事情定下来。 到了晚上,众人都回屋预备歇下的时候,卫襄从客房到主院来找盛媗。 盛媗成日没事情做,更别说受什么累,到了晚上一点不困,正在外间闲来无事编络子。 暮秋时节,天气有些冷,盛媗的房门关得紧紧的,卫襄敲了门,叫了一声「媗姐姐」。 盛媗没起身,懒得动,一边编络子一边朝门口看:「进来吧。」 卫襄推了门,盛媗笑了下:「稀客,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卫襄「嘿嘿」笑了两声,进门来:「媗姐姐真聪明,这都被你猜中了。」 盛媗挑了一下眉,算是收下了卫襄这句奉承话:「说吧,什么事。」 卫襄笑眯眯走到盛媗跟前,隔着一张凳子在她边上坐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纸条:「媗姐姐,这是世子长兄叫我给你的。」 「世子哥哥?」盛媗这下是真的愣了一下。 卫衍傍晚的时候就从外面回来了,还和大家一起用了饭,这个时辰,应该就在不远的另一间偏房里,兴许还没歇下。 他有什么话要和她说,还需要传纸条,怎么不直接找她说呢? 盛媗将纸条从卫襄手里接过来,打开看。 看完,她有点懵。 「这真是世子哥哥给我的?」盛媗合上纸条,抬眼一脸不相信地问。 卫襄点点头:「就是晚饭后长兄给我让我转交给媗姐姐你的啊。」他瞥了纸条一眼,「媗姐姐,里面写了什么呀?」 「唔……没什么……」盛媗将纸条攥进手心。 她还是不明白卫衍为什么传这么一张纸条给她,只好往莺娘身上猜。 「那媗姐姐,我走了。」卫襄说了句,盛媗有些出神,没理会他,他就自己走了。 盛媗到最后也没想明白,便不想了,总之明天去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 牡丹园是寿城一处戏院,旬州没闹水患之前,这里人来客往十分热闹,如今旬州受了灾,这地方便冷清了,已然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盛媗下了马车,按照字条上的指示上了二楼,她望了一圈,这地方没别人,她很容易就看到了坐在扶栏旁一张桌子边孤零零的卫衍。 昨晚,卫襄转交给她的字条上,卫衍说约她今日于巳时三刻在牡丹园二楼相见,至于见面为了什么,字条上没说。 「世子哥哥。」来都来了,盛媗便懒得想了,迳直走过去。 园里虽然只有卫衍一个客人,但楼下戏台上的伶娘们还是唱得十分卖力,卫衍坐在扶栏边上,正居高临下地看戏,听见盛媗的声音,立即收回视线,转过头看她。 「世子哥哥,你来得好早。」盛媗到了桌边,今日风大,她出门穿了件披风,这时候进了楼里,便将披风解下来。 「是你来晚了。」卫衍笑了下,很自然地伸过手去,将她解下来的披风接了过来。 手上一空,盛媗愣了一下,这才去想卫衍说的话:「没有啊,不是巳时三刻吗?」 她刚坐下,卫衍眯了一下眼:「你给我的字条上,说的是巳时一刻。」 这下盛媗彻底愣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和卫衍都被卫襄那小子给耍了! 「是卫襄。」卫衍道。 他听见盛媗说时辰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或者说,其实昨晚卫襄找他给他字条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不过,就算猜到了卫襄的把戏,他也很乐得顺势为之。 「这个卫襄,在搞什么把戏!」盛媗坐着,气唿唿地把两条手臂抱到桌子上搁着。 明明很生气的模样,坐姿看起来却格外乖巧娇憨。 卫衍弯了弯唇,又颔首将笑意敛了敛,这才重新抬眼,温声哄她:「好了,不管他在弄什么把戏,既然来都来了,就不要生气了,就当是我请你看戏,如何?」 「那好吧……」盛媗捧起脸,依着卫衍的话朝楼下戏台上看。 其实她不喜欢看戏,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听得人头疼,但今日倒很奇怪,她竟然安安静静听了好一阵都没走神。 直到卫衍叫了她一声。 盛媗转过脸看他,卫衍没说话,只朝着楼下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盛媗疑惑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等看清,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莺娘!」盛媗低低叫了一声,「真是无巧不成书,看个戏也能遇上,她也是来听戏的?」 「不太像。」卫衍道,「看起来,她好像和唱戏的人认识。」 盛媗又看了几眼,点点头认同了卫衍的说法。 楼下的莺娘并没有注意到楼上的两个人,待台上的戏唱完,莺娘走过去,同下台的几个伶娘们说话。 如卫衍所说,她们果然是认识的,且十分熟识,没说几句便传来笑声。 没一会儿,莺娘同她们说完了话,从身上拿出来一个钱袋子,塞给伶娘们,两边推拒了一番,伶娘们拗不过莺娘,到底收下了银钱,拿着钱袋子下去换妆。 等伶娘们都下去了,莺娘像是要走,卫衍和盛媗便出声叫住了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盛姑娘?」莺娘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上两人,仰头有些怔愣。 「庄娘子,你和她们认识?」盛媗问了句,又道,「你等等,我下楼来。」 说罢,盛媗起身下楼,卫衍拿着她的披风,跟在她身后一道下去。 「盛姑娘也喜欢听戏?」莺娘已经收起了惊讶的表情,脸上露出惯常有些凌傲的笑来。 「还行,偶尔听听……」盛媗看得出莺娘是个喜欢戏曲的,只好心虚地含煳应了。 莺娘没深究,嘆了口气:「幸而姑娘来得早,若晚几日,兴许这牡丹园就关门了。」 「关门?」盛媗朝戏台后边看了一眼,伶娘们各自忙碌着,看不出是要关门的样子。 莺娘却点点头:「前些时候闹了水患,如今大家住的吃的都成了问题,谁家还有闲钱来听曲看戏呢?这寿城是待不下去了,牡丹准备带着孩子们去别的地方。」 「牡丹?」 「嗯,这唱戏的班子名叫飞花班,牡丹是这里的班主,也曾是我的旧识。」 「原来如此。」 盛媗想了想,莺娘的旧识,最可能便是从前为妓时的同伴,如今万幸也赎身了,总算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所,只可惜,遇上水患,又要另寻出路了。 她便又问:「那她们想好去处了吗?」 「尚未,走一步看一步吧。」莺娘嘆道,她说完,又似乎很不喜欢自己这副长吁短嘆的模样,忽然露出个笑来,扬了几分声音道,「今日既然有缘,不如我请两位看一场新戏吧?是我和牡丹编的,也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唱,今日全当首演了,也算没埋没了。」 盛媗自然应允,卫衍便依她,陪她一起又看了一场戏。 这场戏讲的是一个红极一时的伶伎,虽名动天下,却觉得身为伶伎漂泊无依,担心待得来日朱颜老,便如敝履为人弃。 于是,这名伶伎一直想寻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脱离伶伎之身,相夫教子,与他白首相携。 后来,她果然遇到一个男子,两人互生情愫,男子为她赎了身,说要娶她为妻。 娶妻之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将她安置在一处别院,让她耐心等他安排。 然而,赎身的伶伎等到最后,却没等到男子娶她为妻,反而知晓了这个男子原来早有妻室。 她与男子大吵一架,负气要重新回去做伶伎,男子再三劝哄,发誓一定休妻娶她。 再后来,男子果然为了她休弃了家中妻子。 可是,他却并没有娶她为妻。 赎身的伶伎心道,他都休妻了,怎么会不娶她? 于是,她等啊等。 可是,最后她却等到男子不告而别,自此音讯全无,再没回来。 这场戏唱词简单,却格外哀怨,台上的戏唱完了,盛媗还久久没回过神。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莺娘起身道。 盛媗这才回神,正巧她和卫衍也要回去了,便和莺娘一道出门去。 刚一出门,冷风就扑了人满面。 盛媗步子一顿,肩上落下一点重量。 她微微低头,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披风搭到了她肩上。 「外面冷。」卫衍道。 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人耳侧的时候,有种极动听的厚重。 盛媗晃了下神,回过神的时候,卫衍已经将披风系好了。 他身量很高,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修长的手指从系带上收走,像刚刚抚动过琴弦。 「盛姑娘。」莺娘忽然叫了她一声。 盛媗一下子无端有种心虚的感觉,连忙从卫衍身前很近的位置离开,走到不远处的莺娘跟前。 「怎么了庄娘子?」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莺娘看了远远在原地站着、负手长身而立的卫衍一眼,笑了一下,「盛姑娘,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什么?」盛媗有点茫然,不知道莺娘所指何意。 「那位卫公子,他很喜欢你。」莺娘道,声音很轻。 第76章 糖人 莺娘话音落下,盛媗怔在原地。 莺娘的声音很轻,可这句很轻的声音,却仿佛九天传来直震人心的邸音,竟然一下子让她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起来,好像被什么人当头棒喝了一般。 莺娘说什么? 卫衍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 「庄娘子在说笑吧……不可能的……」震在原地好一会儿,盛媗才开口说话。 她声音不大,有种喃喃自语的低微,仿佛不是在和莺娘说,而是在说服自己。 「盛姑娘。」莺娘一脸瞭然笃定,淡淡笑道,「我出身青楼,或许没什么别的见识,唯独男人,我见的多了。我瞧得出,这位卫公子是当真喜欢你,他瞧你的眼神……」莺娘抬手掩唇笑了一下,「简直像是恨不得融化了你去,要将你装在眼珠子里不错眼地守着看着。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盛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反驳,却又一时说不出。 「世上男子,总是负心薄情的多,矢志不渝的少,遇上这样一个人实在不易,姑娘,你要好好珍惜。」莺娘说完这句,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了很远,盛媗还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卫衍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听见他的声音,她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似的,忙不迭地躲开了一步。 卫衍愣了愣:「你怎么了?」 盛媗望着卫衍,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莺娘说的有道理,不然他为什么独独对你这么好。」 另一个说:「怎么可能!你和端王可是他一手促成的!若他喜欢你,为何将你推给别人?」 两个小人并没有分出胜负,盛媗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垂下眼,避开卫衍探询关切的视线,低低说了句:「没什么……」 「当真?」卫衍不太相信。 盛媗低着头「嗯」了声。 卫衍片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一点,问她:「肚子饿不饿?」 出来听了两场戏,已经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午时已过,按理说应该是饿了,但因为莺娘的话,盛媗方才五脏震骇,这会儿肚子并没有什么飢饿的感觉。 她便还是低着头:「还好,不是很饿。」 「那也要吃饭。」卫衍道,「就在外面吃吧。」 盛媗闻言,这才抬起头,神色有些复杂地说:「算了吧,还是回去吃饭吧。」 她现在不想和卫衍单独去吃饭。 卫衍却道:「已经这个时辰了,卫襄他们必定已经用过饭了,我们回去还要等厨房另做,要等很久。」 不等盛媗想出什么说辞来推拒,卫衍上前了一步,低着头温声问:「到底怎么了,为何不愿意在外面吃?」 「唔,真的没什么……」盛媗含煳,「那就在外面吃吧。」 她脑子里的两个小人还在打架,她还没得出结论来,怕是自己多想,也怕卫衍追问,只好应允在外面吃饭。 卫衍说去之前那家酒楼,盛媗却只想快点吃完快点回去,便不愿意去,寻了个小巷子打算买些小吃食,随便吃些。 卫衍由着她,跟着她在一处煎饼摊子前停下。 「两位买煎饼?」做煎饼的是个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很喜庆的圆脸,又堆着笑,看着便更讨喜了。 盛媗便点点头,刚想说「来两个煎饼」,又想起来卫衍十分讲究,之前在外面摊子上随便买的早食他就没怎么吃,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吃这路边摊,便转头看他。 卫衍的确对这些街边小吃不感兴趣,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他总要陪着她,便对男人点点头:「来两个煎饼。」 「得勒!两位稍候!」 摊主动作熟练,没片刻摊出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煎饼皮来:「两位吃葱花不?」 盛媗张了张嘴。 「嗯。」卫衍先应了,「不要太多。」 「要辣不?」 盛媗又张了张嘴。 「嗯。」卫衍又先应了,「辣一点。」 盛媗:「……」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 葱花好说,卫衍不忌口,但他不爱吃辣,他口味向来很清淡,所以他全是替她答的。 就像那次在酒楼点菜一样,他了解她的口味,而这回,更是细枝末节到吃不吃葱花。 盛媗闭上嘴,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这个好了,给哪一位?」摊主做好了一个煎饼,装在油纸袋里递出来。 这个加辣的肯定是她的,盛媗伸手正要接,不想卫衍又先她一步,接了过去。 她转头看他。 卫衍撩她一眼,语气淡淡又有两分语重心长:「小心烫。」 煎饼冒着热腾腾的白雾,他骨节修长的手拿着油纸袋,仿佛感觉不到灼烫一般。 盛媗脑子里打架的两个小人,站在莺娘那边的那个,这一刻蓦地占了上风。 卫衍的那个煎饼做得很快,他既不加肉也不加辣,片刻摊主就做好了递给了他。 挨着煎饼摊的是一个糖人摊子,捏糖人的老爷爷看两人买完了煎饼要走,立马吆喝起来:「公子,夫人,买糖人吗?我这糖人可甜勒!」 听见「夫人」的称唿,盛媗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老爷爷叫的是自己的时候,本来就在胡思乱想的她,越发有种做贼心虚般的慌张,连忙摆手解释。 「不是不是!老爷爷,你弄错了!我和他不是夫妻!」 老爷爷年纪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盛媗的脸却已经红透了,她回头飞快扫了卫衍一眼:「走吧,有煎饼就够了,不用再买了。」 她说完像是生怕多看卫衍一眼,就要被看穿心事,说完立马转回头,闷头就往前走。 卫衍瞧着她,却停在了糖人摊位前。 他对老人家道:「拿一个糖人吧。」 老爷爷不明白怎么小夫人先跑了,还以为两个人在闹什么别扭,便道:「公子要不拿一对糖人?小夫人不高兴,要哄的勒,你们一人一个糖人,取个好意头,像这糖人一样,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卫衍不爱吃糖,闻言却笑了,欣然点头:「好,拿一对糖人。」 糖人捏得很慢,卫衍耐心等着,余光不忘留意着某个莫名其妙先走了一步的人。 盛媗倒也没走多远,很快就发现卫衍没跟上,只好站在不远处等他。 过了一会儿,卫衍拿着两个糖人过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有人追你不成?」 盛媗心道可不就是你追来了么,她表面上却没说话,只摸了摸鼻尖。 「好了,不烫了,可以吃了。」卫衍将煎饼递给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盛媗接过煎饼,卫衍又递给她一个惟妙惟肖的小糖人:「给。」他含笑轻晃了晃手指尖,「还有一个小盛媗。」 煎饼已经不烫了,盛媗却勐地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一下子脸颊就烧了起来,连心跳都莫名变得乱糟糟的。 她慢慢伸出手,接过那个照着她模样捏的小小糖人,小声地嘟囔:「怎么还是买了,不是说不买了吗?」 「你不是想吃么。」卫衍在认真听她说话,她的声音很小很低,他却听得很清楚。 他低头望着她,唇边弯着一抹很浅的笑,神色近乎温柔:「方才买煎饼的时候,你就一直在看糖人。」 盛媗怔了怔。 他怎么知道她在看糖人? 打架的两个小人终于分出了胜负,她心里恍然惊觉,卫衍好像真的喜欢她。 盛媗蓦地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又怕被他看出来,努力平復翻涌的心绪:「我只是觉得有意思,又不是想吃……」 「所以,真的不想吃?」卫衍问。 盛媗抬眼看他。 他依旧笑得很温和,好像永远也不会对她生气。 盛媗反倒犹豫了一下,片刻说:「我不吃,你可以吃。」 「我不爱吃这些。」卫衍把玩着手里那个长得像他的糖人,淡道。 「那你还买两个?」盛媗疑惑问。 「老人家说凑一对是个好意头。」卫衍平和道,好像只是随口提及地说,「成双成对,总比形单影只要好。」 「哦……」盛媗「哦」了声。 她忍不住猜卫衍说这话的意思。 他是在暗示她吧?是吧? 他很孤单吗? 可是她已经和端王在一起了啊。 盛媗有点苦恼。 「怎么拧着眉?」卫衍忽地问。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尖在她紧蹙的眉心抚了一下。 陌生的体温触及,盛媗吓了一跳似的,连忙退开一步。 卫衍指尖一空,被穿巷而过的风吹得一凉,他愣了一下:「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收回手,拧着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我手上有什么吗?」 一触即退的温度,让盛媗已经彻底乱了心神:「有、有糖……」她胡言乱语道,「对,你手上有糖……」 卫衍眉头未松,将指尖送到唇间,抿了抿。 盛媗在胡说八道,他当然不会尝到甜味,他抬眼刚想说没有,盛媗触及他的目光,却像做贼被抓了现行一样,倏地挪开视线。 她将他浅抿薄唇的画面从眼前挥走,慌忙转身朝马车去:「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一会儿该天黑了!」 卫衍:「……」 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77章 不见 卫衍和盛媗两人会去戏院看戏,这事全是卫襄一力促成的,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当然不可能优哉游哉地置身事外,而是一直挂心此事。 他在宅子里等两人回来,想在第一时间探知进展。 晚饭前一个时辰,卫衍和盛媗回来了。 卫襄得到二人回来的消息,没等出去看,两人一前一后已经进了院子。 走在前面的是盛媗,她走得很快。 「媗姐姐……」卫襄开口叫了她一声,想打探几句。 可她脚步一点没停:「我有点累,想回去歇歇。」 扔下这么一句话,她就迳自朝着她住的主院偏房去了。 卫襄碰了一鼻子灰,想问的话梗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这般闲得无事,看来你是在寿城呆腻了,既如此,不如尽早回兴陵去。」 卫襄正望着盛媗走远的背影丧气,身后卫衍慢悠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早猜到自己的小把戏等两个人见了面肯定瞒不住。 「长兄……」卫襄挠着头转过身,垂着眼不敢正眼看他。 卫衍站定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神色淡淡的。 卫襄悄悄瞟了两眼,并没看出什么责备的意思,胆子大了一点:「长兄,你和媗姐姐今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卫衍提步,慢步穿过庭院。 卫襄跟在他边上:「就是、就是你们两个人有没有什么进展啊?我故意骗你们去牡丹园,可不是为了捉弄你们,这不是想帮长兄创造和媗姐姐独处的机会嘛。」 卫衍一边走一边瞥了卫襄一眼,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平直寡淡的唇角微微扬了一下,似笑非笑。 卫襄这下明显感觉到,长兄心情还不错,他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看来相处得还可以。」 「你不是一直想将擎苍要去么。」卫衍忽地说了句。 卫襄愣了一下。 擎苍是鹤山院豢养的一只猎鹰,训练有素,威勐不凡,他早就惦记上了,只是世子长兄为人冷漠,与他们几个兄弟姊妹都不亲近,所以他根本连开口讨要都不敢,只能偷偷想一想。 卫衍这时候突然提起猎鹰擎苍来,卫襄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等想明白,他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顿时喜形于色:「长兄是要割爱?!」 卫衍睨他一眼:「所爱唯一。一只猎鹰而已,谈何割爱。」 卫襄撇了下嘴,脸上露出个想笑又不敢笑、有点嫌弃又不敢嫌弃的表情来,他心道长兄在他面前倒是一口一个「所爱」,怎么真到了「所爱」面前,就总是若即若离的,好像不敢挑明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卫襄得了奖励,心里忍不住高兴,想到这里,好事之心又起,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长兄制造些危机感,好促使长兄早日对「所爱」表明心意。 他于是又道:「长兄,我可得提醒你一句,我看端王对媗姐姐也非同一般,你得当心些。」 卫衍步子慢了慢。 他一贯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怎么这一个两个全看出他和盛媗的关系来了? 「是么。」卫衍偏头看了卫襄一眼,带着几分试探。 卫襄点点头:「端王不可不防。」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又突然一笑,十分狗腿地恭维道:「当然啦,端王和长兄是没法比的,长兄你面如冠玉,风姿卓越,那端王却成日戴个面具……」 他话音顿了顿,下了个结论:「端王他肯定是个丑八怪。」 卫衍:「……」 奖励还是给早了,他有必要重新考虑。 * 晚饭盛媗没怎么吃,放下碗筷就回房了。 卫衍便也没吃几口。 从牡丹园见过莺娘后,两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似乎忽然有了什么心事,卫衍想了想,回主院后便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盛媗的房门外。 「笃笃——」 叩门声响,屋里的人过了片刻才问了句:「谁?」 「是我。」卫衍道。 「有事吗?」屋里的人问。 卫衍:「……」 卫衍:「我能进去说么。」 屋子的人一下子没了回音。 卫衍正待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屋里的人终于说话了。 「我歇下了。」屋里的人道。 卫衍:「……」 卫衍:「现在才刚戌时。」 屋里的人又没了回音。 卫衍这回没急着开口,耐心等了片刻,果然,屋里的人过了一会儿回话了。 「反正我歇下了。」 隔着门,她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更有种明知自己不占理却还要破罐子破摔的别扭劲儿。 卫衍听见这语气,一下子笑了。 其实莺娘和她说了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肯定和他有关,不然她也不会躲着他似的。 卫衍站在门外,低头想了片刻,没等想好说些什么哄小姑娘开门,暗卫突然有事来禀。 卫衍也没避开盛媗,就站在她房门外,朝暗卫扫了一眼:「何事。」 暗卫立马道:「世子,莺娘不见了!」 「什么!」这声不是卫衍,是盛媗。 她蓦地开了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门口的,闻言一脸震惊。 卫衍看着她,默了半晌,抬手指了一下她身上穿戴得整齐的衣裙:「……你不是歇下了么。」 「呃……」盛媗噎。 * 白日两人还见过莺娘,到了晚上人就不见了。 盛媗和卫衍顾不上天黑,直接去了莺娘住的宅子,宅子里头没了莺娘,只剩下穿着莺娘衣裳的飞花班班主,牡丹。 暗卫们已经绑着人审问了半天,但因为没有卫衍的命令,尚未敢用刑,而牡丹也什么都没说,只沉默。 盛媗看见穿着莺娘衣裳的牡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也不再问,直接上前问莺娘的去向。 「牡丹班主,庄娘子到底去哪儿了!」 白日在戏院,牡丹没和盛媗交谈,但见过她,一眼就认出来,她笑了一下:「原来是姑娘。不过姑娘问错人了,我只是答应莺娘在这里假扮她,至于她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你知道。」卫衍稍慢盛媗一步,这时候也到了近前,他神色有些冷,语气也如同浸染了寒霜一般。 卫衍的语气很笃定,牡丹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但仍旧只是说:「抱歉,我不知道。」 「主子,要用刑么。」一旁暗卫提醒道。 卫衍尚未反应,便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视线稍移,和盛媗望着他的目光对上。 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于他,牡丹也好,莺娘也罢,死活都不要紧,她们的价值,只是为了盛家的案子提供线索和证据,仅此而已,但身为盛家人的她,却反而十分纠结,到了这种关头,还不愿意用些手段。 卫衍薄唇阖动了一下,刚要说什么,盛媗却像是生怕他开口,蓦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牡丹。 「牡丹班主,你还是说吧,我知道你不关心我们是为了什么,但你要知道,这背后的事情也关乎到莺娘的性命,我不知道莺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她可能没告诉你,她牵扯的这件事,很可能随时要了她的命,尤其她现在失了踪迹,那我们的人也保护不了她了。」 盛媗的语速很快,她很着急,她既不想莺娘死,也更加不愿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样断了,明明已经近在迟尺了啊。 盛媗的一番话不算全无用处,牡丹的神色又动了动,她可能真的不知道莺娘性命堪忧,眼中一时有了几分惊诧和担忧。 但等她这样犹豫下去绝不行,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风险。 卫衍便又逼了一步,他语调森森道:「你的命、莺娘的命,你可以都不在乎,但牡丹园那些唱戏的伶娘们——」 「不!」牡丹蓦地出声打断了卫衍,她慌乱地叫起来,「她们和此事毫无干系!你别动她们!」 卫衍低头,漫不经心捻了捻手指:「是啊,她们何其无辜,要陪着你们一起送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一帮暗卫立时会意,领头之人一招手,带了三两个人作势要往牡丹园去。 牡丹彻底慌了:「不……不!」 眼看暗卫们纵身出了门,牡丹终于喊出声:「不要!我说!我说!」 盛媗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盯着牡丹等她开口。 见暗卫们撤了回来,牡丹整个人瘫下去:「莺娘她……她说她要去城北的悦来客栈一趟。」 卫衍闻言,立即朝暗卫们使了个眼色,七八名暗卫当即朝城北的悦来客栈去了。 卫衍又问牡丹:「她说了她去客栈做什么吗?」 牡丹已经闭上了眼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懊悔的神色,倒也没隐瞒,干脆说了个干净:「她说是去取一个什么帐本。」 「帐本?!」盛媗勐地攥住了衣摆。 「是。」牡丹睁开眼,神色有些嫌恶,「莺娘说钱庆回来了。那个帐本就是他託付给莺娘的。」 卫衍和盛媗一时都没说话。 牡丹并不在意二人的反应,又道:「钱庆对莺娘说,他被人盯上了,性命危在旦夕,而那个帐本十分重要。帐本留在他身上,是催命符,但若放在一个谁也猜不到的人手里,那就能变成他的保命符。」 第78章 受伤 在莺娘的宅子里没有找到其它什么有用的信息,牡丹所知道的也全说出来了,卫衍命暗卫将人暂时看押起来,随后便和盛媗往悦来客栈去了。 然而,赶到城北的悦来客栈之后,两人却并没有见到莺娘,先到客栈的暗卫也没有找到牡丹所说的那本帐本。 照情形看,莺娘已经拿到了帐本,但她拿到帐本后并没有再回去自己的宅子,而是不知去了哪里。 卫衍和盛媗又在客栈里待了两刻钟,四散出去追寻莺娘踪迹的暗卫终于传回了消息——莺娘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城了。 卫衍亲自去追人,盛媗也想去,但被卫衍拦下了:「你留在客栈。帐本必定是钱庆藏在客栈的,也许他就在附近,说不定还会出现。」 盛媗只愣了一瞬,他人已经出去,打马直奔北城门。 及至马蹄声远了,渐渐听不见,盛媗才一点一点回过神。 事出紧急,是以暗卫来客栈搜找人和帐本,并没有掩盖行迹,在这种情况下,钱庆明知客栈里的动静,怎么可能还会露面? 卫衍让她留在客栈,根本不是为了等钱庆出现,他只是不想让她跟着去追人。 至于为何不想…… 盛媗想起了县衙户房的那场大火。 有一股势力一直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如果他们是冲着钱庆来的,那莺娘定然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甚至这回莺娘能够成功脱身,也很有可能是他们在暗中相助。 然而,他们相助于莺娘,绝不是真的为了帮她,而是……而是冲着帐本来的! 想到这一点,盛媗身上的寒毛都一下子竖了起来,她原本隐隐的不安到底落到了实处。 这回来旬州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不知最终能不能有所收穫,亦不知……卫衍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 盛媗的担心到底成了真。 后半夜,卫衍带着暗卫回到了客栈。 他带去的暗卫拢共十几人,折损了七八个,回来的不过半数。 此一去,虽然追上了莺娘,但追上之时,已经有另一拨人马对莺娘的马车出手了。 那一拨人竟有三四十之众,来势汹汹,对帐本势在必得。 两边人马动起手来,卫衍一行在人数上占了劣势,没能救下莺娘,莺娘当场被灭了口。 而帐本,那一拨人原本想将帐本带走,约摸是要带回去给主人查验,但他们见卫衍不是好对付的,轻易竟无法带着帐本脱身,是以不敢冒险,最后只能当场将帐本焚烧了。 千辛万苦来到旬州,在寿城明察暗访了这么长时间,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去的路上,盛媗一路都没说话。 卫衍猜到会有人从中作梗,但也没想到这回对方竟派了这么多人来,他心底觉得对她不住,一路也未曾开口说什么。 一直到回了主院,盛媗闷闷地要回房的时候,卫衍忍不住,伸手牵住了她的胳膊。 「是我不好。」他道。 将入冬,夜风越发沁凉,他声音裹挟在风里,听起来有些萧索。 盛媗停了步子,回头看他,心底有种巨大的失望压着她。 这让她胸口又生出另一种巨大的愤懑,愤懑自己竟与重要线索失之交臂。 但她并不会将这种情绪发泄在卫衍身上,因为从始至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是在帮她,这些原不是他分内之事。 「世子哥哥,这不是你的错。」盛媗挤出一个笑,嘴角努力向上扬。 他抓着她胳膊的手很紧,藉着屋内的烛灯,她甚至能看清他手背上绷起的线条凌厉的青筋,不过他大抵竭力克制着,真正抓在她身上的力道并不重,虽然紧,却不会让人觉得疼。 盛媗心里有些难过,抬手按住他青筋毕露的手背:「真的,又不是你的错,是那背后之人心机深沉又如影随形,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总是我们吃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卫衍并没有因为这些话感到丝毫的放松,心里反倒更沉重了些,但他的手到底卸了力道松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他也勉强笑了一下:「反倒让你来安慰我了。」 盛媗无奈:「谁叫世子哥哥你钻牛角尖的,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盛媗的话刚说完,看见卫衍身后走过来一个暗卫,那暗卫看见两人在说话,便隔着几步停下了步子没靠近,盛媗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个小瓶,看起来像药瓶。 卫衍这时已经收回了手,他胳膊垂在一边,修长的手指也毫无力道地垂着,看起来有点别扭。 盛媗又看了看暗卫手里的药瓶,想到了什么:「世子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受伤了?」 卫衍愣了一下,本能地将手背到身后:「没事。」 盛媗一看他欲盖弥彰的动作就明白了,立马皱起眉:「怎么受伤了也不吱声啊!」 「把药拿过来!」她朝几步外站着的暗卫喊了一声,又朝卫衍走近了一步。 她走近了细看,便看见卫衍胳膊的衣服上渗出了血迹,而衣裳也破了道口子,只是被血黏在了一起,不细看并不显眼,他今日穿着一件暗色的衣裳,她又不曾注意,所以一直没发现。 她忍不住自责:「我也真是的,一路上竟然一点没注意到。」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当心。」卫衍轻声说。 盛媗从暗卫手里接了药,抬眼看了他一眼,转头问暗卫:「世子怎么受伤的——不许看他!看我!」 暗卫本来想找主人要个眼神指示说还是不说,但被盛媗强势打断,暗卫只好道:「那伙人要烧帐本,世子想过去阻止,为了帐本连旁边砍来的刀剑都不顾了,所以才……」 暗卫说了个差不多,只觉得边上一道刀光似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嵴背生寒,一刻都不敢多待,赶紧说了句:「那个,药交给姑娘,属下先告退了!」 暗卫忙不迭熘走了,屋外又只剩下卫衍和盛媗两个人。 盛媗看了卫衍的伤势,想了想还是道:「还是回世子哥哥你的屋子吧,你这衣裳得换下来,伤口也要擦药。」 卫衍低低「嗯」了声,说「好」。 胳膊上的伤碍不着行走,但盛媗搀着他他也不说,让她扶着他回房。 回了屋,卫衍换下衣裳,去盥室简单擦洗了一番,盛媗想尽快给他上药,便去帮他拿新的里衣。 打开柜子,盛媗随手拿了一件里衣正要走,一瞥眼,目光忽然定住了。 柜子里有不少衣裳,外袍里衬都有,而有一件寝衣,腰间少了一根腰带。 盛媗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由得想起之前端王用一根腰带蒙住了她的眼睛,而后来,那根腰带遗落在了她那里,到现在端王还未拿回去。 怎么这样巧,世子哥哥这里也有一件寝衣没有腰带。 盛媗脑子里空了一瞬,仿佛闪过了个什么念头,但她没抓住。 一根腰带而已,不见了也没什么稀罕的,再说男子的寝衣就那么几种样式,相似也很寻常。 没什么,巧合而已。 盛媗又看了那寝衣一眼,觉得自己多想了,她怎么会把两件事联繫起来。 她拿了里衣,送去了盥室的隔屏上挂着,然后回到了外间等人换好衣裳出来。 卫衍只是简单擦洗,很快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桌边的人捧着药瓶,似乎在发呆。 「怎么了,在想什么?」卫衍轻声问了句。 盛媗回过神,没答这话,她赶忙站起身:「世子哥哥你坐,我给你擦药。」 卫衍笑了下,将寝衣脱下去一截,露出线条凌劲的肩颈和手臂,还有一半精悍的胸膛,也不可避免袒露出来。 盛媗目不斜视,给他擦药。 「盛媗。」卫衍忽然叫她的名字,「你是不是在躲我?」 盛媗擦药的动作一顿,片刻继续给他擦药:「世子哥哥你胡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躲你。」 「是啊,你为什么躲我?」卫衍问,声音压低了一截,沉沉的,有些闷。 盛媗擦药的动作不停,却慢了一些。 卫衍拖长了语调思索着「唔」了声:「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盛媗擦药的动作越发慢了。 她在犹豫,犹豫该怎么开口,总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要是问了,不管他怎么回答,以后她都不好意思和他见面了。 卫衍耐心等她措辞,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药都擦完了,盛媗总算开口了。 她将药瓶封好,攥在手里用力抓着,好像这样抓着什么,能让她心里安心一些。 「世子哥哥,男女授受不亲。」她说,顿一顿,又道,「我和端王殿下在一起,世子哥哥虽是哥哥,但还是要避嫌,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卫衍一时没说话。 他本来以为按照她的性子,定会直言,可显然,端王是她搬出来的挡箭牌,她并没有说实话。 卫衍还要说什么,盛媗站起身来,将药瓶放下:「伤好之前,这药世子哥哥你要记得每天擦,别忘了。一会儿该天亮了,还能睡上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卫衍没来得及说什么,盛媗脚步匆匆出了门去。 等出了门,盛媗走到院子里吹了一阵冷风,才真正地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就算挑明也没什么,无论卫衍是不是喜欢她,因为端王的缘故,她和卫衍都应该避嫌这是肯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所以,就算挑明之后,两个人会尴尬甚至疏远,那也正好,没什么的。 可是…… 可是,她方才为什么,竟然有一点捨不得呢? 呜呜,不知道多少人期待掉马,但是掉马应该是快结局时候的剧情,掉马了就基本结局了,所以还要很久哦,摸摸 第79章 餵你 两个人几乎在外面忙了一夜,晚饭时候又都吃得少,到了后半夜,自是又困又饿。 盛媗回了房,没多久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流苏,还心想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睡,一边疑惑,一边直接说了句:「进来吧,还敲门做什么。」 门外的人没立马进来,似乎低低笑了一声。 「那本王进来了。」 盛媗一愣。 她人在里间,正要去盥室洗洗准备歇下,没想到端王这时候忽然来了。 自从上次那一晚后,他已经很多天没来过了。 「殿、殿下?」 盛媗准备解衣服的手赶忙放了下去,说话也磕绊了一下,是她自己都没意料到的紧张。 「嗯。」门外卫衍低低应了声,好声好气地问,「现在能进了么。」 「殿下进来吧!」盛媗赶紧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见穿戴齐整,才出去外间。 卫衍推了门进来,手上端着宵夜,是来送吃食的。 盛媗出了外间,看到宵夜愣了愣:「殿下专门来送吃的?」 卫衍「嗯」了声,指了一下身侧的凳子:「过来坐。」 盛媗顿了一下,还是小声地应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坐了过去。 卫衍便将一样一样的吃食从托盘里拿出来,摆到她面前。 盛媗问:「这么晚了,殿下还没歇息吗?」 「本来已经歇下了。」卫衍面不改色地扯谎,「听了暗卫的消息,担心你,所以一直在等你回来。」 盛媗没说话,好像在想什么,小片刻后才「哦」了一声。 哦? 只是「哦」? 卫衍瞥眼看她。 盛媗兀自有些出神。 端王一直在等她回来,那她方才去给世子哥哥上药的事情,端王一定也都知道。 他会生气吗? 不管端王生没生气,她自己反正居然有些心虚。 盛媗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端王看她的目光,也没注意到匙勺里的汤羹还很烫。 她刚要餵进嘴里,手腕忽然被人捏住。 「很烫不知道么。」卫衍从她手里接了碗匙过去,「算了,本王看你是累迷煳了,本王餵你。」 「啊?」盛媗受宠若惊。 「啊什么啊。」卫衍睨她一眼,舀了一勺汤羹吹凉了些,命她,「嘴巴张大些,这回该「啊」了。」 「啊——」盛媗很听话地张大嘴巴,当真配合地「啊」了一声。 卫衍一边喂,一边忍不住笑了下。 男人戴着面具,盛媗看不清他面容,但唇畔的笑她看得很清楚。 这回男人的笑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戏嚯的、散漫的笑意,两边唇角都朝上扬了一点,看起来便很温和。 这种温和,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别处见过似的。 「乖,再「啊」一声。」卫衍餵另一勺。 盛媗又一次很乖地「啊」了一声,但这回,男人的笑就和从前一样了,带了一点玩味,仿佛在逗弄一只小猫似的。 「……」盛媗不想他餵了,噘着嘴伸手,要把碗匙拿回来。 「怎么?」卫衍挑了下眉。 他的手很大,手指又细又长,碗被他整个握在手里,仿佛平白小了几寸,在他手心稳稳的,他手指一合,她动都动不了。 「我自己会吃。」盛媗小声抗议,掰他的手。 「可本王想餵。」他的手不松。 盛媗掰不动,哀怨地嗔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本王觉得就是。」卫衍道,语气不容置疑,可偏偏强势中又含着一丝笑。 盛媗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又在逗她。到底他是尊贵的皇子,她很多时候得去揣度他的心思。 想了一会儿,盛媗收回了手。 卫衍正要继续餵她,盛媗别过头去:「我不想吃了。」 卫衍舀起一勺汤羹,磕在碗边沿靠着,看着她,语气很温和:「还说不是小孩子,开始闹脾气了?」 盛媗转回脸看他,但只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她小声地说:「一个人吃没意思。」 卫衍没说话。 她哪里是真的觉得没意思,不过是换了个策略罢了。 卫衍笑了一下,到底还是依了她。 「好——」他拖腔带调地应她,「陪你吃。」又低声哄说,「那再餵一口,好不好?」 盛媗没转回头,卫衍也不急。 等了片刻,果然她转过身,朝他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巴。 卫衍笑,举着勺子却不餵:「啊——」 「……」 她无奈发出声音:「啊——」 「我们家盛媗真乖。」他故意道,狭长的眸子里全是笑。 明知他是故意在逗她,她脸颊还是不受控地发烫,等吃下这口,便赶紧抢了碗匙过来,将脑袋埋进了碗里,不让他看见。 或许是因为累的缘故,盛媗并不很饿,吃了小半碗汤羹,又吃了几块小点心,就有些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稀罕的是,端王似乎今晚也很有胃口,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比平常吃的多了一点。 盛媗自己吃饱了,便不由得想起卫衍来。 他受了伤,又是追人又是打斗,应该也饿了。 她方才没想起来这事,这时候也不知道他睡下没,应该送些吃食给他,填一填肚子。 但这些念头,盛媗是不敢在端王面前说的,好在,端王今晚也没打算留下过夜,看着她吃了东西后就离开了。 端王一走,盛媗就去给卫衍送吃的。 厨房刚给她做了吃的,果然还有人,她便又要了几样给卫衍送去。 偏房里还亮着灯,盛媗敲了敲门:「世子哥哥,你睡了吗?」 卫衍回来也没多久,刚净了牙还未歇下,听见敲门声,还有点诧异,这么晚了,药也上了,她过来做什么? 「还未睡下。」卫衍很快应了声。 屋里的人回话完,很快打开门,盛媗立马将吃的奉上,脸上的笑有点贴心又有点尴尬:「世子哥哥你一定饿了吧,忙了一夜了,吃点东西再睡吧。」 原来是为了这事。 卫衍:「……」 可是他刚刚已经吃过了。 「其实我不饿。」卫衍想了想,委婉说。 盛媗收了笑,眨了眨眼:「不饿?」 「嗯。」 盛媗不太信。 她刚跟卫衍说了避嫌的事情,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现在来送吃的,也好像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的确是她考虑不周。 盛媗脑子里一会儿想是不是自己刚才太狠心,一会儿怪自己来得太突兀了,脸上的表情跟着风云变幻。 卫衍看在眼底,半晌轻咳了声:「那,你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吃。」 盛媗回过神:「行……」 她还是觉得他有点勉强。 果然是被她伤心了吗? 「世子哥哥……」盛媗温温吞吞道,「你受伤了,要不我守着你吃?若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好搭把手。」 其实,她是担心他生她的气,赌气不肯吃。 卫衍一愣。 他哪能看不出她的想法,一时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世子哥哥?」 「也——行。」卫衍犹豫着道。 他犹豫的时间很短,「也」字拉长了音调还在迟疑,说「行」的时候已经一脸欣然了。 盛媗觉得他的表情有点怪。 …… 吃完东西,盛媗了了一桩心事,走得很干脆:「世子哥哥,你早点睡哦。」 他没生气就好。 卫衍点头微笑:「嗯。」 睡是不用睡了,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等天亮再睡吧,反正早饭他也吃不下了。 * 翌日。 不止卫衍,盛媗也没去吃早饭。 她倒不是吃撑了,她是太困了实在爬不起来。 端王从不和他们一起用饭,所以早饭,只有卫襄和魏思茵大眼瞪小眼,两个人为了抢最后一块桂花糕,还险些在饭桌上打起来了。 当然,这些唿唿大睡的盛媗浑然不知。 卫衍倒是知道。 他一贯少眠,睡的虽晚,但还是和平素一样的时辰醒过来。 但他懒得管那两个小孩的事。 辰时末时,玄羽悄声到卫衍屋中禀事。 「主子,抓到钱庆了!」 卫衍并不意外。 昨天回来之后,他思来想去,莺娘已死,帐本已毁,正是两边人马最懈怠的时候,如果钱庆真的在寿城的话,很可能趁此机会从城中脱身离开。 他于是派人盯住了几处城门,今晨果然抓到了人。 玄羽道:「钱庆在寿城待了多年,他在这城里认识的人可不少,这回若非主子提醒,他找了旧识伪造路引,又乔装打扮混在三班衙役的人里出城去,属下等险些竟真让他矇混过去了。」 昨晚莺娘和帐本一个没保住,众人俱鎩羽而归,而今一早,却峰迴路转,玄羽当然高兴。 卫衍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只扫他一眼:「若让钱庆也从你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城,那你这个左领使的人头,留着便也无用了。」 玄羽顿时笑意一收。 卫衍这才脸色好了一点:「看守莺娘的人处置了吗?」 「已经处置过了,皆领了重罚。」 「好生让他们长些记性,再有下次,便是死路一条。」 「是!」 卫衍提步朝门外走:「钱庆人呢。」 「已经带回来了。」 卫衍点点头:「去看看。」 出了门,他脚步又顿了顿:「她睡醒了吗?」 玄羽立即会意,但他回来匆忙,也不知盛媗醒了没,只好毕恭毕敬道:「属下立马去查探。」 「若醒了,就告诉她钱庆的事。若没醒,便让她多睡一会儿,等晚些时候她醒了,再去审问钱庆。」 「是。」 第80章 钱庆 玄羽一直在偏房外守着,盛媗起身洗漱完,玄羽同她说了抓到钱庆的事,她连忙就去找卫衍,要去一同审问钱庆。 钱庆就被关在宅子一处简陋的耳房,盛媗和卫衍进去的时候,他也没被绑起来,就坐在木桌边上,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似在出神。 听见推门声,他很快回神,十分警觉又有些拘谨地抬起头朝门口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盛媗看到他,进门的步子顿了顿。 倒不是别的,只是钱庆此人和她想像中实在很不一样。 有人说「相由心生」,说起贪官污吏、奸邪小人,便叫人总会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描出一副或是脑满肠肥、或是贼眉鼠眼的模样来。 但钱庆并非长着一张大奸大恶的脸,恰恰相反,他长着一张瘦长脸,颧骨微微凹陷,模样看上去甚至有点清苦,若身上再换一身粗布烂衣,将他放在人堆里,盛媗便是当面见到,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洪有志身边助纣为虐的那个管家钱庆。 不过,自洪有志出事之后,钱庆一直在逃,或许逃亡路上艰辛,以至于他瘦脱了相,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盛媗只微微怔了一下,跟着卫衍进了门。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钱庆侷促地看着二人,来回打量。 屋子里只一张长凳,正在钱庆屁股底下坐着,卫衍和盛媗便都站着。 卫衍站定在桌前,道:「能救你命的人。」 钱庆闪烁的目光在卫衍脸上落定,没说话。 卫衍道:「你是洪有志的心腹,我问你,当初和洪有志暗中勾结倒卖军械之人,当真是云麾将军盛景聿么。」 钱庆的目光又开始闪,他像是没想到来人会问得这么直接,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钱庆又问了一遍。 「卫国公府世子。」卫衍道,又偏头看了盛媗一眼,「她是云麾将军的亲妹妹。」 钱庆在兴陵待了几年,知道卫衍,正在回想卫衍此人,忽地听到他后半句,目光震了一下。 「你是……盛将军的妹妹?」钱庆问。 「是。」盛媗道,「当初和洪有志合谋的人,不是我的哥哥,对吧。」 钱庆望着她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不知道还在考量什么。 盛媗有些心急,正要再问,攥成拳的手被人握了握,她转头看过去,卫衍对钱庆道:「你不用怀疑我们的身份,若我们真是幕后之人派来的,早便杀了你,何必问这么多。」 钱庆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看见谁都戒备,都怀疑,他听了这话还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问了句:「莺娘呢?」 他顿了顿,道:「你们抓到了我,肯定也抓到她了吧,那帐本你们也拿到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卫衍看着钱庆,几乎没有犹豫,声线冷硬道:「莺娘死了。」 钱庆目光一震,这种震盪中,又带着一丝仿佛早有预料的瞭然。 盛媗接着卫衍的话,直接说了实话:「帐本也被烧了,所以才来问你。」 「帐本被烧了?」钱庆的眼神动了一下。 「是。」卫衍道,「所以现在只有你知道真相。而你最好老实说实话,因为只有你知道真相,所以我会不择手段,直到你肯说出实话为止。」 钱庆愣了一下,倒没露出什么惊恐的神色,相反,他像是终于安了心,连眼神也不再躲闪,只定定地黯淡下去。 卫衍负手看着他,等了片刻,钱庆重新抬起脸来,看向盛媗:「姑娘,你哥哥……盛将军他的确是被冤枉的。」 盛媗整个人震了一下。 她对哥哥当然从来深信不疑,但无论她也好,卫衍也好,他们再深信不疑都是无用,只有钱庆这些人说的话,才是真正能帮哥哥洗刷冤屈的。 她好像在黑暗中走了很久,从一个人,到身边有卫衍和端王,但不管几个人,都还是在黑暗里,直到这一刻,真正听见涉案之人说出来,她才总算见到了一点光亮。 「那和洪有志合谋的人到底是谁?是谁陷害我哥哥的?」盛媗急忙追问。 钱庆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沉重地吐出几个字来:「是……是三皇子。」 「谁?!」盛媗大吃一惊。 三皇子?!魏辰逸?! 竟然是他! 她怀疑过很多人,尤其是太子魏绍恆,但魏辰逸和魏绍恆关系亲近,她也只是将他归到太子阵营,从未想过他会是主谋。 卫衍也十分吃惊,但他更冷静些,又问钱庆:「三皇子是主谋?他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钱庆立马明白了卫衍的意思,摇摇头:「据我所知,我们从来只和三皇子接触过,暗中见面也好、来往书信也罢,都只有三皇子,太子殿下不曾和我们接触,在军械一案上,也没有丝毫和我们的联繫。」 洪有志官领兵部左侍郎,官职已然不低,在倒卖军械一案中,洪有志至少是他们利益集团中的头几号重要人物,甚至可能是二把手。倘若太子真的牵涉其中,那么连洪有志这个二把手都不知情,这真的可能吗? 太子若是主谋,真的能做到一丝一毫痕迹都没留下,始终神隐在幕后吗? 盛媗不太相信。 从太子养外室被卫衍和她发现这件事,就可见太子并不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 难道说,盛家的事,太子真的是无辜的? 「你刚才说书信。」卫衍盯着钱庆忽地道,「你们和三皇子有书信来往,书信可还在。」 钱庆愣了愣,片刻道:「帐本里夹有一封,但你们不是说,帐本……被烧了吗?」 卫衍拧眉,又想起帐本被烧的情形,脸色顿时冷下去。 钱庆知道的都说了,虽然给出了一些真相和线索,但最重要的证据——帐本和书信——却都在昨夜被烧成了灰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卫衍和盛媗要走,刚到门口,钱庆忽然起身叫住他们:「等等!」 两人回头看,还以为他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要说。 钱庆却问了句:「莺娘她……她怎么死的?」 卫衍可没耐心同他说这些,盛媗又不知详情,最后,还是卫衍说了句:「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死得很干脆,没遭罪。」 「走吧。」卫衍又低声道。 盛媗也是才知道莺娘怎么死的,还有点愣,卫衍说完,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出了耳房的门。 耳房里,模样清苦的男人愣愣站着,没过一会儿,他跌坐回长凳上,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 离开耳房在的院子回主院,卫衍一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进了主院,他唤了玄羽,问他:「你们是在哪个城门抓到钱庆的。」 「回世子,是在南城门。」 卫衍摆摆手,叫玄羽退下了。 「世子哥哥,怎么了?」盛媗不明所以,问他。 卫衍思忖片刻:「……没事。昨晚睡得晚,还困不困?」 他忽然转了话头问她,肃然的神色转而温和,眸色清润看着她。 盛媗被他冷不丁一问,愣了愣才摇摇头:「不困了。」 她今天过午才睡醒,睡了这么半天,自然不困。 卫衍点点头,又道:「一起来就去审问钱庆,午饭也没吃,现下肯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命人吩咐厨房做了给你送来。」 「不用了,我叫流苏去厨房说一声就行。」盛媗道。 卫衍笑了笑:「我也要吃,一道便吩咐了。」 「哦……」盛媗拉长尾音应了声,也觉得自己客气过了头,「那行,那我想吃……烤鸡,还有烤蕃薯。」 天气愈发冷了,她想吃的都是暖烘烘的东西。 「好。」卫衍好脾气地应,「这就叫厨房做,你先回屋,外面冷。」 「好。」盛媗应了声,转头回屋去。 卫衍站在原地,等看着她进了屋,脸上温和的笑顿时消失无踪,神色变得沉凝而冷肃。 他转身,召了暗卫进屋。 * 旬州赈灾事宜接近尾声,这两日,「端王」和卫衍又都忙了起来。 尤其,翟知县要为莺娘办丧事,虽是个外室,但莺娘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总归与她有情,后事办得十分体面。 这也分去了翟知县许多精力,「端王」和卫衍的事情便更多了。 盛媗又去问了钱庆几回,再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提起莺娘的丧事,钱庆忍不住掉了眼泪。 莺娘的事,叫盛媗心里也闷闷的。 之前见莺娘,她的话说得绝情,仿佛她和钱庆早就没了关系,过往尽成空,她只图他遥寄来的几笔银子。 谁能想到,她最后却又为他丧了命。 盛媗闷闷地想,想莺娘说的话,想莺娘的死,想钱庆痛苦懊悔的样子。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在钱庆面前提起莺娘的丧事,说起了翟知县,钱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早知道莺娘已经跟了翟知县? 如果他早知道的话,又凭什么相信莺娘愿意为了他放弃眼下的安稳日子,却牵扯进这么一桩危险的事情当中? 这念头一起,盛媗越想越觉得不对。 钱庆和莺娘的事在寿城不是什么秘密,当初他为了外室和妻子和离,闹得是人尽皆知,既然莺娘的身份并不隐秘,他将帐本给莺娘又有什么用?想查的人不是轻易就能查到莺娘? 盛媗蓦地想起卫衍召阿左问的话来——钱庆是在南城门被抓的。 莺娘带着帐本从北城门离开,钱庆却是在南城门被抓,一个南,一个北,未免太远了。 一旦往这方面想,盛媗就忍不住冒出个残忍的念头:钱庆让莺娘带着帐本去北城门引开杀手注意,他自己趁机从南城门逃走。 而莺娘一死,帐本一毁,钱庆的性命就无关紧要了,杀手便不会再对他穷追不捨。 可是,如果是为了活命,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帐本想办法交出去?非要等逃亡了这么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毁掉帐本,他究竟是何用意? 盛媗琢磨着,突然直觉般地想到了一个人。 第81章 打探(捉虫) 盛媗没跟任何人说,一早自己出了门。 钱家的宅子在寿城最热闹的一块儿,但坐落在巷子深处,往里走就安静了。 盛媗到了巷子口没直接进去,而是在转角找了个小面馆坐下,点了一碗面吃。 她模样生得好,身上的衣裙又精緻,店里煮面的小哥儿不免多看了两眼,趁着上面的时候忍不住和她搭话:「姑娘面生,是头回来这儿吃面吧?」 盛媗五官明艷,一双眼睛圆而亮,笑的时候眼尾弯下来,略有些英气的眉眼便显得十分开朗娇俏。 她笑着答话道:「是头回来,小哥儿好眼力。」 小哥儿回去煮面,一边往灶锅后走,一边和她说话:「我这面馆在这儿开了好多年了,可不是吹,我记性好得很,来我这里吃过面的,我十有八九都记得,何况姑娘这么好看的小娘子,若是来过,我定记不差。」 盛媗笑笑,道:「我是来寻亲戚的,是头回来寿城,小哥儿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不知是否知道这附近有一户姓钱的人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小哥儿想了一下,很快点头:「有啊,就在这条巷子里,姑娘你往里一直走就能看见。不过姑娘,这钱家宅子里早没人了,都搬走了,你是来寻谁的?那人没同你说吗?」 盛媗刚挑起一筷子面,闻言动作顿了顿,又将筷子放下了,一脸惊讶:「搬走了?都搬走了?」 「是啊,姑娘你找谁?」 「我找我表姨。」盛媗道,「我表姨姓罗,我们是远房亲戚,早几年还来往,后来不知道怎么,表姨一家渐渐和我们家失了联络,今年以来更是一点信儿都没了,所以我爹叫我来看看。」 小哥儿从一片白濛濛的热雾后抬起眼,不大相信地扫了一眼盛媗:「就叫姑娘你一个人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家里也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盛媗又挑起一筷子面来,吹了吹,「我家里是开武馆的,我可有些身手,小哥儿你可别小瞧了我。」 「诶!不敢不敢!」小哥儿笑了,对盛媗这话也没什么不信的,毕竟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实在很难让人将她和骗子联想到一块儿,再说钱宅都空了,去骗什么呢? 小哥儿这样一想,正巧煮完了面,一时也没别的客人来,收了钱后便索性坐到了盛媗对面,打开了话匣子。 小哥儿问:「姑娘的表姨应该就是钱家宅子以前那位罗夫人吧?」 盛媗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我只晓得表姨嫁给了一个姓钱的穷书生,我爹天天告诫我,叫我可千万别学表姨,他说书生最不靠谱了。」 小哥儿看着盛媗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出这样大咧咧的话来,一下子乐了:「诶姑娘,你别不信,你爹可不会害你,你爹怕是看你那时候还小,话不好说得太直白才没细说,但真叫你爹说着了,那姓钱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盛媗一边吃面,一边配合地疑了声。 小哥儿立马道:「那姓钱的不是我们寿城的人,听说是从遵州来的。罗夫人呢,以前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那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也不知道怎么,偏看上了这么个外地来的穷书生。两个人成了婚,头两年还好好的,还生了两个儿子,但后来没多久,那个姓钱的就在外头养了个小的,啧,用罗家的钱在外头养女人,当真是不要脸!」 盛媗不吃面了,一脸愕然看着他:「那我表姨呢?她知道吗?」 小哥儿嘆口气:「罗夫人那时又有了身孕,谁敢让她知道,那说不准是要人命的,就这么瞒着了。」 盛媗道:「那生了孩子之后呢,总不可能一直瞒着吧?」 「那是,想瞒也瞒不住啊。」小哥儿回想了一番,道,「我听说后来罗夫人是和那姓钱的吵了一架,但两个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好了,罗夫人还给那姓钱的纳了个小妾。姑娘你知道,罗夫人原本就是大小姐,嫁给姓钱的那是下嫁,他哪敢纳妾啊,可人家在外头偷偷养了一个,兴许是这样,罗夫觉得与其让他在外头养,不如给他纳一个。」 盛媗没说话,脸上的神色有点愤愤。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那后来他们为什么搬走了呢?」 小哥儿摆摆手:「我还没说完呢。那姓钱的纳了妾,却还是不安分,和那个外室并没有断,罗家呢,后来又出了事,听说是罗老爷做生意被人给骗了,罗夫人家里一下子落败了,又知道姓钱的和那个外室还勾搭在一起,两个人就大吵了一架,再后来,两人就和离了。再然后,那姓钱的就不知道去了哪儿了。」 盛媗脸上茫然了一会儿,露出点急色来:「那我表姨呢,那该死的钱书生跑了,表姨家里又出了事,她们怎么办?!」 「这个……」小哥儿被这么一问,也有点疑惑,「姓钱的不见之后,罗夫人就自己带着孩子,倒还是住在钱家宅子里,之后就少露面了。」 家中生意出了事,丈夫跑了,自己带着几个孩子,这么大一家子人,怎么养活的,还住原来那么大的宅子? 盛媗原本心里那点浅淡的怀疑越发深刻起来,但她面上不显,只有些焦急:「那表姨怎么又搬走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们什么时候搬走的?」 「大概去年年末的时候吧,诶!当时听说她们也是要去找亲戚,怎么,没去找你们?」 盛媗:「……」 她本来就是胡诌,罗氏真去找她那才怪了。 盛媗问:「那她们搬去了哪里?」 小哥儿挠挠头,讲了一大通,人家问起最关键的来,他却不知道:「实在对不住啊姑娘,这个我不知道。」 盛媗点点头,神色有点失望。 小哥儿又连连说了几声「对不住」,她笑笑道「没事」,结了帐便走了。 盛媗进了巷子,只在宅子外看了一圈,想了想,又去了一趟县衙,专门去查了罗氏突然搬家的事情。 这一查,罗氏离开寿城的时间,居然恰巧是在去年年末、洪有志被查出倒卖军械后不久。 * 夜幕降临。 钱家宅子在巷子深处,到了晚上巷子里寂静无声,偌大一个宅子一年没住人,空荡荡矗着,惨白的月色照下来,无端有些瘆人。 盛媗胆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敢孤身一个人晚上过来,心里却又打鼓。 她不会轻功,不过白日她看好了,钱宅有一面院墙边上有棵树,顺着这棵树的枝丫可以进到院子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枝丫很细,纵使她身量轻,爬上去的时候树枝还是乱颤个不停,好像随时要晃断似的,她心里直打鼓,好不容易才翻上墙,结果扒在墙上跳下去的时候,一不下心把脚给扭了一下。 总之,人总算是进了院子。 她一瘸一拐穿过院子,黑魆魆的屋子一幢挨着一幢,偶尔个把屋子门未关严实,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响,着实让人瘆得慌。 盛媗有点后悔,早知道还是叫上卫衍一起了。 找了近两刻钟,她才找到主院的房屋,罗氏举家搬走,值钱的东西也基本都带走了,这宅子空置,屋门只关着,大多并未上锁。 盛媗到了门口,推门的时候心里跳得更快了,明知这宅子空无一人,偏觉得屋子里好像躲着什么人似的,心慌得厉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人还是在怕鬼,又咬了咬牙,才一把将门推开。 宅子久未住人,门也旧了,推开的时候拉长了「吱呀」一声,颤颤巍巍,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推完门,强撑着才没害怕得立马跳开。 屋子里更黑,又灰濛濛的,盛媗站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过来,将屋子里看了个大概。 她正要细看,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混在她咚咚的心跳声里,她险些没发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屏住唿吸仔细听了一下。 却是真的! 真有很轻的脚步声! 盛媗慌得不行,一时也分不清那脚步声是远是近,更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看见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怼在脸前。 她咽了下口水,心里跟自己说这世上哪来的鬼,然后僵着腿迈步,连扭伤也顾不上,快步进了屋子里头,摸黑躲到了一块帘子后头。 那脚步声愈发清晰了,轻轻的,仿佛主人没什么重量,只是飘着的一盪游魂。 盛媗憋着口气,壮着胆子偷偷探头朝门口瞧,很快看见一个瘦长的影子飘了过来。 「咚——」 「咚——」 「咚——」 心跳又慢又重,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盛媗一只手按在胸口使劲儿捂着,想把心跳声压住,她总觉得那黑影能听见。 黑影转眼飘进了门,在门口停下,似乎在检查有没有人闯入这间屋子。 突然,黑影转了一下头,直直地望向了盛媗藏身的帘子。 那黑影背着光,盛媗根本看不清是人是鬼,但她仍感觉到黑影的目光锁定了她。 几乎是本能,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这一退,后背兀地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急忙转头,见身后正好有个高几架,上面摆着的一个大花瓶,被她一撞,大花瓶顿时歪倒下来。 盛媗吓得心肝儿直颤,无声地张大了嘴,赶忙伸手去接。 好在,及时接住了。 她松了口气,将大花瓶抱在怀里,也不敢放回去,生怕磕着碰着发出什么响动来被那黑影发现。 就这么抱着花瓶转过身,然而一转脸,她眼前一黑!黑影竟已蓦地近在眼前! 第82章 朝三暮四 盛媗几乎吓得五脏六腑一剎间移了位,连叫喊都忘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惊又惧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黑影极高,屋里本来就暗,又被它挡去大半光线,盛媗抬头只觉得头顶一片黑云乌沉沉压了下来,遮天蔽日,让人无路可退。 抬头的一瞬,黑影巨大的压迫感终于逼得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而手中抱着的花瓶也松落下去,伴着她一声失声的惊叫、「砰」一声砸落在地。 碎片四溅。 盛媗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黑影蓦地压过来,随即她的腰竟被捉住,按在一副坚实的身躯上,捉在腰间的力道猝然一收,她整个人离地而起,居然硬生生被提着转到了另一边。 「小心。」黑影道。 盛媗惊魂未定,双脚落了地,男人的声音像一闪而过的幻觉,她露出愕然的表情,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伤到了?」黑影低声又问。 「世、世子哥哥?」盛媗又惊又疑,心口还在狂跳,但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嗯。」卫衍应了声,立马又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原来这个走路轻得跟鬼一样的黑影竟然是卫衍。 盛媗这回真的松了口气,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想起自己刚才以为卫衍是鬼,她扯了两下嘴角,觉得自己真是胆小又可笑。 「盛媗?」卫衍语气急促了些。 「我没事!」盛媗赶紧说了句话,「我没事……」她又重复。 虽然刚才是个乌龙,但她的小心脏却是真切地经歷了一番大起大落,这会儿心口还砰砰直跳呢,她沉浸在劫后余生般的喜悦中,反应自然慢了些。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这里?」卫衍问。 屋子里仍旧是一片昏暗,但又和刚才不同,因为卫衍的出现,周遭再没了那种诡异阴森的可怖感。 盛媗慢慢等心跳平稳,有些含煳地回答卫衍的话:「就是想起来了,所以就来看看……」 他还箍着她的腰,她动了动,他反应过来,将手收了回去。 「想起来就来看看?这么晚说来就来?」卫衍意有所指。 「嗯,对啊……不然呢……」盛媗嘴硬道。 「你这几日出府在外面做什么。」卫衍淡声道,似问非问,分明是心中已经有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脚边一地的碎瓷片,盛媗往外走了走,无奈道:「我就是觉得钱庆的话也不可尽信,还有点怀疑,所以到处打听了一下钱家的事情。打听之后,我又觉得罗氏有点可疑,想着罗氏搬走前一直住在这里,所以无事就来看看……」 卫衍跟着她往外走了几步,折身去一边,用随身的火摺子将一盏罩灯点亮了。 宅子长久空置,罩灯里结了蛛丝,烛火一瞟,空气中飘起一股淡淡的头髮丝被烧着的气味。 罩灯让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许多,盛媗背着卫衍,没看见他去点灯,屋子里陡然亮起来,她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这时候,卫衍问她:「既然早有怀疑,为何来的时候不叫我一起?」 盛媗放下手,转回去看他:「唔,世子哥哥你不是最近挺忙的吗,所以我就……」 「你的脚怎么了?」她话没说完,卫衍蓦地打断她问。 盛媗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了一眼:「没事,就是跳墙的时候扭了一下,不碍事……」 「坐过来,我瞧瞧。」卫衍道。 她解释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桌边,将凳子上积满的厚厚灰尘用帕子拂去。 方才她以为他是鬼,被吓得扭伤都给忘了,这时候想起来,好像更疼了些,但她不是很想让卫衍瞧。 可是,他连凳子上的灰都擦了,她不过去坐一下,又好像太不领情了。 盛媗想了想,还是坐了过去,但她坚持道:「我自己瞧就行。」 「你瞧得明白?」卫衍将脏了的帕子扔了,等她脱了鞋袜,毫不客气地问。 盛媗:「……」 「我——」 「你除了能分辨肿了还是没肿,还能瞧出什么?」 盛媗本来想硬着头皮说自己能瞧明白,不想她刚一张嘴,就又被卫衍堵了回去。 他堵完她蹲下身,将她的脚捉过去放在了自己膝上。 「有点肿。」卫衍道,又轻轻在脚踝某处按了按,「这里疼不疼?」 「嘶——不疼。」 「……」卫衍抬眼,「不疼「嘶」什么?」 「……」 卫衍检查完,道:「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着了,回去擦点药酒,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卫衍说着,顺手拿了她的鞋袜过来给她穿,她连忙阻止他:「我自己来——嘶!」 卫衍抬眼瞥她一眼:「不想疼就好好坐着,别乱动。」 他不由分说,帮她穿好了鞋袜。 「好了。」他起身道,「既然脚扭伤了,就在这里好好坐着,我来检查宅子。」 「不行。」盛媗立马站起来。 她脚上怕疼不敢使劲,起身的时候就下意识撑了桌子一把,但桌子上都是堆积的灰尘,她撑完,摸了厚厚一把灰。 她拍着手上的灰道:「我还是和世子哥哥你一起检查吧。」 「怎么,担心我漏掉线索?」卫衍无奈地问,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帕子。 「不是。」盛媗接过来擦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我是一个人待着有点害怕。」 昏黄烛光的笼罩下,卫衍表情似是怔了怔,然后他低头笑了一下,沉沉的笑音在屋子里盪开。 就这么点胆子,她还敢一个人跑来查探钱宅,卫衍心里好笑。 「这样吧,」卫衍想了想,道,「你先坐着,我换屋子检查的时候带着你一起过去,好不好?」 「不行。」盛媗还是不答应,她声音又小了一点,「我、我还是害怕……」 卫衍:「……」 卫衍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将她吓破了胆,明明来的时候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变成两个人了,她反而害怕了。 然而她都说害怕了,他便不可能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卫衍只好道:「那好,我们一起。」 盛媗抬起头,心满意足道:「好!」 卫衍无奈地笑了一下,放慢了步子:「不着急,慢些走。」 一番查探下来,钱宅里倒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大约罗氏等人走得匆忙,还留有一些值钱的摆件没带走。 然而这些摆件,细想来便是蹊跷所在。 盛媗道:「我打探过,罗氏当年家中落败,几乎是倾家荡产才将欠的债还清,而她又和钱庆和离,家中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她当初连嫁妆都赔进去了,没道理这些摆件还留着,所以这些应该是后来买的,但她哪来的钱买?」 「这宅子之前闹过鬼。」卫衍没头没尾突然说了句。 「啊?」盛媗听见「鬼」这个字,心里「咯登」一下,不由得往卫衍旁边挪了挪。 卫衍转头看着她挪蹭过来,肃然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解释道:「这宅子长久空着,免不得招贼,据说罗氏等人搬走之后不久,就有小贼进来偷东西,可不想撞了鬼,吓了个半死。后来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两回,这宅子便是空着,也再没人敢轻易靠近了。」 盛媗听到后面,才明白卫衍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不想让人接近这宅子?」 「很可能是这样。」卫衍道,「不过我方才检查过,这里的确已经很久没人来过,想来装神弄鬼的人早已经离开了。」 「对了,罗氏搬走是在洪有志出事后不久,那个时候钱庆也已经失踪,会不会是罗氏手里有什么东西,所以幕后之人遣人来搜,这才故意装神弄鬼,不让别人靠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或是就是这样。」卫衍下了两阶台阶,回头朝盛媗伸出手,「这里没什么可查的了,走吧,我们回去。」 盛媗看了看卫衍伸过来的手,低下头:「我自己能走。」 「扭伤了就不要逞强了。」卫衍道,「就算现在能走,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你还打算自己翻墙不成?」 盛媗提着裙摆,动作顿了顿。 「乖,我抱你。」卫衍道。 一会儿出去,她自己一个人定是不行,横竖是要卫衍帮她。 盛媗犹豫了一下:「要不世子哥哥你背我吧,背着就行。」 卫衍略偏了偏头,背着光的脸上神情一片晦暗难辨,片刻,他淡声道:「背着不好施展轻功,还是抱着吧。」 盛媗:「……」 欺负她不懂轻功是不是? 「那成吧。」她只好听话。 冷风颳人,他的怀抱却很安稳,遮风的同时,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从他胸膛递过来,盛媗发凉的手脚渐渐回暖。 她贴在他胸口,耳边全是他沉沉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孜孜不倦的叩门声,敲击在她耳畔,也叩在她心门。 盛媗恍惚了一瞬,回过神的时候,羞愧得耳根发烫。 天啊,她已经有端王了,她刚刚是在心荡神摇什么? 她长这么大,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无地自容的时候,她怎么能对世子哥哥有心动的感觉呢!她明明喜欢的是端王啊!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呢! 朝三暮四! 盛媗!你不要脸! 第83章 同约 盛媗从钱宅查探回去后,痛骂了自己三天,从羞愧到自责再到不知所措,最后选择了先逃避。 逃避卫衍,也逃避端王。 卫衍察觉到了,不仅是他,就连卫襄和魏思茵也发现了,而且这两个人更着急,一个替世子长兄着急,一个替十四皇兄着急。 晚饭后不久,盛媗在屋子里踱步消食。她最近多半待在房中,连用饭也不去膳堂。 天气冷了,房门关着,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知是什么人。 盛媗停下步子,有点紧张地朝门口看,她担心是卫衍或是端王来了。 「媗姐姐?」房门被敲了两下,好在是卫襄。 盛媗松了口气,过去将门打开:「卫襄,你怎么来了,有事?」 卫襄点点头,递给她一张纸条:「世子长兄叫我送来的。」 盛媗:「……」 「这回是真的!」卫襄赶忙道。 盛媗犹豫着接过纸条,一脸狐疑:「就住一个院子,他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这我哪儿知道……」卫襄往后退了一步,「那个什么,东西我给了,那我就先走了。」 「……行。」 盛媗看着他走了,站在屋门口将纸条打开看了一眼——又是约她见面。 不过这回就约在宅子里小花园的东门。 盛媗仔细看了一遍纸条,将纸条收了起来,她刚要关门,跟前蓦地又跳出个人来。 「盛媗!」 盛媗忙一抬眼,魏思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站在了她面前。 「公主?」盛媗不明所以。 今天真稀罕,一个两个都来找她。 魏思茵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她:「喏,给你的。」她递出一张纸条道,「这是十四皇兄叫我送来的。」 盛媗:「……??」 今儿是怎么了,大家都在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着,都没长嘴?偏要递纸条? 「你拿着呀。」魏思茵催她。 盛媗无奈,只得把纸条接过来,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这真是端王殿下给我的?」她忍不住问。 「那不然呢?」魏思茵一脸高傲,「除了十四皇兄,谁敢支使我跑腿?」 这话倒也是,盛媗只好点点头,魏思茵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盛媗等人走远了,将房门关好,转身靠在门上,将第二张纸条打开来看。 看完纸条的盛媗:「……」 端王约她在小花园西门见面? 这就算了,居然还和卫衍约的是同一时间?! * 戌时三刻。小花园。 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三刻钟,盛媗还没有出现。 卫襄在东门边上的草丛里蹲得腿脚都发麻了,人一直不来,他心里越来越没底。 媗姐姐是去西门见端王了吗? 难道说媗姐姐喜欢的人真的是端王,不是世子长兄? 卫襄正犹豫还有没有必要继续等下去,东门里的石板长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此时天色已暗,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能看出是个女子。 卫襄沉下去的心终于又活了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瞧,等着人走近。 那身影很快过来了,卫襄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他脸上的笑登时一僵。 「怎么是你!」卫襄从草丛里一下子跳出去。 「你、你还等着呢?」来的人不是盛媗,也不是别人,正是魏思茵。 魏思茵惊讶了一瞬,板着的一张脸突然露出了点笑意:「盛媗没来东门?!」 卫襄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心,「啪叽」一下,彻底摔死了。 他一脸丧,刚要说话,忽然反应过来魏思茵刚才的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卫襄问:「媗姐姐也没去西门?」 「那又怎么了!」魏思茵道,「反正她没来东门见卫衍哥哥就行,那我就不算输!」 所谓卫衍和端王的约见,根本都是假的,是卫襄和魏思茵打的赌,可眼下这个情形,盛媗竟是一个约都没赴。 两个人谁也不算输,谁也不算赢,只能算个平局,但显然两人都不满只是平局。 「这怎么算?」魏思茵有点烦躁,「盛媗到底喜欢谁啊她,难道她一个都不喜欢?」 「不可能!」卫襄不信,「没准儿……没准儿媗姐姐出门遇上了长兄,发现了我们骗她,所以……所以就没来?」 「你怎么就知道是遇到了卫衍哥哥!」魏思茵不服,「也许是遇到了我十四皇兄呢!」 「……公主殿下,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吗?」卫襄想了想,「不行,我得去问问媗姐姐。」 * 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看起来盛媗已经睡下。 卫襄看到屋子里一片黑,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本来就是他们骗人,现在还把人吵醒问东问西,这样做好像有点过分。 卫襄想反悔,但一路跟来的魏思茵不乐意了,这大冷天的,她在寒风里等了半天,结果连个鬼影都没等到,这要是不问清楚,她肯定要气得一整晚都睡不着。 魏思茵自己不去叫门,把卫襄推了上去。 卫襄只好硬着头皮敲了门。 过了一会儿,盛媗道:「谁,我睡了。」 卫襄没说话,魏思茵用力戳了他一下,他只好开口道:「媗姐姐,那个……那个长兄让我来问你,你怎么没去赴约啊?」 屋里的人没回话。 片刻,屋子里的灯亮了,接着响起脚步声,没一会儿,房门开了,盛媗裹着披风站在门里:「你说谁叫你来问的?」 「额,长、长兄啊……」 「是吗?」盛媗的脸背着屋子里的光,表情有点模煳,仿佛是笑了一下。 她道:「可是我已经去见过他了啊。」 「什么!」魏思茵本来躲在后面,闻言一下子跳出来,「你去见了卫衍哥哥!?」 「对啊。」盛媗笑了笑,「我不仅见了世子哥哥,还见了端王殿下。」 「怎么可能?!」魏思茵叫起来,「我们怎么没看见?!」 「你们看见?」盛媗尾调扬了扬,视线探究地朝魏思茵看过去。 「额……」魏思茵一噎。 她被看得心虚,说漏了嘴又解释不了,只得强行改换话题:「反正、反正你什么时候去见的他们,在哪儿见的?」 「在他们各自的屋子里。」盛媗道,她笑了一下,又说,「可真是巧,他们约在同一个时刻要和我见面,可我只有一个人,又分不成两个,索性便没管时辰,直接去了他们的屋子找他们。」 「不过……」盛媗话音一转,看两人的眼神陡然有点锐利,「他们两个人都说,没叫人给我递过纸条。」 「那个媗姐姐!」卫襄一把扯过魏思茵,拉着她就走,对盛媗道,「你早点睡!我们不吵你了,我们走了!」 「卫襄你干嘛!我还没问——唔!」魏思茵被捂住了嘴,直接给拖走了。 盛媗看着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走远,嘴角勾了勾,关上了门。 什么赴约见面,什么两个人都见了,那都是她乱编的。 卫襄的纸条不必说,她一看那字迹,就知道还是上次戏院那招,魏思茵的纸条还让她动摇了一下,可惜端王的字迹她见过,魏思茵的字和他的字全然不像,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两个傢伙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主意,是该稍稍回敬,让他们吹吹冷风、长长记性也好。 那厢魏思茵被拖出了主院,才总算从卫襄手下挣脱。 「卫襄,你把我拉走干什么!她既然去见了,那就问问她先见了谁啊,那不照样也能分出输赢?」 「公主殿下,你动动你那脑子行不行,媗姐姐那话是胡诌的你没听出来?我们的计划早被她识破了!」 「什么……」魏思茵愣在原地。 卫襄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魏思茵愣了一会儿,急忙追上去,气道:「那还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不是你,本公主能在小花园吹那么久的冷风!」 卫襄走得快,听见魏思茵责怪他,走得就更快了。 「卫襄!」魏思茵追上去,从背后给了卫襄一拳。 「你做什么!」卫襄勐地停住脚步,回头怒道,「明明是你一开始非说要弄清媗姐姐到底喜欢谁的,现在却全赖我?你这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卫襄说完,继续朝前走了。 魏思茵愣了一下,火气「蹭」一下冒上来了——他敢这么顶撞她! 魏思茵追上去,要打卫襄,卫襄这回有所准备,脚步飞似的躲开,越走越快。 「卫襄你站住!」魏思茵要追,却追不上。 追了老远,眼看人朝客房去了,魏思茵心下一动。 「哎哟!」她趴在地上哀嚎了一声。 卫襄果真停步回头看她:「你、你怎么了?」 魏思茵揉着膝盖瞪他:「我摔倒了,你自己看不到吗!」 「你怎么这么笨……」卫襄皱着眉一脸嫌弃,但步子还是老老实实折了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他到了魏思茵跟前,刚要伸手扶她,地上的人却忽然跳了起来,重重地给了他一拳头! 卫襄不防,被攘得连退了好几步。 卫襄站定,难以置信道:「你、你堂堂公主,你怎么诓人!」 魏思茵昂着头道:「谁叫你不老老实实站着挨本公主的打!」 虽是打了一拳,但魏思茵主要是推他,其实也没多疼,卫襄按了按肩膀,狠狠瞪了魏思茵一眼,又不可能还手,只能转身闷头离开。 「你给本公主站住!」魏思茵命道。 卫襄低着头走得飞快,不理会她。 「卫襄!」魏思茵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哎哟!」 身后一声哀叫,卫襄步子顿了顿,又走了两步,到底停了下来,狐疑回头看。 「同一招用两次,我可不会上当。」卫襄道。 「嘶……」魏思茵按着脚脖子,一脸痛苦,「谁骗你啊,我真扭到脚了,嘶……」 卫襄站着没动。 「你快过来扶本公主一把啊!」魏思茵气道,因为猝然的疼痛,眼睛都湿润了。 卫襄隔得远,看不清魏思茵眼底那点湿意,但犹豫了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折返了回来。 「你真摔了?」 「哎呀,好疼啊,你快扶我起来啊……」魏思茵声音里没了怒气,又急又委屈。 卫襄这才弯下腰。 魏思茵这次真没骗他,脚真是扭了。 卫襄将人扶起来,魏思茵又给了他一下,但这回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她埋怨道:「你真磨蹭,还不赶紧扶本公主回去,我都疼死了!」 「……」卫襄眉头拧得死死的,扶着人走了两步,实在嫌慢,「哎,算了算了,我背你回去,你走这么慢,等慢慢扶回去,脚脖子都肿成猪蹄了。」 「你骂谁猪呢!」 「不是骂你!」卫襄蹲下身,不耐烦地拍了拍后背,「尊贵的公主殿下,请您屈尊上来,这样行了吧!」 * 「笃笃——」 盛媗关上门,回去里间正准备吹灯时,门响了。 她倒不是要睡了,时辰还早,她睡不着,只是为了躲人而已,如果卫衍和端王找她,屋子里黑漆漆的,他们以为她睡下了,兴许就会作罢。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盛媗道。 卫襄和魏思茵刚走不久,她以为是他们又折返回来了。 屋外的人却没应声。 盛媗被两个人一出接一出的花样闹得心烦,拧着眉三两步过去开门。 「还让不让人睡——」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怎么,谁惹我们盛姑娘不高兴了?」卫衍戴着端王面具站在门外,含笑低声问。 这章写长一点,让我们殿下好歹露个脸(不对,等等……衍衍戴着面具,好像脸也没露……) 第84章 自责 盛媗有好几日没看到端王了,乍然看见,一时片刻竟有点呆呆的,只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却连他说了什么都没真正听进去。 她是心虚的,是她自己朝秦暮楚,所以于心有愧,不敢见他。 但人主动找她,他没做错任何事,她当然不能再躲着。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盛媗声音小小地问道,低下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卫衍道:「刚才听见你这里有些吵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盛媗点点头:「哦……」 卫衍低头瞩着她看了几瞬,没等到她再开口。 他有点无奈:「不请我进去?」 盛媗抬眼茫然般地看向他。 卫衍偏头看了一眼院子,嗓音有点哑:「风大,挺冷的。」 院子里的风唿唿地刮,盛媗迷茫的目光这才恢復了点头绪。 她赶忙让开身子道:「殿下请进!」 卫衍抿了下唇笑了一下。 盛媗等他进了门,将门关上,把冷风都挡在外头。 关好门,她转过身,就看见男人没在外间的桌边坐下,而是径直往里间走了。 盛媗愣了愣,拖着步子犹犹豫豫地跟了过去。 男人进了里间,既没在凳子上坐下,也没在榻上坐下,他好像没来过这间屋子似的,在屋子里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这里看看,那里碰碰,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盛媗看不明白,忍不住问:「殿下,你在找什么呢?」 卫衍瞟了她一眼:「男人。」 盛媗:「啊??」 她是有点心虚不假,她也承认她对世子哥哥的感觉有点不对,但她还不至于一点底线都没有,会在屋子里藏男人。 她一直在努力地管好自己的心,这些时日也在整理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绪。 「殿下……」盛媗刚要说话。 「不然你成日躲在屋子里做什么。」卫衍打断她道,「将本王都抛之脑后了。」 盛媗:「……」 原来他是在玩笑,拐弯抹角地说她躲着他呢。 「没男人。」盛媗一脸老实道。 卫衍不再满屋子转悠了,走到榻边坐下:「啧,最好是。所以,你整日闷在屋子里做什么。」 「我……」盛媗拉长了调子,半晌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她能做什么,不过是单纯为了躲着他和卫衍,但是这其中具体的原由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殿下,」盛媗苦着脸看他,「反正、反正我没有做对不起殿下的事!」 做的确是没做,她只是心里乱,所以她这也不算撒谎吧。 盛媗努力说服自己,可越是大声宣告,越是证明她在心虚。 卫衍挑了下眉,分明看出她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盛媗被他深味的眼神一看,心虚的感觉越发强烈,简直压不住。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心里突然想起那天,端王对她说,他信得过卫衍,更信得过她。 可是她呢,如今是不是算是辜负了他这份信任。 盛媗突然很难过。 世上对她好的人不算很多,母亲很早过世,父亲战死哥哥蒙冤,她都来不及回报什么,所以她一直想,如果有机会,以后对她好的人,她都一定要努力回报。 除了柳姨她们,卫衍和端王是对她最好的人,可是她在两个人之间踌躇动摇,她谁也对不起。 「殿下,我……」盛媗眼睛有些涩,她想把心里藏着的话说出来,一开口却哽咽了。 卫衍怔了怔。 他只是不想她再躲着他,至于她到底在躲什么,他也猜到了一点。 他没想把她弄哭的。 「怎么了?」卫衍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平和又温柔。 盛媗埋着头道:「对不起殿下,我很不好,我……」 「盛媗。」他双手按住她的肩,弯下腰捕捉她低垂的视线,「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你明白吗?」 盛媗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她鼻子酸酸的,刚刚想好的话一下子被泪意冲散了。 「呜呜殿下……」她忍不住哭出来,眼泪嗒吧嗒吧地掉,心里自责极了也感动极了。 「乖,不哭。」卫衍喉间堵得厉害,嗓音也变得干涩。 他将人抱进怀里,胸前的衣襟很快被濡湿了一片,他平生第一回 ,竟有种后悔的感觉。 他后悔以卫衍和端王两个身份陪在她身边,后悔将她牵扯进这样一桩皇室秘辛里,以至于如今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盛媗哭了一会儿,听着男人细声哄她,修长白皙的长指给她擦眼泪,还擦鼻涕,她慢慢平静下来,心里想:她要和世子哥哥做个了断。 她还当卫衍是兄长,也会永远记得他对她的好,如果他需要,她甘愿捨命相报,但她以后,要躲他远远的,她要一心一意地喜欢端王。 「殿下。」盛媗下定了决心,抬起细细的手臂环住男人精劲的腰。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她道:「殿下,我只喜欢你。」 「嗯。」卫衍哑声应,心口钝钝地痛了一下。 她这样难过,都是他的错。 「殿下。」盛媗从卫衍怀里仰起脸,小脸儿哭得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 卫衍抬手轻轻给她抹去眼角的那颗泪:「我在呢。」 盛媗偏了偏头,有些依恋地蹭着他的手指。 卫衍温和地笑了一下:「不哭了哦,小孩子才哭鼻子的。」 「嗯!」盛媗应,乖乖地露出个明灿灿的笑来。 她笑完,突然踮起脚尖,用力地在卫衍嘴角亲了一下,「吧唧」一口。 卫衍一愣。 盛媗亲完,弯着眼睛满足地笑了,她踮起的脚尖刚要落回去,男人扶在她后腰的手蓦地用力,一下子将她抱紧。 她踮着脚尖,落不回去,讷讷地望着他。 「就这样?」卫衍问,声音又沉又哑。 盛媗反应了一下,脸颊渐渐发烫,声音又低又小地问:「那还要怎么样……」 卫衍笑了下,弯下脖颈,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不着急,夜还长,慢慢教你。」 * 旬州的赈灾事宜全部处置完毕,没过两天,一行人启程回兴陵。 盛媗打定主意要和卫衍保持距离,当然不可能和他再坐一辆马车,是以,她钻到了卫襄的马车上。 卫襄倒没说什么,魏思茵先不乐意了:「你和我们坐一起干什么?」 盛媗刚爬上马车,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着魏思茵:「怎么,我不和公主的卫衍哥哥坐一起,公主不是应该高兴吗?」 「我……」魏思茵噎了一下。 是啊,她应该高兴啊! 奇怪,她刚刚为什么有点不爽? 盛媗进了马车,扫量了一眼,觉得三个人坐一起可能有点挤。 她提议道:「公主,要不你去和卫世子坐一辆马车?」 魏思茵愣了下,刚要高兴,转念一想,又狐疑地打量起盛媗来,她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魏思茵想了想,又实在想不出盛媗到底没安的好心是什么。 「公主你不会是被卫世子的冷漠吓得退缩了,不敢去了吧?」盛媗眨巴眨巴眼,一脸认真。 「哼!本公主才不会退缩呢!」魏思茵急忙反驳道,她向来心高气傲,明知这是激将,偏偏就是忍不住。 「那公主……」 「去就去!」魏思茵「腾」地起身,挤过盛媗,一掀帘子下了马车,朝着卫衍的马车就过去了。 「媗姐姐,你为什么跑我这里来了?」卫襄其实也不愿意盛媗过来,毕竟他还希望世子长兄和媗姐姐多相处。 但是因为上次那两张假传消息的纸条,他自觉做了错事,所以眼下没敢说什么瞎撮合的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怎么,我来你不乐意,你还是喜欢和公主待一起?」盛媗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卫襄一瞪眼道:「媗姐姐说什么呢,我巴不得她快点走,她动不动就嫌这嫌那的,可烦死人了。」 「那不就得了。我来你这里,公主去找世子哥哥,既合我的意,也合你和公主的意,这岂不是一举三得?」 「……」卫襄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 魏思茵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征」,还没到战场呢,刚到卫衍马车外,人就有点泄气了。 虽说现在天气冷,但卫衍的马车似乎比天气还冷些,魏思茵一向不怕卫衍的疏冷,今日不知是怎么,想到要面对那样一脸冷肃的脸,竟有点提不起劲。 但来都来了,狠话也放出去了,她堂堂公主,当然不能丢面子。 魏思茵一咬牙,爬上了马车。 车队已经在宅子外排了一列,随时可以出发,但卫衍没下令,众人便还等着。 卫衍是在等盛媗,他还不知道她已经去了卫襄的马车上。 车帘被人掀开,卫衍看过去,眼底下意识带了几分温和。 然而,一看是魏思茵,卫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冷冰冰地看着她。 魏思茵掀开帘子的时候,把卫衍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那样温柔的神色,卫衍哥哥从未给过她,或者说除了盛媗,他从未给过旁人。 魏思茵心里有点不甘,又有点酸涩,但只是一瞬,她露出个惯常的笑来,朝气蓬勃地喊他:「卫衍哥哥!」 「公主殿下。」卫衍神色寡淡,语调也冷冷的,「公主殿下是认错马车了么。」 魏思茵笑容一僵:「……没有啊,是盛媗叫我来的,她去坐卫襄的马车了。」 第85章 划清界限 魏思茵说完,明显感觉卫衍的神色滞了一瞬。 他脸上其实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来,只是有些冷。 可是,越是面上平静,越仿如礁石底下潜藏的暗涌,给人以一种风雨欲来的无声压迫。 魏思茵顿时哑巴了,收起了笑,默默不敢再作声。 长长的车队整装待发,却因为卫衍迟迟没下命令,一直停在宅子外。 魏思茵默不作声,其他人也都一样,谁也不敢催。又过了片刻,卫衍突然起身,一把掀开车帘出去了。 魏思茵知道,他肯定是去找盛媗的,但人一走,车内低沉沉的压迫感也跟着消失了,她于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居然一点没觉得不高兴。 * 「怎么还不出发……」马车迟迟不动,卫襄等得烦了,小声嘀咕了一句。 盛媗目光动了动,仿佛很随意地接话道:「许是还有什么东西没装完吧。」 「哦……」卫襄没情没绪地应了声。 卫襄觉得马车里闷得慌,想要掀开侧帘看看外头,这时前头的车夫突然出声:「盛姑娘,卫世子请您下去。」 卫襄帘子掀到一半停了动作,转头看盛媗。 盛媗本来塌着腰懒懒散散的,突然听见车夫的话,一瞬间人都坐直了些。 她脸上的表情莫名有点凝重,想了想,对车夫道:「你问问卫世子,有什么事吗?」 外面车夫没答。门帘掩着,也不知道车夫在做什么。 过了片刻,门帘突然被掀开了,露出车夫一张憨厚的脸,但他很快挪开,侧过身让出了站在马车侧前方的男人。 「下来说话。」卫衍端端站在马车斜前,声音不高不低道。 马车外要比里头亮一些,乍然看出去他整个人极亮,盛媗瞳孔缩了一下,片刻说:「世子哥哥有什么事吗,这里也没外人,就这样直接说吧。」 卫衍没说话。 男人清冷的眉眼连蹙一下都没有,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盛媗:「……」 卫襄看了看卫衍,又看了看盛媗,对她小声地说:「要不……媗姐姐你还是下去一趟吧,不然我觉得长兄可能会一直站在外面。」 盛媗:「……还用你说。」 街上排着车队,时不时还有行人来往,盛媗下了马车,卫衍没等她到他旁边,转身走在前头,领着人重新进了宅子。 宅子里已经没人了,两个人在影壁前说话。 「怎么不坐我的马车了?」卫衍直接问,没拐弯抹角。 「十七公主不是喜欢世子哥哥吗,我和她换换,正好。」盛媗没说实话,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哪来的正好。」卫衍道,「你是也不想和我同乘,所以才正好,是这个意思么。」 盛媗皱了下眉,如果直接承认,好像有些伤人,但事实就是这样,所以她也没否认,换而言之,她是默认了。 「为什么?」卫衍问,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盛媗低着头,还是没说话。卫衍便低头看着她,不催她,自己也不再问,只等着她说出个理由来。 盛媗想了许久才抬起头,却没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世子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卫衍眸光动了下:「你我——」 「别说什么「你我情同兄妹」。」盛媗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卫衍,你是不是喜欢我?」 卫衍不动声色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显然有些愕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是,还是不是。」盛媗微微仰了仰头,刚才纠结的神色已经全然不见,颇有种锐不可当的直悍。 这下轮到卫衍语塞了。 她这么一问,把他给架到了一个困境中,无论怎么回答,后面都不好收场。不,应该说,从他用两个身份和她纠缠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不好收场了。 这一刻,她倒很有小时候的影子,直率勇敢,无所畏惧,可惜的是,他这时候没工夫好好欣赏。 「算了。」卫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盛媗咄咄逼人的神情松了松,「你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卫衍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就听见她说:「世子哥哥,无论你对我是兄妹之义还是男女之情,我对你,都只有兄妹之义。我喜欢的人是端王殿下,他很好,对我也很好。世子哥哥你对我太好了,我不想让殿下因此误会,也不想你真心错付,所以以后还请世子哥哥和我保持距离,你怎么对南霜姐姐,就怎么对我,我怎么对卫稷哥哥,就怎么对世子哥哥你。这样,我们还是兄妹,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以后,我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起初卫衍听得几乎有些发怔,听到后面,他神色才慢慢恢復了平静,但他心里已经不平静了,因为她的话,翻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端王,他应该感到高兴,作为卫衍,他应该感到难过,那么,他究竟是端王还是卫衍呢?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作为卫衍……不,他没资格姓卫,他从来不是卫家人。 作为端王……他从来不想做那个人的儿子。 他好像既不是卫衍也不是端王,他在这世上,从没有一个真正光明正大的身份,以至于连他对她的喜欢,也填满了卑劣的算计和虚伪的谎言。 而这样得到的她的喜欢,算是真的喜欢吗? 卫衍沉默得太久,盛媗有些不安了。 她把自己说的话反反覆覆想了好几遍,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太绝情了,毕竟当初她最无助的时候,是卫衍帮了她。 她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事情不早早说清,最后伤害的就是三个人。 「世子哥哥,对不起。」盛媗道。 说完她忍住不去看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宅子。 卫衍有些恍惚,心口泛起细密的疼来,目光却下意识追着她,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大门外。 * 卫衍一回到马车上,百无聊赖且闲适自得的魏思茵一下子又绷起了神经,在角落坐着,什么话也不敢说,连喘气都尽量小声。 卫衍还是没叫启程。 魏思茵不说话,马车里越发安静,不大的马车里照旧坐的是两个人,卫衍却觉得无端空旷了许多。 魏思茵知道,卫衍刚刚去和盛媗说话了,人再回来的时候,就仿佛被抽走了一缕神魂,虽然脸色表情都没变,但眼睛晦暗了些,几乎有些黯淡无神。 魏思茵看得一清二楚,本来她应该吃醋嫉妒,但来寿城这一趟,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卫衍对盛媗的特别,竟然也没多难受。 反倒是坐了一会儿,动不得,也说不得话,她憋得难受,突然觉得还不如坐卫襄的马车舒服。 马车迟迟不出发,魏思茵心想这到底还回不回兴陵了? 但她不敢催,只能硬着头皮一直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衍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公主……」 魏思茵浑身一震,眼底的倦怠烦躁一扫而空,一副被老师点名的乖学生样:「卫衍哥哥,怎、怎么了……」 卫衍难得对她语气这般平和,他问她:「公主会原谅一个欺骗算计你的人么。」 魏思茵愣了一下,本能道:「当然不会!我——」 她话没说完,车帘「唰拉」一下被拉开,卫衍径直起身,又下马车去了。 魏思茵:「……」 怎么又下去了? 魏思茵急了:「我还没说完呢我!我、我原谅还不行吗?!」 这回她又要在马车里等多久…… * 卫襄没想到盛媗又回来了,他还以为长兄亲自来请,这会儿就该是魏思茵被赶回来了。 可没想到盛媗还是回来了,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媗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世子哥哥找我说事,事说完了我不就回来了吗?」盛媗道。 卫襄:「……」 他只好明着问:「媗姐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和长兄坐一辆马车?」 盛媗当然不会说实话,她撑着胳膊倚在窗边发呆,抽神撇了他一眼:「孤男寡女的,坐一辆马车像什么样子。」 卫襄:「……我也是男的。」 盛媗:「……你不算。」 卫襄:「……」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卫襄试探着又问:「媗姐姐,你是不是和长兄闹别扭了?吵架了?」 盛媗没说话。 她要是不给卫襄一个他相信的理由,估计这一路都不得安生。她便干脆什么也不说,就当默认了。 卫襄一听是吵架了,好事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少年人的面庞上写满了「苦口婆心」四个大字,颇有些滑稽,他道:「长兄从小就性子孤僻,和我们都不亲近,我长这么大,唯一看到能让长兄和以前不一样的人,只有媗姐姐你。可能是性情如此,长兄不善和人交际,所以,对待感情可能也不够成熟,媗姐姐,你体谅体谅长兄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少年人说起大道理或许显得可笑,但他的语气诚恳而认真,盛媗听着听着,慢慢转过头认真看着他。 他说完,她很轻地笑了:「卫襄,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成熟吗?」 卫襄皱了皱眉:「可能我也还不够成熟,但是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会心疼她会对她好,长兄就对媗姐姐很好啊,长兄一定很喜欢你。」 盛媗慢慢敛了笑,胸口蔓延开一种迟钝的闷窒,又酸又涨。 她没说话,卫襄小心翼翼地问:「媗姐姐,你喜欢长兄吗?」 盛媗没答。 卫襄有点难过:「你为什么不喜欢长兄?」 过了好一会儿,盛媗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拢。 她看向少年,语气有些认真:「卫襄,你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知道真相前 盛媗:最后伤害的是三个人…… 知道真相后 盛媗: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是吧?(假笑.jpg) 第86章 忽召 卫襄没明白盛媗问的意思,愣了好一会儿才诧异道:「怎么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盛媗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本来也没期待能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于是她很自然地敛了神色,随意地点了点头。 「媗姐姐,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卫襄被她的问题震惊到了,见她又不说话了,颇有些心焦,追着她问。 盛媗看也不看他,懒懒倚在窗边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问问。」 卫襄不相信:「你方才的样子明明很认真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真的没什么意思。」盛媗道。 她正郁闷,被他吵得烦,头又扭了扭,干脆用沉默的后脑勺应付他。 不大的车厢,卫襄聒噪的声音困在车厢里迴荡,让车里仿佛更闷了些,盛媗掀开侧窗的帷帘,想透口气。 然而,帷帘掀开的一瞬,盛媗被眼前所见惊得唿吸一滞,她耳边甚至空寂了一瞬,连身后卫襄追问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车队已经出发,启程离开旬州,可她万万没想到,卫衍居然不在他自己的马车上,而是骑马伴在她的马车旁,而她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目视前方,余光似有所觉,在她掀开帘子后,转头朝她看过来。 盛媗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脑海里在想什么,总之,在卫衍的视线看过来的一瞬,她立马将帷帘放下,隔断了两个人险些对上的目光。 「媗姐姐,怎么了?」卫襄满脑子都是盛媗刚刚那个奇怪的问题,卫衍又没说话,他便没注意到外面伴在马车边的人不是护卫,而是卫衍。 倏然放下的帷帘及时阻断了卫襄试图望出去的视线,盛媗犹还心虚,又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挡了挡。 「没什么,风有点冷。」盛媗道。 她一边答卫襄的话,心里一边想:卫衍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刚刚问卫襄的话,他都听见了? 如果说刚刚在他面前划清界限的时候,她铁石心肠、冷面绝情,那这时候,她便兀地有种打脸的感觉。 他会不会从她刚刚的话里,听出点什么? 她拒绝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好像她多忠贞不二似的,可实际上她对他的感情,又何尝完全清白。 盛媗没工夫细想,被她挡住一半的帘子突然又被人掀开。 卫衍控着缰绳骑马靠了过来,支着帷帘问:「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不饿?」 盛媗正侧身挡着帷帘,看着卫襄,不妨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冷风和他的声音一起灌进来,她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卫襄这才发现卫衍骑马跟着他们,一脸惊喜道:「长兄!长兄你怎么改骑马了?」 卫衍没说话,看了一眼盛媗。 卫襄心领神会,抿嘴笑了一下,又摸了摸肚子道:「长兄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饿了。」 卫衍扫他一眼:「没问你。」 卫襄:「……」 卫衍望着盛媗:「饿不饿?」 盛媗回过神,隔着车窗看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合着她才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了? 「不饿。」盛媗干巴巴道。 她莫名有点气,说完抬手扯了一把,直接将帘子拉下来合上了。 她转头正要坐好,卫衍又把帘子撩开了。 他模样一点不生气,反而觉得她的反应十分有趣似的,含了一点笑意又问她:「到底饿不饿?」 盛媗皱眉:「都说了不饿了。」 她又伸手要去关帘子,这回却拉不下来,卫衍含笑看着她,支着帘子的手仿佛没用什么劲,但她却分毫动不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 盛媗恼怒地看着他,明明他的笑意没变,她却觉得这一刻多了一丝调弄。 「你松开。」盛媗道。 卫衍略偏了偏头,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恼火,他只是问她饿不饿而已。 盛媗已经等不及他说话,直接要将他的手打开,然而只刚伸过去,连一根毫毛都还没碰到,他手一探,先捉住了她的手。 盛媗愣了。 卫襄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长兄轻易不主动,这主动起来,还当真是强势。 盛媗愣完立马要抽手,却全然挣脱不开,偏旁边还有个卫襄瞪着两只眼不错眼地瞧,她耳朵都烧红了,急声道:「卫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她不叫那声「世子哥哥」,也不叫他端王,这声「卫衍」恼火得很,卫衍却觉得格外动听。 卫衍无奈道:「别急着挣开,你先听我说行不行?」 盛媗一点都不想听,又扭了两下手腕……无奈,还是得听。 卫衍转头扫了一眼四下左近,低声道:「你方才问卫襄的,我都听见了,但你担心的、自责的事情,其实都不存在,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和我疏远,等回兴陵,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声音低而快,说完这些看着她,神色和语气一併温软下来,好声好气地问:「好不好?」 盛媗怔了怔,把他的话想了一遍,只觉得云里雾里,她轻轻挣动了一下道:「那就等你说了再说吧。」 卫衍弯了一下眼睛,无奈道:「好。」 他松了手,盛媗立马把手收回去,顺便一把将帘子扯上了。 * 从旬州回兴陵,抵达已经是十月下旬的事情。 兴陵城外,一行人还没进城。 卫襄的马车稍靠后,马车停了好一会儿没动,盛媗才掀开帘子看。 卫衍已经不在外头了。 卫襄在另一边喊了个护卫问怎么还不进城,车队前头这时来了另一个护卫,没骑马,快步跑到了马车边上。 他弯腰作了个揖:「四公子,盛姑娘。」 卫襄问:「前面怎么了?」 护卫朝来处看了一眼:「回禀四公子,是文公公带人来了。」 「谁?」卫襄愣了愣,一时竟没想起来。 盛媗在一旁先道:「是皇上身边的文公公。」 卫襄一下子瞠大了眼睛,不明白文公公怎么会出城来这里,他又想一下,道:「是不是来接端王殿下的?」 盛媗没说话,外头禀话的护卫也没答这话,只又道:「盛姑娘,文公公请您去一趟。」 「请我?」盛媗一愣,心里「咯登」了一下。 按照之前皇帝的意思,她现在人应该已经回沧州了,可她不仅没回去,还和端王一行人再次出现在了兴陵。 文公公是来接端王的,还是专门来找她的? 文公公既然知道她在马车上,必然也已经知道了她随端王一行去旬州的事,至于她之前一直待在端王府这件事,她拿不准皇帝是否知情。 如果知情的话,现在文公公找她,难道皇帝生气了? 盛媗心里直打鼓,动作却一点不敢耽搁,赶紧下马车去见文公公。 下了马车,随护卫过去的时候,她扫了一圈马车周围——没看到卫衍。 不知道为什么,没看到他,她心里竟有点失望——明明一路都在的,偏生这时候却不在。 盛媗很快见到了文公公,她到的时候,文公公正弯着腰笑眯眯地和端王说话。 盛媗心里一松——还是端王殿下靠得住。 盛媗到了近前,行礼道:「盛媗见过文公公。」 「盛姑娘客气了,老奴不敢当。」文公公脸上笑意不变,目光在盛媗身上几乎没做停留,转头从随行小太监的手里拿过一道圣旨念。 圣旨无非是说端王旬州赈灾一事办得好,赏赐褒奖云云,等圣旨念完,文公公而后的话,才是今日真正的来意。 他朝盛媗看了一眼,对端王道:「殿下远在旬州,为国事劳心劳神,陛下心中牵挂,特命老奴才此处迎候,只等殿下回京,便请殿下入宫,陛下亲眼见过,也好安心。」 刚回京,连端王府都还没回去,舟车劳顿未得半刻歇息,风尘僕僕也未沐浴更衣,立马就要入宫面圣,这不像什么心中牵挂,倒像是衙门抓犯人,来堵人的。 卫衍皱了皱眉,这回却没一口拒绝。 文公公讶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盛媗:「盛姑娘,陛下也传召您入宫一趟。」 来了,这才是正头戏。 卫衍眸色沉了沉。 盛媗听见文公公找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候倒不惊讶了,点点头福了福身道:「是。」 「文公公!」 两人刚要和车队分道扬镳,随文公公进宫,后头马车上的魏思茵等得急了,下来查看,老远看到熟人,远远喊了一声,跑了过来。 文公公只好又领着几人停下步子,转头笑眯眯等着魏思茵过来。 魏思茵看了眼卫衍,问:「父皇召十四皇兄入宫吗?」 文公公笑眯眯道:「回禀公主,正是。」 魏思茵点点头,赶忙又问:「母妃还好吗?父皇还好吗?」 文公公点头道:「好,陛下和淑妃娘娘都好,只是牵挂公主和殿下。」 魏思茵高兴地笑起来,道:「我马上就回宫了。」 她一扫眼,忽然看到盛媗也在,有点惊讶,转头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怎么也在这里?」 盛媗看了一眼文公公,不敢抢话回答,文公公便又替她回答道:「公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魏思茵愕然了一瞬,很快眼底浮出担忧的神色。 她人在宫里,之前盛媗和太子的婚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听说后来婚事作罢后,父皇很生气,将盛媗遣回了沧州。 这件事虽不是明发圣旨,也没有勒令她不许再回来,但到底她这么快再次出现在兴陵,肯定有违圣意。 圣心不悦,父皇召见她,是为了什么?责罚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第87章 面圣 皇帝有旨,盛媗只好跟着文公公进宫。 一个多时辰后,文公公在宫道的岔路口停下,转头对卫衍道:「殿下,陛下在承平殿等着殿下过去,殿下请吧。」 文公公侧过身,给卫衍让出一条路。 卫衍却没动,看了盛媗一眼,问:「那她呢?」 文公公低眉垂目道:「皇后娘娘与盛姑娘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对盛姑娘十分喜爱,听闻盛姑娘今日要入宫,特意传了旨意来,请盛姑娘前去,与皇后娘娘说说话。」 盛媗和皇后只见过一回,就是初次来兴陵面圣那次,当时也没看出皇后多喜欢她,这显然是藉口。 可找个藉口把她带去皇后那里,是要做什么呢? 盛媗不觉得会是什么好事,也不太想去,但她是没资格拒绝的。 「是。」盛媗颔首应了声,等着文公公领她去皇后处。 但她刚说完,没等文公公动作,她的手就被身旁的人捉住了。 卫衍握着她的手,上前半步将她挡在身后,对文公公道:「归京一路风尘,未及修饰形容,她眼下不宜面见皇后,还请文公公代为转达。」 盛媗转头看他,脸上难掩惊诧。 早就听闻端王最受皇帝疼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连皇后的懿旨都敢公然违抗。 比起盛媗的惊讶,文公公淡定得多了,好像司空见惯一般,只道:「皇后娘娘只是想见一见盛姑娘,和盛姑娘说说话,请殿下放心。」 卫衍睨着面前躬身的人,嗓音略沉了沉:「既然只是说话而已,何必急于今日,若皇后娘娘真的想见她,不若明日本王亲自带她入宫面见,公公觉得如何。」 文公公沉默了。 过了片刻为难地说:「殿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盛媗不在乎文公公是不是为难,但文公公都搬出了皇帝,她不想让端王为难,探出身子想说话。 卫衍捉着她的手,似有所觉,同时又将她往身后拽了拽,不准她开口。 他对文公公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就更不用去见了,本王带她一起去承平殿,亲自回皇上的话。」 他没唤「父皇」,只生疏地称「皇上」。 盛媗默默地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因他疏远的话语和冷淡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一种微妙的伤感。 文公公领着二人到了承平殿,卫衍当真要带着盛媗一起进殿面圣,盛媗这时候却不肯了。更确切地说,是不敢。 盛媗顿住步子,抱着他的胳膊惴惴不安道:「殿下,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我……陛下又没说要见我,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 卫衍牵着她,被她拖着一併停下,他转头想也没想就回绝了她:「听话,和本王一道进去,有本王在,不用害怕。」 「不要。」盛媗放软了声音,「殿下,就让我在外面等你吧,好不好?」 文公公站在三五步开外,低眉敛目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卫衍看了他一眼,转眸回来温声对盛媗道:「乖,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不放心?不放心什么?」盛媗问。 卫衍沉默,一时没说话。 从刚才听见皇后要见她之后,他好像变得格外紧张,牵着她的手一刻不松,盛媗想了想,慢慢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不敢深想,总觉得不至于。 半晌,她仰头望着他,很乖地向他保证道:「殿下,我在外面等你,我保证谁叫我我都不理,乖乖等你出来,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对上她澄澈明亮的眼,卫衍心里发软,有些动摇。 他正犹豫着,她抱着他的胳膊又晃了晃,软声道:「殿下~」 卫衍握着她的手,蓦地紧了紧,片刻一松,到底妥协了。 他嘱咐道:「那你要好好记住,不管谁来传召你,你都不要去,宫女送的吃食不要吃,茶水也不要喝,还有,若有人非要带你走,你就大声叫本王的名字,若——」 卫衍说着说着,话音慢慢停住。 片刻,他嗓音低下去,几乎带着一点恳求、无可奈何地道:「同我一起进去吧,盛媗,别叫我提心弔胆。」 盛媗一下子怔愣住,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酸酸甜甜地疼。 好一会儿,她低低地应了声:「好。」 文公公引着二人进了承平殿,皇帝坐在龙案后,正在看摺子。 文公公出声道:「陛下,十四殿下来了。」 皇帝从一案奏摺中抬起头来,天子威仪不凡,面无表情的时候脸上仍犹显得峻刻,但隐约看得出,皇帝眼角按捺着一丝慈爱的笑意。 不过,这点本就稀薄的笑意,在看到盛媗的一瞬,彻底消失无踪。 文公公快步走到皇帝身侧,低声将一路情况讲了一遍,皇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越发威重压人。 盛媗等文公公说完话退到一边,立马要跪下行礼,不妨卫衍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居然不让她跪。 盛媗呆了,胆战心惊地悄眼看他。 卫衍直接看向皇帝,问皇帝道:「皇上召见所为何事。」 他的语速有些快,皇帝看着他。 每回和皇帝说话,他总是语速很快,好像急着说完要走,不愿意和他多待一刻。 皇帝冷峻的五官看不出情绪,过了片刻,道:「你此去旬州赈灾,一路辛苦,差事也办得漂亮,朕不过是关心关心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卫衍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语调危险道:「那召见盛媗呢,也是关心?」 皇帝的目光在他牵着盛媗的手上看了几眼。 皇帝尚未开口,卫衍又讥诮道:「看来朝廷近来倒是闲得很,陛下日理万机,竟还有闲心来关心本王的人。」 话音落,皇帝饶是再喜怒不形于色,脸色也蓦地冷了。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有些僵硬,仿佛是一张即将被强忍着的怒火烧得开裂的面具。 盛媗的手心已经出了好几层冷汗,今日之所见所闻,简直惊耳骇目。 传言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就是第十四子端王,虽然皇家父子歷来亲情淡薄,无法像寻常人家一样,但谁能想到,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竟然差到这般田地。 这哪里像一对父子,简直像一对仇人。 盛媗心里如是想,埋着头却不敢抬,只默默地听,偶尔悄悄抬眼看一眼情形。 就在她低着头心惊的时候,皇帝道:「盛媗。」 盛媗赶忙抬起头来。 皇帝没情没绪地接着道:「你倒是很讨人喜欢。」 盛媗心口一颤。 她哪里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呢? 原先她是圣旨赐婚的太子妃,后来差点改了侧妃,后来婚事又退了,她和太子断了关系,转眼,却又和端王在一起了。 先后和皇帝的两个儿子纠缠不清,帝王本就多疑,也难怪会怀疑她是居心叵测,怀疑她勾引皇子别有用心。 况且…… 「……」她本来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是别有用心才去勾引端王的。 盛媗赶忙要跪下请罪,毫不意外,卫衍捉着她的手不准她跪。 卫衍往旁边走了半步,挡住皇帝压向盛媗的视线,道:「陛下果然慧眼如炬,她的确讨人喜欢,是本王情难自已。」 皇帝怒火终于压抑不住,勐地一拍龙案:「魏承砚!」 卫衍定定看着霍然起身的皇帝,一言不发,一步不退。 而皇帝呵斥完,却也没了后话,殿内骤然的厉声呵斥过后,蓦地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盛媗明明躲在卫衍身后,却觉得自己突然夹在两人之间,这对父子之间深埋的纠葛恩怨,突然缩聚在她身上。 可她如何承担得起呢? 「盛媗。」旷久的安静后,卫衍转过身来,他抬手指了一下大殿左侧的那道门,轻声道,「你先去内殿等我,我一会儿带你出宫。」 盛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不愿意松开。 卫衍也握了握她的手:「很快的,没事,我就在外殿,不要怕。」 盛媗又看了一眼皇帝,父子之间像是有话要说,她想了想,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内殿。 文公公没领着她去,卫衍显然不会让任何人单独和她待在一起。 盛媗进了内殿后,龙案后的皇帝走出来,走到卫衍身边,低声道:「你这些年肆意妄为,朕都纵着你,唯有这件事,朕绝不允许。她是太子不要的人,你再要了她,难道不叫人议论耻笑吗?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你要马上和她了断。」 「名声?」卫衍半垂的眸子抬起来一点,他低着头,面具掩住他的脸,明明只露出眉眼和薄唇下巴,神情却仍有说不出的讥诮。 「我还有什么名声?」卫衍冷笑道,「这些年我游走于卫国公府和端王府之间,常常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谁。皇上说名声?既然皇上这么在乎名声,当初何必让我做回端王,让我一辈子做卫衍不好吗?」 「承砚,你——」 「皇上,从你封我为端王那一刻起,我早没什么名声了,这天下对我……还有她的身份议论,难道还少吗?」 「……」皇帝一时沉默了。 过了许久,皇帝才出声问:「盛媗知道你的身份吗?」 卫衍默了默,道:「暂时不知道。」 「暂时?」皇帝脸色一凛,「你打算告诉她?」 「……」卫衍沉默。 皇帝警告道:「你的身世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不仅关乎皇室颜面,也关乎朝廷安定,若她知晓,便只有死路一条。」 皇帝的声音凉薄而果断,这意味着他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卫衍蓦然抬头看他,眸子里的冷冽和恨意几乎要化作刀锋而出。 第88章 不爱听 寂静的大殿内,父子两人目光对视,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衍直直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冷声问:「皇上说完了么。」 皇帝的眼眶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没说话。 卫衍也不等他开口,提步迳自掠过他身侧。 卫衍走到内殿门外停下,并未进去,只抬手掀开毡帘,站在门边唤了声:「盛媗。」他声音很温和,「走了,回家。」 盛媗在内殿一直坐立不安,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门口,是以卫衍将毡帘刚一掀开她便看见了。 她神情立时一松,听见他的话,踩着步子飞快地跑向门口。 卫衍弯了弯唇,朝门里伸出手。 盛媗看到他伸过来的手,想也没想,下意识地便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等小手攥进他干燥温热的掌心,她才回过神——等出去皇帝看见,又要不高兴了。 大殿,皇帝已经回到了龙案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盛媗刚刚来时就没跪拜行礼,这对于自小在忠君为国的教导下长大的她来说,已经是十分出格犯上的事情了。 走的时候,她便想着,无论如何要行了礼再走,可是,卫衍不发一词,牵着她直接离开承平殿。 盛媗想跟他说,但大殿中安静异常,哪怕是很轻的脚步声都被放大到在殿内迴荡,她不敢开口,怕被皇帝听见。 「承砚。」快到门口的时候,皇帝突然先开口了。 卫衍步子一顿,慢慢停下来,却并未转过身,只背对着皇帝,等他把话说完。 皇帝沉声道:「你要留着她在兴陵也可以,但她只能别府另居,不可住在端王府。」 盛媗还在纠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行礼,蓦地听见了皇帝的话。 好像是在说她? 她不能住在端王府? 皇帝不满意她,这一点都不意外,且不说她是来自边关的「野蛮女子」,比不上兴陵的高门贵女,也不说她哥哥那莫须有的叛国罪名,就只单单说她原本和太子的关系。 原先钦定的太子妃,就算退了婚和太子没了干系,也不该再和太子的兄弟有什么牵扯。 否则传扬开来,免不得要惹人议论。 这些,盛媗心里都明白,但她一瞬间还是突然很难过。 她突然想起,流苏曾经问过她,是不是打算嫁给端王。 那个时候她很清醒地知道,两个人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她只想查清哥哥被冤的真相,从未想过要嫁给端王。 也……从未想过他会愿意娶她。 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被她压了下去,后来几乎再没有想起。 直到此刻。 但是,她连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都是奢望,又何况更多? 她的手还牵在他掌心,整个人却蓦地低落下去,她低下头,什么行礼不行礼的也不去想了,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皇帝嫌弃她的目光。 「陛下——」卫衍冷冷出声。 他背对着皇帝停了一会儿,仍旧没转过身,明明喊着「陛下」,声音却又冷又沉,听不出一点敬意,反而有种疏远的警告。 他一字一句、不容置疑道:「本王的人,不劳旁人费心。」 盛媗眼皮动了动,抬眼看他。 卫衍恰好转过头:「走吧。」他声音变得低哑而温和,「我们回家。」 殿门口两道背影走得远了,很快看不见。 皇帝的目光仍旧一直盯着,眸中泛出冷意。 「红颜祸水。」皇帝咬了咬牙冷声道,「留着迟早是个祸患。」 文公公躬身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应声。 * 「要不我还是找个宅子搬出去住吧。」盛媗道。 她刚上马车,一开口就是说这事,显然出宫的路上一直在想。 卫衍刚坐下,转眸看她,问:「为什么?」 进宫一趟,好像消耗了他不少精力,面具后他的眉眼有些倦,嗓音也有一点低郁。 盛媗张了张嘴,看见他眼底的倦色,又忽然有些后悔这时候开口再提起此事,但她已经说了,只好再三斟酌后把话说完。 她犹豫着道:「你和皇上之间……好像不太亲近,总不能又因为我,更疏远一些吧?我搬出去住也没什么的,我在边关的时候——」 盛媗话没说完,卫衍抬手打住了她:「这件事你别乱想,乖乖住在端王府。至于我和他之间……就算没有你的事,也永远不可能亲近,这和你无关,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他唇角抿得平直,显然心情不虞,盛媗不想让他更烦心,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她不说话,卫衍的目光却还望着她,像是在等着她开口答应,答应会好好住在端王府。 盛媗动了动嘴唇,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她不想违心承诺什么,想了想,挪了挪身子,挨到他身侧。 「殿下。」她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抚他的眉,「别皱眉啦,皱眉都不好看了。」 「……」卫衍动了动唇,「我戴着面具,你还能知道好看不好看?」 「……」盛媗一噎,半晌硬邦邦道,「我就是知道。」 语气有点蛮不讲理。 卫衍气笑了,但马上他又敛了笑,一抬手捉住了眼前晃动的细细手腕。 「你还没答应我。」他道。 语气有点严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装的。 盛媗没能把这事煳弄过去,一下子垂头耷脸,然而她心里的某一处角落,又莫名滋生出一种「他真的想我待在他身边」的喜悦。 盛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紧张的试探,她小声地道:「我搬出去住不好吗,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和殿下——」 话没说完,手腕上的力道紧了紧,箍得有点疼。 她止了话,抬眼看他。 男人眸色有点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语气莫名有点兇巴巴的责备。 盛媗嘴角悄悄翘了一下,又立马压下去:「可是——」 唇上的温热落下得毫无防备—— 昏暗的车厢里,男人猝不及防地低头覆过来。 玄铁面具冰凉,与唇上的温热像冰火两重天。 盛媗怔住,任由男人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 「傻了?」卫衍没得到回应,退开一点,喑哑的嗓音夹着一丝不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盛媗呆呆的,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好慢好慢,偏偏每一下又跳得很重,让她的唿吸也跟着变沉。 这人亲她之前,怎么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这么…… 糟糕,心跳又蓦地变快了,好像刚才只是和她一样,因为始料未及,所以短暂惊住。 车厢好像突然有些逼仄,盛媗感觉自己又急又重的心跳声在满车厢里蹦跶,震耳欲聋。 盛媗咬了一下唇,鼻息间划过一丝淡淡的、清冽的香味。 是属于他的味道。 她脑子里不争气地又空白了一下,刚想说的话又给忘了。 昏暗的车厢里,虽然看不清小姑娘的脸色,但两个人离得很近,卫衍几乎能感觉到她两侧的脸颊和一张一合的唇间吐出的气息,都在微微发烫。 卫衍眉眼舒展,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他轻扬下巴,又亲了亲她,亲完哑声道:「本王不爱听你说「可是」。」 盛媗又是毫无防备,但这次比第一次好了太多。 唇上被他亲过的地方在发烫,她好想用舌头舔一下降降温,但是这时候舔唇,也太难为情了。 盛媗忍住,低下头不可告人地抿了抿唇,然后她小幅度地点点头,轻声说:「那我以后不说了。」 「真乖。」卫衍退开身子,捉着她的手松开,眉眼俱弯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前面哪个府邸的马车!」 卫衍刚放下手,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声的询问。 天色已暗,卫衍和盛媗坐的这辆马车没有徽记,也难怪外头的人认不出。 卫衍冷下脸,撩开侧帘望出去。 外面站着个穿官服的官兵,正探头朝马车里打量,一看见戴着面具的卫衍,登时一愣,等反应过来,急忙告罪。 「卑职有眼无珠,没认出是端王殿下您的车驾!卑职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卫衍凉凉瞥着他,道:「本王没记错的话,宵禁是亥时二刻之后。」 官兵嵴背一僵,将腰躬得更低了些:「启禀殿下,昨日傍晚北城司在城中发现了兇犯踪迹——」 北城司?兇犯踪迹? 盛媗的脸颊犹还烫着,听到这里一下子转移了注意,顾不上脸红了,赶忙竖起耳朵听。 「——搜捕之时与其发生打斗,兇犯狡诈,侥倖逃脱,但他已身受重伤,北城司已请圣旨,每日戌时三刻后封禁街巷,在城中搜捕,三日内,北城司定将兇犯捉拿归案。今日是卑职眼拙,冲撞了殿下车驾,还请殿下恕罪。」 「你说——」卫衍收起了轻慢的神色,视线看过去,「那兇犯受了重伤?」 官兵愣了一下。 端王的关注点,好像有点歪?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卫衍阴沉的眼神。 他忙道:「正是。此人在之前的几次围剿中本就受伤不轻,卑职等一直盯着城中的医馆和药铺,他果然露了面。可惜,昨日还是让他给逃了。」 官兵的语气有点惋惜,盛媗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卫衍也是面色一松。 片刻,卫衍又问:「人在哪里逃走的。」 「回禀殿下,卑职等一直追到回亭街一带,那兇犯就失了踪迹。」 第89章 纪维生 人虽然逃了,但却身受重伤,且北城司的人马已经锁定了其消失的范围,这样下去,要不了几日,人还是会被抓到。 卫衍「嗯」了声,语气淡下来:「你去办差吧。」 「谢殿下宽恕!」官兵松了口气,又抱拳弓腰行了个礼。 他直起身,马车侧帘落下的时候,他隐约看见端王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好像还是一个女人。 端王身边怎么会有女人? 他揉了揉眼,再想细看时,帷帘已经合上,马车紧接着驶离,辘辘走远。 北城司一直搜捕的两名所谓「兇犯」,和盛家的事情息息相关,盛媗当然不想人落到北城司手里。 她看向卫衍,只是单纯地看向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卫衍正思索着官兵刚才的话,余光察觉到身侧的视线,转头对上她的目光。 他动了动唇,刚想问「怎么了」,立马又明白她是在担忧那名身受重伤的「兇犯」。 阴谋算计、杀戮死亡,他见得太多,遇到这种事便习惯很快冷静下来,不去做那些无谓的忧虑,但他不会觉得她的忧虑很笨,反而有点高兴。 其实她通常也是一个冷静聪明的人,她会变「笨」,是因为信任他、依赖他。 「没事。」卫衍伸手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不会让北城司得手。」 盛媗很轻地笑了一下:「嗯。」 其实,她知道他会帮她,但听见他说出来,她心里会更安心一点。 * 按照北城司那名官兵所说,北城司向皇帝请旨提前宵禁时下了保证,能在三日内将人捉拿归案,由此可见,那人伤势极重,定是逃不远。 情况不可谓不紧急,卫衍命暗卫到回亭街附近搜索,找到人直接带回端王府,若遇到情况,及时出手接应,务必保住那人性命。 事态紧急,卫衍便没回端王府,半道和盛媗分开,亲自去回亭街走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些被北城司遗漏的蛛丝马迹。 夜色渐沉,马车驶进巷子里。 马车里,盛媗独自一人坐着,她靠在窗边,支着胳膊用手撑着头,马车走得很慢,人跟着车厢轻微晃动,在安静的夜色中催生出一阵倦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盛媗本来想跟着去回亭街的,但碍于自己的身份,暂时还不想让她和端王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 皇帝的话言犹在耳,关系揭开来,她能想像到大多数人会怎么看这件事。 眼下,皇帝对她不满,又有回亭街的事要操心,她不想再将自己置身于众人议论的中心。 「吁——!」 「什么人!」 马车突然停下,同时,外头随行的护卫陡然诘呵一声。 盛媗坐得不太端正,身上也松懈,一时不防,朝前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出去。 她飞快伸手撑住门框,总算没撞上去,她朝外头立马问道:「出什么事了?」 外头响起两道脚步声,一急一缓。 一道快步到了马车外,随即有护卫回禀道:「盛姑娘,巷子里好像有个人。」 另一道脚步声慢慢走远,应该是有护卫上前去查看了。 盛媗想了想,估摸着也快到端王府了,便掀开帘子查看。 「是什么人?」她问。 天色太黑,她眺目看出去,除了走出去检查的护卫,并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人。 近侧的护卫答话说:「还不知是什么人,但好像……是什么人埋伏在巷子里。」 「埋伏?」盛媗疑了声。 「什么人?」这时,前去查看情况的护卫问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回来。 盛媗朝那护卫身前看,却还是没看到人。 「盛姑娘!」那护卫突然转身往回跑。 这反应出乎意料,盛媗浑身一瞬间绷紧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护卫跑到跟前不远,压低声音道:「盛姑娘,墙根下躺着个人,浑身是血,好像受了重伤。」 盛媗心里「咯登」一下。 受了重伤? 她不由得想到那个逃走的「兇犯」,立刻掀开车帘,直接跳下马车道:「来几个人。」 带了几个护卫,她快步到了墙根下,见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夜色太浓,这人脸上又有血污,盛媗先命道:「将人抬回府里,再叫人告诉王爷一声,就说人已经找到了。」 「是!」护卫齐齐应声,领命而动,传话的传话,抬人的抬人。 「动作轻些,小心他的伤!」盛媗急道。 护卫们动作小心翼翼,但因此人身上血污太重,夜色里实在看不清伤口在那里,便有护卫用袖口擦去了一些血痕。 人从墙根下被抬出来,盛媗就站在一旁。 月色皎明,魁梧男人的面孔在月色下被照明。 盛媗一愣。 护卫抬着人往府里走,盛媗突然周身一震,而后失声叫出来:「纪叔叔!」 * 回亭街和端王府所在的街道只隔一条街,卫衍接到消息赶回来,不过一刻钟。 人已经抬进府中安置,有信得过的大夫治伤。 卫衍进了院子,盛媗站在房门外的廊下,靠在墙边,低着头,两只手攥在一起垂在身前。 「盛媗。」卫衍快步过去。 盛媗低着头有些出神,听见有人叫她,下意识抬头看,等看清是卫衍,又愣了一会儿才回神。 「殿下……」盛媗蹙了下眉,喃喃道。 她莹亮的眸子里映着浅浅一弯月色,又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泪光。 卫衍胸口锥刺了一下,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的后背从墙上拉开,拢到自己面前。 卫衍低声道:「没事了,人已经带回来了,詹阳医术高超,一定会治好他。」 盛媗两只手还攥在一起,仿佛是攥得太紧有些僵了,刚刚被卫衍拉了一把,还没松开。 卫衍注意到,低头将她两只手分开:「没事了。盛媗,没事了。」 「嗒吧」、「嗒吧」。 手背上突然无声无息地砸下来两颗泪。 卫衍松她手的动作一僵,抬眼看她。 「我没事。」盛媗很快说。 她其实不想哭的,只是躺在里面的人是纪叔叔,只是端王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安慰她。 她本来可以忍住的。 「想哭就哭。」卫衍嘆着气道,「这里没有外人。」 他把她攥在一起的手松开,拉到自己腰上环住,又拢了拢,将人抱进怀里。 心口细碎的疼像是突然被紧攥了一把,盛媗咬紧的牙关忍不住一下子松了,眼泪顿时无法控制,汹涌地淌个不停。 「没事了。」卫衍哑声道。 他没再说什么,轻拍她的背,静静地陪着她把心里的难过都宣洩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脸颊下的大片衣襟都湿了,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孟冬的寒风一吹,湿漉漉的衣裳凉沁沁的,冻得人终于冷静下来。 盛媗止了哭,退开了一点。 「哭够了?」卫衍抬手摸她泪湿的脸,温声哄道,「要是没哭够就继续哭。」 「衣裳都哭湿了……」盛媗望着他胸口那一团湿润的深色。 「没事。」卫衍低头瞥了一眼,「我换一件衣裳,你接着哭。」 盛媗抿了抿唇,露了一点笑意,声音轻轻道:「我哭够了。」 「好。也好。」卫衍道,手还摸着她的脸,「哭得脸蛋都冰冰凉了。下次得点几个暖炉围着你了,你才准哭。」 盛媗又笑了一下。 她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看他,眼睛里还润着晶莹的水光,泪眼朦胧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卫衍喉头涩然,不由自主低头,亲了亲她湿漉漉的眼睛。 盛媗眨了一下眼,没躲。 「殿下。」她有些讷讷地道,「喜欢你。」 「嗯?」卫衍道。 「我喜欢你。」盛媗道,「我好喜欢你。」 卫衍笑了,薄唇下移,又亲了亲她软嘟嘟说话的嘴巴。 「殿下。」盛媗看了一眼屋子里,说正事,「里面受伤的人,是我纪叔叔,叫纪维生。」 「纪维生。」卫衍念了一遍,觉得有些耳熟,隐约在哪里听过。 盛媗又道:「纪叔叔是我父亲的旧部,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和父亲一起战死了,可没想到他还活着,而且就在兴陵。」 卫衍跟着她的话,想起了纪维生此人,的确是盛媗父亲怀化大将军的旧部,且是心腹之人,跟着盛父的时日最久,在军中也很有威名。 大嵂边境之战,怀化大将军以身殉国,按理说,他的亲信一直跟在他身边,也该一起战死沙场,可为何纪维生还活着,且还出现在兴陵,还被北城司诬作兇犯一直追杀? 「殿下,」盛媗道,「你说我父亲的死是不是有什么蹊跷,而我父亲可能事先有所察觉,所以让纪叔叔来兴陵?如果是这样的话,纪叔叔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必定知道些什么。」卫衍道,「否则北城司的人不会一直追着他不放,甚至不惜封禁街巷,全城搜捕。」 盛媗看向紧闭的房门。 盛家的事情又出现了新的转机,她心里隐隐期待真相大白,但又担心纪叔叔会熬不过去。 「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怎么样了……」盛媗低落道。 卫衍回头也看了一眼房门,转回头道:「先回去休息吧,他伤势重,治了伤后也要休息,我会命人好生照顾。别的事,等他好转了再说。」 盛媗望着房门,还有点不想走,想守在这里。 卫衍将人抱紧些,低声哄:「听话。不然等人醒了,你却累倒了。」 盛媗只好点点头,回去休息,一切等纪维生清醒再说。 第90章 接人 第二天,纪维生的伤势稳定了,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一早,盛媗过去看了一眼情况,走的时候,来人说卫府递了拜帖,登门了。 来的人是柳氏和卫南霜,还带着卫思思。 盛媗在旬州,成日能见到卫襄,便觉得和卫家人始终有着联繫,但柳氏一直挂心她,又太久没见,一见到人,也顾不上站在一边的卫衍,上前拉住她的手,絮絮问话。 「好孩子,这一转眼都四个多月了,你可还好?我听说你没回沧州,跟着……」柳氏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卫衍,「跟着卫衍他们去了旬州,旬州受了灾,你去定是吃苦了,你卫衍哥哥有没有照顾好你?十七公主是不是也去了,她有没有欺负你?你卫衍哥哥有没有护着你?还有卫襄那小子,他不懂事,在外定是还要你操心,这小混帐……」 柳氏一叠声问了好多话,说着眼睛红了,骂了卫襄两句,声音也哽咽了。 盛媗见到柳氏她们,本来是特别高兴,心里只有惊喜,等柳氏的话问完,心里的欣喜却少了些,漫上一股酸涩,眼眶霎时间也跟着红了。 在家里出事之前,她从没来过兴陵,也没见过卫家人,刚来兴陵的时候,想到要寄人篱下,她心里其实是忐忑的,可她何其幸运,失去了父亲和哥哥之后,她还能再有一个家。 「母亲。」卫南霜低头按了按眼角,上前道,「总算媗妹妹好好的,如今也回来了,何苦说得眼泪汪汪,您瞧媗妹妹,好端端的都快被您说哭了。」 盛媗脸一红,赶忙忍下眼泪,柳氏嗔了卫南霜一眼,也收起了久别的伤感和担忧。 柳氏拍拍盛媗的手,舒了口气道:「南霜说得对,现在入冬了,边关肯定冷得更厉害,幸好你在兴陵,这就好,这就好。」 「母亲。」卫南霜轻轻扯了一下柳氏的袖子,朝默默立在一边的卫衍看了一眼。 柳氏这才松开盛媗的手,朝被忽略的卫衍行礼:「久别重逢,喜不自胜,端王殿下,臣妇失礼了。」 「免礼。」卫衍虚抬了一把,没让柳氏拜下去。 等柳氏起身,卫衍问:「不知道国公夫人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柳氏先看了卫南霜一眼。 卫南霜会意,牵过盛媗的手道:「你此去旬州,肯定遇到了不少事情吧,我都没出过兴陵,你给我讲讲……」 卫南霜带着盛媗和卫思思避开,三人到别处说话。 等三个孩子走了,柳氏才回答卫衍的话,她有些犹豫道:「其实,媗儿回来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卫家之所以能得到消息,是因为宫里。」 盛媗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没深想柳氏怎么会知道她在兴陵,又怎么会知道她去旬州的事情,卫衍却是一听到就注意到了。 柳氏说完,他眸色沉静,并不惊讶,很快便道:「看来夫人登门,是皇上的意思。」 「算是吧。」柳氏嘆了口气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国公府将媗儿接回去住。」 …… 「接我回去?」小偏厅里,盛媗听了卫南霜的话,呆了呆。 「媗姐姐,你不想跟我们回去吗?」卫思思有点伤心地问。 「不是不想。」盛媗朝卫思思无奈地笑了笑,「我留在这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什么很重要的事?」卫思思问。 卫南霜摸了摸卫思思的脑袋,掠过她的问题对盛媗道:「可是你在城外和宫里都露了面,要不了多久,你在兴陵的消息就会传开,这原本没什么,但若有人知道你住在端王府,那恐怕……会有很多议论。」 …… 「陛下是担心殿下遭人议论。」柳氏道。 卫衍眸色深深,没说话。 柳氏望着他面具后的眼睛,见他沉默,又道:「自然,私心来说,臣妇也想将媗儿接回去,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无名无分住在端王府,这对她不好。陛下担心殿下,臣妇何尝不担心媗儿?」 「可是——」柳氏话音一转:「她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胆子也大,她留在兴陵,选择住在端王府,绝不会是为了荣华富贵,恐怕,她是为了盛家的事。」 「夫人所言不错。」卫衍沉声道,「她的确是为了盛家之事。」 柳氏点点头:「若为了盛家的事,那即便是有什么风言风语,臣妇想,她也不会在乎。」 …… 「我不在乎。」盛媗垂目道。 卫南霜望着她,好一会儿温声说了句:「可是我们都在乎。」 盛媗抬眼看她。 卫南霜低声道:「之前和池家的事,我也受了很多议论,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知道,父亲母亲和哥哥他们都很担心,卫襄更是为了我,跑去人家婚宴上捣乱。」 「媗妹妹。」卫南霜定定地看着盛媗,道,「如今我们也很担心你,我不知道你留在端王府是为了什么事情,但国公府在兴陵也算有些地位,或许你不用找端王,你和我们一起回去,我们也可以帮你。」 盛家的事,卫家的确可以相助,且盛卫两家素有交情,卫家既有情分,也算名正言顺,其实是比端王更合适的人选。 可是一则,盛家的事不是小事,她不想把卫家牵扯进来。 二则…… 「南霜姐姐……」盛媗有点不好意思,但语气很坚定,「我留在端王府,不止是为了办事,其实也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卫南霜问。 「嗯。」盛媗定声道,「人。」 卫南霜怔了怔,一时没明白过来。 卫思思问:「人?什么人啊?」 盛媗朝她笑了笑,没回答,只说:「总之,我暂时还是想留在端王府。」 ……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想带她走,还是让她继续留在端王府。」卫衍问。 柳氏默了默,似是而非说了句:「陛下的意思便是臣妇的意思。」 她顿了顿,又问:「那殿下的意思呢?」 「盛媗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卫衍道。 柳氏看了卫衍两眼,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收敛了,她站起身:「既然如此,臣妇也不久留了。」 「夫人慢走。」卫衍道,跟着起身,将人送到正厅外。 柳氏走了一段,又突然回过头。 她望着阶上站着的卫衍问:「端王殿下此去旬州,一切可还好?」 卫衍愣了一下:「……一切顺利。」 柳氏仿佛轻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便好。」 她目光稍动,又迟疑着道:「入冬天凉,殿下穿得太单薄了,仔细着凉。」 正厅门外,院子里的风时不时刮一阵,吹得衣摆萧萧而动,仿佛是要证明柳氏的话一般。 卫衍竟真的察觉到了一丝凉意——他从前都不会觉得冷的。 「臣妇告辞。」柳氏道。 卫衍愣在原地,犹在回想刚刚柳氏突兀的叮嘱——寻常臣妇,谁会多嘴提醒皇子添衣?谁敢提醒? 卫衍回过神来,柳氏已经在下人的引领下离开了院子。 送走了柳氏她们,盛媗的情绪到底有点低落。 卫衍在想柳氏刚才的叮嘱,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身边的小姑娘闷闷不乐的样子。 「捨不得?」卫衍问。 盛媗下意识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卫衍。 卫衍笑道:「人还没走远,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盛媗一抬手,在他胳膊上拍打了一下:「殿下你少欺负我!」 「这怎么是欺负你?」卫衍好笑道。 「怎么不是?」盛媗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回去的。」 卫衍敛了笑,道:「如果你真的想回去,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盛媗张嘴刚要反驳,卫衍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让她耐心听他说完。 他道:「盛家的事有我,你回去不必同他们说什么,卫家不知情,这样也就不会牵连到他们。你纪叔叔留在端王府,我也一定会命人照顾好他,无论是保护他的安全,还是治好他的伤让他尽快醒过来,都有我,你不用担心。所以,你可以放心回去。」 卫衍说完,含了一点笑意看着她:「再仔细想想,要不要回去。」 盛媗没立马说话,倒是愣了一会儿。 她没想到,他把她的顾虑算得这么准,说出这些话来安她的心。他所说的,的的确确都是她不回卫府的原因。 但是,还少了两个原因。 盛媗眨眨眼道:「殿下,你知道我放不下盛家的事、放不下纪叔叔,那你猜猜,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卫衍想了一下,抿唇笑了笑:「还有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你知道!」盛媗蹙眉道,上扬的尾调噙着丝婉转的娇嗔。 「我怎么知道。」卫衍无辜道,眼眸里藏着笑。 盛媗噘了噘嘴:「你明明知道。」 卫衍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盛媗和他强了一会儿,败下阵来。 她踮起脚尖,抬起两只细细的胳膊环到他肩上抱着他。卫衍微微俯下身,配合她。她将下巴搁到他肩上,慢声慢气地说:「殿下真笨,我最放不下的人是殿下呀。」 她怎么捨得把所有事情都丢给他,自己回去卫家? 明明他也是一个人,虽然是尊贵的皇子,可是他身边,好像没有一个亲近的人,母妃早死父皇疏远,他也只是一个人,他只有她。 卫衍将怀里温暖的人抱紧,大院里冷风更甚,他却不感觉冷了。 至于盛媗不想回去卫家的还有一个原因…… 自然是卫衍。 国公府世子,卫衍。 盛媗心道:她说到做到,一定要离卫衍远远的才行! 「阿嚏!」卫衍突然打了个喷嚏。 盛媗忙松开他,问:「殿下,你是不是着凉了?不行,别在院子里站着了,我们快进屋吧。」 卫衍:「……」 奇怪,难道真的是他穿得太单薄了? 第91章 烤羊 十一月初,兴陵下了小雪。 纪维生一直没有醒。 养了小半个月,他身上大多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人就是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盛媗因为此事心事重重、茶饭不思,卫衍看她总是食欲不振,一日三餐便都陪着她用,再忙都会抽空守着她吃饭。 然而或许是旬州之行舟车劳顿,又遇到了诸多事情的缘故,再加上她最近胃口不好,眼看着人还是瘦了一圈。 卫衍趁着外面没什么事,找了个酒楼的厨子来,在府里做烤全羊。 烤全羊主要吃的不是羊肉,是吃个热闹,大家围在院子里,一起烤一起吃,省得盛媗一天到晚闷闷不乐的,一天要往纪维生的屋子里跑八回,卫衍便找了这么个法子,稍微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羊肉有股膻味,不过厨子将全羊腌制过,膻味已经很淡,闻起来只剩下香。 府里下人不多,拢共烤了两只羊,一只给前院的下人们吃,一只只有卫衍、盛媗,和流苏、玄风玄羽几个一起吃。 盛媗原本说要把给纪维生治伤的大夫——詹阳也一起叫上,但他忙着研究怎么让纪维生醒过来,又不爱吃羊肉,便作罢了。 厨子烤好了羊,卫衍命玄羽又给了赏银,就叫厨子回酒楼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两主三仆五个人。 玄羽玄风原本还有些拘束,但流苏向来在这种事情上少根弦,也不觉得有什么拘束的,挨在盛媗旁边,大大咧咧地割羊肉吃。 玄风玄羽看流苏如此,慢慢也才放下纠结,一起吃个痛快。 流苏割了边腿上的肉下来,烫唿唿冒着热气,紧忙将第一口肉递给盛媗。 结果她一转头,就看见盛媗已经吃了一口了,雪白的腮帮子鼓鼓囊囊,被地上的火光一照,白里透红,像两个小金桔。 「姑娘?」流苏看一眼她干干净净的手,「你哪来的肉?」 盛媗吃得急了,嘴里正烫得厉害,哪能说话,只顾着「斯哈斯哈」地抽气。 「慢点吃。」卫衍笑,将撕好的羊肉又吹了吹,再放到盛媗的小盘子上。 流苏目光落在卫衍沾着佐料的长指上,又看看盛媗「变」出肉的小盘子,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突然有点失落,明明以前姑娘的第一口肉都是她帮忙弄的。 流苏气馁地将自己割下来的第一口肉往嘴里喂,餵到一半,横里伸出来一只手,把她的肉给抢走了。 流苏转头看,就看到盛媗把她的肉举在手里。 盛媗捏着肉问:「不是给我的吗?」 流苏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盛媗一口把肉吃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流苏:「……」 不是给你的你也已经吃了。 「下块不许抢我的。」流苏道,将刚才的那点失落抛之脑后,给自己割肉去了。 盛媗不用抢她的,有卫衍一直给她弄,她只管吃就行了。 后来卫衍又给她扯了一截腿,递给她让她举着啃。 院子还是兴陵的院子,抬头还是四四方方的天,但这个时候,盛媗好像又回到了云安城。 以前父亲和哥哥在家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带她烤羊肉吃,父亲会细心给她撕好肉,哥哥只会扔给她一条好大的腿,让她自己抱着啃。 流苏和阿右在抢一条羊腿,在旁边吵吵闹闹的,嘴里又吃着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盛媗想起从前的事情,倒也不觉得那么难过,只是有些伤感。 「吃饱了?」卫衍凑近她些,被掩盖在吵闹声中的声音稍微提了一点。 盛媗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佐料,卫衍离得很近,险些擦到他下巴上。 他也没躲,低垂下眸子扫了一眼笑道:「某人现在真像一只偷吃了的小花猫。」 「都怪这腿,太大了。」盛媗道。 她的嘴巴刚才差点碰到卫衍的下巴,他是不在意,但她还是退后了一点和他说话。 因她稍稍后仰,卫衍又探身倾过来,乍看起来,倒像是卫衍要亲她她躲开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盛媗很快就发觉两个人的姿势很暧昧,还好流苏几个在一边争肉吃,没注意到他们。 盛媗举着啃了一半的半截羊腿,清了清嗓子,退后坐端正:「殿下,你怎么不吃?」 卫衍也不紧不慢地坐了回去,淡笑道:「我不饿。」 盛媗「唔」了声,点点头,一边啃羊腿一边看他。 她又啃了几口,将羊腿放下了,起身对卫衍道:「殿下,你等等我,我去拿点东西来。」 「拿什么?」卫衍问,也要起身。 「殿下你不许起来!」盛媗赶忙停下脚步,回头把卫衍又按回去坐下。 她手上沾了油和佐料,只能用小臂去压他的肩膀,离得近了,她又回头得突然,卫衍短暂地失去了一下视野,鼻尖触碰到一团绵软。 羊肉的鲜香中,仍无法掩盖划过鼻尖的一丝香甜。 卫衍喉结滚了一下,盛媗已经立马退开。 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吃东西热还是因为别的。 她视线躲闪了一下,急忙道:「殿下你就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盛媗说完,不等卫衍说话,扭头跑出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回来了。 院子里有一层薄薄的积雪,白日天气晴好,化了一些,这时候地上湿滑,盛媗走得很慢。 卫衍起身过去接她。 「端的什么?」卫衍问。 「羊肉汤。」盛媗道。 「给我吧。」卫衍伸手,又蹙了下眉问,「羊不是整只烤了么,哪里来的羊肉汤?」 盛媗躲开他的手,不让他帮忙,要自己端过去,嘴里道:「我特意叫厨子另做的。」 她步子慢了慢,看了卫衍一眼又道:「我本来就猜殿下会不会不爱吃烤羊,但殿下吃羊肉,我想了想,就让厨子另外炖了些。汤汤水水的,想来殿下还是能入口的。」 卫衍闻言怔了一瞬。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或许在很多人眼里都不值一提,但于他,却很稀有,格外珍贵。 卫衍回过神,跟上盛媗的步子,护着她走回去。 两人重新坐下,盛媗才肯把汤给他。 酒楼的这个厨子厨艺极好,羊肉汤炖得浓香四溢,一点膻味也没有,卫衍尝了一勺,味道极好,只是有点烫。 「有点烫。」盛媗后知后觉提醒道。 「……」卫衍撩她一眼,笑音道,「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刚才已经知道了。」 盛媗嘴角撇了撇,两条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他,心虚又有点无辜,乖巧又有点俏皮。 卫衍失笑,低声道:「不说话撒撒娇就完了?」 「我哪里撒娇……」盛媗眼神心虚地瞟了一圈,重新看向卫衍,她凑过去,「那我帮你吹凉一点,算是我赔罪。」 赔罪不至于,这种小事卫衍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逗她,但她说帮他把汤吹凉,他便乐见其成地顺着她点了点头:「也行。」 天冷得很,其实一碗汤放一放就能凉得刚刚好,两个人却都不嫌麻烦,卫衍舀一勺,盛媗便凑过去唿唿吹,吹两下,凉一点,卫衍就送到嘴里喝下去,然后再舀一勺,循环往復。 卫衍乐此不疲,但盛媗吹到一半,就觉得腮帮子都快吹僵了。 「好了好了。」盛媗退开身子道,「就剩下半碗,不用吹了,肯定已经凉了。」 卫衍还等着她凑过来噘着小嘴吹吹呢,见她不肯了,颇为失望地「啧」了一声。 他倒没说什么,自己又舀了一勺,没喝进去,只碰了碰唇,便道:「嘶,不成,还是烫。」 盛媗狐疑地看他:「怎么可能?都过这么久了。」 「是真的烫。」卫衍满眼无辜,将勺子举起来,「不信你自己尝。」 盛媗是真的不太信,半信半疑地凑过去,噘着嘴小心翼翼地去碰勺子—— 有点软。 盛媗愣愣地望着突然凑过来的卫衍,玄铁的面具其实挺渗人的,尤其是这样突然凑过来,但盛媗已经看习惯了,便觉得其实也还好,更主要的是,她现在全副注意都在唇上。 面具惯常冰冷,越叫唇上滚烫。 「烫么。」卫衍问。 盛媗心跳漏了一拍。 吵闹的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流苏和玄羽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说话,齐刷刷全看了过来。 盛媗反应过来,从脖子到耳朵尖儿一下子全红了,赶忙退开去,她嗔了卫衍一眼后,视线四下乱飞,无处安放。 卫衍舔了舔唇,不耐地朝边上三个煞风景的傢伙看过去。 他声音有点哑,有点冷:「你们是吃得太饱,没事干了?」 玄羽:「……」 玄风:「……」 流苏:「……」 「有有有!有事干!」三个人异口同声,齐刷刷地转过身,又齐刷刷闷头往嘴里塞肉,吭哧吭哧,像三只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小猪。 吃完烤羊,盛媗和卫衍搬进了膳庭,在长檐下的暖炉旁烤火。 玄风玄羽收拾了院子,流苏看墙边还有没化的雪,喊盛媗一起堆雪人。 盛媗心情好了,起了玩心,立马高高兴兴要去,可她才刚起身,就被卫衍一把拉了回去。 还不是坐在她原来的长椅上,而是被拉到了他腿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不准去。」卫衍道,「不记得自己的小日子了?快到了,还玩雪?」 盛媗还真忘了,被他提醒才想起来。 可是,还是想玩。 她眼巴巴看他,竖起一根细细的食指,可怜巴巴和他打商量:「就玩一下下?」 「一下也不行。」卫衍攥着她的手指按下去,「乖,听话,等你好了,还会下大雪,到时候随你玩。」 「那好吧……」盛媗怏怏,转头对流苏道,「我不能去,你自己去吧。」 流苏也怏怏:「可是一个人堆好没意思。」 卫衍瞥流苏一眼。 「……」流苏一个激灵,「有意思!有意思!我自己去堆!」 盛媗:「……」 第92章 咫尺 流苏被吓得一个人去堆雪人,不敢再拉盛媗一起。玄风难得不是被主子吓的那个,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偷笑。 盛媗望着流苏被鬼追似的跑去院子的墙边,也有些想笑,但她一扫眼,看到玄风在笑,她就忽然不想笑了。 其实她也觉得流苏一个人堆没意思,又觉得流苏一个人有点可怜,想了想,她咬着卫衍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卫衍听完,偏头无奈看她:「你倒是护短。」 「那殿下也要护短吗?」盛媗把脑袋倚到他肩上,娇娇懒懒道,好像拿定了他一定会纵着她。 卫衍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败下阵来:「好,护短也是先护你。」 「阿右。」卫衍抬头叫了声。 玄风正呲着大牙低着头笑呢,冷不丁被叫到,赶忙收了大牙,抬起头,假装出一脸尽职尽责、随时待命的表情看向卫衍。 卫衍朝院子里一扬下巴道:「去,陪流苏堆雪人去。」 玄风:??? 玄风由震惊转为愤愤,又转为委屈,最后转为认命的无奈。 他去了院子里帮流苏一起堆雪人,只喜欢练武的人,根本堆不好雪人,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堆,还不如流苏一个人堆得快,但总归很热闹,堆不了三五下就要吵起来的那种热闹。 院子里闹腾得很,卫衍觉得有些吵,盛媗却很高兴的样子,仿佛很喜欢这样的吵闹。 她坐在他腿上,也不下去了,就窝在他怀里看着院子里吵吵闹闹的人。 玄风嘴笨,吵不过说话辟里啪啦算盘珠子似的流苏,他气得很了,实在受不了,跑开把玄羽也扯了过去。 但玄羽沉默寡言,哪是会劝架的人。他既不帮谁的腔,也不劝两人和,结果就是玄风和流苏两个人继续吵,多了玄羽一个人在旁边看。 再后来,堆雪人就莫名其妙演变成了打雪仗。 盛媗蜷在卫衍怀里咯咯笑。 她头顶柔软的头髮随着笑音颤动,在他脖颈间撩云拨雨。 脖颈被撩得痒,卫衍不自觉滚了一下喉结,而后,他便对院子里的打闹彻底失去了兴趣,收回视线,垂眸看怀里的人。 一手揽着她,一手勾起她一缕发,在鼻尖轻嗅。 「搬到松霖院住吧。」卫衍忽地说。 盛媗看院子里的热闹看得眼馋,「啊」了声,没反应过来,卫衍也没说第二遍,又过了半刻,她才慢慢回过味,耳尖慢慢攀上一点红,转头仰眸看他。 「我不是就住在松霖院吗?」盛媗小声地说。 卫衍不置可否,鼻息淡淡哼笑出一声气音,眸子里没什么笑意。 盛媗改口道:「好吧,我承认这些时日我为了照顾纪叔叔,总住客房,但等纪叔叔醒了,我还是会去松霖院睡的。」 「不是去松霖院睡觉。」卫衍嘆了口气,「是搬到松霖院住。」 盛媗眨眨眼,望着他,讷讷道:「有什么区别吗?」 卫衍:「……」 卫衍又嘆了口气:「笨蛋,当然有区别。」 他分不清她是装的呢,还是真的一时没明白,也只好耐心跟她说明白一点:「搬去松霖院,就是以后都不回客房了,明白了么?」 盛媗想了想,脸上蓦地烫起来。 不回客房,彻底搬去松霖院,那就是完全和他同吃同住整日在一起了。 她有点期待,又有点茫然,因为「不再住客房」这件事,本身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再是客人」。 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什么在慢慢改变。 那遥不可及、不可奢望的天涯之远,山水一程、风雪一更,竟好像终有一日也能走到一个咫尺相依的尽头。 她总不说话,卫衍竟有点忐忑。 他半是哄半是催,拖腔带调地道:「盛姑娘到底肯不肯赏脸搬过去,倒是说句话啊。」 盛媗倏地回过神来,小脸红彤彤的。 她还是没说话,耳根热得她晕晕乎乎的,怕自己头脑一热做出什么错误决定,她躲着不看他,把脑袋埋进他颈窝。 男人肌肤微凉,脸颊和耳根轮番贴上去,几乎将他焐热了,她的温度才也慢慢降了一点。 卫衍抱着怀里娇小的人,偏头正好看见她粉嘟嘟的可爱耳尖。 他颔首吻下去。薄唇一点一点挪蹭下移,又咬了咬她软嘟嘟的耳垂。 他咬着她的耳垂哑声问:「考虑好了么?」 怀里温软的身子被他齿尖吃得轻颤,又过了一会儿,颈窝里才传出声音,闷闷「唔」了声,算是应了。 卫衍这才笑了,狭长的眸子愉悦地轻弯,松开她被欺负得更红的耳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盛媗听见他低笑,越发不肯露脸,又躲了好一会儿,卫衍好声好气哄了一阵,她才不情不愿地重新抬头。 脸还是烫,分不清是羞的还是捂的了。 玄铁的面具冰冷,盛媗凑过去,把发烫的脸颊贴上去降温。 面具不像人的肌肤,轻易捂不热,总算她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 她也慢慢平静下来,想起来又一次问他:「殿下,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呢?」 卫衍一怔。 适才的欢愉竟陡然散了大半。 「这是个秘密。」卫衍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眉眼弯着,仿佛仍在笑,只是低垂的长睫掩住了眼眸,像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 * 因为玄风的加入,流苏的雪人到底没堆完,第二天一早,又飘起了雪,流苏就拉着盛媗去继续堆雪人。 当然,只有流苏动手堆,盛媗只能一边干看。 雪人还没堆完,太子就来了。 和太子一起来的还有三皇子魏辰逸,以及他辖制的北城司的部分人马。 端王除了和六皇子魏宜阑亲近,与别的皇子公主几乎从来互不来往,太子又是带着人马来的,很容易让人猜到,他们是为了被救下的纪维生而来。 反正她回到兴陵的消息已经传开,盛媗不必再躲,便过去看看情况。 到正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多人,盛媗在门口停了一下,不敢贸然进去。 这时,玄羽从门边走过来:「盛姑娘,殿下知道您要过来,吩咐属下在这里等您,带您进去。」 院子再大,一眼也都能看到头,原是不必让人接的,但大约他猜到她看见人多,要犹豫,便特意安排了玄羽等她。 有了玄羽在前面领路,她果然仿佛底气足一些。 玄羽说话的声音没刻意压低,院子里还算安静,太子魏绍恆听见「盛姑娘」三个字,很快转头看。 盛媗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数月未见,这人面相竟变得有些阴森。 两人视线在半空一触,盛媗立马移开,转眸目不转睛只看着廊下等她的卫衍。 魏绍恆的眼神却没避开,直直地盯着她。 他是太子,当然知道她已回京,也知道她人就在端王府。 当初她连做他的侧妃都不肯,如今却甘愿没名没分地跟着端王。 呵,是她蠢呢,还是老天果然偏袒端王,父皇也好,盛家女也罢,竟都向着他! 他看着姿容明艷的女子走过他,而后加快步子上了台阶,把手递给端王,站到端王身边。 魏绍恆咬了咬牙。 一个生母身份都不清不楚的野种,父皇却最疼爱他! 他是太子,他要肯安分,他可以不和他计较父皇的偏心,可这个见不得人的野种,如今连女人都要和他抢!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他还要抢走他的太子之位! 魏绍恆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掌心被生生掐出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只阴冷地盯着台阶上的两个人。 卫衍慢悠悠道:「本王已经说过了,端王府里没有太子要找的犯人,太子带这么些东西堵在本王的院子里,是想强行搜府么。」 魏绍恆身后,魏辰逸略上前了半步,蹙眉道:「端王,你对太子殿下是否太无礼了。」 卫衍嗤笑一声:「太子带着一堆脏东西登门,怎么,本王还要笑脸相迎么。」 魏辰逸拧眉。 卫衍漫不经心又道:「明王,同样是王爷,你愿意做太子的狗腿子,本王不管你,可本王想做人,你这条狗腿就不要乱叫了。你不配。」 「够了!」魏绍恆陡然呵了一声,「端王,明王是你三哥!」 「三哥?」卫衍嗤笑了声,低下头,捏盛媗的手指玩,他头也不抬,阴冷道,「本王在皇帝面前都不唤一声「父皇」,他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王称兄道弟。」 卫衍抬起头:「太子不是要搜人么,你可以试试。不过——」 卫衍抿出个阴冷的笑:「劳烦太子殿下猜一猜,是你带来的人先被端王府的暗卫杀光,还是皇帝的斥令先送到你跟前。」 院子里响起「咯吱」一声脆响,不知是谁几欲捏碎骨头。 「端王!你离经叛道,不孝犯上,我一定去父皇面前参你一本!」魏辰逸指着卫衍怒道。 他一贯温儒,罕见如此这般急赤白脸。 魏绍恆将魏辰逸的手按下去,他下颔靠近脸颊处被紧咬的牙绷出了两条冷线,开口的时候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他阴森道:「端王,你等着,总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撤。」魏绍恆咬牙道。 「二哥!」魏辰逸犹还不忿。 「撤!」魏绍恆提声,又命了一声。 魏辰逸无法,一行人只得浩浩荡荡、怒容满脸地离开端王府。 * 出了端王府,没走多远,魏辰逸脸上的怒容却是消失不见了。 魏辰逸问:「皇兄,如何?」 魏辰逸面色阴沉,冷声道:「纪维生应当还未醒。」 若纪维生说出了什么,至少盛媗不可能那么冷静。 他原本也没指望真能搜人,只是试探。 果不其然,人就在端王府,且还开不了口。 魏辰逸点点头,心里却还有一点不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今日之事,本来他带人登门逼问即可,他没想到,二皇兄会亲自带人上门。 魏辰逸脚步快了半步,走到魏绍恆身侧:「皇兄,你今日为何亲自出面?你为了纪维生的事这般焦急,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魏绍恆闻言,脚步顿了顿。 犹豫了片刻,他阴郁道:「……宫里的消息,说是父皇有意改立太子。」 魏辰逸脸色大变:「什么?!」 第93章 过年 如今的中宫皇后惠氏,十六岁就嫁给了皇帝,后来随皇帝登基封后,不久就生下了皇长子。 然而,皇长子不幸早夭,惠氏在生产时又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所以如今宫中并无嫡子。 魏绍恆的生母德妃虞氏,出身将门,皇帝登基之初江山不稳,强敌环伺,虞氏满门为皇帝征战平乱,男丁尽皆战死,德妃也是因此入宫,后与皇帝有了魏绍恆。 魏绍恆排行第二,在他之上,无嫡无长,他的母妃德妃虽过世得早,母族也已没落,但凭虞氏当年为大嵂立下的汗马功劳,立他为太子,的确是最名正言顺的。 魏辰逸大惊过后,稍稍冷静下来,道:「皇兄,改立太子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孤也希望是。」魏绍恆冷道。 魏辰逸愣了愣。 如果不是确切的消息,皇兄恐怕也不会如此焦急。 他又问:「可……可父皇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之前冯氏那个贱人闹出的好事。孤的两次大婚都横生波折,父皇必定心生不满。又或许……是这回在旬州的行动露了什么马脚。孤听说淑妃担心十七,父皇因此暗中派了人去往旬州。」魏绍恆说到这里,烦躁地摇了摇头,「呵,或许什么理由都没有,反正父皇从来偏爱端王,改立太子是迟早的事,孤早有所料。」 魏辰逸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是易储毕竟是大事,父皇不可能没有理由,可按照父皇的性子,若真对皇兄有什么不满,早将皇兄召进宫训诫了,不会暗中打易储的主意。」 「也算不得是暗中。」魏绍恆低喃道。 他想起上次请旨去旬州赈灾时,皇帝就曾耳提面命地威胁过他,若再犯错,太子之位就给几个皇弟坐。 当时他未曾当真,如今看来,父皇分明早有打算。 「皇兄,你说什么?」魏绍恆的声音太低,魏辰逸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魏绍恆咽下心里的不甘,只道,「但愿是孤杞人忧天了吧。」 魏辰逸点点头。 魏绍恆又问:「卫家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魏辰逸面色一凛,点头道:「皇兄放心,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魏绍恆点点头,暮气沉沉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他片刻又道:「纪维生现在还没醒,但不代表他永远不会醒。此人留不得,得想个法子除掉。」 * 转眼到了十二月。 年关将至,朝臣们年底要休沐,手头的事需得尽快处置了,百姓们准备过年,一时间也都忙起来。 年底的时候,宫里有宫宴,这日的宫宴端王是不能避的,他进宫不知要待到多晚才会回府。 卫衍觉得到时候盛媗一个人待在端王府孤孤单单的,便哄着将人送去了卫府,在卫府过年。 既然横竖要去卫府,盛媗也不好意思等到了年三十白去吃年夜饭,二十八的时候就去了,帮着府里准备东西,收拾里外。 到的当天,柳氏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卫稷和卫南霜也在。国公爷卫临海没接她,因是到了年末,还有人登门辞年,藉此走动关系,他还在见客。 不过卫襄和卫思思都没露面,盛媗倒是挺意外的。 柳氏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拉着她进门,一边解释道:「卫襄那小子招唿都不打一声就跑去旬州,一路添了多少麻烦,还把十七公主也带了去。他如今还在反省呢。」 盛媗有点吃惊:「还在反省啊?这都……马上快过年了。」 她倒是知道卫襄一回来就被卫叔叔和柳姨痛骂了一顿,给关了禁闭,但没想到到现在还关着。 一旁卫稷笑道:「媗妹妹可别心疼他,母亲说得唬人罢了。卫襄只是不能出府,在府里却并未禁足。」他笑意深了些,又玩笑道,「他还是能到处翻墙上树的。」 「他又翻墙想熘出去了?!」柳氏笑容顿收,柳眉一竖瞪向卫稷,「是不是又是永康侯家的小子来找他了?我跟他说过多少次,儿郎纵使无功名,却不可无志向,他怎么还成日想着招猫逗狗吃喝玩乐……」 「母亲。」卫稷搀着柳氏无奈道,「您这些话得亲自训给卫襄听,训我做什么。」 「你是做哥哥的,他学不好,你也有责任,你倒还还嘴了。」柳氏怄气地责怪道。 「好好好,是儿子的错。」卫稷只得认错。 母子二人说着话,卫南霜就拉着盛媗说话,把柳氏打岔了的话重新接上:「卫思思一早起来就吵着要接你,不过世子长兄从旬州回来后,把鹤山院养的一只叫擎苍的猎鹰给了卫襄,媗妹妹你知道,思思特别喜欢这些东西,早上便非说要带着擎苍一起来接你,这会儿约摸还缠着卫襄,找他要猎鹰呢。」 盛媗认真听,听罢笑起来:「我看思思不是想接我,是想专门给我炫耀那只猎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卫南霜笑了声:「看来我唬你不住,待会儿叫她自己给你扎两个花灯赔罪。」 「她还会扎花灯?」盛媗有点惊讶,又有些发笑,不大相信地看着卫南霜。 卫南霜道:「会扎。就是丑。」 盛媗一下子笑出声。 「对了,」卫南霜笑了阵儿,忽然想起来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要去鹤山院看看长兄?」 盛媗脸上的笑登时敛了敛。 说实话,她也还是挺挂念卫衍的,但她并不想去见他,两人之间兄不兄、妹不妹的,属实太别扭了。 一转念,她突然又想起来,之前回兴陵的路上,卫衍说回来以后有话要跟她说。 他一直没找过她,而她刚回来就被「请」进宫,而后见到重伤的纪叔叔,一件接一件的事,让她也忘记了卫衍说的那话。 那要不要去见他呢? 「媗儿,你不必去见你卫衍哥哥了。」柳氏突然转过头道。 盛媗勐地回神,当下一愣。 柳氏又道:「你卫衍哥哥最不喜欢过年,他嫌吵闹,这几日你先别去找他。」 「哦……我知道了。」盛媗点点头,这下不用纠结了。 可是,她心里却莫名漫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卫南霜凑近她道:「长兄每年过年都是一个人待在鹤山院,既不和我们一同吃年夜饭,也不和我们一起守岁,鹤山院那边也安安静静的,没人似的。今年有你在,我还以为长兄会愿意出来。」 卫南霜话音一顿,想起盛媗住在端王府,和端王的关系非同一般,便不好把话说得这般暧昧,赶忙转了话题。 盛媗却已经不在听她后面的话了。 那一丝异样又模煳的感觉,在听完她最初几句话后,已经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种……近乎悲伤的惆怅。 好像置身于人潮汹涌、繁华绚烂的漫天烟火下,转眸突然看到远远的灯火落尽处,有个人形单影只、茕茕孤立—— 哪怕无亲无故,哪怕素不相识,也为自己拥有的热闹无端生出一种愧疚,也想分他一点温柔。 * 年三十这天,盛媗和大家一起过年。 吃过年夜饭,放了焰火,几个孩子们又玩闹了半夜,然后到祠堂一起守岁。 盛媗不是卫家人,其实不用跟着守岁,但没人叫她回去,她自己也愿意和大家待在一起。 祠堂里支了小桌,大家围坐在桌边,一旁有火盆取暖,桌上也有暖炉,暖炉上热着酒,还有几样下酒的小菜。 大家一起说说话、吃东西,这守岁的长夜便不难熬。 卫思思年纪小,柳氏不准她喝烈酒,让她喝果子酒,她不肯,觉得自己和大家不一样,盛媗便主动陪着她喝。 果子酒清甜,并不醉人,喝完一烤火,整个人身上暖烘烘的。 祠堂关着门,又点了火盆,时间久了便有些闷,卫临海和柳氏中途便放几个孩子们出去透气,祠堂里有人守就行。 卫思思买的小烟花还没放完,拉着卫南霜陪她去放,卫南霜叫盛媗一起。 盛媗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喝了果子酒有些热,去大院一吹风我怕明日头疼。」 卫南霜一想也是:「那好,那我们去了。」 「嗯。」盛媗点点头。 卫南霜又给卫思思捂紧了围领,姐妹两个就去放烟花了。 盛媗不好杵着在祠堂大门口,就往院子外走,出了院子门,她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任由思绪乱飞。 也不知道宫里的年宴结束了没,端王什么时候回来…… 四周很安静,只有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想了一会儿端王,又蓦地想起了卫衍。 盛媗抬起头,下意识想朝鹤山院的方向看一眼,看看有没有灯火。 但她一抬头,就发觉自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根本辨不出鹤山院在什么方向。 好在,年夜这天,府里四处都点着灯,要点一夜,到处都亮堂堂的,她仔细瞧一瞧地上的脚印,还能顺利地找回去。 盛媗没再乱走,转身准备回去。 「咯吱」「咯吱」——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远远的十分模煳。 盛媗脚步一顿。 卫府宽厚,今晚下人们全都放休一天,有家的回家过年,没家的在府中休息或出去都自便,就连府里的护卫也全都休息了,只有暗卫守着宅子,护卫府中安全。 暗卫,自然在暗处,不会有脚步声。 那这脚步声是…… 盛媗扭过头。 继续往前是个拐角,脚步声就是从拐角那边传来的。 拐角那边是什么地方,她记不得了——她实在不大记路——想来想去,她不放心,决定去看一眼。 她贴着墙根轻步走过去。 拐角的那头,也点着灯火,只是没有别处亮,无端显出一种黯然阑珊。 脚步的主人踩着阑珊的灯火沉步走来,正到了院子门口,抬起头露出真容。 盛媗还来不及看清这是哪里,躲在拐角后勐地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皇帝! 下人、护卫:卫家宽厚! 暗卫:没人为我发声吗? 第94章 借你 不知是不是喝了果子酒的缘故,暖意过后,酒劲这时候才涌上来,盛媗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只怀疑眼前所见是不是自己醉酒看到的幻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然而,长道点的灯将来人的五官照得异常清晰,就连华袍领口上的金线龙纹都纤悉无遗。 这人,当真是皇帝无疑。 踩过积雪,皇帝略显沉重的步子在院子门口停下来,他抬起头,望向院门口挂着的匾额。 他看了好一会儿,背过光的脸上,神色显得很晦暗,一动不动仰着头,仿佛能在匾额上看出一朵花来。 盛媗躲在拐角后,根本看不到院子的门,也自然看不到匾额,但她这时候终于想起来要辨认这是哪里。 意外地,竟发觉这地方有些眼熟。 地上积雪比府里别处都厚了一层,像从没人来清扫过。 这里是……禁院?! 禁院里是小祠堂,里面只供奉着一个人——卫国公的原配夫人,卫衍的生母。 皇帝出现在卫府不奇怪,但卫国公在和家人守夜,皇帝一个人出现在府里,就十分不合常理了。 何况,还是出现在禁院。 更何况,今天还是年三十。 皇帝年夜里出宫,独自一人来看望卫衍的生母,盛媗不由得往某些方面想,但死者已矣,还这样妄加揣测,实在不好。 盛媗垂了一下眼,把视线断开一瞬,按下自己不该有的好奇心。 皇帝本来就看她不爽,今日这事显然是秘事,要是让皇帝知道被她看到了,她真要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到底是性命重要,她想了想,再没有一点好奇心了,再抬起眼的时候,皇帝终于从匾额上收回了目光,提步准备进院子里去。 盛媗准备等他进去了再悄悄离开,不想突然在这个时候,皇帝毫无徵兆地转过头来,幽邃的目光一下子扫来。 盛媗心脏一紧,好像胸中的空气陡然全被抽走了,顿时窒息,一剎间竟忘记了动弹。 一股凉意勐地覆上她的嘴巴,力气有些重,突然连拖带拽地将她往后一带。 叫喊声本能要从喉间蹦出,但她的嘴被捂住,任何声音都尽数被闷了回去。 她随即也把惊惶咽下去,眼看皇帝扫过来的目光在一瞬之间和她擦过,她被拖着没入拐角后,惊险万分地没被皇帝发现。 被抽走的空气重新回到胸腔,盛媗终于找回了唿吸。 只是刚吸了口气,发觉唿吸不畅,她才想起自己还被人捂着嘴呢。 鼻息间清冽的气味很熟悉,盛媗转念间已经猜到是谁了。 「嘘——」低沉的气音在耳边响起,而后慢慢将她松开。 一边松,盛媗慢慢扭过脸看—— 男人垂着眼,俊逸深邃的五官轮廓,被暖光晕染得过分柔和,和她视线相触的一瞬,他嘴角微微弯起了一点弧度。 「……」盛媗眨了两下眼,不明白卫衍为什么要笑。 松开手之后,卫衍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次朝她无声地「嘘」了声。 他不由分说牵过她,带着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禁院附近。 等走远,盛媗慢慢缓过神,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挣脱了卫衍的手。 「世子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盛媗问。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有点蠢,禁院里供着的是卫衍生母的牌位,他出现在那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只一顿,不等卫衍说话,立马又惊疑道:「世子哥哥,你刚才看见了吗?!」她转身朝身后虚空指过去,「那里是禁院?!那个人是皇上?!」 盛媗简直震惊得手舞足蹈了,她本来按下去的好奇心,一看到卫衍,就控制不住地死灰復燃了,指望着他作为卫府的一员,又是禁院里的人的儿子,能给她一个合理且寻常的解释,将她从撞破了惊天秘密的惶恐难安中解救出来。 卫衍没想到盛媗会到禁院去,虽然看样子她大概是迷了路胡乱走过去的,但阴差阳错,让她看见了皇帝。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一瞬,点了一下头道:「是。」 盛媗:「……」 是?! 对,她是很震惊地怀疑自己看到的人是不是皇帝,但她问他「那个人是皇上?!」的意思,是想听他解释,而不是帮她承认现实。 他这么回答她,就好像在说:是,你就是撞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盛媗张着嘴无语了好一会儿,不死心又道:「今晚不是年夜吗?皇上来国公府做什么?」 「……」卫衍还是沉默。 他知道皇帝是为何而来,他原本都准备把一切都告诉她了,但上次在宫里皇帝的威胁,让他动摇了。 他不想骗她,又无法说实话,所以只能沉默。 盛媗:「……」 她却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觉得可能卫衍也不知道罢了,毕竟这样的秘密,皇帝怎么会轻易让外人知晓呢? 过了一会儿,盛媗小声地又嘀咕了一句:「你说卫叔叔知道皇上来了吗?」 她本来没指望他能回答,但卫衍正有些出神,闻言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他虽然没说话,神色却很笃定,盛媗望着他,偏了偏头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卫衍:「……」 「也是。」盛媗没等他解释,自己找了个理由把自己说服了,「要是卫叔叔不知道,府里那么多暗卫,不可能有人闯进府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她话音又是一转,「刚才我去禁院,暗卫好像也没发现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卫衍笑了,低声道:「你才多轻。」 盛媗闻言,丝毫没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敷衍,居然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嘀嘀咕咕又道:「皇上要真想来做什么,也没必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来就是了,他可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不过,他为什么要深更半夜来呢?还是去……」 盛媗看了卫衍一眼,把「禁院」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的话断了,卫衍也没说话,两个人都有些安静。 盛媗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对看见皇帝这件事的震惊过后,她终于注意到,旁边的卫衍神色有些落寞。 盛媗悄悄看着他,心里想,她是在禁院遇到他的,大年夜的,他出现在禁院,是在想念他的母亲吗? 卫府阖家团圆,他的亲生母亲却孤零零在小祠堂里,也难怪他不愿意和大家一起过年。 「世子哥哥。」盛媗跟着也有点难过,轻声唤他,「你别伤心了。」 卫衍抬眸望她,神色有些疑问,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 盛媗抿了抿唇,又道:「我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每次中秋啊、过年啊,看到别人和娘亲在一起,我心里都空落落的。有时候和父亲哥哥一起过年,热热闹闹的时候,我也会想,阿娘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孤单呢?」 盛媗低下头,卫衍看见她眨了两下眼。 她又道:「可是我又想,如果我是阿娘,阿娘是我,我看到她不开心的话,我一定会更难过的。我希望我在乎的人都记得我,但不希望他们为我难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他们忘记我。」 盛媗抬起头:「我不想忘记阿娘,也不想她难过,所以想她的时候,我都要想最开心的事。只不过……」 她眼尾有些红,声音翁瓮道:「阿娘走得太早了,我那时候太小,能记得的和阿娘开心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卫衍其实并不难过,他知道她误解了他的心事,却并不打断她。 「世子哥哥,你母亲走的时候,你多大了?」盛媗问。 她之前知道,过了太久却有点记不清了。 「……两岁。」卫衍道,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 盛媗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好像比我还惨。」 卫衍:「……」 这是安慰人的态度么? 「不过……」盛媗又道,「我可以借给你。」 卫衍愣了愣:「什么?」 「你娘亲走的时候你才两岁,肯定什么都不记得啊。」盛媗道,「我可以把我和娘亲开心的事情告诉你,你就当做是你和你娘亲开心的事,这样以后你想起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卫衍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他才笑了下,笑得很温柔:「这还可以借吗?」 「为什么不可以?」盛媗理所当然道,声音又低下去一点,夹着一丝愧疚道,「我有时候记不太清娘亲的样子了,就会把云安城里那些对我很好的姐姐们、还有婶婶们的样子,拼凑在一起,然后和我记忆里模煳的娘亲融合在一起。」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吧。」盛媗看着他,认真地道,「但挺有用的。」 卫衍的笑早已经敛了,神色安静地望着她。 他好像忽然有些难过。 因为她的话。因为她话里藏着的……她的难过。 盛媗有些忐忑,总觉得她安慰完,他的眼睛好像更悲伤了。 但这时,卫衍忽地朝她笑了一下:「那好,下次有时间给我讲一讲你和你娘亲开心的事。」 他弯下腰,宽大的手掌落在她脸侧,他指尖有些凉,很轻很轻地拂过她泛红的眼尾,认真道:「也借我一些开心。」 盛媗微怔,俄而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嗯!」 卫衍笑了笑,收回手,直起身道:「好了,出来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回去守岁了?」 盛媗点点头,又问他:「那你呢?」 「我回鹤山院。」卫衍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祠堂吧。」盛媗望着他。 卫衍笑着,抬手碰了一下她脸颊:「快回去吧。」 没答她的话,也算答了。 他明明笑着,笑容依旧很温和,盛媗却忽然觉得,今天的卫衍,是那么的遥远不可接近。 她还有些犹豫,但鑑于两个人目前复杂的关系,她没再说什么,还是一个人回祠堂去了。 卫衍望着她走,直到连背影也看不见,他才冷声道:「出来吧。」 雪地上无声无息落下一个人来,躬身没在阴影中:「殿下,陛下在等您过去。」 第95章 梦魇 皇帝身边的暗卫身法诡谲,卫衍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或许根本一直在跟着他们。 暗卫说完话,卫衍没有任何动作,背着身问了一句:「刚刚你都听到了什么。」 「回禀殿下,属下什么也没听见。」暗卫道,语调平得没有一点情绪,每一个字的语气都一样,轻重急缓也都一样,不带任何起伏。 卫衍分辨不出是假话还是真话,他用同样没有感情的语气警告了一句:「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嘴巴都给本王闭牢一些。皇帝叫你来,只是传召,没有吩咐你的,你就不要自行其是。」 「是。」暗卫在阴影中应道,照旧是刻板平直的语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小祠堂所在的院子是禁院,到了年夜这天,每年都是卫国公亲自来掌灯,每年也都会留下一盏灯不点,是让皇帝点的。 卫衍进去的时候,皇帝应该是在灵牌前站了很久,才刚刚把灯点上。 卫衍步子慢了一瞬,沉默着没说话,走过去。 皇帝听见脚步声,把手里端着的引火的烛灯放回原位,转过身。 他看见卫衍一脸冷漠的模样,皱了一下眉,帝王一贯冷肃的脸上,罕见地有种悲伤在漫延,又像是一种深深的遗憾和懊悔。 等人不紧不慢地穿过院子,到了小祠堂门口,皇帝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指了指另外一张椅子,对卫衍道:「坐吧。」 卫衍没坐,进了祠堂的门后瞥了一眼正中供奉的灵牌。 灵牌像是刚被人擦过,干净得一尘不染,卫衍目光稍滞了一瞬,很快继续移开。 他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你擦的?」 一个「你」字,丝毫没有对父亲的尊敬,也没有一点父子之间的亲情。 皇帝拧了一下眉,又松开,眉尖还蹙着一点,薄责地说:「你母亲的灵位在这里,朕在宫里照应不到,你常在府里,怎让她的灵牌上积了那么多灰?」 卫衍扯着嘴角道:「这里没别人,你不用再装出一副情深不渝的样子,我不想看见,她——」 卫衍看了一眼牌位:「也不想看见。」 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半晌道:「你总说朕是在装,可自她死后,也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朕每年都来看她,对你,朕也宽纵了近二十年。装可以装得了一时,可难道还能装二十年吗?朕装来,又是图什么?」 「图什么?」卫衍若有所思看着他,「你自己不知道吗?」 皇帝沉着脸。 卫衍讥讽道:「你也知道说「自她死后」,可是尊贵的皇帝陛下,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活着的时候你负她、利用她,人死神灭,你再记挂她二十年又有什么用?你究竟是真的记挂她,还是你自己良心不安,用拜祭她的牌位来安抚你那无法弥补的愧疚。」 皇帝沉沉的脸色越发难看,神色变幻了一阵,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朕当初也是为了大嵂……」 卫衍立马嗤笑了声。 这万年不变的说辞他已经听厌了,若他当真无愧,何至于这话连自己都难以启齿。 「好了。」卫衍道,「上炷香了就走吧,你的大嵂还等着你日理万机呢。」 皇帝脸色有些白,嘴唇也苍白,他起身,有些脱力道:「好,朕与她之间,你不明白,朕不再多言,但她是你母亲,你即便恨朕,又何至于对自己的母亲不闻不问,任由她的灵牌在此堆尘积灰,方才朕来的时候——」 「你说完了没有。」卫衍蓦地烦躁起来。 皇帝话一顿,卫衍直接转过身。 他走到一旁抽了两根香,转身回来一根递给皇帝,一根自己拿着。 「上香吧。」卫衍不耐烦道,「上完了香你爱在这里装多久就装多久,我就不陪你在这假惺惺演戏了。」 皇帝手里抓着香微怔,卫衍直接走到烛灯旁把自己的香点燃,他抬手把香吹灭,随手插到香炉里,转身就走。 皇帝回过神:「站住!」 卫衍刚刚走到了小祠堂门口,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眼底有一层凉薄的笑意,显得讽刺之极。 「你……你就是这么上香的?!」皇帝厉声问。 卫衍偏了偏头:「不然呢?」 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似笑非笑道:「我当初险些死在她手里,如今我还肯给她上炷香,已经是很孝顺了。」 卫衍说完又要走,皇帝又愧又急道:「你别怨她,她会那样对你都是因为我!」 卫衍刚要提步,闻言滞住动作。 此刻的皇帝,恍惚不再是一个帝王,只是一个父亲。 卫衍神思有些飘忽。 都说人长大了,多半都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但他却记得很清楚。 她那时候狰狞的样子、嘴巴里骂着的混乱又恶毒的诅咒、她眼底漆黑不见底的怨恨,掐在他脖子上用尽全力的手…… 一点一滴,一纤一毫,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是宣德七年,他两岁,她就死在那一年。 而他,也险些被亲生母亲掐死在那一年。 她疯狂憎恨的样子,那种窒息濒死的感觉,在后来很多年里,都是他最畏惧的梦魇。 「承砚……」皇帝看到他背影僵硬,心痛如绞,缓和了语气道,「你、你别恨她,都是朕不好。」 卫衍神思回笼。 他背着身,抬头望着清冷的月亮,语气很平静:「她被你欺骗利用,是她蠢。她既要殉国,何不早些去死,又或者早将我打掉。偏她选择生下我,又要掐死我。」 他顿一顿:「你们一个坏,一个狠,其实倒是绝配。」 皇帝有些愣。 他和他一年到头也说不上这么多话,而有些话,他也从来不说。 他更是从没有这样平静的和他说过话,但这样的平静,却更仿佛有种深溺的哀伤。 皇帝再回过神时,卫衍已经离开了禁院。 * 走出很远,玄羽从暗处出来跟上,低声问:「主子,是回鹤山院,还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回端王府。」卫衍道。 马车停在巷子暗处,卫衍上了车,倚坐在车厢里,眉宇间满是疲倦。 他按了按眉心,又转手将侧窗的帷帘掀开了一点缝隙。 漏进来的月色驱散了车厢里的些许昏暗,他唿吸这才平稳,没那么闷窒了。 也许是因为今晚太多的人和他聊起了那个女人,他这时候竟罕见地想起她来。 先是她疯狂的样子——好像恨意在她单薄的躯壳里已经装不下,她说话、动作、眼神,全都充满了癫狂的恨,不管对着谁,那恨都无休无止、喷薄肆虐。 然后,他居然想起了她温柔的时候。 其实,那个女人也不总是疯狂的。她也会抱他,会哄他。只是大多时候,她短暂地把他当做儿子之后,就会更疯狂地打他骂他,好像他突然从她的儿子,变成了她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有时候,她打骂完,又会崩溃地失声痛哭,好像很后悔打了他骂了他。 但下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记忆仿佛出了什么差错,那么混乱又割裂。 他越来越抗拒。 爱与恨都太激烈,做一个无情无心的人,才不会痛苦。 * 马车在端王府门前停下。 「殿下……」戴着面具的玄羽突然掀开车帘,语气竟然有些惊喜。 卫衍倚在车窗边,扫眼看他,眼神极冷。 玄羽一噎,缩了缩脖子,还是硬着头皮低声禀道:「是盛姑娘。盛姑娘在府门口。」 卫衍一愣,目光下意识越过车帘看出去。 端王府门外,小姑娘站在阶上,纤细的身子裹在一件石榴红的大长斗篷下,她戴着绒帽,还没发现马车,正捧着两只小手来回揉搓,一边搓手,一边跺脚。 卫衍唿吸一滞。 闷窒的胸腔里,仿佛陡然被塞进了另外什么东西,暖意蔓延,愈烧愈烈,直将原本堵在他胸腔里的,全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片满满当当的温软和欣喜欢愉。 卫衍起身要下马车。 「主子!」玄羽低唿,指了指脸,「面具!」 卫衍怔了怔,将马车里的面具戴上,而后立马下了马车。 「盛媗!」他疾步过去。 盛媗冷得在跺脚,又戴着绒帽,耳朵被堵得严严实实,听见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愣了一下,安静不动了,又听见一声「盛媗」。 她这才转过身,看见高大挺拔的男人快步走过来,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殿下!」 卫衍三两步上了府阶,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罩到盛媗身上:「不是让你在国公府过年吗,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殿下,我自己有斗篷,你不用给我。」盛媗要脱下披风还给他。 卫衍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我不冷——你怎么跑回来了?」 盛媗其实是因为看到了皇帝,便心想宫宴应该是散了,那端王就应该回来了。 但她没说看见皇帝的事,只说:「我心想宫宴散了,殿下就会回来,大年夜的,我在卫府,殿下一个人在府里,那多孤单啊。」 卫衍心里熨帖得不行,嘴上却不肯饶她,他捧着她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给她呵气暖手,语气有些责备:「冻成这样。」 「我又不傻。」盛媗道,「我本来想进府里等的,结果拍了半天的门,没人理我。」 卫衍默了默,愧疚道:「今日我给他们放休了。」 盛媗一点不生气,眉眼一弯道:「殿下真好。」 卫衍抬眼看她,没说话。 他其实只是这一天不喜欢府里有人,觉得碍眼。 要是小姑娘知道这个真正的原因,就不会觉得他好了。 「殿下,盛姑娘。」玄羽从里面开了门,「快进来吧。」 盛媗点点头立马要进去,不想卫衍勾着她的腰一抱,打横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殿下!」盛媗低唿一声。 「我抱你进去。」卫衍道,步子很快,「再冻把脚冻坏了。」 第96章 共浴 卫衍抱着盛媗进了松霖院,吩咐了玄羽去备下热水,而后将人抱去了内室榻上。 卫衍扯过被子裹到盛媗身上,边问道:「在府门口等了多久了?」 他语速有些快,声音压得很低。 「也没有很久……」盛媗含煳道。 怕他细问,立马又说:「殿下你回来的这么早,怎么不去卫府接我?」 「不是说好在卫府过年吗。」卫衍道,又蹲下身。 盛媗刚要说话,卫衍给她脱了鞋,方才尚还平静的语气顿时有些责备:「一点暖乎气都没有。」 他捉着她两只脚放到榻上,塞进被子里。 盛媗小声道:「我不冷……」 冬天被子里也没什么暖气,卫衍用手捂着她的脚,听见她嘴硬,责备地睇了她一眼。 她的脚实在很凉,冻得冰块似的,卫衍的脸色也冰冰的,冷着脸干脆又给她脱了一丝暖乎气都没有的袜子。 他解开自己的袍子,将她两只冰疙瘩似的小脚放进衣裳里,直接贴在他的腹上取暖。 冰冰凉的脚底板触到一片紧实的炙热,因为太冷,一瞬竟有种被烫着的错觉。 盛媗本能地缩了一下脚:「殿下!还没洗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别乱动。」卫衍皱眉,把她的脚又捉回来,捂在腹上按紧,「就是没洗才要捂着,等洗完烫一烫就暖和了。」 盛媗两瓣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和他薄责的目光一对,顿时偃旗息鼓了,乖乖让他捂脚。 虽然还是有一点点的难为情,但是很快有另一种情绪漫上来。 她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玄羽很快备好了水。 盛媗感觉身上已经回暖了,活蹦乱跳就要起身去盥室洗澡。 「回来。」卫衍一把把她按回来,不由分说开始解她的衣带。 「……」盛媗有点懵。 她盯着他解她衣带的手看了两瞬,讷讷抬起头,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看他。 卫衍觉察到她的目光,并不理会,专心脱她的衣裳。 盛媗忍不住问:「殿下,你干嘛?」 「给你洗澡。」卫衍面不改色道,语气寻常的像是在说「给你倒杯茶」。 可是倒茶和洗澡,那能一样吗? 盛媗:「……」 她一定是听错了。 可是事实就是,她一点没听错。 盛媗是被剥了个精光抱进盥室的。 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明明她还反抗了两下。 虽然后来那反抗有些软绵绵的,以至于更像是半推半就的小情调。 卫衍试了试水温,抱着她先将她的脚慢慢放进水里。 「水烫么。」卫衍问。 「还、还好。」盛媗道。 她觉得现在她可能比较烫。 卫衍把她放进浴桶里,起身的时候,动作滞了一下。 「松手了。」卫衍道,语调有点无奈。 盛媗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 卫衍只好抬手,把她攥在他胸口衣襟上的两只手给松开。 盛媗这才反应过来,窘迫得身上又更热了一层。 她的脑子现在就像这飘满了濛濛水雾的盥室,里面装的全是水,整个人反应都慢半拍。 她长这么大,从没有男人给她洗过澡。小时候父亲和哥哥总是打仗,都没给她洗过。 他要怎么洗? 盛媗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一抬眼,看见男人在宽衣。 「……」 「殿下……」盛媗小声地问出声,「你、你宽衣做什么?」 卫衍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难道我不用洗?」 盛媗:「……」 卫衍脱完衣裳,走到浴桶旁边,就看见浴桶里的人缩成了一个团,只占据了浴桶一个小小的角落。 水雾瀰漫的盥室,让视线朦变得朦胧,但他还是能清楚地看见,水雾中抱着纤细身子的人,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上,蔓生了一层娇嫩羞怯的红。 她整个人粉嫩嫩的,看起来……很好吃。 卫衍喉结动了一下。 盛媗:「……」 她没看见他喉结动,但隔着一团水雾,也无法忽视他深晦的、犹如狼盯上了猎物似的眼神。 盛媗仰头看了他片刻,小声道:「殿下,你不冷吗?」 「……还好。」卫衍道。 他现在浑身都开始热了。 他说着,长腿迈进了浴桶中。 多了一个人,浴桶里的水晃荡着满溢出了一些,哗哗啦啦、滴滴答答的水声,放在平时其实没什么,但方才盥室里只有衣袍窸窣的响动,两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很低。 这水声猝然响起来的时候,便十分突兀,两个人无端的竟然都有些紧张。 卫衍在浴桶里坐下,下半截身子没进水里,他身量高,水面上还露出大片光裸精悍的胸膛。 盛媗的目光看在一边,因他进来的时候一点不避及,正面对着她,她不是有意看到的,偏那生机勃勃的画面撞进她眸子里,吓得她赶忙转过头,半晌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过来点。」卫衍道,见她红着脸偏着头,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一点,轻咳了声又道,「好了,你转过来吧。天太冷,一会儿水凉了。」 「哦……」盛媗嗫嚅地应,视线转回来,但也不敢直视他,四下飘忽。 她下意识伸手扶着浴桶,往前挪了挪,等她挪好,面前的人又半晌没动静,她这才疑惑地看他,就看见男人眸色漆深,沉沉凝在她胸口。 盛媗脑子里「嗡」一声,赶紧收回了扶在浴桶边沿的手,抱在胸前。 卫衍默了默,过了片刻,低声说了句:「又不是没看过。」 盛媗:「……」 他又低咳了声,开始给她洗澡。 这事属实旖旎,盛媗只觉得越洗浴桶里的水越烫,却不知道是她自己烧起来了,全身上下都羞得一片红。 卫衍却相反,他给她洗了一会儿,适才还有些不自在的语气渐渐变得平静而理所当然,指挥着她——「胳膊抬起来」「靠过来一点」「抬抬下巴」。 他是真的很认真在给她洗澡,无论说话、动作,都没有一点狎昵的意思。 盛媗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但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一旦恢復平稳,便与方才的激烈,对比出一种莫名的落寞来。 她居然好像有那么点失望。 刚才是他说的太突然了,这时候盛媗才觉得有点好奇——她一没昏迷二没受伤,他怎么突然想帮她洗澡? 如果是想换个场景做那事,可他现在分明也没那个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殿下……」盛媗正靠在他胸口,让他给自己搓后背,她倚着他仰脸看他的下巴,问,「你怎么突然要帮我洗澡啊?」 卫衍落在她后背的手动作顿了顿:「……很突然么?」 「嗯……」她蹭着他胸膛点点头,「以前你都不这样。」 「那以后多这样。」卫衍道。 盛媗:「……」 她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他不等她再问,忽然又启声道,「只是今晚——」 他顿了一会儿,好半晌低低说了句:「挺想你的。」 盛媗还没找到「想她」和「帮她洗澡」这两件事之间的必然联繫,卫衍语意未尽的话又补了一句:「所以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盛媗怔了怔。 他这话听起来有些黏人,和他以前很不一样,好像他突然之间变脆弱了一点。 盛媗一时没说话,盥室里安静下来。 卫衍给她洗完了澡,长臂一抬,扯过一边干净的布巾来:「好了,先去睡。」 作势要给她擦干净身子。 盛媗一下子扑到他身上:「不要。」 细细的胳膊伸出去,按住他的手。 「怎么了?」卫衍低头看她。 「你不是说一刻也不想和我分开吗?」盛媗仰脸看着他问。 卫衍怔了一下,像是忘记了自己刚刚说过这样的话,片刻无奈笑了一下:「那你要泡在浴桶里等我,看我洗澡?」 盛媗:「……」 她咬了下唇,一不做二不休道:「看就看!」 卫衍笑了,拖着腔调道:「你还——挺有情趣。」 盛媗望着他,既没反驳这话,也没一点含羞的表情,就直直地看着他。 卫衍低着头笑望着她,和她对视。 片刻,盛媗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有点依恋地蹭到他颈窝靠着。 她忽然小声地说了句:「你别难过了。」 「什么?」卫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别难过了。」盛媗重复道。 卫衍敛了一点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难过了,嗯?」 盛媗抬起头,跪直了一点,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平齐。 她抬手,很轻地摸了一下他的眼尾,固执又有点委屈地说:「你的眼睛看起来很难过啊。」 她手上沾着水,在他眼尾点下了一滴水珠,像极了一颗眼泪。 可能是眼睫沾了水不大舒服,卫衍眨了一下眼睛,那颗水珠就滚落下去,撞在面具上,又沿着面具滚下去,重新落回浴桶里。 「我没有难过。」他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神色好像真的恢復了一点,又和从前一样了。 他碰了碰她的脸颊,笑起来:「能让你这么有情趣一回,我还挺高兴的。」 盛媗:「……」 「好啊。」她破罐子破摔道,「那我今天就更有情趣一点。」 卫衍眉梢一挑,愕然的表情还停在脸上,盛媗的唇已经覆了过来。 第97章 勤学好问 少女的唇温而软,倾身过来的时候果断得不行,真正贴上来的时候,却又变得小心翼翼。 卫衍垂着眼皮,狭长的眸子只余一道缝隙,目光低垂,神色温宁地看她,神色几近虔诚。 盛媗有点紧张,无暇顾忌男人的神色,全副精力都在他的唇上。 他的唇很薄,这时候温温凉,明明每次他亲她的时候都很热的。 她挪蹭着,用自己温暖柔软的唇舌,试探着包裹他微凉的下唇。 盥室里的热雾还在不断升腾,冰冷的面具都凝结出小小的水珠,啪嗒一声,水珠沁了面具的凉意,砸落在她脖颈处。 盛媗摸索的动作停下来,微微喘着气,退开了一点。 她眉头轻蹙着,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卫衍低垂的眼皮随着她的动作,也稍微掀起来一点,平静而幽深地望着她。 「怎么了?」卫衍问,语气很淡。 盛媗轻蹙的眉心更紧了一点,好像难以启齿般,拖拖拉拉道:「我问你啊……」 「嗯。」卫衍很轻地笑了一下,「你问。」 盛媗目光下移,落在他下巴上,小声道:「你每次是怎么……怎么伸舌头的……」 「什么?」卫衍头低下一点,「没听清。」 盛媗:「……」 她只好攀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朵边上,又小声问了一遍:「你每次……都是怎么伸舌头的?我怎么不会?我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 她声音越说越小,蚊子似的嗡嗡嗡,最后没声儿了。 自认为说完,她红着脸从他耳旁退开,头垂得很低,只抬起眼睛看他,等他答疑解惑。 卫衍嘴角弯起了丝不大明显的弧度,答非所问地感嘆道:「没想到在这种事上,你居然还挺有勤学好问的精神。」 盛媗:「……」 她好气道:「那你到底教不教我。」 「教,当然教。」卫衍道。 他把人往怀里抱了一点,免得她的膝盖在浴桶里跪得疼,又道:「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毕竟每次我都是——」 他顿了一下,续道:「情难自制,顺其自然。」 「……」说了等于白说。 她很有些不满:「那我亲你你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就没有情难自制、顺其自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卫衍讶然地看了她一眼,很有些无辜道:「我有反应。」 「你哪有——」盛媗话没说完,卫衍捉着她的手伸进水里,盛媗的话一下子噎断,急忙抽了手出来,面色通红。 「真有。」卫衍更无辜道。 盛媗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谁跟你说、说这个!」 「那你是问我怎么不伸舌头?」卫衍好像一点不觉得羞耻,坦然又无辜地问。 盛媗又羞又恼,但还是点了点头,又说:「或者你告诉我什么时候伸也行。」 「真是顺其自然。」卫衍无奈道,眼看怀里的人要生气,他赶忙又好声哄,「我刚才没伸,那不是想着你好不容易主动一回,我想多享受片刻么?」 盛媗总觉得今晚的男人有点无赖,对他说的话,她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卫衍道,嘆了口气又说,「我也忍得挺辛苦的,你不是都摸到——」 盛媗急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你闭嘴吧!」 卫衍怔了一下,而后眉眼笑开。 小姑娘倒是第一回 对他发脾气,就还……挺可爱的。 卫衍把她的手拿下来,含着笑好声好气给她顺毛:「好好好,我不说了。那还继续吗?这回我主动伸舌头,行不行?」 * 盛媗睏倦得很,外面天虽然亮了,但她不是被光线晃醒的,而是被痒醒的。脚痒。 她迷迷煳煳睁开眼睛,身边没人,再一看,卫衍正捉着她的脚给她擦药呢。 她撑起一点身子看他,睡意朦胧的脸上有点呆呆的茫然。 卫衍察觉她起身,掀起眼皮撩了她一眼,解释道:「昨晚冻着了,若不擦药成了冻伤,以后每年冬天的时候都要难受。」 盛媗睡得还不清醒,昨晚她恼他,气唿唿要从与浴桶里起身走掉,被他一把按回去,先是浴桶里,后来到榻上,折腾了半夜,这会儿她人还是昏昏的,又刚醒,反应很慢,听完他说话,好半晌才理解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又颓然躺下去,但不是很困了,只睁着眼望着帐子顶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彻底醒过来。 卫衍擦药很仔细,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擦完,换了另一只脚。 盛媗懒得起身,弯起胳膊枕到脑袋下面,把脑袋垫起来一点,然后看他。 「看什么呢?」卫衍低着头给她擦药,察觉到她的目光定定望着这边,看了好半天了,他抬眼扫她一眼。 「没什么啊。」盛媗道,早起第一句的嗓音有点沙哑,瓮声瓮气的像小孩子。 她一边说,正在被擦药的脚一边抻了抻,五个小小圆圆的脚指头开花似的张了一下。 「……」卫衍差点把药抹到被子上,瞥眼看她。 盛媗枕着脑袋,腰弯了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望着她。 「殿下,」她语气闷闷的,突然问,「我是不是长胖了?」 「有么?」卫衍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真没觉得她哪里长胖了。 盛媗抬起空闲的那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脚:「你看我的脚,是不是很胖?」 尤其是他的手比起来。 其实本来她也没觉得,只是刚才看了一会儿,男人的手清瘦修长,骨节分明,对比起来,她的脚就显得白白胖胖,哪里哪里都是圆熘熘的。 「哪里胖了?」卫衍认真地看了一遍她的脚,只觉得小小一只,并不觉得哪里胖。 盛媗忍不住坐起来:「你看,我的脚和你的手放在一起,就是显得很胖啊。」 卫衍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脚,笑起来:「我的手要是长得像你的脚,或者你的脚长得像我的手,你觉得那还正常么。」 盛媗想像了一下馒头手和骷髅脚,果断摇了摇头:「不正常。」 「所以啊,」卫衍捏了捏她的小脚丫,「我们家盛媗一点不胖。」 盛媗道:「可我还是觉得我长胖了。」 「真的没胖。」卫衍道,「再说胖了也好,我一直觉得你现在太瘦了。」 「瘦吗?」盛媗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去了一趟旬州回来,她好像真的瘦了一点。 卫衍点点头,又意味不明地「唔」了声,嗓音低哑道:「也有不瘦的地方。」 「哪儿?」盛媗毫不设防地抬头问。 然后,目光顺着他视线落到了自己身前。 盛媗:「……」 「你怎么又——」她嘟囔着想说他,开了口,又觉得很没必要。 反正他也不会改,他就是喜欢故意弄得她脸红。 她懒得说了,重新躺下去,等着他给她擦完药。 「我怎么了?」卫衍低笑着追问。 「快擦药!」她晃晃脚,「我肚子饿了!」 「好好好。」卫衍软了声气哄,给她擦药。 擦完药,盛媗等脚上微凉的药膏吸收进肌肤,没立马起身,卫衍便趁着这时候去净了手。 卫衍回来,榻上的人哪里有饿的样子,分明药膏已经全吸收了,她还躺着没动,脚也不知道盖进被子里。 好在屋里日夜点着两个暖炉,还不算冷。 「不是说饿了吗?」卫衍坐到榻边,扯过被子给她把脚盖上。 「又不饿了。」盛媗道。 她刚才其实只是想催他赶快擦药,免得他总说些没羞没臊的话故意来逗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那还困不困。」卫衍问。 「有点。」盛媗道。 卫衍给她盖好了被子,听见这句,手便没有收回来。 「还困?」他话音噙了丝笑,俯下身,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盪开,「那我们再睡一会儿?」 盛媗眸子半眯,听见后半句,刚要点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紧跟着,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宽大有力的手掌掐着她的腰,将她往一边带去。 她慌乱睁开眼,男人薄唇已经覆下来,舌尖探入她唇齿间。 这回她知道了,他是一开始就伸舌头了! * 一番云雨过后,盛媗实在困得不行,又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是一个时辰后,被急促的叩门声吵醒的。 盛媗睁开眼:「…………」 他居然还在亲她。 「殿下!」玄羽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卫衍咬着她的唇,又亲了两口,才不大高兴地松开她。 「什么事?」卫衍撑起上半身,圈她在身下,转头漠声问了句。 显然,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他还打算继续。 但是,门外玄羽急道:「殿下,纪先生醒了!」 「纪叔叔醒了?!」盛媗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把就把身上的人给推开了去。 卫衍:「……」 提上裤子不认人么这不是? 第98章 真相 大年初一,宣德二十七年的第一天,纪维生醒了过来,这时间赶巧,似乎是个好兆头。 盛媗简单梳洗过后,拉着卫衍急急去了客院。 纪维生已经能起身了,照顾他的丫鬟将他搀起来倚在床头,盛媗和卫衍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喝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纪维生长着一张典型的方脸,五官轮廓十分坚毅,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刚勐武将的长相。 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苦味,他喝药的时候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同喝水一般一饮而尽。 盛媗是急匆匆跑来的,但等真正进了门,步子却又不自觉滞缓了,远远看着人喝药,一时不敢上前。 纪维生是武将,常在战场,虽然受了伤,但仍旧十分警备,盛媗停了步子,他还是有所察觉,药碗刚一放下,便立马转头看。 「媗儿?」纪维生看到人一愣,他的长相只要不笑的时候便总显出一副兇相,这时候却格外显得宽和。 「纪叔叔……」盛媗低声喊了句,眼眶一下子红了。 「过去说话吧。」卫衍从她身后跟上来,伸手将人往怀里拢了一把,半拥着她往里继续走。 丫鬟端了药碗离开,纪维生脸上恢復了惯常肃寂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走近。 「纪叔叔,我父亲他……」 盛媗一走近,第一句就忍不住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满眼殷切地看着面前的人,像落水的人看着一棵近岸边的稻草。 纪维生两道浓黑的眉往下耷了耷,露出极为伤痛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盛媗想问什么,她想问她的父亲是不是也还活着。 但这个希望多么渺茫,她心里也一定知道。 盛柏睿作为大嵂的大将军,他的死必定是再三确认过,只是他死后,连衣冠都送回了兴陵厚葬,更别说尸骨,盛媗什么都没见到。如今见他活着,她心中自然忍不住希望自己的父亲也还活着。 纪维生很快敛去了伤痛的神色:「见过端王殿下。」 他先朝卫衍见了礼,因为身上有伤,他也没起身,卫衍也只点了一下头。 而后他看向盛媗,不得不告诉她实话:「盛兄他……已经不在了。」 盛媗坐在榻边,僵直的肩膀在听到答案的一瞬塌了下去。 虽然早知道不切实际,但再微渺的希望破灭,也总是叫人失望的。 「果然……」盛媗喃喃了一句,低下头,掩住失落的神色。 卫衍站在盛媗旁边,没有开口安慰她什么,只沉默着等她自己消化,倒是纪维生还当盛媗是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看她难过的样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盛媗很快调整了心绪,吸了口气,抬起头问:「纪叔叔,您不是一直跟在我父亲身边吗?您怎么会、会在兴陵?还有,您怎么会被人追杀?」 纪维生一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端王府,便立马问了盛媗是不是在府里,正想和她说这件事。 听盛媗问起,纪维生立马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其中的内情我也不是完全清楚,只知道两年前,太子忽然命人找到你父亲,好像是想找你父亲问一个什么地方。」 纪维生不知道已经过了年,现在算起来,其实应该是三年前,宣德二十四年的事情了。 盛媗听见太子,神色一变:「太子?」 纪维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正是太子。具体太子是找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但你父亲对太子所问之事讳莫如深,不肯相告。太子当时和你已有婚约,以你二人的婚事为筹码,不知威胁还是利诱你父亲,但最后你父亲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太子的人离开后,你父亲同我说了此事,当时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后来才知道,你父亲因为这件事,不知为何开始在暗中调查太子。」 「调查太子?」盛媗不由得感到吃惊。 她实在想不出太子要找的是什么地方,竟然能让父亲这样在朝政上一贯谨慎的人,开始在暗中调查起当朝储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纪维生沉沉「嗯」了一声,神色变得沉痛:「后来,盛兄调查之下居然发现,太子一直在暗中勾结兵部中人,倒卖军械,贪污军款,又招兵买马,私下组建军队。」 盛媗和卫衍都对太子早有怀疑,但真正听到,还是觉得诧异。 太子身为储君,有什么必要这么做? 卫衍很快问:「大将军可查有实证?」 纪维生转目看了卫衍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盛媗立马道:「纪叔叔,您放心吧,端王殿下是自己人,他一直在暗中帮我查父亲和哥哥的事情。」 纪维生迟疑着点了点头,这才答道:「盛兄远在沧州,太子却在兴陵,所以虽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一直没能拿到实证。」 纪维生嘆了口气,又道:「而且那时边关战事吃紧,沧州之事我们尚且自顾不暇,一时间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搁置。可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期间,事情出了变故。」 卫衍面色一凝,立马明白过来:「是云麾将军的事。」 纪维生看他:「正是。」 「哥哥……」盛媗喉头一紧,唿吸有些凝滞,「您是说哥哥出事,是太子……」 「只是怀疑。」纪维生颇为谨慎道,「因为我们这边刚查到太子和兵部暗中勾连的事情,之后不久,就出了景聿被陷害通敌叛国的事,而后,和兵部勾结的人,明明是太子,却变成了景聿。这两者之间,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它们没有关联。」 盛媗喉头一滚,有种辛辣的痛楚梗在喉间,一时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良久,盛媗才无法理解地问了句:「可是……太子为什么要陷害哥哥,是父亲在查他啊。」 纪维生看向盛媗的眼神有些难言的深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片刻,还是卫衍说道:「太子野心昭昭,心思深沉,你哥哥独当一面才刚不久,在他自己军中根基尚浅,陷害他,比陷害你父亲容易得多,而且你哥哥出了事,太子也更容易安插进人手,掌握你哥哥手下的军队,你父亲手下的人,跟随他多年,却不是那么容易变节的。还有就是——」 卫衍话音慢慢顿住,也有些不忍开口。 盛媗看了他片刻,神情定定地问:「还有什么?」 卫衍嘆了口气,轻声道:「因为你。」 「因为我?」盛媗蹙了蹙眉,脸上闪过一丝刺痛的表情。 卫衍低声道:「你哥哥一旦背上通敌的罪名,那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太子是发觉行事暴露,打算将你们盛家赶尽杀绝。当时事发之后,大嵂损失惨重,皇帝震怒,也的确动了狠心,但你父亲那时以身殉国,又紧跟着立下大功,所以盛家才逃过一劫。而这一点,想必也在太子算计之中,他这是一箭三雕之计,知道要么盛家灭族,要么你父亲一定会做些什么保住盛家。而你父亲一死,你哥哥和你父亲手下的军队,他便都有了可乘之机,若他再信守婚约,娶你一个盛家孤女,想必也还能笼络几分军心。」 一个字一个字钻进耳朵,像往身体内钉入了一根一根的钉子,盛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盛媗……」 「媗儿……」 卫衍和纪维生同时开口。 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宽慰,只是觉得得说点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等着对方说下去。 可两人却都没话说。 「魏绍恆!」盛媗咬着牙,把这个名字在齿间滚了一遍。 她眼圈红了,却没哭,只眼睛格外亮,烧着火一般。 纪维生道:「媗儿,我知道你心中定是恨极了,但眼下我们手里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太子所行之事,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盛媗没说话,两腮咬得紧紧的。 卫衍看了她片刻,定声对纪维生道:「她不会鲁莽行事的。」 盛媗抬眼看了他一眼,腮帮子这才松了松,朝纪维生点了点头。 这番话后,三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盛媗问起了纪维生的伤势,再然后,问起了和纪维生一起的另一个刺客。 纪维生眼看她眼圈还是红的,分明忍着泪,却又被问了一件会叫她伤心的事,顿时有些张不开嘴。 盛媗一看纪维生的样子,心里就攥了起来,声线紧绷地问:「那个人是不是我也认识?」 纪维生只好点点头:「他……他是你毕川哥哥。」 盛媗蓦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一瞬间有些尖哑:「是、是毕川哥哥!?」 毕川,是她哥哥盛景聿的心腹,更是她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好友。 自然,她和毕川哥哥也极为熟识,虽然不是一家人,但却和一家人没有什么区别。 毕川哥哥待她如亲妹妹,亲哥哥盛景聿给过她的,毕川哥哥一样都没有少过,甚至,因为他比哥哥脾气好,他才是每回回来哄她最多的人。 「毕川哥哥……」盛媗不敢相信地又念了一遍。 那天,她亲眼看着……亲眼看着毕川哥哥被人射死在她眼前,亲眼看着北城司的人带走他的尸体,而她当时竟然没认出来他…… 她连一句话都没能和他说。 肩膀开始不受控地抖动,通红的眼眶再压不住泪意,盛媗呜咽一声,眼泪汹涌而出。 第99章 信 盛媗小时候就不爱哭,纪维生没哄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而且这么大的人了,都是大姑娘了,总不能当小孩子,举起来抱一抱吧。 纪维生有些手足无措。 盛媗哭得不能自已,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她忍了又忍,眼泪却始终停不住,脑子里全是毕川被射杀在马车前的那一幕。 卫衍望着她哭。 这种时候的安慰往往都是苍白的,一味的隐忍也不如宣洩。 又过了一会儿,直到纪维生实在无法,不知为何朝他求救似的看了一眼,卫衍才轻嘆了口气,在盛媗面前蹲下身。 他柔声哄:「好了,乖,不哭了。」 盛媗一边很理智地点点头,一边很不理智地继续掉眼泪。 卫衍摸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动作和声音都很轻:「不哭了。我们盛媗长大了,再这样在长辈面前哭鼻子,很丢脸的。」 他一边说她长大了,一边却还是在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她说话。 纪维生看着卫衍半蹲在盛媗跟前。 大嵂最受宠的皇子,从来目空一切之人,居然会如此好声好气地哄一个哭的人。 纪维生默默地看,心中暗暗判断起两个人的关系。 盛媗抽抽搭搭勉强忍住了哭,卫衍没再说别的,也没起身,依旧半蹲着身子,转头压低了一点声音,问纪维生:「这个毕川,是什么人。」 「是——」纪维生看了一眼盛媗,「是景聿的至交好友,也是他的心腹副将。」 盛媗止了哭,理智回笼了一点。 卫衍问出了她想问的:「云麾将军的心腹副将为何会和纪将军你在一起?」 「其实……」纪维生神色一黯,「景聿天纵英才,出事之前,他已经察觉到异常,一边暗查,一边让毕川送信给盛兄。可是信还没送到,景聿那边……就出了事。」 「信?」盛媗一把抹干净脸上的泪,赶忙坐直了些。 纪维生点点头:「是。」 「那信呢?」盛媗问。 纪维生没立马答,先看了卫衍一眼,只说:「信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盛媗没哭了,卫衍便起身了,这时看到纪维生的反应,明白他是有所顾虑。 「本王先出去。」卫衍直言道。 「等等……」盛媗下意识伸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眼神官司,但总之是不想卫衍走,赶忙便拉住他的袖子。 卫衍转身的动作一顿。 他回头看盛媗一眼,从衣襟里拿了另一张干净的帕子出来,弯腰塞进她手里,替代了他的袍袖。 他道:「若再哭,别再哭的鼻涕是眼泪了,擦干净些。」 盛媗没说话。 卫衍的腰弯得更低一点,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乖,我就在外面。」 盛媗已经明白过来纪维生是在担心什么,她不想卫衍因此心里不舒服,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全力在帮她。 但她也理解,纪叔叔从边关歷经危险来兴陵,又九死一生才见到她,他和端王少有往来,怎么能凭空就信任了他。 卫衍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盛媗和纪维生两个人。 盛媗没立马再问信的事,而是细细问了纪维生一路来兴陵的情况。 听见两人受伤、被追杀那些死里逃生的事,盛媗没忍住,又哭了几次。 纪维生是个武将,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也已经战死了,他着实不会安慰人,卫衍又不在,他又不能只干看着盛媗哭,只好手忙脚乱的「哎呀哎呀」,也说不出个别的。 总算盛媗哭得最凶的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她自己慢慢就止了哭。 盛媗抹了眼泪道:「那纪叔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纪维生道,「虽然有一封信,但其实也没什么用。那封信是你哥哥写的,如今皇上已经给你哥哥定了罪,他的信,皇上看不看都不一定,就算看了,也很大可能不会相信。再说,景聿的信也只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什么都没用。」 纪维生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这次来兴陵,是按你父亲的意思,来找卫国公的。」 「卫国公?卫叔叔?」盛媗没想到。 纪维生点头道:「是,卫国公卫临海。你父亲和他是故交同袍,他是个可信之人,我本来要把毕川的信也一起交给他,请他帮忙查清事实真相,可那些人实在盯我们盯得太紧,我们一直没机会接近国公府。」 盛媗点点头,又勐地反应过来:「之前在平慈山云归寺,北城司嚷嚷着要抓的两个刺客,是纪叔叔你和毕川哥哥,你们当时出现在云归寺,是因为知道卫家每年四月那个时候都会上山祈福,所以你们特意趁那个机会,想见到卫叔叔?」 「正是。」纪维生道,「也是那个时候,我们发现你也在。但是北城司那些人盯得太紧,不管是你还是卫国公,我们都没办法接近。后来,我们觉得卫国公很少出门,出门也是上朝,实在很难有机会见到他,所以想找你。之前从云归寺逃走的时候,毕川和我都受了伤,他伤势轻一些,打探到你要入宫,便想在你进宫的路上见你,可惜毕川冒死还是没能……」 盛媗心口钝痛,喉头髮干,又把泪意强忍下去:「毕川哥哥他……他把我爹的玉佩给我了,要不是他的玉佩,我也不会想到北城司一直追捕的刺客和我有关。」 纪维生喉头低低「嗯」了声,没别的话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盛媗道:「对了纪叔叔,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从北城司的人手下逃走的,又是怎么会逃到端王府的?」 纪维生脸上的哀痛收了收,眉眼立时显出几分肃正的探究,正声道:「是有人暗中相助。」 「是什么人?」盛媗立马问。 纪维生摇摇头:「不知道。」 盛媗想了想,又问:「那是暗卫吗?」 「不是。」纪维生很快道,语气很肯定,「我当时受了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但很确定对方只有一个人,肯定不是暗卫。」 「不是暗卫,一个人……」盛媗喃喃着低下头,把能想到的可能不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想出来是谁。 纪维生没去纠结这个问题,既然那人是友非敌,眼下便不必太过在意。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媗儿,你……」 盛媗抬起头看他。 「你和端王……」纪维生不知道怎么开口,话只说了一半。 其实盛媗和端王的关系他大概明白,因他一直潜藏在兴陵,暗中也一直留意她的去向,所以有些事他知道,不然他也不会逃来端王府。 后面的话实在不好开口,他索性囫囵过去,直接问:「你将来打算如何?」 盛媗心口蓦地紧了紧,像有一只大手轻轻攥住了她的心脏,不会让人觉得窒息,只有一点略微的压迫。 但却是一种极不安全的感觉。 纪维生的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有了他主观的判断——他没觉得她和端王有多深厚的感情,只当这是一场不得已而为之的交易。 事实上一开始的确是。 但现在,她就能说不是一场交易吗? 纪维生见她不说话,疑惑又问:「端王打算娶你?」 是质疑的语气。 他不觉得端王会娶她。 盛媗知道,这倒不是针对端王这个人如何,而是身为皇子,皇室中人,又有太子之前的事,就如皇帝之前的反应那样,别人会这么想,觉得皇帝和端王不会愿意,这一点也不奇怪。 说实话,她现在和端王的确有了真情,她能看出来,他很喜欢她,但他还真没说过要娶她这回事。 她也没问过,不然像她多恨嫁似的。 纪维生咳了两声,有点着急了:「端王跟你提过吗?」 「……提什么?」 「娶你啊。」 「……没有。」 「……」 「……」 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纪维生嘆了口气,招招手示意盛媗凑近些。 盛媗凑过去,纪维生没再说端王的事,把藏信的地方告诉她了。 盛媗听完,讶然了一瞬,把地方记好了,又对纪维生道:「纪叔叔,不管端王想没想娶我,我都欠他很多,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纪叔叔你也可以试着相信他。」 纪维生看着她,本来觉得她已经长大了,这时候又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小姑娘。 纪维生笑笑,道:「媗儿啊,凡事还是留个心眼的好。端王到底是皇子,身世又那般复杂,你要记住,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盛媗听开头的时候,还想再说些什么,等听到「身世又那般复杂」这句,一下子思绪就被岔开了。 等纪维生说完,盛媗立马问:「身世?什么身世啊?」 纪维生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盛媗摇摇头,语气顿时有点低落,「他从没跟我提过……」 纪维生道:「端王没告诉过你,那是为你好,这是皇室的秘密,我是以为盛兄和景聿告诉过你。」 盛媗只好又摇摇头:「父亲和哥哥也没说过。」 纪维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他知道以盛媗的性子不可能就此打住当做没听过。 他只好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端王,是皇上和兰邑国玥婷公主的孩子。」 和奥密克戎干了几天仗(虚弱.jpg),宝子们,千万注意防护,这厮真难顶(拍肩←此手已消毒) 第100章 身世(捉虫) 对于盛媗这个年纪的小辈来说,「兰邑国」三个字实在很陌生。 「兰邑国……」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仍旧没在记忆中找到什么相关的碎片。 但她心里却豁然闪过了一丝什么——如果端王是大嵂皇室和外族之子,这件事为人所知的话…… 她尚未深想,纪维生以为她刚才那句喃喃是在问他,已经又道:「兰邑国已经灭国了。」 盛媗一愣,突然隐约想起来,大嵂好像有一个州叫邑州,而这个邑州,以前好像是叫兰邑州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了。 纪维生道:「宣德三年,今上登位不久,朝政初定,群敌环伺。当时未免大嵂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今上就想和西边的兰邑国结盟。但兰邑国当时权衡利弊,也是顾虑良多,迟迟没有回覆。那时今上才二十三岁,年轻气盛,胆子也大,便带着你父亲和卫将军——也就是现在的卫国公,亲自去兰邑国走了一趟。」 「此行可以说一直十分顺利,今上更是在西行途中结识了一名兰邑女子,两人一见如故,互生情愫。直到后来,今上才知那女子的身份,竟是兰邑国的玥婷公主,花映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原本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好,若玥婷公主肯嫁来大嵂,两国联姻,结盟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兰邑国和大嵂不同,兰邑国皇室人丁不兴,皇子不多,所以公主也是掌有军政实权的。玥婷公主便是如此。」 「一个掌有实权的公主,参与过的军国大事、所知道的军政机密,可谓是数都数不清的,这样一个人,就算她愿意卸任放权,兰邑皇室也不可能让她嫁去别国。」 「今上和玥婷公主的私情,不久就被兰邑皇室所知,他们觉得大嵂必定是故意接近玥婷公主,别有图谋,用心险恶,因此反倒让两国的关系僵持,结盟之事就更不用提了。」 盛媗慢慢想起来了一些关于兰邑国的事,听到这里问:「纪叔叔,我记得兰邑国就是被大嵂灭掉的,是吗?」 纪维生点头:「是。」 「那是宣德四年,大梁大旱,吴国趁机对大梁出兵,两国鏖战半年,大嵂则因此有了喘息之机,而兰邑国因为玥婷公主之事,对大嵂敌意颇深,今上几次三番示好,都被拒绝。」 「兰邑不算什么兵力强盛之国,当时对大嵂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梁国吴国交战,无暇他顾,大嵂如果能趁梁吴两国交战之际灭掉兰邑,扫清西边威胁,其实是比结盟更好的选择。」 纪维生说到这里顿了顿,盛媗便明白,皇帝当时做出了选择,出兵灭掉了兰邑。 其实,兰邑当时拒不结盟,大嵂出兵并无可厚非,只是…… 盛媗轻声道:「那端王他……」 纪维生道:「玥婷公主当时已有身孕,今上……今上虽不忍,但为了大嵂,还是用了些……手段。」 纪维生这话说的十分吞吞吐吐,但盛媗听明白了。 当时的皇帝为了以最小的代价灭掉兰邑,必定是欺骗和利用了这位玥婷公主。 纪维生缓了缓又道:「玥婷公主其实一直在努力说服兰邑皇室,促成两国的联盟,当时她身怀有孕,也一直没放弃这件事,让皇上给她一个月的时间。但战机转瞬即逝,一个月,若她做不到,大嵂又要平添多少伤亡?」 「所以,皇上表面答应了她,但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行动。最后一个月的期限还未到,大嵂却已经万事俱备,皇上没有再等,当即下令出兵,因准备周全,又有从玥婷公主身上套出的兰邑军防信息,大嵂军队势如破竹,不到半月就攻进了兰邑皇室。」 歷史的车轮常是染血的,皇帝当时的决定,的确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大嵂这数十年的安定,盛媗只是不知道,大嵂提前攻打兰邑,在之后两国交战的半个月中,当时的玥婷公主,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才留下了腹中的孩子。 纪维生恰好跟着说到这一点:「攻进兰邑皇宫时,盛兄和卫将军都以为玥婷公主必定已将孩子落掉了,但皇上却知道,玥婷公主绝不会这么做。」 「不是因为她捨不得,而是她要用腹中孩子和她自己,来威胁皇上。」 「威胁什么?」盛媗问。 皇帝对兰邑出兵的时候,可以说就已经放弃了玥婷公主和他们的孩子,又怎么能被威胁到呢? 纪维生道:「兰邑当时败局已定,百姓只要归顺大嵂,以后就是大嵂子民,但兰邑皇室,却是必须要杀光的。玥婷公主正是为了让皇上留她的亲人一命。」 「皇上答应了?」盛媗问。 应当是答应了,不然,她现在应该就见不到端王了。 纪维生点头:「是。皇上自小生在宫闱,是重重阴谋算计里最后胜出的那个人,他多情也无情,只对玥婷公主花映雪,他或许……真有几分真情。」 「那后来呢?」 「后来?」纪维生摇摇头,「我只知道后来玥婷公主跟着皇上回了大嵂,但皇上把她安置在哪里,她后来怎么又成了已故的宸妃,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这的确是个谜团。 花映雪跟着皇帝回了大嵂,却从此失了踪迹,当时也没有任何关于孩子的消息。 一直到宣德八年,皇帝才立了一位宸妃,又凭空有了一位十四皇子,对其疼爱非常,直接封为端王。 盛媗朝门口看了一眼。 门关着,看不到外面的人。 听了这些话,要说心里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但震惊过后,盛媗并没有生出什么他身世复杂便不可信任的想法。 她只是在想,他当年在以端王的身份露面前,都是待在哪里?那时他也戴着面具吗?他又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他是大嵂人,还是兰邑人?他自己是不是也很迷茫? 他恨皇帝,是不是也曾厌恶自己? 明明当年他还没出生,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却一生下来,就背负了欺骗和利用,背负了上一辈的仇恨。 「端王也很可怜。」纪维生没注意到盛媗的神色,只是自己嘆道,「但是他这些年处事偏执,冷漠孤僻,恐怕对自己的身份,心里还有些执念。有秘密和执念的人,不可尽信,媗儿,你还是要谨慎一些。」 「……我知道了。」盛媗没和他争辩什么,顺从点头应下。 「那封信。」纪维生道,「你拿回来后交给卫国公。你千万别着急,要沉住气,等卫国公的意思。」 盛媗点头:「纪叔叔你放心吧,我明白。只是……」她话音一转,又道,「我们真的要把卫家也牵扯进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纪维生深看她一眼,正色道:「媗儿,太子阴谋野心,恐动摇江山社稷,并非只是为盛家。」 盛媗也立时正色:「我明白了。」 纪维生看了她陡然挺直的腰背两眼,神色松下来,有些怅然地笑了笑:「你长大了。」 「再长大,在纪叔叔您面前,我也还是以前的盛媗。」盛媗笑道,「纪叔叔,您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有我,您安心便是。」 * 盛媗出了屋门,外面在飘雪。 卫衍就站在庭院中间,没叫人撑伞。 雪不大,但等得久了,他身上还是落下了一层雪白的银霜。 盛媗加快步子过去。 卫衍听见细雪上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她:「说完了?」 「嗯。」盛媗点点头。 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垂在身侧虚握成拳的手松开,宽大的手掌微张,她乖乖地把手伸过去,放在他掌心。 「外面这么冷,其实殿下可以去旁边屋子里等我,或者你站在廊下也行啊,你看你身上……」她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拍他身上覆落的薄雪。 「我不冷。」卫衍朝她笑了一下,掌心又收了收,把她的手攥紧。 他的掌心的确暖烘烘的,牵着她往松霖院走。 盛媗低下头下意识地看,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大手裹着小手,她突然很想问他,以后他们会怎么样? 他有没有想过……娶她? 「怎么不说话?」卫衍偏头问,身边的人有点过分安静了。 「不说话。」盛媗摇摇头,又伸了一下舌头,像是舔了一下雪,说道,「雪凉丝丝的,不好吃。」 卫衍笑了,伸手摸她的脸:「那什么好吃?」 他指腹在她唇边摩了两下,动作衬得他的问话格外暧昧。 「嗯。」盛媗舔了舔唇上他摩挲过的地方:「这个。」 卫衍低笑出声,手指又在她唇边摩挲了两下,没忍住,用手扣住她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承接他落下去的吻。 雪丝和他的舌尖一起探入唇齿,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温度。 她被吻得眼睫上落了几点雪绒,他才松开她的下巴,然后又低头,吻了吻她眼睫上的雪。 盛媗脸红了红。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盛媗才想起来说正事。 她道:「殿下,这几天我想回去卫家住几天,行吗?太子的事,我想找卫叔叔帮忙。」 卫衍步子慢了些,目光微妙看她:「你想去便去,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不用同我告假。」 盛媗眨了眨眼,点点头,又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端王妃才是端王府的女主人。」 「你说什么?」卫衍略弯腰。 「没什么。」盛媗赶紧闭了嘴。 第101章 让路(捉虫) 年后正是各府邸人情走动的时候,说是这几天的事,盛媗也还是等到初五才去卫府。 一早拜了年,又在卫府用了午饭后,盛媗把事情告诉了卫临海,才得知其实卫家早就在暗中开始调查了。 事情说好后,又过了一日,盛媗去拿信回来。 其实藏信的地方,盛媗之前就去过了,正是城外平慈山上的云归寺。 一早,盛媗出发,因为一个人去云归寺有些惹人注意,她还拉上了卫南霜一起。 卫家每年都会去云归寺,除了四月的祈福,偶尔清闲的时候也会去,拉上卫南霜一起,旁人也不容易想到她是去拿什么要紧的东西。 从卫府出门,再出城一路到平慈山脚下,约摸花了小两个时辰,马车驶上了上山的大道。 城外不比城里,山上更冷,道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因常有马匹和马车跑过,路中间压成了一块坚实的雪板,道两旁的雪则堆着,堆成了连绵而去的小白山。 积雪路滑,马车原本就走得很慢,又因为堆雪,路窄了一半,若迎面碰到别的马车,错道让道更要耽搁工夫。 不过,这样的雪天,山上一般是碰不见什么人的。 可盛媗和卫南霜许是运气不好,偏偏碰上了。 上山的马车和下山的马车远远互相瞧见,都拉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三小姐,盛小姐,得坐稳了,可能得让一让。」车夫在外头道。 盛媗和卫南霜齐齐「嗯」了声,坐稳了些。 不过没等车夫将马车往道旁的雪堆上引,对面的马车却慢慢停了。 外头车夫没明白对面的意思。 不像要让道,又不直接过去,停下来干什么? 「对面的马车停了。」车夫疑了一句。 盛媗坐在近林的一侧,卫南霜便掀开侧帘查看,这一看,她便明白对面的马车为何停下来了。 迎面来的马车不是别人的,正是池家的马车。 池家这辆马车上没有徽记,卫南霜也是看见了半掀开的侧帘后,池弈修坐在里头,她才反应过来。 池弈修本来是要吩咐车夫让道,随手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却一眼看见是卫府的马车。 事过境迁,两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本来应该沉默着让了道算了,又或者直接过去,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下意识让车夫停了车。 他连车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却仍有种无法示人的期待。 希望是她,希望停下来、看到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卫府的马车也只好停下来,两辆马车停在路中间,恍若对峙。 卫南霜看见了池弈修,池弈修也看见了卫南霜。 从池郦两家的婚事后,两个人还没有见过面,一时间乍然看见,无论期待的那一方,还是释怀的那一方,竟都只是无言。 半晌,还是池弈修道:「上山路滑,三小姐先请过去吧。」 卫南霜沉默了两息,点了一下头,淡声道:「多谢。」 她说完,放下帷帘,吩咐车夫直接过去。 「等一下!」 卫府的马车没等动,池家马车里陡然喊了一声,郦香菱随即一把掀开了帘子。 卫南霜听见她的声音一愣。 而郦香菱看见是卫府的马车,虽然没看到卫南霜,但刚才隐约听见了她的声音,这下也明白了,顿时不忿道:「路又不是她的,凭什么让她先走?」 她的话是对池弈修说的。 池弈修皱眉,正要说什么,卫南霜这时扬声对车夫道:「让路吧,请池公子和池夫人先过去。」 「是。」车夫应声,又把大家都能听见的卫南霜的这句话,朝池家马车重复了一遍,请他们先过去。 池家马车里,池弈修似是和郦香菱低声争论了几句,卫南霜和盛媗听不清,总归让池家马车先过去了。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池弈修掀开帷帘,朝卫南霜低低道了声抱歉。 卫南霜这句听见了,却也没再掀开帘子回应,只沉默着,任由马车错过。 卫南霜让了道,郦香菱却并不高兴,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得意。 她忍不住质问:「池弈修,你同她道什么歉?让个道而已,又不是做了多大的牺牲,用得着你道歉?」 「……」池弈修沉默着,没说话。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呢?」郦香菱又问。 「……」池弈修还是没说话。 「你为什么不说话!」郦香菱有些恼了,急道,「我告诉你,我们两个已经成婚了,你就算还念着她也没用。当初我说做妾她都不肯,你就别指望着她肯来给你做妾了!」 「你说够了没有!」池弈修对最后一句终于有了反应,听到那话像是他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郦香菱道:「怎么,她卫南霜就不能做妾?还是你只打算让她当个外室?」 池弈修忍无可忍,呵道:「够了!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吼我?」郦香菱喘息粗急,声音却变得尖细,「池弈修!是你刚才不知分寸,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她让路!」 池弈修忍着怒道:「就算刚才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于善意,上山的马车乏力更易熘滑,让上山的马车先行,难道不是很应当的吗?这跟是不是她有什么关系?」 池弈修说的是真心话,郦香菱却一点不信,冷笑道:「那我方才问你是不是还惦记她,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分明是对她余情未了!」 池弈修冷静些许,沉着声道:「往事已成空,我说过很多次,我对她早已不抱任何念头,是我配不上她。」 郦香菱盯着他,冷不丁问:「那你书房为何还有她的画像!」 池弈修脸色一变:「你进我的书房!」 两个人虽然成婚许久,但从未同过房,连吃饭都不在一处,书房这些更是分得清楚。 池弈修一质问,郦香菱顿时心虚,但还是强硬道:「你别以为你不画她的五官我就认不出,那分明就是卫南霜!你我才是夫妻,你在书房画别的女人的画像,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夫妻?」池弈修惯来温和的脸色蓦地有些阴翳,「郦香菱,你对我又何尝有过真心?当初你若不是为了和她赌气,又怎么会来算计我?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也是我选的,我们都得自己受着。」 「你——」 池弈修不等郦香菱再说什么,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猝然掀开了车帘,叫停了马车。 下了马车,他冷声吩咐车夫:「送夫人回去。」 「是。」车夫老实应声,「那公子您呢?」 「不用管我。」 「池弈修!」郦香菱要跟出来,但来不及再说什么,车夫赶了马车出发了。 马车一走,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已经快到山脚下,但要走回城内还要很久,又这般天寒地冻的。 池弈修却不在意,能远离一会儿无休止的争吵,就算冻病一场,也没什么。 他走了一段,步子慢了一点,莫名回头看了一眼,但早不见卫府的马车了。 * 离云归寺不远的时候,盛媗才开了口,干巴巴地安慰:「南霜姐姐,你别放在心上,郦香菱一直这样讨人厌的。」 「我倒从没把她放在心上。」卫南霜道,有一点出神,「我早已经放下了,只是觉得……池弈修有些可怜。」 盛媗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弈修那个人,虽然有点瞻前顾后,但不是坏人,更不应该因为郦香菱那样一个人,赔上一辈子。 到了云归寺,盛媗按照纪维生所说拿到了信,没做任何停留,和卫南霜折返。 马车停在寺外,两人往外走,刚过一道门,盛媗的步子突然慢下来。 「怎么了?」卫南霜问,立马警惕地朝她靠近了两步。 盛媗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有点不对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但周围好像有种无形的气场,正将她们包围其中。 卫南霜不会武,顿时连唿吸都静了,一点声音不敢出。 这回来云归寺,因为是取信,不便人知,两个人只带了两个护卫,还没带进寺里,留在了马车边守着。 还有一个玄风,是卫衍交代跟着盛媗保护她的,但没跟在身侧,只隐在近处。 两个人一旦屏息凝神,四周就格外安静,而这种安静中,就连卫南霜都觉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 盛媗把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将信塞进卫南霜手里,压低声音道:「南霜姐姐,你拿好信,一会儿如果有人,我拖住他,让玄风护着你走。」 卫南霜立马道:「不行……」 「必须这样。」盛媗道,「这信对我来说很重要,比我的命还——」 话音未完,四面八方陡然之间齐齐响起利刃出鞘的「唰唰」声,一瞬间如织铺了一层天罗地网,兜头就罩了下来! 盛媗一抬眼,顿时傻眼——来人竟有十好几个! 她想过会遇到太子的人,但云归寺不是寻常寺庙,这里人多眼杂,太子轻易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才对,所以她一直认为,就算太子敢出手,也只会派个把好手,而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可眼下的情况…… 盛媗有自知之明,她拖不住这么多人,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一把将卫南霜推开。 她朝一旁露面的玄风大喊道:「玄风!保护南霜姐姐!」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些杀手好像并不是冲着信来的,居然丝毫不管带着信逃开的卫南霜,也不管冲杀过来的玄风,而是全都冲着她一拥而上。 他们刀剑森寒,竟然全是冲着她的性命而来! 第102章 神秘人 说时迟那时快,盛媗顾不得想是谁要她的命,当下凌空一个翻身,躲开了头顶压下来的两剑,又紧跟着错身半步,飞身一脚扫开了身后杀过来的两人。 扫出了缺口,她急退数步想走,但一众蒙面人如同牛皮糖一般,一眨眼就又粘了上来。 盛媗脱身不得,卫南霜跑了没多远,也发觉压根没人管她。 她把信揣得紧紧的,回头眼看着盛媗被人围得左支右绌,急得大喊:「盛媗!小心身后!」 盛媗这点功夫,在这些杀手面前实在不够看的,起初还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出三招,就只有躲闪的份了。 她听见卫南霜的声音,也着急,可再着急她也只有两条胳膊两条腿,脸上的杀招她都已经应接不暇,身后刺来的剑,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挡了。 武功高强的玄风被七八个人给拖住了,也亏得牵制他需要不少人手,不然盛媗早就被捅了三刀六个洞了。 可眼下玄风被拖着,救不了人,盛媗自己也多不出一只手,卫南霜在一旁眼看一个杀手一剑从盛媗背后对着她心窝刺过去,万般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回沖,要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去挡。 隔得远,她去也是晚了,而她也没能沖回去,横里就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很轻地握了一下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动作。 卫南霜转头看,身侧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戴面具的男子,瘦削高大,长袍如风。 「别过去。」男子语速极快道。 他声音极低沉,电光火石的险境里,莫名有种巍然不动的可靠。 卫南霜一愣神的工夫,陌生男子抬手一掷,已经打出一枚暗器,竟活生生将盛媗背后的刺客一下贯穿。 暗器从他前胸飞出,又将他手里的剑打偏。 卫南霜回过神,刚松了口气,陌生男子回头对她道:「去叫人。」 男子说罢,加入了战局,卫南霜愣了愣,赶忙扭头去叫人,跑了两步,她又急忙停下,回头慌乱问:「侠士,我、我叫谁啊?」 神秘男子也已经被杀手围住,百忙之中倒还抽出空来答她的话:「寺里的人即可。」 嗓音沉稳不急不躁。 卫南霜依言去找了寺里的人来。 寺里的人虽不是杀手的对手,但云归寺声名远播,若残杀僧人必定引起轩然大波,而没过多久,卫国公府也来人了,杀手眼见无法得手,很快消踪匿迹,连同伴的尸体都一併带走,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盛媗和玄风都受了伤,盛媗流了血,昏睡过去,卫南霜给她包扎完,等再想起来那个神秘男子的时候,人早已就不见了。 卫南霜安置盛媗上了马车,准备返程的时候,意外看见池弈修也在。 她没过去说话,倒是池弈修主动过来了。 池弈修问:「盛姑娘如何了?」 寺里动静不小,卫南霜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很客气地答道:「还好,没有伤及性命。」顿一顿,她又补了句,「有劳池公子挂怀。」 池弈修没接这句,只又问:「卫三小姐……可有受伤?」 「……我没事。」卫南霜道,声音低了一点,语气明显疏远了几分。 池弈修松了口气,又苦笑了一下,解释道:「在下并非是去而復返、尾随而来,只是在回城的路上见有一行人迎风冒雪打马朝山上去,其中一人腰间又露了刀鞘,在下心中不安,这才折返,又多管闲事命人去国公府报了信。」 卫南霜低着头道:「原来如此。」她又抬眼,温声道,「这回多谢池公子援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池弈修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听说是寺中恰有位侠士相助,不然等在下报信找来人,一切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话是实话,卫南霜垂下眼:「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池公子。」 卫南霜又道了谢,就出言告辞,上了马车启程下山。 * 卫衍刚一回府,就得知了盛媗在云归寺遇刺受伤的事情。 他脸色一沉,迳直朝桐华院去。 卫衍到桐华院的时候,卫南霜正从屋里出来。 每年过年后的这段时日,卫衍在府里基本是不露面的,卫南霜看到他来桐华院,还有点惊讶。 「世子长兄。」 「嗯。」卫衍语气极淡地应了声,目光朝屋子里看,「她休息了?」 卫南霜也回头看了一眼,转头才道:「还没有。她回来的路上一直昏睡着,方才大夫看过后,我给她上了药,她便醒了。」 卫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脸色不太好看。 卫南霜抿了抿唇,又是心虚又是自责。 其实去云归寺这件事,原本是要和卫衍一起的,但一早她们要出发的时候,才知道宫里临时有召,卫衍进宫去了。 出府前,卫衍特意给她留了话,让她看住盛媗,等他回来再去云归寺。 她当然是按照他的嘱咐跟盛媗说的,可盛媗的性子她实在拗不过,而她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所以便…… 「长兄,都是我不好。」卫南霜低下头,「若是我看住了媗妹妹,等你回来再去云归寺,媗妹妹一定不会受伤的。」 「怪不着你。」卫衍目光冷冷朝屋子里扫,「她自找的。」 卫衍语气冷森森的,明显含了怒气,卫南霜一听,不敢多说,心里只叫盛媗自救多福,便赶忙道:「那长兄自便,我先走了。」 卫南霜离开了桐华院,卫衍却没立马进去,而是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他今日刚被召见进宫,盛媗在云归寺就出了事,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皇帝表面妥协,却在背地里,早就动了杀心。 卫衍沉着脸:「来人。」 暗卫落下来,噤声听令。 卫衍冷声道:「去把玄风叫来。」 片刻,玄风伤包扎到一半,就被带来了。 暗卫退下后,卫衍命道:「叫玄羽从王府过来,纪维生那边不会有什么大事。以后你们两个近身保护她,谁若靠近,格杀勿论。」 玄风扯着半条纱布,模样有点滑稽,但神色半分不敢怠慢,正色领命:「是!」 吩咐完玄风,卫衍藏起了脸上暴戾的神色,这才进了屋。 盛媗在屋子里,她胳膊和肩膀都受了伤,正咧着嘴看肩上的伤。 卫衍脚步声进来,她看都没看一眼,还以为是流苏这么快就煎好了药。 「南霜姐姐今天定是吓坏了,你瞧她给我包扎的,结都打歪了。」盛媗垂着目光道。 说完话,脚步声还在靠近,人却没应声,她这才察觉到有点不对。 流苏可不会这样。 一抬眼,就看见了卫衍。 盛媗一愣,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把衣领合上捂好。 「世、世子哥哥……」盛媗捂紧衣裳,结巴道,「你、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 卫衍的步子在榻边几步开外停下,没再走近,一言不发只看着她,虽他暴戾的神色藏了起来,但脸色或多或少还是显出几分冷意。 盛媗想起卫南霜出发前替卫衍劝过她的话,顿时有点心虚,咬了咬唇,也不说话了。 卫衍看她还晓得闭嘴,脸色总算稍微好了一点点。 他薄唇动了动,没情没绪地问了句:「受伤了?」 盛媗赶忙道:「一点小伤!」 「一点小伤?」卫衍刚缓和的脸色登时又沉下去,话音是笑着的,笑意却是冷的,隐隐含着讥诮。 「真的只是一点小伤……」盛媗底气不足道。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去云归寺。」卫衍问,笑意顿收,只剩下冷冰冰的恼怒。 「我哪里知道太子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云归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盛媗小声道,还有点不服气。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大意,她当然知道太子要是急眼了什么都干得出来,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卫衍。 如果是别人,她还等一等,明日或后日一起去,也行。偏偏是卫衍,她和卫衍待一块儿总觉得别扭,不想和他再多牵扯。 但这会儿当着他的面,她也只能全怪自己大意。 卫衍听见她不服气的顶嘴,脸色越发沉,冷得快结冰,阴翳盯着她道:「之前我明明告诉过你——」 他话说了一半,顿住了。 端王是说过,让她不能自作主张乱跑,但卫府世子卫衍却没说过。 「告诉过我什么?」盛媗低着头,觑着他脸色,偏不知死活地问。 卫衍:「……」 他气得肺疼,抬手指着她用力点了点:「你今天受伤,都是你自找的。」 「……」 胳膊和肩上的伤都还在作痛,盛媗被卫衍冷硬着语气一通责备,原本那点心虚也没了,莫名有点气。 她本来还等着他从宫里回来,想跟他说在云归寺遇到的那个神秘男人的事,谁知道他回来了就把她一通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她都受伤了,而且她知错了。 她只是有点嘴硬。 那嘴硬点又怎么了,又没缺胳膊少腿,值得他这么气? 「说话。」卫衍蹙眉,气她这时候还敢哑巴似的瞪着双大圆眼睛不说话。 盛媗动了动唇:「说什么?」 卫衍:「?」 盛媗:「说我今天受伤,的确是自找的?」 卫衍:「……」 卫衍气道:「你再给我顶一句嘴你试试。」 第103章 喝药 盛媗自认为不是故意在顶嘴。 那本来嘛,他非要她说话,那她顺着他的话说总行了吧? 可谁想,他还是不满意。 「那你想要我说什么……」盛媗嘀嘀咕咕问,眼神有点飘忽,不敢直视他。 卫衍噎了噎,一时间倒还真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盛媗看他不说话,没道理也顿时多了三分道理,又得寸进尺道:「你要是看我烦,你别来看我不就行了。」 居然变着法地开始赶人了。 卫衍一字一句道:「这里是卫府。」 「……」盛媗默了默,翻开被子下榻,「那我走。」 「你走?」卫衍气笑了,「你走哪儿去?」 「我回端王府。」盛媗很有底气道。 她一副很高傲的样子,简直像是要回娘家找人来撑腰。 她的脚受了点伤,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但一点不妨碍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 人果真朝门口去,真是要走。 卫衍气得不轻。 可这底气谁给的?还不是他自己。 他只好把一肚子的火气压下去,转头去捉人。 盛媗瘸着腿一路小拐,没走几步,卫衍回过头,直接拦腰捉住了她,长臂一卷,她整个人直接被扛了起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盛媗反应过来,在他肩上叫起来:「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我下来!」 卫衍对她的抗议不予理会,淡道:「回端王府?你看回去端王骂不骂你。」 盛媗挣扎的动作一顿。 卫衍把人放回榻上,没退开,胳膊撑在床沿,圈占了大片空间,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神色寡淡而冷,薄唇勾着嘲弄的笑,表情仿佛在说:顶嘴啊,怎么不接着顶了? 如果回端王府,端王知道了云归寺的事,肯定比卫衍还生气。 盛媗想到这一点,顿时就没什么底气了。 但是她嘴上还是不服输,小声坚持道:「他才不会骂我……」 「呵。」卫衍嗤笑了声。 盛媗被他这态度一激,反骨顿生,大声嚷嚷道:「他肯定不会骂我!他最疼我了!」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对上,原本谁也不肯退一步,可卫衍听了她这话,一下子倒是消了半肚子的气。 卫衍忍不住笑道:「你刚说什么?」 盛媗没看出来他这笑和刚才有什么不同,也不肯老实答他的话。 她道:「我回去就告诉他,说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卫衍挑了下眉。 「对!」盛媗硬气道。 面前的人,一副样子简直和「我要回去告诉我爹」没什么两样,卫衍又看了两眼,气也消了,只想笑。 「小告状精。」他偏过头,轻笑了一声道。 「你说什么?」盛媗皱眉,表示没听清。 卫衍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没什么。」 他回过头:「我说对,他最疼你了。」 「……」 盛媗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脸狐疑看着他。 这人怎么突然就不生气了?还笑? 卫衍起身,长腿勾了榻边一张凳子,勾过来坐下。 他道:「听禀报说,在云归寺有个神秘男人出手相助,有这回事么?」 盛媗本来也记着要说这件事,刚才被他一打岔给忘了,这会儿想起来,点点头道:「是有个男人出手帮了我,而且……我总觉得那人有点熟悉。」 卫衍目光顿时有点微妙,上下扫了她一眼,语调怪异道:「看不出来,盛大小姐命里的贵人还真不少。」 「……」盛媗翻了个白眼道,「你少阴阳怪气的,那人我都不认识,他戴着个面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卫衍道:「你刚才还说觉得那人有点熟悉。」 盛媗:「……」 「我是说身手。」她不耐烦地在半空比划了一下,「身手。」 盛媗当时被围攻得手忙脚乱,真的没太多精力去注意那个神秘的男人,卫南霜倒是还和那人说过话,兴许知道得更多些,盛媗便叫卫衍去问卫南霜。 这事倒也不急,卫衍没立马去问。 盛媗看着面前不动如山的男人,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张了张嘴,有点犹豫道:「世子哥哥,你之前不是说,等回来后有话要和我说的吗?你要说什么话?」 卫衍正在想那个神秘男人的事,冷不丁被她问起这件事,一瞬间表情有点凝固。 皇帝的告诫犹在耳侧,今日更是对她动了手。 有些话,卫衍想说,却也不敢眼下说。 没说的时候皇帝尚且按捺不住,要真是说了,皇帝只会更加不择手段。 「世子哥哥?」盛媗看他走神,出声把他叫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不是什么要紧事。」卫衍回过神,语意含煳道,「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干嘛要等以后?」盛媗很不理解,「眼下就没事,正有机会说啊。」 盛媗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卫衍看她,还是道:「以后再说吧。」 盛媗:「……」 这件事她放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有点不高兴了:「世子哥哥,你别是唬我玩呢吧?」 「……」卫衍略微有点嫌弃道,「你看我像是有工夫唬你玩的人么?」 盛媗看他一眼,小声嘀咕:「那可说不准……」 卫衍:「……」 某些人出门想是冻着嘴了,今儿这嘴硬得跟什么似的,有一句她顶一句,卫衍凉凉把人看了两眼,好险没吵起来,流苏煎好药,送药来了。 流苏过年那天跟着盛媗来了卫府,之后就没回端王府了,她端着药进来,刚喊了声「姑娘」,才看见卫衍也在。 卫衍坐在床边,把路给挡了,流苏端着药不知道怎么上前,正原地犹豫呢,卫衍朝她一伸手:「药给我。」 流苏没反应过来,盛媗却立马明白了,立即朝流苏使眼色,让她别把药给他。 「姑娘,你眼睛也不舒服?」流苏看盛媗一通挤眼睛,没看出来什么眼色,只以为她不舒服,很是担忧地问出了声。 盛媗:「……」 卫衍抿嘴笑了,从流苏手里接了药道:「她眼睛是有点不舒服,我帮她看看,你先出去吧。」 「哦。」流苏往外走,看盛媗瞪着她,她又嘱咐,「姑娘,你眼睛不舒服就闭上吧,别瞪着了,不然更难受。」 盛媗:「……」 对,闭上,她闭眼得了。 盛媗气道:「我看你眼睛也没什么用,要不给我算了。」 「莫名其妙」被呛了一句,还在状况外的流苏觉得很无辜。 卫衍道:「你退下吧。她刚才挨了骂,这会儿不大痛快,别管她。」 流苏又「哦」了声,表情还有点哀怨,但还是很大度地退了出去。 盛媗气得半死,卫衍凑过来餵药,她哪里肯领情,一扭头道:「这药不对症,我不喝。」 「不对症?」卫衍搅了两下药汁,「这不是大夫刚开的药方么,怎么会不对症。」 盛媗扭着头,从眼缝里瞥了他一眼:「我不是眼睛不舒服么,大夫可没诊出来这个,开出来的药怎么对症。」 卫衍:「……」 原来她是在对他刚才顺水推舟的话,表示不满。 卫衍刚要开口,盛媗又道:「还有,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你现在就说,你不说,我就不喝药。」 卫衍:「……」 这事竟然还没翻篇。 卫衍好声好气道:「听话,先把药喝了,一会儿凉了。」 「呵。」盛媗学他刚才的表情,勾起嘴角轻蔑地笑了一下,不予理会。 卫衍:「……」 半晌,卫衍端着药碗,只好道:「盛媗,你觉得你打得过我么。」 盛媗转回一点脸,终于正眼看他,她有点警惕道:「怎么,你还想揍服我啊?」 「那我哪儿捨得。」卫衍道,露出个笑来,笑意温和。 「……」盛媗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看他的笑都觉得惊悚。 卫衍也不执着餵她药,舀了一勺,自己浅浅呡了一口,皱眉道:「有点苦。」 盛媗没做声,继续警惕地看着他。 卫衍慢悠悠接着道:「不过为了我们盛大小姐,吃点苦也不是不行。」 「你、你什么意思?」盛媗总觉得哪里不对。 「餵你喝药啊。」卫衍拖着腔调道,「你不是不肯么。那些昏死不醒的人也不肯喝药,这种情况下,通常得以口渡药。」 盛媗:「……」 卫衍好脾气地笑。 盛媗道:「你开玩笑的吧?」 卫衍没说话,端起药碗,当真喝了一口药到嘴里。 盛媗慌了:「世子哥哥,你来真的啊你!」 卫衍含着口中的药,眨眼欺近。 盛媗想往后缩,卫衍反应却更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半分退不得。 眼看他薄红的唇凑过来,盛媗脑子里「嗡嗡」地响,再没一点脾气了,赶忙伸出没被抓的那只手,一把从他手里夺了药碗过来。 她再不多讲任何条件,二话不说,一仰头。 一整碗药,她一口气全灌了。 苦药下肚,等看着欺身过来的男人退开,她才算回过一口气来。 卫衍从她手里接过空碗,将嘴里的药给吐了。 他姿态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笑眯眯道:「啧,虽然你没喝,但这苦,我也算已经为你吃了。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盛媗:「……」 不要脸。 不、要、脸! 第104章 接人(捉虫) 从云归寺拿了信回来,把信交给了卫临海后,盛媗本来要回端王府。 但卫衍提醒了她,她怕回去还得挨端王的骂,就想着等把伤养好一些再回去。 她不着急回去,卫衍却着急来接她了,不然她成日避嫌他是世子哥哥,都五六日了,他连她伤成什么样都没看着。 盛媗不知道有人来接她了,正在桐华院蒙头大睡,最后还是被卫南霜和卫思思给叫醒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一睁眼,床边杵着两个人。万幸卫南霜娴静温柔,卫思思天真可爱,总归都长得好看,不然盛媗还要以为是在做噩梦了。 她眨了眨眼,不太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好半晌才睡意未消地问了句:「我……我梦游了?」 卫南霜刚想说的话被她这一问给打了岔,顺着她的话道:「什么梦游?」 「我没梦游……你们怎么都站这里看我睡觉来了?」盛媗睡眼惺忪道,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卫南霜这才明白她这绕大弯的逻辑,说道:「你是没梦游,但你要再睡,端王就得把你卷一卷,直接叫人抬回去了。」 「谁?」盛媗揉眼睛的动作一顿,总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卫南霜道:「端王。」 看她发愣,卫南霜等不了了,直接上手,拉着她起来:「端王在你院子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媗妹妹,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盛媗被拉起来,卫思思按照卫南霜的话,去一边帮她拿了衣裳过来,递给她。 盛媗还没接,卫南霜接过去,替她着急地穿衣裳。 盛媗像个魂魄走失的人,任由卫南霜帮她穿衣裳,半晌,才终于清醒过来,神魂归位,赶忙从卫南霜手里一把接过衣裳,自己穿衣起身。 她后知后觉道:「一个时辰……他等了一个时辰?」 卫南霜退到一边,看着盛媗手忙脚乱地穿衣裳、梳头髮,点点头道:「要不是流苏看见了端王在院子里,去叫了我,还不知道你要让端王再等多久。」 盛媗往门外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她抱怨道:「流苏怎么不直接叫我?」 「她叫你了。」卫南霜嘆了口气,「你没醒。」 盛媗:「……」 盛媗觉得不大可能:「我睡觉没那么沉吧?」 卫南霜道:「应该是大夫开的药,里头有助眠的东西。」 「……」盛媗没话说了。 着急忙慌收拾好,盛媗赶忙出了门。 桐华院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树,雪一盖,叠掩参差的白,挺拔高大的男人背着身就站在这一片错落的雪白中,天寒地冻,他雕塑似的,沉默而孤拔地站着。 盛媗一想到自己让他在这冷天里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就觉得很过意不去。 她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呢,男人先说话了:「还挺能睡。」 他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背对着她说了一句,慢慢转过身来:「睡醒了?」 盛媗愣了愣,回过神,立马觉得不好意思,磕磕绊绊道:「睡、睡醒了。」 卫衍面具后狭长的凤眸看她,带着一点审度的神色,慢声问:「怎么在端王府的时候,每次就起的那么早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盛媗脱口而出,话说一半,突然噤了声。 卫南霜和卫思思就在她身后,怎么好当着她们的面说那些。 卫南霜跟出来,正听见这半截话,大概听明白了一点,也有点不好意思,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只卫思思年纪小,不明白,小声问卫南霜道:「端王怎么知道媗姐姐每天起得早?」 「这……」卫南霜僵硬地笑,不好怎么答。 倒是卫衍毫不在意,不仅听清了卫思思的话,居然还冲着她笑了一下,十分坦然道:「因为本王和她睡在一起啊。」 卫思思倒没什么,盛媗的脸色尤其一下子变了,像一把火从脚底烧了上来,面色顷刻间就有些发红。 盛媗快步朝卫衍走了两步,背对着卫思思和卫南霜,对着卫衍竖眉:「你怎么在小孩子面前口无遮拦的!」 卫衍微怔了一下,未及说话,卫思思凑上前。 她一本正经道:「媗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夫妻是要睡在一起的。」 「不是……」 「正是。」 盛媗本能地否认了,与此同时,卫衍毫不犹豫地对卫思思的话表示了肯定。 盛媗:「……」 卫衍眉梢挑了挑,对她不假思索的否认有点意外,他略微顿了片刻,嗓音压低了一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又补了一句:「迟早是。」 盛媗闻言蓦地一愣,过了半天才迟钝地反应出这话的意思。 他这是在表态吗?以后打算娶她? 盛媗没再说话,心里动了动。 从卫府回端王府的马车上,盛媗还在想卫衍这句话。 但对卫衍来说,并不认为这话有什么值得吟味的,故而早翻篇了。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街上,卫衍的声音夹杂在年后街巷渐渐復甦的热闹吆喝中,他忽然问她:「你没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盛媗熘到九霄云外的注意力这才被拉回来,有点懵:「说什么事?」 卫衍没答,目光下移,逡巡过她肩头,再掠过她胳膊。 盛媗立马反应过来,他是在看她的伤处,她于是立马道:「我身上的伤啊?其实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卫衍目光略沉了沉:「险些伤到骨头还是小伤?」 盛媗顿时有种谎言被揭穿的感觉,声音低下去:「你怎么知道……」 「卫衍告诉我的。」 盛媗看他一眼,小声谴责:「他怎么这么多嘴……啊!」 她话刚说完,耳朵就猝不及防被揪了一把,她立时叫出声,迫不得已跟着他的手往他身侧偏移:「殿下你干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她一脸委屈地看他。 卫衍视若无睹,铁石心肠道:「还敢怪他多嘴?若他不说,你还打算瞒着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盛媗一边否认,一边露出心虚的表情,偏她自己浑然不知,自以为诚恳之至道,「我没打算瞒着你的。」 「哦?」卫衍拖着调子疑了声,总算松手,放开了她被他捏得发红的小耳朵,他又掐着她的腰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从身侧抱到自己身上,「那说说,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盛媗被捉到男人身上,面对面跨/坐在他面前,目光都避无可避。 她只好嗫嚅道:「我这不是……正打算要说吗……」 谎言太拙劣,卫衍一眼就看穿了,他睨着她,不咸不淡道:「那好,说吧。」 「就是……」盛媗话音一顿,抬眼看他,「说什么啊,那、那世子哥哥不都说完了吗?」 「那不一样。」卫衍忽然有点语重心长。 「哪里不一样?」盛媗问。 卫衍却没说话。 盛媗没察觉到他眼底隐忍着的在意,她只知道他肯定是担心她的,也只好认错道:「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听话,就那样跑去云归寺,遇到了危险。我以后不那样了。」 「不是让你说这个。」卫衍道,声音变得很轻,有些低哑。 盛媗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卫衍低垂的眼帘慢慢抬起来,面具后的眸子温热,眼底像有一团压抑的火。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慢慢捉着她的手环过他脖颈,看起来就像她抱着他。 他倾身往前,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你受了伤,你要说,呜呜呜,媗儿受伤了,想要殿下抱抱。」 盛媗:「……」 她身体顿时有些僵直,气血从某一处往上涌,直叫她满面通红。 他怎么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盛媗心跳加快,脸颊好像变热了,热得她无所适从,说不出话来。 卫衍退开一点,却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捕捉到她的目光,对她温声道:「好了,教过你了,说一遍我听听。」 盛媗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口,好几次的尝试后,几乎带着哭腔道:「不行,我、我真说不出来。」 「为什么?」卫衍眉头蹙起一点问。 盛媗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总归是很难为情,她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受伤了才这样撒娇的……」 卫衍望着她。 可是在他心里,就是希望她像小孩子一样无条件地信任他,在他面前可以任性撒娇。 卫衍半晌道:「在未来夫君面前撒娇都不行?」 盛媗愣了愣:「什么……」 「我不是你未来夫君么。」卫衍问,「还是说,你没想过嫁我。」 盛媗有些发怔,难为情的感觉淡了一点,有另一种感觉漫了上来。 卫衍抱着她在怀里,很安静地耐心地等她反应。 「那殿下说错了。」良久,盛媗才说道。 「嗯?」卫衍问。 盛媗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抱住他:「那就不该是殿下抱抱了。」她细声细气道,「是夫君抱抱。」 卫衍愣了愣,膝上的人说完这句话好像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勇气,红着脸把脸埋进他胸口。 毛茸茸的脑袋在心口捂出一片暖融融的热意,卫衍轻抚着怀里的人柔软的长髮,无声笑了。 * 因为云归寺遇险的事情,卫衍几乎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盛媗。 盛媗只把这当成是两个人感情更进一步后变得更腻歪了,倒没察觉卫衍对周遭的一切都近乎杯弓蛇影起来。 在找到纪维生后,端王府遭到过几次刺杀,但卫衍事先有所准备,刺客没能得手,还被活捉了一人。 玄羽依令审问此人,总算问出了点东西。 「刺客已经承认,是三皇子派他来的。」玄羽把刺客的话禀报给卫衍。 卫衍早有预料,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钱庆的原配夫人罗氏,探子来信已经找到,带人在回京的路上了。」 玄羽禀完第二件事,卫衍的神色才有所波动。 「帐本呢?」卫衍问。 玄羽道:「罗氏手中的确有一个帐本,现已经和罗氏兵分两路带回兴陵了。」 卫衍点点头。 只不知罗氏在复印开朝前,能不能抵达兴陵。 第105章 再审 钱庆被带回了兴陵,就关在端王府的一间空屋子里。 卫衍将罗氏的事同盛媗说了,盛媗觉得可以再去审一审钱庆。 年后寒意仍旧凝重,屋门一推开,屋里没有一丝暖气,倒像比屋外还冷些,迎面一股凉飕飕的风直扑过来。 卫衍走在前面,风都被他挡住,盛媗只感觉到一点拂过耳边的冷气。 卫衍停住脚步,侧过身,给她让出位置,盛媗从他身后走出去,看见钱庆坐在桌边,单薄的身子略微佝偻,但并没有因为冷抱成一团,只两只手分别紧攥着,像是能从手心里攥出一点暖乎气来。 钱庆从回了兴陵被关在这里,再没看到过卫衍和盛媗,今天乍然看到,就知道肯定他们肯定有话要问。 他清苦的面相显得有些冷淡,显然并不想和他们说什么。 卫衍和盛媗对视一眼,没工夫和钱庆打口水仗,卫衍直言道:「罗氏已经在来兴陵的路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钱庆闻言,表情骤然一僵。 卫衍把话说完,故意道:「人月底应当能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钱庆方才还是一脸拒不配合的神色,这下终于主动正眼看他们。 见他们应当不是在诈他,他张嘴,声音从喉咙深处低低挤出来:「她和这件事无关!你们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 说话的时候,钱庆一双手攥得更紧,远远都能看见他骨节泛白。 盛媗看了他因为用力而发颤的手一眼,对上他恼怒的视线道:「不是我们要把她牵扯进来,是你一开始入局,她就已经身在局中了。」 钱庆不忿:「要不是你们……」 「要不是你们和哥哥的事情有关,」盛媗直接抢过话,「我们也懒得和你们牵扯。」 钱庆被堵了话,胸膛用力起伏了两下,瞠大眼睛瞪着两人。 「你不说,等罗氏到了,我们就会去问罗氏。」盛媗道。 卫衍补充道:「对你不用刑,是因为知道用刑也没用,但罗氏就不同了。」 钱庆瞪眼盯着两人,一边愤怒,一边又十分无力,几番剧烈的唿吸后,几乎是吶喊着质问了出声:「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我知道的真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 这话倒是让盛媗和卫衍有点意外了。 暗查过钱宅之后,他们已经认定钱庆的招认是有问题的,而罗氏手中存在的帐本也证明了,之前莺娘那一出,都是钱庆在利用莺娘转移视线。 假帐本被烧之后,罗氏手里的真帐本便安然无恙了,可现在钱庆明知假帐本已经败露,却没有新的证词要交代吗? 「你上次说过,背后与你们合谋的人是三皇子。」盛媗试探道,「真的只有三皇子?」 钱庆焦躁地抓了抓头髮:「真的只有三皇子,太子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就连三皇子,我也是从来往信函上才知道对方是他。」 上次钱庆也提过信函,卫衍问:「你上次说信函夹在帐本中,已经被烧了。」 钱庆身形滞了滞,声音低了一点:「是夹在帐本中……但帐本是我夫人手里的那本。」 从钱庆这里已经问不出别的,仿佛他上次说的那些话竟然全是真的,但究竟他所说是真是假,还是要等罗氏和帐本到了才能知晓。 「我夫人……」钱庆踌躇着忽然起身,望着两人要走的背影,「我夫人当真对我所做之事一概不知,你们若要问什么,问我便是,我恳请你们……不要问她。」 门外冷风灌进来,屋子里越发没了温度,盛媗回过头,清瘦的男人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这些时日来又瘦了些,像一盏油灯,熬一点消一点。 之前他还是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一转眼,却在为了已经和离的原配夫人低声下气的请求。 那那个为了莺娘和离的人是他吗? 是他的话,莺娘到死也不知是在利用她的男人,又是谁呢? 盛媗觉得钱庆这人实在叫人看不透,干脆没搭理他的话,迳直出了门去。 寒风萧索,两个人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像是在出神,又像是怕一张嘴会灌进一口的寒风。 盛媗先回过神来,不去想已经死了的人,倒是身旁默不作声的活人更需要她的关心。 她敏感多思,不知他是不是也一样,但约摸是的,他出神应该也是在想什么。 盛媗从纪维生那里听了一箩筐关于男人身世的事,也没同他聊过,虽然她心里有很多的关心,但有时候打着关心的旗号去问一些别人的隐私,某种程度上反而会伤害到对方。 所以她一直没提过,只当还不知道。 作为旁观者,她尚且觉得一无所知被欺骗利用的莺娘很可怜,而对于他来说,被欺骗利用的人更是他的生母,他心里如何能不恨? 可偏偏,欺骗生母的人,又是他生父。 盛媗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想这件事,也不好开口问,想了想,只好伸出手,用力牵住他的手。 卫衍稍稍回神,转过头看她。 盛媗没说话,卫衍的眼睛像笼罩了一层深雾的水面,眸仁后的情绪模煳不清,声音却很平静地道:「你都知道了吧。」 盛媗愕然了一瞬,不太确定他问的和她想的是不是一件事,半晌才犹豫着点点头。 撇开皇帝的威胁不说,卫衍对自己的身世其实本来并没那么多的讳莫如深,她已经知道了,他反而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 他捏了捏她的手指,眼帘垂下一点,语气平常地问:「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盛媗想了想,反问他:「你要听实话吗?」 卫衍掀起眼皮来,很轻地笑了笑:「不然呢?」 盛媗用力抿了一下唇,转头突然朝皇城方向看了一眼,她很快收回目光来,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声音压得又低又小道:「就在想……他还挺卑鄙的。」 卫衍笑容深了一圈:「也就你敢这么说。」 盛媗看他,思索道:「殿下应该也说过的吧?」 「说过。」卫衍点了一下头,继续笑着,唇角的弧度多了几分嘲弄,他目光倏而幽远了些,「小时候说过很多次。」 盛媗很少听见他讲小时候,很专注地看着他。 卫衍恢復了步子,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回走,盛媗连忙跟上,听见他嗓音混在风里,有些萧索道:「小时候总以为谴责是有用的,后来才明白,世上很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以为你的歇斯底里能刺痛别人的良心,却不知道,在这些人眼中,你只是一个孩童,你的痛和恨,因为力量的渺小,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任性胡闹」几个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盛媗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只大概明白,他小时候应该是没什么人能理解他的。 同龄的孩子和他天差地别,境遇不同,自然心境不同。 而大人…… 大人从不会去思考一个孩子的心事。 盛媗用力把他的手攥紧,脚步突然停下来。 察觉到手上蓦然加重的力道,卫衍步伐一慢,看她停下,也跟着停下来:「你说什么?」 盛媗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盛媗抬起头看他,重复了一遍:「我还对你挺好的吧?」 卫衍没明白她这么说的用意,不解地笑了一下,模稜两可地答:「还行。」 「什么叫还行?」盛媗蹙了下眉,嘴巴噘了一下,又立马收起来这点不满,「算了算了,那我以后对你更好就是了。」 卫衍笑开:「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就……」盛媗斟酌了一下,「觉得你可能还挺需要的。」 卫衍越发笑得深,上下打量她:「啧,你还挺心善的。」 「……」盛媗勉为其难补充道,「我可不是看到谁需要我就都会对他好的。」 「嗯。」卫衍若有所思「嗯」了声,「那你是……」 他非要听她说明白,她只好哀怨地看他一眼,用眼神告诉他「你知道」。 卫衍好整以暇地笑,装作没看到她的眼神。 盛媗有点恼,索性一把扯住卫衍的衣领,将人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卫衍不妨,被迫弯下腰,小姑娘软嘟嘟的嘴巴一下子猝不及防地贴到了他脸侧。 卫衍有点怔,微微发愣。 盛媗亲完一口,退开一点道:「因为我喜欢你,这样满意了吧?」 园子里风不知道是不是停了,总之心跳声盖不住,突然变得很大。 盛媗强装镇定,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人。 卫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面前的人喘息有些急,温热的唿吸扑在他下巴,一下紧跟着一下。 明明自己很紧张,唿吸都在发烫,却偏还要装作强势镇定的样子。 还挺可爱的。 卫衍笑了一下,不退反进,遽尔逼近了些。 眼看着镌刻般俊俏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盛媗咽了咽口水。 男人嗓音蛊惑地问:「有多喜欢?」 低沉醇厚的声音像美酒,溺人发醉,盛媗有点犯晕:「很、很喜欢。」 「呵。」男人低笑了声,笑音缱绻,「那亲一口哪够?」 声音钻进耳朵,像猫爪挠似的,盛媗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一只大掌托住了她。 她的头被迫仰起,男人的吻接踵而至。 第106章 惊变 冬季的夜总是冗长,盛媗睡醒的时候,外面天才刚刚亮了一点,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男人脸上的玄铁面具藉着外面透进来的稀弱微光,反射出了一点冷薄的色泽。 虽然已经同床共枕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每次睁眼看到男人的面具,她还是不太习惯。 盛媗睡眼朦胧,意识也还处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因为不习惯,她本能地想把卫衍脸上的面具给摘掉,迷迷煳煳的,她便把眼前当做梦一样,居然真的伸手去摘男人的面具。 但是刚一动,她就立马清醒了一点。 一方面是被褥外的冷气冻人,从她胳膊豁开的缝隙钻进了被窝里,冻得人骨头缝一紧,另一方面,她的腰被男人的大掌扣着,稍微一动,扣着腰的手掌就立马警觉般地收拢,将她的腰握紧。 盛媗无法,只好打消念头,却还是忍不住盯着卫衍看,从他露出来的下巴、薄唇和眼睛,在心里猜测描摹他的面容。 「你怎么总爱趁我睡觉,偷看我,嗯?」 昏暗安静的屋子里,男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刚刚转醒的低哑,又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撩拨。 一下子让人想起来昨夜他情到浓时舒畅的低哼声。 盛媗的脸一下子烫起来,耳朵被他发酥的声音撩得发麻,连急忙迴避的目光都慢了半拍。 「我哪有看你……」她小声狡辩。 「是么。」卫衍慢悠悠地睁开眼,视线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躲闪的目光。 盛媗硬着头皮道:「我真的只是发呆而已,屋子就这么大,我又不想面壁,所以就看着外面,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说有问题。」卫衍翻了个身,面朝她。 「我的意思是……」他低沉的嗓音有些倦,听起来格外温柔,「我是你的人,你想看,随时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男人似乎没太睡醒,眼眸半眯着,眼尾勾着三分浪荡的笑,简直像个迷人心智的妖精。 盛媗可耻地被美色给迷惑了,只顾着发愣,都忘记反驳他的话了。 卫衍看她呆呆地发怔,娇憨的目光中夹杂着一点不太聪明的痴愣,他有些好笑,睡意散了大半,忍不住朝她澄净的眼睛低头亲下去,与此同时臂弯收了收,捉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 她眼皮很薄,有些微的凉意,他用唇焐热了她的眼睛,又辗转挪蹭着,沿着她挺翘的鼻樑一路往下,去亲她小小的嘴巴。 早起凉意沁人,两个人却都渐渐有些发热。 …… 天光大亮时,屋子里一室旖旎的暖意,两个人谁也不嫌谁身上黏湿的汗意,轻喘着抱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盛媗闭着眼睛眯了那么几息,睁开眼,又看见男人脸上的面具,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你每次都戴着面具睡觉,不会不舒服吗?」 卫衍闭着眼,唿吸已经平稳,声音却更低哑了:「还好。」他道,「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可是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盛媗道,趁着身上未散的热意,她伸手探出被窝,摸了一下冰冷的玄铁。 「是因为殿下长得像兰邑人吗?」她问。 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她现在已经知道他身世的秘密了,那他在她面前就不用继续戴面具了。 但其实,兰邑人和大嵂人,在面容上是很相似的,兰邑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外貌特徵。 卫衍慢慢睁开眼,轻纱的床幔晃动着光影,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片刻,他才转过脸,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盛媗低声问。 「我怕……」卫衍嗓音沉暗,「吓到你。」 「吓到我?」盛媗不是很明白。 卫衍「嗯」了声,喑哑的嗓音莫名有些低郁:「你要是看到我面具后的脸,一定会被吓到。」 也一定,会生我的气。 * 一早这场关于盛媗会不会被卫衍面具后的脸吓到的辩论,最终没有分出胜负。 正月十六,复印开朝第一天,卫衍没在榻上和盛媗温存太久,很快起身洗漱,简单用过早膳后,出府去上朝。 其实他很少上朝,只是因为卫家有可能会在这天揭开太子的卑鄙行径,所以他要进宫,随时策应。 朝堂上的情况暂且不提,正月十六这天,兴陵城里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从盱州来的平民女子,以命告权贵,一头撞死在了顺天府门前。 其实每年,从外地来兴陵京中告状的人并不少,但像这样喊冤后直接一头撞死、血溅当场的,却是从未有过。 而这名平民女子,死前口中所喊,竟是状告卫国公府四公子卫襄,抢掠奸/淫民女,又以权势逼人,致使其在盱州告状无门,走投无路只能千里进京,以死告状。 因为告状之人烈性之极,当场就撞死了,围观者甚众,又是风月事,事涉人命,不到一个时辰,这桩案子就在兴陵城里传开了。 告状者的家人在顺天府外磕头哭嚎,声泪俱下,百姓们闻其冤屈,也是义愤填膺,又有一条人命已经死在当场,很快民情汹汹,顺天府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总归要立马将卫襄拿下,先带回顺天府看押起来。 卫衍去上朝了,盛媗就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件事还是流苏着急忙慌来告诉她的。 卫襄虽然有点纨绔,但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盛媗怎么也不能相信。 流苏道:「姑娘,你信不信我信不信,这都没用!卫四公子已经被顺天府带走,关起来了!」 盛媗正对着镜子梳头髮,一着急怎么梳也梳不好,又一听这话,气得把木梳给一把砸到了妆镜上。 她又急又气道:「没凭没据的,怎么就能直接抓人呢!」 「也不是完全没凭没据。」流苏皱着脸道,跺了跺脚也急道,「我刚忘说了,那告状的人手里还有一块玉佩,说是卫四公子施暴的时候从他身上抓下来的。」 「一块玉佩……」盛媗电光火石地仿佛想起了点什么。 流苏急忙点点头:「对!好像是一块什么……芙蓉暖玉?据说大家都知道是卫四公子的。」 盛媗模煳想起来的画面一下子清晰了。 「你之前常戴着的那块芙蓉玉佩呢,花了五十金和人家抢来,这才戴了多久,就又扔到一边落灰了?」 「我今儿想起来打算戴着,一时没找到,许是放在哪里忘记了。」 「混帐,你当银子是大风颳来的,这东西怎么能随手扔。」 盛媗打了个激灵。 卫襄还真丢了一块芙蓉玉佩! 要是这样的话,这也的确算个物证,再加上一条人命,卫襄还真轻易洗脱不了嫌疑。 盛媗叫流苏再去卫府打听情况,又叫玄风去打听顺天府的情况,务必要保护好卫襄,她自己则等着卫衍从宫里回来。 卫衍一回来,盛媗迎去了前门要说这事,卫衍却没让她说完,一抬手直接打断道:「回府的路上,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 男人嘴角抿得平直,面色有些不好。 盛媗有点忐忑:「这件事很棘手吗?」 卫衍看向她,语气沉重道:「若只是卫襄出事,倒不算棘手。」 「什么意思……」盛媗拧眉,隐隐猜到了点什么。 卫衍随即道:「卫府出事了。」 「今日在朝上,魏辰逸先发制人,检举卫国公和洪有志暗中勾结。兵部贪渎案本就是卫国公查的,魏辰逸还附上了此案遗漏的一些证据,另外各部还有部分牵涉此案的人,虽牵涉不深,卫国公当初想是考虑到一次在六部中处置这么多人,会动摇朝本,所以这些案情轻的,他挑了一些放过了,但如今被魏辰逸翻出来,倒成了卫国公包庇同犯的罪证。」 魏辰逸本就是贪渎案背后的真兇,他抛出一些证据和虾兵蟹将来陷害卫国公府,是轻而易举的。 盛媗想明白过来,只不知所谓检举卫国公的罪证,究竟伪造到了什么地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她想了想,只问了一句:「陛下信了吗?」 卫衍沉默下去,没答。 帝位上的人虽是他生父,但帝王心,就算是父子之间,也丝毫捉摸不透。 片刻,他才又启声道:「不管魏辰逸给出的证据能否以假乱真,总之如今此案再起波澜,仍有漏网之鱼,卫国公就逃不过一个失察之罪。」 盛媗良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愧疚而犹豫地开口:「卫襄和卫叔叔同时出事,只怕是因为卫家牵涉进了盛家的事……」 「别想太多。」卫衍牵住她的手,用力握紧,「卫国公的案子还要查,不会马上定罪的。」 他顿一顿,又轻声道:「反而是卫襄的事……皇帝正在气头上,若卫襄的事再起民愤,恐怕圣怒之下,他会有性命之忧。」 「……不行。」卫衍慢慢停下脚步:「我还是得再进宫一趟。」 盛媗本能地握紧他的手,反应过来,又立马松开:「……嗯,你也要万事小心。」 她微微低下头,预备抽手,男人的手却忽地再次握紧。 「别担心。」卫衍眸仁漆深,定定地看着她,笃然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事。」 第107章 拖延 雪下得铺天盖地,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却独独没覆盖住宫里的碧瓦朱甍。 宫人一丝不苟地将长阶、宫道上的雪清扫干净,照旧袒露出一片肃穆的富丽堂皇。 凋败时节里,这样的一尘不染少了许多点缀,纵使金碧辉煌,乍然看去,却仿佛比白茫茫的雪更单调些。 单调得近乎冷。 冷得近乎不近人情。 「父皇开恩……父皇开恩……」 承平殿外旷寂的丹墀鸾台,一声低过一声的求告在殿门外盘旋萦绕,承平殿的大门始终紧闭,将一应唿声隔绝在外,一丁点儿也透不进去。 卫衍到的时候,已经是殿外的唿求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只剩下低语般的嘶哑呢喃,却仍旧倔强地跪在殿外,不断重复着「父皇开恩」这一句。 光洁的地砖上印了几个湿黏的印子,空气里有极淡的血腥味。 焦急的文公公没察觉到卫衍走近,只看着魏思茵额上的血印子,苦口婆心道:「十七公主,您就回去吧,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父皇开恩……」魏思茵仿佛已经麻木,又磕了个头,照旧重复她的话。 「公主殿下!」文公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他劝得口干舌燥,可一点用都没有。 「卫襄是被陷害的……父皇开恩……」魏思茵终于说了句不一样的,说完又朝紧闭的殿门磕了个头。 然而这句她一开始也已经说过,这一次也仍旧不是叫开殿门的密语。 「皇上在里面?」卫衍看了魏思茵一阵,在她身后慢慢停了脚步,出声问。 「殿下!」文公公这才发觉卫衍来了,满眼惊喜,仿佛看到了什么救星。 「殿下,您快劝劝公主吧!」文公公又喜又急,「公主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了,陛下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谁给卫家求情,陛下都不会见的,殿下,您快劝公主回去吧!」 魏思茵抬眼看了卫衍一眼,她一直在磕头,这时候乍然仰头,脑子骤然有些发晕,但她嘴里的话却一点不含煳,文公公话音刚落,她立马道:「今日不见到父皇,我是不会走的!谁劝也没用!」 低头瞥她一眼,卫衍没理她的话,又看文公公:「本王皇上也不见?」 「啊?」文公公一时没反应过来。 又过了那么几息。 文公公:「……」 他还指望着端王来劝人,结果也是个来拱火的? 文公公被噎了一道,魏思茵则一下子找到了同伴,态度顿时大转弯,立马喊了声:「十四哥!」 她方才还一脸敌对的「谁劝也没用」,这会儿却是一脸「终于见到了亲人」。 魏思茵急忙道:「十四哥!父皇好狠的心,他要杀了卫襄!」 「你说什么?」卫衍皱眉。 魏思茵道:「方才我来的时候亲耳听见的!父皇说卫家恃宠而骄,在朝欺上瞒下,在外欺压百姓,父皇大怒,便说要先将卫襄问斩,以平民愤!十四哥!你一定要救救卫襄!」 「公主!」文公公瞟一眼卫衍,赶忙解释,「陛下那是气话……」 「文公公。」卫衍皱着眉打断文公公,「劳烦文公公进殿通报一句,就说本王为卫家之事而来,请求面圣。」 每次都是皇帝想见儿子却见不到,这回终于儿子主动求见了,文公公估摸着皇帝会答应让人进去,但他又担心父子二人为了卫家的事,关系越发恶化。 他有心想再劝卫衍两句:「殿下,恕老奴多嘴一句——」 卫衍却没耐心听,立马作势要走:「若陛下不在,本王就明日再来。」 「诶殿下!」文公公慌了。 「陛下在的在的!」他急忙道。 卫衍停步转身,面无表情道:「那就劳烦公公通传。」 「……」文公公只得闭嘴,再无二话进去通传。 等文公公进殿去了,卫衍对魏思茵道:「卫襄不会有事,你先回去吧。」 魏思茵这时候跪得歪歪斜斜了,却还是不肯起来:「算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万一十四哥你走了,父皇又突然变卦怎么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卫衍:「……」 皇帝到底是天子,不至于朝令夕改,随意变卦,但卫衍也懒得和魏思茵多说。 文公公很快出来,卫衍跟着他进殿去。 走过丹墀上了殿前矮阶,卫衍想了想,还是吩咐了文公公一句:「劳烦公公派个人,去请淑妃过来。」 文公公会意,回头看了还跪着的魏思茵一眼:「只是……恐怕淑妃也劝不动公主。」 「劝她做什么。」卫衍不甚在意道,继续朝殿门走,「让淑妃给她包扎一下头上的伤,至于她要跪,就让她跪着吧。」 * 从宫里回端王府,天色已黑。 盛媗等了一日,从前门等到后院,又等到松霖院,眼看着下了半日的雪,里里外外的白又堆厚了一层,卫衍才回来。 脚步踩进雪窝的声音很好辨认,盛媗听见屋外的响动,急忙跑去开门,正看见卫衍穿过院子过来。 院子里的雪只在每日清早会扫出一条三尺多宽的长道供人行走,午后下了半日的大雪,一早清出来的长道早已经又被覆盖住了。 卫衍却没走长廊,许是嫌绕,直接踩着雪就过来了。 盛媗迎出门去,急忙低头去看他的脚:「殿下,你这么蹚着雪过来,鞋袜会湿的。」 「没事。」卫衍道,眉头蹙了起来,快步上了台阶,「你怎么不披件衣裳就出来?」 他到了跟前,拍拍她的屁股:「快进去。」 盛媗听话地进了门,又小跑着去找了干净的鞋袜,拿出来叫卫衍换上。 卫衍其实并不觉得冷,但看她一脸担忧责备的样子,还是听她的话把浸湿的鞋袜换了下来。 他一边换一边有条不紊道:「卫襄的事情况不太好。除了告状的那些人手里卫襄的玉佩,永康侯府这回不知道为何也掺合了进来。永康侯之子靳向晨,之前与卫襄同去了盱州,他被带去顺天府问话,说是卫襄在盱州确实犯下了姦污民女之事。」 「靳向晨……」盛媗隐约有些印象,「他不是卫襄的朋友吗?」 「酒肉朋友。」卫衍道,他换好鞋袜,起身去一旁净手,「永康侯府这些年家道渐衰,若有人许以重利,他们站出来做伪证也是极有可能的。」 卫衍净完手,用干净帕子一边擦拭水渍一边往回走:「但在外人眼中,靳向晨和卫襄一向交好,他做的伪证,相信的人必定不少,份量实在不轻。」 盛媗看着卫衍重新坐下,问道:「看来皇上也相信了永康侯府的话?」 卫衍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 他将帕子扔到一边,又道:「卫襄的事有人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已掀起民愤,皇帝素来心狠,今日进宫,他也只给了五日期限,若五日内找不到证据证明卫襄的清白,他就会处置卫襄。」 「怎么处置?」盛媗紧张问。 「轻则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重则——」卫衍沉吐了口气,「重则即刻问斩,枭首示众。」 「什么!」盛媗低唿一声。 卫衍看她激动起来,立马伸手握住她的手:「先别急,不是还有五日么。」 「五日……」盛媗有点沮丧,嘆了口气道,「不是我说丧气话,但对方筹谋多时,我们要在五日内找到证据证明卫襄的清白,恐怕很难。」 「是很难。」卫衍道,「但五日的时间,足够我们做些动作,将这件事拖延得更久。」 盛媗愣了一下,立马会意,但又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如果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比卫家的事情还大的案子?」 卫衍嘉许似的笑了一下:「是。」 他笑意倏而有些冷,语调缓慢而阴翳:「比日说——太子囤银敛兵,意图谋反。」 * 翌日一早,盛媗去了卫国公府。 威严赫赫的卫国公府已经被皇帝的人包围起来,盛媗要进去,官兵当然不肯。 但盛媗是带着玄风和玄羽来的,先是亮出了端王令牌,而卫国公的事到底还没定罪,还在核查之中,对卫国公府,也只是看管,不准里面的人出来,却没说不准外面的人进去探望。 盛媗硬要进,加上玄风玄羽开道,官兵拦不住,只能一边让她进去,一边派人去宫里禀报此事。 盛媗也不管皇帝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她进了国公府,总之自己先被气到了。 「呜呜呜……阿娘,爹爹……」 盛媗隔老远就听见卫思思在哭,赶忙进院子查看,刚一到院门口,就看见卫家人围在一起闹卫思思,而卫思思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猎鹰。 「这是怎么了?」盛媗在门口停下脚步问,她看着卫思思怀里一动不动的猎鹰,顿时十分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院子里的人闻声齐齐转头,万万没想到盛媗会出现在这里。 「媗儿……」 「媗妹妹……」 柳氏和卫南霜先反应过来出声,旋即大家都反应过来。 「孩子,你怎么来了?!」柳氏急忙上前,卫南霜抱上卫思思和众人也跟过来。 盛媗这才进了院子,没等她开口解释,卫思思哭了起来:「媗姐姐!擎苍死了!呜呜呜……他们杀了擎苍……」 擎苍是卫衍送给卫襄的猎鹰,卫思思喜欢得不得了。 等等……卫衍呢? 盛媗反应过来,发现除了被带走问话和调查的卫国公,卫衍也不在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她不知卫衍就是端王,他正好好待在王府,只是乍然发现少了卫衍,心口蓦地紧攥了起来。 第108章 圈套 卫思思还在哭,盛媗扫了一眼,没看到卫衍,也没问,只哄卫思思道:「思思不哭了,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杀擎苍?」 卫思思捧着怀里已经凉透的猎鹰尸体,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哭道:「他们说……传信……不准……就射它……」 卫思思哭得太兇了,眼泪混着哭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什么,一旁卫南霜只好道:「卫襄之前每日都带擎苍出去玩,擎苍许是习惯了,今日自己往府外飞,也不知道是要出去玩还是去找卫襄……他们不让,说是猎鹰可以传信,我们又不能和外界传递消息,他们直接就将擎苍射杀了。」 卫思思听卫南霜说完,好像又把刚才的痛苦经歷了一遍,没等盛媗说话,她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擎苍没传信……四哥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呜呜……这是世子哥哥送的……」 卫思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擎苍的死,她不光自己伤心,又想起卫襄和卫衍,好像他们的伤心也一股脑地塞给了她,她越想越难过,无论如何眼泪都停不住。 盛媗不会哄小孩子,有点无措,还是柳氏抱了卫思思在怀里,柔声哄她。 盛媗默不作声看着柳氏劝哄,目光无处着落,不知怎么就落到了死去的擎苍身上。 擎苍是只威勐的猎鹰,卫思思两只手都抱不下,可它闭了眼,矫健的翅膀变得僵硬,僵在身体两侧,曾经翱翔的雄姿再也不见,只剩一团死气,竟和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死亡听见和看见,完全是两种感觉。 盛媗胸口猝然有些闷窒,她为擎苍伤心,也为卫襄的处境、卫家的处境,感到深切的不安。 卫思思慢慢止了哭,柳氏说让她将擎苍埋了,卫思思就哽咽着起身找了个地方。 「媗儿,你是怎么进来的?」卫思思在挖坑,大家都陪着她旁边,柳氏这时才问盛媗。 盛媗怕柳氏担心,只说:「我拿了端王殿下的令牌,守卫就放我进来了。」 「是这样……」柳氏道,神色却明显有点不相信,眼里都是担忧。 盛媗怕她追问,干脆转了话题,左右看了两眼问道:「柳姨,怎么没看见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不见了。」挖坑的卫思思忽然仰头道。 「不见了……」盛媗心口一紧。 她刚说完,卫南霜便道:「世子长兄经常找不见人的,应当没事。」 卫稷点点头也道:「眼下这个情形,长兄不在府里也好。」 卫稷的神色倒看不出什么,但卫南霜和卫思思很明显,庆幸中还夹杂着一点失望。 虽然卫衍和卫家人一向不够亲近,但对卫南霜几人来说,卫衍始终是家人,是兄长,这种情况下,谁不希望兄长能陪在身边支撑起这个家,而卫衍却没有理由地失了踪迹。 盛媗心里也有点失落,但她不认为卫衍会独善其身,不管卫家的其他人,她更不希望卫南霜她们认为他是一个这样自私的人。 她想了想道:「我昨日听端王殿下说起,好像世子哥哥找过他,我想世子哥哥一定是在外面想办法。」 卫南霜和卫思思都看向她,眼睛一瞬间亮起来。 盛媗面不改色地接受她们的目光,仿佛她说的就是真话一般。只有柳氏,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谎话似的。 盛媗有点心虚,再想细看,柳氏却已经转开了目光。 埋好擎苍,盛媗说自己会留在卫府,和大家待在一起,柳氏一听就生气了,要盛媗赶紧离开。 盛媗不肯走,和柳氏争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卫稷开口道:「媗妹妹留在这里也好,她身边带着端王殿下的两位近卫,安全必定无虞,而父亲、长兄和卫襄都不在府里,我一个人,若有点什么事,怕护不住您和南霜思思。」 「什么叫护不住……」卫南霜听出了点不对,「难道说会有人……」 「只是有可能。」卫稷道,「父亲和卫襄同时出事,怕是有人算计。」 卫南霜不说话了,默默地将卫思思往怀里拢了拢,柳氏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也松了口:「既然这样,那媗儿就留下吧。」 * 兴陵城中各种谣言议论甚嚣尘上之时,端王府格外安静。 魏宜阑一路进府门,穿过院子去正院,路上遇见的下人都目不斜视,恭恭敬敬行完礼便退下,一路也不见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进了正院,魏宜阑抬眼看见卫衍坐在厅里等他,他快步过去,没等进门便忍不住道:「你疯了吧!这个节骨眼你把人送去云归寺,你是生怕太子找不到机会下手?」 卫衍坐在椅子上,等魏宜阑说完,眼里没什么表情,面具下露出的薄唇甚至闲闲抿着,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坐。」卫衍指了指身侧的椅子,「所以我这不是让你来帮忙么。」 魏宜阑刚要坐,一听这话「蹭」一下又站了起来:「十四弟,那你真是高看我了。你知道我手下的人,不可能保证让太子无可乘之机。」 卫衍朝厅外看了一眼,外头站着两个魏宜阑的亲随,他瞥了一眼道:「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帮忙,一定万无一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你凭什么保证万无一失。」魏宜阑皱眉道,「说实话,你的端王府是最安全的所在,就算太子知道人在你这里,也很难得手。你与其冒着让太子有可乘之机的风险转移,你还不如把府邸守得严实一点,你要人手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你能不能先坐下。」卫衍捏了捏眉心,抬手在眼前掠了下,「你这样走来走去,我看着头晕。」 「盛家小姐成日在你眼前走来走去,我倒没见你头晕。」魏宜阑没好气道。 卫衍闻言立时笑起来,语气温柔又认真:「你能和她比?」 魏宜阑:「……」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卫衍不由分说道,「你今日回去安排,明日就把人送去云归寺。」 「……我还没答应。」魏宜阑道。 「时辰你定。」卫衍道。 魏宜阑:「……」 * 「魏承砚又在打什么主意,为何忽然把人转移到云归寺去……」魏绍恆在屋子里转了个圈,神色凝重。 魏辰逸坐在椅子上,等魏绍恆又转了一圈,就明白他虽然有疑虑,但还是想动手。 魏辰逸道:「皇兄,我觉得此事是个圈套。」 魏绍恆停下步子看他,语气有些微妙:「是像个圈套。」 「……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魏辰逸问。 「安插在魏宜阑身边的眼线。」魏绍恆道,眸子眯了眯,「是一枚暗子,安插至今只用过一回,而且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魏宜阑和魏承砚若发现了,早将人处置了,所以这消息绝对可靠。」 「……皇兄这是想动手?」 魏绍恆没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卫家一直在暗中调查孤的事,这回他们暂时是倒了,但就算卫家灭了门,将来端王手里也还有筹码可以把孤做的那些事翻出来,孤刚得到消息,钱庆有个和离的夫人,正在来兴陵的路上,端王派人去接的人,所以之前旬州销毁的那个帐本,很可能有问题。」 这件事魏辰逸才刚知道,一听脸色就变了。 如果帐本还在,他知道,二皇兄就必定更是要动手除掉钱庆和纪维生才肯罢休。 果然,片刻魏绍恆喃喃道:「纪维生和钱庆,绝对留不得!」 之前人在端王府,他束手束脚,一直无法得手,几次截杀罗氏和帐本也是失败告终,这次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不能轻易放过。 魏辰逸来不及再劝,魏绍恆转头召了人来,问:「查清楚了么,云归寺晏王和端王一共派了多少人暗中护卫?」 「端王留在京中的人手多半在云归寺,晏王另派了二十个心腹暗卫协防。」 「端王那两个心腹近卫都被派去保护盛媗了?」 「是。」 魏绍恆脸色几番变换,动手的决定已在边缘。 而这时,又有下属送来消息:皇帝明日召见端王进宫。 这意味着,云归寺虽护卫众多,但没有一个顶尖高手,刺杀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若让死士前去,未尝不可。 魏绍恆想了想,命人道:「去叫屠休来见孤。」 魏辰逸一听,立马明白了魏绍恆的打算,立刻站起来阻止他:「皇兄不可!屠休是你的心腹近卫,他虽武功高强,但若他出事,不像死士不知身份,是必定会牵连皇兄你的!」 魏绍恆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无妨。以屠休的身手,除非是端王和他那两个护卫亲自在场,否则,绝没有别人能留下他。孤会让他小心,必定一击而中!」 「皇兄——」 魏绍恆一抬手,打断魏辰逸:「三弟,你放心,孤会小心,明日一定先确定那两个护卫和端王的行踪,再叫屠休动手。」 「皇兄……」魏辰逸脸色变了变,声调陡然降下去,面色沉凝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魏绍恆已经有点不耐烦,看他变了神色,才耐下性子看着他,让他说下去。 魏辰逸语速很慢,他不想说的,但若能阻止皇兄冒险,他也只能说出来。 「皇兄……」魏辰逸挣扎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109章 兄妹 年后的云归寺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纵使城里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百姓议论纷纷,却也不耽误他们去做云归寺的香客,上香祈福。 前寺的热闹和寺后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寺人声鼎沸,寺后枕戈待敌。 暗卫们已经接连守了几日,一刻不敢松懈,却迟迟无人动手,但谁也不敢因此放松警惕。 院子里十分安静,除了寺庙的钟声,依稀还能听见前寺的热闹盛况。 异常的静谧中,伴着钟声和人声,仿佛勾勒出了一层宁静祥和的表象,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内里的剑拔弩张。 又一声钟声响起,宏远沉厚的长音迴荡在整个寺庙,绵长的钟声悠悠渐落,仿佛要再次落下一片悠远的寂静,就在这时,各处隐匿着暗卫的树梢、屋顶、房梁,忽然窸窣一片响动。 渐落的钟声裹挟,细微的响动被吹散在风里,有耳力好的暗卫提起警觉,四周却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然而下一刻,树梢、屋顶、房梁,再次骤然响起明显的动静,只见四下十几具尸体突然掉落! 紧跟着,尸体掉落下来的地方人影掠过,刀剑出鞘的声音顷刻撕碎了宁静的表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动手了! 安静了数日的寺后,一瞬之间竟变得比前寺更加热闹,两边的暗卫迅速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暗器如雨。 太子这回派来的死士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批,个个都是好手,守卫的暗卫先被偷袭,死伤甚众,眼下应敌便变得尤为艰难。 趁着守卫的暗卫无暇分神,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缠斗在一起的大队人手,鬼魅般闪至近处,眨眼进了院内。 院内,纪维生和钱庆已经听见了外面打杀的动静,钱庆不会武功,躲在屋里,纪维生则走到了院子里,手里提着一柄长刀,正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纪维生不认得来人,屠休却认得他,当即二话不说,握紧剑朝他杀过去。 纪维生立马提刀格挡。 但他身受重伤还在休养,刀剑相撞,他竟被震得连退了数步方才重新站稳。 纪维生没想到,太子手下还有这样的高手,且不说他有伤,就算没受伤,他也没把握能胜此人。 屠休却不给他惊讶的机会,一个旋身以旁人看不清的动作发射出了数枚暗器,与此同时,再次提剑直取纪维生命门。 纪维生将暗器尽数挡掉,屠休的动作却太快,眨眼掠至近前,剑锋瞬间已至喉前。 正当屠休将要得手之际,横里乍起一阵疾风,「彭」一声脆响,他的剑被什么东西给打歪了去。 纪维生趁此机会险险避开了屠休的剑锋。 屠休随即便看见一道人影从屋子里飞掠出来。 屋子里躲着钱庆,但此人当然不是钱庆,其动作之快,竟犹在巅峰时的纪维生之上。 端王和他的两个高手近卫都不在,什么人竟有这么快的身手? 屠休直觉不好,立时收势后撤,以他的轻功,纵使不能得手,除了端王和他的近卫,却也没人能留住他。 然而,身后之人的轻功竟是出乎预料的卓绝,屠休自认和他不相上下,但刚才全力一击让他失了先势,此时掉头,竟已经来不及甩掉那人。 一枚暗器从身后追上来,屠休下意识侧身躲避,然而下一刻,身后的人追了上来,一脚踹中他肩膀,他失去平衡,紧跟着心窝又挨了一脚,人便直接从半空落回了院子里。 「咳!」屠休捂着心口咳了一声,盯向截断他去路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戴着面具,屠休正酝酿着脱身,男人缓缓将面具摘了下来。 「是你!」屠休聚攒的内力轰然一散,愕然脱口而出道,「你还活着?!」 * 卫国公府门外,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守卫皱眉,正准备阻拦来人,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却顿时愣住,不敢动作。 「端王殿下!」 卫衍上了台阶,守卫连忙行礼。 卫衍脚步不停,继续往里走,守卫刚要开口阻拦,卫衍一抬手,亮出了个令牌。 是皇帝的令牌。 守卫一惊,立马低眉垂目道:「殿下请!」 卫衍进了门,盛媗已经在垂花门后不远的长廊下等了多时,看到他,她神色立时一松,快步出了长廊迎过来。 「殿下!怎么样?!」 卫衍把令牌递给她看:「皇帝的令牌。」 盛媗愣了愣,紧绷的神经随即一松,断了弦似的,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太好了……太好了……」 云归寺一事的确是个针对太子的圈套,但不仅对太子来说冒险,对他们来说同样十分冒险。 长时间的紧绷后,猝然松下心神,盛媗腿脚有些发软,卫衍揽着她的腰扶住她,轻声道:「云归寺已经安定下来,你是缓一会儿再走,还是……」 「现在就去。」盛媗立马道,有点紧张地抓住卫衍的胳膊,神色近乎央求地看着他,「那人是不是……」 她不敢问出口,生怕只是她异想天开,一开口就会惊扰美梦,猝然惊醒。 「我还没得到消息。」卫衍尽可能和缓地开口,看到她霎时间失落,他敛眉立马和声又道,「但既然事情顺利,想来和你所猜八九不离十,除了他,我也想不出别人。」 盛媗点点头,连忙牵住他的手:「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卫衍低头应了声「好」,给她把披风拢紧了些,牵着她出门上了马车,催马赶往云归寺。 云归寺香客如云,因卫衍事先的安排,寺后的动静一点没传到前头来。 寺后也已经打扫干净,连一丝血迹都看不见,只空气中还凝结着肃杀之意,四周仍旧很安静。 脚步声一路踩过空旷的院子,快到纪维生所在的院落时,盛媗才渐渐慢下来,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不敢走近。 卫衍身高腿长,盛媗虽然走得快,他跟上她倒也不费劲,此时见她脚步慢下来,几乎要停下,他伸手,把她刚才急切抽走的手又握进了掌心。 卫衍没说话,只陪她站在院外。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从他掌心好像汲取到了一点安定,慢慢舒出一口气,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声音。 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除了纪维生的声音,另一个人的声音不大,开口也不多,隔着院墙几乎听不真切。 但盛媗却认出来了,心口又酸又涨地跳起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眶一瞬间便红了,低声道:「好像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卫衍弯下一点腰,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发红的眼尾,看着她温煦地笑了一下,温声道:「那快进去吧。」 他说完,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慢慢松开。 盛媗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一下头,重新迈步朝院子里走。 人声渐渐清晰,盛媗的心越跳越快,她转过门,终于看见了院子里的人,而院子里的说话声,也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男人已经摘下了面具,可见他斜飞入鬓的长眉,他生着桃花眼,俊美却并不显得多情,幽深的眸仁漆黑如墨,只显得深远,仿佛能包罗万象。 男人的五官无比的熟悉,盛媗却又从熟悉中看出了一点陌生来。 他五官冷峻而端肃,眉目间有积年累月浸染出的杀伐之意,如今更又添了几寸沧桑,目光越发沉稳端毅,人如巍然不拔、永远可靠的长山。 盛媗张了张嘴,喉头却发干,声音发不出,她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压下了几乎冒出来的涩然,这才沙哑出声:「哥哥……」 院子里响起一声含混低哑的闷哼,过了片刻,盛景聿才意识到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以为他「嗯」了声,可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发出的声音模煳不清。 男人神色沉静,一应情绪不显山、不露水,这声含混的应答却如一个破开的空洞,泄露出了酸楚、苦涩,和疼惜。 盛媗再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视线顿时一片模煳,她却不管不顾,朝着眼前模煳的人影沖了过去:「哥哥!」 盛媗扑到盛景聿面前,盛景聿本能地张开手臂将人接进怀里。 「哥哥……」盛媗一边抖着肩膀哭,一边喊他,想开口问问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盛景聿抱着怀里的人,惊觉一晃近三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妹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个子高了,出落得亭亭,却好像瘦了很多,也爱哭了。 他喉头越发涩然,眼眶发烫。 这几年错失的年岁,她一个人是怎样长大的?她吃了多少苦,才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大姑娘? 「珚珚……」盛景聿收紧臂弯,哑声唤她,那些错失的年月,他仿佛想拥紧,却只能感受到她的单薄。 「哥哥!」盛媗猝然嚎啕大哭起来,全副身躯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倚靠的所在,肩膀垮下去,缩在哥哥怀里,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卫衍不知何时进的院子,看着她哭,胸口又闷又涨。 他原本以为,从他出现后,能让她倚靠,现在才发觉,他其实做得远远不够好。 珚珚…… 他从不知道她的小字。 她也从没这样全副身心地依靠过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第110章 嘴硬(捉虫) 兄长「叛国」,父亲战死,盛媗仿佛是在一日之间长大的,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忙着操办丧事,再应付那些追随兄长而埋骨黄沙的将士的亲人。 她其实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哥哥,心里虽然一直有一丝希望,但极渺小微茫。 所以她只能挺起嵴樑,扛起只剩她一个人的盛家,抱着为哥哥洗刷冤屈的祈望,闷着头往前走。 但现在不同了,哥哥回来了,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哥哥顶着,她不用再一股脑地硬抗。 盛媗把压抑的软弱哭了个够,慢慢平静下来。 她已经大了,哥哥的怀抱再安稳可靠,她也不好意思还小女孩似的总抱着。 她从盛景聿怀里退出来,只攥着他一截衣袖,好像不敢松,一松人就会再不见似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裹着浓厚的鼻音挤出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些年……你都在哪儿?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她说着,哭腔又涌了出来,忙抿紧嘴巴把泪意压下去,看着盛景聿。 盛景聿口里发苦,这三年,他从黄沙堆尸下死里逃生,背负着骂名流落塞外,孤身一人去过语言不通的异国,也在曾经誓死保卫的故土上遭受过追堵围杀。 他恨过、痛过,也麻木过,但无数次仰望深穹长空,想起千万里之外还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妹妹孤零零一人,人世间的恶鬼,便如饕风狂沙,纵使猖獗一时,他也誓将他们齑碎于剑锋之下。 而令他发苦的也不是九死一生和冤愤失望,是她一个人守着渺茫的希望走过的这几年。 盛景聿喉头烧灼地滚了滚,摇了摇头,对自己避而不谈,只问:「你这几年还好么,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盛媗也摇摇头,仿佛一种默契,她也不提这几年的磨难和酸楚。 卫衍这时轻咳了声,四目相对的两个人转头看他,卫衍默了默道:「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盛景聿望着卫衍,眼神很深,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两息后点了点头。 盛媗没察觉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带着鼻音的声音格外乖顺,朝卫衍「嗯」了声。 盛景聿立马看了盛媗一眼。 卫衍已经转头,问了暗卫关押屠休的地方,随后朝盛景聿眼神示意,两人一同去审问屠休。 两刻钟后,卫衍和盛景聿便出来了。屠休的嘴很硬,对魏绍恆死心塌地,一点有用的东西都问不出,但好在,他被抓本身就是一项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盛媗哭得眼睛发肿,没跟着去听审,在院子外等他们,魏宜阑一直在寺里,听说卫衍到了,也赶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他进了院子,正赶上卫衍和盛景聿出来。 魏宜阑不知道卫衍和盛媗的计划,事情发生的时候着实有些着急,这时候看见盛景聿更是惊诧。 「盛将军……」 「见过晏王殿下。」盛景聿躬身行礼。 等魏宜阑免了他的礼,他看了卫衍一眼:「见过端王殿下。」 卫衍:「……」 本来一直不行礼就算了,这时候忽然行了个礼,魏宜阑也有点懵。 两人一同从屋里出来,待了这么久,还未见礼? 魏宜阑立马察觉到盛景聿对卫衍的态度有点奇怪,他不明情况,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好一直冷场,遂低头掩拳轻咳了声,然后转移话题问卫衍:「对了,太子是怎么知道消息的,我这回所用全是亲信,照理说不该走漏风声。」 「我故意放出的消息。」卫衍道,「不过太子多疑,放出消息的口子是他绝对信任的。」 卫衍顿一顿,深看了魏宜阑一眼又道:「是你身边的人。」 「我身边的人?!」魏宜阑一惊。 卫衍点点头:「还记得去年林场的狩猎么。」 魏宜阑愣了下:「……记得,当时在山上还遇到了发狂的狗熊。」 「不仅如此,你的马也无故发了狂,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马匹是受了惊吓的缘故,但我事后命人查探过,你的马是被人动了手脚。令马发狂的药物,若服用大约半个时辰生效,若用细针一类刺破血肉,药性则会当场发作。在马匹的身上找到了针扎的痕迹,所以那时我便知道,当时跟在你身边的几个亲信里,有别人的暗线。」 魏宜阑从没怀疑过那匹马的事,骤然听闻,迟来一阵心惊,半晌才道:「……那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将那个人处置掉?」 卫衍道:「我查到人之后一直命人盯着他,想通过他找出其他可能存在的暗线,以及顺藤摸瓜揪出他背后的主子,但后来他一直没有动作,我深思后才决定暂不动他。」 「为何?」魏宜阑问。 卫衍扯动了一下嘴角,朝院外走:「我后来查到他是太子的人。太子这个人,若拔除这个眼线,他必定再安插另一个,与其再让他费尽心思埋下一颗不知所在的暗子,不如留下这颗已在明处的,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反而能为我们所用。」 魏宜阑明白过来,点点头。 说话间,三人已经快到院门口,盛媗听见他们说话,连忙从外头进来了。 「审完了?」盛媗一边问,一边想也不想快步跑到了盛景聿身边跟着。 卫衍下意识伸出去要牵她的手,被她擦身错过,只好放下去,连她的话也忘了答。 魏宜阑默默看了一眼他可怜垂落回去的手,替他答了话:「审完了。」 「审出什么了?」盛媗又问。 「没什么。」盛景聿道,卫衍这回识趣地没说话,盛景聿续道,「此人嘴很硬。」 盛媗点点头,失望地「哦」了一声。 既然没审出东西,云归寺也不是久留之处,一行便要下山回去。 盛媗有了哥哥,又才刚相见,便寸步不离地守在盛景聿身边,一路跟着他,小尾巴一样地和他上了同一辆马车。 卫衍和魏宜阑落在后头,两人在寺门外的台阶上停了步子。 卫衍的目光一路追着盛媗上了马车,等她的裙裾钻进车帘彻底看不见,他脸色终于掩不住的有点难看。 这小没良心的,竟一点都没想起他。 魏宜阑在一旁宽慰道:「人家几年没看到哥哥了,兴许本来都以为人死了,乍然重逢,难免欣喜不安,片刻不敢离,再说,我们都是一同下山,她又不是离你而去。」 卫衍收回目光,转头看魏宜阑,眼神有点凉:「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魏宜阑:「嗯?」 「我知道。」卫衍云淡风轻道,「我又没生她的气。」 「……行,那就好。」魏宜阑挑了挑眉,一脸「算我多管闲事」。 「那走吧。」他率先提步下阶。 卫衍「嗯」了声,跟上了他,然而,等下了台阶,不知怎的,他人却转了个弯,魏宜阑一回头,发觉人走歪道了,急忙出声叫他:「承砚,你往哪儿走呢?」 卫衍没走开几步,回过头看魏宜阑,依旧满眼的云淡风轻,一抬手朝不远处指了指。 魏宜阑登时一脸一言难尽:「你不是说……」 「我是没生她的气。」卫衍道,「但下了山,盛景聿能带她去哪里住?卫国公府还被围着,带她去住客栈么?」 「……」魏宜阑没说话,持续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还说没生气,说话又酸又沖。 「那你是要带他们跟你回端王府?」魏宜阑问。 「不然呢。」卫衍道,「有家不回跟她哥去住客栈?」 他说完,不知是再懒得开口,还是脸上的云淡风轻快装不下去,转头就朝盛家兄妹的马车去了。 魏宜阑:「……」 此人嘴才是真的硬。 * 盛媗正和盛景聿说话,车帘冷不防被掀开,冷风灌进来。 盛媗下意识皱眉看出去,正和卫衍四目相对。 不知是不是他出现太突兀的缘故,冷不丁看见他脸上的面具,好像比平时显得阴森了些,浸了一脸外头的寒气似的,把盛媗吓了一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然后,她才忽然想起来,刚才跟哥哥走的时候,她忘记跟他打招唿了。 「殿下,我刚忘说了,我……」 卫衍上了马车,高大的身躯弯腰进了车厢,马车不大,登时显得逼仄起来,盛媗一时止了话头,不明所以地仰头看着他。 卫衍没理她,迳自问盛景聿道:「盛将军在兴陵住在何处?」 盛景聿端坐着,对上卫衍的视线,目光静若深潭,沉稳道:「端王殿下是想问臣打算住在何处吧。」 卫衍和盛景聿对视两息。 「嗯。」他低低「嗯」了声,挨着盛媗坐下,「如果盛将军不嫌弃,不如同我们一起回端王府。」 盛景聿:「……」 这话暗示意味太明显了,一下子把三个人的关系划了条界,尤其谁和谁是「我们」,划分得泾渭分明。 盛景聿眸色沉了沉,刚要开口拒绝,盛媗毫无所觉地开口了:「哥哥当然得住在端王府了,不然住到哪里去,总不能住客栈吧?」 话是对卫衍说的,还有点委屈的意思,好像他就不该有此一问。 卫衍紧绷的面色闻言一下子温柔下来,低眉垂目温和道:「是,是我多嘴问了。」 盛景聿:「……」 盛景聿沉了口气,朝盛媗招了一下手:「媗儿,过来坐,别挤着端王殿下。」 盛媗长大些后,盛景聿几乎就不叫她的小字了,她听见他这样说,出于从小养成的本能,下意识就听话起身,要坐过去。 卫衍眸子眯了眯,立马一抬手,捉住了她的胳膊。 盛媗身子一僵,转头看他。 「不挤。」卫衍慢悠悠道,噙了丝命令的语气,「坐下。」 第111章 再住客房 盛媗:「……」 饶是她再迟钝,这时候也发觉不对劲了。 哥哥让她坐过去,端王直接拉住她不让,这两人怎么像是莫名其妙对峙上了? 盛媗半弯着腰夹在两个人中间,看看盛景聿,又看看卫衍。 「那、那我就这么坐着吧。」她到底坐回了卫衍身边。 不是因为别的,他捉着她胳膊实在捉得好紧,她要非要走,她怀疑他得捏断她胳膊。 卫衍露了个笑,等她坐好才松开手,看了盛景聿一眼。 盛景聿:「……」 妹子大了不由哥,这点着实恼人。 转眼要二月,雪已经化了,只山尖还冒着白,路好走,马车下山便很快,一个时辰后就进了城。 回到端王府,作为暂住的客人,盛景聿识礼地和卫衍客套了几句,卫衍给他安排了客房,虽然有侍女收拾,盛媗还是一路跟着,守着安置了屋子。 等侍女退下,盛景聿问盛媗道:「你一直住在端王府?」 盛媗弯着腰在榻边,正摸褥子厚不厚实,闻言动作一僵。 其实在马车上卫衍说了那句「我们」以后,她就知道盛景聿要问她,心里一直做着准备,可真等他问了,她预先准备的说辞还是给忘了,不好怎么开口。 她想了想,半晌才直起身道:「之前是住在卫国公府的,后来……后来发生了点事,我主动跟皇上说退了和太子的婚事,皇上不高兴,叫我回沧州,端王殿下就帮了我……」 她声音渐低下去,忽然又提声补了句:「是我主动找端王殿下帮忙的,我是住在他这里才能留在兴陵的。」 这些话都是实话,盛景聿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辩解的意思,静默看了她一会儿。 盛媗被看得手足无措,越发觉得心虚。 盛景聿又问:「你是只住在端王府,还是……」 盛媗脸一红,连忙道:「只是住在这里!真的!」 盛景聿问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媗就看出了那么点严厉的意味。 自小哥哥就不像父亲纵着她,她怕他怕惯了,一看他脸色不好,心里就先生出了退缩畏惧。 没嫁人就和男人住在一起,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一心虚,谎话不留神就熘出来了。 话已出口,等盛媗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才发现好像没挽回的余地了。 盛景聿看着她,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点点头道:「那便好。」 盛媗顿时松了口气,又因为说了谎,这口气到底没落到实处,心口悬着似的,不上不下的。 时辰已经不早,这一天兇险,盛媗没多待,准备走,让盛景聿好好休息——也可能是她心虚,怕再待下去要露馅。 盛媗走到门口,盛景聿目送她出去,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后,每走一步,她心头的负罪感就重一点,不仅是对哥哥撒谎,好像也觉得对不住端王——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她却好像觉得他见不得光似的。 盛媗出了门,到底停了步子,勐地转回头。哥哥果然还在看着她。 盛媗深吸了口气,手抓着门框暗暗用力,挤出声音:「哥哥……」 盛景聿一动没动,看着她,低低「嗯」了声。 盛媗:「哥哥,其实我和端王……」 「我知道。」盛景聿突然打断她。 隔得远,他神色有些不明,盛媗一时愣住,他又道:「很晚了,回去歇息吧。」 盛媗没说话,隔着门和盛景聿对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盛景聿重复:「回去吧。」 声音温和了些许。 盛媗只好低声道:「那我回去了。」 盛景聿「嗯」了声,看着门外的人转过身继续走。她步子很慢,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又转过身看他。 盛景聿刚要问,门外的声音传进来:「哥哥,我喜欢他。」 「……」盛景聿没说话。 喜欢他…… 你喜欢他,喜欢得委屈吗? 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帮了盛家? 如果没有盛家的事,你原本不用喜欢他,是不是? 「哥哥知道。」盛景聿道,声音有点哑,「回去吧。」 * 出了客房的院子,盛媗闷着头走路,没发觉卫衍在等她。 「盛媗。」卫衍低低叫了她一声。 盛媗这才抬起头,迷茫地循声望过去。 「殿下?」盛媗看清人,疑了一声,又茫然问,「殿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卫衍:「……」 卫衍别开了一瞬视线,重新看她:「在等你。」 「等我?」盛媗更迷茫了。 她从侍女收拾屋子的时候就来了,在里头起码待了两个时辰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她等了多久? 这里是端王府,一切安全,他等她做什么? 卫衍没打算解释,他纯粹是因为她来了太久没回去,怀疑她要在这里过夜了,所以来接人。 「怎么待了这么久?」卫衍朝盛媗走过去,他又觉得这样问过于直白,又补了句,「你哥哥身上有伤,今日又辛苦了一日,你一直待在这里,会妨碍他休息。」 「哦……」盛媗拖着调子应,慢吞吞也朝卫衍走,心里却已经想到别处去了。 刚才她算是和哥哥坦白了,但又没完全坦白,好像……好像她也没说自己和端王已经有肌肤之亲了。 哥哥说知道了,是真的知道?还是只看出来她和端王关系不一般? 盛媗心里乱糟糟地想,卫衍已经到了跟前。 他弯腰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状似不经意地问:「和哥哥聊了些什么?」 盛媗讷讷地跟着走了两步,心不在焉道:「没聊什么……」 卫衍闻言偏头看她。 他还没说话,盛媗朝他看了一眼,温吞地喊他:「殿下……」 「嗯?怎么了?」 「殿下。」盛媗步子停下来,拉着卫衍也一併停下,「殿下,我今晚不回松霖院了,我住客房。」 卫衍神色一滞,胸口忽地豁开了一道口子似的,冷风直从里穿,又冷又空:「你说什么?」 他戴着面具,神色看不真切,盛媗只听他的语气,心里忽地一酸。 她不自觉反握紧了他的手,声音小小的:「我说……我这段时间能不能住客房?」 「为什么?」卫衍朝盛媗压近了一步。 盛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边看着他一边努力地整理思绪。 这空当,卫衍攥紧了她的手,脖子一弯,头也低下来,追问的声音干涩得像一根绷紧的弦:「为什么?」 明明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盛景聿回来了,就要去住客房? 是因为哥哥回来了,她不再需要他了? 还是她从来都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种屈辱,所以耻于让兄长知晓? 「疼……」盛媗哼了一声。 卫衍怔了怔,才发觉手上太用力,把她给抓疼了。 反应过来,他蓦地松开手:「……抱歉,我……」 「我刚刚跟哥哥说……」盛媗没管他的话,揉了揉手自顾自开始说道,「我喜欢你。」 卫衍:「……」 卫衍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一会儿心上被捅开一个洞,一会儿又被蜜糖给填上了? 盛媗低着头揉手,续道:「但我觉得哥哥的态度有点奇怪,他好像不高兴了。」 盛媗低落地说:「我感觉哥哥不太喜欢你,但是我想让哥哥对你印象好点。你说我又没嫁给你,就跟你住在一起,哥哥肯定以为我被你骗了,或者被你威胁了,他肯定觉得你不是真心的,只是图一时新鲜,以后更不会对我负责任。我不想这样,我……」 盛媗抬起眼,卫衍忽然捉了她的手,给她轻轻地揉。 她止了话,没再说下去,只细声问:「那我能不能去住客房呀?」 「能。」卫衍哑声道,情绪起落之间,竟一时让他喉间发热,滚烫难言。 盛媗眉头蹙起一点,仔仔细细看卫衍的眉眼:「你怎么好像也不高兴?」 「谁说的。」卫衍抬眼,她的手被他揉得暖烘烘的,他握进手心,朝她笑了一下,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只要我们家盛媗一直喜欢我,我就永远高兴。」 盛媗直来直去的脑筋难得九曲玲珑了一回,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刚刚不高兴,是因为以为我不喜欢你?」 卫衍:「……」 怎么他的玩笑这么难听懂?还是他刚才真的不高兴得那么明显? 盛媗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睛亮晶晶的,头回觉得眼前无所不能的男人也有需要她的时候。 「殿下……」盛媗弯起眼睛笑,甜津津道,「你别怕,你家盛媗不会离开你的,会一直喜欢你。」 卫衍要说还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他一边把面前的小姑娘抱进怀里,低头去吻她抹了蜜似的小嘴巴,一边把自己微红的耳根藏进黯然的夜色里,生怕她发觉他被戳破心事的赧然,以及,他害怕失去她的那份闭口不敢言的畏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好了。」盛媗红了脸细细喘着气,卫衍退开低头笑着看她,「陪你去收拾客房。」 盛媗点点头,小猫似的「嗯」了声。 盛媗没和盛景聿住在一个院子,住在了隔壁,收拾屋子本来很快,但因为卫衍处处要检查过问,侍女们诚惶诚恐硬是收拾了近一个时辰。 屋子收拾完,已经很晚,卫衍站在门口还在扫量屋子,盛媗无奈又好笑,去推他:「好了殿下,你再不走,天该亮了。」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卫衍眸子眯了眯。 盛媗笑,踮脚亲他:「那就亲一下了再走嘛。」 软嘟嘟的唇贴上来,温热而湿润,卫衍由着怀里的人猫儿似的舔他的唇,喉间不可抑制地滚了滚。 盛媗亲了一会儿,正要退开,卫衍一把拦住她的腰,復又将她按进他怀里。 他反客为主,低头碾着她的唇压下来,灼热的唿吸铺天盖地,眨眼倾覆而来。 第112章 被废 口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盛媗有点喘不上气来。 卫衍扶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薄唇压着她不离寸许,带着她往屋里退。 盛媗有点晕晕乎乎,被他半抱着亦步亦趋地退了两步,突然间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勐地一把推开他:「不……不行!」 卫衍专注于唇齿缠绵,不留神被她推得退了一步。 他站定望着她,眸色深了深,嗓音沉哑得像是喉咙被热水烫过:「……干嘛?」 盛媗朝门外飞快扫了一眼:「哥哥就在隔壁,你——」 她话没说完,卫衍一步靠过来,按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仰起头,蓦地又吻了下来。 盛媗:「……」 她想再推他,这回卫衍有了准备,箍住她两只手固定,让她连胳膊都动弹不得。 他一路吻着她往内室退,盛媗又羞又恼,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明哥哥就在隔壁,他这样不管不顾,待会儿要弄出什么声响来被哥哥听见,那叫什么样子? 盛媗细细喘着气,想到待会儿被哥哥听见,从脚指头到头髮丝儿都跟着烧了起来,羞臊极了。 眼看要进内室,卫衍突然停了。 盛媗的唇被亲得发麻,慢慢缓过劲来,紧闭的眼睛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 卫衍捉着她的腰捏了捏,舌尖在她口中轻轻柔柔地扫了一遍,缓缓退开去:「珚珚……」 盛媗怔了怔。 他头回叫她的小字,低低的嗓音格外动听,语气却有几分小心翼翼,好像她的名字是什么脆弱珍贵的名器,稍微用点力就会咬碎了去。 盛媗反应迟钝地「嗯」了声。 卫衍垂着眼皮,狭长的眸仁被长密的睫羽盖住,神色显得极尽温柔,低头看着她,喃喃道:「好听……」 盛媗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忽然就有些空。 卫衍俯下身,视线和盛媗平齐,然后缓缓凑近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那我回去了。」 他嗓音有些哑,又压得极低,盛媗怔怔看着他凑过来,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卫衍没退开,和她鼻尖对着鼻尖,语调更低了,听起来有一点委屈:「不送我吗?」 盛媗咽了一下口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卫衍的话,讷讷道:「送……」 卫衍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来。 说是要送,卫衍也只准盛媗送到屋门口。今年的冬格外长,春二月还凉飕飕的,盛媗在屋门口乖乖停了步子,看着卫衍走。 等人走了,连背影都看不见了,盛媗还站在门口。 屋外的风很凉,正好把她脸上的热吹散,她又站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嘴角不自控地傻傻地翘了起来。 她抿住嘴角把傻笑压下去,这才关了门,喜鹊似的连蹦带跳地回屋睡觉去了。 * 云归寺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勃然大怒,立马召见了盛景聿和纪维生。 见过两人后的当天,皇帝就下令将太子禁足东宫。 一月底,帐本信件和罗氏先后抵达了兴陵城。 帐本上有多方分赃的证据,然而独独没有太子。占大头的人是魏辰逸。 而信函的落款,也是魏辰逸的名字,同样太子与此事看起来毫无干系。 一屋子的人围着这终于到手的物证,却发现还是拿太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帐本传了一圈,众人愁眉不展,信函又传了一圈,魏宜阑才道:「等等,这信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卫衍问,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魏宜阑。 魏宜阑顶着一脑门饱含期待的目光,顿时压力有点大,语气也不确定起来:「这信的落款虽是魏辰逸,但信的字迹,好像是太子。」 「你确定?」卫衍问。 魏宜阑:「……」 他都说了是「好像」。 他怕让众人失望:「不太确定……」 卫衍:「……」 众人:「……」 信函很短,太子所会书法又多种多样,魏宜阑千辛万苦找来了太子的字迹做对比,最终也只有十之七八的把握能证明是太子所书。 这点把握,远不够对付太子,就连云归寺的刺杀,虽然捉到了屠休,且卫衍事先和皇帝通过气,也有皇帝的心腹亲眼见证,但太子要杀的人不是别人,是钱庆和纪维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一个本就是通缉要犯,另一个,虽然是怀化大将军盛柏睿的亲信,但同时也是「叛国贼」盛景聿的半个叔叔。 太子要是反咬一口,按照皇帝多疑的性子,还指不定相信谁。 但最后,卫衍还是让钱庆带着帐本和信函,进宫去指认太子了。 钱庆面圣后,太子就被下了狱。 太子身份何其尊贵,一朝皇帝翻脸,也不过关在同样阴冷潮湿的牢房,连干草都不比别人多一根,照样满是难闻的霉味。 狱卒不耐烦的吆声粗犷地穿透满是霉味的空气传过来:「放饭了放饭了!」 紧跟着响起梆子敲在铁栏杆上的一连串声响。 魏绍恆朝外头看了一眼,放饭的人提着桶跟着狱卒,一路往有人的牢门里扣下一勺馊饭。 魏绍恆不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只扫了一眼。那馊饭多看一眼都叫人噁心。 狱卒吆完一圈,啐了口就出去了,放饭的人还在到处分发馊饭。 魏绍恆懒得看,刚准备闭眼,牢门被饭勺敲了两下。 他睁开眼,有点烦躁,却听见那人低声道:「皇兄!」 魏绍恆一愣,再细看,才发现放饭的人脏兮兮的脸竟然有点熟悉。 不,魏辰逸来看他,完全可以买通狱卒,为何要…… 「皇兄!」那人又低低喊了声,语气有些着急。 魏绍恆作为太子,虽然牢房不比别人住得好,但左近没有关押别的人,倒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魏绍恆惊疑起身,朝门口走过去。他刚关进来,衣袍还是皇子服饰,束冠未乱,走路仍旧是太子的气势。 直到到了铁栏杆旁,看清来人真是魏辰逸,他才震惊地蹲下身:「真的是你?!你怎么这副样子?!」 魏辰逸来不及细说,只道:「皇兄,端王他呈上了你囤银敛兵、勾结兵部陷害盛家的证据,这回我们怕是凶多吉少。」 魏绍恆立马想起之前魏辰逸跟他说的事,脱口而出道:「怎么会!信函上你不是为了撇清孤,全都加上了你的名字吗?!」 「是、是这样。」魏辰逸忙道,「可是端王呈上的证据根本不是这些!」 「那还有什么证据?」 魏辰逸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我怀疑,证据可能是端王依照帐本和信函伪造的。」 「伪造?」魏绍恆一惊,「他怎么敢——」 「皇兄。」魏辰逸打断他,「端王他有什么不敢的?」 魏绍恆一时噤声。 的确,端王才是父皇最宠爱的那个儿子,他有什么不敢的。何况端王伪造证据,也算得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魏辰逸紧跟着道:「皇兄,你为了保我,还是让屠休去了云归寺,是我害了你。」 魏绍恆没说话,还在想伪造罪证的事,他不知道端王伪造了些什么证据,便也不知如何应付。 魏辰逸自顾自飞快道:「皇兄,若父皇提审你,你什么罪都别认,你经营了这么些年,如今时机还未成熟,你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保证,一定救皇兄的性命,你千万信我!」 不等魏绍恆说话,魏辰逸起身:「皇兄,我得走了。你千万记住,什么都不要认!」 魏绍恆看着魏辰逸转身,张了张嘴,想问:「你打算怎么救?」 可他没问出口。 他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眼看着他转身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 二月初二,皇帝提审了太子。 过午不久,一辆马车飞奔至端王府门外,来人径直进了大门,一路到正厅。 正厅里,卫衍等人已经等了半日了,到底是伪证,虽然真假参半,但谁也拿不准皇帝会不会发现端倪。 厅外脚步声疾步靠近,一屋子的人抬头看出去,魏宜阑一副焦头烂额的表情进了门。 这表情可不是好兆头,盛媗从椅子上弹起来:「六殿下,难道被、被发现了?」 「没有。」魏宜阑沉了口气道,先给众人餵了一颗定心丸。 卫衍倒不关心这件事,就算皇帝发现是伪造的证据,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只问:「太子如何?」 魏宜阑沉吟了一瞬,方道:「……被废了。」 几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时都一脸失望。 勾结兵部,通敌叛国,伪造罪证,陷害忠良,囤银敛兵,有谋反之心,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拎出来不是大罪?最后的结果竟然只是被废?! 这怎么可能?! 「是魏辰逸。」魏宜阑道,他嘆了口气,「魏辰逸把太子所行之事全说成是他借太子的名义所为,父皇本来不信,魏辰逸他……他直接在承平殿外夺剑自裁了。」 「什么……」盛媗一愣,说不上听到这事是什么感觉。 魏宜阑面露哀色:「父皇已年近半百,亲眼看着一个亲生儿子自刎在眼前……」 魏宜阑闭了闭眼:「……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父皇不能再杀一个,便留了魏绍恆的性命,废了他太子和亲王的位分,贬为庶人,永囚雍王府。」 第113章 义女 皇帝之所以对呈上的证据未起怀疑,盖因卫临海早因盛家之事暗中调查太子,这一年来陆陆续续向皇帝禀奏了不少事,虽不是大事,却都查有实证,串联起来,便是切实的蛛丝马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皇帝心中早有怀疑,所以之前才动了易储之心,也一直在暗中留意太子的行动。卫衍呈上的证据,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子被废,明王魏辰逸认罪自尽,卫国公府的风波迎刃而解,至于卫襄之事,圣心迴转,宽限了时日,诬告之人背后无人,卫衍略施小计,他们便原形毕露。 卫襄清白得证,以为提前效忠了新君替太子做伪证的永康侯府,罪犯欺君,但念及太子这个罪魁都留了条性命,便只斩了诬告卫襄的靳向晨,永康侯被削爵,与余众流放。 整个永康侯府,只有老永康侯逃过此劫。 然而,这位英勇无双、曾救过先帝性命的老侯爷,愤于子孙所作所为,深感愧对天恩,在永康侯府流放离京的当日,用曾护过先帝的宝剑,引颈自刎于家中。 卫襄在狱中没遭什么罪,回了卫国公府还有力气大骂了靳向晨三天三夜,等靳向晨斩首,他才止了骂声,随后老永康侯自尽,他又沉默了三天三夜。 一晃便到了三月。 盛景聿昭雪平反,皇帝在宫中设宴。 「在瞧什么?」盛景聿问,盛媗落后他半步,进殿后一直在东张西望。 「没、没什么。」盛媗立马收敛了动作,乖模乖样低下头,不乱看了。 盛景聿还偏头看着她:「在找端王?」 卫衍和盛家兄妹是分开进宫的,但进宫的时辰差不多,料想卫衍这时候也该到了,盛媗却没看到人。 她支吾道:「就随便看看……他应该到了才对。」 盛景聿又瞥了她两眼,转开头去:「他是皇子,也许是皇上召他过去了。」 盛媗「嗯」了声,乖乖跟着落座。 卫衍果然是被皇帝召过去了,是和皇帝一起来的。皇帝一到,宫宴就开始了。 近来朝事繁琐,太子一事和明王之死让日渐苍老的皇帝越发显出了疲态,虽然办这个宫宴是他的意思,但他显然兴致不高。 「景聿这三年,受委屈了。」酒过三巡,皇帝朝盛景聿举杯示意。 因宫宴是为盛景聿平反所设,所以盛景聿的座次就在皇帝下首,盛媗作为盛景聿的妹妹挨着他,也离皇帝很近。 皇帝举杯看过来的时候,盛媗不可避免地和他的视线对上,皇帝是否在用余光看她她不知道,总之她很快低下头,避开了视线。 盛景聿坐直了些,也朝皇帝举起酒杯:「陛下言重了。臣蒙陛下信任,卫戍边疆,却没能及时洞察阴谋,致使数万将士无辜葬身沙场,实属臣之过,陛下宽仁,不降罪于臣,臣已深感圣恩。若说受委屈,臣实在愧不敢当。」 皇帝举着酒杯沉默了一会儿:「……你父亲和朕,君臣半生,他从未负过朕,可朕……对不住他。」 这话从何说起,盛景聿心知肚明,面上却不露声色道:「陛下……」 皇帝一抬手打断他,嘆了口气:「景聿……你是个好孩子。」 盛景聿垂下眉眼,没说话。 皇帝似在沉吟,又看向盛媗道:「媗儿也是个好孩子……」 盛媗低着头,勐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登时一个激灵,忙抬眼看皇帝。 皇帝却在自说自话般,已经又转开了目光,和盛景聿说话去了。 盛媗不敢盯着皇帝看,只悄悄瞄了他几眼,也看不出什么,只好又低下头,去回想刚才皇帝说的话,内容和语气。 皇帝明明不喜欢她,可他的话也不像是客套的假话。盛媗品不出什么言外之意,抬眼寻着卫衍看过去。 男人坐在对面,低着头,手里端着酒杯轻晃着,她看了他半天,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平常,她看他一眼他立马就察觉了。 卫衍好似在出神,半晌也没个回应,盛媗只好把目光收回来。 「……朕有意收她为义女,你觉得如何?」 突然,皇帝的半截话撞进了盛媗耳朵里,她愣了愣,忙转头看,正和皇帝的视线对上。 皇帝看着她,神色难得温和,但目光中仍透着帝王的威严:「媗儿自己觉得如何,你可愿意?」 心口一阵狂跳,半是恍惚半是惊惶,盛媗一脸木然地想:「义女?皇帝要收我做义女?」 皇帝的义女,便是端王的义妹,一旦有了兄妹的名义,她和端王就再无可能。 皇帝果然还是不喜欢她,盛媗想。可她不能直接拒绝皇帝的「好意」,说「我不愿意」。 盛媗下意识看卫衍。 「她不愿意。」卫衍蓦地出声站了起来,连面具也遮不住他脸上的冷色,直直地盯着皇帝道。 盛媗紧绷的肩背一松,一颗高高悬起的心又慢慢落了下来。 皇帝转头朝卫衍看过去,神色有些冷:「朕问的是她。」 卫衍:「本王的回答,就是她的回答。」 宫宴还有余众,闻言皆一愣,随即面面相觑,仿佛窥破了什么隐秘。 皇帝扫了一眼众人,眸子阴翳地眯了眯:「这么说,你是要替她抗旨?」 「皇上难道不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卫衍冷道,嘴角浮起一抹讥笑,「既然不愿意便是抗旨,皇上何必多此一问。怀化大将军殉国战死,云麾将军刚昭雪平冤,皇上就在这里为难盛家唯一的女眷,是不是有些翻脸无情了。」 「砰」一声,皇帝把手里捏着的酒杯扔了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歌舞全停了下来,众人全都屏息闭气,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殿内陡然间陷入一片凝结的静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等着天子雷霆之怒降临,化作腥风血雨。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帝紧盯着卫衍,一字一句怒不可遏道。 * 自打太子被废,雍王府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几个看押太子的侍卫,除此之外一个下人都没有。 昌灌殿的殿门紧闭,隔门镂窗漏进来几束昏暗的光,漂浮的尘灰搅得光束越发浑浊,映着殿内人的脸,斑驳而扭曲。 「吱呀」一声,殿门豁开一道小缝,随即挤进来一个人。 「殿下。」是看守的侍卫之一,暗中为魏绍恆做事已经多年。 魏绍恆眼珠子转了转,像是硬塞在眼眶里的,僵硬地转过去看他。 侍卫看着他死人似的的眼睛,莫名心头髮慌,忙别开视线,压低声音道:「殿下,已经联络好了,随时听从殿下号令起事。」 魏绍恆面无表情,雕塑似的定了一会儿,突然咧嘴露出个笑:「做得好。」 他长时间不说话,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个老者,侍卫低了低头,露出谦卑的姿态,刚准备退出去,魏绍恆忽然问:「宫宴上有什么情况?」 侍卫脚步一顿,忙道:「消息说陛下想认盛家女为义女,封安定郡主……」 魏绍恆嘴角一下子咧得更大,嗤嗤笑道:「端王这么得宠,怎么就是得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侍卫捏了把汗,声音低了一点,续上没说完的话:「……但是端王当众就驳回了陛下的旨意,还出言顶撞陛下,惹得陛下大怒。」 魏绍恆哼了声,随即身子忽然往前倾了倾,眼神露出几分阴暗的期待:「那父皇怎么罚他的?」 「这……」侍卫顿时满脸忐忑,声音更低了一点,「好像……好像没怎么罚,陛下只将端王呵斥了一顿,然后就带着端王离场,两人单独说话去了。」 魏绍恆眼底泛冷的光一下子黯了,他又笑了一下,嘴角扯得牵强。 他心里苦涩地想:「是,在父皇心里,我从来比不上端王,就像母妃活着的时候,也从来比不过那个埋在繁花台的死人。」 「告诉外面的人,」魏绍恆收起苦笑,脸色冷下去,「可以动手了。」 * 卫衍跟着皇帝一路到了承平殿,每回皇帝都想和他并肩走,说说话,这回大步走在前面,一路疾步进殿。 「宴会前朕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皇帝勐地停步转身,厉声呵斥。 卫衍不紧不慢地进了殿,迎面撞上皇帝的满腔怒火,面色不改道:「宴会前我说的话,皇上也忘了。」 皇帝面沉如水盯着他。 卫衍冷声道:「我说过,沧州卫也好,北城司也罢,若给我兵权的代价是失去她,那遑论兵权,你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要。」 皇帝拧眉:「你知道,朕想给你的是——」 「我说了。」卫衍提声打断他,有些烦躁,「任何东西。」 「……」皇帝盯着卫衍看,好像想从他眼睛里找出一星半点的动摇。 卫衍神色不动,坦然近乎漠然地接受他任何审视的目光。 皇帝看不出什么,有些失望,可这世上怎么会有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毫无动摇的人? 他说给他兵权,虽然没有明说,但以他的通透,应当明白,他真正想给他的,是这大嵂的帝王之位。 第114章 皇位 自古以来但凡皇子,有哪个不想做皇帝? 皇帝不死心,以为是卫衍没领会到他的深意:「承砚,朕想给你的,是皇位,而不只是兵权。你知道皇位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卫衍神色未动,甚至眉宇间隐隐浮出一团嫌恶。 皇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淡下去,从谆谆善诱变得语重深长:「朕已经老了,这个江山,朕打了半辈子,守了半辈子,必须要将它交到一个能护住它的人手里,承砚啊,你就是那个人。」 「所以我做不做皇帝,到底和盛媗有什么关系?」卫衍失了耐心,一句话把话题转到他的重点。 他烦躁地移开视线:「她只是一个人,不是什么妖孽,她不会颠覆你心心念念的皇权江山,你又为何非要将她从我身边赶走才罢休?」 皇帝嘴唇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沉痛:「你若对她只是寻常喜欢,朕不会管你,可你分明沉溺太深,做皇帝,岂能耽于与一人的情爱?」 卫衍兀地笑出声,冷笑着看向皇帝道:「是,做皇帝应当如你一般,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女人也好,兄弟也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翻脸无情心如铁石。」 「魏承砚!」皇帝脸上闪过难堪,勐然呵道。 卫衍毫不在意,语调一沉,紧跟着又说道:「我说过的话,懒得再说第二遍。什么兵权皇位,在你眼里也许是无上至宝,但于我,恰恰是我从明事起就觉得最骯脏最丑陋的东西。」 皇帝满脸震惊,面色一时僵住。 这些话卫衍以前从未对他说过,又或是很久以前说过,皇帝却没放在心上。皇帝不知,对于自小在卫府禁院、成日和虐打他的生母困在一处的卫衍、对于作为皇帝的儿子、却要以卫府世子自居的卫衍、对于哪怕身为端王、也要戴着面具见不得人的卫衍,皇权,一直是他身不由己的囚笼,是一切痛苦开始的根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皇帝的苦口婆心也好,怒然欲斥也好,都戛然止在卫衍这番话后,他说完,与皇帝再无话好说,转身离开承平殿。 皇帝愣在原地,文公公着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急忙追上卫衍:「殿下,您别再和陛下置气了,陛下近来身子大不如前,这么做也是为了——」 卫衍冷着脸,无情地加快了步子,把文公公的劝和丢在了身后。 * 暮色降临,紧闭的宫门半开了片刻,一道欣长的人影从门里出来,与此同时,宫门后漏出的光照亮了宫外小巷子里一辆孤零零停着的马车。 「殿下!」 卫衍正低着头走,突然有人脆声叫他。 熟悉的声音让他本能地收起了脸上阴郁的神色,立马转头看,便看见光线昏暗的巷子里,一个娇细的小人影连蹦带跳地在朝他招手。 「殿下,马车在这儿!」盛媗压着嗓子喊道,不敢在宫门口大声喧譁,甚至连面都不敢露,也没过去牵卫衍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卫衍快步过来,皱着眉问,「一个人?怎么不先回去?」 盛媗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在等你。」 卫衍闻言面色有些怅然,但在昏暗的巷子里看不出:「这么晚了,晚上又冷,不用等我的。」 「我今天不回端王府,哥哥说要去卫国公府。」盛媗拉过卫衍,慢吞吞朝马车走,声音有点低落,「我想当面跟你说一声,但你一直没出来。」 盛景聿不会在端王府久留,这一点卫衍知道,只是他没想到,盛景聿这么快就带着盛媗一起搬去了卫国公府。 卫衍没说话,盛媗转头看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你和陛下说了这么久,说了些什么啊?」 他就知道,她等在这里这么久,除了单纯地等他,一定还在担心认义女的事情,卫衍立马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没有什么义女不义女的,皇上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其实皇帝到底打没打消念头他并不知道,但不管皇帝怎么想,他都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索性把话说得了断一点,不让她胡思乱想。 盛媗果然松口了气,步子都轻快起来,傻笑了两声道:「嘿嘿,那就好。」 卫衍看着她欢喜的样子,抿紧的唇角也跟着松了松。 盛媗高兴了一会儿,上了马车才回过神来,连忙问他:「对了,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皇上,皇上有没有生你的气,是不是罚你了?」 「生气当然生气。」卫衍笑道,语气格外轻松,好像在说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他没罚我。他一直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这话乍一听起来,皇帝好像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盛媗也的确这么想了,但这念头刚冒出来,卫衍紧跟着就笑了声,笑得十分嘲弄,说道:「谁叫他有愧呢。」 盛媗仔细打量他的脸色,除了不甚清晰的冷冷的讥诮外,别的她什么也看不出。 卫衍和皇帝待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总不会只是为了认义女这一件事情,隔了一会儿,盛媗又犹犹豫豫地问:「殿下,陛下单独找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卫衍掀起眼皮,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小姑娘平时总是笨笨的,这时候却格外机灵。 卫衍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又敛了敛神色,沉默了几息道:「他想给我兵权。」 盛媗果然又变笨了,不解地问:「给你兵权做什么?去打仗吗?」 卫衍:「……」 他一脸的面沉如水顿时冰消瓦解,无奈又好笑道:「不是。」 「哦。」盛媗瞭然地点点头,「那就是白给你兵权,让你握着啊?」 卫衍本来被皇帝突然的决定搞得心烦意乱,方才险些要把皇帝想给他皇位的事情说出来,然而这时候再一想,担心她知道了要胡思乱想,反正他也不稀罕什么皇位,索性隐下不说了。 「算是吧。」卫衍顺着盛媗的猜测道,又说,「不过我拒绝了。」 「啊?」盛媗又不明白了,「为什么?有兵权不是好事吗?」 卫衍想了想问:「有兵权,将来有了战事,我就得上战场,你捨得?」 盛媗坐直了一点,认认真真道:「不捨得。」 卫衍一笑,刚要说话,盛媗又道:「但战事事关家国太平,事关天下百姓,再不捨得也要去。」 卫衍愣了愣,诧异地望着她,盛媗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这是父亲和哥哥总对我说的。」 卫衍点点头,收起了脸上的惊讶,只看着她的眸光里,还沉淀着一点深色。 马车先送盛媗去了卫国公府,而后卫衍回端王府。 盛景聿的住处已经安置好,盛媗回来得晚,他一直在等她。 回去的路上,兄妹二人闲谈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禁院外头。 盛媗一抬眼,禁院外的匾额上什么字也没有,但居然当真有朵花——她上次还狐疑皇帝盯着匾额看,像是要盯出朵花来,谁承想,竟真的有朵花。 「那是夕兰花。」盛景聿见她满脸震惊地盯着匾额看,问道,「你认识这花?」 盛媗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盛景聿没多想,因为匾额上没有字,是一副空匾,也的确让人惊讶。 他眯着眸望着那匾额角落镌刻的花,仿佛喃喃自语,低声说道:「夕兰花是兰邑国独有的一种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兰邑国」三个字,像是骤然放大了一般,一下子撞进盛媗耳朵里,她不由得想起了端王的身世。 卫国公府禁院的横匾上没有字,却镌着一朵兰邑国的花,皇帝年夜出宫,来禁院看望世子哥哥的母亲,端王的生母,是兰邑国的玥婷公主…… 有关兰邑国的一切一下子在盛媗脑海里翻腾出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心里破土而出似的。 「对了,」盛景聿这时忽然道,「端王有跟你说,皇上和他说了什么吗?」 盛媗满脑子被「兰邑国」三个字搅得鸡飞狗跳,盛景聿问了什么,她没太认真听,一边追鸡逮狗的走神,一边下意识答道:「他说……皇上想给他兵权……」 盛景聿神色倏地一变。 盛媗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盯着那朵夕兰花,脑子里一团乱麻。 盛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被卫思思炮仗似的嗓门给惊醒了。 「媗姐姐!快起来,媗姐姐!」卫思思对着门一通紧锣密鼓的敲,一边敲一边大喊。 盛媗顶着乱蓬蓬的头髮吓得惊坐起来,朝门外喊:「怎么了?!着火了?!」 卫思思听见她应,也不管她问什么着火不着火,扯着嗓门就道:「媗姐姐!你快起来!端王殿下来下聘了!他说要娶你!」 盛媗松了口气,重新躺下去,心道:「还好,没着火就行。」 ……等等。 !!! 盛媗一个激灵,睡意骤然全消,直挺挺一个挺身,勐地再次坐起来。 卫思思刚才说什么?端王来下聘? 盛媗呆坐了几息的工夫,突然火烧屁股似的勐蹿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门口沖。 她一边沖,一边比着火了的卫思思还着急地问:「你说什么???」 第115章 打架 盛媗一开门,便对上了一脸好事兴奋的卫思思,小丫头竹筒倒豆子般飞快说道:「媗姐姐,端王说要娶你!你快去看!他带人送了好多东西来!」 盛媗头是热的,没穿鞋袜踩在地上的脚是凉的,一热一凉下行上蹿,在她心口撞了个七颠八倒。 她凌乱地想:「他来娶我了?已经带着聘礼登门了?可是……怎么昨天他一个字都没提过?」 一转念,她又想:「这里是卫国公府啊,哪有人娶李家姑娘上张家下聘的?」 心里一通乱跳,盛媗正努力平復,卫思思指着地上道:「媗姐姐,你忘记穿鞋啦。」 盛媗下意识低头,地上光熘熘的一双脚丫白得晃眼,眼睛仿佛被刺了一下,她勐地回过神来:「殿下在哪儿?」 卫思思回头往半空一指:「在前厅呢。」 盛媗「砰」一声关了屋门,没片刻收拾好出来,要去前厅。 但她连院子都没能出。 到了院门口,盛景聿在等她:「要去找端王?」他道,「不用去了,婚事是大事,哪有姑娘自己露面谈的,你在院子里待着。」 盛媗:「……」 她问:「那谁去谈?」 盛景聿挑眉:「长兄如父,自然是我去。」 盛媗:「……」 得,那这婚事等于吹了。 盛媗忍不住道:「哥哥,可是……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端王吗?」 盛景聿没答话,脸上端沉的表情写着三个不讲理的字:所以呢? 盛媗小声嘀咕:「那让你去,那不就是……」 盛景聿:「是什么?」 「……没什么。」 * 卫衍在正厅等了许久,卫国公和柳氏作陪,准确地说,是「坐陪」——除了陪着坐着,实在没话好说。 毕竟皇子亲自登门下聘,求娶的还不是自家女儿,盛景聿还在呢,卫家不好越俎代庖过问此事。 再者说,皇帝的态度也很明朗,柳氏倒是有心,却不能替盛家做主拂逆圣意。 盛景聿把盛媗堵回去后姗姗来迟,卫衍全程心里默念「这是她兄长」,才勉强在盛景聿夹枪带棒的语言攻势下保持平和。 然而即便是这样,盛景聿到最后还是半分不松口。 正厅里有卫临海和柳氏,有些话说不开,两个人便转移擂台,到花园继续「打」。 这回是真打。 盛景聿问:「殿下当真是真心求娶媗儿?」 卫衍沉默如风,架住盛景聿迎面送来的一掌,唿吸不乱:「自然。」 盛景聿手掌猝然掠倒,去掀卫衍脸上的面具:「那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媗儿?」 卫衍心下一惊,疾退一步躲开了盛景聿的手,站定后目光紧紧锁着他。 盛景聿眼明心细,多谋善断,他知晓端王身世,又从卫府禁院横匾的那一朵夕兰花上看出了端倪,心中对卫衍的双重身份已有猜测,此时观卫衍眼色,他更加有了答案。 盛景聿:「殿下说是真心,却在舍妹面前连面具都不敢摘,殿下若娶了舍妹,难道打算一辈子戴着面具和她生活?」 「当然不是。」卫衍立马皱眉道。 「那殿下打算什么让她知道?」盛景聿问。 卫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或许卑劣,但从不认为自己怯懦,直到此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等成婚就告诉她」,话到了舌尖,又被他咬了回去。 等成婚了告诉她,难道不是在等生米煮成熟饭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他怕她生气,怕她再也不理他,所以卑劣地想用一纸婚书画地为牢,先将她困于其中。 然而细想想,盛媗那样的人,又岂是一纸婚书能困住的? 他不过是见大厦将倾在眼前,临阵退缩地想能拖一日是一日。 卫衍良久没说话,盛景聿冷道:「你是堂堂端王殿下,原本皇上就不愿意你和媗儿成事,你若娶她,将来她若知道真相不肯原谅你骗她,想要和离,她离得了吗?」 卫衍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盛景聿紧跟道:「你到时肯放她吗?」 卫衍:「……」 「再者,」盛景聿道,「听媗儿说,皇上要给殿下兵权,这意味着什么,我与殿下都心知肚明。殿下如今求娶,是要媗儿为正妻还是为侧室,若为正妻,将来是否要立她为后,若为后,殿下的后宫还要纳多少佳丽去分她的夫君——这些,殿下可能答我?」 「……」卫衍长久地沉默了。 他想说,他不会做什么皇帝,盛媗必是他唯一的妻。 可上嘴唇碰下嘴唇,从来是最容易的事。 「盛兄……」卫衍声气缓慢地启声道。 「……」盛景聿面色一滞,斜了他一眼,「不敢。」 卫衍不在意他的冷脸,继续说道:「世事难料,也许在盛兄眼中,我这样从来身不由己、连身份名字都做不得主的人,任何承诺都是空枉。但我还是要说。倘若她不愿意嫁我,我不会逼她,也不会另娶,我会等到她愿意嫁我的那天;倘若她嫁我,当然是正妻,且我不会再纳旁人,必不叫她后悔。盛兄所说皇位之事,也许盛兄不信,但我从未想过要坐那个位置,若当真最后一纸圣旨扔到我面前,抗旨不遵又何妨。」 「又何妨?」盛景聿听着听着气笑了,「你为了她抗旨不遵,难道不是让她受天下人议论?」 卫衍薄薄的眼皮垂下去,神色显得冷淡而执拗:「我不负她——谁敢议论到她跟前,杀了便是。」 前头好一番冠冕堂皇、襟怀磊落的说辞,然而说到底,他就是非要她。什么「倘若她不愿」,都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端王殿下,你还真是……」盛景聿咬牙,「厚颜无耻」四个字不足以概括卫衍不要脸的程度,也不足以表达他怒火攻心的心情。 突然,盛景聿提腿一计横扫,长腿直朝卫衍胸膛踢过去。 盛媗悄悄找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盛景聿这一脚带着怒气,毫不留情,以卫衍的身手,却也可以避开,但卫衍抬眼看见盛媗来了,电光火石之间念头一动,当即躲也不躲,生生受了盛景聿这一脚。 然后,卫衍就飞了出去。 盛景聿:「……」 「殿下!」盛媗大叫一声,连忙冲过去,搀扶起卫衍,「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卫衍捂着胸口气弱道,半靠在盛媗身上。 盛景聿:「……」 盛媗转头看盛景聿,气唿唿道:「哥!你怎么打人啊!」 「……」盛景聿看了某个捂着胸口装腔作势的人一眼,沉默两息,忽然抬手到嘴边,掩唇咳嗽了两声,「咳咳……」 「哥哥,你……」盛媗皱眉,顿时有些凌乱。 盛景聿摆摆手,声气不稳道:「旧伤罢了。」他沉了口气,看向卫衍,一脸的耿介忠直、惴惴谦卑,「适才与殿下切磋,失了轻重,是臣冒犯——咳咳,还请殿下恕罪。」 卫衍:「……」 盛媗顿时心疼起受了三年苦的哥哥,一脸心酸地转移了阵地,忙搀扶着盛景聿:「哥哥你没事吧?你身上的伤得养着,怎么还动手了……」 「没事。」盛景聿拍拍盛媗的手背,极其隐晦地看了卫衍一眼。 盛媗立马调转了矛头,一脸哀怨地看向卫衍:「殿下身份尊贵,有什么要求哥哥必定不好拒绝,可是殿下要切磋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吧……哥哥还有伤在身呢……」 卫衍:「……」 盛家这对兄妹还真是他的克星,一个是他的命,一个要他的命。 「珚珚……」卫衍诚恳地看着她,弱声弱气道:「我没有,我——咳咳!」 他话没说完,嘴角竟是咳出了一丝血迹! 盛景聿:「……」 他虽恼怒,却有分寸,那一脚绝踢不出什么内伤,这傢伙分明是咬破了嘴里的皮肉,故意弄出的血迹。 果然,厚颜无耻远不足以概括这人的不要脸。 盛媗一下子呆了,手忙脚乱要去扶卫衍:「殿下,你、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盛景聿抓着盛媗的手,突然咳得弯下了腰,好像下一瞬就要断气了。 「哥哥……」盛媗惊慌失措,忙又回头先扶住盛景聿。 卫衍嘴角抿着丝血迹,盛景聿咳得像要断气,被夹在中间水里葫芦两边摆的盛媗:「……」 等卫衍擦了血丝,盛景聿止了咳,两个人好模好样地坐到了亭子里,搀完这个搀那个的盛媗,才发觉自己好像被坑了。 她有点生气,但气归气,还是得守着这两人,虽然受伤是假,但打起来是真啊。 盛媗刚在亭子里坐下,盛景聿干巴巴又咳了两声,支使她道:「天有些凉,你去给我拿个手炉来。」 盛媗:「……」 「哥哥,」盛媗一脸面无表情,「你能再装的敷衍一点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盛景聿:「……」 卫衍抿嘴笑。 盛景聿不尴不尬地轻咳了声,干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直接对盛媗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我和端王殿下有话说,你回桐华院去。」 盛媗:「……」 盛媗一人扫一眼,道:「到底是有话说,还是有架打。」 盛景聿:「……」 卫衍:「……」 盛景聿和卫衍难得统一战线,再三申明是切磋,不是打架,这才催得盛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但盛媗亲眼看见了两人动手的场面,哪里是这么轻易肯听话回去的,思来想去,自己回去肯定还要被赶走,盛媗脚步一转,朝芷兰院去搬救兵了。 第116章 小字 盛媗一路到了芷兰院,没等进去,就听见里头卫思思叽叽喳喳的声音,口吻兴奋地在说着什么。 盛媗一进门,卫南霜便看见了她,转头立马捂住了卫思思喋喋不休的嘴,一脸尴尬地看向她。 盛媗顿觉好奇:「你们在说什么,竟然还不能让我听见?」 卫思思挣动了两下,卫南霜松开她,朝盛媗不好意思地笑道:「方才端王送聘礼来,她不知礼数偷跑去看,见有许多没见过的稀罕物件儿,正念给我听呢。」 这回轮到盛媗不好意思了,她「哦」了声,摸了摸鼻尖到桌边坐下,心里却也对卫衍送来的聘礼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好奇,但她哪里好意思打听,像她是待价而沽,为了卖身求荣似的。 「对了,」卫南霜问,「你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盛媗这才回过神,吞吞吐吐道:「是有点事……」 她隐晦地看了卫思思一眼,卫南霜会意,立马把小丫头赶出去玩了,盛媗这才难为情地道:「方才……端王和我哥哥打起来了。」 「什么?!」卫南霜惊嘆一声,一脸震惊。 盛媗连忙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切磋了几招。」 卫南霜看着她。 盛媗:「他们现在在小花园凉亭里坐着,说是要说话,把我给支走了,可我不放心——南霜姐姐,你陪我去看看吧。」 卫南霜:「……」 她脸上惊诧的神色顿时一收:「这……我、我怎么好去……」 卫南霜既和端王不熟,也和盛景聿不熟,的确没什么立场过去,但盛媗没办法,拉住她的胳膊轻晃:「南霜姐姐,你就陪我去吧,我真怕他们再打起来。你去了,他们不好赶你走的,我就也可以留下看着他们了。」 卫南霜到底拗不过盛媗,一刻钟后,两人一人捧着一个手炉回到了凉亭。 凉亭里的两个人好好坐着,没打起来,盛媗松了口气,把手炉递给盛景聿:「喏,手炉拿来了。」 她假装没听过盛景聿让她回桐华院的话,只当兢兢业业拿了趟手炉。 盛景聿:「……」 卫南霜怕突兀跟来太尴尬,也拿了个手炉,这时候才后悔,发觉拿了手炉更尴尬。 她这手炉是自己抱着呢,还是给神色淡漠显然没打算理她的端王? 卫南霜正在一旁脚趾抓地,盛景聿轻声开口了:「三小姐有心了,春寒未褪,舍妹疏忽,竟忘了给端王殿下也拿一个手炉来。」 卫南霜冷不丁听见盛景聿叫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心里仿佛春风拂过般一松,随即忙就坡下驴将手炉递给卫衍:「殿下是贵客,府中怠慢了。」 卫衍却没伸手接,只扫了一眼:「本王不觉得冷,倒是盛将军身有旧伤,怕是吹不得风,给盛将军吧。」 卫南霜:「……」 端王是什么性子,谁人不知,卫南霜无奈,只能转头把手炉递给盛景聿。 若盛景聿再拒绝,那便真叫人尴尬了。 好在洞幽察微的盛将军不像某位眼睛长在头顶的王爷,将手炉接了过去。 一手一个手炉的盛景聿:「……」 这下真像是病秧子弱不经风了。 卫衍这时道:「听说皇上在兴陵给盛将军赐了一座宅子,将军身上有伤,搬居收拾、置办下人护院都是劳神的事,若盛将军需要,乔迁之时,本王可以帮忙。」 「岂敢劳烦殿下。」盛景聿将两只手炉都放到桌上,腾出手来,「舍妹虽年轻不经事,但这点琐事还是能安排好的,就不必殿下费心了。」 话里的意思,一则照样和卫衍划清界限,二则透露出一个消息,盛媗会跟着盛景聿住去盛宅——这理所应当,但之后呢,盛景聿不可能长留京中,迟早要回沧州,他不大可能会把盛媗一个人留在兴陵的宅子,那盛媗是要和盛景聿一起回沧州吗? 卫衍一时没说话,亭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花园里的风声和不知名的鸟叫。 气氛顿时有些怪异,卫衍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 「总要成亲吧……」卫衍的嘴唇忽然动了动,他面色不变,声音几乎压成了喁喃的自言自语。 「什么?」盛景聿先是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却也一时没明白卫衍的意思。 「盛将军总要娶妻成亲的吧。」卫衍提起声音,看着他,「盛将军总不能把妹妹带在身边带一辈子。」 盛景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道:「殿下说的是,臣自会为舍妹寻一良人。」 「……」卫衍提醒道,「本王正是来提亲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盛景聿淡漠地笑了下,也提醒道:「臣说的是——寻一良人。」 卫衍:「……」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两个人相对而视,谁也不肯退让。 盛媗:「……」 卫南霜:「……」 盛媗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槓上了。桌上两道目光你来我往不可开交,作为对峙焦点的盛媗不敢上前,只好戳了戳身侧的卫南霜。 卫南霜:「……」 她退开一点。 盛媗:「……」 她伸长手又戳。 卫南霜:「……」 她再退。 盛媗:「……」 她再戳。 盛媗戳一点,卫南霜退一点,她这一趟来的简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戳人就该掉出亭子了,盛媗没办法,只能自己开口:「哥哥……殿下……你们……」 她想说「你们别吵了」,可一想,两个人哪里吵了,明明都很「彬彬有礼」「礼尚往来」。 盛景聿终于将目光从卫衍脸上移开,转头看盛媗:「手炉也送了,你和三小姐就先回去吧。」 盛媗不敢走,刚要张嘴。 「珚珚。」卫衍也说话了,「乖,回去吧。」 盛媗:「……」 谁要回去。 盛景聿:「……」 谁跟你乖。 由于救兵卫南霜的临阵退缩,盛媗再次被赶走了。 「南霜姐姐……」盛媗走得不情不愿,「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 卫南霜无奈:「我怎么说话?他们要是打起来吵起来,我还能帮你喊一句「别打了」「别吵了」,可他们坐而论道,连句急眼的话都没有,我说什么呢?」 盛媗也知道刚才卫南霜的确不好开口,但刚才他们哄她走,卫南霜一听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害得她也只好跟着离开,多少有点不甘心。 盛媗别别扭扭道:「你可以说……可以说……」 「说什么?」卫南霜一摊手,「说你的端王殿下不是良人,端王要不高兴,说他是良人,你哥哥要不高兴。」 盛媗被她一句「你的端王殿下」给揶揄到了,脸一红,破罐子破摔道:「算了算了,不管他们了,反正就算打起来,最多就是嘴里破点皮,要么咳嗽两声,谁管他们……」 话是这么说,盛媗到底还是有点担心,明的不行便想来暗的,心道偷偷盯着总行吧,只要不被发现。 她要掉头,卫南霜拦住了她:「你这样偷听不太好,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盛媗:「我只是盯着他们,不是去偷听。」 卫南霜:「那你盯着的时候,你确定你不偷听?」 盛媗:「……」 好吧,送到耳边的话,哪有不听的道理。 两个人正在园子里踟蹰,柳氏带人过来了,看见她们上前询问。 盛媗说完,柳氏也劝她:「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的,尤其女儿家婚事是大事,哪是轻易能定下的。」 盛媗没注意柳氏那句「有些话总是要说明白」,只觉得自己的跃跃欲嫁被看穿了,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当下也不提端王的事了,问柳氏道:「柳姨,您是来找哥哥的吗?」 柳氏微笑着点点头:「是,有话同你哥哥说。」 盛媗也没问柳氏要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柳氏道:「既然你哥哥还在和端王说话,我就待会儿再来吧。」 盛媗立马道:「等会儿我同哥哥说一声,等他和端王殿下说完话,我让哥哥立马去见您。」 柳氏点头笑道:「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厨房炖了雪梨汤,你们两个也别在这里磨蹭了,去喝两盅。」 盛媗应了声,正要和卫南霜一起走,却见她看着柳氏,像是有话要说。 柳氏也察觉了,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 卫南霜轻声道:「母亲,方才我听见端王殿下叫媗妹妹的小字,好像是叫……珚珚?」 柳氏表情一愣,点头道:「是叫珚珚。」 盛媗也点点头。 卫南霜便又不说话了,像是想说什么,又难以启齿。 柳氏和盛媗都是一脸懵,随即盛媗反应过来什么,一时间表情一滞。 柳氏还不明白,她身后的崔姑姑这时笑了笑,低声提醒道:「夫人,您的闺名有个「嫣」字,老爷私下总唤您「嫣嫣」,许是叫三小姐听见了。」 柳氏又愣了两息,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失笑:「你们两个丫头话本子看多了吧,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媗和卫南霜都看着柳氏。 柳氏道:「盛媗母亲闺名有个「窈」字,是窈窕的「窈」,南霜小字是「瑶瑶」,瑶台的「瑶」,我闺名中有个「嫣」字,是嫣然的「嫣」,盛媗小字「珚珚」,是珚玉的「珚」,虽然字不相同,但读起来是一样的,所以你们便以为什么?」 卫南霜和盛媗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开口。 女儿的小字取了妻子以外别的女子的闺名的字音,这要放在话本子里,的确该有一段阴差阳错的感情纠葛。 柳氏摇着头笑了笑,隐隐约约嘆息了一声,怅然道:「你们的小字,是我们两个做母亲的取的。」 盛媗的母亲陈青窈过世得早,旧事易牵愁肠,在两个孩子面前,哪边都没提过她们小字的来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柳氏的目光悠悠放远,声音也渺茫起来,轻声道:「我与青窈相交莫逆,当初她远走沧州时,我们曾约定,取对方闺名中的一字之音,将来取作孩子的小字,他日再相见,盼孩子们也能和我们一般,结金石之谊……」 「只是没想到……」柳如嫣眨了眨眼,略仰了仰头看天,「那时一别,却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117章 不嫁 盛媗出生在沧州,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柳氏,母亲陈青窈和柳氏的来往都在信里,那时想着总有一日会再相见,谁会想到一别成诀,昔年姐妹的书信便也没给孩子们看过。 斯人已逝,这经年的旧事再想起来,竟已被匆忙的急景流年锈蚀得斑驳,细回想,连说这话时的场景都已模煳,只剩一点闷重的怅然和一点仿佛是遗憾的嗟嘆,穿过厚重的岁月,固执得叩在人的心上。 孩子们还无法理解这种夙诺成空、故人永诀的悲怆,亦不会去联想韶华易逝、青春不再的惆怅,但她们仍从柳氏仰望长空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一种悽惶。 这日,盛媗焦躁不安的心绪自此神奇的偃旗息鼓,卫衍和盛景聿最终也没有再打起来,柳氏和盛景聿谈了话,也不知两边都谈了些什么,总之最后,盛媗和卫衍这桩婚事,暂且搁置下来了。 盛媗多少有些失望,一边想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坚持要阻挠,一边又气卫衍一点耐性都没有,不过遇了一回挫,竟就再没登门提过此事。 四月初的时候,皇帝赐给盛家的宅子总算是收拾出来了。 盛景聿之前便是军功累累,如今洗清冤屈再度回朝,朝臣们观望了月旬,发觉皇帝对盛景聿大有復用之意,趁着这回盛家府邸落成,便想走动关系,不请自来登门道贺者大有人在。 刚落成的盛府连僕人都没来得及置办,门槛就快被踏破了,上午来一个,下午来两个,今日来三个,明日来五个,全都要盛景聿一一亲自应付。 如此没一日安生,盛府干脆办了个宴会,想来的不想来的,或是还在观望的,索性一次全见了。 卫衍不知属于那一拨,反正以端王的身份也来了。 府里的僕人是现买的,办事还算利索,但来的都是京中权贵,也不敢离人,盛媗万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吃沙子长大的「粗野丫头」,竟然也能担起这副重任来,堆着笑在前院迎人。 直到戴着玄铁面具广袖如风的端王殿下亲自驾临,盛媗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顿时有点僵。 「端王殿下。」盛媗上前行礼,将脸上快笑不出的表情埋得低低的,不给卫衍看,用和对别人没什么区别的态度不卑不亢道,「殿下驾临,荣幸至极。殿下里面请。」 她低着头,便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后颈,卫衍看不见她脸的目光无处着落,只好落在上面,他喉结一滚,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么生分,你我之间,不必装这些样子。」 从婚事搁置后,盛媗心里就攒着一股气,她不好跑去卫衍跟前问「不是下聘了吗,怎么又没动静了,还娶不娶我了」诸如此类的话,但这些念头切实存在,问不出,就只好埋在肚子。 时间越久,这种子就生根发芽,长成树,横生的枝丫上结的全是鼓鼓囊囊的果子,碰一个砸一个,每一个砸下来都是一句气唿唿的质问。 盛媗:「臣女无一句不是真心,殿下莫要玩笑——殿下里面请吧。」 她侧开身,请卫衍进去。 卫国公府提亲无果之后,卫衍其实又登门了几次,只是都被盛景聿拦回去了,他知道身份的事一日不坦白、皇位的事一日不解决,盛景聿就一日不会让步,本鼓足了勇气想找盛媗说,谁料竟连人都见不到。 若是别人从中作梗,无论地位身份还是武艺智谋,他都可以视若无物。可偏偏作梗的是盛景聿。 且不说盛景聿武艺智谋都不在他之下,只说他是盛媗的哥哥,卫衍就不免投鼠忌器。 就算是玄风这样的直肠子,也从盛媗闷闷的声音里听出来不对劲了,更不用说卫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低低地问:「生气了?」 如果这时候旁侧有人,一定会惊讶于冷傲的端王殿下竟会说出这样做小伏低的话来,语气分明是在讨好。 端王名声不太好,来往的宾客不敢靠他太近,他握住盛媗的手又被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但如果有人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两个人异常亲昵的举动。 盛媗要抽手,忍不住抬起头来四下看:「有人看着呢,松手!」 「看便看。」卫衍一点也不着急,慢声慢气的,「我们迟早要成婚,拉拉手而已。」 盛媗刚皱眉要说话,卫衍手上忽地用力,将人往怀里带了一点。 「我去找过你。」他低低道,忽然不再不以为意,语气认真又恳切,「很多次——只是没办法见到你。」 以端王殿下的能耐,想见一个人还有见不到的? 盛媗正生气呢,一点不相信他的话,只重复:「松手!」 「珚珚……」卫衍不松,好生好气地哄。 他刚要说话,卫南霜一脸尴尬地靠了过来,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端王殿下,媗妹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顺着她的视线一扫,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好些好事的人,探头探脑地正朝两人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盛媗眉梢吊起来,兇巴巴地看了卫衍一眼,「还不松手!」 卫衍不得已松手,可一松手,盛媗转头就要走,卫衍哪里肯放她,连忙再次一把捉着了她的胳膊,这回那些人不用偷看了,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动作直接摊开送到了他们眼前。 盛媗:「……」 卫衍背对着人,索性不管他们,好声好气地哄道:「珚珚,先别生气,听我说完好不好?」 围观的人不知道是听见了这句话还是看到了卫衍俯首帖耳的姿态,发出一片意味不明的吸气声。 「媗妹妹。」卫南霜夹在两人之间好不尴尬,愣是硬着头皮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着急劝道,「你别拗了,这里我帮你看着,你和殿下找个地方好好说话去。」 盛媗本来有一肚子的气,愣是被那一片吸气声窘得消了大半,也不想在这里当猴子被人围观了,用力一挣甩脱了卫衍的手,扭头就走。 卫衍不敢再拉人,老老实实跟上去,一直到了后院没人的地方,卫衍才快走了两步拉住了某个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的小哪咤。 「珚珚……」 卫衍张嘴只说了两个字,盛媗步子勐地一剎直接打断了他:「殿下的聘礼贵重,久在盛府寄放实在不合适,还请殿下明日登门,将东西都取回去。」 卫衍一愣。 盛媗又要挣脱他的手,卫衍本能地用力,将人捉得紧紧的,反应过来带了点委屈地问道:「你不嫁我了?」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盛媗心道,「再说,谁说过要嫁他了?」 盛媗在心里朝卫衍翻白眼的时候,卫衍捉着她的手腕又开口了:「那天之后,我好几次登门,但是你哥哥不肯见我,想见你,他更不肯,将桐华院严防死守,连偷偷潜入都不行。我还找了你的丫头流苏想办法,给你写了信,你没收到吗?」 这回轮到盛媗愣住了,别说信,她连卫衍来找过她的事都不知道,还以为他一击而退,竟那般不堪託付。 卫衍从她的表情明白了癥结所在,立马拉着人转到自己面前,弯下腰轻声道:「没收到是不是,所以才生我的气,以为我半途而废,不堪託付?」 盛媗被戳中了心思,一时心虚,气又消了一半,终于低着头正正经经说了句话,虽然支支吾吾的:「流苏她……她最怕我哥……肯定没敢把信给我……」 卫衍立马「嗯」了声,一副「珚珚肯定没错」的表情,又轻声细语地问:「那还生气吗?」 盛媗低着头没答话。 卫衍等了一会儿,抬指抬起了她快埋到脖子上的下巴,和她眼对眼地说话:「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让你胡思乱想了。」 盛媗没音没信地等了一个月,再宽的心也少不得要乱想,原本是越想越气,这会儿气消了大半,压在怒气底下的委屈就鬼鬼祟祟地冒出了头。 她有些任性地说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好好好,」卫衍顺着她,「都是我的错。」 盛媗吸了吸鼻子,本来绷得冷酷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了撇,顿时露出一股可怜巴巴的委屈。 卫衍心都化了,连忙将人抱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背:「都是我不好,害得珚珚这么难过,以后再也不敢了,珚珚罚我吧,想怎么罚都行。」 盛媗抽着鼻子,瓮声瓮气说:「怎么罚都行?」 卫衍拍着她:「怎么罚都行。」 盛媗退开一点,红红的眼眶看向卫衍,眼睛却居然很清明:「那我问你,哥哥到底为什么不同意我嫁你?」 盛媗不是傻子,知道盛景聿不是迂腐刚愎之辈,他一直不同意,一定有某些原因。 卫衍心头狠狠一跳,陡然之间竟有种大厦倾于眼前,震得他五脏六腑支离破碎之感。原本焦急头热积攒出的勇气,明明酝酿得已经仿佛无坚不摧了,可眨眼间,随着那大厦倾塌,也跟着分崩离析。 第118章 自由 卫衍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一应山崩地裂都藏在五脏六腑,盛媗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刚歇下去的怒气又有死灰復燃之迹。 「到底为什么?」她催问,「这不是我的婚事吗,有什么事连我也要瞒着?」 「此事……」卫衍沉了口气道,心里还在挣扎,无论如何也逼不出一股勇气把全部真相告知,他不敢去想,如果她知道了一切会是什么反应,后果可能是他完全无法承受的。 「……事关重大。」卫衍把话说完。 盛媗:「……」 她提起十二分的耐性:「嗯,是什么事?」 卫衍直起身,带着哄溺意味的神色收了起来,蓦地有些凝重:「皇上想把皇位传给我。」 太子被废后,端王作为皇帝最偏爱的儿子,这一点盛媗不是没想过,但真正听见卫衍说出来,还是有点恍惚,脚下踩着的青石板仿佛突然变软了,变得虚浮不实起来。 「让你做皇帝……」盛媗换了句话,把卫衍的意思喃喃重复了一遍,脚下的青石板这才渐渐重新踩实。 「嗯。」卫衍用指腹摩了摩她表情僵滞的脸颊,「那日在宫里,皇上留我就是说这件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乱想,更怕你知道后……」 「知道后什么?」卫衍话音顿了顿,盛媗回过神来问。 卫衍眼皮垂了垂,声音变得很轻,像是连说也不敢说出口:「……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卫衍可能继承皇位这件事,从猜测落到了实处,盛媗心里的确感到了不安,但也还远不至于到不愿意再和他在一起的地步。 她既无法从一段感情中毫无留恋干净利落地随时抽身而去,也无法毫无顾忌雄心壮志地许什么至死不渝的诺言,心中一时茫然,没开口说话。 「对不起。」卫衍抬眼看她,「我不该瞒着你,我只是……只是太想留住你了,哪怕我对将来之事毫无把握,却还是自私地想一直留住你。」 端王殿下高高在上,从来矜贵自持、进退自如,何时这般卑微过。盛媗曾有几次想起初到端王府,自己跪在卫衍面前求他收留的样子,也曾暗暗地想,要是他不是端王该多好,仿佛她和他之间,她一直是卑微的那一个,要是他能不那么尊贵就好了。 然而,这时真正看到他卑微的样子,她一点不为他们终于「平等」而觉得高兴,胸口反而更堵得慌了。 盛媗心里最后的一点气,像被什么戳了个洞,不留神间已经细细散尽。 她主动伸手抱住男人的腰,贴近他怀里,细声细语道:「我不生气了。」 她抱上来的一刻,卫衍身体僵了一下,过了片刻,抬手回抱住她,将人圈进怀里。 盛媗被他抱在怀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再瞒着我了,我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卫衍才刚松出去一口气,被这一句话又重新堵了口气在喉间。 他到底没有勇气,没说出全部的原因,皇位一事在他的双重身份面前,成了绝佳的挡箭牌。 然而,浅浅喜欢的时候,甜言谎言,都是游刃有余的,可当这种喜欢变得深了,说出谎言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往心上扔了一把石子,会压得人的心脏不断下沉。 卫衍的心就在不断下沉:「……我答应你。」 「嗯!」盛媗心满意足地笑了。 卫衍任由心脏沉到最底:「那你现在愿意嫁我么?」 他果然卑劣至极,不择手段地在哄她落入陷阱。 然而,卫衍以为会笑着点头答应的盛媗,这时却沉默了。 「殿下……」盛媗想了想道,「我可以等你。」 卫衍:「……」 等他,即是暂时不能答应。 「等我什么?」卫衍问。 「等确定你会不会做皇帝。」盛媗道。 她从卫衍怀里退出来,仰头看他,嘴角带着一点温顺的笑,眼神却执拗:「如果殿下将来真的要做皇帝,那我和哥哥愿意为殿下守好边关。」 「……」卫衍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没想过做皇帝,但也很希望从她口中听见一句「即便你做皇帝,万人之上的帝座上,我也愿意陪你」。 卫衍有些许的失落,但很快,他朝盛媗笑了起来。 边关任情无拘的自由鸟,绝不会主动飞入任何人的囚笼,理所当然,不是么。 * 卫衍和盛媗说完话到前院,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在门口的拉扯看见的人不少,消息已经插着翅膀似的传遍,不少目光落到两人身上。 盛媗一露面,就觉得如芒在背,被各式各样的目光盯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她转头看了卫衍一眼,他倒神色自若,盛媗只好压低声音甘拜下风道:「殿下,我去招唿客人,你自便吧。」 盛媗说话就要走,卫衍一把拉住她,目光轻轻垂望下来,映着烛灯的神色格外温柔:「我不也是客人么?还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个。」 盛媗脑子里「嗡」一声,被他拉住的手腕碰着了炭火般登时要往回缩,可无奈,他宽大的手掌纹丝不动,依旧牢牢禁锢着她。 盛媗顿时感觉钉在背后的刺芒又翻了一成,连忙带了点哄人的语气道:「你是自己人,是我的准夫君,不算客人吧。」 卫衍的目光慢悠悠一抬,众目睽睽之下,和她这般亲昵,让他强烈的占用欲得到了满足,将先前微妙的失望洗刷一空。 他轻轻「啧」了一声,松开了手,意犹未尽般说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为夫也只好从命。」 盛媗刚松了口气,不妨卫衍才落下去的手又抬了起来,将她往旁边拉了一把。 盛媗还没来得及惊讶,流苏剎不住地冲到了她面前:「总算找到你了姑娘,五小姐她——」 「叫什么姑娘。」卫衍打断她,「早点习惯,叫王妃。」 盛媗:「……」 盛媗白他一眼,示意流苏继续说:「五小姐怎么了?」 流苏愣了愣,急道:「五小姐不见了!卫三小姐替姑——王妃迎完客,一回头就找不见卫五小姐的人了,问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没在他们那!」 盛媗顾不上是姑娘还是王妃了,顿时也着急起来:「派人在府里找了吗?!」 流苏点头:「大公子已经带人去找了,叫姑娘在这里盯着,照料客人,不要……」流苏看卫衍一眼,声音低了点,「……不要乱跑。」 盛媗:「……」 卫衍:「……」 盛媗本来要跟流苏去找人,听了这话也只好留下照应前院,她转头对卫衍道:「殿下……」 「好。」卫衍不等她说完便沉沉应了声,抬指将她一缕垂落的髮丝撩到耳后,「阿左阿右都跟着,我带他们一起去,应当很快就能找到人,别担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盛媗抿唇,露了一点浅浅的笑。 皇帝这回是大手笔,赐给盛家的宅子不可谓不大,找起人来,也不可谓不费力。 小半个时辰后,盛景聿才在假山后找到了卫思思,立马叫人通知了卫南霜来。 卫南霜一看到假山旁的卫思思,人就呆了,步子不由自主停下,眼眶霎时间转红,又是担忧又是愧疚,险些落下泪来。 盛景聿刚给卫思思把完脉,未及转身,听见背后骤停的脚步声和起伏的抽气声,不由得一愣——卫南霜一路跑过来,喘着急气,抽气声听不出是哭音还是只是单纯的气音,盛将军杀伐之人,什么都不怕,唯独拿姑娘落泪这事没一点办法,毕竟妹妹就是个从小不爱哭的混世小霸王。 他立马压低了声音,转身道:「三小姐别担心,五小姐无碍,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卫南霜头髮被吹得凌乱,脸上也失了血色,整个人呆在原地,仿佛摇摇欲坠。 盛景聿立马站起身,生怕人下一刻就倒下,好及时将人扶住。 然而,看起来柔心弱骨的卫家三小姐却重新迈开步子,稳步走到了假山旁,蹲下身去,看地上昏迷过去靠在假山上的卫思思。 盛景聿的目光跟着她看过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五小姐虽还年幼,但到底是姑娘家,男女有别,今日又人多眼杂,在下多有不便,故而只把了脉,不便送五小姐去房间——丫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卫南霜抬起头看他,脸色还是很白,但喘息声已经慢慢平復:「有劳盛将军,将军考虑妥帖,南霜感激不尽。」她看了一旁的小厮一眼,犹豫着又道,「盛将军,今日思思这事,不知道……能否请将军将消息按下?」 虽然卫思思只是昏迷,但若消息外传,在那些无风也要掀起浪的人嘴里,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盛景聿点头,沉声道:「三小姐放心,此事已经吩咐下去,定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卫南霜顿时松了口气,不想摧坚陷阵的将军也会细心至此,她还生怕来不及,已经让消息漏了出去。 及至将卫思思送回房间安顿好,卫南霜紧抿的嘴唇这才回涌了一层血色。卫思思并无大碍,很快就醒了过来,被卫南霜好一通训斥。 等卫南霜说完,卫思思才抽着鼻子红着眼,小声辩解了一句:「我不是故意乱跑的……」 卫思思虽然年纪小有些贪玩,却很懂事,卫南霜把一肚子心焦发泄完,也认认真真听她说话,并不打断她。 卫思思接着小声道:「我、我在前廊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见他鬼鬼祟祟的,所以跟了过去,一路跟到了假山,结果被发现了,然后就……」 卫南霜闻言顿时一凛,一阵发寒的后怕从她嵴背爬了上来。 她又将万幸还好端端的卫思思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嵴背上的寒意才慢慢散下去。 卫思思不会说谎骗她,就算所谓的「鬼鬼祟祟」是误解,可寻常人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跟踪,倘若没做亏心事,又何必将人打晕? 第119章 下饺子 事情发生在盛府,很可能是冲着盛家来的,在卫南霜将事情告知盛景聿的时候,盛媗还一无所知一场灾祸即将来临,正对着一圈子的贵女小姐们头大。 「盛小姐当真是好福气,先前便是准太子妃,不想那桩婚事刚丢了没多久,先太子就被废了,如今盛小姐又攀上了端王,勾得那样一位冷面殿下在盛小姐面前也要赔着笑脸,说话和颜悦色的,当真是好手段。」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不知道从哪位小姐嘴里说了出来,从盛媗左耳朵进去,又立马从右耳朵出去了——她正担心卫思思,没工夫和这些小姐们打口水仗。 说话的小姐见她不理会,脸上意味深长的笑狠狠一僵,气得直跺脚。 立时便有另一个小姐把话接上,怪笑道:「这话可就说错了。端王殿下虽说真人不露面,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什么样的尊贵没享过,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不知是谁勾了谁了,保不齐有些人还以为已经俘获了殿下的心,能飞上枝头了呢。」 「可是刚才有人看见……」 「看见什么?」说话的小姐柳眉一竖,「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自然是百般纵容,什么姿态都能做得出,可若当真有意,怎么下聘都一月了,还未听说端王府要有女主人的消息?」 「是啊。」有人上前应和道,「这皇室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听说之前陛下有意收盛小姐为义女,这是多大的恩宠啊,可惜有的人眼高于顶,做郡主还嫌不够,还要——啊!」 说话这小姐话没说完,蓦地失声惊叫了一声,在场谁也没反应过来,紧跟着又是「扑通」一声,一眨眼,人竟是掉进了一旁的荷花塘里! 「这——啊!」先头说话的小姐震惊之中刚一张嘴,跟着也是一声惊叫,随即同样「扑通」一声。 只片刻工夫,紧连着「扑通」了好几声,刚才对盛媗冷嘲热讽的几位官家小姐,顷刻间,眼见着居然全在荷花塘里下了饺子! 盛媗有点懵,好半天才转头,目瞪口呆地看向施施然站到她身边来的卫衍。 阿左阿右一左一右站在卫衍身旁不远,刚才的「饺子」,就是他们踹下去的。 「她们都不会水,怕是、怕是要被淹了!」岸上一片震惊塘里一片混乱中,有人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几乎在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呆成了木鸡的盛媗这才回过神,连忙收起了自己的下巴,她顾不上和卫衍说话,转头吩咐人赶紧下水救人。 可还不等人动,卫衍略一提声,冷声道:「本王看谁敢。」 盛府的人也好,客人里想救人的也罢,一时间,看着端王戾气横生的眼神,谁都不敢动了。 「救命……救、救命啊……唔……」 水下一片鸭子挥翅似的扑腾声,呛了水的唿救声裹在其中此起彼伏,盛媗又急又无奈,只好回头看卫衍,急问道:「殿下你做什么!快让人救她们起来!」 卫衍一皱眉,语调冷沉:「她们在羞辱你。」 「嘴上说说罢了,犯不上伤人性命。」盛媗飞快道,「她们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落水,若叫小厮救人,定损清誉,这样就只能让会水的丫鬟下去,丫鬟力气小,怕是还要耽误,再迟人真的淹死了。」 卫衍皱眉看着盛媗,神色未动,显然不把这几位小姐的清誉和性命放在眼里。 荷花塘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府里所有的宾客,水里几个小姐的家里人在岸边哭天喊地,催着人下去救人,可端王威胁的话言犹在耳,哪有人敢动。 盛媗往塘里看了一眼,眼见有人已经脱力,实在没工夫和卫衍再理论,转头要亲自下水。 卫衍怎么肯,一把抓住她胳膊将人捉了回来,眉头拧得更紧了:「胡闹什么!」 盛媗被拉回来撞到卫衍怀里,先是一愣,随即柳眉一竖,气道:「你还凶我?!」 她声音骤然扬了起来,周围人把她对堂堂端王的训斥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她又道:「明明是你在胡闹,她们嘴贱我会骂回去,用不着这样。」 卫衍给她出气,反而被她训了,也有些生气,眼皮一敛,眸缝里射出来的目光裹了层严厉的冷意:「那你方才骂回去了么。」 「……」盛媗气短了一截,又理不直气也壮地赶紧提起来,「没骂!」 卫衍:「……」 盛媗挣扎道:「我不骂,是因为这是盛府的宴会,我代表的是盛家,我骂回去了,以后人家记仇的就是整个盛家,包括哥哥。」 卫衍心口蓦地像被针尖颳了一下,延绵地刺痛起来。 他心里想:「她本来不用长大的,不用考虑这些,可以一直肆意地活。」 「要是她们淹死在这里,你是要给自己和我哥哥树多少敌?还是死敌,你傻不傻!」盛媗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还骂了卫衍一句。 话音刚落,她怎么也挣不脱的禁锢突然就松了,盛媗没站稳,往后退了半步,卫衍扶住她。 盛媗怔了怔,随即松下一口气,刚要转身带人去救人,卫衍握住她的手:「阿左阿右。」 阿左阿右得令,飞身朝荷花塘去,救几个弱不禁风的官家小姐,于他们简直当真和捞饺子一样简单,很快就将塘里的「饺子们」捞了起来。 岸边又是一轮嚎哭,盛媗吩咐丫鬟们赶紧将披风给几个小姐裹上,又闹腾了半天,才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总算没闹出人命。 盛媗累了一天,又经歷这么一遭,身心俱疲,等盛景聿来了,便扔下担子在凉亭里坐下。 卫衍和盛景聿说完话,进亭子的时候脚步格外慢,像是亭子的人随时要扔出一记眼刀叫他滚,而他也会立马滚出去,去外头罚站。 盛媗转眸看见他,皱了下眉,卫衍脚步立马一顿,不想盛媗道:「你和哥哥又背着我说什么去了。」她拍拍身侧的长椅,示意卫衍坐过去,「你又是找人又是踹人的,不累吗,过来坐会儿。」 卫衍松了口气,朝盛媗走过去:「我没踹人,是阿左和阿右。」 「有区别吗?」盛媗心道,又对卫衍说,「你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 卫衍挨着她坐下,凉亭里光线黯淡,方才又闹了一出大戏,也没人再围观他们了,卫衍伸出一只手,慢慢给她捏腿:「真不生气么。」 「气什么。」盛媗看着自己腿上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你还不是为了我,要是刚才谁敢那么说你和哥哥,我也飞起两脚给她们踹下去。」 卫衍闻言笑了:「我再说一遍,我没踹人。」 「是是是,你有打手。」盛媗道,「所以还是我比较爱你,为了你我都是亲自踹人的。」 她说得跟煞有其事似的,卫衍给她捏腿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怎么了……」盛媗不明所以,被他深渊似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的紧张。 「你方才说什么?」卫衍低下头,凑近她,声音压成一线,仿佛克制着什么。 他一凑近,便将她包裹在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中,盛媗咽了咽口水,思绪有些转不动,回想着道:「我说……为了你我都是亲自踹人的。」 「不是这句。」卫衍离得更近了,喉结滚了滚,「上一句。」 盛媗继续回想:「我说……还是我比较……」 她反应过来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不说话了。 「比较什么?」卫衍鼻尖几乎碰到了她额头,目光垂得很低,长睫掩映的眸仁里,有深晦不明的光,像是要把人往里吸。 他嗓音又低又哑,像在陈酿里浸过似的,盛媗的耳根顿时发麻,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什么,再说一遍。」卫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掐住了她的腰,头越垂越低,薄唇离她的唇只有一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灼烫沉缓和温热急促的唿吸缠在一起,前者几乎是压倒性的,主导着后者的一切。 盛媗受了蛊惑一般,在他滚烫的唿吸里开口道:「比较……比较爱你。」 话音未落,缠绵的尾音就被卫衍吃进了嘴里,他舔砥着她的唇,又更深的逡巡她的齿舌,掐着她细腰的手不自觉用力,最后几乎将人按在了凉亭长椅的靠背上,抵着人吻啮,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 微凉的晚风颳过亭外,盛媗仰靠在长椅靠背上的脸庞着了冷意,短暂的清醒了片刻。耳边的嗡鸣也停顿了片刻,能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也有脚步声时远时近。 「太羞耻了。」盛媗心道。 哥哥在招待客人,有人刚刚死里逃生,宾客还未散尽,随时会有人来,她却在这里和卫衍如偷情一般卿卿我我。 盛媗一紧张,腰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卫衍同时重重地喘了一声,身体一僵,而后,他骤然发了狠似的,将她的腰掐得越发紧,几乎咬得她的唇微微发麻。 耳边的声音立时便又远了,盛媗浑身发软地想,便是卫衍真要在这里做什么,她怕是也无力反抗了。 盛媗第二日浑身腰酸背痛,明明只是亲而已,竟被亲成这样,也不知是亲得时间太久,还是凉亭长椅的靠背太硬。 盛媗挨到午时才起来,头一天宴会也着实累人,盛景聿便没追问她为何睡到日上三竿。 用过午饭,盛景聿道:「之前买的僕人我都已经遣散了,只留了几个知道假山一事的小厮,另有几个丫鬟,到时候带回沧州去,你也大了,需要人伺候。」 盛媗刚夹起一块肉,闻言筷子一松,肉掉在了桌上,她失声问:「什么?回沧州?」 第120章 被掳 盛景聿没有非要盛媗跟着他一起回沧州,但如今盛景聿叛国之罪虽然平反,那些跟着他一起上战场的人却是终究回不来了。 三年的怨恨积累,日復一日地侵蚀着人的血与肉,不是得知了什么真相,就能就此翻过一笔勾销的。 盛媗不愿意让盛景聿一个人回去面对那些,又舍不下卫衍,一时左右为难,郁闷纠结之下,陌生又冷清的盛府越发叫人压抑,她寻了一日去卫家,想让卫南霜帮她出出主意。 十四住惯了端王府和卫国公府,也住不惯这新的盛府,盛媗出门的时候,一併带上了百无聊赖的小狐狸。 盛媗去卫府之前没有提前打招唿,到的时候正碰上卫府门外停了辆马车,下车一看,是卫南霜和卫思思正要出门。 卫南霜把盛媗拉到一边,避着卫思思道:「上次她被人打晕,醒之后看着是没什么事情,结果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我就想着,带她出去逛一逛,散散心。」 盛媗眸光微动:「上次的事……」 「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卫南霜立马打断她,「倒是那人,到现在也没查出来个首尾,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盛媗一时没说话,这事在她心里落下一个小小的阴影。 卫南霜道:「既然今日你来了,你陪思思玩一会儿也是一样的,她可喜欢听你讲沧州的事了,我们改日再出门。」 「不用。」盛媗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正好我也是有心事,干脆和你们一起出门去逛一逛。」 三人一道出门,看了场戏,又去成衣铺子转了转,吃过午饭后,去水榭坐了会儿,吃了些小点心,约摸申时后,打道回府。 卫思思玩了一天,心情大好,人也累了,在马车上打起了瞌睡,盛媗和卫南霜小声说着话。 卫南霜道:「那你不回沧州的话,要一个人住在盛府吗?不如回卫府住吧,桐华院还是你之前住的样子,给你收拾着呢,那盛府虽然大,一个人住却有些冷清了,又是新赐下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而且还有那个可疑的人,住着也不安全。」 盛媗无奈地笑了:「我还没定下留在兴陵呢。」 卫南霜:「那你回沧州的话,端王怎么办?」 盛媗失笑:「南霜姐姐,我还想让你帮我拿主意,你倒好,全又抛回给我了。」 盛媗话音刚落下,卫南霜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马匹突然嘶鸣一声,同时车夫高声「吁」了声,整个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下。 一车子三人毫无防备,全都往前扑去。 盛媗习过武,反应快些,忙拉住了两人。 三人重新坐稳,外面车夫忙低声道:「小姐,是前面有个老妇人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险些被别家马车给撞了。」 想是人和马车撞在一起,受惊吓的受惊吓,勒马的勒马,街巷又只有这么宽,一时间有些混乱。 卫思思睡得迷迷煳煳,被这一下惊醒,盛媗和卫南霜忙安抚她,马车等了片刻,又继续走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盛媗和卫南霜又说了许多话,还是没拿定注意。盛媗口干舌燥,喝了口小桌上温着的茶,没等再开口,马车里的安静让她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太安静了。 现下还是白天,回卫国公府一路上虽然小贩和商铺渐少,却也不至于这般悄无人声。 卫南霜见盛媗捏着杯子,人忽然僵住,不觉压低了声音问道:「媗妹妹,怎么了?」 「南霜姐姐,我们回府走了多久了?」盛媗同样压低声音问。 「大约走了……」卫南霜话没说完,马车的车帘蓦地被人掀开,一道雪亮的细光闪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盛媗一震,忙疾声大喊:「小心!」 她伸出手,飞快挡去卫南霜面前,可到底晚了一步。 「啊!」卫南霜短促惊叫了声,一把匕首架在了她脖子边。 冰凉的锋刃贴着脆弱的肌肤,只需要轻轻划一下,即刻叫人香消玉殒。 盛媗伸到一半的手忙剎住,僵在半空,目眦欲裂地看着被人挟持的卫南霜,又慢慢转头看出去——握着匕首的正是她们的「车夫」。 目光所及,马车外的景象,俨然已经不是在兴陵城中,竟然到了城外。 卫思思被盛媗一声焦急的叫喊给惊醒,一睁眼,卫南霜被人用锋利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顿时又惊又急地大喊:「姐姐!」 她作势就要扑过去,「车夫」勐地呵斥一声:「闭嘴!不想她死就老实点别动!」 「思思!别乱动!」盛媗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卫思思,死死把人按在怀里。 卫思思眼泪涌出来,呜呜咽咽地喊:「姐姐……姐姐……」 「闭嘴!安静点!」「车夫」又恶狠狠地斥了句。 「思思,没事的,没事……」盛媗只好把卫思思的嘴巴又给捂住。 马车里只有掌心指缝漏出来的些许低闷的啜泣声,以及三人沉重的唿吸声。卫南霜心口勐跳,一颗心在胸口大起大落,连唿吸都不敢过重,生怕被无情的匕刃划个血溅三尺。当着思思的面,她一定会吓坏的。 要是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盛媗或许没这么慌乱,可偏偏是架在卫南霜脖子上,她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半晌,她才挤出声音问:「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车夫」没说话,马车外响起了脚步声,很快,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掀开的车帘外。 盛媗瞪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男人的名字,卫南霜却比盛媗对这人更熟悉些,身子一僵,掩不住惊诧地看着来人。 此人正是原先的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廖锐波。 自太子倒台、三皇子魏辰逸身死,廖锐波作为二人党羽,当然被撸了官职,若说他因此憎恨盛家和卫家,也说得通。只是他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将卫家的车夫偷梁换柱,又避开了城门检查,将她们带到了城外。 廖锐波看清马车里的三人,沉凝的面庞上也划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车夫」朝卫南霜和卫思思点了点下巴,冷声道:「这两个人不是主子要的人,不如就在这里解决了她们,省得带着累赘。」 「车夫」说话就要动手,手腕一转,登时在卫南霜雪白的颈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 「慢着!」廖锐波陡然出声。 「车夫」转头看他,敛垂的脸微微抬起了一点,目光如蛇。 显然,这人也并非听命于廖锐波,而是听命于背后的那个所谓的主人。 廖锐波看了一眼卫南霜渗出了血珠子的脖颈,冷声道:「这里离城门还不远,你在这里动手,要是被人提前发现,我们的计划就暴露了。」 「车夫」阴冷的目光稍敛,廖锐波续道:「这两个人交给我,你将人尽快送去主子手里。」 「车夫」沉默了两息,心想廖锐波到底是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已经走到了这份上,敢背叛就是抄家灭族。 「也好。」「车夫」终于道,勐地一抬手给了卫南霜一记手刀,人立马晕了过去。 卫思思哭得泪眼朦胧,只看见人倒了下去,顿时急得大喊,陡然挣扎起来,盛媗不妨,被她挣开,卫思思哭喊着「姐姐」朝卫南霜扑过去,那「车夫」见状,顿时目露凶光,手中匕首转了个圈,举手就要卫思思扎下去。 这时,横里一只手先伸出来,一记手刀直接将卫思思噼晕了过去。 盛媗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伸到一半去捉刀的手在半空僵住。 「车夫」朝廖锐波看去,廖锐波目不斜视,一脸烦躁地说了句:「聒噪。」 「车夫」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催他将人弄下去。 廖锐波从身上拿出颗药丸递给盛媗,命道:「吃了。」 盛媗咬了咬牙,没动。 「车夫」脾气不大好,又骂起来:「叫你吃就吃,快点!」 廖锐波看了盛媗一眼,转头又看了一眼马车外转移到另外一驾马车上的卫南霜和卫思思,跟着说道:「她们的命你要是还在意,就听话一点——这不是毒药,只会让你睡上一会儿。你会武功,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需要你老实一点。」 卫南霜和卫思思前途未卜,但廖锐波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要她们的命,至少比在「车夫」手里安全多了。 盛媗强迫自己吐出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眼下,廖锐波这些人掳走自己,显然也不是要她的性命,而她身上唯一值得他们费心这样做的,只有她的身份——她是盛景聿的妹妹,又和端王关系匪浅。 和端王、和哥哥都有仇的人,会是谁? 盛媗刚想到一个人,「车夫」已经没了耐心,一把从廖锐波手里夺了药丸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粗暴地往盛媗嘴里塞。 盛媗没怎么反抗,想来性命无虞,就把药吃了下去。 这药的确只是让她睡了一觉,而等盛媗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空气充斥着潮湿阴暗的气味,她一动,身上并无束缚,但她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这是哪儿?」盛媗心道。 「砰」一声,逼仄的黑暗里勐地盪起一声巨响,随即,黑暗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盛媗抬手挡了一下,朝光亮看过去。 一个高大的阴影笼了进来,脸庞因背光而看不清。 「呵。」来人低低笑了一声,阴冷的声音像毒蛇吐出的信子,「盛小姐,好久不见。」 熟悉的低冷声音让盛媗浑身一震,她的视线也终于适应了亮光,慢慢看清了来人。 竟然是理应被关起来的废太子,魏绍恆! 第121章 被囚 暮色渐合,京郊某个不知名的山脚下,一辆马车停在了树林边上。 从马车上被搀下来一个锦服妙龄的女子,眼睛上蒙着黑布,她人下了马车,一只手还伸长着留在车厢里,随即又牵下来一个人,也是个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 这二人正是卫南霜和卫思思。 「好了,可以把眼罩摘下来了。」这里除了两人外,另有一名男子,正是方才将她们从「车夫」手中带走的廖锐波,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话一出口顷刻就散失在风里。 卫南霜犹豫了片刻,抬手摘下了眼罩。 荒山野岭,触目全是拔地参天的高树,抬头看不见月亮,只有树缝漏出的几茬白惨惨的月光,将歪歪斜斜的树影填缝成扭曲的形状,乍一看像魁拔的刽子手高举着屠刀。 卫思思缩了缩脖子,靠到卫南霜肩上:「姐姐……」 卫南霜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心里却也在想:「难道我们就要死这里了吗?」 廖锐波看了看靠在一起的姐妹俩,沉吟片刻,忽然抬手一指,说道:「一直往前走穿过这片树林,就能看见官道,上了官道你们能不能顺利进城回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卫南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黑漆漆的树林看过去,等他把话说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茫然了好片刻,才终于睁大了眼睛看他。 廖锐波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沉默几息,催道:「走吧。」 卫南霜不自觉地将身侧的卫思思揽紧,仍是难以置信:「你、你要放我们走?」 廖锐波没说话,但答案是显然的。 「为什么?」卫南霜问,紧跟着又追了一句,「那盛媗呢,她怎么办?」 廖锐波的眼神动了动,片刻低声道:「她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殿下指明要她,你们救不了她。」 「殿下……」卫南霜捕捉到这两个字,喃喃揣摩了一遍,看向廖锐波的眼神突然一变,脱口而出道,「难道你说的殿下是——」 「卫南霜。」廖锐波一扬声打断她,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折磨般,咬着牙再次催道,「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带着你妹妹,赶紧走!」 卫南霜望着廖锐波又惊又惧地愣了一会儿,勐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半抱着卫思思,姐妹俩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树林深处跑过去。 与此同时的山腰上,深埋地下的一间昏暗禁室之中,盛媗有气无力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正抬眼望着背光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废太子,魏绍恆。 「是你。」盛媗用力咬了一下舌头,用疼痛努力保持清醒。 「是我。」魏绍恆含笑道,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声音听起来仿佛心情很好。 盛媗盯着他,乏力的身体连张嘴说话都格外费神:「你怎么逃出雍王府的,抓我来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魏绍恆笑出了声,「你真的不知道吗?」 药效着实霸道,盛媗说完一句话,感觉浑身硕果仅存的力气又被抽去了大半,一时说不出话来。 魏绍恆也不在意她说不说话,继续踱步走过来,不无讥讽地说道:「魏承砚仗着父皇的疼爱,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他那么喜欢你,我当然也要让他尝一尝失去的滋味。」 说话间,他到了盛媗面前,蹲下身,伸手摩挲盛媗的脸,像是在把玩什么器物。 盛媗顿时胸口翻腾,怒火滔天,更兼一阵的噁心,却偏偏没有力气去推他,只好用力扭过头去,嫌恶道:「难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皇位吗?」 魏绍恆像是突然被人踩住了痛脚,手腕往下一动勐地用力掐住了盛媗的脖子,咬牙道:「凭你也配嘲笑我!你算什么东西!」 「呃——!」盛媗骤然唿吸紧滞,顿时说不出话来。 魏绍恆神色癫狂地狞笑起来:「哈哈,什么父子之情兄弟之义夫妻之爱!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的人生来命里就没有,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只有权势,只要你拼尽全力,就有能牢牢握在手里的那天!」 「呃——!」喉咙被死死掐住,像是在喉间压了块大石头,盛媗无论怎么用力吸气,始终像活生生身首分离了一般,一点气都吸不进去。 她满脸涨得发红,所有的血都在往头顶沖,仿佛要冲破她这张薄薄的脸皮。 魏绍恆这时勐地松开了手,一甩袖子站起身,盛媗被他甩手的力道给掀翻,歪倒在地上,大口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胸腔,盛媗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魏绍恆吐完一口怨毒的气,看到她这副样子,心情顿时又由阴转晴,一转眼话音里居然又含了笑:「你说等端王千辛万苦找到你,看到的却是你的尸体,他会是什么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咳咳……咳……」盛媗咳得停不下来,魏绍恆的话也只听见了一半,但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魏绍恆耐心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表情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 盛媗终于慢慢止了咳嗽,捂着火辣辣的喉咙抬头看他:「你也有人对你好,不是吗?魏辰逸为你死了。」 她没答他最后一句话,刚从窒息中挣脱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沉闷,迴荡在石壁之间,竟像是沧桑老者在耳边的喃语,莫名显得沉静又充满了神性。 魏绍恆脸上的表情一僵,不甘和怨恨戾气占山为王横行霸道的脑子里,蓦地闪过一抹寂静悽然的白—— 魏辰逸为他顶罪而死的那天,他在被废出宫的路上看到了他——那个虽然和他同父异母、却算是为他鞍前马后了一辈子的皇弟。 他的尸身被收敛在白布下,只风吹过的时候掀起一角来,叫他看见了他犹自如昨的半张侧脸。 栩栩如生。 那半张死人脸狠狠刺了魏绍恆一下,他勐地醒过神来,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 魏绍恆不自觉地压着声音,阴恻恻地开口道:「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为我而死,也算是还恩了。」 盛媗失笑,脱力的声音十分飘忽,显出一种奇异的嘲讽:「你这样的人,也会救人?」 魏绍恆的脸色再次变了,这回是真真正正地被戳到了痛处。 他自认为这半辈子从不曾愧对任何人,都是别人对不起他,唯独那个蠢得要命的魏辰逸——当初魏辰逸落水,的确是他救了他。所以这么多年来,魏辰逸对他忠心不二,同样身为皇子,却从未想过去抢皇位,甘愿为他铺路,甘愿为他顶罪,甚至为保他的命,甘愿夺剑自裁。 可是那个蠢货不知道,当初他之所以会落水险些淹死,本来就是他推他下去的。 彼时年幼,心不够狠,看他在水里挣扎,一时不忍,又将人救了上来。 不过一点也不亏,换来了那个蠢货十八年的忠心耿耿。 他可……真是蠢啊…… 「呵,看来被我说中了。」盛媗沖久不出声的魏绍恆笑了笑,「看来所谓的救命之恩是另有隐情啊。」 「贱人!!你闭嘴!!!」魏绍恆突然大呵一声,勐地上前,对着盛媗的脸狠狠就是一耳光! 「呃!」盛媗短促叫了声,猝不及防被这一耳光扇倒在地,耳朵里「嗡」一声,竟被打得耳鸣,片刻之间什么也听不见了。 「贱人!你想死是不是!」魏绍恆气得跳脚,走来走去四下扫看,像是想找一件趁手的利器,一下了结了盛媗。 盛媗耳朵还听不见,半张脸都是麻的,丝毫没感觉到有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只盯着急步来回的魏绍恆,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这间禁室挖在地下,是专门给盛媗准备的,这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魏绍恆走了几趟,勐地停下了步子。 他转头,目光忽然阴鸷地射向盛媗,喑哑道:「你是故意的。」 盛媗微微喘着气,望着他没说话。 魏绍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让你死吗?留着你,你的好哥哥才会来救你,还有端王——」方才激烈的愤怒让他身上精緻的锦袍变得凌乱,魏绍恆理了理领口和衣袖,端出一身皇子的气度,转身信步朝门口走,讥笑道,「你就慢慢等着他来给你收尸吧。」 禁室的门「砰」一声重新关上。 盛媗半张脸肿了起来,她抬手想摸一下,却摸到了嘴角的一点湿润,但禁室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能猜测是血,用袖子轻轻地擦了一下。 她疼得「嘶」了声,黑暗中,阴冷和潮湿像是要钻进她的骨头缝,将她也变成这阴暗地下的一抔冷土。 她终于忍不住,紧绷的肩膀一垮,眼里顽固强撑的堤坝突然塌方,一直被挡住的眼泪大颗大颗争先恐后地掉了下来。 盛媗心里凄凉地想:「我才和哥哥重逢,这么快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或许死了也好,才不会成为牵制他们的负累。可是……」 可是她还不想死。 她还没来得及嫁给喜欢的人,做一回他堂堂正正的妻子。 第122章 救人 没等卫南霜带着卫思思逃回城中,几个人失踪的事就已经把盛府、卫府再加一个端王府搅得天翻地覆,三处府邸彻夜灯火通明。 端王府,带着暗卫在城中遍寻无果的玄风被卫衍一脚踹翻在地,又立马爬起来跪好,低着头面无人色——他一直暗中跟在盛姑娘身边保护,但近来因为盛将军的原因,他不敢跟得太近,万没想到竟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人给掳走了。 玄风咬着牙道「属下万死」,卫衍没理他,换好了轻便的玄色骑装快步要出门,他手下的暗卫已经全撒出去了,养在鹤山院的飞禽走兽能寻人不能寻人的,也都放了出去。 卫衍刚踏过拱门,石板长道上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下人,身后领着一人大踏步过来。 「王爷……」 「我知道你在媗儿身边派了人保护。」下人刚开口,话来不及说完,身后的人已上前一步,把话头截了过去。正是盛景聿。 卫衍面色一僵,戴着面具也能看得出脸色极是难看:「此事是我……」 盛景聿一抬手,冷声打断他:「我自己的妹妹丢了,还不至于来责怪不相干的人,只是想到你可能有线索,特来问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卫衍的脸色更难看了,紧抿的唇几乎没了血色。 盛景聿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也不多说,转身就要走。 卫衍听着脚步声响起,猝然回过神,快步跟上去道:「宫里的消息,傍晚发现废太子从雍王府逃了出去,此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皇帝大怒,已经命人封锁了城门全程搜捕,就怕人已经出了城。」 盛景聿的步子稍慢了些,好歹没将这个「不相干的人」甩到身后:「你现在是要进宫?」 卫衍点头:「城里暗卫已经搜遍,恐怕封城已经迟了。现在没有皇帝口谕,大批人马出不了城,但城外不比城内,山多林多,小道纵横,还说不好魏绍恆是带着人去和叛军会合了,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等叛军过来。我们需要人手。」 与魏绍恆逃走的消息一同传进宫的,是遵州和亭州两地大批叛军突然集结、直逼兴陵的军报。 深宫大内,皇帝也是彻夜未眠,卫衍到承平殿时,兵部户部的几位大臣和皇帝议事才方结束,正从殿里出来。 迎面遇上卫衍,焦头烂额的几位大人忙停了嘴里的絮絮交谈,齐向卫衍行礼。 自从先太子被废,素来性情古怪的端王一夜之间突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朝臣们揣摩圣意,察觉皇帝大有以端王为继的意思,个个一板一眼,行礼行得格外毕恭毕敬。 卫衍只扫了一眼,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迳直越过几人,进了承平殿。 几位大人原地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都在想这未来天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短暂地为各自的前途担忧了一下,又脚步匆匆,为平叛的事各自劳心劳神去了。 皇帝捏着眉心,余光瞥见卫衍进殿,抬起眼看他。 「你夤夜进宫,恐怕不是为了来给朕分忧的吧。」皇帝脸上有些疲倦,但并无意外的神色,又低又缓地开口,三分的疲惫被低缓的声音放大了几分,倒显得仿佛疲累至极。 卫衍快走到殿中央停下,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人手。」 皇帝一时有些恍惚——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没主动跟说过他需要什么。 「又是为了那个盛媗吧。」皇帝摆了摆手,文公公会意,躬身退了下去。 端王府和卫府找人那么大动静,皇帝知道也不奇怪,卫衍看了一眼退去内殿的文公公,对皇帝道:「她现在在魏绍恆手里,找到她就找到了魏绍恆,这对皇上来说也是好事。」 皇帝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要找到盛家丫头,你至少需要两个北城司的人手,那就不仅是人手了,是兵。」 卫衍盯着皇帝,立马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怎么,我不做太子,你就不把兵给我,是吗?」 皇帝仍旧没有明确表态,却笑了一下,眼尾堆叠的皱纹显出他几分罕见的慈爱,却衬得他的笑仿佛是包容的取笑,在笑一个孩子的天真。 文公公从内殿出来了,手上捧着圣旨,两道。 卫衍瞳孔一缩,文公公已将圣旨送到了龙案上,皇帝拿起其中一道圣旨,像是搜肠刮肚重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脸上的疲惫突然一扫而空,沉声对卫衍道:「这是册封安定郡主的圣旨,你接了受立太子的旨意后,朕会给你兵权,而后命人到盛府宣旨,等盛景聿接了这道旨,城门自会打开,你便可顺利出城去救人。」 卫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早想到要拿兵权不会容易,做太子便做太子,反正可以禅位,再不济还可以再废一回太子,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可他没想到,皇帝还有一道圣旨,而一旦盛家接了旨,盛媗受封安定郡主既成事实,将来就再无可更改。无论谁做太子,她都只能是他的义妹,而郡主封号,除非犯下大罪,轻易也不可废。 卫衍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声音:「你早知道魏绍恆会对她下手!」 若非皇帝默许,废太子岂能轻易逃出雍王府。这一逃,遵、亭两州叛乱,盛媗被掳失踪,而最后的结果,无外乎是魏绍恆一直以来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在这次朝廷早有防备的叛乱中被全数歼灭,叛军掀不起大的风浪,最坏也不过是盛媗身死。 对皇帝来说,这个最坏的结果,何尝不是他心中一箭双鵰的最好结果。 既为卫衍扫清了先太子的残余势力,使朝廷安定,又除去了卫衍感情上的最大牵绊,使君心再不受人动摇。 皇帝自龙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儿子,语重心长道:「朕是为你好,你若不是非要执迷,朕也不愿意看到忠臣之后有此境遇。」 「呵。」卫衍冷笑出声,「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魏氏的江山!」 「承砚……」 「臣接旨!」皇帝皱眉话没说完,卫衍蓦地单膝跪下,膝盖磕在地面「砰」一声响。 「……」皇帝一时愣住,没想到卫衍这么容易就肯妥协。 他长久地凝视着跪在殿中的人,青年低着头,只半露出斜飞入鬓的长眉,锋利得像一把闻血出鞘的长剑。 良久,皇帝朝文公公摆摆手,缓缓松下一口气道:「宣旨吧。」 宣德二十七年,四月十一丑时,大嵂新封端王为太子,自此揭开了一个震惊全国的身份秘密。 文公公捧着册封安定郡主的圣旨,早已经往盛府去,摘下面具的卫衍紧握着手里册封太子的圣旨,终于从皇帝手中拿到了虎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青年阴恻恻地看向鬓髮微白的帝王,紧攥圣旨和虎符的手握得骨节森白,无法抑制的微微战慄着,皇帝还想说什么,青年转过身,一言不发疾步离开。 目的达到,皇帝望着青年瘦长的背影沉默片刻,到底松下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刚松下来,走到门口的卫衍突然停了脚步,一动不动定了片刻,慢慢转回身,看他。 皇帝通常见到这个儿子的时候,卫衍都戴着面具,如今看着真容,居然很不习惯,遥遥相望,陡然间有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皇帝张了张嘴,想问他还有何事,不等开口,卫衍沙哑着嗓音先一步启声,阴翳道:「不知道陛下看过多少史书。」 皇帝皱起眉,不明所以没有说话。 「史书血迹斑斑,孤不大爱看。」卫衍改了自称,语调听起来变了个人,狭长冷峻的凤目里跃动着一团火,烧灼着疯狂的欲望。 「孤要的人,」他一字一句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一定要得到。」 「陛下若爱看史书,千万要多活几年,将来史书之上,违伦背常、与义妹苟且那一页,定有孤的名字,也便有你魏氏浓墨重彩的一笔。」 话音落,卫衍转头大步离开,只余殿中的皇帝震在原地,呆立良久,皇帝勐然大喊:「来人!快来人!」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皇帝沖他飞快道:「去,快去盛府!叫文尽忠——咳!咳咳!」 话没说完,皇帝勐地咳嗽起来。 「陛下!」 「噗——!」一口血从宣德帝嘴里蓦地喷出。 「陛下!!!」 皇帝死死抓住小太监搀扶他的手,双目圆睁,满口鲜血仍不忘命道:「快去盛府!叫、叫文尽忠不要宣旨!」 * 四月十二,刚册封两天的新太子带兵平叛,找到了谋逆藏匿的废太子魏绍恆,困其于京郊汾山。 逆贼死守,新太子于当日凌晨剿灭了汾山上所有负隅顽抗的叛军,活捉废太子。 魏绍恆浑身血污,锦绣的华袍上,繁复的花纹俱已骯脏破损,而他犹在大笑不止,咧嘴沖卫衍笑道:「他果然把皇位留给了你,果然留给了你……哈哈哈,可是有什么用?你找不到盛媗的,她已经死了,你连她的尸体、她的一片衣角你都找不到,哈哈哈!」 官兵和暗卫上上下下将汾山搜了三遍,果然找不到盛媗的踪迹,而无论卫衍如何逼问魏绍恆,砍掉他一手一足,还是剜去他一只眼,他都不肯说出只言片语,只看着卫衍着急发狂的样子怪声大笑。 这一日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汾山或有桃花始盛开,却来不及绽放得蓬勃,便已被连天烽火焚为焦灰。 卫衍的手在发抖,魏绍恆是疯了,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废太子的疯话像一抔无孔不入的毒药,在掘地三尺还找不到盛媗之后,在他五脏六腑发作起来,逼着他也一起发疯。 「你找不到盛媗的,她已经死了,你连她的尸体、她的一片衣角你都找不到。」 卫衍不敢想,也绝不肯信这话是真的,可这声音如魔咒,在耳边蛊惑着翻来覆去,每一遍、每一个字,都是往他骨头缝里淬进去的毒针。 「殿下,您、您歇歇吧……」一个护卫兵看卫衍眼睛已经红了,几乎看得清蛛网般的血丝快要包裹到漆黑的瞳仁,以为他是一夜未眠累了,忍不住出声道。 卫衍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暴戾地一把挥开了护卫兵试图搀扶他的手。 「小畜生,别乱跑!」林子另一边有人不耐烦地呵斥了声。 卫衍面容紧绷,耳鸣阵阵,周遭的嘈杂全都听不见,却不知为何听见了这句,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他蓦地停住了疾行的脚步。 迎面一只灰不熘秋的狐狸飞跑过来,身后兵士一看小畜生要冲撞太子,急忙追上来,却眼睁睁看见面色阴沉的太子竟然蹲下身,将那扑到脚下的脏畜生一把抱了起来。 卫衍垂眼打量怀里的小狐狸,试探出声:「十四?」 十四立马叫了声,不知是不是从哪里呛了烟尘,叫声有些嘶哑。小狐狸和熟人相认完,立马从卫衍怀里跳下去,朝着一个方向跑了一段,又停下来,回头看卫衍跟上来没有。 卫衍愣了愣,眸子一亮,疾步跟上去:「你知道她在哪里?!」 「呜……」十四叫了声,没人能听懂,但见小狐狸撒开四条腿飞跑起来。 * 暗无天日的禁室之中,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的盛媗已经虚弱至极。 自从魏绍恆离开,这地方再没人来过,药效已经过去,但她因为没有水和食物,仍旧没有任何力气。 她想过魏绍恆会直接杀了她,甚至想过他会当着端王的面杀了她,但完全没想过她可能要被关在这里活活饿死渴死。 「哥哥……殿下……你们怎么还没找到我?」盛媗又想了一遍,想得多了,渐渐有些绝望。 盛媗闭上眼,耳边「嗡嗡」作响,她习以为常地靠到墙上,等这阵因为太过寂静而引起的莫名耳鸣停歇。 然而这次,耳鸣声实在持续了太久,盛媗勐地睁开眼,奄奄一息的心跳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是有人来了!而且是很多人在地面上!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煎熬,她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也不知道是路过,还是找到了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禁室门外响起一阵沉急的脚步声,随即「砰」一声巨响,暗室的门忽然被破开。 盛媗下意识闭上眼,久不见光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这样刺眼的明亮。 卫衍的步子在暗室门口停下,恐惧让他不敢上前,生怕进去看到的会是一具再也不会笑不会闹的冰冷尸体,直到看到禁室里的人抬手挡了挡光,卫衍跳悬在半空的心才重重地砸了下去,整个人都为之一震,几欲凝滞的血脉顷刻翻涌,催得他脚下不由自主急往里迈。 这片刻,盛媗适应了亮光,再睁开眼,便看见卫衍一身玄衣铁甲,踏光而来。 看清来人,盛媗立时红了眼,细声哭吟:「世子哥哥……」 卫衍将人抱进怀里,鼻尖埋到她颈窝,用力地吸气,好像外面已经没有空气,只有她身上有,能让他不那么窒息。 「世子哥哥……」盛媗一抽一抽地哭。 卫衍退开一点,望着她,眼底如万丈深渊,近乎疯狂的缱绻,一寸寸蔓延。 他沙哑着嗓音唤她:「珚珚,别怕,孤带你回家。」 盛媗傻乎乎地点点头,又抽了两下鼻子,忽然愣了愣。 世子哥哥……为什么要自称「孤」…… 盛媗从未想过,霁月清风的世子哥哥,和阴沉冷傲的端王殿下,竟是同一个人。 第123章 身份 禁室深挖在地下,若非小狐狸来过,就算真将整个汾山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卫衍把人抱在怀里,一路踩着石阶和摇晃的火把残影上了地面,一众兵将见太子孤身一人下去,围了一圈担心得要死,看见人终于上来才松了口气,这口气却没等彻底松完,又看见太子殿下怀里抱着个纤纤细细的姑娘,面容苍白,嘴唇干裂,已然是奄奄一息。 「拿水来。」卫衍疾步朝营地去,头都没转地命了句,也不知命的谁。 惊诧呆立在原地的一众兵将里,有反应快的,忙把哽在嗓子眼的最后半口气赶紧松完,急忙跟上去,一叠声地应:「是、是!」 盛媗强撑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见到了卫衍,这口气就泄了,整个人陷入虚弱的昏迷,连水都是卫衍嘴对嘴餵给她的。 魏绍恆被擒,盛媗得救,她这样的情况总不能在汾山等着天地灵气给她养伤,卫衍等她状况稍微稳定了些,就立马让人送了马车来,带人回了端王府。 盛媗是晚上醒的,睁开眼,卫衍就坐在床边,他带兵找人平叛两日未眠,已是十分疲累,撑在榻边闭着眼睡着了。 没戴面具的青年,面容也是熟悉的,卫衍破开禁室的那一幕,对当时的盛媗来说,既惊喜却也模煳,这时候彻底清醒过来,那个画面越发虚幻,像做梦似的。 但眼前的卫衍,让她确定她是真的得救了,那不是在做梦。 盛媗其实有些失望,她千盼万盼,等着哥哥和端王来救她,却没想到最后来救她的人,是世子哥哥。 卫衍睡得不大踏实,眉心微微蹙着,盛媗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抚平。 「珚珚……」卫衍在睡梦中忽然梦呓了一句。 盛媗的手在半空突然顿住。 「珚珚,别怕,孤带你回家。」 暗无天日的禁室里,男人耳语似的低沉声音随着这声梦呓,蓦地在耳畔迴响起来,盛媗悚然一惊似的,忙把手收回来。 她动作有些急,蓦地缩回榻上的手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这动静极轻,卫衍却立马被惊动,一下子睁开眼。 盛媗来不及收回去的震惊目光,和卫衍望过来的紧张担忧的视线,两下里撞了个猝不及防。 「珚珚!」卫衍低吟一声,神色里是掩不住的惊喜。 他的手伸过来,盛媗下意识把手缩回被子里藏起来,不肯让他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是了,他穿着端王的骑服,自称「孤」,这里也是端王府松霖院的屋子,他就是端王,可……可他长着世子哥哥的脸。 盛媗几乎有种割裂的感觉,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脆弱,被关了几天脑子就出了问题,不然端王殿下和世子哥哥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卫衍失而復得的狂喜被她这一缩给一下子浇熄了,动作一滞,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顿时僵住,后知后觉的忧虑和不安水涨船高地漫了上来,他本能地偏过头,想把自己这张脸遮起来。 盛媗还处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看着他下意识的动作,心口却抽痛了一下。 「殿下……」她脱口而出,喊完这句,又不知道说什么。 卫衍慢慢地重新转回头看她,喉头动了动,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欲盖弥彰地问了句:「你……你伤势如何,还疼不疼?」 盛媗:「……」 盛媗张不开嘴似地,两瓣唇微弱地阖动了两下,低声嗫嚅道:「我没受伤。」 「伤了的。」卫衍低低地说,垂着头显得样子格外驯良,几乎有种拘谨的乖顺,像惹恼了主人的忠犬似的,眼巴巴地想道歉,又不会说话,只会用毛茸茸的大爪子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讨好你。 盛媗正被他这垂头耷脑的忠犬模样搅得晃神,卫衍一边说,一边已经温温吞吞地伸出手,探进了被褥里。 他的动作很慢,好像只要盛媗流露出一丁点的不愿意的意思,他就会立马收手,但盛媗正晃神,始终没有反应,卫衍便小心翼翼地伸手进被褥,捉了她的手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这里伤了。」卫衍看着她手上的伤道。 这伤是被魏绍恆甩在地上时蹭伤的,皮肉里还陷进去了细碎的砂子,已经在她昏睡着的时候被卫衍仔细挑了出来,又上了药,只剩下一道道结痂的血痕。 盛媗顺着他的目光往手上看,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被他牵着。 她视线看下去,卫衍又抬起另一手,忽然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还有这里。」 被魏绍恆狠狠打了一巴掌,脸到现在还有点肿,巴掌印当然没消,烙着几道浅浅的红痕。 疼倒不是很疼了,但脸总是比手敏感些的地方。 卫衍的手下移:「还有脖子……」 「世子哥哥!」脸上的触觉让盛媗回过味来,抽了手忙往后一缩,不肯再给他碰留着掐痕的脖子了。 卫衍的手在半空凝固住,称唿一变,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目光止不住地黯下去。 盛媗一看到卫衍黯然的表情,心里顿时升起了十二万分的不忍。 无论端王也好,世子哥哥也罢,这两个人——或者说她以为的两个人——都是她生命里的贵人,是恩人。 恩人变恩人,是变成了恩人加爱人,又不是恩人变仇人。 盛媗心里一软,刚想说话,面前男人一动,突然抱住了她。 盛媗:「……」 「对不起。」卫衍低声道,嘴上这么说,却把盛媗抱得更紧,「我是端王,也是卫衍,我该早告诉你……对不起。」 这话说得太晚了,除了两句「对不起」或许还有一点勉勉强强聊胜于无的安慰意义,剩下的那些就纯粹是马后炮脱裤子放屁,多此一句屁话。 盛媗本来还在开天闢地的震惊之中,被这一句事后的剖心析肺愣生生唤醒了一股怒气,又夹杂着一丝委屈。 想她自诩聪明过人,智勇双全,岂料一世英名竟被个臭男人给毁了! 盛媗从初到端王府按照卫衍——端王本人的「指导」死乞白赖地下跪要留下,想到去旬州时自己见天儿地眼巴巴地给假端王送水送菜,从她在端王卫衍这「两个人」面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端王面前说卫衍没他大方,在卫衍面前说端王没他温柔,想到自己怒骂自己三心二意,还一本正经地为了端王拒绝卫衍这个端王本人…… 一桩桩一件件,这一回想,盛媗又气又尴尬,十条地缝都不够她钻的。 盛媗把抵在面前的坚硬胸膛往外推,气鼓鼓地想,她要和这个该死的骗子一刀两断! 卫衍却一点劲不松,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珚珚……对不起……」 「殿下,请你自重!」盛媗气唿唿道,继续推他。 卫衍下巴抵着她的肩,鼻息埋在她有些凌乱的发间,近乎恳求道:「别赶我走珚珚,我不能……我没办法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真的很怕,珚珚……我再经不住一次了……」 盛媗还是推他,动作却慢了下来,轻了下来,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还是为谁。 好一会儿,把涌到眼眶的泪给逼了回去,盛媗才靠在他耳边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说好,不再瞒着我什么了吗?」 卫衍想说「是我懦弱,宁可自私地瞒着你也想留你在身边,不敢冒哪怕一点点失去你的风险」,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他这辈子虽活得不如人意,却从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仿佛每一寸自尊都在支离破碎。 人无论好人坏人、庸人能人,每个人最初都不可避免,会认为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是特别的那个,到了某个时候,才会发现并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与世上大多数人,是一样的。 这样的承认,总是异常艰难。卫衍此刻,就好像到了这个时候。 在爱的人面前抛却所有,把那一颗怯懦的、自私的、和世上所有好人坏人庸人能人一般无二的、那一颗小小的、血生肉长的真心,掏心掏肺地捧出来,捧到她面前,无怨无悔地、虔诚地全部奉献给她。 可若是她不肯要,还狠狠扔掉怎么办? 所以,他不敢。 卫衍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除了皇帝和卫国公,还有魏宜阑,别人也……也都不知道。」 盛媗:「……」 刚被委屈盖过去的怒气顿时东山再起,盛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把推开了卫衍:「那我就只是个别人吗?!」 卫衍被推得一仰,愣愣地看着她,眼神有点空,闪着细碎的恐惧,他忙要重新抱她,口中也连忙道:「你不是别人!」 「算了。」盛媗立马往后一退,不肯给他抱,一脸哀莫大于心死道,「反正现在是别人了。」 「……」卫衍疼得心口一抽,有种掺杂麻痹的痛觉从心脏蔓延开,蔓向四肢百骸。 * 废太子幽闭重罪之上再犯谋逆,皇帝亲自下令,将人鸩酒赐死。 据说在赐死魏绍恆之前,皇帝亲自去牢里看了他,这个早早受封太子、皇帝在他身上灌注了无数心血寄予了无数厚望的儿子,不知道最后父子两人说了什么,亦或是皇帝看见了魏绍恆被卫衍刑讯逼问后的惨状,从天牢回宫后,皇帝就一病不起。 到了四月底,叛乱后事逐渐处理完毕,但整个大嵂,尤其兴陵,并没有恢復丝毫往日的生机,而仿佛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在了帝都上方,让整个兴陵的空气都透着股压抑的气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风雨欲来。 盛府。 叛乱之后的遵州和亭州两地百姓流离失所,急需安抚,朝中皇帝病倒,精神不济,担子自然都压到了新太子肩上,盛媗让盛景聿把她接回了盛府,死活不肯见卫衍,卫衍又走到哪屁股后都跟着一堆问东问西的大小官员,只好数日没来吵盛媗休养了。 说是休养,其实只是盛媗的藉口,躲在闺房里不肯见人罢了——这个人,毫无疑问特指卫衍。 不用休养,又整日躲在屋子里,盛媗每天无事可做,就只好翻来覆去地想卫衍的身份。 一会儿替他找藉口觉得这一切通通情有可原,一会儿气得想把他扔到荷花塘淹死。 盛媗在「原谅他」和「淹死他」两者之间反覆横跳,最后的结果没想出来,倒是快把自己逼疯了。 这一日,让哥哥打发了难得在院子门口站了半个时辰最后被盛景聿找来的五六个官员给拖走的卫衍,盛媗实在憋不住了,让流苏去国公府,找了卫南霜过来。 第124章 变故 卫南霜来了盛府,稀里煳涂地听了盛媗一肚子颠三倒四的心事,然后就煳涂了。 她懵头转向地问盛媗:「所以,你其实并不在意他的两重身份,只是生气他骗了你,是吗?」 盛媗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了想,支支吾吾道:「南霜姐姐,我再跟你说个秘密。」 卫南霜:「……」 上一轮还没听明白,又来一轮? 好在这回的秘密很简短,卫南霜终于听明白了:「你是说……你喜欢过身为卫世子的端王殿下?」 盛媗说出来觉得很难为情,毕竟当时她还不知道两个人就是一个人,这么一想仍旧很不对。 觑着卫南霜脸上没什么鄙夷神色,盛媗才续道:「说真的,刚知道端王殿下和世子哥哥是同一个人的时候,除了震惊,我还松了口气,总算我不是个朝秦暮楚的坏女人。」 「那这……所以对你来说这不是好消息吗?」卫南霜道。 盛媗又皱起眉:「可是他瞒着我,看着我在他的两个身份之间左右为难,他为何不告诉我真相?难道他觉得我那样看起来很好玩吗?」 她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在两个卫衍面前说的蠢话做的蠢事,还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卫南霜想了想道:「其实世子长兄他也很不容易。」 她还叫卫衍长兄——反倒是从前不算亲厚的兄妹之间,因这层真相反而彼此更近了,而越是亲密的人,则越会因此而痛苦,坦诚无遗的一方面对藏有秘密的一方,总是不免会感到不平等,安全感也好,信任感也好,甚至会去怀疑对方感情的纯度,从而变得疏远。 卫南霜:「长兄对你总是不同的,而且他虽然有两个身份,却并未背着你和别人勾勾搭搭,哪个不是对你全心全意?」 「既然两个人都喜欢我,那为什么还要瞒着我?」盛媗反问道。 「……」卫南霜一噎,好一会儿换了个慢声细语的声调娓娓说道,「当年端王殿下为外族公主之子,虽是皇子,但当时今上刚刚登基,国祚不稳,未免引起朝政动盪,只好隐瞒端王的存在。今上年轻时,是个心狠之人,在他眼中,外族公主的儿子是绝不可能继承大嵂的皇位的,所以也没想过让端王做真正的皇子,虽然后来给了他一个皇子的身份,但既无实权,也不能参政,甚至,连脸都不许他露。因为最初为了隐瞒身份,皇帝把长兄送到了我们家,冒充父亲的儿子,就连皇上自己喜欢的女人——从兰邑带回来的那位身怀有孕的异族公主,皇上也为了不让人怀疑,让父亲不得不娶了她,给了她和腹中皇子一个身份,好在兴陵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卫南霜顿了顿:「……也是如此,母亲二十岁时好不容易等到父亲打完仗回来,却拒了父亲的求亲,因她绝不肯为平妻,更遑论侧室。一直等到二十二岁——那位异族公主死后,才嫁给相恋多年的父亲做了正妻。母亲最初其实不喜欢长兄,谁又会喜欢一个害得自己和爱人不得已分开的女人的儿子呢?年轻时的今上雄心壮志,最初对长兄很少关心,还是父亲知道了那个公主总是打骂长兄,才一有机会就把长兄带在身边照顾,但那时候父亲也正是壮年,朝事缠身,能给的照顾,其实很少很少。」 盛媗的表情已经慢慢变了,一直没再说话。 卫南霜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长兄性子古怪,或许是小时候那些经歷的缘故。而长兄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深知自己不是卫家人。皇家,卫家,对他来说都不是他的家,他可能习惯了,什么心事都不跟别人说。与其说是他把我们当做别人,不如说,是他一直觉得,他自己是那个「别人」。」 「……」盛媗心里抽痛了一下,不算很疼很疼,但如细针扎在心口,密密麻麻的一片。 说不清的难过之余,盛媗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冷静和清醒,盯着卫南霜问道:「这些事,南霜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卫南霜不料她还能注意到这一点,脸上的表情顿时十分微妙,耳廓微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这些……是、是盛将军告诉我,让我来说给你听……」 盛媗一愣:「哥哥……哥哥不是最不喜欢端王了吗,早恨不得我和他一刀两断才好……」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又想总算这些话并不是卫衍托卫南霜来说的,松出一口气来,声音莫名低了一截,小声道:「怎么哥哥也帮他说话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卫南霜听她声音一低,话里话外的恼意散去了大半,忙趁热打铁道:「盛将军总是为你好的,许是看你伤心,才说这些话想让你把事情想开些,他不会害你,说的也都是公道话。」 「公道话?」盛媗垂下去的眼皮一掀,略带哀怨地看了卫南霜一眼,「我看他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卫南霜一愣,继而笑开:「这么说,端王殿下还是能做咱们盛家的女婿了?」 盛媗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小嘴一噘靠到卫南霜身上撒娇:「哼,你们都偏心他,现在连哥哥都站在他那边了。」 卫南霜笑,拉住她的手道:「虽然长兄在身份上有所隐瞒,但对你的情谊半分不假,也毫无保留。你对他不也是一样吗,在意是长兄这个人,又不是他的身份。」 说归说,心里的别扭却不是这么容易想通的,盛媗低不可闻道:「我气的是他骗我……」 「笃笃——」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是盛景聿找盛媗。还没到用饭的时辰,若不是要紧事,盛景聿不会这个时候来敲门,卫南霜便主动起身告辞了。 卫南霜没让盛媗送,盛景聿却还是坚持亲自送人出了府,回来路上才和盛媗说道:「刚得到宫里的消息,皇上怕是不行了。」 「什么……」盛媗脚步一慢,早知道皇帝病倒,却没想到病得这么严重。 盛景聿眉眼微垂,步幅未变,又道:「先有废太子谋逆,如今皇帝又病危,边关已有异动,怕是要乱。」 盛媗的步子彻底停了下来。 盛景聿已经走在了她前头,听见身后的人停住脚步,步子这才也跟着慢慢停下来,转过头看:「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盛媗其实知道盛景聿在问什么,只是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快,一时猝不及防,根本无暇思考。 「我这两日便要启程回沧州,你呢,回去吗?」盛景聿低声问。 「我……」盛媗两只手攥到一起,松了紧紧了松,「我不知道……」 盛景聿点点头,神色未变,瞭然道:「还有两日,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决定好了告诉我。」 盛媗反应迟钝地「嗯」了声,盛景聿便转过身走了,盛媗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如山,走得远了,却看不出高大了,只剩孤零零的挺拔,独行踽踽。 * 盛媗睡到半夜,很意外地醒了,觉得有些口渴。她夜里不起夜,也不喝水,水通常就放在外间,她披了衣裳出去喝水,刚转过屏风,被映在门上的长影吓了好一跳。 「谁?!」她压低声音问。 门外的人大概没料到屋里的人夜里会醒,长影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原状,映在门上一动不动,好像这样装作一个死物,就不会被屋里的人发现他站在门外似的。 「……」盛媗立马知道是谁了,「……卫衍?」 门上的长影照旧没动,可盛媗却看出来,他仿佛滞了一下,然后她就意识到,自己既没喊他「殿下」,也没喊他「世子哥哥」,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盛媗:「……」 喊名字而已,他的名字是什么稀罕物吗,被人喊一下值得他浑身一震? ……他怎么还不说话?大半夜跑来她房门口,就为了当个哑巴护卫? 门里门外两个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静止了一会儿。 片刻—— 「珚珚……」 「你……」 两个人同时开腔,听见对方说话,又同时闭了嘴。 又一阵沉默后,卫衍终于开口道:「听说……你要回边关?」 盛媗一噎。 听谁说的?她什么时候说了?她明明还在考虑当中啊。 盛媗:「你听谁说的?」 她没否认,门外卫衍沉默两息:「……道听途说的。」 盛媗:「……」 「你……能不能不走?」卫衍隔了须臾道,声音隔着扇门,传进来又低又闷。 盛媗无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嗓子干涩得厉害,才想起来自己是口渴出来喝水的,转头藉着月色去倒水,卫衍问她的话像被她刻意拖着,不知道怎么答,也不肯去想。 卫衍等了片刻,只等到哗哗的水声,那水声在寂夜里化了形似的,仿佛是泼在身上的一盆凉水,浇得他浑身湿冷,狼狈至极。 卫衍以为盛媗是给出回答了,对着紧闭的屋门慢慢垂下头,还有一句话已经没有勇气再开口,但不知哪里来的执念,还是低声低气地说了出来:「珚珚,我和你一起回边关,行吗?」 第125章 帝崩 屋子里正一边喝水一边胡思乱想的盛媗,隔了两瞬才听懂门外卫衍传进来的那低低的一句话,愣了愣,一口水险些呛出来,一连咳了好几声。 屋外卫衍听见动静,忙抬眼隔着门看屋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克制着没直接推门进去,低声问:「怎么了?」 盛媗一边咳一边摆手,又想起来他看不见,好不容易止了咳说了句:「没什么……」她拍了一阵胸口,感觉喉咙不痒了,问门外的人,「你刚才说什么?跟我回边关?那你不做皇帝了吗?」 方才听见她咳得厉害,卫衍身体不自觉前倾,几乎要靠到门上,这时候听见她缓和下来问,才又慢慢站回了原位,清醒又克制地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什么皇位,我想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他顿了顿:「……从来只有你。」 屋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卫衍面色紧了紧,唿吸有些滞缓。 他忍不住朝门里看去,便看见屋里的人在原地定了几息,忽然朝门口走过来。 卫衍刚才还滞缓的唿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一颗心顿时悬到喉间,不敢眨眼地盯着人走过来,很快面前的门一下子被拉开,门里露出那张他无比熟悉的、无数次摸过也亲过的小脸。 盛媗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才开的门,生怕自己走到门口临阵脱逃,故而一路为了给自己打气走得气势汹汹,临到拉开门,用力过勐,居然一下子没站稳。 高出盛媗一个头的卫衍低眉垂目看着她,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 盛媗藉着他的力站稳,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而卫衍的手没有就此收回去,捉着她的胳膊往下滑,默不言语地把她的手握进了手里。 盛媗试着挣脱了一下,卫衍加大了一点力道,没让她挣开。他那仿佛被风吹了个大窟窿的心脏,只有这样握着她的一点什么,才能不豁豁作响,得到一点短暂的、粉饰太平的平静。 盛媗没再挣扎了,他的手很凉,她低着头慢吞吞地道:「我不生你的气了。」 卫衍一愣,一瞬间失声:「什么?」 「我说……」盛媗回握住他的手,抬起头看他,「我不生你的气了。」 卫衍一时说不出话,本能地把手握得更紧,像是生怕手一松,眼前的一切就会梦一般消散破碎。 两句「不生气」没从耳朵里过,直接穿过卫衍那豁开了个大窟窿的心脏,不知用了什么神仙法术,瞬间把胸口的空洞填补得天衣无缝。 盛媗被卫衍盯得难为情,心道:「我都这么说了,他怎么还不说话?」 盛媗扭扭捏捏又要抽手,突然被卫衍一弯腰抱进了怀里。 「你刚才说什么?」卫衍凑到她耳边低语。 「……」盛媗愣了愣,耳根发热,嘴上却没好气道,「我都说了两遍了。」 「再说一遍。」卫衍低低道。 盛媗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绝不肯再说第三遍,轻轻推了卫衍一把,咕哝道:「我知道你听见了,但是我先说好,我还是要回沧州。」 卫衍不怎么意外,低低沉沉地「嗯」了声:「我和你一起去。」 「不,」盛媗立马道,「你不能去。」 卫衍身体一僵,吐在盛媗耳侧的唿吸跟着滞了一瞬,他退开低头看她:「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说……」 盛媗露出个纠结的表情:「我不是不愿意让你去,可是你都是太子了,皇上现在又……若真有什么事,你远在沧州,兴陵还不乱成一锅粥啊。」 卫衍立马道:「兴陵有魏宜阑,他可以……」 「卫衍!」盛媗咬字道,眼睛都瞪圆了,「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晏王殿下就算有心替你收拾烂摊子,也得朝臣们肯啊,他又不是太子,到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骂成谋权篡位的。」 盛媗说的这些,卫衍当然想得到,可是他不在乎,兰邑也好,大嵂也罢,什么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对他来说通通都不要紧,他从出生就不是为皇位而生的,早几年皇帝还千提防万提防,生怕他这个异族血脉觊觎大嵂的江山,临到快死了,谁知道皇帝怎么想的非要把皇位传给他。 他戴着面具活了二十一年,好不容易摘下来挣脱这层桎梏,终于能把身心所有都交付给他心尖尖上的人,这时候却又有无数人站出来,要他拿他这副身躯,去抗起这个从不真的属于他且一直提防他的国家——可是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卫衍抿着唇,下颔线条紧绷,面色又冷又沉,如果说在她说不生气之前他还能克制己心的话,那握过她的手拥过她的体温之后,这种克制就灰飞烟灭、不復存在了。 卫衍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这些……与我何干。」 盛媗看着他阴冷的神色,一时忘了接话。 卫衍冷冷又道:「兴陵与我何干,百姓与我何干,大嵂的江山,又与我何干。」 盛媗胆颤心惊地回过神来。她自小受父兄影响深远,谈不上忠君,却十分爱护国土和同胞,但卫衍说这话,她却既不生气也不反感,只是心口蓦地有些钝痛。 好一会儿,她才张嘴道:「可是卫衍,我和你有关。」 卫衍垂着眼,漆深的凤眸凝望着她。 盛媗静静回望他,轻声道:「我住过兴陵,这里有对我好的柳姨一家,有帮过我的晏王殿下,我是大嵂的百姓,生在也长在大嵂的土地,大嵂的江山,每一寸更是有我父兄的骨血——卫衍,你明白吗,这里是我的家,将来也会是你的家,如果兴陵动盪,山河破碎,将来你和我,又何处为家呢?」 这么多年,卫衍没有真正亲近的人,皇室,卫家,兰邑,大嵂,所有地方于他,都不是家。 可是他可以不要这一切,却不能不要她。 无数人站出来要给他戴上镣铐,他都可以冷酷以对,可若她站出来,哪怕只是看着他不说一句话,他也心甘情愿自己戴上缚绳,从此受她牵引,俯首称臣,忠心不二。 卫衍凝视了盛媗半晌,动作缓慢地再次把人抱进怀里,「家国天下」四个字在他这里轻于鸿毛,只有一份重于泰山的担忧压着他,他俯在她耳边低声地问:「盛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盛媗一腔忧国忧民的忠挚热血顿时被这一句耳语给风捲残云,胸口像蓦地挨了一下肘击,席捲过一阵闷重的剧痛。 「谁说的。」盛媗感觉唿吸不畅,忙用力吸了口气道,「我们端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胡思乱想?」 她回抱住他,亲昵地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人的语言很容易说谎,身体却很难,厌恶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卫衍用力抱紧她,漫长地吐出一口气道:「那你等等我,等兴陵事了,我就去找你。」 盛媗轻快地「嗯」了声,仰头本来想来个一吻为定,可看见卫衍的脸,暂时还处在身份割裂感之中的盛媗,实在下不了这个口,无奈最后只亲了亲他的下巴。 * 过了两日盛媗和盛景聿离开兴陵回沧州,除了因为内外动盪抽不开身的卫国公和卫稷,卫家人都来城外相送。 长亭萧萧,古来多少离别,将入仲夏的时节里,艷阳高照竟也驱不散这寸许离愁。 三步一回头地上了马车,和长亭里的人挥过手,马车将要启程,盛媗蓦地道:「再等等!」 盛景聿看她一眼,知道她在等谁,没出言催促,默许了她这点小小的不舍。 卫衍不巧这日一早就被召进了宫,盛家兄妹启程仓促,盛媗遣到端王府送口信的人刚好和卫衍错过,註定她是等不到他来送她了。 皇帝沉痾难起,已病在膏肓,身边片刻离不得人,尤其几位皇子公主,这种时候是必须守在榻前的。 文公公伺候了皇帝一辈子,真计较起来,除了单纯的魏思茵真心实意地偷偷为自己的父皇掉了些眼泪,剩下的皇子公主们,还不如文公公更伤心。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进去说话。」文公公红着眼道,太监的声音总是尖细,他的声音却哑了,不知是不是哭的。 内外只隔着榻前一道帷纱,卫衍掀开帷纱走到榻边,没等单膝跪下,榻上一直半死不活的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迴光返照似的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翻云覆雨,生杀予夺的帝王手,如今已经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年前还是君威凛凛的帝王,如今也已骨瘦形销。 卫衍默了默,到底伸出手握了上去,索性也没跪下,就势坐在了龙榻边。 皇帝手被握住,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然了,嘴里念道:「映雪……映雪……」 卫衍垂着眸子,静静听着皇帝的呓语。 映雪,花映雪,是他的生母,兰邑国玥婷公主。她因皇帝国破家亡,怀生了仇人的孩子,最后郁愤悬樑而死。 而现在仇人也快死了,却在死前不住地念叨她的名字,这究竟是不是一种讽刺。 皇帝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就念着「映雪」两个字,渐渐又没了力气,握着卫衍的手垂落下去。 文公公在一旁红了眼,皇帝这一辈子心狠手辣,从不对谁有愧,唯独对那位异族公主例外,纵使当初所为皆是为大嵂长治久安,却郁结于心一辈子没能放下那段露水情缘。 皇帝闭上眼,文公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怕是人这一下就没了,但皇帝却又倏地睁开眼睛,视线陡然一片清明。 然而,皇帝的意识却并不清醒,明明人就在榻边,却望着花纹繁复的帐顶,口口不住念道:「承砚……承砚……你还没……没叫过我一声……一声父皇……」 文公公急忙看向坐在榻边的新任太子,可这位太子殿下眼帘微垂,俊美如玉的脸上只有一片毫无波澜的漠然,仿佛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一般。 宣德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八,帝崩。 兴陵城外,盛媗没等到卫衍来送她,时辰已经不早,一行人只得出发。 掀开侧帘回望,长亭亦渐远,此一别,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此一别,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作者:下一章(面无表情托腮) 第126章 再见 五月初,宣德帝大葬,随后储君同朝中诸位大臣及晏亲王,便开始为了攘外安内而集体投入到了宵衣旰食的状态中,及至方策初定,到了五月中旬,新皇才登基,定年号为景元。 先帝国丧之后不久,四境俱乱,南边沧州一带淀国最为兇悍,但有盛景聿坐镇,又和淀国人是老对手,很快就控制了局面,倒是西边麻烦一些,但大嵂只是死了个皇帝而已,根本上还是固若金汤,只用了半年不到,就重新恢復了四境和平。 「你听说了没,那个端王殿下年纪轻轻的,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居然禅了位给哥哥,皇位都不要,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沧州与兴陵相隔千里,又起了战乱,虽然新皇登基一事早昭告天下,但真等消息传遍,人人皆知,已经是十月。 盛媗从军营回来,正听见两个婶子在说话,她穿着身男装,两个人没认出她,她也就没出声,脚步放慢,默默听她们的后话。 「谁说不是,倒是晏亲王捡了个大便宜。」 「不是说歷来皇子们争抢皇位,都是拼得你死我活的吗,这两位竟然还都不愿意,听说……」另一个婶子指了指天,「如今那位新帝,那是被端王关在宫里关了好几天,不知怎么折腾的,硬生生被架上了皇位。」 「啧……」另一个婶子「啧」了声,「你说那端王这么对新皇,现在人家掌了权,还不得报復回去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那婶子忙点头:「你还真别说,我听说端王还真被关在宫里关了几天,估计是真的被报復了,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可别把那脸给伤了。」 「噗——」这话引得另一个婶子呛了声,破口笑骂道,「你这老不要脸的,这把年纪了,莫不是还想男人呢,人家皇亲贵胄,你这把年纪……」 「呸呸呸!」那婶子老脸一红,「听说端王长得是一等一的好看,我这是替京城那些姑娘们操心,我儿子都要娶媳妇了……」 后面的话说岔开了,盛媗就没再听下去。 要说也是奇怪,她从哥哥那里知道的消息更早,而且也不少,却竟不比街头巷尾的妇人们知道得多。 譬如,卫衍关魏宜阑的事,她就一点不知道。 再譬如,魏宜阑居然能关住卫衍这事,她更是想都想不到。 不过这些传言真真假假,也不能一概当真。 盛媗走过几条巷子,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流苏从老远就迎了过来。 盛媗:「怎么了?」 流苏伸手一递,气喘吁吁道:「兴陵来的信。」 盛媗抿嘴笑了笑,拆开一看,神色却变了变——不是卫衍写给她的信,是卫国公府的请柬。 卫稷要成婚,娶的是一个芝麻小官家的独女,其父为官清廉,这位姑娘也性情坚韧,品行端正。 战事未起大的波澜,四境太平,朝政安稳,婚事定在十一月底,已经很近了。 魏宜阑登基之后,卫衍把国公府的世子之位还给了卫稷,他如今的身份,就算卫家人都愿意他继续做世子,他也不便再占着世子之位了。 国泰民安,朝事家事都用不着他了,按理说,他应该来找她了才对,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盛媗又把信封翻了一遍,除了请柬没有别的,卫衍没说过来找她的事,她也等了一些时候了,就算他想给她个惊喜,人也应该到了。 思来想去,盛媗觉得不对劲,当晚就找盛景聿说了此事,藉着请柬的事,要提前回兴陵。 盛媗一路快马加鞭,连流苏都没带,只带了几个盛景聿非要塞给她的亲兵护卫,一行三五人夜以继日,不到二十天就赶到了兴陵。 十月底山寒水冷,兴陵城挨过了四境狂风骤雨,遮天的阴郁氛围终于一扫而空,余下一片裹着秋寒的肃杀。 盛媗独自穿街过巷,直接到了端王府。 端王府大门惯常紧闭,盛媗叩了门,门没开,守门的小厮隔着门问了句:「谁?」 听语气,居然好像十分警惕。 他在警惕什么? 盛媗:「是我,盛媗,你们未来的端亲王妃。」 门里没了动静,片刻的寂静后,大门被人慌里慌张地打开了,小厮确认了一眼,忙出来迎人,又连连弯腰赔罪,盛媗只摆摆手,迳直进门去。 端王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又好像安静过了头。 一路走到松霖院,没等靠近院门,玄羽就迎了过来,想是有人看见她来通报过了,可这样就更奇怪了,若卫衍在府里,为什么不亲自出来接她? 「王妃。」玄羽到了近前拱手行礼。 盛媗:「……」 她刚才自称端亲王妃,只是为了让小厮快点开门,不敢和她打马虎眼,玄羽这么一叫,她倒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 盛媗移开了一下视线:「殿下呢?」 玄羽恭恭敬敬道:「殿下今日不在府中。」 盛媗:「……那刚才小厮怎么不说?」 玄羽一愣,没等他答,盛媗又问:「那殿下现在在哪里?」 玄羽忙道:「殿下在……」 他话没说完,盛媗目光一瞟,突然毫无徵兆地迈开步子,迳自绕过他,直接朝松霖院过去。 玄羽有心要拦,又不能动手,跟着一转身忙要说话,可话到了舌尖,就看见了端着药碗走到松霖院门口的玄风。 玄羽:「……」 盛媗正是看见了玄风才过去的,玄风乍然看见盛媗,吓得手里药碗差点没端稳,手一抖看得盛媗跟着心里一紧,忙又快走了两步,过去问:「你端的什么?」 「盛、盛姑娘……」玄风打了个磕绊。 不用他答,一股子苦味灌进鼻子里,盛媗也知道是药了,立马问:「卫衍他怎么了?!」 「主子他……」玄风朝玄羽拼命使眼色,这事主子交代说要瞒着,绝不能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到沧州去,可这怎么办,盛姑娘直接来堵门了,还撞见了他送药。 玄羽眼观鼻鼻观心:……你闯的祸,你自己收拾,别看我。 玄风:「……」 盛媗脚下有些虚浮,心里长了毛似的发躁,也等不得听玄风支支吾吾,直接进了院子。 她一路疾步朝主屋去,主屋门开着,眼看要走到门口,她却突然在阶前停了步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一阵怯懦。 盛媗开始浮想联翩,隔着一扇门,她终于也体会到了一丁点那天卫衍闷声不响守在她门外的心情。 他一定是受伤了……伤在哪里?有多严重?人醒了吗? 盛媗想像了一下进门后可能看到的人——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瘫子,或一个缺胳膊断腿的瘸子,又或是一个面目全非听不见也看不见的聋子和瞎子。 只是捎带那么一想,盛媗就觉得一颗心辟里啪啦一下子碎成了好几瓣,牵经扯脉的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在门外站了半晌,盛媗搜肠刮肚终于挤出了一点勇气来,心道:「不管他成了什么样子,我都管他到底。」 咬了咬牙,盛媗拾阶而上进了门去。 「又要喝药了?」隔着一架屏风,里间飘出来一句话,语气有点不耐烦。 盛媗:「……」 她松下一口气——好,能听见脚步声也还能开口说话,说明不是瘫子也不是聋子。 盛媗一鼓作气转过屏风—— 里间榻上……没人。 面容依旧英逸的男人,却坐在桌边,长腿斜支,施施然穿着身雪白寝衣,一手拿着木雕另一手拿着木头,正闲情逸緻地雕刻着什么。 盛媗:「………………」 刚才碎了八瓣不止的小心脏,这会儿一瓣瓣全成了沾了酒的锋刀子,恨不得破体而出把桌边那厮扎成马蜂窝! 脚步声顿在屏风边上,专心玩木头的卫衍终于察觉,转过头看,一道人影已经蓦地又卷了出去,只留下一角斜飞的裙裾,轻俏翩翩。 卫衍一愣,随即身体剎那间僵得像在雪地里冻了一整夜。 才追进来的玄羽险些和怒气沖冲要出门的盛媗撞上,在门口退避成了一条妖娆的波浪:「王妃,您这是……」 「珚珚!」卫衍追了出来。 盛媗脚步一顿,勐地转回身,她想质问他说好了事了去沧州找她,为何食言?然而话刚到唇边,就被他煞白的脸色惊了一下,险些咬着舌头,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玄羽和玄风已经火急火燎地沖了过去:「主子!你重伤未愈,不可妄动!」 盛媗耳朵里「嗡」地一声,一瞬间居然有点耳鸣。 方才一瞬积聚起来的火气,和这一瞬铺天盖地的另一种情绪,两者交错纵横,竟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脸上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因此倒显得面无表情,格外镇定和冷静。 唯有自作主张迈开步子的腿脚,匆忙中带出了几分狼狈的仓皇。 卫衍挥开玄羽和玄风要搀扶他的手,上前一把将人接进了怀里。 盛媗耳边听见一声闷哼,本来就没想抱他,当下立马要退开:「你不是……」 「不碍事。」卫衍哪里肯放,反而把人抱得更紧,哑声低低地唤,「珚珚……」 盛媗:「……」 这时候倒是一副想她想得要死的样子,受了伤却瞒着她,自己躲在屋子里雕什么烂木头。 「怎么看见我就要走?」卫衍咬了一口盛媗的耳朵。 盛媗耳根发麻,回过神来,才想起玄风和玄羽还站在旁边,忙难为情地扫了一眼,那两人整整齐齐低着头,不约而同在装没眼的大白菜。 盛媗:「……」 她到底顾忌卫衍有伤,又不知道伤在哪里,便觉得他整个人是件易碎的瓷器,哪里都碰不得,很快从他怀里退出来:「你伤哪儿了?」 卫衍敷衍地「唔」了声,搭在盛媗腰上的手一用力,又要把人往怀里按,抱不够似的。 盛媗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拧眉气道:「我问你伤哪了!」 过年就完结了嘻嘻 第127章 边关 「伤在胸口。」装死的玄羽这会儿活了,低着头飞快道,「箭离心脏只差半寸,九死一生。」 西边战事危急,最后是卫衍带兵平定了西境,这事举国皆知,盛媗也知道,但她只知道他是大捷而归,而他受伤的事,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到这时,她才想起来近一个月前那两个婶子说的话——端王曾被新皇关在宫里好几天。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报復,也不是关着卫衍,而是卫衍人事不省生死一线,魏宜阑命人封锁了消息,在宫里由太医全力救治。 卫衍朝多嘴的玄羽冷眼扫过去,但不等玄羽感受到头顶发凉,怔愣了片刻的盛媗已经一把扯过卫衍,催着人进了里间。 玄风送来的药苦得要命,卫衍为了尽快痊癒启程去沧州,每次都拧着眉一饮而尽,今天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又把见底的药碗低眉含笑地递给盛媗看。 盛媗其实已经不生气了,比起恼怒,后怕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她不敢想如果箭没有偏那半寸,会是什么后果。 半年未见,再相见时,她预想过的拘谨和生疏都没有出现,被这一通又怒又怕给搅和了个干净,而这时,她望着他,也许是这半年来脑海里日日夜夜的临摹起了作用,她突然发现,半年前她对着这张「世子哥哥」的脸时,那种割裂别扭的感觉,已经全然不见了。 卫衍邀功似的晃了晃空了的药碗,朝她低眉顺目地笑:「都喝完了珚珚。」 盛媗默了默,一言不发地接过碗,递给玄风拿走。 「好苦。」卫衍又低低道,俊逸的长眉拧成了一条委屈的线,撒娇似的朝她凑过来。 或许是征战,或许是受伤,他人清瘦了些,又是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无辜又无害,甚至有点可怜,盛媗心里发软,一时毫无防备,谁知人一凑近,不由分说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亲了上来。 「珚珚……是甜的。」卫衍咬着她的唇含混道。 之前伤没好全,卫衍急着要去沧州,害得伤势又復发了一回,到如今一个月过去,伤口还时常隐隐作痛,但当下他无从顾忌,满心满眼都是怀里的人,恨不能将人拆吞入腹,从此合二为一生死不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天知道方才看见她身影从屏风消失时他心底的恐惧,他这半年未有一日安眠,梦里全是她,有时是她生气骂他,有时是她不理他,更多时候,是他终于赶到边关,她却对他说,她之前说不生气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安抚他然后摆脱他,她笑眯眯地对他说,她不要他了,然后牵出一个面容模煳的男人来,说她已经和别人成婚。 这时,他就会从梦里惊醒,然后再不敢入睡,睁着眼一夜到天明。 细微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卫衍怔了怔,从她唇上退开。 盛媗唇上洇出了血珠,卫衍顿时有些无措,以为是自己不够克制咬破了她细嫩的嘴唇。 盛媗瞥他一眼,舔走那颗血珠,低声道:「一路不舍昼夜地赶路,这时节又干燥,嘴巴干裂了。」 卫衍唿吸滞了滞。 有些梦魇,无论多少安神药都治不好,可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卫衍又凑过去,不再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长驱直入,而是春风化雨的细润的温柔。 榻边不远的桌上,盛媗还来不及看到上面放着的木雕——是她曾见过的。 初到端王府不久,她缠着卫衍教她吹笛子时,在松霖院旁边不远的雅厅见过,彼时木雕放在多宝隔上的小匣子里,尚未成形,看不出什么,而现在,木雕已经有了完整的轮廓,是一个骑马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跃马扬鞭,乌髮如云,一身的英姿飒爽。 正是幼年卫衍初见的盛媗。 时日久远,连卫衍也记不得当时的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雕刻那将他卷下马的小姑娘的,只记得从边关回来后,他记了她很久。 那木雕最后并没有雕完,但不知为何,他也没扔,随手收了起来。 再后来,未成形的木雕与那个张扬的小姑娘都被他遗忘,直至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他在卫府见她的第一眼,始觉九年漫长岁月累叠,到头来,也不过微渺尘埃一束。 轻轻一吹,明珠復耀。 * 卫稷完婚后,盛媗要回边关,卫衍早说要和她一起回去,这回终于如愿。 在沧州过了半年「苦日子」,盛媗离开端王府的时候,把之前没带走的东西全要带走,再加上卫衍的东西,几乎把整座端王府给搬空了,拢共居然收了十几个箱子,车队排成一列,都快赶上一个商队了。 盛景聿自打半年前替妹妹守了半个月的院子,和卫衍半个月里打了二十几回照面,如今再也不管这两个人的事了。 盛景聿先一步回沧州,留下了亲兵和流苏等盛媗卫衍一起。 盛媗抱了两个小匣子上车,冻得手疼,正对着手哈气,看见流苏抱着一个眼熟的小匣子过来了。 「这里面装的什么?」盛媗问。 流苏随便看了一眼:「不知道,反正是姑娘你的东西。」 卫衍拿了手炉来,扫了一眼那匣子,嘴角勾了勾。 盛媗接过手炉,没错过他这抹意味深长的笑,立马不准流苏把匣子放上车,非要打开先看看。 流苏苦着脸从一堆钥匙里找开匣子的那把,卫衍笑道:「你当真要看?」 盛媗狐疑瞟他一眼:「要看——不能看吗?」 卫衍「唔」了声,不答反问:「你当真要在这里看?」 盛媗狐疑更甚,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她转念一想,她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笃定地点点头,转头催流苏:「找到钥匙没?」 流苏试到第五把:「找到了找到了!」 「卡哒」一声,锁开了,卫衍一把将盛媗揽进怀里。 盛媗还当是什么吓人的东西,打开匣子却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蹦出来,她不要卫衍抱,凑过去看,先看见流苏一脸僵的脸色,心下顿生疑窦,跟着低头一看—— 盛媗:「……」 好眼熟…… ……居然是之前笨蛋玄风买的那件衣不蔽体、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穿的纱衣!!! 方才盛媗非要检查,卫衍几番暗示她不要,引得院子里收拾箱子的人都跟着一起好奇了,目光也往匣子里瞟,这下好了,一院子的人突然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去。 盛媗:「……」 流苏的脸也跟着涨得通红:「之前姑娘让扔,我给、给忘了……」 「啪」一声,盛媗勐地合上匣子,面无表情转身,往回走。 「姑娘……」流苏捧着匣子不知怎么办。 「扔了!」 「收起来罢。」 盛媗怒气沖沖的声音和卫衍含笑的话音同时响起。 流苏:「……」 盛媗:「……」 盛媗一脸面无表情,耳朵却早被一院子欲盖弥彰的人给弄红了,一路面不改色走到卫衍面前。 卫衍笑眯眯张开手,盛媗再忍不住,一下子扑过去,把霎时间变得通红的脸埋进他怀里。 卫衍捋着她的发尾轻笑:「刚才就抱你了,早点躲好,哪用现在才怕羞。」 盛媗捶了他的腰一下,软绵绵没用几分力气,只捶得卫衍笑意更深,索性用披风将人裹住,让她安安心心躲个够。 「都不许笑。」卫衍朝一院子偷笑的护卫下人命道,语气却一点都不严厉,只惹得大家越发笑得欢。 只有流苏不知所措,上前憋着声音问:「王爷,这、这到底是扔了还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收起来罢。」卫衍道。 流苏瞟了一眼躲在披风里的盛媗。 卫衍跟着看了怀里的人一眼,眸子弯了弯,压低了一点声音笑道:「当着怎么多人的面,你家姑娘想留下也不好意思留——收起来罢。」 流苏原地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脸替她家姑娘又红了一层,忙把匣子收上了车。 腰上又被人捶了一计软软的拳,卫衍低笑了声,颔首吻了吻盛媗的发顶,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没事,我也想看我们家珚珚穿。」 * 回沧州之后,盛媗同卫衍一起,将父亲的玉佩和母亲葬在了一起。 沧州战事虽平,百姓却需要休养生息,加上魏绍恆叛乱时,曾在军中安插的人也有些小动作,虽然没有酿成什么大的祸事,但人必须得揪出来。 一晃到了年关,卫衍当真是逍遥事外,魏宜阑也不管他,他在边关待着,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除夕夜这天,一家人一起用了饭,盛家从陈青窈死后,就没有守岁的习惯,戍边的将军连年都很少在家过,今年总算还吃了团圆饭。 吃过饭之后,盛景聿就去了军营,家里只剩下盛媗和卫衍,盛媗说不守岁,卫衍这个每到过年连面都不露的人,当然毫无异议。 沧州落雪犹深,两个人手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小半个时辰,走到了一片树林。 旷野的冬天荒寂,卫衍和盛媗并肩立在林外,谁也没说话。 过了会儿,盛媗转头看他:「你怎么不问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衍偏过头看她,有点无奈:「我虽长你几岁,也还不至于年老忘事,我们家珚珚第一回 接我的地方,我当然记得。」 冬日的林子有些光秃,盛媗看了两眼,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第一回 ,难道还有第二回吗?」 卫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回不就是么。」 「……不要脸。」盛媗道,嘴角却勾起了小小的弧度,「明明是你死乞白赖要跟来的。」 「是是是,」卫衍握了握她的手笑,「是我死乞白赖要跟来的。」 林子里的雪积的不厚,化了些,泥土沾脚,卫衍背着盛媗进去故地重游了一圈。 其实天下林子长得差不多都一个样,也看不出什么故地不故地的,兼之两回都是天黑,一盏灯笼不过照亮脚下方寸,实在找不到什么旧日痕迹。 但或许重温的原本就不是这个地方,而是在这个地方遇见的那个人。 * 年后正月没过完,年满十六的卫襄经歷一番牢狱之灾脱胎换骨后,在继位的新帝清明的政治之下,得到机会到边关歷练,恰好就在沧州。 盛媗接到柳氏的来信,卫襄到的这天,老早就和卫衍等在了云安城城门外接人。 等了小一个时辰,人终于到了,可谁晓得卫襄打他们面前策马而过,竟然连停都没停一下,扔下一句慌里慌张的「长兄长嫂,别说我进城了」,便绝尘而去。 「……」原地吃了一嘴灰的盛媗额头跳了两跳。 回来沧州后,某位在京师谨小慎微的盛小姐,仗着云安城是自己的地盘天高皇帝远,脾气是越发大了,当即气唿唿道:「好个卫襄,我非得打他一顿!」 同样被马蹄撅了一脸灰的端亲王殿下,被一句语速快到听不清的「长兄长嫂」叫得心情愉悦,脾气也跟着出奇的好,笑眯眯摸着她的头道:「好了,别生气,卫襄皮糙肉厚,我们珚珚细皮嫩肉的,别把我们珚珚的手打疼了。」 盛媗被他哄惯了,不吃他这一套好话,清凌凌的眉眼一扬,活阎王似的不依不饶道:「谁说我要用手打,我用鞭子!」 卫衍眉头一皱:「不行。」 盛媗疑惑看他,卫衍不容抗拒地将人往怀里一带,掐着她的腰,一本正经道:「珚珚的鞭子,只准抽我。」 盛媗:「……」 她回过味来,一推他:「卫衍,光天化日的,你臊不臊……」 卫衍扫一眼城门往来的人,不甚在意地一笑,如愿看到小姑娘耳廓红了一圈,弯腰凑过去,就在人来人往中,轻轻吻了吻她软软小小的耳垂。 就在这时,官道上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车帘被人掀开,车里的人看见盛媗卫衍二人,立马叫出声:「盛媗!」 盛媗乖乖闭上的眼睛惊得一下子睁开,卫衍又亲了一口,在她耳旁低低说了句「没事」,才不慌不忙地退开,掀起眼皮冷冷看过去。 第二次出远门的十七公主魏思茵:「……」 头一回出远门的卫五小姐卫思思:「……」 两个人两脸的兴高采烈,齐齐被卫衍凉凉的眼神冻在了脸上。 「咳……」盛媗尴尬地轻咳了声,不自觉地搓了搓被卫衍咬得发痒的耳垂,有些吃惊地问,「公主,思思,你们怎么来了?」 魏思茵顿时脸上一红。 一旁卫思思一脸天真,毫无顾忌道:「我来玩的,公主来追四哥的。」 「……」魏思茵脸更红了。 从旬州回去后,这位十七公主缠着卫衍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目标不知怎么渐渐变成了卫襄,尤其在卫襄出事后,魏思茵彻底调转矛头,再没一点心思在卫衍身上,更不用说,卫衍的身份揭开后,她喜欢了好多年的大哥哥,居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这其中的尴尬,简直别提了。为此,魏思茵丢脸丢得躲了半年没出自己的宫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盛景聿常在军中,盛媗整日和卫衍待在一起,虽说蜜里调油,但两个人也着实冷清,这下好了,一下来了四个人,好像整个云安城都跟着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魏思茵、卫襄、卫思思,这三人是一波到的,没过几日,第四人卫南霜也来了。 卫南霜是被派来照顾卫思思的,颠簸一路追过来,本就精疲力尽,又不适应沧州的气候,刚到的几日一直水土不服。 盛媗找了大夫看过,吃了药却不见效,这日正要外出再另外找个大夫,一出门却撞见盛景聿回来了。 盛媗没想到他回来,脱口问:「哥你不是说军中事忙,没时间回来吗?」 盛景聿扫她一眼,淡道:「十七公主身份尊贵,身为臣子,岂可如此怠慢。」 盛媗:「……」 怎么,她家卫衍难道不是皇子,难道不尊贵?也没见他多上心啊。 盛媗替卫衍委屈了一通,错身正要让路,突然眼尖地扫见盛景聿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细一看,是药。 「哦~」盛景聿刚走了一步,盛媗拖腔带调地叫起来,「这药是给谁带的?我怎么没听说尊贵的公主殿下有哪里不舒服?」 盛景聿:「……」 盛媗笑眯眯地凑上去:「哥哥,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坦白的吗?」 盛景聿耳尖微红,很快平復下来,转头瞥了她一眼,四平八稳道:「长兄如父,我过问你的事是理所应当,但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盛媗「啧」了声,盛景聿眸子眯了眯,警告地看着她。 盛媗一噎,只好把预备揶揄他的话咽下去,老老实实做了个闭嘴噤声的动作。 第128章 棠梨 景元二年,大嵂政清人和,民安物阜。 这年初冬,端亲王游歷归京,迎娶端亲王妃,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有道是好事成双,卫国公府同一日嫁女,嫁的乃是荡平四境、威震天下的护国大将军。 端亲王妃和护国大将军同出一门,一位嫁入端亲王府,一位迎娶新妇进门,接亲的长队如两条火树银花的长龙,盘绕了大半个兴陵,举目所见,皆是华灯灼灼。 这一夜,整个京师都不曾入眠,端亲王虽不理政事,却实在财大气粗,包下了京中所有酒楼,宴请全城百姓,达官贵人也好,贩夫走卒也好,皆可入楼,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说两句祝福的吉祥话。 兴陵城里,到处听得见的都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此夜盛况,流传甚广,在之后的许多年里,都为大嵂人所津津乐道,亦是无数怀春的姑娘心中的嚮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大婚这一晚,比起外面的热闹,洞房里则要安静多了。 揭盖头、饮合卺酒、夫妻结髮,一应流程走完,等真要夫妻洞房的时候,盛媗已经累得不行,瘫在榻上一点都不想动了。 卫衍望着榻上瘫软成泥的人,纵溺地笑,帮她宽下身上厚重繁琐的喜服。 盛媗一动不动,卫衍撩她一眼,唇边笑意不减,故意「啧」了声道:「新婚夜,新娘子怎么好像对夫君一点兴趣都没有。」 兴趣还是有的,只是有心无力。她精力充沛的时候尚且被卫衍折腾得腰酸背痛,更何况现在她已经在腰酸背痛了。 盛媗撑着胳膊,半撑起上半身看他,试探道:「要不今晚先别……」 卫衍没说话,眼睛眯了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盛媗:「……」 她重新躺下去,噘着嘴抗议道:「反正不是第一回 了,又不是没试过……」 卫衍看盛媗一眼,挑了下眉,先没说话,给她把鞋袜脱了。 盛媗打了个滚儿,把腿收到床上,刚要掀开被子卷进去,小腿被卫衍突然一把按住。 她惊讶地转头看他,下一刻,男人箍着她一双细细的小腿用力,直接把人给拖了过来,而后他欺身压过去,支着一只胳膊撑在她上方。 盛媗心跳骤然加速,卫衍垂目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笑意轻浅,说出的话却好像委屈得不行:「夫人这么说,可真叫人伤心,不是第一次,夫人就对我没兴趣了吗?」 盛媗:「……」 卫衍:「可是为夫的第一次也是给了夫人……」 盛媗听不下去了,忙一仰头,堵住了他的嘴。 卫衍得逞,笑得眉眼俱弯,就势舔砥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 情到浓时,盛媗早把自己刚才喊累的事给抛到脑后了,谁知某人却记仇得很,关键时刻抽身而去。 盛媗:「……」 她转头看他,也不说话,细细喘着气嘤咛了两声。 卫衍卷着臂弯里的人往怀里带了带,从背后吻了吻她的耳垂,故作体贴地轻笑道:「不是说今日累了吗,早些睡吧,别的事……明日再说。」 盛媗:「……」 盛媗知道,只要她撒撒娇,他什么都肯依她,偏今日她不想,于是索性撑起身,在卫衍诧异的目光中反客为主,直接坐到了他身上。 盛媗俯下身,狠狠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娇娇软软的声音故意装的兇巴巴:「我现在有力气了,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卫衍被她这副样子逗得低笑出声,不等他开口,身上的人堵住了他的嘴,像只生气的小猫一样,开始胡乱啃人。 盛媗在这种事情上一贯很被动,初次掌握全局,实在不得章法,连她自己都有些恼,卫衍却乐在其中,上扬的嘴角始终没落下去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半晌,盛媗快失去耐性的时候,卫衍才重新掌握回主动权,一手抱着腰上的人,一手按着她后脑勺,没借用任何助力,只凭过人的腰力,抱着人直接坐了起来。 说来好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他却像个患得患失的小媳妇,没有成婚,便总觉得不踏实。 如今……终于得偿如愿了。 唇齿相依,盛媗被亲得晕晕乎乎,卫衍将她细声的嘤咛尽数吞没,心里想:「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人了。」 …… 红烛燎燎,帷幔摇摇,新婚燕尔,金屋莺娇。 * 三日后的归宁,因为盛景聿要送卫南霜回卫国公府,盛府没人,盛媗和卫衍便干脆也一起回了卫国公府。 卫思思扯着卫南霜和盛媗陪她玩,卫衍找了机会,和柳氏单独说话。 柳氏不知为了什么事,到了后堂正疑惑,就见卫衍双手交叠,以手背触额,躬身弯腰,给她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阿衍,你这是做什么……」柳氏小时候总这样叫卫衍,后来他大了,便不这样叫了。 柳氏扶了他一把,卫衍却弯着腰不肯起,他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哑声说道:「珚珚的兄长之前一直反对我和珚珚的事,后来突然不再阻止,我知道,是因为您帮我在他面前说了话。」 柳氏一愣,之前去找盛景聿被盛媗和卫南霜撞上那回,她正是为了卫衍的事而去,之后又专门找过盛景聿一回。 卫衍:「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但您来国公府后不久,就已经对我很好。对那时的您来说,我还是原配的儿子,是抢走您心上人的女子的儿子。但您还是对我很好。」 盛媗把卫南霜对她说过的、那些她以为是盛景聿说的话,都告诉了卫衍,但卫衍没说,那些话不可能是盛景聿说的——「与其说是他把我们当做别人,不如说,是他一直觉得,他自己是那个「别人」」,这样的话,只可能是出自从小对他细心照顾有加的柳氏。 柳氏说不出话来,卫衍性子淡漠,便是对他好,他也从不会说什么感激的话,她也没想过要他感激。 可真正听到,又是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母亲。」卫衍俯身更低,「多谢您。」 私下里,这是卫衍头一回这样叫她,柳氏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她是高兴的,高兴这个孩子终于肯对家人敞开心扉,更高兴他这孤苦的一生,终于走到苦尽甘来时。 * 卫家禁院的小祠堂,年后开春就要拆了,是卫衍的意思。 除夕的时候,盛媗陪他去上了最后一炷香。 卫衍照样是将香吹灭的,也没让盛媗给这位郁愤死在异国的公主上香。 「我真的不用上香吗?」换了个身份站在这里,盛媗有点忐忑。 「不用。」卫衍摸摸她的头,温和地笑了笑。 盛媗没有说话,看着他有点悲伤的笑容。 「其实,对她来说,连我这个儿子她都不想要,何况你这个儿媳,你给她上香,我怕把她给气活过来。」卫衍语气轻松,故意又道。 盛媗点点头,也笑了笑,默不作声牵住了他的手。 卫衍低头看了一眼,把她的手握紧,就这样低着头轻声道:「拆了好,她被困死在这里,生前最想做的就是离开,如今,我也算放她自由。」 卫衍声音又低了一点,近乎呢喃:「……也放我自己自由。」 * 卫襄头回一个人在边关过年,盛媗和卫南霜都回兴陵成婚去了,就连魏思茵也被接回了宫里,就他自己,这种时候,居然也有点想念缠人的魏思茵了。 因为卫襄一个人在边关的缘故,盛媗几人老早就启程回了沧州,柳氏和卫国公让他们带了一大堆的东西。 卫襄在军中与普通将士无异,与他们同吃同住,不搞特殊,这两年来立了些小功,升了十夫长,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战事,很难有什么大功,自然晋升得慢。 边境诸事安定,盛景聿因为三年的流亡转徙,身体积攒下了不少毛病,加之开春不久,卫南霜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盛景聿就交出了帅印,陪卫南霜回兴陵养胎。 云安城是盛媗的家,但如果哥哥不在这里,她和卫衍守在沧州也没什么意义,索性一行人一道回兴陵,只苦了卫襄又成了一个人,这一年连魏思茵都被关在了宫里,魏宜阑说要等卫襄闯出些军功来,不准魏思茵现在跑去妨碍他。 虽然盛媗和卫衍不大在卫国公府住了,但桐华院和鹤山院还是给他们留着。 桐华院里有一棵棠梨树,盛媗当年差点被先帝赶回沧州,躲在棠梨树下偷哭,当时凄悽惨惨地想,自己吃不上棠梨树结的果子了,今年却赶上时候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该能吃上果子了。 「还没熟,嘴就馋了?」十四在沧州遇到了一只雪白的雌狐,一见钟情,把人家拐到兴陵来了,如今雌狐也快有小狐狸了,卫衍安置完那一家子毛茸茸,出门就看见盛媗站在树下发呆,嘴角还挂着一丝怅然的笑。 「才不是呢。」盛媗仰着头道,颇有些不平地瞟了卫衍一眼,「就是想起来那时候某人装模作样地骗我,居然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勾引他。」 卫衍从廊下走过来,闻言失笑:「盛大小姐,你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光天化日说什么勾引不勾引的,都是做娘亲的人了,小心教坏小傢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盛媗「唔」了声,看了一眼还未显怀的肚子,没所谓道:「这才哪到哪儿,耳朵都还没长出来吧,听不见的。」 卫衍牵过盛媗的手,从背后把人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笑了声:「手把手教你怎么勾引我,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待遇,还不满意?」 盛媗瞥一眼肚子,轻拍他的手:「你还说!」 卫衍毫无顾忌咬她的耳朵,嗓音有些发哑:「我们家珚珚不是说听不见么,没事。」 「咳!」两人背后蓦地响起一声轻咳。 盛媗身体顿时一僵,卫衍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抚,有些不高兴被人打断,转头看,却见是盛景聿扶着卫南霜来了。 看见盛景聿,卫衍就收起了眼底一划而过的冷意,淡淡打了声招唿:「盛兄。」 卫衍是不叫盛景聿兄长的,盖因卫南霜是卫衍的妹妹,盛景聿又是盛媗的哥哥,虽然血缘上卫衍其实不是卫家人,但如今关系上的确如此,两人究竟谁是谁的妹夫,属实不好算。 盛景聿点点头,目光直接掠过盛媗,看向她身后的棠梨树:「南霜近来食欲不振,只愿吃酸的,别的酸物她却没胃口,想起来你们院子里有棠梨,她吃过一回尚可,再来摘一些。」 盛媗当然没二话,点点头:「那摘吧,要多少?」 她抬手准备叫人帮忙摘果子,盛景聿却道:「既然你不吃,那不如索性把树移到芷昔院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卫衍一眼,「也省得我们总来打扰。」 卫南霜和盛景聿成婚后,不能继续在芷兰院和卫思思住在一起,就搬进了芷昔院。 盛媗:「……」 卫衍:「……」 「不行!」 「不行。」 两人随即异口同声。 「……」盛景聿挑眉,「为何不行?」 卫南霜扯他的袖子:「这么近,也没事……」 盛景聿握住她的手,目光仍旧落在卫衍身上,卫衍同样没情没绪地看着他。 这两人这辈子估计都得这么槓下去,简直莫名其妙。 盛媗表示不参与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峙,默默和有同样想法的卫南霜挪到一起。 卫南霜拉着盛媗往屋里走,不管院子里的两人,低声对盛媗道:「你的肚子还不满三个月,方才见你……你可千万忍耐些,好歹撑过这个月才能行房。」 盛媗一时没明白,茫然又震惊地和卫南霜大眼瞪小眼。 院子里,盛景聿也走到了卫衍面前,冷着脸出声警告:「……王爷是做父亲的人了,血气方刚的时候想必已经过去,舍妹身子要紧,还请王爷尽力克制。」 卫衍:「?」 屋门口,终于反应过来的盛媗:「……」 院子里,终于明白过来的卫衍:「……」 盛景聿说完,转头就走:「霜儿,慢些,等我。」 卫南霜有盛景聿了,盛媗就止了脚步,站在门口等卫衍过来。 她朝他伸出手,噘着嘴娇滴滴地撒娇:「你看,都没人扶我~」 卫衍快步过去,话音里全是笑:「来了,我的盛大小姐。」 卫衍到了门口,盛媗没急着进去,小声问他:「哥哥怎么跟你说的呀,真的要把树移走吗?」她嘟着嘴有点捨不得,「这树也算我们的定情信物吧。」 卫衍眉眼轻弯,宠溺地揉了揉她笨笨的小脑袋,温声道:「不会,是逗我们家珚珚玩的。」 「真的?」盛媗道。 「真的。」卫衍在她额头亲了亲。 盛媗高兴起来,拉着卫衍恨不得蹦蹦跳跳进门,想起自己都是做娘亲的人了,又故作稳重的,慢慢地、乖乖地走。 卫衍偏过头,垂目望着她,脚步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放得很慢,他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连脸上温柔的表情和嘴角纵溺的笑,也都是安静的,仿佛怕惊扰这岁月。 白丝红颜,相去咫尺。 他曾嫌恶一生漫长,这一刻,却只想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正文完! 第129章 番外 仲冬时节,天寒地冻,好在暖阁里烧着地龙,屋子里一点也不冷。 卫衍从外面进来,裹了一身风雪,看见围坐在桌边的三个人,嘴角弯了弯。 卫无忧从凳子跳下来,踮脚抱了桌上的手炉下来,小短腿扑腾扑腾跑过去,脆生生叫了声「爹爹」,贴心地把手炉递给卫衍。 卫衍和盛媗生了一对双生子,女儿取名盛宜安,儿子取名卫无忧。 盛宜安长得像盛媗,卫无忧长得像卫衍,然而,两个孩子的性子却恰恰颠倒过来,卫无忧跳脱顽劣,活脱脱和盛媗小时候一个样,盛宜安呢,小小年纪却总是冷着张脸,简直和卫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盛宜安晚从盛媗肚子里出来片刻,做了妹妹,但平素里,她却是基本担当着姐姐的角色——包括但不限于:告卫无忧的黑状、以及假借盛媗和卫衍的名头管教卫无忧。 卫衍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往桌边走:「雕的怎么样了?」 盛媗「唔」了声,愁眉苦脸地哀叫:「好难学啊……」 盛媗和刚成婚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眉眼看着沉静了些,仿佛多了些母亲特有的温柔,但一开口,这种沉静就不见踪迹了,尤其在卫衍面前。 「难就不学了。」卫衍毫无原则道,摸了摸盛媗的脑袋,把手炉塞进她手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卫无忧自己撅着屁股爬到凳子上重新坐好了,看了看卫衍,又看了看盛媗,小胖手指着桌上三人面前的木雕脆声道:「爹爹,这是我和妹妹和娘亲雕的,爹爹看看,谁雕得最好?」 「那肯定是你娘亲。」卫衍看也没看便道。 盛媗笑,笑完才道:「不成,你得认真评比一下。」 卫衍无奈,只得把三个木雕都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还是盛媗雕得最好,卫无忧其次,盛宜安最末。 卫衍说完,卫无忧就朝盛宜安挤眼睛,嘴上安慰她道:「妹妹,你不要气馁哦,哥哥会好好教你的。」 说完,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地看了卫衍一眼,暗示道:「爹爹买的梅花烙,我也会分给你的哦。」 盛媗在一边抿着嘴笑,不说话,只看着盛宜安。 卫衍瞥卫无忧一眼,也不揭穿。 盛宜安生得和盛媗小时候一模一样,样子倒是可爱极了,白软糰子一个,可这糰子指定是雪堆的,小小年纪居然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 盛宜安嘴角弯了弯,一团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不怀好意的笑意,奶声奶气问卫无忧道:「哥哥,你的木雕真的是你雕的吗?」 卫无忧耳朵红了红,脸上煞有介事,忙点头:「对啊!」 盛宜安一偏头,小小的嘴巴一开一合说道:「可是我雕的那个刻了我的名字,你换了也没用。」 卫无忧想也不想,脱口道:「你的我换给娘亲了,我的是……」 卫无忧反应过来,急忙抬起小胖手捂住嘴。 盛宜安眨眨眼看:「哥哥的是什么?」 「我的是……我的是……」卫无忧到底只有四岁,撒谎实在不利索,结巴了一会儿没办法,在卫衍的注视下,只好把真相和盘托出。 最好的木雕,其实是盛宜安雕的,其次是盛媗,最次是卫无忧自己,他一换,把最好的给了娘亲,最差的给了妹妹,不好不差的留给了自己。 卫衍对卫无忧能把最好的给娘亲这一点,感到非常满意,然后将盛媗的木雕和卫无忧的木雕放在了一起。 这下连盛媗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好奇地看着他。 卫衍比了比两个木雕道:「无忧,爹爹仔细又看了看,其实娘亲雕的没你雕的好。」 卫无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因为爹爹说了,雕的最好的和第二好的,可以有梅花烙吃! 盛宜安看着卫无忧要掉口水的样子,嫌弃地摇了摇头:笨蛋哥哥!爹爹最疼的就是娘亲,这么说肯定有猫腻! 果不其然,卫衍接着就道:「但是爹爹想了想,觉得雕的最差的那个,其实才是最需要鼓励的人。所以爹爹决定,梅花烙全部奖励给娘亲。」 卫无忧偷偷翘起来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亮晶晶的眼睛委委屈屈地黯下去:呜呜呜,明明一开始他就是最差的,早知道不换了,还能有梅花烙可以吃! 「无忧不高兴了?」卫衍摸摸他的脑袋。 卫无忧委屈地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高大的爹爹。 卫衍看了盛宜安一眼,笑道:「那就找妹妹去,问问怎么才能高兴。」 卫无忧:「……」 卫衍牵着盛媗去西暖阁,卫无忧的目光眼巴巴一直追过去,可是到最后等门关上,狠心的爹爹娘亲也没有回头看他。 盛宜安已经自己稳稳噹噹爬下了凳子:「哥哥,你还问不问我了,不问我去玩了。」 「你去玩什么?」卫无忧忍下委屈,也跟着爬下凳子。 盛宜安不答他,卫无忧看了她一会儿,只好老老实实地问她:「请教妹妹,我要怎么才能高兴?」 盛宜安言简意赅道:「不撒谎就可以了。」 「啊?」卫无忧愣了愣。 盛宜安觉得哥哥笨,自己出门去玩,走了几步,身后的哥哥还是没动静,她皱着眉回头看:「哥哥,你不要去玩鞭炮吗?」 「鞭炮?」卫无忧眼睛亮了起来,又黯下去,「可是,哪里有鞭炮啊……」 盛宜安奶声奶气地笃定说道:「爹爹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玄风叔叔手里拿了鞭炮,肯定是爹爹带给我们玩的。」 快要到过年,兴陵城里已经卖起了小孩子玩的鞭炮,又有玄风和玄羽照看,卫衍倒是很放心。 同盛媗说完,盛媗也放心了,才问他:「怎么今日还食言了,说好给他们梅花烙的呢,不会是忘记买了吧?」 「没有。」卫衍道,从袖子里拿出包得严严实实的梅花烙来,递给盛媗,「你不是说想吃么,今日生意好,去的时候快卖完了,就剩最后两块。」 盛媗接过来,嘴角一勾,忍不住在卫衍脸上亲了一口。 卫衍喉结一滚,就要亲回去,盛媗忙不迭咬了一大口梅花烙,鼓着腮帮子坏心眼地对他笑。 卫衍怕她噎着,没敢欺负她,只在她细软的腰上掐了一把。 盛媗吃完梅花烙,外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她猝不及防听见,被吓了一跳,竟有一瞬的耳鸣。 这一瞬的耳鸣让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蹭到卫衍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去旬州,我们两个差点被烧死。」 卫衍立马点头:「当然记得。」 盛媗凑近他,朝着他的薄唇呵气如兰:「我问你呀,当时我让你先走,你不肯走,对我说了句什么,但那时候我没听清——你当时说的什么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卫衍想了想,和她有关的事,他都记得清楚,但却没答,只道:「还是别说了,临近新年,说这个不吉利。」 「说嘛~」盛媗用鼻尖蹭着他的下巴,软软地撒娇。 卫衍喉结上下滚了一圈,箍住她的腰不许她再点火,终于答道:「我当时说——「想都别想,死你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盛媗蓦地不乱动了,睁着一双明亮透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怎么,」卫衍笑,「感动了?」 盛媗回过神,抿了抿嘴,别过视线道:「……果然不吉利。」 卫衍:「……」 她要从他身上下去,卫衍腹下已经烧着了火,怎么肯放过纵火的人,就势拦腰将盛媗打横抱了起来,大踏步往里间榻上去。 盛媗偎他怀里,不挣扎也不乱动,搂着他的脖颈,仰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他的下巴。 卫衍几乎是将人扔到榻上的,扔下人的同时,外袍不知什么时候解开的,也一併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红鸾帐里,春潮浮动,此夜又不眠。 …… 天快要亮时,盛媗才沉沉睡过去,卫衍搂着怀里的人,同样起了倦意,但神思却异常的清明。 他将怀里的人不断地抱得更紧,哪怕已经用很多年证明,她不是他肖想出的一场美梦,可还是常常觉得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又或是,他太害怕失去。 因为得到过,所以更加害怕失去。 如果失去……他真的会疯。 睡意沉沉的盛媗觉得肩上仿佛有一丝湿润的凉意划了过去,短暂地从睡梦中恍惚了片刻,她还睡着,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向卫衍,无知无觉地吻了过去。 卫衍一怔,任由她细密又不清醒的吻落在他下巴和唇角。 「卫衍……」盛媗闭着眼梦呓道,「我爱你。」 卫衍眼尾微红,极尽虔诚地回吻她,轻声低语:「我也爱你……我的珚珚。」 他卑劣至极,也阴暗至极,但他曾在边关见过一颗明亮的月亮。 后来,那颗月亮为照亮他而来。 遇见她之前,一切了无生趣。 遇见她之后,期盼岁岁年年。 全文完!新年快乐,宝子们!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