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我？那你调理一下》 第1页 《不喜欢我？那你调理一下》作者：孔最【cp完结】 简介： 顾怀亦x顾斯意 * 顾怀亦重新见到顾斯意时，他们不是哥哥和弟弟，只是亲密过的陌生人。曾经的感情二次发酵，他才明白在亲密不被允许的距离里，在相敬如宾的合适位置上，可以多么直观清晰地看到彼此被需要。 原来有的话时隔多年再说才会奏效，原来有的人失去过后再见才会想要得到。 he、甜宠、双向奔赴、情投意合、 第1章 别日何易 住院部八楼走廊尽头坏了一盏灯，物业搬了张梯子横在路中间，一边修理一边讨论着今天的天气。 医生办公室里充斥着争吵，刚给病人做完脑电图的顾怀亦吱呀一声推开门，闻声激动中的同事和病人家属都顿了顿，很快更大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动静。 医务部给他打了个电话，有人投诉他下午临时停诊，闻言他的面上浮出一丝愠色——顾医生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却难得强硬了一回，说了句医院不可能围着一个患者转，病有轻重缓急，医生该有自己的安排。 不知是谁把空调开到了24度，八月末的天气透着一股微凉，他靠在转椅上放空了一会儿，手脚都察觉到了寒意。 等回过神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护士长路过问了一句刚刚的情况，顾怀亦不置可否：「我没太听清……不过家属的意思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医护人员真是难做，」护士长嘆了一口气，「本来按照正规流程是从急诊直接到icu的，家属自己是本院的，所以找了人安排到普通病房……结果弄成了这样子。」 顾怀亦也点了点头。 下午他上了一台急诊手术，过程还算顺利，就是站了两个小时脚有点麻。 风已经是秋天的味道，天气渐渐不那么热了，下班回家的时候天色快要完全暗下来。顾怀亦路过一家常去的甜品店，特意费了一会儿功夫停车，买了半斤刚出炉的芝士流心蛋糕。 隔壁的大楼似乎刚刚开业，门口花篮摆得密密麻麻，他随口问了句，老闆边给他打包边回答道：「这附近不少陆氏集团的楼层，本来空着好久了呢，好像是老闆给老闆娘开了家养生馆。」 对这栋大楼的印象有点模煳，他没有多关心，接过蛋糕上了车。 回到家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看着像是有客人要来。长辈们还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他提着蛋糕放进了冰箱，刚要上楼换身衣服，楼梯上下来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 「顾噗噗！！！让你不要跑那么....」 一张久违的昳丽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顾怀亦的身体微微一僵，对方镇定自若地将小姑娘从他怀里抱走，然后捏了捏小朋友的后颈：「….…叫伯伯。」 名叫噗噗的小孩认真地看着他，一对葡萄似的黑眼睛水灵灵的，乖乖喊了一声伯伯。 他蹙起了眉，「顾斯意。」 「.....哥，」顾斯意垂下细密的眼睫，灯光打在一大一小两张相像的脸上让他有些恍惚，「你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对方抱着小孩侧身下了楼，换完衣服下来时，顾斯意已经抱着小姑娘乖乖坐在饭桌前了。 顾原心递给他一双筷子，像是解释什么似的，「弟弟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不方便，想着在家里总比在外面要好过……」 顾怀亦接过筷子，也接过了顾原心的好意：「没关系，年底我会搬出去，正好能给斯意和孩子腾个地方，住得宽敞也舒服些。」 这句话大概能让桌上神经紧绷的人都松下一口气。 · 今年年初顾怀亦考上的主治，还埋头于六月拿下的省课题，小了他六岁的弟弟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居然都成了三岁小孩的父亲。 最擅圆场的梁若惜眉眼带笑，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腿：「你和思思打算年底领证吗？」 母亲对他的感情状况一直颇为上心，一是顾怀亦眼下年纪不小，二是打算彻底断了小儿子的念想。 他还来不及回答，斜对面的顾斯意「啪」地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话题，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碗给女儿舀了一碗汤。 「顾斯意，女儿都大了还这么咋咋唿唿的，」梁若惜瞪了小儿子一眼，「我跟哥哥说话，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顾斯意没有说话，倒是他怀里的小姑娘开了口：「奶奶，爸爸爱吃大鸡腿。」 梁若惜作势就要给小儿子夹一个，噗噗眨了眨大眼睛：「……伯伯的比较大。」 他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进了顾斯意的碗里，「不是这个原因，公寓那边离单位近点，医院有什么事情赶过去比较方便。」 话音刚落顾斯意已经开始用筷子把鸡腿肉剥成小块，一副勉强被哄好了的样子。 到底是小孩子脾气。 晚饭吃得还算融洽，多了个小朋友整个家都热闹了起来，顾怀亦站在阳台接完了主任的电话，打算进屋时被抱着女儿的顾斯意堵了回去。 「爸爸要和伯伯一起浇阳台的花……」顾斯意轻车熟路地吩咐道，把女儿小心放在了地板上，「跟奶奶说你想去楼下的水池看鱼，让爷爷给你买小区门口的糖炒栗子。」 小姑娘前脚刚走，她年轻而莽撞的爸爸后脚就反锁了阳台的门，扑进他的怀里将他抵在了墙上。月光模煳了对方的稜角，记忆里的模样交替重合，只有柔软的唇和四年前一样温烫而猝不及防。 第2页 他垂眼看向顾斯意，避开追上来的吻，轻轻挑了一下眉：「指使女儿支开爸妈，就是为了和哥哥在阳台偷情？」 顾斯意毫不讳言，「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正在考虑，」顾怀亦拨开他的额发，「都有小朋友了，还要黏着哥哥吗？」 冰凉的月光落在对方的眼睫上，凝成一片柔软的暗色，他听见顾斯意在耳畔轻轻嘆了一口气，然后语气有些难过：「我知道，在你心里爸爸妈妈比我重要……就算我回来了，什么也都不会改变的。」 重逢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当初要分别又谈何容易。 一个吻的代价是顾斯意被送走四年，还附赠他一份血淋淋的真相，顾怀亦花了很长时间才从疼痛里走出来。 岁月似乎填平了心底的塌陷，他抬手捏了捏对方的后颈，「爸年初才做过一场手术，要保持心态平和，不能经受过度刺激……斯斯要听话。」 顾斯意垂下攥住他的手，情绪低落得很明显：「好。」 · 小姑娘回来的时候不算晚，身上披着一层糖炒栗子的香气，笑容格外甜美可爱。 一进门看见兄弟俩共处一室，梁若惜神色一僵，语气紧张兮兮：「弟弟好久没见哥哥了，刚刚一起聊了什么？」 顾怀亦的唇动了动，本打算开口解围，却被顾斯意抢先一步：「当然是聊未来的嫂子呀——都要成为一家人了，我总不能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思思是个好姑娘，我和爸爸都很喜欢，」梁若惜的话带着些警告意味，「跟哥哥男才女貌般配得很，你要好好尊重人家。」 顾斯意没说什么，接过女儿去卫生间洗澡了。 睡前看了一小时文献，顾怀亦按灭平板屏幕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关灯时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轻一下重一下的，一打开果然是小姑娘。 噗噗仰着小小的脑袋，「爸爸受伤了，伯伯可以给他治疗吗？」 「摔倒还是磕到了？」 噗噗认真消化了一下他的话，然后回答道：「爸爸说要消毒一下。」 他带上碘伏和棉签跟着小朋友回了房间，摔破了膝盖的顾斯意一脸苦大仇深，张开手迎接他的小宝贝：「噗噗，爸爸好疼啊！」 噗噗抱着他的脖颈，「噗噗亲亲，爸爸不疼。」 ……二十二岁小孩怎么带大的三岁小孩？ 一整夜顾怀亦睡得并不安稳。 回忆反反覆覆沖刷着他的梦境，一会儿是弟弟非要抱着枕头钻进他的房间，在他的怀里熬过连夜噩梦纠缠；一会儿是为数不多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出另一个家庭悲剧的真相……最后画面定格在年少的顾斯意鼓足勇气贴上来的唇。 他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顾原心和梁若惜的惊愕难当，顾斯意被撞破后的慌张失措，他们很快被分开——梁若惜的巴掌落在亲生儿子的右脸上，顾原心坦白了他的身世，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的生身父亲。 但今夜并没有。 那扇本该被打开的门一直锁得很紧，顾斯意继续了阳台上被躲开的吻，像只小野兽般发泄着不满，然后慢慢滑下了腰肢，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泥泞的水。 「哥……有没有想我？」 语气示弱表情天真，右手却恶劣地扼住了他的欲望，潮湿的、混乱的、不堪的，是顾斯意临走前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他单手捉住对方的两只手腕欺身而上，用身体重量制下所有意图作乱的举动：「想你做什么，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怎么差点让我一辈子不.举吗？」 大概对四年前的大作很是得意，这句话足以浇灭所有气焰，顾斯意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又语带委屈，「怎么会，明明你……」 明明疼的是他，明明被反客为主，顾怀亦怎么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后面的话随着梦境消失越来越模煳，被放过的顾怀亦终于沉沉睡下，一墙之隔的顾斯意却睁开了眼睛。 第2章 入笼 潜入顾怀亦的梦境比四年前容易了很多，顾斯意对自己的进步感到满意，同时也感到了一丝疲惫和飢饿。 女儿在身边睡得很熟，他蹑手蹑脚起身下了楼，打开冰箱看到了最喜欢的芝士流心蛋糕。心里的憋闷减轻了些，但还是咬牙切齿地用勺子戳了戳蛋糕泄愤：「……臭男人！」 他的预约起码都是半个月起，深入的梦境治疗更是一号难求，甚至没有藉助「貘」——陆之恆开发出的脑电连接器，可以帮助人类进入梦境，在潜意识里寻找精神疾病的原因，从而治疗心灵创伤。 顾斯意是最出色的造梦师，他的作品细腻还原，无限接近真实记忆，不像单纯由「貘」所构筑的场景总有缺陷，客户满意度向来是整个公司最高。 梦是欲望的替代品，也是记忆的扭曲和拼凑，人在清醒状态中可以有效地压抑潜意识，但进入睡眠状态时，有些欲望会避开潜意识的关卡，浮出意识层面寻找另一种满足。 人生四分之一处于梦境，与求而不得的意中人春风一度，重新见到离世多年的至亲，弥补永远无法挽回的过期遗憾……订单需求或许千奇百怪，但顾斯意总能完美达成。 最后一口蛋糕吃完，他伸了个懒腰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工作订单，发现老闆已经给他安排好了这周的行程。 第3页 凌晨一点，不过他还是直接对陆之恆表示了抗议：「不管多重要的客户，全部推到下周，明天我要带噗噗报到！」 「知道了，公主殿下上学第一天不能掉链子，」陆之恆的回覆来得很快，「哪个幼儿园，要不要我陪你？」 顾斯意随手敲下「不用」两个字，然后合上笔记本轻轻回到了床上。 陆之恆既是他的上司也是朋友，他递交辞职报告的时候，对方第一时间关心的是他有没有找好下家。 他坦言自己什么后路都没有，只是离开太久想回家，陆总立刻联繫助理查询名下资产，问他考不考虑撤回辞呈，替换为工作室搬到p市cbd。 ……只需要十秒钟，顾斯意就点头答应了老闆的新提议。 早饭也是一家人一起吃的，顾怀亦要上班，顾斯意要带孩子去幼儿园报到，梁若惜早早起来做了饭，小米粥热腾腾地冒着甜甜的香气。 「妈——噗噗吃不惯这个的，你以后不用早起准备……」 梁若惜瞪了他一眼，「怎么吃不惯，小孩子脾胃功能还没发育成熟要好好养，天天跟你学吃西餐像你一样把胃吃坏？」 这句话把顾斯意堵得无法反驳。 吃完早餐父女俩一前一后出了门，顾怀亦紧随其后乘了同一趟电梯，顾斯意顾不上这些，抱着女儿巨细靡遗地交待：「在幼儿园里要听老师的话，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不能跟其他小朋友吵架哦。」 顾噗噗点了点小脑袋。 身后的顾怀亦似乎开口要说些什么，但被陆总的专属铃声打断：「我已经在小区门口了，什么时候下来？」 免费的劳斯莱斯不坐白不坐，顾斯意立刻回答：「一分钟。」 他亲了一口女儿告诉她有豪车坐了，很快到了一楼电梯缓缓打开门，正要迈步出去时，顾怀亦却没有跟着，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话音未落电梯门重新合上，噗噗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脸：「刚刚在楼上伯伯邀请，我答应坐他的车了。」 ……啊？！ · 坐上陆之恆的车后座，顾斯意还沉浸在错过顾怀亦主动邀约的懊恼中。 陆总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神游的状态，直接问小姑娘：「公主殿下吃过早饭了没，要不要陆叔叔带你和爸爸先去吃个早餐？」 「吃过啦，奶奶煮了甜甜的粥，」顾噗噗的脑袋靠在顾斯意的胸口上，「……比爸爸做的好吃多了。」 「难怪你爸爸会想回来，」陆之恆笑了笑，「新家住得舒服吗？」 顾噗噗使劲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爷爷说话很温柔，奶奶做饭可好吃了……还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医生伯伯。」 噗噗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对顾怀亦有滤镜很正常，顾斯意替她把刘海用草莓发卡重新别好，随手抽了一张湿巾擦了擦女儿沾着食物碎屑的嘴角。 路口遇到了个九十秒的红灯，陆之恆漫不经意地提起了工作：「这次客户的身份有点特殊，行程安排得紧只有周末有空……」 顾斯意向来好说话，见对方面露难色，踌躇片刻还是心软答应了下来，「周日！不能再早了，换了新环境仪器和设备需要调整，我也需要适应时间。」 「三倍工资加假期，想要什么还可以再提，」陆之恆扬了扬眉，「离了你老闆寸步难行……多谢斯意宝贝。」 这样的称唿肉麻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当，老闆你还是早点找个对象，把这些功夫用在女朋友身上吧。」 幼儿园零零碎碎忙前忙后，陆总跟着伺候了大半个早上，终于把事情都妥帖办好，将近十一点顾斯意才踏进了新工作室的大门。 陆氏大楼位于市区中心，十七、十八层专属于陆之恆，团队以外的人无法进入。负责研究开发的同事在楼下，十八层是顾斯意喜欢的装修风格，面积甚至比之前的治疗室扩大了一倍。 休息室安排在隔壁，只录入了他和陆之恆的指纹。丰沛的精神力可以让他比别人在梦境中潜得更深，但因为耗费得太多，有时候白天他需要大量的睡眠来补充精力和体力。 在这段陷入深睡眠的时间里，他会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噗噗都需要由陆之恆帮忙照顾。 身为陆氏集团的大公子，陆总一向出手阔绰且爱惜人才。毕竟不是谁都做得出在十八岁小朋友身上砸钱毫不手软，只是为了赌他身上或许有的天赋和潜能。 幸运的是，陆之恆赌对了。 顾斯意的确万里挑一。 · 天花板上投影着游动的海豚，治疗室加强了隔音，让体感更舒适了不少。一周前「貘」进行了第三次升级，陆之恆把头戴式的连接器递到面前，让他提前试验顺便提点改进意见。 「之前用起来已经很顺手了，」顾斯意躺到床上，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陆总要做4.0的第一个体验者吗？」 陆之恆轻轻挑眉，「来。」 细微的电流通过「貘」传到大脑皮层，顾斯意服下助眠药，闭上眼等待困意袭来。 很快他进入了对方的梦境，意外的是……陆之恆的梦似乎和他有关。白色天花板，浮动的栀子花香气，掺杂其中的消毒水味——四年前他们相遇的地方。 心理睡眠诊室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到现在他还这么觉得。因为胆大包天睡了顾怀亦的事情，梁若惜送他出国治疗，替他挂了专家门诊，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用。 第4页 他按时到达诊室，乖乖戴好监测仪器入睡，准备在别人的梦里找点乐子，却发现今天隔壁病友的意识壁垒并不好突破。 越有难度越能激起他的兴趣，对方大概有睡眠唿吸暂停综合徵，睡眠很浅所以梦境脆弱易碎，随时可能醒来。 十九岁的顾斯意稍作尝试，就被对方当场逮住：「偷窥别人的梦境很好玩吗？」 他不知所措转身就逃，可惜身体还困在诊室的床上，不过慢了一步，反被对方破门而入。顾斯意虽然还不谙世故，但也知道认错是降低损失最有效的方式：「叔叔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谁知陆总不怒反笑，拿起他的床头卡看了一眼，「十九岁……小朋友有没有兴趣做兼职？」 彼时经济人脉皆受制于家庭的顾斯意，恰如沙漠中濒死的旅人遇到了甘泉，即便半信半疑，也愿意试一试，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加入了研究团队。 可在梦里有些不大一样，陆之恆没有带他去研究所，而是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别墅，偌大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巨大的华丽的金丝笼。 顾斯意感到疑惑不解，一头雾水地被牵进笼子里，不知道对方究竟打算做什么。没想到陆之恆只是拿来他最喜欢的食物，像对待小猫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斯意这么厉害，能一直乖乖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难怪为了他把研究所都搬到了p市，原来他在老闆的心里还挺有分量。 「陆叔叔是个好老闆，员工才捨不得辞职呢，」他拍了拍陆之恆的肩，「何况不干这个我就是高中学歷的文盲，只能扫大街养噗噗了。」 得到承诺的陆总果然放下心来，睁开眼时他不禁打了个呵欠，「陆总梦里还不忘pua我两下，这就是资本家的本能吗？」 陆之恆挑了下眉：「知道以后就不要随便辞职，我可没有把握再花三年能重新训练出一个顾斯意。」 顾斯意扬眉笑了笑，摘下连接器闭上眼后几乎一秒入睡。 温柔而炙热的目光像对待猎物般上下逡巡着，而他一点知觉都没有。陆之恆用手背轻轻摩挲他的脸颊，然后在唇角落下一个湿润的吻。 ……很短暂，却占有意味十足。 第3章 囊中物 再醒来是下午五点多，陆之恆去幼儿园把噗噗接了回来，顾斯意有些茫然，等女儿挠了挠他的手心才反应过来：「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 墙上的时针不缓不慢地走着，他愣了一下才回神，连忙下床穿鞋子：「马上！爸爸居然睡过头了！」 梁若惜特地叮嘱他到点接孩子回家吃下午茶，四点放学他拖到了这个时候，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回到家的时候顾怀亦已经下班，梁若惜开口就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斯意含煳用工作搪塞过去，在哥哥那里却没被放过：「幼儿园离家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带孩子去哪儿玩了吗。」 「去爸爸上班的地方了，」他还没想好藉口，噗噗已经抱住顾怀亦的大腿，「伯伯——或许明天你要来接我吗？」 顾怀亦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把小姑娘抱了起来：「为什么想要伯伯接你回家？」 「爸爸总是让陆叔叔来接我，可是办公室里只有金鱼好无聊，我想早点回家看动画片。」 女儿的话让顾斯意有些无地自容，毕竟他的确没有把噗噗照顾好，只能半跪在沙发上求原谅：「是爸爸不好……伯伯上班很忙的，没有时间去接你放学，爸爸明天一定第一个在幼儿园门口等你！」 没想到脑门被弹了一下，抬头顾怀亦正色看着他：「说到要做到，不可以骗小孩子。」 ……他又不是故意的！ 晚饭是顾斯意喜欢的海鲜，小朋友一脸兴奋地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正低头认真剥虾餵女儿，忽然父亲提了一句他的工作，问他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哽住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白天在医院做护工照顾病人，晚上会在一家剧本杀店里当主持人兼职，我的艺名叫做可达鸭。」 「会不会把自己累到了，」母亲替他盛了一碗汤，「要不要爸爸帮你问一下？」 顾斯意垂下眼睫：「我只有高中学歷，做不了什么体面的工作……何况劳动不分贵贱，能养活自己和噗噗就好了。」 闻言梁若惜面露心疼，大概是想到他这些年过的日子不容易，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宝宝不用这么辛苦，回家了有爸爸妈妈，哥哥也会照顾你。」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顾怀亦一眼，然后抱着噗噗嘆了口气，「可是哥哥很快就要结婚了吧，搬出去有自己的家，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哪有那么多精力管我呀。」 这一番话让梁若惜无可反驳。 顾怀亦是挚友的遗腹子，当年因病猝然离世，只留下妻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后来孩子的母亲思念成疾，病床上撑着一口气，就是放不下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直到梁若惜来到床头，流着泪承诺会好好抚养孩子，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他们一直视如己出，但顾斯意不争气要死要活地喜欢哥哥，送出国了才消停下来……要求顾怀亦心无芥蒂的确是强人所难。 「医院的环境对孩子不好，」顾怀亦神色淡淡地开了口，语气却不容置喙，「我上班顺路可以送噗噗，让爸去接噗噗放学吧。」 第5页 顾斯意将剥好的虾肉递了过去，谄媚得极其明显：「哥——还是你最好了，你要好好解释别让未来嫂嫂误会哦。」 · 再进入顾怀亦的梦境已经轻车熟路，顾斯意的目标简单明确，他要弄清楚思思究竟是谁。 若无四年分离，顾怀亦人生前二十八年该都被他占据，没有其他人的可趁之机；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太久，不知何时有人挤掉他在哥哥心里的位置，亲情惨败于爱情。 十多岁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了能力，他时常误入别人的梦境，导致意识浑浑噩噩。好在哥哥精神内核稳定而强大，不论他从什么样的噩梦中醒来，第一时间都能得到安抚。 从记事开始哥哥好像一直都是沉稳而淡定的，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泰然处之。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躺在顾怀亦的床上，久违的安心感让顾斯意喜欢得不得了。不一会儿顾怀亦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问他桌子上的粉色信件是怎么回事。 「我同桌写的。」他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简短回答了一句。 顾怀亦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小年纪不许早恋，倒数第三的成绩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不是给我的，」他用小腿踢了对方一脚，顺势交缠在一起，「是给你的情书，风流大帅哥。」 给他开过一次家长会就拈花惹草，听到他的话顾怀亦挑了下眉，伸手拿起信拆开，看了片刻便皱起眉来：「你同桌的语文看来也不怎么样……」 说罢居然提笔改了几个错别字和语法，让他退回去并转达小姑娘，哥哥不太喜欢学渣。 学渣本人不禁开始生气，「学霸有什么了不起，成绩差又不代表一无是处，只是不擅长读书而已。」 顾怀亦把他抱进怀里：「斯斯不生气，哥哥不嫌你。」 就是嫌弃他，顾斯意咬着唇忍下心头的愤懑不平，问出今晚的目标：「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有点紧张，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谁知对方在梦里对他设了防，漫不经意地摩挲着他的耳垂，随口点破他的少年心事：「你喜欢哥哥？」 多年前他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眼下反而转过身坦诚面对心上人：「对，想和你上床的那种喜欢。」 至始至终顾怀亦的动作都不轻不重，没有被告白的意外或紧张，游刃有余得像是故意为之——亲手给他编织好一个暧昧的圈套，引诱他靠近吻下去。 所以顾斯意亲了上去，在梦的世界里顾怀亦可以只属于他一个人，哥哥的吻只属于他，哥哥的心也只属于他。 而顾怀亦没有推开他，轻一下重一下地掐着他的腰，明明是纵容却像要求，让他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别紧张，」哥哥的吻烫得他屏住了唿吸，「第一次不是做得很好么。」 情慾沸腾身体开始升温，对顾怀亦而言，眼下的一切皆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春梦了无痕，但顾斯意会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吻，每一份颤慄。 「哥哥……」颈后的鼻息如此滚烫，爱意快要将他点燃，「你会喜欢我吗？」 顾怀亦的回答却似冷水瓢泼，将他所有情焰浇灭：「我所追求的都已入囊……喜欢你和作死有区别么。」 · 自工作以来顾斯意从未如此失落过，得知顾怀亦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后，他一往无前的信心大打折扣。 哥哥是世间最完美的男人，外貌英俊情绪稳定，工作理想家庭和谐，除去人生意外顾斯意，几乎符合得到幸福的所有条件——何必作死回应弟弟的喜欢，搅得体面人生一团糟呢？ 在对顾怀亦使用小手段这件事上，顾斯意前所未有地失去了兴致，饭桌上少了他的阴阳怪气氛围凝滞，直到噗噗喊了句「爸爸要迟到了」打破尴尬，他匆匆忙忙背上粉色小书包抱着女儿下了楼。 坐上车也没了原先的期待感，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沉默，顾怀亦难得主动关心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 车窗外纷繁飘落的行道树叶好像此刻破碎的心，不知怎地顾斯意脱口而出：「被人拒绝了，心里不舒服。」 可能以为他还在为前天的事情别扭，顾怀亦微蹙起眉：「虽然走在我的前面，早早经歷了结婚，但你其实一点都不成熟。有些事情不该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当下任性可能造成许多错误的开始，没有意义的固执是无用功。」 梦里抱着他互帮互助倒是挺起劲，醒来冠冕堂皇地冷淡训话，他才没有……不过解释没有意义了。 把孩子交给老师后，顾斯意索性坐公交来到了工作室。 现实世界总是让人失望，还不如梦里自由，至少他能得到一点虚假的爱意和安慰。 推开门陆之恆先递给他一份材料，资料显示客户名叫魏柯宁，父亲在政府机关工作，是位年轻漂亮的优秀女性。顾斯意无法理解这样顺遂的人生会有什么苦恼，毕竟自己步步踏错处处皆坎坷，但还是仔细阅读了对方列出的注意事项。 大致有了一个了解后，他将魏女士的问题粗略定性为工作焦虑。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父亲出事，魏柯宁不得不四处奔走，约是因此诱发了睡眠障碍，导致白天工作不在状态。工作没有进展加重了情绪焦虑，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恶性循环之下连精神都开始出现了问题。 第6页 顾斯意用笔指了指笔记本上空缺的信息栏，「目前的感情状态是……？」 陆之恆摇了摇头：「不清楚，不过你可以联繫本人试试。」 他有些犯难，如果客户有所保留，梦境的深度和厚度都无法得到保障，必须先和对方碰个面，提前做好功课才行。 想到这里顾斯意忍不住觉得心烦，今天是周四，距离正式治疗只剩下三天，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不经意间目光重新滑过资料栏，他决定明天过去碰碰运气。 第4章 爱不可控 大约是着了凉，出门时顾斯意有些头昏脑胀，好在日光足够温暖，可以覆过病态的阴翳。 下了车站在p大的门口，身边路过的人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顾斯意混在一堆大学生里进门，丝毫没有被保安发觉。 如果没有被送出国，他应该也会有一段美好的大学生活，充满无限可能和热烈情感，在人生阶段留下浓墨重彩——会有时光荏苒带不走的青春记忆，会有曾经走过的路和当时的青涩懵懂，会有充满激情的梦想与追求……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身处其中时，他才真正感觉到这些年失去了很多。 ……可能生病的时候容易脆弱，顾斯意吸了吸鼻子，戴好口罩认真研究路边的指示牌，最后放弃思考花了一枚硬币坐小白车。 图书馆外观厚重，和p大的悠久歷史相称，学术氛围很浓，是个适合安静读书做事的地方。他放缓脚步，在书架间绕了几圈，撞到了一位正在挑选书籍的女士。 她比照片上还要漂亮，长发如同富有生命力的海藻，柔软地垂在脸颊两侧，微蹙的眉眼有些上挑，气质疏离得像是一座孤岛，一件精緻而易碎的瓷器。 「你好魏小姐，」他弯了弯眼睛，压低声音问道，「我是造梦师可达鸭，能请您喝一杯咖啡吗？」 魏柯宁显然有些惊讶，不过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点头答应下来。 咖啡店的灯光安静柔和，杯子里的咖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随着热雾融化在空气中。女人葱白的手指轻轻搅拌着咖啡，美丽的面庞放松而温柔，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忧郁。 顾斯意将计划书递了过去，大致告诉了对方治疗次数和疗程：「可以根据您的时间来安排，您对结果有什么要求，比如只要症状消失或者彻底解决问题，接受长期治疗还是短期治疗？」 魏柯宁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尽快吧，我的时间不多。」 「冒昧问一句，」他用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您目前的感情状态是……」 女人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内心深处的情感似乎被密云遮盖，顾斯意耐心地等待着，对方肩膀微微紧缩，很快又塌了下来：「我有喜欢的人，不过只是单恋而已。」 闻言顾斯意微微点头：「好巧，我也是，我哥一点都不喜欢我。」 魏柯宁被他逗笑，撩起碎发别在耳后，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可达鸭老师，我好像知道你年纪最小却最难约的原因了。」 「……我的荣幸，」顾斯意浅浅尝了一口咖啡，他一向不喜欢苦涩的口感，「只不过能感同身受不被理解的痛苦而已，何况人生没有标准模样，离经叛道又是谁规定的？我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 笑意沾染得对方眼角眉梢都是，魏柯宁卸下了部分心防，「你很豁达，所以没有像我一样走进死胡同，还影响了工作和生活……很高兴能由你来为我打造一个美妙的梦。」 · 因为睡眠不足魏柯宁出现了心悸的症状，顾斯意再三考虑后将治疗提前了一天。 躺在治疗床上的女人面色苍白，连对他的笑都有些勉强，他轻声问道：「最近那件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是不是又发生了？」 魏柯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因为不了解具体情况，顾斯意没办法说更多宽慰的话。他为女人戴好脑电连接器，替对方调整成最舒适的睡姿，然后躺在一旁连上了「貘」，「什么都不要想了，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们又来到了图书馆，这次他成为了图书馆管理员，看到了学生打扮的魏柯宁，透过玻璃窗户洒下来的阳光把她照得美丽明艷，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女孩手指灵活地敲打键盘，身边英俊的同龄男孩撑着下巴旁观，说好团队合作的小组作业，最后只剩两个人有空讨论。要不是那天她因为有事请假，也不至于落到最后和根本不熟的人一起，承担全部任务不说，还要加上所有白嫖的小组成员名字。 「资料是我找的，ppt是我做的，」魏柯宁仰着下巴，「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修改了，你就上台讲一下还不行？」 男孩一脸无所谓：「其他人连来都不来，我这样算什么？」 魏柯宁挑了挑眉，「算你倒霉。」 很快他们换到了教室进行练习，顾斯意成为了路过的同学，周末的教室里空无一人，男孩的观众只有她一个。显然对方对于操作不怎么熟练，经过不断的调整和练习，还有她精益求精的挑刺和男孩的不服气，终于达到了令双方都满意的效果。 「辛苦了，」她整理好材料合上笔记本，「期待你下周的表现。」 男孩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都快一点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第7页 小组作业完成得很好，他们拿到了唯一的满分，也意外地成为了朋友。情愫开始暗自滋生，上课、聊天时心跳会加速，看向对方时会不自觉微笑，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份感情已经超过了朋友的范围。 所以顺理成章地，女孩收到了男孩的表白。 现实里这段感情过早凋零，甚至来不及留下甜蜜记忆，顾斯意决定让它顺利进行下去，于是场景很快切换到了生活。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过得并不幸福，男孩成为了大人，却没有成熟到足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步。父亲带来的压力，丈夫屡教不改的坏习惯，孩子的家庭作业，魏柯宁依旧为生活感到疲惫。 婚姻是一朵美丽的花，需要精心呵护和不断滋养。当激情和浪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日常琐碎和矛盾，回忆逐渐被现实覆盖，爱意慢慢消失在柴米油盐里，花朵会失去养分而枯萎。 顾斯意忍不住皱眉，这算不上一个好梦，正打算揉碎另造时，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角色——潜意识里的欲望正在反抗他的控制。 · 一个男人替代男孩的位置，站在了魏柯宁身边，相肖的五官组合出不一样的气质，男人眉眼间多了男孩没有的威严。 剧情发展到这里，顾斯意的胃口被彻底吊了起来。 魏柯宁又变回了简单朴素的小女孩，她坐在沙发上面对棋盘忐忑不安，但男人没有为难她，握住她的手，将棋落在了破局的关键位置上。 「跟你爸爸说我收下了，」男人松开了她的手，「不过不是现在。」 这句话让女孩定在原地，身体如被冰封。下一秒她穿上剪裁合身的高定礼服，波浪般的捲髮乌黑柔顺，精緻的妆容下透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我还有哪里不好吗？」 这是二十七岁的魏柯宁想问的。 她陷在一段泥泞的感情里，越是挣扎越逃不开漩涡中心。爱上一个人容易有过多期待，期待对方的主动，期待对方的偏爱，当某些点被实现时，欲望会无限膨胀——想要归属，想要独占。 男人用手背摩挲着她的脸颊，像欣赏一件漂亮的瓷器：「你连棋都下不好，我家里不缺花瓶。」 那一小块皮肤接触，却足以她感受到男人身上温润、厚重的热量，这股热量将她团团包裹起来，融化掉所有失落、灰败的情绪，浑身好像充满了滚烫的勇气。 「我不是花瓶，」魏柯宁垂下了眼睫，手却下意识紧紧抱住了对方，像一只蜷缩起来的猫咪，「我学什么都很快，你可以教我。」 男人细密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轻柔地捏了下她的后颈，将她的羞涩和无措捏碎，「好，我们回家。」 ……眼下是个合适的断点，顾斯意抽身离开梦境，身旁的魏柯宁唿吸平稳，这是半年来难得的深度睡眠。 第一次治疗差强人意，不过他通过梦境得到了关键信息，陆之恆递给他一杯水：「后续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要先休息一下吗？」 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他一口气灌下整杯水，凉意慢慢浸透咽喉与食管，驱散睡意后精神了不少：「今天答应噗噗要陪她看动画片，而且规定最晚回家时间是九点，一睡肯定会过头……下次治疗时间定好了告诉我就行。」 「我送你回去？」 顾斯意有些犹豫，他告诉家里自己是临时护工，坐豪车回去的话……可以解释是僱主顺路送他一程。 想好了应付顾怀亦的话，他重重地点了下头：「麻烦陆总一趟，一会儿到小区门口把我交给我哥就行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一直呵欠连连，陆之恆笑他回家以后完全变回了小孩，居然还有门禁时间。顾斯意靠在车窗上，「就算我是噗噗的爸爸，但现在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当然还是小孩啊。」 「说得也是，」陆之恆转过弯后慢慢停下了车，「到了，要我抱你下去吗？」 顾斯意连忙摆手，手脚发软也挣扎着下了车：「不用不用，我哥看见我了，谢谢陆总。」 不一会儿顾怀亦便出现在眼前，他一心只想上楼睡觉，顾不上和哥哥的龃龉：「哥——我好累，能背我上去吗？」 顾怀亦放低了身体高度，让他如愿以偿。 黑色宾利在身后疾驰而去，哥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稳稳地托住他的腿。 「好久没抱你……现在这么沉了。」 第5章 哥哥 这么沉了……顾怀亦嫌他重吗，不过也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哥哥呢。 宽厚的肩膀让人很安心，顾斯意迷迷煳煳地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因为精神耗尽，他睡得很沉，来不及为自己构筑梦境，只能任由潜意识摆布。 所以总是梦见以前…… 所以总是梦见哥哥。 顾怀亦高中时就有人追了，那个时候他在读小学，还不懂什么叫做情窦初开。他的成绩一直不好，每天都在为完不成的作业烦恼，却总是馋饭后一小时的动画片时间。 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顾怀亦，刚想过去跟哥哥撒娇买辣条吃，就发现今天顾怀亦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姐姐。 顾怀亦给女孩买了一块巧克力，不知说了什么对方红透了脸，夕阳把影子拉得好长，柔和的光线为街道镀上一层温暖的氛围，两个人在路口分别。 她是思思吗，顾斯意扁了扁嘴，从埋伏的路口跳了出来：「我都看见了。」 第8页 顾怀亦并不在乎，食指扣住他的书包带，「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早恋！」他气鼓鼓地指责道，「不过要是你答应晚上陪我看动画片，我就不跟妈妈举报你。」 成绩第一的顾怀亦从来不理解差生的世界，为什么弟弟能考出个位数的成绩，为什么每天雷打不动地看弱智动画片。 但他很疼弟弟，因为顾斯意最喜欢哥哥，最听哥哥的话，在他眼里世界第一可爱。听到他的话顾怀亦只是不轻不重地揉了把他的头髮，说了一句「傻瓜」。 不过他还是得逞了，因为顾怀亦主动要求看一小时电视，他光明正大地坐在一旁蹭，顾怀亦边看边吐槽剧情，教他数学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 然后场景转换到了多年后的婚礼现场，顾怀亦一身黑色西装，正在礼堂等他的新娘。两个人的名字用金色字体写在白色背景上，鲜花和气球将现场布置得如梦如幻，甜蜜音乐在空气中久久迴荡。 新娘在父亲的陪伴下缓缓走向新郎，白色的婚纱将她衬托得格外漂亮，所有来宾欢唿鼓掌，全部目光都集中在新人身上。交换戒指的仪式快要开始，顾斯意心下焦急，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做不出一个抗议的动作。 周围充满了祝福和欢笑，只有他的心开始碎裂——他要失去哥哥了。如果当初他没有被顾怀亦轻易收买，思思是不是就不会成为顾怀亦的新娘？ 这是梦吧，顾怀亦明明说不急的，距离新年还有好几个月……他能为所有人造出一个美梦，怎么不能在梦里让自己如愿呢。 思思…… 斯斯…… 他听见哥哥的声音。 顾怀亦是在叫他？还是在唤他的新娘？ 「是不是做噩梦了……为什么哭？」 顾斯意艰难地睁开眼睛，泪水已经模煳了他的视线，只能看见顾怀亦担心的神情。 「哥……」心脏的钝痛盖过所有情绪，他一头扑进哥哥的怀里，「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 这句话几乎灼伤顾怀亦，很快他发现怀里柔软的身体更加烫手，大约是发烧了。 刚回来的顾斯意既张牙舞爪又趾高气昂，身边多了一个小孩，他以为弟弟已经按部就班地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了。谁知当初任性到不惜下药，也要和他上床的弟弟只长大了一点，有了重重心事却照顾不好自己，多难过多难受都忍住眼泪不让人发现。 什么工作会把人累得快要瘫倒，一沾床就睡了三个小时；什么样的妻子会狠心离开年轻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顾斯意一个人醒来意识迷离煳里煳涂，叫他根本不能放心。 「我不会。」 顾斯意从肩窝里抬起头：「我不是你的老婆，也不是你的小孩，你早晚……」 他温柔地、仔细地擦拭着对方脸上的眼泪，语气强硬地打断：「你是我弟弟。」 说到这里顾斯意泪流得更多了，「你不是我哥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爸妈还有养老保险，我只有噗噗了。」 「……哥哥养得起你，」顾怀亦觉得顾斯意还是没有长大，和当初闹着要糖吃的小孩一模一样，「多一个噗噗也没关系。」 「思思会不会不同意啊，我不会读书还有点懒，影响到孩子的学习环境怎么办呀……」 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顾怀亦为「思思」感到头疼：「我不至于做不了自己老婆的主。」 顾斯意看起来还有一肚子委屈，他将人摁回床上，取来了退烧贴和温度计。 闻声而来的噗噗趴在床边一脸担心，她的爸爸从来没有这么虚弱，好像伯伯离开就会死掉一样。小姑娘圆圆的眼里溢满了泪水，轻轻拉住顾怀亦的手：「伯伯，你快救救爸爸，爸爸很坚强的，摔断腿都没有哭，他现在一定特别特别特别难受……」 顾斯意一个人在外还经歷过些什么，顾怀亦难以想像。 梁若惜刻意隔绝了弟弟的消息，他知道养父母的用意，也不想辜负他们的恩情。可弟弟明明还那么小，就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事情，甚至没念完书有了一个孩子。 离开前还是个奶茶店努力打工一个暑假，辛苦攒钱给他买生日礼物的小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这么长大了。 「爸爸有点感冒了，」他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梁若惜，然后抱着噗噗走出房间，「今天晚上和奶奶睡好不好？」 噗噗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噗噗会好好听话。」 顾怀亦把小女孩抱进主卧，顾原心从他手里接过来，问了句小儿子的情况。 「一点低烧不打紧，可能是劳累过度身体撑不住了，」他斟酌了片刻，然后开口道，「爸，有些事情不是斯意的错，我没有怪过他……不用对弟弟太严厉。」 顾原心看着怀里的噗噗嘆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向疼弟弟，但弟弟总要长大，学会承担责任，我们早晚要离开他身边的。」 ……但他会心疼。 · 一连睡足十几个小时后，顾斯意终于完全恢復了体力。他踩着拖鞋下了床，爸妈好像带着噗噗出门了，家里只有顾怀亦一个人。 「现在还难受吗？」 他摇了摇头。 醒在一个不早不晚的时刻，窗帘遮去了他对时间的概念，留出一小段与外界隔开的空白，烦心事似乎都可以暂抛脑后。何况一睁眼便看到哥哥是件快乐的事情，身体里的负面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9页 顾怀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额头，确认过体温才彻底放心。 「但是我好饿，」顾斯意记得自己晚饭都没有吃，一个舒适而漫长的觉让他飢肠辘辘，「冰箱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吗？」 顾怀亦反问：「你想吃什么？」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想吃有汤的面。」 花了十几分钟洗漱完，桌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饭来张口的生活让顾斯意感动得想要落泪，但顾怀亦的礼物向来都标好了价格：「……我有几个问题。」 一口汤温暖了胃，他心情愉悦地点头，表示接受交易。 「现在的工作都是临时合同？」 其实算是长期工吧，陆之恆看起来应该很需要他，短期内不会辞退。不过在顾怀亦的眼里，除了编制大概都是临时工作，于是他点了点头。 「现在每个月工资多少？」 养活自己和噗噗绰绰有余，梁若惜也帮他存了一小笔房款，但能博得哥哥同情心的机会绝不能放过：「……不用交税的水平。」 果然顾怀亦一听完就皱起了眉。 可想也知道，他没有漂亮的简歷傍身，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要不是被陆总赏识，不知道会在哪家饭店里端盘子。 「妈有时候也会接济我……」顾斯意连忙找补，「我们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哥本来读书就好还多读了八年，肯定不一样的。」 闻言顾怀亦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 还要说什么呢。 怪顾斯意不够聪明，不会遮掩对哥哥的喜欢，被父母当成精神不正常；怪顾斯意不够听话，知道他不是亲哥哥，非但没有退怯还胆大包天把事情做绝；怪顾斯意不够懂事，在他终于能够放下当年的时候，惨兮兮地出现在哥哥面前。 往事如何能轻描淡写掩过，即便他和顾家没有骨肉之亲，二十多年的感情也不能作假。何况是他疼了十八年、护了十八年的弟弟，做了再大的错事，顾怀亦也捨不得说一句「活该」。 顾斯意本该有万千宠爱，本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过完一生。 他才是顾家横生的枝节。 「还有两张许愿卡，你走得匆忙来不及兑换，」顾怀亦轻握住弟弟的手，「不论什么时间什么事情，哥哥都会为你实现。」 顾斯意抬起眼皮，那是他十八岁时泡了两个月奶茶换来的奖励，元素周期表背不全的他记下了所有配方，才得到了给哥哥买生日礼物的第一笔工资。 兑换的第一个愿望是哥哥的吻，代价是失去了顾怀亦。 第6章 蔬菜印画 许愿卡已经发黄，但顾怀亦的字迹依旧清晰，顾斯意拿到的时候爱不释手。 他以为这些东西早该随着感情一起被抹杀，没想到哥哥居然放在书桌抽屉里上了锁，何其有幸躺在顾怀亦人生最重要的学位证和执业证之间。 ……意外之喜让他持续处于飘飘然。 因为幼儿园的周末作业，他带着女儿去了一趟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一向吸引小朋友的目光，还没走到蔬菜区小姑娘就走不动道了。 货架上的糖果五颜六色，还做成了噗噗最喜欢的小兔子，她可怜巴巴地拉着顾斯意的手：「爸爸，我想要吃糖果。」 「可以买，但你不能吃太多，」顾斯意挑了自己喜欢的口味，从货架上拿了一大包放进购物车，「小朋友吃零食容易肚子痛，不过爸爸是大人没关系。」 噗噗从来不计较爸爸的幼稚，得到糖果让她很开心，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草莓味我也喜欢，做完作业我可以吃吗爸爸？」 他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当然可以了我的小宝贝，现在我们去看下要买些什么来做蔬菜印画……」 老师给的范例是横切面好看的莲藕小白菜，顾斯意各拿了一样，又玩心大起地挑了些秋葵辣椒和花椰菜，想都陪着噗噗拓一遍。 「爸爸——」小姑娘坐在购物车里，东西堆得太满她快没有地方放脚了，「老师说买一样蔬菜就好了。」 他把零食挑了出来，又放进去一把芹菜：「这些蔬菜不只是用来给你做作业，也可以给奶奶煮饭呀。」 难得出趟门能买这么多东西，换做以前顾斯意最多给噗噗做顿鸡蛋羹，根本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回家的时候梁若惜看见他和女儿大袋小袋，接过来说了句这么多菜，自己可不一定都会做。 「噗噗的幼儿园作业要用，」他殷勤地进厨房帮忙，主动承担了洗菜切菜的工作，「妈——噗噗想和莲藕排骨汤，还想吃秋葵炒肉。」 梁若惜从袋子里拿出排骨和肉，一边麻利地处理食材一边回答：「我看是你馋，这么大了什么都不会做，看以后有谁要你。」 就是因为自己生活都成问题，所以才打包女儿一起回家啃老，顾斯意丝毫不觉得害臊，挽住妈妈的手：「没关系，妈要我就行了。」 不一会儿蔬菜都切好了，他拣了几块递给噗噗，调好颜料坐在一旁看噗噗认真拓印。 噗噗很有绘画天赋，莲藕印出来的圆圈添了几笔成了七星瓢虫，白菜根拓出了一片玫瑰花园，秋葵和花椰菜是一朵朵小花和小树，色彩饱满层次丰富，比爸爸的画好看许多。 作品完成噗噗还煞有其事地分配道：「花花要送给奶奶，小树送给爷爷，七星瓢虫就送给伯伯……」 第10页 听到女儿的话顾斯意有些好奇：「为什么给伯伯送七星瓢虫？」 「因为七星瓢虫是昆虫医生，」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和伯伯一样，可以给农作物治病！」 · 顾怀亦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换下衣服洗了手，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噗噗把筷子和勺子递给他，然后把手竖在嘴巴旁边，小声说了句伯伯辛苦了。 这样的行为惹得顾原心发笑：「干嘛这么小心呀，怕谁听了不高兴？」 噗噗捂着嘴也跟着笑了两声，然后转头乐呵呵地张口，吃掉了爸爸餵到嘴边的小炒肉。 晚饭结束后顾怀亦上楼洗了个澡，刚吹完头髮就听到敲门声，是顾斯意带着噗噗站在门口。对方没有进房间，由着女儿跑过来亲密地抱他：「……伯伯。」 「噗噗画了张画想送给你，」顾斯意替噗噗开口解释，然后又问了女儿一句，「一会儿爸爸有事要出门，你要跟爸爸还是在家跟伯伯玩一小会儿？」 噗噗有点害羞地在他怀里抬起头：「我想跟伯伯说一会儿话。」 顾怀亦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坦然地接手了带小孩的工作，「你去吧，我陪孩子。」 不知是不是随了父亲的脾性，在他眼里噗噗有点像小时候的顾斯意，因为单亲的缘故更娇憨一点，更懂事一点，也更柔弱一点。 小姑娘乖乖坐在自己的怀里，解开蝴蝶结把卷好的画铺在桌面上，然后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夸奖。 「这么漂亮啊。」 噗噗的眼睛和爸爸很像，总是又黑又亮，盈着一汪水似的多情多意：「谢谢伯伯。」 他替小姑娘理了理头髮，「不客气，噗噗画得很好。」 「不是这个啦，」噗噗趴在他的肩上，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谢谢伯伯原谅爸爸，让噗噗和爸爸回家，噗噗喜欢家……喜欢伯伯。」 明知是句童言无忌，顾怀亦还是心潮起伏：「这里本来就是你和爸爸的家。」 噗噗摇了摇头。 她的爸爸尝试过很多次，但没有一个家是这样「温暖」、「快乐」、「舒服」的。她跟着爸爸昼夜颠倒经常到处走，没有固定的房子，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酒店里。 路过他们的人有男有女，大多喜欢爸爸，但并不想成为她的妈妈。 直到有一天爸爸告诉她，看起来没办法找一个妈妈了，用爷爷奶奶和伯伯换可不可以？ 那时她问，伯伯会比陆叔叔还好吗？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爸爸说伯伯喜欢小朋友，他做小孩的时候伯伯会帮他实现所有愿望，噗噗希望爸爸好起来，伯伯就让爸爸不生病了……所以伯伯也喜欢噗噗对不对？」 顾怀亦以为是玩具和零食收买了噗噗的心，没有想到噗噗是因此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忍不住亲了亲噗噗的额头：「嗯，伯伯喜欢你。」 噗噗有点高兴，但她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请求道：「爸爸已经不是小孩了，可爸爸一直都很喜欢伯伯，伯伯可以继续喜欢爸爸吗？」 看在小朋友的份上，他不追究顾斯意是不是同谋了：「可以……爸爸和噗噗一样听话的话。」 · 回来时顾斯意带了芝士蛋糕，明天和魏柯宁约好第二次治疗，为了避免上次的狼狈情况，他决定开始前尽量填饱肚子。 不知噗噗和顾怀亦说了什么话，居然主动提出要和爷爷奶奶睡，也不要他讲睡前故事。小朋友不在身边睡，最近状态不错感情到位……他打算到哥哥的梦里再努力一下。 顾原心和梁若惜回了房间，只有时针还在分秒不停地走着。明天是周一要上班，顾怀亦应该也已经睡下。 芝士蛋糕留不到明天了，他决定打铁趁热，要给哥哥一点小小的刺激。一块蛋糕下肚整个人更飘飘然起来，他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 闭上双眼平復唿吸，意识慢慢升到半空，穿过一墙之隔，进入了另一个精神世界。 顾怀亦的睡眠很浅，意识还只是些零散碎片，顾斯意对于场景的选择犹豫不决，索性等待梦境自行生成。片刻后视野慢慢变得清晰，他发觉自己身处小巷子里，仔细观察后才认出是奶茶店下班回家的路。 没走两步他就遇到了三个二十出头的黄头髮混混，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是在奶茶店里出言调戏他的人，在他下班后一路尾随，被来接人的顾怀亦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顾怀亦为什么会梦到这个？ 为首的人语气轻浮，右手搭在他的肩上：「漂亮弟弟加个微信呗，我在奶茶店里注意你一天了。」 当时小混混围成一圈，其中的老大上手摸了他的脸，还要求他答应做老婆，顾斯意气得快哭了。眼下他没有一丝害怕，甚至为剧情添油加醋——「先亲我一下，不然今天不让你回家。」 哥哥在看吗？ 哥哥在看吧。 他「气」得脸颊发烫，「怕」得闭上眼睛，等待未知的命运降临。有双手搂上了他的腰，他屏住唿吸咬紧了双唇，身体微微瑟缩，却是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夜色迅速笼罩了整个梦境，黑暗中顾斯意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正犹豫往哪个方向努力，忽然被眼前人反摁在墙上，欺身压了上来。 ……这是什么发展？ 第11页 湿润的吻落在了后颈，舌尖不轻不重地擦过，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让他的腰肢不自觉酸软，让他的指尖都酥麻不已。 那双手探进了他的衬衫，摩挲片刻后往下，换来顾斯意一阵轻颤，然后踮起了脚尖。 这样主动的姿态惹得身后的男人轻笑：「为什么不反抗？」 他断断续续地坦白：「因为…………是哥哥……在摸……我……」 手指温柔地抚摸、按压，久违的感觉席捲而来，顾斯意庆幸自己有前见之明。准备开始好好享受这个夜晚时，顾怀亦似乎找到了某个开关，让他难以抑制地扭动起来…… 然后他醒了。 因为匮乏的性｜生活和性｜经验，因为敏｜感的身体和感官。 在可谓你情我愿的美梦里，在轻易再次得到顾怀亦的前一刻，被迫提前下场了。 ……秋夜更深露重，顾斯意的怨艾更重。 第7章 delete 第二天见到陆之恆时，对方第一句话就是问没睡好吗，顾斯意有些羞耻。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因为没做成春｜梦失眠，只能把造成黑眼圈的责任推到噗噗身上，说小朋友踢了一晚上被子。 体贴的陆总递过来一杯咖啡：「需要我帮忙吗？」 他点了头，「劳驾准备两份甜食，今天的治疗时间可能会长一点。」 魏柯宁到时并没有立即进入治疗室，两个人坐在阳台一起享受了陆总买的提拉米苏。对方的气色比上次红润了一些，虽然焦虑的源头还没有得到解决，但心态似乎淡定了不少。 顾斯意问介不介意自己刺探一点小秘密，魏柯宁笑着摇了摇头。 「做｜爱的时候喜欢什么体｜位？」 这是个露｜骨但不冒犯的问题，女人挑了挑眉：「back in。」 他点头记下了答案，「喜欢拥抱还是亲吻？」 「拥抱。」 下一个问题很快又抛出：「现在喜欢的人和初恋有关吗？」 「……有。」 魏柯宁低头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坦诚地回答他：「更准确地说是初恋的父亲，这件事是上个月初恋回国，他安排我和他的儿子见面才知道的，不过他本人并不知情。」 顾斯意注意到了对方中指上多出来的戒指，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所以你的压力来源不仅是工作，还包括他向你求婚，对吗？ 「嗯。」 其实还不止，不过他没有点破，只是撑着下巴盯着她：「会害怕吗，暴露真正的内心，面对真实的欲望？」 对伴侣的选择暴露了魏柯宁的「厄勒克特拉情结」，母亲的过早离世让她没有保护地进入父权社会，父亲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填补母爱的缺失，以至于她的内心极度不安。 出于对稳定和安全感的内在需求，以及对建立长久和亲密关系的期望，年长的男性更容易获得她的渴慕与依赖。 ……所以她选择了许先生。 魏柯宁摸了摸戒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交给你了，可达鸭老师。」 沉睡的开始是一段隧道，顾斯意刻意延长了这段路程，让梦境的深度渐渐增加。 路灯不停后退闪烁，路牌不断重复着朝阳，车上只有女人一个，耳边重复着他亲手播放的安眠曲。 大约过去了一小时，车子终于开出了隧道，他手握方向盘轻踩油门，副驾驶上坐着七岁的小女孩。 「……爸爸，」他听见魏柯宁稚嫩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车后座堆满了礼盒，这是一次关乎仕途的重要拜访，要不是魏母卧病在床，魏父也不会带年幼的女儿出来。 顾斯意吸了吸鼻子，像对自己的噗噗一样，语气是魏父绝不会有的温柔：「不会很久，我们还要回家吃妈妈做的晚饭。」 基于现实世界中对人和物的积累，梦可以不断进行重复、修改、替换、拼接、美化，加入主观想法来构成，甚至达成混淆记忆的作用。 他试图拔除她痛苦的根源，抹去那段不堪的记忆，将她从名为「父亲」的牢笼中解救出来。 · 别墅范围很大，主人养了两条大狗，进门时被勒令在外，狗便趴在门边呜呜连声撒娇。小柯宁有点怕狗，顾斯意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踏步进入了客厅。 大人们寒暄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小姑娘被阿姨带到了花园，主人家的儿子正在打桌球，看到小柯宁时停下了挥拍的动作。 白色小球弹了几下滚到她脚边，十多岁的少年朝她挑眉笑了一下：「把球捡起来，拿过来给我。」 她听话地捡起了球，还给少年时却被轻浮地捉住了腕，「阿姨，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妹妹？」 「魏处长家的千金。」 少年脸上的笑意被放大，对她的恶意也更加明显：「那你跟哥哥上楼玩，一会儿我会给你水果硬糖。」 小柯宁有些害怕，不过来之前爸爸叮嘱过，到了这里必须乖乖听话，不可以惹这里的任何人生气，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可楼上并没有糖果，男孩掀开了她的公主裙，一头狰狞的怪物钻了进去，她害怕得哭了起来，大声地叫着爸爸。 顾斯意冲进房间，一拳将男孩打翻在地，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如同一头威勐的雄狮，眼神坚定而果敢：「不准欺负我的女儿！」 第12页 他的双手像坚硬的盾牌，身后二十岁的魏柯宁泪流满面。 ——她没有被男孩猥｜亵，没有被哄骗不准告诉大人；裙子没有沾上奇怪的东西，腿上没有疼痛的掐痕和淤青；爸爸没有冷眼放任事情发生，没有教她回家如何对妈妈说谎。 父亲的勇气赢得了主人的赞赏，顺利达成了此行的目的，无耻的男孩受到了惩罚，被关进小黑屋，没穿衣服打了一顿。 梦可能不合逻辑，也可能违反现实，但梦里的人并不会放在心上，醒来后原生记忆可能会被模煳、被清除。 顾斯意按照对方希望的，做了所有父亲应该做的。 接着他们又坐上了车，他把通往下一场梦境的选择权交给了魏柯宁。对方似乎还在犹豫，天色渐晚路灯又开始闪烁倒退，循环往復的朝阳路，好像世界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驶出隧道的时候变成了白天，魏柯宁独自一人来到了p大图书馆。 她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穿梭在书架之间，寻找那本《理想国》。 选修课老师是位英俊风趣的男人，选课当晚崩溃，她很幸运地选上了许教授的课。许教授上课要求不高，出勤率加上推荐书目阅读，一篇小论文便足以得到学分。 周三晚上魏柯宁坐在了教室第一排。 政治在男人的口中不再枯燥乏味，人性的弱点与权术的博弈精彩绝伦，他还建议女孩学围棋：「围棋是胜负的世界，在学棋过程中将会品尝到挫折的滋味，激励自己培养通透的大脑和缜密的逻辑，是一种很好的歷炼。」 她读了理想国，也读了他写的书，被点拨后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下课后所有人散去，她向离开的男人追了过去。 教室的门通往休息室。 准确来说，更像是酒店房间。 魏柯宁踩上柔软的地毯，沙发上散落着西装外套和衬衫，地上还有一双四十三码的男士皮鞋。 她转头看去，透明的浴室门后站着正在沐浴的男人，热气慢慢攀上水纹玻璃，蜿蜒成一副朦胧的画。 · 答案得到了确认，再看下去不礼貌了，顾斯意为梦境涂上一层马赛克，随后从魏柯宁的意识中离开。 陆之恆早在一旁等了许久，他摘下「貘」有些昏昏沉沉，开口问了句几点了。 「九点二十二分，」陆之恆将他抱回休息室，「已经过了门禁时间，还要回去么？」 眼皮重得快要睁不开，顾斯意摇头：「我提前跟家里报备过晚上加班了……现在好饿。」 陆之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想吃什么我让酒店送过来。」 蓦然间他想起了早上樑若惜包的一屉饺子，馅里加了虾滑和玉米，吃起来不知是什么味道。 于是他果断打通了梁若惜的电话：「妈，能不能帮我下一笼饺子呀，我叫个外卖跑腿马上送过来……」 梁若惜自然答应：「叫什么外卖，我让哥哥给你送过去，你那里是什么地方？」 「哥哥过来吗……」 不太好吧，可达鸭不是剧本杀主持人，是造梦工程负责人，撒谎骗顾怀亦被发现会死得很惨的。 天平一端是迫在眉睫的口腹之慾，另一端是所剩无几的理智勉力计算得与失，好在陆总善解人意：「我去取，让你哥十五分钟后下楼。」 顾斯意双手合十作感激状，工作时间以外他的脑子经常短路，没有考虑到事情有何不妥：「我妈手艺很好的，等下陆总可以一起尝尝！」 刚到p市的时候，公司到顾家陆之恆总是走得不太顺，现在已经能将所有路线瞭然于心。 他单手握住方向盘将车停下，深邃的眼睛透过浓烈的夜色凝视前方，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自从顾斯意有了回来的念头，每一次谈话他都经过深思熟虑，每一个动作他都力求精准无误，对于这场竞争本该运筹帷幄。 但他低估了「哥哥」在顾斯意心中的分量，深深种植在心底难以根除的喜欢，让他一直处于隐约的烦躁里。 夜风夹杂着微凉的寒意，陆之恆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领带，然后打开车门走下车。 顾怀亦神色淡淡，将保温盒递了过来：「斯意什么时候下班？」 「夜班需要在店里过夜，」他迎风而立，沉淀在心里许久的烦躁一併扬了出来，「我会和以前一样照顾好斯意的。」 对方动了动唇，似乎有话要说。熟悉的单独设置的手机铃声响起，十五分钟到了，顾斯意下意识先给他打了电话。 陆之恆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男人双唇轻抿，目光很深地看着他。 第8章 吻痕 温热的虾肉馅饺口感极好，几乎鲜掉半条舌头，时隔四年深夜吃到家的味道，感动得顾斯意想落泪。 「阿姨手艺的确很好，」陆之恆分了半碗，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什么时候有幸能被邀请去你家吃顿饭？」 酒足饭饱开始犯困，顾斯意眯着眼翻了下日历：「我回家问一下我妈什么时候有空……除非逢年过节，人凑不齐她不轻易做大餐的。」 都是小事。 陆之恆守着人直到顾斯意睡着，休息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唿吸和他的心跳声。他用指腹略过顾斯意脸上的绒毛，满意地欣赏着亲手培养出来的完美作品。 第13页 传说貘以梦为食，能吃掉噩梦为人带来一夜好眠。「貘」能让人更快进入深度睡眠，也能在潜意识中不知不觉地埋下一颗种子，慢慢催生后想法将在梦境中无限放大。 回来之前顾斯意沉迷其中，他亲手埋在对方梦境中的意念刚刚发芽，后续就失去了浇灌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 ……顾斯意又梦到了顾怀亦。 这次的场景没头没尾，他好像回到了自己为魏柯宁创造的梦境里。酒店房间变得色调黯淡，天花板上的吊灯轻轻摇晃，墙纸的颜色是他不喜欢的浅灰色。 水纹玻璃后站着的男人变成了顾怀亦，他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哥哥会在这里。 不一会儿顾怀亦围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被水汽蒸腾的皮肤泛着微红，全身肌肉线条流畅，顾斯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刚要起身却被对方压着后颈坐下，哥哥从身后握住了他的半边肩。 「哥……」 顾怀亦没有说话，低头吻了他的发旋。温热的触感轻轻落下又很快扬起，那双手带着一些凉意，狎昵地在颈侧滑过，又在下颌处把玩流连。 空调的冷风吹过，顾斯意的身体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双手不禁侷促地抓着沙发布料。难以察觉的轻颤被发觉，吻他的男人语带笑意：「害怕吗？」 是哥哥吧，他摇了摇头，轻轻蹭了下对方的手心。 但所有的注意力下意识集中在对方的指尖，他的双手被轻握着，每一个指节都被抚摸、亲吻过，身体若有似无地被触碰、品尝。 男人一直站在身后，他看不到顾怀亦因而微微瑟缩，背后拥抱太缺乏安全感，那双手的动作温柔不足轻浮有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件玩物。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是他给顾怀亦特别设置的来电铃声。哥哥明明在眼前，为什么还要给他打电话？ ——这是个不由他控制的梦。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双腿似乎开始抽筋，挣脱梦境的束缚费了不少力气，像是濒临溺水时想浮出水面，有人一直将他摁回水里一样。 捏住手机的掌心泌出一层薄汗，身旁的陆之恆一脸担心，他顾不上其他，当即接通了顾怀亦的电话。 「要不要我……」 「要，」他打断顾怀亦的话，「我不舒服想请假，你来接我回家。」 · 好在陆总并不计较，顾斯意编了个胸闷头痛的谎圆过去，提前离开了治疗室。 已经过了零点，夜色比往常更深。坐上顾怀亦的副驾驶时，他才意识到周二对方要上班，有点懊恼自己不顾轻重。休息室很安全，陆总是可以信任的人，因为一个虚无的梦就把顾怀亦叫出来接人，感觉有点任性了。 一路自责感越来越重，电梯里两个人面对面，他有些抬不起头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顾怀亦侧过脸看他，很快虚空的目光聚焦在某处，他不能确定对方在看哪里、看什么，身体瞬间开始发烫，只能局促不安地吞了口唾沫，沉默地等待着审判。 「……抬头。」顾怀亦伸手捏住了顾斯意的下巴，灯光盈盈地照在红润的嘴唇上，锁骨处有一枚极其明显、刺眼的红痕。 羔羊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这一点痕迹是猎人的证明也是炫耀，顾斯意为何会落入这样的圈套他无从得知。 愤怒的情绪暗流涌动，紧绷的神经让他手上失了分寸，顾斯意因为疼痛轻唿出声，情绪随即更加汹涌——他这样便知道喊痛，怎么被人占尽便宜毫无知觉？ 覆盖上去的吻更加用力，顾斯意抱住了他，温热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脖颈上：「我会收取相应的报偿。」 他的态度软化大概壮了对方的胆，于是顾斯意顺势将他抱得更紧，开口是毫不掩饰的撒娇：「哥可不可以多收一点……」 怎么会这么笨。顾怀亦更加确定有人居心叵测，而他天真可爱的傻瓜弟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电梯门打开，他松开了顾斯意走出电梯，小尾巴一直搂着他的腰不放。 进门再落锁，顾斯意时不时试探地亲一下他的脸颊，舌尖扫过时柔软而温热，像一只黏人的小狗。 「我要上楼睡觉了。」 顾斯意松开抱住他的手，无声地扶着墙，而后慢慢滑倒在地上。顾怀亦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弟弟也很会拿捏自己：「是我抱你上去，还是自己休息好了上去？」 对方立刻从地上坐直，朝他伸出了双手：「你抱我。」 他托着腿将人抱起，顾斯意双手圈住他的脖颈，黏黏煳煳地趴在他的肩上。 噗噗今天晚上和爷爷奶奶睡，顾斯意房间里的床空荡荡。顾怀亦把人放在床上，「哪里不舒服？」 「做了个可怕的噩梦，」顾斯意跪在柔软的被褥上，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胸口难受，心悸得很厉害。」 顾怀亦伸手开始往衣服下摆探去：「衣服掀起来，我看一下。」 好在什么都没有。 确定无碍后他起身关了灯准备回房间，却被对方拉住了手。 「我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黑暗之中顾斯意的心跳成了唯一的光亮，他从顾怀亦的心软中品尝到了怜爱，不敢妄言是「爱」，但足够他继续勇往直前，「喜欢你的毛病治不好，怎么办啊哥哥？」 第14页 · 他知道，他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可藏，所有的小伎俩都一览无余。 也知道，「哥哥」于对方而言是一份责任，也是一道枷锁。 可顾斯意想，把哥哥锁住没什么不好，他们永远有他人眼中最近的关系，有唿之即来见面的藉口，有堂而皇之独占的理由。 顾家是他们斩不断的羁绊，父母是他们之间跨不过的鸿沟，也是将他们紧密联繫的丝线。 哥哥永远是他的哥哥。 但顾怀亦的回答是掰开他的手指，那一瞬间恐慌爬满了全身，顾斯意站起时因跪麻的双腿重心不稳，仰面倒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不过没有完全躺实，因为顾怀亦及时捉住了他的腰。 「明天有场重要的手术，」对方温烫的唿吸扑面而来，脑后枕着的手掌宽厚有力，「乖乖睡觉会有奖励，斯斯。」 他知道顾怀亦是为了稳住他的情绪，让他不要接着胡闹而已。 可是…… 可是…… 顾怀亦完全可以让他摔个跟头，疼痛会让他明白执意撞南墙没有好下场。 可以拒绝他的无理要求，免去寒风凛冽吹得浑身冰凉，平白搭上一夜好眠。 可以不打那个让他顺杆往上爬的电话，省去今夜所有不尴不尬的麻烦。 但是哥哥没有。 胸口在逐渐平復后又开始剧烈起伏，他吻上顾怀亦干燥柔软的唇，然后松开了手：「保证金。」 顾怀亦抬手重重地按了按锁骨处的痕迹，那片皮肤很快泛起了更鲜艷的红色。 此刻顾斯意的身体不再绷紧，变得松弛而柔软，同时也开始黏人而甜腻，散发出让他无法忽视的诱人香气。 这段感情的罪魁祸首一直是顾斯意，所有人都知道。 纵容顾斯意的喜欢几乎算作同谋这件事，只有他知道。 情绪随之涌上心头，黑夜之中迅速放大无数倍。他拥着眼前的顾斯意，没有间隙的肌肤之亲，颊侧细小的绒毛很可爱，暴露无遗的心跳很可爱，微微张开的唇缝也很可爱。 即便他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弟弟也会主动替哥哥隐瞒，顾斯意那么喜欢他。 但他不止是顾斯意的求不得，更是顾斯意的哥哥。自顾斯意出生以来，就被赋予了兄长靶向的「保护」与「爱」，这么多年彼此都成了习惯。 顾怀亦克制地抽出了手臂，动了动唇留下一句「晚安」。 房间里很是温暖，羽绒被保护了体温，顾斯意微微闭眼产生了一些困意。 梦里并非什么都是好的，他想。至少今天晚上抱着他的是真实的顾怀亦，他吻到的也是真实的顾怀亦。在那个虚无的梦里，「顾怀亦」享用他的喜欢和主动，却没有半分珍重。 他喜欢哥哥顾怀亦。 有柔软的心脏，有爱护他的本能，还有愿意接受他每一面的纵容。 四年来第一次，他希望自己不要在梦里见到顾怀亦。现实已足够回味，他不愿破坏难得的美妙记忆。 第9章 小红花 治疗进展得很顺利，魏柯宁没有急着再联繫他，顾斯意乐得在家窝了好几天，除了送噗噗上学几乎不出门。 饭桌上被问起时只说是最近不想熬夜，剧本杀店里在装修，顾原心和梁若惜没有多问，只有顾怀亦一脸高深莫测。 他用足尖蹭了蹭对方的小腿，被瞪了一眼后得意地缩回脚。 「爸爸，老师让你明天去学校，」吃完饭的噗噗擦了擦嘴，「你不要忘记啦。」 明天是家长开放日，所有家长都可以进入幼儿园陪读，了解孩子在学校的每日课程和活动。不像其他家长每天和老师保持密切联繫，他对女儿一向採取放养政策，只求孩子不惹事找家长就行。 噗噗是个懂事的孩子，每天都能得到小红花，他答应了集满二十朵就带她去海洋馆加吃大餐，噗噗为此努力了很久。 为了不给女儿丢脸，第二天顾斯意早早起床洗了个澡，一身米色连帽卫衣和直筒牛仔裤，加上运动鞋和鸭舌帽，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帅气。出门前还特意做了个髮型，活脱脱一个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 顾怀亦对此不置可否，坐在车上时他问噗噗：「爸爸帅吗？」 噗噗十分捧场：「爸爸超帅！」 到学校时他牵着女儿进了教室，其他家长们都早早入座，有的西装革履，有的一身职业装，顾斯意年纪小得有些格格不入。 老师向家长们介绍了幼儿园的课程设置和孩子的学习情况，然后开始展示小朋友们的绘画和手工作业。 噗噗画的是一只大花公鸡，当时奶奶特意从市场买了只活鸡，渐变色噗噗用蜡笔处理得很棒，他觉得女儿画画很有灵气。 谁知老师手里的作业一件比一件夸张，有水墨画有木刻版画，噗噗的画显得特别「小朋友」。他小时候也有过哥哥代笔的事情，顾斯意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现在的家长未免有些用力过勐了。 接下来是游戏时间，家长们陪着孩子参与了活动，在老师的引导下小朋友们学会了合作，一起获得了胜利，每个孩子都得到了奖励，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座谈会上家长对半日的课程活动进行反馈，每位家长或多或少提了建议和意见。有位家长大约是公司领导，侃侃而谈十多分钟，探讨了孩子们的学习方式和发展方向，听得顾斯意昏昏欲睡。 第15页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家长和孩子一起在幼儿园的餐厅用餐，饭菜搭配营养丰富，饭后水果和酸奶也算精心安排。顾斯意想起自己读书的时候好像只有豆奶，每天不喝同学都拿来打架玩，不禁感嘆现在的小孩真是幸福。 回家后顾原心问起幼儿园的活动，顾斯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噗噗聪明又努力，肯定比我学得好。」 何况还有顾怀亦的加持，他心里说道，噗噗一心想成为伯伯那样的医生，可比当初他只想和哥哥在一起的梦想了不起多了。 · 谁知刚去了趟幼儿园，第二周噗噗就得了一朵小黄花，老师头一回给他打电话，说噗噗在学校推了人。 他着急忙慌地赶到学校，发现被推的是个比噗噗高半个头的小男孩，好在只是摔了个屁股蹲，身上没有淤青也没有破皮。 噗噗为此很伤心，因为她已经有十九朵小红花，这周去不成海洋馆了。 他问噗噗为什么要推人，为什么不肯认错，因为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在学校里起冲突，打得过另说打不过会受伤，第一时间应该告诉老师才对。 小姑娘咬着唇掉眼泪：「他笑噗噗没有妈妈……还说是因为爸爸没有本事，所以妈妈才不要噗噗了。」 ……啊？ 顾斯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但不管怎样是噗噗先动了手，所以要求女儿给对方道歉。噗噗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只好用蛋糕哄小男孩，跟老师鞠躬说了对不起。 回家的路上噗噗不理他，吃饭的时候也不跟他说话，主动要求跟奶奶睡，顾斯意又是好笑又是气，他不懂三岁小孩怎么也有这么强的自尊心。 冷战开始的第二个晚上，顾怀亦接到了噗噗的橄榄枝，小丫头奶声奶气地问伯伯下周有没有空，能不能帮她去参加家长会。 「为什么？」他问。 噗噗扁了扁嘴：「爸爸不给我撑腰，我要换个爸爸。」 小孩子的话天马行空，但也不是都空穴来风，所以他把这件事告诉顾斯意，并询问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顾斯意哭笑不得地将推人事件复述了一遍。 「……是你做得不够好，」了解事情的全貌后，顾怀亦下了结论，「当年你为我打架的时候，我要是逼你认错，你会开心吗？」 当年…… 同桌收到被退回的情书伤心不已，而她的校霸大感侮辱，对顾怀亦破口大骂，话说得很难听，一向乖宝宝形象的顾斯意直接一拳打在了对方脸上。 后来是顾怀亦请同桌和校霸吃饭，买了药和礼物补偿，替弟弟跟对方道了歉，这件事才没有闹大，避免了学渣顾斯意被记过处分。 虽然并没有赢得很彻底，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但从此「兄控」形象流传甚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一句顾怀亦的不是。 可……他不能这样溺爱噗噗。 父亲应该教女儿以德服人，不可以鼓励以暴制暴的行为。 「还有一点，学生模样有个三岁女儿容易让人想歪，有时候不要打扮得太……好看。」 一部父母早恋偷吃禁果、父亲辍学打工母亲抛弃孩子的青春悲剧瞬间在脑海里成形，他想起每每问到工作都让噗噗回答爸爸是护工，可不加深了所有人的刻板印象嘛。 噗噗是为了维护他，才勇敢地站出来表达了不满，行为是不对的，但出发点没有错。 他也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 但他遇到噗噗的时候才十九岁，实在来不及学会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 · 家长会开始前，噗噗偷偷问伯伯，可不可以在学校里喊他爸爸。 心脏某处忽然被戳中，弟弟的孩子顾怀亦会疼爱、会保护，却没想过噗噗会想做他的孩子，「……当然可以，我的宝贝。」 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噗噗很大声地告诉同学，她有一个帅气爸爸，还有一个既帅气又了不起的医生爸爸。 一下午噗噗都很高兴，主动跟被推的小男孩道了歉，对方支支吾吾地说了对不起，被身后的妈妈一耳光打得立马口齿清晰表达流利。 「孩子还小不懂事，就喜欢胡说八道，」捲髮女人点头问好，「没想到顾医生家的妹妹也在这里上学，真是有缘分啊。」 顾怀亦没有解释，默认了对方的误解：「噗噗比较护短，性子有点冲动……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嘛。」 一桩小小的恩怨就此结束，顾怀亦被拉进了家长群，噗噗收到了很多夸奖和糖果，有点心虚地问伯伯他们这样是不是算一起说谎了。 如果噗噗的母亲永远不出现，他愿意把噗噗一直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并不算说谎。 他抱着噗噗颳了下她的鼻子：「今天正视错误的行为很棒，伯伯奖励一朵小红花，噗噗周末可以跟爸爸一起去海洋馆了。」 噗噗很高兴，一回家就拿着小红花找到爸爸，结束了为期三天又七个小时的冷战。 睡前顾斯意找顾怀亦谈心，说他不该这样溺爱噗噗，「我没有哥哥的光环，也做不到你那样不偏不倚，但噗噗只有我这么一个爸爸……她的心里容易产生落差。」 顾怀亦轻蹙眉头：「你又要走么？」 顾斯意微微一楞，垂下眼睫：「迟早搬走的不是你吗……现在已经十月份了。」 第16页 他的回答让对方顿了顿，而后轻轻嘆了口气，「是，是我没考虑好。」 顾怀亦近在咫尺的美好未来，不包括他也不包括噗噗，他和噗噗都不该有过多僭越。顾怀亦对他们打开的那扇门，会有人光明正大地关上，杜绝他们的所有痴心妄想。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别人出局。 「噗噗像我，容易贪心，」顾斯意握住对方的食指，「得到一个吻，就想要你的……。」 闻言顾怀亦的喉结动了动，看得他很想咬一口。不料食指带着他的手一直往上，滑过嘴角按了按他的唇肉，缓慢地上下摩挲。 而后手指的弯曲猝不及防，他不禁轻叫出声张开了口。 「门没锁，爸爸在隔壁，」顾怀亦的鼻息落在颈侧，「被发现斯斯的奖励只能取消。」 「奖励」的时间没有得到保证，「奖励」的内容没有得到承诺，一切都随顾怀亦的心情而定。 他心有不平，用力地咬住了男人的喉结，那块凸起的软骨在他唇齿间滑动，「十分钟，想做什么都可以。」 十分钟，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申请用一张许愿卡延长时间，另一张换个地点。」他伏在哥哥的肩头，语气哀怨一脸心疼。 顾怀亦挑了一下眉，「买房买车都比不上买春重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顾斯意下手果断：「数学不好不会算，我就想要这个。」 第10章 漩涡 忽然间顾怀亦心里冒出了个念头，弟弟不过是想要一块他给得起、吃过的糖，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但这样的想法委实荒谬了些。 他郑重地亲了亲顾斯意潮湿的眼睛，压低声音问：「这些年有没有交男朋友？」 「……有。」 「没有比哥哥好吗？」 顾斯意趴在他的心口：「因为我年纪小又有心理问题，他们总是一上来就想骗我上床。」 他捏了捏对方的后颈，「喜欢男人只是一种取向而已，不是有问题。」 「喜欢自己的哥哥呢？」 「哥哥都不觉得有什么，又没有影响到别人。」 怀里的人仰头看他，连声音也变得潮湿：「哥……」 他用食指抵住了对方的唇，阻止了接下来说出口的话。顾怀亦有一份鬼使神差的预感，假如顾斯意继续说下去，今夜只有一个晚安吻是结束不了的。 但他也没有想到，顾斯意会追到梦里补上后半句话。 ……满足我好不好？ 不好。 …… ……很过分，他这样对待弟弟。 原本他以为他们之间有割捨不下的血缘纽带，弟弟的喜欢是多余感情。 但顾斯意不是他的亲弟弟，他们早晚会成为不相干的陌生人。 所有错综复杂的感情织成一团乱麻，唯有漩涡中心赤.裸的欲望欲盖弥彰。 · 八点早会交班，提到43床的时候主任特地交待，院长那边亲自带人来的病房，主管医生一定要上心。 当天值班的是顾怀亦的同事金圣冰，金医生去年刚毕业，性格有些温吞做事却很毛躁。 查房的时候乌泱泱一群人去了43床，主任看了医嘱直皱眉：「怀亦43床你接管，抗生素用三天了停掉，生化出来两天了还没对症处理……检查报告再过目一下，该上的都上。」 顾怀亦只好点头表示知道了。 查房结束将近十点，回到办公室他仔细翻阅了43床的病歷，将医嘱一一做了调整。再到病房的时候，患者的女儿恰好也在，正为她的父亲剥着橘子。 「金医生手上有另外要忙的事情，」第一时间对患者说明清楚是有必要的，他耐心地解释道，「后续治疗由我来主管，我姓顾，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对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髮，长相精緻面容姣好，虽是院长特地关照的「重点对象」，态度却很平和：「谢谢顾医生，其实您让我感到更亲切……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很好的朋友也姓顾，你们给我的感觉很像。」 这句话让顾怀亦颇为在意，于是多问了一句：「也在医院工作吗？」 女人点了点头，垂下眼睫轻轻笑了笑：「算是吧，年纪不大但很有主见，有些想法可能比较出格……但他帮了我很多。」 听起来是有点像，他和对方几乎同时说出了顾斯意的名字，而后相视一笑。 「您是他哥哥吗？」 「嗯，」顾怀亦松开了微蹙的眉头，心下微微一动，「斯意是与众不同。」 他还想继续探听顾斯意的工作内容，43床在病房里喊人，女人留下一句「改天请您吃饭」，转身推门进了房间。 下班时正好赶上了晚高峰，堵车大约堵了十多分钟，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香气。因为噗噗说想吃火锅，梁若惜特意买了不少海鲜和蔬菜，火锅咕咕嘟嘟地沸腾，食材正在鲜美的汤底中翻滚着。 顾原心负责掌控火候，顾斯意在一旁摆放餐具和调料，噗噗指着虾滑要爷爷下进锅里。洗完菜的梁若惜第一个发现了他，笑着骂弟弟只顾馋嘴，怎么没把哥哥的碗筷摆上桌。 爱被压平落入生活让他习以为常，忘了被打碎后花了四年才黏合，忘了这样的氛围和家庭幸福多么来之不易。 ……二十八岁的顾怀亦不该重蹈二十四岁的覆辙。 第17页 他缓缓地、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拉开椅子站在了顾原心身边：「爸，站久了腰疼，我来吧。」 梁若惜却没答应：「你辛苦一天了，让你爸来，一把老骨头再不动要生锈了。」 「爷爷和伯伯都休息，」噗噗从顾原心手里拿过漏勺递给顾斯意，「……爸爸不累爸爸弄。」 顾斯意沾染笑意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落在噗噗的身上：「真是孝顺的女儿，这么会给爸爸找活儿干。」 噗噗做了个鬼脸，然后开始指挥道：「奶奶照顾爷爷，爸爸帮伯伯拿，噗噗可以自己吃饭，耶！」 · 有了女儿的话头，饭桌上顾斯意自然地给顾怀亦夹菜，却遭到了对方的婉拒。 他以为两人间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饭后收拾了餐桌碗筷，又陪噗噗画了一会儿画，正打算抱女儿去洗澡时，顾原心让他把女儿交给奶奶，自己有事要和他说。 他有些不解：「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父亲在他面前放了一个茶杯，接着开始烧水：「你回来这么久了，姑姑看你身边没人，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顾斯意一急：「我有喜欢的人，爸！而且噗噗这么大了……」 「噗噗的户口可以迁回家里，以后读书也方便，」水壶里的水慢慢沸腾起来，顾原心嘆了口气，「哥哥都快定下来了，你要带着捡来的孩子嘴硬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不要。」 沸水倒入茶壶，烫得茶叶一片片皱巴巴地展开：「现在年纪小，还能趁着有好皮囊找个好对象，再过两年还能有人要你一个没房没车的高中生？」 闻言顾斯意脖子一梗：「我有对象，不要你们乱点鸳鸯谱。」 「好，那就定在周末，」顾原心为他满上一杯淡茶，「你带人过来一起吃个饭，爸妈给你掌个眼。」 他捏着茶杯一口饮尽，烫得话都说不利索：「提前说好了，我就是喜欢男的，不许赶我男朋友出门！」 见他放下如此豪言壮语，似是确有其人，顾原心反而松了一口气：「男的就男的，他要是能好好对你和噗噗……爸爸其实看开了，也没那么老古董。」 才不是。 不然为什么顾怀亦不可以，他唯一喜欢的人不可以。 趁着顾原心看新闻和梁若惜打电话的间隙，他偷偷熘上楼躲进了哥哥的房间。 顾怀亦刚洗完澡，看到他进门挑了下眉：「有什么事？」 「哥——」他以为他们至少回到了表白前的关系，于是伸手要搂顾怀亦的腰，谁知半途被捉住了腕，「干嘛呀……为什么一晚上都对我这么冷漠？」 哥哥半推着他坐在床边，将他的手交叠在膝盖上：「心软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让你困在这段不明不白的感情里。」 顾斯意紧紧皱起眉来，「什么不明不白？我很明白很了解很清楚自己的心！是不是爸爸发现什么找你谈话了，还是妈妈……」 都不是。 但顾怀亦说不出口，只能僵硬地动了动唇：「我不能对不起思思。」 几乎只在一瞬间，顾斯意的眼泪像珍珠般掉了下来，晕湿了他的掌心。抬起打算抹去泪水的手被打落，对方转身逃出他的怀抱：「我不要你的心软！反正只是哥哥，反正都是别人的……我不要了！」 明知是气话。 明知弟弟最爱哥哥。 但顾怀亦像掉进了漩涡里，周围的一切都被吞噬……深陷其中，天旋地转。 第11章 夜莺的玫瑰 一出门顾斯意便开始后悔，他和顾怀亦之间横陈太多阻隔，如今自己还造出一堵墙来，几乎是给不成气候的爱情雪上加霜。 但脚已经迈出了房间，再回去既丢脸又跌份，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了楼。 临睡前他给噗噗讲童话故事，荆棘刺破夜莺的心脏，月亮运行停滞，玫瑰在寒夜绽放，越读越觉得爱人之人可怜。 噗噗听得云里雾里，作出的评价倒一语中的：「爸爸，夜莺为什么这么傻——昨天为辜负它的人给死神唱歌，今天又为不爱它的人献出心脏？」 「因为它曾经从对方那里获得了很好的东西，」他将书捂在心口，丰盈的情感在其中起伏不定，「比如一滴感动的眼泪，比如一份挚爱的玄妙。」 小姑娘却摇摇头：「爸爸，爱和眼泪对夜莺不重要，面包对鸟儿才重要。」 那是前天晚上的睡前故事。 天真击碎了他的浪漫，生活终究不是童话，成年人该学会放置划分于体面之外的情绪，趋利避害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顾怀亦选择的安稳人生没有错。 ……理想主义者顾斯意一个晚上败给现实主义者两次。 正打算不让顾怀亦睡个好觉，他接到了魏柯宁的第三次治疗预约。时间定在周五晚上，他有足够的时间精心准备：「我会设计一个考验，如果你的表现合格，也许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 对方语气里能听出明显的遗憾：「很可惜……不过也很期待。」 再三考虑后，他决定制造双重梦境，增加考验的真实度，激发魏柯宁最深处的情感，打开心结坦然面对现实。 为此顾斯意把噗噗交给梁若惜，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提前两天去了治疗室。 第18页 双重梦境耗费的精力更甚，他需要在自己的意识里提前搭建。基础梦境无限接近现实，突破深层梦境来到这里时才不会被人察觉，更容易敞开心扉卸下心防。 四年来他只尝试过两次，副作用是无力控制梦境延续，导致昏睡期的噩梦连连。 「如果治疗结束后由我接管你的梦境呢？」坐在一旁的陆之恆忽然发问。 他尝试交出过梦境的支配权，陆总做得很好，父母原谅了他的年少莽撞，接受了他异于常人的麻烦，除了顾怀亦的缺席，几乎挑不出毛病。 「也好……」顾斯意点了点头，「4.0的体验感更好，说不定我能美美睡上一觉。」 闭上眼周围的世界慢慢安静下来，他任由意识下坠，沉沉陷进这片边缘模煳的黑暗里。 他回到了治疗室，不过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顾斯意翻找着魏柯宁留下的记忆碎片，挑挑拣拣后拿出了几块，对梦境的设计有了大概的想法。 糖衣包裹的苦涩或许更难下咽，但总有人为了华美的衣袍甘愿忍受一身的蚤子。 魏柯宁会怎么选，他并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但心中隐约希望……没有人成为刺破心脏的夜莺，没有人辜负红玫瑰染血的怒放。 · 接待室里魏柯宁等来的并不是顾斯意，而是另一个男人。 一见面陆之恆先解释了原因：「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因为梦境更宏观复杂些，治疗需要通过共享梦境的方式来进行，可达鸭会在梦里和你见面。」 听起来似乎很有趣，她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治疗室里顾斯意已经躺在了床上，魏柯宁的目光落在「貘」上，「可达鸭真的很可爱……陆总你说是不是？」 「可达鸭是我珍重的人。」陆之恆轻轻握住顾斯意的小指。 魏柯宁笑而不语，戴好脑电连接器，安心地闭上了眼。 依旧是一段似乎没有尽头的隧道，但这一次她坐在了驾驶位，回家的路越来越清晰。 推开门她一眼便看到了已故的母亲。母亲身着白色的长裙，乌黑长髮轻柔地披在肩上，站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宛若误入凡间的天使。 母亲轻轻地走向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一种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久违的爱意温暖地将她包裹，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伸手紧紧地抱住母亲，心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和慰藉。 小时候母亲晚上经常不在家，为她讲睡前故事的人一直是保姆。年幼的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明明穿着华美的礼服，却总是郁郁寡欢地出门，第二天才疲惫不堪地回家。 名利场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和追求。有的人拜高踩低趋炎附势，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光鲜亮丽功成名就；有的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落得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下场。 他的父亲在政治场中博弈，为了野心和荣誉不断向上爬，像是一头勇勐而狡诈的雄狼。他需要一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妻子，替他周转斡旋于各个利益集团之间。 而母亲并不适合，却因美貌深陷其中。 因此母亲生了病。 但她终于能每天都见到母亲，可美丽的女人逐渐变得憔悴，虚弱，像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母亲的怀抱开始硌得她生疼，身上香气逐渐被难闻的药气和病气取代，父亲勒令她不许进母亲的房间，但她还是每天都想见她。 哪怕已经难以长时间行走，母亲还是坚持每天送她出门上学。 哪怕强势的父亲开始要求她穿衣打扮，母亲还是顶住压力咬牙剪去了她一头长髮。 被爱滋养的小孩哪怕身处淤泥，也会挣扎着长出血肉。 「阿宁做得比妈妈好，帮爸爸得到了太多，」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髮，「他的报应已经到了，以后只剩下阿宁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的声音渐渐模煳，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远离梦境回到现实之中。但她不捨得醒来，贪心地希望能在梦中多停留一会儿，能被妈妈再多抱一会儿。 当不得不睁开眼睛时，魏柯宁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是熟悉而寂静的房间，身旁是笑眼弯弯的顾斯意。 · 「……可达鸭老师，」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次的治疗很温暖，谢谢你。」 顾斯意将手机还给她：「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魏柯宁微微一怔，然后回答：「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考验合格，你的治疗顺利结束，」顾斯意示意她接通响铃的电话，「坏消息可能和你父亲有关，也可能和你爱人有关。」 魏振东正躺在医院里，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对她而言未必是坏消息。没想到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许津尘，「我爸出事了。」 许立山今天约了朋友在水库钓鱼，总不会是掉水里头了：「什么事？」 「他跟贺鸿一起被人带走了！」 老男人没犯过什么大错误，也没听说有把柄在别人手上，魏柯宁立刻冷静下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先去找张叔叔……不，直接打电话去省里。」 她立即驱车去了看守所，进门开口第一句不是问人，而是问老男人钓的鱼在哪里。 许津尘快要抓狂，他看不懂这个女人的脑迴路，不知道初恋被父亲养成了什么政治怪物：「你最大的靠山进去了，你还关心他今天钓了几条鱼？」 第19页 「进去了也要吃饭，」魏柯宁平静地朝对方说道，「前阵子手摔断了骨头刚好，得喝鱼汤补补。」 许津尘几乎红了眼：「他人品不好脾气还差，当年查到我们的事情第一时间把我送出国……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要跟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他人品不好但是对我好，我会心疼。」 心疼是爱的高级表现。 顾斯意知道魏柯宁不会再害怕了，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她的选择未必是最有价值的，但是她最想得到的。 风铃声响起，治疗真正结束了。 魏柯宁恍然若失，「……原来只是梦。」 他眨了眨眼：「可能这里也是梦，你还没彻底醒。」 闻言魏柯宁笑了笑：「梦里是没有感觉的，刚刚可能指甲掐得太用力，现在我的手心很疼。」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对方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顾斯意扬眉一笑：「坏消息是医院打来电话，令父下楼不慎摔断了腿；好消息已经告诉你一次了。」 魏柯宁将头髮别在耳后：「不算很坏的消息，前两天他还闹着要出院，联络旧部东山再起……现在终于可以安生一点了。」 也许吧。 强撑着目送对方离开后，眼皮沉重得快要撑不开，模煳的视野里只剩下陆之恆关心的神情。他知道接下来的梦境要交到对方手里，陆总每次都会把一切安排好。 最后的自主时间里，他发现意识中还有残余的记忆碎片，似乎并不属于他，但很快他顾不上这些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入了更深的梦境。 「斯意，斯意……」 没关系，是陆之恆的声音，可以放心。 没关系…… 第12章 二重置换 温带季风湿润了海岸线，也湿润了漫长等待里枯燥的情绪。 心理治疗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一间病房里的其他患者各有各的疯癫心事，衬得顾斯意无比清醒正常。 单身母亲因为儿子的离经叛道，几乎掉光了头髮；中年男人嗜赌成瘾，输光资产后被家人送来戒赌；险些跳楼的抑郁中学生，还有身边一脸焦虑的父母。 但回忆的底色很温暖，因为陆之恆每天都会来陪他说话。 「……其实你看起来比我还正常。」陆之恆递给他一盒拼图，这是他上次讨要的礼物，住院实在太无聊，他需要打发时间的东西来消遣泛滥的情绪。 顾斯意拆开包装，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犯病」的对象只有我哥哥，我对其他人又不感兴趣。」 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好笑，故意调侃他：「那你走了大半年他都不来看你，更没有打一个电话，我说……」 「说什么说，不用你说，」他气鼓鼓地，咬牙切齿地，「我哥只是很忙而已。」 在顾怀亦眼里他可能是一只小狗，可以亲亲热热地一起睡觉，可以黏黏煳煳地吻他的脸，但出现骑跨行为就该被送去精神绝育。 「不如换个对象试试，」陆之恆语气平淡地向他提议，「约会散散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唿吸在无声中变得缓慢而沉重，对方在谨慎地进攻，小心地往前试探。 顾斯意的确厌烦了重复和乏味，他需要新鲜的事物给生活注入血液，接触人群减少独处，把不开心的事情从脑子里挤出去。 平安夜当晚，他们一起吃过晚餐，然后去了当地一家酒吧。 音乐声填满了耳道，需要很大声他才能听清陆之恆的话：「1.0研究成功了，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兴奋的情绪让顾斯意脸上满是笑意，他靠近对方的身体，「要，我会好好想的……叫「貘」怎么样！」 貘感知梦境，可辟邪、可食噩梦。 慢慢有很多人过来聊天、喝酒，顾斯意参与了片刻，因为口语不佳，很快又退出了话题中心。陆之恆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全程照顾着他的情绪。 热烈的气氛里，光线或明或暗，顾斯意没有尝试过多的酒，但足够调动愉悦的心情。他几乎沉浸在快乐中，十点离开酒吧准备回医院的时候，刚刚震耳欲聋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 热闹和快乐忽然离开了他的身体，周围开始变得寂静而冷清。 他抓住陆之恆的手，紧紧靠在对方的肩上不肯抬头。 陆之恆把他抱进了怀里：「不想回去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对方无意营造感人的氛围，顺着他的心意说了下去：「先回去办理出院手续……我有一套闲置的公寓，你随时都可以搬进来。」 他不希望自己脆弱得流泪，可茕茕漂泊在外的夜晚，有这样一个人向他伸出了手，他的心里情感充沛，他的精神难以理智。 医院的白色大墙终于远远抛在身后，陆之恆牵着他的手来到公寓门口，递给他一把铜制的钥匙。 门上挂着一支长满红色果子的槲寄生，陆之恆轻轻吻了他的唇：「mary christmas，my love.」 · 顾斯意用钥匙打开了门，门后是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只有他和噗噗还有陆之恆。 那样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没有哥哥的生活好像没有什么不好…… 「……斯斯，」熟悉的声音隐约响起，顾怀亦明明不该出现在这里，「跟我回家。」 第20页 ——梦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睁开眼便看见陆之恆一脸担心：「可能是共享梦境的后遗症，对方的记忆碎片留在了你的意识里，继续下去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影响……先到这里吧。」 不过睡了三个小时，但梦的内容不赖，足够顾斯意恢復大半体力。陆总对4.0的操作比他想像中要好得多，对他来说梦见顾怀亦是常事，根本不会发现有遗留的意识碎片改变了梦境走向。 ……这么说来魏柯宁见过顾怀亦，两个人还谈起过他。 顾斯意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当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陆总没有嫌弃我真是感人，「槲寄生下不拒吻者」，所以后来我们就好运常伴啦。」 陆之恆捏了下他的耳朵：「辛苦了，下个预约我会往后推，好好休息一星期。」 「谢谢老闆！」闻言顾斯意眉开眼笑，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烦心事，眉梢眼角往下压了些，「还有件事……这周陆总有时候么，方不方便到寒舍吃个便饭？」 陆之恆的声音缓和而平静：「当然，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一顿饭那么简单。」 陆总不愧是陆总。 他只好把和顾原心的话和盘托出，并承诺对方什么都不用多做，只消一顿饭堵住父亲念叨的嘴就好了。 「演戏自然要做全套，」陆之恆又开口，「万一将来弄假成真，我得提前给你爸爸留下一个好印象。」 顾斯意听得眉头一皱，往常这样的玩笑他总是不放在心上，但那句平添的「my love」他还是听得懂的：「我很注意的啊，怎么还传染「喜欢男人」的精神病给你了？」 「是啊，所以你得负责。」陆之恆看着他。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句玩笑，但逃避的本能已经占据了上风：「很晚了，我先回家……明天的安排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男人平静了片刻，笑了起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公寓里你喜欢的蓝铃花已经开了，如果一直得不到想要的那个人，要不要考虑跟我回去？」 这里气温不定行难踏艰，年轻父亲总会遭受许多莫名揣测，认识他的太多，每一个都或多或少带来隐形压力；那里四季如春自由自在，没有人在意他是谁，可以在节日里和身边的人拥抱亲吻，汲取快乐当作生活的养分。 没有人会拒绝接受现实的温软，顾斯意的心里有了动摇。 · 会面定在了周六晚上，顾斯意思来想去，甚至为取消拟好了各方说辞，抵不过梁若惜的热情，还是给陆之恆发去了时间。 得知顾怀亦没有值班，一个下午他都在忐忑中度过，直到发现梁若惜准备了七份小菜，才意识到了不大对劲。 「思思晚上也会来，」母亲的语气颇为欣慰，「她和你哥很般配，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煳，但很快又被另一种名为背叛的情绪完全占据——顾怀亦要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带进这个家里，然后放在和他一样、甚至更高的位置上。 所有的愧疚和不安都可以取消，他庆幸今天自己身边有陆之恆，面对面时气势不至于矮人一截。 陆总来得早一些，一表人才不说还带了不少东西，顾原心和梁若惜眼里带笑，大概对陆总很是满意。 迟来的顾怀亦被一堆礼物堵在了玄关，身后的女人热情地先打了招唿：「叔叔阿姨好久不见，这位是……」 具象化的「思思」在那一瞬间，几乎让顾斯意情绪崩溃，他一直无法想像哥哥对别人好，眼下一切在眼前发生，他顿在原地手脚发凉，身体无法动弹。 「是我弟弟斯意，」顾怀亦绕过东西，转身便看见陆之恆，「和他的……」 「……男朋友。」陆之恆扬眉露出一个笑容，而后搂住了顾斯意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叮嘱，「这么僵硬你会输，宝贝。」 也许吧，但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思思很漂亮，也是医学研究生毕业，谈吐有礼举止大方，作为情敌挑不出一出错来，作为弟弟更不会有。 顾斯意低头给女儿夹菜，噗噗没有发觉爸爸的情绪，对陆叔叔的到来很是开心，甚至习惯性地对陆之恆撒娇。 饭桌上的氛围其乐融融，忽然思思提起了他，语气意味深长：「弟弟刚回来不久吧，什么时候和对象在一起的呀？」 「不久……」 「追了四年了，最近斯意才答应，」陆之恆开口打断他的话，顾斯意默默咽了下去，「好事值得等待。」 陆总完美地扮演了男友的角色，直到工作电话打来不得不提前退场，他送人下楼时心中破碎冰凉，鬼使神差地，同三年前一样捉住了对方的手。 陆之恆的回应没有变：「不想回去的话，我一样可以带你走。」 他的手攥得极紧，对方的怀抱依旧温暖，他靠在男人的肩上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没有流泪了。 「我会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顾斯意松开了手，沉寂一刻后继续说道，「也会重新考虑你的话。」 黑色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顾斯意转身上楼，却撞到了楼梯上的顾怀亦。被撞散的一身寒气落进他怀里，他不知道对方在这里看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斯斯。」 「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心脏仿佛被银针刺透，血液随着唿吸汩汩流出，「……会和别人弄混，我不喜欢。」 第21页 第13章 情切切 思思同样没有久留，晚饭剩了不少菜，顾斯意吃到了最后一个。 被他怼完顾怀亦早早回了房间，他宁可和哥哥吵一架，偏偏对方太过识趣，让他一腔愤懑无处发泄。 第二天早上他约了好友程星繁，带噗噗去吃蛋糕店的新品，顺便倾倒一肚子的苦水。程星繁是他为数不多保持联繫的同学，当年高中的宣传委员，现在给大学生当辅导员。 一见面对方就大惊小怪：「哇靠顾斯意！你说这是你女儿？难不成是你给你哥生的？」 「……」同人女脑迴路清奇，他顺着对方的思路，不禁阴阳怪气起来，「对啊，四年前我带球跑，一个人在国外把女儿生下来养大的。」 程星繁双手捏着噗噗的脸蛋，仔细看了半天，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别说，长得和你真像，又有几分你哥的影子……牛啊顾斯意。」 「您想像力真丰富，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他怕噗噗听了伤心，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解释，「三年前在垃圾堆里捡到的，这事儿只有我爸妈知道。」 程星繁听了他的话，一脸难以理解：「那你哥呢？」 「我哥……要结婚了。」 两个人一阵沉默。 噗噗在海洋球池里玩得满头大汗，顾斯意用纸巾给女儿擦了擦汗，然后餵她喝了口水。 「那你打算怎么办，」程星繁有些惆怅，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给你哥当伴郎？」 他无法想像自己祝福顾怀亦的画面，垂下眼睫难掩失落。 于是程星繁开始细数罪魁祸首的不是，一开始就是顾怀亦的错——哪有和弟弟同床共枕十多年的哥哥，过分溺爱过分纵容都是不该；哪有明知弟弟心意还故作姿态的哥哥，设下暧昧陷阱让顾斯意自投罗网。 「四年都不去看你一眼……他是怎么敢的呀。」 原先他不觉得委屈，程星繁这么一出头让顾斯意心中酸涩不已。那些哄他的承诺算什么，那些被允许的亲吻又算什么，左不过是顾怀亦为了稳住他的情绪，抛出来的诱饵罢了。 正在伤春悲秋之时，他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挽着陌生男人的手，两人亲密地有说有笑，还在扶梯上浅浅交换了一个吻。 「……我看见我哥的女朋友了，」伤感立刻被八卦的兴奋压下，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抱起噗噗，「顾怀亦虽然不在，但我感觉他头上好像绿绿的。」 商场往上是服装区和餐饮区，两个人带着小朋友一路尾随，直到思思和陌生男人进了一家婚纱店。 情况一时有些复杂，程星繁转过头看他：「你说你哥要结婚了。」 但是女朋友正和另一个男人在试婚纱，任谁怎么看，都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要么顾怀亦对他隐瞒了什么，要么顾怀亦头顶青青草原不自知，顾斯意陷进一片难言的挣扎，而后生出一丝隐秘的欣喜。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顾怀亦结婚这件事是肯定不成了。 · 程星繁陪他守株待兔，好在半个小时后思思就试完了衣服。踏出店门时她还牵着男人的手，程星繁眼疾手快地录了像，顾斯意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思思姐」。 结果对方像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般，他快步走到对方面前，挥了下手才引起对方的注意。 「……弟弟？」 顾斯意主动提起对方的哥哥的关系：「思思姐，试婚纱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让我哥陪你来？」 女人尴尬又着急，身边的男人反而先开了口：「你认错人了，她是杉杉，不是思思。」 「他是师兄的弟弟，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夏杉杉满脸通红，握着男人的手没有松开，「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 生意萧条的餐厅意外适合摊牌，没什么人不会吵闹。对方先做了个正式的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小顾怀亦一届的师妹，身边是他的未婚夫徐梓奕。 「师兄拜託我帮忙应付叔叔阿姨，所以我才假扮他的女朋友，」夏杉杉一脸歉意双手合十，「「思思」这个名字是假的，不是故意要骗你，弟弟。」 顾斯意又是惊又是喜，但仍对顾怀亦的做法摸不着头脑：「我哥为什么要这样……找个女朋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夏杉杉朝他眨了眨眼睛：「这件事说来话长……」 三年前顾怀亦还未毕业，科室里有一个去y国学习半个月的机会。因为路途遥远辛苦，年纪大的同事并不愿意参加，加上师兄争取积极，最后获得了一个名额。 这一趟行程本来很顺利，但不知是舟车劳顿亦或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回来后顾怀亦病了一场。病床前母亲守了一夜，却听到他意识不清时喊了「思思」。 「「思思」是师兄藏在心里的人，」夏杉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但叔叔阿姨需要有个交代，于是让我帮他做这个「思思」。」 顾斯意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来不知道哥哥对自己的喜欢有多少，头一回从旁人口中窥见冰山一角，居然就足够他原谅顾怀亦过往的冷漠绝情与劣迹斑斑。 原来哥哥想过他吗。 原来哥哥看过他吗。 原来那些冰冷刺骨的夜里，不是只有他一人因为想念快要发狂吗。 第22页 「师兄帮过我太多，这一点小忙我肯定不会拒绝，」夏杉杉神色间露出一点羞赧，「但眼下事关终身，我必须把真相说出来……再多就需要你自己问师兄了。」 理智和情感在两端不停拉扯，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猜想，串联起所有已知线索，他得出一个近乎幻想的完美答案。 顾怀亦怎么捨得置他于困境不管不顾，又怎么捨得一夕断绝十多年的情分。 他做了那样的错事，被父母发落离家数年，顾怀亦也没有一句怪他。哪怕不是同样的感情……在他爱哥哥之前，哥哥也已经爱了他很久很久。 · 程星繁对此事的评价是，很难评。 她认为顾斯意的钟情妄想已经到了晚期，只要哥哥从指间漏出一点喜欢的痕迹，就能逻辑自洽地感动许久。 「你知道的，我哥以前那么疼我，」顾斯意的喜欢从不隐瞒，几乎全世界都知道，「我以为他会生我的气，所以不愿意来见我……」 噗噗仰着脑袋替顾怀亦撑腰，说伯伯没有爸爸小心眼，伯伯从来不会生她的气。 女儿的倒戈他并不意外，只是心里有些小小吃味，顾怀亦最有哄小孩的手段，又当爹又当妈地养了噗噗三年，不如哥哥高大伟岸的英雄形象一天。 「你哥去y国都不让你知道，未必就是去看你，」程星繁给他泼了冷水，「如果他对你也是一样的感情，怎么捨得这样磋磨拿捏你？」 有第一个「思思」就会有第二个，他不想因为假想敌再与哥哥疏远，顾斯意决定立刻回家问个清楚。 回到家已过饭点，梁若惜见他脸色匆匆，问了句在忙什么。 顾斯意把噗噗交给顾原心，有些心虚：「我找哥哥有事，同学爸爸身体不舒服，听说哥在二院托我问问。」 「哥哥早上去献血了，现在在房间里休息，」梁若惜洗了一小碗蓝莓递给他，「带上去给哥哥吃，晚上炖汤我再多加几个红枣。」 他接过小碗上了楼，顾怀亦房间的门没有锁，一推就进去了。 顾怀亦躺在床上闭着眼，眉眼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半跪在床前，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男人睁开眼，见是他轻声嘆道：「不生我的气了？」 顾斯意摇了摇头，满腹问题一併压了下来，「你好好休息，我餵你吃蓝莓。」 「不用这么紧张，」顾怀亦半坐起身，有些好笑道，「去年爸要用血的时候我也献过，只是昨天没睡好而已。」 顾原心生病以后，顾怀亦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比起他这个家更离不开哥哥。 他把一颗蓝莓强硬地塞进对方嘴里，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杉杉姐全都和我坦白了。」 顾怀亦并不上套，抬起眼皮直视他的眼睛，「那你打算揭穿哥哥吗？」 「不，我也不想爸爸妈妈伤心，」顾斯意低眉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很多事你总是不告诉我，爸爸生病也好……去看我也好。」 这些小小的往事像一块石子掉进平静的湖面，在两个人之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知对方回答了哪个问题，或者都有：「没有必要，我能处理好。」 「当时见到我了吗，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明知道……我那么想你。」 见到了。 顾怀亦用了十天时间，釐清自己的所有感情，又花了大半年时间准备，才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离开的机会。 但那是个很不巧的平安夜，顾斯意牵着别人的手离开囚笼，神色间的快乐很真切，只留给他一个模煳的背影。 爱他让弟弟那么痛苦，不如放手好了。 后来证明他的决定很正确。 顾斯意不仅能和人相爱，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就算和孩子的母亲分开，也会有其他人爱他。 哥哥的爱其实不那么重要。 「没有必要，」顾怀亦捏了捏他的脸颊，「少了哥哥斯意也能过得很好。」 第14章 堂皇 这是什么话，他不喜欢。 十九岁顾斯意所有的不该不甘不得已，由二十三岁的顾斯意来统统抹平。 于是他趁人之危，欺身覆上那片温柔而干燥的唇，将对方恼人的说辞统统堵了回去：「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会很高兴；如果不喜欢我……那你调理一下。」 顾怀亦半阖着眼，「顾斯意，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还敢这样要求我。」 他从未接收过哥哥这样外露的情绪，捕捉到一丝额外的在意，心里隐秘的愉悦开始冒泡：「陆总和杉杉姐一样，而且噗噗……」 开门的声音忽然响起，顾斯意急中生智抓了一把蓝莓，眼疾手快地塞进了顾怀亦嘴里。 ……是噗噗来找爸爸，说楼下有人找他。他还有话要说，但顾怀亦开了口：「去吧。」 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噗噗先下了楼。 一下楼就被扑了个满怀，熟悉的香水味让他有些晕眩，对方先一步开了口：「斯意，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原心和梁若惜都被女人的奔放吓了一跳，容露倒是满脸兴奋，但顾斯意眉头紧皱，他不知前女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你怎么回来了？」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容露松开了手，笑意盈盈地摸了摸噗噗的脑袋，「我们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第23页 他把女儿抱进怀里，对容露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找我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容露的神色黯了下来，像是一朵娇艷的花瞬间枯萎，模样好不可怜：「以前的快乐你都不在意了吗，我们一起搭档工作，一起为doreen洗礼，现在不能为了doreen重新开始吗？」 身后是顾怀亦下楼的声音，他不知道哥哥听到了多少，又误会了多少，「我们认识半年，确定关系才一个月，是你自己说不合适要分开……」 「现在我觉得合适，不能从头再来吗？」 顾斯意一时嘴笨，竟被问得愣在原地。顾原心和梁若惜要他们坐下来好好谈，给自己倒完水的顾怀亦忽然悠悠出声：「不能，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容露的脸色变得难看，「你说要把过去忘得干干净净，也说绝对不会重新踏进同一条河……现在千里迢迢赶回来吃回头草？」 这不过是听到顾怀亦恋情时的气话！ 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顾怀亦，想要开口解释却不能，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我们不适合，我只把你当成朋友。」 当初他才十九岁，正是见谁都会敞开心扉的年纪，遇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容露，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容露早恋被渣男伤害，高考成绩不理想又未婚先孕，意外流产后父母将她送到了国外。彼时顾斯意刚开始学习如何设计梦境，生活翻开了新篇章，便用自己的经歷鼓励对方。 为了弥补失去孩子的遗憾，为了接受哥哥喜欢别人的事实，他们一起决心一起养大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女孩，取名为doreen，寓意神的赠礼。 可惜一个月后容露遇到重新让她心动的男人，于是doreen成了他一个人的噗噗。 · 因为他的油盐不进，容露自讨没趣后死了心，被梁若惜劝得眼泪汪汪，最后留下来一起吃了顿晚饭。 噗噗对突然冒出来的「妈妈」并没有好感，容露的示好都被无视，她坐在顾怀亦的怀里撒娇要伯伯喂，连爸爸也不怎么理睬。 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对哥哥说句软话都不能，只好硬着头皮告诉容露，当初回来的大部分原因和女儿的「黑户口」有关。他没有出生证明也没有配偶，为了女儿能回到正常的成长环境，噗噗甚至登记成了顾原心和梁若惜的养女，所以在法律上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送走，哥哥上了楼女儿巴巴地跟在后头，顾斯意想追上去却被顾原心叫住，要他好好解释一下发生的事情：「你说只喜欢男的和陆之恆在一起，怎么噗噗还冒出来一个妈妈？」 他扶着额头感觉有些头疼：「爸，我和容露连嘴都没亲过！当时就是一时兴起闹着玩儿。」 听了他的话顾原心直皱眉：「这样的事情是能闹着玩的吗？你们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话。」 顾斯意还在楼下受教训，噗噗已经得到许可，晚上可以和伯伯一起睡觉了。她钻进顾怀亦的被窝里，露出一对漂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很像小时候的顾斯意。 顾怀亦想摸摸她的脑袋，下意识抬手却停在半途。 这些相似之处原本叫他心添爱怜，现在这些地方有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让他生出一缕隐约的反感——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将他围剿，连小姑娘都因为顾斯意的「花心」和「多情」遭到无辜连坐。 容露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顾斯意身边，陆之恆也可以。 所谓喜欢并不是唯一，只有他不能堂而皇之牵顾斯意的手。 ……承认吧顾怀亦，你嫉妒他们嫉妒得快要发疯。 自我厌恶开始涌上心头，忽然手里有了柔软的触感，是噗噗主动抬头蹭了蹭他的掌心：「我不想要妈妈了……我想要伯伯。」 冷硬的心有一角融化，他把噗噗抱在怀里：「为什么？」 小姑娘扁了扁嘴：「妈妈老是换来换去，爸爸老是说话不算话。」 顾斯意的工作不稳定，并不能给女儿足够的安全感；喜欢又只有三分钟热度，滥情到身边人来人往。 他将头轻轻靠在噗噗的肩上，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是啊，你爸爸真是可恶。」 毛茸茸的脑袋伏在他的胸口，像一只黏人的小动物，顾怀亦终究捨不得将噗噗推开，如同曾经捨不得将怀里的弟弟推开一样。 · 大概是血液减少带来的免疫力低下，一向身强体健的顾怀亦在病号激增的门诊感染上了甲流，咳嗽半天后体温开始上升。 为了避免传染顾原心和噗噗，也方便上下班，他收拾了几套换洗衣物，提前搬进了医院附近的公寓。 这件事是顾斯意下班回来以后才知道的。他刚接下一个预约，还没来得及和哥哥说清所有误会，就被剥夺了见面权利。 「妈，我就去看一眼，」他的心里酸涩无比，想立刻见到顾怀亦，「告诉我哥哥的公寓地址好不好？」 梁若惜同样不放心大儿子，把精心准备好的热饭热菜递给他，却又握住他的手：「哥哥本来就辛苦，你不许趁他生病又……宝宝，你现在这么大了。」 他能做什么呢，他只想见一见哥哥，告诉顾怀亦他的喜欢是唯一的、不变的，那么多人和事横亘他们之间，他都可以不在乎。 好不容易才得到哥哥的一点喜欢，他不想就这样随随便便弄丢了。 第24页 初冬的风颳脸生疼，他怕饭菜凉了不好吃，打车一路狂奔过去，按门铃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 但开门的人并不是顾怀亦，而是一张陌生的脸「你找谁？」 顾斯意眼角发红，有些可怜兮兮：「我找哥哥，顾怀亦在吗？」 「你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顾怀亦。」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心脏跟着抖了抖，他有些发慌，地址应该没有错呀，妈妈让他来送饭了，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顾斯意，」身后开门声响起，「对着隔壁哭什么鼻子？」 顾怀亦只是皱着眉，他默默跟进公寓，看到这里装修完善家具齐全，对方只要想随时可以像现在一样断联，这么多年的情绪失了控，心里突然开始坍塌。 抬头的时候眼泪没有拦住，他又是委屈又是后怕：「为什么哥哥又让我一个人，这次我没有做错事呀。」 「我只是生病了，」顾怀亦打开保温盒，饭菜还冒着热气，「……吃过了没有？」 顾斯意抹了抹眼角，自顾自开始赌气：「反正你也不在意我，让我饿死算了。」 顾怀亦放下筷子，没有多少血色的脸看起来更是冷漠：「是，多得是人要管，你也不必在意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哥……」 顾怀亦不为所动。 他好急，又好怕，嘴巴和脑子一样笨，只有手脚第一时间知道动作，紧紧搂住了对方的腰，「你总是这样，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明明知道你有别人我还是不能死心，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顾怀亦抬起他的下颌，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不辞而别的时候说过，带着你的孩子回来的时候说过，还是揭穿我伪装人生平稳的时候说过？」 「哥哥，我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冷漠自私嫉妒，」顾怀亦松开了手，「平白享受了爸妈的养育之恩不够，还贪心想要更多。」 有些事情慾盖弥彰，但顾斯意的脑袋迷迷煳煳，身体无力地往下滑，只有抓紧哥哥的念头：「我不知道……哥哥告诉我好不好？」 顾怀亦半跪在了他的面前，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指尖，要他从泪眼朦胧中看向自己。 他的胸口还起伏不定，但哥哥握住他的一瞬间，他也情不自禁吻上了对方冰凉的唇。 顾斯意浑身紧绷，双手在哥哥颈后收得更紧，强烈的情感压倒情.欲，他没有咬哥哥的喉结，也没有试图让哥哥in起来，亲吻和摩挲无休无止，像是试图弥补所有因为分开而失去的时光。 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从亲吻中稍稍抽离：「哥哥……」 顾怀亦将他的泪痕轻轻拭去，「斯斯。」 不是生硬的名字，他是哥哥唯一的「斯斯」，「现在我们和好了吗？」 第15章 占有欲 顾斯意傻傻等他的回答。 哪怕对方的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过，哪怕对方有了一个和他无关的孩子。 顾怀亦不得不承认，曾经的感情二次发酵，他们在亲密不被允许的距离里，在相敬如宾的合适位置上，可以多么清晰直观地看到彼此被需要。 他将人抱起放在沙发上，用拇指抹去唇间的水光，「只要和好吗？可以。」 「不要不要不要！」顾斯意嗅到得寸进尺的，于是拼命摇头，将他抱紧困在沙发上，跨坐在他的怀里不肯松手，「要哥哥爱我抱我亲我……」 真是贪心的小孩，他捻了捻对方湿黏的眼睫：「斯斯要的太多了，我一表人才单身未婚工作稳定，凭什么认为哥哥会愿意当你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顾斯意仰头吻了他的喉结，温热的气息洒在颈侧有些发痒，「如果哥哥真的结婚的话，我会答应陆之恆跟他回y国。」 ……四年的进步就是学会了讨价还价？ 动作下意识顿了顿，他抽回摩挲对方腰窝的手，却被顾斯意立刻捉住：「你继续检查啊，继续下去就会知道，我没有和其他人的亲密关系，噗噗也不是我的骨肉……」 大概是感觉到了羞耻，绯红顺着颈部攀爬而上，顾斯意连耳尖都开始发烫，眼睛却湿漉漉看向他，像只很久没有吃到肉的小野兽：「不吃药可以吗，你会不会对我in不起来？」 顾怀亦的攻击性总在顾斯意猝不及防的瞬间出现，而后很快消退，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 药物让他昏昏沉沉，有些细节已经模煳，醒来之后只看见病床旁的顾原心，低声向他祈求原谅，要他忘记任性胡闹的弟弟。 虽然养父养母将他视如己出，得知身世以后他还是学会了收敛情绪。父母并不是他的，弟弟也不是他的。顾斯意喜欢他，他不得不开始逃避，以免唯一拥有的家分崩离析。 但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因为他的冷漠和无视，弟弟的睡眠障碍急剧恶化，甚至出现了所谓的「精神问题」，让梁若惜不得不送弟弟出国治疗。 临行最后一天，顾斯意破釜沉舟，不管不顾做了一切，然后离开了他的身边。 因为弟弟的叛逃，他成了养父养母唯一的支撑；因为弟弟的「不正常」，他必须正常且优秀，来抚平父母心里的创伤。 二十四岁的顾怀亦，只有未完成的学业，和无法忽视的对弟弟的在意。 第25页 ……没有足够能力时无法选择的人，成熟强大以后再撞进怀里，他不会再给机会放对方走了。 不知道生病的人究竟是谁。 「……斯斯，张嘴。」 哥哥亲了亲他的眼睛，温柔地餵他喝了一口水。 完全被呵护、被宠溺的快感包裹着他，可以将所有赤裸的、羞耻的欲望展现在对方面前，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因为哥哥会接受他所有的模样。 「要爱哥哥……」顾怀亦的吻很重，「因为哥哥也爱你。」 …… 男人的劣根性不外乎如此。 想要顾斯意永远喜欢哥哥，想要弟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想要对方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自己。 不会再有其他人染指，被浇灌得乖巧温顺……顾斯意承受了他或隐晦或生涩、或坦诚或成熟的所有欲望。 兄长和弟弟相爱，註定是不平等不正常的。 他多走过这么长的路，多活过这么久的时间，连如何应付父母、料理人情世故都多出不止一倍的经验。 而不平等不正常的爱，往往伴随着过度的偏执和占有欲。 不止顾斯意一个人有。 可弟弟还主动地凑上来吻他的唇：「哥，你给妈打个电话好不好，就说你发烧不舒服，需要照顾留我住下来……」 这样傻的顾斯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顾怀亦用纸巾擦，顾斯意痒得夹住了他的手，「好，但是晚上不做了，我抱你去清理干净。」 浴室里又费了些时间，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一整盒饭菜已经凉透了。 顾斯意不熟练地用着微波炉，听哥哥面不改色地对梁若惜说谎，然后云淡风轻地解释自己要留人的原因。 一切都好像在梦里。 酸胀提醒了他事情的真实性，顾怀亦不仅被他又得手了一次，还亲口说了爱他。 哥哥挂断了电话，走到他的身边，俯身确认他的操作，然后陪他一起等时间倒数。 「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他问。 毕竟男人的话不可信，床上的情话更不可信。 顾怀亦皱着眉：「哪一句？」 他有些急：「很重要的那一句！」 哥哥的下巴靠在了他的肩上，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不记得了。」 顾斯意好不容易得到的承诺，怎么会容许顾怀亦翻脸不认：「你说要爱哥哥，因为……因为……」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起，哥哥的吻落在耳鬓：「我爱你。」 温热的饭菜一一倒进盘子里，他不敢做的梦落进了现实，心脏被好好存放在了保温盒里。 第16章 权衡 一夜无梦。 在哥哥怀里醒来时，顾斯意愣了许久，直到顾怀亦下意识摩挲他的脸颊才回过神来。 时间好像跳过了四年，他们重新回到彼此身边，那些被迫分离的龃龉都被抹除，那些以梦为生的痛楚仅剩模煳记忆，只有当下的温暖怀抱是真实存在的。 「哥哥，」他仰头吻顾怀亦的喉结，轻轻用舌尖画了个圈，下一秒却被捂着嘴轻轻推开，「唔……唔！」 挨挨蹭.蹭的亲昵并不过分，何况手心的嘴唇柔软到不可思议，顾斯意看他的眼里有汪水，浑身透着一股渴.求的意味，衣物也掩不住这份香甜。 但顾怀亦知道对方承受不了更多。 浅色的宽松睡衣下是只有他触摸过的身体，胸口还有他用力太重留下的痕迹，而接纳外物的*太久没有开张，一晚上才堪堪恢復原样。 「乖一点，」他捏了捏对方的后颈，另一只手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唇肉，「想瘸着腿回家被发现吗？」 环抱着的体温带来被包容的安全感，顾斯意轻轻眨眨眼：「……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刚吃到嘴就想着下一场，他被对方孩子气的坦荡逗笑。不过顾怀亦喜欢弟弟的孩子气，没有顾斯意改不掉的执拗与任性，他未必下得了最后的决心。 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过顾怀亦有了提前搬出来的打算。他一路啄吻他的唇角到耳垂，用鼻尖轻轻蹭对方的脸颊：「不忙的时候。」 哥哥很难有不忙的时候，顾斯意终于又能在顾怀亦的怀里撒娇：「哥哥周末不上班，下周六……不，周五晚上是不是可以找你啊。」 「再说。」 「那平时可以一起约会吗？」他握着对方的手指，不敢有太多期待，「……带噗噗出去玩吃饭什么的。」 顾怀亦摸了摸他的头髮：「不是每天都会在家里见面么。」 他蹭了蹭对方的手心，伏在哥哥的心口：「那不一样，在家不能向你要亲亲。」 顾原心和梁若惜大概率接受不了。 原本当年是顾斯意一厢情愿，亲生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远送出国一走了之便作罢。好不容易一切都回到正轨，见不得光的感情却死灰復燃，连稳重的哥哥也自甘堕落，不知对他们是多大的打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顾怀亦的手上添了四年前没有的的薄茧，粗粝触感落在后颈，他不禁一阵轻颤，「……才到法定婚龄就这么恨嫁？」 这种平白的字眼却很能刺激顾斯意的神经。 小时候不懂事，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没少说过要跟哥哥结婚这样的话；少年时情窦初开，更是仗着弟弟的身份，空手套来哥哥诸多承诺，答应和他永远在一起。 第26页 他故作矜持：「你都二十八了，不该急一急吗！」 婚姻是长期自愿结合，是法律保护的亲密关系，他们比婚姻更早登记在同一本户口簿上，没有人可以代替。 顾怀亦挑了下眉，温热的手掌故意覆在他的小腹：「等你有了哥哥的孩子，生米煮成熟饭，想来爸妈就不会阻止了。」 · 怕被父母发现什么不妥，顾斯意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治疗室为下一个预约做准备。一旁的陆之恆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昨天晚上做了？」 闻言顾斯意心脏重重一撞，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反问：「做什么？」 「没什么……」陆之恆收回不可言说的暧昧视线，「向依拉的量表评估，你的动作一向很快，不是吗。」 两个人各有心思，陆之恆的身体发出丝线，放肆地将他缠绕，顾斯意克制着不予回应，心里却在暗暗反省：做过后走路姿势哪里不一样了吗，还是激素波动，导致身体味道发生了变化？ 他不清楚。 圈子里的一些朋友喜欢粗暴的做.爱方式，每次约完天菜哥哥，发表感想都是「小死一回」。顾怀亦并不粗暴，也会注意他的身体情况，总让他觉得有再来一次的余地。 「那天的问题有答案了吗？」陆之恆问。 顾斯意点了点头，然后深唿吸了一口气：「这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朋友，我还是更想留下来。」 不知怎么，他有些心虚地补充了一句：「欧洲的气候太潮湿，很容易荨麻疹復发，我可能适合p市的气候多一点。」 陆之恆主动退了一步，「那我呢？」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脸颊慢慢开始发烫：「我跟哥哥和好了……对不起。」 「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陆之恆将手插在口袋里，「只是你的心愿已经实现，梦境控制能力大概率会下降……有点可惜。」 因为现实里欲望已经被满足，不再贪恋那一点虚无的幻觉，信念产生动摇所以失去执念带来的力量吗。 陆之恆继续说道：「可能会很难接受，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顾斯意不信邪，决定试一试。 「我将向你敞开意识大门，」陆之恆戴上了4.0脑电连接器，「你可以先排练一遍你要对向依拉做的治疗。」 向依拉正在读高中，是个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智力正常甚至成绩优秀。但她的人际交往算得上一塌煳涂，自小不合群甚至遭到霸凌，最近开始不愿意去上学，甚至开始出现自残行为。 ……同样地，非常依赖自己唯一的哥哥。 第一次治疗顾斯意并不打算改变太多，他更想好好观察向依拉的精神世界，设计的梦境也并不复杂。 进入陆之恆的潜意识后，他来到了第一次和容露见面的酒吧，却发现陆之恆比自己更早认识容露。 「放弃记忆是需要一点代价的，」他听见陆总的语气冷若冰霜，「未必会达到你想要的效果，甚至可能是负面影响。」 容露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比谁都了解自己，也知道你不会因此有心理负担，我更想成为你眼中而不是心里的人，所以忘记过去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陆之恆的眉头皱了下：「最好的造梦师也无法为自己圆梦，甚至有朝一日会因为过度沉迷，意识过载而精神崩溃。」 场景很快又切换到了他和容露领养噗噗的时候……一切都在陆之恆的安排之中吗？ · 本该继续往意识深处行进，但顾斯意感到力有不逮，提前结束了陆之恆的梦境。 「没想到影响会这么大，」陆之恆扶着额头有些头疼，「向依拉的情况不适合由你负责，孤独症患者的意识世界过于封闭，现在的你进去会有危险。」 顾斯意自知情况不对，点头答应也不逞强，只是忍不住心中有些失落：「我似乎没有办法进入深层意识，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可以恢復吗？」 陆之恆摇了摇头：「造梦师一向吃天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这不是一件坏事，既然现实足够美好，何必沉溺在虚假的梦里呢。」 可这是他四年来做的唯一一件事，付出这么多努力之后变成一场空……顾斯意不愿意死心：「可达鸭会消失吗？」 「不会，但最近皮下会换。」 那他呢，凭藉一己之力让「可达鸭」成为第一造梦师，现在都不作数了吗？ 陆之恆抬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唯一的解决方案可能是让你和哥哥分手？但的确是在为难人了。」 顾斯意抿了抿唇。 他曾经为了梦境设计连续几天没有合眼，为了最大程度满足客户意愿三年居无定所，如果回来时陆之恆同意了他的辞职，也许现在并不会如此难以放弃。 造梦从未知领域成为他的舒适区，现在又变回原来深不可测的模样了。 预约取消他又开始无所事事，早早下班路过一家剧本杀，认真思考了一下兼职主持人的事情。 也不是不可以，他还这么年轻，又有一点姿色。 于是顾斯意壮着胆子进去问了下，店长直接进行面试，简单问了他几个问题后，就通知他下周可以过来上班了。 ……天无绝人之路嘛！ 他又高高兴兴地回了家，顾原心正在煲汤，噗噗站在小板凳上看爷爷忙前忙后。 第27页 「爸爸！」噗噗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扑进他的怀里，「伯伯的病好了吗？」 顾斯意抱着女儿亲了一口：「当然啦，伯伯晚上回来一起吃饭，你有准备什么好吃的吗？」 噗噗点了点头：「爷爷给伯伯煮鸡汤补身体，我往里面加了好多药材，有红枣枸杞山药黄芪，可以补嗯补什么……」 「补气血，补脾肾，」顾原心接了一句，「怀亦今年比较辛苦，门诊工作量大三餐又不规律，所以才生病了。」 刚好又被他拉着胡搞乱搞了一晚上，顾斯意吐了吐舌头：「哥哥是要多补补，爸你想得真周到。」 顾原心嘆了口气：「幸好思思是个不错的女孩，年底两个人结了婚，以后怀亦搬出去有人照顾，我这颗心也能彻底放下了。」 哥哥永远是他的第一首选，顾斯意点点头，他会好好照顾顾怀亦的。 第17章 梦 再次见到女人的时候，是对方带着父亲来拆石膏。正好门诊剩下最后一个号，女人把父亲交代给身旁的年轻男人，问顾怀亦忙完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餐厅选在医院附近，对方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模煳记得主任交待时提过书记之类，却没有和眼前的女人联繫到一起。 「那位是我的丈夫，」魏柯宁转了转自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过今天来找您主要是想问可达鸭的事情。」 顾怀亦听不惯弟弟的「艺名」，顾斯意又对他说一半藏一半，总是有种对不上号的荒谬感：「他最近做兼职多些，不过您父亲既然已经可以自理，还需要护工照顾吗？」 魏柯宁有些不解：「不是我父亲，是我想找他复诊，但是最近约不上他……可达鸭换成了一个姑娘。」 他瞬间明白顾斯意对自己说了谎话。 下班时路上堵了会儿车，到家时天色已晚，除了他人都在饭桌前坐齐了。 洗了手在梁若惜旁边坐下，他开口便提起体检报告的事情：「爸的血压偏高一点，肺部有个结节，胆囊也有小结石，都不是大问题，恢復得还可以。」 梁若惜把蒸鱼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却往小儿子身上瞥：「你也要注意身体，和思思的事情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约个时间两边父母见一面吃个饭，尽早把日子定下来。」 但顾斯意很沉得住气，夹了块鱼背专心挑刺，发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有些懵，把挑完刺的鱼肉餵进噗噗嘴里，然后问：「妈也要我挑刺吗？」 「不敢，不给我惹事就谢天谢地了，」梁若惜又盛了碗鸡汤，「到时候弟弟多帮帮忙，让噗噗给你做花童。」 顾怀亦淡定地喝完半碗汤，接着掀起一个平地惊雷：「我和思思分手了。」 顾斯意装腔作势地张大嘴巴，顾原心和梁若惜都不太冷静得下来：「怎么突然……不是都准备结婚了吗？」 「她不喜欢对象也是医生，两个人都忙都没时间顾家，」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而且接触异性太多，容易有外遇。」 男医生二婚三婚是常事，第一任一般是大学同学，第二任就是经常一起值班的护士，第三任可能是医药代表，夸张一点的有第四任，大概率是自己的学生。 这是刻板印象，外科方向尤为严重。 顾原心替他鸣不平：「怀亦这么优秀自律的人，怎么可能经受不住诱惑犯错误呢？」 他抿着唇克制地压下嘴角，「爸，我的确经受不住诱惑。」 梁若惜不明白他的话，看着他一脸疑惑。 「是我先对不起思思，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顾怀亦长长嘆了口气，「对方比我大十岁，离完婚孩子跟她，到时候叫我爸爸。」 养父养母齐齐瞪大了眼睛，被他惊世骇俗的爱情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爸，妈，她在前夫身上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来到我身边，你们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 顾怀亦的演技很好，要不是一起睡过觉，顾斯意都要相信了。 这下他反而成了父母眼里的乖宝宝，梁若惜一脸忧愁地找到他，问他能不能去劝劝哥哥，女方已经快四十了，哥哥能不能有自己的小孩都是个问题。 母亲大概是病急乱投医，他面露难色道：「我怎么好去说哥哥呢。」 「哥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和思思说分手就分手了，还这么快就有了新对象，说不定是气思思呢？你让哥哥去低个头认个错，把思思好好哄回来才是。」 这个可不容易。 不过是个和顾怀亦独处的好藉口，他重重点了点头：「妈，你带噗噗早点睡，我去好好劝劝哥哥。」 堂而皇之踏进顾怀亦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哥哥刚洗完澡出来，顾斯意看得眼睛发直，第一时间背过手锁了门。 「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他抬手搂住哥哥的腰，「你编的故事太吓人，妈让我来给你做思想工作。」 顾怀亦披着浴袍，来不及换上睡衣，里面一丝不挂。头脑忍不住有些发热，自从上次尝到甜头，顾斯意已经连续做了一周有颜色的梦，醒来身心甚是酸痒，现在美色当前，又开始犯馋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顾怀亦将他抱起放在书桌上，「你想怎么做？」 他好容易把哥哥的话想歪，握住对方的手：「想在软的地方做。」 第28页 顾怀亦触及他的视线，垂头吻了下去。唿吸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很痒，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隐秘的欢愉让灵魂开始发颤，不断减少的空气刺激着彼此的神经。 身体开始发烫，顾怀亦按了按他的腰窝：「有没有瞒着哥哥的事情？」 前男友，前女友，还有噗噗，该坦白的他都好好说了，「没有了哥哥。」 谁知对方松开了手：「太不乖了，斯斯。」 他追了上去圈住顾怀亦的脖颈，「哥哥要告诉我啊，我这么笨不知道是什么……」 剩下的话被迫吞回了喉咙，细密绵长的吻缠上了他的唇，夹杂着顾怀亦的半声嘆息：「为什么预约不到可达鸭了？」 顾斯意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这么个秘密。 「因为我失去了控制梦境的天赋，」他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一直都做得很好……但现在连维持梦的状态都很困难。」 哥哥抱起他坐到了床上，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安慰：「我们斯斯明明做得最好，最近是太累了吗。」 他怎么好意思承认，是因为得到哥哥的心愿被满足，所以对梦境的力量产生怀疑，失去了工作的斗志呢。 「哥哥……」顾斯意用脸颊蹭了蹭顾怀亦的下巴，「有你真好，累的时候不工作也没关系。」 顾怀亦的眉眼舒展了些，「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两年三年都没有关系……能让你和爸妈过得舒服开心，那哥哥的努力就是值得的。」 · 明明氛围都已到位，结果顾斯意只得到了亲亲和哥哥与新欢「分手」的承诺。 他回到梁若惜的房间交差，告诉母亲四十岁的嫂子不会有了，但哥哥可能有点不举吧，所以也别祸害思思了。 「怎么会！哥哥身体很健康……」梁若惜捂住噗噗的耳朵，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是不是当时被你弄坏了？」 什么事情都是哥哥好弟弟坏，顾斯意扁了扁嘴：「那怎么办呀妈，让我负责吗？」 梁若惜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怎么负责，啊？赔哥哥一个老婆还是赔哥哥一个小孩？你亦明叔叔可要绝后了。」 哥哥也没少草，有什么吃亏的。 他无端想起顾怀亦「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心里万分可惜，他要是个女孩，早奉子逼婚了，哪还有这么多事啊。 回到房间翻来覆去大半夜，终于在凌晨堪堪合上了眼。 梦里回到了刚离开的第一年，他因为水土不服一直反胃干呕，去医院检查身体，却被医生告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难受并不是因为胃炎，而是你的身体正在孕育一个生命。」 也许是梦的缘故，他竟奇异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并迅速做好隐瞒所有人、独自生下孩子的准备。 精神病院是绝对不能回去的，被妈妈知道也会逼他放弃——一个兄弟相.奸结下的恶果，不知会给「正常」的家庭带来多少隐患。 好在他及时得到了陆之恆抛来的橄榄枝，有了经济独立的机会。 这个孩子让年轻的男孩吃尽了苦头，身体因为激素开始发生可怕的改变，越来越臃肿的腹部让他看起来像个怪物，情绪逐渐不受控制，常常发完脾气又开始自我厌恶。 他痛恨一厢情愿的自己，痛恨骤然冷漠的哥哥，痛恨肚子里不是由爱生成、折磨得他变了个样的孩子。 直到小姑娘从他的身体被剥离，又被人塞进他的怀里。 他几乎死在手术台上，病危通知书不知下给谁，才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斯斯？」 他虚弱得回应不了顾怀亦的话，下一秒电话已经被转交到了父亲手里。 「一个阑尾炎手术，」陆之恆好心替他瞒下所有难堪，「手术很顺利，公司会报销所有费用，请不必担心……」 如果想忘记，可以尝试修改记忆，也许能够减轻痛苦。陆之恆递上一张纸巾，顺便提议道，老闆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只要控制梦境的天赋够高，抹去痛苦封存记忆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达鸭的第一个治疗对象是自己。 可什么是该忘记的，什么又是不该忘记的呢？ 梦开始不断往下坠落……直到顾斯意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枕巾已经湿透，他第一次对梦境产生了恐惧。 天还未亮，他赤着脚熘进顾怀亦的房间，熟稔地掀开被子一个角，轻轻钻了进去。 哥哥没有醒，但下意识将他搂紧，温柔地哄他：「斯斯不怕，哥哥在。」 第18章 进展 醒来时怀里多了个顾斯意，顾怀亦没有把人叫醒，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下楼吃早餐时其他人都在，梁若惜本要上楼叫弟弟，却被他拦住：「斯意在我房间里……还在睡。」 顾原心放下手里的报纸，皱着眉推了推老花镜，「弟弟怎么跑到你房间里了？」 「可能是做了噩梦，」他的心疼合情合理并不出格，「……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梁若惜动了动唇，却不知开口能说些什么，嘆了口气继续餵噗噗吃饭。 噗噗的饭很好喂，不像顾斯意小时候，挑食到一口冰淇淋一口粥，饭不好好吃觉也睡不好，总是容易生病。 他坐了下来，问：「妈，斯意接受过什么治疗？以前那么无忧无虑，现在心思重了很多，喜欢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第29页 母子俩第一次正面谈及刻意避开许久的话题，梁若惜有些动容：「长大了哪里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弟弟做过心理治疗，也接受了部分催眠，这两年起码能睡个好觉。我们不能跟他一辈子，你毕竟……不是他的亲哥哥，他以后得独立支撑一个家庭，要自己坚强点才行。」 一句话居然能简单概括顾斯意四年的苦痛，顾怀亦轻轻攥了攥拳，指甲陷进掌心带来轻微的麻痛，「弟弟回来以后，好几次因为做噩梦哭醒，治疗效果不能让人满意，我想带斯斯一段时间看看。」 顾原心和梁若惜自然不同意：「弟弟喜欢男人而且有对象，你们待在一起不合适……」 「如果在他眼里我是哥哥，取向正不正常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们允许他喜欢男人……」顾怀亦顿了顿，眼尾上挑露出部分犀利的锋芒，「既然不是亲哥哥，为什么我不可以？」 梁若惜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慌，有些口不择言：「我知道哥哥一向爱护弟弟，弟弟已经任性过一次，我不能让他再拖累你呀！」 此时此刻空气像张饱胀的大网，逼得所有人快喘不过气来，只消一个尖锐的刀口，整个世界都会崩塌于眼前。 他终究还是心软，语气缓了下来：「那些事情都过去了，爸和妈不要放在心上，斯斯在我心里一直是弟弟，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梁若惜稍稍松了口气。 自从顾斯意离开家，工作后的顾怀亦忙了起来，也变得冷淡了许多。她既担心哥哥从此与弟弟生分，又害怕哥哥对弟弟的感情也变了质。 她能打能骂顾斯意，却不忍指责亦明的孩子一句。 顾怀亦去上班，顾原心送噗噗上学，九点过后家里只剩下她和自己的孩子。 推开哥哥房间的门，顾斯意陷在柔软的大床里，抱着被子睡得很安静。小儿子出生后便体弱多病，成绩不好又爱惹事，她在顾斯意身上花了很多心思。 好在哥哥优秀懂事，也还疼爱弟弟。 她抬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脸颊，温柔的动作唤醒了顾斯意，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她没有怪他半夜闯进哥哥房间，只是关心道：「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噩梦？」 小儿子搂住她的腰：「不记得了，后半夜睡得很沉。」 · 顾斯意小时候是个淘气包，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听哥哥的话。 哥哥对他来说是个「伟大」的存在，因为顾怀亦出色到让弟弟整个小学都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差了六届还让老师印象深刻；还因为哥哥对付他总是恩威并施，表现不好会有一晚上冷暴力，表现得好永远有奖励。 所以顾斯意成了爱表现的黏人精，尤爱在哥哥面前卖乖。 有段时间她和顾原心因为工作原因不在家，初中生哥哥把小学生弟弟照顾得很好，顾斯意开始立志向哥哥学习，变得懂事听话又肯努力上进。 那时梁若惜对这件事很是欣慰，她把顾怀亦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几乎忘记哥哥并非亲生，乐见兄弟亲昵感情和睦。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弟弟对哥哥产生了爱意，也许是做噩梦时父母不在身边，只有哥哥对他敞开了怀抱；也许是哥哥身边出现了女孩，害怕对方会挤开自己在顾怀亦心里的位置……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 情窦初开的年纪，顾斯意没有学着给喜欢的女孩写情书，约对方一起出去玩，而是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红着耳尖吻哥哥的脸颊。 她轻轻摸了下小儿子的脑袋：「最近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症状严不严重？需要再去看看吗？」 闻言顾斯意第一时间想到医院，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哥哥床上，立刻警觉地摇了摇头：「没有，昨天晚上我可能是梦游……」 「你小时候一做噩梦就要找哥哥，不知道是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没有养好……」梁若惜捏了下他的肩，语气里带着些内疚，「还是我怕痛没有选择顺产影响你的发育，所以才有了老是做噩梦的毛病。」 不是的。 顾斯意在心里默默回答，妈妈没有带给他不好的问题，反而给了他超过常人的天赋。他把脑袋靠在母亲的小腹：「你那么辛苦把我生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你把哥哥养得那么好，是我不够争气。」 梁若惜轻轻嘆了一口气：「哥哥说你因为噩梦哭醒了好几次，让他照顾你一阵子看看，我和爸爸同意了。」 他仰头瞪圆了眼睛。 母亲继续说道：「哥哥这么爱你，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能对不起哥哥，也不要辜负妈妈的期望啊宝宝。」 眼睛忍不住开始发酸，手覆在母亲腹部的陈年伤疤上，为了哥哥又要再辜负她一次，他不禁泫然欲泣：「原谅我，妈妈……」 母亲温柔地抱着他：「爸爸和妈妈也爱宝宝，有什么事情不要都憋在心里，可以和哥哥说，也可以和爸爸妈妈说。」 顾斯意抹了抹泛红的眼睛，「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很多，可能是最近工作有点累，遇到的事情多才这样的，你不要太担心。」 · 前不久顾怀亦快要结婚，现下却得到父母准许准备同居，程星繁对顾斯意的感情进展感到不可思议。 想来想去最后他只问了一句：「你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顾斯意浅尝了一口咖啡，扬眉得意道：「因为我也对他很好。」 第30页 「用你一个月三千的工资对他好？」程星繁往冒着苦味的咖啡里加了半块糖，「我也好想身边有个什么事都能担起来，自己一点不用操心的人啊。」 顾怀亦说「不怕」、「哥哥在」和「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的确很迷人。 昨天晚上他背着人潜进哥哥房间，确认这件事时被要求边缘*行为，做的时候一直很紧张，夹住了对方的手：「太久了会被发现的……」 「不怕，哥哥在，」顾怀亦咬着他的耳朵让他专心，「什么都不用想。」 当时他就受不了了。 看他的表情开始迷离，程星繁敲了一下杯子：「想男人的表情太明显了，顾斯意。」 他垂眼喝了一口咖啡，用杯沿掩饰自己的心虚，「话说我在y国洗盘子还是攒了点钱的，虽然现在只是个剧本杀主持人，但还是能对我哥好的嘛。」 程星繁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学识眼界不一样，还是容易有矛盾，你得找机会多多提升自己。」 这话有道理，可对顾怀亦不合适。 哥哥是个极度怕麻烦的人，事事周全不拖泥带水，其实是为了杜绝人情往来，怕别人有麻烦自己的机会。 在外他是温和耐心的医生，下完班不常交际深居简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顾怀亦喜欢简单好懂的人，享受被注视追逐的爱，懒得应付于他而言多余的世故，也懒得费时间获取陌生人的好感。 太聪明的人会被隔绝在安全范围之外。 「难不成还要去自学考试吗，饶了我吧，」顾斯意趴在桌子上像条咸鱼，「店长说我做得好的话可以转正呢。」 造梦师的工作不知还能做到什么时候，虽然还能进行简单的梦境设计，但他并不满意自己眼下的状态。 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学校临时有点事，程星繁喝完咖啡先离开了，离噗噗放学还有一个小时，顾斯意索性又点了东西消磨时间。 服务员刚放下他的食物，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笑意盈盈地朝他打了招唿：「可达鸭老师，好久不见。」 「现在我不是可达鸭了，」他苦笑了一下，不过还是很高兴见到对方，「你也不是当时的魏柯宁——现在更从容了。」 魏柯宁迤迤然走近坐在他的对面，「第一次见面是你找我，这一次换我找你，幸好我也运气不错。」 顾斯意想到她的病情，当下关心道：「最近有復发吗？」 魏柯宁摇了摇头，「是我父亲，本来想麻烦你帮我个小忙的。」 按照对方的情况，若是復发他未必像当时有把握，好在不是，他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或许我还能帮得上忙。」 美丽的女士双手合十，一脸抱歉：「先要说声对不起，事先不清楚你和顾医生之间的关系，不小心透露了可达鸭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给你造成麻烦？」 原来如此。 怪不得哥哥会知道，他忍不住脸热，「没事……我们还是说说你父亲吧。」 第19章 可达鸭 丈夫最近正在往上一步走，行动不便的父亲却频频出现小动作，魏柯宁颇为苦恼。 「我想让你帮忙改变他那没用的固执想法，」女人皱起秀眉，「有时候他太烦人，不想老许浪费精力在这种事情上。」 正在喝咖啡的顾斯意险些呛到：「……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您可真会举一反三。」 既然梦可以制造记忆，那么通过新的记忆在潜意识里留下种子，总有一天想法会以不可阻挡的力量破土而出。 他为魏柯宁做的类似如此。 魏柯宁用手支着下巴，眼神很坦然：「造梦师虽不是万能，但梦的力量是无限的。我觉得可达鸭能做到，不过不是每个可达鸭都可以——所以坚持等到和你见面。」 他考虑了半分钟，随即给出答覆：「可以试一试，不过这两天我在搬家，最近状态也有点下滑，未必能达成你想要的结果。」 「搬到二院附近吗，那里地段很不错，」魏柯宁弯了弯眼，饶有意味地看着他，「顾医生是会挑的，看起来也很会照顾人，相信可达鸭很快就能回来。」 顾斯意微微有些吃惊，他知道对方善于察言观色收集信息，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擅长隐瞒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却不知怎么三言两语通通被点破：「……具体时间到时候我通知你。」 顾怀亦的公寓三室一厅带个阳台，附近有医院学校，风景优美交通便利，本来很适合当作婚房。梁若惜提前去过一次，哥哥的主卧连着书房，他睡的客卧有独立卫生间。 噗噗把爸爸的短暂离开当成出差，以前有陆叔叔照顾，现在有爷爷奶奶陪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开心。 反倒是顾斯意有些许失落，从噗噗到他身边开始，父女俩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二十四小时，他心里对女儿还有点放不下，噗噗已经盘算好明天晚上要爷爷带自己去吃什么大餐了。 顾怀亦收拾了大部分东西，他乖乖坐在副驾驶像件哥哥的行李，梁若惜往他怀里塞了一袋果蔬，细心叮嘱他怎么做怎么吃。 「周末还是回来住，平时我有时间就过去给你们做饭，」梁若惜摸了摸他的脑袋，「哥哥工作忙，有时候可能顾不上你，宝宝自己要乖乖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父母眼里俨然是个说不得碰不得的瓷娃娃，拍着胸脯说大话：「我会照顾好哥哥的。」 第31页 顾怀亦打开车门坐了进来，隔着他向父母说话，「嗯，斯斯会照顾好我的。」 闻言他却觉脸一热，被家长允许的私奔感觉过于神奇，一路到了小区楼下都还在恍惚。 两个人花了大半个下午才用行李填满了房子，公寓里终于有了点家的味道。顾怀亦坐在沙发上回消息，他靠在对方的肩上搂着对方的腰，光明正大地享受和哥哥的亲密。 哥哥捏了下他的脸：「晚上有什么安排？」 「写申请书，向老闆申请4.0的使用权，」顾斯意扁了扁嘴，忍不住有些怨怼，「就因为一次状态不好！他就关掉了我的所有权限！万恶的资本家！」 · 结果一份千字申请书，他从七点磨到了大半夜。 顾斯意皱着脸抱着笔记本在床上敲敲打打，一旁看剧的顾怀亦实在等不下去，侧脸问了一句好了没有。 「还剩一个尾巴呢，」呵欠连天他还是强打起了精神，「陆之恆要我用数据说话，单是统计都做了两个小时……」 顾怀亦抽走了他怀里的笔记本：「很急吗？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分，再不睡觉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压在对方身上伸手去够，被顾怀亦捉住手腕：「现在给老闆打电话，好好谈谈申请书的必要性，没有道理员工被折腾到现在睡不了觉，他还安生做他的美梦。」 明知他不擅长文字工作，却丢来一份模板堵他的嘴，顾斯意满肚子怨气被挑起，于是一个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目前公司里4.0的使用权限仅对您和凌逸洲开放，您是老闆，后者是团队里的优秀造梦师，能够独立完成梦境设计和构筑。「可达鸭」四年来几乎都是个人订单，完成率为96%，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成绩，但这一次的治疗难度不大，相信我能像以前一样顺利完成。可达鸭毕竟由我一手打造，我也不希望这个招牌砸在自己手里……」 陆之恆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睡意，却耐着性子解释：「斯意，申请书只是走个流程，我会给你通过的。」 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得到承诺顾斯意勉强接受，有人撑腰他的胆子更是肥了不少，「对方希望尽快安排治疗，所以申请书写好我第一时间就提交上去了，您动作快的话，明天我就能开始准备。」 「明天你会用得上的，」陆之恆回答道，「晚上辛苦了，做个好梦。」 挂断电话他正要躺下，忽然想起还没问治疗室的空置时间，想着再打个电话过去时，顾怀亦却按下了他的手：「现在先别打。」 时针已经指向了两点，得到发泄的顾斯意生出一丝愧疚，「现在是晚了点。」 顾怀亦挑眉看了一眼：「让他先睡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刚睡下的陆之恆又被一个电话吵醒，虽然很幼稚，但出掉了一晚上的气，他的心情瞬间高兴起来。 道完歉脚尖探进顾怀亦的被窝，正要往上时被对方制住动作，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哥哥……」 「如果明天还想出门的话，现在立刻闭上眼睛睡觉。」 好吧。 他老老实实地缩回脚，不过还是探头凑了过去，摆出一副索吻的姿态。 温暖而干燥的唇轻轻贴了上来，耳朵被指腹一下一下地轻抚，安静的夜晚唯余心跳声。舒服又亲密的感觉让人沉醉，身体里血液的流速似乎也随之缓慢下来。 良久，顾怀亦离开了他的唇，拨了拨他轻颤的眼睫：「好了吗？」 顾斯意半阖着眼，脸颊泛起薄红，轻轻唤了一声哥哥，很快沉沉睡去。 · 他梦见了哥哥，也梦见了父亲。 被撞破的那个晚上，因为一个吻，顾怀亦不再是他的哥哥。 父亲缓慢地讲述起了当年的故事，母亲有位挚友叫做尤亦明，是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因为积劳成疾不幸离世。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只剩下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骤然变故让尤亦明的妻子备受打击，留下出生不久的孩子撒手人寰。于是夫妻俩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为「怀亦」——怀念的怀，亦明的亦。 「斯意并不是你的亲弟弟，」父亲目光沉沉，每一个字都重得落地，「你一向疼他，但有些事情不能由着他胡来。」 顾怀亦抿着唇没有回答。 幻想一点点包裹塑造美梦，又一点点剥离重回现实。 被迫离开家的人换成了哥哥，他没有了四年的漂泊和迷茫，没有精神病院的自我折磨，也没有光怪陆离的梦与想像，弟弟好好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普通的大人。 而离开家的哥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却又处处有所不同：不被家庭所束缚，去了更大的城市工作，更多的选择和更自由的生活……还有他们之间被好好处理、安置的感情。 哥哥又变回了他的哥哥，也只是哥哥了。 他永远失去顾怀亦，永远失去了顾怀亦的温暖拥抱和柔软亲吻。 他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醒来时天还未亮，身边的人唿吸均匀稳定，顾斯意睁眼望着天花板，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大概是这一点响动吵醒了顾怀亦，对方伸出手臂将他圈进怀里，他的背贴上了男人的身体，手被宽厚温暖的掌心自然地握住了。 梦如同镜子映照出最诚实的欲望，为什么和顾怀亦有关的梦，总是不会有个美满结局。 第32页 既然改变他人想法并不是难事……他的潜意识是否被修改过？ 顾斯意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自己还有什么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东西。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努力，釐清脉络、回想细节，意识同每次入睡般逐渐模煳，而后慢慢变得清晰。 同样是四年前的那个晚上，顾原心和梁若惜不再反应强烈，而是照着他心里写好的剧本，扮演着开明的父母。 顾怀亦得以留在他的身边，父亲的身体变得健康，母亲也不再唉声嘆气，噗噗是他和哥哥一起领养的小姑娘，时间跨过四年提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的能力似乎恢復了些许，没有「貘」的帮助，也能够再次控制自己的梦境。顾斯意试图将剧情导向happy ending，但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隐隐在排斥他的控制，实行起来颇为吃力。 找到一个种子掉落的地方并不难，将已经长成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却不容易。同样地，打消一个念头很简单，抹除随之接连不断产生的想法要费不少力气。 所以……是谁修改了他的潜意识，对他的梦境动了手脚？ 第20章 谎言 到治疗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陆之恆恰好不在，顾斯意出电梯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凌逸洲。 大概是刚开完会，他模煳记得周一下午是中高层会议时间。凌逸洲是公司中流砥柱，参与了「貘」的研究设计，据说还有部分股权。精神状态和控制力都很稳定，不像他上限高下限也低——可以设计摺叠空间、多重梦境，也可以半个小时不到就被梦主驱逐。 因为和陆之恆在「貘」的理念上出现分歧，所以他们之间的业务并无交叉，不过对方的名字如雷贯耳。 「你看起来长高了一点，」凌逸洲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回想上一次见面的场景，「……比之前成熟了不少。」 前辈的审视让顾斯意微微有些紧张，他挺直了背：「凌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身后的电梯从容关上了门，凌逸洲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这两年我不怎么自己动手了，只能给你纸上谈兵。」 他虽由陆之恆一手栽培，却是凌逸洲带出来的半个学生。 刚开始顾斯意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能力，多余的意识触手总是四处游荡，所以经常误入他人梦境。是凌逸洲教他如何精准收纳精神触手，教他如何正确、系统地使用意识的力量。 凌逸洲为谈天泡了一杯茶，他坐在沙发上有些侷促，想了诸多拐弯抹角的铺垫前言，一开口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如果潜意识已经被修改，要消除影响该如何纠正？」 「治疗效果不满意，打算重新制订方向？」凌逸洲颔首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梦境设计只适合做加法，不能做减法。」 他皱着眉头，语气不解：「为什么？」 对方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衍生而来的所有记忆都会抹除，可能造成的错乱需要更多精力来弥补，并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种子落地在什么时候……回来前，还是更早？和顾怀亦重归于好的部分会不会被株连，甚至全部消失殆尽？ 顾斯意心里一阵凛冽，而潜意识被修改后会怎样他再清楚不过，爱意将在日復一日的悲剧梦境里被消磨，童话总难在美满后写出更甜蜜情节，他和哥哥终究会水到渠成地走上某一次梦的下场。 虽然并非他情愿。 眼睛生出一丝干涩，他垂下细密的眼睫：「我知道。」 「假如这棵树长势不好，放弃也可以是一个选择，」凌逸洲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但我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甚至找到了一份舒心的普通工作。」 何止如此，沉没成本太高。 可被人动过的意识区就像手指上横生的倒刺，不拔掉他心里会一直不舒服。 顾斯意抬起眼皮，有些两难：「我想知道如果决定做纠正治疗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凌逸洲稍作沉思，「我曾动过一位因为感情陷入抑郁的姑娘的梦境，她对心上人产生好感的源头是一次主观意识上的，将这部分去掉后钟情幻想消失得很快，转头爱上了别人，倒是比之前开心了不少。」 · 进入治疗室后，顾斯意没有开始调试4.0，而是第一时间利用最高权限，翻找这么多年的治疗记录。 梦境可以被控制，但梦的主人对意识拥有绝对控制权，他的精神力量一向高于常人……除非趁他身体虚弱时动的手脚。 脑海中的答案唿之欲出，顾斯意加快了动作，终于在一千多份记录单里翻到了三年前的病歷。 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安静的治疗室里只能听到滑鼠点击声，屏幕里跳出一个对话框，要求他输入密码，他将凌逸洲告诉自己的数字一个个敲了进去。 ——病歷上赫然写着容露的名字。 「6月17日，术顺，患者失去恋人的相关记忆，自我阐述对第一眼见到的隔壁病床男性产生好感，续观。」 「7月20日，患者恢復可，忘记原本职业造梦师，和曾经的恋人见面无情绪起伏，友好问候并做了自我介绍。」 「12月12日，患者病情稳定，与认识半年的前病友确定关系，日常生活能力可，人际交往正常，续观。」 「1月10日，患者复诊，自述移情他人，重新确定了另一段关系，经评估本段感情尚属健康，续观。」 第33页 按照惯例，记录会在对象超过一年未复诊后封存，那么这段记录里预后的第一段关系，基本和容露喜欢他的时间吻合。 她曾爱人到绝望，故事过渡也顺理成章，可他几乎看不出她的心伤，只以为是容露轻易放下了过往。 原来他冒领了他人功劳，顾斯意的手微微发抖，拨通了的前女友的电话：「喂，是我。」 容露的声音很轻快，听起来悦耳清亮，「斯意！怎么想起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打算回心转意了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倒也没有，不过我有个不错的朋友想介绍给你。」 容露一顿：「谁呀，不是帅哥我可不要。」 「陆之恆，我老闆，你见过的。」 「不是我的类型，」对方的拒绝比预想要快，「他看起阴恻恻的，不够阳光。」 挂断电话前容露还说了两句陆之恆的坏话，不过顾斯意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曾经爱过的人居然可以遗忘得这么彻底，去掉爱意根源，甚至滋生不出半分好感。 陆之恆出于什么心态为容露安排了忘记，又出于什么心态修改了他对顾怀亦的爱意。 他会怎么样呢。 不是无知无觉任由想法无限放大，要不了多久和顾怀亦的感情会在疑神疑鬼中分崩离析；就是发觉对方的企图亡羊补牢，却忘记正在被爱和自己爱人的模样。 人生之于此，他忽然失去了曾经一往无前的勇气。 过去的顾斯意什么都没有，选择哪条路都不会后悔，便什么都不怕；现在的顾斯意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愿意失去，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 他关上了治疗记录页面，下一秒有人推门进来，打开了房间里的另一盏灯。 「不开灯弄得这么暗，」陆之恆勾起嘴角，「我还以为你在研究什么公司机密呢。」 原本不该他看到的东西，大概算是机密，顾斯意抿了抿唇，「最近状态下滑得厉害，对治疗成功只有七成把握，所以调了以前的病例出来研究。」 对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之前这样的接触无非因为二人亲近，眼下他强忍下心头不适：「看了一千多份呢，斯意最勤奋了，谁都比不上你。」 顾斯意心下骇然，却未表现出来，故作姿态道：「还不是因为陆总关闭了我的权限！就算恢復不到原来的水平，也不用现在就卸磨杀驴吧。」 陆之恆捏了下他的脸颊：「我怎么捨得。」 顿了顿，又道：「准备得如何，需要我帮你预演一遍吗？」 空调自顾自吹着暖风，他却感到遍体的寒意，于是立刻摇头：「不用！还不至于劳您大驾，一个简单的梦境设计而已，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那我就该主动辞职了。」 这样的解释似乎勉强能让对方感到满意，陆之恆放下手里的蛋糕，坐到了他的面前：「5.0正在研发阶段，我和凌逸洲的想法不大一样，最近公司可能会有其他的声音……斯意，不要被对方说的话轻易迷惑，只有我才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关切的眼神明明没有改变，顾斯意却读出了不同的意味。 他直视对方墨黑色的瞳孔，「我们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吗？」 「当然。我预想的方向是加强「貘」的控制作用，避免自主意识在治疗过程中占据主导，破坏梦境设计和治疗效果，」陆之恆皱着眉用食指叩了叩桌面，语气里染上不满的情绪，「但对方觉得我的想法太激进，他认为梦境属于梦主本身，结果好坏都该由个人选择……笑话！那些人要是能逻辑自洽自己收拾好，何至于出现精神问题！」 很理性的结论。 但人不只有理智，还有感情，未必每个人都会选择毫无瑕疵的人生。 走出陆氏大厦，他给凌逸洲打了个电话：「凌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最近状态不好……对梦境的控制力会因为什么因素受到影响？」 凌逸洲的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都重重撞在他的胸口，「意识混乱、记忆容错，不同情绪或者想法对抗过于激烈，造成大量精神内耗的话。」 谎言叠加谎言，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曾经伸出的手是真的，关心和珍惜也非作假，他不想完全否定这么多年来和陆之恆的感情。 顾斯意心存一丝侥倖，「和……信仰或者欲望满足这些有关系吗？」 对方的回答很果断：「关系不大。」 「好的，谢谢您。我替自己预约一次纠正治疗，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凌逸洲轻轻嘆了口气，「你有空的时候。」 第21章 惩罚与奖励 魏振东的治疗安排在第二天下午，顾怀亦却有些不放心，打算下班后来接他回家。 顾斯意知道哥哥下午有台重要手术，不忍叫对方担心：「临时治疗费不了多少精神，不会失去自理能力的……你放心。」 顾怀亦没有多说什么，出门前亲了下他的唇，吻到舌尖后捏了捏他的后颈，很快松开手抬步离开。 他靠着玄关的墙回味许久，红着脸掰指头算了算日子，暗暗下了晚上要吃到嘴的决心。 回笼觉睡足后他起了床，到公司的时候正好十点半，魏柯宁比预约的时间晚了两分钟，因为父亲不大配合耽误了点时间。 第34页 人一旦年纪大了就容易变得固执，他贴心地在一旁解释，睡眠监测能够放松精神，提高睡眠质量，对身体并没有害处。 魏振东看起来半信半疑，不过女儿的转变不可否认，他听得有些心动：「我最近有些不错的想法，你有时间让我做这劳什子检查，不如带我见一见立山。」 「和我说也是一样的，老许这段时间事情多，」魏柯宁扶着人躺在床上，脸上神色不耐但不明显，「反正不急于一时，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顾斯意替他戴好脑电连接器，「您可以当作睡个午觉，仪器会记录您的身体数值并进行分析，醒来就可以看到详细的报告了。」 魏振东的梦境并不复杂，不过他还是稍微花了点力气。 献祭妻女换来的功名利禄并没有让男人感到后悔，相反地，他心安理得享用这一切，并为女儿的脱缰感到不满。 「那块地皮我看了很不错，」泡茶步骤繁复，但他做得细緻到位，「你就是笨而且胆子小，立山就能明白。」 他替魏柯宁点了头，工程顺利开始，又顺利结束。魏家门槛几乎被人踏破，有些许立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老丈人都能包圆。魏振东喝的茶叶包装越来越精緻，家里也添了许多古意摆件。 直到有一天，电视新闻报导了酒店坍塌事件。 许立山受到了牵连，不仅更上的路变得难走，本为一时跳板的任命也被取消，灰熘熘地打道回了p市。 繁华盛景融化得比什么都快，权力像泡沫一样破灭，他又被弃若敝履，心中愤恨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是当初不接下那个烂摊子就好了。 醒来后魏振东恍然若失，魏柯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他递了一杯茶。 保姆来接人回家，她坐在一旁等顾斯意缓过神，才轻轻开了口：「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最近发生了一点事，」顾斯意喝了口糖水，眼皮沉重还是撑着坐了起来，「对梦境的控制需要耗费更多精神。」 魏柯宁的脸上满是歉意：「是我做得不妥，让你受累了。」 他强打起一点精神：「这点程度还好啦，比不上之前你的治疗量，是我最近状态不佳……所以也在考虑要不要继续造梦师这份工作。」 「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女人将头髮别到耳后，动作优雅大方，「p市地面上的事情，我说话还是算话的。」 顾斯意抬起眼皮：「那就请您先缓一缓「貘」的上市。」 魏柯宁微微有些讶异，「我以为可达鸭老师和陆总是站在一边的。」 「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血管突突地跳动着，太阳穴开始胀痛，「但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 身体很疲累，精神更是，但顾斯意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倒下。攒了些力气后正准备回家，推门时却撞上了进门的陆之恆。 「休息一下再走吧，」对方搂上了他的腰，三两步将他带回了休息室，「你这样我怎么能放你走？」 话里似乎没有深意，他却蓦地想起梦中的囚笼，不由地出了一身薄汗。 他没有推开的力气，知道自己不能硬来，情急之下想到了程星繁，便拿好友来作挡箭牌：「我和朋友约好了，让她开车来接，陆总可以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好在二人之间没有戳破窗户纸，陆之恆仍带着绅士风度，松开了腰上的手：「我只是担心你，斯意。」 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些，他给程星繁发了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帮个忙。 「你对我也有了防备心，」陆之恆苦笑了一下，「我做了什么不对失去了你的信任？」 顾斯意吞了口唾沫，有些心虚地开口：「我听说5.0准备上市，陆总想将「貘」作为医疗器械推广到临床。」 闻言陆之恆神色一顿，凝眉看向他的眼睛：「这些年我们的成绩很突出，你帮助了那么多人，也治癒了那么多人！原本反对的人也因为亲眼目睹成效决定支持我，你立了大功……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如果造梦师对梦境的控制不够强势，任由「貘」介入其中，本身就是强加『客观』意识给梦主，这些想法以谁为标准？以什么为度量衡？是否规范？是否合法？」 他强撑着身体，第一次对陆之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貘」本身无害，如果造梦师有偏颇，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意识形态。作为造梦师已经三年，我也出现了力不从心的情况，何况刚接触「貘」的普通人。」 陆之恆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所以你决心否定我们做的一切，也否定自己的努力。」 他垂下眼睫，「不是，我……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因为有人牵挂，所以容易害怕了吗，」陆之恆的唿吸拂过他的发梢，「斯意，我不知道放手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空气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唿吸变得有些困难，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程星繁的电话来得很及时。 他扶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接我的朋友来了，麻烦陆总一趟，送我到电梯口就好。」 陆之恆攥紧他的腕，直到程星繁朝的车停在眼前，才松开手将他妥帖扶进了车后座。 手腕处隐隐作痛，顾斯意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第35页 · 程星繁贴心地没有多问，将他送到了公寓门口，才一脸担心地说：「你老闆看我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样，你是泄露公司机密了还是撬人墙角了？」 顾斯意扶着墙，认真想了下回答她：「高层斗法，我比较倾向另一个领导，他可能有点破防吧。」 听完他的话程星繁一脸懂了的表情，「学校里也经常有这些事儿！我领导平常没事都见不着人，和其他领导吵输了就拿我们开会撒气，不是说想换工作嘛，有这么情绪化的领导还是辞职吧。」 他心里觉得陆总被贴了这么个标籤有点冤，不过今天陆之恆带来的压迫感前所未有，的确让人很不舒服。 公司里的保守派可能更多些，凌逸洲的想法更容易得到支持，所以最近陆之恆总是不自觉带着一些强势。 不过他没有对程星繁解释。 「等我一下，」顾斯意转身进门，从冰箱里提了袋东西出来，「当季的草莓，今天多谢，改天请你吃饭。！！」 程星繁倒没有客气，接过了他手里的水果：「举手之劳而已，再说咱俩谁跟谁啊。」 他抿着唇笑了下，「要是被我哥知道回来一路都睁不开眼，还不让他去接，可能会骂人。」 「所以干嘛不让你哥去，」程星繁对他的做法有些不解，「虽然我正好有时间。」 顾斯意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想让他担心……他知道了会不让我去上班的。」 工作已经不大顺利了，虽说造梦师的黄金年龄是十八到二十五岁，但他的状态下滑严重，他不想给自己再添一份阻碍。 午后的阳光带着热意，可能是回復了一点能量的缘故，梦境不算太糟糕。 一直重复又永远无法到达的电动轨道，哥哥的身影伸手可及，想要回家却总是被岔开路，好在没有什么其他人物和剧情。 他是被颈侧的轻咬疼醒的，睁开眼看见顾怀亦的侧脸，意识还有些迷迷煳煳，柔软的唇先主动送了上去。 愠色攀上哥哥的眉间，虽是吻却少了许多温情，「……太没防备心了，斯斯。」 痕迹与味道很重，腿心一片灼痛，像是被折腾了许久。 顾斯意惊讶自己居然毫无知觉，过往每次是否有人动过手脚，他一概不知；眼下梦境都被染指，更不必说…… 后怕已经太迟，他下意识抬手圈住对方的脖颈，任由湿润的吻落在锁骨，神色讨好，语气示弱：「因为到家才放心睡的，没有在公司多待，一结束我就回来了。」 顾怀亦抿了抿唇，压下怒意没有回答，手下动作却用了力。 手腕处的指痕淡得快要消失，但依旧显眼刺目，他落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吻，怀里的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陆之恆报復我！上车的时候故意捏的！」 「有事情要第一时间找哥哥，」顾怀亦的鼻尖来回蹭着他的后颈，厮磨半晌却迟迟不入，「斯斯这样……哥哥很难放心。」 顾斯意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是一条心，多生了枝叶，倒成了两个心。 他塌下腰乖乖认错：「我错了……哥哥罚我吧。」 顾怀亦低头抵着他汗湿的薄背，「这不是惩罚，做错事想要奖励是不对的。」 第22章 失控 「许愿卡抵消一次惩罚，」顾斯意握住他的指尖，「斯斯知错就改，哥哥是不是应该疼疼我？」 这两天顾怀亦总是见不着人，顾斯意不知在忙些什么，越来越像只随时会逃走的小动物，在他身边只是为了寻求庇护。 「既然还没恢復，工作先停一停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顾斯意扁了扁嘴，但他没有松口，「……再说都和人约好了。」 微张的舌尖被吻住，顾怀亦声音低沉：「要不要听哥哥的话？」 他被磨得浑身发烫，软软地求：「要哥哥……」 …… ……很多次都是这样毫无防备，而他不在顾斯意身边。顾怀亦不敢想像除了吻痕之外，其他痕迹出现在顾斯意身上，怒火会不会燃尽他的理智。 「把你关在家里，天天这么±好不好？」 顾斯意眼神迷离地反驳，「不行……」 「没有不行，斯斯，」他咬住顾斯意的耳垂，「……要听我的话。」 姿势将人牢牢困住，顾斯意小腿发抖，眼睛和脑袋都只剩一片雾蒙蒙。 他软着腰伏在枕上，顾怀亦将他翻了个身，俊眉微蹙，眼瞳幽深，盛着他的模样。 顾斯意额头浮出一层细汗，生出一点怕：「做不动了。」 …… 顾怀亦单膝跪在他的腿间，对他的沸腾不为所动，「斯斯要搞清楚现在该叫我什么。」 那两个字就在嘴边。 顾斯意虽然主动又大胆，却从未想过两个人的关系需要变化，他嘴唇发干，轻踩顾怀亦的腹肌撒娇：「你是哥哥呀……斯斯爱哥哥。」 顾怀亦冷声道：「斯斯连我们什么关系都说不清楚，我怎么跟爸妈坦白。」 他有些哽音，顾怀亦重新欺上他，对视一眼他羞得垂下眼睫，「老公……」 「斯斯好乖。」 顾怀亦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很难做到收敛力气，哪怕有意克制，还是在顾斯意的撒娇下轻微地失控了。 · 遥控窗帘打开，夕阳余晖落在了顾斯意的手上，顾怀亦走近，手心里的光消失在了阴影里。 第36页 「晚上想吃什么？」 「不是很饿，」他犹犹豫豫地，不自觉并起了腿，「都可以。」 腿心麻木酸痛，咬痕和掐痕都很重，顾斯意后知后觉顾怀亦±他时好兇，从不+套还总是→在里面。 他忍不住和朋友抱怨，是他没有做好吗，为什么顾怀亦并不如初次那样温柔，强势且控制欲太过，甚至对下一回提不起兴趣。 圈子里谈这种事很坦诚，对方的回覆很直白：「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顾斯意心里咯噔一下。 情不知所起，厌倦有迹可循，他当局者迷，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 因为意识力量丰盈，他成为了极有天赋的造梦师；同样因为精神触手充沛，他的想法一旦生成，便会迅速成为牢不可破的执念。 被修改的区域已经起作用，他对顾怀亦的感情开始动摇了。 ……他以为不会这么快的。 要不了多久，这份感情便不足以在天平上得到倾斜，久而久之、顺其自然，他甚至会离开最爱的哥哥，去到另一个人身边。 求不得的会成为白月光，得到了的成为饭粘子，陆之恆要的是死心塌地的顾斯意。 那样的顾斯意才会毫无芥蒂地相信他，全心全意支持他，利用「可达鸭」的名气和能力，将「貘」推广上市，完成他扩大版图的野心。 这份野心让梦境充满了危险。 他帮陆之恆将这一步推进得太快——陆之恆利用魏柯宁的人脉打通各个关节，一路为5.0开了绿灯，浑然不知自己也落进对方的圈套里，成为了对方的一步棋子。 所以陆之恆有时间消磨，知道他和顾怀亦重修旧好，一点也不心急。大约陆之恆赌的不是他发现不了，而是用「可达鸭」和顾怀亦，赌他捨不得放弃。 何况在容露身上已经成功过一次，记忆缺损、想法改变，完全改变一个人，陆之恆需要的只是时间。 越是捨不得…… 越会意难平。 顾怀亦踏过万丛荆棘来爱他，好不容易两情相悦，而他的爱意终究会消失，会亲手用荆刺再伤顾怀亦一次。 消失或者忘记，好残忍的单项选择题。 · 顾怀亦煮了两碗面，是他喜欢的口味，但顾斯意觉得差强人意。 面没吃两口，眼泪啪嗒掉进碗里，顾怀亦不明所以：「怎么了，斯斯？」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觉得难过，煳里煳涂卷进一桩阴谋里，连累哥哥一起受罪，「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那么喜欢你了，要怎么办啊？」 「我说了，不听哥哥的话，」顾怀亦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溏心蛋，「……把斯斯关进来，谁都看不见。」 这样的话反而让顾斯意的心安定下来。 他把蛋一口吃掉，然后给凌逸洲发了消息，定下治疗时间：「明天是周末，我决定去公司辞职顺便做完最后一次梦境设计……哥哥一定要是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 闻言顾怀亦微微一怔，然后抬手捏了下顾斯意的后颈，「斯斯这么乖，想要什么奖励？」 顾斯意神经兮兮地拿出手机开始录音：「不论做错什么事情，哥哥都不许生我的气。」 「好，」他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不论斯斯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不生气。」 「回来以后每天都要说爱我，让我知道才可以。」 「好，每天都让你知道我爱你。」 做法不甚高明，甚至算得上幼稚，但顾怀亦很配合。斯斯又要瞒着他做坏事，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但他会处理、也能处理好一切。 顾怀亦晚上有个线上授课，洗漱出来换了衬衫，身姿挺拔线条流畅。 顾斯意抱着被子侧睡，直勾勾地看着，深觉美色不可辜负，就算真的封心锁爱，也当继续馋哥哥的肉体。 不知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顾怀亦扣好扣子，往床边走来：「在看什么？」 「明天也这么穿好不好，」他侧坐起身，勾住顾怀亦的手指，「很好看，我很喜欢。」 一个小时后网课结束，顾斯意在床上边玩手机边等他，已经握着手机睡着了。 顾怀亦想起午后对方也是这个模样，领口滑落毫不设防，口中胡说着许多梦话，离不开他的名字。 怎么爱斯斯才够呢，他想。 是他做得不够好，斯斯才有所保留……不过就算斯斯不肯说，梦里还是会对他坦白的。 顾斯意睡在床的一侧，唿吸平稳均匀，他像往常一样平躺，片刻后将人搂进了怀里。 声控灯听到指令后关上，房间落入了一片黑暗。 第23章 记忆残片 不同以往的或缠绵或黏腻，顾斯意在他的梦里什么也没做，只是认真地写着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 「已经讲了五遍，」顾怀亦惩罚似的捏了下对方的脸，「这么笨，以后只能去扫大街了。」 顾斯意瘪着嘴不高兴：「那你换个弟弟好了，我同桌特别崇拜你，还想和我拜把子跟你沾点关系呢。」 他剥了个小橘子餵到人嘴巴里，「笨是笨了点，但是别人没有斯斯听话。」 好哄的顾斯意又高兴起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哥——我想要一个游戏皮肤，没有很贵，也就两百多块钱。」 顾怀亦当着弟弟的面点开亲属卡，然后晃了晃手机，「考多少分给你开多少额度，不好好读书连零花钱也没有。」 第37页 小笨蛋钻进他的怀里，不知怎么长大了模样，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他的吻被躲开，他的触碰被抵住，他的爱意没有了实处。 「我们不能这样……」怀里的人别开脸，咬着唇拒绝了他的靠近，「我是你弟弟。」 斯斯又何止是他的弟弟。 不太好的梦让他醒得很早，枕边人乖巧地闭着眼，顾怀亦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后开始准备早餐。 自从顾斯意回到身边，他的梦时不时被对方光临，温馨的、浪漫的、甜蜜的，从未有过悲情色彩……弟弟的爱过分浓烈，哪怕身边出现其他人，也足以给他自负的错觉。 潜意识比他更早发现了顾斯意的不安，但他不知道这份不安来源于何处。 吃过早餐他开车将人送到，谈话室里对方已经等着了，见顾斯意坐下，伸手递过来一份知情同意书。 顾斯意摁住文件，有些不乐意，对方开口解释：「家属也有知情权，让你的爱人有个心理准备更好，斯意。」 「这是我哥哥……」顾斯意抿了抿唇，有点害羞，「很明显吗，凌老师？」 凌逸洲笑而不语，反而将目光落在了顾怀亦身上。 他坦然迎上这份审视，拿出家长的身份和派势，接过了知情同意书，仔细翻看每一条注意事项，在顾斯意的侷促中皱起了眉。 不是最后一份工作，而是顾斯意接受梦境治疗。为了修復仪器失误造成的影响，甚至可能出现部分记忆丧失的后遗症。 大约知道他会发火，顾斯意率先开了口：「不许生气……我觉得不一定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就没有提前告诉你。」 顾怀亦压了压眉心，花了十秒消化情绪，然后温声道：「不用对哥哥撒谎，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自己处理不了的问题，哥哥能替你解决。」 顾斯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期末考砸了需要他签字般心虚，他点了下头才乖乖在同意书上签了名字。 凌逸洲轻轻笑了笑：「斯意果然还是小孩，有哥哥陪着还怕什么，一个小治疗而已。」 · 治疗室的门无声关上，顾斯意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凌老师和陆总对5.0的意见并不统一，而我明显是陆总手下的人……为什么要帮我？」 凌逸洲取出了脑电连接器，精緻小巧的「貘」像是最珍爱的孩子，被小心地放在了他的手心：「梦境研究的初衷是治癒，并不是改变和控制，陆总是位出色的商人，将来也可能成为优秀的政客，而我只是个研究人员，说我守成也好迂腐也好，我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 「你在造梦上的天赋，说实话，还是很让人嫉妒的，」温度和湿度都被调节到了最舒适，凌逸洲轻轻嘆了口气，「陆之恆想要达到目的，肯定离不开你的作用，与其正面和对方交锋，不如从你身上下手……你缺席后续研究的话，也能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顾斯意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思及魏柯宁，思及曾经大费周章辗转各地的治疗，无意中也许为陆之恆打通了许多关窍。 凌逸洲为他戴好了仪器，「从我的私心来说，斯意要是辞职，那我就还是最厉害的造梦师，不是吗？」 「不，凌老师一直是最厉害的，我只是个营销咖，」顾斯意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坦诚道，「陆总想做大做强，好风凭藉力，送我上青云罢了。」 就像现在，他只会一味地搭建梦境，往里头添加许多想法，却不知道如何纠错，如何做减法。 对方的声音很轻，在耳边轻轻响起：「孩子，一切都会结束的，做个好梦。」 梦的底色是温暖的，和顾怀亦有关的回忆走马灯般闪过，他来不及抓住最想要的，只能尽力留下更多的。 凌逸洲告诉他可以收集部分记忆碎片提前制成梦境，即便忘记，也可能在通过梦重新记起来。 顾斯意不知道会记得多少，关于哥哥的每件事他都不愿意忘记，但梦境渐渐不受控制，他在没有尽头的轨道上奔跑，走着走着失去了方向。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往前。 停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往回走，飢饿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想到了回家。 「……斯意！斯意！快停下！」 好像有人在耳边喊他的名字，他迷迷煳煳睁开了眼睛。 是陆之恆，他下意识甩开了对方的手，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来不及了，」凌逸洲替他摘下连接器，眼里露出一丝得逞后的狡黠，「他不会爱你，也不会再造梦了。」 「如果不是自愿配合，消除梦境控制能力还不会这么顺利，多亏你让他失望透顶，厌倦了这一切哈哈哈！」 陆之恆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旁边有人拉架，顾斯意顾不上房间里的混乱，他快速打开治疗室的大门，倒在了门口翘首以盼的顾怀亦怀里。 对方皱着眉，神色中满是关心，他攥紧顾怀亦的手：「我好累……现在回家吧。」 哥哥将他一把抱起。 · 顾斯意昏睡了一天一夜。 据说陆氏集团发生大动盪，不过高层争斗的手段并不高明。打架骂脏话也就罢了，其中一位给另一位团队的主要技术骨干下了毒，二十出头的造梦天才从此沦为普通人。 第38页 新闻捕风捉影，说得极为夸张，顾怀亦将人里里外外全身检查过一遍，确认顾斯意只是疲劳过度，睡得沉了一些。 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他刚结束门诊准备回家，弟弟的电话准时打来：「哥！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你快过来好不好呜呜……」 大约失去了近期记忆，顾怀亦定了定神，语气温和：「在我的卧室里，开门右手边是客厅，冰箱里有蛋糕和水果，先吃点东西填肚子，我十分钟后到。」 十分钟后他提着晚餐进门，顾斯意穿着睡衣在吃苹果，听到声音立马像只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可爱得他忍不住第一时间抱住，然后亲了一口。 顾斯意却像是吓了一跳，红着脸捂住嘴，「哥……你干嘛！」 「干，不过要先吃饭，」顾怀亦不确定记忆断片在什么时间段，但他不会因此轻饶顾斯意，「我爱斯斯，斯斯还爱我吗？」 顾斯意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我……我们现在在私奔吗，爸爸和妈妈呢？」 比他预料的还要早一点，记忆似乎停在四年前。顾怀亦带着人坐到了餐桌旁，「爸妈带着噗噗在家里，我们目前的状态……应该称之为同居。」 闻言顾斯意歪了下头，「噗噗是谁？」 这是十九岁顾斯意才有的清澈单纯，顾怀亦心下一动：「斯斯忘记了一些事情，不过不着急，哥哥会帮你慢慢想起来。」 吃过饭他收拾了餐桌，顾斯意在浴室里洗澡，水声淅淅沥沥，不到十分钟后又停下。洗手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斯意探出半个脑袋：「哥，我忘了带裤子。」 顾怀亦故意使了点坏，「不知道你放哪里了，自己出来拿。」 一阵窸窸窣窣后，顾斯意只套了件衣服开门，第一眼便看见他手边的衣物，抓起来涨红了脸骂他：「你故意欺负我！明明就在……」 他抬手将人搂进怀里，顾斯意重心不稳，双双跌坐在沙发上。 皮肤贴着柔软的布料，不经意间的触碰带来羞赧，顾斯意对上顾怀亦的眼神，无端带起些温暖旖旎。 他们在暮色中接吻，顾斯意却有些心不在焉，对方吻技娴熟，挑逗手法精准老道，酸涩疼痛的感觉自心底翻涌而上，他无声地咬牙，强忍住了。 「有心事要和哥哥说，」顾怀亦吻了吻他的眼睛，「你第一次骑上来的时候，可不像现在一样会害羞。」 陡然升高的体温带回了顾斯意的一点勇，明亮的，灼热的，难忍的欲气扑面而来，动情泛起的水光让他的眼亮晶晶。 他以为哥哥不会属于他，这份註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无法摆脱、无法鱼死网破，一直像根刺扎在那里，偶尔黯淡，偶尔鲜活，永远不会消失。 谁知一觉醒来惊喜砸了满怀，哥哥亲口说爱他，只爱他。 顾怀亦抵着他的额头，「斯斯想起来了吗，其他事情可以缓一缓……要爱哥哥。」 第24章 别扭 临睡前两个人谈话，顾怀亦简单说了梦境治疗的事情，顾斯意似懂非懂。他趴在床上看陆氏集团的相关报导，很难把自己和「天才」两个字联繫到一起。 「这两天乖乖在这里养身体，周末带你回家看爸妈和噗噗，」哥哥替他把一切安排得有条不紊，「辞呈我已经帮你递交了，凌逸洲说记忆会慢慢恢復一部分，叫你要有耐心。」 他左滑关掉新闻页面，翻身靠在顾怀亦的肩上：「哥……我有点睡不着。」 顾怀亦正在回患者的消息，打完字摘下眼镜看他，「是不是睡太多了？」 可能吧。 他躺平看向天花板，脑袋空空有些迷茫。 身边的人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下他的脸颊：「斯斯不用多想，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半睡半醒间顾斯意梦见了离开前夕，仓皇又狼狈，但决心很坚定——他要睡了顾怀亦。 如此惊世骇俗，如此胆大包天，如此有勇有谋，简直是一件壮举。 喜欢哥哥的事情被撞破，梁若惜打算送他出国读书，顾怀亦因此和他生分。剩下的时间不多，这件「人生大事」从计划到实施，只用了不到一周。 药物沉到杯底，慢慢分解融化，牛奶看起来温和无害。 顾原心和梁若惜都不在家，他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 顾怀亦洗了澡，正在房间里打游戏。顾斯意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将牛奶端给了哥哥，亲眼看着对方一饮而尽。 「我突然有点不大舒服，」顾怀亦皱起眉说，「你……」 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就被他直接推到床上，他舔了舔嘴唇，趴在顾怀亦身上扬眉，理不直气也壮：「加了一点点药，哥哥。」 顾怀亦勐地喘了口气，药力渐渐上来，身体变得灼热。他摸过对方因为唿吸不断起伏的胸膛，低下头咬住了哥哥的嘴唇。 一向平静冷淡的人，因为他的任性胡闹，在床笫间第一次流露出羞恼的情态。 顾斯意从舌尖吻到喉结，嘴唇磨蹭过胸口的薄肌，慢慢往下。顾怀亦试图坐起来，但无力抵抗的快感由下而上，腰一软重新躺了回去。 他无法推开顾斯意，也无法直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顾斯意实在不会，但乐于探索和实践，突破底线时眉眼懵懂纯情，却逼得顾怀亦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抗拒的、阴暗的内心。 第39页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哥哥终于被他哽咽的告白打动，亲吻变得温柔，于是除了疼痛和离别，还有令人心动不已的颤慄与甜蜜。 过往的回溯不知是真是假，但顾斯意愿意相信顾怀亦独独给他的温柔出现过，愿意在这份美妙的梦境里再停留片刻。 · 顾怀亦是被身边的人蹭醒的。 顾斯意睡觉不大老实，大概是梦见了有颜色的东西，口中发出暧昧的哼声，不一会儿额发汗湿了一小片。 「哥……」 他侧身坐起，灯下看顾斯意红了脸，口中喃喃不舒服，半阖着眼问能不能帮帮他。 啧。 也许是习惯了弟弟的主动，他对害羞的顾斯意反而有些不适应，边贴着后颈轻声哄，边用手帮了他一次，吻掉了因为快感溢出的生理泪水。 缓过神来的顾斯意有些乱糟糟，撑起半边身体看他，一脸正色：「哥，我梦到……我们上床了。」 顾怀亦微微颔首，猜是记忆开始恢復，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哪一次？」 ……啊。顾斯意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眼神看向其他地方，「可能是第一次……我们做过很多次吗？」 「嗯……」他捏了下对方的侧腰，暗示意味很浓，「斯斯每天都要，哥哥差点吃不消。」 闻言顾斯意握住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克制的雀跃和期待，「真的吗，那今天晚上都没有做欸。」 夜半三更，一时兴起便要讨，他忍不住有些好笑：「改天吧，现在这么晚了。」 对方的脸上染上一点失望的颜色，躺下时凑近，仍有些不死心，「哥，刚刚只有我舒服了……你不会想要吗？」 「会，但可以不要，」他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背，「喜欢的东西一直吃容易腻，为长久计，还是克制一点更好。」 顾斯意不懂哥哥的可持续发展，扁了扁嘴：「刚刚那样只是隔被搔痒……」 「隔靴搔痒。」顾怀亦纠正道。 小文盲听不得高材生吊书袋，拍了拍被子，「哎呀……就要隔被！」 闹了会儿顾斯意累了，蒙着被子又睡过去。下半夜睡得不太安稳，负面情绪发酵，梦变成了酸涩的，冰冷的，疼痛的。 孤苦无依的酸涩，仪器贴片的冰冷，割捨过往的疼痛。 一会儿是医院高高的白色围墙，一会儿是顾怀亦冷峻淡漠的脸，他茕茕孑立不知何处，又怕又想家。周围瀰漫着死气沉沉，快乐慢慢被吞噬，噩梦有了繁育的温床。 然后他想起来，顾怀亦好像不那么爱他，说喜欢他是作死，另一个人站在哥哥身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他也可以依靠治疗远离梦魇，不是非要顾怀亦不可。 朦朦胧胧睡到了九点，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来电显示「老闆」。 顾斯意接通了电话，对方听起来像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不是谈好了要继续干，这几天都没来是不打算转正了吗？」 原来他还有班可上……哥哥怎么没告诉他。 可顾怀亦没有告诉他的又何止这些。 他们之间有过别离，有过龃龉，更有过各自的秘密，与顾怀亦的亲密关系如同错觉，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 临近下班时间，顾怀亦给顾斯意打了电话，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手机另一头沉默了半分钟，然后回答他不在家。 他捏了捏眉心：「那斯斯现在在哪里？」 「在上班……先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呢。」 原来的工作已经辞掉，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顾斯意居然还有另一份兼职。 顾怀亦拧着眉，花了点功夫找到顾斯意的手机定位，驱车前往，到了地方才发现是一家剧本杀店。 ……所以「可达鸭」不完全是谎言，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论什么工作，中午都该好好吃饭，」他又拨去一个电话，「现在这个时间，还有人在玩剧本杀吗？」 大概是没有找好藉口，顾斯意沉默了片刻才出声：「现在要回去了。」 在车里等了五分钟，顾怀亦看到对方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手里拿着杯喝了一半的果茶，像迷茫的、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去的大学生。 他鸣笛引起顾斯意的注意，绕了一圈停在对方面前，「上车。」 对方慢吞吞地开车门，然后坐进了副驾驶。 「想在外面吃还是打包回家，」顾怀亦替他系好安全带，「下午还要上班吗？」 顾斯意摇了摇头：「老闆说最近不忙，有需要再给我打电话……我想吃妈包的水饺。」 闻言他微微一怔，当下没有同意，「你现在的情况爸妈会担心，再过几天……」 「不要过几天，」顾斯意语气生硬，避开他的目光侧脸看向窗外，「一个人待着不舒服，我想回家看看爸妈。」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他怀里撒娇，现在却别扭得闹起了脾气。 顾怀亦将车好好停在了路边，轻轻握住顾斯意的手，认真看着不愿理睬自己的弟弟，等了不知多久，等到顾斯意的情绪消化差不多才开口：「为什么不开心？」 顾斯意咬了下唇，并不回答他。 小孩心思本该很好猜透，但此时此刻的顾斯意不知是何时何刻的顾斯意，他拿捏不准该怎么哄，有些头疼，「可以先回去一趟，但噗噗发现你不记得她会伤心的。」 第40页 他提前给梁若惜打了个电话，等进门的时候饺子正好出锅，热腾腾地端上来一大盘。 噗噗下午要上学，吃完了饭正在睡午觉，免去了顾斯意认不出女儿的尴尬。顾怀亦吃了七八个便停下筷子，隐去前因后果，只说了暂时失忆的事情。 得知对生活影响不大，后面会慢慢恢復，梁若惜放下心来，「既然弟弟已经把不好的事情忘记了，就回家里住着吧，在哥哥那里哥哥也会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顾怀亦沉下脸，少见地态度强硬，「斯斯还是住我那里。」 「不要，」顾斯意瑟缩了一下，小声地抗议，「我不要和哥哥住。」 不悦的情绪原本压得很稳，被这句话点燃了大半。顾原心也为小儿子说话：「斯意有我们陪着不会出事的，你可以放心。」 话题中心者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沉默片刻，确定对方还未记起最重要的部分，「不好的事情里包括哥哥爱他，我放心不了。」 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顾原心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梁若惜惊得捂住了嘴，随即抱住了他的手：「哥哥说什么胡话呢，弟弟好不容易放手了……就当没说过这句话好不好？」 屋外落雨，黄昏比晴日更昏暗，光影覆在顾怀亦的侧脸上，神情冷峻淡然。 他怎么捨得让顾斯意这么久的努力落空，哪怕是顾斯意自己，都不应当成为意外。 第25章 小孩 顾怀亦回抱了他的母亲。 梁若惜在他的怀里轻声呜咽，顾原心护在小儿子身前：「怀亦，弟弟现在不愿意，不管你们是什么情况……先不要逼他。」 他对家人甚少有过强势，眼下却敛去所有温和情绪，目光直直看向顾斯意，「好，我不逼他，斯斯自己说给我听。」 气氛在那一瞬间微妙地凝结，空气里有什么即将被撕裂，叫人紧张的，叫人难过的，叫人不安的。顾斯意顿了好一会儿，轻微摇头：「我不跟哥哥回去。」 顾斯意说完拒绝，遇上顾怀亦黑沉的眼睛，太过浓烈的直视几乎将他灼伤，他不得不垂下眼睫逃避，却听到了一声「好。」 顾怀亦的声音很轻，「好」字却像是唇齿间磨出来的，带着令人不安的低沉，顾斯意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轻易答应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没了胃口。 沉寂的氛围里，顾怀亦洗过手抬步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关门声「砰」地一下，脚步声慢慢走远，顾斯意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 随即他感到了后悔，穿着拖鞋开门追了出去，顾不上身后父母急切的喊声。可惜电梯关上了门，哥哥早已消失在视野里，他只好从十四楼一路狂奔下去，终于赶在顾怀亦上车前拦住了他。 「刚刚我说谎了，」顾斯意气喘不匀，眼眶里已经有泪在打转，「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也不想爸妈不高兴。」 云与日半明半暗，眼泪落在手背上，产生了灼烫感。 顾怀亦抬手擦去他的眼泪，嘆了口气：「对你而言无法抉择，对我来说却可以解决，为什么不相信哥哥？」 温热的怀抱很真实，手被包裹在顾怀亦的掌心里，他伏在哥哥的肩上，「我不确定你的心，哥哥……要爱我吗？」 「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顾怀亦的目光落在身上，莫名让他感到沉重，「这一次是我要强求，斯斯不用有负担。」 雨停下来，天色一点一点变得温柔，顾斯意在他怀里仰起头：「如果有些事最后还是想不起来，你会放弃我吗？」 即使知道对方有错，他还是忍不住陷进那双雾蒙蒙的眼里，一点水光衬得顾斯意可怜又可爱，「是我一开始没有做好——如果关于哥哥的记忆全是快乐的部分，斯斯怎么会记得不好的那些。」 顾怀亦把责任都揽了过去，即使一开始是弟弟做了错事，他也会承担所有的后果，不论是好是坏。 年纪小的时候会被英俊外表吸引，不会想到现实的挫折和困难；年纪大一点被社会磋磨，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时，才发现为他的情绪负责、为他的难题担当的男人，有多让人心动。 顾斯意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现在不敢回去了，出来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想……好怕妈妈会骂我。」 顾怀亦扬了下眉，「那就不回去。」 · 他在回程的路上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同事说他下午有事临时休息，一个给梁若惜告诉她弟弟在自己身边。 声音开着外放，梁若惜带着点克制的哭腔，轻声说哥哥好好照顾弟弟，他现在不记得事情，要多让着弟弟。 顾斯意缩了缩脖子，顾怀亦语声安慰：「妈，一切都没有变，斯斯也好我也好……我们和原来一样爱你和爸爸。」 接受一件事情总是需要时间。 挂断电话顾斯意扁了扁嘴，「如果说这句话的是我，妈才没有这么好说话。」 的确如此。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在红灯亮起的时候稳稳踩下剎车，带着些调侃的语气，「何况现在登门找妈的人都是为了找我……对你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话说得过于自轻，听得顾斯意不好意思起来：「爸爸妈妈看重你，哥哥现在是家里的顶樑柱，比较不一样。」 第41页 闻言顾怀亦轻轻挑眉，他并不会对此耿耿于怀，何况被偏爱的是弟弟。 折腾了半天，回到公寓两个人都生出些睏倦，换了身衣服一起躺上了床。 医院工作很少有不忙碌的时候，片刻后顾怀亦便唿吸均匀地睡去，顾斯意却有些睡不着。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摁掉声音离开房间，接起发现是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斯意，还记得我吗？」 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心里莫名出现轻微恐惧感，顾斯意下意识否认：「不好意思，你是？」 「看来斯意已经忘了我，我是陆之恆，」对面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项目因为你的缺席有了很大阻力，那是我们共同的心血，你为此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 「不论是好是坏，那都和我没有关系了，」他提高声调打断道，「如果梦境不受自主意识控制，还能代表我的个人意志吗？」 顾斯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有独立思想，不是谁的提线木偶。」 闻言陆之恆立刻反驳：「梦境治疗并不是思想控制，是在帮助人们解决自身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已经辞职，而且也失去了您所需要的能力，请不用再联繫我了。」 话音刚落他果决地挂断电话，轻手轻脚回到了哥哥的怀里。微微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很快困意袭来，他阖上眼，好像在记忆里看到了顾怀亦。 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哥哥的神情有些郁郁，面对他的指摘和拒绝没有一句反驳，眼神却那样黯淡悲伤，让人疼痛得快要无法唿吸。 他是哥哥唯一的斯斯，他捨不得哥哥难过，更捨不得哥哥受伤：「要和好，要在一起，要被祝福，要哥哥永远开心。」 睡醒时出了一身汗，天色渐晚，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心里不由地泛起一丝恐慌，顾斯意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唿唤：「哥——」 「……在，」顾怀亦的声音由远及近，推开门时手上还有一个西红柿，「怎么了？」 他笑着张开了手臂，在床上膝行两步，投进了哥哥的怀抱，「要亲。」 顾怀亦将他抱起，轻轻低下了头。 ……哥哥总会让他如愿以偿。 · 顾斯意的动静太大，不仅引来了哥哥，更引来了噗噗。 直面爸爸和伯伯的亲密画面，她第一时间捂住了嘴巴，然后噔噔噔跑下了楼，趴在奶奶耳边小声告密。 顾原心见她神秘兮兮，便问：「噗噗看到什么了，这么兴奋呀。」 梁若惜脸色不大好看，没好气地回答他，「说你大儿子在亲你小儿子，你要不要也去观摩一下？」 其实噗噗问的是伯伯亲了爸爸，是不是爸爸最近表现好，所以伯伯同意当她的妈妈了。 大人们自然不愿意伤小朋友的心，梁若惜嘆着气摸了摸噗噗的脑袋，「可能吧，你爸爸其他的不一定行，拿捏哥哥的本事一等一地好，现在好了有哥哥给他撑腰……噗噗可不要跟他们学，噗噗是最听话的乖宝宝。」 孩子与父母总不免有龃龉，多数人选择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而顾怀亦偏图两全，看准父母会为孩子先低头，既要被祝福的爱情，又要无隔阂的亲情。 冷漠如顾怀亦，不相干的、不放在心上的人，袖手旁观是常事。灯下三人对峙，选母子离心，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心眼是比不过哥哥的。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从楼上下来，看见人顾斯意愣了愣，顾怀亦解释道：「噗噗想见爸爸，妈也不放心，所以过来给我们做晚饭了。」 顾斯意面无表情，「……哦。」 「哦什么哦，」见状梁若惜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小儿子，顾斯意立马躲到哥哥怀里，她只能掐了把对方的脸，「别以为哥哥护着就不归我管了，你还不如噗噗让我省心。」 顾斯意吐了吐舌头，噗噗抱着他的大腿：「爸爸！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顾怀亦一把将小姑娘抱起，和顾斯意面对面平视，顾斯意接过女儿，小声向她道歉：「对不起，爸爸换了份工作有点忙不过来。」 噗噗蹭了蹭他的脸颊，「没有关系，有爷爷奶奶的话，我只有一点点想爸爸而已，就一点点哦。」 晚饭吃完噗噗留了下来，顾斯意去洗澡，顾怀亦洗了一盒小西红柿，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看到激动处噗噗抱着伯伯，脸蛋红扑扑的，一脸期待：「伯伯，我也想要有弟弟妹妹一起玩，连衣裙和玩具可以都给他……你和爸爸什么时候生宝宝呀？」 一时间顾怀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先解释自己和顾斯意的关系：「伯伯和爸爸虽然在一起生活，但是不会有小孩……」 噗噗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被动画片吸引去了注意力。 晚上噗噗睡在了两个人中间，她既不想背对爸爸，也不想背对着伯伯，有些纠结，然后顾斯意将她抱进了怀里，问了个幼稚的问题：「喜欢爸爸还是喜欢伯伯？」 噗噗一脸为难，顾怀亦反问：「喜欢哥哥还是喜欢老公？」 顾斯意红了脸，抱着女儿转过身去不理人，身后的男人将他搂进了怀里，「我不会有小孩……所以斯斯永远是哥哥的小孩。」 「……那你死了会没有人给你收尸的。」 忽然噗噗从他的怀里钻出脑袋，一脸正色：「爸爸放心，我会给你和伯伯……」 第42页 后面的话被顾斯意捂回了嘴里。 良辰美景好时光，童言无忌破坏氛围，就当被风吹走了吧。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