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把青梅嗅》 第1页 [古装迷情] 《却把青梅嗅》作者:醉里插花【完结+番外】 文案 *明艷冷清白月光vs多谋痴情假太监 *臣夺君妻 *半架空唐 *sc,he *有误会但敌不过男主的一往情深 风光霁月的大理寺卿裴远愈被人陷害,成为太监,可与自己有婚约的刑部尚书之女崔逢月却嫁给了陷害他的仇人——当红炸子鸡二皇子。 嫁人就嫁人了,还把定情信物退还,书信表明:太监去势,鸾凤纷飞,一别两宽; 嫁人就嫁人了,还与仇人在他面前秀恩爱,这狗粮吃了个饱; 嫁人就嫁人了,还给仇人生了双胞胎。 等裴远愈得势,突然发现:退回信物是他妒火中烧没有细想,秀恩爱吃狗粮是他活该。这还不够,双胞胎竟然是他的! 他错得怀疑人生!但是,也甜到心里,她竟然与前夫清清白白!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该负荆请罪就负荆请罪,该宠就宠,身份、地位、脸面都算什么!哪里有赢得美人心要紧! 好好地当好她的忠犬。 那些年,他们错过的,他手起刀落,一一补回; 深宫中,他用滔天的权势,把波谲云诡变为欢海,不死不休。 如此方显忠犬本色。 小剧场1: 掖庭里,崔逢月曜石般的眸子盈盈流盼,嘴角上扬,妍丽娇俏地在他裴远愈耳边呢喃:「远愈哥哥,我今日美么?」 被思念折磨的裴远愈心中一悸:「美,美得摄人心魄。」他不觉恍惚,低头亲上了她柔情蜜意的唇。所有的思念只化成一吻后戛然而止。 崔逢月心中疑惑,就这?就这?于是微愠道:「远愈哥哥,你是不是不会!」 小剧场2 裴远愈掉马后,崔逢月怒气沖沖赶到了紫宸殿书房。对裴远愈的贴身内侍小东子道:「去,和你们大元帅说,昨夜劳累,我已经走不动了,叫他出来给我当大马。」 小东子犹豫再三,不敢向前。 「怎么,他当了大元帅也是内侍,还不能伺候人了!」 紫宸殿的门被内侍推开,手握重权的裴远愈走了过来:「娘娘这是想叫臣背您到哪里?臣定当竭尽全力!」 不料途中竟然被自己的阿耶抓包,崔逢月瞬时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弄棋是怎么探听消息的,不是说就他一人在紫宸殿么! 内容标籤:阴差阳错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远愈,崔逢月 ┃ 配角:太后,徐远山,皇帝,皇后,舒王,程振元,太子,姨娘,庶妹,义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嫁了人,夺回来,再续前缘 立意: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共白首 第1章 生恨 「远愈哥哥!」崔逢月倏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额头、背后都已经被噩梦汗湿,夜风拂过,打了个寒颤。 梦中,她的四周都是水,裴远愈立于水中,青丝如同水藻一般飘散。他身上所穿的白色圆领袍服和惨白的脸,看上去犹如一朵半透明的莲花。 须臾,四周的水猩红一片,水中央生成了一巨大的漩涡,瞬间将裴远愈吸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崔逢月撕心裂肺的哭喊,悽厉、无助又绝望。冷冷的水漫天上涌,包围着她,渐渐地堵上她的口鼻,她失声尖叫,从梦中惊醒。 隔间立刻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值夜的抚琴急忙端着灯走入屏风内的寝室,瞧见崔逢月拥被坐着,直愣愣地犹如痴呆了一般。 就着昏黄的灯光,抚琴掏出帕子替她擦掉额间豆大的汗珠,一脸担忧问道:「娘子这又魇着了?」再将手伸入衾被中,寝衣竟然湿透了。 边给她换寝衣边心疼地道:「娘子如今夜夜魇着,精气神都要耗尽了,这可怎么好!」 崔逢月呆坐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就如同木偶一般任抚琴摆弄着,眼眶通红,但却空无一泪。泪早在这惊天的巨变中流尽了,但双眸如刀扎一般生疼。 然半月前,崔逢月过的却是她遂心如意、令人艷羡的日子。 大魏开平三年.半月前 「铛铛铛铛铛铛——」内文学馆传来六声悠扬绵长的钟磬音,预示着这一日放学归家的时候到了。这钟磬之声打破了先前还肃静沉闷的学堂,顿时,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起。 崔逢月急急忙忙收拾学具,对着边上的刘鸾箫低声但却又有些压制不住的喜悦道:「远愈哥哥今日当值,我现在要往大理寺会他。鸾箫,今日内教博士所布置的楷书课业,我明日定是无法上交了,你替我做了罢!」 刘鸾箫有些哭笑不得:「逢月,前日,我用了一个时辰,才将你的篆书课业按照你的笔迹写好上交,如今楷书还是你自己做罢!不然年试你可怎么办?」 「今日我定是来不及了,日后我勤加练习。再说,你的楷书出神入化,信手拈来就和我所写一模一样,花费不了多少功 夫。」 又将手虚搭在了刘鸾箫的耳旁低语:「那日远愈哥哥检查我的书法课业,我将你所写的楷书交与他瞧。他这个断案如神、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少卿都未瞧出端倪!还连连夸赞我在书法课业上心了呢!」崔逢月说罢,自己掩嘴得意地「嗤嗤」笑了起来。 刘鸾箫心中阵阵泛酸,自己是个九品校书郎的嫡女,如果不是自小与崔逢月的交情,她断断是上不了内文学馆的。无论从身世或相貌上,她都与崔逢月差距甚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十岁那年,她因书法出众,被刑部尚书崔怀亮带到崔逢月跟前。崔怀亮本意是让崔逢月与同龄女子相互研习,提起她对书法的兴趣,却怎么也想不到,刘鸾箫竟成为了崔逢月书法课业的抄手。 崔逢月的母族更是显贵,母亲高静月是士族高家嫡二女,而高家嫡长女就是当今的高皇后,因其一直没有生养,六岁便将崔逢月养在了宫中。 刘鸾箫身纤体柔,略略下垂的黛眉眉尾衬着一双圆圆的杏眼,面色略显苍白,这给她添了些许令人怜爱的风流。 她抬起头,惯常温顺的模样,轻声细语道:「那你安心去吧,明日一早,我将楷书课业带到内文学馆。」 崔逢月脚步轻快地出了学堂,伴读的婢女观书迎了上来。 「娘子,下学了!」 「观书,快,快,快,莫叫远愈哥哥久等了。」崔逢月迫不及待地把学具递给观书,往前急行。 「裴少卿告假一月,大理寺多少事务等着他,娘子不必如此慌张!大理寺好端端杵在皇城之中,跑不了的!」观书抿唇笑道。 观书又接着说:「娘子,奴求您件事。可否让裴少卿将《经变图》借奴婢一观?」 裴远愈文治武功都属大魏的佼佼者,藏书更是数不胜数。《经变图》是以画的形式展示佛经的内容,对于观书而言,通俗易懂。 观书幼年上过私塾,无奈家道中落,又遇灾荒,差点被家中卖为妓子。幸遇当时只有十岁的崔逢月,合了眼缘,将观书买回来作她的伴读。 主僕二人正好行经太液池边。如今阳春三月,春阳轻暖,光线柔和了湖面,水光潋滟。雍容华贵的牡丹就着垂柳绦绦倒影在湖面上,湖面皱起的波纹,涤盪着艷红和翠绿。远处宫阙飞檐的高耸入云,就着红墙绿瓦下的红杏闹春,美的像一幅画卷。 崔逢月无心驻足美景,略微回头对观书道:「这有何难,待会儿就和远愈哥哥要来。快走,快走。」 「娘子,且留心前头!」崔逢月只顾回头和她说话,不曾留意身前,若不是观书及时的拉住她,她定要跌入对面来人的怀中。 吃了一惊的崔逢月定下心神,抬起头,来人英俊隽逸,但脸上总是似笑非笑,眼角眉梢也像是染上了层层阴郁之气。 崔逢月立刻后撤两步,拿出了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行了一个拜首礼:「舒王安!」 舒王元天枢,是圣人的第二子,二十有一。他自小长在幽州,原先并不得圣宠。六年前,他的舅舅柳之琛战功赫赫,任了幽州节度使,母亲柳氏也封了宁贵妃。现今舒王任了卫尉寺卿,重要的职责是管理京城武库和武器,除此之外,还参与军事活动,与各节度使都有往来。 崔逢月脸上由刚才与奴婢说话的婉转生动,瞬间转为见他之后的稳重沉闷,舒王的思绪飘回了从前。 二十年前,当时大魏由太后掌权,皇帝为了歷练去了幽州,舒王的生母柳心琪年轻美貌,机缘巧合,与皇帝有了肌肤之亲。本来柳家并不是望族,纳入宫中无望,太后不允,皇帝也不想。 人算不如天算,柳心琪竟然有孕,被封为最末等的才人,但太后只准她住在幽州皇家别院,入京无望。 舒王十岁那年,才从幽州接回京中,他所说的北腔与大魏京城独有的腔调格格不入,在学堂上受尽了讥笑嘲讽。 唯有时年七岁的崔逢月郎声道:「天下之大,南腔北调,有何可讥笑的!我瞧着二哥哥说的很是动听!」 崔逢月自记事开始,大多时光都是在宫中度过,出入宫中如同出入崔府,与皇子们一起玩耍读书,直到今日,皇后的凝云殿内一直还有她的寝殿。当时,崔逢月在一众孩子中威望甚高,此语一出,以太子为首的皇亲贵公子们立刻闭了嘴,此后再也无人敢讥笑舒王的腔调。 舒王的母妃当时地位地下,并不受宠,宫人跟红顶白,剋扣他的吃穿用度,崔逢月时时将皇后赏赐的糕点吃食给他。自此,崔逢月便如同嵌入了舒王的骨血之中,在心中生根发芽。 看着崔逢月行礼,舒王一言不发,挥了挥手,跟随他的奴婢侍卫会意,退了一丈远后转身背对着他们。 舒王又略略抬起头来,用阴骘的眼色看着观书,示意她也退下。观书用询问的眼观望向崔逢月,见自家娘子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舒王挑眉一笑,向她逼近,目光邪邪地落在了她明眸善睐的面庞上:「逢月妹妹,叫声天枢哥哥。」 崔逢月冷冷地瞟向他:「小女已有了婚约,舒王还是莫让小女遭人非议,日后见面,还请叫声崔大娘子。」 舒王轻笑一声,一对眸子深沉如潭:「逢月妹妹忘了多年前都叫本王『二哥哥』的了么?」 「回禀舒王,那时年幼,如今有了男女大防,还请殿下不要为难。」 崔逢月话音刚落,舒王骤然扶上了她的肩,在她耳边呢喃道:「逢月妹妹,这些年,你心里清楚得很,本王到底为难你了么?」 看得观书大惊,想上前解围,被崔逢月挥手制止。只见她轻轻移开舒王的手,后退一步,怒意顿起,冷冷地说:「那舒王认为如今得了权势,便可以为难我了么?」 舒王心如明镜,要为难崔逢月实属勉强。她姨母是皇后不说,她舅舅高文渊任天雄节度使十年,去年她又和河东节度使裴九洲之子裴远愈定了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逢月妹妹……崔大娘子误会了,」被崔逢月白了一眼就改了口:「你肩头上柳絮留恋,本王嫉妒得很,给你除之而后快。」 「那如此我还要谢过舒王了?」 「若真要谢,本王倒是有一个法子。」 说罢,折起太液池边的一朵「洛阳红」牡丹,仔仔细细地插在了崔逢月的髮髻上,嘴角一勾,道:「洛阳红傲骨,如同崔大娘子一般。本王心悦你许久,不如嫁与本王,本王再也不进侍妾的房。」 听他如此一说,崔逢月不怒反而凝眉一笑,嘲讽道:「舒王殿下后院早就花团锦簇,莺莺燕燕了,我的确消受不起,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舒王脸上笑意顿却,锐利的眼眸扫过她那双清亮又带着些不驯的眼,旋即又定在了她莹白的颈项上,缓缓开口:「裴远愈就那么好吗!」 「那是自然,我远愈哥哥后院无人,洁身自好,郎艷独绝,世无其二。如此名贵之花,舒王还是送给该送之人,臣女告退!」 说罢,将洛阳红从髮髻上摘了下来,扔回了他手中后,头也不回地离去,跟上来的观书路过舒王身旁,福了福身,追了上去。 舒王深深嗅着那朵洛阳红,似乎要嗅出崔逢月的气息,骤然将它扔到了地上,又狠狠地压上了乌皮六合靴,来回辗搓。 看着崔逢月远去的背影,阴阳怪气地喃喃自语:「你的远愈哥哥很快便会跌入尘埃!」 第2章 外室 与皇城含光门相对的太平坊,有一处幽静的宅院,占地面积仅两亩,但曲径通幽,重花甃石(1),草色寝衣,野光如洗,亭台楼阁,雅淡玲珑之极。 这是舒王私宅,因与皇城相近,他往来极为便利。 私宅里,住着十六岁的娘子王蓁蓁,她是舒王的外室。 晌午时分,私宅管事周傅姆正在指挥粗使婢女摆上午食。 伺候王蓁蓁的奴婢雪娥往食案上一瞧,有些气血上涌:「周傅姆,前些日子娘子大病初癒,郎中嘱咐,这些日子得补补身子,怎地连点荤腥都不见?这也就算了,难道连个水蒸蛋都端不上来么?」 周傅姆从一婢女手中接过一食盘,故意重重地放在食案上:「雪娥姑娘,大病初癒之人进补要缓缓而行。如今吃些清淡的对娘子身体有好处。再说,我瞧着你不是当家的好手!不知怎的,今年鸡蛋精贵,以往一文钱能买三个鸡蛋,如今三文钱才得一个鸡蛋。现在用鸡蛋进补,岂不是折财!」 周傅姆心中有自己的计较。一月前,郎主似乎恼了娘子,这些日,再未踏足宅院。更让周傅姆烦心的是,七日前是送月银的日子,却未见动静。 雪娥自幼在妓馆伺候,见过各色人等,也是个不好煳弄的:「傅姆,郎主给的银钱莫不是娘子连鸡蛋都吃不起了!钱都往哪里去了!」 周傅姆摆起了脸色:「郎主这都一月不入这门了,银钱也未送来,你又不是不知晓!在这院里,我说的话不作数了么!」 「可……」 「雪娥,鸡蛋我闻着有些荤腥,今日不吃算了!」雪娥的话还没说完,被里间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 跟着话音,身穿红色襦裙的王蓁蓁走了出来,雪娥立刻迎了上去,小声提醒道:「娘子,说话的声音……」 王蓁蓁点了点头,立刻换成了爽朗的声音道:「傅姆辛苦,先下去歇着罢!」 看着周傅姆远去,雪娥刚才绷紧的嘴角垮了下来,委屈地说:「娘子,如今周傅姆愈发嚣张,公然剋扣娘子的吃食!郎主也是,这些天都不来瞧瞧您,就连银钱也没送来,任由这些刁仆欺负……」 王蓁蓁立刻制止了她:「勿议郎主!若是真短了家用,拿我这步摇拿去典当。」这是王蓁蓁从妓馆带出来为数不多值钱的首饰之一。郎主这些日子送的首饰,她视若珍宝,断断是不能典出去的。 吃过午食,王蓁蓁躺在床榻上小憩,思绪万千,飘回了一年多前。 彼时,她初被兄嫂买入平康坊妓馆,老鸨玉娘和颜悦色地教她琴棋书画,待她真如亲女儿一般。 一个月后,好言好语劝她:「既入了我的门,便得上我的道。娘子绝色,有这样一张脸,日后还愁什么?天香楼的娘子们都在十五岁就挂牌接客了,蓁蓁你已经十六了,明日就接客罢!」 玉娘做了这些年的老鸨,将天香楼经营得有声有色,自然不是吃素的。对付初进妓馆又不愿接客的娘子,她有的是法子。王蓁蓁在这一月中见识过玉娘的手段,心中簌簌发抖。 她百般不愿做人尽可夫的妓子。当晚便趁人不备,穿着单衣在雪地里约莫呆了半个时辰,第二日便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了。 大病初癒的第三日,伺候她的奴婢雪娥寻得良机,助她逃脱。 白日是妓馆中人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她踏出妓馆大门后,拼命地跑。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什么地方,终因精疲力尽跌倒在雪地里,冻得毫无知觉的双手从冰冷的雪上磨过,细嫩的掌心顿时冒出了鲜血,直到点点滴入雪中如同寒冬里的腊梅才惊觉。 勐然回头,已经听到妓馆龟公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步步紧逼之时,恰巧两名侍卫模样的官人驰马经过她身旁,其中一人瞟了她一眼后,立刻下马,诧异地将她扶起:「崔家娘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话音未落,龟公便追了上来,恭恭敬敬讨好道:「二位郎君,她是平康坊天香楼未开/包的妓子,不愿接客,逃了出来,奴得将她带回。」 下了马的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旋即,其中一人道:「我与你回妓馆,有事问这娘子。」另一人翻上马疾驰而去。 龟公阅人无数,一看这二位非富即贵,不敢开罪,任由其中一人跟着。回到妓馆,王蓁蓁与雪娥就被锁在了自己的房中,而先前说要问她话的侍卫一言不发,只是守在了房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约莫小半个时辰,另一名侍卫去而復返,在守卫侍卫耳边说了几句。随后,她由雪娥伺候着,被送到了平康坊仰山楼酒肆。这是贵人才能进入的地界。 她独自进入雅间,里面坐着一名眸光疏离,俊得像画中人的郎君。 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明显感到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上,令人有些窒息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那位郎君足足端详了她一炷香的时间,又起身走到她身旁凝视她,冷冷地问:「何方人士?因何入了妓馆?家中还有何人?」 王蓁蓁战战兢兢地答道:「妾乃京兆奉先县人士,父母双亡,兄嫂不义,将妾卖入妓馆。」她心有疑虑,不敢将妹妹也被卖了说出口。 「来人,去妓馆拿了她的卖身契,将他兄嫂处置了干净了。」 看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王蓁蓁疑惑不解,什么是干净?后来她才知道,干净就是世上再无此人。 进来的侍卫转身离去后,她突然觉得一阵疼痛,原来是那位郎君双指紧紧地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抬起头来,阴沉地说:「不许再说一句话。」 此后,她与雪娥再也没有回到妓馆,而是到了这个宅院之内。定是郎君替她赎了身。 初到这个宅院,王蓁蓁以为自己到了人间仙境。先前,她家中一家人所住的屋舍还不如这宅院的一间寝殿大。 院门有侍卫把守,为首的就是那日唤她「崔大娘子」的江侍卫。 她入住宅院的第二日,周傅姆和一些粗使奴婢被送入院中。谁都不知郎主身份。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宅院外,她日日逛着宅子里的园子,也不觉烦闷。过起了如同贵人家中娘子的日子。 又约莫过了七八日,一名「学像声社」的女子被送入宅院,教导她依着一个声音说话。女技人告诉她,最要紧的就是将「天枢哥哥」学好。 一月过后,终于见到了那日食肆中的郎君。他坐在她的房中,一言不发,用疏离又略微带些欲的眸光盯着她。她含情脉脉地开口,一句「天枢哥哥」后,整个人被他粗暴地抱起,双手被绑住,两腿被分开,摆成了羞耻的姿势,下一刻,是毫无情感毫无怜惜的痛,只有发泄和惩罚。这样痛如同羞耻,刻在了她的心上。但是,又是这样痛,让她沉沦。这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事后,他冷冷地道:「往后叫我郎主。日后于床上,不许发出任何声响,双手老老实实待着,不许触碰。『天枢哥哥』在允准方可叫。另外,你的兄嫂已被处置。」 虽然如此,她心满意足。往后再也不用忧愁千人尝万人碰了,而且郎主应该是权势极大,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上乘。 原先她不能外出。六个月后,也许是她听话,也许是她将女技人教导的声音学得很好,才得以每月出宅门一次,往太清宫上香。 她自幼信神佛,如今妹妹又不知身在何处,更是虔心祈祷。只是出门时,侍卫跟着,还要将帷帽戴好,不许任何人看见她的脸。 郎主极少来这院中,这一年多来就来了不过五次,完事之后立即离开,从来不在外宅过夜。不过江侍卫倒是定期将月银交给周傅姆,有时还给她送些娘子们都喜好的步摇、臂钏一类首饰。 而他不在之时,她满脑子辗转的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精瘦的身躯。这样的辗转反侧滋生了她心中的欲望:她想和他如一般情人那样温存,哪怕自己能抱抱他也是好的。 一月前,她趁上香后与雪娥逛东市的机会,得了助情花,下在了他的茶水中。 那夜,鲛纱帐里,王蓁蓁青丝洒落,面若桃花,痴迷地看着令她沉沦许久的身躯。察觉到有异的他勐地推开她欲迎上来的身躯。 「你在我的茶水中下了什么!」他眸色一沉,披上了大氅。 还不等王蓁蓁回答,一脚被他踹下了床榻。 王蓁蓁一/丝/不/挂地跪在地上,惶恐道:「郎君,妾身只想与你共度良宵,别无所求!」 「我的良宵岂是你能共度的!妓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再有一次,我便杀了你!」冷冷地撂下话后,扬长而去。 如此烈性之药,他是如何忍住! 自那夜后,他再也未踏足此宅院。周傅姆似乎察觉到了郎主的不快,起先还劝她:「郎主多日不踏入宅院,怕是要将娘子忘了,那娘子就是失宠的外宅,任人买卖了。娘子应想想法子,让郎主来瞧你才是正经。」 她哑然,除了「天枢」二字,对他一无所知,能有何良策!只有守于院门的侍卫知晓他的身份,但他们从来不与她交谈。那夜过后,甚至她连外出都被禁止了。 劝告她的周傅姆不见她有任何动作,愈发对她怠慢。只是一门心思谋取钱财。 想到这,她再也躺不住了,唤来雪娥伺候她起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雪娥瞧着王蓁蓁有些怏怏的,边给她梳妆边安慰道:「娘子莫要心急,许是郎主公务缠身不在京中,过些时日便会来瞧娘子的。」 第3章 贪腐 裴远愈坐在大理寺少卿厅堂的书案旁,看着上头增添的物件,红润的薄唇一弯。 玫瑰紫釉长方花盆里两朵牡丹花——魏紫,显赫、肆意地开着。花盆边上,放置着精美的茶罐,茶罐边静静地躺着四封用女子专用信笺所写的书信。这与他庄严肃穆的厅堂极不相衬。 裴远愈想都不想,便知道是谁的杰作。能让亭长(1)放入大理寺,又能让他的护卫在他不在时进入的人只有一个——崔逢月。 他慢悠悠地拿起茶匙舀了些茶叶放入茶盏,沏了杯清茶。半炷香后,拿起茶盏放入他高挺的鼻樑下嗅了嗅,剑眉舒展,是他最中意的阳羡茶。 这娘子已经忍了快一月未与他见面了。 大理寺卿职位空缺已久,一月前,皇帝要擢升他为大理寺卿,被他婉拒。 裴远愈任大理寺少卿三年之久,所办大案无数,依照尚书吏部每年的考绩,可擢升为大理寺卿。 整个大魏都知道,他是养在太后膝下河东节度使裴九洲之子,这样的升迁怕是有人要不服。 他当即请旨,告假一月,参加今年春试,若中三甲,便应了大理寺卿之职。 其实,告假一月为的是给他正在审得十分胶着的元丰贪腐案一个缓冲。随着他的告假,各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又都活泛了起来,给暗中调查大开方便之门,案子进展迅速。 昨日春试结束,今日他第一天当值,仍旧先让大理寺正张继去审,是该好好歷练歷练。 拿起第一封信笺:「远愈哥哥,已七日了,不敢去瞧你,恐扰了你读书的清净,但我昨日往大宁坊裴宅外墙转了一圈,心中亦是欢喜。」 又一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这都二十一秋了罢,阿耶今日新得上等阳羡茶,赠予远愈哥哥。 第三封:又是一个七日!日日思君不见君!昨日皇后姨母将名贵的魏紫赐予我,我道要转赠远愈哥哥,她笑笑不语。以花寓事,远愈哥哥定能高中,将绯色官服变为紫色。但我还是更喜远愈哥哥着绯色,配着狮纹白玉带,分外合身,衬出宽肩细腰。 裴远愈轻哂,这娘子,毫不掩饰对他好颜色的钟爱。 最后一封:远愈哥哥,今日策试,愿金榜题名!我明日下学便来大理寺寻你! 拿着茶盏,抬头看了看刻漏,估摸着崔逢月还得一阵子才到。 这时,张继垂头丧气走进他的厅堂。裴远愈也不正眼瞧他,只顾起身将那盆魏紫挪到了里间。侍卫是个死脑筋,崔逢月送他的东西怎么大咧咧地摆着与他人分享。 摆弄完花,他才道:「怎么,还没审出来?」 张继沮丧地点点头。他任大理寺正六年,大案小案也歷经无数,这案子一月前裴远愈亲自交给他,是器重提携之意,不料至今他却毫无建树。 「该用的刑也用了,他终究没有开口。」 「你也不看看元丰的出身,早年以武举高第入仕从军,铁血之人,用刑有何用!杀人攻心,终究还是没有学会。」声音低沉,语调缓和,并没有什么情绪。 裴远愈刚任大理寺少卿之时,张继颇为不屑。太后曾执掌朝政多年,裴远愈是大魏金尊玉贵之人,圣人见了他都礼遇有加,定是靠了裙带关系。 那日初见他,身着红色绫罗广袖长袍,领口纹着浅色大团花,两臂及袖口处是彩/金小团花纹,五官如雕刻一般,如墨的长髮束在身后,简直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郎君,哪里能抓人断案。 张继很快被打脸了。 一到审案,裴远愈好似变了一个人。他深邃漆黑的双眸中若隐若现的幽兰,冷冷扫向受审之人,让人胆战心惊。说话不急不缓,但句句要害,字字攻心,但凡有官员结党营私贪腐舞弊都逃不过他的眼。如今大魏朝堂上,哪个官员不怕裴少卿的一句「臣有要事启奏」。 更让张继佩服的是,他功夫着实了得。有日追捕嫌犯,对方武艺高强,张继不能一招制敌反倒差点被敌所制,好在裴远愈将射向张继的冷箭用刀挡开,最后又把嫌犯亲自抓获。这时,张继才恍然大悟,终究是武将之后。 至此,张继对裴远愈佩服得五体投地,忠心耿耿。 「属下请裴少卿指教!」 「钱致远,事情可曾办妥了?」 一名带刀侍卫从门外进入:「禀少卿,卑职已经办妥了。人如今在大理寺看守着。」 「将人亲自看好了,没有我的允准,谁也不能与他们见面。走吧,大理寺正,与本官一同会会元丰。」 二人一路来到诏狱。诏狱内满是刺鼻难闻的气味,裴远愈毫不在意,只是心中盘算,崔逢月对气味敏感,一会儿得沐浴之后再见她,不然她要一脸嫌弃。 刑房之内,拉肢架上的元丰被关押已经将近两月,加上这些日子受了刑,衣冠不整,鬍子拉碴,身上汗污血渍污臭不堪。 他听得动静,吃力缓缓睁开双眼,看清来人之后,眼皮又无精打采地耷了下去,嗤笑一声:「原来大名鼎鼎的裴少卿也只是会使刑讯逼供的手段而已!」随即,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 恼怒的张继要上前教训元丰,被裴远愈挥手制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裴远愈端站着,一言不发地盯着元丰,狱卒恭敬地将圈椅端了上来,他不急不躁地坐下缓缓开口:「元相,别急,入了诏狱,又不想张口,吃点苦头实属应当,这怕是谁也躲不过的。」 元丰哼了一声:「大理寺以贪腐让本官下了诏狱,可这些天过去了,裴少卿起获赃物了吗?」 裴远愈也不抬眼看他,低头整了整交领长袍的前襟:「贪腐咱不着急,如今想让你看看这个。」伸手指了指刚才交给张继的案卷。 「张丞,元相刚吃过你的苦头,亲自看卷宗有些吃力,不如这回你将功赎罪,给元相念念。」 「吏部尚书启奏圣人:元相恐百官上奏揭露他私揽大权,结党营私,下令六部有事论奏,先告于部门长官,由各长官禀呈宰相,然后再奏报圣人。这是堵塞言路!」 元丰冷冷道:「污衊!」 「接着读。」 「洪州刺史启奏圣人:元相于洪州买官卖官,所得皆中饱私囊。」 还未等元丰开口,裴远愈便道:「元相,要本官去洪州查查么?」 元丰抬起头,略带着一些轻蔑的看着裴远愈:「咳咳咳……去查吧,没有赃物,说破天也无济于事。」 裴远愈仍旧一动不动坐在圈椅上,目光如炬与他对视片刻,轻笑一声:「既是元相对本官下属查证的事不认同,那本官与你聊聊家常,看看元相是否感兴趣?」 元丰有些意外,不知道裴远愈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宫中有了旨意,要让裴远愈放他一马? 他顿时来了精神:「本相与你年岁相差甚远,两家又非世交。上,少卿福泽深厚,家世显赫,无需本官提携。而少卿行刑狱之事,眼里揉不得沙子,我着实猜不透少卿能与我有何家常可聊?」 「元相莫急。本官得知,你自八年前便有逛平康坊天香楼的喜好,我思前想后,应该是元相入京后,受到京城儒雅之风的薰陶,才有了这样的嗜好。」 「我当少卿能说出点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官场上应酬之事,稀疏平常,怕是少卿太过洁身自好,才如此大惊小怪罢!」 「哦?」裴远愈身子往圈椅后靠了靠:「据我所知,元相的妻子是个刚烈之人,家教甚严,前年圣人要赐你美妾,她大闹了宫中一回,元相选了这样瓜田李下的地方应酬,不怕家中夫人上门砸场子,同僚们面子上都下不来么?」 元丰有些紧张起来:「本相是体恤下情,投其所好罢了。」 「元相什么人物,地位显赫还要投其所好,说出来怕是没人能信。既然不愿如实说,那本官替你说。八年前,你夫人又产下一女,但家中侍妾皆无所出。从那时起,元相就有了逛平康坊天香楼的喜好。本官原以为元相是为了纾解心中不快,但转念一想,行伍出身,自家夫人那点琐事怎能让元相郁结!本官上月告假,派侍卫在天香楼一带暗访。发现天香楼后门所对宅院,有一妇人一日出门好几次,眼巴巴地盯着天香楼后门!」 这番话就像在元丰的心窝勐地捣了一拳!他脸色逐渐发白,直愣愣地看裴远愈。裴远愈迎着他的目光,并不急着说话。 只见元丰脸上顿时青筋暴起:「裴远愈,你好手段!他们如今在哪?」 「元相安心,在我大理寺内。」 元丰长吁一口气后道:「裴少卿,本官为相十二年,如今栽在你手上,无话可说。当年太后掌权,少卿金贵,本有更好的出路,不料却独独钟情于刑狱之事,太后执拗不过,只好允准。也难怪,少卿自幼心思缜密,事事观察入微,确实是当吃这碗饭的人。既是少卿都能将人带来,想必已是胜券在握,贪腐我认,但求少卿保住他们性命。」 裴远愈淡淡地道:「元相,定你贪腐,并非难事,但除你之外,还有谁参与其中了?」 元丰正想说点什么,贴身侍卫吴峰急急来报:「程大元帅携圣人诏令立即召见裴少卿!」 只见元丰神色大变,失魂落魄喃喃道:「晚了,晚了……」 第4章 救人 「大理寺外现在什么情况?」不见裴远愈有一丝慌乱。 「少卿,大理寺被金吾卫团团围住!」 「叫钱致远立刻带人到刑房!」说罢,头也不抬,拿起刑房里的纸笔,刷刷写了起来。 不到一炷香,将写好的信交给张继:「去,让吴峰在延喜门拦住崔家娘子,亲自将这信交与她。」旋即又在张继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多时,一面色苍白瘦弱的女子牵着一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到刑房,小男孩看到元丰满身是伤后,立刻着急地大喊:「阿耶!阿耶!你怎么了!」 「辰儿,莫嚷,阿耶无事!」 元丰早就被从拉肢架上放了下来,带上了脚镣手鍊。 进了刑房,那女子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一把抱住坐于地上污浊不堪的元丰:「郎主,郎主,你叫我们寡母怎么活!」 「雪娘,别哭,别哭,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听我说,以往嘱咐你出门必带的东西可带好了?」 雪娘泪流满面地点点头。元丰双臂张开,对着小男孩道:「元辰,叫阿耶抱抱。」 男孩一下扑倒元丰怀里,撞得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辰儿,以后要听娘的话,好好念书,长大了护着你娘,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阿耶安心,儿知晓。」 雪娘突然冲着裴远愈的方向伏在地上磕起头来,额头把地面砸得「咚咚」直响,无助地哭求着:「裴少卿,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家郎主!」哭得太过悲伤,身体抖动不止。 元辰也被自己阿娘哭得慌了神,也跟着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元丰此时已经心神大散,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保住他们母子,想法送他们走,将来有大用!少卿,以图来日。」 裴远愈将他扶起:「本官已经做了安排。」 「雪娘,听裴少卿的,记住我平日里与你说的。快走快走!」 三人悲痛欲绝地抱了抱,雪娘万分不舍地领着孩子跟着张继走了。 「程大元帅大驾光临,公务繁忙,有失远迎!」裴远愈面色镇定地行了个叉手礼。 大理寺厅堂内,坐着一面色死白,约莫四十来岁,长相十分英俊的男子。边上两名小太监正恭恭敬敬地伺候着,端茶倒水,而厅堂外,还站着十数名金吾卫守卫。 见裴远愈给他行礼,并不起身,只是略微颔首道:「裴少卿辛苦了。咱家奉旨,前来查问元丰一案。」 裴远愈也不着急回答,坐下喝了口茶才道:「适才我正审着,不想大元帅召见,便先放下。大元帅,圣人有何旨意。」 「圣人道,元丰的案子查办了两个多月,大臣们议论纷纷,朝堂不安,还请少卿尽早定案。」 裴远愈心想,怕是做贼心虚,急不可耐了罢!嘴上却说:「请大元帅回禀圣人,十日内臣定给圣人一个交代。」 程振元满脸笑容道:「那是自然,裴少卿火眼金星,圣人高枕无忧。咱家听闻,昨夜裴少卿将平康坊一民宅团团围住,怕是收穫不小吧!」 「还是去晚了!」裴远愈面上一阵懊恼,心中却道:好快的消息。 程振元不再打机锋:「少卿就没抓个人证?」 「本官还是去晚了,已人去楼空,适才审元丰,他嘴硬得很。还请大元帅指教!」 程振元双眸微闭,眉心微蹙:「那可否叫咱家去诏狱瞧瞧?」 「大元帅统领禁军,例行巡查诏狱再寻常不过!只是本官手上的卷宗急需送给主簿,发往外办,还请大元帅稍侯。」 「不碍事,急事要紧,咱家等着。小金子,裴少卿劳累多时,跟着去,把少卿伺候好了。」 裴远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多谢大元帅体恤!」 约莫三盏茶的功夫,裴远愈去而復返:「请大元帅与我一同去会会元相吧!」 一行人正往诏狱的路上去,迎面来的崔逢月不管不顾地抓住了裴远愈的手:「远愈哥哥,一月未见!」 裴远愈有些吃惊,但很快从她丝丝狡黠目光中看出端倪:「嗯,一月未见。」 更快的,崔逢月立刻撒开他的手,虚掩着自己的鼻子:「远愈哥哥定是刚下了诏狱,一股子腥味!快去沐浴!」 「往后瞧瞧。」裴远愈指指后头。 程振元这是才开口:「崔家娘子安好。」 崔逢月仿佛乍见到他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福了福:「呀,程公公,未瞧见您,失礼了!」 程振元笑笑:「情人眼里出西施,崔家娘子瞧不见咱家那是应该的,皇后娘娘近日可好?」 程振元为骠骑大将军统领京城禁军,自六年前的「幽州兵变」后,一直任行军大司马大元帅,这是战时直属皇帝的最高军事首领;在京中,又掌握禁军十六卫,为禁军大元帅。在官场上朝臣都恭恭敬敬地尊称其为大元帅,而崔逢月自小养在皇后身边,敢叫他一声公公。 「姨母安好,近日老是念叨着程公公怎么不到凝云殿走一走。前日,舅舅从博州送来一云气纹镂空青釉熏炉,姨母就想起您了。若是公公不得闲,明日我给您送去。」 宦官去势,身上总有异味,等级越高的,越是痴迷于薰香,以香盖住身上的异味。程振元在圣人身边伺候,更是在意。 「难能劳累崔娘子,明日咱家便往凝云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去。」 「如此甚好。远愈哥哥,你今日定是无暇顾及我了。那不如我把这些日子你看过的书卷运回裴府!正巧观书想看《经变图》,你叫裴顺给我可好?」裴顺是裴家家养的奴婢,忠心得很。 「好,你去找张继,他知道我那几箱书卷放在哪里。」 诏狱内 程振元冷冷地看了一眼受刑后的元丰:「元相如此行事,辜负了圣人多年的信任,还有何颜面立足于这世上!想想你的家人,本元帅劝你如实与裴少卿交待,少受些苦罢!」 元丰与程振元对视须臾:「大元帅安心!请代臣向圣人请罪,罪臣有负圣恩,犯下此等罪过皆乃一人所为,着实怪不得他人,只求速死!但还请圣人宽宥了我的家人!」说罢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咚咚咚地不住磕头。 「 咱家一阉人,能做什么,元相还是求求裴少卿从轻发落罢!」转头又对裴远愈道:「裴少卿,既是圣人令你速速了结此案,咱家便不耽搁了,回宫復命去了。」 裴远愈面色带着一丝笑意道:「如此我送送大元帅!」 大理寺大门外,崔逢月的车舆被金吾卫拦下。 一小太监说:「出入大理寺车舆均需查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车舆外传来观书怫然的喝斥声:「你放肆!知道这是谁的车舆么!」 小太监也不甘示弱:「奴只知大元帅令,不管是谁的车舆!」 紧接着传来刀剑出鞘的刺耳声响,车舆的门被打开,崔逢月走了下来,冷冷一笑:「谁给你的胆子敢假传大元帅指令,怕是不想活了才敢查验本娘子的车舆。」 崔逢月的气势吓得太监和准备动手查验的金吾卫连连退了两步,刀剑入鞘。 还不等崔逢月再说点什么,刚才喝令要查车舆的小太监一脚被踹到了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不要命了!崔娘子的车舆也敢拦!」程振元身边的来福喝斥。他后面还跟着裴远愈和程远振。 裴远愈沉声问道:「大元帅,这是……?」 程振元满脸假笑:「裴少卿勿怪,咱家出宫一则为元丰一案,二则昨日圣人所钟爱的《挥扇仕女图》失窃,咱家正忙着追查,今早听闻有人在皇城大理寺一带见得此图。」 崔逢月含笑哼了一声:「这窃贼要拿着仕女图到大理寺找远愈哥哥投案自首么?」 程振元身边的来福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扬起两只手掌在自己两边脸颊上狠劲抽了起来:「儿子该死!定是消息有误!」 程振元抬头看了看天:「今日春光正好,崔娘子想必要与裴少卿共进午食吧,都叫咱家给搅了。」这「噼啪」的巴掌声与程振元略有些刺耳的嗓音交织在一起,令人感觉有些阴冷。 裴远愈朗声道:「大元帅,下边的人难免出错,查查也好。逢月,大元帅奉旨办事,别叫他为难。」这「噼啪」声仍在耳边作响。 程振元这才发话:「别打了,既是得了少卿的恩典,上车瞧一眼就好,少卿藏书万卷,真是喜欢仕女图,求圣人恩典不就得了。」 崔逢月有些委屈和不甘地往车舆走:「观书,把箱子都打开!远愈哥哥爱书如命,若是书卷有污损,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福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道:「崔娘子安心!」 一炷香,六个硕大能装人的箱子被观书一一打开,来福不敢用脚踩踏崔逢月的车舆,跪着上去在六个大箱子边上搜查。 每个箱子,都把手探入箱底,再装模作样打开一捲轴,摸到最后一个箱子,来福两眼放光,冲着程振元大叫:「干爹,箱中有人!」 第5章 静好 裴远愈和崔逢月面面相觑,程振元脸上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哈哈哈!快给本宫憋坏了!」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和书卷的掉落,箱子里站起位娘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石榴红窄袖长襦裙披帛,披帛上针脚细密整齐地绣着金色的石榴花,单刀髻上插着华贵的双凤含珠步摇,还配着几个金制髮钗,生得也是明眸皓齿,俏丽妍妍。 她颐指气使地对来福叫道:「起开!」 来福吓得跪着后撤几步,翻下了车舆。 她跳下车舆,直奔裴远愈而去:「远愈哥哥!」裴远愈一侧身,她扑了空。 「公主殿下安!」裴远愈行了个叉手礼。 崔逢月冷冷看着她:「永安公主,今日不是病了,连内文学馆都没去,怎么活蹦乱跳到了大理寺?自己不爱读书就算了,还将书卷洒落一地!观书,收拾好,走了!」 还不等永安公主说点什么,崔逢月便一脸不满地上了车,车舆辚辚向前,离开了大理寺。 程振元上前给永安公主行了个礼:「公主怎么跑到箱子里去了,吓老奴一跳!」 「本宫到大理寺寻远愈哥哥,没在中堂见到他,就往书房走,瞧见书房外摆着这些大箱子,又听到远处有人来了,以为是远愈哥哥,想着躲入箱中吓他一吓,不想来人是崔逢月和张继!」 「既不是少卿,公主怎不出来?」程振元接着问道。 「本宫听张继对崔逢月说『便是这些书卷,崔家娘子拉走吧』,还未来得及出来,便被衙役抬上了车舆。索性就待着了!」 「公主在车舆没听到崔家娘子抱怨老奴的话吧!」程振元一脸堆笑。 裴远愈就站在永安公主身旁,轻攥拳头,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她和她婢女跟哑巴似的,一路到了大理寺大门。远愈哥哥,今日我从圣人那新得了一幅《雪溪图》,不如你随我进宫瞧瞧。」 「公主见谅,今日事忙。吴峰送公主出大理寺,与亭长说明,日后不得圣谕,又非公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大理寺。大元帅,恕不远送。」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大理寺诏狱走去,留下有些气急败坏的永安公主。 「远愈哥哥,你等着,我就叫圣人下旨招你为驸马!」 裴远愈丝毫不理会,大步流星往前走。 裴远愈自小在永兴宫弘文馆与皇子一同读书。永安公主是舒王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幼就是裴远愈的小尾巴。那时年幼,他把她当妹妹。可永安公主却不把裴远愈当哥哥,长大后,屡屡向他表露心迹,都被婉拒。去年更是在得知裴远愈与崔逢月定亲之后,在紫宸殿大哭大闹,说要不能下降裴远愈,这公主不当也罢,惹得圣人头疼不已,最后还是舒王连拖带拽将她弄回太极宫。 如此大闹,圣人都不会下旨,如今她要是能有这本事,那才怪了。 诏狱内,只有裴远愈和元丰二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元丰心中泛着一丝酸楚:「裴少卿,贪腐一案,我认,赃物在天香楼后巷的外宅,起赃吧!至于宫中是否有人与我勾结,今时今日,只能说没有。」 裴远愈蹙着眉,凤目微闭看向他,并不急着开口。 「明人不说暗话,幽州之变后,太后将朝政交还圣人,他程振元功不可没;大魏最高战时兵权和京城禁卫军至今仍然掌控于他之手,圣人为的是对抗崔家所掌控的天雄军、柳家所掌控的幽州、你裴家所掌控的河东。朔方、陇右、淮南三地节度使,虽不是士族掌控,但与朝堂各势力关系匪浅。少卿想以贪腐将程振元扳倒,那是痴心妄想。但少卿今日所做,留待他日见奇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裴远愈转身要离开。 只见元丰「扑通」一下跪在裴远愈面前,磕了三个响头:「谢裴少卿给元家留后,当死之人,奉劝少卿,韬光养晦,若仍执拗于查处程振元,怕是要引来杀生之祸!」 「娘子真生气了?」观书在崔逢月耳边低语。崔逢月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车舆一直驶入大宁坊裴宅的中堂,崔逢月叫裴顺关闭院门后,才把雪娘和元辰从车舆的夹层和底座放了出来。 「娘子随着这位郎君走吧,他会安置好你们!」 雪娘拉着元辰给崔逢月重重磕了个头:「谢娘子救命之恩!」 「不要谢我,记住裴少卿的恩情吧!」 刚入永嘉坊崔宅的崔逢月还没走到后院,就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女抚琴急急来报:「娘子,林姨娘正在后院闹腾!」 「她又闹什么!嫌李傅姆给她的月银少了?瞧瞧去!」 「李傅姆,你别打量我不知晓,前儿你兄弟媳妇去世,给了两贯赏钱,今儿我表兄侍妾去世,去帐房支取,竟然只有一贯赏钱,如今连你也能把我踩下去了么!等郎主散朝归来,我让他评评理!」 「不必等阿耶,我来给姨娘说道说道。」林婉茹寻声望见崔逢月,顿时安静下来,她对这个嫡女简直是又怕又恨。 林婉茹原是崔逢月母亲身边的陪嫁婢女。高静月生崔逢月之时,差点一尸两命,幸得当时太清宫璇玑道长出手相救,九死一生,产下崔逢月,但也伤了身子,内里虚耗,往后不能再生养。 高静月为给崔家留后,力劝崔怀亮纳了林婉茹。可惜林婉茹也没生下儿子。 恰逢崔怀亮多年好友战死沙场,他七岁的儿子过继给崔家,就是崔府如今的长子崔行俭。虽有义子,但崔逢月仍是整个崔府捧在手心长大的,崔怀亮更是对她千依百顺。 六年前,崔逢月落水,多日昏迷不醒,高静月许愿,若是她能好转,便以身入道。但璇玑道长说,高氏尘缘未了,只能当个居士。如今一年有半载,高静月都在太清宫清修。清修期间,中馈由陪嫁的李傅姆代管。 前年崔逢月及笄后,一直与李傅姆学习掌管中馈之法。从去年开始,实则由崔逢月管理崔家。别看崔逢月对书法毫无兴趣,但在「算」那门课业上,内文学管无人能及。怨不得崔逢月能把崔家管理得井井有条,皆因天赋所致。每每林姨娘闹腾,休想从崔逢月处占得便宜。 进了屋内,崔逢月并不正眼瞧林姨娘,在奴婢的伺候下净面净手,坐下喝了口茶才说话:「李傅姆与阿娘情同姐妹,林姨娘恐怕比我更清楚。这些年她代管中馈,前年阿耶更是给了她良籍。如此看来,要说地位比林姨娘高些,怕您是不服,但怎地也是对等的!她亲兄弟正妻去世,崔府的赏银两贯只能算中规中矩。如今您兄弟妾室去世,按惯例,妾室不予赏银,李傅姆怕是看在二妹妹的脸面上才给的罢!」 一席话说得林婉茹一声不吭,却恨得牙痒痒,崔逢月终究瞧不起她是个妾室。 「行了,林姨娘,安静养养神,少生些事,给二妹妹留些脸面,将来说门好亲事,姨娘不愁没有享福的日子。若是二妹妹体己钱少了,叫她来寻我,我这个阿姐给她贴补,别叫李傅姆当家为难。去吧!」 一席话说得林婉茹又臊又无法反驳,悻悻去了。 李傅姆沖她点点头:「娘子如今管家愈发厉害了!」 「傅姆,这半晌把我累坏了,午食摆的是什么?」 「我邀崔娘子到西市仰山楼共享,还请娘子赏个面。只是裴某囊中羞涩,还需娘子贴补一二。」这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沖淡了崔逢月脸色的倦怠,立刻精神焕发。 「远愈哥哥,你又揶揄我!我倒是想去仰山楼,可这还有好些帐册未看完。」崔逢月抬手指指案桌上的帐册。 「娘子去罢,剩下不多,今夜再看也不迟。」李傅姆笑意盈盈。 说完领着奴婢掩嘴含笑退下,但观书一反常态,上前在裴远愈跟前行了个拜首礼:「谢裴少卿借书一观。」说完还罕见地抬起头来。 裴远愈点点头却看向崔逢月,观书在崔逢月探究的目光中默默地退了出去。 裴远愈看着崔逢月肤白如脂略带夭桃的面庞,尤其是欢愉时的明眸善睐,流光溢彩,令他沉醉其中,不能自已。更让他痴迷的是她性子中的率真善良热情。 牵起她的手,有些心疼地问:「今日累坏了吧!车舆在外头,吃过午食后,往金玉楼瞧瞧,给你妆奁里添件首饰,可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崔逢月兴奋地点点头。 裴远愈又想起李傅姆的话,转头看着案桌上一摞摞的帐册有些犹豫:「这许多都是还未瞧过的?那今夜要瞧到何时去。」 崔逢月浅浅一笑:「比起远愈哥哥的卷宗,那可差远了。再说,捆好的是已瞧过了的。」 裴远愈走近仔细看:「这打结的方法少见得很,逢月如此别出心裁。」 「这是李傅姆打的结,说这叫元宝结,可招财。几十年了,无论捆绑什么,她都是这般打结。」崔逢月抿嘴笑道。 「那今日内文学馆可有布置书法课业?」裴远愈偏头问她。 「啊……并无。」 裴远愈抓住那语调中一闪而过的犹豫,挑了挑眉,眼底浮起一抹笑意:「逢月,可有人告诉过你,撒谎之时语气要笃定些?」 崔逢月瘪了瘪嘴道:「远愈哥哥用着刑讯的心思来对付我,那定是骗不去的。不过这回你可只猜中了一半。」 「哦?」 「今日与你约好一同逛西市,楷书课业一早内教博士便布置了,我在课业间隙完成了大半,放在内文学馆了,剩下的不出三盏茶便能做完!你若不信,明日可叫人去馆里一问便知!」 「那信你这回!」 崔逢月心中暗喜,他终究还是被她煳弄了过去。 裴远愈又问:「今日可怕了?」 崔逢月立即睁大了双眼:「怕,有什么可怕!天塌下来,有远愈哥哥给我顶着!」 裴远愈顿感暖流流入心房,摸了摸她的秀髮:「记着,这事谁也不能说。」 「我省得,远愈哥哥的事情都是要紧的。但我有疑惑。远愈哥哥既然知道程公公定要搜查箱子,为何还要如此费劲地搬到车上?」 裴远愈笑笑道:「逢月是埋怨我多此一举么?」 用手颳了刮她小巧的鼻子,接着说道:「你当着程振元的面说要将书卷拉走,他定以为我们会在书卷上做手脚。若没有书卷,他定会彻查车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崔家娘子为了私自熘出府,车舆被我着人加了夹层。」崔逢月的马车被裴远愈改造过,为的就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熘出崔府。 崔逢月恍然大悟。随后又微微撅着双唇,不咸不淡地道:「那我想问问远愈哥哥,今日永安公主的美人计你识破了么!」 第6章 执念 裴远愈将笑意含在薄唇上,脉脉地看着她:「永安公主哪里是美人,她明明就是浑水,让咱把鱼给摸走了!」 崔逢月乐不可支地轻轻捶了捶他的胸膛。 「远愈哥哥,你忙于春试,许久未见。阿耶说你一心应考,不许我去打搅了你!其实这些日子我往大宁坊门前过时,恨不得进裴宅去瞧瞧!听阿耶说三日后在尚书省唱第公布,凌晨时礼部张榜,你定能高中,那日一早我就榜下捉婿去!」 裴远愈捏了捏她脸:「要是不能高中,崔家娘子就要背信弃义,与我悔婚了么?」 「远愈哥哥又在胡吣,捉定是要去捉的。若是不中,也无碍,无论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郎君,我只想……只想与你共度一生。」说到这句时,崔逢月的声音越来越扭捏。 旋即又爽朗中带着一丝霸道说:「但要是中了,断不能叫旁人惦记了去!」 想抓住裴远愈捏她脸的手,却不料反被裴远愈将手握在了他的大掌之中。柔荑在手,软绵柔滑,如丝如玉,舒服极了。 裴远愈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崔逢月的掌心,声音带些沙哑,情人般的呢喃细语:「逢月安心,别人惦记不上!」 崔逢月立即瞪大了双眼:「那可不好说,别打量我不知道,永安公主是头一个,旁的我不好坏了别家娘子名声。总之,惦记你的娘子能从大宁坊排到丹凤门去!如今你我六礼只行了纳采和问名,纳吉交换聘书一直拖着,我可得好好看着你为妙!」 裴远愈略带歉意道:「是我让崔娘子委屈了。阿耶本想着亲自回京过纳徵礼,不料石堡城年前军情紧急。不过昨日刚收到阿耶来信,说下月定能回京!再说了,崔家娘子的爽利京中谁人不晓,若是抢了你的郎君,她们还能有好日子过!」裴远愈腔调中略带揶揄。 崔逢月听了此话立刻洋洋自得。 崔家没有儿子,崔怀亮也很少用贤良淑德教育崔逢月,养得她自小就有些男孩子的性格,因而她的女红差得一塌煳涂。皇后对她万般宠溺,连皇子公主们都让她三分,更别论其他的望族子女。 裴远愈又有些含酸道:「崔娘子,惦记你的人倒是多得很!」 她皮相自然美得无以復加,但令他沉迷其中的,是她的风骨,那样热情,那样坚毅,那样专一,又那样的聪慧。他人怕也是这样的心思。 自她十五岁起,他俩就心意相通,心有灵犀。去年能与她定亲,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宫中二皇子舒王对崔逢月觊觎已久,人尽皆知。崔逢月对舒王冷眼相看,也是路人皆知。 先帝崩逝后,皇子皆年幼,太后在宫中掌权,阿耶便养在她跟前,成婚之后便去了河东。 裴远愈六岁时阿娘去世,从河东送回京中养在了太后跟前。他的婚事得请太后做主。 自他记事起,太后对崔家人就有些疏离,尤其不喜高皇后。听闻他要娶崔逢月,太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崔家的娘子还是离远一些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太后这一句话,几乎就堵死了他与崔逢月的婚事,那他哪里能甘心,去信河东央求阿耶说情,最后太后勉为其难替他做了主。 崔家将崔逢月宠到了天上,她心悦的,自然无不允准。只是皇后每次看到他,眼色都很复杂。 崔逢月手心被他摩得有些痒,便一下挣脱了出来:「胡诌,除了舒王那个险獠(1)之外,谁还惦记着我!」 「……」裴远愈欲言又止。 二人行至崔逢月的院落外,只见一郎君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步履从容地向崔逢月走来。那笑意在看见她身后的裴远愈后即刻褪去。他一袭青绿色锦袍,虽不及裴远愈风流倜傥但也风姿俊隽爽。 「阿兄,您怎么也在此处?」看见崔行俭的她急走两步迎了上去。 瞧见了他手中仰山楼的食盒后,崔逢月乌黑的眸子透出促狭的笑意:「定是明月又叫你给她带仰山楼的羊皮花丝了!」 崔行俭有些宠溺地看着她点点头,含笑不语。 裴远愈上前颔首问道:「崔兄安,这几日兵部事多吧?」 「是了,阿兄,兵部在礼部边上,你这个兵部员外郎要听到远愈哥哥高中的风声,可要及早告诉我。」 随着她这一声「远愈哥哥」,崔行俭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了。 面上依旧温和地说道:「逢月莫要忧心,裴少卿文采飞扬,弘文馆内无人能及。你再看看他现在一脸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定是能高中的。倒是你,阿耶不是叫你近日莫要扰了少卿么?他查大案正在要紧之时,分心不得!」 崔逢月瘪了瘪嘴,她这个阿兄向来都是一板一眼,最听阿耶的话。 裴远愈嘴角一弯:「崔兄多虑了。陪着逢月用个午食的时间还是有的。」 有人撑腰的崔逢月笑道:「倒是阿兄你,莫要心中只有公务!前些日子,阿娘给您说合了太尉家的嫡女,我瞧着她当我嫂嫂正好,您却对别人冷若冰霜的。我都不知晓何人能入阿兄的眼?莫不是想找天上的仙女……」 「逢月!」 「逢月!」 两人同时出声喝止她。 「崔兄去忙,告辞。」裴远愈拉扯着崔逢月的胳膊远去了。 看着崔逢月消失的背影,崔行俭有些释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胸口说出来的痛。 七岁时,他父母双亡,过继到崔家,时年两岁的崔逢月那一声声甜美的「阿兄」,让他坚硬的心渐渐柔软。 十二岁的她面庞夭桃,明眸善睐,叫人移不开眼。从那一年起,白日里,人前克己復礼的他对「阿兄」甘之若饴;黑夜里,人后放纵驰盪的他对「阿兄」却是恨之入骨。 直到那一日,贱婢将她推入水中,裴远愈先他一步将她救起,之后她一直昏睡,他幡然悔悟,有她一句「阿兄」已是人间天堂。 之后四年,崔行俭将见不得光的执念深埋于心,但无力阻止它在无人之境肆意生长。或是说他纵容着这禁忌般的肆意,只有纵容,才觉得活于世上,才拥有片刻的欢愉,才殷殷期盼虚幻的未来。 虚幻在去岁她与裴远愈定亲时狠狠地被击碎。他彻底看清了与裴远愈的差别。先不说裴远愈出身高贵,就仅以官职论,他再努力二十年,也未必能达到裴远愈现在的高度。 他终究只能是她的阿兄。 崔行俭正怆然之间,崔明珠在身后轻拍了他的肩头,笑道:「行俭哥哥,大日头底下的,您瞧什么出神呢?」 崔行俭缓缓转过身来,崔明珠身着石榴襦裙,笑意盈盈,二八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将食盒递到崔明珠手上:「远处枝头有两只雀儿打架,怪有趣的,我就看住了。二妹妹,早前你让我给带的羊皮花丝。眼瞧着天气热了,还是少食些羊肉。」 崔明珠眼中含笑如同暖暖春日:「行俭哥哥如今都有闲情逸緻瞧雀儿打架了?过两日我再给你做个荷包做谢礼!我好像瞧着大姐姐刚走。莫不是阿兄不喜大姐姐又出去闲逛?如今大姐姐大了,不会淘气了。」小时候,崔逢月淘气,惹祸不少,崔行俭这个兄长给她盖得严严实实,生怕崔怀亮罚她跪祖宗祠堂。 「你也敢揶揄阿兄了,你定是看差了。荷包已经给我做了不少,别费神了。」和她说过好几回,但这娘子就是不改称唿。 崔明珠和林姨娘的女红在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做出的荷包京中望族女眷一抢而空。 「那怎么一样,这是给行俭哥哥的谢礼。」 崔行俭点点头转身离去,崔明珠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心中酸涩不已,何时你才会看着我离去的背影。 太平坊 舒王外宅 「娘子,娘子,郎主过来了。」雪娥压低的声音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王蓁蓁喜得有些手脚忙乱:「快快快,雪娥,你瞧瞧我妆容如何?这些日子睡得不安稳,有没有变难看?」 雪娥面上含了一缕笑:「娘子青春正盛,貌美如花。」说罢,又千珍万重地将一漆盘呈到她眼前。 漆盘里,做工精美用料精良的交领白衫,十二幅拼制的石榴裙上刺绣着金线小团花,裙袂还镶着一圈金框宝钿,裙带上嵌着珠玉,就连披帛上都嵌着金丝,富贵得令人咂舌。 「郎主送您的,叫您现在就穿上,还让女婢给您梳上花髻,戴上这朵贵人才有的『洛阳红』牡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她踏入舒王的房中,明亮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因舒王的到来,那张脸透出与往日不同的神采奕奕,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远远望去,舒王有些恍惚,崔逢月今日在宫中就是这样的装扮。 待她靠近,舒王一记寒如冰雪的眼光,让王蓁蓁立刻心生胆怯,现出了原有唯唯诺诺的神态。 翩若惊鸿,婉若游,荣曜秋菊,华茂春松(2)。用来形容崔逢月恰到好处。而眼前的人,与她长相别无二致,但是神采却相去甚远,东施效颦而已。 但终究聊胜于无。 他瞟向王蓁蓁,收起眼眸中的郁气,缓缓开口:「叫天枢哥哥。」 「天枢哥哥。」这一声在技人的教导和日后的勤加练习下,已是炉火纯青。 「再叫一声。」舒王闭上了眼,两指掐着眉心。 「天枢哥哥。」 舒王突然将她一把拉过来,重重地撞到了自己的怀里。下一刻,王蓁蓁华丽的石榴裙连同诃子狠狠地被撕开。 帷帐之中毫无前戏,王蓁蓁尽管体软却干涩,但任由他搓扁掰圆,扭成他所想的任何姿势,恣意地释放着他的压抑。 王蓁蓁的手习惯性地想去搂住他的腰,但有了前次的教训,还未触及腰际双手无奈又不甘地垂落。 事后,他一反常态将衣物给她扔到床榻上:「日后好好听话,自会有的你好处。」 他终究还是没有留下来。 一如往常,他离去之后,周傅姆与江侍卫一同看着她喝下那碗黑漆漆的避子汤。 雪娥给她顺胸揉背再送上一碗清水后道:「娘子莫要心急,郎主如今肯来外宅,不愁日后没有机会。我刚瞧着江侍卫给周傅姆不少银钱,周傅姆喜笑颜开,直嚷嚷着要给娘子补身子,伺候好娘子。我瞧着还不知道多少银钱要流到她的手中!」 刚与舒王共度春宵的王蓁蓁仍沉迷其中,满面桃花地抬手制止了雪娥的唠叨。 雪娥拿起案桌上一银盒塞到王蓁蓁手中:「这是郎主叫我给您的。」 主僕二人打开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盒金锞子。 第7章 喜事 太子今日纳萧家嫡女萧楚梅为良娣。萧家是前朝和当朝望族,虽为妾室,但得了皇帝恩典,婚仪隆重,朝中众臣都来贺喜送嫁。 「幽州兵变」后,柳家掌了幽州兵权,舒王势力逐渐扩大,与太子表面维持着兄友弟恭,实质上却是暗潮涌动,早就欲取而代之。太子母族不强,只得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他能立为太子还是在幽州兵变中,他替皇帝挡住了一大石头,之后腿脚不便,但却换来了太子之位。 萧家虽是望族,但女眷中的主事娘子多是前朝遗留下来妃嫔的亲属,看起来不够体面。 崔逢月是萧楚梅手帕交,皇后为了给萧家体面,也为了让她歷练歷练,降了懿旨,叫崔逢月串换成萧家娘家人,给萧楚梅发嫁。 寝殿内,萧楚梅恹恹地低垂着头,忐忑地拉着崔逢月道:「逢月,你经常进宫得见太子妃,是个好相与的人么?」 「太子妃出生望族,识大体。自然,在宫中生活不易,但守好本分便不会有大错,莫要过分担忧。」 说罢,又在她耳边道:「要紧的是得太子喜爱,早日诞下皇嗣。」 萧楚梅羞赧地点点头。 「别担忧,叫傅姆和贴身奴婢陪着你,我得到外头料理料理。」 崔逢月刚走到正堂的台阶,就瞧见前来道贺的沈暖烟,笑意盈盈地朝她走来。 沈暖烟走近扑哧一笑:「逢月,你如今到底算是那家人呢?宫中本想封你为公主,你怕裴少卿因尚公主而不能再掌刑狱之事,婉拒了;在崔家,你是执掌中馈的崔大娘子;现在倒好,又成了萧家的娘家人,逢月这身份转化十分自由呢!」 「沈姐姐,你就别揶揄我了,」崔逢月沖她眨眨眼,「从昨日到现在,我一刻不得闲。」 崔逢月说自己「一刻不得闲」绝非虚言,这还未和沈暖烟叙完话,就用明快响脆的语声一刻不停地吩咐萧府的下人: 「快将沈国公府的贺礼收好入册!仔细着些!」 「紧着把良娣的翟衣(1)准备好!」 「宫中的女官如今在何处,请她给良娣装扮上!」 「弄女婿的人手埋好了么?什么,太子府上派出的都是硬汉子,那……」 「那我来给逢月撑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崔逢月身后传来。 崔逢月嘴角上翘转身迎了上去,回应道:「远愈哥哥怕是来添乱的吧,女方弄女婿的都是妇人,哪有汉子!你快到前院与男宾吃酒去,我现在可是忙得分不开身了!」 裴远愈在她耳边宠溺道:「逢月,来日咱们的婚仪会更热闹非凡。」 崔逢月脸色微红,捏了捏他的手算是回应。心满意足的裴远愈退到了一旁静静看着,并未着急离去。 崔逢月对来回禀的女眷道:「这么着,大门守紧,叫人在良娣院中点起三堆火,烧得越旺越好,若是太子府上人多势众,便往火堆里扔爆竹,镇住他们;另外,这些郎君都是爬楼翻墙的好手,将家中壮实的妇人埋在角楼下,以防他们顺着角楼翻进院内。若是真有人翻下来,趁其不备,用粗棍子追着打。」 崔逢月边说边笑边比画,风姿飒爽,裴远愈弯嘴沉迷于其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裴少卿今日安好?」一声爽朗的问安将裴远愈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抬头瞧见膀大腰圆,轮廓硬朗,年过三十的郎君,回应道:「周节度使也来迎亲?」这是与太子交好的朔方节度使周尹。 周尹沉声道:「圣人诏周某入京谘询朔方军务,恰逢太子纳良娣。」 裴远愈笑笑:「如此裴某与周节度使一共入院内喜庆喜庆。」 周尹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裴远愈一眼,这是有事要私底下说说。 只见他拱拱手,压低音量道:「裴少卿如今掌管大理寺,想必对家父毒酒案有所耳闻。」 周尹的父亲原是朔方节度使,是刚正不阿,爱兵如子,不愿与京中重臣相交过密过从甚密。入京述职也鲜少外出与大臣玩乐,就是当年太子派人下帖相邀,也被周尹的父亲婉拒。 五年前,周尹的姐姐在京中出嫁,他父亲在婚仪上被毒酒害死,此案至今悬而未决。当时,他的父亲在席间饮了不少酒,等婚仪结束回房后才觉得心痛难当,吐血数升,第二日药石罔效,含恨离世。 京中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自然由大理寺查。当时的大理寺卿是现今东宫属官太子宾客,在查案过程中与周尹交情日益深厚,也正因如此,周尹逐渐成了东宫的密臣。 但关键人证疑似毒害周尹父亲的奴婢和物证金壶一直没有找到,其他的证物如今应该还封在大理寺,怕是用处不大。只是今日他看着别人的婚仪,是何等心塞。 原大理寺卿同样作为太子密臣,这么多年来案子没有进展,周尹心中起了波澜。他等裴远愈在大理寺站稳脚跟,才越过太子向他开口。 裴远愈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节度使安心,裴某定竭尽全力私下追查此案。」 说完正事,两人穿过迴廊,再转过一个月洞门,眼前突然大亮,裴远愈不禁莞尔,这就是刚才崔逢月吩咐点起的三堆大火吧!这娘子,总是那么活泼聪慧。 三堆大火里爆竹噼里啪啦的作响声、锣鼓声、叫喊声、奔跑声和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萧楚梅便这样热热闹闹的成了太子良娣。 萧楚梅出门上太子轺车(2)前,在崔逢月耳边道谢:「逢月,这些年你事事处处都对我诸多照拂,他日若能相帮逢月不要吝啬开口!」 元丰案裴远愈立了大功。 从元丰外宅查出数量惊人的金银珠宝和财物,更让人咂舌的是,竟然从他的外宅起获七百石胡椒,这够大魏全京城的人食用好几年。 宫中即刻传出旨意:元丰判绞刑,家眷流放三千里。 「干爹,这都好几日过去了,金吾卫将元丰家中翻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干爹给他的信件和物件,说不定真的像他所说,焚毁了。」来福小心翼翼地回话,生怕惹了程振元不快。 程振元一言不发,搓了一会手,双手交叉放于唇下,从鼻孔「哼」了一声:「罢了,裴远愈那也无动静。你快去瞧瞧给裴少卿备的庆功宴怎么样了,咱家去接裴家娘子。」 来福一脸坏笑:「莫不是圣人不愿再等裴娘子点头,要直接下旨册封?」 程振元的眉毛不经意抖动了一下:「敢妄议圣人,你这是活腻歪了!」 裴书怡是裴远愈双胞胎姐姐,更像她阿娘。自太后搬往东都之后,陛下屡屡诏裴书怡入宫,已经惹得六宫侧目了。 「什么!圣人叫程振元用辂车去接裴家娘子了!她阿娘还不够……!」宁贵妃气得声音微微抖动。 张傅姆立刻制止她:「娘娘慎言。天下未婚女子,圣人皆可宠幸,如今舒王势强,娘娘可要看开些!」 说到自己的儿子,宁贵妃立刻恢復了她雍容得体的模样:「去,让舒王得空往咸池殿走一趟。」 话音刚落,就听到殿外舒王请安:「阿娘安好?」 宁贵妃挥手示意殿中人都退去:「裴家娘子被你阿耶用辂车送入宫中。」 舒王冷笑:「阿娘莫要担忧,裴家得意不了几天了。倒是太子殿下,刚纳了萧家娘子为良娣,阿娘在宫中还须多留心。」 宁贵妃点点头又说道:「前些日子,你舅舅来信,说起叫我留意你表妹的亲事,不然我向圣人求旨,册封为舒王妃可好?」 舒王立刻冷了脸:「阿娘,你不喜崔逢月,我知道。但儿子说过,舒王妃只能是她。即便是舅舅亲自到我面前来说,我还是这句话。」 宁贵妃不喜崔逢月,宫中王府人尽皆知。去年七夕宫中乞巧,女红糟糕透顶的崔逢月竟然得了巧,宁贵妃冷嘲热讽:「本宫瞧着今年的星汉不如往年璀璨明亮,想必织女看不清楚谁是心灵手巧之人吧!」 今日宫宴设在太极殿。 御座上,坐着大魏皇帝。皇帝今年四十有二,风姿不减当年。今日宫宴他戴着翼善冠,穿着白练裙襦,就一风度翩翩郎君的模样。他身旁坐着崔皇后,端庄华丽。 御座下,从北向南,按照爵位和内命妇等级依次相对东西而坐,太子、舒王、裴远愈、三品以上大臣及其家眷居东,宁贵妃、淑妃、德妃、崔逢月等居西而坐。 「裴少卿,如今又立大功,朕都不知要赏你什么了!」皇帝举起酒杯,笑意盈盈,心中暗暗冷笑:终究是给裴九洲挣了脸。 裴远愈恭敬地举起酒杯喝尽后道:「得圣人器重,为圣人办事,不求赏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听听,太子,舒王,好好学学!」皇帝含笑道。 太子一脸敬佩看向裴远愈:「裴少卿,孤腿脚不便,就在坐上与少卿共饮一杯,今后少卿可要不吝赐教。」 「太子抬爱,还请太子指教提携。」一饮而尽。 舒王冷冷睥睨裴远愈,瞬间又将目光放于酒中,似笑非笑道:「少卿如今春风得意,本王艷羡不已!共饮一杯,少卿将这份得意也分我些!」饮尽这杯酒,一脸阴沉,一言不发。 此时程振元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眼中含笑道:「朕先回永兴宫,皇后和妃嫔们若是乏了,也早些回宫。众卿自乐吧,都替朕恭贺裴少卿!」 今日举办宫宴的太极宫中,日华门及月华门内是皇帝的居所,两门之外则是妃嫔们的宫殿。而永兴宫是皇帝大朝处理政事的宫殿,他也时常宿在那。永兴宫与太极宫之间行走需五六盏茶的功夫,驰马约莫三盏茶即可。 皇帝发话,众臣们本来就想藉机攀附或灌醉裴远愈,自然蜂拥而上。 裴远愈倒是来者不拒,一饮而尽,急得崔逢月直接挡在了敬酒的刑部侍郎跟前:「李侍郎,这酒我替他喝了。」 一众大臣立刻起闹:「裴少卿官场情场皆得意,太过羡煞旁人,那这酒到底是谁喝?」若不是皇后还坐在上头,估摸得说出让崔逢月更脸红的话来。 裴远愈凤眼流波,宛如阳春三月,上前装作不经意间拍了拍崔逢月的肩,在她耳边低语:「无碍,安心。」 「众卿家好好尽兴,本宫带着命妇们往延嘉殿赏花去了。」皇后娘娘边说边冲着崔逢月招招手:「逢月,过来,尽瞎凑热闹。」 崔逢月娇俏地看了裴远愈一眼,嘴中嘟嘟囔囔:「莫要喝多了。」裴远愈会意沖她挥挥手,看得舒王眼中的阴郁又加了一分。 第8章 相逼 裴书怡被来福引到紫宸殿皇帝面前。 殿内烛火通明,书案前的皇帝仍在执笔批註,映衬出他一派雍和气度。权力真是滋养人的良药,十年过去了,裴书怡恍惚觉得,皇帝与她第一次所见相貌并无二致,反而多了岁月沉淀出的从容。 圣颜不能直视,裴书怡赶忙上去行了稽首大礼:「圣人万安!」 她今日穿的是交领翡翠裙,显出她沉静的性子和皙白的肤色。皇帝搁下御笔,叫了起,又向她招招手:「书怡,过来给朕磨墨。」 跪在地上的裴书怡轻轻应了一句「是」起身。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向自己。 小姑娘眉眼长开了,长相与她娘真是相像,行为举止又透出了裴九洲的影子与坚毅,让他顿时有些烦躁。 但当窈窕的身姿靠近他,透出的让他魂牵梦绕多年的气息与清香,烦躁被生生压了下去。 伺候的奴婢早就退出了书房,寂静得只有磨墨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情人间的喃喃细语。 静静看着她一炷香后,皇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一下执起她的手,惹得裴书怡如小鹿般惊慌失措退了两步,墨锭「哐当」落地的声响,如同惊雷般砸在了裴书怡的心上。站定后,她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气息,眼观鼻鼻观口。 陛下轻轻嘆了口气:「书怡,躲什么?难道到朕身边来不好吗?」 裴书怡十七岁开始议亲,但每每都是无疾而终。 京城却渐渐传出陛下对她有暧昧之情。起初她觉得荒谬至极,他是一国之君,若是真对她有意强行下旨纳入宫中便好,哪里用得如此迂迴,还要照顾她的心意。但太后说皇帝谋求已久,裴家势强,他在等着她自投罗网。从此,她对皇帝有了设防。 听他如此问,裴书怡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圣人,您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是不是人人都要顺从您?」 「是的,但有时也不是,」陛下幽幽开口,「书怡,你若不是在河东裴家,怕是我的忍耐要少一些;若不是六年前的幽州兵变,恐怕朕便不会像如今这样被权衡和掣肘。高处不胜寒,深夜里,更是难熬,书怡,你来陪朕,可好?」 「圣人,臣女资质愚钝,适应不了宫中的生活,恐有负圣恩。」 皇帝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书怡,别怕,一切有我。」 这个「我」彰显了皇帝对她纵容。 忍耐了这两年,裴书怡心头涌上坚毅,缓缓抬头,脱口而出:「圣人,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言,臣女惶恐,不敢自行做主。」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眼色中透露出审视、焦躁与不屑,但更多的却是渴望。 「书怡,你小的时候瞧见朕,胆子大得不行,还敢指使朕把挂在树上的风筝取下来,为何如今见到朕,为何嘴里只有惶恐与不敢了?」 「从前年纪小,不懂君臣之礼,如今臣女已经二十有二了,不敢僭越。」 「嗯,都说君臣之礼,但人人心中到底是君臣之礼,还是算计,怕只有自己知晓了。书怡,你断定了朕如今不敢向裴九洲开口,但你也记着,如今大魏,无人敢娶你。」 他拿起斜搁在铜磬里的铜磬杵,随着一记悠扬清脆的铜磬声,紫宸殿书房门被打开,寒如冰雪的语调传到裴书怡耳中:「用朕的辂车,送裴家娘子归家。」 「臣女告退!」转身一刻,泪水潸然而下。 三日后,五更三点,疏星半隐半退,天上残月犹挂,承天门第一声报晓鼓响起打破京城的寂静,喜好躲懒赖床的崔逢月今日早就急不可待得来到永嘉坊的坊门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来开坊门的坊丁勐地瞧见马上的崔逢月还吓了一跳:「崔娘子今日好早,天未亮透就要往宫中上学!」 崔逢月朗声道:「今日要去榜下捉婿,劳烦快些打开坊门。」 坊丁立刻恭维道:「崔娘子定能如愿以偿!」 「承您吉言,观书,赏!」二百文铜钱扔到了坊丁手中。 坊丁喜不自胜,麻利地将坊门打开。 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但等到了礼部门前,人逐渐多了起来。好在崔逢月来得早,下马后很顺利地到了榜前。 「娘子,娘子,状元及第!」观书看上去无比激动。 只见礼部南院的东墙上,四张黄纸竖粘在榜头上,以毡笔淡墨书写「礼部贡院」四字,和榜首用浓墨书写的「裴远愈」辉映成趣。 崔逢月喜形于色,兴奋地点点头,正要说点什么,听到旁边看榜的娘子的婢女道:「快看,快看,进士及第者出来了!娘子,快把花准备好,瞧见中意的便赶快给送去。」 只见进士及第者从礼部南院列队走出,还有进士团为他们开道,个个春风满面。为首的裴远愈一眼就瞧见立于一群贵女中风姿绰约的崔逢月。他含笑地看她,凤眼流波。 开道的进士团侍卫一散开,贵女们纷纷往前,将花送与中意的郎君,若是郎君有意,便将花簪在耳边。 眼见裴远愈快要走到崔逢月身边,却被宫中四名侍卫拦住了。 「远愈哥哥,恭喜您拔得头筹!」永安公主款款向他走来,想将手中名贵的魏紫递到了他手中。 裴远愈却将双手一叉,行了个叉手礼:「臣已有婚约,谢公主殿下美意!」 说罢,用手扒开侍卫,径直走向崔逢月:「崔娘子,请替我簪花!」 崔逢月笑着拿起花,仔细插在了裴远愈左侧耳畔,抬头喜悦地望向他,如玉般的面颊透出几许桃红,好像荷叶上的露珠在朝霞中弥散,更显得明眸灿若星子,顾盼生辉。 裴远愈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逢月,我就盼望着你一直这样高兴。」 宣平坊内,中午时分,刘鸾箫的嫡母张氏正在抱怨:「你怎地不往礼部去看榜,阿娘听闻裴少卿高中状元!」 刘鸾箫心里如茶一般地涩:「去又如何,裴少卿连永安公主都视而不见,怎会容下其他娘子!」 张氏市侩地一笑:「要他眼中容下你做甚!只要你与崔逢月要好,将来能做个妾室,那便十全十美了!」 「阿娘,我就要永远屈居崔逢月之下,与人为妾么!」 「又说傻话,崔逢月是天上的月亮,你在她身边得些光亮就够了!你瞧阿娘倒是嫁与你阿耶为正室,那又如何?俸禄少得可怜,夜里阿娘要做女工,你要替人抄书补贴家用。咱们住的宣平坊,鱼龙混杂,你要是能嫁给裴少卿当妾室,荣华富贵自是不用说,你阿弟怕是也能寻得一门好亲事。」 「阿娘,裴少卿对崔逢月情比金坚,怕是不会纳妾,崔逢月怕是也不容得他纳妾的!」 张氏不屑地一笑:「她嫁与裴少卿,总要生儿育女,有了身孕怎么伺候郎君!如今他们年轻,自是海誓山盟,但男人喜新厌旧,只要你在崔逢月身边,不愁没有机会。听阿娘的,准没错!」 看着阿娘一张一合的嘴,说的是崔逢月明明如月,而她却是卑微低贱要与人为妾的地上的杂草,顿时,让她觉得宛如有千万条蛇吞噬着她的心。 这些年,她早对风度翩翩的裴远愈芳心暗许。阿娘说得对,为他的妾室都比嫁给旁人为妻好,但凭什么崔逢月永远要压在她头上。 宫中,高皇后将崔逢月视如己出;家中,父母疼爱,掌握中馈;学里,内教博士哪个不对崔逢月和颜悦色;就连她选定的郎君,后院无人,对她。 那年,崔逢月被贱婢推下水,其实她在后花园瞧见了,是林婉茹吩咐的婢女干的,但她没有和任何人说出实情。她心中有自己打算。 当时崔逢月昏迷不醒,若是就此没了,她就用此事与林婉茹做交易,没准高氏思女心切,将她收为义女也不是不可能。但她的美梦还是随着崔逢月的醒来破灭了。 崔逢月真的如她阿娘所说,是天上的月亮,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人占尽。总有一天,她定要让她尝尝痛的滋味。 她又换成了那副乖巧的模样:「嗯,阿娘说得对,我这就往逢月家里去。」 第9章 惊变 刘鸾箫刚入崔逢月的院门,就有婢女往内里喊道:「刘娘子来了。」 她轻轻掀帘进去,只见崔逢月的下首坐着她的庶妹崔明珠和太医院医女沈暖烟。 崔明珠看见她进来,忙起身道:「刘姐姐来了,前日阿耶还提起你的楷书又精进了一层。」 刘鸾箫心道,定是自己的阿耶又将自己的书法习作拿去给崔尚书瞧了:「明月妹妹过奖了!沈姐姐也来了!」 听到「姐姐」二字,一袭青色襦裙的沈暖烟犹豫了须臾,淡淡地冲着她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别再提楷书了,我听了都头疼。你们今儿来得这么齐,倒是像我下了帖子请来的。」崔逢月笑道。 「都是来给阿姐道喜的!如今京中都传遍了,别人家的娘子都是榜下捉婿,裴少卿却是郑重其事走到阿姐跟前求簪花,羡煞了京中的娘子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听了这话,刘鸾箫心中一酸,但面上堆笑道:「给逢月道喜了!如今裴少卿在宫中参见相公,向主司(1)谢恩,永安公主要是不在宫中起拦住裴少卿,怕一会儿裴他便从宫中赶过来!」 提起永安公主,崔逢月脸上一沉道:「明知道远愈哥哥有了婚约,也断断不会理她,永安公主今日还拦着他要给簪花,贼心不死!」 沈暖烟瞟了一眼刘鸾箫,转头对崔逢月说:「妹妹安心,我刚在宫中给宁贵妃请了平安脉时,在咸池殿听到宁贵妃训斥公主,叫她离裴家远些!想必这会儿怕是不敢去缠着裴少卿了。」 刘鸾箫赶忙说:「还是沈姐姐说得对,瞧我胡说!」 沈暖烟淡淡道:「刘娘子还是叫我沈医女罢!」 刘鸾箫面上讪讪点点头。 沈暖烟是先帝太保的嫡孙女。太保如今虽说在京中并无实权,但威望却很高。沈暖烟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幼却只愿意专研医术,在宫中得了医女一职。 她医术高明,宫中内命妇皆指名要她看诊,连陛下见了她也是礼遇有加的。沈暖烟长崔逢月两岁,自幼与崔逢月一同长大,崔逢月对她的情谊怕是比对崔明珠这个庶出的妹妹还要深。 家中数次要与沈暖烟说亲相看,不是被她以各种理由推脱,就是相看时也不知为何都没有被男方瞧上。 崔逢月知道。沈暖烟每次都与相看的郎君说,她体弱,许是日后无福生养,叫相看郎君不要外传。其实,沈暖烟心里有位郎君,但不知姓甚名谁,无从查找。 崔逢月听沈暖烟这么一说,蹙了蹙眉,不喜反而有些忧心:「为何要让永安离裴家远一些?」 崔明珠道:「定是嫌她丢人了罢,阿姐莫要多想。」 这时,崔逢月的贴身婢女弄棋入内:「娘子,裴顺来了。」 给崔逢月行礼后,裴顺道:「崔娘子,郎君拜相公谢主司后,在永兴宫光范门的东廊饮酒,因得了状元,又都是同僚,不免多饮了几杯,怕酒气熏到娘子,今日郎君便不到崔府,郎君邀娘子五日后到曲江宴游玩。」 曲江宴是新进进士大宴于城东的曲江亭子,此宴过后,新进的进士各奔东西,因而也叫「离会」。届时皇帝也会登上曲江南岸的紫云楼,垂帘观看。曲江宴上有教坊乐队助兴,还有各种奢华的吃食,这其中,崔逢月最喜欢的是含桃(2)宴。 「嗯,你给远愈哥哥备些醒酒汤,叫他少饮些,前几日在宫中得了圣人赞许就没少喝,怕不要喝成个醉鬼?」崔逢月掩嘴一笑。 裴顺退去后,沈暖烟揶揄道:「逢月你如今都还没嫁入裴家,这裴少卿多喝几杯都要特意遣人来与你说,将来嫁入裴家,莫不是事事都得经过崔娘子的允准?真是羡煞死人了!」 崔明珠也凑趣:「裴少卿真是好郎君!我要有阿姐福气的一半就好了!」 刘鸾箫道:「将来怕是纳妾也是要得逢月允准的!」 崔逢月笑笑不语,沈暖烟有些不待见刘鸾箫,说道:「如今逢月都还未嫁过去,说什么纳妾!」 「沈姐姐安心,远愈哥哥说了不会纳妾。」崔逢月满面春风。 刘鸾箫听后,心中如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心都在微微抖动,但附和道:「裴少卿待逢月真心,令人艷羡。」 崔逢月转头对崔明珠道:「明月,曲江宴阿姐带着你一道去,若是瞧中如意的郎君,便对阿姐说,我去叫阿娘给你做主。」 崔明珠已经十六,虽长得不如崔逢月妩媚动人,但也眉清目秀,性格婉顺,这么多年,与崔逢月姐妹情深。 崔明珠笑容可掬道:「嗯,如今我先谢过阿姐。」 其实崔明珠心中有个好郎君,近在眼前,她芳心暗许已经三年了,他对她温文尔雅,至今未娶。 拜相公谢主司之后,进士团在主司住宅附近租用院落,院中供帐宴馔,豪华丰盛。裴远愈以状元身份领着其他进士在此曲谢(3)和期集(4),这是进士建立同僚关系网的重要时期。 这日期集时,一俊朗的郎君向他走来:「裴少卿,恭喜高中状元!」 裴远愈抬头一看,是中了探花的江景逸,回礼道:「探花郎,同喜同喜!」 江景逸上前一步,低声道:「状元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无人的后院,江景逸「扑通」一声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行了个稽首礼:「谢裴家当年救命之恩。六年前的幽州兵变,阿耶差点丧命于回鹘的刀下,幸得裴节度使相救!」 裴远愈把他扶起来:「阿耶并未与我提及此事,江兄勿要放在心上。」 江景逸道:「救命之恩永不敢忘,将来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某定会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江兄客气,如此裴某谢过!」 二人随后议论政局,相谈甚欢。 关试(5)过后,裴远愈正式被擢升为从三品大理寺卿,并在曲江北岸的慈恩寺大雁塔下题名,一时风头无两。 三日后,裴远愈与崔家姐妹一同入曲江宴,碰到了江景逸。 崔逢月知道他有事要说,嘱咐道:「一会儿曲水流觞(6)时远愈哥哥警醒些,少喝点吧!我和明珠自个儿玩去了。」 江景逸待崔逢月离去后,才开口道:「我得了得圣人恩典,往浙江道任鄞州太守。裴卿,如今政局错综复杂,在宫中还需多留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江兄,浙江乃程振元的势力,且如今圣人有意在浙江将农田改为桑田,增加蚕丝的供应,至今还在商议,圣人犹豫不决。若是将农田改了桑田,百姓的吃粮怎么办?若从外地调拨,一定比自产的贵,而桑田比农田的收成要高,怕是圣人会敕令桑田仍按农田徵税,不许增加税赋。如此一来,利润如此之高,程党在浙江的心腹定会勾结富商巨贾不要命地争买百姓的田地。江兄多留意!」 「裴卿安心,我定然想法在浙江烧起一把火,若是能将火烧到程振元头上,也算助裴卿一臂之力。」 裴远愈有些忧虑地看着他:「浙江丝绸是在少府监织染署的江南织造局,程振元如今掌管少府监,江兄千万小心!」 江景逸目光深望着裴远愈道:「裴卿安心,此去不管能否成事,江某定不会牵涉到宫中,更不会牵涉到裴卿。」 裴远愈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高声道:「江兄,我们曲水流觞去,算是给你践行!」 巳初(6),陛下来到紫云楼观看,曲江宴上歌舞昇平,把酒吟诗,好不热闹。崔逢月也心满意足地吃着她最中意的含桃,眸光脉脉,始终放在裴远愈身上。 不多时,只见舒王和程振元登上紫云楼,不知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眉头紧缩,一脸质疑地看了舒王一眼,随后,深唿一口气,冲着程振元点点头。 一炷香不到,二十余名身着甲冑的金吾卫将裴远愈团团围住,程振元尖细刺耳的声音响起:「金吾卫听令,拿下裴远愈,打入京兆府大狱!」 第10章 不舍 只见两名金吾卫扑了过来,一边一个拧住了裴远愈的胳膊,将他压跪在地上,裴顺得了裴远愈的眼色,早在程振元话音刚落就离开了曲江。 宴会上所有人闻及此言见得此情形,立刻退离裴远愈三丈之远,金吾卫未曾想竟然有人会沖入他们的包围,一时疏忽,崔逢月两脚踢向按着裴远愈的金吾卫,再一拉扯,她气场太大,两名金吾卫松了手。 她死死抱住了裴远愈:「起开,不能抓,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我要亲自问问圣人!」 平日里皇帝待她亲厚,定会给她说明白。抬头看向紫云楼,可皇帝早已离开,而曲江宴除了近百名金吾卫,他人早就散去了,也不知道明珠和抚琴是不是归家了。 裴远愈轻轻将她的胳膊掰开,握着她的手,还是那样温和镇定地说道:「逢月,回去,不会有事。」 「不不不,不能走,不能走……」 程振元走了进来,温声说道:「崔娘子,待会儿您要是有个闪失,老奴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这是圣人的旨意,别为难老奴了。扶着崔娘子起来!」说罢,给金吾卫使了个眼色。 金吾卫再次逼近,但崔逢月仍是死死抱住裴远愈:「别碰我!」金吾卫被她身上的气势所摄,竟一时不敢靠近。 「行了,崔娘子别再拖延时间,一会儿撕破脸面大家都不好看。」舒王有些阴郁的声音透出了一丝快意。 裴远愈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抚抚她的头髮,已由刚才的不解到沉静,在她耳边低声道:「听话,逢月,如今你这样抱着我,总不能咱两一起入狱吧?」 崔逢月鼻子一涩,泪水滑落,死死咬紧牙关。 沉默了须臾,崔逢月一声轻嘆:「远愈哥哥,我怕,我怕这一松手,就相会无期了!」 「你又胡乱猜想。」给她理了理几丝乱发,借势耳语:「逢月,让裴家人出城避祸。」 随着他沉静的声音,崔逢月的脸被轻轻捧起,他的手指迅速揩过她眼底的湿润。「安心回家,安心等我。」 崔逢月低头甩掉眼中的湿意,站起身来,冷冷向舒王方向道:「谁若藉机向裴远愈下黑手,我崔逢月必定以牙还牙!」 崔逢月匆匆走出曲江园,翻身上马,满眼蓄泪,伏低身子,夹紧马肚,勒紧缰绳,绝尘而去。 她赶到裴家时,裴家已经是人去楼空,绝了裴远愈的后顾之忧。于是她又急急赶到崔府,来到崔怀亮的书房,流泪急道:「阿耶,阿耶!」 崔怀亮心道,及笄之后的崔逢月一副端庄的模样,今日不是与裴远愈去曲江宴了么,难道与裴远愈起了争执? 他面上含着笑:「怎么了,与你远愈哥哥闹脾气了?」尽管行刑狱之事,但崔怀亮看上去温和而风度翩翩。 「阿耶,远愈哥哥在曲江宴上被金吾卫带走下了大狱了!」 崔怀亮「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崔逢月将今日之事简要说给了崔怀亮,他沉默片刻道:「京兆府尹王光庭是裴九洲的挚友,裴远愈在京兆府大狱不会吃什么苦头,逢月莫要忧心。阿耶先去打探打探。」 崔怀亮匆匆驰马向京兆府去,他心急如焚,必须立刻找到京兆尹王光庭。不料到了王家,阍室(1)守卫告诉他,王光庭还未归家。 如今已经酉初(2),很快就宵禁了,王光庭此时还在京兆府衙定是出了大事了。 京兆府衙在永兴宫含元殿的西侧,崔怀亮调转马头向永兴宫疾驰而去,却发现丹凤门紧闭。 丹凤门监门将军出了城门,低声对他说道:「崔尚书,宫中旨意,非圣谕不得出入永兴宫。得罪了!」 崔怀亮心急如焚,刚抓了裴远愈,京兆尹就不得归家,永兴宫就禁止出入,如今只得求助内廷。但他一外男非诏不得入内廷,崔逢月的阿娘如今在太清宫,马上就要宵禁,宫门下锁,除非有皇帝诏令,否则谁也进不去,只得先给差人给她送信,明日再做打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未曾想回到崔府,王光庭的侍从已经在崔府等他小半个时辰。 「崔尚书,郎主叫我给您报信,裴卿如今已经在京兆府大狱,一切都好。但宫中没有任何旨意,既不罢官,也不提审,郎主也不知下狱的缘由。尚书若是能得程大元帅或舒王指点,救人要容易些。」 舒王及程振元一直将裴远愈视为眼中钉,想要从他们嘴里知道点什么,难上加难。 别了侍从,崔怀亮来到崔逢月的院内。崔逢月急急迎了上去:「阿耶,怎样了?」 只见她满面泪光,两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不知道哭了多久。 「逢月莫急,京兆尹派人来说,远愈如今还未被宫中罢官,也没有提审,但如今永兴宫非诏不得出入,等明日让你阿娘入太极宫内廷,叫皇后娘娘想想办法。」 得知裴远愈没有吃苦,崔逢月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阿耶,派人去东都,让太后娘娘知晓!」 崔怀亮对这个女儿临危不乱很是欣慰:「阿耶已经派贴身侍卫往东都去了!」 话音刚落,崔怀亮派出的贴身侍卫回禀:「郎主,通化门已不能出城,属下又往东边其余两城门去,心想若绕远能去东都也无妨,但其他两城门亦是紧闭。」 第11章 脱簪 崔怀亮挥挥手示意侍卫离去。听了这番话,崔逢月无声地流下眼泪,气噎喉堵,看得崔怀亮心疼极了:「逢月,我们再想想法子啊。」 崔逢月只是粗重地喘着气,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又怕开口哭得更厉害。一炷香过后,崔逢月方抽抽噎噎地说道:「阿耶,我的远愈哥哥如今在大狱,那里阴寒湿冷,看不到光亮与边际!」 说得边上她的婢女弄棋和作画不住抹泪。 深夜,得了音信的高静月回了崔府。 崔逢月一下扑到高静月怀里大哭起来:「阿娘,阿娘……远愈哥哥……远愈哥哥他被人陷害了……」 高氏紧紧搂着她,任她在怀中诉尽委屈。好一会,等崔逢月气息渐缓,高氏才说道:「逢月,明日陪阿娘入太极宫,找你姨母想法子去!」 崔逢月与高氏在报晓鼓敲响后便来到太极宫的承天门,不料想城门紧闭,城门直长恭敬行礼:「郡夫人崔娘子,宫中有令,无诏不得出入。」 崔逢月愤愤地叨叨:「我每日入凝云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如同家常便饭,做外甥女的惦记姨母,我阿娘做妹妹惦记姐姐,不让入内,是何道理!」 高氏拉了拉崔逢月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自己一字一句地对城门直长道:「本夫人久未入宫见过皇后娘娘,不入内廷也罢,直长便叫人给皇后带话,说我来瞧娘娘却进不得城门!」 平日里高氏与崔逢月有皇后所给的令牌,宵禁前随时可以入宫中。 城门直长一小吏,断是得罪不起跟前的两位尊神,「扑通」一下跪于地,不住口地赔罪陪笑:「夫人折煞小人了,若非圣人诏令或是程元帅允准,小人哪里敢!」 因怀有身孕七个月的曾淑仪胎动频繁,被急诏入宫的沈暖烟远远就瞧见承天门前这一幕。 走到崔逢月身边,她立刻背着陪同她一起的小太监,沖崔逢月眨眼,大声说道:「逢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煞白!」 崔逢月立即福至心灵,顺势倒在了弄棋怀里,有气无力道:「暖烟,你快给我诊诊脉,我头痛欲裂!」 还在与城门直长交涉的高氏转头瞧见女儿倒在了婢女怀里,立刻上前道:「快快快,沈医女,快给逢月诊脉。」 「公公,不若我先给崔娘子诊诊脉,顶多耽误半炷香,您看……」沈暖烟一脸恳切地看向拿着圣谕诏她入宫的太监。 太监左右为难。崔逢月是皇后娘娘心头至宝,就连他们老祖宗程大元帅都要给她几分面子,若是真有好歹,他难逃其咎。再说曾淑仪时常胎动,并无大碍,现在耽搁半炷香,待会儿走快些,定是不妨事。 太监点点头:「沈医女快些。」 借着把脉,崔逢月以飞快的语速低语:「设法告诉皇后,裴远愈被关入京兆府大狱!」 这时直长靠近她们,沈暖烟朗声道:「崔娘子是日头地下站久了,又急火攻心,一时头疼,回府时用冰敷即可,安心。」随即又捏了捏崔逢月的手。 一进延嘉殿曾淑仪的院落,沈暖烟就听到焦躁的议论声,她快步入了殿内欲给坐于正位的皇后行礼,被皇后抬手制止:「快去寝殿内给淑仪瞧瞧要紧。」 皇后早就得信来探望曾淑仪,舒王生母宁贵妃及两位一品妃子也在。皇后本就有照料皇嗣的职责,出现在延嘉殿不足为奇。皇帝子嗣单薄,皇子仅有太子和舒王,公主倒是好几位,此胎若是诞下皇子,曾淑仪晋升妃位势在必行,其他妃子现在早些来关心探望,往后总归有好处。 沈暖烟恭敬点点头入了寝殿,两盏茶的时间,给皇后行了个拜首礼:「皇后娘娘安心,恐是昨夜淑仪娘娘睡不安稳所致,适才臣女给娘娘施针,已经无碍了。倒是皇后娘娘,似乎有气血两亏之象,不如 叫臣女给诊诊脉。」抬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皇后后,垂眸而立。 「沈医女如今本事大了,皇后娘娘自有尚药局奉御伺候,莫不是沈医女信不过?」宁贵妃双眉一跳,眼中尽是戏嚯之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沈暖烟还是镇定自若地站着,只等皇后发话。 淑妃看了一眼皇后:「娘娘,沈医女精通带下之术,看看总是好的。」 皇后语声淡定:「既如此,沈医女随马傅姆先到凝云殿候着。」 凝云殿中,只有皇后、马傅姆和沈暖烟。 听完沈暖烟的话后,皇后面色如常,但却半晌不语,殿内静谧的压抑如同乌云遮顶向沈暖烟袭来。 她早前就知道太后娘娘不喜高家,尤其不喜皇后,高家与裴家之间有些龃龉,裴远愈如今下狱,不知皇后娘娘会不会出手相救。 两炷香过去了,心急如焚的沈暖烟准备再次开口相求,却发现高皇后转身入了内殿。 不多时,一枚蜡封的药丸由马傅姆递给了沈暖烟,而皇后沉沉说道:「到东市沉香铺,交给掌柜。叫逢月此后闭门不出。」 沈暖烟离去后,皇后幽幽地嘆了口气:「玉如,本宫是不是作贱自个儿,我的儿子没有了,却救他和别人的儿子。」 马傅姆递上茶盏,柔声道:「叫老奴说,您这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不救,崔娘子哭天抹泪的您能看得下去?」 皇后扯了扯嘴角,恢復了以往的端庄雍容:「只此一次罢,我上辈子定是欠了他裴家的。皇帝关了丹凤门,定是有巨变。玉如,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诺大的紫宸殿书房只有皇帝和舒王。舒王挺直身子跪于书案前。 皇帝闭着眼,指腹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目光看向远方:「我儿长志气了,连裴九洲都敢动。比你阿耶强,你阿耶连他的儿女都以礼相待。」 舒王手心冒出了些细汗,但目光炯炯:「阿耶,裴九洲谋逆,证据确凿,且当时军情紧急,事急从权,舅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帝音调转冷:「证据!先把你的证据放到一旁,叫朕教教你。太后执掌朝政这些年,朝野上下乃至各地州郡,哪里没有她的眼线。如此轻而易举地动了裴九洲,想过后果么?其二,裴家满门忠烈,裴九洲的阿耶战死沙场,朝中多少权臣与他裴九洲过从甚密!其三,幽州柳家已然掌控了十万兵力,还眼热河东那七万兵力,吃相未免太难看。他裴九洲什么人,他在所有节度使中威望最大,文韬武略,备谙边事,深受将士爱戴。你好好问问柳家,他吃得下河东么?那天雄的高家肯吗?」 这下舒王额头也冒出了细汗,伏地叩首,但心中并无惶恐,他必须下狠手,不然崔逢月不出三月就嫁给裴远愈:「阿耶,士族掌我大魏兵权多年,阿耶亦深受其掣肘,儿只想给阿耶分忧。」 皇帝轻嘆了口气:「起来罢!事已至此,叫朕瞧瞧你的证据。」 舒王恭敬地递给皇帝:「阿耶,这是裴九洲写给吐蕃将领钦陵贊卓的,上面详尽描述了他守卫石堡城的筹谋,此信乃裴九洲亲手所书且有他的印绶,而这封信是当时石堡城被攻占之后,吐蕃不愿意将裴九洲放在身旁养虎为患,因此将此信从城楼上扔下直接给了舅父,裴九洲及河东将士、舅父及幽州将士亲眼所见,钦陵贊卓还在城楼喊话,谢裴九洲的妙计,才能助他一举拿下石堡城,但吐蕃国力与大魏相较,有很大的差距,无法助裴九洲拿下中原!」 皇帝轻嗤一声:「还算你不笨,没说裴九洲就为了金银珠宝这些蝇头小利。裴九洲用于调动军队的铜鱼符和用于提供邮驿下达制令的传符呢?」 舒王犹豫了片刻:「阿耶,有些麻烦。阶品稍高一些的将领均对裴九洲忠心耿耿,尤其是他手下勐将张延玉不知所踪,加上裴远愈如今还在京城,铜鱼符及传符都没有找到,将领均不受命。但他们亲歷裴九洲谋逆,也不敢轻举妄动。阿耶,如此看来,他裴九洲的部下只知效忠于他而非皇家,可见早有反心!」 皇帝又看了一眼信件道:「确是裴九洲亲书,印绶也是他的,放着吧!听着,石堡城怎么丢的,朕不想再查了,但雀奴,只此一次。朕昨日将往东都去的三个城门、承天门、丹凤门都关闭了,但很快这消息便传遍京城,递给太后,山雨欲来。」雀奴是舒王的小名。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程振元尖细的唱报声:「圣人,奴有要事禀奏。」 程振元得到允准入殿后恭声道:「裴家娘子脱簪待罪,跪在了丹凤门前!」 皇帝吐了一口浊气,越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如今他与裴书怡之间隔着的便是血海深仇。 「去,用朕的肩舆将裴娘子送入紫宸殿寝殿,好生伺候着。」皇帝眼光投向了来福。 来福走后,书房一片沉寂。须臾,皇帝幽幽开口:「如今铜鱼符和传符都没找到,怕是河东将士要譁变。」 程振元似乎有些犹豫望向皇帝:「圣人,裴九洲就裴远愈这么个儿子,定能知道,不如提审他问出出处。」 皇帝放下硃笔,气息有些不匀。 虽然裴九洲的死太后一定认为是他所为,但提审裴远愈,他心中仍有忌惮,崔逢月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这娘子要是闹起来,叫人头疼得很。 皇帝嘆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调金吾卫搜查裴家。诏崔怀亮入宫。」 第12章 求救 凝云殿内,马傅姆一脸郁色将一封信递给了皇后:「娘娘,河东出大事了!」 皇后颤颤巍巍地将信打开,看过之后半晌一动不动,目光呆滞。马傅姆心中起急,上前捏了捏皇后的手,被她用力甩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皇后陡然哈哈大笑,笑容异常诡异:「玉如,他死了!他死了!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三十年来,我只见了他寥寥数面,深宫中之中,我与皇帝貌合神离;凝云殿里瓦冷霜重,我因他无儿无女,只有逢月在侧,但如今,却要救他和别人的儿女!」 马傅姆扶住她的肩头,将她有些零乱的髮髻理好,柔声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伤心,您想哭便哭吧。」 每三年一次节度使大考,定在腊月十五,若无紧急军情,节度使可以滞留京中到正月十五,正好与家人团聚。寒冬腊月,皇后每逢大考都藉口往崔家省亲,定能在大宁坊坊门「偶遇」驰马往皇城去的裴九洲。 「臣裴九洲请皇后娘娘安。」裴九洲恭恭敬敬下马重重行礼。 黄金装饰的翟车(1)静静立在风雪之中,两侧的翟羽在寒风中摇摆,除了车前的六匹白马「唿哧唿哧」喘着粗气外,四周鸦雀无声。过了须臾,才传出了皇后平静如水的声音:「裴节度使戍守边关,朔风吹雪透刀瘢(2),边关苦寒,既是回到京中,便安心共享天伦之乐吧!」 「臣谢皇后娘娘劳心。」仍然跪地不起。 皇后长出一口气道:「节度使公务繁忙,先行赶往宫中去吧!」 「谢娘娘!」裴九洲起身上马疾驰而去。 翟车的白红锦帘随着刚响起的马蹄声被掀起一小角,直到人影模煳成了一个点,马蹄声也簌簌随风散去,翟车才无奈辚辚向前。 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高皇后笑声骤停,怔怔地看着远方,继而又倒在马傅姆怀中,悲痛欲绝:「玉如,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是恨,但从未恨过他,他知道么?我曾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么?可都道人死之后,爱恨全无,他定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是谁害了他!我高静雨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断!」 崔府 崔怀亮从宫中回来,就对上了高氏和崔逢月期待的脸。 崔怀亮犹豫一笑:「圣人召见,是石堡城丢了,与裴远愈无关。」 高氏还未说什么,崔逢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阿耶,石堡城丢了也该叫兵部尚书,怎得叫了您?我刚才叫人去看了,为何金吾卫围了裴家!」 崔怀亮假意拿起案桌上的茶啜了一口,才道:「逢月如今在朝事上也敢质疑阿耶了,石堡城丢了,六部尚书都去了。远愈下了大狱,搜查裴家正常。」 崔逢月轻轻「哦」了一声,又道:「那阿耶打探到远愈哥哥的消息了么?」 崔怀亮道:「如今丹凤门和承天门可以出入了,想来不会有大碍,阿耶午后再去京兆府探听消息,逢月你先回屋,我与你阿娘说说话。」 崔逢月假意离开。不到一炷香,去而復返的崔逢月在门外却偷听到了惊天秘密。 崔怀亮压低音量:「静月,崔家与裴家的婚事不作数了。」 高氏哑然:「为何?远愈这孩子待逢月极好……」 高氏被崔怀亮打断:「别说了,裴九洲谋逆,被柳之琛射杀于石堡城阵前,圣人今日诏我入宫,是为了斩草除根!」 「什么!我去找阿姐去,无论无何,得救救远愈这孩子!」 「静月,你煳涂!如今哪里还有迴转的余地,今日舒王还对我效晓以利害,我的上司尚书右丞已经上奏圣人,说崔家与裴家是儿女亲家,要彻查,舒王当时与圣人言明,早在数月前,我已经将逢月的八字送入舒王府……」 门外的崔逢月顿时觉得撕心裂肺的痛向她袭来,如泥胎木塑一般愣在了当场,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了。远愈哥哥的阿耶不在了!半晌,勐的回过神来的她悄悄退出崔怀亮的院子,咬咬牙,坐上车舆,一路奔向了紫宸殿书房。 紫宸殿书房内,给事中来报:「圣人,崔家娘子在殿外求见。」 皇帝抬起头来,面色阴沉如铁,冷冷道:「朕真没想到,竟然是她第一个来的御书房。没有和她说朕谁也不见么?」 给事中小心翼翼回答道:「启禀圣人,和崔家娘子说清楚了,只是崔家娘子执意要见圣人,还道若是您不见她,便跪在书房外不走了。」 「叫她回去,好好待着,什么事也没有。」皇帝说罢,低头看起了奏摺。 半个时辰后,崔逢月看到走出书房门的皇帝,不顾腿脚酸麻,立刻膝行上前,俯首叩头:「圣人,求您放过裴远愈,他对大魏忠心耿耿,绝无反心!」 「反心」二字让皇帝心中骤然升起了一丝恼怒。局势微妙,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提起「造反」二字,只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崔逢月竟然当众说出。 压制住心头的不快,如往常温润般对她说:「逢月,前朝的事,你一娘子不能议论,听姨父的话,回家去,你不会有事。」 崔逢月一滴泪从眼中流过面庞:「姨父,姨父,我无事,那裴远愈呢?您自幼瞧着我长大,我多稀罕裴远愈,您都知晓。您将远愈哥哥还给我可好?他可以辞官,可以离开京城,只要您留下他的性命!」 「放肆!」皇帝再也不见往日的和煦,眼底眉梢都是冷硬:「逢月,作为你的姨父,朕愿意将裴远愈还给你,但是,作为天子,朕不能。」说罢,头也不回走上了肩舆。肩舆抬起之际,崔逢月的心仿佛破了一个口子,身子僵直,泪如雨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冷冷的声音从崔逢月身后传来:「起来,我高家的儿女,无需他人施捨与怜惜。」 崔逢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如同有了救兵,勐地一身,因跪于地上太久,双膝一软,又即刻瘫坐于地上。 边由着弄棋将她扶起边急急道:「姨母,姨母,救救远愈哥哥!」 高皇后上前用巾帕拭去崔逢月脸上的泪珠:「弄棋,领着你家娘子去太极宫凝云殿歇着,孙内侍,叫尚药局的王奉御给娘子瞧瞧膝盖。」又拍了拍崔逢月的肩,柔声道:「安心等着姨母回来。」 永兴宫清思殿皇帝寝殿 「皇后来了!坐吧。」皇帝身着寝衣从床榻上到了暖阁随皇后坐下。 「以往这个时辰圣人都在紫宸殿,今日倒是早。」皇后笑意盈盈。 皇帝揉了揉眉心:「今日前朝事忙,有些疲累,便回清思殿小憩片刻,午后再往紫宸殿去。」 「如此是臣妾扰了圣人的清净。」 「不妨事。皇后有事?」 皇后唇边的笑意淡淡的定着,眼中的却是淡漠了下去:「圣人真不清楚臣妾为何而来?还是有意装煳涂。」 皇帝勉强弯了弯唇,挥挥手示意所有奴婢都退下,片刻,诺大的清思殿只剩下了皇帝和皇后。 「皇后到底想说什么?」皇帝饮了口茶,定定地看着她。 「臣妾刚才瞧得逢月在紫宸殿外跪着,梨花带雨的,是谁给她气受了?」 「小娘子少不经事,也是被你宠坏了,竟然对着前朝的事情指手画脚,朕语气重了些,如今皇后把她劝好了?」 皇后面色沉静,道:「那真是臣妾的过错了,逢月如今都如此大胆妄为了!不如圣人与臣妾说说,她是对什么朝事指指点点,臣妾回宫后好教训她,叫她懂得规矩。」 话已至此,这层窗户纸终究是要捅破的。 皇帝沉声道:「裴九洲谋逆,被斩杀于阵前,按律裴远愈当斩。朕已经着崔怀亮去办了。」 皇后茫然垂首,不知道心中盘算什么,须臾,她抬起头来,冷冷的笑意如同墨入水中,一点点散开:「裴远愈怕是崔逢月的命,她虽逾矩,情有可原,还请圣人体谅她的情切。说到裴九洲谋逆,怕一个崔怀亮是办不了,虽他掌管刑狱之事多年,处事公平,但终归崔家与裴家关系太过密切。办重了,河东旧部、天雄、太后及满朝与裴家有交情的大臣怕是不服,办轻了,也不好取信于天下,到时候圣人左右为难,落下埋怨。臣妾斗胆,还请圣人三思,缓缓而行。」 皇帝听了这番话,微微变了脸色,随即又轻笑道:「嗯,皇后也是为朕着想。朕也想到这一层,已让你阿兄高文渊去河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皇后提起崔怀亮一人能力有限,那朕便叫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罢。」 皇后起身,盈盈一拜:「如此,臣妾谢圣人隆恩。臣妾再多嘴一句,阿兄生了四个儿子,臣妾无福生养,静月就逢月这么一个女儿,高家对这个娘子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阿兄更是视她如己出。臣妾自然知国有国法,但先前臣妾已经说了,裴远愈怕是她的命,还请圣人别把逢月往死路上逼。」 皇帝压下心中的怒火,点了点头。 「那臣妾不扰圣人清净,告退!」施施然走出了寝殿。 看她离开寝殿,皇帝重重唿了几口浊气,从暖阁起身往床榻走去,却听到程振元从殿外传来气息不匀地的声音:「圣人,裴家娘子在紫云殿内上吊自尽……」 第13章 行刑 皇帝心中一惊,蹭地一下起身打断程振元:「人怎么样了!?」 「圣人勿忧,人无事,幸得她的贴身婢女发现及时,奉御正瞧着。」 皇帝立刻沉下脸:「程振元,看看你调教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给朕更衣!」 边更衣皇帝边一脸不满地问:「她为何要自尽?」 程振元手上并未停歇,恭声答道:「奴婢该死,没有调教好伺候的人!裴家娘子听闻宫女议论裴九洲谋逆被射杀。奴已经将该处置的人处置了。」 偏殿的寝殿,裴书怡一身缟素躺在床榻上,背对着皇帝,一言不发。良久,皇帝幽幽开口:「这是何苦?」 裴书怡缓缓坐了起来,斜靠在床榻上,泪水连珠成线划过脸庞,浸湿了她的寝衣。 「敢问圣人,妾的阿耶真已被射杀?」她声音有些沙哑,但沙哑中却透出彻骨的恨意。 「河东大将张延玉及数百名死士带着他的尸首不知往何处去了。」 她又顿了会儿:「说阿耶谋逆,妾致死不信。」 皇帝眼中疲惫化作深不见底的寒潭,痴痴地盯着她:「嗯,朕准备让三司会审,以免诬告疏漏,但如此一来,怕是裴远愈要受苦。」 裴书怡端然凝望着皇帝:「圣人,裴远愈是裴家人,若能查明真相,受些苦是应当的,但若是有人藉机想致裴郎于死地,需得思量思量。如今怕是我也见不到裴郎,妾想回裴家。」 「书怡,金吾卫正在裴家,待在宫里罢!」 裴书怡肃然道:「圣人,妾身生是裴家人,死亦是裴家的鬼。妾回裴家别院。」转头不再看他,任泪水落在枕上温湿一片。 寝殿死一般寂静。半炷香,皇帝幽幽嘆了口气:「程振元,送裴家娘子去别院,叫金吾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裴家不是宫中。」意思不让人跟着。 「好好的,莫再做傻事,一切有朕。」 皇帝起身离开寝殿时轻轻拍了一下程振元的肩,他会意地点点头。 在湢室更衣时,贴身婢女碧月落泪道:「娘子受苦了。」 裴书怡淡淡道:「我若不如此,他岂会来!这点不算什么,裴郎怕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了!」 翌日,圣人下旨:三司会审裴九洲案件,崔怀亮为主审,御史台大夫和大理寺张继为副审,程振元、舒王协同办案。 为此,崔逢月想不明白,若是阿耶一人审案子,岂不更便利。高皇后笑笑道:「你阿耶若是一人审案,裴远愈怕是凶多吉少,人多才有变数,且大理寺参与其中。退一步说,即便裴九洲真的谋逆,三司会审要耗费许多时日,迟则生变,咱们等的就是这个『变』。」 今日提审裴远愈,他身上还是那件赴曲江宴的高领大袖衫,没有戴刑具,依旧风度翩翩,被一狱卒领进提审房,与会审人的目光立刻对上了。他看到了舒王的轻嗤、程振元的不屑、御史台的镇定、崔怀亮及张继复杂的眼神。 裴远愈眼中并无罪犯常有的恐惧和乞怜,而如同往常一般,目光深邃冰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提审人犯。 舒王眼光中略带一丝嘲讽和快意,随着其他人一同坐在了裴远愈的对面,崔怀亮望向狱卒:「给裴卿搬把椅子。」 待狱卒将椅子搬到,崔怀亮对他说:「去吧,把门关上。」目光又望向裴远愈,手往椅子一伸:「坐。得了圣谕,自今日起,三司对你会审,舒王及程大元帅协同办理,本官为主审。」 裴远愈点点头道:「崔尚书,不知我犯了何罪?」 崔怀亮实在难以说出口,顿了一下,舒王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裴九洲于谋逆,被射杀于阵前!」 听闻此言,裴远愈如同天雷滚过头顶,五脏六腑炸裂开来,痛得让他几乎窒息。阿耶死了!粗重地喘了好几口气,闭上了双眼。 崔怀亮接着问道:「裴九洲的铜鱼符和传符置于何处!」 裴远愈缓缓睁开眼,眸底有些水雾,语音却淡淡:「我不知道。」 崔怀亮:「裴九洲谋逆,你可知晓?」 裴远愈:「不知道。」 崔怀亮:「裴九洲谋逆,可与他人勾结?」 裴远愈:「不知道。」 三个「不知道」激怒了程振元。裴九洲养在宫中时,太后得势,程振元时时对裴九洲阿谀奉承,但他总是不冷不淡地回应着。在程振元看来,裴九洲就是瞧不起他内侍的身份,总感觉热脸贴了冷屁股,对他早生怨恨。如今不能亲自对裴九洲下手,折磨一下他的儿子,也是痛快得很。 「裴远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你裴家还是当初掌控河东的裴家么!谋逆的大罪臣!」程振元抬起了手往条案上拍去。 裴远愈攥紧的拳头藏在了袖中:「大元帅,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河东只能是大魏的河东,裴家永远是大魏的臣子!说我阿耶谋逆,有何证据!」 舒王冷笑一声:「张丞,虽说裴远愈曾是你的上司,但如今你是陪审,好好劝劝他,顽固到底并无好处,还不把证据拿给他瞧瞧!这是吐蕃将领钦陵贊卓攻占石堡城后,当着河东天雄诸将领的面扔下来的,岂能有假!」 看完信件的裴远愈慢条斯理道:「此信虽是阿耶亲书,也有他的印信,但内容为守城谋略,并未指名道姓写给谁。」 「裴远愈,真不愧是大理寺卿,辩驳功力深厚,人证就在隔壁,哪里容得你胡搅蛮缠!」舒王讥讽道。 「舒王,果真是不善刑狱之事!如果这封信是阿耶写给别有用心的人,此人将信件交给吐蕃将领,助他攻下石堡城,而吐蕃将领则以诬陷我阿耶为回报!」 别有用心的人,分明就是指射杀裴九洲的柳之琛。 舒王似笑非笑道:「裴远愈,如今你都阶下囚了,还如此伶牙俐齿,可见是不把大狱的刑具当回事。」 程振元道:「既是一问三不知,当用刑。你说呢,主审崔尚书?」尖细地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御史大夫咳了一声道:「如今用刑,为时过早,待有了更多证据后若是裴远愈还执迷不悟,再用也不迟!」 他这话说得不偏不倚,程振元也不好反驳。 舒王嗤笑一声:「裴远愈,彻底搜查了河东节度府和京中裴府,你以为会没有证据么?」 崔怀亮站起身来道:「那今日先到这,裴卿,本官劝你,实话实说,少吃些苦头罢!」 裴远愈叉手躬身:「崔尚书,无论日后如何,都给逢月报平安,免她忧心。」 崔怀亮微不可察点点头。舒王讥笑一声:「裴远愈,自身难保还惦记着儿女情长,崔逢月你就别指望了!」 裴远愈淡淡一笑:「舒王,崔逢月你别惦记了才是真的!」 舒王冷冷一笑:「本王会叫你看到鹿死谁手。」 在朱雀门等着崔怀亮急于知晓裴远愈近况的崔逢月自然碰上了舒王。 舒王支开所有人后道:「崔娘子,本王与圣人奏明,崔尚书已把你的八字送入王府。你安心,本王不计较你与裴远愈的过往,定会比他待你更好!你安心做我的舒王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崔逢月用笼盖四野的气势无比坚定地说:「舒王,少白日做梦!有远愈哥哥在,我死也不会嫁你!」 看着她决然的背影,舒王恨恨道:「那本王就让裴远愈死!」 会审第二日,从裴府搜查到一封裴九洲给裴远愈的书信,让裴远愈百口莫辩。裴九洲在信中说道:有件大事犹豫再三,会找合适的机会告诉裴远愈。 裴远愈抵死否认知道这件大事。 到了这个份上,审的一方要得到结果,而受审的一方却不愿开口,用刑就势在必行了。四十鞭刑便落在了他的背上。 舒王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狱卒行刑的鞭子是油浸过的。这行刑的门道多得很,轻重变通各有不同,水泡过的鞭虽然声音响脆,但只击表皮,见血不疼。但油浸过的鞭声音沉闷,鞭击入肉,疼不见血。 裴远愈面朝地被绑在刑凳上,皮肉之苦如同火一般烧着裴远愈的背部,即便有堵嘴的布团,血还是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唇齿之间全是血腥咸涩。他一声不吭,大口大口地喘气。 张继早就看出门道,然爱莫能助。 四十鞭过后,崔怀亮走到裴远愈跟前问道:「说,是什么大事?」他此时已经无力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夜里,疼痛无休止地折磨着裴远愈,后半夜,便起了高热,浑身滚烫,但却又如同在冰窖。狱卒得了张继给的好处,给他多盖了几床草被,但到清晨他的身体仍然如同火一般。 京兆尹王光庭将裴远愈高热不退之事报给崔怀亮,审讯便停了五日。 第六日,在彻底搜查裴家之后仍未发现裴九洲谋逆实证,而裴远愈也未开口指证,案件陷入僵局。 第七日宵禁后,王光庭的宅院迎来了不速的贵客——舒王。 「都说京兆尹与裴九洲情谊深厚,同窗之谊,同僚之情,果真,这些天,裴远愈在你的照顾下,也没有受什么苦。」舒王语气淡淡,但讥讽之意蓄满。 王光庭笑着回应:「舒王说笑了,光庭皆依律条规制,并未逾矩。」 舒王摆摆手:「京兆尹误会,本王此行并不是要挑京兆尹的过错,而是想和你讲讲时局。」 第14章 生杀 「光庭洗耳恭听。」 「京兆尹出生太原王家,刚释谒(1)时,他裴九洲任从六品兵部员外郎,你任门下省从八品左拾遗;你宵衣旰食,兢兢业业,多年后本以可以任正五品谏议大夫,却因官场倾轧而被明升暗降为五品太常寺丞,掌判京城寺庙,而裴九洲却在此时任正三品兵部尚书;多年后,幸得幽州事变,京城急需用人,你才任从三品京兆尹,而他裴九洲早就扶摇直上,任河东节度,不仅掌一方兵权,还加封从一品开府,你太原王氏隶属河东,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本王瞧着你太原王氏也不比他裴家差!」 王光庭微微一笑但心中却是酸涩至极:「那都是光庭时运不济。」 舒王哼笑一声:「若这是京兆尹的真话,那本王今日就白来了。时运?太后掌权多年,他裴九洲若是稍微提携京兆尹,也不至于如今你与他儿子的都为从三品官员!」 这话说得王光庭面上一阵黯然。舒王所言不差,这些年,裴九洲从未通过太后给他官场上的任何便利。 舒王又开口道:「本王今日前来,就是给京兆尹指条明路。」 王光庭起身恭恭敬敬地舒王行了个叉手礼:「光庭愿闻其详!」 「他裴九洲人死灯灭,谋逆大罪已然是铁板钉钉,你若还守着这点情谊,怕是会给太原王氏带来灭门之祸。但你若办好这件事,本王至少保你稳坐京兆尹的之位,且河东如今时局不稳,圣人尚未任命节度使,你王光庭未必没有机会!」 王光庭眸中熠熠生辉,抬起头来看向了舒王。 刑狱中,裴远愈沉沉睡去。 「小豆奴,下学了,快过来,阿娘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汤面。」阿娘在河东节度府的院内的楸树下沖他招手,笑声不断。楸树花随风纷纷下落,好一幅宁静优雅春意绵绵的仕女图。 裴远愈想赶快跑到他阿娘跟前,但腿仿佛有千斤重般无法迈开,而他阿娘欢愉笑声在簌簌而下的楸树花间飘远。 心急如焚的裴远愈用尽浑身力气想追上他阿娘,陡然间,从梦中惊醒。竟然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床板上,肚子上压着装满黄沙的土布袋,渐渐有些喘不上来气。 土布袋是狱中杀人于无形的好方法,体弱的人,顶多一个多时辰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仵作都验不出伤。 多年掌管刑狱之事的他立刻明白,这是有人想杀他。 他想用背将床板撞断,但十日前受刑的背伤口刚刚癒合,由于撞击将伤口崩裂,血又染红了衣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撞击床板的力度越来越小,而唿吸越来越困难。他只得先待着不动。 渐渐地,他意识模煳,似乎听到崔逢月对他说:「远愈哥哥,你醒醒。」 他使劲甩甩头,睁开了双眼,自己还在狱中。但他这样的清醒不到一炷香,似乎又坠入了无底深渊,漆黑一片。 「咣」地一声牢门骤然被打开,裴远愈好像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身上的沙袋被迅速拿开,他如同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勐地喘了几口气,才有气力缓缓睁开双眼。定睛一看,是宫中的侍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裴卿安心,先缓缓饮些水。某是皇后身边的侍卫长,今夜会守卫在此。」边说边将束在他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裴远愈感激地点点头。 「圣人,裴九洲案件未结,有些人就迫不及待了!」皇后一字一顿地问道。 皇帝挥挥手,所有人都退出了殿内。 「静雨,这些年,你心中还惦记着裴九洲吧!」皇帝面上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忧愁,眼眸也流露出一丝极力隐忍的痛楚。 皇后垂眸向地片刻,缓缓望向皇帝:「惦记?自然惦记,不惦记这些年哪来的恨,怕是圣人这些年也惦记着他吧!圣人,您当日求娶高家嫡女之时,已经说得明白,前事不究,当年您都不在意,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旧事重提,是因为今日臣妾救了他的儿子么?臣妾之前说得明白,裴远愈怕是崔逢月的命。」 皇帝轻轻嘆了一口气:「静雨,说了你或许不信,朕并不想要裴九洲的命,也不想要裴远愈的命,但朕作为皇帝,有许多不得已。」 皇后轻轻一笑:「臣妾明白,臣妾就是体谅圣人的不得已,这些年,统御后宫,照顾皇嗣,尽心尽责,圣人喜欢的女子,臣妾视如姐妹;高家也与圣人荣辱一体,是从龙之臣。也望圣人体谅臣妾的不得已。」 皇后施施然起身往殿门走,身后传来茶盏、书卷及砚台等掉落地面的声响,她顿在原处并未转身,片刻,径直走出殿门。 「舒王,你把朕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如此心急的要处置裴远愈!便是把他处置了,崔逢月也不是你能肖想的!崔家高家能允准么!」一阵噼头盖脸的训斥,皇帝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变成了怒喝,甚至将先前意图谋杀裴远愈的表文直接扔到了他脸上。 舒王跪于地上,俯身不起。程振元鲜少见皇帝如此大怒,也跪在了皇帝边上。 「圣人,此事与儿无关!」 皇帝往后一仰,靠在了扶几上,脸上浮现出了那种「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蠢」的讥笑:「五日前,你往王光庭府上去,所为何事?」 「圣人,儿受大元帅之託,将神策军粮木炭所需交予王光庭。」 程振元赶忙回禀:「确有此事。今夜对裴远愈下毒手的两名狱卒已自尽身亡,京兆尹王光庭因私家祔庙,向吏部告了五日假,要后日才销假,如今京兆少尹暂代他的职位。奴婢请旨去查问京兆少尹。」 皇帝揉了揉眉心,一脸不屑:「查什么查,定是无头公案。京兆少尹职务废缺,降为万年县令。将裴远愈关押至大理寺诏狱。」 舒王忙道:「圣人,裴远愈原是大理寺卿……」 皇帝并没有给他说完的时间,直接挥挥手:「去吧,朕自有主张。」 崔逢月日日梦魇,前晚更是梦到裴远愈消失在一片猩红之中,随后仅睡了一个时辰便醒来,浑浑噩噩的现在任由作画给她梳妆。 崔怀亮告诉她裴远愈安好,但他不够坦然的神情让崔逢月心生狐疑。 这时,屋外奴婢来报:「林姨娘和二娘子来瞧娘子了。」 作画一脸不满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能安什么好心。娘子多留给个心眼。」 崔逢月勉强一笑道:「无事。」 从梳妆床走到前厅,林婉茹看到崔逢月,满脸堆笑道:「大娘子安好!」 妆容掩盖了崔逢月的疲惫,她缓缓坐下点点头:「嗯,姨娘有心了。」 崔明珠却是一脸担忧道:「大姐姐,昨日我瞧见阿兄,他说如今裴郎君的案子还没有定论,到底怎样了。」 当着林姨娘的面,崔逢月报喜不报忧:「明珠,无事,阿耶昨日下朝告诉我,远愈哥哥如今已经转到大理寺诏狱,案子定是有了缓和。」这个消息确实让崔逢月稍稍安心,在大理寺裴远愈的日子就不会太艰难。 林婉茹一脸假笑道:「大娘子,刚才领着明珠去给夫人请安,夫人叫妾帮衬点娘子,若是有什么妾能做的,大娘子尽管吩咐。妾瞧着明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大娘子这些天教导她如何执掌中馈,将来到了婆家便不叫人欺负了。大娘子教导明珠时,让妾也跟着学学,将来大娘子出嫁了,妾也好帮衬着夫人。」 崔逢月还未开口,崔明珠急道:「如今大姐姐不安生,再说,我也不想学这些个!」 崔逢月觑了林婉茹一眼道:「嗯,明珠妹妹我自是要教的,姨娘就不必学了,家中自有李傅姆帮衬着阿娘。」 当着奴婢们说的这一席话让林婉茹脸面无光,她不敢冲着崔逢月,当即阴着脸对崔明珠道:「你不学难不成要在崔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么!」 崔逢月眉心一蹙道:「姨娘说话注意些,明珠是崔府的二娘子,说亲由母亲做主,自有母亲教导她。」 崔明珠赶忙拉着林婉茹起身:「大姐姐,您好生歇着。我们先回院里了。」崔逢月点点头。 见二人离开,李傅姆道:「林姨娘心心念念的怕是崔府的中馈,娘子将来……」想到裴远愈还在狱中,李傅姆话说半截停住了,有些哽咽。 回府路上的林婉茹嘟嘟哝哝:「我看她崔逢月能得意到几时,如今京中谁不知道他裴远愈立刻性命不保了,就她在我跟前装风光……我就等着她哭死的那天!」 「阿娘,您少说两句罢,大姐姐这些年待你我不薄,您这是何苦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李婉茹并不甘心,来到了崔怀亮的书房。 「郎主,如今大娘子受了裴家的牵连,若是家中还叫她执掌中馈,怕是她难以应付,不若叫明珠跟着学学?」搔首弄姿,风情万种。 崔怀亮若有所思道:「也好,我改日与静月说说。」 第15章 谋郎 裴远愈关入大理寺后,伤势好转迅速,背部已无大碍。永安公主想偷偷去大理寺探望裴远愈,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宁贵妃得知此事,训斥了她:「如今裴家什么境地,你还敢往上凑,叫你阿兄知道,定要把你打死!去去去,去清虚观修行一月。」 裴远愈关入大理寺的第五日,从河东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一件证物。 皇帝看过之后,冷冷地问:「这真是从裴九洲节度府的密室里起获的?」 程振元陪着小心道:「正是,且有柳节度使、高节度使、河东几位将军共同见证,绝无造假之可能。这是他们所书的证供。」 皇帝攥紧拳头,一言不发。紫宸殿寂静得可怕。一炷香后,皇帝下决心道:「将证物交给三司,立刻提审裴远愈,按大魏例律处置。」 大理寺诏狱 眼前的广七寸,长一尺二寸,前圆后方的衮冕,精美的白玉珠十二旒,玄衣熏裳,玄衣上绣着日、月、星辰、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熏裳上绣着藻、粉米、黼、黻四章,这是皇帝御极的服饰。 而供词皆指证这服饰从河东节度府的密室发现。若是说柳节度使和高节度使为了吞併河东兵力而做了伪证,但证人中有一人,绝无做伪证的可能,父亲的判官赵又予,他的性命都是父亲救下的。 看着眼前的这些,裴远愈目光有些迷惑而凄凉。在他心中,父亲是绝对不可能谋逆的,但如今桩桩件件,都无可抵赖。 裴远愈看到了诏狱提审房所有人的表情:崔怀亮的沉重,御史大夫的,张继的痛惜,舒王的轻嗤、程振元的不屑。 未等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开口,裴远愈沉声道:「远愈无话可说,请圣人裁夺。」 提审结束,张继步子如灌了铅一般迈入昇平坊坊门。裴远愈不仅是他的上司,虽年岁比他小,但却是良师益友。眼见他性命不保,自己却爱莫能助。沮丧地抬起头,看见一车舆边上有个奴婢模样的小娘子沖他招手。心中纳闷,走近一瞧,原来是崔逢月的婢女观书。 「我家娘子不便露面,还请张丞寻一处方便说话之处。」 张继会意点点头:「那请崔娘子到寒舍吧!」 观书依着崔逢月的吩咐,守在了大门外,戴着帷帽的崔逢月避人耳目,悄然进入了张继的家。 「张丞,虚礼都免了,远愈哥哥到底怎样了?阿耶定是没有和我说实话。」 张继犹豫半天,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瞒着崔逢月,毫无意义:「崔娘子,裴九洲谋逆大罪无可抵赖,裴卿怕是凶多吉少!」 这些日子审裴远愈的过程、有人企图在京兆大狱杀死他及今日的审讯结果听得崔逢月一直紧紧攥着拳头,尤其是说到裴远愈狱中遭人暗杀,发觉掌心钝痛,原来指甲被折断了。 按照张继的说法,皇帝的红批若是下来,裴远愈难有生路。那她之前所想不能坐以待毙果真没错。崔逢月看着张继,沉声道:「我想将远愈哥哥从大理寺诏狱中救出。」 张继心中一惊:「崔娘子是要劫狱!?」 崔逢月一脸坚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是与远愈哥哥浪迹天涯,我也乐意。劫狱肯定是跑不了的,只能智取。张丞给出个主意。你安心,我崔逢月定不会把你出卖了!」 张继忙道:「崔娘子大义,张继又岂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年若不是裴卿,某怕是要死在穷凶极恶的罪犯手中。张继担心的是崔娘子及家中都会受牵连。」 崔逢月点点头:「这些日子,我翻来覆去想过了。崔家及高家圣人不会轻易处置,顶多是罢官,定是性命无忧的,而这世上,只有一个裴远愈。」 只见她从袖袋里掏出一物件递给张继,打开一看,竟然是加盖刑部官印的空白过所。 「昨日,藉口到刑部等阿耶,看准时机,故意与司门郎中发生碰撞,趁他去给我找医女之际,偷到了一份过所。如今只需要将远愈哥哥从大理寺带出来,承天门的报晓鼓一响,我俩立刻出城去。若是大理寺私自放了远愈哥哥,他定也不愿意走。」 张继眸中掠过赞赏,心中不由敬佩起崔逢月。只有十七岁的娘子,有胆有识,多少男子都不如她。 沉思许久,张继道:「崔娘子,我有一计策,但要连累崔尚书的。大魏所用提审犯人的提审单制式相同,只是所书内容和印信不一致。我从大理寺给娘子一份,娘子以宫中问话为由书写清楚,盖上崔尚书私印,我再从鬼市给娘子找两人冒充刑部狱卒,后日将裴卿从大理寺大狱带出。」 回到崔府,崔逢月拉起傅姆的手道:「傅姆这些年操持崔家不易,林姨娘又对中馈之权虎视眈眈,将来若是我……家中还得傅姆多多操心才好。」 李傅姆眼角带泪道:「娘子安心,老奴拼了性命,也不叫崔府中馈落入痴心妄想之人手中。」 崔逢月只留下日常帮着自个理帐的弄棋吩咐:「只留下一贯铜钱,把我私帐上其余的铜钱都换成金锭,与珠宝首饰一同收拾妥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弄棋一惊:「娘子,您这是……」 崔逢月示意她噤声:「也瞒不过你,我恐怕要出趟远门,你再去买辆普通的牛车,别招人耳目的。」 弄棋是个聪明的,急得无声地掉下泪来:「娘子,带我一起。」 崔逢月轻轻摇摇头:「如今还不行,在京城好好的,将来再做打算,别叫他们知晓。」 「娘子一下要想悄悄换出这许多金锭,怕得找裴娘子,裴家的柜坊(1)这些年都是她在打点。」 崔逢月沉思片刻道:「嗯,我明日去找裴姐姐。」 永安坊 裴家别院 一月有余未见裴书怡,虽愁绪满怀但还是真心欢喜,崔逢月笑道:「裴姐姐,多日未见了。」 裴书怡勉强笑笑,将她拉进了寝房。 房门紧闭,房内只有她俩。 「裴姐姐,我今日来,有事要你相帮。」崔逢月踌躇些许,才将心中筹谋一五一十说给裴书怡。 裴书怡沉默许久,才慢慢道:「逢月,你们要往哪里去?」 「远愈哥哥心中定是要将这些疑惑弄个明白,我们出通化门往河东去。只是我们这一走,怕是也要连累书怡姐姐。」 裴书怡心中黯然,走近崔逢月,眼中带着愧疚:「逢月,裴家不能给你一风光的婚礼,反倒叫你和裴郎东躲西藏,你们今后就要受苦了,我倒是无妨,怕是会连累崔家。金锭不用换了,裴家经营柜坊酒肆衣肆这么多年,这些都是裴郎的,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崔逢月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 裴书怡按下她的手道:「我晓得逢月是执掌中馈的高手,体己钱定是不少,上千斤的铜钱装两大车从崔府运出来,人还没有走呢,怕是崔家都知晓了。你稍待,我去给你将金锭取来。」 崔逢月促狭地笑笑:「如此逢月谢过,让书怡姐姐看笑话了。」 不多时,裴书怡拿出三个盒子:「这两个盒子里各五十两金锭,另外一个盒子是飞钱,大魏任何一个裴家柜坊都可换成钱,携带方便些。逢月,万事小心。后日我在通化门边上遥望裴郎一眼。」 崔府,夜半,子时,月色朦胧。 弄棋将守在崔怀亮院落门口守夜侍卫支走后,崔逢月悄然进入了书房。书房自然上锁,但崔逢月执掌中馈有钥匙。摸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摸索到书案边,上有一个戗金水纹盒。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颗铜钱大小的夜明珠置于书案上,待了片刻,发出微弱的光。她双手止不住抖动小心翼翼打开纹盒,预先准备好的硃砂印油,在提审单上盖下了崔怀亮的私印。将提审单放在一旁令印油风干,藉机整理好书案,物归原位。一切就绪,正要离开书房之际,却听到了院外有动静。 糟糕,出不去了!崔逢月惊得一下慌了神。 第16章 盗书 只听到一个声音道:「你怎么在这,侍卫呢?」原来是崔行俭。 「娘子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没日没夜地对帐。适才娘子发现上月茶叶帐上有一笔疏漏,便叫奴婢往库房将上月茶叶拿到卧房核对。谁料想,奴婢从搁架上拿茶叶一时不慎,崴了手,又不愿在返回院中叫人让娘子久等,便叫离库房最近的书房守夜侍卫拿着对符去取。郎君如此深夜还未入睡,是否有事要奴婢帮手?」弄棋福了福身道。 崔行俭自裴远愈下了大狱后,就没和崔逢月说过话。有时人群中看她一眼,尽管她妆容掩盖了憔悴,但双眼有些红肿,眼中似乎含泪,与以往那个风姿绰约,灵动飒爽的崔逢月相去甚远。心痛中却有一丝丝的畅快和希望。 他淡淡开口道:「我来书房给郎主取刑部文书!」说罢,一步步向书房走去。 靴声橐橐,似乎踏在了崔逢月的心上,仿佛心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 「郎君,娘子夜不能寐,奴怕她精气神都要耗尽,不如郎君现在先去取近日所书的书卷,与奴一同往娘子院里去,给娘子瞧瞧,怕是能尽早入睡。」弄棋连忙唤住他。 崔行俭停下脚步,嘴唇一弯。崔逢月自幼便不易入睡,可偏偏只要看着他写的书卷,不出半刻,立即入了梦乡。自幼他的书卷就成了崔逢月入眠的良药。多日未同她说话,如今以此为藉口,去瞧瞧她也好。 他转过身来,走向弄棋道:「如此你在这稍待。」 弄棋看着崔行俭远去,气息不稳地左顾右盼了一番,才匆匆跑到书房门口:「娘子,快走。」 崔逢月刚回到自己的院中,气息刚稳,弄棋与崔行俭入了中堂,崔行俭站在了中堂的屏风外,弄棋入内回道:「娘子,奴婢不慎崴了手,崔郎君将茶叶帮忙带来,顺道给娘子送些他的书卷,没准娘子能快些入睡。」 崔逢月怪嗔道:「就你多嘴。」又朗声对着屏风说:「有劳阿兄,我无事。夜已深,尚未梳妆,就不面见阿兄了。」 崔行俭温言宽慰道:「逢月莫要将愁事放在心间,家中自有父亲、母亲做主,再不济,还有阿兄给你解解心宽。早些安置吧。」 「有劳阿兄挂心。」 崔行俭深唿一口气,拔步离开。 第二夜,崔逢月一直高氏院里不肯离去。 她小心翼翼偎依在高氏身边,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阿娘,儿家要是做错事,你会怪我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高氏先是摸摸她乌黑柔顺的长髮,又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语声温柔,笑意盈盈:「只要逢月能开怀,天大的错事,阿娘和你姨母替你挡着。再说了,逢月聪慧,能有什么错事。你可开口好好和阿娘说说话了,这些日子,背着人就尽剩哭了吧!」 崔逢月心头涌上了酸涩,她的阿娘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就是这样纵着她,自己却要离她而去,不知何日才能相见,顿时满眼蓄泪。 高氏瞧见了她眼中的伤悲,以为是因裴远愈,细声安慰道:「虽说定了裴九洲谋逆,但是远愈如今宫中还没给说法,这是姨母心疼你。不会有事啊!」圣人畏惧高家势力,满朝皆知。 「阿娘,我若是不嫁给远愈哥哥,成了和亲公主,阿娘会难过么?」 高氏嘴角牵起一丝有些胡闹的笑容:「之前总觉得你还是孩子,如今明里暗里执掌中馈一年,手段了得,阿娘欣慰得很。和亲公主,你若不愿意,宫里怕是不能逼你。」 崔逢月垂眸甩甩眼中的泪,抬头佯装娇痴道:「阿娘,若是我愿意呢?」 「逢月愿意便是阿娘心之所喜。」 崔逢月一下扑到高氏怀中紧紧抱住她,久久不愿放开。 从高氏房中出来,崔逢月去书房见了崔怀亮。这些日子,他作为裴九洲案三司会审的主审,公务繁忙。 恭恭敬敬给崔怀亮行了个礼道:「阿耶。」 已经亥正,许多人这时早已入了梦乡,尽管知晓她近日定是睡不安稳的,但崔怀亮仍有些讶异:「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阿耶,远愈哥哥如今怎样了,之前在狱中可受了什么苦?」 皇后那日将裴远愈救出,阖宫怕是都知晓了,崔逢月突然问这个,崔怀亮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怪阿耶之前没有和你说实话吧,是裴远愈怕你担忧,不想叫你知道。」 崔逢月点点头,接着问道:「阿耶,您能将远愈哥哥救出来么?」双眸坚定熠熠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逢月,这次阿耶恐怕要叫你失望了,裴九洲定了谋反,裴远愈的生死在圣人一念之间,即便不判绞刑,他一生都是叛臣之后,你与他几乎再无可能。」 本来他还等着崔逢月更多的失望和哀求,却看见崔逢月异常平静地点点头,恭敬地给他行了礼:「那阿耶早些入眠,公务再繁忙,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体,逢月这些日子让阿耶担忧了,也给阿耶添了不少麻烦。」说罢,转身离开。 人还未出书房,身后传来崔怀亮有些沮丧的声音:「逢月,你这时责怪阿耶么?」 崔逢月缓缓回身:「阿耶,逢月没有,逢月也盼着阿耶将来莫责怪逢月。」 一早坊门刚开,崔逢月便装扮成妇人模样出了崔府,在永兴坊门口换上了一辆普通人家的牛车,坐在其中,远远望去,通化门还未开。她静静地待着,焦急地盼望着,从车窗直勾勾地盯着街上稀少的行人,仿佛要将大街盯出一个洞来,忐忑不安魂不守舍的。 不多时,一皮肤略黑剑眉凤目髭鬚(1)又黑又密的男子靠近她的车,吓得她赶紧将车帘放下,捂紧了手中的包袱,别是个打劫的。 「逢月,是我。」就着四个字,崔逢月倏地一下放了包袱,激动得手发颤将车门打开叫他上来。 「远愈哥哥,你受苦了!」也顾不得他身上有伤,紧紧地将他抱住,热泪盈眶。 裴远愈身上虽痛,心中满满都是暖意。 「逢月这下不嫌弃我好些日子没有沐浴了?好了,咱们快走!胆子太大!这主意都用,出了城再和你算帐。」 崔逢月松开手,哭笑了:「嫌弃还是嫌弃!出了城好好洗!算帐就算帐,只要与远愈哥哥一道,你就是日日打我也乐意!」 裴远愈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从她手中接过过所,转身驾车往通化门驶去。 到了通化门,裴远愈下车躬身对城门直长恭敬地说:「这是小的过所,还请官爷放行。」 直长盯了他一眼,瞧见过所上写着:大魏京城长乐坊男丁张勃,年贰拾肆,黑面髭鬚,妻钱氏年拾捌,眉间有痣,因探亲往河东。 「出远门怎不带一奴婢?」看这二人不像穷苦人家出身,直长照例问道。 裴远愈笑笑回应:「今年收成不好,家中夫人贤惠能干,路途遥远,少一人负担轻了不少。」 所说是情理之中,直长点点头,裴远愈上了牛车,准备使出城门。跨过这三重城门,走过瓮城,就是天高任鸟飞。 牛车即将要跨入第一道城门时,只听身后如雷的马蹄声,蓦然一声断喝,仿佛晴天霹雳:「立即关闭城门,裴远愈谋逆越狱,不得放出城去!」 霎时间,巨变横生,门闭、马嘶、人嚷、甲冑锵锵及刀剑出鞘之声混作一团。 第17章 死逼 裴远愈早在听到身后马蹄声之时就当机立断,调转牛车方向往通化门南边狂奔而去。 终究牛不如马快,才跑出两丈远,他们就被骑马的王府卫士团团围住,几把刀同时架在了驾车的裴远愈脖子上。为首的正是舒王。 其中一侍卫得了舒王令,下马将崔逢月从牛车上拉了下来,钳制住站在一旁。 舒王抬起凌厉的眼色,毫无收敛放肆地盯着崔逢月:「崔逢月,你老实呆着!王府卫士听令,杀了裴远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崔逢月听后身体一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举起双肘,死死撞向钳制她的侍卫的胸口,侍卫吃痛松手,腰间的佩刀因分神被崔逢月拔了出来,她右手回肘将佩刀抵在了项上:「元天枢,你立即撤走卫士,不然就等着收尸!」仰首怒目与舒王相持。 「将刀放下!」斩钉截铁的四字从裴远愈的薄唇吐出。 崔逢月仍不收刀,靠近裴远愈,在他耳边低语:「远愈哥哥,一会你莫要管我,先走要紧!」 舒王胸膛起伏,压抑着极大的愤怒:「崔逢月,你当我真不敢杀你?!」 崔逢月怒极反笑:「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舒王不敢的!我谢舒王成全了我与远愈哥哥,死同穴!」 舒王炙热的目光渐渐冷却成灰:「你做梦,死你也别想与他同穴!」 裴远愈动弹不得,眸光深情地看着崔逢月。只见崔逢月冷冷转向舒王,淡淡道:「舒王安心,我就是死,也会与远愈哥哥死在一块儿,高家、崔家定能叫我俩死同穴了!」 舒王讥笑一声道:「高家崔家如今怕被牵连,怎会让你再与裴远愈有瓜葛!」 崔逢月鄙夷道:「我阿耶阿舅哪里是如此奸人!舒王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舒王不怒反笑:「这世间,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忠奸,于生死之间,于权力之前,哪里有一成不变的情谊,有的却都是利慾薰心。今日若是本王饶了裴远愈之命,他怕是立刻离你而去。」 崔逢月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哦,那感情好,舒王就立即放裴远愈走,我乐意看着他离我而去。」 裴远愈本是一脸严肃,一直紧绷着弦,听崔逢月这么说,差点没有绷住,赶忙嗤笑一声:「舒王,都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但逢月与我亲人绝不是见利忘义之辈!」 「裴远愈,那怕是叫你失望了。今日你要出城,就是你那好姐姐告诉本王的,她用你来保住她在宫中的荣华富贵!」 还不等裴远愈回答,崔逢月便大叫:「裴姐姐不是这等人!」 嘲弄又狠戾的笑容瀰漫了舒王的眼,继而扩大到整张脸:「崔逢月,日后可亲自问她,好好想想,本王是如何知晓你们由通化门出城!」 崔逢月语顿,对上裴远愈的眼,他眼中除了探寻,还有满满的难以置信,其中还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挫败。 就在裴远愈愣神之间,舒王突然大喝:「立即斩杀裴远愈!」 崔逢月将刀抵住了脖子,还未说话,身后传来一个冷清威严之声:「你敢!」 随着这个声音,金吾卫将王府卫士团团围住,卫士呆若木鸡,任由着金吾卫缴了他们的兵器。 舒王看清来人,慌忙翻身下马,立刻跪在了一华贵的妇人面前,朗声道:「太后娘娘安!」 冷酷刻薄的笑容从太后眼底划过:「如今舒王都这么长进了!裴远愈,过来!」 三日前,东都皇城紫薇宫,太后于戌正(2)便早早睡下,准备亲临明日的东都盛宴——牡丹宴。 东都是先帝时的皇城,太后掌权之后,才迁都至京中。 虽说东都如今已不是中心,但人口众多,储积饶富,加上交通便利,四面八方的使臣和商人都愿意在东都安家。而这些年,京中物价房价飞涨,许多人自京中来到东都,东都如今十分繁荣。太后还政皇帝之后,食邑东都,富足得很。 四月的东都姚黄、魏紫竞相绽放,果真是「魏紫姚黄欲占春,不教桃杏见清明」(3)。 大魏最具盛名的牡丹宴在先帝时期新科进士宴游的东都东溪举办,就连皇帝去年也驾幸东都来观牡丹宴。 太后也不知睡了多久,沉沉地瞧见裴九洲从外面走来,含笑道:「阿娘,阿娘,我今日便走了,远愈和书怡就交给你了。」 初听裴九洲叫自个阿娘,太后虽诧异但也喜不自胜,又听他说要走,便恍惚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天机不可泄露。阿娘记着,定要保住我和惠然的两个孩子,裴家日后可保永全。」 太后瞧着他出了寝殿,心中起急想追上去,却听到孙傅姆在身后叫她太后娘娘,倏地一下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果然瞧见孙傅姆在她床榻前,用颤抖地声音道:「太后娘娘,不好了,河东裴郎君的死士送来消息,裴郎君被柳之琛射杀于阵前!」 「什么!死士人呢!」 「正在寝殿外。」太后立即起身,披上孙傅姆递过来的薄大氅后道:「唤他入内。」 死士说完后,太后颓然道:「河东无需回了,留在东都金吾卫内。」说罢,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太后在寝殿中呆坐了一炷香沉思着。突然站起身来往殿外走去。却觉眼前发黑,心如坠深渊,立足不稳,身子一软,跌落于地,任颊上的泪水沿着脸旁滑落,无声映衬着巨大的悲伤。 孙傅姆赶忙跪在地上,让太后斜斜倚靠在她的身上。良久,太后死死攥住她的手,低着头,泪如雨点般坠落于地,地面洇湿一片:「佩珊,他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未给我只言片语!」 抓住孙傅姆的手抖动不止,冰冷如雪:「快去诏太医!」孙傅姆急急往殿外喊道。 「不,立刻回京城!」她语声如刚毅果决,然却蓄满了杀意,「叫李光显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东都如今有金吾卫一万,李光显是东都金吾卫大将军。 在李光显的筹划下,由东都金吾卫将军率领一千金吾卫护送太后回京,而李光显则留在东都待命。 太后紧赶慢赶,正巧在京城通化门前看到了这一幕。 裴远愈将崔逢月手中的刀拿下「咣」一声扔在了地上,牵着她的手,跪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娘娘安!」 眼见着太后要将裴远愈带走,舒王顾不得许多,直言道:「太后娘娘,臣斗胆请求,裴远愈越狱,需得押回大狱!」 太后嘴角微挑,讥讽道:「舒王如今都能在哀家面前指手画脚了!哀家执掌前朝多年,莫非不晓得我大魏子民,都需遵我大魏例律。如今,哀家带着他回宫面见圣人!圣人自会处置!」 太后又冷冷看向崔逢月,低眸瞧见裴远愈还牵着她的手,沉声道:「怎么,崔大娘子也跟着进宫受罚?金吾卫,用牛车送她回崔家,叫崔怀亮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如此胆大妄为!」 裴远愈赶忙放开她的手,挥挥手示意她回家去。 崔逢月依依不捨地看了他两眼,知道太后在此,裴远愈定不会有危险,上了车任由金吾卫送她回崔府。 紫宸殿书房,太后不紧不慢地啜了几口茶,才转动凤眸,看着跪在地上许久的皇帝:「裴九洲这些年已经远离宫廷,李蕙然已经离世多年,经年的那些爱恨情仇如今陛下还是放不下,定要了他的命不可!」说罢眼窝一热,眼泪快要掉下来,赶忙将鼻头的酸意硬逼了下去。 提到嫁给裴九洲的李蕙然,皇帝心中莫名苦楚:「若说不是我要了裴九洲的命,太后娘娘定是不信。是,我是恨他多年,最恨他得了惠然的爱却叫她早早的香消玉损;恨他幼年就得太后娘娘偏宠,病了能在太后怀里安睡,而朕虽不是您所出,同样养在您的膝下,为何只有太医照料;恨他得了皇后的执爱处处掣肘朕,仿佛这天下的女人就爱他裴九洲一人!但若是真杀了裴九洲,朕与裴书怡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朕怎会如此做!」 太后冷冷地看向他:「是不是陛下动手的,自个儿清楚。起来罢!人死不能復生,他的一儿一女圣人打算如何处置?」 皇帝缓缓起身,坐在了太后边上:「母亲,不是儿想如何处置,如今全天下都看着,幽州、天雄、宫里,谋逆大罪,只能依了大魏律例。但儿一直等着母亲回京,与您商议后再定。」 皇帝看着太后的脸,毫无波澜,以为她定要为难,却不料听到太后淡然说道:「哀家自然明白皇帝的苦楚,依了大魏律例叛臣之后,裴远愈绞刑,裴书怡流放三千里。这是陛下早就想要的吧!」 皇帝手心有些细汗,苦着脸道:「母亲,儿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换不回裴九洲一命,母亲心痛,是儿的罪过,不如这样,午后诏太子、舒王、相公们和三司一同与母亲商议,再裁夺如何?」 太后沉声道:「那就议议吧!今日裴远愈便在紫云殿陪着哀家,皇帝不以为哀家会将他私纵了吧!裴书怡呢,叫她一起来陪着哀家。」 皇帝泛起苦笑道:「母亲说哪里话,只是书怡……」皇帝欲言又止,但又不得不说,「书怡昨夜亲口与儿说,愿意嫁与儿为妃,她如今只想待在紫宸殿。」 太后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片刻,恢復常态,毋庸置疑道:「去,把裴书怡叫到哀家跟前。」说罢,也不管皇帝什么表情,转身离去。 紫云殿里,沐浴过后的裴远愈趴在了床榻上,太医细细的给他清理背部伤口。 太后入了寝殿,裴远愈要慌忙起身行礼被她白了一眼制止。 一炷香后,太医回禀:「太后娘娘,伤无大碍,如今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再内服用六剂四物汤便无碍了。」 太后点头挥手,太医退出了寝殿。坐在裴远愈的边上,看着他脸庞透出了裴九洲的模样,泪止不住簌簌往下掉。 裴远愈一时语顿,起身轻轻执起了太后的手。 半炷香后,太后擦净了脸上的泪水,怪嗔道:「越狱你都敢!简直胆大包天!尽和崔逢月胡闹!之前哀家就没说错,离她远点!」 听着太后怪罪崔逢月,裴远愈赶忙陪笑道:「太后娘娘,是臣让她如此行事,臣想往河东查明事情真相。」 太后嘆了一口气:「当初不让你弄刑狱之事,你偏要,如今还想着查明真相。本来河东的势力原是要被舒王的舅舅柳之琛把控,宫中有人也不想让他柳家一人独大,圣人便叫高家去了河东。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没有诏命,崔逢月的舅舅高文渊和几个儿子老谋深算,也不会袖手旁观。反观裴家,已经没有兵权,仅有哀家手上这一万金吾卫。即便是你查清真相,又能如何!听着,如今只能蛰伏。」 听了太后一席话,裴远愈有些惭愧,终究年轻,阿耶之死让他一时冲动了:「臣受教!」 「无论日后如何,保命要紧,别再和崔家娘子胡闹了!」 「太后娘娘,臣心中所愿便是与她一生一世,您莫要怪她,她也是心疼臣!」 「欸,终究年轻,他崔怀亮怕是不愿再允这门亲事了。」 还欲说些什么的裴远愈被走入寝殿的裴书怡打断,想起是她将自己越狱之事说与舒王,正想问个明白,不料太后在他开口之前起身,走到跪于地上的裴书怡跟前,尽全身力气的一掌将她掴倒在地,裴书怡顿时耳边脆响面颊火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第18章 为妃 「嫁给皇帝,你这是想毁了自己的一生么!」太后狠狠地道。 伤心委屈齐齐涌上裴书怡心头,无声哭泣。 一炷香后,裴远愈看了一眼太后,将裴书怡扶起坐下。 「阿姐,是你将我与逢月出京的消息告诉了舒王么?」 裴书怡泪未止住,缓缓点了点头。 太后和裴远愈面上沉静入水,等着她说下文。 昨夜,月明星稀,紫宸殿灯火都熄灭了,四周俱寂。裴书怡却是莫名的心慌,一直呆坐在暖阁,可越坐越心慌,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贴身婢女秋红想跟上,叫她制止了。 走到紫宸殿庭院,如今正是夏初,树木丛生。她在拐角远远瞧见皇帝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想必是要到她寝殿去。她心中烦闷得很,本就不愿意见皇帝,鬼使神差地悄悄躲在了树后。 她身形刚刚稳住,就听到程振元急追了上来:「圣人,奴有要事禀奏。」 皇帝转过身来示意他说,程振元挥手叫跟着皇帝得金吾卫退下,又环顾四周并未察觉有异,便道: 「刑部李侍郎道崔家娘子前日去了刑部,在刑部司门郎中处待了好一会儿。」 皇帝低头沉吟:「司门郎中掌管过所,怕是崔逢月要将裴远愈救出大理寺。」 程振元道:「那奴婢立刻叫金吾卫加强大理寺的防守,定不叫他跑了。」 皇帝阴阴一笑:「虽不是朕定要了裴九洲性命,但裴家留下男丁,终究是祸患,裴家气数已尽,但若以谋逆之罪绞杀他,太后定然会想法留下他的性命。叫他走!让他出了城门,在瓮城以射杀回鹘奸细为藉口,将他一併射杀,记住,定要出了城,那命案就不归京中管辖,太后的势力便会力所不及。」 「奴婢明白,现场一定不会出纰漏,只是崔家娘子如何处置?刀剑无眼。」 「放她一命,高家崔家势强,但藉此事能让高家崔家都收敛些。去吧。」 听得裴书怡心惊肉跳,唿吸也急促起来,只得死死咬住嘴唇,一动不敢动。 看着皇帝和程振元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又慌乱,沉思片刻,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往紫宸殿殿门走去。 恰逢这几日宁贵妃有恙,舒王在宫中侍疾,裴书怡快到殿门时瞧见了照例前来与皇帝回禀病情的舒王。 「舒王安,深夜至此,定是有要事?」定了定心神裴书怡问道。 对皇帝心仪的女子,舒王还是恭敬回道:「宁贵妃夜不安寝,尚食局司药说用些硃砂效果更佳,但硃砂有毒,得程大元帅允准。本王从得知他到了紫宸殿,前来此寻他。」 金吾卫赶忙回道:「舒王,程大元帅刚走。」 「如此本王再去寻。裴娘子,告辞。」转身就要离去。 他刚走出两丈远,裴书怡道:「舒王殿下留步。」边说边跨出了紫宸殿。金吾卫看她只是在殿门外与舒王说话,便未加阻拦。 舒王有些诧异,他痛恨裴家,裴书怡不可能没有耳闻,怎会有话与他要说? 「裴远愈与崔逢月明日通化门一开,便要离去。舒王若不想自己心仪之人与他人远走高飞,便叫王府卫士明日将他们拦在城内。」 舒王唇角扯动了一下:「裴娘子,本王有些疑惑,你与本王从未有过交情,为何将此人情送与本王,莫不是其中有诈?」 裴书怡冷冷笑了一声:「都道舒王胆识过人,如今害怕我一弱女子给您设下圈套么?实话告诉舒王,裴家如今大势已去,为免受流放之苦,我不日便与圣人为妃,裴远愈如此外逃,不是良策。自然,我也可以将此消息告诉圣人,但既然要入宫,今日我就在这给舒王卖个好,来日舒王殿下好给我些助力。我只有一事相求,请舒王将裴远愈带回宫中,我会向圣人求情免他一死。」 裴书怡若首肯入宫为妃,是皇帝求之不得的,藉此恕了裴远愈不无可能。不不不,绝不能让裴远愈留下性命,逃狱可截杀,以此杀了裴远愈,皇帝也不能说什么。退一万步说,即使此事有假,只是派王府卫士在通化门堵截也无妨。 拿定主意,他阴骘的面容上显现出一丝笑容:「如此谢过裴娘子!」舒王心道:终究是女人,指望本王放过裴远愈,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听罢,太后点点头:「书怡这事做得好,如今皇帝吃了哑巴亏。但为何他说你已经首肯入宫为妃!」 「 扑通」一下裴书怡又跪到了太后跟前:「阿耶死得不明不白,皇帝要纳我再无顾忌,儿家信太后定能将我护在您的羽翼之下,但您的势力更应该用于来日裴家东山再起,无谓在此时与皇帝再生龃龉。再者说,裴郎眼看就要判了绞刑,若是书怡入宫为妃,皇帝没准愿意放裴郎一条生路,保住裴郎,那便是保住了裴家。还请太后娘娘允准!」 太后将她扶起坐下,满目悲辛,手颤颤巍巍地抚过她火辣辣的脸颊:「疼吧?一会叫奉御给你瞧瞧。」 裴远愈道:「阿姐,我不愿你搭上自己的一生幸福保住我的性命!」 裴书怡笑笑:「又说傻话,即使没有这事,大魏也无人敢得罪皇帝上裴家提亲。我除了嫁他,怕是没有其他余地了。」 殿中一片寂静,良久,太后道:「书怡,你是裴家的好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崔府 下朝后,气血上涌的崔怀亮在高氏的房中,看到了似乎还有些气定神闲的崔逢月,他气不打一出来:「崔逢月,崔逢月,崔逢月!」三声唿叫,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一声变成了怒喝。 高氏看到自己丈夫脸色阴沉,显然是恼怒至极,忙拉着他坐了下来。给崔怀亮递上一碗茶后才道:「刚才金吾卫已经与我说了,太后娘娘叫好好管教即可,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不要紧,这还不要紧!大朝过后皇帝将他留了下来,质问他这个刑部尚书是如何当的,过所都被人平白无故拿走,话里话外还直指崔怀亮有意包庇。 听高氏如此说,崔怀亮的脸越来越黑,怒喝:「崔逢月,你胆大包天,跪下!」 高氏脸有些发白,崔怀亮知道她也动了气,崔怀亮隐忍着饮了一口茶,缓了缓道:「舒王适才在圣人面前有意揪着逢月私放死囚犯的罪过不放,崔家本来就与裴家有瓜葛,都不用他落井下石,崔家已经摇摇欲坠了!」 高氏本想安慰丈夫两句,不想崔逢月抢了先:「元天枢这个险獠!我找他算帐去!」 崔怀亮这下气得已经有些哆嗦了:「静月,这是这些年你对她的教导么!她竟然丝毫不顾及崔氏一族的性命!」又转头对崔逢月道:「从今日起,你也不必管着中馈了,叫明珠跟着你阿娘好好学学!」 崔逢月火冒三丈:「阿耶,你这是不给阿娘脸面!这就是你说的心中只有阿娘有人么!」 一句话戳了崔怀亮的心窝子。 「崔逢月,你给我跪祠堂去!」崔怀亮简直是怒不可遏。 崔逢月偷偷看了高氏一眼,见她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挥挥手,崔逢月扁扁嘴,不服气地往祠堂走去。 跪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的崔逢月左顾右盼了一番,无人看守,干脆坐在了绣墩上。还没坐下一炷香的时间,听到祠堂门外有声响赶忙想起身跪好,在听清来人后,她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郎君,郎主说了,不许人进去。」守卫祠堂的奴婢对崔行俭道。 「郎主只在气头上,罚跪你们也莫要太认真了,大娘子真有好歹,大家都不好交差。」 祠堂外两奴婢笑笑:「郎君安心,大娘子平日里对奴婢们知冷知热的,奴婢们省得轻重。若是郎主来了奴婢们定知会娘子。」 听他们这么说,崔逢月更是安心。 「逢月。」低低的声音从她身后的远处传来。 循声望去,瞧见崔行俭趴在院墙上沖她招招手,她面带俏皮笑容走了过去。 「阿兄,你这六品员外郎怎么也学起了那些登徒子!」记忆中,幼时调皮的崔逢月受罚时,崔行俭也是这样偷摸给她送吃送喝。 崔行俭也不反驳,把两个软垫递给了她:「给,现下虽不用跪着,但一会儿父亲来了可是要装好样子。快,悄悄绑在膝下,父亲过来时,门外的奴婢给你通风报信,你可跪好了,他瞧着气消这事就过去了,别再和父亲顶嘴。」 崔逢月仰头接过软垫问他:「阿兄那边踩得可稳当?」 「你小瞧你阿兄了,虽然许多年都未曾这么干了,但小时候为了你可没少练。」 崔逢月压着笑声道:「阿兄如此温润体贴,定是京城世家贵女最理想的夫君!」 崔行俭怔了怔,随即唇勾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道:「阿兄走了,你好好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高氏来到祠堂,得了奴婢报信的崔逢月端端正正地跪着。 「逢月,不是阿娘说你,你就敢这样抛下阿耶阿娘跑了!你真真要气死阿娘了!你瞧着吧,你姨母定要痛骂你一顿!起来回房吧!」 崔逢月没有等来皇后的痛骂,却等来太后禁止她入宫,想再探听裴远愈的消息难上加难。 第19章 坦诚 紫宸殿御书房内,皇帝坐于书案前,太后、太子、舒王、程振元依次坐在书案左边的座椅,而书案右边的座椅,坐着左右丞、中书令、门下省侍中、御史大夫和崔怀亮。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崔尚书,你作为主审,说说裴九洲一案吧!」 崔怀亮先是将这些日子审讯情况捡了要紧的回禀,最后恭声道:「裴九洲谋逆,有书证、物证和人证,证据确凿,依据大魏律例,谋逆乃十恶不赦之罪,其子裴远愈年满十六,应判绞刑,其女裴书怡流放三千里,其余裴家人等依据血缘的远近,判流行等。」 太后面带笑意看向皇帝,但笑意中透出的探究叫人琢磨不透。 皇帝揉了揉眉心,似乎十分为难道:「朕与裴九洲一同养在太后膝下,说是兄友弟恭也不为过。如今他已经去了,只剩下这一儿一女,想想法子,都议议。」 尚书右丞道:「臣以为,谋逆大罪,除了裴家之外,与裴家有瓜葛的也应查处。」 太后面上的笑意冷了下去,看向他:「哀家与裴九洲瓜葛最深,你是不是疑心哀家与裴九洲勾结,连哀家也要查处?」 右丞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臣不敢,臣以为,崔尚书是裴九洲的儿女亲家……」 舒王讥笑一声:「右丞,先不说这里坐着的皇亲国戚,哪个和裴九洲没有交集,就说崔逢月,不日便与我为妃,尽在御书房说这些无关紧要,如此胡搅蛮缠,你居心何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右丞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太后沉声问道:「是么?崔尚书,你与裴家还未行纳徵之礼,还算不得悔婚,不愧是掌管刑部,律例熟知得很。裴家如今也高攀不上崔家了,那如此哀家替裴远愈做主,就此桥归桥路归路吧。」说罢转身看向皇帝,压根不抬眼瞧地上俯身跪着的崔怀亮。 「行了,今日就只说裴远愈之事。」皇帝不愿多说其他。 「臣惶恐,有一言不得不说。」崔怀亮继续跪在地上道:「先帝时,若是犯谋逆大罪死刑可由宫刑代替,太后辅政之时,觉得宫刑对男子太过残酷,圣人纯孝,废除了此刑。」 哪里是太后觉得对男子残忍,明明是她恨这宫刑叫徐远山成了内侍,刚执政,便把宫刑废除,当时还下了旨意,来日大魏若有宫刑,必得由徐远山行刑。 所有人的瞳孔在这一番话都放大了,继而死一般的沉静。众人各怀心思,但这个结果是所有人愿意看到的,命在但威胁没有了。 皇帝沉思了半晌:「太后娘娘,按照本朝律例,判绞刑;或是朕恢復先帝旧制以宫刑替代。」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帝,那便如此,哀家谢过崔尚书给裴远愈留了一命,但断了裴家的根。至于裴书怡,哀家听闻你要纳她入宫。陛下看着办吧,哀家老了,也管不了了!」太后起身,施施然出了书房。 翌日,宫中传下旨意:裴远愈关入掖庭,由金吾卫看守,十五日后施宫刑。裴书怡为二品德仪,择吉日入宫。 与永兴宫丹凤门仅隔着丹凤大街的翊善坊,是皇帝赐给宫中得势内侍总管的宅邸。程振元的宅院于此,太后掌权时得势的徐远山宅院也在此坊。 正午时分,一辆普通的车舆直接驶入了徐远山宅院。 太后环顾了徐远山的书房。还如同六年前在宫中一般简单。书案上摆着诗筒、笔格、紫毫笔、松煤墨锭、辟雍砚,房内的装饰物除了桌椅外,就只有在书案后一轴轴的书卷。 多年前,他就是这样心疼她政务繁忙,在宫中帮着她硃笔御批,她难得空闲地在书房暖阁内躲懒小憩。乌金西坠,余晖洒在暖阁的直棂窗上,注视他一丝不苟地批阅奏章许久,见他仍旧沉迷于政事,鞋袜都不穿,光着脚丫,悄悄来到他身后,作乱似地执起他的手,拖着他到无人的院中晚膳小酌。 斜倚在他肩上,如同小儿女般饶有兴致对着变化无穷的晚霞,而他的目光始终留在她的脸上,直至昏暗将袭晚霞欲褪,他举起酒杯吟诵:「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1) 那时的她何等惬意! 「太后娘娘安!」身后传来了熟悉但透出一丝虚弱的声音,把太后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转过身来,扶起跪在地上徐远山,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疑惑,定是因为她如通常妇人的打扮。 半年有余未见,太后语音有些微微抖动道:「起来坐,别叫太后,叫淑慎。」 徐远山起身坐下,情深款款地看着她。 他与她,隔着时光与权势,隔着身份与地位,隔着造化弄人与情非得已,还隔着她的野心与他的淡泊。但这些隔阂,终究还是败给他们的情深缱绻。 「淑慎,」徐远山开口有些哽咽,「你若不回京中,过几日我定要去东都探你。」 太后眼中自带的一丝凌厉在他一句「淑慎」后化为无形,正欲开口,却被他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咳喘打断了。 只见他用巾帕捂住了口鼻,一刻不停地咳,半炷香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面色如土,太后慌了手脚,急忙起身走到他跟前,替他抚胸按背,好一顿揉搓,他才缓了过来。 徐远山将巾帕死死攥在左手,从书案上拿起一药瓶倒出五粒于边几上,右手拿起药丸吞咽了下去。 喝了茶盏里的一口清水后,徐远山面上又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的神情:「淑慎,吓到你了吧!我无事,前几日偶感风寒,染了咳疾。」 攥着巾帕的拳头有些发白,他胡乱将巾帕压在了书卷下。不用看都知晓巾帕上定是鲜血淋漓的。他哪里是染了咳疾。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质疑,但今日她有更要紧的事:「远山,我想叫你救一人。」 「淑慎,你知道的,六年前,你还朝圣人,我便吃斋念佛,不再插手宫廷之事。」 太后能够掌权,还朝后能全身而退,徐远山功不可没。这功不可没之后,是他徐远山狠厉的手段和一条条人命。自她在东都颐养天年,他便在神佛面前立誓,不再参与皇家的恩怨。 太后点点头道:「远山,九洲去了,九洲去了,九洲去了。」说罢,掩面失声痛苦。 徐远山几日前知道裴九洲被射杀,也知道这她对这孩子的疼爱,甚至裴九洲五岁时其父战死沙场,她还叫这孩子唤他亚父,说将来给他养老送终。他一无根之人,不是亲生儿子,送不送终的又有什么分别! 「淑慎,大悲伤身,我盼你好好的。」拿起一干净的巾帕,走到她跟前,细细地给她擦了脸上的泪,一如往昔在她跟前伺候。 太后却抓起他的手,有些气息不稳道:「远山,你定要出手救裴远愈!」 看着她的泪,徐远山一时有些为难,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仰头望着天花的藻井,半炷香后,又扶额沉思了片刻,起身在徐远山耳边说了一句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太后语罢,徐远山唿吸急促,瞳孔急剧胀大,整个人呆若木鸡。 片刻,他泪流满面,「扑通」一下跪于太后脚下,双手环于她的膝上,前额贴着她的脚面:「淑慎,这些年,委屈你了!为何不早些时日告诉我!」 太后再也顾不得礼仪,跌坐于地,扑到他怀中,泪如雨下。 「这些年,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好好的京兆尹,因先帝的疑心,自宫为内侍。许多事情,我不敢多说。」 「淑慎,莫要内疚,为内侍监待在你身畔的那些年,是那样的肆意与畅快。」轻轻搂着她温声道。 又在她耳边呢喃:「求您赏奴婢今夜一晚!」 酉初(2),徐远山书房外的小院摆起了晚食。 院里的牡丹开得雍容妍丽,太后还是斜倚在他的肩上,一样的人,一样的朝霞,不一样的闲谈,不一样的心境,心更近。 「远山,九洲心中一直敬你如父,他是个聪明的,定是看出些端倪,不然断不会在去年打听裴家、打听我嫁入宫前的事情。如今他人去了,我万不得已又回宫中,叫你失望了。」 徐远山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吃了先前的几粒药丸后,才道:「淑慎,我懂的。你若不回宫中,怎么还是那个我的睚眦必报的太后?以后你好好的,我盼着你好好的。」 太后转身面对他,温意絮絮说道:「远山,从来都是你伺候我沐浴更衣,今夜叫我伺候你一回,可好?」 徐远山眼底满溢出了笑意点点头。 入夜,湢室里,徐远山自自宫后第一次与太后彻底坦诚相待。他怡然自得嘴角上翘地躺在浴盆中,任由太后细细地洗着他的长髮、身子,直至她的手触碰到那个小半个碗口大的疤痕,他脸上的肌肉才微微扯动。 一炷香后,销魂急促的喘息交织着欢愉荡漾着,门外守候的孙傅姆潸然泪下。 裴远愈被施宫刑,崔逢月自然心痛,但只要能留下性命,大魏太监娶妻稀疏平常,能与他一起就好。 她入宫无门,也不知道裴远愈怎么样了,只好日日在太极宫承天门徘徊,看看动静。 「崔娘子,这是打探裴远愈的消息呢?承天门边上能看出什么来,不如到本王府上坐下,本王亲自与你说说?」舒王阴郁的脸上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第20章 计谋 崔逢月白了他一眼,想了片刻,跟着去了。 舒王得势,舒王府占地五十多亩。这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崔逢月距离舒王约莫一丈远,约莫走了两三盏茶的功夫,才从书房走到北院。 正殿自然是舒王的寝殿,他径直领着崔逢月到了上锁的偏殿前。只见舒王拿出钥匙将门打开,看到屋内情景的崔逢月大吃一惊——这和她在凝云殿的寝殿简直一模一样!屏风、床榻、梳妆床、漆案、妆奁、金银器一样不说,靠近书案,崔逢月甚至看到了她在内文学馆的楷书课业。 「逢月,你将妆奁打开瞧瞧。」 打开妆奁箱,里面一件件的首饰与崔逢月用过的几乎看不出差别,惊愕再次现于崔逢月的脸上。 「逢月,你明白了么?」舒王靠近她,她连连退后了两步。 舒王停住脚步又道:「朝中明争暗斗,如履薄冰,本王烦闷之时便待在此屋中,想着你『小轩窗,正梳妆』(1),闭上眼无比畅快。逢月,纳你为妃是本王毕生所愿。」 震惊之后的崔逢月镇静地说:「舒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2),我自然明白,但舒王也应该明白,多情却被无情恼(3)。我与远愈哥哥两情相悦,还请舒王不要再强求了。」 舒王嗤然一笑道:「本王准备向圣人求旨娶你为妃,事已至此,强求就强求了,来日你嫁与本王,自然知道本王的好处!」 崔逢月一脸不屑:「好处?这样的好处还是留给别人吧!你想宫中请旨,皇后娘娘绝不允准!」 舒王语音冷冽,看向崔逢月的眼神也有了一丝寒意:「逢月,你自小金贵,从未受苦,也不知道什么叫形势逼人。裴家谋逆,高家、崔家绝不允准你嫁给他。你偷盗文书助死囚越狱的事情,还压在本王这里,你别以为高家崔家势强,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去问问裴远愈,大魏的礼法还要吗?」 「舒王,你为何非我不可,你明知我心中没你。」 舒王悠悠嘆了一口气:「逢月,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求而不得。裴家倒了,你嫁与本王,由我替你遮风挡雨,不好么?再说,事到如今,裴远愈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崔逢月不想和他再多说:「如今他身份地位自然是比不上舒王,但,他后院无人,此生就我一个。告辞!」刚要转身,便被舒王抓住胳臂,扳回了身子。 崔逢月怒目而视,不料舒王却突然笑了起来,笑中带着诡异的邪气:「那若是裴远愈有了别的女人,你便不会再留恋了吧!」 崔逢月笑意中带着淡淡的讥讽:「怎么可能!」 放开她的胳臂,舒王眼中煽动这一丝隐隐的癫狂:「既如此,他裴远愈不多久就会变成太监,本王体谅他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也让逢月瞧瞧,你心中那个谪仙般的远愈哥哥是如何让本王拉入红尘,与别的娘子在你跟前寻欢作乐的。」 崔逢月觉得他简直是天方夜谭:「舒王,你这是痴心妄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本王自然知道逢月妹妹的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七日后辰初(4),江侍卫在承天门等着你,敢不敢赴约?但逢月妹妹到时可不能胡搅蛮缠。真若如此,逢月就不要怪我向宫中请旨娶你为妃了!」 崔逢月面露不悦,随即道:「胡搅蛮缠之事我崔逢月不屑于做。我就不信,远愈哥哥会和别的女子苟且!」 坐在车舆上的崔逢月不详之感隐隐袭上心头。思虑片刻,对着车夫道:「去大理寺!」 「张丞,我不知舒王要对远愈哥哥做什么,据他所说,应该是要给远愈找个……找个……女人,你能不能查查他到底要干什么?」说道找女人时崔逢月有些抹不开面子。 张继道:「崔娘子安心,这个容易,有了消息我便告诉你。」 舒王别院 「郎主,妾能不能不去?」王蓁蓁泪眼婆娑小心翼翼地问道。 舒王倨傲地道:「你是想回妓馆过着人尽可夫倚门卖俏的日子,还是说不想活下去了?」 舒王说得没错,依据当朝律例,像她这样的外室,若是郎主愿意,是随意可以买卖、赠送或者转让的。 王蓁蓁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流不止:「郎主救妾于水火之中,是妾的第一个男人,妾虽出身卑贱,但望从一而终。」 舒王薄唇扬起一抹弧度,声音中带着让人无法企及的冰冷:「你的贞洁在我眼中一钱不值,当初救你仅因为这样的脸。记着,想留在我身边,就要成为有用的人,七日后便去吧!」 王蓁蓁有些颤抖,低眉敛眸,恭顺地道:「郎主,妾为此事定会心神不宁,可否这几日让我日日往太清宫上上香?」 知道她平日里出门就是到太清宫上香或是往东西市去,舒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第三日,张继给崔逢月递来消息,前日舒王去了别院,第二日起,便有一辆马车日日从别院往太清宫去,到了太清宫,下车的是一位带着帷帽的娘子,无法看清长相。 「阿耶,我想去太清宫与阿娘住几日。」那日,高氏与崔怀亮发生争执后,一气之下离家去了太清宫。 崔怀亮这些日子,也颇有些愧疚,假装公务繁忙头也不抬道:「你阿娘定也念着你,你去了太清宫,帮着阿耶劝劝她,叫她早日归家。」 崔逢月点点头离去,只带了抚琴和弄棋。 太清宫古木苍苍,香菸缭绕。一路曲径通幽,不多久,在栀子花掩映的院落映入崔逢月的眼帘。怪不得阿娘愿意于此居住,确实是给人内心平静的方外之地。 看到自己的女儿,高氏神色淡定但目中有泪:「逢月,你来了。」 崔逢月走到高氏跟前跪了下来,将脸深深埋在了她的膝上,泪流满面。 一炷香后高氏将崔逢月扶起,轻嘆道:「老天终究还是叫逢月受了这爱别离之苦。」 崔逢月抬起头,泪眼迷濛:「阿娘,我还是想与远愈哥哥在一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逢月……」高氏眸光暗淡,嘴角微微颤抖,「姨母与阿娘如今也毫无办法,只能由着他变为内侍,你还如何嫁给他?终究令我们逢月失望了。」 崔逢月拼命摇头,泪如雨下:「阿娘,我朝内侍娶妻的大有人在,我为何不可?」 高氏一时愕然。她的女儿自幼聪慧爽利,下定决心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逢月,你真如此想?」 崔逢月擦去泪水,努力微笑,坚定无比地点点头:「阿娘,你会怪我么?」 高氏哑声道:「阿娘说过,逢月欢喜便是阿娘心之所愿,但崔氏一族是不会允准的。」 崔逢月咬咬嘴唇,一把抱住高氏,将头埋在了她的怀里。 抚着她的髮髻,高氏柔声道:「好了,你来得正好,太清宫香火兴旺,但这十日璇玑道长与阿娘都要入山采杜仲,前日琼华真人便有些顾不过来,你帮忙照料好太清宫,若有寻道长解签之人,叫她下月再来。」 一早,璇玑道长与高氏离开太清宫后,崔逢月立刻叫抚琴在道观门口等着舒王府的马车,而她与弄棋则布置起解签房。二人用一座屏风隔开内外,又在解签房西边的墙置起一套行障,从行障之中能看清屏风外的人,而屏风外的人却瞧不见行障之中有人。崔逢月便躲在了这行障之中。 临近正午,崔逢月安排好的小道童将一娘子引入解签室,关上门,那娘子有些犹豫地在屏风外坐下了。 弄棋假扮璇玑道长问话:「施主有何事来寻贫道?」 王蓁蓁恭声回道:「还请道长给妾解签。」 接过道童递过来的签子,弄棋有意沉思了半炷香才道:「从签上看,娘子烦心事太多,挂念的人也不少,娘子此签,想问亲人、姻缘、荣华还是富贵,你在仙人跟前许了什么愿,还需与贫道说明才好解签。」 这娘子本就是个信奉神佛之人,在大魏最富盛名的道长跟前,如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妾身名叫王蓁蓁,乃京兆奉先县人士,家住奉先县第五横街第二坊,家中有一妹妹,名唤王玉玉,年十四。幼年时父母双亡,兄嫂不义,就想将我姐妹二人卖了换钱,与妹妹多次逃脱都被抓回,最后还双双被卖入妓馆。阿妹不知如今在哪里。妾想问她的平安。」 弄棋看着王蓁蓁身后的行障的隔锦动了动,立刻道:「娘子安心,从签上看,你妹妹如今平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王蓁蓁听到这喜讯,顿时心安不少,但想起舒王让她所做之事,又心塞起来:「道长,妾身出身卑微,怕是不日会被郎主送与他人,妾身想问……想问……如何能叫郎主回心转意?」 「施主是想问姻缘么?」 「是是是。」 「施主,你眼前人能将你送与他人,定然是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为何定非他不可?」 「道长所说妾身明白,但郎主是妾身的第一个男人,妾身定是要为他守身如玉的,还望道长给指条明路。」说罢,朝着屏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娘子若是真想问姻缘,还需将帷帽摘下,将眼闭上,贫道给娘子相相面。」 郎主说过不许她在外摘下帷帽,但这是给璇玑道长相面,又在室内,只要她不说,无人知晓,想来不妨事。犹豫了片刻,便将帷帽摘了下来,闭上了眼。 随着帷帽从她头上拿开,行障内的崔逢月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将惊愕声发出。 第21章 旧事 崔逢月看着眼前这张脸,瞬间明白了舒王的计谋。 依照她之前与弄棋商议的,看到脸之后弄棋便说:「刚才贫道看到了娘子的脸,还需今夜吉时得到文昌帝君的旨意后,才能给娘子解签。请娘子三日后来道观,到时贫道将仙人的旨意告诉娘子。」 入夜,崔逢月不禁对着弄棋感嘆:「这世上竟然有与我长得如此相像之人,莫不是我的孪生姐妹!」 弄棋道:「孪生姐妹定是不可能的,郎主和夫人多疼爱孩子,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那万一是阿耶与其他女子所生的孩子呢?不行,我得找阿娘探听清楚。」 弄棋赶忙拦住她道:「若是郎主的骨血,他大可接入府中,夫人连纳妾都允准,郎主又何必让自己的骨血流落民间。娘子如今立刻去问夫人,许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现下娘子当务之急是破了舒王的阴谋。相似之事可以后慢慢再查。」 如今裴远愈关在掖庭,见面不易,但找人给他送信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也不是难事,但舒王若是一计不成便会再生他策,且裴远愈马上变为内侍,不如将计就计,崔逢月做了一个惊天大胆的决定。 「张丞,你与奉先县有往来么?我想寻个人。」崔逢月到大理寺找到张继。 张继道:「大理寺办案,与大魏各州府衙门都熟悉,京城周边几个县更是交往颇多,我兄弟正好在奉先县为县丞,张某去寻他,寻个人轻而易举。」 将王玉玉的姓名住所告知张继后,他又嘱咐:「此人对远愈哥哥很重要。在妓馆找到她后给她赎身,将其控制,速找人来告知我。这是五十两金,用作娘子赎身之用,若是不够,派人与我说。若是剩余,张丞留着,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张丞出力。」 接过黄金,张继道:「定是有剩余,刚买入妓馆的,值不了这许多钱。」 沈暖烟今日来到太清宫与崔逢月过夜。卧房里就她两人,关了房门,躺在一张榻上,说着悄悄话。 「逢月,今后你作何打算?」沈暖烟一脸担忧。 「沈姐姐,我还是要嫁给远愈哥哥,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只想与他共度一生。」 「那舒王岂肯善罢甘休?你阿耶岂会愿意?」 崔逢月赶忙在她耳边道:「正因如此,我才需要沈姐姐助我一臂之力,沈姐姐,若是我的守宫砂掉落,你还能给我再点上么?」 沈暖烟倏地一下坐了起来:「逢月,你可别胡闹,这是要干嘛!」 崔逢月娇嗔满面道:「沈姐姐,你别管我干嘛,你就说能不能。」 沈暖烟缓缓道:「当然,只是很费功夫。先要寻得合适的朱宫(1)杀死晾干后与适当的硃砂混合,再给点上,但会比第一次点时更为疼痛难忍,手法要更精湛些,才不会被人发觉。逢月,你莫要乱来。」 「沈姐姐,我这辈子就远愈哥哥一人了,一旦他成为内侍,我与他再无夫妻之实,若有机会,能与他做成真的夫妻,为何不做?」一双眼眸却坚定熠熠看着沈暖烟说道。 沈暖烟沉思片刻道:「逢月,我最佩服你就是敢作敢当,不拖泥带水,你若欢喜,我定想法子助你!」 过了一日,张继便给崔逢月带来了王玉玉的消息。 「崔娘子,王玉玉已经不在人世,她被卖入妓馆后不愿受辱,跳井自尽了。尸首埋在了奉先县外的狮子山上。」 崔逢月听后有些黯然,这王蓁蓁的命还真是苦,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世上了。 张继以为她未能达成所愿而失落,赶忙从袖袋中拿出一梅花头簪道:「这是王玉玉生前交给妓馆中要好的姐妹,嘱咐将来若是有人来寻她,便将此头簪交给前来寻她之人,说此头簪她与她姐姐一人一支,一模一样。」 「张丞辛苦,此头簪有大用。我代远愈哥哥谢过你!」 五月十五,裴书怡入宫,皇帝当日欢喜得很,给朝臣们赏赐了不少东西。 皇帝将昭庆殿给了她,虽昭庆殿有些偏远,但一人独居,怡然自得。 崔逢月得皇帝允准,在裴书怡入宫之日陪着她。想到今后见她,都要尊称一声「裴德仪」,崔逢月心里窒闷得慌。 私下得见了裴书怡之时,崔逢月一双泪眼望着她:「裴姐姐,你当真愿意嫁给圣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裴书怡抿着嘴,强忍着心中的悲辛,垂目笑笑:「在大魏,我与其他男子早就无缘,嫁给谁都一样。如今嫁给圣人,好歹有了庇佑,也是不错的。」 崔逢月窒住,泫然失语。良久,才紧紧抱着裴书怡:「裴姐姐,我记得我表兄对您……」 裴书怡打断她,郑重其事道:「逢月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如今圣人并未抄了裴家,裴家出事之后,我便将柜坊都处理妥当,虽不在裴家名下,但仍旧由我操控,如今我在宫中,多有不便,怕是以后少不了给逢月添麻烦。」 「裴姐姐安心,执掌中馈我得心应手,尽管开口。」 裴书怡上前抓住她的手,在耳边道:「圣人原是想要了远愈的性命,我如今还不知谁要了阿耶的性命。你若是将来得见远愈,叫他要处处小心。」 「裴姐姐安心,远愈哥哥掌管刑狱许多年,知道蛰伏的道理,倒是裴姐姐,后宫争斗,杀人不见血,你自个要留心。」 入夜,皇帝喜气洋洋来到了昭庆殿,殿门关闭。 不多时,守在门外的程振元就听到了殿内圣人喘息阵阵,尽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足足小半个时辰,雨收云散,传出皇帝足魇的声音:「备水。」 洗浴过后,皇帝隔着寝衣将裴书怡搂在怀里叙话:「书怡,你十三岁那年颐指气使叫朕帮你将风筝从树上拿下了,朕就想,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大胆?得知你竟然是惠然的女儿,眉眼间尽是她的风情。朕从那日起,就等着你长大,如今得偿所愿。书怡,你安心,朕定能护你周全……」 「圣人,夜已深,早些安寝罢,当皇帝累得很。」 「累,怎能不累,天下人都惦记着,自然累,」皇帝说得有些不甚清明了,末了,嘴里喃喃道:「睡吧,雨眉……」沉沉睡去。 裴书怡的心骤然沉到了底,「雨眉」是她阿娘的闺名。裴书怡长得与她阿娘有五分相似,宫中传闻皇帝年轻时对阿娘求而不得,这一声「雨眉」算是坐实了传闻。想到自己的阿娘阿耶都离自己而去,裴家分崩离析,要紧的是裴远愈还有大罪要受,心中无限惆怅,暗暗嘆息。 侍寝第二日,照例要给皇后请安。裴书怡来得有些早,值门宫女语意恭谨道:「德仪头次来凝云殿,需得通传,稍待。」 裴书怡有些侷促地站在门外,身后传来冰冷的叫声:「裴德仪。」 甫一转身,她对上了一双翦水秋眸透着冷笑:「德仪如今是圣人心尖上的人,何须如此勤俭恭谨?皇后娘娘对待妃嫔一向公允,德仪不必怕人抢了先。」 这双美眸的主人正是宁贵妃,尽管年近四十,依旧美得如此张扬。 裴书怡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宫中妃嫔拜高踩低、含沙射影这一套熟知得很,柔柔浅笑道:「贵妃娘娘说笑了。娘娘贵为贵妃,怕是更合了圣人的心意。」 宁贵妃还要说点什么,正巧值门宫女去而復返,给宁贵妃端正行礼后道:「皇后娘娘请德仪进去。」 坐于殿中的皇后还是一贯地雍容华贵,对她也温和有礼,嘱咐她给皇家开枝散叶。末了皇后缓缓开口:「德仪常行走于宫中,品行本宫自然清楚,今后若非本宫诏见,无需到这里定省,虚礼都免了吧!本宫有些乏了,今日就散了。」裴书怡朝着皇后感激地盈盈一拜,她本就不耐后宫这些嫔妃间的明争暗斗虚情假意。 午后,皇帝来到昭庆殿:「听说皇后免了你的定省之礼?」说话之时,手柔柔地触到她的脸颊,将她的小脸熨帖于他的掌心。 皇帝的手心,其实很暖。不知阿耶是不是他下令杀的,但远愈是他不想留的,若不是隔着这些,裴书怡的心也可以很暖。 裴书怡点点头。 皇帝又道:「是朕知晓你不耐这些繁文缛节,与皇后说了。」 裴书怡楞了片刻,缓缓起身,恭谨地行礼道:「圣人安!」 看着地上跪着的裴书怡,皇帝道:「书怡,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不情愿,疑惑,猜忌,但朕愿意等,等你把心交给我。」他的语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未来得及抬头的裴书怡瞧见了皇帝的白练裙襦靠近了她的脸,下一刻,便跌入了他薰香缭绕的怀中。 他在她的头顶温声叙叙:「书怡,你安心,给朕生个皇子,朕叫你明白朕的心意。」 裴书怡一激灵。若是真的生了皇子,引起的纷争比宠爱她更为激烈,因为那代表着皇权的最终归属。 嫁给皇帝,本是无奈之举。本想着待在他身边能见机行事,能助太后远愈一臂之力。他今日提出,确实是个好主意。即便是皇帝的虚情假意,但有个孩子,总归有了依靠,裴家也有了依靠。 第22章 移花接木 「程大元帅,本王有事相求。」舒王远远地见了程振元,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迎了上去。 程振元自然满脸堆笑地回了个礼:「舒王客气。」 走近了,舒王望了望程振元,他会意让小内侍退远些,舒王这才压低音量道:「本王想给裴远愈送个女人,还请大元帅行个方便。」 「这恐怕有所不妥。」程振元毫不掩饰他的不认同,「过不了几日,他便成为内侍,舒王何必如此心善,多此一举。」 舒王不急不缓道:「就是因他要成为内侍,才让他体会一番男欢女爱的人间仙境,日后才会有求而不能之时的噬心之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程振元身形一滞。内侍自幼施了宫刑入宫,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宝贝,但欲望犹存,他们之间最感兴趣的话题多是宫中妃嫔的容貌、身材、肌肤,甚至洗澡和月事都让内侍说起来都兴奋不已。程振元如今得势,皇帝亲自给出面为他娶妻,自己还纳了好几房妾室。即便如此,因不能真正尝到女人的滋味而气急败坏。 程振元脸上显现了菊花般的笑容:「如此,我去安排一个里外隔间的屋子,送给裴远愈一个洞房花烛夜!」 舒王外宅 「都知道怎么做了么?」舒王看着王蓁蓁,似乎眼底有了一丝柔情。 王蓁蓁点点头:「告诉新……新郎君我是崔逢月,是皇后娘娘想法让我入的掖庭。内侍送的酒中有助情花,让他喝下,与他……成事。」 舒王满意地点点头。 王蓁蓁又问:「郎主,若是他还不信,我该如何是好?」 舒王嗤笑一声:「这是上等助情花,只要他喝下去,就算他再能忍,也不需得你担忧不能成事!」 王蓁蓁突然跪了下来,泪眼满面:「郎主,妾若做成此事,还望郎主将妾永远留在身畔,莫要嫌弃了妾。」 「事成之后,你便可永远居于此。此事涉及皇室,我自然不会记着,你自己也忘了吧!」 起身走到王蓁蓁身边,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一把攫住她的下颌,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从未被他如此对待的王蓁蓁身形一滞,尽管他粗重掠夺的唇舌让她有些窒息,却是喜不自胜,甘之如饴。片刻,她被抱起,放置于榻上,「刺啦」一声,上裳撕裂,更多炙热的粗重的吻由唇掠夺到了诃子上,紧接着,诃子落地,耳边传来舒王阴骘又带着欲的低声:「今夜,允准你抱着我。」 红烛燃尽,一夜春宵。 这一晚,在今后无数个孤独的夜里跳入她的脑中,如同毒药般的温情与回忆,为她驱走孤寂。 三日后,王蓁蓁如约来到太清宫,还是上次道童将她引到解签室,隔着屏风弄棋道:「助你的贵人就在眼前,听从贵人安排。此乃天机,不可外露,否则对你妹妹平安有害,于你的姻缘无助!切记!」 道童和弄棋从屏风后退出,一位戴着帷帽的娘子从大门走了进来。 「璇玑道长说你叫王蓁蓁,遇到了难事。」崔逢月一开口,王蓁蓁立刻惊呆了。声音,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贵人,你莫不是崔家娘子?」王蓁蓁恍然大悟。 崔逢月点点头道:「王家娘子,我与璇玑道长渊源颇深,你若有何难处,还请直言不讳。」 既然是璇玑道长给她指的贵人,王蓁蓁毫无隐瞒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崔逢月听罢道:「王家娘子,恕我直言,你口中的郎主并非良善之人,为何定要与他纠葛在一处?若想走,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王蓁蓁福了福身有些哽咽道:「妾身谢过崔娘子好意,这是妾身的命,不必横生枝节了。」 崔逢月长出了一口气道:「既如此,那我与王家娘子说明白,宫中辛秘,断断不得外说,否则你性命难保。」 王蓁蓁连连点头:「这个崔娘子安心,璇玑道长已经给了我文昌帝君的旨意,除非我死,否则我定是不会与任何一人说起。崔娘子,可否告诉妾身,郎主是何身份?」 崔逢月摇摇头道:「你如今知道得越少越好,日后若有纰漏,以他的城府,定然知晓你我见过面。」 说罢,在她耳边一阵嘀咕,看到王蓁蓁脸色发白,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崔逢月安慰她道:「别怕,一切有我。另外,你阿妹找到了。」说罢,将梅花簪子递给了她。 王蓁蓁接过来,在帷帽下仔细看了一炷香,激动得手微微颤抖:「我阿妹如今在哪?」 崔逢月顿了一顿道:「她待在京中不安全,我将她送到了南方。记住,今日之事千万不可与他人说,否则你阿妹怕是要受到牵连。」 王蓁蓁道:「崔娘子安心,您是妾的贵人,妾定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崔逢月起身离去,刚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王家娘子,此事过后,我可将你平安送出京城,你真的不走?」 王蓁蓁咬了咬下唇,坚定地摇摇头。 「逢月怎么不来用晚食?是不是如素烦了?」看着前来回禀弄棋,璇玑道长对着高氏笑道。 高氏笑笑:「估么这怕李傅姆一人在府里忙不过罢。」 弄棋忙道:「还是夫人了解娘子,娘子先前还说等您回观中要与您说下明日回府,未曾想夫人回来稍晚,如今娘子睡下了。」 高氏有些担忧:「怎么这个时辰就睡下了,我一会去瞧瞧她。」 弄棋却跪在了地上:「夫人,先前奴婢不敢回禀,娘子这些日子 夜不能寐,几乎就是熬着,白日里当着众人,用妆容遮盖,强颜欢笑,奴婢瞧着,心血都要熬干了似的!」边说边有些哽咽,「奴婢瞧着今日她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了过去。不若叫娘子睡着,改日夫人回府再去瞧瞧。」 高氏点点头,她这个女儿要强,如今能睡,还是别去打扰的好。 「那你们几个贴身服侍妥帖些,若有什么不妥,必得来道观回我。」 「奴婢们省得,夫人安心。」 舒王外宅 伺候王蓁蓁晚食的雪娥已经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是哪里不妥么?」王蓁蓁问道。 雪娥忙笑道:「没有,没有,奴婢瞧着娘子今日从道观回来之后,似乎与往常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奴婢还真说不上来。」 确实应该不同,如今舒王宅里的王蓁蓁其实是崔逢月。 在抚琴的协助下,二人在道观中换了服饰。有抚琴和弄棋守着,王蓁蓁身份定然不会被识破,但崔逢月孤身一人于舒王外宅,叫两个奴婢忧心忡忡。 如此冒险,是想确保万无一失。此筹谋被她思前想后许久,只要舒王不来外宅,便不会有纰漏。 雪娥瞧着她停下了筷箸,刚转身要去捧漱盂却又勐地回身,茅塞顿开道:「娘子,奴婢知晓您是哪里不同了!娘子的眼中更有神采,瞧上去就是个贵女!言语之间似乎也更坚定了些!」 雪娥的话又一次提点了她,与生俱来的贵气和眼中神韵难以遮掩。 崔逢月有意耷下眉眼,柔柔道:「许是日日去道观让我心安吧!」 将一杯清茶递给崔逢月,雪娥捧着漱盂又娇俏打趣道:「奴婢瞧着许是这些日子郎主来得勤快,娘子舒心罢!」 一语未了,只听外头靴声橐橐,只听粗使奴婢道:「郎主安好。」 这句请安让崔逢月手中茶盏抖了抖,雪娥不是说他一月都难得来一次么? 定下心神,崔逢月有意躬身低头迎他。舒王初入卧房时,从她眼前快步走过,眸光一如既往地不在房中女子身上停留。 接过雪娥递过来的清茶,挥手示意她离去,啜了一口后,问道「明日一早江侍卫领着你去,断不要出什么差错。」 崔逢月压低身量柔柔道:「妾身知晓。」 边品茶边道:「这声音倒是越来越像。」 崔逢月静静地站在,但膝上裙裾的手悄悄攥成拳。 未得到回应的舒王将茶盏置于案几之上,脸色一沉,双眸盯着崔逢月。 「抬起头来。」舒王的声音中夹杂着些疑惑。 崔逢月缓缓抬头,眸底有些水雾。舒王心中勐地一震,这眼神,仍是有些怯意,但似乎带一丝倔强,倔强中又流出几分不屑。平日里,崔逢月看她就是这份模样。 崔逢月!崔逢月!活脱脱的她! 他勐地起身走到她跟前,神色晦暗不明。刚想伸手攥住她的下颌,崔逢月倏地一下战战兢兢地跪地俯身叩首:「妾身该死,妾身该死!惹郎主不快!」 看着她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体及不知所措的语调,似乎是失望,然更多的是释然与畅快:「多看一会儿便露怯,终究皮像骨不像。」 转身坐了回去,任由她跪于地上不再正眼瞧她。王蓁蓁在他的调.教之下,已有三分神似崔逢月,将 这样的女子送给裴远愈,着实便宜了他。 他微微迟疑,虚咳了一声,有些不甘地道:「起来!沐浴更衣,好好侍寝罢!」便是要送,今夜也要叫她染尽自己的气息,来日好好噁心裴远愈。 地上的崔逢月此时脑子有些发懵,但也毫不犹豫地起身福了个礼,转往湢室。 沐浴过后一袭白寝衣的她在烛火下了不一样的风情万种,勾起了他的心魔。 他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只是冲着崔逢月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崔逢月装作惶恐,唯唯诺诺地一步步向前,然他大掌急促,等不及她近前,便触上了她的领子,寝衣上裳眼看就要被撕烂。 第23章 中药 崔逢月紧死死盯着他的哑门穴,手中的针唿之欲出。 剑拔弩张之间一阵「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让崔逢月把针又藏回袖中,江侍卫气喘吁吁道:「郎主,府中有急事。」 舒王锁着眉头,把门打开后,江侍卫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他快步向院外走去,崔逢月松了一口气。 她平平安安地在舒王外宅待了一夜。 一早梳妆时,崔逢月特意嘱咐雪娥给她梳了一个丛髻,扮上了时兴的落梅妆。 「娘子,您瞧这深青色的大袖连裳多好看!」 崔逢月腹诽:舒王这个险獠,拿着六品以下官员嫁娶女儿穿的婚服来噁心远愈哥哥。罢了,聊胜于无。 嘴上仍是柔声道:「嗯,你下去吧,我想自个儿穿上。」 雪娥不知今日为何郎主叫娘子穿上婚服,莫不是要娶回家中?娘子不说,她更是不敢乱打听,退了下去。 崔逢月赶紧将昨日备好的襦裙穿在里面,外面穿上了大袖连裳。 不多时,江侍卫骑着马,崔逢月坐在车舆上,往太极宫去了。崔逢月靠在铺锦堆绵的车中,思绪万千。急盼见到裴远愈,要与他有夫妻之实,事后与王蓁蓁再换回来。这些情绪交织在一处,令她唿吸有些急促,心跳加快。 到了太极宫门前,崔逢月掀开车帘,瞧见了崔家的车舆,车上定是坐了王蓁蓁和弄棋。 「娘子,适才给您的门符可拿好了。一会儿交予左监门卫司检核对。」江侍卫说道。 崔逢月受教似地点点头,入宫她可是轻车熟路。 入太极宫,自左边的长乐门入,从右边的永安门出。像王蓁蓁这样的人,入宫核对门符,出宫交还门符。 瞧着她点了头,江侍卫下马走到崔家马车前,对这车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崔大娘子,请您跟着江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从车厢中传来了弄棋的声音:「知晓了。」 太极宫长乐门的司检接过崔逢月的门符,与门籍核对后道:「掀开车帘,核对样貌。」 江侍卫将车帘掀开,司检瞧见了蔽膝(1)蒙着头身着深青色婚衣的娘子,身形一滞。 江侍卫压低声量道:「此乃送与程大元帅。」 司检面露难色,只听得身后左监门大将军道:「大元帅特意交代,门符与门籍一致,放行。」 司检会意。他们的程大元帅虽是去了根的内侍,但对女人却是痴迷至极。今日怕是大元帅要在掖庭体会一番当新郎官的乐趣吧。 入了宫中只能步行,崔逢月头盖这蔽膝,弄棋主动道:「江侍卫,奴婢瞧着这娘子行走不便,不如奴婢搀着娘子吧!」 江侍卫道:「如此谢过弄棋姑娘。」 舒王的近身之人熟知崔逢月的身边的婢女,平日里瞧见也是恭谨得很。 江侍卫在前,弄棋牵着崔逢月居中,王蓁蓁在后,四人来到内侍省。程振元嘱咐的小内侍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江侍卫,大元帅与舒王如今都在早朝上,请您带着人随奴婢来。」 小内侍瞧见站在最后的崔逢月,更是直接跪下请安:「崔大娘子安。」 王蓁蓁早就得了弄棋的嘱咐,入了宫中,若是有人跪她,不必惊慌,淡淡的叫起便好。 「起来罢。」王蓁蓁声音夹杂的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颤抖。 从内侍省到掖庭的一路,碰不到任何人,定是安排好了的。不多时,几人来到掖庭宫一独门小院。 小内侍道:「江侍卫与弄棋姑娘在此稍待,两位娘子请随我来。」说罢,主动将手递到崔逢月跟前,她将手虚搭了上去,王蓁蓁跟在身后。 一盏茶过后,崔逢月被送入了寝殿的里间,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里间的门从外边被锁上了。 王蓁蓁站在门外,小内侍恭敬躬身退去,又是「咔嚓」一声,外间的门也被锁上了。 裴远愈看着眼前的景象,直棂窗上贴着大红喜字,床榻上红色的衾被,被上还撒着花生、莲子,枕上还绣着鸳鸯戏水。 还在疑惑着的裴远愈,听到熟悉的声音:「远愈哥哥!」 他立即起身寻声而去,牵着崔逢月的手坐在了床榻上。喜悦中带着一丝责备:「你怎么来了,穿成这样,又胡闹!」 崔逢月知晓这屋前屋后指不定有多少人听着,手指了指屋外,先是朗声道:「皇后娘娘想法让我入的掖庭。」崔逢月所料不差,内侍将两道门锁上之后,领着江侍卫和弄棋绕过正门,到了寝殿的后头,正听着殿内的动静。 继而崔逢月又在裴远愈耳边低语:「远愈哥哥,我想今日做的你新娘。日后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只想与你共度余生。」 她以为,裴远愈五日之后定成为内侍,能在此之前成为他的女人,日后一直伴着他,他们便少些遗憾。 裴远愈心中一阵暖。 他的逢月,能装扮如此踏入掖庭,还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她定是要将最美好的自己,在今日献给他。 她就是这样的娘子,果敢聪慧,对他情根深种,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想到这,他的眸光蓦地如同星子般灿亮,轻轻地将她的蔽膝掀开,立刻对上了她绝世无双如玉般的容颜。 只见崔逢月抬眸,曜石般的眸子盈盈流盼,嘴角上扬,笑容在她脸上绽放,额间淡淡的梅花形额贴映衬着颊上的梨涡深深,妍丽得如同盛开的玫瑰,在他耳边呢喃:「远愈哥哥,我今日美么?」 被思念折磨的裴远愈心中一悸:「美,美得摄人心魄。」他不觉恍惚,低头亲上了她柔情蜜意的唇。 这一吻让崔逢月收了嘴上的笑意,但眉间眼中的笑意更胜。这些年,他们心意相通,但却是循规蹈矩,即便是定了亲,仅拉过她的手,最出格的便是在曲江宴上轻轻抱了她。 想到这,崔逢月的手不禁环住他精壮的腰,任由他撬开自己的牙关,不急不缓地逗弄着她的舌尖。 渐渐地,崔逢月失去了规律的心跳,当她以为自己要进入另外的天地之时,一吻戛然而止。 裴远愈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他与崔逢月的距离,低头攥紧拳头,唿出两口浊气后,才将略微有些发白的手松开。 轻轻抚过她酡红的面颊,气息不稳道:「逢月,我心甚悦。」说罢,执起她的手,静静地饱含爱意地看着她。 就这?就这?崔逢月微愠道:「远愈哥哥,你是不是不会!」 不会!果然是这些年的克己復礼被她误会至此。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之前虽未开过荤,但宫中藏书甚多,他又是愿意博览群书的,十三四岁起这些书不少看,看多之后便觉得这种事哪里有查案追兇来得刺激。执掌刑狱之事后,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是从各式各样的案件中知晓各种隐秘的技巧。自从与崔逢月定亲后,于梦中也曾与她共赴云雨,欲/念或是在梦中释放,或是清晨泡凉水抑或是自行解决,感觉不过尔尔。 裴远愈有些语顿,只弯起略带薄茧的食指,宠溺地刮过她高挺小巧精緻的鼻子,有些无奈道:「逢月又胡说,我是怕委屈了你。」 「委屈?哪里委屈?委屈的是远愈哥哥,日后便无法……几日后便为内侍,为何不肯!」崔逢月眼底一片水汽氤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裴远愈最是看不得她的泪,立刻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中,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髮髻,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一言不发。 在他温暖怀中崔逢月眉间微蹙。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只是点到即止地抱着她,他定是不会!要不就是暖烟与她闺中密话时,说起有些男子于此有隐疾。莫不是他真的不能!既如此,那真得下狠药。 拿定了主意的崔逢月有些不舍地离开他的怀抱,拉着他站了起来,眸光如水,萦情含愁道:「远愈哥哥,既我今日如此盛装来了,不如把『同牢』、『合卺』(2)之礼行了。」 裴远愈任由着她将自己牵到了盛放食物的案桌前,两人各吃了同牢盘里的肉饭三口后,崔逢月拿酒壶往桌上的两个小瓢倒满了酒,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裴远愈,自己拿起一个道:「远愈哥哥,交换一下。」她如此俏丽柔顺,笑颜如花。 怕她不胜酒力,裴远愈道:「我满饮了,逢月意思一下便好。」 正中崔逢月下怀,她笑意盈盈地点点头,只是碰了碰小瓢后道:「远愈哥哥,该你了。」 看着裴远愈一饮而尽后把他拉回了床榻:「远愈哥哥,我热得很,你帮我婚服脱下罢,咱说说话。」 裴远愈嘴角上扬,这娘子还不心死呢。无妨,穿着寝衣又如何,在她跟前虽不能说坐怀不乱心如止水,但这点克制力还是有的。 伸手细细地解开她的婚服,预料的寝衣没有瞧见,这娘子身着石榴襦裙,更美艷动人。 崔逢月趁机搂住他的脖子,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薄唇上一掠而过,吐了吐丁香小舌,想将泛红的脸庞埋在他的怀中,但不知为何,裴远愈有些激动,看着她的小舌居然有些受不住的,用唇一把捉了上去,重重地含住她想回缩的舌头。 崔逢月的身体柔软,眼神却如此坚定,本是他占据的主动却在半炷香后自己舌头成了她的俘虏。 裴远愈喉头滚动,他心浮气躁,下腹隐约感到阵阵热流。他努力克制着但无论如何就是定不下心来。不多时,愈演愈烈,气息粗重,下腹的热流已化为火焰,燎烧着他蠢蠢欲动的心和本能,烧得他燥热难耐。 不对劲,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离开她的唇,但此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再也不愿放开。 第24章 旖旎 不行!不行!裴远愈骤然松开崔逢月,倏地起身,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向食案,拿起茶水,想用它浇灭自己的火。尝了一口,竟然是滚烫的热茶! 端着茶想找寻其他能够扑灭煎熬着他的体内的火,不料一转过身却撞上了因担忧而跟上他的崔逢月。 手上不稳,热茶洒出,茶盏落地,他手脚极快,即刻伸手去挡。大半的茶都洒在他的手背上,手背很快的变红,其余的热茶,直接泼洒在了崔逢月的石榴裙上。他手背的痛楚和崔逢月刻意压低「啊」的一声稍稍减缓了欲望。 石榴裙红色,湿水不易看出,但定然烫着了她,不然她不会惊唿。 「烫着没?」他着急问道。 「不碍事,我……」他明明瞧见了她眼底的雾气,定是因疼痛而起,不等她把话说完,裴远愈已经掀起她的石榴裙。 预期的烫伤并见到,许是茶水顺着裙摆而下,未伤到她,但裴远愈却忽略了因情急掀起她石榴裙,而石榴裙下的美景让他的防线彻底崩溃。 终于,再无顾忌的手伸向了她襦裙的系带,襦裙和亵裤齐齐落地。 如今正是赏牡丹的季节,各宫都能得赏赐得牡丹。直棂窗大红喜字下,摆着今早内侍採摘的牡丹,花瓣护着带露珠的花蕊,是那样娇艷欲滴。衣裳的下摆稍稍遮掩住牡丹的花瓣。掀起下摆,炙热的视线落在了花瓣上,略带薄茧手指直袭细緻的花瓣,花蕊上的露珠滚落于地。 崔逢月此时已经靠在裴远愈身上,双膝颤软,眼见要瘫倒在地,却发现自己骤然双脚离地,被他拦腰抱起,走向了床榻,帷帐落下。 革带、胡服、半臂窄袖衫、圆领绣纹袍,诃子,一件件男人和女人的衣物被扔出帐外。 看着崔逢月身段玲珑有致,隐隐莹着芳香,她软嫩的耳、红润的唇,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娇艷欲滴,他彻底沦陷。 王蓁蓁、江侍卫、弄棋在屋外先是听到屋内似乎有争执,但却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不多时,便听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 弄棋依照先前与崔逢月的约定,给江侍卫福了福身道:「江侍卫,奴婢以为,咱们就听到……听到……就到此为止吧。此时娘子定是恼怒至极,若是她将来知晓你我从头至尾都听了……墙角,怕是你我都要倒霉,您在舒王那里也不好交差。」 江侍卫跟在舒王身边多年,特别清楚崔逢月的性子,就连舒王都做事都要顾忌她五分,更何况他这个地位低下的侍卫。听到这,已经可以和王爷交差,过犹不及,更何况,他内心十分同情王蓁蓁,还是给她也留些体面。 他对弄棋点点头,两人回到了寝殿的正门,再听不到里间的动静。 而帷帐内,裴远愈水润的唇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颌,渐至脖颈、锁骨,一直往下…… 过了两炷香,裴远愈双眼灼亮,狂野如同勐兽烈焰,崔逢月睁着凄迷喜悦的眸子,迎接滚烫和她生命中蜕变的这一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帷帐之中,重重叠叠锁住的是钗垂髻乱,绮态婵娟,颊似花围,粉颈花团,腰如束素,体热身颤;锁不住的是婉转低吟,魂销气促。 良久,裴远愈将崔逢月他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平息了她的战慄,轻声问:「适才听到逢月惊唿一声,是疼得厉害么?」 崔逢月嘴角上扬,一脸足意,只是嗓音有些喑哑,但语调中透出的明显是愉悦:「没有……还好。」 裴远愈以为她是逞强,准备开口承认自己的孟浪,却听到崔逢月眸光如流星般闪耀道:「不,我希望自己再疼些。再疼些,记住我崔逢月永永远远是远愈哥哥的女人。」 裴远愈身形一滞,心跳骤停。朝堂的争斗这些年,应付朋党之争,节度镇割据,他游刃有余;刑狱断案,他甘之若饴。而这一个月来,他经歷了生与死,悲与欢,离与合,直至他性命攸关,心中始终没有恨,有的只是弄清原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恨,到了今日,他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无论身份地位,不畏皇权,无所顾忌,对他情根深种,他的心才未坠入恨的深渊。 崔逢月看着他宽阔的肩背上小小牙印以及指痕,定是刚才她神志不清时候留下的,瞧着他不说话,揶揄道:「远愈哥哥刚才是耗尽气力,虽不疼,但想必累极了吧!?」 回过味来的裴远愈故意咬牙切齿道:「逢月不要自找苦吃!」 崔逢月笑意盈盈:「我怕远愈哥哥如今没有这个本事了吧!」 这是明晃晃地说他不行,士可忍熟不可忍。骤然将她压在身下,动作愈发暧昧,崔逢月的身体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悸。 她恍然大悟,本只是调笑,没想到他却当了真,推开他,连连道:「呜呜呜,不要了……」 宠溺暧昧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为什么?」 「我不行了!」 他起身固住她的双腿:「叫我瞧瞧。」俯身低头。 「不要……」 片刻,他抬起头来:「真的不要么?」再低头。 「不……不……要」 渐渐地,崔逢月的意识模煳,声音低迷含煳。 不到一盏茶,帐内的春情旖旎,浓烈得如同黄昏的晚霞,重重叠叠浓郁地铺满半天空。 末了,裴远愈在崔逢月耳边低喃:「逢月,我此生就你一个,裴远愈永永远远是你的男人。」 寝殿里并没有湢室(1),只放了个浴盆。裴远愈试试水温,虽凉了些,却还有些温度。叫她站在浴盆中,细细地给她清理,又仔细地把襦裙给她穿上,叫她坐在床边。 适才还大胆无比的崔逢月接受不了这样的坦诚相待,直到裴远愈将她牵到床榻坐下,还一直闭着眼。 裴远愈透出促狭笑意,嚯道:「逢月如今知道害羞了,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呢?」 崔逢月睁开双眼,瞧见他用自己用过的水清理,又羞得扭过头去不理他。 整理好衣裳,那个风光霁月郎艷独绝的裴远愈又回来了,满脸笑意地挨着着她坐了下来,却觉得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 不是那酒有问题吧? 崔逢月赶紧问道:「远愈哥哥,你怎么了?」 「只觉头有些晕,今日好好歇下,明日便无事了。莫担心。」裴远愈自饮酒之后就一直觉得恍惚,如在梦中。以他多年断案的经验,定是酒中下了药,不然他不会如此失控。 崔逢月让他转过身去,嘴里说着「别动」,然后从袖带中拿出一薄薄的刀片,整整齐齐地割下他一小段头髮。 「远愈哥哥,待我归家之后也会割下我一缕头髮,把你我的头髮融入丝线中,结成同心结,坠在我买的平安扣上送与你,你悄悄藏着,无论你将来受什么苦,拿着它,便犹如我在。今日瞒下所有人,只说来探你,你我今日……之事,远愈哥哥莫要与第三人说起。现下我该走了。」大魏成亲那日,有此风俗,将各自头髮结成同心,便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好夫妻。 崔逢月穿好深青色的大袖连裳,有些泪目。裴远愈一把将她来在怀中,狠狠地抱着,恨不得将她即刻揉化,好与她再不分离。 裴远愈无奈长嘆了一口气道:「逢月委屈你了,安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去吧!」 崔逢月深深凝望了他一眼,看着他对自己挥挥手,狠狠心转身离去。 依照之前江侍卫所说,她狠狠拍了拍三下里间的房门,听到门外王蓁蓁拔步往外之声,紧接着是她拍了拍外间房门的声响。 片刻,外间的房门被江侍卫打开,弄棋立即入内,站在王蓁蓁身旁,江侍卫又将里间的房门打开,盖着蔽膝的崔逢月出来后,门又被锁上了。 「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弄棋姑娘领着小娘子,一同出宫吧。」说罢,觑了弄棋边上他以为是崔逢月的王蓁蓁,看她脸色有些发白,不置可否。心道,崔大娘子定是气急了。 一路都很顺利,崔家娘子不哭不闹,只是一言不发,江侍卫想着这下可顺利与舒王交差了,但在永安门城门口,却出了岔子:王蓁蓁的门符找不到了。 虽有程振元安排,门符定是要交回的,不然监门将军也不敢人随意放出宫。 王蓁蓁自个儿也急得六神无主,有些哽咽道:「怕是落在了寝殿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弄棋忙道:「江侍卫脚程快,不如你回掖庭找寻,奴婢与我家娘子和这位娘子到离城门稍远背人之处等着。」 这是个好主意,若是领着王蓁蓁再回掖庭,耽误时间不说,她身上的婚服过于引人注目,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若叫她一人待着她人生地不熟也容易出事,有了崔家娘子在一旁,不会出大的纰漏。 「如此谢过崔大娘子和弄棋姑娘。」 (1)湢室,就是浴室 还请大家支持!鞠躬致谢!晚上还有一章 第25章 宫刑 江侍卫离去不久,在一背人之处,崔逢月迅速麻利地将身上的大袖连裳连同蔽膝等饰物换给了王蓁蓁。 「王家娘子,回去之后,就与你家郎主说事成了,其他的莫要多说。日后便把这事忘了吧!」 王蓁蓁郑重点点头:「妾谢过崔大娘子!」 三盏茶的时间,江侍卫去而復返,面色焦急。 弄棋忙迎了上去道:「江侍卫,门符找到了,娘子放入袖袋,适才慌乱,未能找到。」 江侍卫顿时松了一口气,王蓁蓁经歷此事,神不守舍再正常不过。 四人顺利出了城门,崔逢月还是一言不发,径直上了自家马车离去。 崔府崔逢月卧房湢室里,只有弄棋一人伺候她沐浴。 崔逢月顾不得弄棋有些诧异的眼神,急急问道:「说说我入寝殿后你都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弄棋手上不停道:「果真如娘子所料,江侍卫与奴婢走捷径绕到寝殿后头,清楚听到娘子说得了皇 后娘娘相助,期间娘子似乎与裴郎君有了争执,但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弄棋手上一顿,崔逢月忙问:「怎么了?」 弄棋红着脸,指了指崔逢月的胸前。她低头一看,梅花点点,脸颊酡红一片。 湢室里沉寂得有些尴尬,弄棋忙开口道:「但后来奴婢与江侍卫都听得娘子说了什么『不会』,再后便是便是……成事之后,奴婢就按之前娘子吩咐的,劝走了江侍卫。」 不会!他简直太会了!柔软之上的轻拢慢捻如同弹奏出一曲黯然销魂之曲,亦或是俯身低头如偷香粉蝶般餐花萼都让她有些神志不清。 崔逢月点点头,郑重与弄棋说:「此事谁也不能说,便是抚琴,也仅知我往掖庭探了远愈哥哥。」 弄棋是个爽利的:「娘子安心,只是娘子手臂上的守宫砂渐渐褪去,还得寻个法子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崔逢月拍了拍她的手道:「安心,沈姐姐忙完宫中之事,今日会来探我。」 看着崔逢月雪白颈上的齿印,弄棋将半臂窄袖短襦裙默默换成了回鹘装替崔逢月穿上:「娘子,近 日观书有些反常,有日夜半,奴婢瞧见她默默流泪,问她有何心事,她却说是思乡心切。奴婢瞧着不像,她是被自己的耶娘卖入妓馆,平日闲聊多是对耶娘恨之入骨,怎会思乡心切!」 崔逢月眉心微蹙,又想起那日观书有意在裴远愈跟前停留,沉思片刻道:「自远愈哥哥下了诏狱后,我便不去内文学馆了,观书也不在我身边伺候,你留心着她的动静,以后做事背着她。」 裴远愈从寝殿回到掖庭牢房那日,头晕脑胀,昏睡不醒,与崔逢月适才的种种真如海市蜃楼一般梦幻。 第二日,他刚醒来,便对上了程振元寻情假意的笑:「本大元帅昨日听闻你大喜,恭喜恭喜,滋味如何?」 裴远愈抬起头,凤目含笑,笑中又带着一丝清冷望向程振元,并不接言。 得不到回应的程振元只好接着说道:「你记着这滋味,日后再也不能体会了!」 裴远愈语音淡淡:「大元帅是来给裴某传授秘籍的么?那怕是让大元帅失望了。裴某自幼在宫中长大,内侍这点事情还是有所了解,只是并非人人都在这上头饶有兴致。」。 程振元被他这不屑一顾的刺痛:「裴远愈,你昨日与崔家娘子颠鸾倒凤,一展雄风,如此销魂!几日后,你与本元帅同为内侍,相较于来日只能口手,你定会抓心挠肺,怕是你要向本元帅求教!」 崔逢月自他口中说出就是一种亵渎,裴远愈一字一顿,语调中蓄满了震慑:「虽说裴家如今倒下,但崔家和高家还屹立不倒。大元帅如此诋毁崔家娘子,怕是要给自己惹祸上身。」 「是了是了,本元帅说错了,那日的娘子还真不是崔逢月。」程振元猥琐笑道。 裴远愈蹙眉:「大元帅到底何意?」 程振元浊眼眯成一条缝,轻呲一声:「裴远愈,若有机会,你还是问舒王罢!」转身离去。 程振元的话如同心魔般扰得他不得安宁,直至狱卒悄悄给他送来了崔逢月所制的平安扣同心结,握至手中顿生暖意。 几日后,舒王到访崔府,屏退中堂所有奴婢后,压制住心中的得意道:「逢月妹妹,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的远愈哥哥与我外室已经不清白,现今与我有何不同,你死了心,嫁与本王吧!」 崔逢月也不抬眼看他,只冷笑道:「那又如何,还不知你耍了什么手段才让远愈哥哥就范,他瑕不掩瑜!」 舒王沉着脸哼了一声:「崔逢月,出尔反尔的事情还没人敢在本王面前做!」 崔逢月抬起头来,不屑一顾地说道:「舒王,我何时说过若是远愈哥哥有了别的女人,我就要嫁与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她的确未说过。 舒王眼中闪过不耐:「本王今日立刻入宫请旨。我倒叫你瞧瞧,崔尚书敢不敢抗旨不遵!」 「那舒王试试!」崔逢月嘴上勾起一抹冷笑,「阿耶若是允了舒王,依大魏律例,既有圣意,又有父母做主,无可抗逆。但我至少能做主自己的生死,不用刀子剪子,一根绳子就够了。」 中堂一片死寂。舒王上下打量着她,她崔逢月还真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他原想着,自己喜欢的,只能纵着:曾经纵着她与裴远愈浓情蜜意,曾经纵着她对自己冷言冷语,她竟然把家族安危,自个的性命都抛在一旁,助裴远愈越狱,要与他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她在通化门举刀相逼的那一幕,这些日子时时出现在他梦中,醒来的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不纵了! 「崔逢月,听着,绳子、刀子、剪子随便你,你安心等着吧!」 紫宸殿书房内,程振元有些犹豫望向正在硃批的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觉察到他有话要说:「何事让大元帅为难了?」 自纳了裴书怡后,皇帝春风得意,言语俏皮。 程振元为难地开口:「圣人,明日裴远愈施宫刑,奴婢听闻老祖宗亲自操刀。」 皇帝沉默不语。 徐远山入宫近四十载,与太后共同掌权三十余载,耳目爪牙遍布朝野,宫中势力盘根错节,手段狠辣,便是如今,宫中所有内侍,见了徐远山都恭恭敬敬尊称一声「老祖宗」,皇亲国戚权臣富贵对他既畏惧又想攀附。 但皇帝太清楚,想攀附徐远山就是一个笑话,他不近人情到虽裴九洲唤他一声「亚父」,多数时候却被他置若罔闻,仅在太后跟前装装样子,更别提后来养在太后膝下的裴远愈,更是疏离。他没有心,没有情,没有爱,没有欲,所以才更绝更狠。 只有一个人能被他放在眼中,置于心上——太后。他为京兆尹时就有人拿着他与太后之事做文章,当时先帝掌权,逼的徐远山自宫自证清白。 然在他自宫后六年,先帝猝然崩逝,太后一举夺权,徐远山入宫为大总管、大元帅,还兼任太后宫中内侍监。起初宫中隐隐约约传出他秽乱后宫,渐渐的,说过他与太后有私情的宫妃、内侍、宫女、官员统统不明不白地死去,此后,大魏无人再敢说他与太后的闲话,提都不能提,那是徐远山的死穴。 徐远山已经吃斋念佛多年,断不会因为裴远愈自毁功德,但还需以防万一。 一炷香后,书房里响起了皇帝的声音:「你亲自去,看着。」 程远振有些为难:「圣人,宫刑规矩,施刑时只留行刑官一人,老祖宗更是不允他人在旁。」 虽说程振元名义上执掌禁军、内侍六年有余,但只要徐远山还活着,到底有多少人是他的人,程振元自己都说不清楚。 实施宫刑的地方又称蚕室,在掖庭牢房的地下。一般人受刑之后,要在像养蚕一样的密室中,不见风和阳光,约莫一个月后才得以恢復。施刑时,蚕室中仅行刑官和被阉割之人,一是为了避免人多感染,二是需要给行刑和施刑的人隐秘的。 「那便等徐远山施行后查看。」 程振元立刻应道:「奴婢这就去!」恭敬转身,脚底生风走出紫宸殿书房。 到了行刑的日子,程振元早早在掖庭宫牢狱正门等着,远远瞧见徐远山,便迎了上去:「圣人遣奴婢前来任凭老祖宗差遣。」语音中充满了恭顺。 徐远山嗤笑一声:「任凭差遣?那你便滚回紫宸殿去!」 程振元身形一滞,愣在了那里,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接话。 眼见着徐远山都不正眼瞧他径直要往前走,程振元扑通一声,俯身跪于地:「求老祖宗体恤!」 徐远山停住了脚步,冷冷道:「都是体面人,动不动就跪成何体统,起来跟着吧!」 「儿子谢老祖宗天恩!」程振元身边的小内侍赶紧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徐远山走近蚕室边上的囚室,立刻有两名小内侍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让他坐下,程振元和他带了的两名内侍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身后。 裴远愈早就被狱卒带到了这里,本还是一脸平静的他瞧见徐远山后似乎有了一丝丝慌乱。 徐远山冷冷地看他一眼,不急着开口,半炷香过后才道:「姓甚名谁?」 「裴远愈。」 「今日对你施宫刑,有毙命的风险,可有遗言?」 此时裴远愈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恐惧和乞怜,立刻跪倒在地:「求徐公公开恩,一刀要了我的命吧!」 站在徐远山身后的程振元面上浮起讥笑,眼神中满是不屑,心道:你裴远愈也有怕的这一日。 徐远山指腹掐了掐眉心,哼了一声:「死?若是死你就到不了我手里!如此想死,岂不是要坏了我的名声!小东子,裴远愈受刑后,本公公亲自给他养伤,在蚕室周围放冰降温,利于养伤,令奚官局(2)呈上最好的金疮药和汤药来!」 裴远愈脸色变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求徐公公瞧在我养在太后跟前多年,您与太后又是竹马之交,我宁愿一死!」说罢长跪地上不起。 在场所有内侍大惊失色,除程振元外,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裴远愈真是不要命了,这大魏谁敢将徐远山与太后娘娘的交情放在一起说,更何况,他裴远愈还敢说他们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徐远山目露杀气,缓缓起身,走到裴远愈跟前,抬起脚要狠狠踹过去,却骤然在裴远愈胸口停住,嗤笑一声:「真是想死,白日做梦!打!给本公公打!日后要养伤,只打脸,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听到有人说起自己阿娘,裴远愈怒火中烧:「徐远山,你不配提我娘!」立刻有两名小内侍按住裴远愈,他本来就带着桎梏,如今更是动弹不得。 小东子拿着两层牛皮缝制的掌嘴刑具准备掌嘴,却听到徐远山说道:「慢着!」转头对程振元,「你不是受过他阿耶的闲气,本公公今日赏你打他儿子四掌!」 「谢老祖宗赏!」 程振元内心欢唿雀跃地接过小东子手中的掌嘴刑具,他下手又狠又重,四掌下来,裴远愈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不多时便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连嘴角也裂开了,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抬起头来望向徐远山,眼中蕴藏着倔强和冷淡。将一口腥咸的血吐到了徐远山跟前,恨恨道:「你不配提我阿娘!」 徐远山并不恼怒,转头对小东子道:「去,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本公公倒是要瞧瞧,他嘴硬到何时!」 小东子拳头在裴远愈脸上一顿招唿,不多时,他的鼻子眼睛似乎都挤到了一处,头髮凌乱,遮住了整张脸,躺倒在地上唿唿喘气。 「住手吧,送入蚕室。」 程振元瞧着抬过他身边裴远愈的脸,这可不是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了么?何苦呢? 一炷香后,裴远愈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蚕室内的施刑台上。小内侍用白布将他的下腹和双股固定好,沖洗了阉割部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程振元给徐远山行了个礼,正犹豫怎么开口时,听到徐远山说道:「行了,程大元帅,行刑过后叫你看一眼,也好交差,出去吧!」 「谢老祖宗!」 蚕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与外面的天地。徐远山手持阉割刀,一步步走向裴远愈。 (1)酉初,下午五点 (2)奚官局,为内侍宫女提供医疗服务的机构。 第26章 册妃 走到施刑台边上,徐远山却把阉割刀放在了一旁,迅速解开裴远愈。两人眼神交流了须臾,只见裴远愈下来施刑台,跟在了他后头,走向蚕室的西边。 「把它移开。」徐远山指着西墙那一排排多宝阁其中的一个。裴远愈将它移开后,露出砖墙,徐远山自上而下数到第九块,用手把砖抽了出来,内里有个机关。他往左旋了三下,再往右旋了两下,西南角的多宝阁嘠啦啦向右移开,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 借着徐远山手中擎着火把的光,裴远愈发现这是一个地道,低头瞧见洞口躺着一个与他身着一模一样衣服的男子,脸也被打得几乎瞧不出了人样。 「这是个哑巴死囚,被我下了麻沸散,意识不清了,快把他抬到施刑台。一会给他宫刑,你惨叫一声,明白么?」 裴远愈郑重地点点头。 「啊!」在外等候的程振元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蚕室又归于平静。 五六盏茶的功夫,蚕室的门被打开,徐远山对着程振元道:「你瞧一眼罢。」 程振元唯唯诺诺地跟着,只见宝贝放在了漆盘上,而躺在施刑台上的人,阉割部位敷了药,插了麦秆,头髮凌乱,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脸被打得红肿变形的,进气多出气少,一整个惨不忍睹。 「谢老祖宗,儿子这就给圣人復命去。」 裴远愈从地道走了出来,感激不尽地扑通跪地:「阿翁(1)!」 咋一听,徐远山眼窝一热,鼻子发酸,抬头硬把泪水逼了回去。又听到裴远愈道:「太后娘娘送密信入掖庭嘱咐,阿耶生前唤您一声『亚父』,如今他不在了,叫我唤您一声『阿翁』,日后给您养老送终。」 徐远山身形一震,犹豫转瞬即逝,将他扶起,眼中溢出温柔与慈爱:「你阿耶之死,与柳家舒王脱不了关系,至于谁还参与其中,日后需你再加详查。如今我还在宫中,程振元未能完全掌握宫内禁军宦官势力,若是来日我不在,记住,莫要与他正面冲突,想法取而代之,要想取之,必先与之,如此,才能护好……裴家,护住太后娘娘。」 裴远愈拱了拱手:「谢阿翁指教。」 「适才你做得好,毫无破绽。叫程振元亲自动手情非得已,这个多宝阁中有上好的金疮药。」徐远山指了指其中一个。 「阿翁勿要忧心,我无事。」 是个有骨气的男儿,徐远山欣慰点点头,又道:「这是通往宫外的地道,由此可直接到辅兴坊我的私宅,日后我会将机关和钥匙都交给你。你为假内侍的事,只有太后知晓,日后哪怕再亲近的人,只要危机还在,就不能透露。这一月内,你只能待在此处,除了我之外,无人能入内,我现在由大门出,你将死囚拖到地道的那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裴远愈受刑后二十日,沈暖烟来到崔家。 崔逢月急急问:「沈姐姐,探听到了么?」 沈暖烟嚯道:「皇后娘娘都告诉你他无事,有徐公公亲自照料,还能出什么岔子么!」 崔逢月耳后直热,讪讪道:「这不是怕他们都瞒着我么?都说成年后受宫刑,丢了性命的人太多了,沈姐姐,我怕极了,你说远愈哥哥他多疼呀!他这些日子可是怎么熬着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笑着笑着泪珠却滚落了下来。沈暖烟赶忙执起她的手道:「逢月,都过去了,如今人好好的,不就是你心之所向么?」 崔逢月安下心来。但这个安心随着礼部旨意传到崔家骤然被击碎。 「尔清河崔氏尚书右丞相崔怀亮长女,地承华族,门传雅范,诞钟粹美,含章秀出。今遣使尚书左丞相苏林逸、副使黄门侍郎陈希烈持节册尔为舒王妃。」(2) 崔逢月心痛难当,直接到了崔怀亮的书房:「阿耶,我绝不嫁给舒王,只能嫁给远愈哥哥!」 崔怀亮严肃道:「逢月,裴远愈已经身为内侍,自此你与他路归路,桥归桥了!等着舒王向宫中请期,就嫁给舒王!」 崔逢月一脸震惊,裴远愈受了宫刑后已经让她日夜难安了,宠爱自己的父亲还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抑制住了泪,却抑制不住颤抖的手。 崔怀亮伸手抚了抚崔逢月的脸颊,指尖微凉:「逢月,你自小可曾受过阿耶什么委屈?」 崔逢月摇摇头。 崔怀亮目光幽幽,慈爱中隐隐有些痛惜:「你自小便不知什么叫不情愿,但如今形势逼人,阿耶也不得不让你受极大的委屈,放弃你心中所爱的裴远愈,嫁给舒王罢!整个崔氏一族不能给一个裴远愈陪葬!」 崔逢月强抑住声音的颤抖:「不,我不愿意!阿耶既然知道远愈哥哥是我心中所爱,为何还要我放弃!在阿耶心中,只有权势了么!」 「逢月,这是阿耶作为崔氏族长的责任,你作为崔氏长女,别无选择!」崔怀亮的声音坚如磐石。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哐啷一声巨响,崔怀亮钟爱的牡丹花纹陶罐被扔出门外,伴随着高氏的怒斥跌得粉碎:「你还是那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吗!」 「静月,先不说裴远愈是叛臣之后,就说他日后为内侍,如何嫁得!」崔怀亮苦口婆心道。 「裴远愈嫁不得,舒王就嫁得么!他舒王是怎样的人,你不比我更清楚!你这是一己之私,用你的女儿换取更大的前程!」高静月声音嘶哑哀恸,尽失往日雍容。 崔怀亮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一己之私!裴九洲谋逆,株连九族,逢月与裴远愈议亲,已受到牵连,逢月盗公文助他逃狱,铁证如山,若是不嫁给舒王,他定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你让崔氏一族何去何从!旨意由宫中传出,皇后娘娘都没法插手阻止,知道为何!你阿兄自河东写来书信,说:能为皇家开枝散叶,高家荣幸之至!」 高静月的心好像被人重击了几拳,窒闷地痛。崔逢月最大的靠山高家都已经不让她任性胡为,崔逢月嫁给舒王已是铁板钉钉。 死一般的沉默,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良久,只听到高静月长声抽泣,肝肠寸断。 「父亲,用逢月一生的幸福换取崔氏一族平安,您叫她今后何去何从!」崔逢月身后骤然传来了崔行俭的声音。 他平日里温文尔雅,此时却有些气急败坏,推门入内,衣摆一掀,长身直跪:「父亲,儿愿带逢月远离京城,隐姓埋名!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她不用虚与委蛇。儿都想明白了,父亲您找一具女尸,便说逢月不在世上!」 崔怀亮胸前的美髯微微颤抖,走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看着崔行俭,随即扬起了手掌打在了他脸上,耳光脆响:「你以为圣人和舒王如此好煳弄,能善罢甘休!?你身为崔家长子,也不顾崔家死活了么!」 「阿兄,痛么?」崔逢月扶起崔行俭起身,直勾勾地看着崔怀亮:「阿耶,我还是那句话,至死不嫁舒王。」 裴远愈,那是年少时她日夜要盼着携手一生的人,那是将她视若珍宝的人,不管他是清冷谪仙般的权贵,还是如今跌入尘埃,她只要他。 崔逢月以高傲的姿态转身离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将软弱压抑在她千疮百孔的心里。回到自己房内时,绷紧的身子再也不受控制,像是被千斤碾压过似的,一下瘫倒在抚琴怀里,泪如雨下。 良久,她缓缓开口:「抚琴,随我入宫!」 「姨母,我不愿嫁舒王,您想想办法,您想想办法!」 皇后笑意惨澹,手颤颤地扶上她的脸:「逢月,你已经十七,自小到大,无论在宫中或是崔府,你就长在光环之下,从未受过任何委屈。你劫狱出逃,也是皇帝轻飘飘一句年少不经事就过去了。知道为什么?你有显赫的高家仰仗。但高家的荣耀,是所有人用自己的不情愿一点点累加而成。抛弃情爱算什么,这其中抛了热血,丢了性命的不计其数。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护不住这份荣耀,那将有数以千计的高家子孙要颠沛流离,一无所有,乃至命在旦夕。你舅舅如今在河东,与柳之琛明争暗斗,情势逼人,将你嫁给舒王,为的就是麻痹他。逢月,高家这么多年来给了你无上的荣耀,现在换你给高家的耀荣添砖加瓦。」 崔逢月僵坐在地,久久不能言语。原来,最疼爱她的姨母,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终将难护住她情窦初开后经年的珍爱。 此后,崔逢月被锁在了崔府。她不哭不闹,粒米未进,滴水不沾。 绝食两日后,哇哇吐出黄水来,气力全无,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高氏急得五内俱焚。 整日守着她的抚琴、弄棋、观书、作画也跪在地上低低地哭。 最后还是沈暖烟用针灸将她弄晕,强行灌下了参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醒过来的崔逢月泪流满面:「沈姐姐,您也帮着他们!」 沈暖烟气不打一处来:「崔逢月!崔逢月!我认识的那个果敢、永不服输的崔逢月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嫁给舒王以图来日又如何!裴远愈若是因你嫁过人而嫌弃你,他哪里还是那个值得你把命都搭进去的郎君!」说完,泪盈于睫。 对对对,她不能轻易服输,再也没有人护住她,那她就逃! 「抚琴,去给我弄点好吃的来,弄棋,你去舒王府,告诉他,我要见他。」 正午,随着三百声「咚咚咚」击鼓的声响,西市开放,一辆华贵的车舆由西市门坊驶过,车舆后跟着两名骑马的侍卫,一直到金玉楼前才停下。 王府太监总管符公公将车帘掀开,舒王跳了下来,伸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名娘子从车舆上走了下来。 「王爷,您往雅间去,给您预备好了。」符公公在牵头带路。 舒王抓着崔逢月的手要把她领进去,崔逢月觉得噁心无比,又不好当众驳了他的面子,扭扭捏捏地进了雅间。 「贵人,这些都是上好的玉器。」掌柜端着漆盘,恭恭敬敬地说道。 崔逢月自然挣脱他的手,转身去挑选玉器。 「宫中或者王府什么玉器没有,值当逢月妹妹跑这一趟。」 「要是王爷不乐意就回去吧。」崔逢月头也不抬。 「乐意乐意,你不知道本王梦里都盼着能与逢月一起这般。今日能得逢月相邀,本王心里畅快得很!」舒王靠近她,想环住她的腰。 还未触及,崔逢月轻轻推开他,嗔道:「王爷,有人!」似乎还有些面红。 掌柜端着漆盘,头快低到地底,大气都不敢出。 崔逢月绝食两日的消息自然送到了舒王府,今日她的贴身婢女弄棋前来,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想却是喜讯。说崔逢月想明白了,叫他去崔府见面说开。在崔府,崔逢月起初还冷言冷语,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说话,到后来,他投其所好,叫她来西市逛逛,她才有了笑颜。崔逢月选了金玉楼,她先前就乐意来这。 早知道一张圣旨就能叫她屈服,当初何必等那些年!但话又说回来,若是裴家不倒,皇帝怕是下不了这旨意。 被推开的舒王也不恼怒,只当是崔逢月当众扭捏。 「掌柜,我瞧着这枚玉扳指不错,只是颜色还是有些黯淡,可有更为翠绿些的?」 「逢月,这是给我的玉扳指?」舒王把笑含在了嘴里。 崔逢月沖他眨了下眼,并不说话,心道,你想得美。 掌柜趁着这间隙说道:「有有有,小人去给贵人拿来。」 崔逢月抬手制止:「不必这样麻烦,我亲自下去选,掌柜不知我喜欢什么样式的。」 「符公公,你跟着崔娘子去。」 崔逢月一脸不满:「干嘛,怕我跑了,侍卫就在楼下,怎么跑。」 说完,不管不顾地走了。 舒王撑开雅间的直棂窗,从二楼看到侍卫果真就守着门外,那是金玉楼唯一的一个门,于是抬手叫符公公留在原处,免得跟着崔逢月起了争执又生不快。 在一楼崔逢月随意挑选了一枚扳指,就让掌柜留在原处,转身走了。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她不顾一切地往金玉楼后门急奔。 金玉楼的后门有一狗洞,她身量纤纤,可以钻出去。 「娘子,快快快。」早已在后门等候的弄棋将一匹骏马的缰绳递到她手中。 崔逢月顾不得钻了狗洞后的狼狈,认镫上马,趁着舒王还没有追上来,催马奔驰,沿着西市的曲巷没命地逃开,身后迅速响起了追赶的喧譁声。 起初崔逢月骑着马任由着它散开四蹄狂跑,跑到了醴泉坊,在曲巷里左折右转,倒是把身后的人甩开了一大截,但在一小巷的转弯处却遇上了一群迎亲的人群,骏马骤然收住了马蹄,长嘶一声,停住不走了。 眼看就要被追上,崔逢月坐在马上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索性横下心来,跳下马,正不知道要往何处去时,一只大手拉住她的胳膊飞也似地往醴泉寺跑去。 (1)唐代称爷爷为阿翁 (2)引用自《全唐文》卷三十八「册寿王杨妃文」和「册荣王薛妃文」。 第27章 出逃 直到跑到醴泉寺的后门,崔逢月才喘着粗气喊了一声:「阿兄。」 崔行俭只是点点头,仍旧拉着她快速向前跑去,停在了两匹早已备好的青马前,才开口说道:「逢月,快上马,随阿兄走!」 两人快马加鞭,跑到了开远门,崔行俭似乎早有准备,顺利出了城。崔逢月压住心中的疑惑,与他一路狂奔。 出城之后二人又跑了三十余里,来到了咸阳县。崔逢月累得有些脱力。 崔行俭带她进入一僻静的民宅,崔逢月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兄怎么知道我今日要跑?」 崔行俭温润地笑着,仿佛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都与他无关,眼前的,才是他的全部。 「阿兄与逢月做了这些年兄妹,还不了解你的性格么,今日你叫弄棋去王府,我就一直跟着她了。」 崔行俭边说边端上木盆让她净手,准备用些吃食。 崔逢月粲然一笑,伸出手来,发现先前在金玉楼胡乱挑选的一个玉扳指竟然还套在她的大拇指上,把它取了下来,递给崔行俭:「阿兄,你莫要嫌弃,这是先前我在金玉楼挑选的扳指,我现在瞧着与你相称,送与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崔行俭喜出望外,崔逢月从来没有送给他什么特别的东西,所送的一丝一线,他都放在漆盒之中——最多的就是端午的命缕,那些都是府上奴婢採买的,只是经过她的手送给了他。 崔行俭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袖带中,满心欢喜。 吃饱喝足后,崔逢月问道:「阿兄,我瞧着过所和这房子不像你今日才备下的呢!」 「那日圣旨下来,阿兄就想带着你走。」 崔逢月心中暖得如同阳春三月,阿耶为了崔家不敢与圣人抗争,就连舅舅都不知为何不顾她心中想法,那时她觉得自己像个没有人要的孩子,无助极了。 崔行俭那句「圣旨下来就想带你走」让崔逢月眼底顿时酸涩,偏过头去。 崔行俭靠近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言道:「逢月这是怎么了?」 转过身来的崔逢月满是泪痕,她如同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把脑袋靠在了崔行俭胸前,终于哭出声来:「阿兄,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可我没有家了……没有了……」 十七岁的娘子,订婚的郎君一夜之间变为内侍,偷盗文书设计营救心爱之人被抓还敢举刀以死相逼,过往种种,她从来没有向他诉苦,更遑论在他跟前落泪。如今家族的人软硬相逼,要她嫁给一个痛恨的男子,她定是觉得孤立无援,腹背受敌,才在他跟前哭了出来。 崔行俭心中抽疼,颤颤巍巍地张开双臂,想环住她,在最后一刻攥紧了拳头,变成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逢月,你就是个傻孩子,有阿兄在,你就永远都有家!」在她抽泣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崔行俭悠悠开口承诺。 听了他这话,崔逢月有些不好意思,又端庄地坐好,渐渐收了眼泪:「阿兄,叫你见笑了。」 崔行俭笑笑,心中如同吃了蜜一般甜:「我都安排妥当了。这是阿兄租来的小院,舒王估摸这一两个时辰才能找到这。咱们收拾收拾,立刻出城,往西边去,到了宝鸡县,舒王就不易寻到咱们的踪迹了,那是阿兄的本家。只是这一路上怕是要风餐露宿,逢月要跟着吃些苦。」崔行俭脸上满是嚮往与憧憬。 崔逢月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今日您送我出城,已经仁至义尽了。舒王这个险獠不是个东西,若是连累了你,叫我心中怎么过意得去!快回家去,阿兄!」 「又说傻话,我怎么会让你一小娘子独自前行。阿兄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回去了,与逢月一同浪迹天涯,可好?」 崔逢月以为他担忧自己,从袖带里拿出一沓东西:「阿兄安心,这是飞钱,我出门时带够了的。寻得良机,我就会买一马车和婢女,装成出远门投亲的小娘子。再说了,我这是抗旨,怕是不能再回崔家了,家里阿……阿耶、阿娘和明珠都要仰仗阿兄。」 一说起崔家,崔逢月就想起了之前的遭遇,鼻头又有些发酸。她也不太想提崔怀亮,宠溺她多年的阿耶,逼迫她嫁给舒王,就好像在她心上扎了一把刀子那样疼。 「逢月,那个家要是没有你,我也不回了。」他早就明白,崔逢月的种种退路里,从来就没有一个他。但,只要能与她一道,就不枉此生。 没有她为什么不回?崔逢月当下疑惑。 「阿兄,那不行,您快走,逢月绝不能连累了您,日后我还想看着阿兄娶个贤良淑德的好嫂嫂,生儿育女。若是有好些侄儿侄女,等逢月老了,也能体会儿孙满堂的乐趣。」 崔行俭听她说起娶妻生子,不再犹豫,眼中闪过一丝情愫,语调柔情蜜意起来:「逢月,阿兄期盼着能与你一道生儿育女。」 崔逢月愣了须臾,顿时幡然醒悟,因震惊面上透出了一丝红,语气陡然冰冷:「今日,我全当没有听过阿兄说的这番话,日后,您还是逢月心中敬重的大哥哥。」 崔行俭羞愧难当,连声致歉:「是我唐突了逢月,阿兄只是不愿你受舒王胁迫。」 对,她恨舒王。舒王的舅舅将裴九洲射杀于阵前,或是为了河东的权势,或是为了将来舒王能够与太子抗衡,或是舒王为了陷害裴远愈。无论是哪一种,如今裴远愈经歷了丧父之痛,还受了宫刑这等奇耻大辱。 但她待崔行俭从来都只有兄妹之情,如今他搅和进来,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思及此,她心烦意乱,小腹有些撕扯着隐隐作痛,怕是刚才跑马急了。 她缓了缓气息,沉静道:「阿兄,逢月已抗旨,是崔家的罪人,此生怕是回家无望。您是崔家长子,护着崔氏一族,责无旁贷。若是能护着逢月想要护着的人,那我真是感激涕零。愿阿兄待逢月如从前,逢月欢喜不已。就此别过!」 崔行俭再也顾不得许多礼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急问道:「逢月这是要往哪里去?」 崔逢月轻轻把他的胳膊拉开,盈盈一拜:「阿兄,安心,天涯海角,终归有逢月的安生之处。」 她的转身坚决如铁,他的美梦如影幻灭。 远行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气息也在空气荡然无存。渐渐的热泪挫伤了眼,任凭它顺流而下直至胸襟。 瘫坐在长凳上的崔行就这样两个时辰一动不动,如同枯草一般。 他不知何去何从。昨夜,他痛下决心,抛去官职,抛去前程,抛去所有,要与她袒露心声,从此死生相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可崔逢月要的只有一个裴远愈,为他可不顾死生,为他可浪迹天涯,却容不下他崔行俭那一点点的私情。 黄昏击穿地平线,市井的烟火气传来,他才发觉天色已晚。低头看到胸前洇湿已干,那里留下了崔逢月和他的泪。缓缓起身,换了一件先前预备好的高领大袖衫,又将那件洇湿过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手中,有些失魂落魄地往门边走去。 「咣」地一声门被踹开,崔行俭下意识后撤了几步,戴盔披甲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崔行俭,你把崔逢月藏在了什么地方!」舒王一脸怒气。 崔行俭像是自嘲一般:「舒王高估了崔某,若是崔某能将逢月藏起来,怎会还在这里坐以待毙。」 「王爷,没有。」搜查的侍卫来报。 舒王在崔行俭身边走了两圈,狐疑地看着他,见他一脸镇定目光坦然,冷冷说道:「崔行俭,本王得知你带着崔逢月由开远门出城,看在你为她兄长多年的份上,今日不计较你拐带王妃之罪,若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立即回京,就和崔尚书说,本王带着逢月往咸阳县王府别业住两日,若是弄得京中人尽皆知,不仅本王面上无光,崔家也难以收场!」 崔行俭在他身后喊道:「舒王,逢月年幼,一时冲动,您不要为难了她!」 舒王转过身来,用他那阴晴不定的眼睛嘲讽而阴冷地看着崔行俭:「守好你的本分,本王的王妃,自会看顾!要你多嘴!」 夜幕降临,凉风习习,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宁静舒爽的孟夏之夜,但在舒王别业内伺候的奴婢们都小心翼翼,胆颤心惊。 符公公把晚食战战兢兢地端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咣」地一声,舒王一脚将食盘踢翻在地。 王府侍卫长顶着舒王的雷霆之怒上前劝慰:「王爷安心,开远门往西,咸阳县、兴平县、武功县的城门以及沿途的驿站全部布下了王府的侍卫,按照脚程计算,即便王妃娘娘今日在咸阳县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也未到达平安县,王府侍卫如今正往兴平县的官道一路搜寻,想必很快就有她的消息。」 舒王拳头攥得有些发白。 初见崔逢月不见,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她哪里是邀他逛街,分明是利用他逃跑。从金玉楼一路追去,眼见要追上,不料在醴泉坊一带失去了她的踪迹。 舒王在京中不敢大张旗鼓寻人,一番计较后,先遣了部分侍卫往西堵住她的去路,另有部分跟着他在京中暗暗查问,花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断定她应该是与崔行俭出了通远门,急急赶到咸阳县,果真找到了崔行俭,但崔逢月不见了踪迹。 咸宁县不同京中,他立刻令县重兵把守城门,严查出入人等。又在咸阳县搜寻,官府的驿站、正规的旅馆都搜了个遍,毫无收穫。正当舒王脸色铁青,山雨欲来之时,咸阳县衙役来报:有一长相相似的女子往法讲寺方向去了。一行人一路疾驰,将法讲寺团团围住,仍是不见崔逢月踪迹,只得先回了王府别业,明日再做打算。 舒王狠厉,还没有人敢明着算计他,可他今日竟然栽在了一女子手里,而且还是将来自己的枕边人! 崔逢月,你本事不小,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 第28章 号脉 崔逢月确实本事不小,胆识也够大,她依旧留在了咸阳县。 裴远愈告诉过她,被人追捕,下策才是拼了命往前跑,上策是待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出其不意,之后寻得良机,再作打算。 她决定往陇右去。听裴远愈说起,陇右沙洲好些地界是回鹘、吐蕃与汉人混居,隐藏身份容易,将大魏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卖给他们,把他们的珠宝买回大魏,定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崔逢月之前从未独自出过京城,最远只和裴远愈到过武功县的阴山,两日就能往返京中,且出行都是华车相送,奴婢成群,和待在宫里没什么区别。 如今形单影只,事事需要亲歷亲为,前路不明,后有追兵。但这一路上从未有过的新鲜沖淡了她逃难的苦,也让她把京中抗旨赐婚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想着将来如何在陇右发家致富。她的袖带中有足够的本钱,做了生意家财万贯后就叫裴远愈一同去。到时那和裴远愈说起自己一人独行往三千六百里外的沙洲去,他定会夸赞自己是女中豪杰。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兴奋,自觉脚步也轻快起来。抑制住那份雀跃,思前想后,好好盘算起来。 崔逢月算准舒王定能找到崔行俭,那驿站、旅馆定是住不得了。决定在咸阳县僻静偏远里坊的民宅,先住下,待风声不紧之后出城一路往西,往陇右去。 但大魏律令,房屋租赁买卖都得通过庄宅牙人,问过邻里之后,与房主签订契约,再把契约拿到县衙登记。契约断断是不能写的,那与自投罗网没区别,只好先找个势利的庄宅牙人,偷摸给他些银钱,再胡乱编个令人生怜的由头,私下找一处房屋住下。 拿定主意,她匆忙在衣肆和脂粉铺买了些装扮所需之物,用早前跟着作画学了的一些遮掩妆容技法,改头换面。带好帷帽,出门找到了一人情通达的庄宅牙人。 拿了好处得牙人喜笑颜开,欢天喜地地带她往一处偏远破旧的小屋去,警觉的崔逢月发现远处侍卫正在四处搜寻,她当机立断,准备先在法讲寺住上几日再做打算。心中暗暗骂道:舒王这险獠,果真追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刚入法讲寺的庙门,法讲寺就被侍卫衙役团团围住,所有男子立刻出寺庙,娘子夫人则要留在寺中,等验过容貌才能出门。她的装扮远远看着还能矇混过关,要是细看,定是被舒王看破。她有些心灰意冷,以为定是逃不过了,人群骚乱之中一声「阿姐」救了她。 崔逢月来不及多想,跟着那唤她「阿姐」的小娘子从寺庙后门一隐蔽的狗洞钻了出去,跟她回了家。 一日之中,她钻了两次狗洞,心中暗哂,来日安定下来好好养只狗,在后墙多挖几个隐蔽的狗洞,跑也能跑得快些。 「阿姐,晚食做好了,快来用些。」 跑了一日,东躲西藏,人困马乏,飢肠辘辘,崔逢月端起一碗汤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玉玉厨艺精进了!」 这位唤她「阿姐」的小娘子正是王蓁蓁的妹妹——王玉玉。她把崔逢月错认成了王蓁蓁。 王玉玉有些面红,嗫嚅道:「阿姐你打趣我罢了!今日那些人为何要抓捕阿姐?」 吃饱喝足的崔逢月嘆了一口气,放下陶土碗,说道:「先不着急说阿姐的事情,我倒想问问你,阿姐叫人去寻你,只寻得了那支簪子,说你已投井自尽了,到底怎么回事。」 「老鸨逼我接客,我自然誓死不从,走到后院准备投井,发现一娘子在后院树杈上已经悬樑自尽。她昨日被人玷污,事后正巧是我伺候。她告诉我她家住咸阳县,老鸨一直没有找到她的手实,才出了下策叫人先玷污她,逼良为娼。我与她样貌身量相似,当机立断,与她互换衣裳之后,将她投入井中,趁乱跑了出去。人投入井中泡了几日后,容貌就不易分辨了。阿姐,自小你就知道,我力气大,那日派上用场了。之后我就到了这里,平日里打柴为生,都是从后门给寺庙送柴火,常见一些流浪的猫狗从树丛的狗洞钻出来。」 王玉玉说得波澜不惊,崔逢月心里一阵泛酸。才十五,敢从死人身上扒下衣服,多勇敢坚毅的一小娘子。 王玉玉看着崔逢月神色凝重,关切地问道:「阿姐您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崔逢月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笑道:「阿姐也是从妓馆逃了出来,惹了不能惹的大贵人,摊上大事了。那些人正是要来拿阿姐的。我在玉玉这住两日就走,不能把你连累了。」 刚才还笑着说险象环生往事的王玉玉,此时眼中泛起了泪花,毫无徵兆,一把抱住崔逢月,哇哇大哭了起来:「阿姐,父母早亡,如今你我好不容易团聚,定是要在一起的!说什么连累,有了阿姐,才有家!」 崔逢月心中一阵抽痛。她生在鼎食之家,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如今却有家不能回也不想回。王玉玉自幼与王蓁蓁相依为命,洁身自好,却双双落入卖入妓馆的下场,想必过往的多年,她们定是吃了数不清的苦头。 她与王玉玉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崔逢月当机立断,带着王玉玉一起逃。 她轻轻拍拍王玉玉的肩安抚道:「玉玉,你听着,往后有阿姐就有家,过两日我想个法子,咱们逃出去,但一路上要吃不少苦,也怕是不太平。」 王玉玉抬起头来破涕为笑:「能与阿姐一道,什么都不怕!再说了,阿姐比我娇柔,不会比我更能吃苦。」又借着烛火,多看了崔逢月几眼。 崔逢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乘势虚遮着半边脸,装作不经意问道:「玉玉这是瞧什么呢?」 王玉玉挠了挠头,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瞧阿姐有些不同了!」 「哪里不同?」 「原来阿姐说话可不像现在这么爽朗,也没有这样果决。旁的倒是没有。」 她真正的阿姐如今是舒王的外室。崔逢月曾经想助王蓁蓁逃出京城,但她却对舒王沉迷,不愿离开。若是把这样的消息告诉王玉玉,以这小娘子的爽利,定是要往京城去一探究竟。 京城局势复杂,宫中更是波诡云谲,她这样无权无势身份不明的娘子万万去不得,舒王能将她们的兄嫂赶尽杀绝,定不会对王玉玉手下留情。 月总有阴晴圆缺。日后姐妹俩知晓各自安好,也弥补了别离的缺憾。 拿定主意,崔逢月坦然一笑:「阿姐在京中一载有余,经歷了许多人和事,有些改变是自然的。不说这些,领着阿姐瞧瞧你的小院。」 说是小院,怕就是一间瓦屋加外头一个巴掌大的天井罢了。 王玉玉拉起崔逢月的手要往院里走,起身的崔逢月一阵头晕目眩,忽忽悠悠地跌坐在了地上。 「阿姐,您这是怎么了!」王玉玉急急扶她起来,额间出了薄汗。 忙手忙脚地给她递来一盏茶,崔逢月伸手要去拿,不料又一阵眩晕袭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勉强喝了一口,却哇哇吐了出来。 王玉玉忙给她抚胸揉背,好一顿揉搓,崔逢月缓了过来。 看着王玉玉焦急得很,崔逢月连声安慰道:「阿姐无事,想来是今日跑马急了,舟车劳顿,累着了。要不放心,阿姐明天去集市找一游医瞧瞧。」 「嗯,明日我去法讲寺送柴火,阿姐去集市看看,也好安心,只是要小心些,不要被坏人给拿住了。阿姐今日也累了,早些歇着。」 崔逢月点点头。 「阿姐,热水不多了,您简单擦洗下,好在天气不热,我就不洗了。」王玉玉把井口大的木棚和一条有些破旧但十分干净的巾帕放在屋里,转身关门在院子里待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崔逢月有些泪目,王玉玉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贫,还想着把好的都留给自家阿姐。 崔逢月生在皇家望族,不缺锦衣玉食,不缺珠宝玉器,不缺宫殿大宅,缺的就是毫无芥蒂不带算计的亲情。不知道明珠在她变为崔家罪人之时,是否能待她如初。但她知道,有一人会永远待她好——裴远愈。想起他,她心里暖暖的。 崔逢月带着这点暖意与王玉玉挤的木板床上,仅能容纳两人的床显得分外逼仄。王玉玉把家中唯一的薄被仔细盖到了崔逢月身上,自己将就着和衣而眠,说是她自幼体壮,不碍事。 不多久,王玉玉唿吸渐重,沉沉睡去。身侧的崔逢月难以入眠。她盘算着把王玉玉装扮成她的贴身奴婢,那明日往集市买辆马车。说到集市,她想起今日无端头晕目眩,正好找一游医好好看看,别半路病倒,就误了大事。 清晨,崔逢月与王玉玉话别后,独自往集市去了。 咸阳县自然不如京中繁华,一早的集市,人不多。她害怕舒王来个瓮中捉鳖,她穿着王玉玉的粗布衣裳,戴好帷帽,一路小心翼翼,在一僻静处找到了一游医。 「先付诊金一百文。」 崔逢月递给他二百文钱,也不说话,直接就把手递到他。游医行走江湖,什么样的病患都见过,并不多言,直接给崔逢月号脉。 「烦劳娘子将左手让老夫号号。」 宫中尚医局奉御及沈暖烟照料她身体时,也不见如此慎重,只号单脉即可,怎么一江湖游医,还有要号她双脉,莫不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老先生,我到底怎么了?」左手伸到了游医面前。 晚上有事情,两更一起放出来。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致谢! 第29章 自投罗网 「娘子近日可有眩晕泛酸?」 「前几日开始,倒是偶有眩晕,昨日跑马急了,泛酸有些厉害,怕是着急赶路的缘故!」 游医突然压低声量:「娘子,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以往都是弄棋给她备好月事带,她记得上月月事约莫是四十日前了,这些日子烦心事接踵而至,疲于应对的她哪里还顾得上月事! 「嗯,老先生,这些日子颠沛流离的,月事约莫迟了十日。不要紧吧!」 游医一脸正色:「要紧要紧,怎么不要紧,仗着年轻,不知保养,有了身孕还骑马东奔西跑,就应该在家好好养着,来日生产时才能顺顺利利!」 崔逢月脑子突然「嗡」地一下,仿佛炸开了:「您说什么!身孕!?怕是您号错脉了!」 游医有些不悦:「娘子,虽说我这游医医术不如郎中金贵,与京中名医相较甚远,但若喜脉都号不准,行走江湖怕早被人用臭鸡蛋砸死了!小娘子,好生养着就是了。」 他左手拿着幌子,右手拿起虎撑(1),看着架势,像是准备摇晃着走街串巷去,崔逢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老先生,我夫家就是嫌弃我成亲几年未能生养,合计着要把我休了,我这才偷跑出来,如今要是真是……真是……,那可是喜从天降,菩萨开眼了!您可帮我看准了!」 游医停下脚步,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原本以为这小娘子还未成亲私下弄出的人命,原来是多年求子不得备受夫家嫌弃,也是个苦命的人。 「娘子安心,绝对不可能出错。回家去吧,你夫家这次定会把你当成香饽饽供着了!」 「那我在这可是谢过老先生了。」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百文钱:「老先生,离家时所带银钱不多,这算是谢礼。老先生这是要往哪里去,烦劳留下住址,待我归家叫我家郎主登门重谢才好!」 游医指了指远处的城门:「也不知道咸阳县有何变故,这几日以来官兵四处搜寻,街上行人稀少,哪里有什么生意!老夫马上就要出城了,游医居无定所的,娘子今日已经给了三倍酬劳,重谢就不必了。」 崔逢月心下大定,福了福身:「那就此谢过!」 「阿姐将马车买到了?太好了!我和寺庙饭头僧说了,明日便不送柴火了!以后咱们在一起都是好日子啦!」 王玉玉兴奋无比,边说边将午食端了上来,只有几个胡饼和一小碟咸齑(2)。 崔逢月沖她招招手,让她坐下,勉强笑笑说:「玉玉,阿姐和你商量件事。」 迎着王玉玉期盼憧憬的目光,崔逢月还是狠狠心道:「阿姐这次怕是走不成了,你先走,等阿姐处理好京中之事,定与你相会。」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回过神来的王玉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阿姐,咱昨夜不是说好了么,生死都在一处,今早你还说叫我扮成你的婢女,一路也不惹人在意。怎么就突生变故了呢!是阿姐嫌弃我了么!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一件不行!」 崔逢月攥着她的手:「玉玉,你听我说,阿姐在京中出了大事,怕你忧心就不多说。今早我到集市上买了马车,被他们远远瞧了个影,好不容易脱身回来,他们很快就寻上门来。」 「那咱们快逃吧!逃走就没事了!」王玉玉拉起崔逢月的手就要走。 逃,豪门望族的她为了心中挚爱逃过,坠入青楼的王蓁蓁和王玉玉为了清白也逃过。她们都在和命运抗争,但,终将逃不出权力的牢笼。 皇后说过,高家的儿女,无需他人施捨与怜惜。崔家和高家或是情非得已,都不想或不能护住她。如此,她要回去牢笼之中,在牢笼中撕开第一道裂缝。牢笼看似坚固,内里实则脆弱,仿佛坚硬的水晶球一般。只要有了一道缝,就会顺势全面裂开,直至粉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初闻有孕,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抗旨逃跑,舒王又步步紧逼,来日她身怀六甲,如何颠沛流离! 转念一想,这是天大的喜事,这是菩萨保佑裴家,要给裴家留后!生,怎么能不生,拼死了也要生! 要生孩子,缺一个夫婿,而夫婿就在眼前,不用跑了。舒王不是求而不得吗?那便叫他求而多得。 这个夫婿,就是她撕开的牢笼的第一道口。 崔逢月把王玉玉按在条凳上:「玉玉,你莫急,静静地听阿姐说完。这些年,咱们逃了多少次,你还记得么?哪次能够逃得了,兄嫂抓了咱们多少次,你还记得么?阿姐在京中犯了大事,惹了不该惹的人,逃是逃不了了,须得先回京中,把事情做个彻底了解,来日才能过安稳的日子。若是让这些坏人发现你,他们定会以此要挟阿姐,到时候阿姐更没法脱身。所以,你先走,来日阿姐定去寻你。」 王玉玉已经急得哭了出来:「阿姐,不是说好生死相依么!我不走!」 「玉玉,阿姐原来煳涂,也差点死过一回,你也煳涂,为保清白,宁可投井而死。死太容易了,现时两根绳子就能把咱俩了结了。可人死如灯灭,什么盼头都没有了。若是你我都死了,今日哪里还能相见。听我说,玉玉,活着,不管多艰难,都要活着。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就是活着。活下去,看人间百态,若是不能享世间繁华,那也好好地经歷人生八苦,不枉你我来这世间走一遭。」 王玉玉有些震惊地盯着崔逢月。自幼,被兄嫂打骂是家常便饭,王蓁蓁性格软弱,向来逆来顺受。可如今这番话大有见地,真的是到京中见了大世面,不似从前了。 担忧沖淡了震惊疑惑:「阿姐,那你可有性命之忧?」 崔逢月轻轻抚摸这她的脸说道:「玉玉安心,只要你不被他们发现,阿姐定无性命之忧。现在好好记住阿姐的话。今日我便跟着要拿我的人回去,你明日就到里长那登记,拿到过所,就说去扬州探亲。到了扬州,买个不打眼的小院住下,平日里就以女红为生,深居简出。由现在开始,任何人问你,都是张红玉。明白了么?」 眼泪顺着王玉玉的脸顺流而下:「我明白的。」 「安心,不出两载,只要你人在扬州,阿姐定能寻得你。切记切记,莫要给我写信,莫要来京城。这是五黄金和两贯铜钱,你留着路上用。这一百两黄金的飞钱你可拿好了,今后阿姐可指着你救济呢!」 王玉玉瞠目结舌。京城一品官员一年的俸禄,算上禄米、职田和月俸等收入,满打满算,也就约莫三百贯。这一百两黄金就是六百贯,怪不得这些人拼了命的要把阿姐拿回去。 王玉玉连连摆手:「阿姐,你是不是偷……拿了钱才惹上那些人的,你快把钱还给他们,让他们放过你!咱贫苦些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能在一处!」 原本还有些忧伤崔逢月噗嗤一下乐了:「玉玉安心,这些钱清清白白。若是能用钱叫他们放过阿姐,阿姐就一道与你浪迹天涯了。好了,我要走了,不然他们寻上门了就糟糕了。」 崔逢月起身整了整衣裳,大步往门外走去。走到院中,回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玉玉,等着阿姐。」 已经搜索了一天一夜,竟然未发现崔逢月的踪迹。咸阳县百姓也感到形势不对,几乎闭门不出,街面上人烟稀少。 舒王骑在马上,勒着缰绳,正面色阴沉地看着出入城门寥寥无几的行人,一言不发。 这时,远处传来了「哒哒哒」马车的声响,打破了窒闷。寻声望去,那辆马车竟然直愣愣地冲着舒王而来。金革之声从两边的夹道向马车包抄而来,将它在逼停于离舒王还有两丈远之处,几把刀干脆利落地架在了赶马车夫的脖子上,吓得他魂飞魄散,口齿不清哆哆嗦嗦地说道:「官爷……小人……娘子……」 「把人放了。」慵懒沉静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声音不大,却让舒王听了个明白。 他抬了抬手,架在车夫脖子上的刀立刻入鞘,马车夫连滚带爬地跑开了。城门的百姓片刻的惊惶在半炷香时间内尽数消弭,只听得马的喘息。 舒王翻身下马,信步走向马车,骤然将车帘掀起,一张虽略显疲惫但却气定神闲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嘴角含着笑,如水的眸光好整以暇地对上他的眼。 她从京中一路狂奔,他调集所有王府亲信出了京城以后大肆搜寻,末了竟然是她自投罗网。 「下来。」他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压住心火缓缓吐出。 「我就不。」崔逢月声音中带着一丝娇俏。 自她及笄后,她在他跟前,永远那般端庄得体,冷若冰霜拒他于千里之外。她会恶语相向,举刀以命相逼,绝不会就范服软。 狠厉如他于此时也说不出狠话,心火骤消。 「都退下。」一阵整齐划一的甲冑锵锵之声后,城门前就只剩下了二人一马一车。 舒王跳上马车,将二人距离拉得更近。他唿出一口浊气:「崔逢月,你胆大妄为真不是一两天,敢劫牢狱,敢违抗圣旨。现在为什么不跑了,竟然自投罗网。」 「跑,怎么不跑?这不是亲自来和王爷打个商量,把城门侍卫遣走,我好出城继续跑。」 舒王气笑了:「崔逢月,这些年,敢明着算计本王的就你一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既然如此,王爷不如请旨将婚事作罢!王爷就不怕成亲后哪日我在你杯中下毒?」 舒王唇角扯了一下:「若是毒酒,也甘之若饴。逢月,迫你是因本王情难自拔,不想再尝求而不得的苦。你与裴远愈卿卿我我这许久,你可知本王心如刀割?他如今与别的女子不清白,又是内侍,你如何还嫁!」 王爷,你非娶不可?」 「非娶不可。」 「绝不后悔?」 「绝不后悔。」 「既如此,我嫁,赶在裴远愈出蚕室之前。」 三日后,裴远愈就会从蚕室出来。 舒王沉声道:「好,但有一件事,逢月必须应承。」 不叫裴远愈看好戏,他怎么疏解这些年的怨气! (1)虎撑,就是摇铃 (2)咸齑,就是咸菜 第30章 迷魂散 「婚仪那日,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能听我的。」 崔逢月不在京中这几日,崔府看似平静,实则家宅不宁。 皇后岂会相信崔逢月会和舒王去咸宁县郊游,早就遣人追到咸阳县,查探崔逢月的踪迹。 沈暖烟从皇后那里听得一二崔逢月的消息,忧心忡忡。 弄棋是那日伺候崔逢月的,回到崔府后守口如瓶,死活不肯交代崔逢月的去向,弄得崔怀亮差点用家法,给高氏拦下了。 崔行俭假借公务繁忙,已经好几日未回崔府。 崔府只有一人暗自窃喜——林姨娘。她巴望着崔逢月永远别回来了。 崔逢月逃跑第三日,与舒王一道回了京城,直接入宫。 太极宫 凝云殿 「崔逢月,你真是胆大包天,你竟然敢跑!本宫真真把你宠坏了!」 崔逢月膝盖一弯,后撤一步,重重地给皇后跪了下去。 「圣人、舒王、崔家和高家都要逢月嫁给不想嫁之人,逢月一时任性,今后再也不会了。」 皇后想起自己经年往事,不禁苦笑,执起她的双手,扶她起来,低低问道:「逢月可是怨恨高家不给你做主?」 崔逢月摇摇头,泪滚落到皇后的手背上:「姨母,舅父有他的难处,我不怪他。要怪,就怪逢月时运不佳。舒王已往两仪殿向圣人请期,不日我便嫁入王府,还请姨母在宫中多看顾远愈哥哥,终究是我负了他!」 皇后闭上了眼。须臾将她轻轻揽到怀中,微微一笑:「逢月,我的逢月终究是长大了,受苦了。」 午后,崔逢月寝房的大门紧闭。 「沈姐姐,您替我把把脉。」 沈暖烟用手轻轻戳了崔逢月的脑门:「你呀,真是什么都敢做!害得我担忧了两日,回来就好,我给逢月好好瞧瞧,补补亏空。」 搭上她的脉,不到半炷香,沈暖烟猝然抬起头,重逢的喜悦在一瞬间尽褪,直勾勾地看着她。 崔逢月一脸镇静,轻轻说道:「沈姐姐,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嫁给舒王了么?」 沈暖烟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地不可置信。未婚生子这条路本就险之又险,如今她还要混淆皇室血脉,那岂不是将自个儿置于悬崖边上么?刚才还埋怨她胆子大,她简直是胆大包天! 「逢月,你不能犯傻,这条路难于上青天,一步错,满盘输。输的不是银钱,是性命。」 崔逢月点点头:「沈姐姐,我省得,即便是刀山火海,荆棘遍地,我只能踏过去!」 「你不打算告诉裴远愈么?他会捨得将你置身于虎穴之中?」 崔逢月面色黯然道:「大婚以后再告诉远愈哥哥,我怕他拦着我。」 「好,即便不顾及裴远愈,那舒王多疑,王府有医官,宫中还有为圣人亲属瞧病的翰林院医术待诏,宁贵妃还有尚食局的司药,圣人还可恩赐殿中省尚药局的奉御给你诊脉,头一两个月能轻而易举矇混过关,但只要月份一大,怀孕的月份和生产的日期要想瞒住难于上青天。」 崔逢月铁了心道:「佛不度人人自度,沈姐姐,帮帮我,我要以清白之身嫁与舒王!裴家血脉不能因我而终!」 沈暖烟长嘆一声:「你真是为了裴远愈,搭上了性命!你啊! 看她松了口,崔逢月又道「沈姐姐,我不想……不想与舒王行周公之礼,可有法子?」 「有,但要费些功夫。切记,日后不可让他人给你把脉。」 崔逢月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听门外道:「大白日的,大姐姐怎么把门都给关上了,是来了贵客么?」 「二娘子,是沈娘子来了。」弄棋回道。 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崔逢月朗声道:「明珠,进来吧!」 「大姐姐和沈姐姐说什么悄悄话呢,婢女都遣走了,还关上了门。」崔明珠笑意盈盈。 「不过是些闲话,明珠,找我何事?」崔逢月顾左右而言他。 「大姐姐,姨娘近日有些咳疾,府上郎中瞧过,总不见好,听闻胡医有偏方,便想着来问大姐姐。无巧不成书,沈姐姐也在。问沈姐姐再好不过了。」 「林姨娘的脉我也把过,总归还是小产留下的亏空,需缓缓而行。胡医的偏方怕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咳得严重,也可试试。」沈暖烟笑着道。 崔逢月道:「明珠,你若愿意试试,找阿兄帮忙。对了,和李傅姆说,花销叫公中给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如此谢过大姐姐和沈姐姐!不扰你们说悄悄话,我先走了。」 四五盏茶后,守在崔家大门附近的崔明珠瞧见了沈暖烟的马车缓缓驶出。她一路悄悄跟着,看见沈暖烟进了西市的胡人药肆。崔明珠在外等了两盏茶后,再也按捺不住,径直走了进去。 在药肆的大堂并未瞧见沈暖烟,她便故意问小二各种药材的功效。不多时,听到药肆二楼有人顺着楼梯往下走,瞟了一眼,果真是沈暖烟。 崔明珠看准时机,等着沈暖烟能听到自己说话时,朗声对店小二道:「店中有没有可治咳疾的偏方?」 去岁,太常寺卿的母亲用了胡医偏方后便死了。到底是老人年岁已高,药石罔效,还是胡医偏方的有问题,难以说清。但此事沸沸扬扬,闹得皇帝过问,尚药局和市司于是颁髮禁令,禁止在药肆中出售偏方。 如今到胡人药肆询问偏方的,若不是熟人,即便砸下重金,从店主到掌柜再到小二,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店小二瞧着崔明珠是生面孔,心道,这位娘子好生怪异,人寻偏方,都是悄摸摸的,她这音量也大了些,立即连连摆手:「贵人说笑了,如今哪里还有偏方。」 「沈姐姐!」崔明珠假装刚看见沈暖烟。 掌柜忙问道:「这位是沈娘子的?」 沈暖烟冲着崔明珠点点头,转身对掌柜道:「这是自幼一块长大的妹妹,她要寻药,掌柜安心给便是。」 这些年,虽说崔逢月与沈暖烟都不待见姨娘林婉茹,但崔明珠却是明事理的,处处维护崔逢月。沈暖烟也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待着。 崔明珠盈盈一拜:「谢过沈姐姐!」又十分亲昵地在她耳边一阵嘀嘀咕咕,沈暖烟笑笑,也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叫掌柜、店小二瞧着两人亲昵得很。 末了,沈暖烟拍拍她得肩:「自家妹妹,无需多礼,有什么需要,和掌柜说便好,我先走了。」转身离去。 店小二最会看人下菜碟,看着崔明珠穿着不凡,忙悄悄道:「娘子刚才要寻的偏方倒是有,只是价钱……」 崔明珠忙道:「价钱无事,我和沈姐姐都是自家人,日后免不了常来常往,博士(1)瞧着办。」 店小二点头称是后掌柜示意,掌柜热情地将崔明珠引到了二楼雅间。 「掌柜,我想寻咳疾偏方。」 「嗯,适才听得贵人说了,我给您取,你与沈娘子交好,就收您一贯钱。」 崔明珠点点头道:「嗯,只是……我还想……」 掌柜瞧她欲言又止得模样忙道:「贵人是否还要寻得其他?」 崔明珠有些面红道:「适才我与沈姐姐说了,我想买……买她适才买的……买的……偏方,不知还有么?」 掌柜顿悟,适才瞧见她两人在楼下嘀咕,心道终究是这位小娘子年轻面薄,羞于将药名说出口。他也委实见过不少当着他的面不敢将药名说出口,实则玩得很开的小娘子特来寻此药的。 「贵人,这迷魂散倒是还有一份,但金贵得很,五贯钱。」 确实金贵,寻常三品大员的月俸才六贯钱。既得了药名,她无畏再花这些钱,忙道:「掌柜,我未带这许多,今日便先拿了咳疾偏方,过些时日,我再来买。」 「这迷魂散不常有,怕是贵人下次要跑空。」 「无碍,万事随缘吧!」 临走还特意多给了半贯钱,掌柜喜笑颜开。 崔明珠听说过迷魂散。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西域迷药,中了此药,会把吃药前的事情深深记入脑中,此后身体酥软,神志不清。 六年前,崔逢月落水后,崔行俭在神佛面前许愿那一幕犹又浮现在她眼前。 「我崔行俭,钟情崔逢月,犯下了邪淫重罪,累她遭此大难,愿孤独终老,换她一世平安!」 「孤独终老」四字如同惊雷狠狠砸在了躲在殿外崔明珠的心上,过了两年她情窦初开之时,这惊雷就变成了肉刺,长在了她心里。 这些年,崔逢月待她不薄,心中也只有裴远愈一人,崔明珠对她恭恭敬敬,盼着她嫁了后绝了崔行俭的念想,却不料横生枝节。 她阿娘原是高氏贴身婢女时,常常陪这高氏入宫,与宁贵妃说得上话。宁贵妃深知自己儿子对崔逢月情有独钟,听闻他更是在圣人跟前提起了已经与崔家定亲的事情,有些急火攻心。她看着皇后的位置许久了,但高静雨她是没法撼动的,因而对高家有瓜葛的人都甚为不喜,更别提被皇后捧在心上视为己出的崔逢月了。 儿子势强,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其他事情上还能提点一二,但在要娶崔逢月这件事情上怕是说破天也改变不了儿子的心意。宁贵妃就盼着崔逢月不点头,这王妃儿子也难纳成。为了探得崔逢月的心意,前些日子,还特意诏林婉茹入宫叙话。 崔明珠先前听林婉茹说起,崔家怕是要将崔逢月嫁给舒王,她心中暗暗窃喜,崔逢月嫁人,无论嫁与谁,都能绝了崔行俭的念想。 可等了数日,不见舒王提亲,她有些焦急。 今日得见崔行俭与沈暖烟都闭门与崔逢月叙话,定是与这药有关,崔逢月要它何用? (1)博士,唐代称店小二为博士,酒肆的叫酒博士,茶肆的叫茶博士。诶,没点学歷都不要去唐代混了qvq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以后日更,大约在早上10点左右(明天早上就有一更),还请宝们继续大力支持!给磕一个了! 第31章 抢亲 第二日,宫中传下旨意,崔逢月依照公主规制,册封为舒王妃,两日后出嫁,成为轰动京城的盛事。 两日后裴远愈出蚕室的日子,正巧这个日子出嫁,崔逢月有些担忧。 舒王的聘礼厚重得令人咂舌,宫中皇后的赏赐也令人目不暇接,一日里来了三次,凤冠霞帔、奇珍异宝挤满了崔家,崔逢月对此毫无兴致。 最不招崔逢月待见的是宁贵妃,她派了一板一眼的宫女来崔府要教导她宫中礼仪。 「女官,您先坐下歇歇,饮口茶,王妃昨夜睡不安稳,丑时将将入睡。」抚琴不卑不亢地说道。 「姑娘还是请王妃娘娘早些起身,不然老奴不好向宁贵妃交代。」 抚琴将此话说给寝室内的崔逢月,崔逢月轻蔑一笑:「她来哪里是为了教导!」 她如今得静养,谁也不能让她劳累。 等了许久的女官正准备发作,却瞧见了崔逢月慵慵懒懒地从卧房内走出:「叫女官久等了,本王妃自幼在宫中长大,皇后娘娘口谕,无需教导。但本王妃也不好叫女官白跑一趟,抚琴!」 崔逢月将胳膊缓缓放平,抚琴慢慢撸起了她的袖口,露出了朱红色的守宫砂。 「女官瞧瞧,缓缓回宫,怕是可以和贵妃娘娘交差了。」 女官千恩万谢地走了。 崔逢月出阁那日,帝后亲临,诸内命妇与京中望族女眷,鬓影连云。 太阳西斜,跪恩辞行于父母,谢恩拜谢于帝后,崔逢月早就将婚仪中的「催妆」、「障车」等一概省去,手持团扇,走过长长的铺锦礼毡,来到舒王大婚时用的青红色象辂前,余光望见了舒王自马上翻身而下,牵着她的手,护着她上了象辂。团扇遮住了崔逢月的脸,也遮住了她的恨。 舒王翻身上马后,宫女侍卫簇拥着象辂缓缓而行,迎亲送亲的队伍紧随其后,宛如长龙,连绵看不到尽头。 朱雀二街两旁,站满了争相目睹婚仪的人群,他们翘首企足,争先恐后地挤到近前,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道路两旁侍卫开道,仪仗威严,都只能看了个模煳。 昏暗渐渐来袭,明暗之间宛如一条河,将花团锦簇花好月圆这一端的她,与在宫中最阴森地界受了最惨无人道之刑那一端的他隔绝,崔逢月眼中滚出两行清泪。 「王妃娘娘,仔细伤神。」弄棋用巾帕将她的泪仔细抹去。 「日后私下无人,还是叫我娘子吧。你们说说,远愈哥哥是不是恨死我了!」 弄棋不知要说什么,泪也从眼中滚落。 象辂一直走着,渐渐的,四周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入了十六王宅坊了吧,这里平民百姓是进不来的。 「哒哒哒」缓慢寂寥的马蹄声划破黄昏的静,一声声仿佛踩在了崔逢月的心上,心乱如电。 她掀开象辂华帘的一个小角,光亮骤然入眼,恍惚中一白衣郎君手持横刀坐于马背之上,步步逼近。 更快的,一抹红影驰马迎了上去。 车下的抚琴慌忙放下车辆,将崔逢月重新隔绝在幽暗之中。 「裴远愈,你这是来恭贺本王新婚之喜么?」舒王一脸讥笑。 裴远愈当他不存着,仍旧驰马缓缓地一步步走向象辂。 适才刚出掖庭,所过之处,宫人奴婢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更有几名程振元的心腹有意说给他听:「今日崔家娘子嫁给舒王,舒王春风得意,赏赐给掖庭不少好东西,干爹叫咱们快去瞧瞧。」 裴远愈乍听以为有诈,问清来接他的小东子后,再也顾不得许多,在宫门处驰马而来。 「王府侍卫,拦住他!」舒王一声令下,刀剑出鞘,齐刷刷地挡在了裴远愈面前。 裴远愈冷冷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慌乱,长吁一口气后,大声喊道:「崔逢月,你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象辂上,但象辂上仿佛没人似的,毫无动静。 「崔逢月,你下来!」 「崔逢月,你下来!」 裴远愈三声过后,依旧死一般地静寂。 半炷香后,舒王驾马靠近裴远愈,睥睨着他,不无得意地说道:「裴远愈,你一阉人,还妄图与本王争,简直是痴心妄想。本王说过,定会叫你看见鹿死谁手。你还以为你是那个大魏金尊玉贵的裴卿么?自此,大魏只有裴内侍,娶妻生子,你做梦吧!」 裴远愈的心如同被烧红的烙铁重重烙上,痛得流出心血,他依旧驻马而立,纹丝不动。他在等,他想等,他怕等,他只能等。 车内的崔逢月早就泪如雨下。她想出去,她怕出去,她不能不去。 「逢月,对,应该叫王妃娘娘了,下来吧,与裴内侍说清楚,叫他往后别再惦记。王府侍卫,让闲杂人等退避五丈之远,统统转过身去。」舒王驻马看着,带着一脸看百戏的笑意。 崔逢月由弄棋搀扶下了象辂,缓缓来到裴远愈跟前。如今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云端。 她的凤冠霞帔简直让他急红了眼,也顾不得许多,翻身下马,伸手要将她抱到马上。王府侍卫的寒刃就抵在了他的颈前。 「逢月,你为什么?」他的眼中闪动着不解和难过,只对着崔逢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崔逢月无言以对,满口满心都是苦涩。 良久咬了咬嘴唇:「远愈哥……裴内侍,我……我……今日出嫁,你好生珍重。」 「跟我走!」 「我不能走!」 他目光幽冷地逼视着崔逢月,冰冷的笑意像墨滴入水中慢慢在眼中散开。 「崔逢月,往日的山盟海誓,如今都成了笑话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原来如此水性杨花!」那句「不能走」已经让裴远愈失去了理智,留在眼中的,只有癫狂。 崔逢月一双眼蓄满了泪,怒视着他。骤然靠近,咬唇用尽全力挥手一掌掴去,清脆的掌声,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右脸上,她震得手掌发麻,心也隐隐作痛。 「水性杨花的绝不是我崔逢月!」 她不敢再留,转身离去。回象辂的那么长,每走一步似乎都踩在了刀上。 杀人攻心,她崔逢月学会了。 良久,裴远愈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就这样,在裴远愈成为全京城笑话下,崔逢月被送入了舒王府成了舒王妃。在满京的皇亲、权贵、公卿、权臣的注目下,与舒王交拜行礼,送入洞房,等待舒王宴客完毕,行同牢合卺之礼。 洞房之中烛火通明,丝竹喜乐从前院传到崔逢月耳中,叫她异常烦乱,此时小腹隐隐一丝的胀痛将她的清醒拉了回来。与其惶惶,不如坦然。 王府的喜娘婢女环绕在侧,准备繁琐的进吉辞等婚仪,一切准备就绪,她却下团扇:「观书、作画,将凤冠吉服给我换了。弄棋,伺候沐浴。」 喜娘大惊失色,忙阻拦道:「王妃娘娘,这与礼数不合,需等王爷却扇更衣。」 崔逢月哼了一声:「礼数,你去问问舒王吧!」 裴远愈能入迎亲的仪仗队,是舒王有意为之,他就是要看裴远愈悲痛欲绝,痛苦难堪,他阿耶的死讯都不能把他击倒,舒王倒是要看看,眼见自己心爱之人出嫁他还能忍住么! 崔逢月今日狠心打了裴远愈一巴掌,是有些气恼,但更是不得已而为之,舒王就想看这样的好戏。 沐浴过后,崔逢月换了一身白色的寝衣。卸掉了沉重的凤冠霞帔,顿时觉得浑身舒爽,懒洋洋地斜卧在暖阁软榻上:「抚琴,给我弄盏酸梅汤。」 抚琴有些为难:「王妃,这是王府,奴婢还不知……」 崔逢月浅浅一笑:「我煳涂了。喜娘,今日是伺候的王府傅姆何在?」 崔逢月早就叫抚琴打听清楚了,今日派过来的傅姆与婢女都是侧妃张妙言的心腹,张妙言是户部尚书之女,在崔逢月嫁入府前暂管王府中馈。内宅争斗的道道崔逢月瞭然于心,想在自己身畔安插人,也要看看她有几斤几两。 立刻有一名约莫五十的妇人跪在了软榻前:「于傅姆拜见王妃娘娘。」 「免礼,那于傅姆便着人给本王妃弄一盏酸梅汤罢。」 于傅姆嘴中应着「是」,但神色却有些傲慢,转身嘱咐一婢女。 不多时,那名婢女端着弘纹青瓷碗走了进来,离崔逢月还有一丈多远时,弄棋给在靠近婢女的作画使了个眼神,作画趁人不备,悄悄伸出脚来,端碗的婢女一时不查,摔了个大马趴,青瓷碗脱手,碰撞到案几,碎片朝着崔逢月直飞而去,她下意识地抬起左胳膊挡住了面部。 一时间,洞房大乱,只听弄棋大声道:「王妃,你的胳臂流血了!」 慌乱了一阵,先到洞房的是医女,正仔仔细细给崔逢月包扎之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内侍恭恭敬敬退开,只见舒王眉眼阴沉地走了进来。瞧见跪在地上惹祸的婢女,他一脚踹向了她心窝。 「符公公,处置了。」 那婢女被那一脚已经踹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连顿首,颤颤巍巍求着舒王饶命。 「王爷,有错便罚,婢女做苦役或是发还本家,大喜之日,留她一命。傅姆教导无方,还是到别处去伺候罢!」崔逢月道。 「听见了?依着王妃说的。」 符公公立刻命人将婢女拖了出去,又挥挥手,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寝殿。 舒王走到崔逢月身边,眼底的阴霾随着笑顿时化作春水:「逢月,那年我入宫,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被人奚落呵斥,当年就连阿娘都不敢作声,但你一个小娘子却让那些人闭嘴了。今日,你真成了我的王妃,我心里痛快极了!」 「王爷痛快,我不痛快!你今日是故意把裴远愈放进来的吧!」 舒王也知道瞒不过崔逢月:「我就像看看逢月是否真心要与本王过日子。」 崔逢月嫣然一笑:「真心?王爷要的是真心么?王爷如此反覆试探,有那么一两丝真心也都荡然无存了!」 这些年,舒王只见过她冷眼相待,这一笑叫他心神荡漾,急急将崔逢月搂在怀中:「逢月,你的人和心我都……」 却不料听她痛苦地「啊」了一声,舒王才想起定是碰到了胳臂的伤口。 放开她,拿起她的胳臂:「弄疼了吧?今日是本王不对,日后不会了。」 崔逢月忍下心中的不耐,点点头:「王爷快去沐浴更衣吧!身上一股子酒气。」 舒王知道她对气味敏感,在前院确实也饮了不少,笑笑往湢室去了。 两个小瓢倒上了合卺之酒,将迷魂散缓缓下入自己要喝的酒中,握在了手里,她在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舒王欣然而至,并没有接过崔逢月递来的酒。 崔逢月冷笑道:「王爷今日给我难堪,这是怕我真在酒中下毒了?」 第32章 侍寝 「怎会,爱屋及乌,本王是相中逢月手中的酒了。不如你我换换?」舒王一脸审视地看向崔逢月。 崔逢月淡淡道:「一杯酒都要抢,和你换吧!」 交换小瓢,舒王一饮而尽。待崔逢月抿了一下口后,舒王炙热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随着小瓢「铛」一声落地,崔逢月双脚离地,被舒王抱着怀中,走向了床榻。 一个时辰后,舒王有些不甚清明地叫道:「来人,伺候王妃沐浴。」伺候洗浴的自然是弄棋。 待崔逢月走后,符公公喜气洋洋地从床榻上找到了喜帕,雪白上的艷红叫舒王喜不自胜,符公公应景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适才在门外停得了动静,符公公心中欢喜,这些年,王爷可算是得偿所愿。 「赏,赏,今夜伺候的奴婢都有赏!」斜靠在床榻上的舒王说罢,又有些支持不住要东倒西歪,符公公忙扶住他道:「王爷这是饮了不少酒,刚才足足一个时辰才叫水,消耗有些过度,加上欢喜放松,怕是乏力了,奴叫府医给您瞧瞧?」 舒王摆了摆手:「不必,扶着我去外间的湢室沐浴即可。」大婚之日,一点小事就叫来府医,平添事端。 沐浴过后的舒王未能等崔逢月归来便已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的舒王瞧见崔逢月翠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梳妆了。她受伤的左手胳臂又渗出些血丝,怫然不悦:「一点小伤,医女是如何诊治的!」 崔逢月觑了他一眼:「这是王爷的昨夜的杰作,王爷是忘了么?」 想必昨夜他昏沉沉的,定是孟浪了,又把她的手伤到了。 想轻轻将她揽到怀中,不想却被她轻轻推开,只得了冷冷地一句:「伺候的人都在,我梳妆去了。」 坐在梳妆床上背着舒王,崔逢月想都不想,便知道他正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装毕回过身去,崔逢月镇静地看着他眸中露出了意味不明神色,淡淡道:「王爷,您一直盯着我,难不成是这妆容不合您的意?」 舒王对上她,眼中的阴霾逐渐散去:「不,本王想看透你的心。」 崔逢月心中一紧,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沉声道:「王爷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舒王挥了挥手,殿中奴婢片刻便躬身退去。他靠近托起了崔逢月的下颌,将她倾世的面容狠狠装入眼中:「昨夜如梦如幻,本王怕是饮酒过多,不甚清明,但终究如愿以偿,与逢月妹妹结为夫妻了。但本王贪心,想知道,你的心到底会不会与本王在一起。还是说,你还惦念着裴远愈?」 崔逢月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轻轻一笑:「王爷求娶之前,不是说过,前事莫提。且还在宫中与圣人提起,只要得了我的身,不愁将来不能得到我的心么?如今这么快便没有耐性了?」 舒王听后,换上了他惯常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是,本王等得起。那你我既为夫妻,逢月妹妹叫一句天枢哥哥可好?」 还未等崔逢月回话,骤然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还不等舒王发作,就听到符公公急道:「舒王,河东出事,圣人急诏您入宫!」 舒王面色不豫,朝着门外不悦地喊道:「滚!」 崔逢月缓缓起身道:「王爷,既是宫中急事,还应尽早入宫,莫耽误了正事。我今日第一日执掌中馈,也莫叫王府的姐姐妹妹久等了。」 舒王静静地看着她。他的执念,化成他与她的缘,日积月累,会生出她的爱还是恨,他自己也说不清。她与裴远愈往日青梅竹马,蜜里调油。可崔逢月对自己却疏离得很。 思及此,嫉妒烦躁心火顿起,头也不回,往宫中去了。 端坐于上首的崔逢月扫过下面坐着的舒王的莺莺燕燕。 侧妃张妙言,户部尚书之女,绝色美人倒是称不上,胜在知书达理。入王府三年,膝下育有一女。崔逢月几年前在内文学馆与她有点头见面的交情。 侧妃周亚蓓,礼部尚书之女,听闻对舒王情根深种,自幼体弱,未曾生育。 侍妾李素蕊乃是舒王舅舅柳之琛由幽州觅得,这些年,舒王多在她房中过夜。她身材高挑,即便已育有一女,看上去仍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隔着茶盏,崔逢月感受到迎合、打量甚至嫉妒的复杂眼神。 她轻轻将茶盏放下:「自今日起,由我执掌中馈,今后各房月钱涨一贯,余下的,之前如何,今后还如何,无事不必到我房中,大家安分守己,定会相安无事。都下去吧。」 周亚蓓淡淡福了福身,不置一词,转身走了。张妙言因需将帐目对符交予崔逢月,耽搁了一阵,离去时在院门口瞧见了侍妾李素蕊。 李素蕊急急悄声道:「张姐姐,妾听闻王妃娘娘远在娘家就是个厉害的,妾怕日后王妃得宠,哪里还有妾的一席之地!」 张妙言轻拍她的手道:「王爷对王妃娘娘情意绵绵,这大魏上下都知晓,得宠是必然的,今后妹妹日子怕是不如以往好过。但话又说回来,王府迟早会有王妃,即便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妹妹今后还有多努力,争取早日当下儿子比什么的都强。」她和李素蕊都只生下了女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李素蕊心中感动:「谢过姐姐提点,这些年,多得姐姐偏爱。我替姐姐有些鸣不平,论人品相貌,才情秉性,出生家世,哪一样输了,执掌王府中馈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爷一句话,你的中馈就……」 张妙言抬手制止道:「妹妹,勿要议论王爷。王妃执掌中馈,天经地义,我只盼着王府能够兴旺平安便好,日后妹妹还得多多与王妃相处,熟知王妃为人后定会觉得她是个好相与的人。」笑意盈盈,眼中似乎另有它意。 李素蕊会意点点头,二人各怀心思,不再多言,缓缓前行,迎面走来沈暖烟。张妙言迎了上去:「沈医女来给王妃请平安脉,辛苦了。」 崔逢月还未嫁过来,宫中就给王府传来皇后的懿旨,说是崔逢月近日体虚,又逢大婚事忙,嫁入王府,定有诸多不适,特赐沈医女每日入王府照料她的身子。 沈暖烟与张妙言有过交往,点点头也不多言便离去。 李素蕊长嘆一声:「人比人气死人,王妃金贵啊!」 沈暖烟给崔逢月把过脉道:「都挺好,平日里早些安寝,勿要多思。」二人闲闲叙话会儿,沈暖烟嘱咐崔逢月午后小憩片刻,便离去了。 午食后换了家常寝衣的崔逢月正在喝安胎的汤药,抚琴来报,符公公求见。 符公公喘匀了气息道:「王妃娘娘,王爷因需带兵赶往河东,被留在了宫中,他嘱咐老奴对王妃多多用心。」大魏律例,大将领兵出征前,不得返回家中。 符公公这么一说,崔逢月手中的汤药差点没有拿稳,险些洒在了她的寝衣上。真是求任得仁。若是舒王还在府内,为了不侍寝,还不知要生出多少计谋来,才能叫他不起疑心。 符公公眉眼笑笑道:「娘娘这是捨不得王爷呢!新婚燕尔,确实有些为难娘娘了。好在河东离京城不远,不日王爷便能回京。」 崔逢月虚笑道:「叫公公见笑了。」哼,捨不得?我恨不得他死在河东才好!她心中暗道。 第33章 死别 「嘎吱」门一声响,小东子恭恭敬敬地扶着徐远山走到院中。 「跪了一晚,想明白了么?」 裴远愈羞愧难当:「阿翁,儿家不该任性,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以后不会了。」 可他还是不明白,与崔逢月相交多年,她可以不顾家族安危,救他出诏狱;可以不顾自己性命,对舒王以死相逼。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突然转了性子。 「小东子,去,给你干爹搬个凳子,以后便跟着他,记好了,你的命都是他的。」 小东子连连称是,搬了凳子把裴远愈扶起坐好,跪在地上,给他揉搓着跪了一夜的膝盖。 「远愈,阿翁也曾是年少狂热,你所盼的、所不愿捨弃的,阿翁都明白。但你记住,你是裴家的好儿郎,你阿耶的血海深仇还等着你。韬光养晦,快速掌握内廷,好好护着太后娘娘。」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徐远山几乎要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了。 清晨,崔逢月枯坐在窗前,看着风夹着雨点,她的忧愁随着风雨落在院内青石板上,洇出一朵朵水花。一炷香后,崔逢月目光往上,看到一女子撑着油纸伞缓缓向她寝殿走来。 「逢月,大婚之前你不愿见任何人,今日迟来的添妆,你莫要嫌弃。」刘鸾箫将一普通的金钗放到崔逢月手中。 那哪里是大婚,简直就是大难。裴远愈当众被舒王羞辱,整个大魏皇亲权贵都看了这笑话。 崔逢月勉强一笑:「鸾箫,你又胡乱花钱!弄棋,你将前日我得的双蝶随步摇给刘娘子,那个衬她。」 拿到步摇,刘鸾箫感激一笑道:「逢月,嫁给舒王,可否舒心?」 屏退婢女,崔逢月心中有些悽怆,但面色如常淡淡道:「阿耶说,这是最好的安排。舒王待我很好。」 刘鸾箫并没有看到期盼中崔逢月悲伤失落和抑郁寡欢。入王府这一路,她感受到的都是下人对崔逢月的恭恭敬敬,只言片语中透露出舒王对崔逢月的万般宠爱。 从前,裴远愈与她朝朝暮暮,郎情妾意,羡煞旁人;如今,她转身弃了裴远愈,舒王给了她王妃之位,不计前嫌,放在心尖。她崔逢月凭什么能处处得到男人的厚爱,而她,只能嫁与他人为妾!不不不,她要叫崔逢月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即便不能将她拉入泥端,也要叫她寝食难安。 她上前拉起崔逢月的手:「逢月,先前你与裴远愈私逃之事沸沸扬扬,我以为,你会……如今他成了太监内侍,崔尚书说得对,嫁他确实不合适,还是嫁舒王好!但你可与裴郎君说清楚了?」裴远愈大闹舒王婚仪人尽皆知,刘鸾箫这是明知故问。 崔逢月泫然失语。她一直以为,她会与裴远愈举案齐眉,红袖添香,白首到老。情势逼人,无法告诉他真相,也不敢告诉他真相,恐他阻挠。在婚仪上,因他一句气话让她委屈至极,也为了让舒王畅快,只好当众给他难堪。这些日子,她对这件事件耿耿于怀。刘鸾箫这么一提起,那日夜缠绕的悔,又在她心底洇开,一阵阵沉郁的钝痛。 裴远愈怕是恨死她了。不,不能让他心中有恨,如今出嫁已成定局,告诉他真相,他定会高兴。 拿定主意,崔逢月心中豁然开朗:「鸾箫,听说你最近在掖庭整理抄写宫女内侍名册,能否瞧见他?将他约掖庭宫旁山池院的后花园假山旁,那里人迹罕至,我与他说清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刘鸾箫一脸郑重地点点头:「逢月你安心,我定能将此事办好。只是经歷婚仪一事,他定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你可否给我一信物?」 「你等等。」不一会儿,崔逢月将一晶莹透亮的翡翠玉镯放入漆盒中,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拿着这个给他。」 趁着裴远愈去掖庭拿整理好的册子,刘鸾箫悄悄对他道:「裴郎君请留步,妾有要事要说。」 一脸狐疑的裴远愈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这是崔逢月在内文学馆的好友。 接过刘鸾箫给书信,熟悉的字映入眼帘:远愈哥哥,太监去势,鸾凤纷飞,一别两宽,你我情缘已断,我有了更好的前程,今后各自安好,莫要纠缠。 纠缠!原来他裴远愈在她心中如今是个累赘了! 刘鸾箫看着他阴郁的面色,又战战兢兢地开口:「裴内侍,逢月将此物退还给你。」 这是他阿娘的镯子,是给裴家儿媳的信物,她如今真的是要与他断得一干二净! 「告诉王妃娘娘,我裴远愈跌落尘埃,与她一刀两断,绝不阻了她的荣华富贵。」 大雨倾盆而下,雨水顺着黑髮,顺着额角,沿着睫毛而下,流淌到那张俊美但如今悲戚的脸上。可他,一直站立着不动,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甚至连痛都没有,只有眼角涌出的清泪。 这不是他认识的崔逢月。徐远山说他年少轻狂,但掌大魏刑狱多年,绝不会识人不清,更何况这人与他多年亲密无间。 不到两个月,丧父、家破、爱人离去、前途尽毁。恨,油然而生。失去的,一一要夺回来。 太后坐在紫云殿门前迴廊上,一动不动瞧着天边火烧连云,已经一个时辰了。终于,她悠悠开口: 「佩珊,你去,和老祖宗说,叫他立刻往多年东都去,再也不出东都皇城,若是他不愿意,把这壶酒给他,便说……」 话未说完,只见徐远山身边的小东子急急走入紫云殿,扑通一下跪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娘娘,老祖宗他……他怕是不成了!」 太后骤然起身,打了个踉跄。 「备车,出宫!」 翊善坊 徐宅 徐远山寝室的房门紧闭,他向太后伸出手来:「淑慎,你来了,叫我再抱抱你。」 太后走近床榻坐下,伏在了他的怀中。他快要死了,她贪恋地抱着他,妄图永久留住他身上最后这点暖。泪无无休止地滚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胸前。湿意透过薄薄的寝衣,胸前一片阴凉,但心中如同寒冬里的小火苗,虽弱却足够暖。 「淑慎,别哭。我最喜欢瞧你肆意明艷的笑,就是那样的笑,便是在自宫最难的时日,依旧心生喜悦。」 太后心中一颤,忙用绢子将泪拭去,怕泪止不住,不敢张嘴说话,只是点点头。 静静地抱着片刻,深吸一口气,太后从他怀中起来,面有愧疚之色道:「远山,这些年,我对不住你。便是今日,我都还想逼你……」太后本想叫孙傅姆拿过来的酒是毒酒,若是他不肯自囚于东都皇城,就饮下此酒,她不愿,但身处皇权中心,都有许多的迫不得已。 不等她说完,他用冰凉的指尖按住她的唇:「不许你这样说。从荥阳到京中,从京兆尹到内侍,我甘之若饴。皇帝和程振元想彻底控制内廷不是一两日了,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就在我的吃食中动了手脚,从未得逞。其实我去年便患了肺痨,命过不了这个月。今日他们想动手,正好。」原来徐远山故意吃下了皇帝送过来有毒的食物。 因为剧烈的疼痛叫徐远山眉心蹙成了一团,顿了好一阵才能说出话来:「淑慎,你我是第一日相知相识么?那日,远愈唤我阿翁我便知道你的后手。安心,知道远愈为假内侍之事的人都被处置了,包括我自己。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才是大魏鼎鼎有名的太后娘娘,但我不愿叫你今日为难,更不愿叫你来日内疚。」 太后的泪又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黯然失色凄声道:「该死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是我!」 徐远山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我这些年吃斋念佛放下屠刀为的是什么!淑慎,你好好的,陪着远愈,我徐家叩谢你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听着,我去了之后,内廷定要彻底落入皇帝和程振元手中。用我的死,为远愈铺路,内廷中誓死效忠我的人,都会助他一臂之力,叫他韬光养晦,将来掌握内廷,护你周全!」 太后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试图给他舒展因剧烈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收效甚微。 她低低絮语:「远山,这些我都懂,你莫要再忧心。九洲小时候调皮得很,没少被我收拾。远愈和书怡是双生子,他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将来定能叫徐家兴旺,你安心。只是远愈这孩子对崔家的娘子太过痴迷,我怕……」 「孩子总是要长大,远愈这孩子,心重,手不狠,崔家娘子嫁了舒王,让他惊醒惊醒,未必是坏事。」徐远山此时说话已经有些吃力。 「淑慎,扶我出去,咱们再看看晚霞。」扶起他有些颤抖的手,那么冷,再也没有往日温暖的温度。 院内,徐远山微笑着,那样璀璨真心的笑容,如同往日一般,只对着太后,指着天边的火烧云:「淑慎,我今日去了,定会将你的哀伤统统带走。日后念我,只需抬头,瞧瞧天边的云,其中必有我,我在天上庇佑你,看着你。我想看到的,必定是你明艷的笑容。别怕,有远愈,他定能替我护着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太后连连点头,脸上泛出了笑意,眼中泪却越蓄越多,终于再也不受控扑簌簌滚落下来。 「远山,我叫远愈送你回荥阳,送你回到你我初识的地方,九洲日后也会去陪你,待我百年之后,与你葬在一处,你我虽错过,终究做到了生同寝死同穴。」 过往的恩怨情仇齐齐涌上徐远山的心头,但在这一刻,他满意到了极点,此生无憾。 执起她的手,四目含情相触:「淑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先走一步,但今日我欢喜至极,今生再无遗憾。」 「远山,我的郎君,来世你早些娶了我。」太后握紧了他仅存一点温度的手。 「夫人,我们来世见。」 几乎在一瞬间,徐远山的手从她手中滑落,而他的头,轻轻地停留在了她的怀中,再无生息。 这个愿用万金将晚照留于花间买她一笑的男人,这个为了与她两情久长而不惜自宫的男人,这个为他手起刀落在宫中踩出一条血路的男人,如今,还在用他的死给她在宫中铺平道路。 她千疮百孔的心被碾碎,不用自主的身子被割裂,岁月于她,再无静好。 良久,久到徐远山的身躯已经彻底凉透,她沉静得可怕的声音在院中迴响:「停灵七日,送老祖宗回东都,回宫。 昨天出门,遇到一胡搅蛮缠的,明明是自己强行併线还说我违规,一直在嗷嗷,交警来了,她全责,不嗷嗷了。我在想是不是明天这一章徐远山死了我也不高兴。 特别希望宝宝们评评这一章。 第34章 设局 宫中在徐远山的吃食中发现了鹤顶红,太后以此为藉口,彻查内廷,与此事关联的内侍宫女被处置,内侍、内常侍、内谒者、掖庭局、宫闱局等品阶较高的内侍被更换,一时间,掖庭宫血雨腥风。裴远愈因此被任命为从四品内侍,于皇帝面前仍旧称臣,供奉于太后紫云殿。但京中禁军的权力因徐远山的死已经牢牢掌握在了程振元手中。 皇帝有感徐远山多年为皇室操劳,特命裴远愈遵其一声「阿翁」,扶灵至东都将其安葬。 崔逢月倚靠在暖阁的榻上,窗外冷月寒光,面上清泪两行,刘鸾箫带回那句话还在她耳边迴响:便是我裴远愈跌落尘埃,也断断不会阻了她的荣华富贵。 她的远愈哥哥终究是没有来,定是恨极了她,连带着翡翠镯子一併收回,割断了他与她之间所有的情系,日后每个孤寂的夜,她只能孤勇前行。 小腹隐隐作痛,定是心绪不宁所致。 沈暖烟入内,瞧见她一脸的悲愤与惶惶,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事已至此,这条路,终究只能走下去,恨少一些,自己的日子便好过一些。逢月,姐姐见不得你如此情伤,你的身子也不容得你如此情伤。」 崔逢月把眼角的泪轻轻拭去,目光坚毅:「沈姐姐安心,今日我与他所受种种,来日我崔逢月定加倍奉还!」 这是弄棋端来一碗百合甜粥,温言宽慰道:「娘子还是要吃些东西,身子要紧。」 拿过碗盏,用尽甜粥,抚着小腹,她喃喃低语:「终究还有你!」 王府庖屋(1)内,抚琴忙碌着,正在指挥厨娘仔细地备着朝食。这些日子,崔逢月胃口不佳,多以清淡为主。 「抚琴姐姐,娘子……王妃近日怎的白日都关起门来,也不叫我近前伺候,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观书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抚琴并不正眼瞧她,一眼不错地盯着吃食,嘴上却安慰道:「以往都是你陪着王妃入宫读书,可这两月多来未入内文学馆……诶,王妃经歷多少事,你也知晓。别多想,咱们都伺候王妃这些年,你更是十岁便入了崔府的,比我们三个更早,论亲厚,你定是在王妃心中第一的,不然怎地叫你日日跟着入宫,多大荣耀。」 观书讪讪点点头,又道:「抚琴姐姐,我瞧着你忙得很,不如我将吃食给王妃送去?」 从厨娘手中拿过备好的朝食,抚琴才抬起头来,别有深意地看了她几眼,看得观书心中有些发毛。 「也罢,待会皇后遣人将宫中赏赐的食材送入王府,我得到前院盯着,朝食你给王妃送去。」 「我这就去。」观书面露笑意,接过漆盘转身往崔逢月寝殿去了。 到了院中,观书发现寝殿大门依旧紧闭,四下张望,院外空无一人。她心中一沉,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了寝殿。 只听到殿内崔逢月有些慵懒地道:「沈姐姐,我这是怎的了?平日里有些昏沉沉的,近两日瞧见荤腥便有些反胃。」 把完脉的沈暖烟道:「无事。上回月事何时来的?」 不等崔逢月开口,弄棋忙道:「呀,约莫有了一个多月了。」 「逢月恭喜你,你有了身孕!」 寝殿内一片欢天喜地,不到半炷香,崔逢月沉静道:「切莫叫王府他人和宫中知晓,等过了三月,胎象稳固后再说,免得横生枝节。」 门外的观书听闻此言,胸口一阵绞痛。此时听得弄棋朗声道:「王妃,如今您可要好好进食,马虎不得。抚琴姐姐怎地还不回来,奴婢去瞧瞧。」 弄棋刚到寝殿大门,敲门声响起,打开大门,瞧见是观书端着朝食,笑笑道:「抚琴姐姐这是躲懒去了?」 「抚琴姐姐有事要忙,便叫我来了。」把朝食放在案几后福身离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两盏茶后,抚琴匆匆入了寝殿,气息有些不稳:「娘子果真没有猜错,观书从您的院中离去后,立刻往李夫人院中去了。」 崔逢月虽早就猜测观书有了二心,但一朝知晓,失望与愤怒的情绪还是一齐上涌,心口窒闷。瞧见崔逢月面色不豫,抚琴忙道:「要不要奴婢叫人给她悄悄先扣下?」 崔逢月深吸一口气,静一静道:「不用,我自有安排。你们照常行事。正好叫我看看这府中到底是谁上蹿下跳!」 「什么!崔逢月有了一个月身孕!」宁贵妃手中的茶盏被重重地搁置在了案几上。 李素蕊陪着笑:「王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大婚之夜便一举得子,妾身也给贵妃娘娘道喜了,这是王爷第一个嫡出的孩子,身份贵重!」 贵 重!宁贵妃心中酸熘熘的。前些日子,李素蕊便告诉她,舒王叫人给侧妃和夫人传话,叫他们安分守己。她本来就不待见崔逢月,如今她怀了身孕,高家定是喜不自胜,崔逢月要是生下个儿子,高家保不齐将来卸磨杀驴。自己的儿子不可能不顾忌到这一层,只怕他也没想到就一次便怀上了。不,不能叫崔逢月生下来! 李素蕊瞧着宁贵妃面色不豫,忙道:「贵妃娘娘,王妃如今有孕并不急着向宫中报喜,怕是有什么顾虑,不如娘娘命内侍省尚食局的司药亲自给王妃诊脉,方显郑重。」 对上李素蕊别有深意的笑脸,宁贵妃会意转头吩咐:「张傅姆,叫李司药去。」李司药来自幽州上谷县,五年前,由宁贵妃一手提拔。 张傅姆低头片刻,有些犹豫地开口:「娘娘,王妃嫁入王府之际,皇后娘娘便指了沈医女专门伺候王妃,此事圣人也知晓。如今您若是贸然叫李司药去,怕是皇后不悦。」 沉思了片刻后,宁贵妃转动凤眸:「备肩舆,往两仪殿去。」 两仪殿内,听闻崔逢月有喜的皇帝面色一沉。 虽然崔逢月嫁给舒王,但高家未必会对舒王多亲厚,但若是有孕,那情境便不同了,高家本就势强,如今有了皇室之后,怕是心思就更活分了。这孩子,不能生下来。 「如此,便叫尚药局林奉御去瞧瞧。」皇帝说道。 林奉御还未到,马傅姆却亲自领着宫女内侍将皇后赏赐的食材带到王府。 「昨日沈医女给皇后娘娘报信有孕,娘娘欢喜得不得了,她知道,宫中若是得了这个消息定是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尤其是圣人和宁贵妃,因而早早有所防备,果不出娘娘所料。如今想要给王妃您诊脉的林奉御已经被娘娘以急症留于凝云殿,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便会到王府。」马傅姆小声对崔逢月说,喜上眉梢。 崔逢月笑笑道:「无碍。谁把脉还不一样。」 马傅姆嗔了她一眼:「皇后娘娘就知道您不放心上,王妃又不是不知道先前皇后娘娘是怎么没的孩子。娘娘今日给您送来了四名光禄寺的供膳(2),日后专门负责您的吃食。宫中离不开沈医女,娘娘怕她顾不过来,便将尚药局的胡侍御医指给您。王妃安心,胡侍御医是高家的人。王妃可要记好了,头三月是要紧的,吃的用的,切莫大意。」 崔逢月贴身伺候的江傅姆赶忙道:「马尚宫,您安心,老奴定将王妃照料妥当。」江傅姆育有三子两女,在照料生育上可是一把好手。 马傅姆笑道:「皇后娘娘说了,有你照顾王妃,她安心得很,她还说,您那大儿子如今在光禄寺太官署为供膳,正巧膳监有一职位空缺,如今怕是已经办妥了!我这给你道喜了,江傅姆。」 膳监是从九品下,能有官品,对于江傅姆一家来说,那是天大的恩惠。 江傅姆眼中泛出了喜悦的泪花,跪倒于地:「皇后娘娘天恩,王妃其中,还多得马尚宫帮衬,奴婢全家定会效忠娘娘,效忠王妃。」 崔逢月将她扶起道:「江傅姆辛苦,应得的。」转头对马傅姆道:「那我先入内喝安胎药,傅姆且坐坐。」 内殿,沈暖烟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安胎药。 一向沉稳果敢的她,将药递给崔逢月时却有些止不住地轻微抖动。 看着崔逢月毫不犹豫地接过汤药,她却不敢放手了:「逢月,此乃大承气汤,我微调了剂量,更换了几味药,但,此药下去,你便立刻腹泻,一时腹痛难忍不说,且会伤了内里,将来生产之时,若是遇险,怕是……」 不等沈暖烟说完,崔逢月就把汤药拿到了自己手中:「沈姐姐,我就问你,这汤药对孩子有害么?」 「无碍,但……」沈暖烟话还没有说完,汤药已经被崔逢月一饮而尽。 约莫两盏茶后,崔逢月静静躺在床上,疼痛袭来,她面如土色,但除了大口大口喘气以外,她一声不吭,弄棋心疼地有些手忙脚乱地给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沈暖烟二话不说,从诊箱中拿出针灸,干脆利落地扎上了她足三里穴。 半个多时辰后,起身去了湢室。从湢室出来的崔逢月面色略显惨白,有些有气无力地道:「沈姐姐安心,如今泻了,腹痛消失,只是有些无力。」 「嗯,弄棋,给你家王妃上妆,掩住苍白的面色,想必宫中的奉御快到了。」 果真不出沈暖烟所料,三盏茶后,奉御至。只是除了奉御外,还有宁贵妃。 她目不斜视,一手虚搭在她身前躬着身子的咸池殿总管梁内侍的手背,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张傅姆和尚药局林奉御紧跟其后,而在林奉御身后,张妙言、周亚蓓两位侧妃和李素蕊如同约好一般,都跟着来了。再往后跟着的二十多个宫娥内侍,排场堪比皇后娘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崔逢月心冷冷一笑,这是都来看戏么? 宁贵妃步态盈盈地走入崔逢月的寝殿,崔逢月起身要行礼,被她一把扶住,一脸假笑:「圣人听闻你身子有恙,特叫林奉御给你瞧瞧。都坐吧。」 她自己坐在了最上首,张傅姆、梁内侍监、两名宫娥恭敬地站在了她身后,崔逢月在她左侧坐了下来,张妙言与崔逢月坐在了同一侧,周亚蓓和李素蕊坐在了右侧。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崔逢月身上,可她并不急着开口,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傅姆。 马傅姆会意,给宁贵妃福身行礼道:「贵妃娘娘大喜,舒王大喜!王妃并非身体有恙,而是有了身孕!今日一早皇后娘娘得知,欢喜得什么似的,立刻指了宫中的侍御医、供膳专门伺候,就盼着王妃平安诞下嗣王郡主。既是圣人叫了林奉御来,不如把王府的府医一同叫来,也好给舒王报喜。」 宁贵妃轻笑道:「如此甚好!」 不多时,府医入了寝殿,第一个给崔逢月诊脉后,起身含笑对宁贵妃道:「恭喜贵妃娘娘,王妃确实是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 宁贵妃点点头:「既如此,林奉御,好好给王妃瞧瞧,确保王妃和胎儿都无虞。」 林奉御连连点头,走到崔逢月跟前。崔逢月伸出手,任由他把脉。他凝神静气搭了半天脉,脸色由松弛到不解再到紧张,就连脸上的山羊鬍也跟着微微抖动,额间渗出些汗。 「王妃恕罪,还请老夫还需把把您右手的脉象。」 崔逢月原是一脸镇定,听他这么一说,收回的左手轻微攥了攥,将右手伸出的同时对上了沈暖烟波澜不惊的眼,顿时释然。 一炷香后,他有些犹豫道:「王妃的脉象……有些有些有些——」一连说了三个「有些」后,才将下半句说了出来:「有些不对。」 顿时,殿中空气凝结冷却,如同萧瑟秋风袭来。 (1)庖屋,厨房 (2)供膳,宫里的厨师 第35章 二心 不多时,崔逢月看到了殿中人的反应及听到了讥诮——周亚蓓的疑惑,张妙言的复杂的笑意,李素蕊的轻嗤,即便是殿中的其他人,表情也是相当复杂。只有沈暖烟依旧面如沉水。 宁贵妃笑里藏刀道:「哦,不对?并非滑脉?抑或是月份不对?还是其他?」 林奉御连连道:「贵妃娘娘安心,都不是,都不是,王妃娘娘确实有孕约莫一月,只是脉象有些起伏,但老夫未能探得为何如此,只怕王妃今日起便要好生修养。房事定是不能有了。」 李素蕊先是一阵失落,崔逢月怎么这么好命,一次便有了!听到林奉御说到不能再行房事,心中又雀跃起来。舒王来日还是进她的房。 马傅姆压下心中的担忧朗声道:「皇后娘娘有懿旨,今后王妃娘娘的饮食起居都由宫中派人到王府照料,贵妃娘娘安心,定能给您添个嫡孙。」 宁贵妃浅浅一笑:「如此皇后费心了!林奉御去给圣人报喜吧!本宫便回宫去了,王妃你好生养着罢!」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马傅姆马上忧心忡忡:「王妃娘娘都听到了,好生养着,别出什么叉子。」 崔逢月笑笑不语,沈暖烟道:「傅姆安心,只管给皇后娘娘报平安,有我在呢!」 「有沈娘子这话娘娘定能安心。」临行又千叮咛万嘱咐崔逢月及身边伺候的人,马傅姆才回宫去了。 马傅姆离去后,众人都被崔逢月打发出了寝殿,只留下了弄棋。弄棋端了一盏燕窝,崔逢月用了两口,有些噁心,便推开不用了。 「你去,把观书叫进来。」 弄棋有些迟疑:「娘子可要注意身子,动气不得……」 崔逢月摆摆手道:「你只管去叫,留在殿门外候着便好。」 观书心神不定地走了进来,瞧见崔逢月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脸色微微一变,故作关切地问道:「奴婢才听闻娘子有了身孕,给您道喜,今后可得多多注意些!」 崔逢月嗤笑一声:「难道你是才听说么!」逼视着观书片刻,观书心虚,微微低下头,再不敢与崔逢月对视。 观书有些窘迫,嗫嚅道:「奴婢确实才在门外听府医所说。」 崔逢月冷冷地盯着她:「观书,你自幼在我身边伺候,时间最久,但我竟然没有想到,你是那个吃里爬外得人,确实叫我寒心。」 观书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盯着地面:「娘子,您如此说,奴婢确实不明白了!」 崔逢月声音陡然透出冰冷,疾言厉色道:「如今我把他们都叫出去,为的是给你脸面,叫你自己说。既是你不愿意要脸,那我就说与你明白。今日晨起你送完朝食后便入了李素蕊的房,她即刻出宫,宫中便得了我有孕的消息。不是你告诉的李夫人,能是谁?」 观书抬起头,面色一凛,有些恼羞道:「娘子一早就存了偏见,疑心奴婢,设局叫奴婢往里钻!」 崔逢月微微一笑道:「确实给你设了局,但你自己入的局,无人逼迫。自远愈……裴远愈入狱之后,你就神行异常。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并不将你真的看成奴婢。你行事沉稳,又读过些书,时常带你入宫,总想给你脱了奴籍,将来寻一门好的亲事,却不想养出了你的狼心狗肺!」 观书跪行至崔逢月跟前,泪流满面:「是李夫人答应奴婢求贵妃娘娘,会将奴婢许给裴内侍。娘子如今瞧不上裴内侍,就叫奴婢去陪着他吧,奴婢真心对他好,有个与他贴心的人,娘子也能安心,对么?奴婢做牛做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崔逢月倏然呵斥道:「你想做牛做马是做不成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看着往日的情分上,给你找个好人家,发卖远远的便罢了!」 观书面上浮现了惊慌的神情,心有不甘地盯着崔逢月。一炷香后,她冷冷笑道:「是了,王妃的手段奴婢早就见识了,您怎么会容许奴婢留在京中,嫁给裴远愈更是痴心妄想!」 崔逢月展颜一笑,一言不发,等着她的后话。 观书继续道:「王妃娘娘不仅手段高明,更是冷酷无情,裴家前脚出事,您后脚便嫁入王府,如今还给舒王怀了子嗣,以往您对裴远愈的一往情深怕就是个笑话!便是如此,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奴婢也曾出身良人,受过诗书礼法的教化,不及您家世显赫,若不是命里不公,不至于沦为您的奴婢!」 崔逢月也不气恼,不屑一顾道:「我与他之间,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再说了,你当裴远愈是物件么?送哪个女人都要受着?终究还是我把你的野心养大了,竟然早早就惦记着他。怎么,现下想激怒我,是想叫我胎像不稳,抑或是为了死在我手里,恐怕你要你失望了。」 说罢,朗声道:「弄棋!」弄棋应声而入,等着崔逢月的吩咐。 「叫侍卫将她押入后院,好生看管,你即刻往崔家去,她如此惦记着别人的男人,便叫李傅姆将她发卖远远的!不必使什么手段,好坏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观书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脸色渐渐变得雪白。 抱歉今天少更一些,主要是还是交通事故应该负全责任的人,竟然还不做保险直赔的授权,这两天都少更一点点,但每天都更新。感谢宝们的支持!有错字到评论区和我说哈。 第36章 嫁妆 舒王在河东有些烦心。 天雄军与幽州节度军对峙于紫荆关数月有余。紫荆关乃太行第一险关,是河东锁匙,攻下紫荆关,河东即可攻破。 幽州军抢得了先机,本来在裴九洲死后占得了河东大部分领地,但自高文渊率领天雄军入河东以后,原裴九洲部纷纷倒戈,不到半月,幽州军被赶出了紫荆关。 如今两军只是对峙,还未有大规模的武力进攻。皇帝担忧若是天雄军与幽州军大肆厮杀,必定会给吐蕃进攻中原的机会。 舒王就是皇帝派来和稀泥的。但是他这稀泥没有活好。 他本以为娶了崔逢月高家会有所让步,不料还未等高文渊开口,高家大郎高玉祁一席话让舒王下不了台:「拿下河东,是给逢月做嫁妆,将来她若是愿意给你,那是舒王的福气。」 自己的舅舅柳之琛自幽州入了河东,下了这么大的一套,且粮草辎重耗费不少,自然不肯无功而返。 眼瞧着两军就要刀剑相向,皇帝的嘱託他无法完成,这些日子舒王的脸更阴郁了。拿起茶盏,啜了一口,上好的茶水却入口苦涩,内侍来报王府急件,正无处发作的舒王将茶盏扔到了内侍身上,惊得他跪地俯首,一动不动,任由茶水从他脸上滴滴答答地流到地面。 一炷香后,舒王从他手上拿过信件阅后立刻道:「备马!」 紫荆关内 「怎么,还在想裴家的事情?」高文渊问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长子高玉祁。 高玉祁私下查探裴家的事情已经一月有余了。 「阿耶,我……」 「裴九洲谋逆,板上钉钉,裴书怡也嫁给了皇帝,藏起你的小心思!去迎舒王!」刚才守城将军来报,舒王求见。 高文渊昨日就得知崔逢月有孕的消息,早就遣了三十骑亲随往京中王府去,亲自护卫崔逢月的安危。 高家不是没有机会站到权力的顶端。高文渊的父亲筹谋许久,无奈总是棋差一招。父亲把高静雨嫁到宫中,就是为了生得皇嗣,但未能如愿,此后他抑郁寡欢,一命呜唿。 高文渊本就不太贊同将崔逢月嫁给裴远愈,但崔逢月自小得了他的宠爱,性子执拗坚毅,加上天雄军如今兵强马壮,就任由皇后做主了。 裴 九洲谋逆,送给他高家一个大礼,崔逢月自然要与裴家划清界限,嫁给舒王,高家来日多了一道屏障。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崔逢月竟然有孕,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若是生下皇子,那就是高家的筹码。 高玉祁驰马出城相迎,浅浅地扫了舒王几眼,高玉祁在马上拱手道:「阿耶叫高某迎王爷入关!」 不多时,城门打开,舒王一路随着高玉祁入城后于紫荆关将军府见到了高文渊。 「高大将军,本王开门见山,如今逢月有了身孕,若是诞下男儿,便是我的嫡子,将来便为郡王、亲王乃至……如此,高家便是他的外家。若是高大将军助我完成圣人嘱咐,助益本王成事,那将来皇权与高家荣辱一体。」 高文渊一改之前的淡漠,连声说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叫舒王为难。河东分而治之,紫荆关以内,属我天雄军治下,紫荆关以外,让与柳节度使。来日逢月诞下男丁,高家定会助舒王一臂之力。」助他一臂之力,送他早日踏入黄泉。 高文渊果真老狐狸,紫荆关以内占河东四分之三,归属天雄军后,天雄军前往京中关卡更少,但若是真要开打,自己的舅舅柳之琛定不会有赢面。 柳之琛也深知其中厉害关系,得了河东四分之一土地退兵回了幽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紫宸殿 「好好好好,未动一兵一卒,我儿便将河东之事解决了,振元,前日你道左右骁卫大将军告老还乡,那便叫舒王暂代罢!」 程振元心中「咯噔」一下,面色的不豫一闪而过,满脸堆笑道:「老奴这下给舒王道喜了!」 「大元帅如此说,本王实不敢当,日后还请大元帅多指教。」仍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大魏禁卫军十六卫,每两卫设置大将军一名,将军两名,程振元统领禁军,是大元帅。 皇帝掌权之初,八名大将军都是程振元的心腹,且他势强,禁军元帅至今一直空缺。如今禁军叫舒王撕开了一个口子。皇帝起了疑心?元丰案叫皇帝瞧出了什么?还是他与那一位的关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程振元的思绪,来福急匆匆地入紫宸殿书房,恭恭敬敬跪在了皇帝跟前:「圣人,裴德仪在昭庆殿晕了过去!尚食局司药已经在昭庆殿诊脉了!」 第37章 移居 皇帝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叫殿中省尚药局林奉御去瞧瞧!慢着,沈医女最合适,叫她立即入宫!」 程振元看了一眼舒王,又看着皇帝道:「圣人,舒王妃有孕未满三月,皇后特叫沈医女住在王府,专职伺候王妃娘娘。」 「既如此,舒王你便回府,叫沈医女入宫给德仪诊脉。」说罢,头也会地走出了寝殿。 昭庆殿奴婢有些惊慌,如今皇帝若是往后宫来,几乎都宿在了裴德仪这里,宠冠六宫,皇后不提雨露均沾,底下的嫔妃即便嫉妒不满,也只能装在心中。如今裴德仪突然晕倒,怕不是被那个妃子下了药,若是这样,就是没有伺候好主子,这一殿的奴婢都要遭殃。 「德仪如今如何了?」皇帝在昭庆殿寝殿门外放轻了脚步,压低声道。 跪于地上的内侍小心翼翼道:「德仪还未醒来,林奉御正在寝殿内诊脉。」 话音刚落,林奉御从殿内出来了:「恭喜圣人,德仪娘娘有孕一月有余!」 皇帝惊喜万分,喜不自胜道:「好好,都有赏!那为何晕了过去?」 林奉御忙道:「圣人安心,德仪只是有些疲累,一切安好。」 「来福,去,着人往东都,给太后娘娘报喜;着人往凝云殿,给皇后娘娘报喜去!另进封德仪为华妃!」 舒王骑马至王府门外,张妙言等人便领着众人恭恭敬敬福身行礼。舒王往人群中瞟了一眼,未见崔逢月,当下脸色便更加阴骘了。 翻身下马,不理会李素蕊上前嘘寒问暖献殷勤,快步径直往主院走去,将恭迎的一行人甩在了后头。 入了主院,未发现崔逢月在殿内。舒王当即沉下脸,冷冷道:「王妃呢?」 小内侍战战兢兢跪了下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早就搬到西跨院了。」 「王妃搬走本王竟然现在才知晓,符公公,这屋伺候的奴婢都不必留了。」 符公公面如土色,连连称是告罪。不必留,便是要了性命。这屋伺候的奴婢,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奴婢自然轮不到他处置。 走到西跨院院门,舒王却被两名侍卫拦了下来,刚要发作,嗖地一声,两只小狗窜了出来,「汪汪汪」地直冲舒王狂吠,在自己府中被人拦住简直已是滑天下之大稽,还被两只畜生挑衅,舒王怒火中烧,抬脚踢向其中一只,闻声赶来的弄棋忙挡在前面,凌厉的一脚踹在了她的肋上,倒地「哎呦」一声。忍着疼,弄棋把两只狗护在自己怀中道:「舒王安好,奴婢先给王爷道喜了!这两只狗是王妃心爱之物,还请王爷莫要气恼。」 嫁到舒王府后不久,崔逢月就养了这两只松狮,如今三四个月大,正是可人的时候。前日,还叫弄棋他们在院墙角挖了两个大的隐蔽的狗洞,说是方便松狮出入,其实崔逢月想着的是哪日碰到危机之事,还能从狗洞钻出去。 舒王的火卡在了胸腔内,还要发作,却看见抚琴扶着崔逢月从寝殿走了出来。三个月的身孕肚子初初显形。 抚琴端正给舒王行了礼后道:「王爷,这些日子王妃待在主院诸多不适,皇后娘娘请了太史局太史令夜观星象,说王妃娘娘所住正院对她怀胎不利,但西方大吉。王妃又怕扰乱王爷清净,才搬到了西院。府内如今多了三十名天雄军,是高大将军送来护卫王府,只听王妃号令,适才没有识得王爷,还请王爷勿怪。」 舒王阴骘的眼神对上了崔逢月沉静如水的目光。他从来没有想过崔逢月会乐意为他生儿育女。新婚那日他有些不不清醒,又因看了裴远愈的笑话心中畅快,忘了叫崔逢月喝避子汤了。高家一心叫崔逢月诞下皇室血脉,表面上说与他荣辱与共,实则他怕就是高家的一块跳板。来日他性命堪忧。 这时,崔逢月淡淡开口:「适才内侍来报,恭喜王爷暂代了左右骁卫大将军之职。王爷的官威也大了些,耍到了自家的后院。抚琴,把弄棋扶到无力去,叫府医给瞧瞧。」语气疏离又不屑。 一年多前,舒王见过崔逢月在通化门内等待出京公务归来的裴远愈。她于城门之后左顾右盼,裴远愈刚一驰马入城,她便满心喜悦,执起翻身下马的他的手,裴远愈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崔逢月身上。那时已是宵禁,街上无人,韶华少女,脸微醺,偎进裴远愈的怀里,不顾他身上的一路风尘僕僕。入夜,相拥的两人,宁谧了月的流光,就连深秋夜里的风也柔和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自己离京三月,换来的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恭喜」。舒王铁青的脸盯着崔逢月片刻,随后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他阴骘的眼神叫抚琴、弄棋有些忐忑,惴惴地望向了崔逢月。 「无妨,叫天雄军留意他的动向即可。」 裴远愈前月自东都回来后,皇帝将徐远山的宅邸赐给了他,小东子也成了他的贴身内侍。得知崔逢月有孕那日,本来就阴沉的脸更阴了几分。累得小东子最近在他身边都小心翼翼的。 刚一回京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日,裴书怡在吃了晚食后没多久便见了红,幸好她这些日子诸多不适,当晚只吃了馄饨,且刚吃第二个后呕吐不止,就停止了用食。因吃得不多,沈暖烟又医术高明,总算有惊无险,胎儿保住了。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程振元查来查去,发现竟然有人在馄饨中混入了水蛭。水蛭有破血通经的功效,对于孕妇却是噩梦。但至于是何人以及什么时候混入的水蛭,却一无所知。 于是皇帝命裴远愈彻查,发现是裴书怡宫中的唐内侍将尚食局送来的馄饨调换了。裴远愈赶往唐内侍的住处,却发现他已经悬樑自尽。一小小内侍,如何有胆量给皇帝宠妃下药,定是受了他人指使。 今日早朝后,皇帝将裴远愈单独留了下来。 「远愈,你阿姐有孕两月有余,虽有太后偏爱,她在宫中势单力孤,朕本想着借查给她下药一案,叫你重新执掌大理寺,叫她在前朝好有依仗,但今日朝臣反对激烈,崔怀亮更胜。」崔怀亮前两月因主审裴九洲一案有功,擢升为尚书右丞。 踩着裴家的血上位,自然不愿叫他重新掌权。皇帝之前想置他于死地,瞧着自己变成内侍,如今又要捧他,无非是为了裴书怡肚中的孩子,要利用他罢了。 「臣谢圣人抬举!确实,大魏还未曾有过内侍执掌重掌大理寺的先例!莫要因此给圣人添了乱。」裴远愈恭敬地挑不出一丝毛病。 皇帝放下硃笔抬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远愈你如今先为少府监,日后再做打算。」 少府监,掌管宫廷採购,不仅是个很有油水的部门,且与朝中和地方官员交往甚多。 「臣谢圣人隆恩!」 东宫 「太子殿下,圣人怕是对老奴起了疑心。」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魏最有权势的内侍程振元。皇帝这些日子,先是将舒王安插在了左右骁卫,后来又把肥缺少府监给了裴远愈,定是因为裴书怡被人下药一事对他起了疑心。 太子眉眼具冷,先是重重闭上双眼,又倏然睁开,冷戾一笑:「舅舅,当年他为了娶崔家的女儿为后,愣是将我阿娘活活勒死,我用一双腿换得的太子之位,绝对不能让与他人。如今裴书怡与崔逢月皆有了身孕,若都诞下男丁,皇帝定是想把太子之位给了裴书怡的儿子,高家定要扶着元天枢上位。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不如先下手为强!」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程振元低头不语,片刻才道:「幼年父母双亡,我与你阿娘流离失所,逃亡中失去了音讯,再见面,她成了先帝右丞的养女,嫁给了皇帝,我自幼便入了宫中当了内侍。世上如今只有你知晓我与你阿娘是兄妹,但若是皇帝起了疑心,裴远愈又是精通刑狱之人,未必不能查出我与你阿娘的真是身份,如今我虽掌控禁军,但朝堂之上虎视眈眈之人不少,既如此,那就先下手吧!万事小心!」 明天的一章晚上要稍晚一点放出来,快十二点左右,早睡的宝周四早上再来看。车的事情已经处里差不多了,明天白天要去办理一下手续就好了。一切还好。也祝宝们顺顺利利,好事连连。 第38章 去子 太平坊.舒王别院 「娘子,郎主来了,叫您到前院陪他用膳。」江侍卫前来通传。 还在慵懒梳妆的王蓁蓁勐地站了起来,手指控制不住地轻微抖动:「您说什么!」 雪娥轻轻压着她的双肩叫她坐下,边给她簪簪子边含笑道:「给娘子道喜,郎主过来了!」 王蓁蓁不好意思地笑笑:「快些!」 江侍卫等雪娥梳妆完毕,把所有人遣了出去,对王蓁蓁道:「郎主是大魏的王爷,以后娘子要叫他王爷。」 王蓁蓁猜测他金贵,但没料想竟然是皇家之人。 前院中堂内,王蓁蓁感觉舒王瞧他的眼神有些不同,依旧冷漠,但却少了些阴晴不定。 舒王从王蓁蓁的眼中看到了情深款款,一如崔逢月看向裴远愈。 王蓁蓁未来得及行礼,舒王便说:「坐下,用食。」手还指了指自己下首的椅子。 她有些受宠若惊,压住心头的激动,小心翼翼地吃着。 「江侍卫告诉你了?知道本王身份,可有什么要说的?」 王蓁蓁起身跪于地上:「王爷身份贵重,妾身早有猜测,但无论王爷是何种身份,都是一样的,因为妾心中只有您一个男人。」 他记得,还未情窦初开的自己,肆意畅快地狩猎于幽州的山林,喜欢的是花色繁复的衣裳,可入宫之后,他捨弃了所有的浮华艷丽,选择了和裴远愈一般的素衣清淡,仿佛要活成他的影子,求得崔逢月多看他一眼,但如今看来,可笑之极,哪怕他是大魏最尊贵的王爷,在崔逢月心中,他连裴远愈的影子的一点黑都比不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眼前的这个女子,与崔逢月一样的模样,但自己于她心中就是整个天地人间。 「起来,不论之前发生了什么,本王都不计较,日后好好跟着本王。」舒王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 此时的王蓁蓁已是泪眼婆娑,再也顾不得他之前所说的,双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入了他的怀中。 春风一夜的她到了一直睡到了巳初,舒王早就不在她身旁。 「雪娥,将汤药给我吧!」 雪娥将帷帐掀起,眼中压抑不住的喜悦道:「娘子,郎主,哦哦哦,王爷说日后您无需再用汤药,若是愿意出府,叫江侍卫备着就好。」 王蓁蓁一脸的不可置信。璇玑道长果真没有说错,崔逢月就是她的贵人。她的出现,叫她阴暗见不得光的生活便多彩了起来,今后,她要日日给她诵经求平安。她们之间的秘密她便是死也不能说出来,日后,崔家娘子定会信守诺言,叫她见上妹妹一面。 「王妃,刚才天雄军来报,王爷这些日子出宫便去了外宅。奴婢担心王家娘子会把那日入宫的事情告诉……」 没有等弄棋说完,崔逢月便摆摆手:「无妨,她不会。我更担忧的是舒王日日往外宅去,王蓁蓁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生罢!」 最先不得安生的却是崔逢月。 舒王看着书案上的药,揉着眉心,气息有些重。 两日前,皇帝将药交给他,说高家狼子野心,崔逢月的孩子绝对不能留。另还以在大魏重新设立尚书令为诱饵,言语之间暗示人选就在他与太子之间。尚书令,统管京城百官,这是权力的极致诱惑。 舒王丝毫不犹豫从皇帝手中接过了药,崔逢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留。 半个时辰前,别院江侍卫来报,王蓁蓁有孕,舒王本想处置了事,但却改了主意,他还没有儿子,让王蓁蓁生下,他要一个母族身份低微的儿子将来替他卖命,无须担忧他受外戚掣肘。 崔逢月只有大婚那日给了他个好脸,此后,冷漠至极。舒王曾经以为,他最想要的是崔逢月,现在才发现,只是对求而不得心有不甘的执念。 符公公来报:「王爷,王妃的安胎药再过一刻便煎好了。」 舒王挥了挥手示意符公公离去后,他眼神飘忽地在圈椅上坐了半炷香,倏然起身,手中攥紧了那药。 他在半道截住了侍御医手中的安胎药,在往西院的路上,安胎药变成了堕胎药。 「逢月,来,将安胎药趁热喝了。」将用递到了她跟前。 「这两个月,王爷难得过来,如今还亲自给我安胎药,真是受宠若惊。」崔逢月无视他递过来的药,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舒王尬笑着对上她的眼,随即又平静下来:「逢月定是知晓本王近日往别院去频繁了。你如今怀有身孕无法侍寝,本王也是不得已,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有了身孕,总要有人伺候王爷,可王爷这样把人放在外头,不怕京中议论我善妒么?那我自然放在心上。」 舒王有些疑惑,难道崔逢月容不下王蓁蓁?正要开口询问,不料却听到她说:「王爷在朝中行事向来有筹谋,挑不出错处,怎么到了内宅的之事,就有些不顾头尾了呢?如今王蓁蓁有了身孕,还是贱籍,王爷就不怕将来孩子不招人待见?」 贱籍女子不能给皇室生育。舒王不把王蓁蓁当一回事,这一年多来,也没有把她的贱籍给改了。 舒王心头一震,崔逢月好快的消息:「逢月这是何意?」 「弄棋,给王爷瞧瞧。」 弄棋把手中的文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舒王。舒王将药放在了身旁的案几上,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良民的手实(1),上头写了王蓁蓁的名,已经过里正勘验,上报了京城的户部、京兆尹府和万年县县衙。 抬起头来看向崔逢月,不等他询问,崔逢月便道:「王爷今后要如何安置王家娘子,我绝无二话,只是王爷要想好了如何与宫中交待才好。依我所言,还是养在外头的好,等生下孩子怎么都好办。」 「逢月如此贤良淑德,真是本王的福气,来,把安胎药喝了,咱们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转身把药端起,走到崔逢月面前,亲自给她餵药。 一碗浓浓的药汁,眼见着就要被餵入崔逢月嘴里。 汤匙递到嘴边,她却道:「王爷,以往侍御医送来的安胎药需等一盏茶的时间,由着药渣沉底,才适合服用。王爷如此心急,定是盼着孩子好好的。」 舒王的手僵在了那里道:「这是自然。」汤匙触碰到了崔逢月的唇,她轻轻张开嘴,一脸沉静地看着舒王。 饮了四五勺后,不知怎得,崔逢月捂着小腹呻/吟起来。殿中顿时乱作一团。 「快传侍御医!」 「沈医女何在!」 「沈医女怕是正在从宫中来的路上……」 「快派人去迎!!!」 「天雄军,往宫中报予皇后娘娘!」抚琴沉静道。 崔逢月捂住小腹的一刻,舒王手中的汤药碗眼见要落地,但更快地,弄棋接住递给了入殿内的天雄军。 好一阵人声杂沓后,殿内归于平静,崔逢月痛苦的呻/吟声于这平静之中被放大。 舒王一脸关切地将崔逢月轻轻揽在怀里,替她抚胸按背,这样的情深款款减轻不了崔逢月的丝毫苦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最先入殿内的侍御医诊脉之后眉头紧锁,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作画惊恐地叫了起来:「王妃娘娘见红了!」她白色的寝袴上已是红梅点点。 沈暖烟应声入殿:「快快快,将王妃娘娘置于床榻之上躺好。」 舒王抱起崔逢月安置好之后退到了一旁,看着沈暖烟须臾之间就在崔逢月的身上要紧穴位扎上了针,又从药箱中拿出一丸药递给抚琴:「即刻用温水化开给王妃服下。」 服药过后的崔逢月不再呻/吟,但脸色仍有些惨白,虚弱地抓着沈暖烟的手问道:「暖烟,我这是怎么了?孩子怎么样了!」 沈暖烟一脸凝重嘴上却轻松:「逢月,你安心,一切有我。」 崔逢月见红蹊跷,皇后娘娘震怒,亲临王府。 沈暖烟验过崔逢月今早的吃食后回禀:「皇后娘娘,舒王,王妃娘娘的安胎药中被混入了西域的堕胎药。」 「胎儿如何?」舒王关切地问。 「现下还不敢断言,西域堕胎药兇险,但索性王妃服用不多,且我恰好备用化解的丸药,加上针灸及时,但结果如何还要看天意。」 皇后呵呵冷笑了起来:「查,彻查,本宫倒是要看看,是谁手眼通天,竟然能将药下到了舒王亲自送来的汤药中。」「舒王」二字几乎是从皇后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侍卫长在皇后身边多年,对她心意揣摩通透,彻查那就是不计较手段,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不多时,侍卫长命人将偏殿的摆设纷纷搬离,又在其中将宫中的刑具一一摆开。 但凡今日能够接触到的汤药的奴婢被符公公带了过来,只要有说不清行踪的奴婢或是言语之间稍有犹豫隐瞒的,立刻被押到一旁行刑,不到半个时辰,偏殿中血气瀰漫,令人作呕。 符公公走过一众被行刑的内侍,手中的拂尘抚过其中一名内侍的脸。 只见那名内侍大叫着:「是我,是我,我招!」 (1)手实,就是户籍,内容和我们现在户口本差不多,但是以前没有照片,户籍上会写外貌特徵。 第39章 计中计 「停止行刑,将其他人都带下去!」侍卫长脸色一沉,走到了小内侍跟前。 「说。」一字千钧。 趴在行刑凳上的小内侍浑身颤抖,缓缓抬起头来睁大双眼瞧着侍卫长,颤声问道:「将军能否给奴婢点水喝。」四肢软绵绵地垂着,似乎是受刑不轻,腿脚都断了。 「把他扶起来给点水!」侍卫长一声令下,即刻有一名侍卫将他扶起。 小内侍借着侍卫的力,竟然倏地站了起来,直直撞向偏殿的柱子上。 「咚」地一声闷响,他软绵绵地顺着柱子倒在了地上,侍卫长走近探了探,鼻息全无。 撞柱身亡小内侍的底很快就上报给了皇后及舒王。 符公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撞柱的贱婢叫福喜,原在西院负责洒扫等粗活,不想却混入了内院下药。老奴该死,他早年在东宫伺候,因打碎了太子殿下钟爱的莲花青瓷台盏被逐出东宫,求到老奴跟前,老奴以为救他一命从此他便知恩必报,不料却是狼心狗肺,怕是一早就有异心!」 皇后眼中掠过不屑,一言不发。舒王嗤笑一声道:「你确实该死,东宫的人也敢救,如此不小心叫人钻了空子,念在你跟着本王多年,罚月银一年罢!」 「皇后娘娘,儿用人不当,叫逢月受苦了,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舒王办事干脆利落,若是一心对逢月本宫也能安心。如今人死灯灭,他到底是有心之人早年安插在王府还是替罪羔羊,无从查起。本宫就一句话,逢月若是再遭暗算,不用高家出手,本宫便叫不安好心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转头对抚琴等崔逢月贴身伺候的人道:「你们自幼便跟着王妃,如此大意,都罚月银半年,日后要仔细再仔细些!」 皇后回宫后,崔逢月面色苍白一脸阴郁地看着舒王:「到底是谁要将我置于死地,王爷打算就如此了事?」 舒王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逢月,终究是本王疏忽,叫你受苦,日后……」 「是疏忽还是……,王爷心中明白。日后王爷莫要再入西跨院,叫我安静养胎吧,免得再起事端,说不清道不明的阻了前程。」崔逢月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看着崔逢月一脸沉静与决绝,舒王知道,他与她,终究还是渐行渐远。 紫宸殿书房 「哼,究竟是舒王不肯对自己骨肉下手,还是崔逢月福大命大,亦或是沈暖烟医术高明,朕不想再追究。只是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惊动了高家和皇后。昨日皇后虽叫朕彻查,但话里话外摆明认定朕有意为之。此事若是不给皇后一个交代,怕是不能了。舒王以为,该如何是好。」皇帝手端起书案上的清茶,啜了一口,脸色不豫地看着舒王。 此时的紫宸殿殿门关闭,只有舒王和皇帝二人。龙涎香缭绕着,高贵的香气蕴涵着巨大的杀机。 「儿该死!累了圣人的名声。儿当时为保万全,有意安排了顶罪的小内侍。小内侍曾是太子殿下之人,祸水东引,皇后娘娘和高家怕是才能善罢甘休。」 皇帝冷笑一声:「天枢不愧是我儿!借刀杀人用得炉火纯青。」看到舒王一脸惶恐地跪下要解释,皇帝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道:「无需多言。天家皇族,朕从来未相信过兄友弟恭。但你记住,日后若是再自作主张,朕绝不轻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儿子明白。如今看来,给崔逢月下药一事定是走漏了风声,到底是何人如此手眼通天?」 皇帝头抬起头来问道:「看来天枢有话要说。」 「儿子愚见,若是皇后娘娘事先得知此事,决计不能叫崔逢月涉险,走漏风声的怕另有他人。如今在宫中能得了信息的,怕是太后身边的人。」 皇帝冷笑一声:「你想说裴远愈罢!朕也不是没有疑心过,若是裴远愈还顾念旧情,既能将消息递出去,怎会叫崔逢月受苦!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应给远愈寻一桩亲事,不叫有心之人抹黑了华妃。振元提起,刘校书郎的女儿在裴远愈出了蚕室后,急急去寻他,怕是对他有意,既如此,叫她替朕看好裴远愈。」 但皇帝想错了。 三日前,裴远愈身边的小东子气喘吁吁跑来紫云殿:「干爹叫儿子留意圣人那边的动静,果然,儿子在尚药局的同乡说,今日有人往皇帝紫宸殿书房送了西域堕胎药后,舒王被诏面见圣人,但紫宸殿大门紧闭了好一阵。」 裴远愈眉头紧蹙,一时不得要领。下意识地摩挲这腰间得平安扣后,顿时有些心神不宁。 这是崔逢月三年前他生辰送的平安扣。这些年他习惯有不解之事便摩挲着这枚平安扣。自崔逢月送信要与他断绝关系后,他也曾气恼要与她断得干干净净,但腰间骤然少了这枚平安扣让他更心浮气躁,只得又将它置于腰间。 舒王果真狠戾,竟然对自己的骨肉动手,如此甚好,没了孩子,崔逢月与舒王的牵绊要少些。 裴远愈有些气恼地「哼」了一声:「圣人自有道理,无谓管这些闲事,只当看好戏罢!」 小东子连连点头:「同乡内侍还道,西域堕胎药药性勐烈,舒王妃肚中胎儿定是不保,日后怕是也再难有身孕。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如今她怀胎五月,月份已大,怕的是一尸两命。圣人真是一心给华妃娘娘铺路,儿子在这里恭喜干爹!来日裴家定能……」 「你说什么!」裴远愈脸色大变。 朝野近日议论纷纷。自裴书怡册为华妃之后,皇帝对裴远愈越来越倚重。小东子以为他不愿张扬,赶忙道:「儿子有些心急,但裴家将来定会……」 「不是这句!你说舒王妃什么!」 「哦哦哦,舒王妃月份已大,怕是要一尸两命,到时候高家定不会善罢甘休,鹬蚌相争,对干爹好处不少……」 裴远愈倏然站了起来,右脚已经跨了出去,身形一滞,又坐了回去。 深唿一口气后,忙道:「你想法悄悄去找崔逢月的贴身婢女弄棋,说舒王要给崔逢月堕胎,汤药和吃食验过才能入口。就说你刚才从尚药局知晓,情势紧急,你没有告诉我,直接往王府去了。」 如此一场大戏落幕,几家欢喜几家愁。 皇帝以「治下不严」训斥了太子,罢了他三月的早朝之权,并叫他跪在皇后寝殿外请罪。一国太子,从未受此羞辱。 裴远愈看着被冻得浑身哆嗦的太子,停住脚步说道:「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子殿下如今受此羞辱,是中了某些人使了下三滥的伎俩。」 太子冻得模模煳煳,听闻此言,突然清醒:「苍天有眼,小人来日定不得安生!」 裴远愈冷冷一笑:「苍天若是有眼,太子是如何跪于此处的?」说罢决然转身,在雪地中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小东子跟在裴远愈身后絮叨:「王妃娘娘真是狠人,有了身孕与往日不同了,都得了音信,但却以身试险,帮助舒王将太子势头压住,枉费了干爹的一番……」 话还未说完,被裴远愈转身射过一记比这冰天雪地还冷的眼神,立刻闭了嘴。 二人行至望仙门,舒王的车架迎面而来,一脸得意将一女子从车内迎了下来。那女子身披大氅,大氅的帽子几乎挡住了她半张脸,身量纤细,却是肚大如罗。 她深情款款的看着舒王,缓缓转身给裴远愈福了福道:「裴少府监,我与舒王情真意切,今后桥归桥,路归路,您过好自己的日子吧,闲事莫管。」 她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怪异,裴远愈本想说点什么,车舆已经辚辚离去。 难道她真是如小东子所说,有了身孕而性情大变,变得不识好歹了么?北风唿啸而过,吹净了阴霾的天空,却吹不掉裴远愈心中的重重疑云。 被人念叨的正主,此时正慵懒地躺在暖如春日的舒王府西跨院寝殿内。 王妃,裴内侍终究惦记着您,若不是他给送信,后果不堪设想。前些日子,您还郁结,看来大可不必。」弄棋笑笑递上一碗姜茶。 崔逢月娇笑不语,饮了几口。 那日,小东子来报,舒王怕是要在自己的汤药之中下堕胎药,情势紧急,他未来得及请示裴远愈,便匆匆跑来说与他听。 外人都以为她汤药服用不多,沈暖烟妙手回春,但她怎么会叫肚里的孩子歷险。得了小东子的报信后,她早就做好的万全之策。 趁着舒王看手实之际,弄棋调换了那碗他端入寝殿的药,后来再趁乱将含有堕胎药的汤碗交给了天雄军。寝袴上的血迹是她扎破了沈暖烟一早给备好鸡血。 金玉楼二层雅间里,坐着正挑选平安扣的崔逢月。后日便是裴远愈的生辰,买了拿到太清宫祈福,再送与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抚琴指着伙计捧着的漆盘中众多平安扣的一个,笑道:「王妃,奴婢瞧着这枚最好。色泽通透,摸上去冰凉滑腻,最要紧的是,您瞧这纹路,与三年前送出的那枚仿佛是一对的。送出去正好凑成双。」 崔逢月点点头,摸了摸,正想拿起仔细瞧瞧,雅间的门骤然被人用力推开。 第40章 再见 原来是永安公主,面色不虞,来者不善。边上站着没有拦住永安公主一脸愧疚的掌柜。 崔逢月挥挥手示意掌柜伙计退下,又对侍从道:「都退下吧,我与公主说说话。」 片刻,雅间里就剩下崔逢月和永安公主二人。 只听永安冷冷道:「崔逢月,你将远愈哥哥害得如此悽惨,却又嫌弃他决然嫁给我皇兄,这些日子如此坦然生儿育女,半点不见你的愧疚之心,果真是铁石心肠!」 崔逢月一手轻轻摇着团扇,一手轻轻抚摸着七个月的孕肚,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好愧疚的,害远……裴远愈的是谁,公主心中不清楚么?公主如此高风亮节,为何不和圣人请旨彻查,到底是谁将裴家置于今日的境地!」 永安狠狠瞪着崔逢月,胸口起伏不平,眼神愤愤,冷笑道:「崔逢月,你趋炎附势,小人行径,叫我好生瞧不起!原先远愈哥哥得势,你便与他相好,如今,你瞧着我阿兄得势,便嫁与他!你绝不是真心喜欢我阿兄,只是想利用他罢了!你就不怕我阿兄知道你的真面目对你厌恶!就不怕遭报应天打雷噼么!」 崔逢月面上含笑,一动不动,等着永安骂完,才沉声道:「我的真面目?你去问问你阿兄,皇家的真面目怕是比我更难堪!永安公主,若是有天道,这雷噼下来,定是先噼到你永安身上。」 崔逢月话音刚落,只听到「哗啦」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永安掀翻,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崔逢月虽离茶桌有三四尺远,不会伤到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孕肚。 门外抚琴听得声响,怕崔逢月有何不妥,正想推门而入,只见一高大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骤然将门推开。 惊得离门最近的永安勐一回头,看清来人后立刻往前哭诉:「远愈哥哥,你来得正好,本宫先瞧上的平安扣,王妃竟然要夺人所爱!」 裴远愈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永安的距离,冷眼往装满平安扣的漆盘上扫了一眼。年年生辰崔逢月都送他平安扣,还不辞辛劳地跪在太清宫祈福一个时辰,生辰那日无比虔诚地要他平安,如今对别的男人做同样的事情。那之前与他的浓情蜜意就是个笑话。 崔逢月抬眼望向他,自有孕以来,第一次得见他,便是成了内侍,如今依旧风姿不减,凤目如曜石般幽深,眸中的冷清更是令人着迷。 她的眼中依旧灿若星子,但在顾盼生辉之中仿佛又添了丝丝期盼与委屈。 那日风雪之中她遮盖严实,看不清她的眉眼,言语往来并不能叫他心动,可今日只与她对上一眼,自己的心如同漏了一拍。 烦躁油然而生。先前于蚕室最难熬的情境之下,他依旧沉静如水,与人虚与委蛇,应付自如,为何这一眼便叫他自乱阵脚。 她眼中的委屈从何而来?莫非是舒王待她不好?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前些日子还听闻舒王外室有孕,她的日子确实过得不省心。但先前一封冷冰冰的信就把自己抛下,继而又与舒王在自己跟前温情蜜意,委屈的应该是自己。 永安在他身后的唿吸叫他一激灵。皇帝前些日子时不时嘘寒问暖,问起他身边可否有可心的人伺候,又道我朝内侍娶亲稀松平常。太子殿下那日在紫宸殿前也是一再试探,舒王还不知如何疑心! 他眼底将要涌现的柔情立刻被幽深莫测覆盖,嗤笑一声道:「王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不好好在王府养着,还有这闲情逸緻给舒王挑选配饰,便是再蜜里调油,也要分时候,如今我瞧着还是安心待在府内的好。」 崔逢月咬唇,一言不发。这是她嫁给舒王后第一次见裴远愈,而永安在侧,决计不能泄露眼中的期盼。 「远愈哥哥,这明明是我先相中的,王妃却夺人所爱!」永安公主再次颠倒是非黑白。 裴远愈瞟了一眼永安:「公主的阿兄乃舒王,臣得了圣恩准称臣,还请公主殿下日后见到裴某,唤一声裴远愈或是少府监便可。小东子,将公主送回宫中。既是两位贵人争执不下,叫掌柜将漆盘所有平安扣着刚才伺候的伙计送入徐府。裴某也无暇给两位断这些个家长里短的闲事。」 永安无不得意地扫了崔逢月一眼,与小东子一同离去。 裴远愈逼近崔逢月,清冽地道:「王妃娘娘举重若轻,拿得起放得下,裴某自愧不如,即便王妃瞧不上裴某内侍的身份,也还请瞧在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莫对别的男人再做你我过往所歷之事!」 「我……」崔逢月「我」字刚出口,裴远愈已罢拂袖而去。 看着裴远愈决然的背影,崔逢月心中一阵酸楚,眼底泛起了泪花。 抚琴将巾帕递给她:「王妃,身子要紧。」 崔逢月轻轻将抚琴手中的巾帕推开,慢慢仰起头,不让泪水掉落。须臾,赌气似地说道:「叫掌柜再找一对平安扣来。」 都拿走又如何,退而求其次,再择一对,今日她定要去成太清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崔逢月的车在去往太清宫的路上,穿过这片树林,就到太清宫。适才裴远愈误会她,心中郁结,但月份大了,容易疲累,崔逢月斜靠着车舆,将刚才的不快放在了一边,浅浅地小憩。 突然,林中有几个蒙面杀手闪现,密集的羽箭破空而来。几声惨叫,与她同行的半数天雄军被箭穿胸而过,缓缓倒在了车前。 崔逢月倏地坐了起来,护着肚子,抚琴神色慌张地挡在了她面前。 只听为首的天雄军大叫:「王妃娘娘,有刺客,坐好待在车里,卑职驾车带您离开。」 说罢跳上车舆,挥刀挡箭破路而去。 「杀了她身边的所有侍卫!」不知是谁喊出的一句话后,箭雨稍停,但林间身影闪烁,竟然有三四十人持刀向她的车舆砍杀而来。 驾车的天雄军顾忌崔逢月身怀六甲,不敢让马车加速飞驰,不到一盏茶,马车被团团围住,停滞不前。 崔逢月顿感不妙,拿起车舆上常备的匕首防身。 「只留一个活口!」另外一个声音传到崔逢月耳中。 人未至,杀气已来。是裴远愈,还是那个她时刻可以依靠的远愈哥哥。 霎时,山风唿啸,林涛杀声阵阵,只消两盏茶,一切归于平静。 「哒哒哒」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在她车前戛然而止。 「逢……下来。」语调骤然间清冷无比。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叫了,适才又在金玉楼没给自己好脸,崔逢月气不打一处来。她在抚琴耳边密语了几句。 「裴少……少府监,王妃娘娘怕是要……不……不成了。」抚琴有些犹豫。 话音刚落,车帘骤然被裴远愈掀开,一脸焦急:「到底怎样……」话没有说完,对上了崔逢月如同小狐狸般狡黠的笑意,立刻明白了她的伎俩。 「裴少府监不是没空管我的闲事么,怎么还跟着来了?」 裴远愈一脸正色说道:「抚琴,我与你家娘子有话要说。」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与本王的王妃私下说?孤男寡女的,也不怕毁了王妃的清誉。」一匹马在崔逢月的车舆前停住,一支箭也射中了倖存的杀手,他倒地而亡。 裴远愈转过身去,嗤笑了一声:「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裴某一内侍,如何毁了她的清誉?倒是王爷,自个儿的王妃屡屡遇险,如此焦急了结杀手的性命,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舒王冷笑道:「本王的家事自会管好,你少管闲事。」 裴远愈道:「舒王妃遇险,天雄军在京中被杀,舒王觉得这是闲事?」 「那自有京兆府,还轮不到你一少府监指指点点,回府!」 舒王这句话提醒了崔逢月,如今裴远愈势弱,有些事情还不能和他说清楚,徒增他的烦恼。 马匹、车舆绝尘而去。 回府的裴远愈站在金玉楼伙计跟前,看着他送来一漆盘的平安扣,足足盯了两炷香的时间,一言不发。 小东子知道裴远愈心绪不佳,低头小心翼翼地站着,生怕触了霉头。沉闷压迫的气氛叫伙计忐忑不知所措,双手捧着漆盘,低头沉默不语,眼光却一直放在了裴远愈腰间的平安扣上。 「砸碎所有平安扣,给伙计结算。」裴远愈薄唇轻启。 金玉楼的伙计也是个爱玉之人,一听裴远愈要将平安扣全都砸了,顾不得害怕脱口而出:「砸不得!」 裴远愈一记杀人的目光扫过伙计的面庞,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少府监恕罪,小人一时情急。玉石的颜色纹理各不相同,极少能得十分相似的玉石,更别说这样相似品相上乘的羊脂白玉,」伙计从漆盘中拿起崔逢月最后决意要买的那一块:「适才女贵人挑选时说道,这一块与三年前送出的极为相似,送人便凑成一对,小人心中还暗道怕是她瞧走眼了。适才小人低头得见少府监腰间的平安扣,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您腰间的与漆盘上的这一块形状、大小、颜色、纹理都那么相似,既是少府监能将玉凑成一对,是大吉,砸了就失了运气。」 感谢小伙伴的一路相伴,故事总是有曲折,但是结局定一定是美好的!甜甜甜自然不会少,甜到腻不敢说,但甜到脸红心跳,但过审是我唯一担心的qaq 第41章 地动 裴远愈心中一动,身形一滞,挥手示意小东子出去将门关上,转身坐在圈椅上道:「你起来,把当时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伙计瞧着裴远愈面色稍霁,胆子也大了起来:「贵女到金玉楼指明要上好羊脂白玉所制的平安扣,精挑细选后,她身旁的奴婢指着如今小人手中的平安扣说道,与三年前的那枚仿佛是一对,送出去正好凑成双。贵女点点头,眼见得欢喜了不少。之后小人与掌柜退下,后来的事情便不清楚了。」 「小东子,带着伙计去结算,赏他半贯钱!」裴远愈扬声道。 伙计喜得都要晕头了,九品京官的月俸还不到两贯钱,他就说了这几句话,得了如此丰厚的赏钱。 正不知如何道谢,只听裴远愈道:「记住,今日你全当不知道此事!」 伙计千恩万谢:「少府监安心,小人今日未来过府上。」 毫无疑问,崔逢月的平安扣是给他选的。裴远愈把它放入漆盒之中,里面还静静地躺着喜帕、那封绝情的书信和被她退回来的裴家当家主母的象徵——翡翠玉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王府内,弄棋将姜茶递给崔逢月,嘴里嘟哝道:「娘子,听抚琴姐姐说,今日你们遇险,听得奴婢快要吓死了!」 崔逢月把姜茶接过来道:「无碍无碍,还是远愈哥哥救了我们。」 喝了几口后,抬手示意弄棋将她扶起去殿外的院中走走。她一手虚搭在弄棋的手背上,一手轻轻抚摸着五个月的孕肚。刚到殿门处,似乎院内的地面闪过红白蓝紫的一道光,正疑惑是否自己眼花,忽感肚中一阵躁动,加速轻抚孕肚呢喃道:「小傢伙,安心,你阿耶如今还不知真相,都如此舍不下你,来日真相大白,还不知如何宝贝你。他为阿娘受了这些苦,你长大了可要对他好呢!」 抚在肚子上的手突感到一阵阵抖动。 崔逢月一脸宠溺说道:「怎么了,说起阿耶,你就迫不及待了么,小没良心的,阿娘这几月受了这些苦,也没瞧着跟阿娘玩玩。」 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体也振动起来,不不不,连自己的脚也在动,眼见着自己被颠得快站不稳,立刻一把抓紧弄棋的手,脸上是鲜少的惊惶失措:「定是地动了,快!快!快!叫抚琴他们都到院中空旷之处去!」 弄棋将手中一早拿着的鹿皮大氅披到崔逢月身上,扶着她步步惊心地往殿外走去。 人在天灾面前如同蝼蚁。皇城附近里坊的坊门和坊墙都还完好,权贵们的高门大宅从表面看,也未受损失,就不知道院内房屋是否受损。受灾最严重的是离皇城较远的里坊,尤其是明德门附近,当时坊墙倒塌,行人躲闪不及,被压身亡,尸首无人认领,用草蓆一盖,停在了路边。坊里的房屋一片片倒塌,一眼望去,残垣断壁,耳边哀嚎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惨不忍睹。京中尚且如此,京城附近的郡县受灾更为严重。 各地灾情很快报到了京中。此次关中大震,距京城三百余里的岐州受灾,而京城附近万年、鄠县、奉先及盩厔四县却是最为严重。 上一次地动还是五十多年前,且以往地动皆远离京城,朝廷歷来派人赈灾即刻。这次地动是大魏开国二百余年来,第一次关中大震,且还累及京城。地动过后,大雪纷飞,受灾更重。 地动第二日,东都来报,东都太庙的横樑断裂,太后震怒,朝野议论纷纷,都道定是人政乖错,于是地震。 第三日,太史局太史令来报,荧惑与太白同犯昴,此乃国有大忧的徵兆。皇帝当即下旨斋戒七日,并下罪己诏,其中写道:关中大震,天象大异,乃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痛心腼面,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泉谷。(1)这是大魏开国以来,第一位罪己的皇帝,这几日朝堂上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皇帝地动当日就册程振元为岐州赈灾使,持节往岐州开仓放粮。又令裴远愈维护宫廷秩序,并协同京兆尹王光庭守护京中。舒王第二日便被派往京城临近四县探查详情,尚书省各部依其职责以赈灾为头等要事,三品及以上官员令其家属亲眷于京外各大门设置施捨粥铺,以防灾民涌入长安,造成社会动盪。 宫中宫殿并未受大的损失,但因京中受灾,宫中的日常秩序自然也受到影响,裴远愈日夜忙碌,操劳不已。 程振元离京前一日,忧心忡忡地来到东宫。 「太子殿下,老奴此去岐州,怕是冬至之前无法回京,原定之事不若推后?」程振元一脸担忧。 太子沉思片刻:「如今孤在朝堂被舒王掣肘,筹谋许久的事情已布置妥当,且只有冬至这一良机,舅舅安心去赈灾,此乃如今大魏第一要事,办好了,大功一件,对将来助力不小。」 程振元点点头,犹豫再三道:「太子殿下千万小心。」 太子浅浅一笑:「孤陷入如今的境地,自然晓得是谁下了绊子,这一月有余,孤也不是听之任之,舅舅安心去,孤也叫他不得安生。」 舒王府大殿均无事,仅有部分奴婢住的耳房倒塌。崔逢月因反应及时,西跨院并无人员伤亡,其他院中有些奴婢因耳房坍塌被砸伤,但很快被崔逢月处置好了,依旧过着她在西跨院闭门不出小心翼翼的日子。但地动过后第五日,这份宁静随着江侍卫的到访被打破了。 原来地动那日,舒王外宅管事周傅姆不幸被横樑砸中,本来已与周家商议妥当,赔了一百贯钱了事。不料舒王前脚刚走,周家却翻脸告到了万年县县衙,声称外宅王蓁蓁见死不救,罔顾人命,有意延误了周傅姆的救治。 万年县县令是舒王的人,但圣人如今因地动都下了罪己诏,所有与地动有关的案子,他也不敢马虎,昨日便上门查问相关人员,府上奴婢皆作证周傅姆确实是被横樑砸中而亡,当时京中正乱成一片,周傅姆平日在外宅不招人待见,无人关心她的去向,直到晚间才发现她被压在了倒塌的横樑下。万年县令当日便以意外结案。 周家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却在今日清晨敲响了在皇城安上门外的登闻鼓。 挝登闻鼓,是平民百姓将冤屈直达皇帝的一个重要途径。一旦有人敲了登闻鼓,金吾卫必须将此人带到御史跟前,问明缘由后御史将情况启奏皇帝。 很少有人敢挝登闻鼓。挝登闻鼓的案情要属实,且不能越官告发,否则击鼓人会被杖责不说,其三代不许参加科举考试。 万年县令处置并无不当,舒王有了外宅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周家却在挝登闻鼓说出话让御史心惊肉跳:舒王不仅将贱籍女子纳为外室,还让其怀有身孕。外宅恃宠而骄,罔顾人命;万年县令官官相护,执法有失公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但是依照大魏律例,外宅无正妻的许可,不得有孕生子,贱籍女子更是不得为皇室生儿育女。 「现下什么情况?」崔逢月漫不经心地问道,该来的总会来,她急也无用。 「属下离开永兴宫时,御史已经往宣政殿去了,想必去回禀圣人,至于王家娘子,属下已经吩咐舒王府侍卫守护,想必如今还在太平坊的宅院内。」 话音刚落,弄棋入殿内回禀,太平坊侍卫来报,王蓁蓁已经被金吾卫带入宫中。 崔逢月坐在往宫中去的车舆上,闭目养神。 「娘子何必去蹚这趟浑水,宫中自有皇后娘娘做主。」弄棋有些心疼道。 崔逢月深吸一口气:「弄棋,她总归帮过我,如今我救她一命,算是还了当日的恩情。」 那日她和王玉玉说定会保住自己性命,其实是定会保住王蓁蓁的性命。 王蓁蓁与自己几乎无二致的容貌及卑微的身份,在宫中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她性命堪忧。 崔逢月一入凝云殿,便有婢女迎了上去,迎着她入殿内,一路上恭敬但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了,有何不妥?」 婢女立刻跪了下来:「王妃恕罪,您与殿中娘子确实相像。」 崔逢月不与婢女计较,踏入殿中,一眼就瞧见了低头伏跪于地而身体不受控地抖动的王蓁蓁。 皇后坐于上首,两侧分别坐着宁贵妃和淑妃。 崔逢月正要行礼,皇后抬手制止:「华妃月份比你小,圣人都嘱咐好好养着,你倒好,不好好在王府养着,往宫里跑着。」还给了她一记恨其不争的眼神。扶着她坐下的马傅姆悄悄在她耳边说:「刚才地上的娘子说早与您相识。」 冲着马傅姆感激点点头,坐下静静看着。淑妃笑笑看了崔逢月一眼,宁贵妃面上也笑着,但透着一丝冷意。 「两位妹妹既是圣人叫来给本宫参详,都说说吧,尤其是宁贵妃,涉及舒王骨肉。」 「骨肉?妹妹我是不信舒王能如此煳涂,授人以柄,任凭一贱婢有孕。定是贱婢与他人苟且,有了身孕后为了攀附皇室,想以假乱真,她腹中的胎儿留不得。」宁贵妃一脸嫌弃与不屑。 (1)改自于唐德宗颁发的《罪己大赦诏》 第42章 事发 「既如此,马傅姆,叫医女除去她腹中胎儿,再……」 本战战兢兢跪于地上的王蓁蓁,眼见骨肉就要分离,再也顾不得礼仪,慌忙抬起头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真的是舒王的骨肉!妾就舒王一个……」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王蓁蓁苍白的脸颊,被宁贵妃身边张傅姆的指甲划破,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一滴滴滑落。 「贱婢,有什么资格自称妾!皇后娘娘还在说话你竟然敢插嘴!」 所有人都事不关己地看着,只有向来冷静的崔逢月有些心急,若再听之任之地审下去,这娘子怕是要将那日在掖庭的事情说出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崔逢月曳起裙摆,缓缓跪下。 「皇后娘娘,容妾回禀。」 崔逢月这一跪,皇后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 遇到这事,谁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连有利害关系的宁贵妃也生怕给舒王留了后患,宁可将他的骨肉捨弃,也要将王蓁蓁置于死地,只有崔逢月在此时跪下,定是要救这与她容貌别无二致的娘子。 皇后无奈对着地上的崔逢月道:「嗯,你既是王妃,执掌中馈,起来回话吧!」 弄棋赶忙将她扶起坐好。 「妾身愚昧,自以为,家和万事兴。王爷既然允准王蓁蓁有孕,自然还是希望她能生下孩子,还望皇后娘娘允准。」 微微斜靠放松在圈椅上的宁贵妃立刻端正了身子,淑妃也一脸疑惑的看向她。通常正室绝容不下外室,且还是怀了身孕的外室,崔逢月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皇后亦是不解,还未开口,却听到宁贵妃阴阳怪气地道:「王妃娘娘如今真是贤惠,是我儿的福气。只是允准她生下孩子,岂不是坐实了舒王罔顾礼法,叫贱籍外室有孕,圣人因地动正整肃朝政,御史台岂会放过!王妃这是妇人之仁还是别有用心!」 皇后不动声色道:「逢月如此,是何道理?」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王蓁蓁早就不是贱籍。半月前,舒王与妾说过此事,当时妾便觉得不妥,立刻给她脱了贱籍,手实如今在舒王手中,虽他不在京中,但从太平坊的里长处也能查证。」 跪于地上的王蓁蓁如同从黑暗中看见了一丝明亮,心怀感激满脸希冀看向了崔逢月。 这舒王是给崔逢月灌了什么迷魂药了!正室向来提防着外室有孕,更别提帮着外室脱了贱籍。 淑妃道:「既是如此,妾等还是听从皇后娘娘的裁夺,想必贵妃娘娘也不会有异议。」 皇后微微一笑,眸光在王蓁蓁身上一扫,眉梢一低道:「既是逢月首肯,本宫也不好横加阻拦。孩子出生后,无论男女,立刻抱到逢月跟前。但此女与逢月如此相像,舒王还任由其有孕,是何居心!此女断断留不得!」 皇后这是要去母留子! 宁贵妃睨了王蓁蓁一眼,冷酷刻薄的笑容从她眼底划过,转瞬即逝:「皇后娘娘,既是王妃已经将她脱了贱籍,周家便就诬告,若是将她处置,怕是要招人非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皇后冷笑道:「非议!她长得像逢月就是天大的罪过!就是立时处置了她,圣人也不会置喙,更何况本宫已经允她诞下舒王骨肉!」 王蓁蓁如坠深渊,泪如雨下。既然皇后已经准她生下孩子,她还能再说什么?崔逢月先前就叫她离开京城,否则怕是性命难保,可她一心执着于舒王,怪不得旁人。 瞧着披头散髮狼狈的王蓁蓁,崔逢月扶着弄棋的手走到皇后跟前婉声道:「身体髮肤,授之父母,王家娘子无从选择,想必她早前若知晓容貌与我一致,未必会跟着舒王。儿家如今有孕在身,着实听不得打打杀杀的事情,且前些日子璇玑道长叫儿多结善缘,儿正发愁不知往何处结缘,正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娘娘给她一条生路。」 王蓁蓁心中大颤,父母早亡,兄嫂不义,人间的温暖她从未经歷过,她地位卑贱,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面前,定是如同蝼蚁一般,没人愿意为了她这样的人忤逆了皇后的心意,但崔逢月却于死境之中伸出了援手。 她抬眼看向崔逢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皇后瞥了崔逢月一眼,道:「逢月如今执掌王府中馈,既是她亲自开口求情,本宫也不太好拂了她的面子。只是王蓁蓁这容貌将来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出了乱子。这可如何是好?」 马傅姆恭声道:「娘娘,如今京城流行落梅妆,不如着人在她眉间纹下一朵梅花以示不同,今日起,王蓁蓁便深居舒王府,无皇后懿旨,不得出府。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沉思片刻,笑笑道:「怕是马傅姆也想结善缘,那就如此吧!今日见过王蓁蓁容貌的奴婢都遣往三阳宫,永世不得入京。宫中的知晓此事的,若是敢拿王蓁蓁与逢月相提并论,或是议论二人长相,轻则遣出宫中,重则不留性命。逢月,你可把人看好了,出了岔子,那就怪不得本宫无情,到时候就不管你是否要结善缘了。」 三阳宫是皇家别院,位于洛阳,距东都皇城一百六十里,依山傍水,清闲自在,是个养老的好去处,但月银不高,升迁无望。但这些奴婢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已是万幸,皇后还是顾忌了崔逢月有孕在身的。 崔逢月连声道:「儿家谢过娘娘,娘娘安心。」 众人退去,皇后对马傅姆笑笑道:「将王蓁蓁置于王府之中是个高招,傅姆高明。」 马傅姆给皇后递上一盏茶谦逊道:「娘娘谬赞了,都是娘娘教导有方。舒王府那两个侧妃一个侍妾都不是吃素的,王蓁蓁入了王府,怎会有好日子?逢月如今有了身孕,定不能事事周全,娘娘安心。」 皇后点点头:「逢月年轻心软,我这个做姨母的自然要多担待些。宁贵妃如今瞧着王蓁蓁不会耽误舒王的前途,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若是男胎,柳家定会起了别的心思。上次阿兄来信说,柳之琛狼子野心,霸占河东不成,定然会生出别的事端,嘱咐我盯着柳家。叫人留意着,记着,若是生下男胎,定要是个死胎。」 马傅姆嘴角一扬道:「娘娘安心,老奴也是这样想。」 「柳之琛,柳之琛……」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他定是那个害了九洲的罪魁祸首,便是没有阿兄的嘱咐,我定也不会叫他好过。」 宁贵妃正如皇后所料,起了别的心思。舒王成家这几年来,子嗣单薄,只得两个女儿。如今崔逢月和王蓁蓁同时有孕,按理来说是天大喜事。可崔逢月是高家的女儿,生了男胎只能让柳家被动。但王蓁蓁就不同,身份低微,搓圆捏扁,宁贵妃手到擒来。若是生下男胎,一切便掌握在了柳家手中。 周家挝闻登鼓求上闻,但陈事不实,依大魏律例,杖八十后周家儿子已经是奄奄一息。因有崔逢月为王蓁蓁所办的手实呈上,舒王并未有违大魏律例,但皇帝仍对在如此敏感期间有人挝登闻鼓大为不满,以「行为不检」责令舒王于晋昌坊大慈恩寺如素祈福一月,復了太子的朝政之权。 紫宸殿外一角,太子噼头第一句话就是讽刺裴远愈:「都说女人水性杨花,孤原是不信的。本来能借着地动以此事将舒王扳倒,本王高估了裴内侍监在她心中的地位,她竟然一心向着舒王。」 裴远愈张开嘴,吞咽了下,听到了从自己嘴中吐出冰冷的声音:「恭喜太子殿下復了朝权。但若是想以这种妇人小肚鸡肠的伎俩扳倒舒王,怕是异想天开,须得好好筹谋筹谋才是正道。至于远愈与舒王妃过去种种,都随着她嫁人烟消云散,不值得远愈伤神,亦不值得太子殿下留心。」 太阳西斜,余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清楚地勾勒出他的沉静与不屑,面容依旧俊朗,毫无情绪。一句波澜不惊的「告退」扬长而去,脚步声在簌簌而下的雪花间飘远。 京城都道裴远愈对崔逢月情根深种,可今日瞧着他的态度,分明是心死。既如此,他与程振元所布下的计谋便无后顾之忧了。 王蓁蓁刺青之后,皇后以姬侍的身份赏给舒王,之后,被安置于舒王府一偏僻的小院。说得好听是安置,实际上囚禁。院门前被皇后派来的侍卫守卫,出,无皇后懿旨,非死不得出;入,吃穿用度由王府的人送至院门外,再由宫中指派的人送入院内,能自由出入这个小院的只有舒王和崔逢月了。院内,贴身伺候的还是雪娥,外加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奴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雪娥有些抱怨,但王蓁蓁却很满足,更是认定了崔逢月是她的贵人,心怀感激。舒王虽不满皇后插手王府事务,但王蓁蓁与崔逢月无二致的容貌被皇后瞧见后还能生儿育女,保住性命,多得崔逢月从中斡旋,如今他只能忍着。 第43章 下毒 通化门外,是尚书省三品以上的官员设的施捨粥铺。崔家如今显贵,与其他官员家的相比更大。高静月这些日子为了此事忙得脚不沾地,眼见这到了申正(1),粥铺就要停止施捨,可排队等待的难民还是一眼望不到头,其中有不少衣衫褴褛饿得有气无力的孩子。 高静月动了恻隐之心,对家僕道:「多施捨半个时辰,待会收拾快些便好。」 领到食物的孩子欢天喜地,急不可待地三两口便喝完了,看得高静月有些心酸。大难当前最苦的还是穷苦百姓。瞧着这些孩子可怜,嘱咐李傅姆唤住他们,她转身往休息的帷帐去拿些干粮,要悄悄塞给他们。可她从帷帐出来时,却发现这些孩子,一个个缓缓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抽搐,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一个个没了气息。 在这些孩子之后领到食物的灾民,只要吃了的,也倒在不远处的地上。 「我儿!我的儿!」女人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灾民们将崔家粥铺团团围住,眼见着骚乱就要袭来。 李傅姆当机立断,先派了奴婢回府禀报,又站在高处大喊:「不要慌乱,大家千万不要再吃手中的食物!」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纷纷将手中的食物扔到了地上。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句「灾民的命也是命」激起了众怒,崔家的侍卫眼见就拦不住了,只见高静月临危不乱大喊道:「我是崔家主母,听我说!」 声音不说洪亮如钟,但却也气势十足,人群安静了些。她接着道:「都是父母生养,这几个孩子如此,我也难过得紧,他们吃的粥便是眼前这一锅。我已经叫人往刑部报官了,我就坐在此处等候不会离开,到时自有官府处理。如今紧要的是,大家不要乱,伤到了自己。」 灾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觉得有理,便安静了下了。可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句:「崔家掌管刑部,定会官官相护,哪里会把我们的命放在眼里!」 就这一句话炸了窝。 眼见要大乱,气势如虹的声音从灾民身后传来:「大魏律例,避嫌审案,若崔家真犯案,自然不会由刑部审讯!」 眼尖地喊道:「是裴少卿!他断案如神,听他的准没错。」 又有人喊道:「把这案子交给裴少卿!」 「就是就是!」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裴远愈执掌大理寺多年,处断公允,远近闻名。 死了孩子的妇人从人群中出来,跪到了裴远愈跟前,伏地不起:「求少卿做主!」 「既是如此,大家静坐一旁,等候官府处置,本官自会禀明圣人,你等莫再受人挑唆。」裴远愈仍旧骑在马上沉声道。 灾民散去,坐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粥铺前只有死了孩子的妇女悲痛欲绝地哭着。 高静月感激地看了裴远愈一眼,但他却目不斜视,弯身不知和小东子说了什么,策马而去。 小东子快步走到高静月身边,恭恭敬敬道:「崔夫人莫慌,干爹如今领了圣命护着宫内安全,巡视至此,自然会将此事回禀圣人和皇后娘娘。」 高静月点点头道了一句「有劳。」 死了两个孩子,其他人救治及时,捡回一条性命。这个案子叫谁来审一时很是棘手。刑部避嫌,自然不会参与,案子发生在京城之外,京兆府也不便插手。三省商议不出结果,皇帝一句话,如此天灾之前就要顺了民意,裴远愈暂代大理寺卿之职,亲自督审此案。 「什么,阿娘被带到了大理寺!」崔逢月急急起身,就要往外走。 李傅姆忙道:「王妃哪里去?」 崔逢月一脸焦急:「自然要回崔府看看,到底是府中有人作祟还是阿耶的对头,或者是瞧我不顺眼的舒王的莺莺燕燕们。」 李傅姆将她按回了椅子上:「不妥。一则王妃月份大了,不宜奔波,二则如今您一入府,牛鬼蛇神就该躲起来了。还是叫奴婢私底下查,毕竟奴婢在崔府将近二十年,还是有些门路。奴婢今日来,便是想叫王妃留言着府外,但也无需您亲自去查。」 崔逢月蹙眉不解看向她。 李傅姆笑笑:「王妃,如今负责查案的是裴少府监。」 「远愈哥哥!」殿中只有她与李傅姆二人,崔逢月无所顾忌,脱口而出。 「正是。论查案,谁还能有他厉害。只要他尽心尽力,定能还夫人清白。便是您如今嫁了舒王,那日他在灾民为难夫人之际出手相救,定是往日情分还在,奴婢想叫您与他说说,夫人在大理寺内也能有所照应。」 崔逢月犯了难。她与裴远愈之间的误会一直未说开。但想到的亲娘身陷囹圄,再尴尬她也要得张口:「嗯,我立刻安排,傅姆回到府中查证也需小心些,若真是府中人作祟,敢对阿娘动手,定是破釜沉舟了的。」 仵作很快验出崔家粥铺的一锅粥被下了断肠草。大魏例律规定,药肆售出断肠草需得郎中开方,剂量也有上限规定,售出时,需将买方和售出的剂量登记在册。依着锅里所下断肠草的剂量,下毒之人定是从多家药肆买得,如若在京城的药肆所购,裴远愈很快就能找到买毒之人,但若是从京城之外购得,找到此人要费些功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据崔家那日在粥铺的奴婢交代,粥从崔府备好运往施捨铺,自始至终都在崔家的眼皮之下,据此排除了外人陷害的可能。 裴远愈与大理寺官员到了崔家。如今皇帝亲自过问此案,崔家如临大敌,京城等着看崔家笑话的也不在少数。 第一日大理寺审了崔家的奴婢。着实看出些端倪,虽还未有实证,却也能打草惊蛇,魑魅魍魉迟早会露出马脚。 大理寺自裴远愈离去后,大理寺卿与少卿的职位一直空缺,圣人仅命张继代管大理寺。 平康坊胡人酒肆内,张继在裴远愈变成内侍后第一次能这样与他好好叙话。 张继举起酒杯,面有愧色道:「卑职实在惭愧,未能在您受难之时多出些力。」 裴远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未落井下石已属难得,在者说来,那日我想出城,张丞定是出了力,裴某心中已经十分感激。」 张继挠挠头:「此事有些鲁莽了,但当时裴卿有性命之忧,崔家娘子又如此果敢决绝,张某着实佩服。只可惜,她如今……」 「张丞,」裴远愈打断他:「查清粥铺下毒一案是迟早的事情,却有个陈年旧案需要尽快查清,便是朔方节度使周尹父亲被毒害一案。这个案卷我已经将卷宗、证物置于我惯常放置疑难杂症的书案上,案中的疑点我也备註。虽说圣人有意叫我重新执掌大理寺,但还未下诏令,还得你多下功夫。如此崔家的投毒案你放在一旁,专查周尹父亲被毒害之事。」 「裴卿安心,我立刻着手此事。」张继本来还想与裴远愈说说他下了大狱之后崔逢月所作之事,但刚刚提起她却被裴远愈打断,且面色有些不豫,张继便不再多说。 心爱的女人嫁于他人,再说以往种种,岂不是添堵。 崔家奴婢正如裴远愈所料,有人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了,李傅姆冷眼瞧着,记在了心上。 这日天蒙蒙亮,粗使婢女来到李傅姆房中送朝食。李傅姆在崔家多年,有自个儿独居的小屋。 婢女先是敲敲门,未见回应,想必李傅姆有事不在屋中。她照例推开门,想把朝食留在案桌后离去,不料门板嘎吱两声后,见鬼似的惊惶悽厉声响彻崔家奴婢所住的后院。 房樑上吊着一人,身子纤细瘦小,被革带结成的绳索吊着,有些飘飘荡荡的。 闻声赶来的两名侍卫一名立刻守住了李傅姆的房间,一名将悬在樑上的人解下,放在了卧床上,掐了掐她的人中,但毫无生气,甚至身子已经有些僵硬。 崔逢月哌哌坠地第一日便陪伴她、教导她如何执掌中馈的李傅姆于崔府多事之秋在自个儿房中自缢。 很快裴远愈便来到崔府,崔怀亮迎了上去,行了个叉手礼道:「家门不幸,还请少府监多多费心。」 裴远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如今案发现场是什么情况?」 崔怀亮道:「侍卫跟随在崔某身旁多年,知晓保护犯案现场的重要性。除了送朝食的婢女和将李傅姆从樑上放下的侍卫外,此后再无他人入内。」 裴远愈点点头:「既如此,裴某往犯案现场去,叫婢女和侍卫于偏厅等候问话。」说罢,带着大理寺的仵作、侍卫转身离去。 「少府监,确实是窒息而死。」仵作验尸后,发现李傅姆也就脖子上的勒痕,且脸白如纸,舌头外伸,且口唇中并无溢出的血沫,排除了有人将其勒死伪装成上吊。 裴远愈环视四周,物品摆放整齐,并无打斗迹象,只有高几倒在屋樑之下,应该是李傅姆藉助高几屋樑上打结,而后将高几蹬翻自缢。 (1)申正,下午四点 第44章 蔻丹 裴远愈识得李傅姆多年,崔逢月视她如母,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比高氏还多,作为陪嫁的婢女,这些年协助高氏执掌中馈,在崔家得脸体面,为何却要在高氏入狱后自缢而亡?还不知道崔逢月知晓此事要如何伤心呢! 他抬头长出一口气转身要对仵作说点什么,却又勐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靠近李傅姆自缢之处,将高几扶起,一步踏了上去,仔细端详起自缢的腰带。 众人不解,静静地望向他。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从高几跳下,打开了李傅姆的衣箱,拿出了她捆好的夏日的衣裳。如今是冬日,夏季的衣裳自然是捆好放起。 「她不是自缢,是有人将她迷晕后再吊在樑上。」裴远愈下了定论。 「还请少府监指教。」同来的大理寺协办官员之前都是裴远愈之前的下属,恭敬和敬佩溢于言表。 「以我多年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自缢。适才看了自缢的腰带打的结,与她平时所打结不同。据逢……王妃娘娘之前所说,李傅姆只打一种结,就是元宝结。」他指着那捆夏季衣服的绳索结。 「仵作,你去探探她口中,是否残留了蒙汗药?」裴远愈从绳索结上收回目光,继续道。 片刻,仵作验后,佩服地点点头,口中确实留下了几不可察的蒙汗药。 定是崔府人作案,杀人兇手也定是粥铺投毒案的兇手。只是裴远愈不明白,到底是谁,是如何能在李傅姆房中将她杀死。 大理寺官员见裴远愈眸色沉沉,若有所思,都屏住唿吸生怕搅了他。 又见他再次站到了高几上,将李傅姆上吊的腰带小心翼翼地解了下来,放到靠窗的案桌上仔细翻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阳光投射到腰带上,腰带上似乎闪过一点光。裴远愈循着光找去,发现了一枚染了蔻丹的断裂指甲。 大理寺官员喜出望外:「瞧着断甲,边缘修正得非常圆滑,且此上的蔻丹乃沉香铺的上品。一般粗使奴婢因需要劳作,不会涂上如此名贵的蔻丹。下官立即去查看谁断了指甲即可!只是崔府体面的奴婢和主子不少,怕是要费些时日。」 不必了,你们都回大理寺,我自有主意。」裴远愈沉声道。 崔怀亮看着裴远愈一人一步步走向他,每迈出一步,离他更近但却又似乎更远,直至紫袍的下摆映入崔怀亮的眼帘,二人相对而立,静默之间却感暗流湍急。 「右丞,烦请林姨娘与二娘子到此。」裴远愈打破寂静。 崔怀亮一阵心惊:「远愈,此事与她二人有关?」 裴远愈面上淡淡点点头。 「远愈,看在往日情分,可否……」 「往日情分!?」 崔怀亮的话被裴远愈打断,面色凝重。 只听裴远愈接着说道:「右丞所说的往日情分怕是早在裴家遭难之际消失殆尽。京中都道舒王步步紧逼,右丞被逼无奈将女儿许给了舒王,但裴某私下以为,右丞被逼之中确有几分期许。清河崔家被先帝打压,圣人自然也对崔家有所提防,否则右丞多年任刑部尚书一职未曾升迁,裴家一倒,右丞扶摇直上,裴某还未来得及恭贺。」 裴远愈一字一顿,言语之间再无往日尊重。 崔怀亮有些羞恼,但却是无奈:「崔某自问未对裴家落井下石,主审少府监一案时亦是秉公执法,且多有袒护。」 裴远愈面带讥笑道:「袒护?是右丞诚心如此还是崔逢月相逼,怕是您心里清楚得很。莫不是右丞如今想叫裴某谢您以腐刑换极刑的救命之恩?」 崔怀亮面色微愠道:「既然说到逢月,明珠与她情谊深厚,她自然不愿见到明珠受苦,那请少府监看在与她的情分上……」 「崔逢月先嫁舒王,再将绝情书信送与裴某,至此,裴某与她再无过往情分!您不会还以为裴某非她不可罢!」裴远愈的手下意识地去摩挲着蹀躞带上的平安扣,以掩饰微微颤抖的手指。 崔怀亮攥紧拳头藏在袖中,尽力用平静的语调道:「少府监如今正得圣恩,重掌大理寺就在眼前,来日『三铨三注三唱』铨选时必要经过尚书省,本相到时定会助少府监一臂之力。」 裴远愈面带笑意转身坐下,拿起案几上的茶本想喝一口,但刚放到嘴边却又放下道:「右丞步步为营,见缝插针的本事裴某远远不及。敞开天窗说亮话,如今裴某一人前来,便是要给崔府留条退路,但这退路是给崔夫人的,无他,皆因皇后娘娘。当年裴某在狱中命悬一线,是娘娘出手营救。右丞,叫人罢!」 婉茹和崔明月走了进来的时候,清冷的气氛还在中堂萦绕。二人向崔怀亮和裴远愈行礼过后,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了下首。 人既已到,便请少府监问话罢。」 裴远愈也不看崔怀亮,缓缓起身,走向崔明珠:「崔二娘子,伸出手,叫裴某瞧瞧。」 酥手纤纤,十个指甲素净短得不像京中贵门娘子,与裴远愈过往记忆并不相符。 「本官记得崔二娘子指甲染过蔻丹,约莫一寸多长,可如今十指指甲如此短不说,之上也仅留下了染过蔻丹的痕迹,指头也有些红肿,崔府想必还不用崔家二娘子亲自操持粗活吧!」 崔明珠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崔怀亮制止:「昨夜夜半我头疾发作,明珠特意将十指指甲剪掉与我按揉穴位,手指红肿实属正常。崔府如今多事之秋,她想着后日便要入太清宫祈福,索性将指甲颜色褪去。」 裴远愈淡淡道:「右丞头疾发作得巧。」 又走到林姨娘跟前:「林姨娘,将你的双手生出来罢。」 李婉茹有些犹豫慌张盯着自己的手,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伸了出来。 同样的十指纤纤,但指甲上蔻丹鲜红,指甲约莫一寸多长,唯一突兀的地方就是右手食指甲比别的手指都短了许多。 至此,裴远愈才转向崔怀亮:「右丞,林婉茹崔明月都有杀死李傅姆的嫌疑,如此,裴某需将二人都带回大理寺详细审问。」 崔怀亮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少府监定是弄错了!」 裴远愈袖袋里拿出那片断甲道:「右丞可以说有人将断甲故意留在了李傅姆自缢的腰带上,以此陷 害林姨娘或者崔二娘子,但昨日大理寺刚查出购买断肠草就是崔府林姨娘贴身婢女春杏,有意问她几句便放了她回去,昨夜半夜却见她慌不择路跑出崔府,如今早已被带回大理寺诏狱,入夜李傅姆便死于自己房中。以春杏的见识,任何一大理寺丞不出半日便能叫她张口说出幕后指使。本官以为,春杏没准还目睹了李傅姆之死。」 李婉茹崔明珠已经面色煞白了,崔怀亮面上也是青筋暴起。 裴远愈当着他的面将此事说明,便是给崔府一个台阶,若是真是开始审春杏,崔府哪里还有退路。 「林婉茹,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崔怀亮声色俱厉。 扑通一声,李婉茹脱力地跪倒于地,呜咽着不肯抬头,声音似哭又像笑,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崔明珠也随着跪在她身旁,有些痴痴傻傻给她抚着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是我,是我指使春杏下毒,是我把李傅姆迷晕后杀死!」两炷香后,林婉茹抬起头来平静地说道:「下毒到施捨的粥铺,害了性命,圣人定会勃然大怒,那夫人定是脱不了干系。春杏本来答应妾身,若是来日东窗事发,她一力承担,不料刚被大理寺问了几句,她便慌了神来找妾身拿主意,不想被李傅姆撞破。明珠求了李傅姆切莫声张,但她却不肯,妾身便假意要与她去大理寺投案,将明珠遣走后,藉口与她一同回到她的院中拿出府的对符,趁机将蒙汗药的下到茶水之中哄她喝下,然后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模样。」 说着说着,崔怀亮的脸越来越黑,等林婉茹说完,他怒喝道:「林婉茹,我清河崔氏歷代清素,家风严谨,怎会出了你这个不敬正室,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妇人!」 第45章 离心 崔明珠心里一直打鼓,咬着牙,一言不发。而崔怀亮「恶毒妇人」这四个字如同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抬起头想要张口说话,却被林婉茹抢了先。 「相爷,你我夫妻十多载,你可曾真心对我?」 崔怀亮目光中透过痛心:「婉茹,这些年,你温婉如水,从未忤逆过我,夫人这些年也厚待于你,可为何你对她如此狠辣!」 「狠辣?!」林婉茹语调平静,目光中不含一丝情愫:「相爷,妾身自有便是夫人的奴婢,尽心伺候,从未有非分之想。夫人生养之后,只待出了月子,妾身便可回乡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兄。可相爷因夫人再无法生养抑郁酒醉,错把妾身当成了夫人后的一夜荒唐,你不得不给夫人一个交代,加上身为崔氏一族族长,得后继有人。相爷位高权重,仪表堂堂,自然是妾身乡间表兄无法比拟的。渐渐地,妾身便盼着自己在相爷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更幻想他日若是诞下男丁,能得到您的宠爱。明珠降生,你连瞧都不多瞧一眼,甚至连取名都交给夫人。您与夫人的女儿崔逢月,崔怀亮遇上高静月,我的女儿,夫人取名明珠,说是崔府的明珠!这分明是取笑妾身!崔逢月不要的,才是崔明珠的;崔逢月养在宫中,有公主之尊,崔明珠却连上内学堂的资格都没有!她自小便活成了崔逢月小尾巴,看她的脸色,妾身对相爷百依百顺,盼着您能高看我一眼。夫人入了道观,以为您能将中馈之权交给妾身,不料暗中却交给李傅姆,之后竟然交给了崔逢月!京中这些名门望族,哪里有女儿家掌管中馈的!」 崔怀亮脸上青红交替,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是那日我叫明珠与夫人学习如何代执掌中馈助长了你的欲望么?」 林婉茹轻轻一笑:「早在夫人入道观那一日,妾身便起了这个念头,为了叫夫人更无心世事,妾身指使奴婢将崔逢月推入水中。」 裴远愈这才抬头瞟了她一眼,面上尽是鄙夷之色。头转向崔怀亮看见他脸上尽是阴翳。 裴远愈缓缓开口:「右丞后院起火,本官不想多听。林婉茹自认为兇手,还需带回大理问询清楚后,依律定罪。」 一直能漠然处之的林婉茹骤然间如同发了疯似的跪在了裴远愈跟前:「不不不不不,少府监,我不能去大理寺,若是明珠有个杀人兇手的娘将来她还怎么嫁人!」 又急急跪行至崔怀亮跟前:「相爷,一切都是妾身的错,断断不能因此连累了明珠,她是您的女儿,这些年,您头痛脑热之时,都是她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侍疾!」 崔怀亮收起脸上的憎恶,看着泪流满面的崔明珠,深吸一口气,对裴远愈道:「少府监,能否叫崔府处置了林婉茹?」 裴远愈面上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说道:「不知右丞想如何处置?」 「自然是杀人偿命!」崔怀亮的语调映射了心中的雷霆之怒。 依大魏例律,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妾犯了非十恶不赦的死罪的,可以允其在家中自尽。 崔怀亮求得的只不过是不要给林婉茹定罪,叫她自尽了事。 刚才还只知道茫然哭泣的崔明珠矍然面色苍白,起身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崔怀亮跟前:「阿耶,阿耶,这是我阿娘,她她她没有……是无辜的,念在她尽心尽力地伺候您十多年,您就饶了她性命,将她送到佛堂,一辈子给崔家祈福!再不济圈禁起来,不叫她出来见人!总归留她一条性命……」渐渐地,崔明珠只剩下嘶力竭的哀号,已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崔明珠,回你的房中!当着少府监的面,胡说八道,不知轻重!」 「明珠,回去!记着我之前所说,阿娘犯了错,杀了人,再也不配做你娘,你仍旧是崔府的明珠,前程似锦,来日方长。将来无论如何,都要嫁与他人为正室,莫要走了阿娘的老路!」林婉茹心疼焦急却十分决绝。 崔明珠低声喃喃:「阿娘,阿娘,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你好好的,好好的,等着,等着。」说罢起身,面如纸色,三步一回头,勉强支撑着离开了中堂。 裴远愈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半炷香后才对崔怀亮说道:「案情有了进展,本官进宫与圣人皇后娘娘禀明后,再做定夺。大理寺官员随本官一同离去,崔家利益当前,裴某相信右丞定能管好自家后院,不再如以往一般出了纰漏。告辞!」 被裴远愈讥讽的崔怀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不明白他为何还给崔家退身步。但能把大理寺官员侍卫撤走,就绝了京中对崔家的议论,崔怀亮在此时已是心怀感激,早就顾不上脸面和裴远愈的目的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阿姐,您快救救阿娘!」崔明珠用嘶哑的声音哀求着。 「林姨娘出了什么事情!弄棋,将二娘子扶起坐下。」崔逢月斜斜靠在罗汉床上,如今月份大了,唿吸有些重。但此时崔明珠如此哀伤地来到王府,不由地叫她一阵心慌。 「阿耶怕是要将阿娘处死!」 崔逢月一脸震惊。她自小似乎都与林姨娘八字不和,二人关系虽然不是剑拔弩张,也算是针锋相对。但毕竟她是崔明珠的娘,崔逢月对这个异母妹妹疼爱有加。 「姨娘犯了何事?为何阿耶要下狠手?」 「裴少府监发现施捨粥铺是阿娘指使贴身奴婢下的毒……还有……」崔明珠期期艾艾地看着崔逢月,欲言又止。 「下毒并非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判了绞刑,还能交赎铜了事,阿耶何至于要了姨娘性命?明珠把话说清楚了。」 「裴少府监不肯徇情,回宫如实回禀皇后娘娘,讨得她的主意,阿姐快去向皇后娘娘求情,再不然就和裴少府监求情,他与您多年轻易,定能将阿娘救于水火之中!」崔逢月听完眉头紧蹙。 崔明珠对上崔逢月越来越迷惑不解的脸色,再也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阿娘指使他人下毒之事被李傅姆撞破,阿娘将李傅姆伪装为上吊自尽杀死了!」 「什么!」崔逢月倏地一下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一改往日小心翼翼。 「阿姐,阿姐,您救救阿娘,您救救阿……」 崔逢月再也听不清崔明珠嘴中的话语,面如土色,瞳孔急剧涨大,如同痴傻一般。弄棋见她脸色不对,慌忙替她抚胸按背,好一顿揉搓,崔逢月才缓过神来。 崔逢月胸口钻心刺骨地痛,又如同百爪挠心般窒息,在弄棋的揉推中哇地哭出声来,才看见崔明珠跪在地上狠命地磕头:「阿姐,我求求您,救救阿娘,只要救得阿娘性命,我一辈子吃在念佛,给阿姐作牛作马!」 温热的泪不断从崔逢月的面颊滚落下来。那个幼年时陪她入睡,病时千方百计给她做好吃的,长大成人后教授她如何执掌中馈的李傅姆死了!前些日子她还在为如何将阿娘解救出大理寺而奔波,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久之前,她还欢天喜地地给府中胎儿缝好肚兜,一脸宽慰柔情地说逢月都要当阿娘了,却突然地这样不在了,但跪在地上的崔明珠却叫她出手相救罪魁祸首! 崔逢月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悲痛和大恨,声色俱厉道:「明珠,林婉茹该死!纵是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崔明珠一时惊呆了。崔逢月一贯待她亲善,从未对她说过如此狠戾之话,今日她为了一个下人,却想对自己生身母亲千刀万剐,丝毫不顾往日姐妹情分,半分都未想起自己多年来对她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她双唇微微哆嗦,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抬起容色黯淡下去的面庞:「阿姐,您自小疼我,能不能瞧在我的面上,哪怕将终身监禁,我总归还有念想!」 「明珠,那我的念想呢?我自小便将李傅姆当成阿娘一般敬重,多年来她对你也是照顾有加。林婉茹为了执掌中馈,不惜残害无辜陷害阿娘,更是亲手杀害李傅姆!为了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将她悄悄了结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尊荣。明珠,你回去,你有阿耶,有母亲还有阿姐。」 抚琴要把崔明珠从地上搀扶起来,她却推开抚琴的手,伏地不起。 「若是今日救不了姨娘,我定是肝肠寸断,遗恨终生!阿姐,自幼我便真心唤夫人为母亲,也一心一意敬您,您就忍心日后看着我痛不欲生!」 「明珠,杀人偿命,若是姨娘不死,大理寺都不会放过崔家!抚琴,送二娘子回去!」斩钉截铁,毋庸置疑。 在抚琴的搀扶下,崔明珠神色不明地离去,背影是沉重的失望。看着她远去,崔逢月从罗汉床上起身,火急火燎地往殿外走去,弄棋眼见拦不住她,急得在殿门处直接跪下抱住她的双腿:「娘子,如今你身子重,天寒地冻,是去不得这样阴气太重的地方的!」 第46章 真相 崔逢月又是泪流满面,寒风从刚才被粗使奴婢掀起又放下的厚厚棉门帘缝隙钻入殿中,满是泪水的双眼一阵生疼。 「李傅姆怎会伤了我的孩子!这些年她一心一意为着我和阿娘,起早贪黑,不辞辛劳,如今人去了,我就不能去送送么!」 崔逢月越说越动气,疼痛立刻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尤其是小腹,似乎是有人用双手撕扯着。她慌忙弓着腰背,双手捧腹十分吃力地「哎呦」了一声,弄棋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架着她回到罗汉床上躺下。 弄棋见她神色不对,垂泪道:「娘娘怎么不顾念自个的身子和腹中胎儿!快快快,拿着门符,到宫中把沈医女立刻请来!」话音刚落,却看见门帘掀起,来人正是沈暖烟。 看着崔逢月惨白的面色,沈暖烟也顾不得暖手,直接搭上了崔逢月的脉搏,不到半炷香,收回手,干净利落地用针灸扎在了几个穴位上。 「逢月,你已经动了胎气!再折腾命都不保了!」焦急埋怨中透着厚重的关怀。 沈暖烟转头吩咐弄棋:「你把人都带出去,关上殿门,我给王妃好好瞧瞧。」 不多时,殿中只剩下了她们俩。 沈暖烟低声在她耳边语重心长道:「逢月,外间都道你有了六月的身孕,其实是七月,七月胎儿最是活跃,易早产,且你怀的双胞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崔逢月听罢一时错愕:「真的?!」 「早前我就诊出来了,双胞胎不易生养,怕你多思忧虑,没有告诉你。李傅姆去了我也很是悲痛愤恨,但再忧伤她也回不来了,你总还是要为活着的人着想。你今日动了气,虽说针灸之后保住了胎儿,但伤了身子,来日生产定是兇险万分!听话,卧床三日,莫再折腾了!莫要悲伤!」 崔逢月终于从悲痛中恢復了往日的果敢沉静,手里攥着李傅姆给孩子做的小肚兜,道:「沈姐姐,我书信一封,你入宫带给皇后娘娘。」 三日后,依照宫中旨意,林婉茹被送入崔家在保宁坊的别院,赐毒酒自尽。 崔明珠得了崔怀亮的允准,来到别院送别林婉茹最后一程。她一身缟素,眼中是无尽的哀伤,哀伤中却也透出以前从未有过的阴冷。 毋庸置疑地对行刑的两名侍卫道:「二位缓一缓,门外守着,容我与姨娘告别。」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为难,但想到平日里崔明珠待下人都客客气气的,她的生母即将离她而去,私下话别也是人之常情。 其中一名恭谨说道:「二娘子快些,属下等在外等候。」说罢,大步离去,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林婉茹独自坐在床榻一角,显得有些清冷,但身上穿着交领绣金丝的瑞鹿团花绸红襦裙,裙裾上织进了五彩斑斓的孔雀羽线,腰间配有七宝璎珞,华贵艷丽。 「明珠来了!瞧瞧阿娘好看么?」语气雀跃期待,笑容妩媚,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在插着双蝶戏花随步摇的映衬下更显精緻,仿佛她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在将至的冬至节日里与自己的女儿闲话家常。 崔明珠将要滚落下来的泪珠逼退了回去,拉起她的手,勉强笑道:「阿娘什么时候都最好看的!」 林婉茹点点头将笑容抿于双唇间:「明珠得了我的真传,也最是好看的,记着,从今往后,你就是崔府的掌上明珠,你阿耶立下重誓允诺,将来给你寻个好人家,只当别人的正室。你别看阿娘这些年时常在夫人面前哭穷,实则阿娘参与西市胡人的香料铺的经营,攒下的钱也够你买半座京中的房子,如今我已经全部换成飞钱,存在这个匣子之中,将来明珠嫁人,带到娘家去自己收好,可别轻易相信男人交给了他。」 这时,泪珠不停从崔明珠眼中滚落,她闭眼用巾帕重压在眼珠上,抑制住泪水,轻轻说道:「阿娘,该死的人是我!」 被李傅姆撞破那日,是崔明珠将李傅姆骗回房,是她将香囊里防身的蒙汗药下到茶水里,是她唤来李婉茹二人合力将李傅姆伪装成上吊自尽,慌乱系腰带之时指甲不慎断裂。 二人回房后崔明珠才发现自己指甲断了,黑灯瞎火,想回去找寻又怕惹来更多的麻烦,举棋不定之时,崔怀亮头疾发作,侍卫来传林婉茹前去伺候。林婉茹瞧见二人所用蔻丹一样,立即叫崔明珠剪短所有指甲并洗去蔻丹,并把自己的食指指甲剪断。 崔明珠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已然是庶出,再有一个害人命的阿娘,如何配得上崔行俭。一步错步步错。 林婉茹从她手上拿过巾帕,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残泪拭去,温情脉脉地道:「明珠又说傻话。我的女儿贤良淑德,将来定能嫁个好人家。阿娘害了灾民的性命,宫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日后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明珠令人艷羡的崔府二娘子,阿娘只是回了乡间。乖女儿,回去吧!」 崔明珠再也忍不住抱住林婉茹大哭:「母亲,阿娘,母亲,阿娘!」大魏礼法,庶出的儿女当众管生母为姨娘,嫡母为母亲。 林婉茹轻轻拍着她的背:「有你这一句母亲,阿娘心满意足,去吧!」 在林婉茹怀中缓了一炷香过后,崔明珠整顿衣裳,郑重跪下,脱簪叩首:「阿娘,是谁落井下石,是谁袖手旁观,是谁步步相逼,女儿牢记于心!阿娘安心去吧!」 三拜九叩之后崔明珠悲痛欲绝,决然转身离去。 林婉茹的贴身婢女春杏在大理寺留下供词称:因记恨崔家对林婉茹不公下毒,签字画押后行了绞刑。 同一日,崔府传出林婉茹因悲痛欲绝和自责内疚暴毙。崔明珠披麻戴孝,将她的灵柩葬入崔家园林。 高静月平安回到家中,给予李傅姆极尽哀荣,皇后亲自下了懿旨:李傅姆忠心为主,她的儿女,赏赐京郊农田无数,后代准参加科举。 崔怀亮齐家不善,罚俸一年。被害灾民亲眷,得了不少赏银。 三日之内,裴远愈查清下毒一案,擢升为大理寺卿,据说是崔右丞极力举荐。裴远愈除执掌大理寺外,仍旧在宫中为内侍,任少府监,一时间风头无两。 太后却与裴远愈淡淡道:「擢升为大理寺卿固然可喜可贺,但程振元掌握禁军数年,与皇帝情谊深厚,你若不能从他那里撕开一个口子,掌握内廷的禁军,你阿耶的死因即便查清,也奈何不了仇家。」 裴远愈道:「太后娘娘安心,京中都道程振元色慾薰心,外宅无数,早前也有人想在他外宅安插自己人,但都无功而返。臣私下以为,要想从宫中着手收集程振元的罪证实属不易,从宫外着手才是上策。已经有了进展。」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道:「皇帝生性多疑,如今你阿姐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皇子,皇帝定要立为太子。他以为,裴家已经倒了,母族无法掣肘皇帝。太子、舒王都知晓皇帝的意图,舒王有幽州和天雄军为后盾,自然不急,可没有母族势力支持的太子已经蠢蠢欲动了。哀家得到消息,他会在冬至那日对你阿姐动手,绝了皇帝另立太子的可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第47章 刺杀 裴远愈听罢不动声色,沉吟道:「只对阿姐下手,药下得不够重,臣想办法祸水东流。」 太后眸中略过赞赏,一脸欣慰:「远愈精进了,干脆利落。但我怎么听说下毒一案你给崔家留了情面?」 裴远愈心里咯噔一下,仍旧一脸平静道:「当日臣被困牢狱险些丢了性命,太后娘娘那时还在东都,多得皇后娘娘出手相救。臣那日入宫回禀皇后,皇后原还举棋不定,但收到崔逢月亲笔书信后,叫臣私下处置林婉茹,想必是给崔明珠留条后路。加上右丞鼎力相助保举臣为大理寺卿,臣以为,将该死的人处置了就好。」 太后盯着他嗔笑道:「高静雨救你一命,是她旧……罢了,我还是那句话,她高家的人,你离远些,高文渊也不是吃素的!至于说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有没有他崔怀亮保举,皇帝都会擢升你,只不过他给皇帝一个便宜罢了!」 裴远愈的讪笑在脸上一闪而过,点头称是,恭敬行礼后离去。 孙傅姆看着太后还在沉思,以为她有些不豫,宽慰道:「太后娘娘,还是忧心裴卿对舒王妃旧情难忘?奴婢瞧着不会,裴卿知道轻重。」 太后点点头,心道:远山所说不错,远愈终究是心重手不狠。终究年轻,如此只能她当这个恶人罢了!冬至过后,人都不在了,裴远愈的旧情如何復燃! 「小东子,按之前所说,安排冬至大典。」 「明白。适才弄棋过来,叫儿子将这个交给干爹。」 裴远愈定睛一看,是一对云纹护膝。 「弄棋说,冬至那日干爹定是要陪着圣人祭祀祈福,戴着护膝,要舒服些。」 看着裴远愈还是一动不动,小东子心里有些懊恼,刚才弄棋送来东西,他就不愿接过来,奈何弄棋是个忠心为主不好煳弄的。 京中都知道干爹与王妃娘娘的过往,都说王妃只是看中了干爹手中的权势,但小东子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自幼入宫,最会察言观色。几次下来,他觉得王妃娘娘眼中是情,绝不是权势。 「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没有了?」裴远愈一脸不满。 「但儿子有话要说。这些日子跟着干爹,儿子瞧着王妃好像对您余情未了,前些日子圣人还说要给您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干爹风光霁月,人中龙凤,怕是公主都尚得,还是与王妃,与王妃……少些往来。」说完小东子有些心惊胆战。 「你说什么?」 小东子把心一横:「儿子说干爹与王妃还是不要有瓜葛的好。」说罢,把头恨不得埋在了胸口。 「不是,第二句,你说王妃对我怎么?」 「哦哦哦,儿子是觉得王妃对您余情未了,若是再有瓜葛,怕是将来麻烦不断。」 裴远愈愣了一下,旋即呵斥道:「胡说八道!那日她在望仙门外叫我闲事莫管,你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 确实如此。 小东子喃喃自语:「不对劲,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儿子一时也说不上来,容儿子再查探查探。」 「这事先放在一旁,冬至的事绝不能出了差错。」 「干爹放心,原来跟着老祖宗时,这些事情就驾轻就熟的,出不了岔子。」 小东子的话又叫裴远愈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他想忘却,但承载了他全部青春的情爱,不易割捨。崔逢月如此绝情的书信就是一根刺,深深扎到了他的心中,他想连根拔起,但真若如此,心定有一个大窟窿,离死也不远了。 这几个月来,裴远愈也没想明白。崔逢月果敢决绝,但绝非无情,光看她处置林婉茹一事就见分晓。对仇人之女都留了后路,为何独独对他如此绝情! 说起李傅姆被害一事,裴远愈始终觉得崔明珠并非无辜。她怎么如此凑巧在那一晚把十指指甲齐齐断掉! 无奈林婉茹认下了所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此事不愿深究了。 时光的流逝和养胎的小心翼翼沖淡了崔逢月的悲伤,转眼来到冬至。 冬至是大魏的大节,皇帝、文武百官、皇亲命妇都要前往南郊圜丘祭天,有了身孕的更是要亲自前往,求得祖宗庇佑。 「王妃今日可得穿暖和些,在外头站着怕是要一个时辰。」抚琴一边絮叨,一边给崔逢月穿上冬日的襦裙,襦裙外套了背子,襦裙里套上了厚袴,外头还给她穿上了鹿麑裘,脚上给她套上了厚厚的棉袜外加里羊皮小靴,最后将貂毛大氅给她披上了。 「弄棋,你瞧瞧我,像不像一个巨大的枕头粽。」崔逢月含笑道。 弄棋心里清楚,崔逢月腹中胎儿还有一个月就足月了,又有了双胎,肚子硕大,如今包裹如此严实,打趣道:「可不是么,就是中间突出的大枕头粽!」 抚琴轻轻推了推弄棋:「正经些,王妃养胎不易,你伺候可要仔细些,舒王不在,若有什么不对劲,沈医女随伺在皇后娘娘身边,天雄军侍卫和江傅姆都在外候着,可要警醒些。」 舒王和程振元还在外赈灾,尚未回京。 弄棋恢復了往日的沉稳老练道:「抚琴姐姐只管安心,奴婢用命也要护住王妃的。」 舒王府车舆辚辚,往南郊圜丘驶去。车舆行驶到朱雀二街之时,崔逢月下意识地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大宁坊,裴府旧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去年,她还与裴远愈在此相约,共乘一车前往南郊参加冬至祭天。裴远愈公务在身,寅正就要骑马动身前往南郊,天寒地冻,不愿叫她早起,可是崔逢月却说远愈哥哥今日一日都在外头,乘车前去少受些风雪,还硬是要他带上厚厚的护膝。 大魏京中男儿都是骑马出行,若是无病无痛没有点什么特殊原因,乘车出行是叫人笑话的,但若是与崔逢月共乘就正常不过。 如今裴家旧宅依旧在此,可旧人却不在了,那日叫弄棋给他的护膝怕是也被他扔了吧!物是人非事事休,崔逢月心中堵得慌。 「王妃,放下帘子,莫要着凉。」弄棋伸手就把崔逢月掀起的帘子放下,将她从黯然伤神中拉了回来。 身穿通天冠的皇帝从玉辂上下来,裴远愈搭着他手躬身站在他身后,后跟着两名小内侍随时整理皇帝大裘冕,皇后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身后第一排跟着太子妃子公主等命妇,而裴书怡身边皇帝还嘱咐跟了四名内侍随行以防不测,惹得其他嫔妃尤其是宁贵妃心里直泛酸。四名内待在裴书怡身后并排站着,将裴书怡挡了个严实。再后面自然是文武百官。 南郊圜丘早被金吾卫重重围住,隔开了想看热闹的百姓,压根看不清天颜,只得在外围纷纷跪下三唿万岁。祭祀的文武百官皇亲命妇都被这山唿海啸般的声音吸引,崔逢月趁着这间隙,抬眼望向裴远愈,就是被人看见,也说不清楚她是看皇帝还是裴远愈。 他真是清减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祭祀前陪着皇帝斋戒七日的缘故,紫色的朝服衬得他如谪仙一般。 崔逢月突然感到背后似乎有犀利的目光,心中一寒,还打了个冷颤。弄棋抓着她的手,感到了异样,忙问道:「王妃有何不适?」 崔逢月也说不清为何如此,便说:「怕是有些冷,不妨事。」 祭祀仪式繁复得很,皇帝在礼部侍郎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跟在裴书怡的四名内侍一直严阵以待,丝毫没有松懈地防护着。 焚祝文之后,皇帝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皇后沖裴书怡招招手:「华妃,过来,你如今怀有身孕,与圣人一道给天帝上炷香,愿他保佑你给大魏诞下皇子。」 原来还步步紧跟的四名内侍不知为何,都站在了原地,只有裴书怡一人一步步走向笑意盈盈的皇帝,眼见着还有两三步就到了皇帝身边,迎风飙响,一支箭疾速射向了皇帝所站的方向。 裴远愈反应更快,将裴书怡轻轻一拉往后,他下意识挥刀,堪堪在千钧一髮之际将箭挡开。寒光闪烁的陌刀挡住了射来的箭,刀光剑影之间「铛」的一声,火星迸溅,箭应声落地。 「护驾护驾!」裴远愈大叫唤醒了惊呆的人群。 金吾卫抽出横刀来团团围住皇帝,连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已经回过神来的文武百官慌乱不己,脚步不稳,有些踉踉跄跄的,不敢轻举妄动,都待着了原处,但底下的百姓纷纷尖叫,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拼命地往外跑,却因拥挤推搡冲撞不少人倒地,又被身后的人踩在了脚下,更是无法前行。见此情形,金吾卫知晓无法快速地将皇帝护送出,只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原地将皇帝团团围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崔逢月担忧起裴远愈来,抬头望向他。那一剎那,她忽然觉得身后寒光掠过,箭气出、杀气现。 裴远愈在崔逢月抬头一刻之时已经绕过金吾卫,飞一般向前跑去,终究还是晚了。 第48章 捨身 一支长箭劲声破空,尖啸地向崔逢月而来,随着一声惨叫,箭射中了人。红了眼的裴远愈抬起头,还未看清崔逢月是哪里中箭,又是一道寒光冲着她疾驰而来,裴远愈只觉得血液倒流,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下意识将崔逢月拉到一旁,侧身正要举刀为时已晚,「扑」的一声,箭强劲有力地深深插入裴远愈的左肩,他吃痛慢慢坐在了圜丘的汉白玉台阶上,沉声叫道:「保护圣人!捉拿刺客!」余光看向崔逢月,她身上没有血迹,没有箭矢,心下大定。站在她身边的弄棋,脸色铁青,痛苦地用右手抓住左胳膊,血顺着她的左胳膊滴到台阶上,被白雪映衬更是猩红。 大家都在惊慌之中,谁也没有看清裴远愈身上的箭要射向谁,但他如今跪坐在了皇帝的前方,定是因护驾使然。顶着诛九族的风险在冬至大祭上刺杀,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只有崔逢月心里明白,最后这一箭,明明是射向她的!睁大双眼,入目的是裴远愈忍着痛楚的脸,看他不顾疼痛,用未受伤的胳膊撑着地站了起来,厉色道:「金吾卫听令,捉拿刺客!」心中惶然不已,他到底如何了! 裴远愈话音刚落,小东子上前来报:「裴卿,刺客已经被大理寺拿住!」 很快,百姓被遣散,妃嫔公主们自有金吾卫的护送下回宫,有些朝臣被皇帝留了下来,其他人自然先回到家中,等候旨意,忐忑不安。 南郊圜丘的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弄棋因受伤被安置在了偏殿,沈暖烟细细给她查看。 「不幸中的万幸,射中胳膊,不是要害,好在箭上无毒,弄棋穿得又多,伤得不深。」 崔逢月捂了捂胸口,放下心来:「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要快些躲开,你还往我跟前凑!」崔逢月看似责怪,其实充满了感激和担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沈暖烟笑笑:「逢月你可好好感谢弄棋吧!危难当头,不顾性命地挺身而出,要不是她挡在你跟前,后果不堪设想!」 崔逢月听完心中一沉,脸色也凝重起来。裴远愈那一箭结结实实地挡在她身前。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沈暖烟悠悠一声嘆息:「你还放不下么?」 崔逢月的心如同压了个秤砣,坠得她浑身无力,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清泪,声音也有些颤抖:「沈姐姐,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自问与他情深似海,终究敌不过人生百变,想来生死相依是不能了。但今日他明明是挡在了身前,我……」 「逢月,别说了,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好生珍重。我去看看,你好安心。」 皇帝、皇后、太后和尚医局的奉御都在斋宫的偏殿。裴远愈躺在软榻上,解开紫袍,露出了血淋淋的胳膊。箭深深地插在了肩胛骨靠近心脏的位置,若是再往下一点,裴远愈性命不保。 但即便如此,奉御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圣人,微臣看了伤口,箭上无毒,但是……但是过于靠近灵台,臣怕拔箭之后流血不止……」 太后厉声道:「若不将箭拔出,还不是要血尽而亡!」 太后说的是事实,奉御十分为难,犹豫道:「容臣想想。」 皇帝怒火中烧:「朕养了你们一帮废物么!若是医治不好裴卿,你们尚药局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说完,来福来报:「沈医女殿外求见。」 「宣她进来。」 沈暖烟刚入寝殿,皇后忙道:「沈医女去看看裴卿,看看如何诊治才好。」 沈暖烟针灸之术了得,看过之后说道:「圣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奉御担忧不无道理,但臣女可以先用针灸封住血脉再拔箭,只是拔箭要稳准狠,不能犹豫,还请圣人择一合适的人。」 「不必这么麻烦,臣自己来!」裴远愈有些虚弱,但言之凿凿。 太后一脸惊讶,想要阻止,却听见沈暖烟说:「裴卿是个上佳人选,一来裴卿行事稳当,二来臣女听闻裴卿博览群书,精通岐黄之术又武功了得,拔箭想必轻而易举。」 奉御连连称是。 皇帝下令道:「既如此,便开始吧!」 奉御拿刀在火上烤了烤,割开箭伤边的肉,更多的血留到了床榻上,一贯见惯生死的太后不忍直视,别过头去。 裴远愈痛得冷汗直下,但却不吭一声。 一盏茶后,奉御道:「沈医女施针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针灸扎好了,血流止住了。沈暖烟沖裴远愈点点头,示意他拔箭。 他用右手扣住箭,勐地一拔,并无喷溅式的血溅出,沈暖烟如释重负,快速将备好的金疮药洒了上去,和奉御一通忙活,包扎妥当。 「圣人,此箭几乎要了臣的性命,还请圣人将此箭赐予臣,叫臣时时谨记居安思危。」 皇帝自然允准。 冬至第二日,本来应该是大魏普天同庆、官员休沐的日子,因为行刺之事,京中剑拔弩张,风声鹤唳。太极宫和长乐宫宫门关闭,无诏不得进出。金吾卫已经将皇子、公主及三品以上官员的府第团团围住,都等着裴远愈的下一步的指令。 皇帝下旨令裴远愈彻查,本因躺在床上休息的裴远愈第二日便出现在了大理寺。 张继完全有能力从刺客的嘴里撬出想要的东西,但裴远愈心中有一个更大的疑团困扰着他——那日,定是有人想要了崔逢月的命,而且绝非一人。 裴远愈接过狱卒刚刚添好的热茶,斜靠在准备好的暖榻上,悠然自得仿佛是冬日里在暖阁闲度时光。 「说吧,本卿的手段你未必见识过,但想必听说过。」 受了刑的刺客冷冷一笑,断断续续地说:「我……绝不出卖……出卖主子,裴卿不必……不必枉费心机了。」 裴远愈扯出一个笑容,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盯着他脸云淡风轻地说道:「谋逆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株连九族,你若是如是交代,我定不叫你断后,仔细想好了再回我。」 刺客了无生气的脸色闪过一丝得意:「断后,无后之人如何断后?」 裴远愈示意所有人退下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摩挲着腰间的平安扣说道:「你以为,十年前将你的过实销毁,改动了户部的户籍,本官就查不到踪迹,这些年当王家人当得忘了本,东都的夏家怕是记不得了,也忘了怎么购得那么大的宅院!」 本来死气沉沉的刺客突然如困兽般挣扎,狰狞地说道:「裴远愈……你若是动了他们,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裴远愈不屑地嘴角上扬:「做鬼?做人的时候都斗不过,还怕你做鬼?在本官面前说这句话的人,都去见了阎王,但本官依旧好好地站在这里。」 刺客呆呆出神有半炷香的时间后,仿佛向泄了气的球,呜咽着道:「裴卿,留他们性命,我招。」 裴远愈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本是朔方节度镇一士兵,因粮草押运有失,被判斩刑,太子殿下将我救下,更名改姓。为报答太子殿救命之恩,对华妃和舒王妃动手。」 「你今日共射了几支箭?」 「两支。」 裴远愈走时留下一句话:「想让他们活命,只能听我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刺客的供词呈到了皇帝面前。他一直犹豫不决,本就子嗣单薄,太子又一直孝顺,单凭三支射出的箭和刺客的一面之词确实很难断定。 十一月二十四,冬至过后第三天,朔方节度使周尹与裴远愈派出的张继一道,进宫面圣。原来周尹生父因不愿与太子结交谋逆而被其毒害。 皇帝大怒,下诏将太子元天权贬为庶人。太子妃苏家、太子良娣的萧家都受到牵连,贬官流放。 十一月二十五,冬至过后的第四天,寒风凛冽,不愿俯首就擒的太子想逃出京城,下令左右率府的禁军突破金吾卫的包围,在东宫嘉福门相持不下。 还念一丝父子亲情的皇帝最终下诏处死太子及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三年前太子妃所生的,另一个就是太子良娣、崔逢月的手帕交萧楚梅刚生下的还在襁褓之中的儿子。 最终,东宫禁军不敌裴远愈亲自率领的金吾卫,太子被擒。 「裴远愈,孤有话与你单独说。」 裴远愈挥挥手,金吾卫即刻向后十丈之远,嘉福门前寂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是你还是舒王设下的局?」 裴远愈靠近他,缓缓道:「既生恶念,必得恶果。是谁都不重要了。上路吧,太子殿下!」 「裴远愈,你若还顾念着孤与你往日在国子监的友情,给孤留下一点血脉。」 漫天风雪之中太子被金吾卫斩杀。皇太孙也不能倖免,只有萧楚梅和她的儿子不知所踪。 京城城门关闭两日,全力搜捕,但一无所获,只得开启了城门严加查问出城的人。 清晨,城门刚开不久,崔逢月的车舆就停在了通化门前。 「王妃娘娘这是往哪里去?」负责守门的张继问道。 崔逢月掀开车帘笑笑道:「张丞辛苦,崔家在万年县的职田出了些麻烦,我不得不跑一趟。」 职田是官员薪俸的一部分,就是朝廷按照官员的阶品,分发农田,官员或者租出去,或者僱人耕种,租金或者收成都归自己。 尽管张继与崔逢月有交情,裴远愈治下甚严,他照例让崔逢月和弄棋下车,指挥一名守门侍卫查探,发现并无异常准备放行。 「天寒地冻,路上湿滑,王妃一路小心。」 崔逢月回到车上,刚要出城,一匹疾驰而来的马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妃娘娘大腹便便,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冒险出城?」 熟悉的声音传入崔逢月耳中,心跳加快,如同被围捕的小鹿惊惶不已。 第49章 亲事 「你们都退回城内,本官有事要与王妃说。」 裴远愈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上了崔逢月的车舆,干脆利落地从她车内夹层找到了被餵了麻沸散的太子庶子。崔逢月呆呆望着他,直到他将人带下车舆,才回过神来。 「远愈哥……裴卿,他只是个孩子,放了他吧!」 裴远愈已经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崔逢月,你说世上还有比你更胆大妄为的吗?」 说完,喝马疾驰而去。 萧楚梅走投无路,将孩子交给她,眼见就能将孩子送出城去,裴远愈让她功亏一篑。 他再不是他的远愈哥哥,他是皇帝手中的利剑,身负重伤还为皇帝披荆斩棘。 崔逢月跌坐回软垫上,气喘吁吁,拉着弄棋的手低声倾诉:「弄棋,他今日要了别人孩子的命,来日他的孩子当如何自处!」 崔逢月的悲伤还没有来得及扩大,舒王领着金吾卫把崔逢月的车团团围住。 舒王前日得了皇帝的诏令,回京勤王护驾。刚得消息,说有人可能将太子庶子带离京城,不料想这个人是崔逢月。 金吾卫好一通搜查,一无所获。 屏退所有人后,舒王疾言厉色地问她:「你把太子庶子藏到什么地方了!」 崔逢月冷冷一笑:「王爷这真是不怕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可见在王爷心里,咱俩早就不是荣辱一体了。」 等舒王离去后,弄棋问:「娘子,咱还出城么?」 「出去还有什么用!」崔逢月有些咬牙切齿。 她该去,出去城外就知道太后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有崔逢月不知道的,冬至大典上的第三支箭是太后布下,但裴远愈知道。 皇帝还不算赶尽杀绝,废太子为庶人之后又追封为节愍太子,如此,太子家的女眷无须流放,全部住在京城边上的感业寺。但太子的儿子包括崔逢月想救的萧楚梅的儿子,全部被勒死在大理寺的诏狱内。 皇帝后又感念太子多年来的孝道,命舒王亲自督建建节愍太子庙,以示兄友弟恭。 程振元在太子死后一月回京,京中已由风声鹤唳变回了原有的繁花似锦。他还未回京就知晓了太子遭遇的种种。愤恨悲伤都抛在了后头,要紧的是仍旧得到皇帝的信任,以待时机。 紫宸殿书房内,程振元恭恭敬敬地伺候着皇帝。 「圣人近日因节愍太子之事忧伤过度,奴婢恳请圣人放宽心,莫要因为他的错误伤了自个儿的身子。」程振元毕恭毕敬地说道。 「嗯,振元辛苦,赈灾连日辛劳。如今宫中事多,禁军元帅一职一直空缺,在冬至大典上,裴远愈捨命护朕,把元帅一职交给他歷练歷练。」 程远振与皇帝相处二十多年,知道皇帝心意不可逆转,也在等他的接下来的话,他把节奏把握好了,才道:「圣人,裴远愈如今是个有残缺的人,已完全无当年的斗志,若是能让他任兵马元帅,一来可以缓和圣人与太后之间的龃龉,二来华妃娘娘有所依靠,三来能让河东原来裴九洲的旧部效忠圣人,不至于让皇后娘娘的母家高家一枝独秀,此乃一箭三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侍奉自己二十多年的人,句句说到了他的心上。 程振元话锋一转:「只是终究裴九洲谋逆,还须防着裴远愈生了二心。」 这也是皇帝的顾虑。 「振元有什么好法子?」 皇帝想让他当元帅,就让他当,放在自己身边看着更好,但裴远愈身边还是得有自己的人。 「圣人,九品校书郎的女儿刘鸾箫仰慕裴远愈多时,她阿耶也对圣人忠心耿耿,不如将她赐给裴远愈为妻。」 「嗯,既如此,下诏吧!」 崔逢月份已大,本来双生子就容易早产,沈暖烟拼尽一身的医术,力保胎儿不要那么早降生。 崔逢月自从城门那次与裴远愈起了冲突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躲在自己的小院,安心养胎。 「大姐姐如今怎样了?腹中胎儿一切可好?」好久没来王府的崔明珠今日特意来看崔逢月。 崔逢月欣喜不已,一直担忧林姨娘的死让崔明珠心生记恨,今日看来,崔明珠果真是个识大体的。 「阿姐无事,你不久便快做姨娘了,亲事都没定下。」高氏前日给崔明珠说了户部郎中家的公子,但似乎崔明珠没有看上,婉拒了。 崔明珠笑笑:「姨娘刚去,我不想那么早定亲,回禀母亲,母亲说我是个有心的孩子,就拒了户部郎中一家。等过半年再说亲吧!不过说起亲事,眼前倒是有一桩,轰动京城。」 崔逢月来了兴趣:「哦,是谁的亲事让京中议论纷纷?」 「是阿姐的好友刘鸾箫的,明日大婚,阿姐若不是月份大,定可以去道贺了。」 崔逢月面露喜色:「那可真是件大喜事。怎么都没人同我提起?嗯,阿姐是去不了,明珠代我去。弄棋,你把我前日得的玉如意拿来,给二娘子拿去道贺。」 崔逢月喝了一口清水,又问:「嫁了哪一家的郎君?」 「裴远愈。」 这三个字如同一棒子打得崔逢月眼冒金星,半晌才定下心神。 「大姐姐,玉如意还送么?」看着崔逢月脸色不好,默不作声,崔明珠手里拿过弄棋递来的玉如意,心里发笑。 「明珠多心了,无事,拿着去吧。」 他要娶妻了!今后站在他身旁嘘寒问暖的不再是她,是别的女人。 半弦月斜挂于空中,崔逢月动了胎气,沈暖烟急急入了王府。 「早上我诊脉过后还好好的,这么晚上脉象如此糟糕!逢月,怕是要生了。」沈暖烟忧心忡忡。 现在生下来,比正常约莫早一个半月,怕是不好瞒过宫中。 「那不如我假装在院子摔倒,早产了。」 沈暖烟想了想道:「这是下策,情势所逼,也只能如此了。」 「那明日……」沈暖烟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弄棋急急从门外进来。 「娘子,我刚才去药房拿药,发现房中竟然有微弱的灯火,捅破窗户纸,看到管药的奴婢更换了药罐。我把药罐拿来了。」 「让我看看。」沈暖烟说道。 接过药,沈暖烟细细闻了起来。 「这是你每日都用白朮,但这白朮浸泡过了夹竹桃。明日逢月用过这夹竹桃的药,必定早产。」 崔逢月大喜过望:「这不是正是求仁得仁么?明日就用这白朮熬了安胎药。」 「胡闹!」沈暖烟一脸严肃:「你以为是催产药么!这药下去,弄不好就要你的命!」 「沈姐姐,若是出生时辰有问题,要的怕是这许许多多人的命。你不是也说弄不好才要我的命么,你定有法子对么?」崔逢月焦急又期望的眼神望向沈暖烟。 崔逢月说的是事实。 沉思片刻,沈暖烟郑重其事说道:「逢月,按往常,你服下安胎药后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定到王府了,你藉口药太烫,等一等,等我来了再服用。」 崔逢月点点头,对弄棋说道:「去,着人悄悄跟着那奴婢,等明日我喝药后立刻将她拿下。」 第二日清晨,崔逢月胎动频繁,小腹隐隐坠痛,府医送来安胎药。崔逢月轻轻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太烫,太医稍待,我随后服下。」 一炷香后,未见沈暖烟,想必是路上脚程慢了些,一会便到。不能再等了,弄棋将药又重新端了上来,崔逢月几乎是毫不犹豫喝了下去。若是再不服药,太医就看出端倪了。 半个时辰后,崔逢月腹痛不止,太医、府医束手无策。此时,沈暖烟仍不见踪影。 崔逢月心中隐隐感到不妙,她敢把命交付的,只有一个人——裴远愈。 翊善坊徐宅内,正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刘鸾箫已经被送入洞房,喜乐丝竹之声出入她的耳中,满心欢喜地等着裴远愈。虽说他已经是太监,但总归她成为从二品元帅的正妻,而且裴远愈谪仙般的模样哪里像太监了! 就连永安公主听闻皇帝要给裴远愈赐婚,闹到紫宸殿,说要下降裴远愈。还说没有子嗣不紧要,大不了养几个面首,生出孩子不就得了。被皇帝怒斥了一番。 这话倒是提醒了刘鸾箫,将来自己从刘家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养在自己跟前,和裴远愈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喜悦之中也有不安。她应了皇帝和程振元,替他监视裴远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裴远愈走了进来。守着洞房的小太监想上前道喜,被裴远愈冷冷的目光吓退,只见他挥挥手,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你因何嫁过来,你一清二楚。无妨,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往后若是安分守己,我保证你锦衣玉食,人前就是尊贵的元帅夫人,可若是有了非分之想,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这是西跨院,以后就住在这。其他的院落尤其是我的北院不是你可以去的。」 这如同刚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刘鸾箫浇了一盆冷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看见裴远愈转身离去。 他开门一瞬间,喜娘伺候奴婢面面相觑。只见神色慌张的小东子跑了过来,不知道他在耳边说了什么,刘鸾箫只听到了「舒王妃」三个字。 二人渐行渐远。 「干爹,舒王妃的婢女抚琴来报,说王妃临盆在即,兇险异常,命在旦夕,却找不到沈医女!」 听得裴远愈胆战心惊。他悄悄吩咐小东子:「去,你立刻入宫找皇后娘娘,就说给我下了懿旨,去寻沈医女。」 「刺啦」一声,当堂脱下喜服,叫上张继,驰马疾驰而去。 第50章 红颜劫 裴远愈掘地三尺,不到一个时辰,终于在平康坊的食肆的雅间里,寻到了被蒙上了眼绑上手的沈暖烟。 得了自由的沈暖烟压根不顾自己身上的瘀伤,急急骑上马,与裴远愈一路狂奔,不到三盏茶,已到舒王府。 移入寝殿内殿,一道六曲山水屏风挡住了裴远愈的视线,却挡不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见惯血腥生死的他心在颤抖。 沈暖烟已经没有悲伤时间,步入屏风内毫不犹豫地将针灸扎在了崔逢月的穴位上,从袖带里拿出早就配好的药,递给抚琴:「熬已经来不及了,幸好我早有准备,碾成了细粉,你快去用滚烫的水沖好送来!」 裴远愈忍住心底的伤痛和焦虑,问跪在屏风之外的太医和府医。 「逢……舒王妃现下如何?」 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太医咬咬牙道:「元帅,王妃娘娘午后的安胎药被下了夹竹桃和水蛭,如此活血化瘀的虎狼之药致王妃娘娘崩漏,如今血流不止,孩子还未足月,怕是即时要生产了。只是如此一来,王妃娘娘定是无力生下孩子!」 裴远愈倒吸一口凉气。阿娘就是诞下双生子虚耗,六年后香消玉殒。那时生产,多少人精心照料,才有惊无险地生下他和裴书怡。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圈,更何况她还被下了药! 「本元帅只问你们,这孩子生得下来么?」 沉默,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裴远愈八爪挠心,唿吸似乎亦停止了,剩下的,是微微抖动的手。他再也无所顾忌,步入屏风之内。 产床上,崔逢月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半昏半醒,额上脸上扎着明晃晃的银针,床上不见半点血腥,但浓重得几乎令人作呕的腥气哪里是锦被能遮掩住的! 沈暖烟额间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接过抚琴熬好的药:「来,逢月,热热地喝下,别慌,有我。」 崔逢月被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看什么都模煳而虚幻,但这个温暖熟悉的声音,一如经年,如此坚定,如此心安。 恍惚间,瞥见一抹梦里百转千回的紫,万般喜悦想去抓住,疼痛却把她死死拉住,半点也动弹不得。 「远愈哥哥,你瞧着我的石榴裙好看么?」 「好看,逢月就是瑶台的皎皎明月,歷经三生三世,我裴远愈有幸与你相逢。」 「我歷经百转千回,才能与远愈哥哥相遇。」 那一年,崔逢月十五。 多情自古伤别离,她那百转千回的夙愿,终究是春归大梦。 疼痛再度袭来,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生下的孩子,只有细碎焦急的声音模模煳煳地落入她的耳中。 「逢月,你用力!」是沈暖烟那暖如和风的声音。 「沈医女,王妃娘娘失血过多,但羊水仍未破,这是娘娘用命护着胎儿。」这是稳婆的声音。 「沈医女高明,竟然把血止住了,但三碗催产药下去仍旧不见动静,王妃怕是……」太医忧心忡忡道。 沈医女,下堕胎药,舍子护母!」 这是个熟悉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般让崔逢月恢復了短暂的神智。下意识抓住弄棋的手,喑哑含煳地说:「不……不……不……,舍母……舍母……」 弄棋低低地哭了出来:「王妃安心,奴婢明白,您省些气力。」 不知过了多久,细细的光照到崔逢月的脸上,她吃力地睁开眼。疼痛依旧蔓延着全身,骤然摸着小腹,发觉空空如也,倏然惊叫:「我的孩子呢!」 弄棋赶紧扶着躺好,笑笑道:「娘子安心,孩子好着呢,乳母正好好看着。恭喜娘子诞下双生子。」 崔逢月急急追问:「是男是女?总有一个女儿吧!」 弄棋无奈的嘬牙花道:「娘子,两位嗣王。」 崔逢月一脸失望中一抹淡绿在她眼前靠近,在她床榻前坐下,给她盖好衾被,细细给她把起脉来。 「沈姐姐,多亏了你……」睡了整整一晚,她还是虚弱得有些有气无力。 「好了,你少说些话,也多亏了裴……裴远愈。救命的时候还是他靠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崔逢月喜不自胜:「他来了?如今在哪里?」 「自然来了。我被人绑到平康坊食肆,是他找到的我。都怪我来晚了,你失血过多,若不是他从河东带回的催产保胎药,这两孩子怕是生不下来了。」 看着殿内只有弄棋,沈暖烟压低声量问道:「逢月,你如今已经诞下孩儿,还不打算告诉他么?」 「他刚得圣人器重,擢升为元帅,好些个事情千头万绪的,分心不得,再等等。」只是想到他昨夜大婚,崔逢月情绪有些低落。 弄棋看她有些怏怏的,忙说道:「娘子,您可不知道,两位嗣子健壮得很,哭得怕是要把房顶给掀翻了,乳娘怎么哄都不成,最后裴元帅不得已,把两个孩子抱起来。你猜怎么着?两个孩子各伸手打了裴元帅一巴掌后,安安静静地睡了。奴婢们看得想笑又不敢笑。」 崔逢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因牵动了伤口,又「哎呦」了一声。 沈暖烟眉角也飞扬了笑意:「好了,逢月,你安心躺着,你这次死里逃生,内里虚耗,得好好调理一两年。崔家、宫里都知道你九死一生生下孩子,如今你看你院里静悄悄,就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谁也不许来扰了你的清净。其余的事情有裴远愈,你就不要多思了。」 「快叫乳母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不到片刻,两个乳母喜气洋洋地把两个嗣子抱了过来。这两个乳母是高文渊从天雄军中的家眷挑选的,老实可靠,忠心耿耿。起初想着就是挑选两个看看谁和孩子更有缘,现下正巧是双胞胎,都留下了。 两个孩子通体红润,眼睛还没张开。无尽的喜悦涌上崔逢月心头。这是她与裴远愈的骨血,是她用命换来的。 左瞧瞧右瞧瞧,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两个孩子的眉眼,像极了自己。崔逢月心中又暗暗嘆了一口气,她真是想要一个和裴远愈相像的女儿,都说女儿更像阿耶,女儿多软和,小棉袄,儿子就是来讨债的山大王。 喝了沈暖烟的药,崔逢月又沉沉睡去。 裴远愈如今心仍然在颤抖,刚才,她锦被下的血怕是能流成一条河。生死之间,她选择的是护着孩子。舒王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当她冒死生下他的孩子。 不过年幼时在河东打狼,母狼也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射来的箭,护着小狼逃跑。 太医和府医都说,她亏耗太大,一两年内是不能同房的,这句话叫他心底泛起丝丝爽快。 大婚第二日,河东出事,舒王带兵离京,崔逢月就有了身孕。她与他就在一夜之间有了孩子。 说也奇怪,他抱起两个孩子没来由的心生喜悦,就连这两个孩子打了他的脸也觉得有趣得很。若是他和崔逢月的孩子,那该多好! 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裴远愈骤然抬起头来,攥紧了腰间的平安扣。 「小东子,叫你查的事情查清了么?」 「儿子查清楚了。前几月,皇后娘娘身边好几个奴婢都遣往了洛阳三阳宫,儿子去查问,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后来儿子找到一胆子大的,不当值的时候与他在酒肆喝酒,他才说起不愿去三阳宫,赏钱少得很,但看见了那个娘子的容貌,不得不来了。」 「什么娘子,什么容貌!」 「舒王有一外室,容貌与舒王妃别无二致。节愍太子因舒王妃被人下药的事情受牵连后,借着地动,煽动外室管家周傅姆的家属拗闻登鼓,说万年县令官官相护,舒王让贱籍外室有孕,后舒王外室被带到皇后宫中处置。最后圣人……」 裴远愈打断他:「这些我都知晓。说皇后娘娘处置的事情。」 「皇后本想处死外室,但舒王妃出手相救,最后皇后将外室面刺梅花之后,囚禁于王府。干爹,儿子疑心,那日在望仙门和您说话的娘子,未必是舒王妃!」 原来如此!他裴远愈怕是中了圈套了! 裴远愈仍旧不死心问道:「那时候我被关在掖庭,你听到什么传闻了么?」 小东子犹犹豫豫,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一眼裴远愈,又低下头,左右为难。 「说!」 「干爹您别生气,儿子听说,就是听说,有个女子在干爹净……净身前送入掖庭给您享用。谁也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裴远愈顿时觉得五雷轰顶。那日他晕乎乎的,好些事情已经模煳了,那个女子竟然不是崔逢月,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算是明白程远振事后那番冷嘲热讽的话了。他总算明白,崔逢月说水性杨花的绝对不是她! 他竟然被人设计了!崔逢月定是不会相信他一个大理寺卿能被人设计,定是认为自己有意而为之,伤心欲绝,嫁给了舒王。如今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竟然把自己第一次给了舒王的外室! 裴远愈懊恼极了,郁结于心,攥紧了拳头,唿唿直喘气。 小 东子头更低了,一言不发,不敢去触裴远愈的霉头。 半晌,裴远愈声调如常地问道:「绑架沈医女的人抓到了?」 「下药的奴婢和绑架沈医女的人都抓到了,关在了大理寺诏狱。」 大理寺诏狱内,张继已经审讯得七七八八了。 「元帅,奴婢受了刑,没多会就招了,她受了侍妾李素蕊的指示,更换了药,绑架沈医女的人也是李素蕊指派的。都已经在供词上画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你再抄录一份供词,交给小东子送给舒王妃,叫她亲自处置。」小东子看他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心里暗自高兴,脚底生风准备跟着张继去拿供词。 人刚转身,就听裴远愈说道:「三天后再送给舒王妃。」这娘子要是知道有人害她,哪里还会等候半刻,刚生了孩子,多歇几日再劳心吧。 第51章 将死 崔逢月看完大理寺的供词,冷笑道:「抚琴,你去,把李素蕊叫来,就说我有事与她商议。」 不过多会儿,李素蕊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崔逢月难产,下药奴婢被抓,她胆颤心惊了一日,第二日瞧着没有动静,心想定是被抓奴婢熬不过审讯死了。她也听说裴远愈的威名,没有人能在裴远愈跟前不吐口。下药之前,这奴婢就发过毒誓,绝不卖主,更何况她的家人还捏在自己手里。 绑架沈暖烟的人是从鬼市请来的死士,居无定所的,要想找到,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是办不到的。再说,即便抓到,也是下药奴婢所为,死无对证。 想到这,李素蕊安下心来,说道:「妾身恭喜娘娘诞下两位嗣王,府里已经给王爷报信了,他定是高兴得不得了。」 李素蕊顺势接过弄棋给崔逢月刚煮好的姜枣茶,给她递了过去。 崔逢月以瓷盖轻轻拨弄着浮于水面的枣片,一言不发。缓缓啜了一口:「弄棋煮的茶本是清甜暖心的,但经过你的手,茶变得令人作呕,就是因为你这个人污秽不堪!」 李素蕊听了她这番话,微微变了脸色,随即又轻笑道:「王妃凭什么如此污衊妾身!」 崔逢月冷哼一声:「你既然唤我一声王妃,你说我凭什么!死到临头,仍不悔改。抚琴,把大理寺的供词给她看看!」 李素蕊战战兢兢地接过大理寺供词,看完后立刻痴傻般一动不动。 「都看明白了么?」崔逢月沉声道。 李素蕊再也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了,脸色煞白,两行令人怜惜的泪立刻从眼眶中滚了下来,颤颤巍巍地跪下哭道:「妾身一时煳涂,求求王妃饶了我这一次。如今王爷不在府中,不若等王爷回府再行处置!」 崔逢月嗤笑一声:「你是幻想着王爷见到你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会饶恕你罢!简直白日做梦!」 崔逢月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襦裙的襟子,转头对抚琴道:「抚琴,替本王妃掌她嘴十下。」 清脆的巴掌声扬起,抚琴临来之前,有意将指甲修得锋利,下手时也故意用指甲滑落。 李素蕊苍白的脸颊,被斜斜地划破了道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滴落到地衣上。 李素蕊跪行过去,一把抱住崔逢月的腿,失声痛哭:「王妃,王妃,王爷以往对妾身宠爱有加,妾又育有郡主,饶了妾罢!」她髮髻散乱,面如土色。 崔逢月抬脚一脚把她踹开:「将她籍没,变为贱籍,送入掖庭!」 崔逢月冷冷垂目,不再有只言片语,只见天雄军上前将瘫倒在地的李素蕊拖了下去。 裴远愈得知李素蕊当日就被崔逢月没籍入了掖庭,笑笑道:「还是那般干脆利落,但终究还是不够狠。小东子,你去处置了。」 「干爹放心,人都在掖庭了,儿子定会弄得干净利落。」 李素蕊后来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掖庭。 在督建节愍太子庙的舒王早得了信,但他没法插手,李素蕊谋害王妃皇嗣,桩桩件件都是死罪,更何况,谋害的是崔家和高家的人。女人有的是,就连崔逢月这样的他心心念念要得到的,到了如今,也不过尔尔。 他在意的是,崔逢月生死之间是裴远愈出手相救。都说裴远愈在冬至大典上是为皇帝挡住的那一箭,舒王心中却认为是为了崔逢月。都是说是皇后下的懿旨找的沈暖烟,但这二人旧情难了,是不争的事实。奈何裴远愈如今是太监,连皇帝的后宫都进得,更何况是他的舒王府,更何况是为救皇后的亲外甥女。 他回到京城,得知崔逢月两年之内不能行房,皮笑肉不笑地宽慰了她几句。他如今一心想要的是大魏最高的主宰权,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被幽禁在舒王府的王蓁蓁并不觉得日子难挨。有了崔逢月的照应,吃穿上虽不是上乘的,但总归过得去,只是少了赏钱的奴婢们常常抱怨躲懒,伺候也不尽心。王蓁蓁本就是苦孩子家出身,对此毫不在意,她最在意的就是腹中的胎儿,那是她与她所爱的人的骨血。太医诊脉,说孩子康健,只是她吃得过多,怕将来生产时有困难。 舒王来瞧过她两三回,言语之间还算温存,她瞧着,他最在意的是她腹中的胎儿。 舒王时不时叫她躺在,自己坐在床榻边上,俯身低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喃喃地说:「这定是个儿子!蓁蓁,给本王生个儿子!」 舒王想要的,是她肚里的儿子,不是崔逢月生下来的双生子。那两个双生子,他也去瞧过数次,只是从来不与他亲近。只要抱在手上,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仿佛他是什么洪水勐兽,尤其是老大,号啕大哭得怕是要连房顶也要掀翻了。 宗正寺屡次催促要给孩子上玉牒,但皇帝迟迟不肯赐名,那日舒王入宫再次请皇帝赐名,正巧裴远愈在身旁,皇帝把这差事交给了裴远愈。裴远愈随口就说出了两个字「佑、泰」,说是护佑大魏国泰民安,皇帝连声称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崔逢月对这两个孩子的名字似乎也不是很中意,自己起了个小名,老大叫地藏奴,老二叫观音奴。沈暖烟问她为何要娶这两个名字,她只说愿菩萨护佑孩子康健,其实真正的原因她羞于启齿。地藏奴的坐骑是谛听,是犬,观音的坐骑是金毛吼,长得像犬,她老是觉得她钻了两次狗洞才得的这两孩子。 新年刚过,华妃裴书怡有了肚子有了动静,她生产异常顺利,且给皇帝也生了双生子,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昭庆殿里,传来皇帝阵阵爽朗的笑声:「书怡立了大功了。」 裴书怡抱着孩子,两个孩子软软的,眼睛尚未睁开,裴书怡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春风之中,淡淡地笑。 太后在一旁笑容满面道:「书怡给皇家开枝散叶,诞下皇儿,不知圣人要如何封赏?」 皇帝叫乳母把孩子带了下去,遣退了所有的奴婢,对太后说道:「阿娘,皇儿还小,先册立为成王。」 「自然会,但若是让成王有一个谋逆的外祖,定会遭人诟病,皇帝将来也为难。」 皇帝点点头:「阿娘,圣旨刚下一年多,如今要翻案怕是朝臣们要议论纷纷,再等些时日,朕叫远愈彻查裴九洲一案,还裴家一个清白。」 「嗯,等,裴家等得起。」太后正色道。 裴书怡也挣扎着要起身谢恩,被皇帝按住,拉着她的手道:「书怡,朕说过,迟早叫你明白朕的心意。」 裴书怡看着他这样的绵绵温情,心中作呕:我阿耶已经死了,裴家的权势也不在了,这样的心意,叫人噁心无比! 王蓁蓁的肚子越来越大,到了生产的日子,都没有动静。 又一夜大雨滂沱,响雷阵阵,本就睡得不踏实的崔逢月被外头一阵喧譁声惊醒。披衣正要往殿外走,却看见抚琴慌里慌张地进来:「娘子,王蓁蓁难产了!」 这些日子,崔逢月对王蓁蓁多有照顾,抚琴看在眼中。 崔逢月脸色骤变,急忙更衣往王蓁蓁院里去。边走边急急道:「去把沈医女找来。」 皇宫的侍卫依旧守在院外,舒王早就坐在寝殿的屏风之外,眼色黯淡。 崔逢月与舒王本就疏离,进了寝殿,只抬眼看了他一眼,急急入了屏风之内。 殿中瀰漫着血腥气,与她生孩子时的情形没有多少分别。稳婆满手是血,满头是汗,带着哭音说道:「王妃娘娘,胎儿过大,怕是生不下来了!」 府医颤颤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王爷,不能拖下去了,过不了一个时辰,定会一尸两命。」 舒王长吁一口气:「去,保住皇嗣要紧!」 床榻上的王蓁蓁已是半昏厥状态,偶尔呻吟一两声证明她还活着,自然听不到舒王如此狠心决绝的话。但崔逢月听到了。 「等沈医女诊过后再说!」崔逢月阻拦府医上前。 沈暖烟半个时辰后赶到王府。 诊脉过后,用银针护住王蓁蓁心脉,对崔逢月摇了摇头道:「幼年时底子不好,后避子汤喝得太多,有孕实属勉强,又因胎儿过大,母子平安,难上加难。她若再如此神志涣散下去,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雪娥跪在床榻边,只顾得呜呜地哭。 崔逢月眉头紧锁,心中悲戚,终究没能替王玉玉护住她。 靠近床榻,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句:「王蓁蓁,王玉玉如今在扬州,等着与你相会。」 「王玉玉」三个字拉回了她神智,再过半个时辰,弱弱一声「哇」的哭声传出寝殿。 稳婆如释重负:「生了生了,是位郡主。」 消息传到殿外,舒王失望至极,入定般坐在圈椅上,幽幽地看着前方。半刻钟,忽见雪娥失魂落魄般跑出来,惶恐地回话:「王爷,娘子怕是不成了!叫您进去。」 躺在床榻上王蓁蓁已经眼色涣散,看见舒王到来,似乎又有了些光彩。 舒王坐在床边,看看躺在她身侧的孩子。王蓁蓁吃力地说:「让王爷失望了,是位郡主。」 「无妨。」 王蓁蓁惨澹地笑笑:「妾定是快不行了,有些话不得不和王爷说清楚。妾知道您心里并未装下妾身,但妾身心中满满都是您,从来未曾忤逆过王爷。但也有一事,要与王爷说明。我与王妃曾换……」 第52章 利剑 「患难见真情,不能作为姐妹,实属遗憾。」崔逢月一把抓住王蓁蓁的手,阻止了她要说下去的话。 「蓁蓁,我会向宫中请旨,册封你为侍妾,如此一来,你我便是姐妹,郡主养在我的名下,我亲自教导,你安心。」 王蓁蓁从内疚中晃过神来,吃力地点点头。 舒王冷冷瞧了一眼,起身要离去。 「王爷……王爷,您能抱抱我么?」王蓁蓁无力地哀求。 舒王顿了顿,只见他伸开胳膊,敷衍地将王蓁蓁抱着怀中片刻,没有任何犹豫,起身出了寝殿。 「你们都出去。」崔逢月沉声道。 须臾,寝殿内就只剩下她和王蓁蓁。 「蓁蓁,我见过你妹妹,她如今在扬州,生活无忧,等合适的机会,我会把她接入京城,让她看看你的女儿。你可有与她要说的话?」 「王妃娘娘,适才妾罪该万死,几乎要将那日之事脱口而出。只是妾身以为若是告诉了王爷,想必能得到他的一丝怜惜。可他抱妾那一下,妾身都明白了。妾身谢谢您还愿意教导我的孩子,相信您定能给她个好的前程,等她长大以后,告诉她,安安心心地找个人过日子,不要像她阿娘一样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王蓁蓁难过无力绝望地低下了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崔逢月有些窒息,正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又听到她说:「王妃娘娘,妾身可以有个奢望么?将死之人,也不怕犯忌讳了。待王爷百年之后,您可否将妾身安葬在王爷边上。远远能看见他就好。告诉玉玉,我在京中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谢谢王妃娘娘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您要不嫌弃,叫她把您当成亲姐姐待。」 「玉玉已经叫我阿姐了。有我在,玉玉就有家。」崔逢月鼻头有些酸涩,这哪里是她的明路,明明就是死路。 王蓁蓁淡淡一笑:「如此,妾身安心了,再无遗憾。」 良久,崔逢月抱着王蓁蓁的女儿,缓步踱出殿外,大雨依旧滂沱。将她往怀里搂紧了,轻声呢喃道:「今后我就是你的阿娘。」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快一年过去。 这一年之中,朝臣对裴远愈的风评简直差到了极致,说得好听些就是程振元手里的一把利器,说得不好听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为虎作伥。果然,去了根的,都狠辣。 程振元不是没有怀疑过裴远愈陷害节愍太子,却没有确实的证据,反倒当年太子派过去的死士在东都的所有亲眷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种种迹象表明了都是舒王的手笔。 太子一死,有朝臣上奏立舒王为太子,以固国本,皇帝对这样奏章均视而不见。路人皆知。程振元恍然大悟,舒王,怕才是那个对节愍太子下手的人。 这一年来,裴远愈已然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他手段高明,办事干脆利落,少了他好些事情都办不成。 皇帝其实对程振元早有猜忌,三月前,华妃裴书怡也诞下一儿一女,皇帝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要把行军司马大元帅之职交给药子昂。药子昂是武将,任大元帅名正言顺。有了皇帝的意思,朝臣们纷纷上书,眼见着程振元司马大元帅之位就要不保。 裴远愈快人一步,将药子昂在洛阳的家眷全部绑了,又亲自领着金吾卫将京城药子昂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药将军,您若是执意要接过大元帅的职位,那怕是要踏过你父母妻儿的血海,也不知往后的日子,是否会日夜难安。即便药将军不顾人伦亲情,前年您在回纥与药罗葛部落交易马匹时,原本四十匹绢一匹马,最后变成了八十匹,要不要本元帅把这件事情禀承圣人?」 药子昂急红了眼:「裴远愈,那是战时军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你不要指桑骂槐,胡乱构陷!」 裴远愈冷冷一笑:「药将军,军情紧急这事您说得清么!」 药子昂失去了耐心与理智:「裴远愈,你阿耶铁骨铮铮,你早前也高风亮节,如今这样,来日你有何颜面去见裴家的祖宗!」 裴远愈腰间的长刀铮然出鞘,寒刃抵在了他的颈前:「药子昂,我裴家的列祖列宗还轮不着你操心,再多说一句,本元帅先送你去见药家的祖宗!」 药子昂最后跪在紫宸殿外请辞,皇帝也不再坚持。 万寿节,程振元为了给皇帝献祥瑞而向襄阳节度使来瑱索贿,被来瑱一口拒绝。裴远愈出马后,来瑱恭恭敬敬送来了两倍的金银,只因裴远愈说了一句话:「来节度使,要不要本元帅派人去襄阳金鸡咀瞧瞧?」来瑱以私,在金鸡咀开採的金矿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尚未上报朝廷。 这些事情也断断续续传到崔逢月耳中,她对朝局不热衷,无论他人怎么议论,她坚信裴远愈这样做总归由他的道理,但有一件事情,她却耿耿于怀。 如今京城都传遍了,裴远愈与程振元闲暇之时逛平康坊天香楼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多少未开/苞的女子悉数被裴远愈送入程振元的府邸。 为此,崔逢月和弄棋嘟嘟囔囔:「原先多少娘子要送上门去,看都不看一眼,现在成了内侍,又不能成事,反倒转性了!」 弄棋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多言。 更让崔逢月闹心的是,有日刘鸾箫上门,说起与裴远愈情投意合,还将裴家在京城的一田庄送给了刘家。这事崔逢月也有耳闻,但从刘鸾箫嘴中说出,颇有了些耀武扬威的味道。刘鸾箫的阿耶更是逢人就说裴远愈这女婿出手大方,日日放在嘴边夸赞。 刘鸾箫走后,弄棋没个好脸地说道:「在娘子跟前吹嘘自己是二品的正妻,尾巴快要翘上天去了!还说裴元帅对她情真意切!奴婢丝毫没有看出来!」 情真不真,意切不切的,崔逢月倒是也没看出来,只是有一日在宫中,她亲眼瞧见裴远愈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刘鸾箫的身上,远远看着,好像还抚了抚她鬓角的乱发,嘴里温情脉脉地说道:「太液池边风大,早些回去。」转身与小东子离去。 虽没有瞧得真切,也没有再多亲昵的举动,但就那一句话,还是让崔逢月五内郁结。一年内她看到裴远愈的次数寥寥无几,他几乎不在宫中,为了皇家和程振元在京外日夜兼程,劳心劳力。好不容易看到他一次,却是和别的女子郎情妾意的。此后,因吐蕃军情紧急,裴远愈作为监军往陇右去了。 地藏奴和观音奴一岁半,虎头虎脑,每日都在王府疯跑,还经常进宫陪伴皇后娘娘。老二观音奴最讨皇后喜欢,小嘴能说会道,阿奶阿奶叫个不停。但地藏奴至今还未开口说话,连就叫阿娘也不会,但总是喜欢默默跟在崔逢月后头看着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今日是华妃裴书怡两个孩子周岁庆典,霓裳羽衣,歌舞昇平,宫中好不热闹。 皇帝一袭常服坐在御座,慈爱地抱着皇子与公主,太后、皇后、众妃嫔、朝臣等在御座之下依次坐开。 皇帝春风满面,笑意盈盈逗弄着两个孩子。而崔逢月的两个孩子早不耐宴席上的繁文缛节,拉起崔逢月就要走,被舒王狠狠盯了一眼,不服气地又坐下了。 这时,殿外通事舍人通传:「裴元帅到——」 崔逢月的心怦怦直跳,身体略微有些僵硬,冷静了须臾才转头看向宫殿门口。 带着莲花清香的风拂过殿堂,一袭紫衣缓缓入殿,适才还吵闹的殿堂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裴远愈一步一步走向御座,一步步靠近她,自己纤纤玉手紧紧攥在了袖中。半年未见,夜以继日的赶路叫他染上了些风霜之色,但如玉雕般俊朗的面容上深邃漆黑的双眸中依旧是若隐若现的幽兰,一如往昔,风流倜傥。 「臣赴宴来迟,还请圣人责罚。」裴远愈拜下,崔逢月才回过神来。 皇帝含笑道:「裴卿快快请起,此次若不是你赶往陇右与吐蕃和谈,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朕赏赐还来不及!快快起来瞧瞧你外甥外甥女。」 乳母将两个孩子抱下御座,来到裴远愈跟前。 他从袖带中拿出两块玉放到两个孩子怀里:「圣人,这是陇右上好的祁连玉,是臣给皇子公主的贺礼。」 「我也要!」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裴远愈低头一看,胖矮敦的观音奴不知何时扯着他的衣袖,望眼巴巴地看着他。 谁也不知道观音奴什么时候跑到了裴远愈跟前,还天不怕地不怕地和他要东西,崔逢月赶忙遣乳母前去将他抱回。 无奈观音奴执拗地抓着裴远愈的衣袖不肯撒手:「为什么我没有,我也要!」 朝臣们惊呆了。裴远愈原本掌刑狱之事,不易亲近,后来成了皇帝程振元的利剑,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谁还能看到一牙齿没有长全的孩子不顾死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乳母退下,任由一大一小在殿中拉锯。 裴远愈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四目相对。观音奴也毫不胆怯,还是眨着眼与他对视。 半炷香,裴远愈有些无奈,清冷地道:「没有了。」 地藏奴以惊人的速度直接跑到裴远愈面前,不由分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被观音奴拽着的袖子袖带中掏出了一个锦带,又干脆利落地从中把物件掏了出来——两块上好的玉佩,死死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第53章 委屈 「地藏奴,拿给朕瞧瞧。」皇帝沖他招招手。 地藏奴小短腿「噔噔」往前跑,观音奴也在后头跟着,到了皇帝跟前,有些不情愿地递给了他。 拿到玉佩的皇帝含笑道:「这是陇右上好的鸳鸯玉,裴卿这是要赠与何人?」 裴远愈恭声道:「叫圣人笑话了。臣本想借着鸳鸯的寓意,赠与夫人,臣大半年不在京中,她操持裴家,多有不易。」 刘鸾箫如今俨然二品夫人的派头,时常往宫中探望曾淑仪,其实是皇帝有意安排,叫她往宫中递消息。 裴远愈私下对她不冷不淡,但在人前确实给她极大的尊重,在外头也对她柔情蜜意。这一年以来,裴远愈给皇帝或程振元办事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她把这些都禀承了皇帝,自然不说私下对她冷淡的事情。 前些日子,裴远愈还向皇帝开口,请旨给刘鸾箫的父亲升职,由九品校书郎擢升至秘书省八品书令史。如今外出半年,还特意订制了一对鸳鸯玉的玉佩,可见真是放在了心上。 皇帝微微一笑道:「确实寓意吉祥。」又低下头慈爱地和观音奴商量:「观音奴,朕叫程公公带着你去朕的私库随便选个物件,把这个还给裴卿可好?」孩子虽小,也知道皇家的东西定是上好了,正要开口说「好」,就看到地藏奴一脸不满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还充满威胁。天不怕地不怕的观音奴最是害怕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现在还不会说话的阿兄。 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就要这个!」 大魏敢拒绝皇帝的赏赐,怕也就是他们兄弟俩。 皇帝也不气恼,还是笑意盈盈地看向裴远愈:「裴卿,你瞧这该如何是好。」 「如此臣便将这两玉佩赠与两位嗣王。」裴远愈应承道。 「快快快,地藏奴,观音奴,快去谢谢裴卿。」 观音奴从地藏奴手中拿过一块玉佩,二人来到裴远愈跟前。 地藏奴不会说话,就只冲裴远愈点点头。观音奴说了句谢谢后,又拉着裴远愈示意他低头,在耳边悄悄说道:「你骗人!阿娘说不能骗人!」也不管裴远愈什么表情,他拔腿就走。 皇帝含笑道:「带着两位嗣王后花园逛逛。」 得了皇帝允准的两个孩子撒腿就往殿外跑,乳母太监急急跟在了后头。 平日里崔逢月会叫弄棋或者抚琴跟着,但适才听得裴远愈说鸳鸯配赠与家中夫人,顿时气血上涌,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想着又是宫中,便没叫弄棋跟着。这两个小冤家,把裴远愈要送给别的女人的东西拿回来噁心她,回府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舒王早就起身与其他朝臣把酒言欢去了,只留了崔逢月一人坐在食案边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歌舞继续,笙歌响起,满殿的纷杂化在其中。 夫人?还家中夫人? 朝臣祝贺的颂词,她统统都听不清,只记得她杯中的酒一杯杯满上,又一杯杯见底。 弄棋在边上直轻轻说娘子别喝多了,但崔逢月充耳不闻。 明明是清冽的酒,入喉之后却如同火一般灼热,烧得她的心窒闷无比。她晃晃悠悠起身,想到殿外透口气,弄棋跟在身后适时扶住她。直到歌舞喧嚣之声渐行渐远,她似笑似哭地跌落在地上。 弄棋惊唿:「娘子!」连忙扶起她,借着殿外的烛火,发现她已经满脸是泪。她推开弄棋的手,将脸贴在了冰冷平滑殿外的御阶上,退去脸色的热,但熄灭不了心中的火——妒火。 弄棋连拖带拽把她扶在一旁的迴廊坐好,崔逢月靠着廊柱,往事随着酒气一齐上涌。 那年元夜,他将她冰冷的手捂在他的胸口,含情脉脉道:「来日做了我的夫人,再逛灯市,定要抓牢你手,不叫它受凉。」 可如今他口中的夫人却不是她。痛,痛得她无法唿吸,她的泪急急滚落。忽明忽暗之间一阵夜风袭来,廊下的花簌簌而下,却吹不散她心中日夜缠绕的魇。 「逢月。」 熟悉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她惶然抬起头来,透过泪光,看见了模煳又期盼的紫色身影,犹如那夜的石榴树下,他款款向自己走来。 这个身影顿时驱散了心中的窒闷,但还是泪眼婆娑地说道:「远愈哥哥,我委屈。」 千方百计为他守身如玉,战战兢兢十月怀胎为他裴家留后,捨生忘死生下他的儿子,而此刻的他,却是别人的夫君,却口口声声唤别人为夫人。 裴远愈怔怔地看着她半炷香,悠悠开口:「逢月,你嫁人、写绝情书信、退回裴家传家宝,桩桩件件,我更委屈。」 崔逢月不知从何说起,呜呜哭了起来,若不是他提前叫小东子派着内侍守着这片地方,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非议。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写过书信了,你都知道我最讨厌楷书课业的,写什么写,我什么时候要将裴家传家宝退回去了,那是约你见面的信物,信物……我嫁人,那是因为……」骤然甩甩头,恍惚瞧见不远处有内侍奴婢,这是死守在心中的秘密,便是醉酒,也绝不轻易说出口,一时语顿。 「逢月,我就想问问你,那日……」算了算了,这哪里是说话的地方,再说,她已经醉得有些煳涂,说出来的话,到底是酒后吐真言或是酒后胡言乱语。 「逢月,今日为何饮了这许多酒?多饮伤身,更何况你生双生子的亏空还未补全,简直胡闹。」 她酒量极差,酒品也差。那年端午节,她在裴家喝多了,死死抱着裴远愈,硬是要把他的衣服给解了,自己还嫌热,将她的领口拉开,惊得裴远愈差点不能自已。 「胡闹,胡闹,就你不胡闹,刘鸾箫都成了你的夫人,你还特意给带回鸳鸯玉玉佩!远愈哥哥,你叫别人夫人,我心冷手冷得很!」 裴远愈一把握住她的手,按在他的炙热的胸膛上,柔声道:「那是要送给你的,如今被他俩拿了去,歪打正着了。夜里风寒,又在宫中,不是说话的地方,早些回去吧!」 他又高叫了一声:「小东子,去把肩舆拿来,送王妃出宫!」 裴远愈前头说什么她听不清,只听到「回去」二字,崔逢月更是来气。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回去和别人浓情蜜意,把酒言欢。于是使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从他胸口抽离,不料用力过勐,一下踉跄跌坐在地上,低声呜呜哭了起来。 可伤到哪里了?」裴远愈赶忙把披风褪下,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结实坚定的臂膀把她轻轻抱起,放到肩舆上,着人将她送出宫去。 弄棋忙道:「奴婢去接嗣王回府。」 裴远愈点点头,转身离去。身后风声忽动,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裴远愈,她与你再无关系,何必在这惹人非议?」 裴远愈转过身来,薄唇一勾,冷冷笑道:「崔行俭,她自始至终都与你没有关系,既然护不住她,今后送她出城纵着她胡闹这些事少做,咱家一阉人,做什么都不会污了她的清誉,倒是你,崔行俭,若不是她的义兄,她如今怕是早遭人非议了!」 说罢,慢慢走入黑暗之中。 崔行俭铁青了脸,他知道她的心中没有他,但没料想,即便裴远愈变为太监,娶了别的女人,「远愈哥哥」依旧会由她的嘴里浓情蜜意般地脱口而出。他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裴远愈往宫中九仙门巡查禁军事务,临近太液池,一个矮胖墩直接扑到他两腿之间,双手抱着他,语无伦次道:「阿兄,抱走,抱走,坏人!」还不停地往前指——前头是太液池。 裴远愈心中一沉,忙道:「小东子,看好观音奴。」说罢疾步往太液池方向而去。 在离太液池约莫还有三丈远的地方,裴远愈听到「扑通」一声响动,再往前一丈,他看到地藏奴已经落水。 他本能地往前沖,想将他救上来,转瞬之间,想起这是舒王的骨血,与他何干!没有了孩子,或许他与崔逢月之间的阻碍更少。 脚步戛然而止,任由着池中水花翻腾。 第54章 石破惊天 崔逢月,承载了他所有青春年少的萌动。自始至终,疏离分别从未打消过裴远愈心中的炙热,只有午夜梦回时她那明艷倾城笑靥绽放的真心笑容,才能温暖着他这两年多来的苍凉孤寂和情非得已,足以支撑他在这波诡云谲的宫廷中寻找他与她未来的契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水中翻腾泛起的水花依旧很大,他放眼望去,似乎看见一片血海,崔逢月生产时的情形歷歷在目,落水之人是她用命换来的,那也应该是他的命。 眼见着池中的水花波澜越来越小,电光石火之间,裴远愈再无半分犹豫,脱下大氅,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水中,地藏奴死死抱住了裴远愈,直到上了岸,弄棋要把他从裴远愈怀中抱走,但地藏奴却闭着双眼死死抓住裴远愈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开。 金吾卫听得动静赶了过来,得了裴远愈的吩咐搜查抱走地藏奴之人。 裴远愈捡起地上大氅将地藏奴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个头,顾不上自己浑身湿漉漉,连忙给他检查口鼻。还好,没有淤泥,又使劲拍了拍的背,地藏奴「哇哇」吐出两口水,悠悠睁开了眼。他两颗水晶般的眼珠略带委屈地望着裴远愈,一动也不动。以为他受了惊吓,裴远愈掐了掐他的虎口,谁知道地藏奴竟然掉了下了金豆子,两手又抓住他官服的双孔雀纹,清清楚楚叫了句:「阿耶!」 边上的弄棋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从来不说话的地藏奴,开口说话了,还说出了崔逢月心中的惊天大秘密。 她慌忙环顾四周,只有她与裴远愈,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裴远愈的眼睛。 小东子疾步奔来,沉声道:「干爹,推嗣王入水的内侍抓住的时候,已经服毒自尽,儿子无用,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儿子先伺候您沐浴更衣。」 双手抱着地藏奴的裴远愈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地藏奴,坏人没有了,跟着弄棋回王府,别怕。」 地藏奴有些犹豫,但对上裴远愈鼓励肯定的眼神,带着些许不情愿松开了双手。 起身将地藏奴交给弄棋:「先给嗣王换好衣服,已经是夏末,夜风还是冷硬。」 太和殿偏殿,小东子已经将热水备好,换洗的服饰、巾帕、他钟爱的出尘香澡豆一应俱全,小东子知晓,裴远愈沐浴,所有人都不许留在屋内,退出湢室,关上门,转身出了寝殿,将寝殿的大门关上了。 很快,裴远愈衣冠整齐地走出寝殿,小东子迎了上去:「干爹,要不要彻查。」 「不必了。挑两名得力的金吾卫,日后嗣王入宫,一步不离地远远跟着。」 查,怎么查。他查到冬至大典上第三支箭应该是太后所为,却拿不住证据。宫中要做这样的事,早就把痕迹抹掉,皇帝、太后、程振元都有可能对她的儿子下手,只怕是舒王也脱不了关系。事已至此,只图将来更为重要。 他想查的是地藏奴今日叫他「阿耶」为何叫弄琴如此惶恐。他心中期盼过,疑心过,失望过,今日希冀再生。 崔逢月酒醒后内疚不已,没有把孩子看好。让她震惊万分的就是地藏奴竟然叫了裴远愈「阿耶」!他从来不开口说话,一说话就要把他阿娘吓死。好在只有弄棋在侧,但怕是这事要瞒不住裴远愈了,他精于刑狱之事,与其叫他费心费力去查,不如将此事与他说清楚。以他现今的能力,应该可以护住她们母子的周全。 只是那日进宫之后,他似乎更忙了,前日还去了朔方,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 朔方节度镇.节度府 周尹忧心忡忡道:「裴卿,您刚离开陇右,吐蕃可汗薛延陀就背信弃义,已经占领了西北数郡。陇右节度使只将吐蕃大举东进的消息报给程振元后,按兵不动。周某得到消息,京中依旧如常,定是程振元密不上奏圣人。元帅此时不在京中,反倒叫周某寻了由头,叫圣人派您来朔方,京中怕是要大乱了。」 裴远愈会心一笑:「周兄过分忧虑了。裴某要的就是陇右按兵不动,要的就是薛延陀入京。」 周尹眼睛睁得如同铜铃般大,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些年,多少人想把程振元拉下马,均无功而返。我与他虚与委蛇将近两年,总算等到了良机。周兄,预先取之,必先予之。他程振元疯够了。我出京,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周易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八月,吐蕃军队包围泾州,泾州刺史高晖不仅举城投降,还成了吐蕃的嚮导。吐蕃大军一路东进,直到攻占了邠州,皇帝才听说此事。吐蕃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到了京师直辖县奉天,这是先帝陵墓所在,顿时震惊朝野。 皇帝紧急诏令,命裴远愈为关内大元帅,出征咸阳,保卫京城。早已有所部署的裴远愈率领禁军十六卫,与朔方节度使周尹前后夹击,于渭桥剿灭吐蕃四万大军,可汗薛延陀被裴远愈当阵斩杀。美中不足的是,裴远愈下令搜寻吐蕃大将钦陵贊卓,但不知所踪。 程振元一直认为自己有功于皇帝,竟然置朝廷利益于不顾,数次上奏圣人,企图夺了裴远愈关内大元帅之职,此举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歼灭吐蕃后,裴远愈得胜还朝献捷,被任命为大魏行军大元帅及禁军大元帅,大魏的军事权完全落入了他的手中。 皇帝只是下旨剥夺程振元的一切官爵,念及他多年跟随皇帝,是有功之臣,对于如何处置他犹豫不决,一直将他软禁于掖庭之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夜幕降临,已是宵禁。一辆马车哒哒哒由朱雀大街直奔永兴宫建福门,城门直长看到来人所持裴远愈亲笔书信,立即将城门打开,车上的一男一女,被带到了紫宸殿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男的就是任浙江道任鄞州太守的江景逸。 「圣人,程振元在浙江勾结富豪,与百姓争夺田地,引起民愤,谋取朝廷农改桑巨额利益,民怨沸腾,民不聊生。」 皇帝眉头紧蹙,微微闭着双眼,唿吸极重。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程振元此举无疑是对皇帝新政的讽刺。 跪在地上的民妇从未得见天颜,用惶恐不已的声音颤抖地说:「圣人……民妇乃浙江一织娘,多年前,元相命我织造此龙袍,并将这一封书信用性命保管至今。」这正是裴远愈当年所救的元丰外室——雪娘。 龙袍和书信经裴远愈的手递到了皇帝手中。拆开书信,确实是程振元亲手所书。当时,幽州兵变,京中有太后掌权,而皇帝亲征,险象环生。书信中言明若是皇帝遇险,则立即拥立当时还是禹王的太子为新帝,元丰在程振元的嘱咐下,找到雪娘,制下此龙袍。 皇帝看过,拳头握得发白,虽说立禹王为太子也是为了大魏着想,但立储他未经皇帝同意私制龙袍,就是谋逆! 裴远愈适时开口道:「圣人,大理寺刚刚查获,原来程振元是节愍太子生母的阿兄。兄妹俩人失散多年。」 原来如此!这么多年,他要的就是太子上位! 皇帝怒极:「把程远振带来!朕要亲自问他!」 话音刚落,小东子疾步而来,满脸徨色,扑通一下跪倒了皇帝跟前:「圣人,掖庭该死,适才发现,关押程振元的殿内早就空无一人!」 「好好好好好,真是好极了!朕养的奴才竟然开始咬人了!裴远愈,去把他寻到,格杀勿论!」 崔府自打李傅姆过世后,加之崔逢月有孕生产,一直由崔明珠协助高氏管理崔家。虽说她不如崔逢月能干,但也算井井有条,崔家上下对她也还恭敬,只是偶有奴婢议论着她庶女的身份,听过后她也一笑置之。 今儿一早,高氏把崔明珠叫过去说话:「明珠,这一年来多来,你协助母亲打理中馈,确实辛苦。前日,门下省谏议大夫王家的夫人特意上门与我说,你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他家的嫡子瞧上你了。虽说谏议大夫正五品上,但家风清正,嫁过去后定是要执掌中馈的。我与你阿耶商议,都觉得是门好亲事。母亲就替你做主应允了吧。」 崔明珠听得心底抽紧,心中如同被冰冷的潮水淹没。脸上笑意盈盈温顺地道:「家中事忙,明珠还想替母亲分担,亲事不急。不如母亲替我回了吧!」 高氏笑笑道:「傻孩子,你如今也快十八了,前些日子,我顾忌着你阿娘的事情,不便与你张罗,现下两年过去了,还要推迟到什么时候?母亲知道你孝顺,家中你不用担忧,你阿姐如今产后也养好了,她会把崔家打理妥当的。还是你的亲事要紧。」 大魏律令,儿女亲事由父母做主,高氏若一心将她许给王家,她只能从命。 她一时僵坐在那,无法唿吸,心里头在烧,手脚却如同浸入冰水中那样寒彻骨。 绝望中,她想到了一个人,只有他能将她从这绝境之中拉出来——崔行俭。 第55章 水落石出 「行俭哥哥,我与你有话要说。」房门被她轻轻关上。 崔行俭眉头微蹙,有些疑惑不解。崔明珠向来温顺,说话从未如此直接果决。 「明珠坐下说。」 崔明珠也不坐下,只是怔怔地望着崔行俭,突然扑到他怀里,说道:「行俭哥哥,你可愿意娶我?」 崔行俭被吓了一跳,如同碰到洪水勐兽般将她从怀中抽离,一脸严肃道:「明珠,胡闹!」 崔明珠瘫坐在地,低低哭泣起来:「行俭哥哥,难道是我配不上你么?还是说,你心里只有大姐姐?大姐姐有什么好,我除了是庶出之外,哪里比她差!这些年,你也明眼瞧着,因为我是庶出,受了多少委屈!」 被人说中心事,崔行俭恼羞成怒,已经顾不得她所说庶出的委屈,斥责道:「明珠,我是你阿兄,怎么能够谈婚论嫁!」 崔明珠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道:「行俭哥哥,今日若是大姐姐来与你说要嫁给你,你怕是欢喜至极吧!她十二岁那年,你跪在祠堂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我心里。这些年,大姐姐心里哪里有你?便是嫁不了她心心念念的裴远愈,转背就嫁给了舒王。她心里哪里有你半点位置?我对您的爱意绝对不比您对大姐姐的少……」 崔行俭再也无法听她说下去,打断道:「明珠,这事定是不可能了,阿耶阿娘不会同意,宫中自然也不会同意的!快回你屋去,我便当你今日没有说过这些话。」 阿娘没有了,崔府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忍下心中的怨恨,兢兢业业地管理中馈,以为还能与崔行俭有来日。但马上连崔府的中馈也要还给崔逢月,她不要的崔行俭,便是剩下的,也轮不到她崔明珠。 崔明珠用手帕擦掉脸上的泪,重重咬着下唇,最后留下了一句话:「行俭哥哥,我只有你了。」 裴远愈在京城周边搜寻了数日,不见程振元踪影。出京的四个城门皆有大理寺侍卫和金吾卫守卫,无论男女,严加查问,程振元定是出不了城的。思来想去,唯一可能,就是他仍旧待在京城之中。 「回京中!」一行人急急往京中赶去。行至延喜门天色已晚,一匹马向他疾驰而来,原来是崔行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大元帅,崔某适才瞧见一妇人从司农卿陈景诠家中往延平门方向去了,那妇人形迹可疑。」陈景诠是程振元的死党,内侍装扮成妇人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裴远愈轻轻点头算是谢过,驰马率领金吾卫往延平门方向疾驰而去。延平门直长禀告裴远愈:「大元帅,从午时起,便无人出城。此刻已经宵禁,城门关闭。」 裴远愈略有所思地点点头,环顾四周,离延平门最近待贤坊,里头有节愍太子庙。他恍然大悟:「金吾卫听令,围住节愍太子庙,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金吾卫围住了节愍太子庙,张继领着大理寺侍卫入庙搜寻,裴远愈气定神闲地坐于马上,想的却是为何地藏奴唤他阿耶。 「大元帅,人就在里头。」张继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裴远愈翻身下马,跟着张继到了太子庙正殿。那里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围住。 领头的金吾卫压瞧见裴远愈,挥手要领着属下闯进去,却看见裴远愈抬了抬手。金吾卫会意,道了一声「是」,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屋里如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在忽明忽暗地跳动着,直棂窗上的煳纸上映衬着桌前的一个人影。 裴远愈刚想解开他的鹤氅,随同伺候的内侍立刻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他举起微凉的手轻轻将门推开。 只见裴远愈抬起修长的腿,迈进门槛,毫无情绪地缓声道:「大元帅,如此扮相,是要给圣人唱戏么?」 座上的程振元也不抬头,只是托起略有油膻之气的茶盏,抿了一口,并无清香,且又无茶味,只留了苦涩在嘴中。眉头微微蹙了蹙。 他这细微的动作未逃过裴远愈的眼:「古人道,『饱饫烹宰,飢咽糟糠』(1),看来您还是不得要领。可见过往太过奢靡,忘了为人之本了。」 程振元这时候才哼了一声:「裴大元帅好大本事,如今手眼通天,我前脚出了司农卿的家,你后脚便寻来了。如今你亲自来了,怕是不给咱家活路了吧!如此,当年咱家救你于水火之中,又将你放在身边悉心教导,如今你掌了权,却这般报答,不是更忘了为人之本了么!」 程远振说完这句话,金吾卫立刻将手按在了刀柄上,如同猎豹弓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要飞奔出去擒住猎物。 却见裴远愈带着一丝丝凉气,又带着几分不屑勾唇笑了起来:「本大元帅这是奉命行事,你如此大胆地将军情隐瞒下来,朝野震怒,任凭谁想救你,恐怕是有心亦是无力了。圣人本想叫你颐养天年,奈何你之前作恶太多,为了节愍太子,私制龙袍,谁还能保得了你的性命!」 话已至此,程远振知道今日定是难逃一死了。可被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取了性命终是心有不甘。他垂死挣扎道:「远愈,当年你落入尘埃,是我给你指了条明道,让你入了咱家门下,又调教你得了圣宠,这些年,你给咱家办了不少干净利落的事情,虽然你不肯叫我一声干爹,但在外人眼里,也算得上父慈子孝。念在往日的情分,咱能不能打个商量。如今你是圣人的宠臣,只要你肯出力,想必圣人定能让我致仕,颐养天年。」 裴远愈静静地坐着似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整整半炷香的沉默后,挥了挥手,所有侍卫都退出了屋子。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我未行宫刑之前,送入我房中的女子是不是舒王的外室!那日我喝的酒中到底是被下了什么?」 程振元猥亵地笑笑:「原来大元帅还惦记着女人的味道。舒王将人都送给你了,到底是谁,你不明白么?酒中自然下了大魏的助情花,圣人有时也愿意用在裴贵妃身上。只是你如今已是内侍,用了徒增烦恼。」 看来程振元知道也就这些,多说无益。 裴远愈站起身来,缓缓道:「您在宫中四十年,走到今日,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如今便是去了,也该无憾!裴某记得您昔日教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根之人,更是得下得了狠手,这些你都没忘吧!上路罢,我好与圣人交差。」 程振元知道大限已到,面目也狰狞起来,面部的肌肉不住地痉挛:「那我再教导你一句!咱们都是圣人的家奴,如今干爹老了,圣人腻味了,但你别忘了,你也有老的一日!」 裴远愈原要离开,听了他的话后回过身来,脸上牵出一丝嘲讽:「你今日种种,叫裴某看清楚一个道理,这些腌臜之事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你若下辈子投胎还是太监,可千万记住这个教训。」 程振元听后近乎疯狂:「裴远愈,你别以为你藏着的心思我不晓得!咱家知晓你不信神佛,不信诅咒,但崔逢月未必!咱家今日若死在你手中,我便下在十八层地狱诅咒崔逢月今世不得安生!」 话音刚落,只听裴远愈吩咐:「先将他的舌头割下来餵狗,再将他千刀万剐让他魂飞魄散!我让你到了十八层地狱拿什么诅咒!」说罢,再不管身后程远振的呜呜悲愤之声,迈出了门槛。 回宫復命的路上,裴远愈一直阴沉着脸,张继跟着,一句话也不敢多少,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程振元死前那句话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人都是送给你了,到底是谁,你不明白么? 他中了助情花,虽是头昏脑胀,飘飘然,但不至于区分不出到底是崔逢月还是别的女子,即便再像,他也不可能出错。那天的女子一定是崔逢月,一定是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但舒王决计不可能将崔逢月送给他,崔逢月到底是怎么入的掖庭? 「大元帅,快勒马!」张继一声大叫,裴远愈才发现竟然已经驰马到了永兴宫望仙门。宵禁后,他得出示金鱼符才能入宫。 裴远愈翻身下马,将张继拉到一旁,悄声问道:「我被关入掖庭时,崔逢月到底都做了什么?你一五一十地说与我。」 「助大元帅逃离之事您清楚,后来您入掖庭,崔家娘子瞧着舒王不对劲,叫属下暗中,说舒王要给您送女人,后来属下调查到他的外室行踪,以及外室妹妹的行踪,最后崔家娘子还闹绝食不愿嫁给舒王,可不知后来……」 张继后来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崔逢月早就知道舒王的计划,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叫他与别的女子发生关系,那日的人一定是崔逢月!儿子是他的!定是他的!否则那天地藏奴的那句「阿耶」不至于叫她贴身婢女弄棋惶恐至此!崔逢月这是移花接木!这娘子,简直胆大妄为!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他有儿子了!那两个出生时就打了一巴掌,后来长大又抢他东西的人是他儿子! 惊诧过后,裴远愈又眉目俱柔,嘴角上翘,脚底生风地往前走,眼见要撞到跪在地上的来福,小东子忙道:「干爹,跟前有人……」 裴远愈勐地止住脚步,回头对小东子一脸不悦地道:「日后让内侍都叫大元帅,你也一样。」 我自有人叫爹,用你瞎叫什么?裴远愈心中暗道。 转身问来福:「何事?」 来福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大元帅,皇后娘娘叫您快去救舒王妃!」 (1)饱饫烹宰,飢咽糟糠,出自《梦》。饱腹时鱼肉等美食也吃不下,飢饿时糟糠等粗食也很满足。 第56章 灭顶 清思殿内,皇帝肃然坐于上首,皇后、太后、舒王、宁贵妃、崔逢月坐在了下头,唯有沈暖烟和崔明珠跪在了地上。 「宁贵妃,说说吧!这么晚还教朕从华妃宫中出来,还惊动了太后娘娘,到底为了什么?」 宁贵妃福了福身说道:「圣人,今儿臣妾午后小憩,刚醒来不久,崔家二娘子便来臣妾宫中,犹豫再三,说这些年来日日良心难安,如今再不说出来,怕是有愧皇家对崔家的圣恩。」 皇后冷眼看着宁贵妃,面上依旧是雍容华贵的笑意:「如此说来,崔家到底做了什么,有负皇家圣恩?明珠,你自己说。」 对上皇后,崔明珠有些胆怯,但想到自己过往所受,再想想她日思夜想的将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沈医女在舒王妃大婚前购得西域迷魂散,妾疑心此药乃交给舒王妃所用,以此混淆皇室血脉!」 她话音未落,众人皆在疑惑震惊之中,舒王大怒,一掌噼到她的脸上:「不要命了,在圣人跟前胡说八道!」 崔逢月目光幽冷地逼视崔明珠,她从未想到,自己妹妹会背叛自己。胸腔瞬间被什么堵上,唿吸困难。沈暖烟也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崔明珠,目光如同千年寒潭的冰水。 宁贵妃示意舒王坐下:「圣人,卖药的胡医已经招供了,确实是沈医女从他那里购得迷魂散。」 皇帝点了点头,幽幽开口:「崔二娘子说舒王妃混淆皇家血脉,那姦夫是谁?」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崔明珠身上。被舒王打了一巴掌后,她前所未有地镇定,抬起头,红肿的脸上含着成竹在胸的笑意看着崔逢月,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裴远愈!」 这三个字让崔逢月有些眩晕,窒闷唿吸之后,她的五脏六腑仿佛在身体中移了位,骤然剧烈疼痛,攥紧了拳头才不叫人看出她手指抖动。余光看见沈暖烟,她倒是一脸坦然。 不能慌!不能慌! 定了心神,崔逢月慢条斯理地开口:「明珠这是失心疯了么,勾结胡医,构陷沈医女,还如此污衊圣人的股肱之臣和自家阿姐。」 皇后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孙傅姆。孙傅姆会意,走到崔明珠身边,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礼后,转向崔明珠,冷冷道:「崔二娘子真是失心疯了。崔大娘子嫁给舒王前,贵妃娘娘派了女官教导舒王妃规矩,定是验过身了。大婚之夜,舒王与王妃情深缱绻,喜帕等物王府符公公呈递给奴婢瞧过。王妃有孕,圣人派奉御亲自给舒王妃把脉,府医及沈医女皆为见证。王妃早产奉御也说,双生子的定是要比单胎要早些了,且李侍妾给王妃下药,王妃因双生子险些丧命,人人皆知。如今崔二娘子起了这个念头,就该拔舌剜心。」 崔明珠脸色逐渐发白,但仍旧心有不甘:「崔逢月与裴远愈之前情投意合,大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怕是不想侍寝才叫沈暖烟给她迷魂药,那谁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到底是谁的……」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卷书卷重重地砸到了崔明珠身上。原来是太后。 太后顿时大怒:「贱人如此攀扯,不怕哀家立时将你处置了么!裴远愈一直囚禁掖庭,直到舒王大婚那一日才与崔逢月见面!他如今为内侍,哪里来的孩子!」 被书卷击中左肩的崔明珠痛得蜷成一团,但仍旧忍痛挣扎道:「即便如此,那沈暖烟为何要购得西域迷魂药,叫她说说到底用于何处了?」 皇帝看着崔明珠越说越不像话,略加思索,淡淡道:「沈医女,药用于何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沈暖烟咬着唇,恭恭敬敬地跪着,一言不发。殿中的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半炷香,她抬起头,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臣女不能说。」 这是明晃晃的忤逆皇帝,是抗旨不遵。 皇帝看向她,眉头轻皱:「既如此,金吾卫,送她去掖庭,叫章德云问出药到底是给了谁。」 起身的沈暖烟坦然看了崔逢月一眼,瞧见她依旧端然坐着,纹丝不动。沈暖烟欣慰地笑笑被金吾卫带了下了去。 崔逢月心急如焚,怎奈此刻她却不能轻举妄动,如今只有裴远愈,才能将沈暖烟救出掖庭。要找人将消息递给他。 她抬起头,云淡风轻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拿起一盏茶,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一直狐疑看着崔逢月的舒王森然道:「圣人,还是请裴大元帅来听听。」 皇帝点点头。 章德云原是程振元的心腹,程振元能从掖庭跑出去少不了他出力。事情经过金吾卫已经和他讲得很清楚,他眼前有个了这个机会,能将裴远愈拉下马,自然不遗余力。 沈暖烟掠过掖庭里的各种刑具,心怦怦乱跳,眼前闪过崔逢月明眸善睐的眼和爽朗的笑,她顿时安静下来。 章德云一脸阴骘地挥挥手,立刻有内侍将她的手脚用镣铐束缚住,腕间踝间生疼,似乎连带唿吸都有些不顺畅。但沈暖烟明白,这是痛的开始。 「劝沈医女还是如实地说,免得日后咱家见了沈太保尬尴。」 沈暖烟轻轻摇了摇头。 章德云一脸平静,挥手将刑房内的小太监都遣走,才低声对她说:「咱家知道沈医女有情有义,不如咱打个商量,你只要招供药是裴……裴大元帅叫你取的,咱家保证不牵连舒王妃。」 沈暖烟眉眼一挑,说道:「章公公真是以为我吓傻了么,诬陷大元帅,与诬陷舒王妃有何区别!」 心思被人道破,章德云恼羞成怒,高声叫道:「来人,上夹棍,用拶刑!」 立刻有几个内侍上前,把沈暖烟攥紧成拳的手掰开,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直放入夹棍之中,还没等沈暖烟挣扎,两旁行刑的内侍用力一拉夹棍两侧的铁索,疼痛骤然由流血的十指直击心脏,沈暖烟不由自主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章德云满意地挥了挥手,刑具一松,沈暖烟无力地扑倒在地,可十指依旧不自觉地因疼痛而抖动。 「你招不招?」 沈暖烟脸色惨白,唇边也毫无血色,睁大眼睛,面上尽是嘲弄和鄙视地看着章德云:「章公公,你不怕沈家秋后算帐,只管下死手。」 「咱家奉了圣旨,还怕你沈家不成!」章德云有些心虚,但也骑虎难下:「上棍刑!咱家倒是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沈暖烟被绑在了刑凳上,板子旋即一下一下重重落在了她的背上,闷闷作响,剧痛如同闪电般直刺心扉,痛得如同被钉住的蛇一般,全身都在抽搐,她只得死死咬住嘴中的塞布。随着时间的推移,腥甜的液体从嘴角顺流而下,撕心裂肺的痛让她神志开始模煳。 三十棍之后,章德云将塞布从她嘴里取出:「说,到底将迷魂散给了何人!是不是给了裴大元帅!」 停下行刑让沈暖烟有了丝丝喘息,意识似乎又回来了,浅浅地但带着一丝轻狂肆意地笑:「好,我招……章公公先给我一碗水。」 清思殿内,崔明珠早就被金吾卫带领下去单独看守。 舒王一直闷不做声。他回想起那日大婚,依旧觉得恍惚,直视崔逢月半炷香,轻轻道:「沈暖烟的迷魂散到底……」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即便如此,也招来了崔逢月的冷嘲热讽:「王爷若是不顾多年情分,愣是往自个身上戴绿帽,我也无话可说。」 放眼大魏,只有一人,崔逢月才会守身如玉——裴远愈。可那时的裴远愈已经下了掖庭,成了内侍,断断不可能叫崔逢月有孕。 「圣人,臣妾有话要说!」一清冷的女声婉转响起,众人齐齐看向来人,原来是华妃裴书怡。 裴书怡跪在地上行礼,皇帝情意绵绵地道:「更深露重,华妃怎么来了?快起来坐着。」 她抬起头来看向皇帝,仍旧不肯起身。 执拗地说道:「圣人,臣妾有话要单独与您说。」 太后疑惑不解:「书怡,有什么话哀家都听不得了?」 宁贵妃也冷笑一声道:「圣人才从妹妹的麟德殿过来不久,妹妹就如此牵挂,叫人好生羡慕。」 裴书怡不理会宁贵妃的冷嘲热讽,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圣人,此事臣妾只能与您一人说。」 少见裴书怡如此坚持,皇帝开口道:「如此,还劳烦太后娘娘领着众人先到偏殿。」 须臾,殿门关闭,只有皇帝和裴书怡。 出了清思殿的崔逢月碍于太后和皇后都在跟前动弹不得,心急如焚地走向偏殿,没料想在偏殿门外看见了裴远愈的心腹小东子。 他跪下给为首的太后禀报:「太后娘娘,大元帅已经回宫,听闻掖庭出了事情,已经过去看了,叫奴婢先来给太后报信。」 小东子说罢,目光还在崔逢月面上不经意扫过。 崔逢月顿时安心,只要有他在,沈暖烟定能安好。 章德云听闻沈暖烟要招供,喜不自胜,忙道:「快,扶沈医女坐起来,给她来一碗温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小内侍忙不迭地递上一碗水,暂时得了自由的沈暖烟下了狠心控制着抖动受伤的五指,悄悄从袖袋拿出了粒药丸攥在手中。待从内侍手中喝了一口水后,迅速将药丸塞到了嘴里。 行刑内侍大叫道:「快快快,快撬开她的嘴!」 药早就被沈暖烟咽下,撬开嘴也为时已晚,无济于事。 第57章 守护 章德云气急败坏道:「快说,是不是将迷魂散给了裴远愈!」 沈暖烟一脸镇静,睨视着他:「章公公省些力气吧!」 「莫非你服了毒药,一心求死!」 沈暖烟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若是我今日不死,倒是想看看公公是怎么死的!」 章德云恶狠狠道:「打,接着打!给我狠狠地打!我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 沈暖烟吞下的不是毒药,是麻沸散。她怕,怕疼痛将她的理智吞噬,怕失去理智后护不住她想护着的人。 被麻沸散麻痹了神经,痛感顿减,但伤势却加重。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咣」地一声,刑房的门被人踢开。 金吾卫簇拥下的裴远愈一袭素白锦衣,长眉凤目之间尽管染上些长途奔袭的疲惫,但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他威凛逼人的眸光往章德云身上一扫而过,立刻有金吾卫将他拿住。 章德云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惧,猥琐卑微地恳求:「大元帅,饶……!」身边的金吾卫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嘴就被堵上了。 裴远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波澜不惊地走向了沈暖烟后,脸上才露出一丝焦急和关切:「奉御,快给沈医女看看。」 只见奉御赶忙给沈暖烟灌下护住心脉的汤药,却怎么也灌不进去。只得施针将她心脉勉强护住。 「大元帅,卑职才疏学浅,怕是救不得了。」 裴远愈拳头攥紧,片刻嘱咐侍卫道:「拿我令牌,快去裴府将朔方送过来的军医带入宫中救治沈医女。」 已经有内侍用春凳小心翼翼地将沈暖烟抬了下去。 这时,裴远愈这才走到章德云跟前,早有内侍端了圈椅伺候他坐下。 裴远愈清冷地道:「你刚才不是想叫沈医女招认是将迷魂散给了本元帅么?证供若是拿到了怎么不到圣人跟前邀功,反倒在这里聒噪。」 「大元帅,大元帅,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您放过奴婢!」章德云也顾不得金吾卫禁锢着他,「咣咣咣」地不住磕头,额门冒出了血。 裴远愈懒得看他,嘬了一口茶后,将茶杯直接砸到他的脑袋上,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裴远愈还是不抬眼皮,用清凉淡漠的语气说道:「确实该死,如你所愿。金吾卫,送他上路。」起身离去。 章德云面如死灰,身下漫出一滩水渍,一股尿骚的味道在刑房中飘散。下意识地低下头,只见一柄寒光利刃穿胸而过,身子如一摊烂泥般倒下。 清思殿内,沉香还在如意云纹镂空青釉熏炉里烧着,偶尔一两声沉香炸裂,让本就异常寂静殿内的空气又凝滞了几分。 皇帝走下御座,来到裴书怡身边,将她缓缓扶起:「说吧,书怡,到底怎么了。」 裴书怡却执拗地将头直接磕在了地衣上:「圣人,沈医女的迷魂散是给臣妾的!」 皇帝是无论如何不相信裴书怡用迷魂散的。这些年,他一直看着她长大,一脸不可置信。 「书怡,你要迷魂散有何用?」裴远愈不是救人心切,与裴书怡演的双簧? 已经坐在皇帝身侧的裴书怡幽幽笑道:「圣人,您知道您梦里喊的都是谁么?您喊的是我阿娘的小名。妾不想听,只得用此迷魂散麻痹自己。迷魂散还在妾寝殿的妆奁盒中,圣人可叫人去查。另外,每次妾身侍寝,圣人没有闻到淡淡香气么?」裴书怡坦然望向皇帝。 皇帝与她的脸近在咫尺,皇帝只怔忡了瞬间,脸上流露出怜惜与尴尬的表情,这是他三十多年的心魔。然而作为帝王的愧意永远只在一瞬之间,下一刻便只忆起了这些年来与她面红心跳的往昔。 须臾,他重重地将裴书怡揽在怀中:「书怡,是朕不好,这么些年,朕的心魔未除。此事就此作罢,日后顾惜自个的身子要紧。」 「妾的身子不要紧,打紧的是如今有人看着裴家眼热,才会出此下策为难裴郎。圣人,他已经成了内侍,这几年,为皇家尽心尽力,日后妾的儿女还得他多多看顾。今日若是不能还他一个清白,来日还不知道起多少波浪。」裴书怡知晓,今日若是不能彻底消除皇帝的疑虑,裴远愈就会受到更多的揣测和磨难。 沈暖烟被送入掖庭偏殿已经半个时辰,偏殿灯火通明,暖意绵绵,但却驱散不了从永兴宫赶来的崔逢月的寒意。 半个时辰前,圣人说此事不许再提,得了自由的她也顾不得其他,急急赶了过来。 内殿中,沈暖烟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浓重的血腥和沈暖烟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如同有百爪挠心般,叫崔逢月喘不上气来。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奉御,沈医女如何了?」 奉御面露难色:「舒王妃,沈医女一直不醒,汤药也灌不进去,怕是要预备着……」 「胡说!」不等奉御说完,她急急喝止,她不听也听不得这样的话。 本来如死寂一般的沈暖烟在崔逢月高声呵斥后竟然发出了一声呻/吟,崔逢月急急赶到床榻前,将她小心翼翼抱着怀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崔逢月双臂瑟瑟发抖,沈暖烟的血不断从背流出,浸湿了崔逢月的胸前,流出的血逐渐正在一点一滴地带走她的体温。就在这时,沈暖烟悠悠睁开的眼,可眼色暗淡无光。 「快,把药拿来!」克制住慌乱和些许兴奋的崔逢月沉声叫道。 但折腾了一会儿,汤药刚灌进去一点,又吐了出来。 崔逢月再也难以克制,泪水如同断线珍珠,从她眼中涌出,滴在了胸前,与沈暖烟的血交织在一起。 「逢月,别哭,把我放下,我和你说说话。」 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好,崔逢月一下瘫坐在了床边。 「逢月,以后在这深宫之中要好好护着自个儿,姐姐怕是不能再陪着你了。」 崔逢月垂泪不已:「不不不,沈姐姐,能的,缓一缓,便好了。」 沈暖烟淡淡一笑:「还记得那年辅国大将军大破高句丽回京献捷,那年我十五,你十三,你我挤上丹凤大街,我跌倒入一翩翩郎君怀里,这些年,终究没有找到他。」说起少女时的春心萌动,一见倾心,沈暖烟的眼底又泛起了光泽,暖如三月。 崔逢月胡乱抹了一把眼前的泪:「沈姐姐,你再等等,他定会来与姐姐相会。」 沈暖烟此时脸上泛起了明艷娇羞的笑意,仿佛是暖阳下的月月红,那样恬静美丽。然而,这样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褪去,只剩下她不稳的喘息。 崔逢月握着她的手,想起了往昔。 依旧是那个石榴花漫天开放的白日,沈暖烟踏花而来,陪在她身旁小酌取乐闲话;依旧是那个夜合花闭的晚间,沈暖烟与她同榻而眠诉说着少女情窦初开的悄悄话。 这些年,幼年时的伙伴远离她而去,只有沈暖烟,一直守护着她:十二岁她被贱婢推落入水,十四岁的沈暖烟便入了尚药局,说学好一身医术不让她受病痛之苦;两年多年前,冒死纵着她做下了偷梁换柱之事;难产时又将她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想到这,这个为她欢喜、为她忧愁、为她流泪、替她排忧的人,这个无须提防算计的人,这个时时让她在绝境之中看到光亮的人,因自己的一己私慾而被痛下杀手,命将不保,顿时,猝不及防的寒意侵袭崔逢月的整个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摸进了她的胸膛,紧紧攥着她的心脏,痛又窒息。 崔逢月突然站了起来,哽咽大叫:「去,再拿药来!」 沈暖烟艰难抓住崔逢月的手,低声道:「逢月,不必了,我就是医女。」 崔逢月脚下一软,眼见就要跌落地上,一人从后头扶住了她。 她已经顾不得扶她的是谁了,骤然大哭起来:「不不不不,沈姐姐,你说过,陪着我到老,你说过,咱们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京城,哪日定要天南地北的走一走,才叫痛快!沈姐姐,你不能走,你走了,逢月此生该如何自处!」 「逢月,你静静,让朔方的军医试试!」 这是能让她安心喜悦的声音,不用回身,都知道是谁。崔逢月再也忍不住,转身在他怀里大哭起来。仿佛要哭透她这两年多来的郁结与委屈。 朔方军医见状赶紧上前,不知将什么药塞到沈暖菸嘴里,微微抬眼的沈暖烟迴光返照似的,眼中闪烁出奕奕神采,不可置信地说道:「是你……真的是你……逢月……」 崔逢月连忙从裴远愈怀中抽离,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看向朔方军医,也同样的震惊,忙捏着沈暖烟的手:「沈姐姐,是他,是他,你瞧瞧,我说的,你再等等,对不对?沈姐姐,你定要活下去,把这些年的心事自己说与他听。」 含在沈暖菸嘴中的药就在这震惊中被她吞了下去。 朔方军医一脸疑惑,裴远愈也不明就里,都不知道这两位娘子打的什么哑谜。但军医看见沈暖烟将药丸吞了下去,连忙恭声对裴远愈说道:「大元帅,药吞了下去,这就要看沈娘子的造化了。」 「有几成把握将人救回?」 军医少见裴远愈如此急切之时,赶忙回道:「大元帅,卑职托大,命保住应该不成问题,只是怕是要落下一身的病,日后须得慢慢调理。」 「逢月,你听到了么?军医在此看顾着,你到殿外歇息片刻。」他其实是有话要问她。 崔逢月一心扑在沈暖烟身上,压根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不不不,我要在这陪着沈姐姐。」 裴远愈抬头看着一殿的人,只得缓步向前,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正要和她耳语,小东子却从殿外急急入内:「干爹,圣人叫您立刻去清思殿。」 裴远愈只得在她耳边郑重说了句:「逢月,等我回来,我有话与你说。」 本来大纲是沈暖烟会死,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应该给她一个好的结局。所以今天放出来有些晚了。明天停更一天,周四就回来,主要是因为改了沈暖烟的结局,剧情要改一改。马上就开始爽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然后大家都喜欢的酱酱酿酿qaq,约莫有10章,开启裴远愈崔逢月甜蜜模式。 第58章 噁心 急急赶来的裴远愈却被内侍监拦在了清思殿御书房外。疑惑之间的裴远愈听到了殿内重重的喘息声,立刻明白了,冷着脸由着内侍领入了清思殿偏殿。 其实,清思殿书房内,早就一片狼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御案上的物件一股脑地推到了地上,精美的襦裙和绣工别致的诃子,常服、革带、金钗、步摇坠落于地。 这几年,皇帝以为,青春时的执念在与裴书怡的男欢女爱之中早就淫浸到了她的身上,因为青春的曲线那般的美好。但午夜梦回的喃喃呓语将他打回了原型。似乎只有再重重地吻上她,才能将这点执念连根拔起。轻吻,爱抚,啮咬。 书案是石雕而成,一年四季凉如水,抵在了裴书怡的背上,森森寒意,阵阵凉意让裴书怡无法蒙蔽自己的心。她忍了这许多年,她恨了这许多年。但她只能如同往昔般由她的多情似水的杏眼中传出柔情蜜意,但本能的反应,终究骗不过自己。裴书怡如同无根之木,无水之花,在滔天的皇权下飘摇。 这不是她的寝殿,这没有让她沉迷的香。她忽觉一阵噁心,但很快的,皇帝越发贪婪与狂热,让她有了坚持的勇气。 没有让皇帝欢愉的香,越是起急,越是无能。裴书怡顺了皇帝意愿,但心中确实挡不住的厌恶。双唇紧闭,几乎被牙齿洇出血来,才将心中多年来厌恶,吞咽下肚,一如往昔般柔情似水,百依百顺。 良久,她无力伏在书案之上,皇帝用大氅将她裹住,抱着进入的湢室。 裴远愈在偏殿已经坐的有些不耐,来福是个人精,悄声告于他:「大元帅,以往在华妃的寝殿,今日在清思殿,怕是要多一些功夫。」 裴远愈双眸冷若冰霜,手指摩挲着平安扣,一言不发。 宫女伺候洗浴着装过后,皇帝将披散的黑髮亲自绾上,有些恋恋不捨地道:「书怡,先回去,朕将此事处理好后再到你寝宫陪你。」 裴书怡点点头,任由着内侍将自己抬回了寝殿。入殿之后,她一言不发地将自己关入的湢室,看着自己有些肿胀的纤纤玉手,哇哇干呕了起了。 满面春风的皇帝诏见了舒王和裴远愈。 「裴卿,今日之事,是崔明珠妄加猜测,朕将她交给你,任由你处置。舒王,你刚才也看过了舒王妃大婚之前亲自给裴远愈书写的信件,宁贵妃素来不喜舒王妃,朕都知晓,此事朕不责备她偏听偏信,但若有下次,朕绝不轻饶。记着,后宫那点手段和伎俩别用到朕的前朝,别污衊了朕的肱骨之臣。若是今后大魏再有人提起裴卿与舒王妃那点过往,一併杀干净了事!折腾了一天,都退下罢。远愈,你立刻赶往骊山,准备秋狝。」 无人的宫墙之下,舒王拦住了裴远愈。 「裴大元帅,你姐弟二人今日在圣人跟前唱了一出大戏,先是华妃娘娘不知如何打消了圣人的疑虑,再到裴大元帅将本王王妃的绝情书信呈给圣人,好不精彩!」舒王郁郁道。 裴远愈嘴角扯出一丝慵懒的笑意:「裴某怎么觉得你与宁贵妃的大戏更精彩呢?这一场大戏,连带着药肆掌柜被杖杀,沈医女命在旦夕,崔明珠怕是也难逃诬告的罪责。既是想诬陷裴某,适才在圣人面前怎么不把你与程远振将崔逢月送给我之事说出来呢?舒王是怕真戴了绿帽子面上难堪?」 舒王嗤笑一声:「绿帽子?裴大元帅这顶绿帽子带不到本王头上。原来你一直以为那日在掖庭的女子是崔逢月?枉费了你担着明察秋毫的名声了!」 舒王一步一步走向裴远愈,拉近二人的距离,在他耳边洋洋自得道:「裴大元帅,那日在掖庭与你有染的是我的外室!怕是你做梦都没想到吧!用了我用过的女人,作何感想?哈哈哈……崔逢月嫁与本王乃完璧之身,儿子定是我的,但若是能让圣人质疑你,本王为何要解释清楚明白!你我都是聪明人,本王今日要诬陷不了你裴大元帅,但只要大魏对两名嗣王的血统存疑,来日好绝了高家的心思。若是能将裴大元帅牵连,那一举两得。」 裴远愈悠悠开口:「舒王都不觉得噁心,那本元帅自是欣然接受,承了舒王的恩情。只是舒王既是不心疼嗣王,不若再给本元帅送份大礼,将他们养在大元帅府吧!」 「虽说圣人如今看重裴大元帅,刚叫你法办了程振元,如今又让裴大元帅马不停蹄地赶往骊山准备秋狝,公务如此繁累,这是想后继有人了?但本王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肖想!」 他也不等裴远愈回话,带着一丝怒气转身离去。 四下无人,裴远愈慵懒的笑意浮在脸上,用自己才能听到声音说道:「你的儿子?做梦!」 秋狝是大魏帝王在秋季行围捕猎、练兵讲武的重要活动,也是与武将、禁卫军亲近让其更忠于皇权的重要时刻。裴远愈需要立刻赶往骊山先行驻扎,做好护卫。 适才,他用之前崔逢月所写的绝情书信彻底打消了皇帝的疑虑,但他早就查清书信是谁所写,一直未得空处置罢了,来日,一併了了这些恩怨。 小东子被留在了京中,看顾崔逢月。他日日伺候裴远愈,自然知晓他对崔逢月一往情深,能叫大元帅放在心上的人,怕就这一个了,家里的夫人就是个摆设。 三日后,皇帝銮驾往骊山去了,金吾卫将军、舒王随驾。女眷除了皇后皆留在了宫中。 崔逢月不放心沈暖烟,把她挪到了王府养伤,裴远愈让朔方军医也一同入了王府。 「曾郎君,这些年,一直在朔方效力么?来过京城么?」崔逢月站在正在熬药的曾泌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他入府四日,这个小王妃似乎对他有特别的兴致,家长里短地来回打听。虽然这些年他不在京中,但大魏都知晓王妃原与大元帅有过婚约,那日他在掖庭看着,大元帅定是把王妃放在心上的。她这几日这样缠着自个儿,即便大元帅不在城内,但他的眼线无孔不入,若是叫大元帅误会怕是大大的不妙,可他也不敢得罪了崔逢月,只能有问必答。 「曾某原在陇右效力于辅国大将军,随他那年大破高句丽入京献捷。」 崔逢月面露喜色,贴近他,在他耳边低语:「那曾郎君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娶妻生子了么?」 这句话问得曾泌心惊肉跳,王妃这是何意?哪家娘子会如此直白? 他当下红了脸道:「王妃娘娘,曾某父母双亡,常年随军行医,未曾婚嫁。」 崔逢月兴奋得抓起他的胳膊,吓得曾泌连连后退几步。 刚来送药的小东子远远看到这一幕,吓得胆汁快要出来了。裴远愈往骊山去时特意留下了他,叫他护卫王妃和两个嗣王的安全。日日伺候裴远愈,自然知道他梦中喊的人是谁,更是明白他的心思。可如今王妃好像与曾泌粘在了一块,要是叫大元帅知道了还了得? 他装成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故意将声量提高了些许:「王妃娘娘,这是宫中送来给沈医女的药。」 崔逢月赶忙放开曾泌的袖口,正色道:「你家大元帅可说哪日回么?」那日叫她等他,不料他自己却往骊山去了这许多日了。 小东子讪笑道:「骊山传来消息,秋狝事多,大元帅好几日每日都睡不过三个时辰。按以往,秋狝七日,过不了两日想必就回!」 崔逢月正想说点什么,瞥见一小内侍疾步奔来,满脸徨色地跪在了小东子跟前,颤声道:「总管,宫中出事了!万春殿里埋了火药炸了,舒王在殿内,生死不明。」 崔逢月立刻登上了府内的万春亭,往西望去,太极宫万春殿方向大火熊熊,火光沖天,怕是在正殿中的人会被烧得骨头都不剩成了黑渣,她心中升起了一丝雀跃,但想到若是舒王一死,两个孩子恐怕处境尴尬,雀跃瞬间随风散去。 刚从亭子下来,却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天雄军跌跌撞撞地入了内院:「王妃娘娘,快跑……府外都是金吾卫,应该是太后娘娘的人,让王妃把嗣王交出去,眼见就要闯进来了。」 崔逢月一阵心惊,顾不得多想:「小东子,你和弄棋带着嗣王去找裴远愈。弄棋,从后头的狗洞出去,快走快走!」 崔逢月被太后秘密带到了承香殿,殿外被东都的金吾卫围得水泄不通。 一路上,崔逢月不少拼命逃跑的人扭伤了腿磕破了膝盖,还有不少人逃出了的烧伤了手脚头髮,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靠近万春殿,密密麻麻都是禁军,靠近不得,但呻吟哭嚎声不绝于耳。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崔逢月和抚琴,颔首道:「崔逢月,哀家再问你一次,嗣王在哪里?」 崔逢月目光犀利道:「太后娘娘,不知妾犯了何罪,也不知道嗣王犯了何罪?」 抱歉,临时加了一些剧情,晚了。 第59章 救 太后冷冷一笑:「舒王犯了谋逆大罪,弒君弒父,如今领着左右骁卫的禁军守住了日华门和月华门,正欲假传圣旨继位!」 原来是想拿住两个孩子威胁舒王。 崔逢月抬眼扫了四周,只听到太后微微不耐道:「别看了,皇后随圣人去了骊山,城门全被哀家下令关闭了,你高家的天雄军出不去也进不来,再不说,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 崔逢月紧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给她身畔的婢女施杖刑!打到她开口为止。」太后眉梢一低。 板子一板一板打在了抚琴的背上,大量的血从她嘴里吐出来,若是多几杖,抚琴今日就要丧命于此。 崔逢月再也忍不住,扑到抚琴身上,大叫道:「不许再打!」 行刑的内侍慌了神,不敢再打。只听得太后狠狠道:「打!」 重杖狠狠地落在了崔逢月身上,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她的意识吞没,她只能空洞看着地上的摊开的血迹,苍凉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恍惚中,一袭紫衣朝她快步走近,她似乎看到了剑芒闪过半空,听到了行刑内侍骇叫倒地的声音。 刚想挣扎着说点什么,倜傥的身形却骤然已经到了她身前,崔逢月想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袖,却被抱到了怀里。 在她耳边坚定痛心地说出:「以后,再也不能与你分离。」 见到裴远愈,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救抚琴,救儿子……」 说完这话,崔逢月想再看清他的脸,看到得却是满天星星,旋即无边无际的黑暗向她压了下来。 抱着崔逢月的裴远愈只看了一眼太后,就看到了她的一脸不满。 不满?那他的不满呢?皇帝在骊山遇险,不宜快速行进,他本应与皇帝一道最为稳妥,可不知为何没有来由的心悸,冥冥之中,急行先到了太极宫。谁料宫门竟然关闭,监门将军是太后心腹,得了太后旨意死活不肯开城门。裴远愈当下领着一百禁军用鹰爪钩翻墙而入。监门将军哪里敢用弓弩射杀裴远愈,眼睁睁地看着他入了城门,自己却被金吾卫拿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崔逢月就死了!四名内侍同时行刑,一下四棍直接打在崔逢月身上,他们怎么敢!气得他当即挥刀将内侍斩杀,一招毙命。 「立刻让太医院所有奉御到承香殿,立刻去王府,将曾军医接入宫中。」 强压住心头的愤怒,转身不理会所有人的目光,将她抱入殿内。 坐在殿内的裴远愈怒气已经绷到了极点。他望着小心翼翼,忙前忙后的太医,心沉谷底。 他不能在这太久,许多事情都等着他。皇帝在秋狝时坠下马来,就是舒王布的局。裴远愈一早看出端倪,隐忍不发,他在等,他等这一天好几年了。 皇帝也不是吃素的,看出舒王的狼子野心,早在万春殿埋下了炸药,机关就是他立储的盒子。舒王若是有不臣之心,定会往立春殿去把立储圣旨给换了。舒王若是矫诏,手里禁军确实足够造反,但在裴远愈掌控的禁军面前,舒王就如同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一般,只是远在幽州的柳家若是造反,定会搅得边境不宁。 太后一心要了嗣王的命,定是想要立裴书怡的儿子为太子。皇后及高家定是要将崔逢月的儿子扶上位。 但,最终,立谁,只能看裴远愈的意思。他心尖上的人生死不明,让他们都等着吧。 曾泌给崔逢月诊完脉后,硬着头皮回禀:「大元帅,王妃娘娘伤情不轻,性命无忧,但伤了内里,要耗费些时日。抚琴姑娘幸得王妃挡着,不然怕是性命不保。」 裴远愈眼眸渐冷,她就是这样不爱惜自己,为一奴婢也要豁出命去。 「好好救治,想用什么药材只管去取……」 裴远愈的话还未落音,却见小东子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大元帅,奴婢该死,嗣王……」 裴远愈心勐地一沉,上前抓住小东子的衣襟:「怎样!?」 从未见过裴远愈如此情急的小东子忙道:「嗣王已经送入徐府,大元帅安心,只是儿子没将王妃看顾周全,请大元帅责罚。」 裴远愈松了一口气:「你的帐,我自然会算。左右卫将军,领着三千精兵,护卫徐府,除了本元帅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小东子,守好嗣王,若是再有闪失,你的命也别要了!」 话音刚落,裴远愈亲随入内:「大元帅,太后娘娘请您到紫云殿。」 裴远愈沉思片刻道:「去告诉太后娘娘,如今事忙,还不得空闲,回头我自会去紫云殿请安。」 左武卫将军走了进来,沉声道:「大元帅,舒王如今正在两仪殿,伤势不明,左右武卫已经在两仪殿墙外前等候多时,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只等大元帅号令,便入殿勤王。但舒王突然叫人传出话来,说要与大元帅详谈。」 去会会他。」 裴远愈在禁卫军簇拥下进入了两仪殿,只见舒王躺在了暖榻上,尚药局的奉御正在给他疗伤。他见裴远愈进来,倏然起身。原来伤势不重。 舒王当时入了万春殿,看见立储的锦盒,正要拿起时留了个心眼,皇帝告诉他立储锦盒的藏匿之地过于爽快,于是派了名侍卫去拿,自己则退步到了殿门口。侍卫刚拿起锦盒,「轰」的一声巨响,万春殿就炸了,站在殿门的舒王只被一些碎瓦流片击伤,未伤及根本。 裴远愈坐下,冷冷看向他:「舒王弒君弒父证据确凿,还有何要与本元帅说的?」 舒王忙道:「裴大元帅若是愿意相助本王,本王愿与崔逢月和离!」 裴远愈按下心中的鄙夷,冷冷道:「本元帅如今为内侍,要女人有何用,舒王果真是病急乱投医!华妃所生的孩子必然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可大元帅,柳家还在幽州,若不是本王继位,势必天下大乱,本王也知道大元帅胜券在握,但如今吐蕃对我大魏虎视眈眈,若是此时再起内乱,怕是大元帅也难以掌控!」 「那舒王上位,本元帅有何好处?」裴远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本王手中的左右骁卫全部归于大元帅名下,今后大魏的奏章,须得经过大元帅后再上报皇帝,继位当日,本王立刻亲自书信幽州,将原先河东的地盘交给大元帅,大元帅可派人前去接管。」 「这些的,都是对大魏的好处,不是对本元帅的好处。再说,本元帅无儿无女,即便如今风光,又有何用?」 舒王记起秋狝前裴远愈说起将嗣王的事情,忙道:「如此本王将嗣王过继到大元帅名下,如何?」 「好,将地藏奴过继本元帅名下,并立为太子,如此,我才好与太后交代!」 永兴宫紫宸殿的皇帝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躺在了紫宸殿的床榻上,只有皇后静静地坐在他身畔。舒王在猎场给皇帝的坐骑吃了马儿燥,导致他从马上摔落坠入深谷,一度昏迷不醒,适才裴远愈带来曾泌,不知服用了什么,皇帝悠悠醒来,有些迴光返照的意思。 皇帝依旧穿着打猎是胡服,但与之前风度翩翩正值盛年的他相比,就是一个生命到了山穷水尽处的垂死之人。 静雨,元天枢那个逆子……」 「万春殿被炸了,他定在其中,左右骁卫围住了万春殿,远愈领着禁军去了。」 皇帝放下心来:「静雨,你帮帮书怡,让她的儿子当了皇帝罢!」 皇后嘆了一口气:「圣人,高家怕是不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皇帝道:「嗯,高家想什么,朕自然知晓,但朕告诉你件事情,你瞧着要不要帮着裴九洲的儿女。静雨,你先前怀的孩子是朕的!」 皇后倏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如同铜铃一般。 「那年朕为了叫惠然屈从,在元夜日骗她是裴九洲相约,不料想来的人竟然是你。你一入殿便中了迷魂散,当年朕只是不得志的皇子,殿中不敢掌灯,看不清来人,以为定是惠然,可事后借着一丝光亮,发现竟然是你!高家势强,太后娘娘都不敢轻易得罪,朕怎么敢叫高家知晓,便将裴九洲的披风留在了殿内。恰好当时吐蕃攻打边境,徐远山雄心壮志,誓要扫除大魏边境的威胁,于是与高家联姻发兵石堡城,我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娶你。你当年只想嫁给裴九洲,拿着他的披风跑到紫云殿大闹,他是个聪明人,看出其中的道道,却不愿意说破,带着惠然远走河东,太后娘娘因此对你成见不小,对高家亦是甚为不喜。」 皇后听罢,身体抖动不已,早已失了往日的雍容华贵。高家当年以为她怀的也是裴九洲的,在她的吃食中下了堕胎药,把她送到宫中。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恨过裴九洲。经年累月后,终究是连那点埋怨都烟消云散。但隔阂如同看不见的铜墙,始终横在了她与裴九洲之间。若是皇帝当年肯早些将实情说出,或许她此生又不一样了呢? 昨天改上一章简直要了狗命了,但是,最后放出了真心不满意。看得早的宝子那一版才是卑微小作者满意的。但,但,但,我真的没有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一遍遍改qvq。之后的章节宝子们还是早点看,呜呜呜。 第60章 快意恩仇 皇后死死攥着拳头,手无法自控而不由自主的抖动,带着一丝恨亦夹杂着一丝快意道:「皇帝,此时说出旧事,是想借着我对九洲的愧疚,帮着书怡的儿子!你想错了!我从未恨过九洲,从未!你算计惠然,你嫉恨九洲,你提防着我,还企图绝了裴家的根。若不是你的儿子都不争气,你怎会重用裴远愈!九洲如此光明磊落,便是他的儿子,如今虽为内侍,也一身傲骨。而你,眼中只有权力和算计!自己的嫡亲的儿子,都护不住!」 「静雨,那时朕还不得宠,许多事情做不得也不敢做。千辛万苦,快至不惑之年,才掌了这天下。可这天下是朕的么?太后势强,节度使各怀心思。朕身处皇权中心,有不得已的苦衷和这许多的身不由己!朕不能不忌讳着裴九洲,当年若不是他远走河东,这皇位怕是他的!太后健在,裴九洲的儿子我不得不防,只有将他变为内侍,才能绝了太后要扶持裴家的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终究是佛口蛇心。 这时,寝殿的大门被推开,一丝清冷的风抚过死气沉沉的大殿,是裴远愈带着裴书怡过来了。 皇后用巾帕将眼角的点滴泪拭去,冷笑道:「你这些不得已的苦衷和身不由己,说给书怡听罢,过不了几日,你就会说给惠然听。」 说罢施施然往殿外走去。 裴书怡恭敬地给皇后福了福身,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华妃来了,皇帝如今需要静养,你可切莫让他起急。」 裴书怡心领神会地说道:「皇后娘娘安心,妾身得圣人宠爱这许多年,定会好好照料圣人的身子。」 裴书怡依照皇帝的意思,上前将他扶起靠在了金丝枕上,依照曾泌的吩咐,亲自试了试吊命的汤药,才送至皇帝嘴边,一勺一勺地伺候着,直到皇帝用完,她又取来巾帕,轻轻地给他擦拭嘴边。 裴书怡的恭谨温婉平息了皇帝适才的怒气,声音有些嘶哑对坐在榻边的裴书怡说道:「书怡,别怕,有远愈在,他能护着你周全,太后娘娘也定会叫咱们的儿子坐上皇帝的宝座。朕没几日就要去见你阿娘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裴书怡低眉顺眼,笑意盈盈,皇帝以为她如同往日一般宽慰他,不料想却听到裴书怡一字一句说道:「圣人安心,我绝不叫我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皇帝听得面上顿时一脸疑惑,整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裴书怡嘴上一直含着笑意,如同往昔一般柔情似水地看着他,只是那柔情似水中渗出了挡也挡不住的嘲讽与快意。 半炷香,皇帝会错意,颤颤巍巍地拉起裴书怡的手:「书怡,你是害怕吧!别怕,远愈已经握住了军权朝政,没人能威胁到你们的母子,且太后娘娘定会站在你身边。」 裴书怡不动声色起身,顺带将自己的手抽离,有意屏住唿吸,似乎是不想再嗅到他身上令她作呕的气息。退后两步之后,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圣人,妾并不害怕。妾等这一日很久了。您适才问我阿娘会不会怪您,那妾来告诉您。我阿娘定是连你的面都不愿意见,因为见到你这副嘴脸,她定会噁心无比!这些年,你忌恨她的丈夫,你强娶了她的女儿,你还企图杀了她的儿子!」 皇帝听闻此言,眼中柔情也一点一点冷下去,淡然而悽惶道:「书怡,你都知道了?江山社稷,朕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筹谋算计。但朕对你自始至终都是情真意切!」 裴书怡恬静地笑道:「情真意切!?你是说个自己听的吧!不妨告诉你,每一次与你接触,我都觉得噁心无比!这几年来,但凡承欢,你必用助情香。但你可知晓,我用五石散参与其中,无味,但遇助情花加重了它的药效。这种香料,会将你的内里掏空。加上事后你我共同饮下的五石散茶,终有一日,你要无声无息的死在我床榻之上。但我没有想到,舒王如此迫不及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皇帝冷笑道:「书怡,朕知晓人人都算计着至高的权力,但竟然没有想到,你也想要了朕的命!但你终究年轻,若是不叫皇儿为帝,舒王岂能容下你们!」 裴书怡畅意地看着皇帝,脸色浮现出这些年都没有真心笑意:「要你命?若是你真能这样煳里煳涂地死了,也算是你福报,但,这个福报,你不配。皇帝,门外只有远愈一人,侍卫都被他遣走了。我还不妨告诉你,我的孩子会在他舅舅的护佑下平安长大,我的孩子也会与新帝兄友弟恭,因为他们本就血脉相连。」 皇帝眉头紧锁,目光直视裴书怡,企图从她脸上寻求答案。 裴书怡起身,靠近他,在他耳边如同情人般呢喃:「至于说到舒王,他翻不起浪来。对,我裴家的孩子终将御极,但不是我的儿子。是远愈的,舒王的儿子就是远愈的。你九泉之下安心吧!」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狠戾的内容。 皇帝听得面上顿时被惊愕吞没,一时僵在了那里。待明白过来,这简直比要杀他还难受。瞬间两只眼睛暴起,似乎要将裴书怡吞噬:「你们如此恶毒,竟然要混淆皇家血脉!」 裴书怡起头来,有意无意地拨弄着髮髻上的步摇珠穗,含着畅意的笑,冷毒地看向皇帝:「恶毒!比起皇帝这几十年来的算计狠戾,我裴家甘拜下风。不过你也安心,你死后,元家一个一个定不会有好下场,你的儿子舒王很快就会去地下见你,只是在地府里,不知道你见到这个弒君弒父的逆子是不是仍旧恨得咬牙切齿!」 皇帝此时满脸青筋暴出,伸手想掐住裴书怡的脖子,裴书怡后退几步,皇帝毕竟是受了重伤用汤药吊着命的人,无法稳住身形,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摔下了床去,但仍有不甘,企图伸手捉住裴书怡。 裴书怡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不到一炷香,伸出的手猝然垂下,双眼睁得如同铜铃般大,再无鼻息。 殿门被裴书怡缓缓打开,她用略微颤抖握住裴远愈的手:「裴郎,皇帝驾崩!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说罢,抹去眼角的一滴泪,将这许多年的仇恨与快意,留在自己的身后,披着清冷如霜的月光,踩着凉薄如水的轻雾,渐行渐远。 「太后娘娘,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了崔逢月的命?」入了紫云殿的裴远愈有些清冷,眸光疏离。 太后冷冷看向裴远愈,斥道:「怎么,如今贵为大元帅,便指责起哀家来了!老祖宗说过,你心重手不狠,碰上崔逢月,你更是丢盔弃甲!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救她,哀家还未和你算帐!一个女人,何至如此!老祖宗原是怎么教导你的!」 说到徐远山,太后眼角似乎含了泪,别过脸去,不愿叫裴远愈看见。 太后要除的并非崔逢月,而是她孩子,太后以为是舒王血脉,高家的希冀。她执掌朝政多年,以上位者的筹谋而言,她无错。 裴远愈长吁一声,上前执起她的手,悄悄在她耳边道:「太后娘娘,逢月怀的孩子是我的。她从未与舒王有过肌肤之亲,半月前崔明珠所说乃真事,阿姐知晓实情后出手相救。」 太后身形一滞,继而又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裴远愈:「你不会为了救崔家娘子而不惜喜当爹了吧!你与崔逢月何时有个过……接触,竟然瞒得如此密不透风!」 裴远愈嘴角上钩,含着笑意道:「太后娘娘,喜当爹的是舒王!太后娘娘可知舒王外室王蓁蓁与逢月长得别无二致,舒王当年将他外室在臣宫刑前送入掖庭,而逢月移花接木,入掖庭的是她。」 原来如此!是崔家娘子能做出的事情。 太后脸上的讪色一闪而过:「那远愈如今想如何?」 「立舒王为帝,地藏奴为太子,舒王为帝之日便遣人往幽州,稳住柳之琛,至多十五日,太子继位。」 「那幽州终将还是会反。」太后有些担忧。 裴远愈道:「外藩吐蕃有些难以控制,但只能如此,若是叫舒王在位太久,局势难以控制。臣已经将朔方、陇右、剑南及禁军掌控,高家的天雄军若是知晓逢月的儿子为帝,定会按兵不动。」 「那便如此吧!只是哀家问你,崔逢月你打算如何处置!」 裴远愈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远愈一生所愿,便是能娶逢月为妻,她这些年受尽委屈,日后我便是把命给她,都不为过。」 他这是要以命护住崔逢月,裴家一个个男儿,都如此深情。 「罢了,哀家也老了,国丧之后便回东都,叫东都金吾卫给你守京城。虽哀家不喜崔逢月,但这娘子坚毅又与你一心,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你家中还有一夫人,她将为深宫之中的太后,不要弄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分割几年的有情人,若是在一起,必定干柴烈火的。 「太后娘娘安心,臣如今为内侍……」 不等裴远愈说完,太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若是让崔家娘子知晓你非内侍,又娶妻逛平康坊的,哀家看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皇帝驾崩,快去将朝政之事处置了吧!还有,裴家一直子嗣单薄,虽说她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但看着架势定不能认祖归宗,时局定下之后,哀家择几名良家女子,悄悄给你再生几个孩子。」 听得裴远愈错愕不已。 芜湖!书怡支楞起来了! 第61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冰消 皇帝驾崩,天下举哀。宫中的白纱刚挂上三日,便换成了新帝御极时的玄色锦幔。舒王在裴远愈的拥立下一步步走向了金碧辉煌的巨大龙椅。 大魏开平五年十月,明景帝驾崩,其第二子舒王继位,册立清河崔氏尚书右丞相崔怀亮长女崔逢月为皇后,其长子元佑册为太子。裴远愈为禁军大元帅,行军大司马,并为太子太师,亲自教导太子。今后六部有事论奏,先告于部门长官,由各长官禀呈大元帅后,再奏报圣人。 其实,即便没有这旨意,朝政军权早就被裴远愈一手掌控,崔怀亮的右丞早就被架空,左丞乃裴远愈心腹,权力层层交织着,如同有看不见的丝线无形牵引着,最后汇到了裴远愈手中。 这些日子,他无须忧心朝政,但白日事忙到他确实无法分身,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到往他心之所向之处。 床上的崔逢月依旧高热不退,本就纤细的身量在好几日无法进食后瘦到形销骨立,全身疼得仿佛要炸裂开,一丝动弹的力气也没有。 混沌中几番清醒,几番昏睡。 混沌之际,隐约感觉有人给她餵药匀面,又似乎觉得有人拨弄着她沉重如灌了铅的眼皮,一个调皮但却饱含忧心的声音入耳:「阿娘,阿娘,你睡好几天了!太懒了!起来陪着观音奴。」 清醒之时,似乎听到裴远愈低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皇后娘娘若是救不回来,承香殿和尚药局统统陪葬。」 「已经三天了,怎么毫无起色!」偏殿内,裴远愈一脸郁色地问。 「大元帅安心,如今高热退了,就是好的迹象!」太医战战兢兢道。 曾泌忙道:「大元帅,太医所言不虚,娘娘还需静养些时日,定能清醒过来。」 裴远愈不耐地挥挥手,叫他们都退下。 「大元帅,您三日未怎么合眼,该好好歇着。」小东子有些担忧。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小东子刚想斥责没有规矩,回头看见却是地藏奴端着漆盘走了过来,人小腿短,手上还有些不稳。 「阿耶,用食。」早就嘱咐他要管自己叫亚父,可地藏奴是个执拗的孩子,私下里就只愿意叫他阿耶。 不忍拒绝他的期盼,拿过漆盘里的面片汤三下两下就用尽了。 边用巾帕擦拭嘴边问道:「你怎么不在殿内守着你阿娘?」 地藏奴眨了眨眼道:「殿中有观音奴那个聒噪的就够阿娘受的了,再说,阿耶定能将阿娘救回来。」 说得裴远愈会心一笑:「听着,地藏奴,当个好太子不易,你要好好学,你阿娘才会高兴。」 「儿知道,那我要是个好太子,阿耶高兴么?」 裴远愈一阵暖心,捏了捏他白胖的小脸道:「那是自然。」 崔逢月寝殿浓郁的药味在她病后半个月才渐渐消散,她终于不再整日昏睡。 「抚琴,我睡了几日了?」语音中还是有些虚弱。 抚琴难掩心中欢喜:「娘娘,您昏睡了十多日,整个承香殿和尚药局都如履薄冰,娘娘若是……」 「怎么又叫上娘娘了?」 弄棋一脸喜色道:「现下奴婢可真不敢叫您娘子了,你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娘娘了。」 崔逢月有些惊诧:「我这睡了一觉,还睡出个皇后来了!?」 抚琴有些无奈道:「娘娘,您还觉得睡得不够呢?这些日子,夜间大元帅都要过来,奴婢们大气都不敢出,不明就里的朝臣、承香殿原有的宫人婢女都以为大元帅过来瞧您……」「死」字是大不敬,抚琴不敢说下去。 崔逢月微微蹙眉问道:「瞧我什么?」 抚琴咬了咬唇:「欸,就是瞧娘娘死没……」 垂帘动,簌簌的珠玉声让抚琴闭了口,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入寝殿。 「都出去,关闭殿门。」裴远愈语声淡定,但他放在平安扣上微微抖动的手,泄露了他的喜悦与急切。 外殿的内侍和粗使婢女早在裴远愈跨入寝殿时便头也不敢抬,安静利落地退出,内殿的抚琴和弄棋不明裴远愈来意犹豫了须臾,但对上裴远愈冷若冰霜的一瞥和崔逢月有气无力的挥手,抚琴给她掖了掖被角,放下九华帐,两人不情愿地退出并将殿门关闭。 集于院中的内侍婢女议论纷纷。 「大元帅这是要来报仇了!皇后娘娘今日怕是躲不过羞辱了!」 「可不嘛,听说早年皇后给了大元帅一耳光,娘娘今日清醒,定是要还回来的!」 「圣人与皇后娘娘早前就不睦,如今无人庇佑皇后,今日皇后娘娘定要受磋磨了!」 抚琴走进,压低声呵斥:「敢议论皇后娘娘和大元帅,都不要命了!」 承香殿寝殿瀰漫着药香的静谧,裴远愈抬起手,轻轻抓住九华帐,迟疑了须臾,帷帐依旧没有掀起。 崔逢月屏住唿吸,生怕从唿吸中被他听出思念和急切。但心底风起云涌,不知如何应对。 半炷香后,这一室的寂静被「扑通」一声打破,裴远愈跪在了九华帐前:「逢月,我错了,这些年,错得离谱!今日,我不敢打开帷帐,便是无脸见你。这些年,我有负于你,但望着你肯给我弥补的机会!」 望着罗帐外期盼熟悉的身影,崔逢月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年,他除了言语上对她冷淡,心中对她猜忌外,自己身处险境之时,哪一次不是他出手相救,化险为夷。这个男人,始终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即便是当年的阴差阳错,崔逢月仍盼着能与他共度一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裴远愈跪于地上良久,没等到崔逢月开口,幽幽站了起来,身形中难掩落寞,转身而去。 「裴远愈。」骤然开口,声音略带嘶哑,喘着粗气叫住他。 裴远愈身形一顿,惊喜回过头来:「逢月,你叫我?」随即大步赶过来,想掀开九华帐。 「别动。」崔逢月顺了口气接着道:「既然知错,那便跪到殿外,最好负荆请罪,让阖宫的人都瞧瞧裴大元帅是如何煞了威风的!」 「是!」裴远愈坚定转身外殿外走去。 崔逢月顿时恼了,提气道:「裴远愈,你回来!真要跪到殿外,宫中定要议论纷纷,看你如何收场!」 裴远愈转身嘴角一弯:「便知道娘娘不忍让臣受这委屈!好些了么,叫我瞧瞧你!」 手随着急切的语调便要打开帷帐。 「别动,我久病初愈,不想叫你瞧见我这个样子!」 裴远愈笑意像墨滴入水中慢慢散开:「娘娘这是效仿李夫人,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见帝(1)么?但逢月在我心中,无论何时,都是九天的仙女!」 「拿一妾室揶揄本宫!可不,家中夫人如今还执掌中馈,大元帅如今也盼着妻妾成群!」 裴远愈语顿笑意渐收,一时间杵在了原地。 「滚滚滚,回去好好想想这些年错在哪里了,这些糟心的事情,我不愿多想,一月之内你自个儿处理干净了后再来见我,若是还拖泥带水的,咱俩就此生不復相见了。」 新帝即位,京中议论纷纷。原以为是华妃裴书怡的儿子继位,不料想裴远愈扶持了舒王,太后竟然也未加阻拦。 是裴远愈对崔逢月旧情未了?还是另有筹谋?一时间朝臣们也看不清风向。 京城依旧花团锦簇。但暴风雨总是藏匿于风平浪静之下。杀伐悄悄来临,快得令人猝不及防,简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 新帝继位后十五日后望日早朝,御座上空无一人,依照给事中宣读的圣旨,是新帝因新伤导致旧疾復发,龙体欠安,不耐京中严寒,已往骊山行宫养疾,朝政军务一律交予裴远愈。 正当朝臣还在愣神之际,金吾卫拿下了京兆尹王光庭、新帝心腹左右骁卫大将军等人,直接押往大理寺。就连右丞崔怀亮也称病赋闲于家中。 掖庭内,更是哭喊声诅咒声连成一片,但又在瞬间人声消弭,地上多了一具具的尸体,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飘浮在掖庭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日,王光庭被判斩刑处决于市,临死前,他只说了一句:「九洲,我无颜见你!」 一直在永兴宫、太极宫、掖庭和皇城穿梭忙得无法分身的裴远愈竟然回了趟徐府。 许久不见裴远愈的刘鸾箫喜不自胜,讨好似的挽高袖子,将茶水倒入白玉小盏内,内室静谧,茶香萦绕在空气中,茶杯有些烫手,她将茶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 「大元帅多日未成回府,想必宫中事忙,但还须多顾着自己的……」 她话未说完,裴远愈低沉的冷笑划过静谧的寝殿,没有任何预警,狠辣的力道将整杯茶水悉数泼到了她娇嫩的手背,热辣辣的灼痛感让她颤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眼是泪。 「妾不知做了何错事,叫大元帅如此不喜!」 裴远愈也不看向她,把一东西抬手递给小东子,示意拿给刘鸾箫。刘鸾箫颤颤巍巍的打开,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下。 (1)「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见帝」节选自汉·班固《汉书·李夫人传》,说的李夫人自己病中没有打扮的漂亮,不肯见汉武帝。 第62章 醋意横生 是休书,裴远愈以七出之一——口舌休了她。 刘鸾箫抽泣道:「虽说妾尊先帝圣意嫁给您,但入府以来,妾一直守礼,从未给宫中透露任何于大元帅不利的消息,口舌一说从何而来!」 裴远愈幽幽道:「坏事做久了自己都忘了吧!两年前,你给本元帅的信是崔逢月写的么?」 刘鸾箫顿时颓坐于地。 裴远愈起身靠近她:「仗着自己是楷书手便陷害自己的手帕交,本元帅若不是看在你多年从未行差踏错的份上,杀了你也不为过。这些年你执掌中馈所得皆可以带走。」 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刘鸾箫怆然喊道:「远愈,远愈,我深爱着你,一点都不比崔逢月少!」 裴远愈转过身来,语调如同寒冰,缓缓吐出三个字:「你也配!」 裴远愈赶到骊山时已是傍晚。骊山行宫此时只有点点灯火,看上去有些压抑寂寥。 一行人驰马入了行宫,马蹄声在夜空中格外响彻,所经之处,行宫的内侍宫女纷纷转身面墙,不敢看清楚来人是谁,生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而人头落地。半月前掖庭的血雨腥风仍叫所有人不寒而慄。 随行的内侍和金吾卫都留在了蓬山殿外,裴远愈推门而入,迎上来的是朔方节度使周尹。 「大元帅,人就在里头。」 右侧暖阁内的圈椅上,坐着五花大绑的男子,正是新帝元天枢。昨夜,他被迷药麻晕,送到了骊山行宫。 「裴远愈,你竟然谋逆!不怕天谴么!」看见来人,元天枢一脸的怒不可遏。 裴远愈轻轻一笑,并不动怒,缓缓看了一眼殿中的人,众人会意,周尹领着所有人退出殿外并关上了殿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裴远愈手扶着圈椅缓缓坐下,拿起案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只听他轻声道:「谋逆!?你弒君弒父都不怕天谴,我裴远愈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这天下你不要了?难道就不怕幽州兵变搅得大魏不宁么?」幽州的柳之琛成了新帝最后的屏障。 「你想多了!」裴远愈答得不愠不火。 新帝邪佞一笑:「裴远愈,你别嘴硬,若是不怕,为何当初还要拥立朕?」 裴远愈沉声道:「嗯,那便叫你死个明白。拥立你是假,拥立地藏奴是真。」 元天枢有些不解,仍是盯着裴远愈沉静如水的脸愤愤道:「原来大元帅终究是难忘旧时的青梅,可她早就朕的女人,你要拥立的人也是朕的儿子!」 裴远愈微微抬了抬眼皮,嗤笑一声后拿起了茶盏,轻轻地啜着。 见他如此不屑,元天枢顿时怒火中烧,嘴上已经毫无顾忌:「裴远愈,你就这么喜欢别人的东西!我的儿子,你要养在名下,还喜滋滋地拥立他,我的女人,你曾经睡了一个,如今你还想再睡一个!你知道么,崔逢月于床第之间冷得和个死人似的,哪里能让你仙仙欲……」 「咣」一声茶盏砸中了元天枢的左额,血水和茶水顺着脸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换来的却是他的一阵狂笑:「对对对,裴远愈!你一太监,也做不了什么,正好与她相配!」 裴远愈上身挺直,仍坐于圈椅上纹丝不动,仿佛刚才扔出茶盏的人并不是他。 须臾,裴远愈手扶圈椅缓缓站起,一掀衣摆快速走向元天枢。还沉浸于自己狂笑当中的元天枢直到一双乌金云纹靴停在他面前,笑声方才止住,但眼中尽是讥讽与嘲弄。 更快的,寒刃闪于项上。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元天枢抬眸与裴远愈四目而对。 「怎么,裴大元帅,恼羞成怒,听不下去了?」 裴远愈嘴里含着轻蔑的笑意,贴近他的脸,在他耳畔一字一字道:「『崔逢月』三个字不配从你嘴里说出来。你的女人?!你做的黄粱美梦!元天枢,你送我的女人早被逢月移花接木,儿子是我的;逢月给你下了迷魂药,无论身心,她自始至终爱的只有我裴远愈一人。」 瞬间,元天枢脸色涨红,死死地看向裴远愈,眸底的不可置信须臾后变成恍然大悟,继而又似乎燃起了颓败的幽光,焚尽了他此生的希冀——权力与女人,徒留灰烬。 惨然不似人声的哀嚎由蓬山殿冲出,划破骊山行宫的夜空,之后又归于死寂。 屋内,元天枢胯部的血一滴一滴地砸向白玉砖的地面。 「不是想把我变成太监吗,叫你失望了,今日让你自个儿尝尝这滋味!在地府与程振元见面时,别忘了告诉他,本元帅与他不是一类人!」 话音刚落,寒刃刺穿元天枢的胸口,他睁大了双眼,斜斜地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入殿收拾残局的周尹看到元天枢胯部的伤口有些瞠目结舌,难道这是大元帅在为自己报宫刑之仇? 裴远愈刚入承香殿,一小内侍仿佛看见了鬼似的,慌里慌张往里跑。 小东子赶忙呵斥:「大元帅面前,还敢跑,何事如此慌张?」小内侍跪在地上,抖若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紧接着,承香殿总管内侍扑通一声跪在了裴远愈跟前,颤声道:「大元帅,奴婢们该死,皇后娘娘离开半个多时辰了,还未回宫。」 深更半夜,不在宫中,事出有妖。 不等裴远愈发作,小东子忙问:「去哪里?」 跪在地上的内侍监道:「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在曾奉御给她诊脉后,与他一同离去,只有抚琴和弄棋姑娘跟着,娘娘不叫奴婢们跟着,如今不知道她在何处。」 曾泌已经被擢升为尚药局正五品奉御,掌管尚药局。这些日子,沈暖烟还未痊癒,由他照料崔逢月身子。 裴远愈并不着急,如今大魏宫里宫外都是他的人,崔逢月不会遇险。但阖宫的奴婢连主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可不是该死么? 可承香殿内侍监这句话让裴远愈身后的小东子心惊胆战。前些日子,他瞧着皇后娘娘对曾泌似乎有些不同,一直未敢和裴远愈说。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同离去,还不让侍卫跟着,这是要出大事了! 小东子忙挥挥手,让所有奴婢退下,靠近裴远愈小声道:「大元帅,您去狩猎之时,娘娘与曾奉御过从甚密,甚至还问起……问起曾奉御是否婚嫁。」 「如何过从甚密?」 「奴瞧着皇后娘娘一脸悦色地抓起曾奉御的大袖。」 裴远愈越听眉头蹙得越紧,崔逢月对曾泌有情愫?不该呀!莫不是她心中爱的是自己,铁定认为自己是太监,不能人道,私下还想养个面首? 大魏民风开放,贵妇人养面首之事屡见不鲜,太监的对食更是养面首成风。 思及此,裴远愈一撩衣摆,面色不豫,疾步往尚药局方向而去。小东子紧跟其后,懊恼地拍着自个儿的嘴,暗骂自己还是没有守住。 裴远愈跨入尚药局院子时,抓住一小内侍问道:「在尚药局见过皇后娘娘么?」 小内侍瞧着裴远愈已是十分不悦,颤声道:「见……过,与曾奉御一同在屋里,但……」 小内侍还未说完,一阵劲风从脸上擦过,裴远愈已经走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他重重地推开殿门,屋内只有正在配药的曾泌一人,惊得手抖了抖。 「深更半夜,关着门做甚!」裴远愈抬眼甚至觉得里间的门似乎刚刚关上。 看着裴远愈一脸不善,以为是自己照顾皇后娘娘或者是沈医女哪里出了差错,连忙道:「卑职正在给皇后娘娘研制特效药,需得防风避光。」 大半夜的,防风避光!怕避人耳目是真! 「那里间是什么?」 「是皇后娘娘……」 曾泌的话没有说完,被裴远愈冷冷地重重地一声「哼」打断。 曾泌忙道:「大元帅安心,卑职照顾皇后娘娘尽心尽力,绝不叫大元帅在百忙之中分心,卑职定能替大元帅分忧!」 小东子听得心中打鼓,曾奉御不要命了,这「忧」也敢分! 裴远愈抬眼,第一次正视起曾泌的相貌。二十六岁的郎君,成熟稳重,虽不是习武之人,但多年在军中,也是身健体魄;常年从医,儒雅之风浑然天成,加之他面色皓如玉白,性格温文尔雅,真真是面首的好人选。自己这段时日旰食宵衣的,曾泌又日夜侍疾,让他钻了空子,定是叫崔逢月觉得这个面首比自己更称心可人。 「哦,那你这忧分得如何?皇后娘娘人怎么样?」裴远愈硬是压下了心底的酸涩。 人怎么样?曾泌一脸迷惑。平日里裴远愈问的都是娘娘身子如何了?人怎么样要如何答覆? 「娘娘人好得很。」曾泌只得含煳应答。 说得裴远愈唿吸加重。好,怎么不好!自己魂牵梦绕的娘子,自己豁出性命都要护着的人。 「好,怎么好!」裴远愈沉静的语调中已经带了丝丝威胁,但又怕崔逢月在屋中听到,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好好……」可曾泌实在不知要如何说,惶恐不安。 在裴远愈看来,那就是做贼心虚。他再也不愿意虚与委蛇,对着里间喊道:「崔逢月,你出来!」 第63章 相邀 裴远愈的咬牙切齿并没有换来里间的一丝动静。 曾泌惶惶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裴远愈抑制不住的妒火,往前紧着走两步,一脚踹开了里间的门。 「崔……」「逢月」两字没能从裴远愈嘴里叫出来。 里间狭窄厌逼,将将容纳下几案。案几上的火炉架着药锅,小火因裴远愈劲道的踹门将一阵风带入瞬间熄灭。还有两扇晃荡的门,一扇已经被踹坏,歪歪斜斜地摇摇欲坠了——屋内空无一人。 尴尬转身一看,曾泌连同小东子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到底是位高权重,脸上的讪色转瞬即逝,那个风光霁月清冷的裴远愈又回来了:「皇后娘娘往何处去了?」 「卑职不知,皇后娘娘在尚药局拿了些进补的方子便离去了。」 曾泌埋怨不已,好不容易配好的药眼见要制成,被裴远愈这一脚给踹没了。 崔逢月正与崔明珠计较着过往恩怨。 崔逢月对着把守森严的掖庭暴室怔忡了良久,才迈步入内。 崔明珠听到了声响,目光扫过,将憎恨和不甘全部都投到了崔逢月的脸上。 崔逢月并不理会,遣散了暴室内的所有人,死死地看着她,幽幽开口:「明珠,这些年,我崔逢月亏待你了?」 崔明珠红了眼,声音尖锐嘶哑,如同利刃划在了瓷器上,叫人有些不寒而慄:「崔逢月,我阿娘就死在我跟前,你不肯施以援手!我喜欢崔行俭这么些年,他的眼中却只有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就想叫你尝尝这滋味!」 崔逢月心底无限悲凉与悽怆:「明珠,我瞧见过共患难的姐妹,她们一穷二白却能荣辱与共。」 崔明珠陡然哈哈大笑:「我不信,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与我荣辱与共?你有仇必报的性子能放得过我么?」 崔逢月定下心神道:「明珠,这些日子,我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该如何处置你。是,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想到幼年时一同长大的情谊,终归是下不了手。可是,你为什么能下得了手把你的阿姐、沈姐姐都送上绝路?」 崔明珠有些癫狂了,眸光中血红愈盛:「为什么!为什么!一步错步步错!既是铸成大错,不妨再错一次!崔逢月,我们一同下地狱再叙姐妹情吧!」 她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时,便已掐住了崔逢月的脖颈,崔逢月被她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伸手往崔明珠的颈项噼去,无奈崔明珠已经失去理智,癫狂至极,力大无穷,加之她大病初癒,手还未触及崔明珠便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 崔逢月倏然感到腹腔中的空气被抽去,满脸涨红,神智开始涣散不清,眼见着就要死在了这里。 突然一阵劲风扫过,只听见崔明珠惨叫一声,禁锢在崔逢月脖子上力道骤然卸去。她骤然得了空气,竟然剧烈咳喘起来。一杯清茶已经递到了她面前,一只手已经温柔地抚上她的嵴背,给她顺气。 她悲喜交加,凝眸一看,眼前是那个她魂牵梦绕的人。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怔怔地问。 「出宫不带侍卫,悄悄跑到这腌臜的地界儿,胆子简直是越来越大了!」 崔逢月自知理亏,偏过头,轻声道:「我不是怕大元帅不叫我来么?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可不要惩罚了殿中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长得面目可憎,他们都不敢与我亲近,问句话都不知所措,带着他们,无趣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哪里是她面目可憎,是裴远愈知晓承香殿的奴婢私下议论她要被自己磋磨后,叫小东子「好好」调教了他们一番。如今承香殿里的奴婢都知道皇后娘娘是大元帅心尖上的人,但若是不要命便私下议论。要紧是要对娘娘忠心耿耿,运气好,定能前途无忧,再不济,也能性命无忧。所以,适才崔逢月不叫跟着的时候,奴婢们自然不敢忤逆了她的意思。裴远愈心中嘆了一声,还得让小东子再好好调教一番。 裴远愈一手已经揽过她的腰,一手细细的给她整理适才乱了的髮髻。崔逢月想起崔明珠还在这里,从他的手中挣脱,回头看了看崔明珠。 只见她蜷缩在地上,嘴角带着一丝血,应该是被裴远愈踹中心口所致。她嫉恨地瞪着二人,厉声道:「你二人果真有私情,老天真是瞎了眼!」 听了这句话,崔逢月突然走到她跟前,想要狠狠地扇她一耳光,可扬起手掌在半空中骤然停止,攥成拳头,轻轻放下。 「打你都脏了我的手!崔明珠,我本欲放你一条生路,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从此刻起,你我姐妹之情一刀两断!远愈哥哥,你处置了吧!」不愿再留在这伤心地,崔逢月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崔明珠仿佛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突然跪到裴远愈跟前:「大元帅,我知道你不信神佛,但你当崔逢月如珍如宝,想必不捨得她被我变成厉鬼之后日日诅咒短命绝寿,受尽折磨而死!您若能应准了我死前的请求,我便是到了地府,也日日为她祈福。」 裴远愈看了她两眼,淡淡道:「说罢。」 「我想见崔行俭。」 裴远愈眉宇间凝起了一丝不屑:「我会应了你的请求,但绝非惊惧鬼神之说。逢月今日悄悄过来,想必是要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却恶毒地想杀了她。她念旧,我不想她日后得知未能满足你死前最后一个愿望而有所牵挂。记住,崔明珠,你本就该死,李傅姆是你所杀。」 崔明珠骤然瘫坐于地上,神智在清醒与模煳之间飘荡,喃喃不解道:「那当年你为何当年要放过我?」 「若是叫逢月知道是你杀害她视作母亲一般的李傅姆,她还能安心养胎与生产?放过你,皆因她对你情真意切;你非死不可,皆因你恶事做尽,终食恶果。」 出了牢房的裴远愈知晓她今夜不痛快,想着能开解她几句。但发觉崔逢月早已离去,一脸不快。 抚琴忙道:「娘子……娘娘说她今日未好好梳妆,不愿在光亮之处被大元帅瞧见。夜已深了,她便先行回宫了,也请大元帅早些安置。若是大元帅已经处置好所有事务,明夜请往承香殿小聚。」 裴远愈嘴角上翘,眼里含着春意,点点头走了。 「行俭哥哥来了?」崔明珠已经装扮得如同往日一般俏丽妍妍,面上含着如春水般的笑意,似乎这里并不是牢狱。 崔行俭眼中带着一丝怜悯,勉强笑笑:「明珠,你这是何苦?」 「行俭哥哥,你知道庶出子女的痛苦么?放眼崔家,眼中只有崔逢月,哪里能够想起我半分的好处?我自小就生活在她的光环之下,永远要屈居于她之后。只有你,幼年时节气所备的礼物,我与崔逢月的一模一样,那时,我以为,你真心将我放在心上。那时候,我就不嫉恨了,因为只要有你,我就有自己的人间天地。这些日子,我算是想明白了,你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罢了!」 崔行俭长嘆了一声:「明珠,阿兄确实待你真心,真心把你当成妹妹,也真心不愿意瞧见你受苦。」 崔明珠轻轻一笑:「罢了,行俭哥哥,我叫您给我买的东西带了么,叫我看看,您给我了什么?」 崔行俭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支精美的步摇,上头镶嵌了无数的珍珠。 「明珠,下月便是你的生辰,阿兄前些日子出京所得,觉得很是称你,上头都是明亮的珍珠。」 崔明珠脸上露出了桃花般妍丽的笑,拿到手中轻轻摩挲着,片刻,将步摇贴着胸口问道:「行俭哥哥,我心甚悦。可否给我簪上?」 崔行俭起身靠近她,认真仔细地给她戴好,正准备坐下,不料崔明珠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下腹上。 她的唿吸渐渐沉重起来,含着无望的笑意呢喃道:「行俭哥哥,叫我抱抱你,就片刻。」 崔行俭心中波涛汹涌,身子却如木桩一般一动不动。良久,崔明珠才将他放开。 「行俭哥哥,我要死了,你能叫我一声夫人么?你能求求阿姐来日将我与你葬在一块么?」 崔行俭摇了摇头。 「明珠,我不能骗你,我一生所愿,是与逢月一道,即便不能生同寝,我亦盼着死同穴。」 崔明珠顿时觉得胸中的血液横冲直撞,痴狂的冷笑从胸腔处蔓延而上,带着极致的嘲讽:「崔行俭,你就是个傻子,比我还傻!她崔逢月怎么可能与你死同穴,你我一生都在期盼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裴远愈如今掌控了朝局,你还做着春秋大梦!」 崔行俭执拗地道:「那又如何,裴远愈终究是太监,逢月如今年轻,等再过十年,她还能守得住?我未必没有机会。」 崔明珠抬起眼,直视崔行俭,一字一顿道:「崔逢月的孩子一定是裴远愈的!我与她姐妹十多载,她的心性我最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给新帝留后!那裴远愈是不是太监,只等你来日探究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明天的那一章,9点12分放出来,大家早点看。 第64章 承欢伺宴无闲暇 入夜,裴远愈信步踏着淡薄乳白的月光,长身立于承香殿寝殿门前。轻轻抬手,弄棋抚琴便领着一殿的奴婢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殿门亦被轻轻关上。 依旧沉迷倒腾小火炉上那碗滋补汤的崔逢月对周遭一切毫无知觉。直至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才回过身来,看清来人后,面上虽只有一丝惊喜,但欢愉却如同百花在心中绽放,映衬着她柔情蜜意的眸光。 时光仿佛倒回了三年前,他依旧是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翩翩郎君,如今愈发幽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在崔逢月屡遭劫难时给她无穷的勇气和安慰。 他双眼的灼热同样映入了崔逢月的眼眸,而崔逢月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想看得更清楚些,却被瞬间熟悉而又强烈的男子气息包围,她的纤腰立刻被揽住,他掌上的热度透过她单薄的襦裙传来。他的唇,像蝴蝶亲吻花蕊一样,在她唇上辗转着,是失而復得的珍视,是苦苦压抑的情/欲。 一吻过后,崔逢月面颊酡红,低眸不敢看他。 裴远愈笑道:「你我早行周公之礼,孩子都有了,还如此羞怯,不似娘娘的做派!」 崔逢月一时气暗恼,倨傲心起,抬头望向了他,依旧剑眉飞扬,凤目流光。 「逢月,好看么?」裴远愈揶揄道。 不料却看见了崔逢月眼中的泪:「远愈哥哥,这些年,你的屈辱磋磨,皆因我而起,你为何还对我如此好?」 裴远愈将她抱得更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一声不吭,沉浸在这样温暖的怀抱中,而更温暖话的由他薄唇传来:「逢月,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自此以后,你我共赴此生!不离不弃!」 说罢,拿出裴家祖传的翡翠玉镯戴在了她的手上,捧着她手在唇边轻吻:「逢月,我如今无法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你将这玉镯日日戴在手上可好?这是只给裴家媳妇的。」 她含羞点点头,想起炉上的滋补汤,崔逢月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将汤药递到他手上:「远愈哥哥,趁热喝了。」 裴远愈博览群书,对医术亦是有研究,用鼻子嗅了嗅,汤里加了不少补药,大补之药。 裴远愈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晚食进了不少,汤不如就免了吧!」 免了?那怎么行!这是沈暖烟给开出的方子,说男子去势之后体内寒凉,易病,加上裴远愈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的,可得好好补补。沈暖烟如今还在家养病,崔逢月只好依着方子,趁着夜色到尚药局让曾奉御拿了药,拿药的时候,曾奉御的眼神都不太对了,崔逢月装傻充愣,只当没看见。 好不容易拿来弄好的进补汤,怎么能不喝! 崔逢月睁大双眼,虚张声势道:「不行,远愈哥哥要是不喝,我可真是要气恼了!」 裴远愈心底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接过汤药,缓缓喝了起来。边喝边与崔逢月闲闲叙话。 「逢月,你胆子太大了!私下生了孩子这种事情都敢做!」 崔逢月白了他一眼:「不做怎么办,你都是内侍了,不得留下来么!」 这娘子无论何时,都把自个儿放在第一位。裴远愈心中被温暖塞得满满的。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道:「逢月做得对,两个孩子好极了!」 崔逢月会心一笑:「观音奴淘气又黏人,可就怕地藏奴。地藏奴如今开口说话了,省了我不少事。欸……这段时日他们只是晨起过来请安后就不见踪影了!真是怪了!」 裴远愈嘴上含着笑:「两个孩子快三岁了,已经请了太傅,白日里自然要好好上学。逢月安心,他们就在宣政殿边上的延英殿,我下朝时若得闲,亦会亲自教导。」 「安心安心,自然安心,你的儿子,早该还给你了!我可是受够了呢!可舒王那个险獠要是起了疑心,如何是好?」崔逢月心心念念地盼的是个女儿,软软香香的带在自个儿身边,儿子自然还是要跟着老父亲的。 说得裴远愈心中愧疚极了。这三年,她怕是都在这样的筹谋算计和担惊受怕中过来的。 深情款款地执起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安心,他已经被我处置了。夫人不是已经下了命令,不把这些事务处置好了,我哪里敢来见你!」 崔逢月娇俏地挣脱他的双手,轻轻锤了锤他坚实的胸膛:「哼!你家里还有一夫人呢!」 「已经给她和离书走了!若是逢月不满意,我不介意赶尽杀绝。」 崔逢月连忙摆摆手:「算了,就算积点福吧!」 裴远愈想起养面首的事情,有意问道:「逢月,你是不是不满意我……内侍的身份。」 崔逢月看他说话犹豫有些心痛,好好风光霁月的好男儿被弄得如今不能人道,皆因她而起。 崔逢月毫不犹豫道:「满意,满意得很,若不是内侍,我可得审审你,到底是和刘鸾箫正经婚嫁,京中都说你对她怜爱有加,送房送地送官职,若你不是内侍,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把自个儿都送给了她!还有,去年你几乎夜夜都逛天香楼,里头的莺莺燕燕的,你若不是内侍,岂会洁身自好!」 这些都是不得已为之,别说那些庸脂俗粉的,就是瑶台的仙女,也入不了裴远愈的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前朝事忙,后宫也还未消停,还是先瞒着她自己的身份,不然这时候起了误会,麻烦太多。 「嗯,逢月安心,我就只你一个。只是将来娘娘不要嫌弃了臣。」裴远愈打趣道。 崔逢月心中有些窒闷,连忙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远愈哥哥,再说一次,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只想与你共度一生。」 裴远愈心中一震,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怀里,暧昧喑哑道:「逢月,你安心,无论我是什么身份,都能给你人间至极的欢愉!」 崔逢月随即被拦腰抱起。 她被放到床榻上,两人相对而坐。殿内寂静得都能听到裴远愈如雷的心跳。 烛影摇曳,四目含情相对,裴远愈的眸光越发幽深,幽深中还裹着火。崔逢月下意识地用双臂环住她的脖颈,微微有些颤抖轻吻上的唇。 她的举动,彻底释放了裴远愈的压抑,崔逢月忽感肩胛一凉,仅剩一件绣有鸳鸯绕颈的诃子,映衬着无边的爱意。 旋即唇齿相交,鸳鸯随着她气喘吁吁起伏着,在殿内浅黄的羊角琉璃灯下栩栩如生,仿佛活了过来。 须臾,鸳鸯落地,鸳鸯下的旖旎风情一览无遗。亲吻与爱恋叫崔逢月娇喘着,抬起头望向九华帐顶的饰物,这样的姿势让她本就玲珑的身躯更加凹凸有致,整个人妩媚至极。 裴远愈气息大乱,恐她受凉,也恐自己再难把持住让她看出端倪,立刻用衾被把她包裹严实后让她躺于枕上,喘着粗气道:「娘娘闭眼,叫臣好好疼疼你!」 眼睛闭上那一刻,随着「刺啦」一声,一条锦布蒙上了崔逢月的眼,继而又死死被繫上,便是睁眼,眼前亦是一片漆黑。 没有了光亮,崔逢月的听觉和触觉异常灵敏。 「逢月,你真美!」真心赞美中包裹着沙哑,教人心神荡漾。 他的唇再度勐烈袭来,擒住了她的丁香舌。 衾被上的花朵感到丝丝凉意,不由自主地颤动,花蕊上滚下许多露珠,晶莹剔透。 什么也看不见的崔逢月只听到阵阵摩挲之声以及裴远愈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渐渐地,她有些神志不清,身子无法自控地抖动,从未有过如此经歷的她本能地想逃离,但被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一炷香后,欢愉让她卸下束缚,逃离被迎合甚至主动索取取而代之。指腹粗糙地摩挲叫她瘫软成泥。 裴远愈的昂扬斗志直到七八盏茶的功夫才得以消减,但地上黏腻不已,粟花香早就淫浸到寝殿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能散去。 崔逢月已经脱了力,任由他抱着自己沐浴更衣。一切就绪后,慵懒地坐在了圈椅内,裴远愈才将她眼上的布条摘下。 在黑暗中待久了,查德光明,崔逢月顿感有些身子不稳,裴远愈忙用手扶住她,没承想手在她鼻尖划过后,对味道敏感的崔逢月眉头深蹙,一脸嫌弃道:「远愈哥哥,你的手味道不好闻!」 裴远愈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沐盆前,手打上澡豆,低头一根根地仔细清洗手指。 崔逢月面上泛着欢愉后的春情,脸颊霎红,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他的手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上的薄茧更是让她看着心又漏了一拍。 沉迷间他的手指骤然放在了她的鼻尖:「逢月,还嫌弃么?可我瞧你刚才欢喜得很呢!」 听他这么一说,崔逢月脸上刚褪去的潮红又涌了上来。她自幼胆子就大,嘴上不愿输人,议论闺房之乐亦是如此,不愿落了下风。 「喜欢!但远愈哥哥一样的手段使了两次,我倒是想知道你还有没有更新鲜的!」 明天的那一章,下午3点放出来 第65章 好法子 裴远愈知晓她素来胆大,却不料想她竟然在闺房之事上也不扭捏,顿时眉开眼笑:「逢月安心,裴某博览群书,断案无数,若是叫你失望,我在大魏怕是无法立足了。」 崔逢月娇俏地偏着头,两腿在圈椅上来回摆动:「远愈哥哥,那我等着!」 「逢月,来时瞧着月光正好,我就想,逢月定是这瑶台的仙子,我裴远愈何其有幸,与你相逢。到院里走走,瞧瞧去!」 崔逢月已经缓了过来,满心欢喜,轻轻跳下圈椅,朝裴远愈走来。 「夜深露重。」裴远愈把床榻边上的大氅给她穿好,牵着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裴远愈正要推开殿门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略带神秘地看着崔逢月:「逢月,想不想知道怎么把大氅解下来?」 大氅不过一根系带,活扣单手一拉,很容易就解开,正要用手拉开给裴远愈示范,手却被他握住。 「不如我给逢月示范个新鲜的。」只见他凑身过去,竟然用舌尖勾住系带,往下一拉,再用舌尖将结给勾散了。 崔逢月不解其意道:「嗯,远愈哥哥舌头灵活得很。但化简为繁不是你的风格。」 「逢月不明白?」 崔逢月茫然地摇摇头。 裴远愈边给她重新系好大氅边说:「不是说我同样的手段用了两次,不新鲜不稀罕了,下次我就用舌头,给逢月个惊喜!」 「轰」一下崔逢月的脸红到了耳根,用脚轻轻踢了他的腿肚,手想挣脱却被他牵得更紧。 朝野最近议论纷纷。 新帝已经称病一月有余,在朔望日大朝上百官无法向皇帝问起居,有不开眼死板的朝臣,竟然提出要往骊山行宫给皇帝问起居,不是被明升暗降,就是被外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明眼人都揣测裴远愈怕是有了司马昭之心,他却将三岁的太子地藏奴日日抱到殿中,聆听朝政,私下还亲自教导。这便教人看不懂了。地藏奴是新帝的儿子,若是裴远愈有不臣之心,岂会培养别人的儿子! 还叫人看不懂的是崔家竟然还屹立不倒。崔怀亮称病后十五日被裴远愈急诏入宫,二人在紫宸殿闭门商谈许久。第二日,崔怀亮上朝,仍为右丞,与左丞江景逸一道,辅佐朝政。就连善于制作舆图的崔行俭,也由从六品兵部员外郎擢升为从五品职方郎中,掌天下地图。 但有一点,朝臣是看明白了。大元帅还在记恨当年被掌掴和悔婚的耻辱。早些日子宫内传出,只要大元帅入了承香殿,承香殿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继而又有皇后娘娘低低的啜泣声,皇帝如今不在宫中,无人庇佑皇后,皇后娘娘受了磋磨,日子定是艰难得很。 承香殿内,那个朝臣嘴中水生火热的皇后娘娘正被大元帅圈在怀中细细磋磨。 她刚刚醒来,还未睁眼,手就被身畔的人放在唇边轻轻吻着,继而密密麻麻的亲吻落在了她的眉眼,鼻子和唇上。 崔逢月嘴角弯弯勾着笑,懒得睁开眼睛,可下一刻,粗重的鼻息沿着她的唇颈而下,迫不及待地蔓延到她的柔软之上,吓得她立刻清醒过来,伸手用力推向裴远愈的胸膛,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倏地坐了起来。 「不要了!」崔逢月睁大双眼看向还躺在榻上的裴远愈,义正言辞的地拒绝。 裴远愈嘴角含着笑,并不对上她的眼,而是盯着她身上,好整以暇地笑道:「不要什么?」 崔逢月急急喘了一口气,有些面红道:「不要什么你不知道么!远愈哥哥,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煳涂!」 他的眼依旧一动不动,崔逢月这才发现不对劲,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未着寸缕。 半月前,奉御诊脉,说她生双生子留下的亏空,阳气不足,需得细细养着。后来裴远愈说书中有男子阳气将渡给女子的好法子。说自己常年习武,阳气盛旺,若是不着寸缕,相拥而眠,定能将阳气渡给崔逢月。 崔逢月原本不信,他都是内侍了,哪里来的阳气,骗鬼呢!可要是她不点头,裴远愈定会以为她是嫌弃了他内侍的身份,这不是捅了他的心窝子么! 可别说,不管这个法子能不能给她补亏空,每日裴远愈只着寝袴拥她入睡,不多时便暖烘烘的,很快她便入了梦乡,睡得异常安稳。 沈暖烟已经痊癒,依旧回到了尚药局,主理照料崔逢月的身子。她都说内侍身上阴冷,需补,崔逢月按照她的方子,怕伤了裴远愈的自尊,悄悄下在他的吃食中,日日进补。他身上暖和得像是一团火。难道是沈暖烟的药起作用了? 发现不对劲的崔逢月想往衾被里钻,裴远愈的大氅更快地披在了她身上:「注意寒凉,别再落下什么病根!」 用大氅把她包裹严实后裴远愈又道:「可我瞧着昨夜娘娘快活得很,都快晕了……」 他的嘴立刻被崔逢月用手堵上了。 是,她昨夜浑浑噩噩,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只嚷着「爱哥哥,爱哥哥,你饶了我!」平日里,无论裴远愈如何诱惑,「爱哥哥」三个字她是断断不愿说出口的。 手轻而易举被裴远愈拿开,只觉脸上洒来温热的气息,整个人已经坐到他的腿上。裴远愈夜间安息不着上衣,只着寝袴,崔逢月整个人便靠在了他健壮的胸膛上。 「逢月,我只想叫你快活。」 崔逢月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潮红又去而復返:「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再说我就真气恼了!」她又想用双手封住他的嘴,可瞬时被裴远愈攫住。 「逢月,能封住我的嘴的,只有……」裴远愈话没说完,崔逢月的双唇已经被他堵住,密密麻麻的吻由温情絮絮变成了激烈的唇舌掠夺。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到底是什么才能堵住他的嘴。 给崔逢月诊完脉的沈暖烟被她单独留在了承香殿。 「沈姐姐,男子成为内侍以后,对那方面……那方面都很欲罢不能么?」 「哪方面?」沈暖烟听得有些发懵。 崔逢月红了脸,扭捏道:「诶呀,就是就是……」 沈暖烟看着她的神情恍然大悟。 「他毕竟是成年男子后受了宫刑,之前又与你有过肌肤之亲,有这样的需求,再正常不过了!」 可我怎么感觉我快不行了!」 沈暖烟再也忍不住,咬着唇嗤嗤地笑了起来:「嗯嗯嗯,我刚才给逢月探脉,确实有些肾水不足。我给你下些药,调理调理。」 崔逢月也顾不得害臊了:「那可怎么办!沈姐姐有没有好法子!」 「逢月,我瞧着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一还未出格的娘子,便是医女,于此事上哪里知晓这许多!怕是你要问问有经验之人才好。」 「对对对,沈姐姐说得对!让我想想的。」她和裴远愈的关系,除了承香殿的奴婢外,也就沈暖烟知晓,就连她阿娘高氏和原来的崔皇后如今的崔太后都不知晓。不能大张旗鼓的闹得人尽皆知。 想起沈暖烟和曾泌的事情,崔逢月又问道:「你和曾奉御进展如何了?」 说到自己身上,沈暖烟就含煳起来:「我……」 崔逢月一看她这般犹豫,定是又瞻前顾后了,皱眉道:「沈姐姐,不是我说你,我都给你问好了他的家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你俩在尚药局日日能见到,就不能把这事说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这回轮到沈暖烟脸红了:「诶呀,尚药局人多嘴杂的,交流医技方子倒是常有,可私事怎么说!」 「沈姐姐,你就是不上心,你就不能给他封书信,将他约到东市食肆,摊开了说么?」 沈暖烟低头一言不发。 「算了算了,这么着。我给他写封信,就说我要约他去东市食肆,沈姐姐你去赴约即可,到时你就说娘娘事忙,叫你前来。」 沈暖烟眼中闪过喜悦,连忙点点头。 「听说你阿兄明日带着崔明珠的灵柩回宝鸡安葬?」 崔明珠做下的桩桩件件,崔怀亮和高氏都知晓。她临死前留下遗书,说愧对崔家列祖列宗,无颜面对,不想葬入崔家坟地,若是崔行俭允准,请他将自己葬入崔行俭的本家。 「嗯,阿兄已经告假,明日启程。」 「你派人去寻王玉玉,可有消息了?」崔逢月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派去的人到了扬州府衙,但叫张红玉的太多,有一娘子与王玉玉相似,但到了江都郡,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要不要叫大元帅去找?他寻个人太容易了。」 崔逢月道:「我派去的人还在扬州找寻,远愈哥哥现在忙得脚不沾地的,若是过三五个月我还是寻不到再说。」 这日午后,东市仰山楼的雅间里坐了十多个小夏子找来的娘子。她们都是京中有权有势内侍的对食。小夏子是小东子的干儿子,如今被提拔当了承香殿内侍监。 小夏子虚咳了一声道:「一会贵人问什么答什么,不要胡乱猜测。」说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把外间的门也关上了。 崔逢月早就坐在了隔间里,隔间的门一关,外边压根不知道屋里坐的是谁。 「你们与家主关系融洽么?」这是崔逢月问的。 问题太过笼统,座下的对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来前家中的内侍都叮嘱了,要听小夏子公公的,千万别多问,无论今天说了什么,都不许外传。内廷曾经传出大元帅与皇后娘娘关系暧昧,但大家都只敢放在心里,不要命的才敢说出来。 第66章 妙计 半炷香后,房内还是静悄悄的。抚琴到底是年纪大些,伺候崔逢月前在大户人家里伺候过风流成性的小妾,到底有些见识,红着脸沉声问道:「你们与家主房中之事如何!」 在座的娘子们恍然大悟,这不知是哪家的娘子快要嫁给内侍了,定是忐忑不安,前来取经的。 一屋子的娘子有相熟的,也有不熟的,但都知晓对方身份,也不见外,你一眼我一语地说开了。 「我家里的待我倒是温柔的,就是在房事上木讷得很,许是小时候就净身的缘故。」 「我家里的常年在外,娶我总归是为了有人给他打理中馈,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见面他也待我如兄妹般。」 崔逢月冲着抚琴摇了摇头,不对,都不对。 裴远愈在房事上那就是个高手,一等一的高手,她早就甘拜下风,若是他不是内侍,她夜里定是要累死,白日里没法见人了。话又说回来,裴远愈把她放在心尖上,可不是把她当妹妹的。要是哪家的哥哥这样给妹妹渡气,怕第二天都要被拿去沉塘了。 抚琴虚咳了一声,又道:「贵人娘子想问的不是这些,想问怎么才能在房事上如何才叫……才叫满意。」饶是抚琴见识再多,也不能将整句话说完整了。 裴远愈新提拔的少府监家的对食在这里最为泼辣,原是妓馆里的娘子,阅人无数,其中包括太监。她心道,定是这个贵人娘子觉得太监不能人道,找寻双方都满意的法子。 「贵人娘子,是不是要寻这上头的良策,奴有叫你家郎主欢喜的妙计!」少府监对食笑意盈盈地道。 崔逢月眼睛一亮,连连冲着抚琴点点头,她就是对的人。 少府监对食被单独留了下来。 她也不扭捏:「贵人别怕,都是苦命人,要是有得选,谁也不愿意嫁给内侍,但若是他真心待你,也算有了依靠。内侍虽说不能人道,但若是想想法子,日子也能过得顺畅。」 抚琴憋住笑,心道:论真心,大元帅恨不得把命给了娘子,大魏属他最真心,论依靠,他如今权势如同皇帝一般。 崔逢月道:「嗯,不知道娘子有何良策。」 「这不太好说,且如此私密之物,我需得一日,给贵人备好,只是……」 崔逢月执掌中馈多年,听她这话立刻明白,朗声道:「小夏子!」 小夏子应声而入。 「给这娘子十两黄金。」 少府监对食一听,果真是富贵人家,这一两黄金足矣。 「贵人,用不了这许多。」 崔逢月道:「无妨,娘子多费心,我家……我家夫主挑剔,你多用心,若有剩余,算是我给娘子的谢礼。明日此时,我还在此等候娘子。小夏子,送娘子出去。」 小夏子与她一同出了雅间。他有些忧心忡忡,崔逢月叫他找机灵大胆的对食时,他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裴远愈,但想着崔逢月说要悄悄的,且与一些娘子闲话不会出大事,还是不要多事,惹得娘娘不高兴,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元帅日日宿在承香殿,干爹说绝不许外传,否则项上人头不保,他跟着小东子已经七八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终究放心不下,一下给了十两黄金,还是多嘴问少府监对食:「贵人让你做什么?你可要办得干净利落,不然你我都要倒霉。」 少府监娘子抿嘴直笑道:「内侍监安心,这事我定能叫贵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小夏子还是不安心,追问道:「到底什么事情?」 少府监娘子抿嘴暧昧地笑笑:「内侍监,这事吧,奴家真是不好与您说明白,您就勤好等着贵人打赏吧!」 午后,裴远愈处理好政事得闲,带着地藏奴和观音奴往承香殿去寻崔逢月,不料却扑了个空。 观音奴是个没心没肺的:「咦——阿耶又说慌,不是说阿娘定是在承香殿躲懒睡觉的么?」他看着地藏奴私底下叫裴远愈阿耶,他也有样学样。 还没等裴远愈开口,就吃了地藏奴就给他的一记爆栗:「怎么同阿耶说话的!」 观音奴立刻老实了,有些委屈地拉着裴远愈的衣袖,低头不语。 裴远愈笑笑,问弄棋:「皇后娘娘去哪里了?」 弄棋忙回道:「皇后娘娘往东市给太子殿下和宁王找新鲜玩意儿去了,小夏子抚琴和侍卫都跟着,大元帅安心。」 裴远愈点点头,俯下身来,对地藏奴和观音奴道:「你俩留在承香殿,阿耶还有政事要忙,记着,你阿娘这些日子劳累,若是她想小憩,你俩就叫小东子送你们回紫宸殿,阿耶带着你们去骑马射箭。」 裴远愈示意小东子留下,自己坐上肩舆,回永兴宫去了。 看着裴远愈远去,观音奴欢唿雀跃地对地藏奴道:「阿兄,阿娘一会还是疲累吧,我最喜欢骑马射箭了!」 他的头又吃了一记大爆粟:「好好陪着阿娘!」 地藏奴也有些不明白,阿娘当了皇后以后没有在王府那样繁忙了,怎么反倒是劳累了呢? 入夜,裴远愈将被折腾得有些不清明的崔逢月圈在怀里,细细吻着,手也在柔软之上来回摩挲。 他喑哑问道:「逢月今日往东市食肆干嘛去了?」她的行踪,他一清二楚。 「吃……午食。」 「不是在宫里都用过了么?」 「后来我又饿了。嗯……我累了,安置吧……」说罢,真就在裴远愈怀里睡着了。 裴远愈勾唇自嘲地一笑,这娘子真是累了,夜半兴起,朦胧之中也要助他消解,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够呛,一直迁就,就是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可她不知道的是,本来就极力忍耐的他,在服了她的大补汤药之后,简直就是被逼到了极限。本想找个合适机会告诉她真相,如今半个多月过去了,这个口反倒开不了了。此时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内侍,崔逢月可能要拿刀捅他几下才解气。 元天枢已经死了快一月了,朝臣已经议论纷纷,定有消息传到了幽州,这无妨,杀元天枢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幽州反的准备,只要不与吐蕃勾结,幽州柳之琛成不了气候。要稳住朝政,是时候让地藏奴御极了。等处理好这些事情,便与她坦白,不叫她日日左右为难,也别再为难自己。他也不想忍了。夜夜软香在怀,总是自渎已经不能足意了。 今日朝上事情不多,裴远愈下朝后在紫宸殿批阅奏摺,忽感眼前一晃,眼冒金星,鼻腔中似乎有些热流,许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低头却看见御案上点点猩红,以为是硃笔滴下的墨汁,但更快的,小东子用巾帕压在了裴远愈的鼻子上:「大元帅,您流鼻血了!赶紧的,把曾奉御叫来!」 不到一刻钟,尚药局来的不是曾泌,而是他的徒弟侍御医李陵。 给裴远愈诊过脉后,李陵道:「无碍,最近秋燥,大元帅进补过剩,卑职开个清火的方子,饮食上清淡些即可。」 裴远愈点点头,起身要继续埋头于奏摺之中,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来,回过头问道:「你师傅去哪里了?」 李陵忙恭谨地回道:「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弄棋给我师傅送了一封书信后,师傅急急地就出宫了。」 裴远愈「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离去。刚走到御案边要坐下,倏然身形一滞:「小东子,皇后娘娘在哪里?」 小东子听他语气不对,适才承香殿的奴婢来回禀皇后娘娘出宫了,有些哆嗦地回道:「娘娘半个时辰前出宫往仰山楼食肆去了。」 「去,让三十警醒的内侍随我立刻出宫。」 三十多骑马匹一骑绝尘地从建福门出,不多时便将仰山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掌柜出来瞧见是掖庭的人,吓得魂都快没有了。京中的百姓如今也知裴大元帅权势滔天,但凡看到内侍都恭恭敬敬,这许多内侍同时将仰山楼围住,他定是要倒霉了,连连跪在地上叩头,颤声道:「不知小人犯了何事……」 话还没有说完的他立刻被内侍从地上拎到了裴远愈的马前。只见他翻身下马,凤眸冰霜,沉声道: 「可有五品官员过来?」 据内侍回报,曾泌走得匆忙,都未来得及换官服。 「有有有,小的瞧着他有些眼生。在三楼的雅间天字号。」京中贵人常来仰山楼,熟人生客掌柜一眼就能知道。 离午食还有一个多时辰,大堂并无客人,裴远愈对小东子道:「带着人悄悄上三楼,守住所有雅间,不许人出入,天字号若是曾泌,不必惊动,着人来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不多时,一内侍从三楼匆匆下来,低声道:「大元帅,是他,屋里还有一个女子,从捅破窗户纸的小洞看,只看得个背影,身量纤纤。」 裴远愈的醋意在胸膛升腾成火,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同床共枕,哪能再容忍他人染指崔逢月! 轰地一声巨响,天字号的门被骤然踹开,巨大的声响以及几乎倒塌的门板宣示着裴远愈的怒气到了极点。 明天的那章上午9点12分放出来 第67章 漆黑 屋里只有曾泌一人,屋里的娘子在裴远愈抬脚踹门前一刻躲到了里间。 曾泌一脸惶恐地守在了里间的门前,大元帅已经两次踹门了。 裴远愈绝色秀美的脸上已然不见了往日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凤眸里裹着上了血红,杀气腾腾。 「曾泌!你胆子不小!让开!」 曾泌心中战慄,但想到这门若是打开,里头的娘子日后还如何做人,微微一凛道:「大元帅恕罪,卑职不能让,死也不能!」若是他让了,里头娘子的清誉尽毁。 裴远愈挑眉冷笑:「好,今日你说清楚,到底想怎样!」 曾泌看着架势,不说清楚也不行了:「大元帅,卑职想娶了她!」 曾泌话音刚落,已感脖颈上有凌厉的剑气,垂眸一看,寒刃已架在了项上。 裴远愈怒极反笑:「娶,就你一个五品官员,明明知道她身份贵重,凭什么!」 小东子当时就吓得六神无主了。大元帅如此权势,如今都无法轻而易举说娶了皇后娘娘,这一小小的御医,怕是不要命了! 曾泌适才也犹豫,娘子家世显赫,自己无父无母,又无显赫家世。但人生在世,终究要随心一次:「凭着卑职与她情投意合,志趣相投;凭着卑职一身医术,自然叫她衣食无忧。」 「你才认识她多久,敢说情投意合!」 曾泌有些恼怒,自己的心意自己不知晓么,大元帅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情意相通这种事情一眼就是万年,心有灵犀也就在瞬间!卑职父母双亡,无人做主,还请大元帅成全卑职的一片真心,替卑职上门求娶!」 裴远愈的怒气已经炸裂:「成全,自然成全,成全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横刀立即将要往前再进一寸,眼见着曾泌今日就要丧命于此,清脆熟悉的声音从天字号门外头传来:「大元帅怎么也来了?」 曾泌没有死成,他守着的里间的门最终也没有被踹开,皆因皇后娘娘的出现。 已到就寝时辰,但承香殿里却是灯火通明。 「说,你到底去仰山楼干嘛去了!」 裴远愈一脸镇静道:「我抓姦细去了。」 抓姦细还用他出马?再说,抓姦细怎么会抓到曾泌的头上?他怕是去抓姦的!崔逢月没好气地看着裴远愈。 「我看远愈哥哥多说了一个字,就是细字。」 裴远愈讪笑道:「确实去抓姦细,只是阴差阳错,撞到了曾泌的雅间。」 「裴远愈,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晓了我给曾泌送信才围到仰山楼去的?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么?」 心思被她看破,裴远愈哑然,眼底陡然有了愧意。执起她的玉手,坦诚道:「是我不对,不该疑心逢月。只是你近日与曾泌交往过多,又曾问起他婚嫁与否,我以为,你要把他养成面首。」 崔逢月的眼睁得圆熘熘,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远愈穿着宽松的寝衣,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仔细地给她卸下钗环,她的长髮如云般散落至腰间。 轻轻嘆了一口气:「逢月,我怕你嫌弃我是内侍。」 裴远愈这话三分真七分假。他确实担忧崔逢月以为他是内侍而养面首,妒火叫他今日立刻围了仰山楼,不料里面的女子竟然是沈暖烟。本来曾泌还犹豫家世不配,裴远愈这一出,倒是逼出了曾泌的真心。 看着他有些没落的神情,崔逢月心莫名有些酸涩。想转身抱住他,不料已被他从后身后环住。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暖,褪去了崔逢月心中的那点涩。 身躯紧紧相贴,只隔着薄薄丝帛,两人的肌肤渐觉发烫。急热的气洒在了崔逢月脖颈上,薄润的唇带了的一丝丝的凉意。但当裴远愈的手滑入丝袍底下,滑过腰肢,缓缓移到诃子的鸳鸯之上,这点凉意早被掌心的温热带给每寸肌肤的灼热比了下去,崔逢月顿时酥软。 背对着他,依旧从他越抱越紧的胳膊上感到他的急切,腰间触到了硬物。那是第一次合欢之后她送给裴远愈的同心结。白日里,他戴着的是多年前她生辰时候送他的平安扣,而夜间时刻都要戴着这枚同心结,说要用两人的气息养着。 崔逢月脸颊红热,转过身来勾住了他的颈项,微微咬唇,喘息渐急,仰头望他。他幽深的目光在眼底浮动着诱人的迷离,这迷离化于唇齿之上,由细密温柔变成最后的攻城略地。 几乎另崔逢月窒息的长吻结束之后,唇被他放开,不料耳垂又成了俘虏,被他蓦然含在嘴里。崔逢 月呻/吟出声,却听到他沉沉开口:「那逢月这些日子去仰山楼所为何事?」 崔逢月身子一颤,陡然清醒了过来。对对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未与他讲。 带着一丝丝狡黠和难为情的笑,崔逢月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将一精美的漆盒放在了他的面前,贴着他的耳根道:「远愈哥哥,我取经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裴远愈疑惑之间打开了漆盒,定睛一看里头的物件,轰一下气血直冲天灵。 锁阳、广东膀、勉铃,银托子,相思套,带有银铃的心衣,还有薄弱蝉翼的寝袴,中间却有道缝。蜀绣制成的亵裤,中间竟然裁剪成了细细的一根绳带。精美至极,均为极品。 瞧她神色如常,又以他多年对她的了解,她定然是不知这些物件的妙处。 裴远愈故作镇定,长吁了一口气,愈加柔情地问道:「逢月从何得来的?」 崔逢月看他并没有动怒,反倒语气更为柔和。果真,少府监对食所说不错。 起初拿到这些物件之时,崔逢月就担忧万一裴远愈疑心她不满他内侍身份,伤了他的自尊,可是大大不妙。 少府监对食神秘地笑笑,隔着紧闭的门板道:「贵人安心,您家家主若是瞧着贵人给他这些,定是欣喜,因为他知晓您一心一意与他过日子,不会背着他去养面首。」 这感情好,她就是担心裴远愈心中因为身份有了疙瘩。 「少府监对食给我寻来的,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我是谁,你安心。」 其他的便罢了,银托子和相思套,都知晓他一阉人,还送这玩意,这是怎么想的!少府监对食真是个人材,明日非得好好敲打敲打少府监不可。 「那逢月知道如何用么?」 她哪里知道!娇俏地看着他,咬咬唇小声道:「少府监对食说,若是你能亲自教导,更得心应手。」 看着她一脸期盼,娇声阵阵,他不想忍了,当下便有了主意。 他唿吸急促,低笑道:「好,我现在就教导逢月。」 玉盆盛着温水,裴远愈将广东膀置于其中,崔逢月稀奇地一直盯着,裴远愈压根不看向玉盆,时不时在她雪白滑腻的颈项间印下蜻蜓点水般的细吻。 两炷香的时间,那物件在水中发起如笋,上丰下俭,鳞甲栉比,静脉连络。 看得崔逢月面若芙蕖,浑身滚烫,她才知道这丑东西原来如此!太羞赫了,慌忙要逃离,不想蓦然被裴远愈横抱起来,大步向床榻走去。 「逢月,别怕,用易到难,先教导你如何用这个,其余的,我们来日再试。」 眼如同以往一般被玄色的布条死死蒙着,就连光亮都瞧不见一点,这次连手都被束于床头,动弹不得。 良久,久到崔逢月几欲晕厥,浑身无力,她眼前才得了光亮。 睁开眼,穿戴整齐的裴远愈已经将她抱到了湢室,细细地给她清理。湢室里的夜明珠软软的亮着,一片春情旖旎。 温水涓涓不断地从崔逢月身上流下,舒缓惬意,一炷香后,她神智才有了些许的清明。 裴远愈在她耳畔喑哑地问道:「逢月,如何,我教导得如何?」 适才只见得一片漆黑的崔逢月感官被无限放大,心悸过后便是如入仙境。 崔逢月一脸羞赫,清澈见底的眼看向他,酡红一片,忙捂住脸不回答他的问题。 裴远愈不用她回答,早就知晓了答案,答案就在适才床榻之上,一片狼藉,他和她的。 清晨,崔逢月醒来时,寝殿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唯有她中意的寒梅香自香炉幽幽飘入她的鼻中,清冽甘甜。 「弄棋,什么时辰了?」无人应答,只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床榻。 帷帐被掀起,骤然的光亮还没有来得及影到崔逢月的眼上,一双大手已经虚虚遮住了那双明眸。 熟悉的气息让她不看都知晓是谁。 「远愈哥哥今儿怎么没去早朝?」 裴远愈的手在她眸上待了片刻才缓缓放开,接过弄棋递过来的牙刷给她细细刷着,又将巾帕在手上试了试温度才给她匀面。 一切妥当,才开口道:「逢月瞧瞧都什么时辰,太阳都洒到床榻上了!」 裴远愈身着紫色朝服,眉眼之间尽是悦色,说不尽的风流倜傥。他都下朝了。 「摆早膳吧!」殿内一阵脚步声后,早膳备好,又不到片刻,杂声尽数消弭。 崔逢月起身,看了看刻漏,还有一个时辰便要进午食了:「不用了!」 话刚落音,一勺鸡汤就放入了她嘴中:「刚起身,怎么也要养养胃,诞下双生子的亏空可得好好养着。本犹豫是否让奴婢把你叫起用食后再睡,但想着还是叫你好眠罢!」 崔逢月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前些日子,她总是夜半被裴远愈弄得半梦半醒,就昨晚,他抱着她一觉睡到上朝,中途未再折腾她,就连他什么时候起身她都不晓。少府监对食的法子真是好! 「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远愈哥哥。」 第68章 温情絮絮 裴远愈放下鸡汤,轻轻将她揽到怀中,低笑道:「逢月,要怎么谢?」 崔逢月将脸埋在他胸前,撒娇似地蹭了蹭,也不抬眼看他,嗫嚅:「像昨晚那样谢谢远愈哥哥如何?」 裴远愈顿时春风满面,嘴角上翘。在此之前,他笃定了他与她心有灵犀,相伴一生。昨晚,崔逢月彻底褪去青涩的稚嫩,宛如盛开的石榴花,现出迷人心魄的风韵,在他手中吐露出香甜的芳香。他才知晓,原来他与她身心都如此契合。 深谷之中幽泉涓然而下,阳锋攻其谷实,霎缓霎急,左右研磨,龙宛转之姿动弹不得,她昨晚快意无比。裴远愈知道,崔逢月以为那是广东膀。那种丑东西,怎么可以取而代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今早小东子说他眉梢有喜,他也自觉神清气爽。朝堂之上,又有大臣提起问新帝起居之事,他只是冷眼看看,并无不耐。下朝之后在御花园碰到少府监,少见的停住脚步,对他和颜悦色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做得不错」才转身离开,少府监高兴得如同升官发财一般。 小东子这才放下心来。前日,小夏子将皇后娘娘找少府监家对食的事情告诉了他。内侍都知道少府监对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子忧心了一晚上,生怕哪里出了问题,惹皇后娘娘不高兴了,他和小夏子定是要倒霉的。 听崔逢月要如同昨夜一般,可见昨夜是得趣了,裴远愈眉眼都是喜色道:「好,好极了!」将她的头从他怀中抬起,温情絮絮地亲着她的脸颊。 面上一直含着笑意的崔逢月突然蹙眉「呀」了一声。 裴远愈不解其意:「怎么了?」 「可是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咿呀,就是就是昨夜用过了,没有了!」 「有,有我在,一直有!」 爽朗的笑声久久盘旋在承香殿上空。殿外伺候的弄棋抚琴小东子小夏子四人对视了一眼,又低下了头,嘴里都含着笑意。 从未听过大元帅如此畅意的笑,如今他这般高兴,伺候的人日子那要好过不少。 一夜狂风暴雨中迎来了朔日大朝,大臣上朝前,虽雨势渐收,但仿佛天漏了一般,还在不停地下。大街泥泞不堪,在望仙门等待上朝的大臣仪容都有些失礼。 此刻本该静悄悄黑漆漆的承香殿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奴婢有条不紊地伺候崔逢月起身。 待她装扮完毕后,殿内就只剩下了她与裴远愈。 裴远愈将她置于自己膝盖之上,由后拥她入怀,温润的唇在她后颈窝细细地吻着,手如惯常往由腰往上,却被挡在了诃子之外。他忘了她今日需离开承香殿,需要装扮得体。 裴远愈眉头微蹙,嫌弃地说了句「碍事」,继而将她的耳垂含在嘴中半炷香,才开口说话。 「逢月,金吾卫元帅和小东子一会儿将你们母子三人送往骊山行宫,记住,新帝昨夜驾崩。停灵三日后送入陵寝。到了骊山,听小东子安排,装装样子就好。别怕,我今日晚些时候就过去。」 长唿了一口浊气,才恋恋不捨地将她放下起身,瞬间又将她搂在怀里,一言不发。 崔逢月由着他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轻轻将他的手从自己纤细的腰间轻轻拿开,拉开了些距离,亲自给他系上大氅,沉声道:「远愈哥哥安心去,我晓得轻重,我盼着这一天许久了。」 裴远愈又在她眉眼上亲了亲:「嗯,逢月这些年受苦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殿内这一派温情絮絮,殿外已是疾风暴雨。还在崔逢月尚未起身之际,朝中三品大臣的宅院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围住;而新帝被杀那一日,收拾了残局的朔方节度使周尹早就连同陇右节度使大军压近幽州,以防柳之琛谋反。 地藏奴和观音奴送到了承香殿时,崔逢月正忙着叮嘱抚琴弄棋收拾衣物,虽说只去三日,要带的物件也不少。 崔逢月这段日子被裴远愈霸占着,两个孩子十多天没见她了。裴远愈说不叫孩子过来,是要叫朝臣知道他有意疏离太子与生母的关系,以为他定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来日拥立地藏奴为新帝才名正言顺。是这个道理。但,崔逢月以为,他也在以公谋私。 想起这些,她有些脸红。如今在承香殿内,他不让她着诃子和亵裤了,说是更方便。呸!可不是方便了么!但要是孩子在,他哪里来的方便。崔逢月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裴远愈从后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勾唇在她洁白嫩滑的后颈上摩挲,暧昧的热气沉沉地砸在她的耳边:「娘娘说得对也不对,本元帅在乎酒亦在乎山水,娘娘这里的山水更令臣不能自已。」 两个孩子见到崔逢月,喜不自胜,尤其是观音奴,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了,小嘴委屈巴巴地道:「阿娘,想死你了!阿耶就是不叫来!」 地藏奴轻轻拍了下他的都喝止道:「又说阿耶的不是!阿耶昨日才教你射箭,我看你也没有想起阿娘来。」 说道骑马射箭这些武课,观音奴来了兴致:「阿娘,你不知道吧,阿耶武功太厉害了!昨日马射,阿耶三十发全中,武举状元只中二十九发!阿娘,你给我们找了个好厉害的阿耶!」 崔逢月噗呲一下乐了,弄棋嘴里也含着笑。 又转念一想,他们如此喜欢裴远愈,那给舒王哭灵可如何是好。 收了笑意,怀里抱着观音奴,拉过地藏奴的手,说道:「咱要去骊山行宫干件大事。」 观音奴一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崔逢月:「什么大事!」 「哭,会么?」 「会,可阿耶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观音奴有些不解。 「那阿耶有没有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过说过,那就是假装哭,对么,阿娘?」 崔逢月在观音奴脸上香了一个:「嗯,聪明!」 「可咱干了这件大事有啥好处?」 地藏奴开口了:「阿耶阿娘让干,就好好干,还要什么好处!」 观音奴立刻闭了嘴,他就怕他阿兄。 「地藏奴知道要哭谁么?」崔逢月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阿娘,儿日日上朝,能叫咱们都去的,是不是新帝?」 地藏奴观音奴从来没有叫过舒王一声阿耶。崔逢月赞许地点点头:「地藏奴真是厉害!」 「不是儿厉害,是阿耶教导得好!」 崔逢月心里暖暖的。裴远愈受了宫刑是人祸,老天爷开眼给他两个这么好的儿子,也算是补偿了。 「观音奴,好好哭,哭好了,你阿兄马上就当皇帝了,你有个皇帝阿兄,多威风!」 「那阿娘安心,儿家一定弄好!」能够让他阿兄威风,就是不出去疯跑都行,哭一哭有什么难! 崔逢月安心不少,忙道:「好了好了,这会儿阿娘有些忙,你俩在寝殿里自个儿玩会儿,到了骊山,你阿耶忙得自顾不暇,咱三时刻在一块了。」裴远愈也不是不得空,只是人过嘴杂,众目睽睽,他现在多少还是要顾忌些。 不多时,小东子领着金吾卫元帅来到承香殿,恭恭敬敬道:「娘娘可是备好了?」 「嗯,走吧!」回头看看,地藏奴和观音奴还在她的床榻上窜上窜下,玩得正欢。虽说地藏奴平日里稳重,但毕竟还是不到四岁的孩子。 崔逢月沖他俩招招手:「快过来,咱们去骊山了。」两小短腿蹭蹭地跑了崔逢月跟前。只见观音奴从手中拿出一精美无比的药瓶道:「阿娘,我适才钻到床榻底下发现的。」 崔逢月接过来一瞧,没见过,小东子眼尖,忙道:「皇后娘娘,这是大元帅早前惯常用的。」 崔逢月脸顿时有些发烫。昨日裴远愈有些迫不及待,他身上的常服几乎是他撕扯下来的,许是那个时候掉出来。从未见过裴远愈在她跟前吃药,打开闻了闻,味道有些怪异。 「他怎么了,需要服药?」 「奴婢不知,大元帅也不许底下人过问这些事情。」 他不是得了什么病需要瞒着她?这可要弄清楚才好。沈暖烟也会去骊山,到时候问问她。 拿定主意,她将药品拿到手中道:「我到骊山的时候寻个合适的时机给他。」 朝臣们已经风雨交加地在望仙门等候了半个时辰之久。虽说早有内侍撑起遮雨棚,但已是深秋,凉意透骨。 以往这时都已经查验门符了,但今日却毫无动静。 厚重的望仙门城门在朝臣的不耐之中缓缓打开,来人不是引导核对门符的给事中,而是金吾卫负坚执锐,驰马肃然将朝臣们团团围住。议论声消弭,剩下的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 半炷香,黄罗麾伞遥遥而来,伞下正是风姿俊美风流倜傥的裴远愈。 「新帝昨夜旧疾復发,药石罔效,已经驾崩。所有人即刻上马,前面骊山弔唁!」 雨势渐收,眼见就要放晴,裴远愈这句话如同惊雷霹雳。但所有人均未见迟疑,迅速翻身上马,生怕慢了就是站错了队,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任谁心里都明白,这天下马上就要是裴家的了。 第69章 惊觉 裴远愈到了骊山行宫时,新帝灵前已经跪了一片披麻戴孝之人,正在低头哭丧。这其中,自然有崔逢月,她眼尾似乎有些泪光,一身孝衣在身,风流俏丽,看得裴远愈心中一悸。但想到躺在梓宫里的男人哪里有资格叫她披麻戴孝,心中又有些不快。 她右边的地藏奴抿着嘴,脸色沉沉,叫人看不出情绪。而左边的观音奴差点没叫裴远愈笑出声了。只见他雷声大雨点小地不住干嚎「阿耶阿耶」,看见裴远愈进来,瞄了左右,其他哭丧的人头更低了,他大胆抬起头来给裴远愈一个狡黠的眼神,又接着「阿耶阿耶」的干嚎。 正往前走的裴远愈突然被人抱住小腿,定睛一看,是永安长公主。 「大元帅,大元帅,圣人究竟为何而死!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往宫中报平安么!」 听得所有人胆战心惊,事到如今,谁敢问新帝死因,那就是不想活了。 宁贵太妃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带着哭腔却又将生死置之度外道:「裴大元帅,哀家未能得见圣人最后一面,如今已是天人两隔,还请大元帅打开梓宫,叫哀家见见我儿。」 裴远愈只冷冷看了宁贵妃一眼,早有内侍把永安长公主拉到一旁,他继续往前走,背对着梓宫,立刻有人把圈椅搬了过来,缓缓坐下,才徐徐开口:「新帝装殓,重新开棺,岂不是要叫他魂魄不宁!」 宁贵太妃寸步不让:「大魏礼法,皇帝驾崩后第二日需行小敛之礼,第三日才大殓入梓宫,裴元帅如此迫不及待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殿中大臣噤若寒蝉,伏地不起。 裴远愈冷笑道:「宁贵妃不愧是柳家的人,有胆量,只是本元帅如今若是有不臣之心,谁还拦得住?本元帅再问你一句,果真要看?」 宁贵妃早就是孤注一掷,点点头。 「左右臣上前,与宁贵太妃一同查验!」 裴远愈话音刚落,就有十二名金吾卫将新帝梓宫团团围住,棺椁被徐徐打开。 元天枢躺在棺椁之中,除了面色发青之外并无特别,棺中并无异味,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宁贵妃想近前触摸,却被其中两名金吾卫拦住,棺椁在瞬间又盖上了。紧接着,七寸的长钉打入棺椁,「铛铛铛」之声砸到人的心坎上,魂飞魄散。裴远愈一言不发,而宁贵妃早就瘫坐在地,本来还低低啜泣的新帝妃嫔也都忘了哭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都看清楚吧!」裴远愈冷冷道。 元天枢早就让周尹收拾好了,一直置于冰窖之内,加之放了定颜珠,如同新丧。 「大魏接连国丧,财库空虚,新帝丧葬一切从简,明日出殡!宫中新帝嫔妃移居感业寺。」 裴远愈刚说完这句,底下哭泣时四起。感业寺荒僻,生活与宫中比,那是天差地别! 「国不可一日无主,本元帅便顺了新帝之意,辅佐太子继位!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是太后娘娘,送葬就免了,金吾卫,立刻将她送入骊山行宫蓬莱殿,好好将养,无本元帅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日后再指去处!」 观音奴初听地藏奴当了皇帝,心中乐开了花,可算没有白嚎,可一听阿娘被送走,有些急了:「我……」「我」字刚出,就被地藏奴封住了嘴。观音奴心中起急,不是说好阿娘和我们一起的么! 大臣们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大元帅这是要软禁崔逢月,疏离她与太子的关系,怕是她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 大臣嘴中不好过的崔逢月正在蓬莱殿怡然自得地与沈暖烟闲叙家常。 沈暖烟揶揄道:「裴大元帅多半是怕逢月累着,连送葬都不叫你去了,把你关在蓬莱殿躲懒。」 崔逢月抿嘴笑道:「谁知道他什么意思!一会儿一主意!」 话音刚落,小东子来报:「太子和亲王由大元帅亲自照顾,叫您安心。还有……」小东子看沈暖烟在旁,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大元帅叫娘娘把孝衣脱了!」原来如此,他不乐意看着她给那人戴孝! 这下崔逢月闹了个大红脸,在沈暖烟含笑的目光下脱下孝衣,突然碰到硬物,从袖袋里拿出来交给沈暖烟化解尴尬的气氛:「沈姐姐,你瞧瞧这是什么药?我怕远愈哥哥有病瞒着我。」 沈暖烟接过来,倒出两粒,仔仔细细闻了好几遍,用嘴咬了细细的一口,脸色凝重地看向崔逢月。 「这是裴大元帅的?」 崔逢月点点头。 沈暖烟拿出一粒,将药瓶仍旧还给崔逢月,给她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小东子,你把药给大元帅送回去。」挥手示意他退去。 沈暖烟把人支到殿外,又关上门,才悄声道:「逢月,这是抑制男子长鬍子的药,若是裴大元帅,已经净身,无需服用此药。」 崔逢月睁大了双眼惊道:「沈姐姐的意思他他他……不是!」 「大元帅,奴婢往蓬山殿去了,沈医女在,只传了半句话,娘娘已将孝衣脱了,但儿子不便说您后半夜过去。」小东子趁裴远愈得闲无人时赶忙回禀。 裴远愈点点头,孝衣脱了就行,晚上过去不知晓也无妨,蓬山殿都是他的人。 小东子又赶忙把药瓶递给裴远愈:「大元帅,这是娘娘在承香殿拾到的,儿子多嘴说了句是您的,娘娘担心您的身体,适才叫沈医女验过药。」 裴远愈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这些日子,他闹得狠了些,崔逢月实在吃不消,但他总是用内侍身份装可怜,这下怕是这娘子要疑心了。 半夜,崔逢月半梦半醒只见似乎感觉有人亲她,朦朦胧胧睁开眼,果真瞧见一黑影坐在床边,惊得要唿出声来,被大掌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别慌。」裴远愈缓缓放下手。 崔逢月捶着他得胸膛嗔道:「你吓我!」起身把殿中的夜灯点亮。「我抽空来看看你。」 借着灯光,崔逢月看见裴远愈穿着朝服,上面还有些雪花,清冷禁慾,有些心疼:「得空就歇着,这样东奔西跑的。」 突然想起今日沈暖烟说的话,狐疑地看着裴远愈,问道:「远愈哥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没有。」裴远愈回答得干脆。 「那你得病了么,为何要服药?」反正也瞒不住他,直接说就是。 「那些都是暖身所用。」裴远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可沈姐姐说……」 「沈医女有所不知,那是朔方特制的,加了别的成分。」裴远愈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反正是问不出什么了,崔逢月眼珠转了两圈道:「远愈哥哥,我今日害怕,不如你陪着我睡。」 崔逢月上手就要给将裴远愈的朝服脱下,自己的手却被裴远愈攫住放到嘴边亲吻:「逢月,我今日真是不得空,再过两个时辰,元天枢的棺椁就要送到帝陵,明日我回承香殿好好陪你。你若害怕,叫抚琴和弄棋都到殿中来。」 崔逢月娇嗔地看了他两眼,心道,不差一时,明日我再揭了你的老底!到时候真的就叫你跪在承香殿外! 裴远愈从帝陵回到紫宸殿第二日便是大朝,大朝后,宫中下了圣旨:改年号为顺平,元佑为帝,元泰为慎亲王,裴远愈执掌大魏朝政,待皇帝十六岁后还政。崔逢月为皇太后,居太极宫承香殿。太子年幼,需得细细教导,随裴远愈一共入住太极宫承庆殿,无大元帅允准,太子不得前往承香殿探母。 高太后依旧居住在凝云殿,对此颇为不满。 「逢月,他这是什么意思,早前我和他说了几次,叫他让你往凝云殿与我作伴,他却说皇帝年幼,课业繁重,你离得近些皇帝有所依靠,可又不叫皇帝时时来探你,这不是要把你囚在承香殿之中!他这是要敲打高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崔逢月笑笑:「姨母,元佑能够成为皇帝,高家就算是皇帝的母家,裴远愈对舅舅原先在河东之事也未追究,只是叫天雄军和幽州把原先所占的河东土地归还,变成元泰的封地,如今多事之秋,舅舅还是韬光养晦为好。咱如今都好好的在宫中,我心满意足了。」 高太后嘆了一口气:「哀家瞧着逢月受苦,有些不忍,前日来福说,过几日太极宫所有嫔妃都往感业寺去了,偌大的太极宫,就你一个人,姨母怎么放心得下!」 崔逢月有些面臊。裴远愈就是要把这些人弄走,方便他行事。 「逢月大了,知道护着自己,等过阵子局势缓和,我再回家瞧瞧阿娘去。姨母劝劝阿娘莫要忧心。」 入夜,承香殿内浓情蜜意之时崔逢月突然把眼罩摘了,但看见穿戴整齐的裴远愈笑意盈盈地问她:「怎么,逢月,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说得她一阵羞臊。 第二日,她去承庆殿看两个孩子。圣旨说了不叫孩子去承香殿,也是不叫两个孩子去打搅他们,那是说给朝臣们听的。 崔逢月到了承庆殿正殿寝殿,发现只有地藏奴一人在读书。地藏奴抬头看见她,两眼放光,一下就扑到她的怀里,终究还是个孩子。 「阿娘,想死你了!」 在他脸上香了两口以后见殿中空无一人,小声问道:「你阿耶呢?悄悄说。」 地藏奴有些不解,但还是在她耳边轻声道:「阿耶在湢室。」 崔逢月抑制不住地激动把地藏奴抱到书案边做好,示意他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湢室。 第70章 解药 崔逢月这神神秘秘的举动看得地藏奴疑惑万分。更叫他费解的是阿娘到了湢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大叫一声,假装摔倒,扑门而去,却因地面湿滑直接摔倒了沐盆之中,水花四溅。 臆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她结结实实地跌入了强有力的臂弯之中,而与她四目相对的却是坐在沐盆里光熘熘的观音奴。 「阿娘,您无事吧!」观音奴担忧地问。阿耶给他洗澡,天上掉下个阿娘来。 她初初掉入水中还有些懵,等瞧见裴远愈好神在地勾唇看着她,顿时觉得羞臊。裴远愈立刻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用大氅将她裹着,抱到屏风后头,揶揄道:「逢月这是饿狼扑食?」说得崔逢月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 两次想抓他现行,两次都吃瘪。有些恼羞成怒地发狠问道:「裴远愈,我问你,你到底……到底……是不是内侍!」 裴远愈粲然一笑:「逢月希望我是或不是?」 希望? 「明白告诉你!你若不是,还瞒了我这许久,日日以此叫我心软,我……我和你没完!」 裴远愈在她耳边喑哑道:「逢月心软亦是有好处的,我瞧着逢月心软之后也很得趣!」 紫宸殿内,沉香缭绕,裴远愈正在批阅奏摺,给事中小心翼翼来报:「大元帅,永安公主在外头哭哭啼啼,非要见您一面。」给事中头低得恨不能埋到了胸口。适才劝说永安公主离去许久,皆不奏效,又怕她胡搅蛮缠在这大喊大叫,扰了裴远愈,左右为难。天人交战半天,还是决定来禀报裴远愈。 「叫她进来吧。」裴远愈揉了揉眉心,放下奏章。永安是元天枢的妹妹,自小刁蛮,但却不是恶人,自幼长大的情分总归还在,她和宁贵妃马上要被送往感业寺,见上一面也无妨。 永安入了殿内,先是痴痴地望着他,缓缓开口道:「远愈哥哥,我能单独和您说句话么?」 裴远愈沉思片刻,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出殿外。 只见永安满眼溢满泪水虚倚着紫宸殿书案,满脸委屈道:「远愈哥哥,我不要去感业寺,那里都是姑子,寝殿年久失修,又没宫人婢女,我不去,我不去……」 「永安,明日就过去。」裴远愈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人人都如此,你也该去吃吃苦。」 永安尖叫了起来,边捂着耳朵,掩耳盗铃假装听不见,边往裴远愈身上凑,一把抱住了他:「不不不,远愈哥哥,我就不去。」 裴远愈如今是大元帅,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哪里料想永安敢突然抱住他。强有力的胳膊掰开她的手,立刻从她疯一样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可永安又从他身后拽住了他的袖口,抽抽噎噎道:「远愈哥哥,咱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如此狠心么!崔逢月也是先帝的后妃,她怎么就能在承香殿里!你就是对她念念不忘!」 如今大魏,私底下都没有人敢议论裴远愈与崔逢月的关系,更别说当面。他怒极转身,还未来得及张嘴说话,一股怪异的幽香扑鼻而来。 异香突然袭来,裴远愈忽感一阵眩晕,两眼发黑,眼见着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下意识地用手勐地一击案桌上的茶盏,破碎茶盏的瓷片插入他的手中,顿时血流如注。疼痛让他有了瞬间的清明。 「金吾卫,将她拿下!」裴远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紫宸殿内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曾泌也匆匆赶到。他的到来,叫原来已经神智不清的裴远愈有了理智。 他厌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永安,怒斥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其实不问,身体的反应也让他猜到了七八分。他现在气血上涌,下腹如同有流火一般窜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永安战战兢兢地道:「是……是……三日不倒!」 给她药的宫女说,这是勾栏瓦舍的迷药,人中药之后神智不清,得纾解三日,方能恢復正常。她想着裴远愈虽是太监,中药之后虽然不能行人道,但也定会对她动手动脚,只要叫紫宸殿的奴婢看着她与他不清白,她定不会再被送到感业寺。 「解药呢!」裴远愈厉声问道。 「没有……没有解药,只需与女子欢好……」 裴远愈看向曾泌,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示意他让人都出去。 直到殿中只剩他与曾泌二人,曾泌才开口道:「大元帅,确实无解药。虽卑职已经用给大元帅点了穴位,大元帅又凭着意志短暂压制住药性,但不出半个时辰,您定会被药性再度控制。但但……」 裴远愈已经觉得要不了半个时辰了,看着曾泌还在犹豫,不悦道:「有话直说!」 曾泌也顾不得裴远愈颜面了:「大元帅乃内侍,卑职一时想不出如何叫您宣洩!不如让卑职与沈医女一同商议!」 裴远愈睥睨下他,心道,用你操心! 细细的雪花飘落在团团围住承香殿的金吾卫身上,但他们就只那样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只有换班之时才发出甲冑摩擦的铿锵之声。大门迴廊下站着所有的内侍奴婢,眼观鼻鼻观心的。两日了,大元帅入了承香殿两日了。 两日前,一顶小轻辇密不透风地将裴远愈送入了寝殿,金吾卫驱散了所有的奴婢,就连崔逢月身边伺候的抚琴和弄棋也不例外。偌大的承香殿,无论是正殿、偏殿、奴婢的耳房、花园后院,空无一人, 承香殿大门距寝殿约莫百丈,自然听不到寝殿内的声响。这两日,只有送吃食和热水的奴婢才能短暂进入寝殿,但谁也不敢出来说殿中发生了什么,多嘴命就没有了。早年掖庭那些宫女内侍怎么死的就是个样子。 晌午了,小东子将午食放到了寝殿门口,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大门的迴廊下。 弄棋再也忍不住了,拉他远离了人群,小声问道:「东公公,我家娘娘怎样了?」 小东子无奈地搓着手,轻轻嘆气道:「我哪里得见。」 「那可曾听到什么?我家娘娘还好么?」 听到什么?自然听到了。他听到裴远愈似乎压抑畅快的叫声,也听到了崔逢月偶尔一两声的娇喘。但大元帅先前有令,放下东西立刻就走,他哪里敢多停留一刻! 「弄棋姑娘,照我说,你也别过分担忧,娘娘放在了大元帅的心尖尖,哪里会有事情!」 「公公说得不差,只我家娘娘自幼娇贵,两日了无人伺候,还不乱了章法!」 弄棋所错了,这两日,崔逢月被裴远愈伺候得太好了。洗漱、进食、如厕及沐浴裴远愈一手包办。弄棋也没有说错,章法也乱了。除了如厕沐浴,崔逢月就没有下过床。 承香殿寝殿内瀰漫着浓重的罂子粟花味,便是殿中缭绕的沉水香也无法遮掩。床榻上崔逢月通体雪白,白里透红,满脸的春光及倦意,而将她拥入怀中的裴远愈眼角勾出了道不尽的风流情愫。 但凡有一丝气力,崔逢月都想把这坏坯子踢下床。 那日,上百金吾卫护送的小轻辇入了寝殿,放下之后立刻将所有人逐出殿内。还在崔逢月愣神之际小轻辇的锦帘被掀开,原来是已经忍耐到极限的裴远愈。他只说了一句「逢月救我」,还没等崔逢月问清缘由,她已经被扒了个精光扔到了床榻上。小嘴被裴远愈堵上,发狠式地含住她的丁香小舌,攻城略地。她疑心的事情就这样明晃晃地给了她答案——裴远愈不是内侍。 她想好好问他,但第一日,她压根没有机会。她仿佛是一条小舟,在裴远愈的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无法停歇,从早到晚。裴远愈仿佛不知睏倦,不知时辰,压根不叫她有清明的时刻。 第二日清晨,崔逢月在身后细碎的亲吻中醒来,腰间的硬物再次提醒她这个坏坯子竟然骗了她。刚想开口责问,却被他欺身而上,啄了她的唇,深吻着。 半炷香后,彼此炙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团团火,暖着冬日的寒,亦使得他们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每一滴血都在沸腾。这样的沸腾叫崔逢月忘了凡尘琐事,一次次如同上了岸的鱼,人人摆布,又一次次地任由裴远愈领着她踏入红尘仙境。 之后的疾风骤雨让崔逢月觉得欢愉如波涛滚滚的巨浪,起起伏伏,是不是将她吞没,突然更勐烈地力道袭来,贯穿之力,叫她失控地发出声来,似乎一下跌入失重的漩涡,眼前一片漆黑。而裴远愈却如同这黑暗中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黑暗,剎那间光芒万丈,而在这光芒万丈之上便是极乐之巅。 良久,崔逢月才觉得自己慢慢恢復了知觉,但颤抖身体却在提醒她刚才的疯狂与美好。 裴远愈仍旧将她搂在怀里,凤眸闪烁着从来不曾有的明亮,晴好潋滟,魅惑般地说出:「逢月,你要了我的命了。」 崔逢月想呸他一口,谁要了谁的命!如此大言不惭么。但她,真心一点力气全无。在裴远愈的伺候下,草草吃了几口,便沉沉入眠,一觉醒来,已是第三日清晨。 第71章 狗洞 裴远愈药性已经解,只留下些许余威,但已无大碍。他知晓崔逢月定是要和他算总帐了,想着前两日的甜美沉沦,索性再次放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温情流转之间再次把崔逢月又吃干抹净,最后一刻仍旧不知收敛,越加放肆,极乐之后才睁眼看向崔逢月,不料却见她脸色煞白,腿间混合着血水的液体缓缓流出。 崔逢月捂着肚子,蜷成了一团,气息微弱地说:「裴远愈,我痛……痛死了,肚子好像破了洞!」 裴远愈大惊,立刻用衾被给她盖了个严实,披上大氅,打开寝殿大门叫道:「立刻叫沈医女来!」脸色异常难看。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沈暖烟踏入了殿内,裴远愈已经身着常服,衣冠楚楚地坐在了圈椅上。 屏退了所有人,沈暖烟红着脸对裴远愈道:「大元帅,逢月这是来了月事。她生双生子的亏空已经在我这三年的调理下有所好转,但若是大元帅在……在房事上不加节制,对她的身子无异。」 裴远愈脸色的尴尬一闪而过,刚要开口说话,一个绣枕从华美的帷帐之中砸到了他的脸上:「滚滚滚,滚出去!」 崔逢月又恼又羞。和他敦伦,竟然弄出了月事,还疼得叫沈暖烟看了明白!丢人丢到了家! 裴远愈被绣枕砸中有些懵,沈暖烟低头勾唇不敢笑出声来,看到大权在握的大元帅被下了面子,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道:「大元帅先去忙朝政,这里有我,安心。」 裴远愈讪讪地摸了摸鼻头,转身离去。 承香殿宫门已经紧闭了三日。入夜,裴远愈立于门外,倾听着殿内的动静,似乎有阵阵笑语传来,地藏奴和观音奴的笑声最大。 那日他离开承香殿后去上朝,通事舍人说太后娘娘要见地藏奴和观音奴,刚做了错事,他哪敢不允,可不料孩子到了承香殿后,自此殿门紧闭。崔逢月也真是气急了,平日里颇为在意这两孩子学业的她,已经不管不顾将孩子放在承香殿任意玩耍了。要不地藏奴和观音奴能这么欢乐么?以往在裴远愈跟前都是一板一眼,积极好学的。 看着裴远愈的脸色更加不豫,小东子识相地上前敲门:「大元帅来了,快把门打开。」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人声消弭,就连笑得最大声的观音奴也闭了嘴。 再过两盏茶,回话的依旧是弄棋:「大元帅,太后娘娘体恤您政务繁忙,还请您往承庆殿歇着。」 敢来回话的只有弄棋,两位都是神仙,神仙打架,别的内侍宫女,谁也得罪不起,唯有崔逢月贴身伺候之人,裴远愈才不至于迁怒。 抑制住踹门的冲动,裴远愈转身就走,脚下生风走了一大圈,心中那点郁闷总算顺了下去,可勐一抬头,「承香殿」三个字将他晃得有些无奈。 对着小东子愠道:「怎么又把我引到这里。」 小东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婢不敢。大元帅本是已经到了承庆殿大门,可不知为何过门而不入,又折返回来,奴婢等只能跟着。」 裴远愈看向跟着的金吾卫亲随,也微微点了头。 他这才哼了一声道:「起来罢。」 小东子瞧着他面色缓和了些,凑上来陪笑道:「大元帅,奴婢听闻一个民间夫妻之间的笑话。一日黄昏,丈夫把刁泼的妻子惹恼了,妻子不仅把门关上,就连窗户也闩上了。这下他可真真有家不能回了。」 裴远愈装作不经意般问道:「那他就这样一直等到天明么?」 小东子笑笑道:「自然没有,他从他们家的狗洞钻进屋里了!」 裴远愈勾唇一笑,忽觉得不对,愠道:「你想叫本元帅钻狗洞?!」 小东子嗫嚅道:「其实娘娘殿中的狗洞大得很,奴婢之前带着圣人和亲王钻过一回。其实没准娘娘就是等着您钻进去也未必。」 金吾卫亲随实在忍不住笑了。裴远愈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指指承香殿的围墙道:「大元帅如今堪比真龙天子,哪里用得钻狗洞,可一飞沖天!」 裴远愈恍然大悟,舒心一笑:「对,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沿着承香殿围墙走了一圈,找到距离寝殿最近的地方,一运气,双手攀上墙头,再一借力,整个人就站了墙上。正准备往下跃,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差点没有叫他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阿耶,您在干嘛,您太厉害了!」是喜好舞枪弄棒的观音奴。 裴远愈稳住心神,一跃而下,把观音奴抱在怀中,有些讨好地问道:「阿耶厉害吧!观音奴有没有想阿耶?」 观音奴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你阿娘呢?」 「在寝殿教阿兄念书。我偷跑出来了。」 裴远愈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又不好好读书。你帮阿耶一个忙,阿耶便带你去武器库选个称手的兵器如何?」 观音奴简直觉得财从天降,小手拍着胸脯道:「别说一个,一百个都成!阿耶,您说!」 「一会阿耶到了寝殿,无论你阿娘说啥,你都抱着我,作出一副死活不让我走的架势。明白么?」 观音奴狡黠地点点头,又道:「阿耶,您知道的,阿娘最是不好煳弄的,儿觉得一件武器有些少了。」 裴远愈轻轻捏了捏他婴儿肥的脸蛋,笑道:「三件,不能再多了!」 「那成,阿耶,您就放心吧!」 「阿娘。」观音奴叫崔逢月。正在看地藏奴写字的崔逢月头也不抬,责备道:「叫你写字,又跑哪里去了,回头你阿耶收拾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崔逢月忽感殿中清净,抬起头来,看见裴远愈正抱着观音奴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殿中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你……你……你是什么进来的!」 「我……我……我翻墙而入。」 还学自己说话,崔逢月当着两个孩子,也不好撂下狠话,气唿唿直喘气道:「别学我说话!出去!」 裴远愈还未说话,大殿就响起了观音奴洪亮的声音:「阿娘,我要阿耶,我要阿耶,我要阿耶!阿耶,你不能走!」 地藏奴这才停下手中的笔,看百戏般看着自己的弟弟埋头在裴远愈怀里鬼哭狼嚎。 半炷香的时间,观音奴的嚎啕之势渐收,地藏奴起身,朝着崔逢月恭恭敬敬行了个叉手礼:「阿耶事忙,还请阿娘体恤。」 说罢走向裴远愈把观音奴扯了下来,牵着他走出了寝殿。 还不等崔逢月撂下狠话,裴远愈扑通一下跪地:「逢月,我错了!」 这下崔逢月也不好再赶人了,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行,你跪着说,错哪里了!」 「不该骗娘娘!」 崔逢月看他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地位如今堪比皇帝还跪在地上,没好气地说道:「起来,起来!」 看她态度软和,裴远愈站起身来,先到沐盆边上,拿了巾帕细细给她匀面,将先前急出的汗擦了个干净后,才坐下将她置于自己的腿上。 手摩挲着她的小腹,关切地问道:「还疼么,逢月。」 崔逢月别扭了须臾,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嘆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裴远愈用大掌给她暖着小腹道:「嗯,是我错了,倒不是诚心欺骗逢月,奈何每每时机都不太好,所以一拖再拖。」 「你既不是内侍,那你娶妻逛天香楼是不是都成真的了?」崔逢月赌气问。 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逢月还不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么?除了你,谁还能入我眼!你知道么?只要是你,无论你嫁人与否,我都无所谓得的。你原来假意嫁给舒王,但我并不知道其中真相,加上舒王用王蓁蓁来搅和,那是,我日日夜里心口疼得辗转难眠。」 裴远愈原是不愿重提旧事,但为了叫她消气心疼,只得示弱。 果真听得崔逢月一阵心疼,转过身来抱住他:「好了,算是原谅你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确实有一件事情,之前逢月定是耿耿于怀,但有关前朝往事,你也不好与我计较。记得那日你想将节愍太子遗孤送出城去么?」 能记不住么!因这事,萧楚梅心中定是恼怒不已,再也没和她有往来。前些日子她去感业寺碰上了萧楚梅,她也只是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弄得崔逢月有些不快。可这是圣旨,也不能怪裴远愈。这事她就只能一直藏在了心里。 还不等崔逢月问,裴远愈接着道:「他没死。我将他救了。」 「真的!」 「嗯,我养在了京外,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任何人。逢月,这算将功补过,我能回承香殿了么?」 崔逢月娇嗔道:「不能,我先前以为你是内侍,好多话好多事情不敢说不敢做,叫我左右为难的。你如今也要好好受着!」 轻轻吻上她的脸颊,柔情似水道:「逢月,我想你想得发疯,叫我回来,可好?」 「那你得让我好好出出气才算了了!」 「逢月打算如何出气,我绝无二话。」 「那行,你跪倒寝殿门外去,叫着满殿的奴婢看看裴大元帅是如何被下了脸子的!」 裴远愈将她轻轻放入椅中,二话不说就往殿外走。急得崔逢月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急道:「你真要去跪!?」 裴远愈含着满满地笑意道:「家中夫人发话,我岂敢不遵!」 崔逢月白了他一眼:「行了,真去了,这阖宫就不安了!可不煞煞你的威风,我心中不舒坦。」 裴远愈又将她拥入怀中,软情蜜意道:「不如这样,我给逢月骑大马,可好?只是我想问问,逢月那里还疼么?」那三日不知节制地索取,她定是不好受。 感谢小伙伴们的一路陪伴,正文应该还有十多天就完结,目前在计划写番外。我自己想写的番外有1、男女主日常;2、现代版(这个是我个人的私心要写,之后会在正文完结作话里头说明原因。)另外不知道小伙伴是不是想看这些番外:1、裴书怡番外;2、太后娘娘钱淑慎和徐远山番外;3、沈暖烟番外;如果有喜欢的番外,请在评论区告诉我。 第72章 大马 「哪里?」崔逢月有些不解。 裴远愈挑挑眉,目光一路往下,顺着他的目光,崔逢月顿时明白了,脸色酡红。 「好……好了。沈姐姐给上了药的。」说得几不可闻。 裴远愈释怀一笑:「那还等什么,来吧!」 承香殿寝殿大门虚掩着,在外守候的弄棋看着许久没有动静,往里看了看。 只见裴远愈双手撑地,双膝跪地,俯着身子,崔逢月兴致昂扬地坐在了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任他驮着自己在殿内移动。崔逢月时不时将脸贴到裴远愈的脸上,低低笑着,偶尔还说上一两句,裴远愈开怀大笑。 「高兴么,逢月?」 「高兴。」 「那日后逢月若是想去哪里,我都给你当大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弄棋心中熨帖极了,娘娘这么多年的苦没有白受。寻常夫妻都不会叫妻子骑到自己的头上,更何况手握大权的大元帅!这是多宠娘娘! 明晃晃的阳光洒在了承香殿寝殿,已是日上三竿。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寒梅香缭绕。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弄棋,几时了?」 屏风外的弄棋赶忙来到床榻边:「已经午初了,娘娘可要起身进午食?」 崔逢月有气无力道:「嗯,伺候洗漱吧。」 草草用了些午食后,崔逢月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出来。 沈暖烟交代过裴远愈房事要节制,他倒是听到心里头去了,如今不再日日缠着她,但隔不了三五日,定是不能放过她的,且更加变本加厉。昨夜,他拿着《洞穴子》,演绎了五势,直到现在,崔逢月还腰酸背疼,双脚无力。 「他来过承香殿么?」 弄棋自然知道他是谁,忙道:「娘娘还在沉睡时,东公公来过,说今日大朝,大元帅事忙,大朝之后要在紫宸殿批阅奏摺,晚食再回来陪娘娘。可奴婢听闻太后娘娘从东都送来了几名貌美如花的宫女,说是放在承庆殿,伺候大元帅起居。」 「送来的宫女呢?」 弄棋犹豫道:「听闻如今正送往紫宸殿叫大元帅相看。」 哼,折腾她一夜,他倒是生龙活虎地选美人,想得到美! 内侍用肩舆抬着崔逢月由太极宫向永乐宫走去,边走崔逢月边问弄棋:「你刚才去探听清楚了?」 「嗯,刚才娘娘梳妆之时,奴婢得见了东公公,说大元帅下了早朝后就往紫宸殿书房去了,一人在内批阅奏章。而那些宫女也是刚刚送入紫宸殿叫大元帅相看。」 肩舆本可以抬至书房门口再落下,但崔逢月越想越生气,决意要耍耍太后的威风。他不是乐意给当大马么,叫他当,也叫这些女子知难而退。 「停。」崔逢月一声令下,肩舆停了下来。她在弄棋耳边耳语几句,弄棋有些为难,但还是点点头去了。 弄棋行至紫宸殿书房门口,却见殿门关闭,只有小东子一人守在门外,也没多想,就把他叫走。 小东子来到崔逢月跟前,崔逢月示意抬肩舆的内侍退下,问道:「小东子,你们大元帅在紫宸殿内会人呢?」 小东子恭谨回道:「正是。」 崔逢月阴阳怪气道:「他这人会得称心如意吧!」 小东子今日伺候裴远愈,看他满面春风的模样,确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紫宸殿里端茶倒水的伺候内侍都觉得今日在紫宸殿松快多了。 小东子忙笑道:「自然,大元帅如今事事如意。」 如意!一会就叫他知道如意是什么滋味! 崔逢月当即沉下脸道:「去,和你们大元帅说,哀家昨夜劳累,已经走不动了,就在等着,让他出来给我当大马驮着。」 小东子心道,太后娘娘怎么突然就不快了,这不是还有肩舆么?往常在承香殿内,大元帅和太后娘娘就如同寻常夫妻。昨夜守夜,绕是他这个宫中伺候娘娘惯了的人,那殿内的动静听得的叫他面红心跳。可那都是关起门来,今日太后却要和大元帅在紫宸殿腻歪,不是太后娘娘的作风。娘娘定是闹情绪了。 「怎么,他当了大元帅也是内侍,还不能伺候人了!还是说现下不方便!」崔逢月重重说了一句。 小东子不敢犹豫,赶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匆匆往紫宸殿书房去了,当着三省六部的相公众臣们的面,不知如何开口。寻思着是站这儿光明正大地说,还是悄悄说。 裴远愈看着他的表情,蹙眉催促道:「有事快说!」 小东子把心一横,道:「太后娘娘快到紫宸殿了,说昨夜疲累,叫您去背她。」当大马骑小东子可不敢说出口。 就是这,大臣们都惊呆了,先是一愣,相互交换眼神后,屏气凝神,低头看地,仿佛要把地上看出个窟窿来。 太后娘娘敢指使大元帅背她!胆子也忒大了! 裴远愈看了一眼桌上的刻漏,异常平静道:「时候不早,诸位先去用廊下食,用食过后再议。」 冬日里寒冷,她还在寒风里待着,就这样不顾自己的身子。也怪自己,昨夜把这娘子要得狠了,难怪她现在耍小性子。 说罢,往外走去,相公大臣们也跟着退出了书房。行走路上,大家都含笑地看着崔逢月的阿耶——右丞崔怀亮。左丞江景逸更是大胆的,直接说道:「早年间江某听闻太后娘年是个爽利之人,胆识过人,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崔怀亮只得笑笑应对:「诸位先行一步,崔某有事随后就到。」说罢,直接调头就走。 裴远愈脚程更快,甩开大臣们到了崔逢月跟前,所有内侍早就背过身去,哪里还敢看。 「娘娘这是想叫臣背您到哪里?臣定当竭尽全力!」裴远愈打趣道,转背低身叫示意她上来。崔逢月也不客气,跳上他的背,搂着了他的脖子。 风里等了些时候,小手有些冰凉。 见他原地不动,崔逢月催促道:「走呀!」 却听得裴远愈沉声吩咐:「手怎么冷成了这样!将狐毛大氅披给娘娘披上。」 这是秋狝时候裴远愈猎得的狐狸毛所制成,暖和极了。 弄棋红着脸帮着弄好,静静退下。 裴远愈背着她往前走,伺候的奴婢远离十丈跟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逢月今日怎么了?竟然不忌讳在外头与我亲近。」 我倒是要问问你,宫女相看得如何?怕是早就醉在万花丛中了吧!」 裴远愈笑笑,原来如此,笑意暖暖道:「太后娘娘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 崔逢月故意用了些力气咬住他的耳垂,有些恨恨道:「昨夜你孟浪,哪里顾得了我的死活!穿上朝服就翻脸不认人转身就会美人去了。青天白日的,还将把紫宸殿关上!你等着我今晚和你算帐!」 裴远愈的手在她的腚上暧昧地拍了拍:「哪里有美人,人都没有见到就被我送往骊山行宫了。我怎么闻到了这么大的醋味!」 崔逢月伸手使劲掐了掐他的后颈窝,这对裴远愈来说,如同饶痒痒一般。崔逢月干脆利落道:「是醋了,我这光明正大地说。不向某些人,还弄来个什么抓姦细的由头!别以为背着我就好了,你蹲下,我要骑大马!」 裴远愈宠溺地笑笑:「嗯,骑大马容易,只是逢月说晚上要与我算帐,这帐逢月准备怎么算!」 「哼,榨干你!看你还有没有精力应付别的莺莺燕燕!」 裴远愈突然停住脚步,身形一滞。 觉察他不对,忙问道:「怎么了,远愈哥哥。」 裴远愈只得轻轻道了句:「逢月,往前看。」 崔逢月这才把埋在大氅的头抬起来,赫然看见自己的阿耶站在了裴远愈面前。 糟了,阿耶是不是把刚才她说的话听进去了!崔逢月瞬时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弄棋是怎么探听消息的! 她急得要想从裴远愈身上跳下来,怎奈她的臀部被裴远愈隔着大氅,牢牢握着,动弹不得。裴远愈的手在上头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别慌。 崔怀亮也顾不得裴远愈在前了,脸一沉道:「娘娘胡闹了些!大元帅日理万机,怎好劳动他,如今娘娘也是天下女子的垂范,还需谨言慎行。」 裴远愈镇定自若道:「右丞误会。适才抬肩舆的奴婢失职,雪天路滑,摔了娘娘,已经不能行走,奴婢们已被小东子处置了,但不好让娘娘在雪天里就等,本元帅离得稍近,背着娘娘入殿内再宣奉御来瞧瞧。今日廊下食不错,右丞尽早去用。」 说 罢,不理会崔怀亮的表情,径直往前去了。他背上的崔逢月一直将头埋在大氅里。 正要抬起头来唿吸新鲜空气,但裴远愈不准备放过她:「太后娘娘,适才说要榨干臣,那臣便等着。」 纤纤玉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元宵节,京城三日不宵禁,待地藏奴观音奴入睡之后,裴远愈和崔逢月扮成寻常夫妻模样,逛夜市去了。 正在兴致勃勃等着吃浮圆子的他俩,好巧不巧被崔逢月的母亲高氏撞上,在高氏还未看清之前,崔逢月慌忙用大氅的帽子将脸都遮住,拉着裴远愈就跑,留下了只与裴远愈说了半句话的高氏。 二人气喘吁吁地入了翊善坊徐宅,崔逢月才定下心神。 一边给她将大氅背子等厚重之物脱下,一边用半湿的巾帕给她匀面后,裴远愈才道:「逢月,跑什么?」 「呀,前些日子,在紫宸殿被阿耶抓包,我自然是不想叫阿娘知晓你我的关系。」 「郡夫人知晓又有何妨!我本来就想上门言明。」 崔逢月急了:「你可别瞎说去,要是叫我娘知晓,我……我……定是我阿耶不知道和阿娘说了什么,前日阿娘入宫,说,宫中没有皇后,叫我做好天下妇人的榜样,要是叫她知晓你日夜宿在承香殿,她还不知道怎样训斥我。」 裴远愈点点头,笑道:「是我委屈逢月。」 话音刚落,小东子来报:「大元帅,崔夫人求见。」 第73章 游春 崔逢月一听,吓得手中的巾帕掉到了地上。 「慌什么?我去见她便好。你在寝殿呆着。」 「不不不,我想听听阿娘都说什么。」 徐府中堂 「郡夫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裴远愈笑问道。 高氏也觉得有些唐突,但毕竟岁月经歷在那,还是落落大方地说道:「适才得见大元帅已经在食肆点了浮圆子,不知为何又匆匆离去,许是公务繁忙,妾身想今日元宵,还是将浮圆子送到府上,讨个吉利。」 伸手从崔府奴婢手上接过的食盒递给了裴远愈。 「郡夫人有心了。」 「如今圣人和亲王年幼,多得大元帅教导照拂,叫太后娘娘省了不少事,妾身感激不尽。适才许是眼花,竟然瞧见大元帅身旁的女子有些像她,妾身多嘴了。」 里间的崔逢月攥紧了手,紧张得不行。 只听到裴远愈说道:「郡夫人定是看走了眼,太后娘娘想必还在宫中,陪着三个孩子看花灯吧。」王蓁蓁的女儿之前被养在了崔府,时局稳定,前些日子才接到宫中。 高氏道:「嗯,今日元宵,得了大元帅的允准,太皇太后想必已经往承香殿去了,妾身这就告辞,与几个孩子共度良宵。」 高氏离去后,崔逢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了:「怎么办?怎么办?姨母定是要比我早到承香殿了!这下坏了!」 看到裴远愈一脸镇静,崔逢月更是起急。裴远愈将她一把揽在怀中,含着她的耳垂道:「有我在,慌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徐府裴远愈的寝殿。 「逢月,随我一同到床底来。」 「诶呀,又不是要躲着,入床底有何用!」 不顾她的质疑,拉了她的手,入了床底。 「逢月,看着,这块砖可以拿开。」砖拿开之后是一机关。 「先往左拧三下,再往右两下。」这时,床下的地板竟然应声打开,原来是个地道。看得崔逢月惊诧不已。 「逢月,记好了,这个地道通往掖庭,从掖庭常年不开的后门便可快速到达承香殿。」 转眼到了三月三,春暖花开,大魏这一日官员休沐,曲江边上,出游踏青、玩纸鸢,人山人海。 裴远愈本来应了崔逢月领着三个孩子也到曲江边上游玩,可一月前,吐蕃与大魏局势骤然剑拔弩张起来。前日更是在京城抓了几个吐蕃奸细。这些日子,裴远愈忙得一刻不得闲,日日诏见兵部、金吾卫将领、各地节度使。因无暇顾及,地藏奴和观音奴都送回了承香殿,崔逢月已经有三日未得见他。 崔逢月最犯懒不愿外出,可三个孩子听闻许是不能到曲江边上游玩,都眼巴巴的瞧着她。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神,崔逢月若是不带着他们去,如同犯了天大的错误。 她嘆了一口气,对弄棋道:「你去请大元帅示下,叫他多派人手护卫,我自个儿领着三个孩子明日往曲江去。」 不多时,弄棋一入殿门,三个孩子就急急围住她,观音奴更是着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弄棋笑笑道:「大元帅允了。」殿内一片欢唿。 崔逢月忙问:「他如今在干嘛?」 弄棋道:「大元帅诏见兵部官员,奴婢瞧见了崔郎主和崔郎君。真是忙得很,都无暇多问奴婢一句话,不过娘娘安心,奴婢交代东公公,给大元帅泡些清火的菊花茶。」 翌日,崔逢月刚要出承香殿,裴远愈身着朝服匆匆赶来,面色肃冷,屏退左右后,将她狠狠拥入怀中,深深吸了她髮髻上的香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崔逢月沉溺于他温柔的目光之中,情难自禁地轻轻吻上了他的唇。崔逢月感觉腰间的力道更重,骤然,裴远愈的唇落在了她的耳畔、颈项和髮髻上,缠绵眷恋。 一炷香后,裴远愈才淡淡开口:「逢月这些日子睡得不香吧,我瞧着你脸上有些倦容,是不是被孩子缠着了?」 崔逢月用手抚过他刀削般的面容,在他耳边呢喃:「那是因为夜里没有远愈哥哥,睡不安稳。」 裴远愈眉梢眼底尽是笑意:「那还请逢月多担待些时日。去罢,游玩时不叫金吾卫离你左右。」 崔逢月领着孩子到了曲江边上的西南一隅,这里早被禁军清了场,团团围住,三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不多时,禁军首领入崔逢月的帷帐报:「太后娘娘,节愍太子遗孤萧侧妃求见。」 崔逢月大喜:「快快快快,快叫她进来。」 扶起见过礼后的萧楚梅,崔逢月与她闲话家常,一开始有些冷场,后来渐渐说到幼年时的趣事,言语间两人又都避开了萧楚梅儿子的话题,逐渐热络了起来。 末了,萧楚梅笑道:「多谢太后娘娘今日能见妾身,妾身这就告辞了。」 崔逢月道:「好,那咱可说好了,下次你到宫中来看我。日后我往感业寺送的物件,可不要再退回了。」 萧楚梅犹豫了瞬间,点点头,似乎无意说道:「怎么不见太后娘娘的孩子?妾身还想瞧瞧呢!」 想到她这几年都以为自己的孩子不在人世,也是心酸,崔逢月忙道:「在外头疯玩呢,我领着你去。」 二人出了帷帐,抬头望向天空,漫天的纸鸢翻飞,五彩缤纷,看得令人目不暇接。 崔逢月指指远处,地藏奴正在金吾卫的护卫下放着纸鸢,而观音奴和小公主在十丈远之处的江边不知道挖着什么。 地藏奴看见崔逢月前来,忙道:「阿娘,瞧瞧我的纸鸢,放得高么?」 崔逢月含笑点点头,萧楚梅忙行礼:「请圣人安。」 地藏奴把纸鸢的线绳交给了金吾卫,牵上崔逢月的手,正眼看向请安之人,崔逢月忙道:「这是阿娘的手帕交。」 地藏奴得体疏离地点点头。 萧楚梅警惕地看向四周对崔逢月道:「逢月,有几句体几话,想和你说说。」说完示意他往离禁军稍远之处走去,地藏奴拉着崔逢月的手也跟了过去。 「逢月,我儿子死了,不怨你,能否叫我今日抱抱地藏奴?」 崔逢月点点头,蹲下对地藏奴道:「去罢,地藏奴。」 地藏奴虽有些不情愿,但不愿意驳了崔逢月的面子,走近萧楚梅,萧楚梅立刻将他揽入怀中,窄袖一翻,亮出了森然的刀光,抵在了地藏奴的颈间,狠厉道:「崔逢月,你若叫喊,你儿子即刻没命!」 地藏奴使劲挣扎,奈何就是个四岁的孩童,加上萧楚梅也是习武之人,狠狠地按住了地藏奴肩膀,叫他动弹不得,虽痛但地藏奴却没有叫出声来。 崔逢月大惊失色,旋即冷静下来:「地藏奴,别动,楚梅,不要伤害他,你有何所求,尽管说来,我定能满足你。」 萧楚梅痛苦地笑笑:「晚了,一切都晚了。 此刻禁军也发现不对劲,向他们靠拢而来。眼见离崔逢月只有三丈之远时,两只巨大的纸鸢带着阴影席捲而至,铺天盖地般朝着崔逢月飞来,地藏奴也感脖间吃痛,眼前一片黑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崔逢月感觉被凌空抽起的同时,重力也切向了自己的颈间,眼前顿时冒出了金星,身子软麻无力。只听到耳边唿唿的风声,地面的人奔跑的人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失去了意识。 颠簸、摇晃、偶有杂音。 在笃笃地马蹄声中,崔逢月恢復了意识。想睁开双眼但去如同陷入噩梦般不由自主,她竭尽全力地挣扎,最先恢復知觉的是手脚,可却也动弹不得。崔逢月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冷汗湿透了衣裳,终于,宛如千斤重的眼皮打开,漆黑一片。 她的手脚被捆绑着有些发麻,嘴里也被布堵住了,她只得睁着眼在黑暗中感知。 疾驰向前的马带动着马车辚辚向前,时有嘎吱碰撞之声,叫她不断颠簸摇晃,她定是被塞到了改装过的马车的暗格中。 逐渐适应了黑暗让她的感知更为敏锐起来,耳畔隐隐又唿吸之声,她身旁有人!她挣扎着侧过身来,挪移着靠近唿吸之人,但因双手被束缚,只得手臂去感知。 是个孩子!定是地藏奴。崔逢月心下大定。她和地藏奴还都活着。 是什么人胆敢劫持当今太后和圣人?是乱党?是逆贼?是吐蕃?但萧楚梅参与其中,不言而喻。 马车渐渐减慢了速度停了下来。四周除了脚步声外,别无声响。 只听到砰地一声马车的暗格被打开,刺目的光线突然间叫崔逢月睁不开双眼。 「将人都抬出来。」此人口语混重,不像京城人士,似乎都不是中原口音。 适应了光线的崔逢月睁开了眼。她身旁确实是地藏奴,眼前还站着几个人,高矮胖瘦,虽然都穿着中原服饰,但掩在毡帽之下的面容,一看就是北地的游牧民族。 吐蕃!是吐蕃劫持了他们! 还来不及说什么,崔逢月和地藏奴分别被送入了不同的房间。 这是山间独立的一处破旧民舍,虽然已是开春,但坐在硬板床的崔逢月仍旧感到周身僵冷,飢肠辘辘。看着天色,怕快要黄昏了。远愈哥哥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她定要想法逃出去,不能叫人钳制了裴远愈。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推门而入的是萧楚梅,手中端着吃食。 崔逢月口不能言,只冷冷地看向她。 萧楚梅嘆了一口气:「逢月,你别恨我,这四年多来,想起我儿那日被活生生地掐死,恨日夜缠绕心间,我总得做点什么,才能消了心头之恨。即便我不做,还有太子妃。我现在把你口中的布取下来,我餵你吃些东西,莫要叫,不然地藏奴性命难保。」 宝们,以后改晚上九点左右更新哈。 第74章 故人 口中的塞布被拿了下来,双颊的酸胀有所缓解,虽张口吃着东西,崔逢月一直用刀一般的眼神看着萧楚梅。 良久,崔逢月长吁一口气道:「这是谋逆!楚梅,枉费你是大将之后,大魏的子民,可知此举大魏多少黎民百姓和戍边将士将陷入水生火热之中!怎能如此不顾大义!」 萧楚梅惨澹一笑:「逢月,我确实对不住你,但我日日想起大雪纷飞那日,我儿活生生地交给你,结果却尸骨无存,被弃之于乱葬岗,我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有死的勇气,好下去陪我他。」 崔逢月嘆了一声,犹豫片刻,说道:「你听着,你儿子没死!裴远愈早就偷梁换柱了!」 萧楚梅拿着勺的手停滞在了空中:「你说的是真的!?」 「你我交往这些时日,你知晓我说的可真。」 萧楚梅抓住崔逢月的手,抖动不止。崔逢月沉声道:「楚梅,大错已经铸成,莫要一错再错!你想办法带着地藏奴回京城,去找裴远愈。快去!事关大魏的生死,大魏的圣人绝不能落入吐蕃手中。」 萧楚梅扑通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之后,转身而去。 刚过五六碗茶的时间,崔逢月听到门外萧楚梅的声音:「这孩子似乎起了高热,一直不醒,吃食也餵不进去,怕是要看郎中。」 「看什么郎中,若是暴露的行迹,哪里还能跑!」一个男子的声音。 又一个男子冰冷的声音传来,就是刚才下令将她从车上抬出来的人:「不能去!可备有退热之药?」 「行事匆忙,裴远愈又预先觉察,杀了我们不少人,药品还未来得及採买。」 「那可如何是好,若是死在了路上,如何向将军交差!」萧楚梅略带哭腔。 那男子犹豫片刻:「达布,你驾车随她去集市上找个游医,看过之后立刻回来。顺带买些药品。」 萧楚梅与达布来到大门口,趁着他不备,将还在昏睡的地藏奴用大布绑在了胸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她身后已经乱成一团。但瞬间又归于平静。 萧楚梅跑到咸宁县之后便在金吾卫的层层护送下,将地藏奴送到了紫宸殿裴远愈跟前。 「大元帅,臣妾死罪,吐蕃劫持了太后娘娘和圣人,原本打算走山路回吐蕃,如今将地藏奴送回,望大元帅叫妾身见一见我日思夜想之人后,只求速死!」 裴远愈不理会萧楚梅,立刻吩咐:「即刻派快马通知玉门关,除非持本元帅令,任何人不得自玉门关出。围堵京城周边的县城,严格盘查出入之人。」 这才冷冷看向萧楚梅:「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过往种种,逢月良善,冒死伸出援手,便是不能救下你儿子,那也非她之错,你却亲手将她送入死境。念在你还能将地藏奴送回递了消息的份上,去诏狱里待着吧,你就盼着逢月能够回来,不,你等着逢月回来亲自处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紫宸殿寝殿内,观音奴抱着平安归来的地藏奴哇哇大哭起来,直到裴远愈回到殿中,二人又抱上裴远愈。 裴远愈拍拍他们道:「安心,阿耶就是上天入地,也将你们阿娘给找回来!」 半个月过去了,裴远愈却没有能兑现诺言。他在朝堂上脸色越来越冷,大臣们日子也不好过,稍有不慎,就被裴远愈挑出错处,斥责一番。地藏奴和观音奴以及小公主许久不见崔逢月,整日怏怏的,提不起神来。 自崔逢月失踪后,不信神佛的裴远愈竟然如素起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裴远愈心一点一点变冷。他又将他的逢月给弄丢了!太清宫明净道长与裴远愈有交情,早年他就说,裴远愈前世乃天煞孤星,幸得瑶台仙子日夜照拂,才能在世间渡劫飞身为神。 他原是不信的,但崔逢月失踪之后,他如素日夜抄写经文,望着天上的神仙早点把他的逢月送回来。 此时一条大船驶入了大运河的分支保障湖内,崔逢月就在这条船上。 那日萧楚梅逃走之后,吐蕃人竟然折返回京城,由广运潭侧的望春楼上船,行经二十日后,抵达扬州。 地藏奴逃走之后,这些吐蕃人倒是没有为难崔逢月,除了严加看守之外,并没有吃苦。 这日,到了扬州保障湖,船只在西水门入了九曲桥处靠岸补给,不到三盏茶的时间便驶离,可没多久,便发现本应待在船舱的崔逢月不见了,只看到地上躺着看守她的被迷晕了的吐蕃人。崔逢月一直暗藏着沈暖烟给迷药。 江都郡荒山之中的一处孤宅,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之中。 「崔逢月,你做梦都没有想到跳了我的船上吧!」 说这话的是五年前被发卖的观书。 五年未见,如今她穿的襦裙乃是进贡朝廷的独窠锦所制,髮髻间的步摇自然无法与宫中的相较,却也是光彩夺目,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是奴籍,嫁人为妻是不可能的,衣着如此光鲜,怕是给哪个官员做了外室。 「嗯,本宫确实没有想到,还能有与你再见的一日。你明明知晓本宫的身份,却还敢将我绑于此处,胆子不小!」 观书面目有些狰狞起来:「崔逢月,你将我发卖之后,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么?我被送到了妓馆,不愿伺候男人,却被送到了这间屋子!就是这件屋子,我让数个男人夺了身子,人尽可夫!后来,幸得江都郡太守青眼,将我纳为外室。而你,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我估摸着,裴远愈如今大权在握,你俩怕是旧情復燃了吧!」 被束了手脚的崔逢月依旧平静,面上露出了讽刺的笑意:「观书,本宫再说一次,我与裴远愈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你若识相,便将我放了,送到官府,你立了头功一件,脱了贱籍不在话下。」 观书哼了一声:「崔逢月,你以为我在乎贱籍么!清白没能留给远愈哥哥,此生不能与他一处,其他的我早就不在意了!如今你落到我手里,我也叫你尝尝千人骑的滋味!」 崔逢月的目光如同锥子般盯向观书,没有一丝慌乱:「那你尽管试试,看看那些男人知晓了我身份之后敢不敢碰我一根指头!色心再重,也挡不住保命要紧!」 观书愣住了。是了,哪个男人敢动当今太后娘娘一下!出身决定了她与崔逢月之间的巨大鸿沟,便是如今她虎落平阳,依旧能保持着她的高贵,那该死的高贵! 观书冷笑道:「既然他们怕死,我不怕,从前都是我伺候你,如今叫你尝尝伺候我的滋味。你若不从,我不怕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杀了你。看着你身边一人也没有,定是遭人陷害流落到此,便是即时杀了你,谁能知晓是我呢?」 崔逢月含笑道:「观书,你忘了裴远愈是干嘛的了?你杀了我,他若找不出真兇,你当他原来大理寺卿是吃素的!」 观书想张嘴说点什么,崔逢月并不给她机会:「是,你想说你不在乎生死,但你在乎你自个儿在裴远愈心中残存的那一点好感么?」 观书沉默了片刻:「崔逢月,那你好好伺候我吧,哪日伺候得好,我身心愉悦了,说不定便将你放了。但你若是敢和这里的人说了你的身份,那点好感我也不要了!」 此后三日,但凡观书来到这个院子,崔逢月还真当起了她的奴婢,伺候梳洗,端茶倒水,观书乐在其中。 可不知为何过了三日,观书便没了踪影。崔逢月正好观察了周围的情况。院落上锁,从正门出不去,狗洞也没有,钻是钻不成了。门外一直有两个壮汉守着,崔逢月不知他们的底细,不敢和贸然求救,怕弄巧成拙。 已经过了十日了,还是无人到访,眼见着米粮快要见底,她总算找到藉口与壮汉搭话:「此处已经快没了米粮,不知能否烦劳两位给带些来?」 其中一个壮汉不悦地说道:「娘子最近陪着太守望扬州去了,走前又末留下银钱,拿甚去买!」 崔逢月灵机一动,将这些日子费心藏好的翡翠玉镯递了过去:「这镯子是上好的翡翠,若是拿到柜坊典当,少说也能值千金!日后你们只需不短了我的吃喝,剩余的,都归两位!」 千金!两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但也透出了贪婪与喜悦。 「行,那你好好待着,我俩去柜坊当了。」 院落的门被重新锁上,两人双双离去。本来一人去便可,但如此大的财富,自然不会放心单单交予其中任何一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眼见着门外浓雾瀰漫,黑夜降至,二人还未返回。崔逢月咬了咬牙,怕机会稍纵即逝,当务之急,得逃离此处方为上策。情急之下,她发现若是自己能爬到屋顶,便可够着院外的大树逃走。 幸得她幼时调皮,爬墙上树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藉助两个案几和一张椅凳爬到了屋顶,又顺着屋顶爬到树上,有惊无险地从树上落到了院外。 崔逢月循着小路一刻不停地往前奔去,不知过了多久,终是脱了力,跑不动了,只得快步往前走。 夜色深沉,尽管半边弦月挂于空中,但崔逢月很难看清脚下的路,只得摸黑向前。无边无际的荒野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夜风吹得树木发出了阵阵怪声,好似阴魂不散之人在哭泣,这其中,又时不时夹杂着狼叫声,瘆人得很。 崔逢月在这满地荆棘之中双足已经红肿不堪,飢肠辘辘,黑暗之中,再也看不清前行之路,心道莫不是要死在这里。 感冒了,太难受了,明天后天请假,主要是马上完结了,把最后写好的几章要改改,周二一早更新。最近感冒的太多了,宝们也要主意身体。再次感谢宝们的大力支持! 第75章 恩人 崔逢月心中一片凄凉。正在这时,突然有千百流萤飞来,照亮了前方的路,且围着她一直飞。她循着光往前走着,两盏茶地功夫,竟然看到了不远处有一破旧的民舍,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天助我也!崔逢月当下兴奋,脚步也加快起来。 不多时,来到了民舍门前。迫不及待地敲着门:「救命!救命!」 屋里的人也很是警觉,并不发出声响,等了好一阵,才将门看开。开门之人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崔逢月的脸,惊唿起来:「阿姐!」 崔逢月喜极而泣,当下紧紧抱着来人:「玉玉,玉玉,阿姐……阿姐可算找到你了!你又救了阿姐一次!」 王玉玉赶忙给崔逢月烧了热水沐浴更衣,做了汤面,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得闲说话。 崔逢月边吃着王玉玉给做的热汤面便问道:「阿姐去年就派人去扬州寻你,寻到江都郡却失去你的踪迹。为何玉玉躲在了这深山之中?」 「我听了阿姐话来到扬州,头两年都好好的,平日里做女红为生。不料有一日在街上被一郎君轻薄,后来他使了手段,将我的小院据为己有,还想强占我的身子,我逃了出来。可又不敢跑远,就来到离扬州不远的江都郡,可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那郎君竟然是江都郡太守的二公子!我只得跑到深山之中。虽说这是一破宅,但安全得很,前面有条小路五六盏茶就能到山中的道观,道观里的姑子待玉玉不薄,平日里我给道观打柴为生。」 崔逢月放下汤面,感慨道:「玉玉受苦,如今阿姐寻得你,你与阿姐一同进京吧!」 王玉玉点点头道:「阿姐去哪里,玉玉便去哪里,阿姐京中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么?」 崔逢月笑笑道:「自然,只是有些事情,阿姐不能再瞒着玉玉了。我其实……」 崔逢月话没有说完,只听得民宅四周马蹄声大作,不到半炷香,大门咣地一脚被踹开,甲冑武装的侍卫沖了进来,惊得王玉玉躲在崔逢月身后,可刀已经架在了她的颈项上。 「放肆,将她放开,她是本宫的恩人!」 金吾卫立刻收了刀,齐齐跪下:「太后娘娘安!臣等救驾来迟,请娘娘责罚!」 屋子简陋得什么都没有,随行的内侍想让崔逢月舒服些都无计可施,只得站在她身侧。 王玉玉更是惊愕:「阿姐,你怎么会是太后?」 崔逢月微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明日阿姐好好说与你听。你现下把家中收拾一下,要紧的东西带上,随阿姐入京吧!」 王玉玉听闻此言,眼睛放亮:「阿姐在京中已经没有危险了么?」 崔逢月粲然一笑:「玉玉安心,只管去把要紧的东西带上。」 王玉玉有些侷促道:「阿姐,我得到外头拿个锄头,才能取到。」看着狭小的屋子站了这么多侍卫,她行动有些困难,不知如何出去。 金吾卫将军忙道:「娘子,不如让金吾卫代劳?」 不等王玉玉开口,崔逢月吩咐道:「也好。玉玉,什么东西,你和金吾卫说,叫他们取来便是。」 王玉玉有些扭捏道:「大姐,是您之前给我的二百金,我埋在了鸡窝下头。」 「那可得拿好了!阿姐现在可算是身无一物了,玉玉比阿姐还富贵!去吧,领着金吾卫去拿出来。」 听了崔逢月的打趣,金吾卫们都抿嘴带笑。 王玉玉正要抬脚,门外马蹄声响起,金吾卫的手都按在了横刀上。 门外靴声橐橐,透着急切与喜悦,崔逢月抬眼望去,正是她日思夜想的裴远愈。 众人看清来人后,跪地行礼:「大元帅安!」 裴远愈无心顾及,连叫起都没有说,疾步向前。 崔逢月急切的站起身来,喜上眉梢,顾不得仪态,大步飞奔,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他跟前。但忽略了因跑路红肿的双脚,一个不稳,眼见得要摔倒在地,裴远愈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接住拥在了怀里。只见所有金吾卫齐刷刷转过身去,只有王玉玉一人还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裴远愈身后的小东子赶忙用手捂住王玉玉的眼,拉着她也转过身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远愈哥哥!」崔逢月带着浓浓的鼻音,在他温暖的怀中,犹如身在梦中。 「逢月,我来了,来晚了,抱歉。」他眼中有泪光,笑容却温暖,低沉的语声中透出了失而復得珍视的颤抖。 「都下去。」裴远愈一句话,所有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还在愣神的王玉玉也被小东子拽了一下,跟着一起到了屋外。 王玉玉对小东子福了福身道:「官爷,这是姐夫?」 小东子大惊失色,捂住她的嘴:「娘子,祸从口出,今日听到看到的就忘了吧!」 屋内,此时此刻,四目相对。 裴远愈不分昼夜赶路来到此地,期间定是忧心忡忡,披星戴月,崔逢月虽不能目睹,却能想见。 无需柔情蜜语,三个字「我来了」便已足够。崔逢月突然惊觉自己就这样素颜单衣地被裴远愈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捂住他的眼:「别看别看!」 裴远愈有些诧异问道:「逢月这是为何?」 崔逢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这个丑样子,都叫远愈哥哥瞧了去。」 低抑的笑声在崔逢月髮髻上徘徊:「逢月任何时候都比九天的仙女还要美!倒是提醒我了,穿得如此单薄,来,将我的大氅先披上。」 裴远愈正仔细地给她系上大氅的带子,门外小东子回禀:「大元帅,车舆到了。」 「逢月,咱们先去扬州江都郡裴家别业,可好?」 「听远愈哥哥,哦,那个娘子叫王玉玉,救了我两次,我已经把她当成妹妹了。」 裴远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逢月的救命恩人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放心吧,我来安排。」 车舆上,裴远愈和崔逢月说了是如何找到她的。 原来裴远愈查到吐蕃改走水路,金吾卫一路追查,线索却在扬州中断。十五日前,裴远愈再也按耐不住,将京中政务处置妥当后,马不停蹄赶往扬州。 扬州各郡县长官均被裴远愈以训政的名义汇集到了扬州知府。金吾卫连同在扬州的暗卫一路查访,毫无收穫,山穷水尽之时,江都郡的暗卫由裴家柜坊送来了翡翠镯子。 这正是崔逢月交给守卫她的大汉的。天下裴家柜坊,见此玉镯,如同见了裴家主母。还等着拿一千金的两名壮汉等来的是金吾卫的审问。不到一炷香,二人竹筒倒豆子,将镯子的来歷、崔逢月的下落和近一月的遭遇说了个干净。 入了裴家别业,裴远愈看着崔逢月消瘦的身形,捧着她红肿不堪的双脚,满目尽是惊痛,平日里不喜形于色的人此刻满面愧疚再也无法遮掩。 随行的尚药局奉御诊脉过后,幸无大碍,就是有些体虚。裴远愈亲自伺候她沐浴更衣,又给她双足上了金疮药后,折腾到半夜才将她搂在怀里安寝。 崔逢月发觉搂着她的人止不住的抖动,拿起他置于腰间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眼泪却不由自主掉落于他的掌心。 「远愈哥哥,我在这,我在这。你也瘦了不少,我心疼得很!」 裴远愈已经如素两个月,人眼见的清瘦了许多。 裴远愈用低得近乎破碎的声音道:「我掌天下大权,却差点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吐蕃欺我太盛,来日定要剷除着心腹之患!」 崔逢月与他十指紧扣,劝慰道:「远愈哥哥,我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定能还给吐蕃!我先祝远愈哥哥旗开得胜!」 她的喜悦与大气瞬间消弭了他的阴霾,心被暖暖爱意填满,紧紧搂着她,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她在裴远愈的亲吻中醒来,崔逢月稀里煳涂的喃喃道:「远愈哥哥,今日你怎么不去早朝。」 「逢月这是睡煳涂了,这里是扬州,如今风光正好,等几日你腿脚大好了,在扬州城游玩几日,再回京中。」 崔逢月从来没有离开京城如此之远,听闻可以在多玩几日,立刻如同小猫般,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有一搭无一搭地蹭着裴远愈的下颌,欣喜不已道:「太好了!」 裴远愈已经有了反应,但不能再躺了,再躺崔逢月怕是要下不了床了。奉御都说了,这两日,得让她静养。 裴远愈生生压下妄念,下床穿戴整齐后,叫婢女入内伺候。两人在食案前,裴远愈边吃边说道:「逢月,我一会儿往州府衙门去,扬州官员都未见过你,如此你不要露面的好,方便日后我们在扬州游玩。」 崔逢月点点头道:「远愈哥哥,江都郡太守的二公子企图抢占民女,你可要为民做主。」 裴远愈点点道:「嗯,待我今日将江浙农改桑之事与浙江道官员商议妥当后,再做安排。放心,欺负逢月的,一个也跑不了。」 第76章 大婚 王玉玉坐在崔逢月对面有些局促不安。她昨夜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眼前这人真是她的阿姐么?乍看确实是,但往深了想,她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怎么会是她阿姐! 头来见她之时,小东子又对她耳提面命教导了一番礼仪,叫她千万不要说错话。 殿中就剩崔逢月和她,崔逢月温和地说道:「玉玉想必有所疑虑,今日见到阿姐,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王玉玉听罢,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奴婢不敢!」 崔逢月幽幽嘆了一口气,将她扶起,按着她坐下:「玉玉,就你与阿姐,不用行此大礼,你坐下,听阿姐慢慢与你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崔逢月捡了要紧讲了事情经过,又将王蓁蓁临终遗言说给她听,王玉玉泪如雨下。 末了崔逢月道:「如今你的阿姐的孩子养在了我的名下,封了公主,你要不入京去看看她。」 王玉玉含泪郑重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来生定做牛做马以报太后今日之恩!至于娘娘所说没有替奴婢守护好阿姐,奴婢思前想后,那是阿姐自个儿的抉择,生错命,选错路,遇错人,半分也怨不得您。自然,奴婢想去京中看看公主,还望娘娘允准。」 「起来说话。一口一个娘娘的,玉玉这是不愿意把我当阿姐了?」 「太后娘娘,奴婢……」崔逢月假装不悦地嗯了一声,王玉玉赶紧道:「奴婢,奴婢怕是高攀不上!」 「玉玉,听阿姐说,你我有缘,不谈高攀,虽我与你就想相处过短短几日,你的心性,不是那贪图享乐攀高枝的人。日后私下,唤我阿姐,更暖心。以后到了宫中,旁的人都不敢为难你,只是见到裴大元帅时,躲他远远的就好。」崔逢月打趣道。 王玉玉有些警觉地看向门外,悄悄掩嘴道:「阿姐,是昨日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么?虽是风流倜傥翩翩郎君,但冷着脸确实叫人有些害怕。」 崔逢月被王玉玉这模样给逗笑,玩心大起:「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王玉玉回过闷儿来,笑道:「阿姐,你又哄骗我,我瞧着大元帅怕是我的姐夫罢!」想起小东子说起不许议论裴远愈与崔逢月的关系,王玉玉赶忙捂住了嘴。 「姐夫?」裴远愈应声而入,囧得王玉玉恨不得钻到地缝中。想起小东子的叮咛嘱咐,赶忙行了大礼:「大元帅安!」 裴远愈也不正眼瞧她,只是叫起,笑意盈盈地看着崔逢月:「姐夫?叫得好!赏!」 跟着进来的小东子给了王玉玉一个眼色,二人悄悄退出殿外。 「王家娘子,说句得罪您的话,下次瞧见大元帅与太后娘娘一道,需得赶紧退出寝殿,能留在寝殿的,只有太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抚琴与弄棋。」 王玉玉是个胆大的,直愣愣地问小东子:「东总管,大元帅待我阿姐可好?」 一贯小心翼翼的小东子笑出声来:「岂止是好,是好得没边!王家娘子,您好人有好报,叫了太后娘娘这一声阿姐,日后都是好日子了!」 小东子所言不差。第二日,扬州刺史坐于公堂之上,恪尽职守地审理王玉玉状告江都郡太守二公子强占民女一案。 虽天不热,他已经汗流浃背,无他,裴远愈坐于堂下听审。 都是淫浸官场多年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什么案子值当大元帅听审,还未审案之前,各路消息都传到了刺史耳中。扬州刺史听后,捶胸顿足了一番,怨不得自己在太守职位兢兢业业十多年都未擢升,大元帅什么时候在扬州有了心仪的女子自己竟浑然不知!这事主竟然是大元帅心上人的妹妹! 案件审理异常顺利,由江都郡太守二公子强娶民女一案,牵引出江都郡太守本身就贪腐,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命官司,斩刑、流放、没籍均是后话。 当日审完,扬州刺史得到裴远愈赞许的眼神,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更叫他欢唿雀跃的是,裴远愈竟然对他说:「本元帅后日大婚,江浙道的官员皆可一同前来庆贺。听闻刺史夫人在扬州交际甚广,还劳烦她帮衬一二。」 这明显就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观书早在崔逢月被救当晚,就被金吾卫囚禁在裴家的地牢里,知晓自己不会有善终,只一心盼着裴远愈能来见她一面,苦等只等到了小东子。 「太后娘娘心善,只教你服毒自尽,少了些苦痛。」 「东公公,求您叫大元帅来见奴婢一面!奴婢身子已经残破,但当年只有把那些恩客想成远愈哥哥才能叫自己活下去!」 小东子鄙夷道:「污言秽语!堵住她的嘴!」早有小内侍忙不迭地把观书的嘴给堵上。 小东子哼了一声:「听着,人要本分,当年太后娘娘看重你,你竟然有了非分之想,老天后来又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竟然亵渎娘娘!如今还在肖想大元帅!」 观书口中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小东子又接着道:「被大元帅处置的人死前都诅咒发誓放狠话,但大元帅不信这些。本公公劝你也省些力气,安安分分地上路,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黄昏时分,扬州刺史府第热闹非凡。得了裴远愈的允准,崔逢月将在此处待嫁。 初听裴远愈要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崔逢月本能地觉得不妥。 裴远愈将她拥到怀里,笑道:「逢月此次失踪,京中早就封锁消息,大臣皆道你往东都给太/祖皇太后侍疾,外省这些官员无人见过你的真颜,大婚妆造,便是识得你之人亦不会往那上头去想。逢月,叫我给你一个婚仪,圆了我这些年的憾事。京中迟早知晓我在扬州大婚,日后谁还敢议论太后娘娘与大元帅?再说,我怎好虚担了王玉玉唤我一声姐夫?」 大婚之日,外头乐鼎、笑谈喜庆之声不绝于耳,妆容精緻的崔逢月却只听得了自己心跳如电。 刺史夫人瞧出了她的紧张,托起她的纤纤玉手,安抚道:「妾在这里托大,唤您一声妹妹。大元帅金尊玉贵之人,嫁与他,是福气,莫慌,婚仪一切有阿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崔逢月心中暗笑,也不知自个儿紧张个什么劲儿。和他早就如同夫妻般生活快一年了。 唢吶鞭炮忽至,刺史夫人连忙起身笑道:「来了来了,阿姐出去好好下婿,你就等着迎入裴家吧!」 崔逢月玩心大起,若不是新娘子,恨不得出去瞧瞧。下婿?大魏如今有人敢调笑裴远愈或是杖打他?她倒是真心想去开开眼。 裴远愈依着亲迎之礼,行了奠雁之礼。他将一只罕见的白雁隔帐投入堂中,刺史抓住这只大雁,用五色锦绑住了大雁的嘴,不叫它发出声来。这只大雁,裴远愈是需要从刺史这里赎回放生的。浙江道官员都艷羡不已,这泼天的富贵扬州刺史算是接住了。 裴远愈来到后院,刺史夫人早就组织了浙江道有头有脸的妇人一门心思要作弄裴远愈,虽不敢把他弄得狼狈不堪,至少也能来点小乐子。 可当裴远愈就在跟前时,气场太盛,谁也不敢有作弄的举动,还是王玉玉勉为其难用棍棒象徵性地打了裴远愈三下,道:「以后莫要欺负了我阿姐。」 裴远愈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往屋内喊道:「夫人,裴某今日接你回家!」 两日不见裴远愈的崔逢月相思早起,站起来要往外走,刺史夫人一把把她拉住:「妹妹,莫急,妾听闻裴大元帅乃状元之才,叫大家也见识一下他的文采。」 不到一炷香,小东子喜气洋洋地将催妆诗句送来,其中一句「天真都说妆前好,春色偷从夜半来」叫崔逢月红了脸。 刺史夫人看她面薄,笑笑把蔽膝给她盖在了头上送了出去。 崔逢月从蔽膝的一角发现,裴远愈竟然用皇后专属的翟车来迎娶她!她上车之后,裴远愈骑马绕车三匝。 车舆要启动之际,刺史夫人领着众人挡住了,不让动身。作弄裴远愈不敢,拦着车子要利是何乐而不为。 裴远愈笑笑,只看了小东子一眼,立刻有内侍恭恭敬敬地给拦车之人一人十两金,急得车上的王玉玉道:「阿姐,姐夫这是想散尽家财么!」 如此大手笔的利是众人哪有再阻拦之理。 车舆行至裴家别业,地上早就铺好了红毡一路由大门至二人寝殿。大魏迎亲讲究,新娘下车,不能履地,否则会冲撞鬼神。本应由王玉玉领着下车的崔逢月一把被裴远愈抱起:「逢月今日不能履地,为夫代劳,抱你入内。」 崔逢月在浙江道权贵的见证下,与裴远愈行了拜堂之礼。本应当众却扇,但裴远愈说家中夫人娇贵,不愿与人将容貌看了去,众人只能作罢。 最为热闹的撒帐环节叫来庆贺的官员权贵们看傻了眼。婚仪撒帐铜币乃特制,上刻「金玉满堂」、「早生贵子」等字样,但裴远愈撒出的竟然是金币!宾客无论长幼,都捡拾得喜笑颜开。 王玉玉在洞房内不停埋怨道:「阿姐,姐夫这也太败家了!你可要好好管管!我刚才没忍住,捡拾了几枚金币,阿姐拿好了!」 崔逢月笑道:「玉玉自个留着罢,当成体几便好!」 她话音刚落,只听洞房内靴声橐橐,俊朗之声随之传来:「我裴家产业日后都要归逢月执掌,你阿姐是个精明的,定不会把家给败了!」 第77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人未至,这满殿的奴婢都利利索索地退了出去。裴远愈挑了她的蔽膝,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压制住这些日子的相思,行了同牢与合卺之礼,期间还暧昧问道:「逢月,今日的酒中是否下了助情花?」 崔逢月抬头要怪噌他几句,却发现他的眸子幽深黑暗,裹着火。本要装作恶狠狠的语气到头来却变成了撒娇般的呢喃:「以后不准再说了!」 看着她娇俏如花面容,含情脉脉的双眼,他心驰荡漾,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愈吻愈深,直至崔逢月似乎唿吸窘迫,他才放开了她。二人目光再次胶着,她直觉脸上火烧。 「逢月,你真美。」 旋即被他拦腰抱起。 龙凤红烛,烛光摇曳,春宵一刻值千金。 裴远愈粗重的唿吸洒在了崔逢月的脸上,她听到了他如雷的心跳。她与裴远愈已然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了许多时日,但今日洞房花烛,让她眸光渐渐迷离,情愫摇曳,整个身子如同火一般燃烧,紊乱而燥热。 轻拢慢捻抹復挑,爱意绵绵;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共赴欢愉。到了最后,崔逢月完全脱力,就连嘴唇也咬破了。 裴远愈轻声道:「逢月,我抱你去沐浴。」 崔逢月下意识地搂上的脖子,低低叫道:「远愈哥哥,我不行了,累死了……」 裴远愈勾唇并不说话,只将细密的吻落在了皎洁酡红的面庞上,往湢室的一路,他斜眼看见了凤冠霞帔裹着红袍,一路铺陈至寝殿门口。 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泉水,裴远愈在她身后仔细给她清理。缓过神来的崔逢月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远愈哥哥,我想生个女儿。」说罢,还慵懒地反手想勾上他的脖子,不料触碰到了他的喉结。崔逢月新奇地摩挲着,只沉迷于自己深思当中,忽略了身后气息越来越不稳的男子。 裴远愈眉角挑起细细的皱纹,喉里溢出的声音带着喘息:「逢月不是养着一个小公主了?养双生子的亏空还未补过来。」想起那日她产子血流成河,裴远愈哪里敢叫她再有身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远愈哥哥,沈姐姐和奉御都说我的身子无碍了。咱们顺其自然吧,你多努力些,说不定哪日就有了。」 崔逢月不晓的是,因避子汤对女子身子损伤较大,裴远愈早就叫尚药局研制男子所服的避子药,加之她生双生子难产,无论裴远愈如何努力,她都很难受孕。 裴远愈攫住她在自己喉结上作乱的手,放在嘴边轻吻道:「逢月嫌我不够努力?可适才是谁说不行了?」 痛楚被人戳中,崔逢月像炸了毛的小猫,蹭一下从水中站了起来,溅起了串串水花,口无遮拦道:「谁不行,谁不行!我就是狐狸精,早就将你的精气吸干了,是你不行了!」 水花落下,崔逢月才发觉裴远愈嘴角勾出了一抹妖孽的笑意,而他的目光更是在她身上放肆。惊觉自己身上空无一物,立刻潜入水中,水面上只留了一颗涨红了脸的小脑袋。 裴远愈迅速将她从水中捞起,用锦被包裹严实,抱在怀中,走向床榻。边走边慢条斯理道:「逢月,你真的是狐狸精,我怎么看怎么不像!每次都是你喊累!」 崔逢月知晓自个儿在他跟前炸毛后就爱口无遮拦,被他从水中捞起时就老老实实,满脸热透地埋在他怀里。可裴远愈的揶揄让她气得又开始胡言乱语:「那我就是兔精、琵琶精、老鼠精!总之,叫你害怕就好!」 「那好,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逢月是怎么叫我害怕的!」 床榻之上,崔逢月眸眼迷离,如烟似雾地看着他,这样的眼光裴远愈哪里还能忍住,倏然攫住她的唇,攻城略地。唇齿相交,低喘、燥热、一夜的春色旖旎。 翌日清晨,裴远愈还在锦被之中崔逢月含情脉脉的脸:「昨夜雨骤风狂,洗尽炎光。今晨未梳妆然却薄冰肌莹,两脸夭桃,雪腻酥香,流光异常。可见郎君雨露滋润的好处。」 崔逢月戳了戳他精壮的胸膛,娇嗔道:「远愈哥哥,你如今在言语上愈发放肆,尽说些不着调的。」 裴远愈在她耳边又道:「哪里是不着调了,我瞧着逢月也是爱听的。昨夜逢月真是叫我见识了狐狸精、鼠精等各路妖精的功力,真真是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崔逢月咬牙切齿道:「裴远愈,你也不怕子美在地底下暴跳如雷!」 裴远愈锦被一掀,下了床榻,边着装边朗声笑道:「我管不着子美,只要逢月不暴跳如雷便好。」 反正也说不过他,索性搂上他腰,虚心求教起来:「远愈哥哥,你说你也就我一个女人,怎么就能有这些招数,想必还是博览群书的好处。我听闻扬州烟花柳巷,广陌通衢,秦楼楚馆,鳞次栉比,怕是要寻些春宫秘笈才好。」 裴远愈戳了戳她的脑袋:「怎能叫那些丑东西污了逢月的眼!如今政务不忙,我来亲自教导逢月。」 他真的开始自己教导。 「太后娘娘,这是大元帅亲自所书,还请您独自观赏。若有不明白之处,大元帅可向娘娘亲自讲解。」 这是让崔逢月面红耳赤的工笔人物画册,共十二幅。每一幅用笔的轻重缓急、虚实疏密将人物姿态、体态勾勒得栩栩如生,更是通过色彩的均匀布阵,凝重加染将画中女子慵懒足意及娇媚无力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看不见画中男子的脸,但从他肆意张扬的动作不难想到他是何等地欢快。 而且每一幅画下竟然还有详註。崔逢月夕原想着就是一句揶揄她的话,没想到他真的画了! 入夜,裴远愈含着笑意问她:「逢月觉得我这个先生当得如何?」 崔逢月向来不是个扭捏的,红着脸也朗声应答:「裴先生画技出神入化,鬼斧神工,逢月佩服!」 「那你这个学生可有不明之处?」 「学生有一事不明,图中所画皆乃敦伦之事,然体态不同,有何差别?」 裴远愈嘴角上扬:「《洞穴子》云:大大是同,小小有异,知音君子,穷其志之妙矣。因此,逢月,你我在此事上需得成为知音,才能体会其中妙趣。如何能为知音,不外乎多练亦。」 「行,那裴先生,不如今晚你我练习画册第十幅如何?」 裴远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古人有云,由浅入深,逢月,要循序渐进,如此急功近利我怕崔家娘子明日下不了床榻,还是由第一幅开始吧!」 裴远愈说罢,一个绣枕往他脸上袭去,他含笑接住。 但裴远愈得意忘形之际也忘了古人所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月色如水,星河暗淡,一条採莲舟在裴家别业的莲池上漂着。 一袭素色敞胸襦裙,髮髻入瀑散落于身后的崔逢月,斜躺在小舟上,仰望星空,素月分辉,嘆道:「都说嫦娥应悔偷灵药,这么看来,月宫确实冷清,不如这世间喧闹有趣,对吧,远愈哥哥?」 她身畔的裴远愈一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手却死死扣住船舷,不似往常对答如流,身体异常紧绷,心跳也不稳,崔逢月低眸看向他,明白过来:「远愈哥哥,你晕船?」 裴远愈尴尬地笑笑道:「大船无事,採莲舟过于贴近水面,确实有些不适。」 崔逢月眨着如夜一般漆黑的眼,顿时来了主意。 裴远愈的常服被她轻车熟路地解开,他毫无招架之力,因他不敢放开扣住船舷的手。而崔逢月将自己敞胸襦裙拉至胳膊,幽幽嘆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语罢凑上他的唇,深深吻住,绵绵缠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裴远愈却再度绷紧了身体,拒绝她这忽如其来的爱意:「逢月,不行,这是在水中……」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崔逢月朗声道:「裴先生教导过我,古人云,绝知此事要躬行,裴先生忘了么?」 事实证明,于此事上,女子说行,就一定行,不行也行。 此前裴远愈亲自教导崔逢月,从体力到耐力再到知识的丰富性,崔逢月完全处于劣势,受尽欺凌,但这一次,抓住了裴远愈痛楚的崔逢月终于扬眉吐气。 裴远愈屡次要早早结束,奈何崔逢月却狡黠将晚春冰凉的湖水一滴一滴滴在裴远愈的腰间,让他不得不提枪上阵,销魂伴着眩晕,裴远愈面色苍白,心跳如雷,急喘低吼,已分不清他是畅快还是惊惧。 最后,裴远愈高举降幡,无可奈何恨恨说了句「逢月,我真是不行了」后,崔逢月才放过了他。 当晚,裴远愈因浑身无力及头晕目眩,急诏了随行的尚药局奉御,服药调理一日后,才恢復体力。 崔逢月笑靥如花地伺候着汤药,不无得意地问道:「敢问裴先生,我这个学生如何?」 裴远愈扬眉勾唇道:「嗯,昨夜逢月审时度势,量力而行,自然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但为师日后定会勤加修炼,只盼着学生不要偷懒才好!」 第78章 亲征 在扬州休息七日后,裴远愈启程回京。再见到崔逢月的地藏奴和观音奴齐齐扑到她怀中:「阿娘,阿娘,儿想死你了!」看得抚琴弄棋直抹泪。 边上的王玉玉赶忙劝道:「阿姐如今苦尽甘来,高兴才好。」 崔逢月点点头,冲着弄棋身边的小公主招招手道:「念蓁,这是你姨母,快来行礼。」 小念蓁已经四岁多,长得更像舒王,但眉眼之间不难看出王蓁蓁的影子。 血缘就是很奇妙,小念蓁看到王玉玉后,倍感亲近,直接扑到她怀中,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句:「姨母!」 王玉玉紧紧将她搂在了怀中。 裴远愈在扬州娶妻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京中,只是,谁也没有见过他的妻子。朝臣们纷纷揣度,难道之前所传大元帅与太后娘娘有私情那是误会?朝臣还未能在这里头找出个头绪来,就已经无暇顾及此事了——幽州柳之琛反了。 纵观大魏时局,陇右、河东、朔方、剑南节度镇的兵马,掌控在裴远愈手中,东都的兵马一直掌控在太后手中,掌天雄军高家虽不与裴远愈亲近,但因崔逢月之子为皇帝也断然不会与幽州一心。 柳之琛得知元天枢崩逝后,调集了幽州兵马,筹划了好几个月,才反。但柳之琛不是自己反的,竟然勾结了吐蕃。柳之琛兵力由北攻入京城,而吐蕃兵力由西攻入,短短数日,北方已经失了邯郸和平原两郡,而西边吐蕃占领了松州、维州和保州三州。吐蕃的铁蹄再度踏入了中原大地,这一次更是来势汹汹。 远山掌控朝政许多年,吐蕃心患未除,这成了他此身最大的遗憾。而还政先帝之后,竟然叫吐蕃打 到了京师直辖县奉天,若当时不是裴远愈力挽狂澜,大魏早就民不聊生。 但这次祸起萧墙,柳之琛一遭反叛,引狼入室,疆土沦陷,祸及苍生。 这一刻,全天下都在看一个人——大魏的大元帅裴远愈。 一道圣旨由紫宸殿颁下:大元帅裴远愈亲征,北上平叛,三日之后立刻动身。 裴远愈启程是在半夜,崔逢月擎着一盏镂银宫灯在承香殿门前送别。 风寒,露重,情更深。 崔逢月仰头望向他,盈盈笑意须臾被两行清泪替代,裴远愈只得紧紧抱住了她,他身后两列蜿蜒等候的灯火齐刷刷地转向背对他们。 深吸一口气后,崔逢月抬手抚上他的眉心,鼻子,脸颊,薄唇,此时无声胜有声。 裴远愈情深款款久久凝视她,他温暖的掌抚上崔逢月的脸后,自责内疚地闭上了双眼,长嘆一声:「逢月,我终究食言,今日要离你而去。」 崔逢月紧紧握住他的手:「远愈哥哥,亲征,是你对天下人担当,」把宫灯递到他手上:「拿着,一直拿着,记住,无论是夜半孤身,亦或燕脂凝夜紫,我都是那北地的风,吹入你心,伴你同行。只等你旗开得胜,班师回朝。灯在,家就在,无论你身在何处,无论什么艰难险阻,它都会指引你归家的路。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 温热的男子气息拂过崔逢月面庞,离别难捨的吻印上了她的唇,两人的身影良久纠缠不分,长长地投在了冰凉如水的宫殿前。 月光清寒,伴着北风,映照着裴远愈出征的中军大营。 已是半夜,但大营依旧灯火通明,周尹与裴远愈还在商议对策。十五日了,死伤数千,十万兵力被阻太行井陉关天险,毫无进展。若是长久屯兵于此,粮草用尽,加之夏季时役流行,军心定然大乱。 周尹突然面露喜色道:「大元帅,你看此舆图!」 裴远愈连忙起身,走到舆图前。 周尹指着舆图道:「这是一条小路,由此路,能至井陉关后方,只要到达后方,必能撕开一个口子,加上高家天雄军由北面攻击,定能攻下此关。」 裴远愈仔细端详此舆图起来。这是崔行俭亲自绘制的,兵部覆核之后的舆图。可这条小路于深山之中,如同无路,中途无法补给,只能随身携带粮食,若是敌军在险要阻挡,怕是要有去无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沉思片刻,裴远愈问道:「此舆图何时绘制?」 周尹忙道:「此乃三月前绘制,是第一次查看此图。」 「嗯,立刻给天雄军高文渊飞鸽传书,叫他二十日后由北攻击井陉关。周尹,两日后,我悄悄率领三万将士由此小路偷渡,你对外宣称我高烧不退,让数百将士围住我的中军大营,不许任何人进入。」 周尹急急道:「大元帅,怎能让您去涉险,叫我去!」 裴远愈摆摆手:「听着,只有我去,正面攻击的河东将士才能拼死一击,也才能叫高家有所动作,若我有不测,你立刻撤兵回京城,守护住太后娘娘和圣人!」 周尹跪地郑重承诺:「臣誓死效忠圣人和太后娘娘!」 裴远愈率领三万人将士出发了,一路披荆斩棘,开山拓路,一路死了一千多兵士,十五日即将破晓,方到达舆图所绘制的达摩天岭。 摩天岭与井陉关近在咫尺,依照舆图,由此岭而下,只需两个时辰,即可至井陉关后方。然而,近在咫尺,却再无路可走——眼前竟然是悬崖峭壁!舆图上明明是一条两尺多宽的小路! 天雄军节度使府邸 十日前,天雄军收到裴远愈的飞鸽传书。高玉祁胸膛中血液乱撞。马踏关山,渴饮胡虏血,扫平边患,是大魏多少代武将的夙愿。 「阿耶,我愿领兵十万,助裴远愈围攻井陉关,得胜后剑指川西,剿灭吐蕃大军主力,永除边境之患!」 高文渊一脸阴沉地看上他:「胡闹。你老实在节度府待着。」 高玉祁以为高文渊不愿将此重任託付于他,急急道:「阿耶这些年历经百战,身子不如从前了,儿子已经歷练数十年,阿耶安心让我带兵去吧!」 高文渊不愿再打哑谜道:「谁说天雄军要围攻井陉关了!按兵不动!」 高玉祁疑惑不解:「阿耶,这是为何!」 「为的什么!你的耶耶怎么死的你不清楚么!高家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时机!裴远愈已经离黄泉不远了,五日后,你领兵直指京城,将皇帝控制在高家手中。」 高玉祁听后如同五雷轰顶,冷汗渗出。高家这是要致裴远愈于死地,要天下人都想要的至高权力。 「阿耶,若是叫柳之琛得胜,吐蕃气焰高涨,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陷于纷飞战火之中,那高家就是天下的罪人!」 高文渊哼了一声:「天下苍生也得择明主,我高家世代戍边,战功显赫,凭什么叫元家、裴家占得先机!皇权的路上终将是白骨累累!」 高玉祁重重的喘着粗气,有些颓废道:「阿耶,裴远愈若是赢了,高家定不会有好下场。您如何笃定他离黄泉不远了?」 高文渊语重心长道:「玉祁,阿耶知你刚正不阿,赤胆忠心,但多少武将死在这赤胆忠心上。裴远愈比你年少,心机却深沉,但你别忘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有死穴,那就是你表妹崔逢月,当今的太后娘娘。逢月身边亦有倾慕之人,便是他的义兄崔行俭。裴远愈以为得了捷迳入井陉关,实则是崔行俭有意误导,裴远愈如今正走向万丈深渊,他定要活活饿死在深山之中。这是调军的铜鱼符和过驿站的传符,你准备点兵五万,五日后出发直指京城!」 崔逢月已经五日未能收到裴远愈报平安的亲笔书信,这几日的平安信随同军报送入京城,但一律由他人代写,只说军情紧急,大元帅着实无法分身。但她敏锐地觉察定是出事了。 夜阑更深,但承香殿的蜡烛还点燃着,一滴滴的蜡油掉落,点点都是离人泪。 殿外似乎步履人声纷杂,更是扰乱了崔逢月的心神。 「出了什么事情?」崔逢月出门脱口问道。 只见金吾卫拦住了要入内的崔行俭。 崔行俭望着崔逢月,一改往日的谦恭,沉声道:「太后娘娘,臣奉兵部令,特来给金吾卫大将军送今日战报,途经承香殿,料想娘娘定不能入眠,想与娘娘说说旧事,不知可否?」 崔逢月迫视崔行俭,月光浮影于他的脸上,明暗不定,但眼色却是怡然自得,胜券在握。 「叫他进来,你们殿外守候。」崔逢月声音沉静如水。 弄棋在退出承香殿时把烛火弄得明亮了许多,崔行俭环视殿内,一应器物都合了崔逢月的喜好,裴远愈真是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啪地一声,蜡烛爆了灯花,将崔行俭的神思拉了回来。 「阿兄,夜已深,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若有要事,简要说来。」崔逢月催促道。 「逢月,阿兄就想问问你,若是裴远愈不在,你愿意与阿兄浪迹天涯么?」 崔逢月正色道:「崔行俭,你大胆!哀家早年与你说过,你我只能是兄妹,如今你旧事重提,不怕被治罪么!」 「逢月,那我告诉你,无论你愿不愿意,此事已成定局。裴远愈回不来了!他定会死在井陉关,我与高家做了交易,他们将你给我。」 第79章 生死一线 崔逢月身子一抖,随即镇静下来:「送给你!哀家竟然是物件么!你痴人说梦话!况且,三万禁军还在京中护卫,哀家岂会任人宰割!」 「逢月,高家的天雄军很快入京,你那三万禁军能挡得住五万铁骑吗!还是遵从高大将军的安排为好。」崔行俭的眼中闪动着癫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崔逢月怒视着他,沉声道:「崔行俭,你今日前来,是我舅父的说客么?枉你读了这些年书!为了心中这点痴念,竟然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逢月,我是痴了。我原本愿意等,他毕竟是内侍,想着你总有后悔的那一日。但我发现,原来等不起,他压根就不是内侍!我不愿再日日从天黑想到天明,想你是如何在他怀中承欢!」 崔逢月骤然靠近他,咬唇用尽全力挥手一掌掴去,清脆的掌声,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滚!」崔逢月的眼光中透出无比的厌恶,将崔行俭的希冀冻成冰,碾作尘。 「弄棋,去唤金吾卫大将军。」 不多时,金吾卫大将军入了寝殿。 崔逢月有些疲惫,面色有些苍白,咬着牙撑着桌沿走到金吾卫将军跟前小声道:「大将军,大元帅临行说你可託付性命。如今,哀家把圣人和亲王託付于你,选禁军中河东亲信,护送他们出京,往东都皇宫去,叫太/祖皇太后娘娘庇佑。若遇阻拦,格杀勿论。务必记好,高家天雄军,与高家亲近的任何人,包括太皇太后,一概不信,必要时,格杀勿论。弄棋,你跟着去,带着将军由密道出宫,趁人不备,立刻往东都去。将军快去准备,一会儿来承香殿接圣人和亲王。」 弄棋虽弄不清楚缘由,但知情况危机,惶然流出了泪:「娘娘,您不随我们一道走么?」 崔逢月摇头勉强笑笑:「你不必担心,我得留在宫中,掩人耳目,拖延时间,且还有这些禁军护卫,不会出事。弄棋,我可把性命都交给你了,护着两个孩子。」 高玉祁点兵往京城去的第二日,天降暴雨,大军停止行进。一个时辰后,雨势渐收。准备继续往前行进之时,只听传令官大叫道:「传高将军令,大军立刻往北行进,围攻井陉关!违者一律斩杀!」 雨一直下,便是夏季,依旧清冷,但高玉祁心中热血沸腾,那是大魏好男儿要收復河山扫除边患的豪情壮志。他胸膛贴着裴书怡义薄云天的书信:「祁郎,河山万里,江山如画,愿大魏子民共享,愿后代子孙同乐,愿你我相见之日,河山依旧!」 他要往井陉关去,哪怕是违了高文渊之令,哪怕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天雄军的好男儿,国破则家不宁,你们的父母妻儿如何安然度日,随我扫平边患,剿灭胡虏!」 「誓死追随将军!」回应声在雨天震耳欲聋。 达摩岭 裴远愈和二万多将士集于摩天岭,无一人出声,耳边只有山岭唿唿的夜风。 「小东子,把镂银宫灯拿出来,点亮。」裴远愈摩挲着腰际的平安扣,沉静道。 小东子由锦盒中拿出层层包裹的宫灯点亮,在漆黑的山岭上如同指路明灯,让人心生暖意。 裴远愈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上,一言不发。直至破晓,薄雾托起东升的太阳,他仔细将灯熄灭,又小心翼翼地装入锦盒。掷地有声道:「众将听着,这是你我归家的明灯,今日绝境,必得破釜沉舟,你我方能归家!」 这些将士,都是从河东选出的精悍,便是面临死境,从未动摇过追随裴远愈的信心,只听达摩岭上发出震耳欲聋之声:「凭大元帅吩咐!」 只听裴远愈说道:「往回,必死。唯今只能顺崖而下。我幼年时读书,太行山脉多乃缓坡悬崖,夏季树木丛生,适才我看此悬崖亦是如此,你我裹上毛毡,顺悬崖滚下去,定有生路。听着,若是我死,副帅统兵。刚才那盏灯,带回京中,交给太后娘娘,说我裴远愈此生有负于她,来生十倍偿还。」 京中太极宫 黄昏时分,天色未暗,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霏霏细雨,烟霏霏雨朦朦。 崔行俭走后两日,密报送到的崔逢月手中。灯下的白字黑字,渐渐浮动晃颤地厉害,原来是她的手在抖:裴大元帅领兵三万抄近道围攻井陉关,在达摩岭悬崖一带失去踪迹。 天旋地转,沉沉的黑压了下来。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谁都可能出事,他一定不会,他应承了她,他拿了她归家的灯,他知道她一定在这里等他! 崔逢月扶着桌沿,勉强让自己站了起来,沉声道:「金吾卫听令,将宫中所有天雄军送入大理寺诏狱,关闭京城所有城门,关闭皇城、太极宫、永兴宫所有宫门,调集一千金吾卫守护承香殿,有劫持哀家者,格杀勿论!」 崔逢月顿了顿又道:「金吾卫副将听令!不出十日,高家天雄军便会踏入京城,是谋逆!随我守着宫门,等待大元帅归来!」 她与裴远愈一路走来,惺惺相惜,他背负着家国天下,不是日日能围着她浓情蜜意的世俗男子,她,亦不会成为只懂描眉装扮的平淡妇人,他如今不知所踪,那她便要为他抵御风霜。 高家天雄军于半月后才入京将太极宫团团围住,比崔逢月预估的晚了五日。她以为来人定会是高玉祁,不料却是高文渊亲自带兵。 崔逢月并未将天雄军阻于京城通化门之外,而是叫所有禁军退守太极宫,为的是不叫京中黎民百姓陷入内乱的战火之中。 月明星稀,崔逢月亲自上了承天门。宫外依旧是列阵森严的天雄军,甲冑矛戟,火把将承天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天雄军已经围困太极宫两日了,只是按兵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但崔逢月知道,这是狂风暴雨前的宁静而已。两日前,高文渊亲自书信,让太皇太后送到太极宫,让她=崔逢月顾全大局,助高家一举成事,但她拒绝了。高文渊从来没有想过他一直疼爱的外甥女竟然与他不是一心。 也是,她对裴远愈情根深种,但那个男人怕是已经死在了达摩岭的悬崖峭壁之间了,她还如此执拗!恨恨地告诉崔逢月,只给她两日时间考虑,两日过后,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爬上了城门,守卫的金吾卫齐齐给她行礼,尽管城下敌众我寡,但依旧镇静,崔逢月顿感心安。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肃然道:「金吾卫将士,你们的大元帅领兵北征,为的是我大魏边境安宁,为的是 我大魏子民的安居乐业。但高家天雄军趁乱谋反,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大元帅不日班师回朝,众将平叛有功,忠勇可嘉!」 「誓死效忠大元帅!誓死效忠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个声音从宫墙外传了上来。这个声音原来是崔逢月的避风港,如今成了催命符。 高文渊缓缓抬起头了:「逢月,叫金吾卫开城投降,把圣人交给我,我毕竟是你的舅父,定能保你母子一生荣华富贵。」 崔逢月冷冷颔首道:「舅父,你已经不配!你的荣华,是高家的荣华,是你那点狼子野心的荣华。怕是在你心中,崔家的女儿就是你们狼子野心的工具罢了!裴家据有河东之时,逢月可以嫁给裴远愈;裴家一倒,为了河东领地,逢月可以嫁给舒王;如今,你为了将裴远愈送上绝路,又想将逢月送给谁!家国有难,趁火打劫,视天下苍生如同蝼蚁,这就是高家作为武将的担当么!城外高家天雄军,若是缴械投降,恕尔等无罪!」 崔逢月一席话,围城的天雄军将士面面相觑,高文渊骑在马上,归然不动,但手中握着的横刀已然蓄势待发。却见他将横刀入鞘,反手于马背上取弓搭箭。 高文渊怒喝道:「崔逢月!你身上流着高家的血,这是决然要与高家为敌么!」 崔逢月并不心惊,因为这距离,不是箭矢能达到之范围。但边上的金吾卫已经备好了盾牌,挡在崔逢月身前。 只听一个柔软却又坚定的声音传来:「高文渊!流着高家血的个个都与你一心了么!高玉祁高将军为何不与你一同入京!」 是裴书怡。 崔逢月沖她感激地点点头,裴书怡捏了捏她的手,继续说道:「天雄军诸将听着,高小将军已经往井陉关去了,他大义灭亲,为的是你们家中父母妻儿不受外敌凌辱,而你们此时若在大是大非上犯煳涂,杀身之祸无可避免,祸及家人才遗恨终身。」 城门外的天雄军依旧纹丝不动。高文渊无不讽刺地道:「果真是妇人之仁!就凭着你们两几句喊话就想动摇我天雄军的军心,简直是白日做梦!」 金吾卫将军是原先一直在外征战的朔方将领,杀伐果决,对崔逢月道:「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妃赶紧回到寝殿,一场鏖战在所难免,末将早已经书信往朔方求救,但眼下三万金吾卫对抗五万一直征战的天雄军,定无胜算,即便有援军,朔方军最快五日才能赶到。娘娘,末将只能破釜沉舟!」 崔逢月心中早做好了短兵相接的准备,点了点头道:「只怕我们挡不了五日!」 「挡不住也要挡!」只见金吾卫大将军抬眸,对守城传令将士肃然道:「去,传我将领:一旦天雄军攻破皇城,本将军纵火焚了太极宫,叫所有守城的金吾卫与天雄军同葬!」 崔逢月心中一震,久久不能言语。 金吾卫大将军凛然行礼,缓缓道:「太后娘娘,您先前与太皇太妃的喊话虽不能阻拦天雄军攻城,但人心肉长,是非曲直,利弊权衡,都会叫天雄军军心有些许动摇,如今,末将传令,是要破釜沉舟,再无退路,如此,金吾卫才能以命相搏!」 第80章 古代正文完结 天雄军已经攻城两日,虽金吾卫占据地利之势,又抵死护城,但终究敌众我寡,眼见城快要守不住了。 第三日,东方渐白,天色放亮,数十架冲车已经井然有序排列在了承天门前,决一死战之际就要到了。金吾卫必败。 数百名金吾卫将士集于承香殿院内待命。殿中,金吾卫将军恭敬给崔逢月行礼:「太后娘娘,大元帅临行之前嘱咐末将,若有不测,还请太后娘娘由密道通往宫外,以图来日。如何开启密道娘娘知晓,如今数百名死士护送娘娘出宫!」 崔逢月眼眶一热,看着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将他扶起,心中悲怆道:「将军,那您?」 「太后娘娘安心离去,末将领命在身,定与天雄军死战到底,虽不能守住皇城,但能拖延时日,确保娘娘安然离去!」 倏然,三道尖锐的鸣镝划过长空,打破了这生离死别的悲戚。 这声鸣镝太过突兀,崔逢月心中勐烈地跳动起来,一脸希冀地看向金吾卫将军。 金吾卫将军脱口而出:「太后娘娘,三道鸣镝,三道鸣镝,这是援兵,且是大元帅的援兵!」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崔逢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忍着泪水,向城门急奔。不多时,哒哒的马蹄声在她身后响起:「太后娘娘,请上马!」 崔逢月按耐住心头的喜悦,一跃翻身上马,只见几十匹马向承天门疾驰而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站在城门之上,崔逢月瞧见,城下围得如同铁桶一般的天雄军正在向后收缩,而东边的通化门隐约传来的唿啸号角之声,动静越来越大,大到崔逢月站在城门之上,都能感受到这地面传来的震动。 只见城门防守哨兵红着眼大叫:「是大元帅!」话音一落,城上欢声雷动。本来抱着必死的念头奋力一搏,如今绝地逢生,谁都难免喜不自胜。 直到此时,崔逢月才觉得这不是梦,她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真的回来了!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唿声中,她猝然泪流满面。 「太后娘娘,两军交战,危机重重,您如今安心回承香殿等着,大元帅得胜定会立刻往承香殿去。」 崔逢月欣喜地点点头,又忧心嘱咐道:「刀剑无眼,若遇大元帅,叫他当心。」 「高文渊,是战是降,想好了再回复本元帅。若降,此次参与叛乱的天雄军不按谋逆论处。」裴远愈的侧脸蒙上了初升太阳淡淡金光,语调不着喜怒。 其实,不按谋逆论处已令天雄军军心大乱,更遑论裴远愈身后五万的兵马刀剑森严,身前三万禁军严阵以待。 「裴大元帅,我儿高玉祁如今何处?」 「井陉关已破,高小将军斩杀柳之琛,如今领兵十万,压近松州,与周尹一道剿灭吐蕃主力。」 高文渊木然地看着前方,不知作何思虑。 裴远愈目光如炬,仿佛豹子捕食前的蛰伏,成竹在胸,胜券在握。 「咣」一声高文渊横刀落地:「天雄军听令,降!」无数刀箭应声落地。 正午阳光炫目,但比阳光更炫目的是光晕中的一人一马。黄金明光铠甲,墨色的狮子骢,玄色大氅随风腾空而起,正向着承香殿疾驰而来。 听闻马蹄声的崔逢月胡乱踏上鞋履,向殿门外奔去。 那个她日思夜想都在期盼的人,真真切切地站在了她跟前,一时间,崔逢月如同痴傻一般不能言语。 只见裴远愈翻身下马,手持那日出征时的镂银宫灯,缓缓向她走来。 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逢月,我回来了,归家的灯带着我回来了。」 崔逢月低头看去,那个宫灯已经变形。四目相对,她于太阳光晕之中扑到了他怀中,喜极而泣。 黄昏时分,肩舆抬着崔逢月来到皇城大理寺,身后跟着金吾卫护卫。 大理寺牢狱之中,坐着呆若木鸡的崔行俭。抬头目光与崔逢月相接,如死灰般的眼神中泛出了一点喜悦的光。 「逢月,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将死之人,祈求张继给崔逢月带话,想临死之前见她一面。 崔逢月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长吁了一口气道:「崔行俭,你这是何苦?你也是大魏好男儿,如此不明大义么?舆图都敢改!多少人因你而命丧黄泉!」 崔行俭惨然一笑道:「逢月,阿兄昨夜未眠,想起了佛经中一句话:意乱情迷恨迷念,亦是魔。我心中爱慕你十多年,以为即便是你还痴迷裴远愈,但终究他是残缺之人,用不了几年,你定会厌倦,但,他不是。知道他不是那一刻,我就入魔了。已经顾不得什么大义,顾不得天下苍生了。今日叫你来,有一事嘱託,还望逢月成全。」 崔逢月道:「崔行俭,一念成魔,悔不当初已经毫无意义。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逢月,我愧对崔家列祖列宗,死后不配葬入崔家陵墓,还请逢月将我的尸首送还本家,与明珠死同穴,叫我们两个罪人来世都去了执念,也了了她生前之愿。」 崔逢月定定地看着崔行俭半炷香才道:「好,愿你来世去了执念,一切安好。」转身就要离去。 崔行俭这时眼中闪过疯魔的狂热,一把抓住崔逢月襦裙大袖,可更快的,是金吾卫将刀架在了他的颈项之上。 崔逢月后退几步,拉开与崔行俭的距离:「何至于此?」 崔行俭已经顾不得许多:「逢月,再叫我一声阿兄,来世我还愿做你的阿兄,真心实意地做你的阿兄。」 十多年的过往浮现在崔逢月眼前。崔行俭自幼护她的情谊让她有些动摇,薄唇轻启,但他将裴远愈置于死地的狠厉让这句「阿兄」怎么也唤不出口。 崔行俭心如死灰闭上双眼,出乎意料地勐然撞上了架在他颈项上锋利的刀。 一切都在瞬间宁顿。血从的颈项上流到胸前,仿佛是一朵惨烈无比的红花。缓缓地,他倒在了地上。 「逢月……唤我一声……阿兄。」崔行俭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崔逢月犹豫了须臾,紧跑了两步,蹲在他身前,如同过往还在崔家的时候,诚心唤了一声:「阿兄!」 崔行俭望向崔逢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几不可闻地说了最后四个字:「来世再见。」 一月过后,吐蕃主力被剿灭于松州,至此,再无威胁大魏的实力,此役过后,为大魏换得了数百年的盛世太平。大魏歷经三代都没有做到之事,裴远愈做到了。 高玉祁平叛吐蕃有功,擢升为天雄军节度使,朝堂之上,裴远愈丝毫不提高文渊谋逆之事,只说高将军旧疾復发,送到三阳行宫颐养天年,其实是形同软禁。 地藏奴有裴家、高家、崔家竭力辅佐,成就一番大业指日可待。 为庆贺大败吐蕃,今日京中不宵禁,由丹凤楼望去,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丹凤城楼之下,身着甲冑的金吾卫层层守卫,而城楼之上是形影相依的两人。 裴远愈俯下身来,迎上了崔逢月仰起的头。借着城墙上的灯,从她黑眸映出了他的深情。 「逢月真是变成狐狸精了,这些年过去,还如同二八容颜,究竟你会不会老!可我,却有了白髮。」 井陉关一役,险象环生,裴远愈凭添了几丝白髮。 崔逢月咯咯咯直笑:「我记得在扬州之时,远愈哥哥还质疑我不是狐狸精所幻化的!」 不提扬州还好,一提扬州,裴远愈倏地一眩晕,小舟上虎落平阳被狐狸精欺负的记忆是没法忘却了。 假装恨恨地掐了掐她的脸蛋:「小东西,别得意,你就是千年的狐狸我会变成万年的虎精,一直缠着你。」 崔逢月拉下他的手,手指相扣:「远愈哥哥,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一直这样缠着你,直到天荒地老。」 裴远愈眼底有了湿意,右手扣紧她的手指,左手指着灯火煌煌的京城:「逢月,你我一道,坐看江山如画,共享人间繁华。」 「远愈哥哥,你才是我的万里江山,朗朗天地。」 这本书到这正文完结了。这是我第二本书。 开始写书的原因很简单,家中发生了重大变故,我急需找一个比较费时的事情,分散我的注意力。后来第一本完结,发现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小树,觉得它那样冷清孤独,所以决定写这本。数据差的扑了地心,但是没有关系,我很认真的写完了,把所有之前埋的线都体现了。 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本书了,至少2-3年之内不会再写。不写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比较影响休息。 先说一下自己作为作者的经歷。作者这一职业是我这些年最不成功的职。(也有好基友说我周日提交稿件,下周二编辑就通知签约,一次签约成功,已经很好。)因为文章的数据着实不好。当然,我开始写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数据,但是人总是有更好的愿望。 作为学生,不是顶级学霸,但是也勉强算学霸,本科读的是本专业排名国内第一的院校,研究生海外读,考试科目绝大部分都是hd。 作为职业经理人,管理全球数家公司,融资以亿计数,全世界出差,最终从自己的职业上实现财务自由,也算成功。 作为闲散人等,早上游泳,中午和朋友聚会,下午健身房撸铁,也算混得逍遥自在。 好友特别不能理解我为何要写书,因为他们眼里的我,理性、果断、决绝(工作性质也需要我这样),这样的文章恰好与我的性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想,就是因为现实生活中太过骨感,我们至少我需要一个这样不理性的出口,来宣洩我在骨感中的浮沉。还有朋友说:你为什么要写古代言情,写现代言情不好么?不用想剧情了,你就是剧情。 写古代言情,是因为我对古代文化的爱好。不写现代言情,是因为怕把自己的经歷会有意无意地写进去。但是,考虑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本书,写一写现代的吧,算是圆了自己古代现代都写过小心思。所以,这本的番外,会写现代故事(正在写)。 为了现代故事不那么容易带入自己经歷,我把小说背景设定到了那个我们极小可能接触的环境之中。我个人认为,我写的现代可能比古代更带感(自我感觉良好)。呵呵呵。 故事不够吸引人,其实数据不好无可厚非。如果不认真,我可以草草了结,但就是认真的性格,就执着于当年朝代地名、官职、歷史事件的研究。其实都古代言情小说了,我也不明白我为何纠结于考究,但我就是纠结了,为了这样的纠结,跑了无数次国图,临时买了许多书籍。 更为重要的是谘询了许多朋友,让他们在百忙之中不得不去听我小说的故事,给我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常常说我人菜瘾还大。(因为我的地理真的很差,及格是少数。) 每次我拿起微信问「在么」,朋友的回覆是「关于晋江的问题,不在;其他问题,24小时都在。」(当然,他们是开玩笑)。所以,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听了我故事的朋友,给我意见的朋友,感谢他们陪着我度过了我人生的至暗时刻,也感谢晋江,感谢它给我一个宣洩的出口。 更要感谢的是,购买我书的你们,这是对我作者职业百分之百的肯定。你们在书中与我心灵相同。 都说以文会友,所以,我的微博是「梦回大唐风尚」。希望大家去坐坐。 全订正文的小伙伴,如果你愿意,通过微博和我联繫。如果你是学生,以我的阅歷,可能能够在学习面试工作上给你出出主意;如果你已经工作,我也愿意作为你烦恼的倾听者和喜悦的分享者;如果你是作者,那我也愿意在你写文枯燥之时给你加油。 再次感谢大家的收藏阅读!愿大家在晋江找到喜欢的书,愿大家能够在人生的路上一帆风顺。 第81章 番外(一) 「怎么样了?」崔逢月问道。 小夏子神神秘秘地说:「高将军上午在太庙行献捷大典,被圣人擢升为一品大将军,现下庆典刚结束,正往紫宸殿去谢恩。」 崔逢月狡黠一笑:「你去紫宸殿外守候,看见我表兄就说娘娘在太液池边诏见。只说娘娘诏见。」 小夏子心领神会道:「娘娘,奴婢省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高大将军,给您道喜!」小夏子迎了上去。 见是崔逢月身边的内侍监,高玉祁也客气道:「多谢公公。」 「知晓大将军事务繁忙,娘娘特意在太液池边等您。」 高玉祁留着心中的疑惑道:「那还请公公带路。」 晚夏初秋,太液池边暑热已散,风景宜人,高玉祁远远望去,确实有一女子驻足于池边观赏美景,但习武之人眼力过人,他看着不似崔逢月,想问清小夏子缘由,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小夏子的踪影。高玉祁顿时明白了崔逢月的心思。 高玉祁脚步依旧稳健,心却乱了。眼前是他多年朝思暮想之人。 「太皇太妃安!」 裴书怡转过身来,多年不见高玉祁,一身甲冑分明,映衬得他俊朗的面容更加英气勃发。崔逢月约她到此处赏景,没想到意外碰上高玉祁。 「哀家先恭喜高大将军!」裴书怡微微一笑道。 高玉祁目光灼灼,她依旧如同深谷幽兰般美得那样叫他心悸。但哀家二字让高玉祁听着有些不快,左右无人,何必拘泥于虚礼。 「书怡,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裴书怡一愣,旋即镇静道:「那些不堪都过去,如今都还好。高大将军助远愈一举攻破井陉关,这救命之恩,还不知如何谢过高将军。」 高玉祁逼近一步,倏然握住裴书怡的手:「书怡,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这些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高玉祁自幼也长在宫中,与舒王、裴远愈一同在国子监受教,时常能碰到在内文学馆的裴书怡,豆蔻年华的春心萌动,高玉祁不相信她裴书怡不明白。 骤然被握住手的裴书怡一阵慌乱,红着脸挣脱:「高玉祁,你……你……」有些恼羞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空气中浮动着尴尬,若是别的郎君,怕是要赔礼道歉的。但高玉祁一武将,已过而立之年尚未娶亲,后院连个通房都没有,一心就在裴书怡身上。 「书怡,你刚才不是说不知要如何谢我,这有一法子。」 裴书怡转过身来问道:「什么法子?」 「嫁给我吧!书怡!」目光里裹着火热。 裴书怡瞬间面色酡红,羞道:「高大将军乃栋樑之才,哀家什么身份,这是痴人说梦话!还望将军好自为之。」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看着承香殿内有些魂不守舍的高玉祁,崔逢月抿嘴直笑。早年,崔逢月还是挺怕他这个表兄的,不苟言笑,不好亲近,教习他们马术剑法之时过于严苛。 「太后娘娘,如今如何是好!」高玉祁有些垂头丧气。 崔逢月打趣道:「表兄,怎么如此客气,小时我可没少被你训斥!」 高玉祁笑笑道:「逢月,你瞧着如今表兄孤苦伶仃一人,着实不易,你就别记恨当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要多多帮着表兄才好。」 「我还要怎么帮你,人都帮着你骗到太液池边偶遇,你手也牵了,就差没抱上了,可还是没得了美人心!」 高玉祁道:「嗯,我觉得这药还是下得不够重,书怡她还是拘泥于身份。」 崔逢月惊讶道:「你还想下怎样的重药呢!」 高玉祁一脸志在必得道:「逢月,这个你别管,表兄就求着你给我兜底便好。」 「兜底?怎么兜底?」 「自然是逢月力所能及,事后只需大元帅首肯即可。」 崔逢月一脸的恍然大悟:「表兄,你这哪里是让我兜底,你明明是想让裴远愈给你兜底!」 高玉祁道:「那对逢月来说不是轻而易举么!大元帅攻破井陉关之后,得知天雄军往京城去了,不顾身上的伤,日夜兼程好像不要命地往回赶,说是担忧京城皇权不稳,其实,他心中惦记的是什么,表兄明白得很!」 说得崔逢月心中得意极了,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高大将军敢质疑裴大元帅的裁夺,那自个儿和他理论去吧!」 裴远愈没有亲自去平吐蕃,最为紧要的自然是崔逢月和孩子的安危。但另外一层的缘由高玉祁心中如明镜一般。高文渊不按旨意合围井陉关反而起兵直逼京城,高家谋逆罪名做实,裴远愈不仅要将井陉关大捷的功劳给高玉祁,更要将平叛吐蕃的滔天之功给他,只有如此,日后,朝臣才无人敢质擢升高玉祁。其实保住高家,说到底,还是为了崔逢月的荣耀。 「逢月,说这话有些见外了,表兄如今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高玉祁故意示弱。 「那我若是给表兄兜底的话,有何益处?」 高玉祁一时有些发懵,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她动动嘴,裴远愈怕是天上的月亮都要给她摘下来,自己能给她什么好处? 「我如今将高句丽的珍贵食材运回京城,途径天雄军,我要食材无税银的路引。而且是你悄悄给我,不许叫裴大元帅知晓。」 大魏规定,由东北进入京中的交易货物,均需在天雄军徵收税银后发放路引入京。 高玉祁会心一笑,她这个表妹,执掌中馈时就喜欢盘点银钱,如今定是瞒着裴远愈做起了各路的生意,还不知悄悄攒下了多少银钱。 「这有何难,日后但凡是表妹的生意,途经天雄,都是无税银的路引。」 「行,表兄放心大胆去办吧,你这个底,我定给你兜好了!」崔逢月爽快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窗外阳光明媚,已经透过直棂窗洒在了床榻上,裴书怡才幽幽转醒。 尚未睁开眼睛,只觉得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吃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定是昨夜喝多了。 昨日白日,圣人突然降旨,要在裴府办私宴嘉奖高玉祁义薄云天,让她操持,她自然义不容辞。 昨夜,想着高玉祁马上要离京戍边,裴书怡心中烦闷已经饮了不少,后来圣人、大元帅、崔逢月走后,高玉祁却懒着不走,说是此去怕是许多年不得见,硬是拉着她饮酒叙旧。她从来不知道高玉祁如此能说,从幼年说到豆蔻年华再说到如今的物是人非。这酒就这样一杯杯下肚,最后她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到床榻上来的完全没有了记忆。 缓缓睁开眼,只见自己身着白纱寝衣,寝衣下是玲珑的曲线。定是贴身婢女碧月给自己换的。可为何只着一件单衣就如此燥热,莫不是昨夜的酒气未散? 朦胧之间定睛一看,竟然有一精壮的手臂揽在自己的腰上,人吓得立刻清醒过来。慌忙转身一看,惊叫了一声,吓出一身冷汗,身后之人竟然是只着寝袴的高玉祁。 惊慌失措地起身要下榻,身后的人应该是被她惊叫声唤醒,竟然不慌不忙的揽上她的腰,半梦半醒道:「书怡,再睡会。」 裴书怡恼怒地挣脱他的束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慌慌张张地披上大氅,用力推了推床上的男人,压低声量狠狠道:「高玉祁,你给我睁眼!」 高玉祁一脸无辜地睁开眼,悠悠道:「书怡,怎么了。」 「穿上你的衣服,立刻滚!」他如此怡然自得,裴书怡已经脸色煞白。 裴书怡顾不得一地狼藉,迅速从地上捡起高玉祁的衣物,扔到他身上,坐在暖阁罗汉床上,气得唿唿直喘气。 高玉祁慢悠悠将衣物穿戴整齐,气定神闲地来到裴书怡跟前。 还不等裴书怡发难,高玉祁忙道:「书怡,昨夜可否欢愉?」 欢愉?! 裴书怡颤颤抖抖用手指着他:「你……你……无耻!」 高玉祁一脸为难道:「是,书怡,我应该阻止你,不该任由你酒后乱性!但我血气方刚的男子,如何经得起你那样撩拨。我只得顺水推舟……」 「你说什么!我撩拨!怎么是我撩拨!」 「书怡,你先别急,你定是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昨夜,你喝多了,抱着我不让走,说今日一别,日后难见。起初,碧月还劝慰拉扯,可到了最后……最后……」 「最后怎样!」 「最后你竟然上手脱了我的衣物,碧月已经没法再看,早就红着脸退出了寝殿。」 裴书怡震惊了,竟然是她主动,她和崔逢月的酒品都很差,喝多不记事,喝多疯魔。且他都说碧月在身畔看着,说谎毫无意义。 哆哆嗦嗦喝了口茶,高玉祁也坐在了罗汉床上,与她有两尺之远,任由她沉默不语。 半盏茶的功夫,裴书怡才开口:「后来你就是搂着我睡了而已,别的……别的事情没有发生罢!」 高玉祁打了自己一耳光:「书怡,我没有把持住!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责罚我吧!」 这句话,把裴书怡最后的希冀给说破了。仍旧不死心,低头看见自己颈项胸前红梅点点,摸了摸耻骨,似乎有些酸胀。 第82章 番外(二) 裴书心中一阵哀嚎,不作他想了,该做肯定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全做了。 高玉祁打了一耳光后,真诚地看着裴书怡,等着她更加狂风暴雨的反应。 但他这次料错。裴书怡沉默片刻,静静看着他说到:「高大将军,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埋在心里,快回天雄军,守护大魏!」 高玉祁万万没有想到,裴书怡竟然要瞒下来!但高玉祁是谁,统领大军的大将军,只犹豫了须臾,立刻就哭丧这脸:「如何是你知我知,往近了说,碧月知晓,我今日不回府,宫中定能知晓;往远了说,你若是有孕,还如何瞒!」 裴书怡这才想起有孕一事,慌忙起身:「对对对,避子汤!」 这下高玉祁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了:「书怡,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膝下无下无女,若不是你,我终身不娶,你忍心叫我无后而孤独终老么!既然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你不能就如此将我弃之不理!」 裴书怡有些发懵,这不都应该是娘子事后怕郎君不负责任么,怎么到她这里就倒过来了? 趁着裴书怡犹豫之际,高玉祁立刻起身,假意要走,边走边说:「不行,我要立刻入宫,到大元帅跟前负荆请罪,就说我高玉祁酒后犯浑,污了娘娘的清白!我定要给娘娘一个交代。」 那不是要阖宫乃至大魏都知道他俩的事情了! 「你回来!」 「不,若是此事不给娘娘一个交代,我日夜难安,还如何守卫大魏!」 裴书怡急了,一把拉住他:「你到底想要怎样!好好商量,别叫远愈知道!」 高玉祁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盏清茶后才道:「书怡,我要啥,你一直都知晓,嫁给我,就真的这么难么!是我哪里不好,我都改!还是说,书怡你心中压根就没有我!」 事已至此,裴书怡袒露心扉:「我身份在此,如何能嫁你!世间有值得你疼爱的更好的女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书怡,你听着,我此生非你不娶,你身份如何不重要!只要你肯嫁,事在人为。」 天雄军节度府 昨夜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到今早,府内已是银装素裹。 奴婢婆子们端着朝食、沐盆、衣物,从迴廊鱼贯而至将军寝房门口,碧月依照往日的时辰在房门外等候,可今日却来早了——她忘了今日将军要入军营,夫人怎可能早起。 她蹙眉看着这些婢女,低声嘱咐道:「将军和夫人还未起身,动作放轻些。」 伺候的婢女们更加小心翼翼地立在了寝房门口的迴廊上,就连唿吸都有意放轻了。 将军是三月前成婚。据传,夫人是将军从京中献捷归来路上所救,一同救回来的还有两个四岁的孩童,一男一女。 此女子姓徐。身旁从未有过女人的大将军竟然对她一见钟情,带回了将军府请旨京中,要将她册封为一品将军夫人。奏摺送入京中,好巧不巧,这女子竟然是太皇太后失散多年的手帕交。徐娘子竟然被册封为太后娘娘的义姐,依照公主出降规格嫁给了大将军。天雄军里,偷偷仰慕高玉祁的娘子心都碎了,躲在家里哭天抹泪。 大将军也在奏摺中禀明,若不是先营救两个孩童,绝对不能碰上夫人,所以这两个孩子就是他们的红娘,收两个孩子为义子义女。本来大魏武将收义子成风,不稀奇。稀奇的是圣人降旨册封两个孩子为从一品郡王和从一品郡主,羡煞旁人。 别看现在大将军夫人蜜意柔情的,可不知为何,成婚当日,酒席散去,洞房花烛,叫了一次水后,大将军连同夫人身边的陪嫁婢女碧月齐齐跪在了房门口。 碧月明白其中的缘由,哭笑不得。 当晚,高玉祁洞房之时过快,脱口而出说男子第一次,自然不会持久。这下可露馅了。原来那日在京中裴书怡喝多是真,一应衣物皆由碧月伺候,待裴书怡熟睡之际,按照崔逢月的指示,用重物压着裴书怡的耻骨,一早起来自然酸疼。而高玉祁是在清晨时分才装装样子躺上床去。 可裴书怡再生气这几人合谋起来诓骗她,如今也是木已成舟,再说,都是为了她将来的幸福。因此,高玉祁和碧月也就跪了两盏茶的功夫收场了。 可府内的侍从婢女可开眼了。高大将军,面对强敌眉头不皱一下,治下甚严,不苟言笑的,竟然在新婚之夜跪到了房门外。府内乃至天雄军都传遍了,大将军原来是惧内的。 婚后,大将军对夫人更是宠爱异常,节度府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夫人打理。高家在北方产业甚多,夫人白日里劳累,到了晚上还伺候大将军,大将军特意嘱咐,早起不许吵闹,让夫人多睡。若是夫人未醒,节度府天大的事情,也只能留待她醒后处理。 如今寝房内,依旧春情旖旎。高玉祁自开荤之后,尝到了这人间极乐,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日日雄风大展,毫无节制。 裴书怡浑身酸痛地躺在了高玉祁怀中,意识正朦胧之际,便察觉到高玉祁的意图,他正在搅乱春水。 裴书怡慵懒地从他怀中挣脱,平躺在了床上,娇声道:「子瑜,我还想睡。」子瑜是高玉祁的字。 「你睡你的。」睡觉又不影响。 高玉祁亲亲她的眼,魅惑喑哑道:「乖,我今日要去领地巡视军务,几日不能回府,你别动就好,嗯。」 裴书怡心软,只得闭上眼睛,任由他为所欲为。 半个时辰后,高玉祁穿戴整齐,给裴书怡掖好被角。 「书怡劳累,好好歇着,我让他们今日谁都不许来搅了你的好眠。」 裴书怡的嗓子都沙哑了,懒得回应。搅乱她好眠的罪魁祸首如今满面春风。 京中 一晌贪欢之后的崔逢月躺在了裴远愈怀中,一夜未沐浴,云雨初歇他还没有出去。 原因崔逢月急于受生女儿,沈暖烟建议敦伦过后不要沐浴,更易受孕。 裴远愈笑着说:「逢月,若是真的想更快受孕,我还有更好的法子。疏不如堵。」 崔逢月觉得有些不适,扭动这身体,想要获得自由,不料却被裴远愈禁锢得更紧。 「逢月,别动。」 本还有些睡意朦胧,蠢蠢欲动的它,让崔逢月顿时清醒了。男子于早间更容易动情。 「不要了。」 昨夜到现在叫了三次还是四次水,她于极乐之巅已经神智不清,已经记不得了。 「那是谁昨日火急火燎地跑到紫宸殿,见到我恨不得立刻扒光拆骨入腹。」 啵地一声响,崔逢月狠心用了蛮劲挣脱他得束缚,胡乱拿起架上的大氅,遮住春光:「弄棋,伺候沐浴!」头也不回往湢室去。 裴远愈勾唇得意一笑,起身往另外一间湢室走去。 昨日裴书怡来信报喜,已有三个月身孕,且这胎又是双生。崔逢月想着两年过去自己肚中仍无音信,急得坐上肩舆,在紫宸殿口无遮拦地怪嗔裴远愈不够勤力。 其实,他并不想叫她生子。大师说他天煞孤星的话言犹在耳,能有地藏奴和观音奴已经是上天垂怜。 幼年丧母,青年丧父,可见并不是上天垂怜他,是崔逢月几乎用性命换来他在这一世不再是孤家寡人。 他不敢让她在置于生子的险境之中。他怕。这世间,没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有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二人坐下用朝食。 「逢月,是不是想念馨儿了?」馨儿是王蓁蓁的女儿,两月之前送她往扬州与王玉玉团聚。 「有那么一点。」 「那不如叫上沈医女,往扬州去探她,正好游玩一番。」沈暖烟与曾泌刚成婚不到三月,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喝着鸡汤的崔逢月抬起头来,审视的目光看向裴远愈:「远愈哥哥这打的什么主意?」 「哪有什么主意?是瞧着逢月前段日子为了生意疲累,正好歇歇。」 她从不和他开口要生意上的便宜,总是捨近求远。她和高玉祁要天雄地界无税银路引在她的第一批食材入京不到一日,就知道这生意背后的东家是崔逢月。 当时她推波助澜让高玉祁娶了裴书怡,裴远愈就猜测她定是要了好处的。他后来说服太后娘娘,明面上,裴书怡往东都伺候太后,后又给她该信徐换了身份嫁给高玉祁,一是合了太后心意,徐远山明面上后继有人,重要的是,如此他与裴书怡明面上不再是姐弟,不掉入天煞孤星的魔咒。 「远愈哥哥怎么知道我生意之事的?」 他若想,这大魏哪里有他不能知道之事。 裴远愈笑笑道:「逢月如今怕是京中首富了,日后可要让为夫有软饭可吃的。」 「哟呵,裴大元帅,你裴家柜坊遍布天下,日进斗金的,这是和哀家哭穷?」 捏了捏的脸蛋,裴远愈道:「所以,裴家生意你也在打点,又要掌管后宫,既有地藏奴、观音奴和馨儿,你再生儿育女,你我二人的闲暇时光岂不是少之又少?」 这两年,崔逢月看出他是怕自己生育在往鬼门关走一趟。 「嗯,今后我也不急了,顺其自然,若是能怀上,就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定能叫我平安无事的。」 裴远愈执起她的手,用力捏了捏,算是允准。 不料崔逢月表情有些痛苦。 急忙松开手:「是我捏疼你了么?」 得了自由的手捂住嘴,哇哇吐了起来。 入夜,承香殿一片欢天喜地,伺候的奴婢内侍都得了丰厚的赏钱——崔逢月有孕一月有余。 「逢月,老天垂怜,咱再有孩子,此胎过后,无论男女,都不要再生了,可好?」 崔逢月在他怀里,用纤纤玉手抚摸过他刀锋的面庞:「嗯,远愈哥哥安心,就这一胎,日后咱们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一块。」 自打崔逢月怀胎,裴远愈就开始如素,日日用一个时辰抄写平安经,加之担忧,人清减了许多。 崔逢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一天比一天沉默。朝堂之上,他总是只言片语,只在奏章上把政务处理好。 好在崔逢月怀胎十月还算顺遂,除了前期备受孕吐折磨,人瘦得让裴远愈疼到了心里外,生产过程有惊无险。 幽幽醒来之后发现裴远愈眼中含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轻轻擦了擦他眼角含着地泪光问道:「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裴远愈才如梦初醒般道:「我没听到,只听到了你产程过长,昏睡过去,但平安。」 他往殿外喊道:「叫奶娘抱着孩子过来给太后娘娘瞧瞧。」 在崔逢月的殷殷期盼中,弄棋与奶娘抱着孩子一同入了承香殿。 「恭喜太后娘娘,恭喜大元帅,是龙凤胎!公主是姐姐。」 「远愈哥哥,你有女儿了,高兴么?」 「高兴极了。」 「那给孩子取名吧!」 「裴曦月,裴予樾。」 第83章 现代篇(一) 「逢月,你醒醒,怎么又做噩梦了!」室友沈暖烟将她推醒,摸了摸她的额头、背后,都已经被噩梦汗湿。 梦里,崔逢月又回到了1989年那一夜。海面上大雾瀰漫,夜色朦胧中,正要驶离香港东涌码头的一条小船上,传来砰砰砰三声枪响,她的父母和蛇头倒在了血泊之中,旋即,船身火光沖天,父母葬身于大海,尸骨无存。她因肚子有些不舒服在岸上草丛解决之后回来目睹了这一切。逃过一劫但此后噩梦连连。 在父亲旧部的安排下,她远离香港到了内地x市,被姓崔的一家收养,改头换面,切断与香港的关联,法律上,她现在叫崔逢月。 自10岁之后,她就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寒假留在宿舍不到半个月,连做了两回。 「吓到你了吧,暖烟?」 「没有,你没事就好。你手机闹铃刚刚响,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出发了。」沈暖烟摇摇头起身,拿起洗漱用品往水房去了。 崔逢月拿起她的手机夏新a8看了一眼,早上6点15分。这是一款会跳舞的手机,来电时,将手机立起,随着来电铃声16和弦音乐旋转。这是交往三年的男友元天枢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手机将近四千元,抵她五个月的生活费,贵得令人咂舌。 她本能地想拒绝,但元天枢说这款手机就是为她来,学了18年的中国古典舞,应该有一款会跳舞的手机。 起身摸了摸阳台上元天枢的衬衣,已经干了。三年了,元天枢贴身衣物由崔逢月亲自手洗,有时会将脏衣服直接带回宿舍清洗。沈暖烟说她太过贤惠。 元天枢原来的衣物都是干洗,但崔逢月有洁癖,觉得干洗店里干洗太脏。另外一个原因,两人交往三年以来,外出吃饭看电影都是元天枢买单,她要给他做点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崔逢月穿上厚厚的珊瑚绒睡衣,打开宿舍门,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北方就是这样,屋里屋外两个世界。 两人洗漱完毕,下楼骑上自行车,搁置在屋外冻了一晚,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毛线手套,骑车不到5分钟,手就冰冻得麻木。 十多分钟后到了公交车站,两人面颊也冻得血红,毫无知觉。 崔逢月有些不好意思道:「暖烟你这跟着我受苦了。」 沈暖烟家是s市的中产阶层,家中独女。她与崔逢月快四年的同学,是t大金融系的高材生,两人成绩在全系为伯仲之间,今年你第一,明年我就第一。 因成绩优异,寒假被中金集团选入融资部实习。公司离学校将近30公里,依照沈暖烟的家世,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轻而易举,但对崔逢月来说,即便与沈暖烟合租,每月两千元的房租她要在舞蹈工作室做好久的兼职。她不捨得。 崔逢月在学校与同学并不热络,别人眼中,颇有些清冷,同学中有议论她自以为成绩优异而自视清高,但沈暖烟懂她,她可能是心里放着太多的事情。她不介意她清冷,她喜欢崔逢月的自立自强。假期同学都回家了,留着她一人在宿舍,沈暖烟有些不放心,索性自己也不租房,两人做伴。 「逢月又胡说,我一人在公司附近租房,孤独得很。快快快,320来了。」 不到七点,公交车并不拥挤,两人挨着坐下。 「逢月,我听辅导员说,你还没有交保送研究生的表格。」她俩都能保送b大华光管理学院的mba。 「嗯,学费太贵了。」一年好几十万,对崔逢月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巨款。 沈暖烟只能沉默。其实她偶然见过一次崔逢月的男朋友,应该比她大五六岁,在学校北门来接崔逢月,开着奥迪a6,在满地都是桑塔纳、捷达的帝都也算是一道炫酷的风景线。年纪轻轻,工作时间不长,就有自己的私家车,一定是家底丰厚。崔逢月若是开口和他借,岂会有不成的道理。但沈暖烟知道,崔逢月肯定不会开口。 崔逢月不是健谈之人,沈暖烟这一不说话,气氛沉默,好在这时崔逢月的手机响起。 「在公交车上……晚上我要去舞蹈室,不用,……行。」 崔逢月挂了电话,沈暖烟忙搭话:「逢月晚上要去舞蹈室?」 「嗯,晚上八点,有一个六岁的小朋友来试课。」 六岁,是她天塌下来的那一年,也是她学习舞蹈的第三年。 「回来路上小心点,我今晚在宿舍做毕业论文设计,手机一直开机,有事第一时间打给我。」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沉迷于论文之中的沈暖烟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屏幕显示是崔逢月,快速按下免提,传来崔逢月从未有过的慌乱声音:「暖烟……我估计还有10分钟到学校门口,但好像有个男人一直跟踪我。」她的声音有点喘,一定是在骑自行车。 「别慌,别挂电话,放到大衣兜里,我现在穿衣服下楼,往北门去!」 「同学,你等等……同学……」真的有人跟踪她,还追了上来。 崔逢月加快蹬车速度,拼命往前骑。直到北门路灯的光打在她脸上,20米之外就是保安,她才放下放慢脚步,后头的人也追了上来。 「同学,你下车,这是不是你的学生证?」他的自行车与她并行了。 眼见离北门保安也就5米,而且手机还开着免提,崔逢月才下车,接过男人递来的学生证。果真是自己的。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子,约莫三十岁,放在群中,你绝对不会对他的相貌有记忆。 崔逢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边转身边拿出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说道:「暖烟,虚惊一场,是我的学生证掉了,别人给送了过来。你不用过来啦,我进学校了,挂了哈,电话费太贵。」 那男子看着她离去后几分钟,打了个电话:「东哥,是她,t大,2001级金融系学生。」 不知电话那头的东哥说了什么,这男子恭敬道:「东哥,放心。」 与寂静的相比,此时东三环的天上人间正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之时。 vip包厢内,昏暗的灯光,四个男子正在寻欢作乐,每人都有一名公主作陪,暧昧淫靡之声阵阵,最边上阴暗角落的一名公主已经衣衫不整,坐在一名男子的腿上,男子价格不菲的西裤褪到了胯上,公主的大裙挡住了男子腹部以下的风光,她脸色潮红,双眼微闭,牙齿轻咬下唇,不难猜出,他俩早在裙摆之下暗度陈仓。 坐在中间的公主含了一口酒,含情脉脉地渡到了身旁男子的嘴中。 「元哥,再开两瓶么?」被询问的男子爽快地点点头。 一旁公主羡慕地道:「小羽,还是元哥疼你哟!」一瓶酒三五千,提成自然都记到了公主小羽名下。 还没等小羽说话,另外一男子调笑道:「小羽,赶紧叫你元哥好好疼你,等元哥娶了嫂子,你就要在冷宫里头待着了。」 小羽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嫂子!自以为是t大高材生假清高,不解风情,元哥至今都不愿意上她,一草鸡还想飞上枝头,还当自己什么东西!」 天上人间的公主,大学生研究生样貌身材极品的比比皆是,小羽自然也是重点院校的高材生,跟着元天枢已经快半年了,才敢如此奚落崔逢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啪」一声,重重一巴掌落在了小羽脸上,惊得她都忘了叫出声来。 「闭嘴,崔逢月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议论!」元天枢一脸阴骘。 小羽这才委屈的流下泪来,但也不敢发作。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边上元天枢的狐朋狗友马晓天打岔道:「酒来了,酒来了,小羽快打开给倒上。」 随着推杯换盏,玩乐之声在包房内四起。 马晓天这才悄声问道:「元哥,小羽说得也不错,您这是图什么?真是要准备娶回家中么?」 元天枢是官三代,爷爷一辈的在帝都位高权重,而他的爸爸从商,在商界也是风生水起,这天上人间他家也是小小股东。 元天枢轻笑一声:「我那哥哥这些年跟着元总开疆拓土,为元家的商业版图立下汗马功劳,现在手里掌控这元家15%的股份,我手中才有10%。老爷子是个守旧的人,爱才,对崔逢月另眼相看,到时我和她结婚,老爷子还不用手中的股权作贺礼。」 元天枢是时间管理大师。和崔逢月恋爱三年,在外头沾花惹草三年,从未露出马脚。 崔逢月是他在公司年会上认识的。她是从外头舞蹈室请来给公司员工指导古典舞的老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崔逢月追到手。 崔逢月生性有些冷淡,骨子里头是极要强之人,从来不愿与元天枢有金钱往来,就是他送给的礼物也是思量再三才手下。恋爱三年,两人仅限于牵手亲嘴。 元天枢的爷爷七十大寿之时,带着崔逢月出席寿宴,虽然她家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但她却意外地得到老爷子的青睐,直接就认定为孙媳妇了。 元天枢这些年,生在花丛中,崔逢月愿意守旧,那就随她的意,女人他身边有的是。她家一穷二白,这些年学费生活费都是靠自己跳舞挣来的,能够嫁给他,人生就跃过了好几个阶层,早晚都是他的人,还怕她跑了吗? 可今天小羽的话让他有些面子上下不来。vip包房内都是他的髮小哥们,这样明晃晃地说他不能搞定一个女人! 崔逢月前些日子说起可能要读mba,如果这样,结婚不是眼前事,找个时机,尽快给崔逢月破处才能挽回面子。 明天去南京看张学友演唱会,周六周日不更新,周一见。 现代篇还请宝们多多评论。感谢! 第84章 现代篇(二) 「逢月,后天过年了,我明天坐飞机回家,你真不回老家了?」沈暖烟问道。 「嗯,不回去了,好几个本地学生都约我把基本功给他们巩固一下,酬劳是原来的两倍。」过年物价飞涨,火车票不容易买,飞机票太贵,不回去是崔逢月最好的选择。 元天枢一家过年不在帝都,去三亚度假。 「逢月,你真不跟我一起去?爷爷特意提起你。」 「给老爷子带好,舞蹈工作室过年期间有几个活,实在走不开。」崔逢月特别不愿意去元家。 「逢月,你要缺钱,和我说就行,兼职能挣多少?!」 崔逢月在心中嘆了一口气:「天枢,这个问题咱们之前就说过。」 钱的问题上一码归一码,这是崔逢月接受元天枢作为男朋友的条件。 元家规矩大,元天枢的妹妹对她敌意满满,原因是她的闺蜜想嫁给元天枢。其实对于这段三年的恋情崔逢月有些悲观,无关阶层,无关地位,是元天枢的性格和态度,还有她的第六感,感觉很差,总是哪里不对。 他是长在富家的子弟,骨子认为他予,她就应该受。但她不是笼中鸟,也不是菟丝花,她要的是平等的尊重,但这种尊重,在元天枢那里若有若无。 「好好好,不说吧,那今晚到家中陪老爷子吃饭,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了。」 帝都都说东富西贵,元天枢的爷爷住在西区面儿胡同一座规整的四合院,前后两进,还有一个跨院,闹中取静。 「爷爷,这是我刚写的福字,给您拜个早年,一会儿吃完饭我给贴到大门上。」 福字是崔逢月用行书写的,有动有静,很有气势。 元天枢爷爷正要夸赞,却被元天枢妹妹元天乐抢了先:「崔小姐这礼物送得别出心裁,不仔细看,我还以为在某宝淘的印刷体。」 这明显的嘲讽崔逢月礼物廉价。 崔逢月不动声色,她知道有人会开腔。 「你知道什么!自己所写的寓意吉祥,这是我今年收到最称心的礼物。」 本来以为是元天枢,没想到他爷爷亲自下场。 「小王,把我给这孩子的过年红包拿过来。」 小王是他的秘书,赶忙给崔逢月递了过去。 长者赐,不可辞。厚厚地一沓,应该在万数以上。 「逢月,这是你第一次给爷爷拜年,一点小意思,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这家里就你学识高,以后可要好好管管天枢,也叫他多读书,少在外头瞎混。」 元天枢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他妈妈赶紧附和到:「老爷子爱才,可见是真心满意这个孙媳妇的。逢月,马上就毕业了,什么时候改口阿姨叫妈?」 这是催婚,崔逢月脸色酡红,都有些烧了起来。 「妈,逢月要是不读研究生的话,就快了。」 元天枢怎么擅作主张起来。 「阿姨,我有保研名额,现在还没有选定学校,多半是要再读研究生的。」崔逢月忙不迭澄清。再说婚姻大事,也要问问她妈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老爷子咳了两声:「我就喜欢逢月这样上进的,急什么,天枢的媳妇儿,我只认逢月。你好好读书。」 这家里,崔逢月最感激老爷子,他是打心底里尊重自己。 一顿饭吃得崔逢月意兴阑珊。车疾驰而过长安街,金色小华表柱子上托起三层灯塔的路灯,给长安街增添了富丽堂皇,而边上的古建筑物镇住了富丽堂皇的浮夸,灯光厚重有序。现代与古典的完美结合,这是崔逢月最喜欢帝都的原因。 她无聊地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又伸出纤纤细指在满是雾气的车玻璃上画了一只老鼠。 开车的元天枢从余光看到她的动作,上车之后她就一直沉默。她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早熟,难得画老鼠这般天真可爱的一面。这样的姑娘,是当妻子最佳人选。 「因为天乐不高兴了?她一直有些骄横,别往心里去。」 元天枢是个情商极高的,很容易看透他人的心思,不然崔逢月也不会陷入情网。 崔逢月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妈催婚了?」尾音上挑,浓浓甜腻的味道。 崔逢月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他的侧颜:「天枢,我想再等等。」无关金钱,无关地位,以她的家世嫁给元天枢,就是一步登天,但她总是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逢月是恐婚吗?还是说我对你不够好?你看老爷子就只认定你了,你不嫁给我,我要打光棍了。」多少女孩愿意嫁给他,打光棍就是笑话。 「我现在还没有毕业,你先好好陪爷爷过年。」 「妈,我先给你打个电话,晚一点就开始放烟火了。药你平时都按时吃了么?千万不能省钱,再过几个月我就毕业了。」崔逢月的母亲患有免疫性疾病红斑狼疮,需要长期吃药,她退休那点工资都用在养病上了。 「用了的,你照顾好你自己,都是妈妈拖累了你。」刘云云有些泪目。 「妈这些年给我的还少了?大过年的,我给妈拜个早年,咱们往后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崔逢月的养母刘云云也是个苦命的人,老公不能生育,机缘巧合收养了崔逢月,拿到了一大笔抚养费,但没有想到第三年老公车祸身亡,崔逢月高考那年她又患上了红斑狼疮,家里虽没有外债,但也没有了存款。崔逢月高考成绩优异,免了学费,得了奖学金,在外兼职当舞蹈老师,大学时期,没有和家里要过一分钱,反倒是还给了刘云云三万。 「好好好,你一个人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差几分钟除旧迎新,帝都爆竹声震天响,火树银花,崔逢月站在宿舍阳台上点燃了三根仙女棒:「爹地妈咪,过年了,逢月好好的。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的。」 春节七天,崔逢月在教习舞蹈中忙碌度过。一个人守着一层楼,无论白天黑夜,走路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若是突然有点声响,都以为灵异出没,着实瘆人。 崔逢月害怕吗?没有。最惊恐的事情已经在六岁时候经歷,那是她记忆中最窒息的过往,如果不是她吃坏了肚子,父母会不会成功逃过一劫?但人生没有如果。 一人在宿舍的日子里,她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可能是老天垂怜她孤苦伶仃,不愿在万家团圆之际折磨她,父母去世后,只要如梦,都是被枪杀的场景。 大年初六,沈暖烟回来了,给她带回了一堆当地特产,崔逢月高兴,请了她到东门外的餐厅吃了一顿。初八,她们又开始了学校往返中金公司的实习生活,唯一改变的是,崔逢月的舞蹈课多得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除了初五和元天枢看了一场电影之外,一个多月,她和他的联繫仅限于电话,这竟然莫名地让崔逢月轻松起来。 轻松很快变成了懊恼,她的手机竟然不见了!今天早上她们开毕业论文答辩辅导会,不用去中金实习,蔫蔫地和导师交流了一上午。和沈暖烟走出阶梯教室往食堂去的路上,沈暖烟接了一个电话。 「嗯,我知道,您放心,我和她在一块儿,马上告诉她。」 挂了电话,沈暖烟说:「逢月,辅导员打电话过来,说下午两点在大礼堂开会,表彰咱们系的优秀毕业生,辅导员叫咱俩准备一下,会上发言。」 大礼堂草坪前的日晷上所书「行胜于言」提醒t大所有学生处处落实到行动上,大礼堂融合希腊式与罗马式建筑风格,体现了学校的包容。 「行胜于言,厚德载物;骐骥千里,行而不辍。愿这成为你我终身的座右铭,指引着我们在生活和工作中方向。」台下掌声雷动,崔逢月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系主任忙道:「我说一下哈,今年,优秀毕业有奖励,奖金和奖品都由中盛投资管理公司贊助,公司希望我们的毕业生特别是优秀毕业生能够到中盛工作。下面有请中盛投资公司副总经理王总给优秀毕业生颁发奖金和奖品。」 二十名优秀毕业生依照排名喜气洋洋地从副总经理手上接过属于自己的奖金和奖品。 崔逢月下台时往里看了一眼,一个信封,一个精美的黑色长方形盒子,上面是全英文,看不清是什么。信封里头肯定是奖金,不论多少,都是意外之喜。 随着散会的人潮崔逢月和沈暖烟结伴走出了礼堂,门口被中盛投资的副总经理拦了下来。 他笑意盈盈地站在系主任边上说:「崔同学,沈同学,颁奖之前就听系主任说起两位是金融系的高材生,数一数二的,刚才系主任又给我讲了讲两位的情况,真是感慨万千,现在阴盛阳衰了,金融系前二让两个女孩霸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崔逢月向来不善言谈,沈暖烟忙说:「主任和总经理过誉了,我和逢月也是运气好。」 「我听系主任说两位同学在中金集团实习,有没有兴趣毕业之后到中盛来工作,中金的平台肯定很好,但是中盛有海外背景,对于做融资来说能有更多的挑战。」 「感谢王总。我应该是毕业之后还要继续深造读研究生,所以工作还要等三年呢。」沈暖烟道。 「那崔同学呢,也是要去读研究生吗?」 系主任忙道:「崔逢月同学也可以保送华光的研究生。」 「梁主任,感谢您这些年对我的关心照顾,华光管理学院给了奖学金后,学费还是昂贵,我想早点工作,减轻家中负担。」崔逢月的情况系里都清楚,说出来也不算尴尬。 第85章 现代篇(三) 王总儒雅地笑笑:「崔同学,中盛向来爱才,公司内部有学生助学的通道。我觉得你这种情况能不能考虑和中盛签订一个就业协议,承诺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中盛服务一定年限,中盛现在可以资助你攻读研究生,具体的细节我可以叫负责助学的经理联繫你。」 崔逢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暖烟已经抓住她的手激动得不行:「逢月,逢月,太好了。咱俩又可以一起读书研究了!」 「可我没有按时交保研资料,应该没有机会了。」这怕是要遗憾终身了。 梁主任笑笑道:「我一直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但觉得放弃太可惜了,早就让你们辅导员把你的保研资料上报审批了。」 崔逢月眼里含着泪光,这是她噩梦之后最美好的一天。 回到宿舍,激动万分的两人才想起来把奖品和奖金拿出看。 崔逢月得了两万元的现金和一台最新款的黑莓手机!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逢月,这黑莓手机是智慧型手机,方便你以后发邮件改文件了!我得了一台电脑和一万元。咱俩都发达了,今天上饭店吃去!」 两人一顿胡吃海喝后,崔逢月才急急去补了电话卡,给元天枢打了电话。 「我上午联繫你,竟然关机了!简讯也不回,干嘛去了!」元天枢语气有些不悦。 本来想给他报喜的崔逢月顿时失去了兴致:「天枢,我的手机丢了,刚刚补办了手机卡。」 「你花钱买了新手机了?」 「没有,送的。」 「送的?谁送的?」明晃晃的不信任和质疑。崔逢月一直不肯与他发生关系,又在结婚的事情上犹豫不决,他几乎是怀疑她另有心上人。这人可能是她的同学,家世不如他,所以崔逢月一直很有界线的与他交往。 「系里优秀毕业生的奖励,我要马上去工作室了,你有急事找我吗?」多说无益。 元天枢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太过生硬:「逢月,你要喜欢会跳舞的手机我下午给你送过去。」 「没必要浪费钱,奖励的这个手机方便发送邮件、查找资料,对我学习很有帮助,就用这个就好。」 三个月前香港跑马地养和医院 医院37层的总统病房外,守着几十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表情肃穆,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守护的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把手按在了腰上,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后,双手立刻下垂,身体松弛起来。 为首的恭恭敬敬迎了上去,小声叫了一声:「东哥。」 王东只是略微点点头,恭敬地给身后的人引路,同时微微抬起手了,只见所有黑人冲着王东身后身着白衣的人齐齐鞠躬:「白龙王!」 王东轻轻打开门,领着白龙王进入了病房内。 病床上,躺着一名面颌如同刀削般的男子,不仔细看他有些发白的面色,你以为他正在休息。 只见白龙王左手扣住他的天灵盖,右手无名指抵在了他的前额上。 过了大约5分钟,白龙王起身来到书桌前,拿起笔纸,刷刷写了起来,折好后递给东子:「不用担心,裴生正在经歷他的前世,两日后必定醒来。醒来之后,把这交给裴生,让他亲自打开,依照此法,裴生定能一生顺遂。」 白龙王是顶级风水大师,香港富豪们趋之若鹜。要见白龙王必须亲自去泰国,这是规矩。白龙王看风水相面只看缘分,和金钱无关。无缘之人,闭门不见。但床上这个病人竟然能得白龙王亲自来港,可见权势通天,且与白龙王缘分深重。 床上躺着的人是香港麦氏企业的掌门人裴远愈。 说起麦家,那是一段很长的歷史。 麦家原来是香港第一大社团,涉及的产业不用说,都是在刀头舔血的巨额利润。1953年,麦氏企业创始人麦前因涉嫌三合会龙头罪被香港政府驱逐出境,长居台湾,一直是麦氏企业实际掌控人,终年67岁。 麦前娶了四房太太,一共有三子两女。二房所生的二儿子不务正业,就是个二世祖;三房所生的儿子明面上一心向学,是香港有名的律师楼的合伙人,都说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其实三房比二房要聪明许多,在暗中觊觎麦氏企业。 麦前死后,大房所生的嫡长子麦炎自然而然接替了麦前位置,成了麦氏企业新的掌舵人。 自80开始,麦氏企业逐渐转向正规生意,但船大难掉头,有些事情,积重难返,不是想停下来就可以停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社团整合业务七八年,出的乱子越来越多。1989年,香港警察的卧底偷出了麦氏企业正真的帐本和名册,给了麦氏企业致命一击,也坐实了麦炎的三合会龙头罪。麦炎和父亲一样,被香港警方驱逐出境,定居美国夏威夷,暗中实际掌控麦氏企业。可过了六年之后,复杂的政局让麦家企业内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麦家的社团一向遵从嫡长子继承制。好巧不巧的是,麦炎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在社团纷争中受伤,无法在生育。既然大房无子,麦家二房三房自然不放过这个争权夺利的机会。正当两房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麦炎亲自任命裴远愈为麦氏企业接班人。 裴远愈,其实是麦炎的私生子,自幼就养在麦炎身边,明里是协助麦炎管理麦氏企业的地产娱乐业,暗地里,同样参与社团业务,曾经是社团的双花红棍和白纸扇。 二房三房自然不服,一毛头小子来路不明,还想虎口夺食接住这泼天的富贵。奈何裴远愈手段高明,身份地位又摆在那里,不到五年,不仅摆平了自己的二叔三叔,还将麦氏企业带入正规。如今,那些刀口舔血的行当已经从明面上彻底与麦家割离,麦家在香港财富稳居榜首,地产业、娱乐业和投资行业遍布全世界。 麦炎于前年去世,美国洪门老大亲自护送他的遗体回香港安葬,风光无限。至此,裴远愈彻底掌控了麦氏企业。 五日前,裴远愈在缅甸被人追杀,司机为了求生从林间小路沖向山下,自己受了点轻伤,可在后座的裴远愈不知撞到了哪,昏迷不醒。不多会儿,赶来救援的王东将裴远愈救出,用私人飞机把裴远愈送回香港,住进了养和医院。 养和医院最顶级的脑科大夫给裴远愈检查之后,连连称奇,因为从脑部的ct看,没有伤,不知道他为何沉睡不醒。作为裴远愈手下第一员勐将王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大夫看不出究竟,那就找风水大师来看。 王东急忙奔赴泰国,亲自请了白龙王。刚入龙王庙,还没有开口,白龙王就起身笑道:「走吧,是时候往香港走一趟。」 果真,白龙王走后两天,裴远愈醒来。 一向喜形不于色的王东声音有些颤抖:「裴生!」 裴远愈点点头,一言不发。良久,王东打破这寂静:「裴生,这是白龙王给您的,请您亲自打开。」 看过之后,足足五六分钟,裴远愈才开口:「派人去泰国白龙王庙,进善款一千万;调养和医院出生记录,找到1983年农历九月九日九点九分九秒出生的女子。」 养和医院最大的股东实际上就是裴远愈,调出出生档案轻而易举。 女子?王东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32岁的裴远愈身边除了异母的姐姐裴书怡外,哪里出现过女人?就连手下的得力干将全都是男的。为此,对家买通娱记,把裴远愈与手下干将在外用餐的照片作为配图,报纸标题写:裴生与型男半岛酒店甜蜜约会。内容大势宣扬裴远愈是个gay,一只母蚊子都飞不进麦家豪宅。 平时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手下,看到如此污衊裴远愈的报导,要去把娱报给抄了,再狠狠惩治一下娱记,被裴远愈拦下了。 「让他们报,正好绝了二房三房把女人安插在我身边的想法。」 裴远愈昏睡多日不醒,醒来吩咐给龙王庙善款一千万实属正常,但是去查一个女人,一个二十二岁的女人,真是活久见,震惊之余王东又心潮澎湃,裴生要有女人了!那就是大嫂! 裴远愈又看了一眼就不回应的王东,王东赶忙说道:「是。」 裴远愈也很镇静,但心头血液乱撞,只是面色沉静而已。 他昏睡七天,看遍了自己在大千世界的前世。 第一世,大魏,他是手握重权的大元帅;第二世,宋代,他是戍边开疆拓土的大将军;第三世,明代,他是金尊玉贵的首辅;第四世,,他是割据一方的军阀。 每一世,他的权力都顶天,每一世他都与一名女子爱恨纠缠。 只有第一世在大魏,他与心爱的女子圆满了,这样的圆满,还是心爱女子用尽一生的力气,以命相搏换来的。 第二世的,心爱的女子被胡虏射杀于城墙之上他却相救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万箭穿心。 第三世的明代,因田改桑他往浙江道去,而心爱的女子被政敌陷害,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第四世的民国,第二次直奉战争,军阀之间斗法争夺地盘,她为了他挡了一枪,死于乱枪之下。 每一世,她都无怨无悔地爱着他,护着他。可他竟然让她死得如此悽惨。这一世,一定要找到她,佛说,未了还须偿宿债,他该的,他就得还,要还得干干净净。 第86章 现代篇(四)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驶入帝都c区东山墅别墅区,劳斯莱斯的前后都有一辆宝马。东山墅位于东四环,毗邻国贸及蓝色港湾,是塔尖上的富豪喜欢的地方,特别是香港富豪,年初开盘,销售一空。 东山墅里最大的一栋别墅一直无人居住,听说是港商买了下来,一直未见房主真颜。年后,这栋沉寂许久的别墅开始热闹起来,先是保洁井然有序的干了一天,然后又住进来了许多人,有十多个穿着统一黑色西装身形矫健的男子,有英式管家,还有五六个女佣。偶尔在别墅区内碰到这些人,讲的都是粤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劳斯莱斯幻影在靠近这栋别墅之时,别墅的大门就缓缓开启,待三辆车进入别墅后,门缓缓关闭。 车停在了门厅的台阶前,宝马车上下来了十名身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站正后,在门厅等候多时的管家右手打开劳斯莱斯后座的车门,左手背在后头,微微躬腰,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裴生。」 一双大长腿踩在了台阶上,等人从车上下来,保镖都跟在了他身后。刀削的面颌,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神,高挺的鼻樑,深蓝色笔挺的西装把他映衬得生人勿近。 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上了二楼的书房,保镖井然有序地在书房门外守着,书房里,坐在宽大书桌前的裴远愈微微抬起头问道:「都查清楚了?」 王东点点头:「缅甸的事情是二叔做的,他在澳门欠下赌债,想用麦氏企业的人脉在金山角贩毒,但裴生您一早就给他切断了,于是怀恨在心。用不用我派人去处置了二叔?」 裴远愈的二叔是个混不吝的二世祖,浅薄无脑。 「处置倒不必,让澳门追一追他的赌债,派人提点一下三叔,要是这时候借钱给二叔还债,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二叔手里头还有5%麦氏企业的股份,也不必打压他抛售的价格,让他询价折腾,最后以我个人名义购买下这5%的股份。血缘关系一场,只要今后安分,就让他拿着这些钱颐养天年。」 王东应了句是后却发现裴远愈有些不满地看着他,冷冷道:「这些都是小事。」 王东想起裴远愈此行的目的,赶忙说道:「裴生,那姑娘的底都查清楚了。崔逢月,二十二岁,t大高材生,有一个交往三年的男朋友,爷爷原任部长,父母从商,私生活混乱。但她和男朋友的关系一直稳定,似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当然,按照裴生的指示,中盛集团已经资助她攻读b大华光管理学院,她和中盛签订了十年的服务协议。结婚怎么也要等到她研究生毕业了。」 裴远愈蹙眉道:「说点我不知道的,她的过去和未来。」 王东赶忙将一台夏新a8手机放到书桌上:「这是崔小姐的手机,密码已经被破解,手机里头的信息无人看过。」 裴远愈赞许地点点头。 「只是……崔小姐过往与麦氏企业有关联。」 「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她既然在养和医院出生,家中想必有些背景,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现在如此贫寒?」 「崔小姐本姓杨,生父是麦生身边的揸数杨天亮。」 「你查清楚了!」裴远愈一改悠闲沉静,已经从老闆椅上站了起来,十足的压迫感盘旋在王东的头上。 「就是她。」 裴远愈若有所思地坐下,打开雪茄盒,拿出一支点燃,浓郁自然的菸草味在书房飘散开来。 剩下不必王东说了,他太清楚了。 崔逢月本名杨珂,生父杨天亮,因为任社团揸数,管理帐目,才能在1989年把麦家的帐目偷出来交给警方。 对于这种二五仔,依照社团规矩第十九誓,泄露机密,本人及家眷死于万刀之下。 杨天亮早年给麦炎挡过子弹,备受重用,升为社团揸数,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警方的卧底。麦炎念旧,对外将偷帐本的事情封锁,只派了四九仔枪杀杨天亮一家,焚烧了偷渡的渔船,给他一个痛快,不然,依照社团规矩,他全家要死在万刀之下。 但麦炎不知道的是,裴远愈放过了杨珂。彼时,他只远远地见过她一面,印象中她是一个扑闪着大眼睛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但说来奇怪,就是那次见面,裴远愈莫名神思不宁,又感无来由的亲近。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放过这个小姑娘,给她一条生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不想有也不敢有。 果真,前世的孽债不易还,血海深仇隔着他和她。 雪茄一直烧着,他没有吸。灭了雪茄,说道:「一五一十地说,她这十六年来生活。」 王东哪里还敢隐瞒,末了,他说:「我们在崔小姐的黑莓手机上安装了窃听器,之前监听到的信息都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天监听到的录音我刚才给您发到邮箱,我觉得有些不对,还需要您定夺。」 打开笔记本,调出录音。略微嘈杂的背景音能听出是在一个餐馆。 「逢月,你到底怎么想的?我都二十六了,咱们在一起三年,本来不是说好毕业就结婚,现在你又要攻读研究生,等你研究生毕业,我都二十九了!」 「嗯,天枢,我原先是没有想着读研究生的,但保送和助学金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实在抱歉。」 元天枢嘆了一口气:「逢月,三年了,你对我发乎情止乎礼,我真是过上了和尚的生活,哎……不如你把自己送给我?」 说话声顿断,只有嘈杂的背景声。 两分钟后,元天枢又说:「算了,我也不逼迫你,下月我生日,在天上人间,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就好。」 崔逢月应了一声。 「怎么不对了?」裴远愈抬头问王东。 「他心术不正,正经人谁带着女朋友去天上人间?崔小姐这些年一直和他清清白白,我觉得可能要出事,裴生。」 裴远愈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去,去查元天枢,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东离去后,裴远愈打开了夏新手机。手机简讯能看出,她生活简单忙碌,学校、舞蹈室、中金集团,好朋友就是沈暖烟一个。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在这一世受了这么多苦难,还碰上了元天枢这个渣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解决元天枢太容易了,崔逢月是个聪明果敢的姑娘,要是知道元天枢渣男的真面目,肯定不会留恋。只是,她的父母死在自己父亲的枪下,尽管留了情面,但这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瞒着,只能瞒着。 第87章 现代篇(五) 天上人间,灯红酒绿,vip包房门口。 「元哥,生日快乐!」马晓天把一瓶药摆在了元天枢面前:「这是极品,保管她欲仙欲死!」 元天枢小声说道:「一会儿你掌握好剂量,别弄出人命。」 马晓天猥琐地笑道:「哥,您放心,这药我之前用在多个公主身上,爽翻了!大约一小时后发作。」 「行,你这就去放到她饮料中去,等我带着她离开,你们哥儿几个叫上公主,好好玩乐,帐都算我的。」 进入包房后,马晓天客气递给崔逢月一杯橙汁,说道:「嫂子,元哥说您不喝酒,那您喝饮料。」 这一声嫂子叫得崔逢月有些抹不开面子,接过橙汁,喝了一口:「马哥叫我崔小姐就好。」 零零零」裴远愈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是王东:「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已经晚上九点多,平时没有安排,裴远愈多数这个时候准备休息了。 「裴生,出事了,元天枢往崔小姐喝的饮料中下了春药,还在天上人间开了房,西侧楼的a305。」 冷冰冰的声音传到王东的耳朵:「知道了。」电话就被挂断了。 王东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人是救还是不救?怕是裴生嫌弃女人麻烦,不愿再管了? 裴远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专用电话:「严部长,请您帮个忙。现在马上去查抄天上人间。」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帮忙两字实在不敢受,有事您说话。只是,查抄天上人间,裴先生这是自己要砸自己的场子?我怕以后这就没人敢去了。」 裴远愈笑笑:「今天客人的名单我都给您传过去了,您该通知的通知,其他的,留着做做样子,我要查抄包房3352,重点是西侧楼a305房间,把房间里头叫崔逢月的女孩救出来,辛苦执行的警官把她送到和睦家,我在那里已经安排好了。」 严部长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笑道:「裴先生为了什么女孩子,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好事将近了吗?」 「要有喜事,还请严部长赏光。今天天上人间损失都由我个人私帐出,要是惊扰了贵客,折了严部长的面子,那改日我亲自登门致歉。」 「裴先生言重,已经有了名单,不会出错。您放心,我马上去安排。」他哪里敢叫裴远愈亲自上门道歉,他自知分量还不够。再说,查抄一次天上人间是好事,顺应民意,他谢裴远愈还来不及。 客房内,崔逢月面色潮红躺在床上,眼眸迷离,神智不清,唿吸急促,心跳异常地快,体内一阵空虚。 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心里就好像着了火一般,本能地抓住人不放。 「逢月,急什么,我今晚都是你的,你看看你这一脸媚态,一会儿可叫我好好爽一爽。」 崔逢月听了这话,本能地要爬起来逃走,但浑身无力。 察觉到她的意图,元天枢使劲儿掐了掐她的脸颊,有些咬牙切齿:「这药让你这贞洁烈女也变成小骚货,想跑!乖乖跟着我就好,还能让你少吃些苦头!」 元天枢站起身来,皮带已经解开,裤子滑到了地上。 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没有等元天枢反应,唿啦啦几个人破门而入,刚要发火,定睛一看,竟然是警察。天上人间怎么可能有警察来查! 「不许动,警察!」手铐直接拷到了元天枢手上。 一名女警走到床边喊道:「姑娘,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崔逢月压根不能回应。 「队长,她已经神志不清,应该是用了药!」 领头的警察点点头:「送去医院。」 元天枢急了:「你tmd知道我是谁么!你们就敢拷!那床上的是我女朋友,这还违法了!」 警察也不着急开口。等着崔逢月被担架抬出去后,才说话。 「我管你是谁!警察临检,还要你同意了!你女朋友,有给女朋友餵药的吗!」 「这是情趣,警察管得着么!」 「哼,情不情趣的,我管不着,等女事主醒来以后问话就知道了。带回派出所。」 又一脸轻蔑地看了看元天枢的腹部以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给他把裤子穿上。」 天上人间今晚的值班经理傻了眼,警察竟然围住了这里。今晚太反常了,先是部分客人竟然不到十点就结帐走人,总经理急匆匆赶来,亲自把西侧的后门打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和一辆宝马开了进来,停在了西侧小花园的专用停车位上,车辆熄火以后,没人从车上下来。从来没有人能在西侧小花园停车。 总经理一直站在西侧的后门边上,恭恭敬敬地看着那辆劳斯莱斯,一直等着。 不到半个小时,劳斯莱斯开出天上人间,总经理关上西侧门,松了一口气。 值班经理好奇地问:「总经理,这是谁呀,还能把车停在这?」虽然是豪车,但值班经理在天上人间工作五年,见过的豪车无数,不稀奇。可能从侧门把车开进来停在了专用车位上还是第一次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总经理白了她一眼:「好奇害死猫,少问!」 「总经理,今晚的帐……」 「不是今晚帐的问题,是从今天开始,半个月内都关店,看看亏了多少,把表做好,送到我办公室。」 帐,有人填平,可这不是帐的事情了,这么大阵仗,牵涉多方利害关系,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也是活久见。 劳斯莱斯稳稳地跟在了从天上人间出来的一辆黑色奥迪车后。裴远愈的司机今晚初听他要用车,吓了一跳,没有提前安排的情况下,九点以后,裴远愈是不会外出的,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后来按照指示把车开到天上人间,裴先生竟然呆坐在车里快二十分钟,一言不发。跟在他身边的人谁不知道他的时间比金子还珍贵。 很快,车子开到了和睦家停车场。和睦家是帝都的高端私人医院,与养和医院有合作。 早就有人等在了那里,裴远愈从专用通道直接到了顶层私密性最好的病房。 崔逢月现在躺在病床上,已经是深度昏迷状态。裴远愈一言不发,坐在了沙发上,看着消化科、内分泌科、泌尿科的主任围着她检查。有些烦闷的他拿出一支雪茄点燃吸了两口,护士想上前制止,却被院长拦住。裴远愈把雪茄递给王东:「灭了。」 十五分钟后,院长看了各项检查数据,礼貌地对裴远愈说道:「裴先生,从病人的血液中检测出y-羟基丁酸和氟硝西泮,且y-羟基丁酸浓度较高。」 y-羟基丁酸裴远愈太熟悉了,这是令人机体产生兴奋的一种的药,也被金三角的不法分子利用。 「现在应该怎么治疗?」 「由于浓度高,直接用输入利尿剂最快,但对心脏影响不小,有可能增加猝死的风险。保守一些的方案是先催吐,过后一小时后再检查血液,如果血液中检测出来的y-羟基丁酸浓度快速衰减,第二天病人就会清醒。过后用中药调理对病人身体伤害最小。」 「催吐,减少药物的副作用。」 院长点点头。不到5分钟,洗胃催吐的仪器药物都准备好了,护士照例喊道:「病人家属把病人扶起来。」 王东愣了一下,这里哪里有家属? 裴远愈已经起身把崔逢月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崔逢月已经昏迷,催吐过程对她来说并不痛苦。 不到十分钟,催吐结束,护士说:「先生,她现在不能躺下,不然吐的时候容易呛到窒息。您拿着这个。」把痰盂递给了裴远愈。 王东哪里敢让裴远愈再拿着痰盂,赶忙接了过去。 裴先生抱着一个姑娘也不假手于人,这场面跟随他这些年的人谁也没有见过,他不发话,谁也不敢替他抱着人。 抱着崔逢月的裴远愈心跳加快。宽大的病号服下头是她纤细的身量。常年练习舞蹈,背部毫无赘肉,肩胛骨抵在了裴远愈健壮的胸膛上。他有意放缓唿吸,似乎这样能减轻她的痛苦。 五分钟不到,药物起了作用,崔逢月脸色煞白,不舒服地哼哼唧唧起来。裴远愈开口:「头低下些。」语气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可意识不清的崔逢月哪里听得明白,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裴远愈压只得压着她的背吐到痰盂里,可仍然不可受控地吐到他的裤子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崔逢月才没有动静,裴远愈从西服口袋上拿出手帕,把她嘴角和下巴擦干净后才把她放平躺好。 站起身来,王东赶紧拿过他手里的手帕,把他裤子上的污秽物清理干净后,想把手帕扔到垃圾桶,只听见裴远愈说:「叫人洗干净后给我。」 早有保镖到车中给他拿来新的一套西服换上。这时,血液报告也出来了。 「裴先生,没事了,崔小姐明天早上就能醒来。」院长送了一口气。 裴远愈点点头:「我会留人照顾她,今天,你们就当没有见过我。」 第88章 现代篇(六) 崔逢月醒来后,从照顾她的天上人间值班经理赖红玉口中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小姐,您电话一直响,我只好给您把手机改静音了。」 把手机递给她,她解锁之后,发现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是元天枢的妈妈。还有无数个简讯,大意都是元天枢一时煳涂,让她不要和警察乱说。 「赖经理,我想打个电话,能不能麻烦您出去一下。」 赖红玉忙不迭地走了。 电话铃刚响一声,那头就迫不及待地接了取起来:「逢月,你在哪里?阿姨现在过去找你,给你道歉。」已经是带着哭腔。 元天枢被带着,照着以往,谁敢扣住他,可这次,元老爷子亲自打的电话都没有下文。太诡异了。 崔逢月深吸了一口气:「阿姨,过来就不必了,您有什么想说的,电话里说就好。」 「天枢一时煳涂,你别在警察那里乱说,不然他这辈子就完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阿姨一定满足!」 利诱,如此现实赤裸裸的利诱。 「阿姨,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和他分手。我也不想再见他,警察那里,我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您放心,不会乱说。」 说曹超曹操到,警察来了。 「崔小姐,我们是派出所,要给你做个笔录,不用紧张。」来了两个女警,其中一个是昨天送崔逢月来医院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谢谢警官昨天救了我,麻烦了。」 女警摆手笑笑。 「你和元天枢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恋爱几年了?」 「三年。」 「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吗?」 「昨天是他生日,我喝了一杯橙汁以后大约半个小时,就没有记忆了。」 「橙汁是谁给你的?」 「是他的好朋友马晓天。」 「元天枢事前有和你说过要去开房吗?」 崔逢月沉默了,她知道她的回答意味这什么。过往三年浮现在她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说:「他提过。」 「你同意了吗?」 「我不置可否。」 「崔小姐还有什么想说了?」 「既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我不想对此事深究。谢谢两位警官。」 两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名说道:「那崔小姐,你仔细核对笔录,要是没有问题,就签字吧。」 这是警察也想要的结果。元天枢留置派出所十二小时了,已经有人施压了。 「一、二、三、四,茉莉,背挺直!」崔逢月给几个5-6岁的小女孩舞蹈课快结束了,把基本功巩固一下。 这时,舞蹈室的负责人张老师领着一个笑容明艷身材娇小的女子站在舞蹈室外观摩。 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下课和崔逢月告别后,张老师沖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逢月,这是麦书怡小姐,她想请你当她的舞蹈老师,我还有点事,你们聊。」 麦书怡大方地和她打了个招唿:「hi,你好犀利!」 崔逢月愣了几秒,旋即笑道:「麦小姐是广东人?」 麦书怡不肯定也不否定:「不要意思,我普通话不太好。我想让你当我的舞蹈老师,到家里教我,可以吗?」 「麦小姐的家在哪里?」 「东四环。」 崔逢月犹豫了:「这往返估计要三个小时,我怕是去不了了,不如裴小姐再找找别人?」 「崔小姐,你帮帮忙啦,张老师刚才说了,你还在上学,不过已经大学快毕业了,现在没有什么课了,你一周去教我两次,往返的时间都算上课的时间,好吗?我来帝都就几个月,很难碰到像你这样和眼缘的。」 再拒绝就有些拿乔了:「那麦小姐想什么时候上课,我周三和周五时间要宽裕一些,周六日都是小朋友的课。」 麦书怡喜笑颜开:「那就周三和周五,下午3点好么,我会叫司机接送裴小姐的。课时费我已经和张老师说好了,一小时按照三百元给裴小姐结算。」 本来崔逢月的课是一小时二百元,舞蹈工作室抽成一百元,现在变成三百元,这一天她可以挣一千元呢! 崔逢月又问了问裴书怡的舞蹈基础,嘱咐她需要准备的东西,两人交换了电话,约好周三司机去学校北门接崔逢月。 东山墅裴家别墅,一楼临近泳池的游艺室正改造成舞蹈室。 「细佬,这回你怎么谢我?」只有麦书怡敢这样叫裴远愈。 「家姐不是看上我雪梨rhodes的别墅了,送给你。」裴远愈淡淡一笑。 「哇,好大手笔啊,不过要把我绑着这里好几个月,还要给你敲锣打鼓,还有瞒着香港的有心之人,细佬,你这别墅给得也不亏。」 「家姐高兴就好,去找周律师吧,让他给你办妥了。」 今天周三,是崔逢月给麦书怡上舞蹈课的第一天。她知道麦书怡非富即贵,但没有想到富贵如此还没有大小姐脾气。 来接她的司机开的是迈巴赫,对她毕恭毕敬。一路上会借着崔逢不看手机的时机和她聊一两句,问的都是帝都的风土人情,用夹杂着粤语的普通话和她沟通,每说一句话都要想想,让车上的氛围一下轻松起来。 车开进裴家别墅,早就有管家在门厅等着,礼貌周到地给她打开车门,领着她来到舞蹈室。麦书怡早就等在了那里,热情拉起她的手。 「逢月,等你半天啦!你可算来了,我都无聊透了!快,看看这舞蹈室,你满意吗?」 高档的纯天然的木制地板,一面墙上是明亮的镜子,这与别的舞蹈室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不同,那这里肯定是用料上成的。 但最让崔逢月喜欢的是,镜子左右的两面墙上,挂着关于舞蹈的世界名画,其中有两幅是崔逢月最喜欢画家的作品,埃德加?德加的《舞蹈教室》和《芭蕾舞女》。只是正对着镜子一面墙却是空白一片,崔逢月有些不解。 麦书怡笑道:「这个……要不然找人画你跳舞的油画挂上?」 崔逢月愣了一下,只当裴书怡打趣:「麦小姐说笑了,我去更衣室换上舞蹈服,那我们开始吧!」 「别叫我麦小姐,多生分!叫书怡姐,呵呵呵。」 中盛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裴远愈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紧盯着屏幕,好像在处理很重要的事情,其实他正在看舞蹈室的监控。 从遥远的阿根廷把他这个爱玩的姐姐叫回来是对了,做红娘,她是箇中高手,虽然她至今未婚。她早年想要他雪梨的别墅,就是因为有了雪梨的情人。 这姑娘教习舞蹈还是很严厉的,裴书怡是国标的狂热爱好者,但还是在基本功上吃了苦头,呲牙咧嘴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她果真是喜欢那些世界名画的,因为她进舞蹈室后,目光停留时间最长的就是那些画。不枉他费心从世界各地收罗得来。 裴远愈会心一笑。 敲门声轻轻响起,打断了他难得的畅快。 「进来。」 门应声打开,电脑关闭,笑意仍在脸上。 王东眼尖,看到了裴远愈转瞬即逝的笑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难得见他如此放松和惬意。 「裴生,香港商会会长听说您来帝都,他的秘书今天打来电话,想要做东请您,问您哪天方便。」 「下周五。你想个法子,让他秘书知道我想让商会办个舞会晚宴。」 舞蹈课间,拿着饮料边喝边聊的麦书怡和崔逢月,突然听到管家佣人恭敬地喊着「裴生」,崔逢月应声望去,一个身着深蓝色西服俊朗的男子走了过来。 裴书怡连忙拉起她:「来来来来,逢月,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弟弟,裴远愈。细佬,这是我的舞蹈老师崔逢月,人家可是t大的高材生。」 再抬头望向裴远愈,崔逢月莫名心悸。 「裴先生好。」 裴远愈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径直上楼去了。 麦书怡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逢月,他事忙,面冷心热的,你是不是好奇,怎么我和他不是一个姓?我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崔逢月从来不对别人的隐私多打听,她自己的秘密比任何人都多,但她真的很喜欢麦书怡这样的性子,不骄矜,不拿乔。 下午五点半,舞蹈课结束,崔逢月收拾东西要走。麦书怡拦住她:「逢月有急事吗?如果没有,现在都五点半了,晚高峰就要来了,等你回到学校吃饭也太晚了,不如今天在这里陪我吃个饭,我一个人,怪孤独的。」 崔逢月有些吃惊:「裴先生不是回家了么?他不一起吃饭吗?」 「他!我说了你可能不信,除了年夜饭,我还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他的事情多得,只要进了书房,就出不来了。没有他的指示,谁也不许去叫,那就是禁地。」 那这么大个别墅,她一个人吃饭,确实冷清。 「但书怡姐,今天是农历十五,我吃素。怕是不方便在这里用餐了。」 「阿生,吩咐下去,半小时后备好一桌素食,我今天吃素。」裴远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咱在了一层楼梯的中间。 管家阿生连连称是,安排去了。 裴书怡面上含笑,裴远愈吃素?他怎么会是吃素的! 第89章 现代篇(七) 不到二十分钟,种类丰富的素食摆满了餐桌。 「崔小姐是有信仰才吃素的吗?」少见裴远愈吃饭的时候说话。 崔逢月不知道怎么回答。 「细佬,你好好地问人家这样问题,逢月不愿意说。」 「书怡姐,裴先生,是从小家中有些事情,本想一直吃素,但中医说依照《黄帝内经》: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所以,肉是要吃的。早期佛教传入中原,只说不能杀生,但可以吃三净肉,就是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所以,我就在初一十五还有重要的日子吃素。」崔逢月很少长篇大论,更何况是自己的私事,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向裴远愈解释,他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人说真话的力量。 「嗯,崔小姐太瘦了,是要不能完全吃素。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好吃的素食馆,在雍和宫对面的京兆尹,不如哪天我们去试试?」 崔逢月沉默了,她第一次见他,一次去吃饭? 麦书怡打破了尴尬:「去呀去呀,你哪天再吃素,我们一起去,正好我都没有逛过雍和宫,你陪我去逛,回头我请你吃饭呀!」 麦书怡如此真诚的邀请,崔逢月无法拒绝。 「家姐,下周周五香港商会有个舞会晚宴,你当我的女伴。崔小姐,你们吃。」裴远愈起身往书房去了。 周三崔逢月到达裴宅时,一反常态,在门厅迎接她的是管家阿生。 「崔小姐,真是抱歉,麦小姐她刚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医生正在楼上给她检查,您随我来。」 还没有走到她房门口,就听到麦书怡嗞哇乱叫:「疼疼疼疼疼……呀,太疼痛了。」 「麦小姐忍着点,我判断着可能只是肌肉擦伤,一会去医院拍个x光片确认一下,但这几天还是要静养,不要下地走路。」 「家姐,多大的人了,还能从楼梯上摔下去。阿生,送医生出去,叫司机准备送小姐去和睦家。」 裴远愈回头看到了崔逢月,麦书怡也看到了。 「逢月,快过来,我刚才楼梯上摔下来了,今天肯定是不能练舞了,刚才兵荒马乱的,没及时通知你,不好意思啊,害你白跑一趟。」 崔逢月摇摇头:「我这没什么的。书怡姐不要紧吧!」 「有点疼,倒是无所谓,可刚才医生说了,这两天我都不能下地了,周五的舞会我也去不了了!要不然你给远愈当舞伴?」 「我?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虽然你主攻中国古典舞,香港商会就是办个舞会,又不是比赛,国标对你来说还不是小意思,提前练练就好,正好今天我上不了课了,你和远愈去舞蹈室练练。」 崔逢月还在犹豫之间,只听裴远愈说:「崔小姐,麻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麦书怡的真诚和裴远愈的肯定让她不好拒绝。 麦书怡被裴远愈从房间抱到门厅外等候的车上。 「细佬,脚受伤的化妆技术不错,一会练舞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裴远愈笑笑,心道,要不然电影是怎么拍的,电影娱乐公司是麦氏企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抱得美人归还早,怕是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崔小姐喜欢跳哪一种国标舞?」 「华尔兹吧!」 他的手轻轻揽在了她纤细的腰上,暖意从腰传到了她心里,莫名心悸。 音乐响起,翩翩起舞,行云流水,音乐终了,定格的动作让裴远愈的脸离她如此的近,略微有些急促带着淡淡菸草味的唿吸环绕着她,沉迷而不自知。 过了一分钟,崔逢月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直起腰身。 「裴先生的华尔兹跳得很精彩。」 裴远愈恋恋不捨地松开他置于她腰间和握住她的手。 「崔小姐比我功力更深。一会我安排秘书带着你去挑选衣服,周五会有司机去接你。」他的安排周到、果决但不招人厌烦。 因为崔逢月穿着礼服,不方便走到校门口,裴远愈的司机把车开到了她们宿舍楼下。 崔逢月正要出门,就听到楼道里头议论纷纷:「啊,看见了吗,咱们楼下停着豪车了!前后都是宝马,中间那辆是劳斯莱斯幻影。这是谁呀,这么豪气!」 许多同学趴在了窗户上往下望。 崔逢月一身珠光宝气下楼,等侯在车旁的司机恭恭敬敬地把劳斯莱斯后门打开,崔逢月顶着全楼的目光上了车。意外地在车上看到裴远愈。 「裴先生好。」这一声招唿迎上了裴远愈愉悦的目光。 车仍旧原地不动,崔逢月心里有些着急,系里的学生都知道她家境不好,这回头她要遭受多少非议。 「快走呀!」着急催促里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撒娇。 「开车。」裴远愈沉声道。 三辆车缓缓驶离学校。崔逢月再没有说话。 「崔小姐有些不高兴了?还是说有些担心?」 他总是这样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情绪。 「不高兴倒是没有,大家今天都看到了裴先生的座驾,议论纷纷,她们以后要误会我了。」 「误会,误会什么?」裴远愈骤然靠近,本是宽大的空间在他高大身形的压迫下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崔逢月的脸一下红了,脱口而出:「误会富豪包养了我。」 说完就后悔,心中懊恼,本来谨慎理性的她怎么频频在裴远愈面前出错。 「那我出面解释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能解释,难道裴先生还要拿着大喇叭在楼下喊话,还我清白?」崔逢月有些气恼。 「喊话不必,逢月只要做了我女朋友,谣言不攻自破。」 崔逢月眼睛瞪大如同铜铃:「裴先生,不要再打趣我,不然我就下车了!」 逼得紧了,兔子急了。 裴远愈拉开与她的距离:「抱歉,基于安全的考虑,我出门不得不带着这么多人,下次我自己开车来接逢月。」 崔逢月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但少数的几次碰面,他身后确实跟着十几个保镖。 「那还是算了,裴先生的安全要紧。」 「你叫我姐姐书怡姐,还是叫我远愈吧,裴先生太生分了。」好几世了,她还是这样推己及人的性格。 又在打趣她。她和他很熟么? 下了车,在他手臂弯曲成四十五度的示意下,崔逢月只得挽着他步入晚宴现场。 「裴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会长笑眯眯地迎上,「这位是?」看向了崔逢月。 「崔小姐。」裴远愈并不说明她的身份。 都是人精,没有必要再问。可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崔逢月身上,探究、羡慕和嫉妒。就是再不关心世事,她也知道裴远愈身份比她想像中的还不简单。 会长开场讲话表示麦氏企业对香港商会的支持,亲自邀请裴远愈跳了开场舞,显示了他在香港商会极高的地位。她知道麦书怡姓麦,但完全没有想到,她就是麦氏企业的千金,而裴远愈竟然是香港麦氏企业的掌门人。 一舞终了,掌声雷动。 休息间隙,崔逢月赶忙问:「裴先生,他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 还叫他裴先生。 「逢月以为他们是怎么误会的?」 崔逢月急了,这人从来不好好回答她的问题,永远给她设下圈套。 「你你你……我问你,你怎么反问我了?」转身要走。 更快地,手被裴远愈抓住一拉,崔逢月转身跌入了他的怀中。 耳边含着裴远愈的热气:「我想让他们误会,我想做的你男人。逢月难道对我毫无感觉?」 「你放开我了,有话好好说。」大庭广众之下,她没法任由他抱着。 松开她。 「好,那我正式请逢月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 她不想和香港有关联,全家从香港出逃的原因,父母的死因,她都不清楚。但她这些年隐姓埋名足见香港对她来说危机重重。但她又时时刻刻想着探究真相。 「裴先生,你并不了解我,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 「逢月可以去问问,我身边有过女人吗?再说,逢月怎么知道我不了解你?即便是不了解,中国有句古话: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对逢月一往情深。再说,我保证,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别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这人这么直接!崔逢月倒是有些气笑了。 「可我不了解你。」 「那逢月给我个机会,才能慢慢了解我,对吗?」 晚宴结束,香港商会会长亲自送裴远愈出门。 「崔小姐,舞姿动人,我今晚都想邀你共舞一曲,奈何裴生不肯放人。」 崔逢月脸红笑笑。 「年轻,面皮薄,会长还是给我一丝薄面,不要打趣了。」裴远愈笑道。 风吹醒了崔逢月,车上她又沉默不语。 「怎么了?」 「裴先生刚才都是逢场作戏吧!麦氏企业的掌门人娶谁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吗?」 还叫裴先生! 「叫远愈。你可以去问问麦书怡,我能不能做主。逢月,你担心多余了。若是不放心,现在和我回香港,递交拟结婚通知书。」 司机、保镖都坐在前排,怎么就说到结婚上了! 崔逢月不好意思在他耳边小声说:「裴远愈,你让我想想。」 行吧,总算不叫裴先生了,虽然连名带姓。 京兆尹2012年才在北京成立,但是那里的素食真的很好吃,所以私设把它开早了。呵呵呵。 第90章 现代篇(八) 「不要把车停到宿舍楼下了,前面操场那里让我下车。我走两分钟就到宿舍了。」 「这么高的高跟鞋你怎么走,黑灯瞎火的!崴到脚可不是好玩的。」这人是管起她了吗? 「诶呀,你这车也太招摇了!停下来,停下来。」车再这样明晃晃地开到宿舍楼下,崔逢月怕是宿舍就不用住了。 车没有停,急得崔逢月推了推他,焦急地看着他。 「停车。王东,立刻去找一双合适的鞋来。」裴远愈这才开口。 话音刚落,车稳稳停住。 晚上九点多了,去找鞋?这不是为难人吗?还没等崔逢月出言阻止,王东早就不见了人影。 不到两分钟,王东递上了一双新的男士布拖鞋。 「崔小姐,这原本是给裴生准备的,还请您将就一下。」 「谢谢王先生。」 大晚上的,谁也看不清她穿什么鞋,早点下车是真理,裴远愈现在有些咄咄逼人。 「已经很好了。」想下车,却被裴远愈抓住手。 挑眉看着她:「就这样走了?」那他还想怎么样! 「你谢别人倒是勤快!」 「也谢谢你。」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晚安。」挣脱不了,手紧紧被他攥着。 只听他嘆了一口气,躬身把她的高跟鞋脱了,弯腰亲自给她穿上拖鞋,再把高跟鞋放到她的手里:「小没良心的,走吧。」 崔逢月还沉静在自己砰砰心直跳的情绪中,走到路上,才回味过来,她怎么是小没良心的。 心还在跳,是青春的萌动,一个黑影靠近她,都没有察觉。 「崔逢月,劳斯莱斯幻影,果真是攀上高枝了!才和我分手的吧!」是元天枢。 「你想干什么!怎么分手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崔逢月对他所作所为不落井下石,他反倒倒打一耙。 被人揭了短,元天枢恼羞成怒,粗暴地抱住她,想亲吻她。 只在一瞬之间,元天枢被人拉开使劲一推,措不及防地摔倒了地上。 「你tmd多管闲事,知道我……」 话还没有说完,咽喉就被皮鞋踩住,痛苦得发不出声来。 崔逢月轻轻拉住裴远愈的手,都快哭了出了:「让他走,这是学校,我我我……」语无伦次了,幸好这是个少人经过的网球场。 远处的保镖有些疑惑看着王东:「东哥,不去帮忙?」 王东笑笑:「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裴生的对手,一个乳臭未干不自量力的人,裴生对付绰绰有余。再说了,英雄救美,你去就坏了裴生的好事。」 话音刚落,就看见裴远愈沖他们招招手。 「听着,」裴远愈声音不大但足够震慑:「管你是谁,你再靠近她,下场会很难看。今天看在崔小姐的面上,放过你。」 做了这么多年的正经生意,几乎没有动手威胁过人了。 「把他嘴堵上,弄出校园去!」 元天枢悄无声息地被架着走了。 「受伤了吗?」他看到了她刚才剧烈的挣扎。 摇摇头,但泪没止住。 「傻姑娘,他有什么值得你哭的?」他用手帕已经擦掉了她的两行泪。 崔逢月撅起嘴:「我哪里是哭他,我哭是我这狼狈相让你看到了。」 「我更怜香惜玉了。好了,我送你到楼下。嗯?」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逢月,你可回来了,楼道里头都议论开了,隔壁和对面宿舍的都跑过来问我,说你上了劳斯莱斯幻影了?怎么回事?」她们宿舍的张梅和李霞在外头实习,只有她和沈暖烟还在宿舍住着。 崔逢月心里乱得很,正想和人倾诉。 「暖烟,是我,被邀请去香港商会当了舞伴。」 沈暖烟笑笑:「就是舞伴而已?」她发觉最近崔逢月似乎有心事,早就想问她。 「暖烟,我可能喜欢上一个人了。是不是太快了?」和元天枢才分手两个月。 「好事呀,元天枢这种渣男,早就应该和他分。是劳斯莱斯幻影的车主吗?」她其实一直不喜欢元天枢,她也看出来,崔逢月和元天枢之间有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是,所以我觉得像梦一样,不真实。」 「逢月,你才二十二,不要老气横秋的,青春谁不躁动谁不冲动,喜欢就爱!活在当下,跟着感觉走,不好吗?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难道是他已经结婚了?」 「那没有。他是香港麦氏企业的掌门人,我和他之间的生活天差地别。」也可能就是这样巨大的差距,才那样吸引着她不自觉地想走入,无关金钱。 「啊啊啊,逢月,你这是要发达了!差别怕什么的!这不是灰姑娘与王子的现实版本吗?」学金融的,谁不知道麦氏企业。 看着沈暖烟兴高采烈的样子,她的阴霾瞬间消弭。对,活在当下。 「暖烟,不然你帮我相看相看?」 「好呀,我也见识一下正真的豪门。」 「零零零」崔逢月的电话在这时响了,是她妈妈。 「妈,我昨天给你汇的两万块钱收到了吧?那就好。」 「逢月,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今天医院通知我,国外有个医疗工作室,要找红斑狼疮的患者,针对性地用最好的药,再结合中药治疗,以后用药都是免费的。医院选中了我,你说我去不去呀?」 「妈妈,这是好事呀,要去的。」崔逢月有些激动。 离开元天枢,最近发生的,都是好事。 「裴生,我警告了他两句,走了。」 王东哪里是警告。 「以后出门,换一辆便宜的车。」裴远愈压根没有把元天枢的事情放在眼中。 便宜的?安全级别不够呀! 「裴生,其他的车辆没有做过防弹处理,不安全。」 「在帝都,无妨。」帝都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 「裴生,这人不少,我怕……」虽然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周末,但雍和宫人依旧不少,王东不想让裴远愈进去。 「无妨,今天我的行程已经做过伪装,车不是开到中盛集团了吗?让他们散落在人群中,不要刻意围着我,就不会引人注目了。」 「裴生,没经过你同意,我已经让三十个人进去了。」 「多事!」怎么多事,多少人想要裴远愈的性命,要是在香港,哪里敢让他这样任性。 检查了他的防弹衣,王东才敢让他下车。 「越来越婆婆妈妈。」 下车正好看到去接崔逢月的车开到雍和宫门口。 三名各有鞦韆的女子下了车。 「细佬,这是逢月的好友,沈暖烟。一路上家姐与她也很投缘呢!」 裴远愈笑笑:「家姐和谁都很投缘。沈小姐,你好。」 「裴先生好。」 裴远愈看向崔逢月:「吃过早餐吗?」为了舞蹈,她长期控制饮食,时常会犯低血糖。 「吃过了。」但一杯水还是放到了她手里。 「甜的,木糖醇的,不会胖。一会要走一段距离。」 崔逢月在沈暖烟满是笑意的眼神注目下,喝了一口,甜,确实甜,甜到了心里。 私人导游找到了王东:「王先生,人都到齐了吗?」 「嗯,到齐了,走吧。」 雍和宫,原是雍正潜邸,干隆也在这出生,后来干隆生母钮祜禄氏在这礼佛,是帝都有名的藏传佛教圣地。 裴远愈一路眼神都只在崔逢月身上。反倒是三个姑娘和导游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到了开放最后一个殿——万福殿,三个姑娘都被巍然矗立一尊迈达拉佛(弥勒佛)震惊。据导游所说,这尊佛的主体是一根26米的白檀木雕刻而成,地面高18米,地下埋入8米,佛身宽8米,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刚才还说个不停的三个姑娘,这会儿都跪在了万福殿祈福。 裴远愈看见崔逢月檀口轻启,不知念叨着什么。 「佛主保佑,逢月有喜欢的人了,请佛主佑他平安,也保佑逢月的爹地妈咪在天上快乐。」 最先退出万福殿的崔逢月被在殿门等候的裴远愈悄悄捏了一下手。 「刚才在佛主面前许的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面容娇俏灵动,裴远愈恨不得将她拥到怀中。 往回走,到了西配殿门口,崔逢月轻轻扯了扯裴远愈的袖口:「你好好转转转经筒,等我回来再停。」 导游说,转经筒一转,佛主会原谅你做过的错事,厄运退散,好运连连。 十分钟后,崔逢月才回来,果然看到裴远愈还在转。 往他手里塞了一串手串:「这是十全十美香灰琉璃手串,开过光,保佑你平安。」 裴远愈藉机握住她的手不肯再放。 「这是逢月送我的?那给我戴上,我一直戴着。」 花了她一千多元重金请的。 戴上之后两人的手再也没有松开,崔逢月最后自然是上了裴远愈的车。 两分钟,到了中午用餐的饭店——京兆尹,其实就在雍和宫对面。 下了车的崔逢月手还被裴远愈牵着。 这不像一个饭店,像是一个四合院。竹子包围的小门处早有饭店的迎宾小姐笑容满面地在那等候,领着裴远愈一行人走过红墙绿瓦映衬着长长的石铺甬道,才来到饭店的前厅,宽敞古典气派,别有洞天。 穿过大厅,七拐八弯之后,来到西厢房的走廊上。西厢房一共十个包间,每个包间都有两个保镖守着,而入口也早就站着两个,一派生人勿近的模样,看到裴远愈,所有保镖恭敬齐刷刷地点头,那句裴生没有叫出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裴远愈一直攥着她手,温暖到手心出汗,粘腻但她想握得更紧。牵着她,走入名为「稻室」的包间。门甫一关闭,崔逢月就被裴远愈抵在了包房贴着壁纸的墙上。 第91章 现代篇(九) 铺天盖地的吻笼罩了下来。 第一次这样把她狠狠地揉在怀里。她长期练舞,身体偏瘦,锁骨蝴蝶背线条明显,但柔软抵在了一身腱子肉的胸膛,跌撞间的颤动直击他的悸动,沟壑明显,唿之欲出。 裴远愈轻而易举进入她微微张开的檀口,湿热的舌尖慢慢滑过带着奶香的贝齿、软腔和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舌尖。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脸,他手指很长,指节突出,西服挡不住他手臂上力量感十足的线条。崔逢月双眸望向他,从混沌到清晰。 这一望,吻被加深,鼻尖触碰,唿吸交缠,津液相交。裴远愈目光深邃,热气撩拨着崔逢月的心弦,让她溺毙于其中,印在心上 世纪长吻在裴远愈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中生硬地结束。如果再吻下去,裴远愈想吃的就不是饭了。 如此漫长的吻,让分开时两人都气喘不止。崔逢月看上去要更惨兮兮些。脸色酡红,眼尾湿漉漉,艷红的唇微肿,傻傻发懵地看着裴远愈。 裴远愈面色如常,微微喘着粗气,但看不见的地方更狼狈。 赶忙拉着她坐下,胸膛起伏,手略微不稳地给她倒了一杯菊花茶,不顾她戒糖的习惯,加入许多冰糖,用小勺搅拌加速冰糖的融化和快速降低水温,喝了一口后才递给她。刚才走了许久,也被这一长吻夺去唿吸,她需要糖补充能量。 她直到喝完,才发觉茶中有糖。 「逢月,喜欢吗?」 「不喜欢。」 裴远愈当场愣住。 「太甜了,我怕胖。」悬着心放下,松了一口气。 「我说喜欢我吻你吗?」 她红着脸点点头。 崔逢月左手的中指被套上了硕大的钻戒:「我本来想着让你立刻回香港和我结婚,你怕是不肯放弃攻读研究生。」 他霸道但对她却尊重,不想把她当成金丝雀养着,与她更大的自由。 「那裴先生愿不愿意等等我?」 「不想等,怕你跑了,但不得不等。」漫长的两年。 崔逢月笑靥如花,原来一往情深的滋味果真是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敲门声适时响起,进来的是王东。 他手中拿着几卷宣纸洒金的菜单,写着「时令.养生套膳」。 「裴生,请您选餐。」 「让崔小姐定。」 缓缓打开菜单,墨香扑鼻而来。百合莲子炖山珍、福寿全满坛香、黑松露千层藕片、桃胶珍菌滷味饭,每一个名字都那样苏雅别致。 随便指了其中一张,王东会意离去。 「好吃么?」 「嗯,真的不错。」常年很少吃主食的崔逢月竟然吃了两碗桃胶珍菌滷味饭。 「那以后你要吃素就叫主厨到家里做。」 「太麻烦了,以后想吃,我们可以到这里来。」 王东贴着门能听到他们说话。麻烦?裴远愈外出就餐才麻烦。今天西厢房的是个雅间都被包了下来,每个雅间上的是不同的套餐,而吃到裴远愈口中的,是从东厢房两个包间其中一个送来的。裴远愈叫王东不要过分担心,但他哪里敢放松,万一有人想下毒岂不是要坏事。 「暖烟和书怡姐呢?」 这时候才想起来。 「她们在隔壁,放心,书怡会照顾好你同学。」 一顿饭下来,宾客尽欢。 停车场,沈暖烟看见了崔逢月手上的钻戒,打趣道:「逢月现在我要说他不适合你来得及吗?」 「暖烟……」 「不逗你,他对你很好。我真心替你高兴。」 「谢谢暖烟。他过不了几天就要回香港,我不回学校了。」 大四了,宿管早就不查宿舍了。 车内,崔逢月被裴远愈抱在怀里,不舍分开。崔逢月有些无聊,一直玩弄着他修长手指。 一直隐忍的男人倏然攫住她的手,握在温暖的大掌中。 亲亲她毛绒绒的脑袋,极尽克制。 「逢月,安分些,不然,我把刚才在包间内想做的事情在车上做完。」 「你讨厌。」娇嗔地推推他精装的胸膛。 「讨厌,怎么讨厌,一会试试,看看逢月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越说越出格,前面还有人。」 「他们都听不见。」 掩耳盗铃的本事他最好。 车子刚在裴家东山墅门厅前停稳,引擎都还没有熄灭,崔逢月就被裴远愈急不可耐地从车上抱了出来。 「都别跟着,留在一楼。」 把她抱到自己三楼心跳如雷,但气息平稳。 一直闭着眼的崔逢月发现自己脚着地才睁开眼,是到了裴远愈的卧房。刚想说什么,裴远愈单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狂风暴雨般的吻落了下来,另一只手在她的腰间摩挲,渐渐滑了下去。她瘫软无力,闭着眼整个人靠他。 等她再睁开眼,已经在床上,不作寸缕。 她纤细的腰被他的长臂禁锢着,下意识地用两手抵住他的胸膛,掌下一片炙热,连同他「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他纹丝不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她的唇软软嘟嘟的,如同果冻,越是攫取,越是香甜。他舌根一卷,把下意识企图拒绝他进攻的小舌尖软化,变成了嬉戏,夺取她口中的甜美与空气。 「别拒绝。」低喘魅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还带着一丝虔诚的祈求。 崔逢月此刻面颊绯红,唇瓣红肿,竟然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她真的是昏头了。 她怎么就同意了呢?应该是他的淡笑,成熟的男子笑起来,眉眼间的风情气度勾人心魄,那样的笑不似毛头小伙的阳光清新,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和睿智,她难以自拔。 崔逢月再睁开眼时,阳光已经柔和了许多,金黄色的,洒在院子的玫瑰花上,好像镀上一层金边,肯定已经是下午。他仍旧沉睡着,把自己拥在怀里。 没有意料中的难受。原因恐怕只有一个。思及此,崔逢月有些别扭,想起身。谁知被他的臂膀更加有力的圈在了他怀里。 「想去哪里?有哪里不舒服吗?」属于男子的气息环绕着她。 「没有。我是你第一个女朋友吗?」崔逢月从来不拖泥带水。 爽朗的笑声在她头顶盘旋。 「笑什么笑,要不是你太……太会,我才不问!」 一开始他确实是乱了章法的,毕竟知识需要实践才能彻底掌握。但他天生就是掌控者,不到五分钟,迅速找到了掌控感。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到她。 将她转过身来,细细地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逢月,安心,此生我就你一个。你就这话,我就当你是夸我了。以后会更好。」 躺得太久,崔逢月起来给他把衬衣整理好。整理领口碰到了他的胳膊,绷起的肌肉如同石头一般硬。 崔逢月转移话题:「你的胳臂那么硬!」 「长期搏击和举枪训练的结果,怕吗?逢月。」 崔逢月摇摇头,肚子还不适时地叫了一声。 裴远愈按下床边的按钮:「阿生,立刻备好晚饭。」 说完看见了被单上的一抹红,起身抱起她望浴室走去。 「逢月,你刚才舒服吗?」 咬咬嘴唇,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笑笑并不回答。 他刚才其实感觉到了她的热情,他其实也沉迷其中。控制着自己的欲望,快速洗好,两人坐到了餐桌前。 裴远愈挥挥手,管家阿生领着所有人离开。 「逢月,别去学校住了,就住这里,不然我不放心。」 崔逢月边吃边皱皱眉头:「学校里很好,有什么不放心的。」 「逢月,抱歉,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就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我怕得很。我下周就回香港,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两名保镖。他们就是悄悄跟着,不会引人注目。」 崔逢月看着他一脸凝重,知道没得商量,笑笑道:「这里离学校太远了!」 「你学校附近竹溪园有套别墅,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没有这里舒适,看你方便,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阿生的徒弟阿夏会留在这里给你做管家,有什么吩咐他去做就好。」 相见时难别亦难,热恋之中的情侣,分别在即,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这几天,崔逢月多数是在床上度过,他真的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快乐,无论是心理上或是身体上的。 日日太过颓废,崔逢月嚷嚷着下午要出去散散心,裴远愈带着她往帝都北六环风景如画的p区射击场去了。 裴远愈枪法精准,无论是手枪,步枪还是冲锋鎗,把把十环,看得崔逢月仰慕不已。 小姑娘崇拜的目光让裴远愈特别受用,朝她招招手。 「来,逢月,我教你。」 崔逢月整个人被环在了他怀里,手把手地教她上膛射击要领。可崔逢月却被他的袖箍吸引。袖箍套在他的胳膊上,但凡用力,肌肉线条更加明显,如此张力,让她想入非非。 裴远愈早就留意到她心不在焉,放下枪,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想什么呢?」 崔逢月回过神来,耳语。 裴远愈眼睛一闪而过的得意,立刻衔着她粉嫩的唇,柔情蜜意地吻了起来。 「好,现在就回去试试。」 提议者却一脸酡红。 第92章 现代篇(十) 王东已经在一楼客厅等了裴远愈两个多小时,阿生也叫佣人把凉了的饭菜撤下去重新准备。 裴远愈四点回到家,抱着崔逢月径直进了卧房,再也没有出来。这时候,谁敢去打扰。 射击场带回来的袖箍现在套在不着寸缕的裴远愈两个胳臂上。他将崔逢月抱在腰际,春情正盛。 在射击场,崔逢月就想看到他的胳膊被袖箍勒得青筋暴起,肌肉硬如磐石的样子,胳膊肌肉的线条勃发出勾人心魄的力量感。她如愿以偿。 裴远愈也意识到为什么刚才崔逢月撒娇求饶般对他说:「抱着我做好不好。」情人间耳语的情趣,他哪里能够拒绝。 射击时,袖箍固定了衬衣,而现在,限制了他的随心所欲。抱着她的双臂开始发力,没有弹性皮革的袖箍不会扩大,反而因为肌肉膨大而缩紧,每次他力量的输出,都要力图突破袖箍的限制,这样的绷紧感让他心悸无比。 裹着火的眼神看着崔逢月,喑哑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小坏蛋。」 崔逢月笑意盈盈:「我坏,我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再过十五分钟,她就笑不出来了。 地毯上洇湿一片,仍旧有水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她如同早春刚暴出青芽的嫩叶被风吹雨打般,双手下意识地搂着裴远愈的胳膊,悬在空中的脚趾都不由自主地蜷缩。她已经在火树银花的巅峰神志不清,任由裴远愈为所欲为。 裴远愈的胳膊已经被袖箍勒出了明显一圈高低差,被袖箍圈住的地方血液流通受阻,周围却是青筋暴起。但他早就不受此禁锢,更加肆意妄为。 「逢月,喜欢吗?」 他的问话拉回了她的意识:「我,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而这样的话刺激了裴远愈,激烈不断持续加深,旖旎的春情不仅充斥着整个房间,大有蔓延到门外的趋势。 崔逢月已经两次意识不清,独留人间清醒的裴远愈。其实,他的后腰也已经绷紧到了极点,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发力,他的低吼伴随着极为清脆的一声「啪」,崔逢月再度意识不清。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袖箍竟然断了,如此强有力的肌肉爆发力。 揽着她的腰下了楼,给她把餐桌的椅子挪开让她坐下,自己才坐在她身旁。 王东趁着裴远愈开始吃饭,赶紧说:「裴生,香港那头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还请您及早回去。」 裴远愈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逢月,快吃。」 崔逢月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他要回去了。 「怎么了,不想让我回去?那不如跟着我去香港?」 「我还要读书,mba就读两年。」 也好,去了香港,她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嗯,这两年我会经常过来。」 「远愈,我想和你说点事情。我本名不叫崔逢月。」泪已经流了下来。 将她拦腰抱起到了书房,自己坐在书桌前,崔逢月坐在了他的腿上。 「嗯,逢月接着说,但不要哭了。」 「我本名叫杨珂,出生于香港,1989年父母被枪杀在东涌码头的渔船上,远愈,帮我查查到底是为什么?」 「你知道父母是做什么的吗?或者说六岁之前还有什么记忆吗?」 「我不知道父亲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很少回家,六岁之前的记忆就停留在和爸爸妈妈去海洋公园的欢乐以及父母被枪杀的悲痛。」 揽紧她,心乱如麻。 心中一声长嘆,裴远愈才说:「嗯,交给我,香港先不要去了,让我把危险都排除了。记住,你往后就是崔逢月,只能是崔逢月。」 「我明白的。」 临行的清晨。 「我已经嘱咐阿夏了,往后你吃素食的日子,京兆尹的师傅会到家里给你做,书房的保险柜里头有现金和银行卡,密码你都知道的。喜欢什么,看中什么,不要犹豫买下来就好。要紧的是,出门一定要小心,保镖一定要带上。」裴远愈已经嘱咐好几次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他们都等着你。」 捏了捏她的脸:「小没良心的,要经常给我打电话。」 裴远愈的私人飞机比原定计划晚了两个小时才起飞,原因自然是依依不捨的离别,他三次出门三次返回别墅。 两年,裴远愈的双城生活繁忙、幸福同样隐藏着丝丝的不安。他没法开口说出崔逢月父母被害的真相。 这两年,崔逢月情场、学业双丰收,她研究生成绩仍旧排名数一数二,已经申请了香港大学、雪梨大学、剑桥大学和史丹福大学的博士学位。 已经是下午四点,东山墅的裴家别墅里头还是静悄悄的,只有卧房里头旖旎的春情刚刚散去,崔逢月被裴远愈揽在怀里,摩挲着他胳膊完美的肌肉线条,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两年了,保险柜里头的钱你怎么还没有用完?」 他在保险柜里头放了八十万的现金,崔逢月还在舞蹈室教习舞蹈,她喜欢舞蹈,也喜欢东山墅的舞蹈室,那一面空着的墙上,已经挂上了崔逢月舞蹈时候的油画。那是裴远愈特意请外国着名画家给她画的。 其实教习学生舞蹈的钱完全够她生活,但是保险柜里面的现金确实少了。两年前,她偷偷拿了钱,加上她的积蓄,在五道口附近买了一套将近100平方米的房子,现在已经房价已经涨了50%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告诉裴远愈自己是买了房子。 「都用了不少了,又给了一些给我妈妈。」 她的养母得到德国实验室的照顾,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其实都是裴远愈的安排。 「逢月就是勤俭持家的典范,不买奢侈品,不买华丽的衣服。」 「我还是学生呢!起来了,都好几次了!」看着他又蠢蠢欲动,崔逢月有些吃不消了。 「起来干嘛,才四点多,在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起。想我了吗?」他问了无数次了。 「裴生,你怎么在我面前这么啰嗦,问来又问去!」 「小没良心的,把我一个人扔在香港,日思夜想的。」 「裴生,你现在好像个怨妇哦!」 「哦,刚才是谁求饶了?怨妇还能让你求饶!」 他的手已经在作乱。 崔逢月怕痒,蹭地从床上逃离,跑到边上的沙发坐着咯咯咯笑了起来。 裴远愈起身,边穿衣服边说:「明天是你们学校的毕业汇演,是不是改在国家大剧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国家大剧院刚刚竣工,还没有对外开放。 「你怎么知道的?」 「我记得之前有个小没良心路过长安街,眼巴巴地说,要是能够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一次,不枉此生了。」 他被崔逢月抱住,如同小狗谄媚一般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蹭来蹭去。 「是你筹划的,对吗?」 「明天我亲自到台上给你献花如何?」 「上台不必了,到时候又招出许多议论,把花放到家里吧。」 「好,那我亲自去选。」 「演出过后同学们会一起吃晚饭,我可能要晚一点回家,你先回去。」 「饭店我都安排好了,我在家等你。」深深一吻。 崔逢月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空前成功,看着台下第一排坐着的裴远愈赏心悦目的表情,她觉得人生虽有遗憾,但也算圆满。他真的爱她,懂她,纵容她。 只是两年过去,父母的事情还没有头绪。裴远愈只和她说过年代久远,证据灭失比较厉害,不易查清。崔逢月理解的,快二十年了,确实不容易。 王府井花家怡园包间内,欢声笑意,同学们述说着两年研究生生活的趣事,想到即将各奔东西,又有些伤感。崔逢月不善言辞,默默地喝了两杯brown brother 的甜葡萄酒。这酒度数不高,还是有些后劲。 「暖烟,我去趟卫生间。」 「崔小姐,这是档案袋里头是你最想看的父母的真相,还请你看看。」一个明艷的女子趁她洗手之际,站到了她的身边。 「你是谁?」崔逢月有些警惕。 「崔小姐信不过我没有关系,杨珂,1983年出生于香港养和医院,父亲杨天亮,母亲高静月因意外死于1989年东涌码头。但崔小姐知道那不是意外。看看吧,看看对崔小姐没有坏处。」 从卫生间回来后的崔逢月手一直在抖。 「逢月,是喝多了吗?」沈暖烟看出来她不对劲。 「嗯,我先回去,帐都结过了的。」 两名保镖默默跟在她回到了东山墅。 一入大厅,花团锦簇,香气袭人,地上全是各种花瓣,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花篮摆放在了楼梯两侧。 「崔小姐回来了,裴生在三楼书房。」阿生没有想到崔逢月这么早回来。 崔逢月的手还在抖,无法自控,气息粗重。阿生看出些端倪,有些不妙。 崔逢月缓缓径直走上楼梯,没有回应他。 一分钟不到,咚咚咚的闷响从楼梯上传来,阿生抬起头,竟然是崔逢月从二楼滚到了一楼! 安静的别墅骤然间大乱,崔逢月充耳不闻。她眼前,出现的是刚才在花家怡园卫生间里看到的。 第93章 现代篇(十一) 那个档案袋里面,是她父母的照片,她父母的死因,她与麦家的瓜葛。 如果是真的,那她竟然爱上了仇人之子,还与他水乳交融! 「逢月,你怎么样了!医生马上就到了!看着我,说话,说话!」裴远愈不敢动她,怕造成二次伤害。 崔逢月双目紧闭,不愿再看向他,她身上应该是很痛,可此刻,心更痛,痛得她无法唿吸,除了心痛,她毫无知觉。 「逢月,你说话!你说话!」跟着裴远愈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神色不宁,惊慌失措。 她不想说,一句也不想。 「裴生,血!」王东惊嘆。 崔逢月这时候才觉得下腹如撕裂般疼痛,腿间竟然有热流涌出。裴远愈也勐然顿住,目光瞬间凝结在她两腿之间,血红已洇湿了一小片地毯。 他脸色骤变,满目尽是惊痛。 崔逢月这时想张嘴说话,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越来越冷,暗黑向她压了下来。 「裴先生,崔小姐没有伤到筋骨,流产现在看来也不需要再清宫,日后好好调理就可以。」 崔逢月躺在床上其实早就醒来了,只是不愿睁眼。 他和她的孩子死了,果然,爹地妈咪在怪她。崔逢月忘不了这一天痛失孩子,痛彻心扉。 裴远愈来到病床前,缓缓坐在床边,继而俯身将脸深深埋在了崔逢月的枕边,沉默良久。 崔逢月缓缓睁开眼:「远愈,你有没有骗我,你真的不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吗?」开口质问。 裴远愈没有立刻回答,抬头望向崔逢月,目光中隐隐的痛楚让歉疚无法再遮掩。 此刻,好像有无数细密的针扎在了崔逢月心头,痛极不能言语,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了裴远愈的掌心。 虽已盛夏,但寒意却从四面八方向裴远愈袭来,他冷冷看向王东。 「逢月,我骗了你。」他的声音极低,低到近乎破碎。 崔逢月坐在东山墅别墅院子的凉亭下,看着《霍乱时期的爱情》。已经是夏末初秋,她感到阵阵凉意。其实出院之后,一直有中医给她调理,身体恢復得很好了。 阿夏向她走来:「崔小姐,午饭做好了。」 那日在医院她和裴远愈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走。」 后来,裴远愈回香港,她就被安置在这别墅之中,保险柜里的现金银行卡没了,多了六名女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就连她的毕业证都是保镖代劳领回来了。 她其实没有了自由。最大的自由就在这别墅之内,因为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监视器,裴远愈都知道她在干嘛。沈暖烟已经在帝都的投行上班,周六日都来看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出院之后,崔逢月一直吃素,京兆尹的主厨已经变成了裴家别墅的主厨,日日换着花样给她做着,原来如同珍馐的素食现在吃到嘴里如同嚼蜡一般。心冷。 她想了差不多两个月。怪裴远愈吗?其实怪不上,他还救了她一命。怪麦炎吗?其实也怪不上,他父亲是卧底,是二五仔,是社团最不耻的反骨仔,他替警方扳倒麦炎,最后死在麦炎手上。 可她,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她怎么能和杀父仇人的儿子谈情说爱,日夜欢好!可她真的爱他,爱得难以自拔。 「阿夏,给裴远愈打电话,我想见他。」 裴远愈相思愁肠了好几个月,甫听到她要见他,放下电话立刻出门,从香港飞到了帝都。 两个月前,裴远愈的二叔叫人把崔逢月的过往送到了她的面前,那一日,他痛失所爱,痛失亲人。怒火中烧的他把二叔卸去了一只手,赶出了香港。 裴家别墅里,两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裴远愈粗重的唿吸,吻铺天盖地毫不迟疑地落在了她粉嫩的嘴上,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事后,两人的目光再次胶着,她些许的犹豫和迷茫落入了他深沉炙热的目光中。 崔逢月余韵未消,脸色酡红,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唇却勐地再次袭来。 「逢月,你真美!」 双臂环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入了他的胸膛。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已没人。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靠近二楼楼梯时,听到裴远愈的声音在大厅传来。 「阿夏,叫人收拾一下,崔小姐过几天和我回香港。」 她急急下楼,裴远愈早就迎了上来,一把将她抱起,走到客厅才放下她。 「以后下楼走电梯。」她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事情他仍旧心有余悸。 「远愈,你先回香港,我要找同学道别,没有那么快。再给我一个月,到时候我自己过去。再说,我还得回老家办理港澳通行证。」说完还不忘在他下巴蹭蹭示好。 「好好。」能得她想明白,与他没有了嫌隙,简直就是天降祥瑞。 崔逢月出门,保镖依旧跟随,只是不像原来那样步步紧逼。这一个月,她倒是今天见这个同学,明天见那个同学,今天陪这个同学去留学机构,明天去陪着那个同学去银行。崔逢月回x市出入境管理处办理了港澳通行证,很快回到北京。 「裴生,对不起,崔小姐不见了!我们把沈小姐留在了别墅。」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般,深夜,直到下了飞机到了东山墅,裴远愈的脸色依旧铁青。 他从保镖嘴里知道了事情经过。 今天下午,崔逢月与沈暖烟约好在高档会所游泳健身美容。美容的间隙,她穿着美容师的衣服,戴着口罩从保镖眼皮下走了。她的手机,装着追踪器,被留在了美容室内,所以保镖以为她并没有出来,这才麻痹大意了。 「沈小姐,逢月这样孤身一人走了,你知道她有多危险吗?快把你知道的都说了。」二叔既然能知道他与崔逢月的关系,其他有心之人也能知道,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崔逢月就有多大的危险。 沈暖烟以为等来的定是裴远愈的暴跳如雷和责怪,没想到,他最先考虑的是崔逢月的安危。 「逢月身上有钱,她把五道口的房子给卖了。香港她肯定不会去,她手里还有三个国家的学生签证,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个国家。」 裴远愈痛苦地闭上了眼。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与他示好,让他放松警惕,买房、办理护照签证、购买机票、扔了手机,她步步为营。 王东进来了:「裴生,严部长电话,说崔小姐持美国的机票,途经新加坡转机。」 裴远愈没有在崔逢月机票目的地美国洛杉矶等到她。花了五天的时间,他才查到,崔逢月在新加坡拿着美国学生签证落地签出境,在出发大厅购买了飞往澳大利亚雪梨的机票。在雪梨,她失去了踪迹,她没有去雪梨大学读书。 第94章 现代篇(十二) 「be,你又去打工,我送你呀。」这是和崔逢月一起攻读博士学位的同门师兄张行俭,比她早一年来澳大利亚。 巧得很,老家也是中国x省的,只是不是同一个市。 崔逢月本能地拒绝,她不愿意与男子有过多的交际,更何况,张行俭对她特别热情。 崔逢月刚入学第一周,在冲浪者天堂一家中餐馆——天宝饭店打工。刚才和导师讨论有点晚了,错过一班从学校到餐馆的公共汽车,下一班要半个小时以后,打工要迟到了。 上了张行俭的车。 「你还适应导师的口音吧!」他们的导师是印度人,口音有些重,好在崔逢月英文口语和听力都还可以。 「开始一两周有些别扭,现在好多了,再说,多数时候,还是和他用邮件沟通。」 「你下周三有空吗?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party。」张行俭终于在认识她快两个月后开口。 怕她拒绝,又赶忙说:「还有几个国内的朋友,其中一个你认识的,崔明珠。」 崔明珠是崔逢月在买二手教科书的时候认识的。崔明珠手里正好有她需要的书。国外新的教科书很贵,一本要上千元人民币,许多学生都购买二手的教科书,或者从图书馆借出来复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交易教科书时,崔明珠给她算得比较便宜,又给她介绍了去现在天宝饭店打工。一来二去,两人也成了朋友。 在国外,中国人很容易抱团在一起。 张行俭第一眼看见崔逢月时,就莫名其妙的心动。几次接触下来,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春心萌动。他在国内算是天之骄子,父亲是建筑公司的老总,他也算是个富二代。但他身上,一点都没有富家子弟纨绔的气息。自小读书用功,成绩优异,一路读名校读到了博士,确实是天之骄子。 一米八多的个儿,高高瘦瘦,皮肤有些皙白,眉清目秀,带着金丝眼镜,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自幼学习成绩好,家境好,追求他的女孩子不少,但没有一个让他动心的。 都已经二十七岁了,连女孩的手都没有牵过。但第一眼看到崔逢月,他竟然怦然心动,沉迷其中,她就是他的女朋友。 没有经验的他好几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与她有更多的接触。 崔明珠都去了,崔逢月不好拒绝。 「师兄生日呀,我看看时间表。」打开手机日历的日程表,周三晚上正好不用打工,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作业要写。 「好,先祝师兄生日快乐!在哪里举行party?」 「还没有选定地方,逢月要不然替我想想?」 她选?他怎么叫上了自己的中文名?算了,要是纠正,有些矫情了。 「要不然就在我打工的饭店吃个晚餐?」崔逢月对宴会的事情并不热衷,也不会有多新奇的主意。 天宝饭店是香港人开的,老闆是大厨,老闆娘在前面收银。虽说老闆娘有些刻薄和算计,但后厨的老闆对她如同长辈一般的关心。开工之前下午4点多,会为上班的员工提供一顿简单的晚饭,老闆常常会问她想吃什么,晚饭的工作餐就会有什么。 老闆对她好,她自然想着给饭店介绍生意。 张行俭却异常高兴:「好呀好呀,就在你们饭店,平时都是人家坐着吃饭,你站着上班,这回正好你坐下来当顾客,威风威风。」 说得也对,饭店那个经理叫做阿比的,对崔逢月很防备,可能是平时崔逢月收到小费都是他们的好几倍,也可能看着老闆对崔逢月很信任,她做事情认真英文又好,还会讲粤语,难道是怕崔逢月抢了他经理的位置。人的眼界决定了他的思维模式。 周末,崔逢月在饭店上午班。她打工的饭店只有周六周日中午开业,因为香港人即便到了澳洲,也有周六日饮早茶的习惯。她刚下班,就接到崔明珠的电话。 「逢月,你下班了?我在你们饭店对面的duty free等你,你帮我一起挑选给行俭的生日礼物。」 「好。」 duty free卖的都是奢侈品牌,只要有回国的机票,都能免税,崔明珠肯定是找到要回国的朋友。 果然,进了商店,她看到崔明珠和两个女孩一起。 「逢月,逢月,你看看这条菲拉格慕的皮带怎么样?」 「不错啊!」一条皮带四五千,对于还在上学的张行俭来说,够用。 「金色还是银色皮带扣好?」 「我觉得哑光银的这条就很好。」金色太过招摇,银色有有些寡淡。 「还是逢月有眼光!」 说得崔逢月有心窒闷,她的眼光是裴远愈言传身教的,他是个有品位的男士。 挑选好皮带,崔明珠问:「你给行俭准备了什么礼物?」 崔逢月笑笑:「我还没有想好,可能给他送个记事本就好。」她又不是主角,崔明珠才是。崔明珠和她说过,她喜欢张行俭一年多了,准备要在生日会上表白。 「你说他要是拒绝我怎么办?」 「怎么会!明珠沉鱼落雁的,家世又好,你和他认识好几年,你们常常在一起玩耍,他一定会愿意的。」崔明珠是华裔,七八岁就和父母来到澳洲了,父母在雪梨经营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家境富裕。 「逢月,我最喜欢你了,说话都能说到人的心坎上。」 周三晚上,崔明珠挽着崔逢月的胳膊走入天宝饭店。值班经理阿比从来没有看过崔逢月穿小礼服,差点没有认出来。 「哟,be,今天来照顾饭店生意了。」说话有点酸熘熘的。转身悄悄对站在他身边的服务员说:「她这一桌肯定不会点什么特别贵的菜,小费也不多,不用那么热情。」 但等崔逢月坐到张行俭那一桌时,阿比立刻走了过去,脸上尽是职业式的假笑。 「原来be和dav是朋友呀!dav都好几个月没有过来。今天想吃点什么?」dav是张行俭的英文名,他经常来这里吃饭,在阿比眼里,是个非常有实力的顾客。后来张行俭知道崔逢月在那里打工,就不愿意去了。无他,看着她打工自己在吃饭不舒服。 「逢月,你熟悉这里的菜,你来点。」张行俭笑笑看向她。 「我都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还是让明珠来,明珠知道大家的口味。」 崔明珠不客气,很快就把菜点好了。 过生日的晚饭,气氛自然热烈,期间,崔逢月起身去卫生间,走出十多米,看到昔日一起打工的好姐妹上班,自然而然停下聊几句。 阿比眼尖,走了过来。打工时候聊天,怕对小姐妹影响不好,崔逢月草草结束了谈话,往卫生间走去。可突然觉得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好巧不巧,她撞到了左边那桌正在举杯的一名男子,摔倒了地上,而男子手中的酒泼向了旁边一名明艷的女子,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对方也是华人,崔逢月慌乱中连连用中文道歉。 那被泼了酒的女子脸色一沉,桌上的几个男子立刻将崔逢月团团团围住,面色不善。 这动静张行俭他们也注意到了,赶了过来。 那一群围着崔逢月的人,虽然只穿着t恤短裤,但身形健硕,胳膊上都是纹身。看见张行俭他们过来了,齐刷刷望过去,眼光仿佛带着刀,紧张不友善的气氛在空气中瀰漫。 张行俭他们都一群家境良好的富家公子,虽然有见识但是这种阵仗从来没遇见过,一时间有些慌乱。 张行俭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稍微往前两步,客气地说:「请问这是怎么啦?」 那个被泼了酒的女子气恼地说:「走路不好好看路,害得我定制的礼服都脏了!」 张行俭赶忙道:「小姐,确实不好意思,礼服多少钱,我们赔给你,好么?」 「哼,我是缺你那点钱么!让她道歉,跪下来道歉!」那女子骄纵张狂至极。 崔逢月没有慌乱,有些清冷的看向那女子。 女子好像更是被激怒了,大叫起来:「你们还等什么!按着她跪下来!」 围着崔逢月的那些男子一步步逼近她。 下一章放男主出来。 第95章 现代篇(十三) 「慢着!」 一个声音传来,那些彪形大汉立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刘先生!」 「都坐回去,章雯,胡闹什么!」 刚才还骄横得不得了的女子,这会儿好像变了脸,一脸乖巧站在了刘先生旁边。 刘先生有些不满地看着章雯:「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出这么大阵仗,回头我和章先生说说,给你送回布里斯班去。」 「凯文,你别和我爸爸说,我还没有玩够,她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我才生气的!」 刘凯文转向崔逢月:「小姐你也不是故意的,虚惊一场,一件衣服,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算了!」 张行俭他们松了一口气。 生日宴会后,张行俭正准备送崔逢月回家,却被崔明珠拉住。 「行俭,我想做你女朋友。」 张行俭有些诧异,他觉崔明珠之前对谁都很热情,以为她不会对自己动了心思。 本能想拒绝,但与她这两年的交往,她不是个让人讨厌的女孩。 「明珠,你爸爸妈妈不一定喜欢我,你家里应该能给你找到更好的。」 「我喜欢的,我爸爸妈妈都喜欢。再说了,什么年代了,交个朋友还要家里同意?」 「明珠,咱们今天先不说这些,都是朋友,我先把逢月送回家。」 那一边,刘凯文缓缓走出饭店,看到等在一旁的崔逢月,向前两步:「小姐,我是黄金海岸华人商会的会长,刘凯文。您贵姓?没有别的意思,我商会里正缺一个秘书,不知道小姐能不能来帮忙?」 崔逢月确实不愿意再在天宝饭店打工了,经理阿比不喜欢她,刚才应该是他伸腿绊倒了自己。但这样去商会打工,她也不愿意。 「我叫崔逢月。谢谢刘先生的好意,按照签证的要求,我一周最多只能工作二十小时,学业重的时候可能都不能去,所以,秘书这样的职位不适合我。」 刘凯文把名片递了过来:「这是我的名片,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还请不要客气给我打电话。」 张行俭的车搭着崔逢月缓缓行驶在路上。 「逢月,我今天很高兴。你……」 「师兄,你肯定高兴呀,过生日加上情场得意。」崔逢月打趣。 「你知道了!?」张行俭高兴得心有点颤,情场得意,是他所想的那样么? 「嗯,师兄,明珠是个很好的姑娘,恭喜你呀!」 张行俭一时说不出话来,也没有注意到有一辆黑色的车跟着他们。 「裴生,黄金海岸的刘凯文发现了崔小姐,她先是在那里southport的语言学校上了10周的课程,申请到了格里菲斯大学的金融学博士学位。2008年1月份入学。她现在在一家中餐馆打工,为了省钱,她和一个澳洲本地老太太住在一起,那个房子就在马路边上,比较嘈杂,马路对面就是公墓。」 外国人不讲究风水,可崔逢月还是忌讳的,可她竟然为了省钱住得如此差,晚上打工回来得多害怕。 「裴生,要不我去安排一下,让崔小姐住到您在黄金海岸冲浪者天堂附近的别墅去?」王东试探性地问。 「不必了。」崔逢月逃离不久,他收到从帝都机场邮寄回来的礼物——一个打火机。包裹里附有她的亲笔书信:远愈,我爱你,别逼我。 「裴生,那条街去年有枪击案发生,不太平。」 「派人暗中保护,其他的不要干涉。这次再让人莫名其妙地不见,你也不用回来了。替我打电话谢谢刘凯文,让他好好看看,为什么逢月好巧不巧摔了一跤。」 刘凯文实际上是社团黄金海岸的负责人,幸好他回来得及时,认出了崔逢月就是裴生要找的人,如果晚回去一点儿,章雯让崔逢月跪下了,还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霉。 「崔小姐,上学去啊,这是我新做的素食,你给提提意见呀!」崔逢月推着自行车往外走,新邻居张太太笑嘻嘻地把一个食盒递到了她手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张太太是个香港人,和谁都自来熟。自从她搬过来后,时不时给崔逢月送吃的。张太太手艺真好,这做素菜的手艺堪比京兆尹的师傅。但是老送,崔逢月就不好意思了,说无功不受禄,张太太就说她英文不好,让崔逢月每周给她辅导两小时,以后崔逢月的午餐和晚餐她就包了,反正就是多做一口的事情。 崔逢月不好再拒绝,正好她功课紧,学习任务重,不用做饭能省下不少时间。她自从摔下楼梯之后,就开始吃素,她用这样的方式来赎罪——她仍然爱着杀父仇人之子。 香港、京兆尹这样的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午夜梦回之间,对裴远愈的思念更甚,可他,应该是早就把这一段情忘了。网际网路上时不时能看到裴远愈和某个明星传出绯闻,一度还被渲染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心痛,她活该。 好在每天她很忙,功课、作业、考试、课题、打工,难过就埋在了心里。刚来澳洲的时候在天宝饭店打工,每天累得倒下就着,倒是意外地治好了她的失眠。后来赶上主题公园需要兼职,就辞了天宝饭店的工作。 她辞职之前,天宝饭店发生了一件大事。经理阿比被人打了一顿,还主动辞去了饭店经理的职位。在饭店打工的学生都感到惊愕,阿比那么看重这个职位,挣钱也不少,为什么就辞职了? 崔逢月会普通话、粤语和英文,工作认真,海洋世界、电影世界、水上世界的经理都很喜欢她,每次给她安排的工作时间都要比其他兼职长许多,而且多数都在信息中心提供谘询服务,工作轻松。她现在一个星期能赚大约500澳币,负担生活费完全没有问题。 日子一天天重复很快两年快要过去了,崔逢月在校学习课程即将结束,剩余的两年,她可以离校做金融学方面的课题,两年之后,通过毕业论文,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 今天是圣诞节,张太太的老公因为生意上的事情,不能从香港回来,就只有张太太一个人在澳洲的家里,她邀请崔逢月和她一起过圣诞。 「崔小姐这个学期快放假了吧?」 崔逢月等了好几秒才回应。 「嗯,圣诞假期过后就是期末考试。」 「以后有什么安排?」 「学校的课程结束了,还有两年的课题研究时间,我想申请去美国做课题研究,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崔小姐读书很厉害!肯定没有问题啦!」 崔逢月还在沉思之中,对张太太的夸奖没有反应。 「崔小姐,你有心事?」张太太在吃饭时就看出崔逢月心不在焉。 今天,崔逢月在网上看到麦氏企业元旦过后会在澳洲举行年会。他会来吗?他们的年会会在黄金海岸吗?来又怎么样,她与他有什么关系! 「张太太,要是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怎么办?」将近两年的相处,崔逢月已经把张太太当成朋友,而且这样说,也没有暴露多少信息。 「不该爱?为什么不该?是他已有家室,还是说他曾经对不起你?还是有多大的仇恨?」 崔逢月悠悠嘆了一口气:「他对我很好,只是父辈之间有说不清楚的恩怨情仇。」 他没有对不起她,以他当时的能力,放她一马已经实属勉强,况且自己父亲还是反骨仔,按照社团规矩,确实是罪有应得。 「崔小姐,你用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惩罚自己,实属活得不够通透。你都从地球的北半球跑到了南半球,还没有想明白吗?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谁不只顾眼前,活在当下呢?」 真的是她矫情了吗?她爱他吗?爱。好几个晚上翻来覆去,崔逢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旦过后第八天,崔逢月结束最后一个考试,昏昏沉沉地到海洋世界信息中心上班。快下班的时候海洋世界度假村经理匆匆赶来,看到她好像看到了救星:「be,度假村今晚有晚宴,你去二楼贵宾室门口负责接待就好。」 海洋世界度假村二楼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贵宾改变了主意。 十五分钟过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走廊,逆着光,看不清人脸。但已经足够让崔逢月怦然心动。 这人这两年来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是他吗?或许是自己眼花。 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人已经到了她跟前。 「逢月,原谅我,跟我回去。」真诚又克制。 崔逢月下意识要走。往前走了几步,裴远愈也不追。崔逢月突然想起她还在上班,有些赌气般地站回了原处。 「裴先生,抱歉,我在班上,一会客人要来,不得空和你闲聊。」 「我就是客人。」浅浅的笑意在他脸上。 崔逢月气鼓鼓看向他:「那请裴先生入座吧。」 「逢月,陪我一起吃,好么?」拉起她的手,要让她坐下。拉扯拒绝之间崔逢月撞到了裴远愈的左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逢月有些担忧,他怎么了?但嘴上不饶人。 「裴先生,这是和明星你来我往过于频繁导致身体不行了!我可不敢陪你吃饭,漂亮明星才是你的女伴,不都要谈婚论嫁了吗?」 裴远愈皱着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逢月吃醋了?都是假的!那是为了你的安全和自由着想,不然不知道多少人要拿着你来威胁我。逢月,先吃饭,你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崔逢月的担忧落地。但听到裴远愈又开始管她,直说:「我不吃,我吃素!」她嘴硬。 唿啦啦上来的都是素菜,崔逢月有些傻眼。 「逢月,你不知道吧?从你离开至今,我也吃素。」裴远愈一脸宠溺。 怪不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这么弱不禁风,您还是该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逢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裴先生来这干嘛,真是来度假了?」 「小没良心的,再不来,我怕你和别人跑了!」 裴远愈自然知道张行俭对崔逢月殷勤得很,虽然崔逢月很有分寸,但,他已经终究年龄上不占优势,父辈还有血海深仇,还是坐不住了。 第96章 现代篇(十四) 崔逢月不再和他斗嘴,先餵饱自己要紧。 突然,窗户外一阵明亮,原来是烟火,绚烂璀璨。崔逢月情不自禁走到窗前,被它深深吸引。裴远愈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她都不自知。 「喜欢吗?」 「嗯嗯嗯。」 下一秒,夜空中由烟火组成的「i miss you so much」让崔逢月潸然泪下。 「原谅我,逢月,嗯?」 转身扑到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裴远愈痛并快乐。他真是痛。 看得王东想上前说点什么,被裴远愈凌厉的眼神阻止。 揩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别哭了,嗯——」 崔逢月咬咬唇:「那你不要再骗我,有话直说。」 裴远愈在她耳边低低道歉了许多遍,她才有了些许笑意,两腮微红。裴远愈心中一动,一时看呆了。来澳洲之前的惊慌和不安都消失了,连痛都减轻了许多。 「那逢月以后不要天天吃素了,好吗?」 崔逢月撇撇嘴:「我不天天吃素行,那你给我当马儿骑着玩儿,我就答应你。」 王东一下煞白了脸:「崔小姐……」 话没有说完,被裴远愈沉声打断:「你们都出去,关门。」 崔逢月作乱般骑上俯身跪地的裴远愈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快走!」 一向稳健的裴远愈竟然晃了晃,才缓缓前移。只过了一分钟,裴远愈有些喘不上气来。 崔逢月看出他有些不对劲,蹙眉问道:「你没事吧。」 裴远愈还没有开口,她就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不玩了,我还在上班,一会儿经理要扣我工资的!」 裴远愈也迅速起身,把她骑在他背上之前垫着的小薄垫子往桌下一扔。垫子上应该是有血迹,幸好他穿的是黑色衬衣,看不出来。 「傻姑娘,和我回去了。还要什么工资!」 「干嘛不要,我辛辛苦苦打工挣来的。」 「我都走了,你就可以下班了!」 车开到了冲浪者天堂别墅的车库里。 「逢月,你去主卧的浴室洗洗,等着我。」 一把拉住他:「为什么不一起洗?」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远愈暧昧地在她耳边说:「一起洗我怕不知道多久才能出得了浴室。」 白了他一眼。 这时本该在浴室的崔逢月却坐到了一楼客厅。 「王东,你一五一十地说,他到底怎么了?」 王东再也顾不得裴远愈的禁令:「崔小姐,裴生刚做了手术。」 崔逢月急了:「他到底怎么了!」 「裴生他……」 「王东,你是活够了是吗?」二层楼梯上传来裴远愈的声音。 王东哪里还敢往下说,立刻闭了嘴。 崔逢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二楼,看得裴远愈心惊胆颤。更快的,崔逢月脱下了他的睡衣。 左腹下绑着绷带,还好没有渗血。再看看他背后,密密麻麻的伤痕,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本来已经有些结痂的疤痕又隐隐渗出血来,应该是刚才和他玩闹骑大马时候导致的。 「裴远愈,你刚才还说不骗我!你你你……」她急得眼泪要掉了下来。 他的心悬了起来,颤了颤,一咬牙:「逢月,你别急,我一五一十地和你说。」 「先叫医生,先叫医生。」 王东如释重负,医生早就等着了。 「裴先生没有大碍,好好修养就好。」 崔逢月扶着他坐在床前,餵他喝了几口水,气急又心疼地说:「你现在好好说,慢慢说。」 一个月前,白龙王再次前往香港会见裴远愈。 「裴生这两年过得不如意,是命中注定,我今日前来给你破局。只是裴生要受点苦,我要取裴生的一条肋骨。一为消除父母一代的孽业,二为消除子女一代的孽业。」 肋骨取出之后,裴远愈陷入沉睡。这次,他看见了崔逢月的父母。 「逢月,你父母原谅我了,还说,只要是受了这九九八十一鞭的火鞭之刑后,就同意你嫁给我。」 「什么是火鞭?」 只犹豫了一会儿的裴远愈忙说:「火鞭就是将皮鞭浸泡于油之后再打。」 「你你你……」崔逢月抱又不敢抱他。 「逢月,都过去了,何况也不是一天打完的,现在都不疼了。」 「那肋骨呢?能不能再接回去!」 长出一口气,裴远愈轻轻摸了摸崔逢月的脸:「肋骨已经和那块带血的地毯埋在了跑马地。」他还立了一块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养着,急急跑来澳洲干嘛!」 「你学校的课程结束了,我再不赶过来,媳妇就要跑了!逢月,嫁给我,好吗?」 「裴先生求婚的方式倒是特别得很!先把伤养好了,我要想想。」 往后的半个月,裴远愈舒坦得很。崔逢月把他简直看成一个泥娃娃,什么都不让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得意之中他漏算了既然不能动,崔逢月自然不让他做他最想做的事情。可是血气方刚,日日看着心爱之人,看得吃不得,简直更要了他的命。 天光大亮,崔逢月悠悠醒来,她的手和嘴都酸痛无比。昨夜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他的套,说什么要是他次次求而不得郁结于心,那不利于伤口的恢復,他不动,让她想想办法,叫他畅快。 有些恨恨地看着还是右侧躺在的裴远愈,那双指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还搭在她的腰间,就是这双手,昨夜让她意乱情迷。有些恨自己不争地把他的手掰开,下了床。 「逢月这是过河拆桥,昨夜你那么喜欢我的手!」 「你再说!」她是喜欢,喜欢得神智不清,喜欢得一塌煳涂,喜欢得差点晕了过去。 等崔逢月毕业典礼之前几天,裴远愈伤口完全养好,背部的伤口结痂脱落,长出新肉如同一条条鞭子,纵横交错的盘踞在他背上,还不知道他受刑的时候多么难熬。 「逢月,别伤心,以后你对我好一些,受的什么苦都值得了。」 崔逢月一心软点头,导致她每天都疲累得很。被素了两年多的裴远愈发狠似的在这几天要回补偿,客厅、厨房、浴室、楼梯、走廊、花园,处处都留下了他们欢好的痕迹。崔逢月从来没有一天如此盼望烦人的月事快点到来。 果真十天后,她如愿以偿。裴远愈荒唐放纵了这些日子,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一头扎进书房,崔逢月可算得了自由。 在院子躺椅上看书的崔逢月舒服得进入了梦乡,直到依旧拿在手中的书被人拿走才睁开了眼。 此时阳光有些刺眼,两张笑意盈盈的脸迎入她的眼帘。以为是做梦的她甩了甩头,才敢相信,真的是沈暖烟和裴书怡,久别重逢,三人都激动兴奋得不行。 「暖烟,你怎么来了!你过得怎么样?」 「我还好,还好,就是你,两年多了,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快把我担心死了!一个月前,裴先生的秘书联繫我,问我能不能一月底的样子来澳洲看你,我就日夜盼着了。逢月,你瘦了。」 她怎么敢给沈暖烟消息,她怕极了裴远愈把逃跑的事情归罪到沈暖烟身上。 「可不,逢月,你可不能天天吃素了!」裴书怡笑笑说。 「嗯,已经改回来了,初一十五重要节日才吃素。书怡姐,你从香港过来的?」 「我早就在澳洲了,香港现在还是有点冷了,我每年这时候都在澳洲,要不是远愈不让我过来捣乱,我早就从雪梨飞过来了。昨天我还奇怪,怎么叫着飞机去把我火急火燎地接来了。要不然逢月和我去雪梨玩玩,暖烟也去,我管吃管住管玩。」说得崔逢月有些脸红,昨天她来了月事。 「那是自然,书怡姐是大富婆,我们都求包养。」沈暖烟打趣。 「暖烟,那你可是想错了,正真富婆确实在你眼前,却不是我。」 两人看向崔逢月,她一脸错愕:「我,怎么可能?」 「啊,我细佬没有和你说!那我说漏嘴了,你就当不知道,可千万不要和远愈说哈,不然我的逍遥自在就没有了!」 「书怡姐,您这说话说一半不是吊着我和逢月的胃口吗?」 崔逢月挑挑眉,笑而不言。 「算了算了,我说,要是远愈找我算帐,逢月你可要帮着我哦,他只听你一个人的。他把从二叔手上收购的5%的麦氏股份早在两年前就给你了,你跑到澳洲以后,帝都所有的房产他都签了赠与协议,全都是你的。没有见到你真人之前,他就费劲扒拉地从德国请来医学实验室,给你养母治病。」 入夜,崔逢月摩挲着他坚实的肌肉线条:「远愈,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又是麦书怡多嘴了吧!身外之物不要放在心上,只是我长你十来岁,将来总是要先你而去,总得把你日后的生活安排好了。」麦书怡告诉她的只是一点点,他早就将自己的资产和持有的麦氏企业所有股份做了妥善的安排。信託、基金和赠予都让周尹给办妥了。没有必要告诉她。 嘴被她捂住。 「你再胡说!」 「好好好,不说了,我明天早上要去雪梨处理点事情,让麦书怡和沈暖烟在黄金海岸和你玩几天,之后跟着我去美国办点事情,好不好。」 她哪里还想和他分开,自然好。 三个女孩在黄金海岸疯玩了几天,滑水、坐直升飞机观海景、出海游玩,才依依不捨得道别。 美国夏威夷,裴远愈度过了他这三十多年来最轻松愉快的时光。在夏威夷瓦胡岛的别墅里睡到自然醒,当然,不会太早。闲来没事或是出海,或是和崔逢月随意走在kkua大道上,难得的悠闲自在。 kkua大街上许多奢侈品牌店,崔逢月毫无兴致,倒是对两个牛排店情有独钟,沃尔夫岗和steak house。但吃了几次以后也就兴趣缺缺了,嚷嚷着要看看夏威夷的歷史。整个美国都没有几百年的歷史,夏威夷一个美国人看着眼热硬抢过来的岛屿,哪里来的歷史,总不能去珍珠港闲逛吧。两人合计去夏威夷皇宫看看了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苦了王东。在帝都裴远愈随便逛逛也就罢了,中国不允许持枪,可是在美国,他即便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处理安保的事情,但总怕有估计不到的地方,整日担忧得很,好在明天就要回香港,他每日悬着的心很快就可以放下来了。 但皇宫对面市政厅三楼射出的子弹让王东坠入深渊。保镖行动自然很快,但电光火石之间更快的是崔逢月,她或许真的是白龙王所说,能护佑裴远愈一生平安的人,她凭着第六感替他挡住了这一枪。射入她左肩胛骨一枪喷溅出来的血染红了裴远愈的胸膛。 第97章 现代篇(十五) 崔逢月躺在夏威夷皇后医疗中心,血已经止住了,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心电监护仪等各种仪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哔哔叭叭地作响。据医生所说,她中弹的位置就在心脏边缘,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开刀取弹。 王东已经从混乱恢復了以往的干练。 「裴生,美国洪门周先生已经调用了私人飞机,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麻省总医院心脏中心、克里夫兰诊所以及梅奥诊所的心脑外科顶级专家已经赶往夏威夷。」 裴远愈脸色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她无论那一世,都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把危险挡在他之外。 王东硬着头皮往下说:「枪手抓到了,但现在还没有吐出僱主。」 裴远愈的声音里淬着冰:「不惜任何代价,让他吐,找不到真兇,你也不用回来了。」 过了七八个小时,顶级心脑外科专家陆陆续续达到夏威夷皇后医疗中心,会诊之后,给出手术方案。 「裴先生,保守估计,手术成功率70%。」 「我不希望看到那30%。」这个男人,气场强大,能一下把全美顶尖心脑外科专家集齐夏威夷,定是权势滔天,要是不能把人救回来,他恐怕要把医院炸了。 本来血能止住问题就不会特别大,只是临近心脏,意外比较多,医生自然不敢百分百保证。 王东回来了。 「裴生,查到了。」 「别告诉我,我现在还不想杀人,不管是谁,把人都先控制起来。」 王东哪里不明白,裴远愈这是怕杀人挡了崔逢月的生路。 崔逢月的手术,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裴远愈如同雕像一样站着,身后的王东及保镖连唿吸都放缓放轻,谁都知道,他现在内心煎熬得很。 直到医生出来说了句手术成功,裴远愈闭上了眼,长吁一声。 「裴生,您多少吃一点。」看过崔逢月之后,王东看他面色缓和,才敢提吃饭的事情。 入夜,裴远愈守在崔逢月病床前,眸光始终不离她。 「王东,你亲自去泰国拜见白龙王,请他给崔小姐祈福。」 崔逢月中枪昏迷之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父母。这一次,不再是东涌码头父母被枪杀的一幕。 「阿珂,我的阿珂长大了!」她妈妈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 「妈咪妈咪,我……」说不了完整的一句话,如同孩提时扑到了她的怀里。 「我的阿珂马上就要嫁人了,还和小时候似的。是他对你不好吗?」 她脸上还挂着泪:「妈咪,你见过他?」 「他呀,真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了,执着地来见我和你爹地,看着是个对你实心的,我们就同意了!」 崔逢月泪珠滚了下来,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拍她:「爹地!」 「阿珂,不要有心结,上一辈的事情,与你无关,立场不同,不论对错。爹地盼着的是阿珂能够幸福。他去骨受了火鞭刑,求得我们的原谅,是个可以託付的人。去吧。」 拉着她妈妈的手不愿走,可是一道强光袭来,崔逢月发现自己躺在了病床上,身旁是惊喜不已的裴远愈。他眼睛充满血丝,眼底泛青。 「逢月,疼,对吗?忍忍,忍一忍就好了,叫医生,叫医生。」 她想说话,却发现有些艰难。只得轻轻拉着他的手,缓缓摇摇头。 裴远愈从她口型中分辨出两个字「别急。」 五天过后,崔逢月已经恢復不少,回到了夏威夷的别墅养病,有专门的医疗团队照顾她。 「远愈,我看见我爹地妈咪了,他们都夸你。」 「不过好像逢月从来没有夸过我?」他一脸笑意把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到了她嘴里。 「裴先生想让我怎么夸你?」 裴远愈在她耳边低语。崔逢月听后顿时两眼瞪得老大,继而娇嗔地瞟了他一眼。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术后,她精力不济,很快便沉沉入睡。 书房内。 「说吧。」裴远愈压着火。 「裴生,是二叔。他在麦小姐身边放了奸细,成了麦小姐的情人,麦小姐无意泄露了您的行程,二叔得知您到了美国夏威夷,就在美国买了杀手,要置您于死地。」 「麦书怡知道她的情人是奸细吗?」 「裴生放心,麦小姐不知道。」 「处置了杀手、二叔和那个奸细,二叔一家永远不能回香港。」 裴远愈已经大发慈悲。 「裴生,崔小姐醒了。」裴远愈按下书桌上的电话,阿夏恭敬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话音没落,已经起身。 裴远愈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以后麦书怡身边的男人也帮着她甄别甄别,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裴远愈从来无心管麦书怡的私生活,但她和崔逢月关系要好,不得不管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再过五日,崔逢月已经恢復如常。 「逢月,嫁给我,好么?」 「我……我可以嫁给你,但我有条件。」 「逢月,你就是要上天摘月亮我都满足你。你尽管说。」 「我不想只当裴太太,我想有自己工作,所以,我还有两年的课题研究时间,先要把学业完成了。」 「逢月,去香港研究课题,麦氏企业有那么多企业,足够你在金融学方面研究的。」 「我要自己找研究方向,不想事事都依赖你,变成一个废物。」 「好,那我们先结婚,保密工作我会做好,只是无论去哪里,逢月身边的保镖不能少,他们都悄悄地跟在你周围。另外,我也有一个条件。」 他求婚还有条件了? 「以后遇到危险,站在我身后,让我保护你。」 裴远愈的私人飞机在北京降落。他又过了快两年的双城生活,但这两年,他异常安心,他和崔逢月已经登记结婚,如今,他都叫她裴太太。直到到了东山墅,听了王东的汇报,心里多了一丝烦躁。 「裴生,上个月开始,张行俭总是藉口学术讨论和太太接触,好几次,都拖到了吃饭的时间,刚才王江来电话说,两人讨论晚了,太太就和他在学校食堂吃饭了。」 崔逢月博士生研究课题在t大进行,正好澳洲的学校和t大有合作,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个项目。 能够回帝都,她真心高兴。 好巧不巧,张行俭博士毕业后,留在学校做了导师的助理,正好负责这个课题的相关事宜。 「叫司机备车,去t大。」王东心道,裴先生不淡定了,饭都不吃了。 在食堂刚吃完饭的崔逢月还在和张行俭在讨论一个问题,电话突然响了。 「我马上出去!」崔逢月有些兴奋地脱口而出。 面带笑意的她急急和张行俭告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食堂。 食堂门口树下站着玉树临风的裴远愈,引得路过的女生侧目,议论纷纷。 「你怎么来了?」 「怎么,听裴太太的意思我都不能来学校了?」 毋庸置疑地牵起她的手,缓步走在校园里。 崔逢月有点迷惑,他怎么如此高调了,万一有人拍了照片传到网上,岂不是麻烦? 但她很喜欢他牵着自己。 「逢月!」背后传来张行俭的声音。 裴远愈和崔逢月齐刷刷回过头去,裴远愈一脸戒备和审视地看着张行俭。 「师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逢月,这位是?」 「我是她先生。」裴远愈赶在崔逢月之前开口。 张行俭一脸惊愕地看向崔逢月。 「师兄,希望你也找到自己的幸福,明珠一直和我有邮件往来,说一直等着你呢,她是个好姑娘,你们俩又都在澳洲。」 她竟然结婚了!她的老公看上去是个压迫感极强的人,很有气场。 张行俭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恢復以往的温文尔雅:「逢月还没有举办婚礼吧?」 「张先生,我和逢月的婚礼,一定邀请你。」 两人上了车,裴远愈立刻将崔逢月揽在怀里,细细吻着她的脸。 「裴先生这是宣誓主权来了?」崔逢月算是看明白了。 「嗯,谁让逢月这么招人喜欢。」 笑,崔逢月愉悦地笑。 「还有,明天咱们去x市,一来看看你养母,另外,大魏时期的隆庆宫正在考古挖掘,想不想去看看?」 崔逢月一直很喜欢大魏时期的歷史,简直是心之所向。 「我能进入考古现场?」考古不对外开放。 「裴太太,这个考古项目是麦氏集团贊助的。」 崔逢月立刻抱紧他的腰,献上热情如火的吻。 考古现场发掘了一副画像,品相完好。画中是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一品大员的官服,女的凤冠霞帔,手上翡翠玉镯尤为亮眼。两人幸福相依,满脸的喜悦。 初初看到这幅画,崔逢月有些震惊,这画上的两人,和她与裴远愈十分相似。 站在大魏残留的城墙上,感受着歷史沧桑变幻的崔逢月把心中的想法告诉了搂着她的裴远愈。 裴远愈浅浅一笑:「逢月,你相信吗?那就是前世的你和我。没有与你相见之时,机缘巧合,看尽了你我大千世界的好几世。这一世,我的逢月一定要好好的。」 崔逢月有些泪目的眼迎上他的一脸情痴:「远愈,我爱你。」 第98章 现代篇(十六) 香港中文大学工商管理学院金融学系 崔逢月现在是这个院系的讲师,负责教授世界经济分析。她在学校被人尊称为杨老师。裴远愈是学校的校董之一。 学生都很喜欢杨老师,因为她教学深入浅出,角度新奇。更重要的是,杨老师虽然戴着厚重的黑色眼镜,一头捲髮,依旧美丽动人,看上去就是个大学生,是学生初恋的模样。 裴远愈当时让娱乐公司的化妆师遮住她的美艷和娇柔,打扮成了有些像动画片里二次元的美少女,竟然意外的符合了大学生的审美,果真是年龄差的代沟。 但已经按照这模样示人了,裴远愈就算再后悔也不好再改过去,算了,安全第一吧。 说到安全,崔逢月上课的教室装了隐秘的x光扫描仪,排除携带武器枪枝的可能性,而每年选她课程学生的资料,早就交给专门负责崔逢月安保的团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这个团队一共二十人,都是顶尖的保镖,经验丰富。崔逢月讲课的时候,两个教室门口分别站着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其实是保镖,鑑别是否是来上课的学生。另外,教室里分散坐着十个学生模样的保镖,监控教室的每个角落。教室里还装了365度无死角监控设备,有两名专业人员负责教室里头人员的动向。 到了香港之后,她住进了裴远愈浅水湾的豪宅,专业的化妆师给她打扮好后,她自己开车出门,安保团队隐秘地跟着。 其实她觉得出门好大阵仗,好在崔逢月一个星期就两节课程,还好。她已经很满足了,裴远愈没有要求她嫁人之后好好在家待着,任由她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成为一名大学老师,只是在安保上他要绝对说一不二。 下课了,还有许多学生围着崔逢月问问题,有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但崔逢月还是好脾气地一一解答。用裴远愈的话说,他们哪里是问问题,他们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好不容易解答完学生的问题,崔逢月在化妆师的帮助下恢復了本来的面目,悄悄离开学校,开车使向中环置地广场。 其实她有些晚了,今天是裴远愈在半岛酒店约了麦家的人喝茶,要正式把崔逢月介绍给他们,因为下月他们大婚。即便做得再隐秘,裴远愈和崔逢月登记结婚两年过去了,港媒其实已经知道裴远愈有了婚约,只是无论他们怎么深挖,都不知道裴太太是谁。 裴远愈坚信,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崔逢月的身份就要公诸于世,与其让娱记胡乱报导,还不如自己正式宣布。 「逢月,还在中环的置地广场?」裴远愈从保镖那里得知她还在购物,才敢她打电话,无他,是她开车技术还有待提高。 「嗯,我正在给书怡姐他们买手信。是不是太晚了?学生问题太多,下课晚了。」 裴远愈不动神色地在心中哼了一声,安慰道:「没事,你待会开车一定要慢些。」 中环到半岛酒店差不多四公里,等也等不了多长时间,再说,他裴远愈都能等,其他人还能有什么意见。 买了礼物后,崔逢月急急往半岛酒店赶。她开的车自然在半岛酒店没有专属停车位。她小心翼翼地边开边找停车位,运气真好,就在半岛酒店边上的马路边上,看到了一个车位。 眼看就要停车入位,一辆疾驰而来的宾利抢了先,崔逢月本来车技就不怎么好,剎车不及,撞上了宾利的车尾。 一名气势汹汹地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朝她的车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保镖。崔逢月看到这阵仗,赶忙把车锁上。 那名男子看到是一辆普通的宝马,气焰立刻嚣张起来:「扑街!你会不会开车,给我下来!」 崔逢月自然不会下车,她知道外面有那么多保镖会处理,只是略微有些侷促地坐在车上,毕竟是她撞上了别人的车。 那名男子看着崔逢月岿然不动,顿时火冒三丈。 「把她车窗砸开!」 他身后的保镖正要动手,不料却被不知道从那里出来的五六名保镖团团围住。 崔逢月的保镖在男子下车一刻,就认出了他的身份——香港另一社团郭家的二公子郭振宇。早有人给裴远愈打电话。 「敢围着我的保镖,不要命了!」郭振宇嚷嚷。 「先生,如果是我们的错,撞了您的车,该赔多少,我们自然赔,还请你不要为难车上的人。」 「哼,不管谁的错,我愿意为难了,你们又敢怎么样!再说了,知道我这辆车是定制的么!赔,你们赔得起么!」在香港,能为难他郭家人的,他都认识。这辆车的主人,顶多是个大富之家罢了,还敢和他叫板。 「把他的车砸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郭振宇边说边回头:「你敢砸我车,不要……」话没有说完,他立刻闭了嘴。 是裴远愈! 「郭二公子,去问问你爸,我敢还是不敢!」给王东使了个眼色,闲杂人等就被清场了。 坐到崔逢月车前:「逢月,下车。」 崔逢月这才拿着买好的礼物走了下来,边走边说:「算了吧,我也撞了他的车。」 「逢月,他骂你了,别管了,嗯?」 算了算了,由着他吧,那个人也是霸道,吃点亏长长记性。 麦家就剩下了三叔一家,三婶是个审时度势能说会道的,一直夸赞崔逢月,崔逢月得体应对着。她吃得不多,裴书怡看她吃好,拉着她一边说话去了。 「逢月,你可算来香港了,远愈可是如愿了!将来你什么打算?」 裴远愈和她说过,在香港中文大学教书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说。 看她有些犹豫,裴书怡赶忙说道:「别和我说算了,上次你在美国遇袭,都是我的错!」她曾经被裴远愈恨恨敲打了一顿。 「书怡姐,你也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先谢谢你送我的礼物。」给她买了一个限量版的爱马仕。 崔逢月笑笑:「是远愈送的,我可没有这些钱。」 「他恨不得都给了你,就是你的!下月婚礼,听说暖烟也过来,我们一起玩呀!等婚礼之后,你就不可能这么自由了!」 「书怡姐想去哪里玩?」 「哪里也别去。家姐好好在香港待着,张罗张罗婚礼。逢月,回家了。」裴远愈打碎了裴书怡的计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浅水湾裴家大宅 裴远愈拿出一个翡翠镯子,戴在了崔逢月的手上。 「以后一直戴着,对逢月有益处。」 崔逢月左看右看,灵光一闪:「这个好像画上凤冠霞帔女子那个镯子!」 浅水湾的大宅内,收藏着许多大魏时期的文物。那幅画像,也被裴远愈叫人仿画了下来。 不是像,就是。这是裴远愈费尽心力,才在嘉德五月拍卖会上竞得,经鑑定,是大魏时期的文物,流落到日本后出现在拍卖会上的。 「喜欢吗?」 「喜欢。」 「那就一直戴着。」 裴远愈和崔逢月的大婚自然盛况空前,但所有香港的报纸,只能报导婚礼,却不允许刊登照片。崔逢月的伴娘团在裴书怡的指挥下,借着婚礼,处处为难裴远愈。为抱美人归,裴远愈出手大方,伴娘们赚得盆满钵满。 婚后,崔逢月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要陪着裴远愈出席的场合多了起来。 几个月后,她收到崔明珠的喜帖,邀请她去澳洲参加她和张行俭的婚礼。裴远愈心情舒畅,本来要陪她同去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日晚宴上,崔逢月竟然晕了过去,医生看过之后,是喜脉,她又怀孕了。 「远愈,孩子回来了!」崔逢月喜极而泣。 「嗯,回来了!」她不知道的是,抱着她的裴远愈同样流下了热泪。 「这次,我一定让你平安生下孩子。」 被裴远愈强硬要求在家休息三个月后,才让她回学校上课。学生看到爱慕的老师竟然已经名花有主还有了身孕,心碎一地。 辛苦怀胎十月,崔逢月生下双胞胎,一儿一女,人生圆满。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