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记得回家》 第1页 《小狗记得回家》作者:古九州【cp完结】 简介: 江琛 x 乔奕白 会议室的投屏上,穿着奇装异服的黄毛少年试图吞下一整颗火果,在直播镜头前夸张的大喊。 「感谢老铁,想看一口吞的老铁们双击 666!!!」 弹幕里是清一水的吐槽。 少年狼狈的拿纸巾擦拭掉嘴边的红,丝毫不在意的双手握拳道,「感谢榜一大哥送的火箭!」 可江琛却记得昨天雨夜里,那个少年拿自己的外套挡在流浪猫头上,过往飞驰的车溅了他一身的水,他只小声的给猫咪讲, 「他不是故意的,我们原谅他好不好。」 小提醒:是追夫文!!!!!! 整体风格是:甜甜甜,酸酸酸,甜甜甜!!! 甜宠、年上、、、情投意合 第1章 宿醉了一天,江琛头脑还算不得太清醒,方才临近园区的时候,大厅外停着一辆红黑相间电动车,款式看起来有些年头,喷了漆的地方皆呈锈迹斑斑,车座靠后箱底的部分有一道像是刀子划出的口子,用一条卡通小黄人胶带遮着,车后面标志上写着一个没听说过的杂牌。 酷阅传媒算得上北京城数一数二的影视传媒公司,园区却选的僻静,毗邻是几家艺人工作室,风格走的也是雅致。 这辆车看起来算不得丑,但的确挺破的。先不说他手底下的员工大多都是搭乘地铁或开车,重要的是也几乎没人会把自己的交通工具赤裸裸的停在最显目且正对门厅的地方。 昨天喝了通宵的酒,和几个打小一块混的公子哥,在江琛自己开的酒吧里,这一早还有个会要开,便让经理开车直接送到公司,再拐个弯把唐安晏送走。 唐安晏此刻酒也没醒,手背搭在额头上瞅着那辆古董笑着说。 「哪来的古董?你们员工就开这烂车上班啊,万恶的资本家是不是该反思给人家涨工资了。」 江琛打开车门,开口赶人,「滚一边去,下回再来我场子喝酒记得掏钱,回回都让爹请你们。」 江琛下车进入大厅,听过保安和前台如临大敌般紧张的解释过后,才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的笑,「我当什么事呢,人已经上去了?」 前台姑娘诚惶诚恐的帮着按下电梯,「上去了,在会议室了,看起来可凶呢!」 会议室在三楼,透明玻璃没有拉上百叶,江琛顺着看见幕布上投放视频的光,画面看不太清晰,两边的几个经理正在讨论,最靠近门口位置上只露出一个男孩侧半身来,头髮是黄棕色,左耳上带着一颗耳钻,有点闪光,这个角度看不全他的动作,但江琛判定他在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江琛没敲门,直接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入,低头的男孩没瞧见他,江琛也没开口说话,自觉找了个角落位置示意经理们继续。 这个位置倒是能看清他的脸了,不知道在看什么,笑得挺开心,估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头的时候正好和江琛的视线对在一起,江琛没想着躲,波澜不惊的笑着和他对视,反倒被这小孩赏了个白眼,用口型冲着他说,「你瞅啥!」 江琛想着刚才前台小姑娘一脸后怕的描述「可凶呢」,倒还真没说错。 投屏画面上是一段直播录屏,叫「百爷」。面前的男孩在视频里穿着一套很精神小伙的衣服,估计是在扮丑,嘴巴张开试图吞下一整颗火龙果,不急着吃反而一再的强调氛围,他似乎很懂得直播间的操控和话术。 亢奋,又迫切的吼着嗓子站起来喊,「感谢老铁!想看一口吞的老铁们双击666!」 然而弹幕里飘过的除了零星的担忧外,多数都是清一色的吐槽。 可「百爷」狼狈的拿纸巾擦拭掉嘴边的红,丝毫不在意的双手握拳道,「感谢榜一大哥送的火箭!」 几个负责直播运营的经理讨论了一阵,面露难色的回头看向江琛。 而江琛不着调的靠在转椅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对面逞凶的小孩,语气有点揶揄,「要不百爷说说?」 被人用轻蔑的笑看习惯了,乔奕白没什么态度的把本来跷二郎腿的动作换成了整个人缩进座椅上,「你们给老子打电话又把老子喊过来,遛狗呢,签就签,不签老子就走了!」 说不了几句话就真的要急,江琛盯着他暴躁的脸忽的又笑了,挥手示意其中一个高层,话说的几分无奈。 「快拿合同去,给他签了,一会把我这会议室给炸了。」 乔奕白起初是在兄弟大沥建议下搞起了直播,没想到赶上了一波热流,靠浮夸的动作神态和吃货视频引了一波小粉丝。 每天固定晚上八点直播两小时,也许是风格太独特了反而剑走偏锋的走了运,被酷阅传媒电商部挖掘,转头给了直播运营部,主要负责就是带动一些新人主播以及打打配合。 薪资一个月底薪一万,看后续绩效还另有提成。 签过合同后窗外隐约变天,唿啸的冷风吹起乔奕白刚签过的姓名页,眨眼之间,瓢泼大雨沿着打开的窗户席捲进会议室内,江琛略一晃神,人已经按了电梯准备下楼。 七月份多雨,门厅前的台阶有些打滑,乔奕白站在往外突出的屋檐下看雨势,江琛出了电梯走到他身边。 「用不用送你?」 第2页 乔奕白盯着自己的古董,转了转食指上勾着打圈的钥匙,嫌江琛多管闲事一般回怼,「有车,用不着。」 江琛一旁嗯了一声。 雨的确很大,乔奕白没在意江琛各种打探的目光,仰着脸突然想起什么问他,「车衣有吗?这手錶看见没?」乔奕白扣了扣左手手腕上带的一块银色金属手錶,「这大沥借我的,平日里这傻缺自己都不捨得带,几年前捡的,听说我要进你们这什么……」 江琛提醒他,「酷阅传媒。」 「反正就你们这破地方,他非让我带着这手錶装逼,我要给他进水了那可真不是人了。」 乔奕白说完放下了手腕,等江琛回答,雨水顺着风的方向往台阶潲进雨水,江琛侧头使了个手势吩咐一旁等着的大厅经理,重新落回乔奕白身上的时候眼底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打趣。 「穿着车衣在雨中骑着老古董,比搭我的车会更酷吗?」 估计是忍江琛有一会了,乔奕白有点炸毛,虽说明知眼前这个人在十分钟前刚成为他的老闆,可乔奕白丁点不在乎。 小孩子一样一点就炸。 「小江总,你屁事真多。」 车衣是问酷阅的员工借的,递给乔奕白的时候他甩开,有点嫌弃,「粉色的啊?」 江琛在一边忍俊不禁道,「你要不喜欢那还是我送你回去?」 乔奕白终于觉出点这人似乎有病来,他勉强的套上粉色车衣,帽子有点大,他把帽檐折了一圈,系上帽绳,只留一张素净的脸看江琛。 「小江总,您要真那么喜欢到处送人,有时间把路上那些流浪猫狗给送到有庇护的地方,那猫啊狗啊的可比我懂人情味多了。第二天说不定就抓了只老鼠来谢你。」 他转了转钥匙,低头狂奔闯入了雨幕中,他的车有点太大了,车衣穿在身上其实只能盖住前面的部分,样子有点滑稽。 江琛站在原地看着乔奕白逐渐消失的背影,脑海里想着的却是昨天雨夜里,那个少年拿自己的外套挡在流浪猫头上,过往飞驰的车溅了他一身的水,他只小声的给猫咪讲。 「他不是故意的,我们原谅他好不好。」 —— 本以为雨势会逐渐减小,没成想后半程反而雨点更大,乔奕白租的房子在二环里小胡同,巷子窄小,勉强供两个人并行,计程车都进不来。 乔奕白穿过两条胡同,拐进靠右边的老北京开发不起的院子,房子只有十平。 停好车后他把车衣拿进来,挂在浴室门上,胡同里的房子多数都没有单独上厕所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公共厕所。 乔奕白换下湿衣服,摘了手錶,小心点搁置在床上,随后简单沖了个凉水澡,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停电了。 手机还剩不到二十的电量,乔奕白打开视频平台「慢夜」,因为下雨又停电房间里有些黑,他开了门去院子里,躲在门口不被淋到的地方简单录了个视频,「破地方又停电了,今天就暂停直播了,兄弟姐妹们今晚早点睡。」 视频发出去之后他把湿衣服也用衣架挂了起来,没什么事可干便躺到床上,盯着浴室门上挂着的粉色车衣,不知道在想什么,没一会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摸起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肚子有点饿还没有来电,他从箱子里摸索出一包方便面来,拆开袋子一边干吃一边点开「慢夜。」 以往评论不太多的视频下面,今天已经破万。 被顶上第一的评论是简单的一句问候,「安全到家了吗?」 名是【酷阅传媒官方】。 乔奕白:…… —— 一早的时候来了电,雨也早就停了,乔奕白出门的时候盯着车衣,顺手摸了摸是不是已经干了,还有些没干的地方他用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最后翻箱倒柜找了个袋子装起来。 赶到酷阅传媒的时候江琛并没在,乔奕白随手递给前台,直播运营部的经理安排人带他去二楼,二楼是一间间被分隔起来的直播间,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平日里望而却步的流量网红。 女助理带他进了单独的隔间,里面已经有一个年轻的少年,穿着一身校服,估摸着就是他们说的新人。 少年介绍自己叫秦越,刚满十八,乔奕白比他大一岁,理所应当的沖他道,「我19,你喊哥吧。」 直播对乔奕白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几乎都是他主导,秦越在旁边打打配合,等观众适应了之后他再调换位置。 离下播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他离开画面喝了口茶水,却恰好看到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江琛。 江琛还是昨天见到的样子,总挂着一副见怪不怪的笑,被乔奕白髮现之后还冲他招了招手。 乔奕白回过头,在心里骂了声「有病」。 他的直播大多时间都是在吃,等到下播开始吃饭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多少胃口。 趁人都去吃饭的空,他捏了一盒烟去了消防通道,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点了一根。 「啧,菸瘾还挺重。」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乔奕白险些被菸灰烫到,回头皱眉不太友善的冲着人看过去,等看清是江琛时,嘴里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艹!」 他仍抬着头和江琛对视,有点挑衅的意味,「公司有规定不能在楼道吸菸?」 江琛笑着摇头,「那倒没有。」 第3页 闻言乔奕白扭回头不再看他,烟火的灯光在不算明朗的楼道里泛着星星闪闪,江琛弯腰摸了一下他的头髮,在乔奕白又瞪过来之前开口问,「怎么不去吃饭?」 「哼!」乔奕白弹了弹菸灰,没看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吃了一上午了哪还有胃口吃,撑都撑死了。」 「那走。」 走什么?乔奕白掐灭了烟,回头看他,江琛把他从台阶上拉起来,「四楼有健身房没人给你说?走,带你去看看,撑死了可没人给我赚钱了。」 乔奕白把烟用脚底碾碎,挥开乔奕白递来的手,「小江总,我胳膊健全着,不用你拉,倒是你,天天这么闲吗?」 四楼果然一层都是健身房,甚至还有一间休息室,打造成电影院的风格。 健身房和外面的没什么区别,该有的设施几乎都有。 江琛进门便坐在瑜伽球上,好笑的看乔奕白问,「不脱衣服?里面有没有穿背心,没有的话旁边柜子里有新的。」 见乔奕白没有动作,江琛漫不经心的拿脚勾着另一个瑜伽球玩,「怎么?怕我笑话你没有肌肉?也是,你看着这么瘦……」 「脱就脱!」 乔奕白果然还是一点就炸一激就上头,他今天的确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江琛故意哦了一声,在看到乔奕白脱下衣服之后露出的背上整块整块的伤疤之后,突然敛了神色。 他松开瑜伽球,朝乔奕白走过来,看清他后背上有缝合,有烫伤增生疤痕,背部大约三分之一面积都是不同程度的褶皱。 乔奕白似乎忘了这茬,见江琛盯着自己的后背一直看,兇巴巴的,「再看收费了!」 「嗯。」 江琛把他拉过来,指间触碰上那道不知形成多久的疤痕。 「一会让人事这个月给你工资涨一万,过来我瞅瞅。」 第2章 临下班前经理说要聚餐,乔奕白没什么藉口拒绝便应了下来,推杯换盏之间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酒。包厢里空调开的挺足,他有些熏熏然。 「还能喝?」 冷丁的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乔奕白喝的眼睛通红,抬头见是江琛便用手腕拂开,又斟满了一杯沖他递过去,仰着脸看他,「小江总,刚才是不是还没敬到你?」 江琛把酒杯就着乔奕白的手喝下去,「敬过了,是你忘了。」 他今天倒是喝的不多,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就发现乔奕白和旁人划拳玩的火热,不知道喝了多少。 等人没把话题甩他身上时,整个人则缩成一团靠在座椅上,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了。 第一场结束之后不少人嚷着再有二场,最近几天接连有雨,走出包间出了大厅已经又下大了,乔奕白把车停在了公司,因为喝了酒便打算坐地铁回去,找了个藉口回绝,「不了不了,我这还得直播呢。」 其实已经过了八点,江琛没戳穿他的谎话,指着停在路对面的迈巴赫,「送你回去。」 或许是因为怕被拉着第二场,乔奕白望着那辆在路灯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加长灰色车身迈巴赫默默点了点头,难得没再拒绝。 司机驾驶技术平稳,车窗外雨幕清洗着北京城的一切,高楼林立和酒醉金迷被淹没在夜幕之中,白日的喧嚣逐渐平息,路上行人车辆因为这个鬼天气也变得凄凉,只有这个时候,乔奕白才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的身处北京。 乔奕白以为江琛会说点什么,但意外的并没有,他也找不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索性也跟着沉默,好在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到尴尬。 一路行驶至二环里,胡同外路口满是积水,迈巴赫驾驶其中也难免碰上抛锚。 乔奕白此刻酒醒了不少,看着江琛很正常的发问,「你这尊贵的迈巴赫感觉比我那老古董也没靠谱多少。」 江琛知道他这是在报復自己说他的车是老古董的事。 司机老赵跟了江琛三年,车子还是第一次出问题,面露难色的看向江琛,反观江琛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不紧不慢的朝赵叔道,「先联繫保险公司吧,后备箱我记得是不是有伞?」 「对。」赵叔边拿手机边答话,见江琛已经开了侧门准备下车,忙道,「我下去拿吧!」 「不用了,你在这等着保险公司,我送他回去。」 江琛开了车门到后备箱拿了伞,撑开,绕到后座乔奕白的位置,略微弓腰敲了敲车窗,随后拉开车门沖里面快要睡着的乔奕白道,「走,送你回去。」 路面坑洼,雨水堆积,本就狭窄的胡同两个人并排走着甚至会显得拥挤,雨水顺着小道从上而下缓缓流动,江琛黑色皮鞋里包裹的袜子已经湿透,乔奕白后知后觉出点尴尬来。 让人纡尊降贵的来送他,还陪他这么狼狈。 路过便利店时,乔奕白说想进去买点东西,江琛看他最后结帐了两根火腿肠,一小罐牛奶。 出了门,乔奕白直奔不远处的公共厕所,外面垃圾桶旁边趴着一只浑身湿透的黄色独耳猫,江琛盯着乔奕白拆了一根火腿肠掰开放到地上,估计是常来喂,小猫并不害怕他。 迈巴赫的伞足够大,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被隔绝在一方世界之外,伞下蹲着的乔奕白和江琛那天在雨夜里第一次见到的并无不同。 等小猫吃饱喝足之后,乔奕白终于记起旁边还有个人来,「走吧。」 第4页 小猫在此刻却咬住乔奕白的裤子,头在他脚踝处蹭着,然后跑开几步,又回头看两个人有没有跟上来,嘴里发出急切的喵喵叫声。 「跟着去看看吧,好像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乔奕白站在伞下抬头看江琛,不太相信道,「是这样吗?」 这时候的乔奕白总算没平日里多数见到的时候冷酷了,江琛迎着他茫然的视线轻拍了下他的头髮,「先去看看。」 两人亦步亦趋跟在小猫后面,穿过一条仅能通过一人的胡同,走到一处低矮破旧的砖房,四方土砖垒起来的储物洞里,趴着一只黑色的土狗,前腿估计是被压断了,对人也相当忌惮,听到脚步声便缩成一团贴着墙面往更深的里面躲。 小猫喵喵的盯着乔奕白手里的火腿肠。 乔奕白这回懂得它的意思了,和刚才一样把火腿肠剥皮掰块,放到靠洞口的位置,因为有人在小黑狗一时不敢过来。 江琛伸出手把乔奕白拉起来,「我们先从旁边等一会。」 因为面前不再有人,一旁又有小猫的引导和鼓励,小黑狗才肯慢慢的探出头来,每吃一口火腿肠,就又缩回头去,来回几次之后终于敢大口放心吃。 这么一段小插曲过后,雨水似乎有缓下来的趋势,打在雨伞上的声响逐渐变得轻微,江琛仿佛在这个看起来拥挤破烂的胡同里,听到了乔奕白最温柔的声音,见到了乔奕白最柔软的样子。 乔奕白住的地方还要再拐两个胡同,胡同是相互交联的,四通八达,拐进里面很难分清真正的方位,乔奕白租的房子在第三个胡同口里第六间。 仅十平的房间狭小,江琛收了伞,乔奕白帮着把这把迈巴赫专配万元一把雨伞立在门外,房间里漆黑一片,果不其然又停电了。 乔奕白打开常备的手电筒,找到一块还没怎么干透的毛巾,递给江琛,「小江总,不嫌弃的话你就先拿着擦一擦,没多余的。」 毛巾是早上刚擦了车衣的,乔奕白忍着没说出实情。 房间本就不大,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缘故空间更是拥挤,乔奕白一个人住习惯了,除了一张圆桌对应的塑料板凳之外,再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 乔奕白把板凳让给他,自己搬了个啤酒箱子蹲在上面,整个房间只剩手电筒的光亮。 平房下暴雨之后屋内变得潮湿,外面雨声听得清晰,间或有狗吠和虫鸣,还有哪家打骂孩子的吼声。 「小江总,你什么时候走?」 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乔奕白收起手机开始赶人。 塑料板凳坐的不太舒服,江琛松了领带,细长手指解开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语气懒散的回看着没良心的小崽子,「乔奕白,我刚才可是冒着大雨送你回来的。」 乔奕白拿着手电筒环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你也看到了,我这啥也没有,还停电了,你这浑身湿透了,生病了可别再赖住我。」 他放下手电筒,交叉着双臂道,「我可没钱赔你。」 等到赵叔从公司派来的车到了,江琛起身问他,「要不要跟着我回去住一晚?你这没水没电晚上怎么过?」 乔奕白指着门口的雨伞,开口又是赶人,「我又不是那流浪猫流浪狗的,我有地方住,为什么还要去住别人那里。小江总,您的善心还真是……」 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成语,乔奕白顿了一下,「无处发挥?有钱人就喜欢普度众生穷苦人是吧?」 「伞在那了,小江总慢走。」 乔奕白压根没问江琛记不记得回去的路,方才来的时候胡同七拐八拐,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拉着行李来这的时候一直到熟悉了好久,才差不多记清到底在第几个胡同第几间房。 停电又停水的确没办法洗澡,乔奕白干脆换下湿衣服,直接躺进被窝。吸取经常停电的教训之后他备了一个充电宝,充电宝总是忘记充,好在还有两格电量,够充满一次手机。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乔奕白打开微信,看到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张背影照,对面是不知道翻越的哪座雪山。 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什么别的感受,乔奕白觉得这就是江琛。 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通过。 江琛发过来一张照片,方才刚被他餵过的小黄小黑此刻正窝在后座上。 江琛:【它俩我带走了,先去宠物医院检查下,小黑的腿看看还有没有恢復的可能。】 风吹雨淋的流浪猫狗也有了人收留,乔奕白再也不用担心它们会被人打被人踢,也不用每天顺路买个火腿肠想着餵它们,乔奕白想,它们比自己要更幸运。 可乔奕白还是嘴硬的回覆江琛。 「什么小黑,多普通吶,我觉得还不如叫煤球。」 收到消息的时候江琛已经出了胡同,找到最近的宠物医院,里面的医生在给小黑,不是,煤球进行腿部的拍片检查。 江琛靠在沙发上给乔奕白回消息,「那百爷说说小黄要叫什么?」 乔奕白却不回復了。 等到医生给煤球检查完说需要做手术做内固定,江琛才收到乔奕白的消息。 「你的猫你的狗问我干什么,你爱叫什么都行。」 小黄那边没什么问题,耳朵是几年前就坏掉了,但好在没有什么其他影响,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给小猫简单清洗,江琛顺便拍了段视频发过去给乔奕白。 第5页 【在洗澡,一会干净了给你拍张照片,保准你都不认识了。】 【要不叫蛋糕?】 小猫不怕生,洗澡也很乖,每当江琛走近小猫都会发出撒娇般的猫叫声,想用头去蹭江琛的手心。 江琛顺势满足他摸了摸,紧接着收到了乔奕白的回覆。 【行。】 还挺好煳弄。 等到忙完这两个傢伙的事,已经快半夜了,江琛还没觉出困意来,回程的路上在后座和煤球蛋糕玩的火热。 最后发给乔奕白的消息一直到江琛回了家,洗了澡,收拾出两个小傢伙房间之后也依旧石沉大海。 二环胡同的平房里,乔奕白早就睡着了。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江琛聊天的界面上,最后一条信息是江琛发来的。 【乔奕白,你随时可以来我这,看它们。当然,不是看它们也可以。】 第3章 那条被遗忘回復的消息谁也没再提,江琛早上餵过煤球蛋糕之后,没急着去公司,等到中午赶到酷阅传媒才知道,乔奕白今天请了一天假也没来。 「没说什么原因吗?」 二楼直播运营部江琛不太常来,经理程野揩着汗到电梯口迎接,边回復,「没说,就说请一天,不给假把我车胎给扎了,小江总,您说我哪敢惹他啊我,那就是个祖宗!」 江琛到底还是觉得不放心,打算过去瞧一瞧。虽然乔奕白租的房子的确不太容易找,但好在他毕竟去过一次,土生土长在北京也算熟悉。 从胡同口下了车,他按记忆里方向往乔奕白家的位置去。 门口靠右侧堆着一袋还没来得及扔的垃圾,江琛曲起手指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復,他掏出手机拨出去乔奕白的电话,嘟声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语音通话也毫无回音。 江琛打算沿着胡同附近找一找,临走出几步又拐回来,顺手把乔奕白门口的垃圾用手指提熘起来扔进最近的垃圾桶。 这个时间点街上人并不多,除了一些匆忙赶路的,就剩一群饭后遛弯的大爷大妈们。 恰逢听到有人在讨论,江琛拦住一个老爷子,相当地道的北京口音问,「老爷子,您说的那男孩在哪呢?」 老爷子指着西北方向振振有词,「那边呢,我可给你说,那孩子天天约着打架,动不动骂人哟,邻里邻居的都说半夜还听到他家有人砸门呢,和催债一样。你说怎么住了个这样的小孩哟。」 老爷子说的有板有眼,江琛却听的不舒服,北京腔调被他拿捏的怪有范,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跟着家里的老头子学出来的规矩,人虽看似散漫实则护犊子的很,「老爷子,话不可以这么说,他在我这可乖得很呢。那边是吧?谢了您嘞!」 下过雨的正午闷热,江琛拐了几个胡同沿着西北方找了一圈,果不其然在用围挡遮起来的一条路上找到乔奕白。 乔奕白正蹲在地上,纯白t恤尽是昨天下过雨的污泥,甚至裤腿上更多,裸露的左边胳膊处有一道先前没见过的纹身,离近了看像是青龙,昨天还干干净净的脸今天带了几道分不清摔的还是磕的伤。 他旁边还站了一个有些黑有点壮的小胖子,因为背对着,江琛看不清乔奕白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哑着嗓子沖小胖训斥,「就这几个人,下次别再让我见到!你也是!他们欺负你你不会说啊,不会找我啊,要不是我看到你是不是还乖乖被他们欺负啊!」 江琛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个是不是就乔奕白口中的大沥,人已经冲到了乔奕白面前,单手把乔奕白从地上提熘起来,右手掌心宽大温热,一下比一下重的打在乔奕白屁股上,「乔奕白!请假就是来打架是吧!你看你这身上弄得!你多大了!还敢扎人家轮胎!程野毕竟是你上属领导!你瞧你做的这些事!」 「艹!江琛?你放老子下来!你有病啊!」 路上并没有多少人,乔奕白约的也是足够偏僻的地方,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在路边打屁股,就算他是厚脸皮的乔奕白,也丢不起这个人。 「那你说错没错!以后还敢不敢!」 乔奕白面对江琛毫无还手之力,觉得拼尽了全力挣扎也没能从江琛那讨到一丝好,便沖躲到一边的大沥喊道,「大沥!你特么把他给我弄走!这人纯纯有病!」 大沥哪见过这场面,止不住的躲到一边,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冲出来的大哥,「乔……乔哥……您就承认错了呗,我感觉……这个大哥说的挺对的……」 乔奕白哪能想得到,打了个架好不容易赢了,自己最后却被人当众羞辱了。 回去的路上,江琛半拖半拽着乔奕白,等进了门,乔奕白抓住机会反手便要锁门,奈何江琛力气比他更大,从方才就一直憋屈的心情在此刻受到更大的打击,索性也不争了,破罐子破摔的带着一身的泥坐到床上,别过脸去不再看江琛。 毛巾还是昨天那条,挂在卫生间的衣架上,江琛过去把它浸湿水,熟门熟路的拉过塑料板凳在乔奕白对面坐下,准备给他擦脸。 这会已经不想骂他了,乔奕白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眼眶红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胳膊。」 叛逆的乔奕白并不打算听话,江琛好脾气的把他胳膊抬起来,盯着上面的纹身问,「请假不光打架还去纹身了?」 第6页 乔奕白撇开脸,「你懂个屁!」 「行,是我不懂。」 江琛不太想和他在这件事上又吵起来。 「欸你别擦啊艹!」 挺尴尬的…… 看起来能唬住人的纹身被江琛用毛巾擦掉一半,乔奕白觉得更丢人了,抽回手沖江琛又口不择言的把人往外赶。 「我说小江总,你是天天善心没地方发挥,就逮着我这一个人折腾是吗?您是好人,北京城最大的好人行了吧?用不用我帮您登个报发给媒体啊?!」 「酷阅传媒公子哥屡次三番救助失足少年?这个标题够不够劲爆啊!」 乔奕白火泄的极凶,噼头盖脸的把人骂完之后,对面的江琛却一点动静没有,像是没听到这番话,利落的把他胳膊上剩余的纹身一次性都给擦干净,然后起身把脏水倒到院子里,却没立刻回来。 乔奕白一个人坐在床上,胳膊和脸已经被人洗干净,门没有关,乔奕白能看见江琛在院子里的背影,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等再回来的时候,乔奕白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江琛从他面前停下,掌心拍了拍他的头髮,「冷静了吗?」 乔奕白撇开头不让他碰,「是你先打我的!」 江琛指腹捏上他的下巴,揉了揉,哭笑不得的开口妥协。 「那我道歉,打疼了?」 方才进门便直接坐到了床上,没来得及换洗的衣服和沾染的污泥都尽数再度弄脏了床单,江琛把他拉起来,「原来百爷这么不经打?还要哭鼻子?」 「江琛!」 乔奕白恼羞成怒的不情不愿被他拉着,手下却乖乖顺从他的动作,脱掉已经变成土色的上衣。 江琛指间扣了扣他的裤腰,「这个也脱了。」 等乔奕白别别扭扭脱完,江琛把他的几件衣服,连带着床单一块扔进洗衣机里,忙活完之后重新回到乔奕白面前,微微歪头去看他的脸。 「委屈了?那还打不打架了?」 乔奕白说不出话来,只拿那双气急败坏通红的眼瞪着江琛,看起来的确没多大杀伤力,就是个唬人的小狗脾气,江琛照单全收,还要给他耐心解释,「就像你给大沥说的,他遇见事情了可以找你,而你,遇见事情了也可以找我。你现在是酷阅传媒的人,也就相当于是我江琛的人。」 「乔奕白,你是有后台的,你要学会用。」 —— 「江先生,您要的东西。」 赵叔敲了敲开着的门,没乱看,把东西递给江琛之后便原路返回。 江琛接过来,把包装打开,乔奕白忍着没看他在干什么,直到左边胳膊上被人贴上一层冰凉的薄膜,江琛问他,「贴这里行吗?」 乔奕白终于肯捨得分他一眼,别别扭扭的问,「什么啊?」 「弄掉了你的纹身,不得弥补你一个,你不是喜欢?这个我让赵叔去买的,防水还不掉色。你看这个位置可以吗,还是贴腿上?」 江琛把图案拿过来给他看,乔奕白看似很嫌弃的嘴硬道,「这么丑,你什么眼光。」 「就,贴胳膊上吧,买都买了不能浪费。」 「行。」 把图案撕开最外边的一层膜,江琛把纹身按乔奕白手指的方向贴上,用水喷湿,抬头的时候和乔奕白看过来的目光正好对上。 爱逞凶的小孩其实一点脾气没有,特别好哄。 江琛给他说了几下注意事项,「估计最快48小时才能显色,没显色这几天注意别弄到其他皮肤上,你要是最后不小心给脸也纹上到时候别哭着闹着赖我。」 「才不会呢。」乔奕白小声嘀咕,盯着纹身还没成色的雏形看。 「差不多能维持一到两周的时间,就当给你体验一次。」 江琛手指挑着乔奕白额头前的几根头髮,「头髮呢?是真的喜欢这个颜色,还是……」 「还是什么?」 受不了江琛说一句停半句的毛病,乔奕白把被弄乱的髮型重新捋顺,等江琛往下说。 耳钉,发色,纹身,老古董,以及第一次正式碰面就让酷阅员工觉得畏惧,甚至街里邻居都要吐槽一声坏孩子的乔奕白。 可江琛觉得,这些外界的评判和标准对他来说,无异于太过苛刻。 此刻在他面前的乔奕白,明明就是如同煤球一样流浪的小狗。 「说话啊!」 乔奕白脚尖踢了一下江琛的脚尖,一脸不耐烦的催他把刚才的话说完。 江琛捏着他髮根已经生长出黑髮的髮丝,发质不太好,看起来经常染髮。 江琛嘆口气,捏着他的耳朵。 「乔奕白,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纹身也好发色也罢,最重要的是你喜欢。」 平房冬冷夏热,没有空调的房间里闷热不透风,床头竖着一个破旧的老式风扇,没有人开。 乔奕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存环境,但江琛告诉他,你不需要这样,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乔奕白最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虚伪善意。 「放屁呢!我挺喜欢的,我还想把这玩意染成绿的呢!」 「行吗?小江总?」 第4章 乔奕白收到大沥电话的时候,刚陪着秦越下播,小孩挺机灵,两人配合起来也算默契,乔奕白直播本就图一个随心所欲,好在酷阅也没有对他这方面限制太多。 第7页 乔奕白捏着烟本想去消防通道,手指抓上冰凉的门把手又停下。那天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丢人,他暂时还不想和江琛正对面碰上。 倒也奇怪,江琛今天一天也没来公司,乔奕白难得图了一个清净。 大沥打电话约他喝酒,乔奕白出了公司,抬腿跨上他那辆车古董车,插上钥匙,「地址。」 大龙烧烤摊是露天形式,临街,整齐排列的四方桌皆是熙熙攘攘。 「乔哥,这里!」 大沥坐在最靠边的一桌,桌角摆了一箱啤酒,桌上还没有上串,只有一盘花生毛豆。 乔奕白停了车收了钥匙过去,顺便和烧烤摊老闆打了声招唿,他和大沥经常来这吃饭。 落了座,大沥给乔奕白倒了一杯酒,斟酌着问,「乔哥,你那天回去……没啥事吧……」 酒是冰的,度数不算高,乔奕白酒量还算不错,他一杯灌下去,随后抓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能有啥事?倒是你,你怂他干嘛!」 「嘿嘿,乔哥,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他还挺好的,而且人家毕竟是你老闆。现在能为自己员工出头的老闆可是不多。」 「你少被他骗了,不知道装好人要怎么利用我呢。」 乔奕白抬着杯子示意大沥继续满上,「他们最近没找你事吧?」 「乔哥……」大沥面露难色,给乔奕白续过一杯酒之后,剩下的自己对瓶吹了。 乔奕白喝酒不怎么上脸,大沥则相反,才一杯下去就满脸通红,这会说话的时候衬托的眼睛也红,但他不敢看乔奕白。 「乔哥……我想回老家了。」 四周欢声笑语热闹交谈仿佛和他们自成结界,露天烧烤摊下多的是他们芸芸众生普通人,在北京城摸爬滚打多年也难有立足之地,归属感,是从不属于他们的。 「还欠多少没还?」 花生今天的有点咸,乔奕白拿一杯酒压了压,没把大沥的话放在心上,其实是不想谈这个话题,「我一会转你,别整天动不动就说回去,回去你更完了,你当时因为什么跑出来的你别忘了。」 「乔哥,我……不能……」 「少在这扯这么多,我说怎么今天突然请我喝酒,不该说的别说了。」 乔奕白塞给他一颗花生,「你尝尝是不是今天的比较咸。串怎么还没上?你去催催。」 夏天就该吃烧烤喝啤酒,看星空吹暖风,这么美好的季节绝不适合说离别。 乔奕白是这么想的。 和大沥结束之后时辰不早了,烧烤摊都要准备关门,乔奕白慢悠悠的看了一眼老古董,突然就不太想现在回去。 许是夏日暖风太温柔,他有点醉了。 烧烤摊只剩乔奕白这一桌,老闆因为和他熟络,赶人的时候说话也不客气,老闆家的小胖狗也仰着头沖乔奕白看,一人一狗在那僵持对视着,不知道想到什么,乔奕白起身和小胖狗再见,蹲到马路牙子上,掏出手机点开江琛对话框。 上面最后一条还是江琛发的那句「乔奕白,你可以随时来我这,看他们。」 可乔奕白觉得自己和江琛还在冷战中,冷战这个词或许不太准确,但那天的相处的确算不上融洽。 乔奕白看了眼时间,半夜一点,不知道江琛睡没睡着。 抬头看,今晚的月亮比往日要更圆。 这么想着,乔奕白已经给江琛发过去了消息,莫名其妙的,像是故意在找存在感的小朋友。 【今天晚上月亮好亮啊】 乔奕白觉得自己是喝醉了发神经,大晚上的在搞什么矫情。他下意识想撤回,可比他撤回更快的,是江琛已经打过来的电话。 烧烤摊老闆带着小胖狗收拾完进了房间准备锁门,傍晚消除了一些白日的闷热添了些凉爽,乔奕白左臂上的纹身还没完全显色,但已经能隐约看出图案,是江琛指名要赵叔买的炽天使。 乔奕白看着它同时按下接听键。 「在哪?」 江琛估计是被吵醒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平日里的打趣不同,乔奕白听到了一丝别样慵懒的温柔。 他捏着手机,突然就失了神,直到听到江琛应该是从床上坐了起来,窸窸窣窣掀开被子的声音就贴在耳边,再开口说话时已经清楚不少,让乔奕白也跟着听的明明白白。 「发个位置过来,我过去接你。」 —— 车内空调开的足,乔奕白坐在副驾驶,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路上几乎没有人,其实今晚的月亮的确挺亮的,乔奕白觉得自己没有胡讲。 「头疼吗?」 应该是真的睡着被吵醒,江琛的头髮有几根显得特别凌乱,他用手胡乱的抓了抓,单手开车抽空瞧乔奕白一眼。 月光温柔,路灯明亮,照着江琛额前一缕被染成绿色的发。 许是注意到乔奕白的目光,江琛指尖扣了扣中控台上的杯架,「来的时候沖的蜂蜜水,还保温着,先喝点省得明天头疼。」 见乔奕白还在愣神,江琛伸手揉乱他的头髮,「看什么呢?看我头髮?」 「今天刚去染的,帅吗?」 江琛把冲过的蜂蜜水拿起来,递给乔奕白,他两眼之间有一颗痣,笑起来的时候显得蔫坏,「绿的你是染不成了,看着我染过过瘾吧。」 乔奕白今晚出奇的安静,从江琛接到他便缩在副驾驶不说话,不知道喝了多少,这会接过去蜂蜜水也只是喝了一口,就抱着水杯发呆,江琛说了这么多话他也没有顶嘴一句。 第8页 直到行驶的车辆驶进缪斯庄园,江琛开车进入地库,乔奕白才小声评价了句,「挺……好看的……」 —— 乔奕白跟在江琛后面进了门,甫一开,估计是闻到熟悉的气味,走之前睡着了的小傢伙沖了出来,毕竟被乔奕白餵了那么久,躺在乔奕白的脚边撒娇。 「带你去看看煤球。」江琛看着趴在乔奕白腿上的蛋糕,轻斥,「蛋糕,你乖一点。」 乔奕白把蛋糕抱起来,重复的试探性喊了它一声,「蛋糕?」 蛋糕把头靠在乔奕白胸口,喵了几声。 煤球还是怕生,听到脚步声音又开始往笼子角落里躲,江琛给它添了一点水,招唿乔奕白过来看,给他解释。 「昨天从抱回来之后就不大让我碰,估计是害怕,这腿应该是之前被人打的,给他做了内固定手术,医生让静养个几周看看。结果我今天醒了就听它一直叫唤,也不吃不喝,没辙我就带去医院,这晚上刚回来躺下眯会。」 这间房本身是客房,现在堆满了宠物用的玩具,狗窝,猫砂盆,逗猫棒等等,靠墙还专门买了个自动饮水机和出粮机。 乔奕白把蛋糕放下来,从笼子旁边蹲下,抬头问江琛,「我要是摸它它会咬我吗?」 刚才江琛出门的急,只随手套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口半卷到手肘处,领口松松散散,仅扣了最底下几个扣子,露出几块腹肌来,乔奕白这个角度看的清清楚楚,江琛注意到他奇怪的表情,揉揉他的头髮,「它不会的,它和你一样那么乖。」 已经两点多了,明天是覃姨的生日,身为唐安晏死党,唐安晏妈妈的生日他没有不去的理由。 江琛去浴室沖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到厨房又沖了一杯蜂蜜水,头髮还没来得及擦,他端过去宠物间,靠在门口却停了下来,倚在门框上看着里面的一幕。 煤球趴在柔软的地垫上,乖乖任由乔奕白抚摸着头,做了内固定的两个后腿使不上力,僵硬的伸展着,身体由于害怕的本能在无声的颤抖,每颤抖一下,乔奕白都轻声哄,「煤球,没事的,百爷罩着你,要让我知道谁欺负的你,我替你咬死他。」 「啧。」 屋内的灯光用的是暖灯,落地窗窗帘没有拉,北京城的夜景尽收眼下。 如乔奕白所说,今晚的月光也足够亮,照的这间卧室格外亮堂。 乔奕白柔软的黄色头髮被暖色灯光照着,很奇怪,今晚没有雨,江琛满脑子却都是那天第一次见到乔奕白的雨夜。 那天明明太过寻常,特别的只有乔奕白。 回过神来,乔奕白又拿那股子小孩一样脾气,瞪得又大又圆的眼睛看过来,「你干嘛啊,煤球都被你吓到了,你没出现的时候好好的,你看你一过来,他就又开始躲了。」 「我的错。」 江琛这句话说的自然而然,反倒整得乔奕白哪哪都别扭了。 江琛把蜂蜜水递给他,「再喝口,然后去洗澡。」 「洗……洗澡?」 乔奕白没接,从地上站起来,「我……我还得回去呢!」 江琛的头髮在往下低水,他身上只穿了一个浴袍,坐在床边好笑的看乔奕白,「这里不好打车,太晚了。」 「那……那你把我送回去!」 这么晚了别人亲自去接他,他再让别人把自己送回去,乔奕白自己这番话都说的没有底气。 江琛一手把蜂蜜水高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把乔奕白拉过来到自己面前,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耳边,嫌不过分一样,江琛甚至在他耳边唿出一口气。 「乔奕白,有些话以后别乱发,会让别人会错意的。」 「比如……」 「今晚月色真美,就代表着你在想我。」 第5章 乔奕白醒来就没看见江琛,倒是发现了个纸条,说是留了早饭,让他别忘了吃。 吃过早饭赵叔来接他,把他送过去公司。 直播的时候乔奕白几次不在状态,中午一个人去了健身房,窝在跑步机上,满脑子挥之不去昨天江琛离得太近的气息。 江琛是在乔奕白马上下班的时候才来的公司,乔奕白在二楼等电梯的时候看到他,江琛今天刻意修饰过,着装看起来比平日里要隆重一些,手腕上的表换了一块金色錶盘的,不是他常带的黑白那一款。 程野正低头给他汇报工作,江琛不时点一下头算是回应,期间他还接了一个电话,回復的时候用的是英语,很流畅。 电梯迟迟不来,乔奕白准备去走楼梯,江琛从后面叫住他。 「乔奕白,你等一会。」 乔奕白就当真听话的停住了脚步,等着江琛过来。 「一会的酒局你跟我去。」 「嗯?」乔奕白看他又看程野,还没搞清什么状况,也不清楚要参加什么样的酒局,但酒局无非不就是喝酒,倒是他的擅长。 程野在一旁先急了,劝阻道,「江总,我让秦越陪您去吧。」 没理会他的建议,江琛只是看着乔奕白,问他,「不想去?」 程野的警告太过明显,摆明了不想让乔奕白答应,可乔奕白是谁吶,最爱的就是和人作对,尤其顶头上司,他双手背在身后悠哉的很,「去呗。」 少说话,多喝酒。 从出了公司到踏进横山会所,江琛这句话交代了乔奕白不下百次。 第9页 乔奕白个子算不得矮,但也仅到江琛肩膀,抬头看他的时候仰着脸,眼皮下黑眼圈格外明显。 「昨晚没睡好?」 会所经理前来迎接,按下会员专用电梯,江琛扭头问旁边东张西望的乔奕白。 提起昨晚就想到江琛若有似无的气息,此刻人就在身边,乔奕白别扭的挠挠头,找了个鬼扯的藉口,「认床。」 这次前来聚餐的是最近拍了个文艺片而爆红的导演许光则,乔奕白听说过他,早年间直播平台一部分网红主播转行影视圈,都是得益于许导的挖掘。 乔奕白进这个行业晚,而且时间也短。 包间内除了许导,还有一些投资人制片人,以及许导名下新合作的几个艺人。 江琛带着乔奕白落了座,桌上茶水是服务员刚上的,江琛给乔奕白倒了一杯,随后推到他面前,下巴轻抬示意许导的位置。 乔奕白按着他的话端起酒杯,江琛交叠双腿靠在椅背上,姿态的冲着许导,话语间是十分的熟稔,分不清是谁有求于谁。 「刚签的小孩,程野最近在带他。」 包厢随着江琛开口安静下来,剎那的目光都落在乔奕白身上,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乔奕白习惯归习惯,心里不舒服还是有的。 可旁边坐着的是江琛,乔奕白想起来他那句,「乔奕白,你是有后台的,你要学会用」。 腾起的失重感又慢慢回归到平地,他举起酒杯沖许导大方自我介绍,「乔奕白,百爷。」 许导四十多岁,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先是愣了一下,才笑起来道,「百爷?不错,刷到过你的视频,挺机灵的,后生可畏啊。」 后半程,乔奕白喝的已经不少,他也算是看明白了,酒局这种事但凡知道有人能喝,势必每次聚餐都要带着他出席的,用来挡酒再好不过。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只有江琛一人,安静的品着茶,指腹不时摩挲着杯口,带着股放荡不羁的笑。 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随性自在。 乔奕白许是醉了,身边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江琛也起身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包厢只剩乔奕白和许导两人。 许导人挺随和的,片场据说是严厉的很,刚才也喝了不少酒,几乎都是和乔奕白两个人。 许导左手搭在乔奕白肩膀上,自己喝的酒觉得好喝,别人的酒味却觉得刺鼻又难闻,乔奕白忍着没躲,听着许导醉醺醺的沖他说,「乔奕白是吧,你挺不错的,你们小江总把你介绍给我,我可是相当喜欢的很吶。」 酒突然就醒了几分,窗外夜色浓墨,包厢酒醉金迷,方才进来的大堂也是富丽堂皇,到处彰显着来这的人,不一样的身份与地位。 乔奕白不过是其中一颗,再小不过的棋子,攀附着依仗着江琛,才得以混的进来这里。 可现在他听到许导说,江琛把自己介绍给了他,连日来的温柔如似幻影,乔奕白看什么都不真实,分不清真假。 回去路上乔奕白格外安静,江琛今晚没喝酒,头脑清醒的很,他发现乔奕白一喝醉就不爱说话,只当他现在也不舒服。 「得亏提前备了蜂蜜水。」 江琛拿起来递给他,「喝点,润润。」 胸腔内的委屈堆积在最难缓解的深处,乔奕白撇过脸去看着车窗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哭了觉得矫情,不哭又想发疯。 「怎么了?」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江琛靠边停了车,探过身子去摸他的头髮,被乔奕白狠狠甩开。 江琛无奈的笑,「怎么突然耍起脾气了,过来我看看,又怎么委屈了。」 胳膊上江琛亲手贴上的纹身已经完全显示出图案,刚才包厢的时候他也没要求乔奕白挡上,小孩心气重爱玩他也纵容着,没想明白他这会怎么了,只当是又在撒酒疯。 「小江总。」 乔奕白扭过头来,他喝酒的确是不上脸,若不是眼睛泛着迷煳,江琛似乎难以判断他喝了多少,现在用并没有多少威慑力的语气,恶狠狠的瞪着江琛。 「你说。」江琛替他把额前挡住视线的头髮拨开,似笑非笑的目光始终没从他脸上移开一刻,虔诚又温柔的哄醉酒的小孩,「我听着呢。」 「我知道你现在是我的老闆,但是小江总,人要讲原则嘛,合同里没说。」 乔奕白指尖戳在江琛胸膛,话说完,眼角也跟着红了。 江琛不羁的笑意收了几分,温热的手心覆在乔奕白头皮上,指腹贴着头髮揉了揉,声音很轻又温柔的问他,「没说什么?」 再问乔奕白就又不说话了。 江琛知趣的不再问,哄着他喝了口蜂蜜水,出风口吹出的冷风冲着乔奕白的脸,乔奕白有点难过的双手托着自己的脸,不讲话。 江琛第一次见到的乔奕白,是温柔善良的,此后每次见到的乔奕白,都是又凶爱说脏话还会打架的,但都没有现在的乔奕白,更让江琛觉得心疼。 江琛低头去看乔奕白低下的哭红的脸,诚恳的给他道歉,「不喜欢拍戏?我以为你会喜欢。许导我联繫了几天,把你的资料都给发了过去,许导对你也挺感兴趣,所以我擅自做主带你来这个酒局,让许导再好好看看你。」 乔奕白迷茫住,努力睁开被酒熏得有点晕的眼睛,瞧见的便是江琛这么认真给他解释又充满歉意的样子。 第10页 「那天秦越拍gg的事情,程野告诉我了,你当时不是也想拍,但是秦越那事是提前定好了的,我总不能直接把他踢了替换成你,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所以我才去联繫了许导,给你争取一个进组的机会。」 「所以你不是要把我……」 乔奕白还没缓过来,直接问了出去,逞凶逞的多了,偶尔的示弱才显得格外动人。 「把你什么?」 不知道哪句话说的顺他心意,江琛眼瞅着乔奕白心情好了不少,他重新扣上安全带,给他擦了擦眼泪。 重新发动车辆驶向街道,乔奕白在副驾驶乖乖喝着蜂蜜水,江琛自我琢磨了一会,突然问他,「你以为我要把你送给许导?」 「咳咳咳!」 被戳中心事的人没了面子,乔奕白又张牙舞爪的吼人,虚张声势的说,「我才没有!」 前方路口红灯,江琛把车停下来,看了会乔奕白自己笑了,乔奕白低头抱着水杯嘀咕「我都说了没有……」 江琛忍不住捏住他嫩嫩的脸蛋,「乔奕白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 凌晨的二环里,街坊邻居都已经熟睡,江琛把乔奕白送到门口,「头要是明早还疼就在家休息一天。」 乔奕白点了点头,挥手说了声再见就迫不及待关了门。 洗过澡之后躺到床上,分不清是喝酒喝的脸红,还是刚才被江琛捏的。 除此之外又收到房东的简讯,催他尽快搬走。 据房东说是她湖南哪个地方来的亲戚没地方住,便把这个房子借住给他,为了补偿,房东这个月的房租就给乔奕白免了,但月底前一定要搬走。 乔奕白第二天确实没去上班,但不是因为头疼,他早上都在忙着打包自己的行李,打算去大沥那里凑合几天,然后再继续找住的地方。 最近房子不太好找,不是租金贵,就是租金贵,乔奕白能承担起的房子不多,贵的他不捨得,宁愿去睡桥洞,他攒的钱还有别的用处。 大沥白天送快递,乔奕白等他下班之后,晚上还是约在了大龙烧烤摊。 大龙烧烤摊旁边是赫赫有名的南洋酒楼,大沥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沖乔奕白喊,「乔哥,你过来一下,你看那是不是你老闆。」 「鬼扯啥啊。」乔奕白叼着根羊肉串,过来先打了大沥一巴掌,大沥傻嘿嘿笑了一声,指着旁边一辆劳斯莱斯,「瞅见没,是大哥吧,我没看错吧,不过我瞅着他旁边那个人咋也那么眼熟,乔哥你看看,我是从哪见过吗?」 劳斯莱斯太过扎眼,但停在南洋酒楼门口却也是理所当然,南洋酒楼是这一片最好的酒楼,宴请外宾会议接待都少不了这里。 江琛今天穿的却一点和这里不搭,估计是被临时拉来的,灰色背心搭黑色中裤,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正儿八经21岁的年轻人,骨子里的少年轻狂。 他旁边的男生比他要挨个两三厘米,一头灰棕色自来卷,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西装,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脸上有个酒窝。 「孟齐,你小子在美国待的快忘了你哥我了吧。看过孟姨了没,你这下飞机就过来孟姨不会骂死我吧,你可别拉我下水。」 孟齐……孟姨…… 乔奕白失魂落魄的拉着大沥回到烧烤摊,大沥喊他,「乔哥,刚才他们说的孟齐,不会就是你小时候被节目组拉去交换的那个城里小伙子吧?」 大沥像是回想了一下,「乔哥,还真是啊,我说怎么看他眼熟,他小时候还在咱们村子住了三个月呢,乔哥,我记得他不是对你挺好来,后来还经常看你,就是你那时候不在咱们村了。」 「不过那这样,你小时候从北京城里认识的那个哥哥是谁啊,不会是你老闆,那个大哥吧!」 乔奕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能不能闭嘴消停点!烦死了!」 江琛,孟齐,孟妈妈…… 那么重逢以来的一切,好像都能说得过去了。 江琛早就知道了,他就是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哥哥」的乔奕白了是吗? 乔奕白十岁那年被节目组选中,和城里男孩孟齐交换,初到北京,孟妈妈对他很好,就是公司特别忙,有时候会让家里的阿姨看着,阿姨有一次路上摔伤了,孟妈妈便麻烦同学校的江琛在司机来接的 时候顺便捎着乔奕白。 乔奕白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刻意选择忘记,有时候突然回想甚至真的会忘记江琛的脸,忘记江琛的名字。 在北京交换的那三个月,是他从出生以来到如今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他记得那天放了学,等在门口的不是保姆青姨,也不是孟妈妈,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一手拿着手机上的照片来回寻找着人,另一只手里是两杯全糖奶茶。 发现乔奕白之后,江琛收起手机,蹦跳着到乔奕白面前,弯着眼睛问他,「你就是孟阿姨说的乔乔吧,走,你跟我一起,去我家,孟阿姨忙完了会来接你的。」 回去的路上江琛特别兴奋,拉着乔奕白说东说西,「我们一会到了家先写作业,写完了我带你去玩游戏机,我偷偷给你说,孟齐那小子想玩我都不给,但是你不一样。」 江琛看着乔奕白肉嘟嘟的小脸捏了捏,「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又乖。孟齐能不能以后都别回来了,我觉得你当我小弟更适合,要不我去给孟妈妈说一声,以后就要你这个儿子吧,让孟齐留在你们那。」 第11页 初到陌生的环境乔奕白不太习惯,他生性胆小又乖顺,只乖乖点头。 江琛把奶茶吸管插开递给他,「那你叫我一声江琛哥哥吧,我以后罩着你。」 奶茶孟妈妈给他买过几次,乔奕白挺喜欢的,他吸了一口,觉得比孟妈妈平常买的更甜。 于是乔奕白在来北京的第三天,拥有了一个属于他的「江琛哥哥」。 乔奕白小时候声音就软软糯糯的,总被人欺负说不像个男孩子,张嘴喊江琛的时候,由于紧张声音更小,他喝到了一口珍珠,慢慢的在嘴里咀嚼着,在江琛期待的小眼神下试探的喊了声,「江琛哥哥。」 江琛凑过来捏他脸,「乔乔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第6章 南洋酒楼江琛不太常来,菜系有些偏南方口他吃不太惯,得知乔奕白一天没上班,江琛边听孟齐和唐安晏俩人不时交谈,边给乔奕白髮微信。 「头还疼?我一会过去你那看看?」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江琛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戳进去乔奕白的朋友圈看,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他随手捏了块西瓜,没什么兴趣的在那打游戏,也不加入那俩人的交谈。 晚上散场之后,孟齐还想再去酒吧,江琛站在酒楼门口,夏日的晚风吹的人太舒服,他伸展了下腰身,最后看了手机一眼,对话框里只有他自言自语般的问话,他摇着头啧了一声,「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你最近怎么回事,谈恋爱了?」孟齐拉开后座车门,「你真不去啊?泡妞去?哪的妹子不给我和晏哥介绍一下。」 唐安晏虚虚拢着一根烟点燃,没吸,长腿顾自迈进后座,胳膊搭在车门上冲着孟齐骂,「你少管那么多,刚回来不得回家,还想着二场,孟姨不得骂死我和江琛。正好,你回家顺便把我送回去,困了。」 江琛站在原地笑着看俩活宝,唐安晏沖他勾手,他不紧不慢的拿耳朵凑过去听他放什么狗屁,「我那天可听许导说你新签了个小孩,你自己掂量着点分寸。」 江琛骂他,「晏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和他们分开以后,江琛打了个车去二环里,以往向来不会来的地方如今频繁出入,纵横交错如迷宫的胡同也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从乔奕白门口停下,江琛曲起手指敲门,没人应,隔壁家的大姐倒是被他敲烦了,打开门沖他嚷嚷,「哎哟小伙子,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啊,你找住这的啊?搬走了吧,我中午看他大包小包的收拾行李,最后骑着车走了。」 大姐好奇的四处观望了下,见没其他人便伸着头沖他打听,「你给大姐说说他是不是欠你钱了,我瞅着他就不像个好孩子。」 胡同巷子窄小,前几日下过雨的路还存着积水,不远处的公共厕所旁边江琛亲眼看着乔奕白买的火腿肠餵了蛋糕,他不明白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乔奕白不好,明明乔奕白和小时候一样乖,只是不会叫他「江琛哥哥」。 「搬哪去了您知道吗?」 江琛也不想再过多解释,挑了重点的问。 「哎哟这我哪知道,姚姐,就他那房东,什么远房的外甥要来这住,估计就让他搬走了吧。」 大姐想起来什么突然比划了一下给他说,「应该是去找他那个朋友了,就那个黑黑胖胖的,你认识吗,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经常来这找他。」 见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大姐也看不起来并不了解,江琛见好就收,「谢了您嘞,姐姐早点睡!」 路面石头坑洼,江琛踏在平地上,把挡路的石子踢走,走出去几步突然转过头,冲着马上要关门的大姐,「还一句忘了说,他叫乔奕白,很乖,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坏孩子。」 江琛叫了个车又回去,路上给乔奕白又发了条消息。 【搬哪去了?】 直到江琛回了家洗完澡,乔奕白也没回復,一天的耐心耗尽,江琛干脆拨过去电话,然而并没人接。 和故意躲着他一样。 本来还不确定是不是躲着自己,下一秒收到程野发来的消息,说是乔奕白刚请了假,明天要晚来一个小时,问他给不给批。 得,还真是躲着自己。 可江琛对乔奕白也没辙,「批啊,请假肯定是有事,有事你不让人请啊,你还是人吗。」 江琛第二天特意一早便去了公司,靠在二楼直播间门口等乔奕白。 乔奕白不知道请假去了哪,一路风尘僕僕的赶来,头髮被头盔压的前面又扁又塌,他用手随意抓了几下,出了电梯拐进右边的长廊隔间,第三个是他自己的直播室。 江琛早就抱着胳膊从门口等着,乔奕白低头一路走来没瞅见他,直到面前的路突然被人挡住,乔奕白抬头见是他,背过去手,礼貌的喊了声「小江总」。 再无下文。 直播时间快要到了,乔奕白推开门打算进去,江琛胳膊横在眼前拦住他,把他困在门口,问,「昨天发的消息看见没?」 乔奕白低声回答,「手机没电了。」 「那还能请假?」 找好的理由就这么被戳破,乔奕白抬头看他,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又低下去,盯着自己脚尖,小声嘀咕,「请完没电的。」 避而不答,也不理人,乔奕白全身写满了抗拒,两人僵持着站了会,最后还是江琛先妥协,「进去吧,直播完我们谈谈。」 第12页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乔奕白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面对江琛还是难免手忙脚乱。害怕他问的太多,又怕他什么也不问。 熬到了下播,乔奕白没什么胃口,低头看到手机上江琛发来的消息。 【下了播来办公室找我】 江琛的办公室在六层,乔奕白一次也没来过,自从知道江琛就是小时候的哥哥,他收敛起了乖张任性,不敢再当着他的面骂人逞凶。 电梯一路上升,乔奕白心跳也随着不断升起的高度跳的更加厉害。 六层除了江琛的办公室外,还有助理办公室,会议室,一间茶室,离得都不是很近。 乔奕白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乔奕白听话的开了门,江琛办公室很大,但也简单,显得布局很空,有几分压抑。 江琛正坐在办公桌,乔奕白进门也不知道坐哪是好,僵硬的站在原地,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江琛桌上放了一个透明收纳盒,里面的物件像是粘土捏起来的。 见乔奕白盯着它看,江琛沖他招了招手,乔奕白果真就乖乖过去了。 「熟悉吗?」 那个物件果真是粘土捏起来的,一个小熊蛋糕,不知道放了多久,小熊最上面戴的粉白色帽子已经裂开,眼睛一个大一个小,乔奕白记得自己当时修补了几次,最后也没能捏成同样大小的圆,可江琛收到礼物之后一直在夸乔奕白好棒,于是那些瑕疵仿佛都因为江琛的喜欢而变得无足轻重。 乔奕白10岁认识的江琛,那时候江琛12岁。重逢的时候他19,江琛21。 他们之间相隔了陌生的九年。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抠着手指,乔奕白低头紧张的问。 「知道什么?」 江琛同样也问他。 乔奕白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问出一个仿佛毫无逻辑并无相关的问题。 「知道我其实很乖。」 江琛抬头看他,轻笑。 「你一直都很乖。」 乔奕白抬起头,头一次认真的看他,又小心翼翼的问。 「江琛哥哥,现在的我有让你失望了吗?」 变成现在的样子。 身体发抖,肩膀发颤,无一不透露着乔奕白此刻有多紧张委屈,更多的是激动,江琛再多问一句,眼泪似乎就能立马汹涌的流出来。 于是江琛轻轻抱住了他,接住了那些滚烫的泪水,在相隔九年之后,找到了曾经故意走丢的小狗。 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乔奕白,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江琛哥哥。」 乔奕白不知道江琛怎么知道他已经不住二环胡同的事情,想着估计昨天去了那里发现自己不在,江琛让他把行李从大沥那拿回来,搬过来客卧和他一起住这。 「过几天带你去孟家见见孟齐和孟姨,别让他们担心。」 江琛用这个藉口让乔奕白有了短暂住下来的理由,提前堵住了他的拒绝。 行李是江琛开车过去陪乔奕白拉回来的,江琛在前面开车,乔奕白骑着他的老古董跟在后面。 仿佛时间倒退九年,晚风把思念,吹啊吹,吹到了现在。 到达庄园之后,乔奕白把车停进地库,江琛让他以后出门直接联繫赵叔。 人是第二天白天住进来的,下午乔奕白就收到江琛晚上要赶飞机去美国出差的行程。 虽然缓解了两人住在一起的尴尬,但自己一个人住这乔奕白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江琛上飞机之前给乔奕白打了个电话,说是给他做好了饭在保温盒里,让他下班回去记得吃,冰箱冷冻层有水饺混沌,冷藏层有酒水饮料。 江琛说,乔奕白,把这当成自己家。 第一天以半个主人身份住进来,乔奕白果然不太适应,江琛住的这里实在太大了,乔奕白想,江琛一个人的时候会干些什么。 好在还有煤球和蛋糕陪着,煤球最近恢復的不错,乔奕白白天有空或者下班回来都会抱着它出去遛遛。 煤球不怕他,肯给他抱,就是不爱搭理人,也不主动黏人,乔奕白抱它的时候它就乖乖靠在乔奕白怀里,不抱它的时候它就会躲得远远的自己玩,不像蛋糕,每次乔奕白回家刚开门就会被迎面而来的蛋糕扑上来,热情又主动的很。 乔奕白天天汇报工作一样给江琛发消息。 【冰箱里的冰激凌我可以吃吗?】 【我今天有带煤球出去玩。】 江琛出差应该是真的很忙,前几天看他总是一副悠闲的样子,乔奕白差点忘了酷阅的老闆是他,很多工作最后都需要他决策和谈判。 江琛回消息不太准时,有时候会隔好久,乔奕白洗过澡窝在投影房看电影,江琛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差点睡着。 「那你呢?」 再次听到江琛的声音,乔奕白整个人软绵绵的缩进榻榻米里,「我怎么了?」 「所以啊,你怎么呢?」江琛似乎又在逗他玩,声音听起来也很轻松,「每天都在汇报煤球和蛋糕怎么了,那你呢,乔奕白,我比较更想知道你每天在干什么。」 投影房里比较暗,可乔奕白还是庆幸江琛打来的不是视频,否则此刻羞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表情,都在印刻着他疯狂的心动。 乔奕白沉默了,电影画面在播放什么他一点看不清,飘飘然的只有窗外的夜和皎洁的月。 第13页 第7章 江琛这次出差走得急,处理事情倒也很快,乔奕白每天数着时间在过。 第五天下播之后,他收到江琛发来的航班信息,晚上十点抵达机场。 等电梯的时候乔奕白给他回了消息。 【那我到时候和赵叔一块去接你】 程野最近对乔奕白态度明显的算不得好,见面也是互不搭理的程度,打从乔奕白被安排到他手底下他就不太满意,眼下两人同样站在电梯前默不作声,程野怎么都瞧他不顺眼。 电梯门开,乔奕白估计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竟难得主动对程野礼貌一次,他虽没有抬头,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却随意的挡在电梯门前,等程野先进之后才随后不紧不慢的进去,寻了个角落的位置,仿佛刚才一切都是顺便。 电梯门缓缓关闭前,程野听见乔奕白按住语音键,低头斟酌着又加了一句。 【行吗?】 电梯里面信号不太好,消息缓慢着绕着圈转了会才发出去。 江琛这会应当是不忙的,紧接着就回復乔奕白了个行。 小狗就开心的在那摇尾巴,出电梯的时候似乎才认出程野来,沖他挥了挥手道「程经理再见!」 庄园别墅实在冷清的很,乔奕白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厨房也几乎没进过。 得知江琛要回来,他窝在沙发上看食谱,打算着给江琛煮碗粥。 身为酷阅老闆,底下几千口子员工生活要保障,身居高位也难免要应付诸多酒局,日夜颠倒更是常态,乔奕白最后选定了一个山药排骨粥,清淡又暖胃。 实在不想麻烦赵叔,他自己去附近超市买了菜,回来跟着教程视频操作,他不是不会做饭,一个人生活惯了偶尔也会自己动手,但都是为了温饱,像这种做工复杂的精緻,他学不来,也不值当。 可一旦对方是江琛,乔奕白又觉得不该勉强,就以江琛平日里那股子劲来说,乔奕白总觉得他像是小时候那杯他递给自己的奶茶,养尊处优的被人纵爱着,连带乔奕白自己都觉得江琛该配得上最好的,不该被煳弄的活着。 因为对别墅还不太熟悉,他翻箱倒柜了一会才找出一个保温盒,挺新的,估计没用过几次。这么折腾一趟下来粥熬的有一些过于浓稠了,他用勺子盛出来一口尝了下味道,算不得上太好,突然就有些纠结要不要带过去。 赵叔来催的时候,乔奕白应了一声,到底临出门前还是打包带着了,想着大不了江琛不喜欢的话,他就自己都喝了。 江琛好歹算是的人,作为酷阅背后的老闆,年轻的掌门人来说,登机下机都行得低调。 乔奕白抱着粥坐在后座,降下半扇车窗,冲着出口方向观望。说好的十点抵达,现在已经是十点二十分,怀里的粥不知道是不是还热着,他用脱下的外套又在上面裹住了一层。 赵叔调了一首慢节奏的轻音乐,扭头沖他道,「江先生那边飞机晚点了,预计还得一小时,乔先生您要是困了先睡一会,我在这守着就行。」 乔奕白爽朗的回了声不困,但没多会功夫,赵叔再回头就看到他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毕竟直播了一天,回去又折腾着买菜做饭,熬到现在确实是有点累了。 江琛风尘僕僕赶来的时候,乔奕白还没醒,赵叔帮着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江琛从左侧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进去。 乔奕白还靠着车窗睡着,样子难得很乖,鼻尖上的一颗痣衬托的他整个人看起来小巧许多。赵叔发动车子,驾驶平稳,迈巴赫温柔的乘着风安静行驶在回缪斯庄园的路上。 枕着车窗的睡姿看起来并不舒服,江琛伸手试图把乔奕白的头转向自己这边,乔奕白睡得正迷煳,不耐的嚷了声「别动我」,兇巴巴的。 随即后知后觉醒过来,努力睁着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神看向江琛,好半晌才揉了揉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劲仰头同他说话,「你回来了啊。」 江琛指腹贴着他方才靠车窗的一侧脸颊揉了揉,像看小朋友一样点头附和,顺带打趣道,「回来了,毕竟家里留三个小傢伙不太放心。」 他的手好像无论什么温度下都热着,乔奕白被照顾的有点头晕,又听江琛这么说,整个人脸热的过了头,别扭的缩着脖子往旁边躲,胡乱的找着话题。 从煤球已经从小区花园里认识了新朋友,到蛋糕真的偷吃了他新买的蛋糕,乔奕白说的时候,江琛都在一边看着他笑,不时点头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安静的听乔奕白说完,江琛才不紧不慢的指尖扣了扣乔奕白怀里的保温盒,把这个上车便想要问的问题挪到了现在。 「这什么?」 先前所有的勇气仿佛见了江琛都偃旗息鼓,乔奕白抱着保温盒不撒手,心虚的望着窗外逞强,「我怕自己等你的时候会饿,所以带了点吃的过来。」 盛夏晚风尤其温柔,近十二点的夜晚街道灯火长明,没有开空调的车内被开着的窗灌进一阵阵暖风,江琛漂染的绿髮被吹得摇晃,一双透着疲惫和血丝的眼睛几分无奈的看着乔奕白,偏要执着的问他。 「不是给我准备的吗?」 乔奕白指尖抠着保温盒,盯着不远处商场的户外大屏,耳朵泛着被人戳破尴尬的微红,在那装哑巴不说话。 其实这趟出差猝不及防的有些凌乱,江琛几日只合眼了寥寥数小时,按理说上了车本想补会觉,偏偏这样子的乔奕白让他忍不住想要捉弄。 第14页 「是给我的吗?」 江琛带着笑又追问了一次。 他手心贴着乔奕白后脑勺安抚性的拍了拍,极有耐心的等乔奕白回答。 乔奕白任他拍着,见江琛并没有停下来的念头,干脆直接低头打开保温盒的盖,一边嘴上逞凶道,「小江总你烦不烦啊!」 话虽如此,乔奕白手下还是利落给江琛倒出来一碗粥,佯凶的递过去之后,又几次默不作声的悄摸打量江琛究竟喝了多少,又是什么表情。 实话说粥的味道还算不错,山药也煮的软糯可口,在乔奕白再一次视线撞过来时,江琛颇为诚恳的给予了评价。 「乔奕白,其实你厨艺还可以,不过和孟姨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提起孟姨,乔奕白似乎有些慌,无措的再度把头扭向窗外,平日里的嚣张任性都随着黑夜而收敛起来,藏于白日之后。 江琛便没再为难他。 一碗粥吃的干净,江琛把保温盒重新收起来,刚拿过碗的指腹还温热着,他抬手在乔奕白耳朵上不轻不重捏了下。 「孟姨最近出国旅游了,等她回来我带你去孟家正式拜访一下。」 舟车劳顿太过疲乏,尤其方才刚喝过一碗温热的粥,江琛越来越觉出点困意来,他手背搭在眼皮上,捏着乔奕白耳朵的手指顺着肩膀垂下来,直至落在乔奕白手边,小拇指贴着乔奕白的大拇指,乔奕白忍不住要缩回手,反被江琛抓住。 江琛温热的小拇指勾住乔奕白有点凉的大拇指。 「我有点累了,睡一会。」 江琛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乔奕白便没再继续躲,维持着眼下这种尴尬的姿势,手指略显僵硬的紧绷着,连带着左边肩膀一起。 江琛突然笑了一声,很轻。 乔奕白右手摸了下鼻子,探过来身子,望着江琛闭着的双眼不悦的问,「笑什么?」 方才为了让乔奕白睡得更安稳,江琛降下了车内隔板,后座两人的声音被隔绝在赵叔之外。 能察觉到乔奕白正在看自己,江琛没睁眼,笑着给他解释。 「就是觉得,其实接触下来,你和小时候也没怎么变。」 江琛小拇指突然摩挲了一下乔奕白的拇指,乔奕白下意识要收回手,他不太习惯这样子的接触,虽然彼此都是男生。 然而江琛却在此刻睁开了眼,因为方才乔奕白探过身子过来,江琛抬眼便能轻而易举的看到乔奕白的眉眼。 他伸过去左手捋了捋乔奕白额前垂下的头髮,像是在心里嘆息了一声,连带着乔奕白的心都跟着往下勐的一坠。 「乔奕白,你本来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好好长大的。」 第8章 回别墅的路上乔奕白一点也不困了,脸上的余热并没有被灌进来的风吹淡多少,耳边江琛轻柔的唿吸声伴着仲夏夜也变得更令人心痒痒。 紧贴的手指上是江琛温热的体温,乔奕白仿佛比刚才要适应了许多,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城市夜景,突然觉得不抽回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直到赵叔把车开进地库,江琛还是没醒。 乔奕白放低声音让赵叔先回去,偌大而封闭的车库里此刻只剩下他和江琛两个人。 重逢以来,江琛就和小时候一样,强势而温柔的挤进了他的生命里,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变,依旧是那副张扬而自信的模样。 可乔奕白自己却比小时候还要不堪,破旧的出租屋,快要报废的老古董,以及没礼貌又爱炸毛的性格,都是在与江琛朝着反方向而行的一个人。 按理说这样讨人厌的乔奕白,江琛本可以不去理会,可偏偏江琛一步步的试图把他拉回正轨上。 乔奕白说不清江琛是为了小时候那点虚无缥缈的感情在作祟,还是单纯的,把他看成和煤球、蛋糕一样的,流浪在外、没人要的小动物。 「想什么呢?」 江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醒了,乔奕白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抽回了手,仿佛刚才心里的那点小心思都被江琛听了去。 手边的温度剎那一空,江琛偏头看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只当他是在耍性子,笑着问,「既然不耐烦了那怎么不喊醒我?」 方才刚补充过睡眠,此刻江琛来了精神,故意去逗他,「百爷什么时候这么乖了?还是…心疼你江琛哥哥了?」 这副不着调又带几分散漫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 乔奕白慌不迭的打开车门,颇有点被戳穿恼羞成怒的样子,「小江总,你屁话是真的多!」 江琛跟在他后面下了车,长腿跟在他后面,「我发现你,好声好气说话时就喊江琛哥哥,暴躁撒泼的时候就小江总,那我要是把你惹急了,你喊我什么?」 乔奕白不答,江琛就没完没了的怂恿他,直到把乔奕白惹烦了,才踮着脚尖冲着江琛道。 「江…那个…琛!你烦不烦啊!」 _ 其实今天的粥有点咸了,江琛怕打击乔奕白憋着没说出口,半夜渴醒之后去客厅接水。 暖黄的夜灯照着客厅的一角,正中间的沙发上乔奕白裹着个薄毯正熟睡着,沙发旁边的拖鞋上躺着同样睡着的煤球。 一人一狗睡觉的姿势看起来差不多,江琛离开的短短几天里,这两个小傢伙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月光穿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照进客厅,落在乔奕白没被完全盖住的睡颜上,他整个人的睡觉姿势看起来特别没有安全感。 第15页 离近了看,眉头还皱着,薄毯被环抱在怀里,盖住下巴。 许是听见声音闻见气味,煤球醒了过来贴着江琛的脚边蹭了蹭,仿佛在提醒他别吵醒乔奕白。 他把右手端着的水杯换到左手上,腾出的右手试图摸一下煤球,刚才还蹭着他腿的小傢伙这下往旁边躲了一下,让江琛手心扑了个空。 区别对待。 江琛哭笑不得的收回尴尬的手,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乔奕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头髮被睡姿压的有些凌乱,抬着一双没睡醒的惺忪表情看着他,似乎有些没缓过神来。 江琛把水杯放下,弯腰用手指蹭了蹭他炸起的头髮,放低声音问,「吵醒你了?」 乔奕白摇了摇头,随之抱着薄毯从沙发上坐起来,等了一会见江琛没有要询问的意思,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在江琛面前头一次声音弱了下来,主动开口解释。 「在卧室睡不着。」 他的声音混着刚睡醒的迷离劲,让江琛不由自主的心跟着软下来。 一旁煤球见乔奕白被吵醒颇有些埋怨似的冲着江琛叫了一声。 此刻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北京城的通宵达旦也已经到后半场,如果不是遇到了江琛,乔奕白恐怕还是窝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被尿意憋醒也懒得爬起来走个几十米去公共卫生间,遇到狂风暴雨老房子甚至还会漏水停电。 那时候的他就喜欢躺在床上发呆,幻想自己此刻睡在的是装饰星空顶的卧室,面前是投影仪在播放他喜欢的电影,窗外的淅淅沥沥雨声不过是给他温柔的生活偶尔来的一丝调剂音乐。 然而当他真的睡在大房间里,他才发现自己是睡不着的。 反而是这个小小的,翻身可能就会掉下去的沙发,才让他有一种真实的存在的感觉,让他凿破了月光,餵养了灵魂,也感知了自己。 他是需要被时时刻刻警醒而活着的。 乔奕白说完那句话之后,很难再往下说,也没注意到江琛有没有回答他。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人已经走了,他心里有了点别样的空落的疼,是尚且未曾体会过的滋味。这种滋味在重逢以来的夜里,总是泛起偶尔的抽疼,仿佛无形的针眼刺透了血肉,势必要挑起他藏住的脉络,使之变得清晰而炽热。 然而等他再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江琛从自己房间抱了同样色系的薄毯出来,径直放到了沙发的另一头,人也顺势躺了下去,手背搭在额头上这才回乔奕白方才的话。 「巧了,我也睡不着。」 直排沙发并没那么宽敞,好在长度还可以,两个人睡起来绰绰有余。 乔奕白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也跟着躺下,垂下来的一只手摸了摸煤球的头,煤球凑过来用舌头舔他手心,温热的,痒痒的。 让乔奕白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回程车上被江琛勾住手指的一瞬间。 仿佛像与这天光即将大亮。 — 这天之后,乔奕白下班回来之后发现自己房间多了一个沙发,和客厅里摆着的是同一款。 最近公司项目很多,乔奕白和江琛很难碰面,办公区域也不在同一层。晚上下班的时候江琛一般还在谈合作,等回来的时候乔奕白也已经睡了。 乔奕白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去感谢。 今天难得同时间下班,乔奕白被江琛喊住。 最近几天他还是骑他的老古董上下车,江琛抱着一个盒子跟在他后面进电梯,「等下顺路载我回去,赵叔小孙女生病去医院了。」 电梯里仅有他们两个人,江琛把抱着的盒子递给乔奕白,指尖在盒子上扣了扣,「瞅瞅喜不喜欢,出差买回来的,这几天太忙了忘了拿给你,今天正好早下班才想起来。」 盒子有些重量,塞在手里沉甸甸的,乔奕白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江琛,随后才打开。 里面是一个头盔,大写醒目的 bell 标识,乔奕白听说过这个牌子,这是一款经典的復古四分之三头盔,他记得有部电影《速度之王》里戴过。 乔奕白自己的头盔是当时在批发市场便宜买的一个,戴了有些年头。 出了电梯到停车场,江琛顺手把头盔拿出来想要给乔奕白戴上,乔奕白赶在他动作前先行抢了过去,「小江总,你可别瞧不起我,大品牌的头盔我也会戴的。」 腾起的手抓了空,让江琛想到那天晚上煤球同样躲开的动作。 乔奕白扣好了头盔才有点不好意思的抬头问他,「贵吗?」 头盔被戴的歪歪扭扭,江琛轻抬手指推动一边给他拨正,随即拿起乔奕白那个比老古董车子年轻不了多少的老古董头盔给自己戴上。 「反正从你工资里扣完还能有剩余。」 乔奕白骂骂咧咧的掏出钥匙插上,「谁家好人开个破车戴一万块钱的头盔啊。」 老古董对于江琛来说还真是个新奇的物件,他骑过摩托,开过赛车,甚至有飞机执照,偏偏这种最普通的电动车,他却尚未体验过。 江琛右腿跨过横樑,腰身借力,稳稳的坐到后座上,两个人还是有些拥挤,江琛后腰牢牢抵在车子的后备箱上。 后备箱因为不经常用蒙了一层灰,他眼下也顾不上讲究了。 这种车辆行驶起来是他之前没体会过的感受,近距离的感受到了夏日和煦的晚风,浪漫的不夜城被尽收眼下,路边摊的香味绕着风穿进人鼻息,因为载着人,乔奕白到底比平常收敛了点,没那么横冲直撞,但仍然阻挡不了热气腾腾的性子,见缝插针的把一辆辆车甩在身后。 第16页 迎着风,一往无前。 滚烫而热烈。 江琛往前探过去身子,努力伸头去给前面的乔奕白说话。 风声把话语打散,直到路口红灯,乔奕白才剎车停下来,回头问他。 「你刚才说什么?」 江琛说。 「我说,我家的。」 乍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可乔奕白好像明白江琛回的是自己刚才那句。 谁家的? 我家的。 第9章 自从上次和许导吃过饭后,许导人前人后都拉着江琛问了不少乔奕白的信息,小孩人机灵又年轻,许导甚是喜欢。 手头正好有个剧本缺人,便动了心思。 这事江琛自然是应承了下来,一方面对于乔奕白来说,转型娱乐圈是对他眼下发展最合适不过的一个方式。私心来讲,他也觉得乔奕白是有待被开发及挖掘的,毕竟名义上人签了他的公司,他也理应去为他开拓资源。 剧本的事江琛最近没忙过来,只让龙鹤去找他谈过。 龙鹤是酷阅传媒乃至整个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把乔奕白交给他带是江琛就没打算藏起来过的偏心。 但龙鹤却碰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的冲进来江琛办公室道,「那臭小子给我拒了?他知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这个机会都要不到?」 这个结果江琛也不是没想过。 于是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吃过饭后,乔奕白要去遛狗,边拿着牵引绳套在煤球脖子上,边回头看江琛。 江琛得了眼神,点了头,两个人很默契的开始穿鞋准备出门。 煤球的腿在乔奕白笨拙的照顾下恢復的很快,平日里江琛也会让焦姨来家里帮忙打扫。 煤球性子比较胆小,几乎只和乔奕白亲,江琛想摸一下它都要借着乔奕白的光。煤球也不爱跑,不爱闹,俩人出来说是遛狗,其实无非不过是煤球单纯的跟在乔奕白脚边,跟着他的步伐在一点点的挪动。 「听鹤哥说你把剧本给拒了?」 江琛始终平行跟在乔奕白旁边,在煤球终于要排泄的时候找了个机会问。 「剧本?哦,拒了。没意思。」乔奕白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头子,「我又不会演戏,接那玩意儿干嘛。」 乔奕白这副别扭的样子不知道像谁。 这个时间点路上人很多,遛狗的也不在少数,一只哈士奇突然冲过来到煤球身边,把煤球吓得直往乔奕白脚边跑,乔奕白顺势蹲下去摸它的头安抚情绪。 江琛本想趁着这个时机也和煤球拉近关系,奈何煤球刚受了惊吓还没缓过劲,只把江琛的手当成了比方才的哈士奇还要危险的存在,低吼了两声想要吓唬他。江琛没想着躲,于是煤球直接下意识咬在了江琛的手背上,尖锐的牙齿渗进皮肤,流出血水。 「小江总你没事吧!你干嘛不躲开啊!我们快点去医院打破伤风!」 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煤球的惊吓还没反应过来,反倒又轮到了乔奕白。 从别墅区一直到医院,一路上乔奕白都抱着煤球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不是煤球,是乔奕白自己。 煤球逐渐在乔奕白怀里安稳下来,随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点心虚的抬头看了眼乔奕白,又歪过来脑袋看一旁的江琛。 左右几次之后才似乎鼓足了勇气,伸出舌头过来蹭着江琛的手指舔了舔。 小狗不会说谎,小狗的爱意与愧疚也是如同人一般存在的。 从医院开了单子打了破伤风,回去的路上,乔奕白还是一路沉默。 直到抵达终点,江琛付钱下了车,乔奕白抱着煤球站在路灯底下,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他就那么站在黑夜与灯光的明暗交界里,仿佛被一层薄雾遮住,覆盖了全身的灵魂,只剩无尽的孤独。 看起来挺招人心疼的。 江琛走过去拍了拍他后脑勺,「小孩闹脾气,当爸的怎么还生气了。」 乔奕白扭过去身子不让他碰。 「它不是故意的。」 江琛料想就知道,沉默了一路的乔奕白肯定要哭了。 他哭笑不得的应他。 「我知道。」 煤球抬着头去舔乔奕白下巴,乔奕白没用多大力气轻轻推开它的头。 委屈的讲。 「我也不是故意的。」 江琛把他身子转正面向自己,颇有些无奈的用指腹给他擦眼泪。 「怎么越来越娇气了。」 指腹的温热贴着泪水的湿润,像是水与火之间矛盾的交集,也迫使乔奕白那些被挑起出的脉络更加清晰可见,逐渐抽丝剥茧的渗透灵魂。 临睡之前江琛倚靠在宠物间门口,看着正在哄睡煤球的乔奕白。 有些话深知不说的话,乔奕白始终不肯想通。 「我们不知道煤球之前经歷了什么,所以自然没办法去拿我们认定的一套准则去要求它什么。」 「它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它,就像它不知道,抛弃它迫使它流浪的那个所谓的主人是不是真的爱它。」 「但它最后舔了我的手心。」 「乔奕白,它是在告诉我,它不想再去深究我是否真的爱它,因为它爱我。」 「它主动向我迈出了一步,而这恰恰是我和它之间至关重要的一步。」 「所以别多想,是我把它带回来的,是我选择的它。哪怕它不够好,甚至不够健康,把它带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了要爱它一辈子。」 第17页 「我相信我的选择,你江琛哥哥眼光没那么差。」 乔奕白总觉得江琛的这一番话不单单是在说煤球,但他不愿意去深究去挖掘。 他手心贴着煤球柔顺的毛髮,故作听懂的点了点头。 江琛伸了个懒腰,透露出一点疲惫的信息,本想去洗澡才想起来刚打了破伤风,没办法的打了个哈欠冲着前面蹲着的倔强后脑勺道。 「剧本我让鹤哥明天给你一份,想不想拍要不要拍先看了剧本再决定。」 「乔奕白,你可是我从小选择的弟弟,不会差到哪里去。」 — 江琛虽然打了破伤风,但好在没白挨这一下,龙鹤今天进门便说,「也是奇了怪了,你今天非让我再去一趟,这人和变了一样,剧本竟然让我放下吧说有空看。」 龙鹤话说到这,江琛便也算放心了。 今天晚上和成艺集团还有个酒局,而他最近正好要忌口,便准备带秦越过去。 江琛要带秦越今晚去酒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公司上下。 听到消息的时候乔奕白刚下播,窝在直播间里看龙鹤送来的剧本。 他下午还有一个gg要拍,是程野前几天来找他谈的,估计又是江琛的意思。 乔奕白对直播也好,gg也罢,只要能挣钱他都可以尝试。 但剧本和这些不同,剧本要考验演技,要吃透角色,要学会拎得清,揣摩够思想。 他一个门外汉始终是抱着不敢的状态在的。 可这个剧本他今天大概看了一眼,却又着实喜欢,心里那点心思又随之动摇了。 昨天江琛的一番话在前,今天剧本在后,乔奕白觉得江琛仿佛比自己更要了解自己。 化妆师过来的时候,乔奕白便收起剧本,安静的闭着眼睛休息。 他和秦越共用一个化妆间,一人一块区域。 旁边秦越说话的时候乔奕白听的一清二楚。 秦越比他小一岁,身上的气质也更少年感,和他这种愣头青的黄毛小子不一样。 「姐姐,眉毛你给我画淡一点,我听说今天是和成艺集团的严总一起吃饭,严总身边好像最近一直带着谭崎,谭崎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我生怕被比下去,给江总丢了面子。」 其实秦越这种鲜肉小生在娱乐圈最吃得开,好在他长得也不赖。 化妆师在一旁顺着秦越的话恭维,又是夸他皮肤好,又是夸他长得帅。 秦越被哄的一愣一愣的,最后也只腼腆的小声说,「不给江总丢人就行,毕竟头一次跟着江总去应酬,总要拿出我们酷阅的底气来。」 后面秦越还说了一句话,声音压的更低,但乔奕白还是听见了。 「姐姐您给我画好看点,我想让江总记住我。」 化妆师也是个会说话的主,毫不避讳的奉承他,「那肯定能记住,不然江总怎么点名让你陪着去,公司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没这机会呢,是吧?」 本想闭眼假寐一会的乔奕白耳边没了清静,心里生出无端的火来,沿着胃里一路烧上来,让他有点莫名不舒服。 他缓了缓,找了个抽菸的藉口出了门,一个人躲去消防通道间。 啪嗒,打火机按开又关灭,乔奕白点燃一根烟,夹在指尖没吸,双眼没有聚焦的盯着那点微弱的光。 捂着额头很小声的骂了一声。 「艹!」 骂的是谁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心里窝着火,缓不过来。 幸好等他再回去的时候秦越已经走了,乔奕白化完妆之后,说好的晚上六点开拍。结果乔奕白从六点等到八点再到十点,才换来程野的一句。 「收工吧,不拍了。」 乔奕白本来心里就窝着火,白等了几个小时换来这么一句,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受不住了。 他冲着面前的茶几狠狠踹了一脚。 「艹!说不拍就不拍!有特么的毛病啊!」 这回确实不是乔奕白的错,程野自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他心里还憋屈呢,沖乔奕白顶回去。 「你沖我吼有什么用,我不想让你拍吗?被抢了!谭崎知道吗?最近特火那个,人那边点名要他拍,人后面有人,说给你抢走资源就抢,咱们能怎么办?」 程野好言相劝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生气了,知道你今天辛苦了,快点回去休息吧祖宗,明天放你晚来一会公司睡个懒觉行不行?」 乔奕白甩开他的手回直播间拿东西准备走人,嘴上还不耐烦着「行个屁!」 今天都一堆什么破事啊。 乔奕白这人就这样,在外边炸毛惯了,也就在江琛面前乖一点。 他觉得江琛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就是乔奕白越来越娇气了。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 于是受了委屈的娇气的乔奕白在回到别墅之后,偷偷买了几瓶啤酒,躲在自己卧室的沙发上喝。 又怕被江琛发现。 听到江琛回来之后,乔奕白挺着醉醺醺的身体不太灵活的把喝空的啤酒罐和没喝完的啤酒都一股脑塞进衣柜最下层。 江琛敲门进来的时候,乔奕白还装乖的靠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直勾勾水汪汪的看着他。 扑面而来的酒味熏的江琛皱起眉头,他揉了揉鼻子,弯腰捏着乔奕白被喝热的脸,有点气笑了。 第18页 「乔奕白,我特么怎么把你越养越怂了。」 乔奕白拂开他的手,小声道。 「没有。」 江琛把他歪歪扭扭的身子扶正。 「那怎么就闷声忍着。」 乔奕白想江琛肯定知道被抢资源的事了,人也立马蔫了下来。 「怕给你惹麻烦。」 江琛拍拍他的头,话里带了几分自己察觉不到的严肃。 「你是觉得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情?」 乔奕白不喜欢听江琛这种说话的态度和语气,捂着耳朵小声抗议道。 「江琛哥哥,别骂了。」 江琛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子,温柔又有重量的给他讲话。 「那明天一早收拾收拾,带你去一线杂志一趟。」 乔奕白喝醉了就是一副小狗模样,看起来也比平常好欺负不少,仰着脸手心抓住江琛的胳膊摇着问。 「去干嘛啊去干嘛~」 江琛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着,但江琛说出口的话并没有比往常含煳多少,又虚伪多少。 「你江琛哥哥给你撑腰去!」 第10章 《无人知晓》这个剧本创作出来有个把年头了,却迟迟没有开拍,光是打磨就费了不少功夫。 剧本乔奕白粗粗略过一遍,主打悬疑与青春相结合,听起来并不相搭配的设定,却在各种细节与故事内容上卯足了功夫,乔奕白就算再不懂,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作品。 许导给他的角色是其中的男二号,说是男二号也并不准确,这是一部双男主剧,只是某些情感关系被处理的极为稳妥。 乔奕白被敲定的角色叫做孟实野,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被男主时遇从垃圾桶捡到并养大的少年。他们从小相依为命,在孟实野考上大学之后,两人准备趁暑假来一次从未有过的旅行。 然而这趟旅途并不愉快,甚至间接导致了孟实野和时遇悲惨的一生。 通篇以倒叙的手法来描述,第一个篇章便是桐镇发生一起连环兇杀案,警察根据目击者不小心拍摄到的照片上面钢笔刻着的字样,判断嫌疑人极有可能是南山镇人,在南山镇偶遇乡村支教的孟实野,并在与之打交道中一点点挖掘出更深更沉重的秘密。 至于最后的兇手是谁剧本并没有给出答案,乔奕白没拍过戏,自然不理解这种形式,他觉得自己如果都不知道兇手是谁,甚至是不是自己,那他通篇与警察的对手戏是否能做到如鱼得水,又是否有足够的信仰支撑他的每一句台词。 因为在公司需要直播,所以乔奕白这几天都把剧本拿回家看,实话说他没怎么上过学,有些复杂的字甚至都不见得认识。 弯弯绕绕的语句和暗藏玄机的逻辑都有些让他咀嚼的困难。 乔奕白抱着煤球靠在沙发上,手里的剧本被他用笔标记出来几处,江琛回来的时候乔奕白还在认真的低头看。 江琛换了鞋过来从他旁边坐下,他才似乎有所警觉,对上江琛噙着笑的眼神又开始有些害臊,把剧本合上沖他嘀咕。 「兇手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演啊。」 像是想到什么,他贴过来靠着江琛一点,探过去头,带着打探的意思挤眉弄眼的问,「你知道吗?」 江琛从他手里把剧本抽过来,盯着他在上面标记的地方看。他此刻只换了双家居鞋,衬衫上的领带规规矩矩打着没来得及松开,身上有一点菸味,应该是在酒局上沾染到的味道。 离得近了,乔奕白倒是真真切切闻到了,他抱着腿上的煤球往后靠,耸了耸鼻子。 注意到他的动作,江琛把剧本放下,起身去卧室换了身干净的睡衣之后这才出来。 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乔奕白只觉得脸热,看江琛的眼神都有些别扭,觉得江琛这人怎么能这么狗,他什么小动作,小心思,甚至一丝细微的表情都能被他窥探了去。 可他又不讨厌吸菸,反而有瘾的很,心情烦躁的时候两盒都打不住,那时候都有大沥陪着,自从来了这之后倒真的很少碰。 一是江琛明确规定不允许他在房间里抽菸,二是他自己好像最近真的没有特别大的欲望,一点也不酷了,乖得很,也奇怪的很。 「应该只有许导和编剧知道,这种一般都不会提前告诉,就是让你们所有参与其中的角色都能更快的融入进去,而不是单纯带着答案去演戏。」 江琛给他解释。 「这是许导向来的拍摄风格,他这个人对作品执拗的很,不怕你学不会,就怕你投机取巧。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所以许导是我给你的第一选择。」 许导挑人的眼光毒,脾气也毒,若不是真心看上一个人,就算是亲儿子也得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乔奕白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吧唧了下嘴又闭上了。江琛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又在顾虑什么。 「所以,许导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更优的人选。」 乔奕白果然还是问了,整个人咬着手指靠在椅背上,状态故意放的轻松,「为什么…是我呢?既然他对作品有高要求,用我难道不是一场特别大的冒险吗?」 「你是不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江琛替他把话挑明。 乔奕白变换了下姿势,交叉着胳膊,抬着下巴别扭的嗯了声。 第19页 久不出声趴在乔奕白腿上快睡着的煤球抬起头舔了几下乔奕白下巴,随后又看了眼江琛,试探着往江琛腿上贴过去,脑袋挨着江琛的睡裤蹭了蹭。 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煤球虽然不再怕江琛,但到底也没有和乔奕白一样熟悉,现在这个样子江琛已经感受到了煤球足够的勇敢,顺势宽慰的撸了一把它的毛,眼眸沉沉下仿佛透过它看到的是乔奕白一路而来的变化。 其实他总觉得乔奕白和煤球很像,在把两个小傢伙都带回家后不止一次冒出过这个念头。 就像眼下。 乖乖被摸的煤球和乖乖等他答案的乔奕白如出一辙的…可爱。 江琛把乔奕白标记的片段都看了一遍,然后停到某一页上面,手指指着某个部分给他看,一边回答他。 「乔奕白,你先是你自己,才是我江琛的弟弟。」 「许导是会卖我人情不错,那也得他自己看得上瞧得起。」 话说到这,江琛话茬反倒又停不住,掏出手机调出通讯类里的黑名单给乔奕白看。 是那天害乔奕白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拍上的杂志社。 江琛这个人就这样,藏不住事儿,也掩饰不了情感,他对乔奕白的好就是要让乔奕白真真切切感受到。 以及给予最大的偏爱。 换做任何一个人在江琛面前也难免不会动容。 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那股子洒脱劲,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点骄傲,这份情感在面对乔奕白时则更浓烈。 他说。 「但是我江琛的弟弟,也不是谁都配欺负的。」 江琛抬手掐他脸蛋,「以后在外边受委屈了别怂,你江琛哥哥给你兜底呢,怕什么。」 乔奕白真的很佩服江琛,能把这种话说得沾手而来,爱炸毛的小狗反而害羞了,拍开他的手捂着脸恼羞成怒道,「江那个琛…你…说话就说话…别老…」 乔奕白本想说别动手动脚,话刚说一半又觉得这个用词似乎有些暧昧了,便及时停住,换了个自己认为更为恰当的反驳。 「别老…碰我这张帅脸…还得靠脸吃饭呢…」 刚才江琛递过来的时候特意指了一句话,乔奕白为掩饰尴尬慌不迭去看。 是他方才标记的不理解的地方。 那句台词是。 【哪怕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死的。】 看到他正在看这段话,以及旁边被标记的简单的一个问号。江琛望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里面一丝的情绪变动。 他姿态散漫的问乔奕白。 「为什么,这里要有疑问?」 这里的时间线是孟实野已经旅游回去之后的半年,因为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而被迫去酒店打工,却无意间得知自己的名额被富二代顶替,下班回去路上因为失神出了车祸导致双腿残疾。 「因为…」 乔奕白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低头看着煤球因为做了内固定而日益好转过来的腿,「因为…我不理解他…」 「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惨还不想死,也不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在痛苦的活着。」 如此压抑而沉重的一句话,被乔奕白轻而平淡的说出来,江琛仿佛停滞了一下唿吸,又被很好的隐藏。 他把剧本合上,食指轻轻勾着乔奕白下巴,柔软而温热的指腹在上面缓缓而慢慢的蹭了蹭。 「因为他还有爱他的时遇哥哥。」 「所以他得活着,活着被爱,活着去爱。」 — 乔奕白这天晚上反覆在做噩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孟实野,在和江琛讨论到的那段情节里,他选择了义无反顾的拔掉自己身上的所有仪器,用自杀来结束种种的痛苦。 在生命消逝之前,他又看到江琛变成了时遇,因为接受不了孟实野的离去而坐在病房外冰凉的地上一颗颗绝望的吞安眠药。 乔奕白被吓醒了,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把本来放在床头的剧本扔的远远的。 一天魂不守舍的直播完,下班收到大沥电话,又约他去大龙烧烤摊吃烧烤。 乔奕白还是骑他的老古董,头盔戴的是江琛送的那一个。 打他下了车大沥就爱不释手的抱着头盔摸来摸去,「乔哥,这得不少钱吧,真好看啊,你啥时候捨得买这么好的东西了。」 老古董一骑这么多年都没换过,而且当初还是收的别人二手的,光是电瓶就换了好几个。大沥纳闷乔奕白怎么对自己这么大方了,转念一想嘿嘿笑着问,「不会是咱大哥送的吧?」 乔奕白下手没轻重的拍他后脑勺,把头盔抢回来,往烧烤摊常去的那个桌子位置走,「什么咱,谁跟你咱了,叫得怪亲。」 俩人坐的这个位置旁边就是南洋酒楼,刚落座没多久,一辆骚红色超跑从远及近,引擎声压过嘈杂的烧烤摊,稳稳的停在富丽堂皇的酒楼门口。 从后排先下车的人背影挺立,脖子上戴着一个相机,冲着刚从主驾驶下车的江琛揽了过去,顺便抖了抖腿。 「容易吗,把副驾腾出来给你带妹子用,委屈死我这两条大长腿了。」 江琛手肘推开他的腰身,绕到副驾位置帮刚下车的美女拿包,说话哄人自有一套,还不忘间接损人。 他说话的时候总透着一股贱嗖嗖的轻快。 「自然,野狗比不过玫瑰香。」 第20页 唐安晏跟在后面骂了他一声,追上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后有点嫌弃,「相亲也不穿正式点,你那个大拖鞋什么时候能扔掉。」 具体的对话乔奕白听不见多少,只能看到江琛下了车弯腰帮女生拿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良教养,正经的京圈公子哥作派。 同行的女生长的高挑,穿着一件棕色长裙,身材被包裹的玲珑有致,被江琛拿在手里的包是一个黑色的,那个牌子乔奕白经常见江琛用。 乔奕白观察得仔仔细细,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自己在犯病。 操的哪门子的心啊。 一顿烧烤吃得索然无味,大沥还浑然不觉的在旁边咬下一口羊肉串问,「咱大哥来相亲的吗?那女的身材真好啊,可惜太远了没看清脸,不过他们这种有钱人找的女的都丑不到哪里去吧。」 这几天天气一点也不好,白天阴天,偶尔还会飘小雨,此刻也有点阴凉。 这里不比乡下,听不得蝉鸣,逮不了蛐蛐,乌蒙蒙的天遮住了偶尔停顿的浪漫,化为不灭的夜灯和看不见星星的天空。 乔奕白给自己倒了一整杯酒,闷头干了。 他莫名想起来那天秦越的话,「我想让江总记住我。」 秦越为什么想让江琛记住他? 是为了多点资源?多拍点gg? 还是什么…他…没太搞明白的事情? 但不得不承认秦越长的是好看的,乔奕白揉了揉自己的头髮,抓住大沥还要拿羊肉串的手,「你说,我这一头黄毛看起来是不是不像啥好人?」 大沥喝酒上脸特别快,喝了不到一杯脸就又红又肿,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乔奕白笑了,「乔哥你咋了啊,喝多了?怎么突然整矫情了。」 俩人聚一块一般喝酒少吃串多,今天也不知道咋了,两个人都有点话多。 「乔哥,你别管别人怎么想,他们说咱们不是好人咱们就不是啦?咱们好不好不是需要他们评判的。乔哥,你就是我亲哥,要没有你,我在北京早饿死了,你还帮我还债。」 大沥越说越想哭,抓着乔奕白手紧紧握着,「乔哥,谁说你不是好人我和他拼命。再说了,」大沥望着他的头髮傻笑,「再说乔哥你这头黄头髮多好看吶,得亏你还白,又帅,要是我染这么一头黄毛,别人都得觉得我就是个地痞流氓。」 乔奕白笑着怼他,「我现在也是个地痞流氓。」 两人点了一箱的酒,乔奕白只喝了一瓶,大沥喝了不到半瓶就开始上脸又上头,却还能清醒的给自己再倒一杯。 他摇头,「乔哥,我咋觉得你有点变了呢,你之前可是觉得自己是北京城最帅的男人,直播界冉冉升起的 superstar !」 「大个鬼!」乔奕白推开他的脑袋,心里有点痒痒的,望着南洋酒楼门口发呆了一会,然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里面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好像有点不太对。 第11章 喝空的酒瓶七零八落摆在地上,乔奕白头喝得有点晕,一旁的大沥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就黑胖的脸现在几乎成了黑紫色,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乔哥,你这样咋走啊,反正大哥正好在旁边,你给他说一声让他走的时候捎着你呗。」 江琛进去到现在估摸已经一个多小时,乔奕白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有没有喝酒,和那个女的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堵,借着这含进胃里的酒才稍稍缓过来一点。 盛夏的晚上尽是烟火气,烧烤摊前扎满了人,他们桌上的烤串早就已经凉了,乔奕白今天也没怎么吃,倒是酒喝了不少。 他手指把玩着烤串的签子,「不回了,今晚去你那住。」 「我那?」大沥醉醺醺的口气喷吐在乔奕白脸边,「乔哥,你放着大别墅不住去我那挤一张破床干啥。」 不知道听到什么好笑的点,乔奕白把自己逗笑了,拍着大沥的肩膀直乐,「啥破床你乔哥没睡过啊,桥洞都睡过,给我在这比惨呢。」 这些话放平常大沥听了肯定觉得说错话要道歉了,也许因为喝多了的原因,他也跟着乔奕白乐起来。 「嘿嘿,那我知道,咱俩第一次从北京碰到的时候你不就在那条街上垃圾桶翻破烂来,我当时喊你你还骂我,我都吓到了,还以为你那时候受啥刺激疯了。」 多久的事了乔奕白早忘了,这会听大沥又提起来想了想,若无其事的笑着附和他,「去你爹的,你才疯了呢,你看起来比小时候还黑还胖,我都认不出你来,你当时要不是喊了我名字,我下一秒真敢拿酒瓶砸你头上。」 明明是不太愉快的过去,两人提起来却有种在这忆苦思甜的滋味,虽然过得依旧不算好,但总归,也没那么差了。 起码,有了可以住的地方。 临走的时候,乔奕白抢着结的帐,老闆喊住大沥,把他拉到一边,乔奕白也跟着过去听了。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我这摊子最低价了,换别人都给不了这么便宜,要不是咱们认识时间久了你去别的地方打听哪能这个价格拿下来。」 大沥为难的挠了挠头,「嘿嘿黄哥,我再考虑考虑。」 「那你最好尽快给我答覆啊,我这急着转出去呢,你不要我可给别人了。」 大沥傻笑着连连附和,「黄哥你放心,我这几天就给你回电话。那我们先走了黄哥!」 第21页 乔奕白跟在大沥后面,他虽然喝的多但好在酒量好,除了一点头晕头脑倒还是清醒的,刚才听来听去一番话也多少明白了,他问大沥,「他这摊子要转让?你要接过来?」 「咱们打车走吗大哥,你这车子放这能行吗?」 大沥指着乔奕白的老古董问。 「又不值钱,不用管。」车子自然不用在意,贵重的反倒是江琛送的头盔,他抱在怀里,往前一伸手,「走着回去吧,正好醒醒酒。」 大沥这人没啥主意,乔奕白说啥他一般都听。 两个人便在酒后的北京城熘达着往大沥的出租屋走。 大沥回乔奕白刚才问的话。 「黄哥孩子考上大学了,外地,他们夫妻俩打算一块跟着过去,从那边做生意,也方便陪孩子。黄哥问过我一次,我自己吧也没啥主意和头脑,但觉得这个烧烤摊挺不错的,就是…」 乔奕白当然知道为难大沥的是什么。 他摸着抱在怀里的头盔,上面的品牌标识是他以往向来不敢奢侈的东西,可对于江琛来说,这不过是再不值一提的礼物,只要想,就能够拥有。 可他和大沥不一样。 「嗐,不就是钱呗,我那还有点。」乔奕白转而把头盔用手拎着。 大沥冷不丁停下来,「乔哥,我可不能再要你的钱了,你都帮我那么多了。」 大沥和乔奕白一样,命苦,好不容易走出大山,混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钱,温饱才刚刚能自给自足。 大沥刚来北京的时候被人骗过,因为长得憨厚老实常被人欺负,就连睡公园的藤椅都得乖乖让给别人。 乔奕白出现之后这种情况才开始好很多。 「说什么话,你乔哥我现在有钱,我一个月工资那可是万打头,我一会看看还多少,不够的话我去公司给你预支点,咱们先把烧烤摊拿下再说。」 说到这乔奕白振奋了,跳着过去拍大沥脑袋,「以后别人都得喊你牛老闆,听听多有面。」 大沥就在一旁被他捧得嘿嘿笑,「乔哥,那你就是最大的股东,别人也得喊你乔老闆。嘿嘿,别说,乔哥,我听着这么喊真得劲。」 两个刚喝了不少酒的男人,一个又黑又胖,一个染着黄毛,穿着大裤衩毫无形象的在马路上你喊我牛老闆,我喊你乔老闆,任过往的路人都不敢多瞧一眼,生怕遇到的是两个精神病,离老远就开始躲着走。 没遇到江琛之前,乔奕白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异样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嫌弃,世人早就先入为主的给他拷上了枷锁,以至于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过得真的很不好,连自己都觉得。 — 两人回到大沥的出租屋本以为很晚,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多。 大沥住的地方堆得东西挺多,平常捡来的纸箱破烂也都堆在院子里。 大沥要开门的时候纸箱旁边突然有动静,乔奕白打开手电筒过去看,大沥开了门锁没急着进去,也跟着过来看。 离得近了发现是两条黑狗在做那档子少儿不宜的事情。 被突如其来的亮光一照,两条狗都害臊的往外跑,乔奕白乐的收回手机关掉手电筒,盯着那两条跑出去的狗突然啧了一声。 「俩…公的?」 大沥招唿着乔奕白往里进,「怎么,只许人搞基,不许狗搞啊。」 他回头看着还没跟上来的乔奕白,「乔哥,你别物种歧视啊。」 大沥的出租屋比乔奕白之前的好不到哪里去,可以沖澡,但很挤,倒是有独立的卫生间,只是味道不太好闻。 乔奕白草草收拾完上了床,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风扇摆在床头旁边的小板凳上,唿唿的对着头吹。 刚才的冲击乔奕白还没缓过来,后知后觉的不知道想到什么脸有点红了,他摸了摸,觉得应该是喝酒喝的。 但是心脏跳的那么快又是怎么个回事。 他脑子里一会是两只公狗,一会是秦越的那句「我想让江总记住我」,一会又是江琛帮着那女的拿包笑得贼拉不值钱的样子。 他看着被放到小破沙发上的那个头盔,闭上眼却全都是江琛。于是他又下了床,找了件大沥的大 t恤把头盔给盖上。返回到床边之后又折返回来,皱着眉头闻了闻那件 t恤,很嫌弃的顺手扔到一边。 环顾房间一圈没发现什么合适的东西,最后索性把自己身上穿的脱了下来,然后重新盖住,才满意的回了床上。 大沥还在洗他的臭袜子,乔奕白躺到床上才摸出手机,看到江琛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他烦闷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 【去哪了?】 可能因为乔奕白没回,隔了十分钟江琛又问了他一句。 【位置。】 【去接你。】 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的,话里隐有不耐,听起来像咬牙切齿,或者逗小孩玩,乔奕白摸不太准。 【能耐了。】 虽然信息发了很多,电话倒是一个没打,乔奕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担心还是应付的客套。 但他还是又坐起来,斟酌着要回什么,最后也只是简单回了他。 【不回去了,今晚在大沥这住。】 江琛的消息没接着回过来,乔奕白拿着手机一直盯着对话界面看,大沥洗漱完过来之后看他这样问,「你干啥呢乔哥,乔哥,你给咱大哥说你不回去了吗?」 第22页 一分钟过去了,消息还没回復。 乔奕白没好气的嚷嚷他,「说了,再说我能去哪。」 大沥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顺心来,自顾自的说,「哦那就行,不过咱大哥这会回去了吗,还是和那个美女一起呢。」 大沥脱了鞋准备上床,边问,「你说他俩会不会看对眼…嘿嘿,乔哥你就有嫂子了。」 浑然不觉的大沥还在火上浇油,「乔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嫂子啊,我觉得咱大哥那样的,一定得顶顶漂亮的才配得上。」 乔奕白忍了三句话,终于在大沥说完这句之后,一脚把他踹下了床,随后翻身面对墙面,没好气的说,「睡觉了!」 觉自然是睡不着的,坚持不了几分钟的乔奕白又打开了手机,江琛还是没有回覆。 这样算是对话结束了吗? 乔奕白不知道。 他贴紧墙面把被子蒙过头,打开网页开始搜索一些新鲜的话题。 那些冲击力太过于大的画面一时让他有些皱眉,他红着脸关掉手机,被突然蹦出来的消息给吓到。 久不回復的江琛直接甩来一个文档,题目是,《不回家的危害之怎么忍心让 ta 独守空房》。 下面跟着一句话。 乔奕白看着乐出声来。 【煤球让我发的。】 第12章 煤球还没有出去遛,江琛找出牵引绳给它戴上,带着它出了门。 今天晚上凉飕飕的,因为太晚,路上没什么人,江琛便松开了煤球让它自己熘达着玩。 唐安晏的电话正好这时候打过来。 他接起。 「你到家了吧?都说了今晚去二场,你这么着急回去干嘛。」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江琛把话筒拿远些。 「晏子,以后相亲这种破事别老拿我出来挡枪,你就不能给覃姨商量下让她少给你安排点相亲。」 「你敢?」 唐安晏在那头扯着嗓子试图压过噪耳的音乐声,「你敢你去帮我说,我妈什么样你不知道?我特么都想着找点什么机会躲远点了。你说大凉山怎么样?我最近老刷到那的视频。」 煤球排泄完之后也不走远,又乖乖跑回到了江琛脚边,抬着脸看江琛打电话,江琛弯下腰来摸着它的头,「那不是你家老爷子之前拍过一段纪录片的地方?那么远那么偏,覃姨更不会放你过去,别想了。」 他重新把牵引绳给煤球带上,还是说回之前的话题。 「以后再相亲你找孟齐那小子去,回回都拉着我,我比你帅是咋地?」 唐安晏哀嚎了一声,「江琛你要点脸吗,人孟齐还小。」 「小个屁。」 江琛笑着回怼他,「就比咱俩小一岁,你当他未成年呢。挂了,遛狗呢。」 江琛遛完狗回去乔奕白还没回来,他从南洋酒楼专门打包回来的山药排骨粥已经凉了,他给乔奕白髮了条信息,随后靠在沙发上给龙鹤讲一些拍摄的注意事项。 等了会乔奕白还没回,江琛用手背试了下粥的温度,随后收起手机去厨房再加热一下。 他忙活这些的时候煤球就跟在他脚边,见江琛进了厨房,煤球自觉的躲在门外盯着他看。蛋糕不黏人,倒是黏煤球,隔一会就要过来看看煤球在干什么,把它拿自己的小崽子一样照顾。 收到乔奕白说不回来的消息时,山药排骨粥还在焖锅里保温着,江琛把脚边的煤球抱起来,把它放在腿上逗它玩。 「你爹地今天不回来喽。」 乔奕白住的卧室收拾的干干净净,和客厅一模一样的沙发上放着他常用的薄毯,盖了不知道多少年,边角都坏了,倒是还珍贵的很。 置物柜上摆着他那件老古董头盔,江琛离近了过去看发现上面还有划痕,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连个正经的品牌标识都没有。 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江琛转头和等在门口看他的煤球视线又对上。前期避他不及的小狗突然成了黏人精,一切爱意都在得到回应之后变得更浓,盛夏的晚风顺着没关严实的窗户熘进这室内,江琛突然在此刻开始想念乔奕白。 如这夏日滚烫,如这晚风漾漾。 _ 大沥住的地方离公司算不上近,乔奕白特意早起先去烧烤摊拿车,随后开着他的老古董往公司赶。 昨天答应大沥的事他没忘,他手头还有一点积蓄,算上这个月的工资加绩效,还差个两万。 乔奕白打算抽空去找程野说一声预支下个月工资的事。 秦越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打配合了,乔奕白独得清静,自己占一个直播间。 他现在的直播还是多数以带货为主,因为带的都是一些吃的之类,所以整场下来几乎在不间断的吃。 往往下播之后整个人什么胃口也没有。 趁上午的直播场结束,乔奕白准备去找程野,还没走到程野办公室,反倒从走廊上碰到了江琛。 江琛正默不作声的听程野说话,他工作的时候比平常严肃不少,看起来有点凶,不知道程野说了些什么,江琛脸色不太好看。 程野虽然不胖,但整个人几乎把老谋深算写在脸上,乔奕白就没瞧得上过他。 直到发现乔奕白,江琛才缓和了脸色,一边继续听一边沖乔奕白招手,让他过来。 等乔奕白走上前来,江琛看着他笑,「找我?」 第23页 他下意识的要去摸乔奕白头,乔奕白摸着鼻子躲开了,随之冲着一旁愣住的程野道,「程经理我找你有点事,咱们阳台那去聊聊。」 碰了一鼻子灰的江琛被留在原地,看着乔奕白倔强的后脑勺,无奈的啧了一声,「小狗脾气,和煤球简直一模一样。」 乔奕白和程野谈完,方才的位置上已没了江琛的身影,他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别扭,挺没必要的。 捏了一根烟去楼梯间,台阶冰凉,他学着讲究的吹了吹,随后才坐上去。 他掏出打火机,在黑暗之中按亮,啪嗒的一声响伴随着脚步声同时出现在他狭小而幽暗的空间里。 乔奕白一惊,烟差点顺着台阶掉下去,他眼疾手快的把要下坠的烟抓住,稳稳的捏在手心里。 没回头,但从脚步声就听出来来的人是谁了。 「乔奕白,昨天晚上好好吃饭了吗?」 江琛没问他刚才和程野谈什么,他也知道小孩既然不当他面说,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他也断不会刨根问底惹人烦。 江琛好就好在有边界感懂分寸。 他之所以问乔奕白有没有好好吃饭就是因为发现乔奕白不怎么爱吃饭,时常都是在应付了事,江琛一直有意把他往别的赛道带,想让他拍戏也是因为不想让他再继续拿身体做代价。 他高乔奕白一个台阶而坐,手指挑了一根他的头髮,又问了一遍。 乔奕白没回头,把捏着的烟揣回兜里,嗯了一声。 「转过头来。」 江琛指腹贴着乔奕白的后脑勺挠了挠,和做按摩一样,乔奕白有点凶的转过来看他,他适可而止的收回手,掏出手机划开屏幕,调出相册里的视频来递到乔奕白面前。 「昨天给你打包回来的山药排骨粥,温了好久没见你回来,最后全餵给煤球了。」 乔奕白耸了耸鼻子,「怪心疼的。」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动作而灭掉,黑暗中唯一微弱的亮光也不復存在,此刻真真切切的只剩乔奕白和江琛。 在黑暗而幽闭的环境里,人的感知是会被无限放大的,所以乔奕白也就很好的解释了自己当下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 似要穿透身躯,往江琛的身体里去,蓬勃着,跳跃着。 江琛突然靠过来,很轻的笑了一声。 「乔奕白,心疼我还是心疼这碗粥啊?」 离得太近了,乔奕白甚至能感觉到江琛的唿吸,轻轻柔柔的落在他鼻子上,有点痒,他揉着鼻子站起来,有点恼羞成怒的准备往外走,因为上面位置有江琛,乔奕白便准备慌不择路的往下面走。 被江琛拽着衣领拉回来。 他伸出左手的食指来,递到乔奕白眼皮下面给他看。 「昨晚不小心手烫了起泡,没找到药膏,可疼。」 他又伸出右手的手指给乔奕白看,「这里也有,吃不了饭,估计得需要人餵。」 「我可不干这种噁心巴拉的事啊!」乔奕白被他薅着衣领气势全无,只得兇巴巴的瞪着他。 「没说让你。」 江琛笑出声来,「不过看在你这么主动的份上,我突然觉得,麻烦你也不是不可以。」 江琛一番话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乔奕白反驳不了。 「乔奕白,在这个公司里只有你和我最亲,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第二次踏进江琛办公室,乔奕白浑身上下的别扭劲越来越难受了。 酷阅有专门的食堂,江琛的饭菜一般是助理买了拿上来。 标准的四菜一汤。 乔奕白吃了一上午没什么胃口,江琛进门便接了个电话,乔奕白听到他说什么晚上一起吃饭,莫名的猜测电话那头是不是昨天晚上的美女,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既然自己吃不了饭,正好让那女的来帮忙顺便增进下感情多好,用的着他在这显摆吗。 江琛挂掉电话之后,乔奕白还没缓过神来,江琛从他对面坐下,指尖落在鱼丸上方,沖乔奕白道,「这个。」 乔奕白臭着脸骂骂咧咧给他夹起来,脑海里又开始神游了。 他想。 筷子是直的,他胳膊也是直的,饭盒也是直的,面前这个人,应该也是直的吧。 是…吧? 江琛把鱼丸咬下去,见他在神游,曲起手指轻弹了下他的脑门。 「是不是大后天就要进组了,紧张吗?」 乔奕白捂着脑门往后缩,没凶起来。 提到剧本的事,他有点不太想谈,但还是趁这个节骨眼打算探江琛的口风。 「不知道呢,我要是进去之后给你搞砸了,小江总,你是不是得杀了我?」 他对演戏这件事本就一无所知,尽管前几天龙鹤专门来给他讲了一堆经验和注意事项,一转头还是忘得一干二净,压根没往心里去。 在黑暗骯脏里走久了,乔奕白是不敢抓住光的。 看出他的焦虑,江琛拆了一罐可乐,无糖的,从旁边抽屉里拿了一根吸管放进去,这才递给乔奕白。 说出口的话和他这个人一样洒脱。 「试试呗,反正你有试错的资格,我也会一直给你机会。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咱们就换别的赛道,怎么样都好,我有钱也有资源给你折腾,所以怕什么。百爷不是应该无所畏惧吗?」 第24页 小小的揶揄并不打紧,如清风一扫而过,随之而来的则是如同蝴蝶效应一般的,把乔奕白整个人拖入无限循环的空间。 心里的那根弦,悄无声息的崩开了。 乔奕白等江琛吃过午饭后,被江琛安排着从休息室睡了会,下午上班时间到了才准备出门。 江琛又重新给他拿了罐可乐递过去,顺便问他。 「乔奕白,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乔奕白想着刚才和程野谈妥的事情,晚上还得和大沥去一趟烧烤摊,便支支吾吾说,「我晚上得去大沥那一趟,不一定…」 虽然不是确定的答案,但好在没说不回来,江琛生怕他会反悔,抢着开口,「行,那我晚上去接你。」 不等乔奕白回答,他伸出起泡的手重新递给他看,说的那叫一个可怜。 「乔奕白,我手起泡了晚上估计没办法遛狗,煤球需要你。」 第13章 拼拼凑凑出的几万块钱,裹挟着乔奕白几年来不太轻松的生活。即便是这样,当把钱转给黄哥的时候,乔奕白和大沥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仿佛终于在北京多年,头一次有了扎根的感觉,让那些有迹可循落魄过往,都成了如今酒桌上,被轻而易举带过的荒诞故事。 「乔哥,以后这烧烤摊就是你说了算,反正我也没啥头脑,就会干些体力活,烤串啥的我最在行了。」 签过合同,两人重新坐回老位置,看这里都有些不一样了。 门头上大龙烧烤摊几个字看出有些年头,红色暗沉的底色招牌饱经风霜,白色几个大字在繁花北京城夜晚倔强的泛着属于它微弱的光,尽管有时候还可能因为接线不良突然灭掉。 乔奕白指尖敲击在桌面上,带着点兴奋,「你说咱们给这个店重新起个什么名字呢?然后再整个拉风点的门头吧,看着也洋气。」 大沥就在一边配合着傻笑,「乔哥我都行,你想起啥咱们就叫啥,我都听你的。」 「不过乔哥,我记得你不是说你那个经理小人一个,有时候还针对你看你不顺眼,怎么你去预支工资答应这么爽快。」 乔奕白倒也是没想到白天去找程野谈话竟然这么顺利,他也懒得去过多琢磨,「估计看我最近业绩好呗,你乔哥我自从来了之后,每天给他们带货的销量赶他们之前一星期的,他程野再看不惯我也得忍着。」 大沥今晚实在是高兴得很,嘴角一直没下来过,乔奕白说话的时候甭管说了什么就跟着傻乐。 两人刚才只点了点串,炒了俩热菜,并没要酒。 总觉得既然这么开心,就不能在煳涂和醉酒的虚幻世界里度过,要清醒的,炽热着,见证着这个烧烤摊的落地。 最初刚来北京的嚮往和吹牛逼时描绘的蓝图,都在此刻真实呈现,一笔一划,一砖一瓦,都变得掷地有声。 乔奕白望向路口,随后低头看了眼时间。 这夜色太撩人,美梦成真后带来的骤升感让人晕乎乎的,乔奕白觉得,此刻只有江琛才能接得住自己。 所以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江琛了。 — 江琛到的时候,乔奕白正在和黄哥取经,听一些关于店面运营方面的经验之谈。 他趴在柜檯边,低头看着黄哥在算一笔帐,他左耳上常带的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摘了,头髮颜色也染成了黑色。 看起来比之前显得有点乖,更像是一个顺毛的小狗。 一旁去厕所回来的大沥看到了江琛,他圆胖的身子朝江琛跑过来,「大哥您来了!我乔哥在跟着学怎么经营呢,我过去给他说一声你来了!」 江琛喊住他,「不急,让他听听也好。」 大沥觉得他大哥说的挺有道理,傻乎乎的招待着江琛落座他们刚才的老位置。 桌上放着的是吃了一半的烤串,签子强迫症的被摆在一边码放整齐,几个已经有点凉了的炒菜。这种路边大排档的座位一般配着低矮的小马扎,江琛大长腿显得有些无处施展,他曲起双腿好奇的问大沥,「竟然没喝点酒?」 「乔哥说了今天不喝,我俩都得清醒的看着这个烧烤摊。」大沥挠了挠头,「我也不懂乔哥说这话啥意思,我估计他和我一样心里都高兴着,所以不想喝醉了之后很快的忘了这个感觉。」 大沥虽然说自己不懂,但解释的倒都在点上。 兴许是觉得江琛还挺好说话的,两人也见过几次面,大沥没什么心眼的开了口。 「大哥,您怎么有空过来了,不该忙着约会吗?昨天我们都看见了,就在那。」大沥手指指向南洋酒楼门口,「就在那,您开了辆拉风的超跑,还下车帮一个美女拿包,就是可惜没看到正脸,但和您相亲的女孩子一定差不了!」 大龙烧烤摊正对着南洋酒楼,江琛昨天被唐安晏叫过去的突然,倒是真的一时忘了乔奕白最爱来这边吃饭。 仿佛很好的理解了那天莫名其妙的别扭,他看向还趴在柜檯的乔奕白,有些愉悦的笑出声来,「他昨天也看见了?」 「对啊。」大沥语气停顿了下,想着那天乔奕白的一番话,不禁说道,「但是乔哥昨天和变了个人似的。」 大沥和江琛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在他眼里,乔哥的大哥就是他的大哥,对乔哥好的人也肯定是好人。 第25页 因为觉得江琛也不是外人,便把昨天乔奕白那堆他没听明白的话都一股脑说了。 说完之后他问,「大哥,你说我们乔哥没啥事吧?他之前也不这样啊。」 迈巴赫的车钥匙被江琛捏在手里把玩,听大沥说完,他忍不住回头再去瞧乔奕白,许是察觉到什么,乔奕白也正好回过头来,两人视线在闹哄哄的烧烤摊撞上,江琛看到乔奕白冲着他笑了,于是隔着人群沖他招了招手,唤他过来。 刚染了头黑髮的顺毛小狗瞬间撒了欢,摇着尾巴往这边走。 江琛视线依旧落在乔奕白身上,却是在回復大沥的话。 「可能因为他最近养了条小狗。」 _ 江琛吃过饭过来的,但还是陪乔奕白又吃了一点,走的时候他给大沥叫了辆计程车。送走大沥,大龙烧烤摊门口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给起个名呗?钱都是你出的。」 乔奕白看着那个招牌,被打下来的灯光照着半边脸,眼底的细碎光亮随之若隐若现,乘着前半生被压住的颓靡,冲破泥沙,破竹而来。 「你知道?」 江琛气质实在过于优越,任四周噪耳喧嚣,他身形挺直,立在这烟火之中,怎么瞧都得出身不会平凡。 染了黑髮的乔奕白勉强的看起来能和他搭在一起。 乔奕白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欠欠的,他略微傲娇的耸着肩,「我又不傻。」 程野在这个公司话语权有多少他乔奕白不是不知道,如果不是江琛开了口,程野断不会有这么大的决策权。 至于乔奕白为什么不直接主动找江琛,和江琛为什么不直接主动打钱给乔奕白是一样的道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回程路上,乔奕白靠在副驾驶有些打盹,江琛扣了扣中控台,「本来以为你今天会喝酒,提前沖的蜂蜜水。」 酒虽然乔奕白确实没喝,但他今天整晚都晕晕乎乎的,看着嵌在里面的黑色磨砂保温杯,和第一次江琛开车来接他时的是同一个。 他觉得自己的确有点渴了,于是拿了起来,打开杯盖给自己倒出来一杯,抿唇喝了一口,喉咙里的沙哑顷刻间被滋润得充沛。 江琛骨骼修长的手指蓬勃着对乔奕白来说该死的魅力,他情不自禁的盯着江琛的手,边喝水边发呆,直到那双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江琛显然是注意到了。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闲谈,或解释。 说话的时候笑得蔫坏,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倒像个偷心的贼。 「乔奕白,昨天那不是在相亲。」 万籁俱寂,唯有广播播放着轻松的音乐。 乔奕白仿佛没听见江琛在说什么,还是失神的盯着他手指看,于是江琛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乔奕白的头髮,又重复了一遍。 「乔奕白,昨天那不是在相亲。」 这一次,分明比刚才要更温柔。 「有些话,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说一声。」 他这么正经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过于认真,乔奕白突然就觉得紧张,指腹贴着磨砂面,心里有点飘飘然的窒息感。 「我觉得…我好像…是喜欢男人的…」 车内开着空调,隔绝掉车外闷热的空气。 盛夏已经不知觉间走到了尽头,属于初秋的气息正在悄然而来,夜晚开始变冷了。 乔奕白想到自己那天在思考的问题。 筷子是直的,胳膊是直的,眼前的江琛是不是直的呢。 哦,原来江琛竟然是不直的。 乔奕白稀里煳涂的不合时宜的想。 随后就不说话了,明明空调是冷的,他却觉得浑身燥热,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大沥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乔奕白反应了一会,还是江琛把一旁的手机递给他他才接过来,甫一划开接听键,大沥的大嗓门就充斥在整个封闭的车内,打破这僵持又暧昧的突然的氛围,让一旁的江琛也跟着听得明明白白。 「乔哥!我替你打听了!咱大哥没相亲!你不会有嫂子的!我一猜你就是不是担心咱大哥一有了老婆会让你搬走啊,你别担心,咱大哥对你那么好不会的!不然乔哥你还能来我这呗,咱们烧烤摊干好了之后我就换个大点的房子咱俩一块住!乔哥?乔哥你咋不说话了啊?」 封闭的空间内只剩大沥自言自语般的滔滔不绝,染了黑髮的乔奕白怎么瞧都比黄毛时候乖多了,臊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脸一直红到脖子根,想下意识骂大沥又觉得嘴巴干涩的厉害,喉咙发不出声音。 看出他的窘迫,江琛不忍再难为他,从他手中抽过手机,对上乔奕白闪躲的视线,短促地笑了一声。 「听见了,我不会有女朋友,也更不会让他搬走。」 第14章 《无人知晓》很快开拍了,乔奕白要跟着进组,烧烤摊他和大沥商量着不准备重新装修,只打算换个招牌就继续用了。 名字是江琛起的,叫做走心烧烤。 两人对此都无异议。 乔奕白进组那天江琛没露面,只安排了龙鹤跟着。龙鹤在娱乐圈人脉广,名气也高,主动带一个新人放在之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于是不少人都瞧出乔奕白是个不简单的主。 乔奕白虽没有演戏经验,好在天赋还算不错,许导稍微一指点也能很快进入状态。 第26页 男一号范清河是童星出道,这方面比他经验要多得多,处理台词的功底也更深厚。 几天相处下来,两人还算是投缘。 这天剧组安排了聚餐,乔奕白找不到合适藉口拒绝,便也答应了下来。 进组小半个月,乔奕白还认不全人,旁人喝酒的时候,他就缩在最角落里,盯着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 范清河性格比较活跃,和谁都熟络的很快,瞧着乔奕白一个人在这里便过来,端着杯酒从乔奕白旁边坐下,上来就直接问,「给哥透个底呗?」 乔奕白这次没带助理,江琛本来给他安排了人跟着,是他自己不愿意要。 于是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得自己亲力亲为,这种场合也一般推不掉躲不开,他只从侍应生那要了杯果汁,闻言瞧范清河一眼,听他继续往下说。 「酷阅传媒好几年不签新人了,一上来还给你安排龙鹤当经纪人。你到底什么来头?我看许导这几天对你都客客气气的。」 「背后有人」四个字对乔奕白来说就像个定时炸弹,旁人就算问起他也没一句得体的解释,毕竟他和江琛不过是小时候相处过三个月而已,如果让他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自己都说不好。 这种场合他实在不太习惯,酒醉金迷的奢华,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喧嚣,处处都是与他先前生活天壤之别的差距。 「那你和那个洛则什么关系?」 乔奕白反将他一轮,姿态言语间带了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神似江琛一般的状态。 他本意并未想过戳破这件事,看到也纯粹是意外。那天他准备去楼梯通道抽菸,无意间撞到了范清河和洛则在黑暗中接吻,小小的画面看不清晰,带来的冲击感却一时半会没消退下去。 后来他有意无意的多注意过洛则几次。 洛则是最近几年刚出道的新人,之前是男团出身,现今转向演艺圈,和乔奕白一样,头一次拍戏就遇到着个大制作,因此网上没少猜测他后面有人。 范清河稍一愣,随即笑了,见被戳穿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应了下来,他和乔奕白靠的更近了些,给他咬耳朵说话,声音不用特意压低也断不会在这场合里被人听了去。 「看见了啊?」他声音里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和慌张,反而听起来轻松的很,仿佛并没有太过在意放在心上,只是望向洛则一眼又收回来,瞧着乔奕白好生商量,「洛则那小孩脸皮薄,你就当不知道,作为补偿,我还能给你点我不外传的演戏经验,保准你不吃亏。」 话里的无所谓态度哪怕连迟钝如乔奕白都听出了几分不认真来,但他倒是也没那份闲心去关心别人的情感问题,黄澄澄的橙汁被他捏在手心里没喝多少,听了这么一番话倒是有点不解的问,「谈个恋爱而已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演员应该也有恋爱的权利吧。」 进组之前龙鹤给他交代过一些注意事项,其中有一条乔奕白记得是,比起演员恋爱,爱豆恋爱才是行业的大忌,是要被钉在偶像羞耻榜上的。 可范清河和洛则现在谁也不算是一个爱豆。 范清河听乔奕白说完忍俊不禁的笑出来,酒杯在手中因为笑得发抖的动作而四处摇晃,明晃晃的被吞没在这璀璨中。他用一种「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子」的眼神狐疑瞄着乔奕白,对上对方一清二白的目光又败下阵来,透着没猜对某件事情而流露出的遗憾来。 「看来你还没被包养,倒是我猜错了。」 _ 包养两个字怎么听都不会是个好词。 乔奕白品着橙汁在角落里琢磨,开始觉得这所谓的聚会场合,不过是一场特大的拍卖会,每个人都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被定下了价格,打上了标籤,变成了猎物。 娱乐圈有一种让人清醒着跳下去的脏。 他突然就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了。 酒杯里还剩半杯橙汁,他端起来一口干了,准备找个藉口回房间。 江琛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乔奕白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出现幻觉了。 然而幻觉穿过人群,拂过清风,直勾勾的朝着他走过来,继而是熟悉到终于让人心脏落地的声音。 「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奇怪了。 明明没有喝酒的,乔奕白瞅着江琛又开始醉了。 他情不自禁小声嘟囔,「没喝酒。」 「不然你闻闻?」 于是江琛当真凑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外面沾上的冷气,靠过来的时候乔奕白又开始觉得心脏失控了,加速跳动的脉搏好似在弹奏一曲不知名的古老的爵士乐,唿吸被凝固在每个腾起的音符上。 他不知所措的伸手推开江琛,手下并没用多大的力气,哪知江琛借着他的力反倒直接拉着他摔进沙发上。 江琛双腿交叠,姿态有些悠闲的望着许导的方向,从一旁路过的侍应生餐盘里拿过一杯香槟,抬手冲着许导做了个碰杯的动作。 酒只浅尝喝了一口,他侧过身来,指腹贴着乔奕白头皮蹭了蹭,「啧,学乖了。」 是在表扬他没喝酒的事。 乔奕白手里的果汁已经空了,江琛又给他拿了杯新的,乔奕白顺从的接过来,两人相继无言沉默了会,乔奕白显然比刚才坐得住了。 任由被四面八方打探的眼神注视着,乔奕白像是有了底气,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第27页 「开机那天你怎么没来。」 他开口说话时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嗔,牙齿轻轻咬着杯口,没敢看江琛。 江琛把杯口给他拿开,制止他这个不经意的坏习惯,然后给他解释。 「秦越那天有个视频拍摄,我当时也在现场,出了点意外。我没什么事,倒是秦越因为把我推开了,后背被砸了一下,人在医院躺了几天,我过去看过几次。」 秦越… 乔奕白重新把杯口咬住,胸腔仿佛被委屈盛满,险些腻出来。 他低声呢喃。 「他这回倒是真的让你记住他了。」 — 说好的不喝酒乔奕白最后还是喝了不少,江琛也跟着没少喝。 江琛是抽空来的,本来没想过夜,奈何两人都醉的不清便打算明天一早再走。 两人回的是乔奕白在酒店的房间。 乔奕白打从进门便靠在沙发上,捂着脸盯着天花板发呆,江琛把他拉起来,带着他去浴室洗漱。 乔奕白喝醉了和平常是两个模样,双手捧着江琛的脸,任江琛给他换睡衣,「江琛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江琛属实是伺候乔奕白惯了,已经见怪不怪。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回话的嗓音略显沙哑,他把一条毛巾用水浸湿,递给乔奕白让他擦脸,只用喉咙轻轻发出一声嗯来。 「江琛哥哥,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这么好啊。可是你对秦越也好,对程野也好,对所有人都好。」 乔奕白拿着湿毛巾往江琛身上轻轻的甩,「我不过就是小时候和你相处过三个月而已,你至于长大了也对我这么好吗?又是给我大房子住,又是给我高工资,就连那个别人瞧不上的烧烤摊你也帮着我掏钱,还把我安排进这破剧组!你图啥啊!你不是生意人吗,怎么做这种没回报的事情啊。」 兴许是带着几个星期江琛都没来剧组探班的怨气,乔奕白说话也近乎口不遮拦,毛巾被他煳在江琛身上,白色衬衣下的腹肌不显山不漏水,却是整整八块。 江琛太理智了,情绪稳定,做事缜密,凡事都拎得清也清醒,在外界看来,他就是北京城里真正的权贵下培养出的天子骄子。 偏偏是乔奕白让他一次次失控。 他不得不承认,早在乔奕白甚至没住进缪斯庄园和他同吃同睡前,他就已经动了要把人放在身边养着的冲动。 那天的承认喜欢男人是真,被吞下隐藏的后半句,喜欢乔奕白,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话。 他把乔奕白弄脏的湿毛巾重新用水洗了一遍,拧干之后给他擦脸。 「不是所有人和你接近都是有目的的,如果有,那我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你能快乐点,随性点,自由点。」 乔奕白喝醉起来一点也不配合,江琛一只胳膊环着他的腰把人牢牢圈住,嘴上还不禁笑着骂开。 「哪像现在,天天把自己缩起来,明明就是个乖小孩,非得装那不良少年。」 头髮被乔奕白沾上了水,额前碎发被打湿贴在头皮上,江琛换了条干毛巾给他擦拭,声音温柔的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染头髮了。」 他又转而捏捏乔奕白耳朵,「耳钉也给摘了。」 浴室内泛起氤氲的水汽,镜子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乔奕白被江琛抱到洗手台上,这会乖了下来,听话的让江琛给他擦头髮。 听了问话之后,抬着脸盯了江琛一会,才摸了摸自己差不多已经干了的头髮,小声给江琛说。 「因为你问过我,黄头髮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时候我没说实话。」 「我一点也不喜欢的,可是这样我才看起来像个坏孩子,就没人敢欺负我,没人和我抢桥洞了。」 江琛摸着他的头,安静的听他说下去,乔奕白伸出手指扯了扯江琛的衣角,像是一个刚被收拾干净的小狗一样,得了主人的乖。 「可是现在我有了江琛哥哥,我不需要再逞强了,也不需要流浪了。」 毛巾被放置在洗手台上,随后跌落在地上。伴随着厚重掷地的一声闷响,江琛虔诚的低下头,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小狗。 一声轻嘆从唇齿间哼出,比怜惜更多的是春风吹又生的爱意。 「乔乔啊…」 第15章 失魂落魄了一上午,乔奕白明显不在状态,许导喊了几次卡之后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虽说有江琛的关系在,面对自己专业的事情上面许导还是要公事公办。 他把乔奕白叫过来问。 「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回去睡个觉休息下补充好状态再继续拍?」 许导坐在监视器面前,接过场务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又吐掉茶叶,抬眼看着乔奕白,面色不喜不怒。 一整个剧组的人都在看着,乔奕白有点尴尬的低头回答,「没有,许导。」 「那能不能好好拍?你要是进不去状态我们就再调整,再找感觉。」 许导说话声音比刚才洪亮了几分,「但你要是态度不摆正的话,就算拍到后半夜,这条也过不去!」 许导把水杯放到一边,「你就告诉我现在能不能拍?还是让这些人等你多长时间再继续拍?」 许导许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周围空气都是凝结的,没人敢吭声说话。 乔奕白抿着唇应话,「能,许导,再来一次吧。」 第28页 这场戏是乔奕白的单独戏份,故事发生在他饰演的孟实野因为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而觉得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转而去一家餐馆当服务员半年之后的时间节点上。 而他要表现出来的情绪则是孟实野无意听到一位老闆和儿子的对话,偶然得知自己当初是被别人冒名顶替抢了入学身份。 而导致这一切恶果的父子二人就在他面前。 孟实野完全有机会可以打翻他们的饭菜,控诉他们的人性,但早已被苦涩社会磨平的他来说,不过是如同面对一对再平常不过的顾客,端菜上桌,小心放置,最后再说一句一天重复上千次的,「您好,您的菜上齐了,请您慢用。」 而乔奕白要表现出来的就是他从震惊,痛苦,仇恨,以及到挣扎,无助,而放弃的一连串情绪波动。 这对一个老演员来说都是难题,何况是刚入行的乔奕白。 可乔奕白在重新一次的 action 落音之后,仿佛走进了剧本之中,那些被孟实野糅杂痛苦委屈与不堪的情绪,都在经由着监视器,向四周发散而来。 他饱满的情绪没有新人演员存在的用力过度,虽然也没有经验前辈的信手拈来,一切都刚刚好的踩在最自然的节拍上,还原出一个仿佛真正的孟实野来。 托盘处手指细微的抖动,眼眶里被硬生生忍下去的潮湿,他面上是如同普通服务员一样热情奔放的劲头,四平八稳的走到餐桌前,他略微弯腰,手指捏着餐盘稳稳的放到桌上,唇角勾动,念出那句不用特意记也能说出口的台词。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请您慢用。」 台词落下,四周皆是沉默,许导却迟迟没有喊卡,乔奕白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是许导忘了还是故意在考验他。 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乔奕白捏着餐盘转身,随之落下的是璀璨晶莹的一颗泪,大而饱满,完美的滴落到地面上。 等到许导一声「卡」落下,乔奕白瞬间觉得卸掉了全身的力气,四周随之而来的是沉默,继而是爆发的雷鸣掌声。 「许导,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宝,怪不得酷阅把人往这里塞呢,我当初还以为就是个关系户,不成气候。」 编剧祁山对此赞不绝口。 许导欣慰的盯着监视器,后背靠在椅背上有些骄傲,「不然你以为我刚才骂他干嘛,这小孩潜力是可以挖掘的,也是可以被培养的,不然别说是酷阅传媒扔过来的人,就算我那几十年的老兄弟扔过来的人我也不要。你当我许光则只看资本不挑演员啊,要人人都顺从了资本,整个演艺圈早玩完了,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得对得起自己的作品。」 祁山跟着附和,但还是有一点很好奇。 「酷阅怎么发现的他?他之前不是搞直播的,也没拍过戏吧?」 许光则阅人无数,那天的酒局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只模凌两可的回。 「是个好苗子,自然要往好了培养。小江又不差钱。」 酣畅淋漓的一场戏拍完,乔奕白虚脱的找了个角落,寻了把躺椅躺上去。 下意识想给江琛汇报一下刚才的喜悦,又随之意识到,江琛从早上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和他联繫,乔奕白醒来的时候人早就不在了,床另一边的位置是冰凉的。 便签没有,消息没有,电话更是一个都没有。 乔奕白指腹摩挲着自己温热的唇,只要一空下来,就止不住想起昨天那个吻。 起初浅尝辄止,后来则是自己整个人都被江琛霸道的控制在怀里,险些唿吸不上来。 可滋味回想起来却是甜的,软的,像是踩在一簇轻飘飘又绵软的云上面。 让他止不住的摇尾巴。 肯定是因为昨天晚上两人都喝了酒,酒精刺激人大脑皮层,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 也许是无关情爱,荷尔蒙作祟罢了? 所以江琛醒来才后悔,然后一声不吭的跑了? 乔奕白觉得只有这个解释还算是合理。 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是个畜生,喝醉了轻薄他,所以一早为避免尴尬熘了? 乔奕白想,既然江琛都当无事发生一样,他干嘛还要这么纠结呢? 不如就都当忘了算了。 许导过来的时候,乔奕白还在琢磨着这件事。 见许导过来他登时坐起来,许导笑着伸手示意,「没事,累了躺会。刚才那些话别放在心上,我训他们习惯了。」 总归是个新人,许导也怕自己刚才的态度吓坏了他。 「没有,您说得对。」 这种话乔奕白如今也能说个几分,态度不卑不亢,虚心点头听教。他自然知道一个导演肯教人就已经是愿意照顾你看好你了,他还不至于不知分寸。 「我这一大早碰到小江的时候他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要知道我把你骂成这个样,肯定没少念叨我。」 乔奕白一听,瞬间坐直了几分,面上却是不显的问,「您一早碰到他了?」 随后他回后半句,「不会的,他既然让我跟着许导您学习,自然也是信任您相信您。」 上面的话乔奕白受江琛薰陶,也能拿捏个七八成。 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与还没遇到江琛前的黄毛小子简直大相迳庭。 许导拍拍他的肩,笑得慈祥。 「小江回公司了,没和你说吗?」 第29页 说了吗? 说了就不会这么抓心挠肝了。 他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那昨天的吻,真的只是酒后冲动了。 乔奕白笑着点头。 胡乱应了句。 「说了。」 一连几天,江琛都没有主动联繫他,乔奕白开始把自己沉浸在剧本里,在酒店的时候抱着剧本在揣摩,片场的时候则全身心投入到拍摄里。 空闲时间少了,胡思乱想也就少了。 收到鹤哥电话的时候,乔奕白刚吃过早饭,鹤哥说临时有个gg拍摄,需要乔奕白回来一趟,现在已经在过去接他的路上,许导那边也已经解释清楚。 公司那边是鹤哥跟着车过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化妆师,打从上车起鹤哥便开始给乔奕白讲解拍摄流程。 「好不容易给你谈下来的杂志,三套造型,为了节约时间咱们车上先给你画好妆,到了直接做造型换衣服就行了。」 乔奕白也不呛声也不说话,龙鹤边回工作微信,边瞄他一眼,「怎么瞧着你最近瘦了,许导让你减肥了?」 龙鹤又瞄他一眼,「怎么感觉还乖了挺多,也不骂人了,入戏还没出来呢?」 化妆师给乔奕白铺了一层打底,嘆了口气,「哟,这黑眼圈挺重的,遮不太住。」 几句话差点把乔奕白打回原形,他索性闭上眼,靠假寐来躲避这一连串的追问。 拍摄是在公司进行的,同期的不光乔奕白,还有酷阅其他几个头部网红。 三个造型全部拍完需要不少功夫,第三套拍到一半的时候,江琛进了拍摄室,当时乔奕白正在应摄影师要求摆姿势。 他身上的第三套衣服是一套白色西装,乔奕白个子不算矮,就是骨架小了点,肩膀不太能挺得起来,但白色倒是衬得他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俨然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模样。 乔奕白一开始没发现江琛,等看到的时候发现江琛微低头在和人说话,人他也认识。 秦越身体看起来已经完全好了,和江琛说话的时候整个人若有似无的贴着江琛的衣服,笑得有些花枝招展的俗魅。 乔奕白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等过了一会再回头,江琛和秦越已经不在门口了,乔奕白心里有点莫名的酸,像吞了一整颗柠檬,直倒牙。 拍摄完之后,龙鹤喊着几个人去聚餐,乔奕白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妆还没来得及卸。 他站在化妆间门口给龙鹤推辞,「鹤哥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龙鹤没瞧出他心情不好,只当他是累了。 「累了啊?那你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送你回剧组。」 他随口应了下来。 化妆间只有他一个人,他掏出手机给大沥发了个消息,说是晚上去他那。他看了眼镜子里的妆,也懒得卸了。 他踱步走到门口,甫要开门,门被从外面打开,江琛双腿交叉姿态悠闲的靠在墙面上,手上提着一个包装袋,那上面的 标志是乔奕白刚拍摄穿的第三套。 乔奕白没接,欲要往外面走,江琛迈开一步把他拦下,低头问他。 「聚餐怎么不去?」 乔奕白扭开头。 江琛追上去继续问。 带着一身轻浮的笑。 「躲我?」 乔奕白面上是被戳破的红,心里又在翻江倒海的骂自己没出息。 江琛把手中的包装袋打开,递给乔奕白看,果然是那套白色的西装。 「刚就觉得这个白色最衬你。」 江琛抛出去的几个问题都没能得到回答,乔奕白髮火会骂人,撒酒疯会打人,这么沉默着不说话倒是不常见。 公司的人都陆续去了聚餐的酒店,偌大的办公场所好像就剩他们两个人。 说是乔奕白的黑眼圈重,江琛的也轻不到哪里去,打从乔奕白那赶回来之后几日没合眼,听说乔奕白回来更是第一时间赶过来,远远的站在拍摄厅门口看他一眼就又回去处理工作。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发现最重要的乔奕白倒是给冷落了。 江琛把他轻轻抱在怀里,柔软的下巴搁在乔奕白肩膀上,说话时,声音都含着一丝抱歉。 「乔奕白。」 江琛温柔的声音喊乔奕白名字。 「乔奕白,我是不是做错了,让你胡思乱想了好几天?怪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后来又觉得,电话里微信上和你开诚布公的谈这些好像不太正式,想等着你回来亲口告诉你。」 从被江琛抱住的一剎那乔奕白已经身体僵硬了,江琛一番话说下来,他只觉得心脏跳的厉害,紧贴着的胸膛跳跃的好似太过分,蓬勃有力的声音穿过九年的风雨,重新回到他身边。 「乔奕白。」 「你的江琛哥哥很喜欢你。」 这次没有喝醉,他们两人都如此清醒。 第16章 聚餐乔奕白到底没去,说是想去烧烤摊看看。 乔奕白进组之后,都是大沥在这边忙活,就连烧烤摊开业那天也只是看了眼大沥发过来的视频,又是舞龙又是舞狮,可惜自己没亲眼瞧见。 天气渐冷,江琛早早的备了条薄毯在车里,乔奕白甫一上车,江琛便递了过去,他接过来铺在身上,望着道路两边被匆匆略过的行人与夜色。 「孟姨回来了,我给许导说一声,后天再送你回去,明天我带你去孟家。」 第30页 江琛心情愉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伴着车内音乐有节奏的敲击着。 乔奕白捂着薄毯淡淡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 说不紧张自是假话,九年未见,谁也难保关系会生分成什么样。 「别担心。」 江琛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再多余的话倒是一点没讲。 仍是让乔奕白安心许多。 抵达走心烧烤摊的时候,半路累到睡了的乔奕白还没醒,江琛掏出手机抽空给孟齐发了个消息,没急着叫醒他。 乔奕白醒来的时候,江琛手背抵在车窗上,正在低头打字,乔奕白瞧了一会才发现,江琛耳朵上竟然有一颗痣,就在右耳垂上面。 有点好看,像是戴了颗不明显的耳饰。 副驾驶车窗突如其来被降下,迎面灌进一阵冷风,入眼的却是不远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上面题着几个大字,「走心烧烤」。 四周是人声鼎沸的喧闹声,烤串的香味被风吹散开来。 大沥圆胖的身影正在烧烤摊前忙活,乔奕白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堆刚烤好的串,笑呵呵的给人放到桌上,又被另一桌客人叫住。 「要下去帮忙吗?」 江琛解开安全带,从后面贴过来,胳膊环过乔奕白的腰身,把他护在怀里,同他一块透过降下的窗看过去。 这个姿势太过亲密,乔奕白不太好意思的感受着江琛身上暖烘烘的温度,开口时有点结巴。 「你别…耍流氓…」 「乔奕白。」 江琛笑着骂他,手指寻到他的手牢牢握住,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亲都亲过了,摸一下怎么了。」 于是乔奕白和江琛下车来到烧烤摊的时候,脸上余温还没褪去,大沥见到他来哇呀哇呀的叫,「乔哥!你咋突然回来了!你这脸咋回事,那么红呢!是不是过敏了!」 乔奕白恼羞成怒的踢他一脚,「你怎么天天这么多屁话!」 大沥没躲,被踢了还乐呵呵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又瞧向江琛,「乔哥,大哥,你们快坐下,我给你们烤点串,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大沥带着乔奕白和江琛坐到最角落的一张四方桌,是乔奕白和大沥先前常来的老位置。 烧烤摊因为刚起步,就招了俩员工,一个负责收拾桌子,一个负责算帐,烤串的活几乎还是大沥亲力亲为。 烧烤摊开业有一段时间了,顾客不少反多,几乎座无虚席。 串是大沥亲自过来送的,这会没有新的客人,他也搬了个马扎坐下,拿起两串刚烤好的羊肉串分别给乔奕白和江琛递过去。 肉软嫩可口,鲜香四溢,乔奕白毫不吝啬的夸他,「手艺可以啊,牛老闆!」 大沥被说的不好意思,「乔哥,您才是最大的老闆,还有大哥。」 「乔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不知道,都是大哥在后面帮着我指导我,不然我这脑子哪会做什么生意啊,那招牌,还有这些桌椅都是新的,都是大哥给弄的。」 提起江琛来大沥情绪激动的有点剎不住,「大哥开业那天还给咱叫了个舞狮队,乔哥你看我发你的视频了没,那都是咱大哥的主意。」 大沥夸起人来滔滔不绝,江琛也没虚伪推脱,他今天开车来的不宜喝酒,也没让乔奕白喝,拿过茶壶给乔奕白倒了杯热茶水,推到他面前。 乔奕白手里的串几口进了肚,正好借着茶水往下送了送,听完大沥一串话低着头没瞧江琛。 「别夸我了,问问你乔哥这几天在剧组怎么样,我过去回个电话。」 江琛看了眼手机起身,让他俩继续聊。 江琛前脚刚走,大沥还在看着他背影沖乔奕白继续夸人,话里话外都是打心底的钦佩。「咱大哥,又帅又有钱人又好,我现在觉得啊,只有那大明星才配得上他。」 手中的茶水还热着,乔奕白又喝了一口,赶在大沥还想夸人的时候往他嘴边递了根串,才把话口生生给拦下来。 —— 两人回去的时间不早了,烧烤摊都走了一半的人。乔奕白以前特讨厌晚上,别人的是夜生活,他的是讨生活。别人灯红酒绿花前月下的时候,他可能还在桥洞里和人吵起来,被人拿着砖头威胁。 想来生活真的是爱开玩笑,一夕之间,他竟也扶摇直上。 都像是梦。 到家的时候煤球已经让焦姨帮忙下楼遛过,乔奕白便索性进浴室洗漱,洗到一半,江琛也跟着进来了。 两人一块对着镜子刷牙洗脸,乔奕白还有些不太习惯,好不容易洗漱完了准备走,又被江琛给拉过来堵在门口亲。 乔奕白青涩的恋爱上来就是给男生谈,经验匮乏的如同一张白纸。 「祖宗,换气。」 江琛无奈的松开他,上下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笑得让乔奕白更是没脸看,索性直接埋他怀里,不知道是撒娇还是恼羞成怒的在那猫生猫气的喊他,「江琛哥哥…」 比家里的小猫叫的还甜。 —— 孟家虽不比江琛,但也算得上大户人家。距离他们住的缪斯庄园不远,开车半个钟头。 从要出门乔奕白就开始泄气,要逃跑,被江琛提着衣领给抓回来。 江琛给他扣好安全带笑着安慰他,「我在呢你怂什么。」 「那他们要是不喜欢现在的我怎么办。」 第31页 乔奕白梗着脖子往后躲。 江琛就凑过来亲他,「他们不瞎。」 孟家住的是老宅子,和乔奕白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近乡情怯,临下车,乔奕白还要在心里打气一番,迟迟不肯开车门。 江琛这回直接不催他了,只侧过身来捏着他耳垂玩,逗他,「亲一口会不会好一点?」 乔奕白紧张之余还能抽空赏他一个白眼。 不等乔奕白心理建设做好,不远处已经有人绕过庭院过来接他了。 由远及近的两个身影,一个珠光宝气,一个一身正装,想来应该是不常穿,走路的时候有点不太自在。 江琛收回捏他耳朵的手,转而安抚性捏了捏他手心。 「躲不掉了,下车吧。」 江琛先下的车,随后绕到副驾驶开门,因为孟齐和孟姨都在,江琛没牵乔奕白的手,只等他自己下来。 孟姨叫做孟娇,生意人,经营着一家汽车公司,乔奕白记得他小时候还被带着去公司看过。 旁边的是孟齐,比他大两岁,乔奕白对他最大的的印象只有学习不好脾气不好,所以被孟妈妈送去改造。 乔奕白怔楞的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开口喊人,孟娇则主动的拉过乔奕白的手,「乔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帅,孟妈妈就知道你这孩子长不残。」 许是看出乔奕白的紧张,孟娇白了孟齐一眼给乔奕白吐槽,「哪像你哥,你看孟齐,是不是越大越丑。」 「妈!」孟齐一旁假意哀嚎了一声,走过来,伸出食指猝不及防点在乔奕白脸上,「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嫩,肉肉的。」 被人前后这么热情的夹击着,乔奕白知道他们是想让自己放轻松,嘴唇干涩的动了动,还是没能喊出一声「哥」和「孟妈妈」来。 江琛此刻站出来替他解围,以还没吃饭为藉口催着几人快点回房间。 房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进了门,孟娇把一双拖鞋放乔奕白面前,拖鞋是黑色的,上面印着一只白色图案的小狗,「专门给你买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小狗图案的东西。」 进门左手边是什么,右手边是什么,如果现在随口给乔奕白说一样东西,他几乎也能立刻找出具体的位置来。 他记得孟妈妈有点强迫症倾向,什么东西都要分门别类的放好。 孟娇和乔奕白说话的时候一直挽着他的胳膊,眼下把他带着往二楼走,「你房间孟妈妈都没动,但是一直有定期打扫,孟妈妈带你过去看看。」 乔奕白下意识转头看向江琛,得到默认的态度后,又收回了目光,忐忑不安的跟在孟妈妈身边。 江琛没上楼,孟齐自然也没上去,他从冰箱拿了一罐可乐递给江琛,「我怎么觉得你俩看起来不对劲呢。」 江琛接过可乐,单手打开。 孟齐见他一反常态,凑了过来,手腕搭在他肩上再次打量,「不是吧琛哥,那是咱弟弟,你脸都不要了?为老不尊?」 江琛不置可否。 因为今天不用上班,他没穿衬衫,只穿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t,靠在楼梯扶手上抬眼往上看,刚喝过的可乐透心凉,他有点担心他的小狗还没缓过来。 一旁的孟齐还在絮絮叨叨骂他,「我得给晏哥说说你是多么禽兽不如!」 倒是个稀奇的词。 头一次被安在江琛头上。 孟齐真的已经掏出手机给唐安晏发语音,方说了一半,江琛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抽走,放在自己手中灵活转动,后背抵着扶手,瞧着他。 「没在玩,很认真。」 第17章 九年未见,孟娇还记得乔奕白的口味,乔奕白不喜吃甜口,所以桌上的菜大多都偏麻辣,唯有一道山药排骨粥最是清淡。 粥是孟娇盛的,他挨着乔奕白右边坐,拿汤勺从碗底搅拌了下,这才递到乔奕白跟前。 「乔乔,尝尝,我听琛琛说你喜欢这个,孟妈妈专门提前学了一下,不知道口味你习不习惯。」 碗底温热,乔奕白拿手心贴着,伸手接过汤匙尝了一口,山药软糯,含在嘴里便充分化开,汤底香浓,味道甚佳。 他重重的点头,说话的时候鼻音听起来有些重,江琛在他左手边坐着,本来搭在腿上的手移过去牵住乔奕白的,握在手心里安抚。 乔奕白第二天一早还要回剧组,许导那边拍摄跟的紧,放他回来两天已经是给足了江琛面子,于是两人并没有多待。 「乔乔,拍戏要注意身体,琛琛给我说你们要拍外场,去村里是吗?我给你备了点花露水你带着用,虫子咬人很厉害的。」 乔奕白推辞不过接了过来,嘴上应着「知道了」。 孟娇就拉着他的手,「那乔乔记得给孟妈妈视频听见了吗?孟妈妈会想你的,多和孟妈妈说说话好不好?」 没人去问乔奕白失联的几年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不愿意联繫他们,但孟娇和江琛都是和他相处过三个月的人,小孩什么样他们心里最清楚。 不愿意说就不说,人回来就行。 孟娇对外雷厉风行,就连对亲身儿子孟齐都恨铁不成钢,对乔奕白却是实打实的喜欢。 迈巴赫驶出孟家老宅,开进大道,乔奕白坐在副驾驶抱着孟娇给的礼物,打开包装,里面除了她说的一些驱虫止痒的药水,还有一个厚厚的红包,被塞到最底下。 第32页 内里是同样厚厚的一沓钱,还有一个三寸左右的照片。 照片上乔奕白穿着一身比胳膊还短的,不破但足够旧的蓝色羽绒服,旁边的是孟娇,那时候还足够年轻,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一件皮草。孟娇左手拿着刚接过来的乔奕白的书包,另一只手把他护在怀里,背景是在当时北京的火车站,那是他们俩第一次的相遇。 照片有些年头,却被保管的妥帖。 「孟妈妈真好……」 乔奕白捏着照片给江琛看。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璇,乔奕白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被江琛养的更娇气了。 爱哭,还爱撒娇。 「是因为你好,所以他们才愿意对你好。」 来时半小时的车程,江琛回去绕了小道,想让乔奕白早些休息,这边的路灯不太亮,胜在车少。 他腾出右手用手指勾了一下乔奕白下巴。 「不管是孟齐还是孟姨,甚至是我。」 「尤其是我,毕竟我是你男朋友。」 「什么……什……么……男……男朋友啊……」 照片被乔奕白重新收回红包,准备回去放到自己的百宝箱,他耳朵被江琛一番话弄得通红,虚张声势的反驳回去。 路口没车,江琛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乔奕白刚把打开的包装盒装回去,江琛直接解开安全带压着人在副驾驶亲。 食髓知味,血气方刚的江琛丁点忍不住,乔奕白起初没反应过来,只被迫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吻,指尖紧张的攥着他衣服上的一角,有点欲拒还迎的意味。 这个吻足够的温柔,与其不如说江琛向来对乔奕白是温柔的,清醒,克制,正儿八经的北京小少爷,行的就是一个敢爱敢恨。 吻到最后,乔奕白只能疲软的贴着江琛唿吸,江琛转而亲亲他的额头,夸他。 「今天我们乔乔真的很棒。」 乔奕白知道他是在说从孟家老宅的事,被炽热的目光这么盯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在刚被人吻得迷迷煳煳的时候。 可小狗的爱和煤球一样勇敢而热烈。 「江琛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这句话乔奕白说了好多次。 —— 江琛第二天一早就把乔奕白送回了剧组,剩下的戏份几乎都是外场,是一个村子里,那个村子和剧本里孟实野住的地方很像。 江琛这几天晚上都会和他打视频,两个人一个看剧本,一个看文件,谁也不打扰谁。 乔奕白也给孟妈妈打过几次视频,可能是次数多了,也有可能是没面对面的缘故,乔奕白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也会主动给孟妈妈说一些剧组里的乐事。 这次的外景不太好拍,尤其是这几天要拍的情节。 剧本里孟实野和时遇因为在爬山途中意外看到有人蓄谋杀人而被追杀,慌乱中上了一辆垃圾车,垃圾车把他们带到了现在的镇上,南山镇。 两人因为没钱前期靠捡垃圾为生,后来时遇从人才市场跟着农民工大哥找了个活,跟着人去工地。 工地工资高就是苦,下了工身上不是晒伤就是划伤,嘴唇因为没及时喝水干涩的起皮。 时遇和孟实野住在工友宿舍,两人挤一间,是时遇多花了点钱给工头才同意的。 孟实野生得清秀,个子不高反倒衬得更像个女娃子,干不了重活,每天被时遇照顾的和媳妇一样,其他工友背后没少拿两人当乐子。 可乐子是一回事,一群臭烘烘的老爷们里出了个这么个可人来天天在眼前晃悠,没少人动了歪心思。 于是在一个因为下大雨时遇没能早回来的晚上,孟实野被隔壁的两个工友给欺负了。 一场比上次情绪转变还要难的戏码。 这种戏不好拍,大部分人也不敢拍,要涉及和展示的地方太多了,稍不注意就会让整个画面失了真实感和代入感。 乔奕白迟迟找不到感觉。 许导知道他是新人,也没为难他,倒是给了他个建议。 他们这次的拍摄地处在的就是一个偏僻山村,许导给他的建议就是让他每天在村子里四处晃,让他感受那些赤裸裸的打量和毫不掩饰的欲望。 这个建议有点冒险,范清河听了都止不住叫停,「许导,人一小孩,你上来就这么狠的程度,谁能受得了。」 编剧祁山这回也不敢完全认同。 「万一真出了事,小江总那边你怎么交代。许导,我知道你是为作品考虑,也是为了让乔奕白快速成长,但还是太过冒险,你也知道这的人,万一真有歹念的,最不可估测的就是人心。」 一前一后几个人都来表过态,许导都给周旋了回去,他只把乔奕白喊过来又问了遍他的想法。 乔奕白只点头,「我没意见。」 当事人开了口,其他人也自是不好再劝。 中场休息的时候,范清河还是过来找乔奕白,「许光则出了名的疯子,为了拍戏什么都做的出来,没想到他敢说,你倒还真敢答应。」 乔奕白这次回来还是没带助理,偶尔龙鹤会往这边来几次看进度,恰巧这几天都没在。 他倒也无所谓。 「你可是酷阅的人,你给公司打个电话说许光则这老东西犯病了,你看他还敢让你这么做吗?你也是,放着这么大的后台不用。」 第33页 范清河忍不住又劝了句。 乔奕白全没往心里去,他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看着角落方向,淡淡沖范清河道。 「你再离我近点说话信不信你三天都哄不好那一位了。」 范清河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回头又骂了乔奕白一声,「提过醒了啊,掂量点。」 按照许导的意思,乔奕白这一周里每天都泡在村子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是司汤达的《红与黑》。 乔奕白没看过多少书,可他饰演的孟实野则是爱极了书本与学习。孟实野无论走到哪里,就连出去旅游,也要带着一本书,在碾转逃亡的岁月里也未曾丢下。 来到这个村庄的孟实野当时在读的就是《红与黑》,他最爱里面的那一句。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他对世界的憧憬,以及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有所作为,是压倒一切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一连串的意外未发生前,孟实野本该过得一直是这样的人生。 几日相安无事后,乔奕白都有所懈怠,许导也打算另谋一个思路来。 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这天晚上,荒凉少人烟的村庄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剧组的人在得到许导的指令后准备回帐篷待着。 乔奕白听到有猫叫声,没急着回去,也没人注意到。 他往不远处的那块田地走。 这个季节玉米要成熟了,比人还拔高,已经有人家开始收起玉米,面前的这一块还没人收,但早已经熟透了。 乔奕白是跟着猫叫声过来的,让他很自然想到了家里的蛋糕和煤球,所以才总是在动恻隐之心。 正思神间,有人从后面扑了上来,乔奕白看不清身影,被人死死的用身体压住,继而是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试图撕破他的衣服,浓重的汗臭味夹杂着口腔异味往他鼻子里沖,笑得猥琐又渗人,在没有路灯的玉米地里,妄图做尽晻攒事。 「熘达着几天了,这身材脸蛋,比女人都好看多了。」 乔奕白许是吓蒙了,感受到衣领处的衣服被撕开灌进冷风,整个人才开始挣扎喊人。 村子目前是呆不住了,范清河和祁山带着人去的镇上酒店。 乔奕白脸煞白,身上披着的是范清河的西装外套,里面衣服撕到腰处,被掐出红印子。 给人开了房间之后,范清河从隔壁也开了一间,在门口给祁山说话,「告诉酷阅的人吗,我就说许光则搞这一出得出事,这回好了,我看他怎么交代。」 祁山点了根烟,站在靠门口的位置,低头斟酌回復,「说吧,真瞒着的话,我怕酷阅那边以后知道了闹得更大,毕竟咱们没把人看住。况且,谁不知道小江总出了名的护犊子,表面看起来是不动声色,你别忘了他家那什么背景,整个北京敢动他的没几个,人平常就是不和咱一般见识。」 范清河觉得祁山这番话所言极是,当即就要给龙鹤打电话。 好在他之前厚着脸皮要了龙鹤手机号。 刚要拨打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微信来了条乔奕白髮过来的消息。 他和乔奕白微信打从进了组就加了,一直没有聊过。 此刻本来空空如也的界面上多了一句让人抓心挠肝的话。 「你别给鹤哥说。」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第18章 范清河把消息拿给祁山看,两个人目前都拿不好主意,打算等乔奕白调整好再做安排。 乔奕白这一调整就是三天。 三天没出宾馆的房间,把自己闷在床上。 餐都是范清河送过来的,乔奕白几乎没怎么动过。 江琛习惯在每天晚上打一次视频通话,每到这个时候,乔奕白才勉强提了点精气神,硬撑着聊不了几句就以刚拍摄结束有些累为由匆匆挂断。 镇上的小旅馆隔音效果差,走廊上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像是一场过犹不及的噩梦。 窗外秋风萧瑟,枫叶吹落满地。 属于乔奕白的花季已经过了一个季节。 许光则应该是觉出愧疚来,期间来看过乔奕白一次,临走的时候,他站定在床的对面,背着手。 「小乔,我再给你一天时间尽快调整,状态是等不了人。」 许光则说话总是显得过分严肃,尽管已经刻意放缓语调,仍是听着有些刺耳。理是这么个理,直白的说出来则又是另一回事。 「演员这个行业,门槛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百来个人里能出一个天赋型就已经不错了,多少人混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 「背后也许有许多人骂我许光则脾气差,可我如果真的任由那些人糟蹋我的作品,让他们浑水摸鱼,才是这个行业走下坡路的开始,连我自己都要不耻的。」 「我看重你不光是因为小江总,是因为你身上那股劲和灵性。」 因此乔奕白第二天出现在剧组的时候,只有许光则没感到意外。 剧组是临时搭的景,简单破旧的活动板房,宿舍内臭气熏天,脏乱不堪的床铺上放着没洗的袜子和换掉的带着汗臭味的衣服。铁管搭成的木板床吱呀作响,被褥被扭曲到角落里,白嫩细腻的「孟实野」像是腐烂垃圾堆里唯一干净的一个苹果。 乔奕白把自己代入成孟实野,想像着以高傲努力的孟实野,在刚经歷过这种事情后,对人世间沉重的失望,被蜷缩在糜烂的空间里,任人宰割,被人无情的折辱。 第34页 眼神的细微变化,逐渐放弃的挣扎,都被深深的烙印在此刻。 这个画面是不需要台词的,甚至不需要动作,全部的语言都需要依靠最真实的情绪变化。 对乔奕白目前来说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一滴泪都没有要比放声大哭更艰难,收着演戏同样要比外放更难以把控,即便是天赋型选手,也是需要一定的经验做依託的。 所以对乔奕白来说显得有点吃力,后来更是直接憋不住疯狂咳嗽起来。 内里憋着的情绪和一口气迟迟表现不出来,积蓄的情感在一瞬间让他显些接不住。 许导的一声咔还未落下,乔奕白已经被人从破木板上拉了起来,刚才因为拍戏需要扯开的肩膀被罩上一件外套。 鼻息间是熟悉的雪松香水味。 「小江总您怎么来了?」 周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乔奕白后知后觉抬起来,对上江琛阴沉的一张脸又心虚的移开。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先前所有的勇气和逞强,在江琛出现的这一刻都偃旗息鼓,化为懦弱的柔软。 龙鹤这回也跟着过来了,乔奕白礼貌的喊了一声「鹤哥」,龙鹤却并没给他好脸色看。 剧组的氛围从江琛来了就开始不对劲,乔奕白被龙鹤安排着坐到一边藤椅上,江琛和许光则去了休息室。 乔奕白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但里面剑拔弩张的争吵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演员,是主角,不找到感觉怎么拍!」 许光则的声音虽然高,但还是带着点没那么自信的回怼。 「我把人送进来是让你培养的,不是让你给我折磨的,许导,我向来敬佩你对影视事业的认真,对剧情的打磨和对拍摄的把握,但你别告诉我你就是这么教人演戏的。是不是如果要演杀手,还得真的去杀人啊。」 乔奕白笼罩在身上的味道缓解了不少他刚才差点憋过去的劲,缓下来之后才发觉,仔细听来,江琛的声音是含着后怕的颤抖的。 乔奕白没听见过他这样子。 他印象里江琛向来情绪稳定,理智自持,就连大声说话都是头一遭,就连那天喝醉后的表白,都不过是轻轻的嘆口气,在乔奕白耳边温柔的喊一声「乔乔」。 教养与品性约束着他的一言一行,控制着他的理性判断,可乔奕白分明从他此刻的声音里,听到了害怕。 那是不该从江琛身上拥有的情绪。 「我看这回啊,必须得给你安排助理了,你不愿意要也不行。」 龙鹤拿过保温杯过来,「他就说你这几天听着不对劲,让我打听打听。」 他拧开之后递给乔奕白,「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就瞒着,剧组就这些人,能瞒得住多久。这来的路上闯了多少红灯了,连烟都没控制吸了一路,你可差点给他折磨够呛。一会好好道个歉哈。」 龙鹤说完很突兀的笑了一声,「别说,认识他那么久,还真没见发这么大火过。」 乔奕白喝了口水,只觉得喉咙都跟着疼。 龙鹤好似故意折腾他一样,下巴抬着休息室方向,「快吵完了,下个估计就该骂你了。」 乔奕白只捏着保温杯不反驳也不说话。 许光则和江琛出来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江琛眼睛似乎有点红,乔奕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江琛向他看过来的时候,乔奕白下意识站起来,江琛沖他招手,语气还算温和。 「过来。」 如果说江琛这是第一次发脾气,那乔奕白觉得,这也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那么怂。 乔奕白跟在江琛后面进了休息室,江琛进门便坐在沙发上,乔奕白站在门口没动,于是江琛把他拉过来到沙发上坐下。 离得近了才发现,江琛身上确实泛着浓重的菸草味,搭在乔奕白身上的外套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明明江琛没骂他,乔奕白就是突然觉得想哭。 「哭什么?」 江琛拿指腹给他擦眼泪,话里透着几分疲惫和无奈,「又没骂你。」 「我是来给你撑腰的,不是专门跑过来骂你一趟的。」 休息室搭设的也足够简陋,沙发是为了照顾许导的腰,可以拍摄暂停时静躺一会。和外面不隔音,但外面好在也没声音,于是两人不说话的时候,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唿吸。 「可是我想拍。」 乔奕白知道江琛过来是为了什么,一是为了来安慰他情绪,二则是为了制止他继续拍下去。 话音落下,江琛没接着答话。 距离上次分开没几天,江琛觉得乔奕白好像哪哪都瘦了。 「乔奕白。」 江琛还没有在很严肃的环境里喊过乔奕白名字。 「演戏是要循序渐进的,我希望你成长,但不是靠建立在你的痛苦上面的,那么我宁愿不需要你成长。」 「许光则有他自己的一套理念,不是说他的就一定是对的,你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每个人接受的程度和吸收的过程因人而定,而你最大的底气就是我,是酷阅。就算你不是我男朋友,酷阅的员工在外面也是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和选择权,酷阅会给每一位员工后盾。」 和乔奕白说话的时候,江琛又恢復了平常的状态,仿佛刚才和许光则针锋相对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第35页 在轻狂和沉稳面前,江琛只选择了对乔奕白纵容。 江琛撩开乔奕白衣服,腰上面的红印子早就没了,江琛没伸手去触碰,只是嘆了口气又重新给他拉下来,抬头看向他。 「乔奕白,能不能依赖我一次?」 乔奕白明白归明白,但在某些事情上,和江琛是一样的固执。 「江琛哥哥……我好不容易找到感觉了,你就让我拍完好不好?」 重新拍摄过程中,江琛和许光则并排坐在监视器前。 透过小小的四方屏幕,乔奕白衣衫不整的躺在并不柔软反而净是污垢的被褥上,垂在地上的手指堪堪搭在地面上,指尖混上泥土,在腐烂的地面上,调败。 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迷茫呆滞乃至奄奄一息,被淹没在窗外的狂风骤雨里。 萧瑟的冷风带起尘土与潮湿,沿着没有严丝合缝的窗户,直直往里钻。透过狭窄的四方窗户,「孟实野」只看到了冬日的来临。 全程没有一句话,存在的几乎只有手部和眼神弱小的变化,带来的震撼则通过短短的三分钟,毫不保留的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咔」字落下的一瞬间,江琛已经拿了外套到乔奕白身边,把人从床上拦腰抱起来,沉着脸,一声不吭的越过人群往外走,直至上了那辆迈巴赫。 一路无言。 乔奕白坐在副驾驶,也不吭声,刚才的情绪还没出来,直到被抱到副驾驶,繫上安全带,迈巴赫驶过两个路口,才仿佛大梦初醒。 江琛没说话,车内也没放音乐,氛围安静又过分压抑。 下一个路口之后,迈巴赫停在乔奕白早上刚离开的镇上小旅馆,乔奕白跟在江琛后面下车,然后跟着他进入房间。 外面天已沉下来,房间也没有开灯,甫一进门,江琛就迫不及待的吻了过来。 吻得比平常都要凶。 乔奕白猝不及防的接受着他的侵略,险些被灼热的爱意烫了心口,憋了一路的泪在此刻都倾情交付,承受着江琛来势汹汹的温柔。 黑暗束缚了灼灼的眼神,却把感观给无限放大,在月光照进来的一刻,江琛说。 「乔奕白,到时候别说我没心疼你。」 第19章 乔奕白没体会过宿醉的滋味,倒是真的跑过一段时间的搬运工,沉重的货物扛在肩上,压的腰生疼的感觉,就像是此刻。 天光大亮,狂风过后的天气是甚好的阳光。 乔奕白睁开眼就对上江琛太过温柔的目光,短促的碰撞之后,又匆匆挪开。 江琛捏着人下巴凑过来问,「昨晚疼不疼?」 太过直白,又太过露骨,乔奕白红着脸装哑巴。 「说话,祖宗。」 江琛并不给他躲的机会。 乔奕白反而委屈上了,琢磨了会似乎想到什么,颇有些埋怨的怼他。 「你不让我说疼的。」 乔奕白的戏份拍了有多半了,村子里的景大部分拍完了,今天要从镇上拍。 范清河和乔奕白的对手戏很是关键。 一个是刑警,一个是乡村老师。 《无人知晓》的剧本是编剧和导演团队磨合了几年的作品,开头以连环兇杀案为引子,从探索真相的每一步而倒叙出主角年少时期的秘密。每往真相更进一步,指向兇手是「孟实野」的线索就更明了一分。 剧本只负责阐述故事,人物的内心台词则需要演员自我把控和理解。 被目击者意外拍摄到的照片上,有一个钢笔,照片虽然不够清晰,但足以看清上面刻着的「南山镇」三个字。 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前往南山镇调查。 而范清河饰演的就是此次派来调查的便衣警察,谭青州。并在因遭遇暴雨恶劣天气阻挡,偶遇送孩子放学的「孟实野」,机缘巧合之下去其家里暂住。 范清河饰演的是便衣警察谭青州,也是少年时期的时遇,但剧本没有表明这两个人是否是一个人。 范清河也刻意避开自我先入为主的断定和下意识的人设重合。 整篇故事画面以谭青州和孟实野在雨中相遇为节奏点,随后谭青州跟着孟实野回到去处,是镇上一间狭小破旧的出租屋。 晚上临睡前,谭青州从孟实野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钢笔,和照片里的是一模一样。 钢笔本就是南山镇生产出去的,不足为奇,却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谭青州问了一下孟实野从哪个店铺买的,并打算明天出去实地探访。 刚来第一天线索就送上门,谭青州有些诡异的觉得太过顺利,又不知道具体顺利在哪里。 还未开拍,范清河刚做完造型,挨着乔奕白坐过去,「你觉得我就是时遇吗?」 「嗯?」乔奕白的装扮对比范清河简单许多,造型师尽力把他塑造成一个柔弱教书人的模样来,他本身就瘦,衣服穿在身上肥大宽松,像是洗了无数次没有弹性了的便宜货。 「我是说,你觉得谭青州就是时遇吗?」 剧本虽然没写,但两个人要是想配合好,剧情和细节还需继续琢磨,最重要的人物内心也要揣摩对才够。 乔奕白不懂演戏,更是第一次看剧本,头回就接受这么大的制作和情节内容,拿捏的已经比大部分新人要好的很多。 他看向不远处坐在监视器后面在和许导谈话的江琛,恰好江琛也望过来,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对范清河说。 第36页 「我觉得你还是别想这么多为好,就算是一个人,不同的角色状态也是不同的习惯和表达,想太多你会容易混为一谈吧,别到最后你自己都出不来戏跳不出剧情。」 兴许因为江琛在,乔奕白说话又带了点呛人的揶揄,「范哥,您是童星,不该比我有经验才是。」 他甚至做了个颇为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老师说1+1等于多少,你们好学生总喜欢想太多,觉得老师不可能出这么简单的题,在那绞尽脑汁的想答案。而我们这种差生只会觉得老师竟然大发仁慈出了个送分题,毫不犹豫的写上2。」 拍摄结束后已经晚上七八点左右,江琛一直陪着乔奕白没回酒店,散了场两人也没急着回去,江琛过来牵乔奕白的手,「带你去镇上逛逛。」 镇上人休息的早,虽然才八点,已经有不少熄灯的店铺。 车少,人少,路灯也昏暗,却是对大城市来说过于奢侈的岁月幽静。 前面有个老大爷摆着摊在卖糖画,摊前面站了一堆的小朋友,江琛带着乔奕白挤过去,让老大爷给他家小朋友也画了个小狗。 糖画齁甜,乔奕白只舔了下就不捨得吃了。 两人牵着手从每个烟火气腾腾的小摊前经过。 「好像煤球。」 乔奕白捏着糖画稍微拿远了点给江琛看。 江琛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撒开,闻言只是笑,乔奕白便凑过来问他笑什么,江琛则点了下他鼻子,「乔奕白,我有没有说过,你和煤球很像。」 虽然知道江琛不是在骂他,可乔奕白听着还是有些别扭。 江琛拉着他继续穿过夜市,从一家一百块钱三件t恤的摊子前面停下,一个印着卡通小狗图案的短袖让他来了兴趣。他拿起来从乔奕白身上比划了一下,边给他说。 「没骂你,就是觉得当初看到煤球的时候,小小一个躲在窝里,对人又戒备又害怕,还要逞凶的故意叫唤,就捨不得让它继续流浪了,所以把它抱回去养着。」 t恤看起来还算是合适,江琛对着旁边的镜子也拿到自己面前比划,「虽然我也有一部分私心在。」 t恤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地摊货,一百块钱三件的价格实在配不上江琛,乔奕白摸了摸料子,和自己身上穿着的差不多,和江琛一贯的衣服比却是天壤之别。 听到江琛的话,他凑过去,问他,「什么私心?」 江琛似乎对衣服很满意,递给老闆娘让他包起来两件,随后又从一边小款里选了个差不多的,拿给乔奕白看,「把这个买回去给煤球改成衣服行不行?」 乔奕白不知道为什么,脸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整得有些红,他不好意思的挪开点,不太流畅的说了声行,随即对刚才还在纠结的问题又问了遍,「什么私心啊?」 江琛把三件衣服都递给老闆娘,闻言重新牵过乔奕白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捏了捏,「把煤球带回去,才能让你有经常过来找我的藉口,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它继续流浪,也想给你一个家。」 镇上空气好,人也少,星星仿佛都比城区要亮,陈旧的招牌前是热气腾腾的人间,世间百态在夜色落幕下的小镇夜市里更为真实。 乔奕白手上拿的糖画都比不过方才江琛说的话要甜,他不知所措的重新舔了一口,突然很想吻江琛,在南山镇,在夜市前,在此时此刻。 江琛留在南山镇陪了乔奕白一段时间,后来拍摄被意外叫停。 不知道哪个狗仔先泄露了范清河和洛则的接吻照片,一时间被冲上热搜。 洛则虽然转型演员,但毕竟偶像出身,当初卯足了劲砸钱供偶像出道,各种做数据搞宣传的粉丝先闹开了,一部分所谓的真爱粉转瞬成了黑粉,闹着要这个行业把洛则封杀。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乔奕白和范清河今天的最后一个对手戏还没拍完,剧组外记者媒体早已蹲守了好几个小时。 洛则在这部剧里戏份不多,人腼腆又清秀,乔奕白几乎没和他说过话。他也不常在,戏份拍完就可以走,今天不出意外的话洛则本身也到了杀青的时候。 范清河和洛则的事在剧组里不是秘密,只是范清河是业界前辈,洛则则是当红小生,圈内人倒是不在乎,爆料在媒体大众面前则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真金白银捧出来的偶像踩着她们上位。 乔奕白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他和范清河两个人最后一场对手戏迟迟过不了,许导几次叫停后指着他不耐烦道,「先过了这条再去给我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片场之内,拍摄最重要,出了片场,我管你和谁恋爱上热搜!」 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大家都知道许导对于拍摄的严苛和专注,范清河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一场戏最后好不容易拍完了,范清河在卸妆,以往他脾气挺好,虽然说话有时候直白不客气,今天却连化妆师都难免跟着小心翼翼的。 「真他妈的艹了!娱乐圈那么多人,就逮着我拍呢!别让我知道哪个狗仔爆出来的!」 乔奕白的妆照和范清河比起来比较粗糙潦草,也没什么可需要卸妆的部分,闻言懒懒的瞧范清河一眼,「打算怎么解决?」 「解决个屁!」范清河还在气头上,「他们爱拍就拍,老子才不解释!」 「那洛则呢?」 第37页 范清河成名早,口碑也在那摆着,洛则本就是偶像出身,刚转型作品还没有,如果因为这事闹大了,怕是没法在圈里继续待了,何况背后还有一群不愿意买帐的粉丝。 洛则此刻还在休息室,范清河看过去门口一眼,沉思了片刻,打断化妆师之后过去了,没一会,乔奕白听着里面传出来争吵声,门再开的时候,洛则红着眼已经跑了,助理紧跟着追出去,范清河看起来没事人一样回来,虽然脸色并不好看。 「包养就包养,当初都说好了的,给我扯什么公开恋爱,他是不是没成年啊。狗屁真爱,我才不信那玩意。」 乔奕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默默的在给自己卸脸上的污垢,为了把孟实野塑造的乡村教师形象更深刻点,化妆师有给他特意化黑。 虽然范清河和洛则的事乔奕白多少听说了点,但听当事人这么说还是有些尴尬。 他没吭声,听范清河继续给他说。 「说好了的,我给他资源,他和我暂时在一起,这是等价交换啊,结果还想借着这事让我公开,以后和他塑造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的戏码是吗?他倒好,我不愿意他就先提出了结束,谁给他的狗屁勇气,真是养了半年就敢无法无天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乔奕白,「我现在都觉得是他故意找的狗仔了。」 乔奕白揉了揉耳朵,觉得范清河这会嗓音实在有点刺耳,震得他耳廓疼。 方才范清河说什么他都跟着点头附和,听了这句倒是没声了。 他思来想去有点真诚的发问。 「所以你现在生气的是他提了结束?还是你们被偷拍?」 范清河被他问的一愣,好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戏份拍了大多半了,为了让范清河躲避风头,乔奕白最近都只拍的自己单独戏份,剩下的要等这事过段时间消停下去,范清河回了剧组再继续拍。 乔奕白正好跟着江琛回去。 南山镇到市区两个小时车程,天色渐晚,乔奕白有些疲惫的靠着窗发呆。 因为怕乔奕白太累,江琛没怎么捨得折腾他,换了个舒缓点的音乐,往城区来。 车程行驶到半路,驶离田野乡间,往康庄大道,乔奕白睡了会醒来摸到手机,干干净净的简讯界面来了条消息。 乔奕白捏着手机的手指一怔,窗外的天色黑压压的,仿佛吞噬了一路的光明,把他重新坠入了万劫不復中去。 【300万,明天晚上八点前打到这个帐户,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之前的秘密爆出来。】 第20章 乔奕白回了京之后没啥事,天天都往大沥那跑。烧烤摊开业有个把月了,可能因为天冷了的缘故,生意没夏天的时候好,但也没差到哪里去。 这个烧烤摊本身就有一批老顾客在,大沥接手后前期优惠力度做的挺大,再加上他人憨厚老实,回头客还是不少。 乔奕白一般过去就帮忙打打下手,好不容易趁人少了,两个人才有时间坐下来歇歇。 「乔哥,我咋觉得你又瘦了呢,嘿嘿,虽然也更帅了,你现在那气质真的越来越像大明星了!」 大沥和乔奕白感情好,觉得他乔哥哪哪都帅,他指着地面上的一提酒,「乔哥咱们要不要喝点?」 乔奕白进了组之后真的没再喝过酒,不提还好,一提还真的有点馋,他招唿大沥快点打开。 大沥傻笑着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他乔哥。 可能许久没喝酒的缘故,乔奕白觉得胃里火辣辣的疼,但还是爽,舒服,得劲。 「乔哥,拍戏怎么样啊,好玩吗?那些电视上的大明星好相处吗,我听说老有些耍大牌的你没碰到吧。」 大沥见了乔奕白心情就好,喝了多半杯。 「和咱没啥区别,要不是明星的头衔在那,他们指不定还比不过咱呢,都是普通人,有欲望,算计利益,爱钱和美色。」 乔奕白捏了颗花生米进嘴里,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听的大沥一派迷煳又钦佩。 「乔哥你现在说话都不一样了,感觉好有哲理,那你快拍完了吗啥时候能上映啊?到时候我得给咱老家那边都说一声,说咱们乔哥是大明星了,请他们都去看!」 「快了!再半个月吧,没几场戏了。」瞧出大沥眼底的羡慕,乔奕白压低声音略带了些骄傲给他说,「到时候你乔哥火了,给你也争取个戏份拍拍,有台词那种的。」 大沥就跟着他乔哥傻笑。 两人许久没这么放开喝了,这个点没多少客人了,有一桌顾客估计也喝醉了,结帐的时候沖收银的小妹妹调戏了几句,大沥听到动静给乔奕白说声过去看看,就摇晃着身子过去圆场了。 乔奕白没跟过去,在那摸着酒杯抬眼看着,大沥也比以前变了挺多,没那么怕事了,虽然在乔奕白面前看起来还是傻呵呵的,但毕竟要做生意,人也难免不成长起来。 不知道大沥说了些什么,几个喝醉的大哥挺高兴的走了,大沥给收银小妹妹说了声没事,就又回来了乔奕白对面。 乔奕白可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大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髮,「人一个小姑娘从咱这打工本来就不容易,我不能再让人家受委屈了啊,我得护着人家点。」 乔奕白琢磨了点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嗯嗯配合的说是。 —— 第38页 最近有个大热的选秀节目,酷阅派了几个手下的签约艺人过去,江琛根据他们最近的表现和数据判断要主推谁。 这会晚上八点了还没走,乔奕白去和大沥吃饭了,江琛没什么事就留下来把工作先处理好。 龙鹤进来的时候,他刚看了下节目里几个艺人的表现。 龙鹤表情看起来支支吾吾的,江琛按了暂停键抬头看他,读出来点什么意思,问他,「乔奕白的事?」 「嗯。」龙鹤点头,从江琛对面坐下来,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说了,「乔奕白找我预支了300万。」 江琛挑眉,看着他,「所以呢?问我意见?」 龙鹤哀嚎,「小江总,300万,不是小数目,我不得先来问问你。」 虽然龙鹤反应很大,可江琛仿佛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他把刚才暂停的画面继续打开看,嘴上不轻不重的回答,「直接转给他呗,走公司费用,他以后再找你你直接打钱就行,不用来问我意见。」 「不是。」 龙鹤问他,「咱不问问干什么用的吗需要这么多钱。」 酷阅出来的艺人业务水平自然没得说,江琛只大概看了几眼就放心了,闻言眼都没抬,语气淡淡的。 「小孩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你管那么多呢,再说我又不是没钱,让他造呗。」 这300万的事江琛当真就真的没问过乔奕白,也没旁敲侧击打听过。乔奕白做什么本就可以放手去做,江琛早就做好了给他兜底的准备。 因为不用拍戏,自从回了北京,江琛和乔奕白两个人晚上没少胡来,血气方刚的根本剎不住,乔奕白每每都被折腾的不行。 早上乔奕白起不来,看着江琛在换衣服。本来两人打算今天去看电影,江琛突然收到节目组那边的通知要去选秀现场坐镇,不露面不行。 他一边打领带一边对着镜子里的乔奕白说,「乔乔,我买了晚上八点的电影票,估计到时候没空接你,你记得自己打车去。」 没听到乔奕白的回答,江琛只当他是因为今天没法陪他出去玩有点不开心,俯身过来亲了亲他额头,「中午我让鹤哥过来给你送饭,好好吃饭,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屋内陷入寂静。 乔奕白捏了捏自己的耳朵,闷闷的。 他刚才好像……突然就听不到江琛说什么了……或者他在怀疑江琛到底有没有说什么。 那种不安,敏感,恐惧,怀疑的情绪像是一把钩子,准确无误的勾住他的心脏,往里面毫不留情的搅。 门开了个缝,煤球从旁边房间熘了进来,趴在床边抬眼看着乔奕白,可能察觉到乔奕白状态不对,煤球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有点担忧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300万乔奕白只是给龙鹤说了一声,回去之后就后悔了,可看着帐户里随后已经打进来的300万,他突然就后怕江琛是不是也知道了。 乔奕白想着如果江琛问起来,他就主动顺势说了,可江琛一直没问他,乔奕白就不敢开口了。 300万乔奕白没接着打给对方,看着对方发来的昏暗潮湿的地下室照片,心口有些微缩的疼,越缩越紧,几度喘不过气来。 想起那些被关在里面暗无天日的过去,想起那些被打被虐待挣扎不了的半分痛苦,想起……差点听不见的耳朵,在被日復一日关住的日子里,看不到生的希望。 乔奕白的耳朵就是那时候开始出问题了,他后来一直以为自己好了,直到他今天早上,发觉听不到江琛声音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那一瞬间里,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江琛所有的爱意。 突然听不见的事乔奕白不敢告诉任何人,连大沥都不敢说,他今天一天窝在沙发上和煤球看电影,选了几部老片子,中午龙鹤来送过一次饭,乔奕白想着江琛没必要这么麻烦时时刻刻让人盯着他吃饭,可龙鹤走后,乔奕白也没胃口吃,又觉得江琛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为了怕江琛发现,乔奕白把打包来的饭扔到了垃圾桶里,下楼带着煤球熘达顺便扔到了离别墅区挺远的垃圾站里。 手机没拿下楼,乔奕白带着煤球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从沙发上找到手机,看到了好几个江琛的来电,还有发来的消息。 最早是七点50发的。 【到哪了?】 然后是八点发的。 【来的路上不用急,是我来早了。】 还附带一张照片,是买好的爆米花和可乐。 再然后是八点半的,可能因为乔奕白一直没接电话,江琛有点着急了。 【乔乔,接电话。】 一行行一句句,没有得到回覆的消息和一个接一个的未接来电,乔奕白才终于意识到,江琛早上好像的确有和他说话,那不是他的错觉,只是他没听到而已。 江琛在孤独中,已经等了他一个小时。 意识到这一点,乔奕白有些后知后觉的疼,比耳朵突然听不到的一瞬间带来的心酸还要疼。 从缪斯庄园赶往兴和广场需要半小时,乔奕白出门打了个车,往那边赶。 没回復的消息和没回拨的电话都在透露着他此刻的懦弱和无能。 兴和广场在最繁华的城区,电影院在最顶层。 乔奕白从下了车就一路狂奔,这个电影院江琛带他来过几次,乔奕白已经熟门熟路。 第39页 抵达影厅的时候,因为是晚上,人还较多,几个休息区的座位都坐满了人。 四周熙熙攘攘,乔奕白只看到了最角落里低头盯着手机打电话的江琛,没有不耐烦,没有生气,只是安静的等着乔奕白给他回消息,唯一能看出他焦虑的大抵是微微蹙起的眉头,但不太明显。 乔奕白突然就不敢上前。 可偏偏,江琛和他总能有心灵感应,江琛抬头无意间往这扫了一眼,看到乔奕白,高兴的站了起来,沖乔奕白招手,并朝他走过来。 乔奕白秉着一口气,瞧着他。 等江琛走到他面前,他低着头,声音有点小,主动道歉,「江琛哥哥,我忘记了,你生气了吗?」 乔奕白不知道江琛选的什么电影,又是不是已经散场。人来往纷纭,乔奕白只能听得到江琛在讲话。 「乔奕白,你迟到了一小时三十五分钟。」 可江琛明明是笑着,没生气,在逗小朋友玩,但乔奕白不想看到他这样,他宁愿江琛和他生气发火。 他踮起脚尖,抓着江琛胳膊讨好。 「那我给你135个亲亲好不好?」 「好。」 江琛应了乔奕白却不依了,「江琛哥哥,你不能这样,太好哄了,会吃亏的。」 吃大亏的。 江琛只是凑过来亲了亲他,「电影还三十分钟结束,乔乔要不要和我继续进去看。」 还剩三十分钟的电影,没有头,只有尾,情节不连贯,前面内容全靠猜想,这个时候进去其实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可乔奕白还是点头了。 江琛选的这个电影不是热门,看的人也不算多,两个人进去直奔最后排,选了个中间的座位。爆米花还甜着,江琛把可乐递给乔奕白,隔一会餵他一口爆米花。 影厅里都有摄像头,可以清晰的看到内里的光景,可乔奕白丁点的不在乎,任由前面大屏投放着刺眼的画面,他凑过头去,讨好的吻了吻江琛,吻了吻他的月亮。 回去路上,乔奕白捧着没吃完的爆米花在副驾驶。 从出电影院两人就一直没说话。 车子在下一个没多少人的路口突然靠边停了下来,江琛侧过身子看着他,「乔奕白,我们谈谈。」 他捏了捏乔奕白耳朵,「为什么没有听见?」 乔奕白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抱着爆米花往嘴里塞。 「不止今天。那天晚上我说给你买了葡萄放在了冰箱,隔一会你准备出门说想下楼去买点葡萄。」 嘴巴里被爆米花快塞满了,乔奕白嚼的越来越慢。 「还有一次在公司,我喊了你三次你都没有理我。」 江琛把爆米花从乔奕白手里拿出来,看着他,「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乔奕白不依,只是凑过来抓着江琛胳膊撒娇,想要抱抱,江琛腾出一只手来挡在前面,认真的看着他,哄孩子的语气,「就是去做个检查,不疼,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江琛不给他抱,只是让他去医院,乔奕白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自顾自的往前走。 江琛紧跟着追了出去。 秋叶落了满地,踩在上面沙沙作响,秋天也要走到了尽头,刚从车里没感觉到,下了车,冷风直往人身上钻。 江琛拉住乔奕白的胳膊把人拉回来,低头看到乔奕白哭了,才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把人逼急了,心疼的抱在怀里哄。 乔奕白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又有点受了委屈的疼,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和江琛撒气,是和他自己生气。 「江琛哥哥,我可能会有时候听不见你说话,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不回应你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之前耳朵出过意外,短暂的失聪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好了。最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突然就听不到了,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也不是故意把你晾在电影院的。」 第21章 烧烤摊三个月店庆的时候乔奕白还没回剧组,趁着过年和大沥在店里忙的不行,优惠更是比平日折扣更大,店面张灯结彩挂满了灯笼,融入这夜色璀璨里,他终于在来京多年头回有了过年的感觉。 酷阅早就放员工回家过年了,江琛理应要回趟老宅,乔奕白不愿意跟着他去,他也就没逼迫小孩跟着,说是从老宅露个面就过来接他回去。 临近过年,城里打工的人走了多半,北京城繁华依旧,广场大屏轮番滚动着乔奕白前段时间拍的gg,那身白色西服起初只是觉得衬得他温文儒雅许多,现在在夜色里抬头看,像是冬日里挺拔的松柏,眉眼间清冽的气质如雪山之巅的白莲,在寂静中悄然生长。 得了那么点江琛的影子。 烧烤摊的人不少反多,大沥前些天又陆续招了几个员工,年关也放人回去过年了,只有收银小妹袁丽还没走。 「她老家就一个后爹了,不愿意回去,我说正好留这给她多点工钱。」 大沥烤串越发熟练,脚踢了下旁边的马扎操心的示意乔奕白蹲下,「乔哥你坐着就行,没啥事,别弄你身上那么脏。」 乔奕白没坐,拿着瓶汽水在旁边看着他烤,问他,「明天大年初一你确定不关门吗?休息一天呗,也不差这一天了。」 「乔哥,没事。」 大沥把烤串翻了个面,「这大年初一生意才好呢,也不算不休息,咱白天关半天,下午再开门,晚上人多,热闹。」 第40页 烧烤摊人流量大,生意也就好,大沥闲不住,和乔奕白商量着就关半天。 乔奕白也知道劝不住,穷怕了的人,给他点赚钱的机会他就不捨得松手,半天也能要了他的命,便没再劝。 「那成,那明天早上你跟着我和江琛哥哥去孟家呗,孟妈妈喜欢热闹。」 大沥有点羞涩的挠了挠头,看了眼正在桌前忙着算帐的袁丽,不好意思的开口。 「我那个,嘿嘿,和小丽想着去看个电影,她说来了北京都还没去看过。」 乔奕白就在一边学着他的语气取笑他,「是吗,和小丽啊,行呗~」 早就瞧出来这两人不对劲,乔奕白打心底为大沥高兴,日子突然好的让他们俩都猝不及防,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笑不知道想起来什么。 去年过年乔奕白记得他和大沥想去网吧包一夜宿却发现网吧早就关门了。 两人便买了几瓶酒一盘花生米一点烤串去乔奕白那破小的出租屋里,大沥还想搞点情调买了个娘了吧唧的仙女棒,结果不知道过期了还是受潮了,戏剧性的点不着,两人就倒在地上笑。 那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年。 连个水饺都没吃上。 于是显得今年的好运来的太多了点,快了点,大沥好似从乔奕白眼神里读出来点同样的情绪,他傻乎乎但对乔奕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 「乔哥,新年快乐。」 烧烤摊前烟燻裊裊,烤的恰好的羊肉泛着油香吱呀作响,没散场的几桌客人还在热切交谈,远处烟花绚烂做背景,共享今夕新春年。 乔奕白回他。 「新年快乐。」 —— 江琛来接乔奕白的时候有点晚,烧烤摊正在收摊,乔奕白在帮着收拾桌子,大沥老远瞧见江琛就沖他招唿,顺势推了把乔奕白。 「乔哥,咱大哥来了,你快点回去吧,我这和小丽收拾就行。」 江琛刚从老宅出来,老爷子通情达理好说话,几家亲戚也知趣的没拉着他过多闲聊,但老太太身体不好想孙子,江琛便多待了会,等老太太困了才出门往这赶。 此刻他靠在车身上,懒洋洋的,肘间搭着一条围巾,是暗红色的,抬手沖乔奕白方向勾了勾,来接他的小狗回家。 大沥放下扫帚过来贴着乔奕白,看了眼江琛又看看乔奕白,有点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给乔奕白说,「乔哥,我这个人平常就没啥脑子,要不是小丽那天给我说我估计我打死也想不到。」 乔奕白把马扎收起来立到一边,听出来大沥在讲什么了,反而有些别扭起来,他觉得自己和江琛在一起的事没什么毛病,从别人口中尤其还是好兄弟口中说出来却有点害臊。 「乔哥,咱大哥真的是个超级好的人,乔哥你也是个超级好的人,咱大哥也一定会对乔哥你超级好。乔哥,你会幸福的。」 大沥没什么文化,形容人只能想到超级好这个词彙,袁丽一开始和他说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可能,等再去细看细想才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大哥极致的偏爱和纵容的眼神,连迟钝如大沥也能察觉出裹藏不住的爱意。 这么好的大哥也理应和这么好的乔哥在一起。 迈巴赫行驶在除夕夜的路上,街道两边挂满了热闹的彩灯,关门的商铺门前都贴着喜气洋洋的对联,渐行渐远的大屏上他的gg已经切成了新年祝福的视频,一切都是好风光。 乔奕白靠在副驾驶,指尖捏着安全带,看向江琛,「江琛哥哥,新年快乐。」 车内暖气开的足,江琛只穿了件灰色卫衣,他的头髮还是保持着一捋绿色,不明显,但也没遮挡。 乔奕白突然就问他,「为什么要染成绿色啊。」 他想起自己那时候和他置气时说的一句「我还想染成绿色呢」,有点小期待又怀疑的凑过去问,「是因为我吗?」 江琛没搞清他的话题怎么跳跃的这么快,只是含笑看他一眼,「乔奕白,你现在才问不觉得晚吗?」 「不晚。」乔奕白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哪里晚了,我又没错过你。」 他忽的又笑开,「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蓄谋已久了啊。」 方才江琛肘间的围巾已经被裹到乔奕白脖子上,他捏着在玩,江琛没告诉他那是自家老太太给织的,不是织给江琛,是织给乔奕白。 江琛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击了几下,语气温和。 「可能吧,不过应该还要更早。」 乔奕白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江琛伸手轻捏他微红的小脸,趁前方红灯趁机亲他一下。 「乔乔,新年快乐。」 —— 除夕夜要守岁,乔奕白和江琛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煤球和蛋糕在一边抢一团毛线玩。 窗外爆竹声声,烟花璀璨。 今年本该是个好年。 乔奕白激动的根本睡不着,半夜接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刚眯了会,觉得自己还没清醒,上了车往医院赶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现在不过是在梦游。 直到下了车进了医院守在了手术室外,乔奕白也不肯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江琛忙前忙后的去缴费,回来的时候乔奕白正蹲在走廊上,旁边袁丽一直在哭,外面烟花声音也压不住。 听袁丽说,江琛和乔奕白刚走没多久,大沥之前的债主找上门了,非得要钱,大沥不给,他们就砸烧烤摊,桌椅板凳都给砸坏了。大沥说没钱然后要报警,那伙人恼羞成怒的就开始打人,七八个人,拿刀拿棍的,大沥怎么打得过,警察来的时候已经被打的昏迷不醒了。 第41页 大沥的钱早就还清了,不过是一群人看着大沥赚了钱眼红故意来找茬,没想到大沥现在没那么好欺负了,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最后真的被激怒之下把人往死里打。 冰冷的墙面,听尽了各种祷告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反胃,乔奕白一声不吭的沉默着坐在地上,从听完袁丽的一番话到现在都过分的安静。 安静的让江琛心疼。 「乔乔。」 江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坐到一边座位上,蹲在他面前摸着他的手背,安抚他,「没事的。」 乔奕白手脚冰凉,方才来的时候因为着急,羽绒服里面套着的是没来得及换掉的睡衣,黄色的,卡通的小狗图案。 「明明刚才……他还在给我说新年快乐……」 乔奕白声音都是哑的,小孩没哭,但看起来比哭还难受。 「他刚才还说……我会幸福的……」 「他说……明天大年初一也要摆摊……」 「江琛哥哥……我以为一切都好了……」 「我以为……会越来越好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件那么喜欢的事情……」 「那么油那么脏……但他就是喜欢……你都不知道……他以前多么笨……还被欺负……可我那天看见他竟然把一群喝醉的人给哄走了……」 「他以前干什么都需要我罩着……但现在他自己什么都可以……他已经在变好了啊……」 江琛摸着小孩的头,乔奕白凑过来要抱抱,于是江琛轻轻抱住了他。 旁边袁丽还在哭,乔奕白把头埋江琛怀里,找不到方向一般小声喊他,「江琛哥哥……」 声音被揉碎在袁丽的哭声里,顺着唿啸的冷风,穿过冰冷的墙面,往窗外的冬日里去。 手术持续了几小时,新年钟声早已敲响,举国上下都在庆祝新的一年到来,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有人在祈祷,大沥能醒过来。 可神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因为伤情严重,医生让家属做好准备,最后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之后一星期里,乔奕白每天起来就去医院,江琛请了最好的护工换了最好的病房,乔奕白还是往那跑,去陪大沥说说话,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在那坐一天,江琛去接他的时候他也不理人,回了家就又把自己缩进房间里。 晚上的时候躲在江琛怀里发呆,也不睡觉,饭更是不肯好好吃。 烧烤摊从那天起便停业了,袁丽每天过来帮大沥擦身子,跟着护工学怎么照顾人。 江琛最近公司也不怎么去,天天在家陪着乔奕白,虽然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所谓的样子,可乔奕白髮现他还是憔悴了。 这天乔奕白终于肯吃点饭了,也就做山药排骨粥才肯喝个半碗,喝完就靠在沙发上,和煤球一块看电视。江琛当时正在厨房刷碗,他穿着一身西服,白色衬衣袖子卷到肘间。 刚从书房开了视频会议,还没来得及换家居服。 这几天天不好,刚下了场暴雪,窗外银装素裹,落日余晖打在江琛那撮绿髮上,乔奕白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他光脚跑了过去,从后面圈住江琛,脸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小小的开始道歉。 「对不起……江琛哥哥……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累啊……」 手上还有些泡沫没沖干净,江琛沖了遍手,转过身来只用胳膊抱着他,贴着乔奕白额头亲了亲。 像是在吻窗外那晚霞。 第22章 乔奕白这几天状态好了许多,年后復工,年初计划多又杂。江琛既要应付工作,又要盯着乔奕白,看他安分了一段时间才抽空回了酷阅一次。 午饭是让龙鹤过来帮忙盯着的,可等晚上回去发现乔奕白还是没吃。 江琛走到沙发前把他抱在怀里,「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乔奕白下巴靠在他肩上撒娇,「江琛哥哥,不想吃,你以后别让鹤哥过来了,怪麻烦的。」 「乔乔,鹤哥也很忙。」 年初几个品牌方换代言人,龙鹤在帮酷阅几个头部艺人争取资源,还要抽空来帮乔奕白送饭,盯着他吃完。 江琛本意是想让乔奕白听话点配合点,话还没说完,不知道哪个字眼戳到了乔奕白,小孩立马生气了,推搡了他一下,「那你就别管我了啊,本来从一开始就没让你管,本来一开始就是你多管闲事非要靠我那么近,本来就是你从头到尾装好人。」 兴许是听出来两人在吵架,本来在打闹的煤球和蛋糕停了下来,煤球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们一会,下一秒跑过来到乔奕白身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腿。 乔奕白就委屈的抱起煤球回了卧室。 江琛知道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处处顺着依着,对于他刚才的话更是没放心上,只过去把中午他没吃的饭菜打包放进冰箱,随后去玄关换鞋,准备出门去给他乔奕白买个小蛋糕回来哄哄他。 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干净,缪斯庄园这片不算清净,江琛比较喜热闹,家家户户挂着灯笼,照着被雪覆盖的两旁道路。 派去调查乔奕白失联这几年发生什么事的私人侦探还没回信,江琛心里窝着火,更多的是对自己。 没觉得小孩哪里不对,叛逆也好,伪装也好,任性也好,他就是受不了小孩不肯好好吃饭,又实在没辙。 第42页 江琛没怎么有菸瘾,今天却觉得实在难受,他从外面吸了一根,等身上没味了才回去,带着给乔奕白买的小熊蛋糕。 等推开门,却发现人没在,江琛再打电话过去就是关机。 江琛立刻叫物业调了监控,又给袁丽打电话问乔奕白去没去医院,得到没有的答覆后又去了烧烤摊,甚至大沥出租屋。 最后还是从乔奕白之前那租住的二环胡同里找到的他。 乔奕白蹲在出租屋门口,胡同窄小,下过的雪没人清,堆积在一起,当初捡到煤球的土窝前堆着一个丑了吧唧的雪人,塞了个胡萝蔔当鼻子。 江琛走过去,从乔奕白面前蹲下,用雪人给他堆了个小狗。 江琛陪着他坐了会,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圆又亮,明明不是十五,却照的胡同亮亮堂堂。 两个人都没说话,估计是蹲累了,江琛活动了一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乔奕白突然过来牵他的手,江琛一怔,转而捏了捏,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最为温和的态度,笑着问他,「要回家吗?给你买了小熊蛋糕。」 乔奕白突然就哭了。 江琛纵容的给他擦眼泪,哄他,「哭什么,我们家乔乔要快乐。」 —— 蛋糕乔奕白回去竟然都给乖乖吃没了,吃完又凑过来亲江琛,说刚才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第二天的时候江琛又没去酷阅,陪了乔奕白一天,等晚上的时候又带着乔奕白回了二环里那胡同。 停在门前,江琛从口袋掏出钥匙,递给乔奕白。 「给你买了这套房子,家具随便装了点,你自己看看要是哪里不喜欢,就再买点,按你想像中的风格布置。以后我要是哪里又惹你了,你就来这里,别让我找不到你担心。」 乔奕白最早睡过桥洞车站公园,后来当了主播生活好了点才开始一直租在这里,最后习惯了更是懒得搬走。这里不大,外来打工的也多,但乔奕白就是住着安心。 现在江琛告诉他,他把这套房子买了下来,乔奕白瞬间觉得这不对。 他像是污泥,把江琛也拖进了这沼泽。 可江琛是月亮,本该在天上。 —— 乔奕白从这天回去之后状态立马恢復了,没事人一样,江琛起初还担心,直到乔奕白开始重新进组,许导对此夸不绝口才松了口气。 但乔奕白和江琛最近分不清是冷战还是什么一回事,经常是江琛发了消息过去,乔奕白隔个几小时或者一天才回復,有时候甚至不回復。 江琛打电话乔奕白也并不是每个都会接,但接的时候也总是冷淡的多,经常说不了几句不是困了就是在研究剧本。 可偏偏江琛一点办法没有。 娱乐圈就这样,消息来的快去的也快,范清河躲了一段时间,等平息了又进了组。 乔奕白感觉他瘦了不少。 收工之后范清河约他一块吃饭,这次拍摄还是在南山镇。 范清河还是话多,说话也直,他给乔奕白讲自己最近被经纪人折磨的多惨,还赔了几个代言和gg。 他说话的时候乔奕白就捧着杯水安静的听。 范清河拍他脑袋,「怎么感觉你这么沉默了,许导前几天还说呢我都没信,这一见还真是,出啥事了给哥说说。」 乔奕白现在乖得很,不喝酒,碰都不碰,只捏着杯温水,没回答范清河的问题,反倒问他,「洛则呢?」 「退圈了呗。」范清河一副提到这个人就反感的语气,「本来就不是演戏的料子,一个男团出身的跑来演什么戏啊,当初求着我说想进组,进个屁,这不还是回去搞唱跳了。」 范清河打开手机点了个视频给乔奕白看,「你瞅瞅跳的这什么啊,娘们唧唧的,还穿成那个样子,真艹了,到底都谁爱看这种啊!」 范清河跟着视频里扭了几下,给自己跳噁心了,乔奕白看着他故意出丑难得终于被逗笑了,范清河就过来摸他头,「给哥说说,是不是那姓江的欺负你了?潜规则你了?还是玩腻了给甩了?瞅瞅这憔悴的,给哥心疼的。」 「你要是真说被欺负了,哥就把你抢过来,你来哥工作室,我好好培养你,就咱这演戏天赋离了酷阅也能活。」 范清河是真把乔奕白给当弟弟给养,在乔奕白面前说话也毫不遮拦。 乔奕白面上的笑收了,摇头说了声,「没有。」 —— 收到孟妈妈的消息之后,乔奕白刚拍完一个镜头,江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正和许导在监视器前说话。 江琛今天穿了件军绿色羽绒服配工装裤,他的穿搭日常便是偏休闲,又有点看起来混不吝,戴着个无框眼镜,颇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和许导说话的时候偶尔笑一声,笑起来大大方方,让人觉得很舒服。 他身上没有那种被约定俗成成长起来的感觉,整个人就是透露着自由,个性与洒脱。 是乔奕白很难成为的样子。 看到乔奕白在看他,江琛停下来和许导说话,沖他招手。 乔奕白定在原地,很快的挪开两人视线相撞的目光。 坐到副驾驶,迈巴赫往孟家老宅赶,熟悉的蜂蜜水还是在中控台摆着,这次乔奕白没拿起来喝。 「见你一面还真有点难。」 江琛看他一眼,面上还笑着,「得孟姨给你打电话喊你吃饭,我才能顺势沾光见到你一眼。」 第43页 听起来有点埋怨的语气,被江琛轻飘飘又不带责备的说出来,如过堂风,轻柔又不失重量。 乔奕白把头撇开看窗外,没说话。 江琛也不生气,只伸手去捏他下巴,轻轻勾了勾,「听许导说你最近表现不错,台词功底也有进步,剧本理解程度也越来越深入。」 「乔乔,是不是挺喜欢演戏的?」 乔奕白很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但江琛还是听到了。 山路颠簸不太好走,江琛开的有些缓慢,含笑的目光微缩,侧头看他,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那乔乔是不是也挺喜欢我?」 乔奕白又不说话了。 南山镇到孟家需要两小时车程,后半程,两人都没说话,江琛也没再问,把本来平缓的音乐换了首轻快的,堪堪压住这内里的沉默。 车辆抵达孟家,没下车,江琛解了安全带,趁孟娇还没出来把乔奕白压在副驾驶吻,乔奕白没躲,但也没回吻。 江琛稍稍离开他的唇,鼻尖抵着乔奕白的,温热的唿吸如心脏深处爱意的滚烫,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下。 喑哑的嗓音带着不知被压抑了多久的难过。 「乔乔,这几天我很想你。」 —— 除夕那天说好的来孟家吃饭没吃成,今天算是补个团圆饭。 孟娇和孟齐也小心翼翼避开关于大沥的事。 孟娇给乔奕白准备了个大大的红包,还有一个去寺庙求的平安符。 饭桌上一派其乐融融。 孟娇突然想到什么,夹了块排骨递给乔奕白的同时给江琛说话。 「琛琛,我那天和覃佩去吃饭碰到那谁了,叫什么来,就名乐集团的那个千金。」 「李名乐。」孟齐在一边提醒她。 「对对对,就叫名乐,我记得之前和琛琛是一个高中的吧,还是同桌?」 江琛看乔奕白一眼,然后点头。 「那就对了,琛琛你觉得怎么样,她还问我你现在做什么呢,她好像刚回国没多久。怎么样啊琛琛,要不要孟姨牵个线?她现在长得好看的嘞。」 孟娇放下筷子,兴奋的掏出手机点开照片,拿给江琛看。 「琛琛你看,是不是好漂亮,喜欢吗?」 照片江琛没看,在孟娇开始说话之前就一直盯着乔奕白,可乔奕白像是没事人一样一直低头吃着饭,一声没吭。 江琛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胃口了,一贯喜怒哀乐不于言表的他脸色也有点难看。 孟齐在一旁打马虎眼,劝孟娇,「妈,你看你怎么也和覃姨一样开始到处让人相亲了,您就别跟着操心了。」 「那怎么不对了,我这是想着我们琛琛。」 孟娇没理孟齐,反而又把手机拿给一边没说话的乔奕白看,「乔乔你看看,是不是长得好漂亮,郎才女貌呢这俩人。」 照片乔奕白看了一眼,顶好的气质,一看便是大家闺秀,他心里发着酸,又开始有点难过,水饺在嘴里咀嚼的有些发苦。 感受着江琛看过来的灼灼视线,他带着笑应孟娇的话,「孟妈妈,我觉得挺好的,她和江琛哥哥很配。」 饭桌上的氛围一片诡异,只有孟娇还不以为然的拿着照片继续看,后来等孟齐又说了句才不耐烦的收起来,专心的给乔奕白夹菜。 江琛的脸色更是差的难看,饭一口没吃,找了个藉口去阳台吸菸,乔奕白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唇,吧嗒掉进碗里一颗泪来。 第23章 回去的路上氛围压抑的可怕,天气也乱糟糟的要下雨,乔奕白执着的非要当晚回剧组,江琛沉着脸把车往南山镇开。 行至半程,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过了会又变成中雨。 路面难走,糟糕的天气也让人心情变得更差。 江琛向来冷静自持,生气的时候乔奕白只见过那一次,今天却比上一次看起来还要可怕,手背上蓬勃的血管好似要冲破束缚,车内暖气也盖不住他身上传出来的冷漠。 乔奕白不敢说话,躲在副驾驶装睡。 「乔奕白。」 车内没放音乐,外面雨声夹杂着江琛话音里的疲惫,往乔奕白耳朵里涌,让他一颗本来就难过的心下坠的更厉害。 「乔乔。」 江琛忽地又软了口气。 「等杀青了我带你去旅游散散心好不好。」 乔奕白不应声,转过头去看窗户上凝结的水珠。 「你不愿意回我消息,不愿意接我电话,甚至最近不想见我我都可以接受。可乔奕白,你不能把我推给别人。」 江琛还在继续说,可乔奕白不想听了,他想捂住耳朵,又怕江琛会更生气,于是闭上了眼,假装有点累。 换做以往,江琛断然不会故意逼他,可今天压了一路的火,烧到了最顶,不说出来,他怕乔奕白真的会放手了他。 想到这一点,江琛只剩后怕。 「我听许导说了,戏份还有一场,我提前买两张去三亚的票,一杀青我就带你出去散散心。乔奕白,什么都会过去的,就算觉得很难,江琛哥哥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会的。」 乔奕白小声的看过来对着江琛,声音虽然小语气却带着点执拗,「不会的,大沥就是这样,我们都一直很努力的去生活了,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第44页 乔奕白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微不可闻。 「不会更好的了……」 他近乎呢喃的声音被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压住,每个字眼都沉重的压在江琛心上。 雨越来越大,山路难走,本来两小时的车程江琛开了三个小时,到达南山镇的时候已经要十二点。 山路有泥石流的风险,这个天气这个点再回去实在危险系数太大,许导听说俩人回来了劝江琛别走了在这睡一晚,江琛只是看着乔奕白,想听听他说什么。 但乔奕白只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下一秒紧接着反锁上了门。 许导瞧出两人之间氛围不对来,江琛无奈一笑,说小孩闹脾气呢没啥事,转身下楼去让前台给开了个房间,就从乔奕白隔壁。 破败小镇的酒店隔音效果算不上好,窗外狂风暴雨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江琛简单沖了个澡躺到床上,望着和隔壁一墙之隔的墙面,气笑了。 唐安晏发来消息的时候他还没睡,刚给乔奕白髮了个晚安的表情包,乔奕白没回。 他心情有点不太顺畅的起身点了根烟,透过狭小的窗户往外看,小镇空气好,尽是混着雨水的泥土味道。他只吸了一口就把烟掐了,点开唐安晏的消息。 上面说是麻烦他去大凉山帮忙接个人回来,那人他从视频通话里也见过,叫做阿克那真。 唐安晏被覃姨逼得急到处相亲,借着拍纪录片的理由躲到大凉山,遇到了大凉山的小伙子那真。唐老爷子前段时间去世了,唐安晏自从回了京之后便走不开,覃姨又以死相逼不放他回去,实在没办法了才让江琛出面去把那真接过来。 北京距离大凉山路途遥远,地理位置造就的风土人情更是不同。从小生活在大凉山甚至有点结巴的那真,江琛不知道唐安晏把他带出来到北京的决定是对是错。 可江琛现下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解决不了。 乔奕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从门口发现了一个保温盒,他拿到房间打开,发现里面是做好的山药排骨粥。 对话框里自早上起一个消息没有,通话记录同样干干净净,可这个还保温着的粥,不知道是江琛什么时候做好的,什么时候放过来的。 软糯可口的熟悉味道,刺激着乔奕白敏感的味蕾,让那些江琛过往的温柔都在此刻一一展现,融化在这份持续保持温热的用心里。 明明温度正好,乔奕白却觉得太过滚烫,灼烧着他的心。 江琛一早买了去四川的机票,临上飞机前,本想给乔奕白髮个消息,可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没得到回覆的晚安上,江琛想着算了,下了飞机再说。 等下了飞机,江琛租了辆车,往大凉山去。 大凉山山势陡峭,路面难走。 江琛先前来过一次悬崖村,从山脚抵达山顶需要攀爬2556级钢梯,钢梯是空的,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 第二次来这,江琛熟悉了一些。爬至半程,他拍了张照片,想发给乔奕白。 按下发送键前,他突然开始反悔,转而蹲在台阶上,看半山腰的风景,看大凉山的辽阔,遗憾这次没能带着乔奕白一块来。 他想乔奕白肯定会吓得躲到他怀里,弱声弱气的喊他江琛哥哥。 江琛不想发消息了,他此刻特别想给乔奕白打电话,听乔奕白的声音,于是他下一秒也接着这么做了。 江琛不是一个犹豫的个性,行事也向来洒脱,可一旦面对的对象是乔奕白,他就需要处理的足够谨慎和妥帖。 等待被拨通的空隙里,江琛心里痒痒的,特别想他家的小孩,想告诉他,乔奕白,江琛哥哥下次带你一起过来。 然而真的等电话接通,江琛只是沉默,大凉山比北京要冷的太多,他把外套拉链拉到顶,仿佛希冀于悬崖村的风能吹到北京,代替他告诉乔奕白,他的江琛哥哥有多想他。 寂静,无声。 江琛摩挲了下话筒,看着通话界面「乔乔」两个字,整颗心都温柔下来,语气带笑的问那头。 「乔乔,粥喝了没有?」 「嗯……」 小孩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没太有精神。 「我要出门一星期,杀青可能没办法去陪你,我让鹤哥过去给你撑场子。杀青结束休息段时间,冰箱里有阿姨包好的馄饨,记得好好吃饭,等回去我带你出去旅游。」 天色逐渐变暗,夜爬钢梯危险系数更大,江琛起身站起来准备继续往上爬,唿啸的冷风擦着话筒嗡嗡作响。 因为体力不支他语气稍微有些喘,抬头看越来越陡峭几乎成90度的钢梯,很莫名的来了句,「乔奕白,我是不是没说过我很爱你。」 同样是沉默,耳边只有风声。 没能听到回答,因为下一秒乔奕白便挂断了电话,留给江琛的只有悬崖村凌冽的冬风,刺骨,寒冷。 —— 「最后一场戏了,你给我说不拍了!乔奕白!你对得起这些人吗!你觉得拍戏到底是什么!儿戏吗!」 剧组内许导的吼声吓得一旁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范清河还没搞清状况就过来拉乔奕白,想让两人先分开各自散散火。 「你别拉他!你听他说!我倒是看看他给什么理由!别以为你是酷阅的就可以无法无天,就算是小江总,这面子我也给不了!乔奕白!我从一开始就特别看好你,你也的确是有悟性,那么多戏份拍下来我都觉得你年少有为,你现在是要怎么样!让整个剧组陪你胡闹吗!」 第45页 被许导当着这么多人面骂,乔奕白安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给自己卸妆。 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也是整场剧的结局,这个场面剧本本就没写,乔奕白从来了之后听许导说完故事走向后,突然来了句「不拍了」,再之后问他什么都不肯说。 许导一开始只当他是和江琛闹情绪影响的心情,看出乔奕白玩真的准备收拾东西回市区之后,立马炸了,把人给扣在化妆间门口骂。 「乔奕白,你今天要出了这个门,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我许光则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合作!」 乔奕白来剧组本就带的东西不多,今天本来是杀青宴,他提前把行李都打包了带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杀青宴更是不用去了。 乔奕白拉着行李经过许导,出了剧组的门,明明是自己要走的,但看起来像是被赶出去的难过劲。 范清河从后面追上来,看到乔奕白助理的车正停在外面。 「怎么回事?给哥说,别和许导闹这么大脾气。」行李就一个小箱子,助理帮着接过来,战战兢兢的抽空发消息,应该是在和龙鹤通信。 乔奕白看见他的动作,下一秒掏出手机关了机。 他有点不理解又茫然的眼神问范清河,「范哥,孟实野为什么要这么惨啊?他不够努力吗?他和时遇,躲过了那么多次追杀,被顶替学籍,被侮辱,出了车祸,都好好的活了下来。凭什么最后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活着,而他选择自杀了啊。」 许导总说乔奕白有悟性,但是没有人告诉过他,那场连环兇杀案引出的一系列剧情,矛头每一步都在往孟实野自己身上引。可最后许导告诉他,那场所谓的连环兇杀案死的不是七个人,只是孟实野一个而已。 孟实野把七个人的部分器官组合起来,造成死去七个人的假象,无非是为了让时遇可以好好活着,身上不沾染一滴鲜血。 当初那个「谭青州是时遇吗」的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从头到尾,死的只有孟实野。 这一切离大谱的剧情恰恰对应着剧本的名字,乔奕白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叫做《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 死的不是七个人,而是一个。 死因也不是他杀,是自杀。 那也不是自首,那是顶罪。 无人知晓,孟实野在用被扭曲的记忆,试图保全什么。 乔奕白站在车身前,脸上刚化的妆没卸干净,身上穿着的是「孟实野」沾染血迹的衣服,脸色故意被画的惨白。 他望着范清河,「范哥,这不对。为什么所有努力变好的人,都得不到老天一点的怜悯啊。」 范清河没能理解到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看着乔奕白这个样子,他半晌才回他,「乔奕白,那就是剧本,你是第一次演戏这样很正常,很容易入戏,等杀青了之后隔段时间就好了。」 「不会的。」 乔奕白眼神透漏出无助来,他说,「不会的,大沥也是这样。」 范清河不知道他口中的大沥是谁,也没能把人从剧组留住。 —— 乔奕白最后一场戏没拍的事龙鹤很快就给江琛说了,当时江琛正忙着给那真收拾行李一块搬下山,他靠在钢梯上,忍不住点了根烟。 「你先看许导那边打算怎么处理,该赔偿该违约都答应就成。至于乔乔那边……」 他顿了顿,唿吸被吸进去的烟呛到勐咳嗽,缓了下来又道,「照常给他过去送饭,我怕他又不肯好好吃,其他的都别问。等我回去再说。」 挂断电话,江琛看到那真正抬头看着他,小小一个人抱着自己的羊,懵懂的站在离江琛几节钢梯前,眼睛红红的,刚才一直在哭。 江琛瞬间觉得他答应唐安晏把那真带回北京的决定不太正确,这个土生土长的彝族年轻人,突然去了北京会有多无所适从。 就像他努力把乔奕白从黑暗与伪装里带出来,可他的小狗偏偏一直在往回缩一样。 第24章 分手 江琛把那真送到唐安晏那里已经是五天后,这五天里龙鹤坚持去别墅区送饭,但常常是下次再去的时候先前送的几乎只动了几口,抱着煤球在沙发上发呆,灯也不爱开。 龙鹤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抬着张几乎没血色的脸看着龙鹤小声问,「江琛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像是失了巢的雏鸟,没有归宿。 大沥那边袁丽一直陪着,乔奕白去过一次,是个晚上,袁丽走的时候发现他蹲在门口,脚上还穿着双棉拖鞋, 雪最近几天没间断的下,从外面过来一遭,鞋底竟是沾染上的雪后的泥水,浸湿了一部分雪白的毛绒鞋面,让图案上面的小狗鼻子颜色更污了。 袁丽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抬着头,有点抱歉的说「哦没事,我待一会就走」,可直到袁丽第二天再过来,乔奕白还是维持着昨晚的姿势。 袁丽给他了个刚买的素馅的包子,他当着袁丽的面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下去,含着一堆的眼泪。 江琛回别墅那天,开了门,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换了鞋脱了外套,去了卧室。 乔奕白裹着被子侧身躺着,床边拖鞋上躺着被惊醒的煤球,许是闻到熟悉的气味,煤球摇着尾巴蹭了蹭江琛裤腿。 江琛掀开被子上了床,从后面圈住乔奕白,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亲了亲,继而是额头,然后是嘴巴。 第46页 乔奕白乖乖被亲了会又推开他,「江琛哥哥,你洗澡了吗?」 耳边一声无奈的轻笑,江琛把乔奕白从被子里捞出来,又亲了亲他额头,「没呢,抱你一起去。」 江琛这次很温柔,乔奕白却有点贪恋,一遭下来要十二点了,江琛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把乔奕白抱回床上,顺势也躺了进去。 好多天的身心疲惫在见到乔奕白的此时此刻都得到了疏解,江琛有点沾床就睡,许多关于许导关于大沥关于剧本的事也不急于今天非要给乔奕白疏导,倒是买好了明天晚上飞三亚的机票,出去散散心一趟回来,兴许心情就能好过不少。 江琛是这么想的。 可乔奕白背对着他,在两人刚温存过后的深夜里,小声说。 「江琛哥哥,我们分手吧。」 把那真从大凉山带出来的时候,江琛觉得自己答应唐安晏的决定不算正确,可方才把那真送到唐安晏那的时候,无依无靠的那真就算面对陌生的环境与城市,依然勇敢而坚定的奔向唐安晏。 江琛觉得乔奕白也会是这样。 可现在,他的小狗退缩了,放手了。 江琛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他闭着眼在思考去了三亚第一站去哪里,要吃哪家的特色菜,可怎么也挥之不去那句「江琛哥哥,我们分手吧。」 沉默了一会,外面风声在无休止的吹动,吹散了一大片雪花,明明是凛冬之后的初春,万物復甦回暖之际,可乔奕白仿佛非要执着的不放过这冬日,也不期待这初春。 「乔奕白。」 江琛指尖或许是在颤抖,他自己察觉不到,声音里透出来努力轻快的声音显得属实有点假。 「我舟车劳顿不眠不休一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抓紧回来,半分不敢耽搁,是因为我想你。」 他睁开眼,望着乔奕白背对着他的倔强后脑勺,「乔乔,你觉得这样对我合适吗?」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大声说话,不像是吵架的样子,平和的更不像分手的样子,可偏偏他们就是在做着分手这档子事。 「江琛哥哥。」 乔奕白小小声的喊他,语气温柔的仿佛不像乔奕白,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在答非所问,不成言语。 「江琛哥哥,按理说提了分开就应该收拾行李走的,可是我太困了,我再陪你睡一晚上行吗?明天一早我就走。」 「你觉得明天早上还能走得了吗?」 江琛嗓音终于不再虚张声势,泄出无限的脆弱来,让他像是踩空了钢梯跌落悬崖,抓不住一丝求生的机会。 「会的。」 乔奕白声音虽然小却是坚定。 「因为你爱我,江琛哥哥。」 乔奕白睡着之后,江琛起身去书房打开电脑操作了一会,随后又去阳台抽了半包的烟,继而才回到卧室亲了亲乔奕白额头,给他盖好被子,最后才拿起外套钥匙出了门。 江琛名下有一家酒吧,但不常来,平日里都扔给合伙人管。 今天过去的时候正是最热闹的后半夜,江琛进门便避开庄万顷的问候,躲去了单独的包厢。 江琛平日里就不怎么抽菸,自家老爷子也管得严,他父亲更是滴酒不沾,到了江琛这耳濡目染怎么也跟着薰陶了个七八成。 自从大沥出事之后,江琛这个烟便是真的没放下过,他不爱喝酒,怕喝酒误事,能让自己发泄点的便只剩烟了。 凌晨酒吧恢復平静,庄万顷开门进来差点以为误入了什么火灾现场,浓烟呛鼻,吸了不知道多少。 江琛背抵在沙发上,指尖还夹着根烟,庄万顷实在看不下去了,「兄弟,你这折磨自己呢?出什么事了?」 庄万顷捏着鼻子,把烟从他手里抽走,「上次见你抽这么凶还是高中数学竞赛你没拿到第一那次。」 庄万顷再问江琛也不说话,「送你回去洗个澡?这一身烟味,不要命了啊。」 「几点了?」 江琛嗓子哑的差点说不出话来,咳嗽了几声指了指庄万顷手腕上的表。 「哦,七点。送你回哪?老宅子还是你那?」 江琛只摆手,自我呢喃了句什么庄万顷有点没听太清。 「才七点,他应该还没醒,等他走了我再回,不然我怕我会不捨得放他走。」 「谁?谁走了?说的什么啊。」 庄万顷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但兄弟仗义,陪着他坐在地上,把江琛那根没吸完的烟捻灭进菸灰缸里。 「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倔过,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分手了?那倒是也说得过去,你这人吧就这样,处处细心妥帖,对兄弟们也都好,对员工对亲人更是没话说,别说对你那小老婆了,不得更宠上天了。就这还能给你分手,那肯定不是啥玩意。」 庄万顷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被江琛连踢带踹的给赶了出去。 —— 乔奕白醒过来的时候,床的另一半已经没人了,他出了卧室,发现煤球一直蹲在门口,他摸了摸煤球的头,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最后开始打包自己行李。 他的行李真的不多,从二环里胡同那本来就没拿来多少,来了这之后好多都是江琛买给他的,他不想带走。 总共就收拾出来一个行李箱,说实话,下一步没想好去哪,可能先去哪租个房子躲个一阵,然后回趟老家,剩下的顺其自然再说。 第47页 准备出门的时候,乔奕白在玄关处换鞋,煤球像是感应到他要走一样,冲着他汪汪叫了几声。 乔奕白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手摸到门把手的时候,煤球跑到厨房又对着乔奕白汪汪了几声,乔奕白怔了一下随后才过去了,发现了那一直在锅里保温着的山药排骨粥。 汹涌的眼泪在此刻终于忍受不住,江琛就是有办法让他更难过。 拉着行李出门漫无目的走到门口,面前停了一辆熟悉的车,龙鹤降下车窗沖乔奕白招手,「上车。」 乔奕白装听不见一样继续走,准备叫辆车。 龙鹤下了车过来拉住乔奕白行李,嘆口气,「乔奕白,聊聊合同的事。」 哦对,乔奕白想,他当初来酷阅是签了合同的,就算和江琛分手了,公是公,私是私,就是不知道自己要赔多少钱。 龙鹤把乔奕白行李放进了后备箱,直接把人带去了公司。 「两条路。第一,你终止合同,赔偿公司两千三百五十万。」 龙鹤说话一丝不苟,过分严肃。 乔奕白绞着手指只低头听训。 「第二。」 龙鹤看着他,「送你去美国分公司green song培训两年,为期结束后你再来考虑要不要继续从公司待还是仍然想走。」 龙鹤把他的行李箱拉到一边,「乔奕白,你听清楚我的意思了吗?如果你选第二条,现在就给你办资料,到时候你直接去美国分公司那边。」 乔奕白不傻,当然听得明明白白,甚至听得心里一阵发酸。 「是……江琛哥哥意思吗?」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了,但是乔奕白,人不能对自己对别人都这么不负责,从小江总把你带给我第一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不管你和小江总是什么关系,明面上你还是我手下的艺人,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弃大家于不顾吧?是小江总意思没错,可乔奕白你想想,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这么纵容?就算你不为自己好过,就当你心疼心疼他行吗?」 龙鹤从一开始便和江琛认识,江琛一手创立酷阅之后更是跳槽来了江琛这,他知道江琛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心疼他遇到的这些事。 没遇到乔奕白之前,江琛一路顺风顺水,遇到乔奕白就是江琛最大的灾,在爱字上栽尽了跟头。 但只要能跨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让我联繫分公司那边,紧急出工作通知,为的就是让你在离开他之后也有落脚点,也给你时间缓冲。乔奕白,说句不好听的,我如果是江琛,我压根不会管你死活。自己都不想好好活着的人别人也没必要拯救他出来。」 明明之前每天都从酷阅这上班,乔奕白习惯了这种早出晚归一群人热闹的生活,酷阅的员工也都挺好,甚至那个他一开始看不顺眼的程野也没真的为难过他多少。 乔奕白耳边只有那句「就当你心疼心疼他行吗」,像是那年老家亲爹欠了赌债跑了,后妈要他给村支书的傻闺女当男人,像是那年他跑出老家被同学骗去搞骗,完不成业绩天天挨打,像是那年被他们拿走手机微信和女同学聊天,女同学给转了十万还要来找他,却在去车站路上出了车祸腿留了一条长疤,像是初来北京因为一个桥洞和乞丐争抢被人拿砖头恐吓。 正因为之前吃了太多的苦,江琛的爱太多太满,让乔奕白在看到光明之际,大沥的惨痛给了他强大的教训,让他明白他这样的人是见不得光的,是不值得被爱的。 但他还是应了下来,说「我去美国。」 —— 没去美国的这些天里,乔奕白就一直睡在公司,偶尔会去大沥那看一眼,待到天明。 没去美国的这些天里,江琛就一直睡在酒吧,白天也不去公司,窝在里面看无聊的电影。 乔奕白去机场那天,只有龙鹤陪着,龙鹤把他送到登机口,给他安排了美国那边的人对接。 临登机前,乔奕白没能看到江琛,不知道是他真的没来,还是躲了起来没让他看见。 直到坐上飞机,驶离北京,往遥远而陌生的国度,乔奕白才觉得,江琛遇到他真的好苦啊,可他的江琛哥哥本该是最幸福的人。 飞机划破长空,留下一道浅浅白线。 江琛终于走出了酒吧,开车回到缪斯庄园,窝到卧室里睡了一天一夜。 最后的微信消息停留在发给分公司琼斯的。 【小孩可能倔了点,但很乖,你好好带带。】 第25章 初来美国的时候,乔奕白倒不过来时差,被琼斯直接拧着耳朵扔去练习室,水土不服,常常是吃了多少,练习不到半小时就吐了。乔奕白还听不懂英语,去了不仅要培训表演,琼斯还给他找了个英语老师抽空补习。好在他还算吃得了苦,最艰难的一阵也比这强多了。 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睡不好。 宿舍是四人间,除他之外都不是华人,他一开始因为语言不通和他们沟通不了,时常觉得被冷落。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摸着大沥给的那块手錶,想刚来北京和大沥挤一个出租屋的时候,但绝不再往烧烤摊开业之后想。 冬天的时候他最喜欢围一条红围巾,一刻也不捨得摘。那是那年去孟妈妈家时江琛亲手围到他脖子里的,藏着一冬的温柔。 第48页 得知乔奕白要回国,心理医生约他最后一次复诊。 躺在治疗椅上,心理医生问他此刻脑海里看到的具象是什么。 直到坐上飞机的时候他想着,自己好像回答的是。 小狗。 煤球一样的小狗,在大草原里追逐牛羊,在旷野里奔跑,在落日前乘着晚霞,余晖点缀着它的影子,它回头,又沖向了前面正弯腰唤它过来的身影。 乔奕白想努力抬头看,可那道身影抱着煤球离他越来越远,他没能追上。 像是在草原里差点被海水淹溺,留给他的只剩咸湿的眼泪。 乔奕白在美国两年也没闲着,琼斯给他引荐了好莱坞那边导演,沾个光也拍了个电影,虽然不是主角,但传到国内的时候仍是让乔奕白名气大涨,再结合他先前从酷阅拍的几个gg,身价现在是水涨船高。 飞机降落那天,龙鹤带了新助理来接他,助理接过来他手上的行李,龙鹤拍了拍乔奕白的手臂欢迎他回来。 来接机的人多且热闹,举着乔奕白灯牌的粉丝有秩序的站成两侧热情吶喊,他有点受宠若惊。 龙鹤低头笑着跟他说,「这两年啊,你可不知道自己给公司涨了多少身价,听说你要回国,这来谈合作的提前几天就堵在公司门口了,我选了几个还算合适的,到时候发你你看一下。」 埃尔法保姆车停在路边,五月份天气还算不上太热,上了车,龙鹤把毛毯扔他身上,乔奕白髮着呆环顾了圈车内,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假装藏起来,没能得到答案后又不太明显的垂了眼角,把毛毯摊开盖到腿上。 不该有期待的。 飞机上睡了几小时,许是国内温度适宜,乔奕白在车里又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酷阅门口,熟悉的园区到了晚上还是那么热闹,门前那块空地他记得自己最爱把老古董停在那,但现在那放着两个大花篮,红的鲜艷似火,丁点比不上他的老古董。 「醒了?直接去桂芳斋吧,在那给你办的接风宴,提前定的位置,公司的人都在等着了。就是带你过来看一眼,还是要进去看看?」 乔奕白把毛毯往上拉了拉,堪堪遮住半张脸,「不了吧。」 保姆车重新启动,沿着记忆里的商铺大街,往桂芳斋去。 明明南洋酒楼才是最好的宴请宾客之地,可乔奕白知道,那里对面就是闭店两年的烧烤摊。 酷阅传媒这几年签了不少新人,今天来的都是一些乔奕白没见过的后生。 包厢温度适宜,龙鹤安排乔奕白坐到主座,随后挨着他旁边坐下。 乔奕白本就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接受了一番寒暄之后耳边才终于得了半点清净。 等所有人都动了筷,他望向门口,指尖紧张的摩挲着酒杯,放在嘴边轻轻用牙齿咬着,又想到有人曾提醒他这是个坏习惯,他转而又拿开,最后才鼓足勇气问龙鹤。 「江……小江总……不知道我回来吗?」 明明乔奕白声音足够小,对面的程野不知怎么听见了,抢在龙鹤前面回答,「知道啊,这接风宴还是小江总要准备的呢。不过好像他今天陪女朋友看电影去了,走之前交代大家好好给你接风。」 乔奕白睡了一路,感觉自己还没太醒,幻听了。他捏着酒杯,不太自然的回了个哦。 「瞎说什么。」龙鹤指着程野训,「什么女朋友,不是还在相处阶段没确定关系呢,你们用词都准确点,让小江总听见饶不了你们。」 「哎呀鹤哥,你问问这些人。」程野并不知道乔奕白和江琛之前的关系,只是单纯的话多,他指着周围其他的人,「这些人背地里可都是直接喊倪嫚嫂子的。」 后来这顿饭怎么结束的乔奕白都不太清楚,菜也没吃几口,倒是酒喝了一点,不多,两三杯。他酒量好,但国外待的两年几乎没碰过,回了之后再尝到这味道觉得有点辣的厉害,喝的怪让他心里疼的。 龙鹤给他租了个公寓,离酷阅不远,考虑他舟车劳顿,也没多少胃口便带他提前先离开,走的时候没再开那辆保姆车,换了辆低调点的宝马开着。 乔奕白坐在后排,无言盯着车窗外夜色,等宝马即将右拐时,他突然看着龙鹤问。 「鹤哥,能把我送到缪斯庄园吗?」 「乔奕白。」 龙鹤把车靠边停下来,转过身子看他。龙鹤其实一直看着挺凶的,但乔奕白没怕过他,也许是因为刚才那句话说的挺没底气的,他生出点心虚来。 没等龙鹤开口就解释。 「我知道,我就是……想看一眼煤球……」 「我有点想它了……」 ——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这了?没去陪倪嫚看电影?」 江琛穿件剪裁得体的黑衬衫,袖口处卷着,最上面一颗扣子被解开,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水,左手指尖捏着根烟,没吸,菸灰跌落在大理石木板上,在不太明亮的环境里并不打眼。 他嗓音慢吞吞发出一声「嗯」,没再多说。 「怎么回事?」 庄万顷拿着瓶酒从他旁边坐下,沙发立马下凹进去一个小的弧度,「被放鸽子了?」 「她临时有个杂志拍摄。」 江琛不咸不淡的解释。 庄万顷看清他杯子里的茶水,另起了一个杯子倒满酒,递给江琛,然后又被打了回来,他咬着后槽牙笑着骂他,「你这两年可往这酒吧跑的太勤了吧,之前也没怎么见你来过,来了就喝茶,哥们,我记得咱俩开的是酒吧,不是茶馆吧?」 第49页 「酒会喝醉,茶不会。」 包厢隔音效果好,楼下音乐被隔绝在一方之外,独留给两人清净,也让江琛这句话被庄万顷听得明明白白。 「醉就醉呗,我要么把你送回去,要么把你带回我那,怎么,你还怕你喝醉了撒什么酒疯啊,你酒品怎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脑海里过了一遍江琛喝醉的样子,庄万顷指着他吊儿郎当的,「倒头就睡,压根不用我操心。」 江琛把最后一截烟捻灭,从沙发上起身,拿起桌上的迈巴赫钥匙准备往外走。 「我是怕我会说错话。」 「回了,家里的小狗还没餵。」 —— 煤球的确还没喂,江琛现在养成了习惯,每天固定去一趟公司,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去酒吧待着,然后晚上回去带煤球出门遛一会。 迈巴赫驶入缪斯庄园,江琛停好车没急着进去,熄火后在车上吸了根烟,降下车窗,陷入一种很迷茫的状态。 吸到一半他把烟又给捻灭了,龙鹤方才给他发了个消息,他还没来得及看,这会才点开。 发来的是拟定的几家合作商和媒体,关于乔奕白的,江琛不做思考的回他「你看着办就行,你带的艺人我不插手。」 他下了车,很快来到门口。 靠右边的墙角处蹲着个人,旁边是一个小点的黑色行李箱,别墅门口有灯,光线照着那人柔顺的头髮,是黑的,看起来过分柔软的。 许是听到了声音,乔奕白抬头,可能因为等的时间太久,他的额头被衣袖印出褶皱,不像海外归来,倒像个狼狈的流浪小狗。 看到江琛,乔奕白有点手足无措的愣着,磕磕巴巴解释,「我……想来看看煤球……」 接触到江琛毫无波澜的目光,他又重新把头低下去,弱弱的问了声,「行吗?」 江琛微微颔首算是答应,目光清明毫无半分情慾与惊喜。 开门之后,乔奕白跟在他后面进去。 内里几乎没有一丝变化,唯一能察觉不一样的便是所有之前曾属于乔奕白但没带走的东西都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 江琛帮着他把行李箱拿进室内,乔奕白像第一次来一样显得过分拘谨,江琛给他拆了双新的拖鞋,沖左边那个房间唤了声「煤球。」 下一秒立马便从里面冲出来一条大黑狗,两年,小小的煤球已经长大,一身黑而柔顺的毛髮冲着江琛飞奔而来。 江琛摸摸它脑袋便把它推给乔奕白,煤球看着乔奕白显然愣了下,似乎在思考,本来一直欢快摇动的尾巴瞬间蔫了下来,贴着江琛脚边没动。 「煤球。」 乔奕白小心翼翼的唤它,「过来。」 煤球又抬头看江琛,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一副想去又不敢去的纠结模样。得到江琛的示意后,煤球才试探性的往乔奕白那走了几步,让乔奕白想到了那年第一次从二环里胡同见到它的时候,也像这样,笨拙又害怕的去接触人类。 「太久没见可能有点不敢相信,等它缓过来就会接受你了。」 乔奕白一直伸着手等煤球过来,闻言小声问江琛,「它是不是在怪我。」 江琛进门去换了个衣服再出来,走去厨房,很平静的回他,「没人怪你。」 他从冰箱拿了个鸡蛋,转头问,「晚上吃饱了吗?我煮面你要不要吃?」 煤球终于靠过来了他怀里,感受到乔奕白温度那一刻,煤球撒了泼一样蹭着他,舔他脸,绕着他打滚转圈,他被弄得有点痒,咯咯笑完望着江琛背影问。 「山药排骨粥可以吗?」 说完又匆匆低下头,生怕被人戳破耳根的红,带着小狗孤注一掷的勇敢。 江琛切番茄的手堪堪一顿,继而又恢復流畅,嗓音依旧温和,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声音也比方才高了一个度。 「乔奕白,只有番茄鸡蛋面。」 被江琛话音里温和的冷漠给刺到,乔奕白低头小声哦了声,没敢再问。 一碗面很快煮好了,江琛给乔奕白盛出一碗来,两个人安静的坐在餐桌上,和以往每次一样又不一样。 面条裹着番茄的浓香,软糯可口,乔奕白低头乖乖吃饭,煤球始终在他腿边紧紧挨着,尾巴还在小浮动的摇摆。 面吃到一半,乔奕白看向刚才煤球出来的房间,又慢慢的巡视客厅,「蛋糕呢?」 煤球和蛋糕相比乔奕白的确和煤球更要好一些,可能就像江琛说的他和煤球很像,所以两个同样互相取暖的小傢伙走心更快,再加上煤球很乖,前期更是投入了乔奕白大量的耐心。 相比之下懂事又活泼的蛋糕本就不爱黏人,乔奕白对它的关注相应的比煤球要少许多。 但并不是不爱。 于是在江琛说出那句「不在了」之后,本来到嘴边的面条断掉一半在桌面上,黏煳煳的。乔奕白无措的想用筷子重新夹起来,江琛已经抽了张纸起身替他捏起,扔到一旁垃圾桶里。 从见到第一面开始,江琛就始终保持着平稳又不热切的状态,即便在此刻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说话时声音里的无波无澜像是忘了自己曾经有多爱过乔奕白,退回到原本该有的,哥哥位置。 仔细听来又觉得,他的语气里仍是有遗憾的,不知道是对过往还是蛋糕本身。 他看着乔奕白,语气温柔,恍若不过是在讨论一件很小的事情。 第50页 「想告诉你,但是又觉得,好像告诉了你,除了让你也伤心之外,没有其他的意义。」 第26章 江琛洗过澡后,沙发前的地毯上,乔奕白正抱着煤球在玩。 见江琛出来,乔奕白小心打量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视线。 「给孟姨和孟齐打过电话了吗?」 江琛拿浴巾在擦头髮上滴下来的水珠,垂眸看着他问。 没有亲昵没有热切,也不会再用两年前带笑的眼睛哄他亲他,无奈又纵容的说「乔乔你怎么这么乖啊」。 乔奕白得到的只有近乎冷漠的交谈。可能说冷漠过于夸大,但那种客客气气的语气显得两人关系属实生分不少。 他一时就有点重新拘谨起来。 「打了,孟妈妈说明天让我过去一趟。」 他又抬头斟酌着问,「你去吗?」 「没什么意外的话会过去的。」江琛把用过的浴巾放回卫生间脏衣篓,重新出来时去饮水区接了杯水,随口说道,「到时候我顺道捎着你过去。」 他又低头看向手腕,「现在送你回公寓吗?」 公寓是长租的,离酷阅位置近,距离缪斯庄园这边却要四十分钟左右车程。他不想一个人过去住,在刚回来北京的第一天。但现在他和江琛关系不一样了,他自知没有资格从江琛面前任性,也不敢问出那句「我今晚能不能留下。」 公寓叫做「幸福庄园」,房源是龙鹤忙前忙后找的,最后敲定的是江琛,一个不大不小的户型。 四十分钟的车程,乔奕白坐在副驾驶,江琛打开车载音响放了首舒缓的音乐。 没人找话题,一个专心开车,一个转头看着窗外。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上,江琛中间接了一个电话,是倪嫚打来的,给他说拍摄刚结束,抱怨今天没能看成电影。 倪嫚的声音听起来偏洪亮,但不尖锐,说话时总是会带着几声含笑的语气。 乔奕白捏着安全带目视前方,假装听不见江琛声音里同样的温柔。 倪嫚好像在问江琛明天有没有空再去看电影,江琛笑着抱歉说巧了,明天得去孟姨那,然后两人顺便碰了下日程安排,约了后天的电影时间。 挂断电话后的车内又恢復寂静,乔奕白没开口问江琛和倪嫚进行到了哪一步,江琛也没有主动和乔奕白提起倪嫚这个人。 因为这对现在的对方来说,无异于一个有些过界的问题,两人也早已失了该去追问或解释的身份。 他们现在不过是真正意义上的,小时候认识长大后又重遇的哥哥与弟弟。 是乔奕白两年前亲手造成的,可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不想这样。 他想问那个倪嫚是谁,想问江琛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想问为什么我不可以留在缪斯庄园,想问的太多都通通没有足够的理由。 就像是在美国时他的心理医生judith曾在一次治疗结束后问。 「但你能笃定你回去之后他还一直在原地等你吗?seraphina。人大多都是在往前看的,尤其在你的描述中,他是一个追求完美和极致的人,留恋过去可能不符合他一贯的准则。」 在美国的时候,乔奕白拿seraphina当自己的英文名,好多人最初看到他的名字以为他是个女孩子,没成想是个男性华人。 seraphina:「浴火重生、黑暗天使」。 「风捲起我这燃烧的灵魂,吹灭我身上的火焰,带我逃离喧嚣的人间,奔赴自由与浪漫。」 就像是当初他在潮湿阴暗的胡同出租房里,被江琛贴在胳膊上的炽天使纹身一样。 他被江琛从黑暗谷底拯救出来,赠与了一场空前盛大的自由和前途。 抵达公寓后,江琛拉着行李箱在前面,乔奕白跟在他后面上楼,电梯抵达15层,江琛只把乔奕白送到门口便回去了。 直到看着电梯下行,乔奕白捏着龙鹤今天给他的房钥匙,突然就不想开门了,也不想进去。 他站在门口自我发呆了会,等确定江琛差不多走了,又重新拉着行李箱下楼,出门打了辆车告诉司机去医院。 —— 走到病房门口,乔奕白又退缩了,没敢进去。拉着行李箱走出医院的时候,有人迎面冲着他喊,「乔老闆?」 袁丽看起来比两年前老了许多,肩上背着一个大点的帆布袋,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干干净净的。 「真是你啊乔老闆!你什么时候的!吃饭了没啊,我刚来的路上做了点土豆炖鸡,你要不要吃点?」 乔奕白拉着行李略显尴尬,敌不过袁丽的热情,乔奕白又跟着她回了病房。 大沥还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仪器,袁丽拿毛巾给他擦脸,边招唿乔奕白坐。 「也不是一直没反应,有时候吶我给他讲我从饭店遇到的的事,他手指还会轻微的动,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可高兴了。」 袁丽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打开,递给乔奕白筷子,「尝尝。」 袁丽是南方那边来打工的姑娘,从山沟里跑出来打工的,她爹重病,娘跟着别的男的跑了,没遇到大沥前从洗脚店干过一阵,和一个大老闆起了冲突后被赶走了,那天她打包一堆行李找活的时候正好碰到大沥,大沥问她认不认字会不会算数,她说会,大沥就说那你要不要来干收银员啊,包吃住。 第51页 袁丽话里话外都是对大沥的感激,可如果真的是感激,乔奕白觉得怎么会有人愿意照顾一个无亲无故的植物人两年。 土豆咬在嘴里发苦发涩,乔奕白很艰难的慢慢咀嚼,问她。 「会不会觉得很累?万一……」 「我就是觉得……你其实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你还年轻……大沥可能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估计没少被人这么劝过,袁丽都习惯了,她不以为然的从塑胶袋里掏出两个自己蒸的馒头,一个递给乔奕白,一个自己拿着咬了一口。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只要不死就是活着,他活着我就挺开心了。」 「我没啥本事也没啥文化,是大沥收留了我,给我工资,还对我好。你都不知道。」提起以前,袁丽还是觉得幸福的带点小女人的娇羞来,「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那天我差点被喝醉的客人找事的时候,临收摊之后他把我送回了住的地方,守了一会才走的,我就追出去啊问他要不要进来喝口茶再走,他就站在那挠着头那个害羞,过一会就跑走了,我还纳闷呢,你猜他干嘛去了。」 那是乔奕白没见过的大沥模样,馒头被乔奕白捏在手里下凹陷去,他轻轻问,「干嘛去了?」 袁丽有点不好意思的捂着嘴笑了声,「不知道去哪摘了束野花回来给我,说这个时间点花店都关门了,第一次进女生家空手不显好,还让我先收着这个,但保证明天给我买束玫瑰回来。」 在乔奕白印象里,大沥向来憨厚老实又有点懦弱,原来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大沥也是细心和勇敢的。 袁丽还在说,「我哪在乎什么玫瑰不玫瑰的啊,但我那时候真的是第一次感觉被人重视,也觉得,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 乔奕白从江琛那是吃过面的,此刻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袁丽也看出来了没再强求,快吃完的时候,袁丽看着乔奕白比两年前还要瘦了的脸突然说。 「大沥那时候问过我,他觉得你和那个大哥,也就是江老闆关系不太对又说不出来。我之前不是从洗脚店上班人多嘴杂听说过一点,然后就给他说了。」 乔奕白只在病床边盯着大沥沉睡的脸看,安静听着。 「他说他也不懂这些,但是他认为只要是你做的事情,他都义无反顾的支持。他说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乔哥快快乐乐的。」 快快乐乐这个词很抽象,也很难用具体的事件去形容。 乔奕白想起江琛也曾说过,「我们家乔乔要快乐」。 乔奕白想,他平常是真的看起来很不快乐吗?或许吧,不然也不会需要成天往心理医生那跑,不然也不会身边的人都希望他能再快乐一点。 拉着行李箱走出医院的时候,乔奕白没第一时间打车回公寓,反而蹲在冰凉的马路牙子上,无声的,沉默的,哭了。 他给心理医生judith发消息。 【你说得对,他真的没有在等我。】 安静的哭了一会,他重新起身,准备走去前面路口拦一辆计程车。 熟悉的加长迈巴赫隐在落寞夜色下,在一众出租与私家车前,高调的仿佛不过是路过。 副驾驶车窗被降下,江琛正平淡的看着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乔奕白闻到车上还未散去的烟味,陌生又疏远的味道。 他听到江琛说,「乔奕白,上车。」 第27章 重新坐进迈巴赫,乔奕白这回上车便缩到了后座,靠着车窗沉默。 像是觉得被江琛看穿一切太尴尬,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希冀于淹没在夜色中。 行至半程,乔奕白情绪好过一些,发着呆的细细打量着江琛。 其实从今天刚见面的时候他就瞧见了,江琛那一缕绿色的漂发染回了黑色,把那些和乔奕白的过往曾经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察觉到乔奕白些微破碎的目光,江琛看过来一眼,乔奕白突然迎着他的视线小声问。 含着孤注一掷的丁点勇气。 「我不能住到缪斯庄园吗?」 一遭折腾下来已是半夜,路上行人少的可怜,主干道的路灯彻夜长明,照着深夜几辆穿梭的的车辆。 江琛行的是温柔,端的是理智。 他收回目光看向前面信号灯,很直白的回答乔奕白。 「乔奕白,我们已经分手了。」 语气平淡的像在讲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把那些不理智不成熟的想法都消化掉,化解掉,轻而易举的为他们的曾经用一句客客气气的回覆做拒绝。 「哦。」 觉得不说话会徒增尴尬一样,乔奕白挫败的小小哦了一声,不愿意让两人氛围变得更紧张与压抑。 虽然是对他来说单方面的。 江琛显然并没有觉得尴尬。 车辆缓缓驶过走心烧烤摊,摊子从大沥出事之后便停了业,既没转让也没卖掉,几个霓虹灯大字早就断了电,在这片繁华的街道显得很是多余。对面的南洋酒楼响噹噹的热闹奢华,门口一众豪车与西装笔挺的接待,那里就像是万众瞩目江琛,烧烤摊像极了残缺不堪的乔奕白。 像是多出来的,没有价值的一块。 「我想,把烧烤摊重新开业。」 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蹲在路边的时候,乔奕白就在想这个问题。 两年前,他逃避了,弄丢了江琛,可现在,他想把烧烤摊找回来,也慢慢的,把江琛,给追回来。 第52页 袁丽说的没错,只要没死就是活着,乔奕白想等着大沥醒过来。 江琛并没有多意外,他降下车窗,让迎面暖风吹进来,「需要什么帮忙就开口,乔奕白,我永远是你的江琛哥哥,这一点不会变。」 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公寓楼底下,江琛这回帮着乔奕白把行李拉进了屋子。 房间很干净,龙鹤提前安排了人打扫。内里算不上大,但对乔奕白一个人来说刚刚好。 江琛没急着走,陪着乔奕白收拾了会行李,等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他靠在卧室门口的墙上,看着在往衣柜里放衣服的乔奕白。 小孩看起来比以前更乖了,头髮柔顺的贴在脑门上,身上没了那种和人刻意的保持疏远感,有在好好的重新感受这个世界一切事物。 江琛对此是很欣慰的。 「工作上的事直接找龙鹤对接就行,琼斯给我说你在国外两年成长很快。回来了有什么想要的合作,尽管给龙鹤提。之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现在,乔奕白,我希望你能用实力证明是配得上我的器重的。」 当初送乔奕白去国外的时候,龙鹤是给过他两个选择的。但是如今回来,好像所有人都直接默认了他是要继续留下,只要乔奕白没有直接开口拒绝。 乔奕白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份例外。 江琛走后,乔奕白收拾完躺在床上刷微博,刷到了范清河的热搜。 他看了一圈下来,好像是说范清河和最近刚拿了影帝的韩彻从后台打起来了。 韩彻受伤比较严重,因此范清河评论区全是一群韩彻的粉丝跑来骂街的。 乔奕白看来看去几家媒体发出的文章,也没搞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冲突打起来的,倒是两家粉丝在评论区吵得不可开交。 他闲来无事,给范清河发了个消息问。 甫一发送,范清河直接发了个语音消息过来,乔奕白点开听。 「嘿哟,你回国了啊,我这忙的还没顾得上联繫你,倒是听我经纪人提了一嘴。」 范清河还是大嗓门,周围有点吵,估摸着是在酒吧之类的场合。 「是不是看热搜了?没啥事,韩彻那娘了吧唧的哪里是我对手,哥一点亏没吃。」 乔奕白听出他话里话外不想透露打架的原因,也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问他,「我打算重新把烧烤摊开业,你到时候过来帮忙吗,给我添点人气。」 「哎哟你是不是取笑你哥呢。」 范清河那头笑声爽朗,「你现在的腕可比我大,出国去一趟镀个金就是不一样哈,我几个月前就听圈里这帮人提起你来。我逢人就说那是咱亲弟弟,你可别说,提你可真好使,那群人对我态度都不一样了。」 乔奕白安静的听着,偶尔笑一声,最后两人约了个见面的时间便挂了电话。 这天乔奕白睡得并不好,可能是因为新床的原因,翻来覆去的。 睡不着他就刷江琛的朋友圈。 江琛朋友圈真是少得可怜,两年就发了三条,最新的一个动态是三天前的。 拍了个话剧演出的票,两张,左下角拍到了一个女生的美甲,是黑色的,带几颗碎钻。 乔奕白果断关上了手机,强迫自己入睡。 乔奕白第二天和袁丽一块去打扫了烧烤摊,陈旧的设施和生锈的厨具都重新换了新的,之前的桌椅板凳都被砸坏了,范清河送了一套新的过来,还不知道从哪给淘了副字,上题「生意兴隆」。 被裱起来放到店里收银台那。 乔奕白想着还得再招几个员工,他们收拾的时候,路过的老顾客看到了都过来问他们是不是要重新开业,拉着乔奕白好一顿聊。 乔奕白也热情的回了几句,给大哥说。 「对嘞,到时候开业您来,都打半价。」 工人还在继续收拾,范清河捏了根烟,和乔奕白站在路口,乔奕白盯着人在摆桌子,边听范清河说话。 「你说人是不是特么贱。」 乔奕白回头,用疑惑的表情看他。 范清河捏着烟也没点,闻了闻又收了回去,「洛则呗。真艹了,特么的看上韩彻哪一点了,最近走那么近,那韩彻什么人不知道啊没特么点数。」 乔奕白品出点意思来,直言道,「什么人?你别忘了你身上的绯闻可也不少,而且你和洛则当初也不是什么正经关系。那个韩彻和以前的你不是一个样吗?」 「一样个屁!」 范清河摸了下鼻子,被踩到命脉一样脸色都僵了,「我特么那时候对他多好啊。而且我不愿意谈恋爱,你就当这韩彻愿意呢,他一个影帝,和洛则公开恋爱?」 「为什么不会呢。」 乔奕白看着他很真诚的提醒,「如果到时候真的公开了,范哥,你想想会不会后悔。洛则年轻帅气性格好,在这个圈里不会被人少惦记,就算没有韩彻,也会有别人。」 一提这范清河就含煳过去,乔奕白也知趣没再提,恰逢江琛过来接他,乔奕白把摊子扔给袁丽看,便跟着江琛去孟家了。 一路上乔奕白都在给江琛讲关于烧烤摊的打算,江琛全程安静听着,偶尔笑着说都行,反而有种客客气气的感觉。 等两人进了孟家老宅,厅内沙发上已经坐了了个人,孟娇在和她说话。 乔奕白把提来的一箱蜂蜜递给孟娇,「哎呀乔乔,是不是瘦了,孟妈妈看看,是有点,是不是国外吃不习惯,孟妈妈今天给你做大餐补一补。」 第53页 方才同孟娇说话的女生也站起来,落落大方,笑着看向江琛,走去了江琛那边。 「乔乔,这位是倪嫚,孟妈妈老同学的女儿。」 孟娇把倪嫚介绍给乔奕白,乔奕白目光放空的打量她一眼,两人微笑算是打了招唿。随后倪嫚便拉着江琛问明天的电影票有没有买,没有的话她来买。 乔奕白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格格不入,自己成了外人一般被冷落,尽管孟娇对他是热情的。 孟娇去厨房之后,乔奕白也跟着过去了,帮着孟娇在择菜,孟娇只瞧出他不太开心来,心疼的念叨了几句,随后又把话题扯到倪嫚身上来。 「我看嫚嫚和琛琛相处的挺好,我连良辰吉日都给俩人算了。嫚嫚这孩子我也喜欢的很,知性大方,还是模特。」 乔奕白把择好的菜放在水龙头下沖洗,小声问孟娇,「那江琛哥哥呢……喜欢吗……」 「那当然。」孟娇把菜接过去,摸了摸乔奕白的手,「水是不是有点凉,孟妈妈自己来就行,你陪孟妈妈说说话啊我就很开心了。」 她继续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琛琛这孩子我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喜欢的人啊,他对谁都一样的有礼貌又细心妥帖,不过我看他和嫚嫚挺处得来,嫚嫚也给我说过觉得琛琛人不错。」 乔奕白靠在门框上,冰凉的手指尖捏了捏耳朵,只觉得心里五脏六腑都酸疼。 饭菜做好后几个人落了座,正中间的一道山药排骨粥看着鲜香诱人,乔奕白却没什么胃口,瞧着它,只生出无限委屈来。 孟娇给乔奕白盛出一碗来,还在念叨着乔乔最爱喝这个,乔奕白没拒绝,却一直到这场饭局结束,也没吃上一口,任粥变得冰凉凝固。 临走的时候,孟娇把几个人送到门口,江琛打开副驾驶,问倪嫚去哪。 乔奕白没等倪嫚开口便准备坐进去,江琛抬头看着他,很温柔的回绝,「我让赵叔过来送你回去。」 许是觉得话可能显得太冷硬,江琛解释道,「倪嫚住的地方离你那太远了,我先送她回家,到时候再送你就太晚了 」 乔奕白没听,固执的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小声甚至有点要哭的说。 「我不心急的。」 可能怕江琛会拒绝,他有点急了,抬眼看着江琛很轻的喊了一声,「江琛哥哥。」 重逢以来,乔奕白没这么亲切的喊过江琛一次,这么心软又近乎卑微的语气,让江琛很难再拒绝。 乔奕白看着倪嫚进了副驾驶,他来时坐的那个位置,只把头转向窗外,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 前面的欢声笑语像是对他的嘲讽,显得他的孤独更加漫长又无助。 倪嫚偶尔照顾到他和他说几句,乔奕白都用嗯,是,这种简单的回覆做回答,最后倪嫚都瞧出他是不爱搭理自己了,也没再主动向乔奕白抛出过问题,也没表现出任何的不快来。 只衬得乔奕白尖酸刻薄了。 等到把倪嫚送走,江琛载着乔奕白回公寓,四下安静,只有道路两侧的树叶被吹的摇摆。 月亮高高悬挂,到了公寓停了车,乔奕白手背上全是被指甲抠出来的印子,带着血样。 他没先下车,手指捏到车把手上问江琛。 「江琛哥哥,我能经常去看煤球吗?」 是个特别多余的问题,可乔奕白就是想问,也似乎想找存在感一样。 江琛点头,转过身子来看他,「乔奕白,它本来就是你的。」 第28章 乔奕白借着见煤球近来频繁去缪斯庄园,偶尔和江琛会安静的坐一起吃顿饭,但更多的时候是江琛有事先走,乔奕白自己带着煤球出去玩。 江琛给他留了一把别墅的钥匙,但乔奕白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提前给江琛发消息。 像是生怕会在庄园不打招唿碰到倪嫚似的。 走心烧烤摊已经重新开业了,开业那天范清河来帮忙宣传,攒了波人气。 乔奕白不太爱从烧烤摊露面,大部分时间都交给袁丽做决定,他只管占着个老闆的头衔。 范清河约他喝酒那天,他刚拍了个gg,回国后他工作行程不少,但只捡了几个自己喜欢的满意的,这一点上龙鹤也没逼过他,给他绝对的选择权,倒是酷阅几个后辈兴许看不惯他,每次眼神都让乔奕白觉得不舒服,但他也没提过。 地点约在了南洋酒楼,说实话南洋酒楼乔奕白当真没去过,内里富丽堂皇,装修典雅。 两人身份特殊选了个包间,范清河最近通告都给停了闲得很,经常往烧烤摊跑,要么就是喊乔奕白出来陪着。 前几次都没约到,今天碰巧乔奕白没安排。 吃饭途中乔奕白去了趟卫生间,碰到了许导。 许光则一开始没发现他,正和别人在说话,还是旁边的人提了一嘴,他才回过头来。 见到乔奕白许导正眼都没瞧一眼,乔奕白倒是客客气气的喊了声许导,许光则冷哼一声,「可不敢,您腕现在多大。」 乔奕白知道他是还在生气两年前的事,他自认理亏,害得整个电影都耽搁下来,换人又成本太大。 酷阅当时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许了多少好处才堪堪让许光则熄了火没闹出大动静来。 再次回到包厢乔奕白提了一句碰到许导的事,范清河靠在椅背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第54页 「你还真敢给他打招唿,当初他恨不得去酷阅骂你,你是真把他那老头子给气到了。」 一部作品不仅是导演的心血,所有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为呈现完美作品而付出,上到制片编剧,下到替补龙套。 每个参与其中的身份都卯足了功夫,最后都被乔奕白轻而易举的一句不拍了付诸东流,每个人都要承受他任性带来的后果。 乔奕白觉得自己的确是不负责的。 尤其在国外待的这两年,让他对这一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曾经因为角小不被器重,被那些好莱坞演员没少打压过。 乔奕白夹了块糯米藕,只咬了一口又放下,问范清河。 「许导喜欢什么啊?」 范清河也跟着放了筷子,「怎么?赔罪去?」 「算……是吧。」乔奕白盯着餐盘里的鱼刺发呆,「《无人知晓》许导还打算拍吗?」 乔奕白话语放的很轻,不知道是在问范清河,还是问自己。 范清河一愣,随后瞧着他乐出声来,「又想拍了?」 他慢悠悠的,「那可不容易喽,那老顽固能搭理你就不错了,你忘了你当初说不拍的时候,他说了什么?」 范清河重新把许光则当年的话陈述了一遍。 「我许光则以后再不会和你合作。」 「所以啊,估计悬。」 乔奕白也知道这是事实,当初许光则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这话时他记得明明白白,可他还是有点不死心的问。 「许导应该比谁都看重自己的作品吧,那毕竟是所有人的心血,剧本也是打磨好几年的好剧本,许导当真捨得吗?」 范清河听他说完正色了下,给他讲。 「许老头子这几年也有人打算重启《无人知晓》,并且愿意投资给他重新找人拍摄,甚至许多演员自己上门求这个角色。」 范清河摇头道,「那老头就没松过口,说了不拍就是不拍,轴的很,谁劝都没用。」 乔奕白只听着范清河给他的陈述,并没再接话。 两人结束的时候,乔奕白多喝了点,范清河把他搀扶起来问他地址,他稀里煳涂报了缪斯庄园的位置。 司机往缪斯庄园开的时候,乔奕白酒醒了多半,但也没让司机掉头,继续延续这个不太清醒的错误。 天色已晚,缪斯庄园这边并不荒凉,乔奕白下了车,告别范清河,往房门走。 可能是酒精作祟,他今天头一次没打招唿便过来了,钥匙插入孔中,开门。 他换了鞋,往客厅走。 室内没有开灯,乔奕白也没打开,下意识便往煤球所在的房间。 走至楼梯处,他听到二楼有声音,他停下来,趴在楼梯扶手上抬头听了会。 万籁俱寂没开灯的室内,倪嫚大大方方的笑声经着台阶,顺着扶手,穿过楼道,清晰又刺耳的传到乔奕白耳边。 六月初,天气越来越暖,乔奕白穿了件蓝白格子衬衫,只觉得被风沙迷了眼。 眨眼之间,便是潮湿。 如北京这裹着夜的风,不停休的。 他觉得脚底有几分不稳,短短几步走向门口的路已是汗流浃背,惊了一身的冷汗。 这天去过缪斯庄园的事乔奕白没提过,最近一段时间也没联繫江琛。 倒是往医院跑了好几次,瞅着大沥发呆一下午,什么也不干。 打算重新拍《无人知晓》的事他找龙鹤聊了一次,龙鹤当时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说,「乔奕白,这回你再敢给我撂摊子试试。」 乔奕白乖顺答话,「不会的。」 龙鹤第二天就给乔奕白来了信,说许导直接让助理给回绝了。 乔奕白这天从医院出来去了趟烧烤摊,刚下车,发现江琛竟然也在。 江琛挽着衬衣袖子,左手拿串,右手用刷子在往上面撒料,虽然穿着正儿八经的西装,反更衬得人立挺板正。 乔奕白站在原地观察了会才走过去,江琛见了他,把刚烤好的一个羊肉串递给他,顺道问。 「最近几天很忙?」 乔奕白把串接过来,吹了吹,趁热咬了一口,小声回他,「还好。」 可能是因为今天就是奔着正事来的,江琛问的很直接,「听龙鹤说那电影你又想拍了?」 不知道怎么地,被江琛这么问乔奕白反而生出点心虚来,羊肉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点了点头。 「既然想拍那就拍。我晚上约了许导吃饭,你跟我一块去。」 江琛把手里烤好的串递给招来的烧烤师傅,从一旁抽了张湿巾擦手。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乔奕白就乖乖的在一旁看着,等着。 直到最后重新坐上迈巴赫,往桂芳斋而去。 沉默半路后江琛突然问他,「乔奕白,你最近是不是故意在躲我?」 乔奕白没应声,江琛又说,「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过来过。」 本来打算就这么掀篇过去的事突然就这么被江琛提起来,乔奕白想,自己也是天真,怎么就觉得江琛会发现不了,况且缪斯庄园的安保设施不是一般的缜密。 江琛没给他躲的机会,又问。 「所以既然来了为什么没打声招唿就走了,煤球都没看得上一眼。」 乔奕白摸不清江琛为什么要追问,他转头望着窗外沉默。 直到江琛接了个电话,又重新挂断。 第55页 乔奕白突然神经质的说,「我要下车。」 江琛看着他胡闹,只好脾气的问,「乔奕白,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可能是用的词让乔奕白不喜欢,听着不痛快了,他任性的解开安全带,语气不激烈,但特别固执的说。 「我要下车,我不去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不大,车窗只偶尔被飘来过砸上几滴。 江琛把车靠边停下来,点了根烟。 他没在乔奕白面前吸过烟,就因为怕乔奕白会跟着他学坏,会上瘾。 尼古丁味道不好闻,尤其对久不吸菸的人来说,乔奕白想打开车窗,手腕突然被江琛给抓住,江琛用了很大的力气,乔奕白只觉得手腕生疼。 江琛吐出烟圈,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哑了,开口说话时像乔奕白之前在垃圾桶捡到的一个吹不出声音来的哨子。 「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一个理由不给我就要分手,我没拦着,我怕你想不开想不明白。」 指尖夹着的烟马上要烧到手指,江琛浑然不觉一般看着路边生长出的无名野花。 「马上拍完的电影你说不拍我也没拦着,我给了你足够的自由和空间。」 「许导你不在乎,剧本你不在乎,整个剧组你不在乎。乔奕白,你连我是不是也从来没在乎过?!」 乔奕白没见过江琛发脾气,除了在南山镇那次的意外,当初分手时江琛都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但今天的江琛让乔奕白觉得陌生,又有点害怕,甚至,更多的是心疼。 「你现在回来了,说想烧烤摊开业,说想继续拍电影,我都觉得你有在好好的过好生活,你不会再突然之间任性的离开和放弃。许导那边我也愿意去给你求情,就为了图你开心点。但你呢。」 菸灰落在江琛裤子上,又被他用手挥开,他把马上要烧尽的菸头捻灭在菸灰缸里,降下车窗,让难闻的烟味慢慢挥发出去。 他随后解开安全带,声音里尽是疲惫。 「对不起。」 江琛在给乔奕白道歉,「约了许导四十分钟后吃饭,过去需要二十分钟,留出点时间来调整下情绪,到时候别让许导看了笑话。」 话音刚落,江琛便开门出去了,车内只剩下乔奕白,和正在挥散的菸草味。 江琛站在车外,外面还在下雨,不大,乔奕白看了会他背影,想到的是江琛第一次送他回二环里胡同时的瓢泼大雨。 那时候他就觉得,江琛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等江琛再回来时情绪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他重新繫上安全带,车辆缓缓行驶在去往桂芳斋路上。 乔奕白低声讨好。 「江琛哥哥,我会好好拍的。」 江琛只看过来,声音又恢復了往常的温柔。 「所以你刚才在闹什么别扭?」 乔奕白又不说话了,等下个路口红灯,江琛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哭了。 江琛嘆口气,指腹给他擦掉眼泪,「哭什么。不想说就不问了。乔奕白,你也就这么天天逮着你江琛哥哥欺负吧。」 得了江琛温柔的乖,乔奕白有点得寸进尺的借着这个关口说。 「我不喜欢那个倪嫚。」 正好路口红灯转绿,江琛重新启动车辆,说不出来什么态度的笑了一声。 「嗯,知道了。」 乔奕白不知道他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只看着江琛等他继续说,好奇,期待,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像极了最初的煤球。 「以后因为什么不开心,不舒服,就直接说。乔奕白,在我这你什么时候不是例外。」 今天这一遭从江琛来烧烤摊找他,再到刚才一番痛苦的质问,乔奕白都不太清醒的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品不出江琛到底什么意思来。 他只是看着江琛就觉得心里有点微微的疼。 他看着江琛,很郑重,像是发誓般的问,或者说陈述。 「江琛哥哥,我可以追你吗?」 第29章 抵达桂芳斋的时候,许导已经到了,乔奕白跟着江琛进入包厢。看到乔奕白,许导正眼都没瞧上一眼,捏着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说话时冷嘲热讽的。 「我看今天这个局是鸿门宴啊,把我许老头子架在这任人宰割。」 话说的不好听,但乔奕白来的路上就做好了许导不会轻易原谅他的准备,因此虽然心里不舒服,但面上也没显露出来。 倒是江琛在一旁替他做主了。 「许导,话严重了。」 他拉开面前的椅子招唿乔奕白坐下来,自己也跟着坐下,拿过一旁的茶水壶递给乔奕白,示意他去敬杯热茶。 「许导既然应了我今天这饭局,昨天龙鹤又提前找过您,您自然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前来。您既然知道还是赴了这所谓的鸿门宴,自然也是有可以商讨的余地不是。」 乔奕白起身拿过茶壶绕到许光则面前,弓腰态度诚恳的给他续了杯茶水。 许光则只冷哼一声,并没显出什么缓和的态度,但人没起身立马出门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乔奕白也跟着看明白了。 「许导,人前乔奕白是我酷阅正儿八经的艺人,这人后您也知道,这就是我一向纵容的弟弟。」 江琛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起身沖许光则抬手敬了一杯。 第56页 「所以这两年前他说不拍了,我没拦着,也有一部分的责任在。」 茶水清香醇厚,江琛的话也让人如沐春风,乔奕白捏着茶杯,指尖稍微用了点力,偏头看江琛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收回。 心底如这温度适宜的茶水,暖人心肺。 「您当初愿意让乔奕白进组,后来也这么煞费苦心的指点,无非也是看重他,不愿意错过这一个好苗子。」 江琛话说的直,但句句都在点上。 许光则面色仍不显,只喝茶不说话。 江琛提前热了场子,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挑明的也直言了,乔奕白既然来了,自然也不愿意辜负江琛的用心,也是实打实的想给许导道歉。 他看着许光则,声线平稳又含着歉意。 「许导,我当初特别不理解孟实野。您不是说,一个好演员,要吃透角色,要让人物立体,要把自己融入代入角色之中。」 许光则放下了茶杯,但也没正眼瞧乔奕白,反而叉起胳膊,后背抵在椅背上。 「我那时候就是没办法想开,我觉得他特别苦,苦了一辈子,明明很努力的在生活,但是好像遇到的全是一堆糟心的事。就算那样,他好像都没选择过绝望。他本来可以有大好的前途,可以走出山村去上大学,可以和时遇有美好的未来。」 乔奕白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这些憋了两年的话,仿佛一直压在他心底。 他当初想不明白,所以逃避了放弃了。 现在的他好像能慢慢看懂孟实野,也在慢慢放过自己。 「他最后的决定,我觉得可能不是逃避,而是更大的勇敢。」 乔奕白看向许光则,许光则也渐渐放下了手臂,虽然还是没看乔奕白,但比起刚才,他现在的动作已经是有所缓和的意思了。 乔奕白说这些的时候,江琛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听他讲那些连江琛自己都不曾听过的心里话。 「他不是妥协,也不是认输。我觉得,其实很少有人能够成为他。对于那些年遭遇过的事和噁心的人,他没原谅,但也不再恨了。因为恨反而让自己过得更不好,也让那些回忆束缚了自己的以后,相当于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乔奕白强调。 「那是不对的。」 「许导。」 乔奕白喊了一声。 许光则终于肯捨得看他一眼,就这一眼,乔奕白就想哭。 本来来的路上想着不要哭的,真到了这个时候,乔奕白还是没忍住。 江琛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乔奕白接过来,迎着许光则的眼神说。 「那时候真的很抱歉,我不是针对您,也不是针对剧组,我就是,放不下自己。」 他的声音放小了,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十二岁那年被后妈逼着给村长家的傻闺女当男人,我就背着行李跑了,随便上了辆什么车。那时候遇到个同学说有好工作介绍我,我就过去投奔他了,去了才知道是那种搞骗人的,完不成业绩就要被打,一天就给一个馒头和咸菜,住的地方全是老鼠和蟑螂,没地洗澡。」 那是乔奕白谁也没提起过的曾经。 那段灰暗不见天日的日子,是他每每想起来都放不下的过去。 「但是让我最难受的是,他们拿我的手机,打着我的名义给我一个女同学聊天,骗了好多钱。我那个女同学还要来找我,偷跑出来的,没给家里说。但她去车站的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 说到这的时候乔奕白抿着唇,突然看向了江琛一眼,江琛也正在看着他,温柔的心疼的,他心里也跟着有点发酸,不应该让江琛知道这些的。 但江琛只是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瞧着他,示意他继续。 「后来我逃出来之后去看过那女同学一眼,她腿上最后留了好长一道疤,夏天也再不敢穿短裤短裙,我觉得那些都是我害得。」 「我就开始去打工,把赚来的钱都偷偷打给她。什么都做过,刷碗,搬货,送快递,进厂。后来来北京的时候,一开始还睡桥洞,和乞丐抢睡的地方,和狗抢垃圾桶的吃的。再后来,我就遇到了大沥。大沥是我老乡,过得也惨,还经常被欺负,我那时候就充当他大哥保护他,我染了不喜欢的黄毛,说话故意一口脏,就是想看起来没那么好欺负。」 「我后来还从卖废品大爷那买了辆二手电动车,一骑就那么多年。机缘巧合下又听人说直播赚钱,我就开始跟着学,但我啥也不会,就只能靠吃东西。一直吃一直吃,吃到每次结束的时候胃里都难受,慢慢就吃不下去饭。」 再后来的事江琛就都知道了,乔奕白说到这,声音越来越低。 「许导,我说这些不是想让您同情我,我就是想说,我理解孟实野了。放下自己,别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怄气一辈子,最后还是苦的自己。」 他声线诚恳,态度认真。 「我是真的,想好好拍这最后的一场戏。《无人知晓》是我人生意义上第一部作品,也是许导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当初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喜欢孟实野这个角色。我不想让它消失,我想呈现给观众这个故事。它是值得让所有人看到的。许导,真的当初很对不起。」 几乎是乔奕白一直在说话,江琛和许光则从他说话后便一直没打断,也一直静静地听。 第57页 话音落下,包厢变得极其安静。 许光则没接着出声,直到过了会服务员来上菜又出去,许光则才不紧不慢的夹了口热菜,慢条斯理吃下后道。 「乔奕白,我许老头子这一世英名都得毁你身上了,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不再给你合作,真是打我自己的老脸。」 这番话说的态度不明确,乔奕白没敢吭声,江琛夹了一口菜到乔奕白餐盘里,听着一旁许光则突然笑了声。 「罢了。就等你服软呢。」 「你要是今天不找我,我还真就把这个剧本给荒废了。就等着你开口回来求我呢。」 话说到这,许光则的态度算是明确了,乔奕白听着松了口气,很诚恳的又道了次歉。 最后重新定了个进组的时间,结束的时候,江琛和乔奕白送许导出去。 从桂芳斋门口,许导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许光则看向乔奕白多提了一嘴。 「要不是两年前小江总给你兜底,说你最后肯定会回头的,我是真不打算原谅你。你啊,前面的命是不怎么样,但遇到小江总啊,就真的峰迴路转了喽。」 来时小雨此刻已经变大,江琛把伞打开,和乔奕白一块回到车上。 江琛发动车辆,往乔奕白在的公寓开。 方才包间内江琛话说的极少,乔奕白不知道他听了那些是什么感想。 他也不敢问。 倒是别扭的打量江琛一眼,小声对着车窗问。 「我来的时候问你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乔奕白好不容易鼓出勇气问江琛自己可不可以追他,可江琛当时根本就没搭话。 乔奕白这绕了一圈又不死心,问完还不敢看江琛。 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车窗上。 江琛说。 「乔奕白,你凭什么觉得,两年前说分手就分手,现在说在一起就在一起。」 乔奕白抠着手指紧张的解释。 「不在一起……没说在一起……」 「不在一起?」江琛气笑了。 乔奕白觉得自己解释的可能不太对,他不是这个意思,于是焦急的转过头看着江琛,有点口齿不清的说。 「我的意思是,我就是想追你,你也可以不答应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了,或者还在生我气的话。甚至……」 他特别勉强的道。 「甚至……喜欢别人的话……那不在一起也可以的,我顶多,就是会难受会,不对,会一直很难受,但是你不需要考虑我顾忌我的,你开心就好,我觉得我的感受并不重要。」 明明态度看起来很诚恳,说出的话却总觉得一股子茶里茶气。 「如果你真的喜欢倪嫚的话。」 乔奕白声音很低,听起来要哭。 「孟妈妈也很喜欢倪嫚,一直给我夸倪嫚有多好。」 「但是如果你和倪嫚结婚了的话,我是不会去参加婚礼的。江琛哥哥,你到时候能不能别邀请我,我不想拒绝你,但是我也……不太想去……」 江琛越听越觉得离谱,他无奈打断乔奕白的话。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 乔奕白觉得自己听懂了,看着他小声道,「我明白的,hans给我说过,有一种类型的人既喜欢男生,也是喜欢女生的。好像是叫双性恋。」 他又解释,「哦,hans是我在美国的室友。」 江琛懒懒的看过来一眼,「乔奕白,我送你去国外两年你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回来。」 乔奕白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了,为什么江琛说话有种在内涵他的感觉,他以为江琛不开心了。 合着窗外雨濛濛的天,他回復道。 「学了要怎么喜欢你,追你。」 态度是一板一眼的极度认真,就差对着这天发誓。 第30章 乔奕白这几天进了组,抽空就会给江琛发消息,每天的早安晚安俗气的不行,看到个好笑的段子也要发过去。 然后加一条语音,小心翼翼的问。 「江琛哥哥,你笑了吗?」 江琛有时候回復的快,有时候隔个几小时半天的才回,故意吊着他一样。 但乔奕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最后一场戏是关键,情绪爆发力也要足够撑得住,两年的国外培养,乔奕白对于演戏这件事已经吃透了七八分。 正式开拍后,许导本来耷拉的脸也舒展开了。 下午恰逢大雨,剧组外场戏份暂停,许导放大家半天工。 乔奕白本来打算躺酒店睡半天,刚躺下,朋友圈刷到江琛带着煤球从孟家老宅玩的视频。视频里,煤球在草坪上咬着一个飞盘,江琛教着它甩出去捡回来,一人一狗惬意自由,像极了乔奕白当初在心理治疗室里那个奇怪的梦。 老宅那还是晴天,相对于窗外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雨滴,乔奕白突然不想睡觉了,他想去追逐阳光和草坪…… 乔奕白给许导说了声,然后就打了个车去孟家老宅。越往城区走,雨水越小,繁华的城市街景不过是点缀,孟家老宅里的那个人,才是让他梦境落于期盼的真实。 乔奕白刚下车,进了老宅子,孟齐来开的门,估计是刚睡了个午觉,人还没清醒,有点起床气。看到是乔奕白脸色缓了好多,揉着眼睛招唿着他进门,「不是在拍戏吗怎么过来了。」 第58页 乔奕白在门口换鞋,有点乖的叫了声哥,解释了下南山镇那边的天气情况,便走向通往后院的门。 草坪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江琛,一个是孟娇,江琛扔出去飞盘,煤球撒欢跑出去接住。 乔奕白在原地看了会,觉得老宅的阳光甚是温暖。 他正要上前,听到了江琛和孟娇的对话,他一时停住,又缩了回来。 「孟姨一直想问,琛琛,你和乔乔两年前是不是吵架了?」 孟娇今天穿了条蓝色长裙,说话时温柔的盯着江琛。 江琛把煤球咬过来的飞盘接住,又重新给它扔出去,顺便答话,「没吵架。」 他多解释了句。 「乔乔想演戏,但没有学习过,把他送国外是我从他开始进组就考虑过的事,只是后来……」 他顿了下,乔奕白突然闹脾气不拍了的事孟娇是知道的,也知道那段时间大沥出事进了医院,乔奕白心里难受,所以谁都没逼过他。 现在小孩回来了,但那些过去仍是一根刺,乔奕白过不去,疼爱他的江琛和孟娇也自然不会轻易放下。 「所以那之后就正好把他送到国外,权当给他散散心,也学学经验。」 江琛说话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听不出分开的两年里,他是否足够释怀。 躲在远处的乔奕白却听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琛琛。你知道孟姨不是想问这个,孟姨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到底把乔乔当什么在照顾?」 孟娇也不再继续和江琛周旋,话也问的直,语气却不激烈,仿佛不过是两人在轻松的交谈,虽然的确是这样。 煤球重新过来的时候可能察觉到了江琛哪里不太对,它拿头蹭了蹭江琛脚踝,然后又把飞盘放到他手边。 江琛摸了摸它,把飞盘重新扔出去,看着煤球没什么烦心事的奔跑,他略一停顿,看着煤球那条曾经做过手术现在早就恢復的前腿。 回答孟娇。 「当弟弟。」 六月中,温度逐渐燥热,阳光刺眼,草坪绿意盎然一片生机。 乔奕白突然就不敢再走出去。 但是觉得腿下好像被绑了千斤顶,沉重的也无法抬起来,退回去。 他只能被动的在原地,听到江琛这句轻而痛的回答,让他觉得自己冒着大雨赶来的冲动,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琛琛,嫚嫚真的挺好一姑娘。」 得到想要的回答,孟娇也不再继续追问,顺带提了个别的话题来。 江琛低声应着,「我知道。」 「孟姨,我小时候就答应过乔乔,会是他一辈子的江琛哥哥。所以重逢之后,小孩的资源也好,任性也罢,我都纵容着,就怕他受了苦再被欺负。」 江琛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就怕小孩吃不好睡不好过不好,更怕他不开心不自由想太多。我能为他考虑的都会考虑到。孟姨,您也知道,我这人吧,最看重的就是信守承诺,所以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去做到。」 再后来江琛说了什么,乔奕白都不知道了,走出孟家老宅的时候,孟齐窝在沙发上一局游戏没打完,看着乔奕白低头在换鞋。 小孩招唿都没打就出了门,孟齐觉得不对劲,追出去的时候发现乔奕白已经拦了辆车走了。 他挠挠头,把游戏退出,走到后院去,看着江琛和孟娇没什么反应,又觉得自己可能看花眼了,边摇头又边回沙发去重新打开游戏。 从暴雨天转艷阳天而去,是欢喜。 从艷阳天往暴雨天去,则是空欢喜。 乔奕白一趟来去匆匆,再到达南山镇已是晚上,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不少,乔奕白没打伞,从车里冲出去沿着雨幕往旅馆钻,淋了一身的雨水。 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只觉得冰凉潮湿。 他进浴室沖了个澡,随后躺回被子里,怎么也闭不上眼睛。 只剩得眼泪流个不停,洇湿了因为这恶劣天气而泛着潮湿的被子。 当弟弟。 三个字,抽离了他所有尚存的灵魂,迫使他又再度懦弱敏感挣扎多疑。 这天晚上,乔奕白没再给江琛发过去晚安。 这天之后,乔奕白有一段时间没再联繫江琛。 剧组杀青那天,整个包厢人都喝的不少,许光则把乔奕白叫过去讲。 「小乔,你是个好苗子。我许老头子呢收回之前那句话,以后有好的剧本,我还是第一个找你。」 几天的坏心情因着这句话才好了许多,乔奕白敬了许导一杯,一口干了,混着泪水,分不清是心里的痛还是因为杀青的不捨得。 那么多感激的话真到了这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乔奕白只发了个微博,庆祝自己杀青快乐。 一行人结束的时候,范清河和乔奕白没急着走,乔奕白是不知道该去哪,范清河是在等人来接。 乔奕白醉醺醺的看着洛则的出现,都觉得自己眼花了。 洛则带着口罩,冲着乔奕白友好的一笑,随后搀扶住范清河,声音有点不开心,「怎么喝这么多。」 范清河顺势抱住他,一米九的人了抱着个175的撒娇,「可是不喝多你都不会管我,我要不说喝醉了,你能来接我吗?你就知道忙着和那个韩彻见面吃饭,你……管过我吗……」 第59页 范清河平日里就是个大咧咧的纯爷们,此刻喝醉了撒娇的模样,还真有点让人瞠目结舌。 洛则不好意思的拖着范清河回车上,和乔奕白道了别。 四下再无人,乔奕白抬头看着不太亮的月光,反而不知道该去哪里。 杀青了,剧组不用再去了,最近也没通告,别墅没回去的资格,公寓也不想回,范清河忙着和洛则求复合,大沥还躺在医院里。 乔奕白在台阶上坐了会,打个车,去了走心烧烤。 去了也不过去店前面,就在马路对面远远的看着,看了会就觉得自己眼花了,好像看到了最角落里,为了省钱和大沥一人就点两个串,再配一盘花生毛豆,一瓶酒的自己。 摇摇晃晃的又去了医院,大沥已经睡了两年多了,这两年里,烧烤摊重新开了业,他搁置放弃的剧本也已经杀青,范清河和洛则分手又要复合,他也去国外两年再回来,拍了无数个电影电视剧gg。 然而这些事情,他都再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分享,再没有一个人会在旁边说。 「乔哥,你说啥我都觉得对。」 乔奕白这天没回公寓,从大沥旁边竟然趴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差点被吓到,江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 乔奕白突然就有点难过。 不是有点,是特别难过。 难过到,觉得自己还在梦里,眼前的江琛不过是幻影。 难过道,看到江琛,就想起那句,当弟弟。 「哭什么。」 江琛起身过来到乔奕白面前,乔奕白躲开了,没让江琛的指腹贴到他眼皮下。 他自己把眼泪憋回去,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杀青了感觉怎么样?」 江琛从他旁边坐下来,看着他问。 乔奕白没回答。 江琛轻轻笑了一声,「又耍什么脾气?」 他掏出手机来,瞧着乔奕白。 「最近怎么不给我发早安晚安了?」 乔奕白还是不说话,等到江琛再问的时候,又哭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一般,仿佛想到都是难过。 小孩赌气一般的道。 「不发了,以后都不发了。」 江琛受不了他的眼泪,没让他躲成,直接拿自己的衣袖给他擦,「不发就不发,哭什么。」 乔奕白只是哭,并不回答江琛。 江琛只当他是杀青的劲还没缓过来,轻拍他的头安抚了几下,揶揄的问,「那打算怎么继续追我?」 「不追了。」 乔奕白头一次觉得江琛真是坏到不行,一边之前把他拐上床,一边现在说着只是当弟弟。 「不追了,以后都不追了,再也不打扰你了。」 乔奕白就连逞凶时说话也没多少震慑力,看起来凶了吧唧的,其实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狗。 江琛捏了捏他脸,轻声哄。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挺好追的,你要不再试试呗?」 第31章 杀青宴这天江琛本来是打算来的,毕竟许导也亲自邀请了他。 但临时突然有事耽搁了,按唐安晏的请求去了趟覃姨那,盯着覃姨吃了药睡过去才出门。 孟齐打过来电话的时候他刚把覃姨哄睡往乔奕白住的公寓赶。 「我给乔乔发了杀青快乐小孩没理我,你要不去看看怎么了。」 江琛边开车边回话。 「估计没看手机。」 「行。」孟齐应了声,突然又道,「对了,上回你和我妈是不是惹乔乔了,怎么那天感觉不对劲的走了,当时我也没问成。现在想想还是有点不对劲呢。」 行驶的车辆勐一停顿又顷刻间恢復如常,江琛抬眼望着路口的红灯问,「哪天?」 「我也记不大准……」孟齐回想了一下,「反正就你带着煤球过来玩那次。」 似乎很快的想到了是哪天,江琛望着中控台的黑色保温杯陷入沉思,简单给孟齐讲了下那天的对话,两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琛哥。」 孟齐平日里玩归玩,说到正经事时还是收了几分吊儿郎当的心。 「我妈……你别太在意……都过去多久的事了……」 红灯转绿,北京城的夜幕下,灯红酒绿的世界不过是幻影,江琛从这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乔奕白离开北京远赴国外那年,他所编织的宇宙里便只剩了黑白。 他想到那天把乔奕白送回公寓,没走,最后悄悄跟着乔奕白去了医院。 蹲在冰凉马路边拉着行李不知去何处的乔奕白,江琛再不敢把他轻易放到孤独里。 「当初孟叔和那个男的跑了的事,孟姨嘴上没提过,但心里和有时候的行为是下意识讨厌这个群体的。你让我怎么告诉她,我是把乔乔当爱人的。」 江琛很少有感觉这么疲惫的时候,他嘆口气,「她拿乔乔当亲儿子,拿我也是。」 「我喜欢乔奕白这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止,但是小孩太拧巴了。孟齐,我怕把他逼急了,小孩又一声不吭走了。我怎么办,再继续等他两年?五年?」 孟齐沉默了半晌,看着墙上那张他和孟娇以及乔奕白的全家福轻轻揶揄。 「我还以为你这两年有多洒脱,就知道你心里没过去。」 发现公寓没人之后,江琛去了医院。 第60页 抵达医院的时候,乔奕白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他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 如同那两年来无数次的梦境里。 生怕醒来,乔奕白又不见了。 江琛这晚把乔奕白带回了别墅,可能实在没办法再让乔奕白一个人住在公寓那。 别墅里房间很多,江琛让乔奕白睡在最开始的客卧,就在他房间对面。 乔奕白刚哭完,又折腾这么久没好好休息,沾床就睡了。 这一晚,睡得特别踏实。 因为杀青了,乔奕白最近没别的工作安排,便经常去孟家老宅那。 这回去的时候倪嫚也在,乔奕白对倪嫚没什么太热情的态度,招唿也懒得,窝在沙发上和孟齐打游戏。等倪嫚走了,乔奕白才去厨房给孟娇帮忙。 乔奕白用筷子搅拌刚打进碗里的鸡蛋,听到孟娇问。 「最近琛琛没和你一块过来?」 乔奕白手下动作没停,只道,「江琛哥哥最近忙。」 孟娇多余的便没再问。 三人吃过饭后,孟齐去房间听网课,孟娇和乔奕白窝在沙发上一边看剧一边吃水果。 乔奕白对水果没什么挑的,孟娇给他剥了颗葡萄,他接过来小口的吃。 葡萄清甜,汁水充足。 孟娇安静的看了他一会,乔奕白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孟娇突然摸了摸他的头髮,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乔乔,孟妈妈就希望你快乐。」 又是快乐。 这个始终围绕在他身上的形容词。 乔奕白没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孟妈妈想说什么。 对上他迟疑的眼神,孟娇笑了笑,状似随口问,「乔乔,你和琛琛是什么关系啊?」 孟齐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杯子出来正准备接水,听到这话,他停了脚步,躲在开着缝隙的门后面没动。 乔奕白想到那天孟妈妈问江琛同样的问题,江琛回答的那句「当弟弟」,心里又止不住泛酸。但他只是靠近了孟娇,挽着孟娇的手,把那些掏心掏肺的感情都拿出来,没藏着。 「孟妈妈,我很喜欢江琛哥哥。」 「不是哥哥弟弟的那种喜欢,是恋人,想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孟娇脸色如常,没看出惊讶与愤怒来。 她回握住乔奕白的手,拍了拍,只说,「孟妈妈知道了。」 「琛琛这孩子,太容易为别人着想了,对亲人朋友都是一样的用心。我一开始,就是觉得他对你好,心疼你,怕你受委屈。后来你离开的这两年,我突然觉得,琛琛好像不一样了。我本来以为是你不喜欢他,或者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感情所以逃走了,等你回来我又觉得不是这样。」 孟娇的话有种让人静下心来的感觉。 「我知道琛琛疼你,但我一开始特别怕你们俩,把这种感觉当成爱情和冲动,可能就是习惯了,相处久了。可是分开的这两年,我看着琛琛不怎么回缪斯庄园那,一打听才知道几乎天天睡在酒吧里。我去过缪斯庄园一次,发现所有关于你的东西都给清空了,我本来还以为他是放下了过去了,直到我看到那些东西都被打包到箱子里,埋在后院那棵树下。我还想着这孩子怎么经常对着棵树发呆,后来才知道,那里面都是你的东西。他估计是怕触景生情。」 这是江琛没给任何人提过的事,国外归来,他也从没对乔奕白说过一次重话,提过一次两年来的难过。 他始终对外维持着他的涵养,尽力的当好乔奕白的江琛哥哥。 孟娇轻轻嘆口气。 「你们不用顾忌我,乔乔,孟妈妈只想让你快乐。琛琛是个好孩子,嫚嫚呢是孟妈妈非得塞给他的,你要怪啊就怪孟妈妈。」 乔奕白只眼睛红红的看着她摇头,小声说没有,随后委屈的靠在孟娇肩头低声控诉。 「可是我还没追上他,他真的好难追啊……」 惹得孟娇都跟着笑话他。 晚上的时候,江琛给乔奕白打了个电话,乔奕白接到电话后差点晕过去。 匆匆赶到宠物医院的时候,煤球就还剩一口气,躺在冰凉的手术室里,全身都在抽搐,眼睛外翻的看着乔奕白。 曾经做过内固定手术的前腿努力想要去抓住乔奕白,但是因为太疼了,没多少力气。 来的路上,乔奕白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看到煤球这样,乔奕白还是险些受不住。 脑海里不断浮现两年前煤球还窝在冰冷的砖洞里,小心翼翼探出头,战战兢兢吃他刚掰断的火腿肠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煤球,身体又小,眼神又害怕又怀疑,举棋不定的动作间是在原地思考能不能再一次相信人类,一边忍不住靠近,又一边故意装凶的煤球。 画面再一转,是煤球前腿恢復完全后第一次撒腿跑,感受爱意后的每一天都是在和新生的血肉一样饱满充沛,生出无尽的勇敢。跑出去几步后又回头跑过来乔奕白身边,似感激似撒娇般蹭他手心的模样。 再之后,是他每次难过时,煤球都会躺在他鞋上,安静的陪着他,温柔的舔他的脸。 是每一次的害怕且靠近,是日復一日的陪伴与安慰。 是它从恐惧世界的小狗变成如今的勇敢撒野。 是他从封闭世界的小孩变成如今的自由任性。 是两个相惺相惜,慢慢相信世界相信彼此的伙伴。 第61页 在最后一刻,煤球忍着疼痛,把脑袋靠在乔奕白手心上,用尽全身力气的蹭了蹭。 是在告别。 也是在最后一次安慰乔奕白。 别哭。 当感受到江琛和他十指相扣的瞬间,乔奕白看着煤球慢慢闭上了眼睛。 宠物医院里,并不是所有的宠物都能被救回来,生病的,遭遇意外的,人为伤害的,抛弃的,流浪的,多的数不胜数。 有人爱它们胜过爱自己,有人却把自己的恶发泄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之上。 这里如同人类的医院,面临生死,阴阳之隔,数不尽的祷告和祈求上天善待。 乔奕白经歷过一次,眼下,也正在经歷更沉重的第二次。 回到缪斯庄园,乔奕白躺到沙发上,江琛催了好几次才回了客卧。 睁眼望着天花板只发呆,眼泪仿佛流干了,眼睛生疼,不敢再哭。但不哭,心里又难受的受不了。 实在睡不着,乔奕白去了煤球之前睡的,被江琛拿卧室改成的宠物房。里面静静躺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煤球的玩具,还有它最爱的鸡肉棒。 它的狗窝还是乔奕白两年前和江琛一块去买的,他记得煤球很喜欢,每次去客厅也要咬着它的窝,躺在乔奕白脚边。 在乔奕白看剧的时候,偶尔抬头舔舔乔奕白的手。 无处发泄的痛苦源源不断的叠加,每一处回忆都是让那道伤疤撕开的更深更疼。 江琛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乔奕白刚又哭过,眼眶红的始终没有消下去,眨眼之间都生疼。 江琛走过来,乔奕白抬着眼,不再逞强,伸出手指抓住江琛睡衣的衣角,声音含着哭过的沙哑,在黑夜与寂静里,把那种难过的嗓音给无限放大,坦诚的接受自己此刻的脆弱。 「江琛哥哥……我今晚可以跟着你睡吗……」 「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闭上眼……都是煤球……」 「有点……难过……行吗……江琛哥哥……」 能够再次住进缪斯庄园,乔奕白已经觉得是江琛在赏赐自己。 可或许今天太痛苦了,他实在没办法一个人,去熬过这个漫长又仿佛没有尽头的夜晚。 乔奕白掀开被子,江琛也跟着躺下。 关了灯,落地窗外,北京城的夜景是显而易见的繁华,藏着多少人数不尽的憧憬。 月光皎洁,穿过窗帘,熘进室内。 乔奕白睁着眼侧身躺着,背后就是江琛。 说好不再哭了,可他从医院里,从卧室里,从宠物房里,甚至眼下从江琛身边,他都没有断过眼泪。 没有别的其他的办法能够让他再去这么宣洩自己的不甘与不舍。 江琛找不到合适的安慰,只陪着乔奕白沉默。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乔奕白实在哭累了。他在黑暗中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自己小时候做的黏土蛋糕。 轻声讲。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其实看到他了。」 江琛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但并没打断他。 乔奕白继续说。 「我那辆破二手电动车,就是从他那个废品站买的。他当时养过一条狗,然后生了一堆小狗,特别小,都是黑色的小土狗。」 「我好像……应该是见过煤球小时候的……」 乔奕白有些牵强的笑了一声。 「后来我听说那个收废品的大爷中了彩票,最后钱都被儿子骗走了,那之后就开始喝酒,废品站也给关了,喝醉了就开始骂人,还拿着狗欺负。我那时候路过总能听到狗特别痛苦的哀嚎。」 「后来听说他把那些狗都给扔了,有的没了,有的卖了,有的……就是……」 乔奕白顿住了,声音有一剎那的颤抖。 「有的就是……打断了腿……」 「所以……那时候我看到的煤球……应该就是那时候被他养过又抛弃的小狗……」 「后来我每次带着煤球出去遛的时候,偶尔路过那个差不多荒废的废品站,或者遇到那大爷,他都会特别害怕的贴着我,想让我抱着它。」 「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我听说了……煤球……今天就是因为……救了一个差点要被车撞了的老头……」 乔奕白说话时候嗓子哑的厉害,说一句话,眼泪就跟着往下流一串,嘴唇也跟着发抖,没有丝毫血色。 「它怎么……这么傻啊……那老头子那么坏……还打断了它的腿……把它给抛弃了……它为什么……还要救他啊……为什么啊江琛哥哥……我不明白……他凭什么……江琛哥哥……煤球明明那么乖那么好……」 江琛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摸住他的手指轻轻攥在手心里。 「江琛哥哥……我想让煤球活着……江琛哥哥……怎么办啊……煤球没有了……我要怎么办啊……」 乔奕白不知道老大爷会不会后悔当初对煤球做过的伤害,又会不会内疚煤球为了救他而牺牲了性命,但乔奕白死也不会原谅他。 那种迟来的,鳄鱼的眼泪。 江琛轻轻的给乔奕白擦去眼泪,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亲了亲,疼爱的,怜惜的。 像他两年里无数次做的梦一样。 第32章 江琛这几天无论去哪里,乔奕白都喜欢默默跟着在后面,就离江琛不远。 第62页 既不主动找话题,也不出声打扰。 江琛一开始只当他是没安全感,后来见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发呆,有时候喊了好几次也不回应,江琛就觉得他状态不对,也任由他任性。 恰逢这几天那真和唐安晏从大凉山回北京待一段时间,江琛刚洗漱完,毛巾笼罩在头髮上随意的轻轻擦拭,乔奕白搬了个小榻榻米过来蹲在卫生间门口正打游戏消磨时间,见江琛出来便停了打了一半的游戏,收起手机抬着眼看江琛,像是他出国那两年里每天通过这种行为寻找安全感的煤球一样。 等江琛走去饮品区接水,乔奕白这回没动,目光却跟着江琛的动作而流转。等江琛看过来的时候,他就轻轻的笑,勾着唇角,看起来有点牵强,更像是刻意讨乖。 终于等江琛收拾完靠在沙发上,乔奕白已经洗了一串葡萄在面前茶几,一边给葡萄剥皮,一边瞧着江琛。 这期间江琛接到了那真的电话,乔奕白没听见那头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江琛口中的「小那真」是谁。 他装作在看电视,在认真的吃葡萄,只觉得今天的葡萄好似有点酸,有点倒牙,没吃几个就停下了,然后蜷缩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地面上的大理石瓷砖发呆。 晚上睡觉的时候,乔奕白仍然喜欢背靠着江琛,除却那天控制不住的轻轻亲吻耳朵,两人最近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乔奕白一般睡得不早,时常半夜也会醒过来,望着自己的拖鞋就开始流眼泪,他的哭泣大多是静悄悄的,甚至小心翼翼的。 可今天他更是睡不着。 卧室早已关了灯,两人整夜默契的睡在一起,却没人再提追求或者在一起的意图,仿佛在煤球刚消失里的日子里,他们也丢失了部分的幸福。 乔奕白翻来覆去几经折腾后,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借着月光勾勒江琛的脸庞,侧身望着他柔软的耳朵。 声音小的好似生怕吵醒了那月亮。 「江琛哥哥……他……多大了啊……」 明明没有用主语,可江琛轻而易举的知道他在说谁。 江琛没给乔奕白提过那真的事,那段时间他因为大沥的事状态不好,后来更是去了国外,这刚回来没多久又遇到一系列意外。 江琛没来得及把那真介绍给他认识。 「好像21了吧……」 「几月份的啊……」乔奕白又问。 江琛想了一下回答他,随即听见乔奕白轻轻嘆了口气,「哦,比我小啊……」 乔奕白抠着手指,不再看江琛了,越过他去看窗帘外被遮住的月亮。 「他好像……挺喜欢你的……」 时钟滴答在越过每分每秒往未来走,江琛在黑暗里摸寻到乔奕白的手捏了捏,只道。 「乔奕白,睡觉。」 乔奕白听话的哦了声,可下一秒,在江琛松开手的瞬间又问。 「他……比我可爱吗……」 小孩执着又性子拧,江琛无法,支着手肘俯身拿掌心轻轻贴住乔奕白眼睛,没有不耐烦,反而带着点笑意来。 「睡觉。」 实在是许久没感受江琛的纵容,乔奕白有些熏熏然,像小时候在孟家老宅里被江琛带着偷偷尝的一口酒。 不烈,反而清甜。 —— 乔奕白最近去酷阅次数很频繁,虽然没多少通告,主要过段时间要忙着跟许导去四处宣传,龙鹤怕他应付不来,抽空便给他讲些注意事项。 《无人知晓》自从落地之后,不少人放出消息,许光则那边更是直接微博艾特乔奕白,夸后生可畏。 乔奕白最近人气暴涨,光收来的鲜花礼物便专门给腾了一间库房用,其中不光有女粉丝,还不乏热情的男粉死缠烂打。 乔奕白还觉得挺好玩,当做趣事给江琛讲。江琛明面上没说过什么,在缪斯庄园里也没提过这茬。 只是第二天江琛便收到了一束鲜花,外卖小哥送到工作室的时候,乔奕白刚拿了两杯咖啡进门,在一众戏嚯,打趣,起闹的氛围里,他有点委屈的盯着江琛。 明面上乔奕白还是江琛的弟弟,这一点整个酷阅的人都听说过,但关于两人之前那档子事,除了龙鹤,没人知情。 于是看着乔奕白跟着江琛上电梯去办公室也没往多了想,只当哥俩关系好。 江琛捧着鲜花走在前面,乔奕白提着两杯咖啡跟在后面,甫一进门,乔奕白把咖啡有点凶的放到进门的桌子上,和江琛看过来的视线撞上时又特别没骨气的哭了。 起初只是忍着,后来就是大颗的眼泪不停。 他朝江琛走过去,盯着怀里的花,随后是人。 「你能不能别收别人的花,我早上其实有给你买了,但是为了给你买咖啡太着急忘在了计程车上,然后我,刚才,网上下单了,可是现在还没送来。」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委屈。 「应该就在路上了快到了……很近的……你能等等吗?别先要别人的……」 乔奕白特别可怜的抠着手指,如同每次软声软气求江琛理理自己的样子弱弱的问,「行吗……江琛哥哥……」 办公室隔音极好,而且这一层只有个秘书在,从察觉两人刚才上楼神色不对就已经有眼色的找了个藉口下楼了,此刻这一层宽敞的,寂寥的,只剩他们两人。 第63页 江琛把花放到一旁办公桌上,只望着乔奕白,目光比平日里冷峻一些,透着点……不常见的……凶…… 「乔奕白,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 「又是凭什么?」 两个轻飘飘却含着万千重量的反问,剖析着江琛两年来的质问。 不过是等乔奕白一个确定的答案和回復。 所幸,他等到了。 乔奕白很认真的回答他。 「凭我爱你,我爱你,江琛哥哥。」 鲜花被推到地上,江琛把乔奕白打横抱起来放到办公桌上,鼻子贴着他鼻子轻轻蹭了蹭,在等到确切答案后,江琛一颗妥帖的心跳动的太过不寻常,分明是在渴望与乔奕白近距离的贴近。 却在接触到乔奕白真实体温后又下意识的彷徨,他注视着乔奕白的眼睛,很深很重的去与其对视。 「乔奕白,还会再抛弃我吗?」 单单是被江琛这么看着,乔奕白就已经感觉得到痛苦了,他看着江琛最近总是疲惫的黑眼圈,觉得自己有把这么一块璞玉给糟蹋成了碎石。 乔奕白主动的吻了吻江琛,从额头到鼻子到嘴巴,最后是耳朵。 学着江琛的样子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不疼不痒,只觉得勾人。 「再也不会了,江琛哥哥,答应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给你买花了。」 —— 江琛后来带着乔奕白去见了那真,兴许是俩都是小孩,刚见一次就格外投缘。 那真很多东西接触的反应的慢,乔奕白就一点一点耐心的教他。 《无人知晓》也很快上映了,上映没多久便突破当年目前第一票房,乔奕白这个名字一段时间路人皆知。 有人称他是不可多得的天赋型演员,各种橄榄枝接踵而来,甚至还惹来一堆私生粉,跟踪狂,圈子里也不乏一群想要来攀关系的。 江琛提过好几次想公开恋爱,都被乔奕白给驳回了,江琛虽然嘴上没再说,但心里仍然是不太舒服的。 就拿最近一次的颁奖典礼来说,乔奕白凭藉「孟实野」这个角色斩获当年最佳新人奖,却差点被掉下来的吊灯给砸到,索性没出什么大事,但也是擦破了皮。 结束后许导要聚餐,乔奕白本来没想去,但看着江琛脸色不太好便也应了。 整场酒局下来江琛都很少说话,除非迫不得已的几句应酬,大多时间都是在安静的喝酒,折腾自己一样。 即便如此还是会记得给乔奕白夹他爱吃的菜,给他茶杯不间断的蓄水。 发现乔奕白手背擦伤的伤口时更是准备喊龙鹤去买药,乔奕白装疯卖傻的扯着他手在桌上轻轻摇,小声开玩笑,「江琛哥哥,你现在让鹤哥去买药的话,回来说不定伤口就都好了。」 江琛没笑,只冷着张脸不说话,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他望着乔奕白,脸喝的有点红,眼睛却看着还是清醒的,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颓废。 「乔奕白,我当时站在台上就在想,我爱的人坐在底下差点遇到危险,我却没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去保护他。」 乔奕白就不敢说话了。 外面的风啊在吹,雨啊在下,迈巴赫行驶在风吹雨打里,再昂贵,也得淋湿。 江琛喝醉了不爱说话,回去就睡了,乔奕白反而睡不着了,等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大半夜的,发现江琛又醒了。 乔奕白看着他拿了盒烟去阳台,下过雨的夜晚混着潮湿和青草味,江琛捏着跟烟没吸,只闻味。 他穿着个无肩背心,肌肉健硕,却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落寞,仿佛风能吹倒,雨能砸倒。 于是乔奕白起身拿了个小薄毯,盖在江琛身上,陪着他一块裹进去,一同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 「江琛哥哥,你要不发微博说恋爱了,好不好?」 乔奕白说完这句话才开始看江琛,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拿鼻子亲昵的蹭他下巴,像是在安抚。 「这样全世界都知道你恋爱了,但只有我知道,你,是我的。」 第33章 看到新闻的时候,唐安晏料想江琛心里也不舒服,但他清楚江琛又不是那种特别爱发泄的人,大多有什么情绪能自己消化的都消化了。 那真也跟在唐安晏旁边看新闻,他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也能大体懂里面的意思,认真的看完之后,他皱着眉头靠过来,撒娇让唐安晏抱,然后从怀里看着唐安晏问,「乔乔……没……事吧……」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江琛指定就闹翻了天给自家小孩讨回公道,既然没出声,就肯定也不是特别大的意外。 唐安晏低下头给他解释了一下,那真就小口小口的往外吐气,结结巴巴的说「那就好。」 唐安晏顺势垂头亲了亲他,然后问,「那真,你觉得你江琛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真低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对很多特别复杂的情感和事件都没法太深的感悟,可那年辗转交通从北京来大凉山,夜爬钢梯,帮着他打包行李,又再度下山,开车带他去北京的江琛,一路上都在细心妥帖的安抚他的情绪,可那时候的江琛眼里分明是不快乐的,也有点因为某些事情困扰带来的纠结。 在他迟钝又不太聪明的世界里,江琛是难得的,从头到尾对他发挥善意的好人。 第64页 那真胳膊绕着唐安晏的腰,给了唐安晏一个意料之外又无力反驳的答案。 他把头凑到唐安晏肩膀上,有点困了,声音有气无力的道。 「是一个……很爱……乔乔……的人……」 收到这句话的时候,江琛还没睡着,乔奕白已经靠在他怀里睡了,手背上的擦伤已经上过药,刚才趁他睡着了江琛才看见他肩膀上也有,虽然没出血,但血瘀看着好像更疼。 那条微博江琛到底也没发,他好像对乔奕白向来没辙,不管是十二岁那年,还是二十一岁那年,或者对现在二十三岁的他来说。 —— 江琛二十四岁的那年年末,乔奕白二十二岁。 那天锣鼓声声,鞭炮齐鸣。 他们一起在孟家老宅过的年,当着孟娇的面,以爱人的身份。 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年。 对乔奕白来说。 年初刚过二月二,乔奕白接到袁丽的电话,赶到医院的时候也只是见到大沥最后一面。 袁丽说大沥醒了有五分钟,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留给乔奕白的。 袁丽拿手帕擦泪,抖着声音重复给乔奕白听。 「乔哥,我存银行了一点钱,没多少,就三万,卡在柜子里装饼干那个蓝色盒子,密码是你刚来北京那天。」 然后才是交代给袁丽的。 袁丽没给乔奕白提。 她当时握着大沥的手,看大沥还在努力的挤出笑来。 「那个烧烤摊算我对不住你的,幸好咱俩没结婚,不然,你可就苦了。」 交代后事一般的迴光返照,了却人间事,又匆匆离开了这人间。 三年的各种治疗费用,袁丽的妥善照顾,乔奕白无处可去时的避风港,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们都坚信大沥会醒过来。 如同袁丽当初说的那句,只要不死,就是活着。 于是他们期盼着,祝愿着,畅想着,祈求着。 后来都化为一场乱了三年的梦。 一瞬间清醒。 从来到医院,到离开医院,再到去往大沥当初的出租屋。 乔奕白没落过一滴泪。 煤球刚走的时候,他还不能够好好消化自己的情绪,要歇斯底里,要自怨自艾。 这样的痛苦来的多了,人反而会变得麻木。 他安静的收拾大沥的东西,从大沥说的那个柜子里翻出了蓝色的饼干盒。饼干盒有一定的感,还泛着铁锈,盒顶甚至有一部分下凹下去。他用了点力气才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大沥说的银行卡在最底层,用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卡槽装着。 里面还有一些什么纽扣,缺了角的纸币,还有一张好像是收据。 乔奕白把褶皱的纸一点点打开,上面的字迹有点掉色,但还是能分辨出那上面写着。 xx手錶,2350元。 是大沥当初说捡到,然后送给乔奕白的那一个。 直到这时候,从医院开始便憋了一路的眼泪如涌出的泉水,试图浇灌这些难得的真心实意,让它生出芽,开出花,还他一个真实的大沥出来。 这间破旧又狭小的出租屋里,承载了乔奕白和大沥初来北京的雄心壮志,盛满了两人摸爬滚打混迹生活的心酸,也记录着他们一点一点变好的人生。 从睡桥洞到租得起一间小点的屋子,从捡破烂翻垃圾桶到打零工,从小小的不起眼的服务员到后来的烧烤摊老闆。 命运如同一个大写的圆,他们沿途路过一切美好的风景,感受美好的事物,从黑暗谷底走到明亮中来,绕了一圈,又下坠回了最初。 被江琛接回缪斯庄园的时候,乔奕白一路都是沉默,他望着北京的高楼林立,突然忘了当初来这个城市的初衷。 只记得想逃离家乡,去哪里都可以,后来待了这么多年,也渐渐有了归属感,尽管他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接纳。 如果让乔奕白说自己感到最幸福的那天,并不是烧烤摊开业那天,反而恰恰是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交给黄哥,接下这个烧烤摊那天。 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踏实感,落地的梦想,被妥善的交付。 前方即将到达缪斯庄园,乔奕白突然偏头看着江琛,」江琛哥哥……想去……烧烤摊……」 夏季,烧烤摊生意火爆,四方桌上坐满了人,烤肉的香气,啤酒的清香都让这条街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乔奕白没下车,透过车窗看袁丽在各个桌前忙前忙后,等人陆续走空,乔奕白瞧着她收拾桌子到一半,突然拆了瓶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另一杯放在了对面。 袁丽把自己面前的酒杯仰头喝干,又伸手把对面那杯,慢慢撒在地上。 今晚风大,啤酒被风吹偏,又混入闷热的空气里,浇灌着冰冷坚硬的地面。 乔奕白把头转回来,江琛轻轻的捏了捏他的下巴,倾身给他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吻。 乔奕白好像又陷入了误入,他太沉溺于难过,以至于从来没注意过,江琛好像也没那么洒脱了。 —— 大沥走后的第三个月。 乔奕白打包了行李,给江琛说想回老家看看,回去给妈妈扫扫墓。 江琛没拦着,甚至把他亲自送到的车站。 等车辆混入最拥挤的车站,一段路口甚至要停很长一段时间。 第65页 他们没打开音乐,车内是安静的,空气仿佛也变得僵硬,凝固。 每前进一辆车的距离,江琛心里就跟着轻轻抽疼一下。 乔奕白这回没看窗外,只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在逃避什么。 车辆进入车站,江琛停了车,两个人谁也没动,乔奕白也没解开安全带,只看着江琛,努力的沖他笑了笑。 于是被江琛捏着下巴在车内吻。 一开始又急又凶,甚至像撕咬,后来又慢慢温柔下来,只贴着乔奕白冰凉的嘴唇,轻轻的贴着,感受着,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温热的泪水落入乔奕白颈肩时,像是被烤的炙热的烙铁,在他身上打上痛苦的印记。 他听见江琛问他。 」乔乔,又要抛弃我吗?」 —— 江琛回去的晚上,从枕头底下发现了乔奕白给他留的便签。 上面不过是再简单,又再轻的承诺。 「「别来找我好不好?江琛哥哥,你等我想明白了,我会记得回家的。」 后来江琛每年生日,那真都会给他买一个小熊蛋糕。 四下无人时,那真给唐安晏悄悄解释。 「安晏……乔乔说……每年这天……让那真……给江琛哥哥……买蛋糕……而且一定要…小熊的…可是乔乔……为什么……不回来……我觉得……江琛哥哥……好像不开心……」 那真不是一个擅长感知情绪的人,他对喜怒哀乐的定义一般都是表象的。尤其是江琛这种擅长伪装的人,尤其是江琛这种情绪稳定的人,连那真都透过他那张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到了里面最真实的痛苦来。 江琛如常的每天去酷阅,处理工作,应对应酬,参加活动。孟家老宅里,孟娇每问一次,江琛都沉稳的捏着茶水轻轻抿上一口,说乔乔会回来的。 那个破便签被江琛裱起来,放在床头上,落笔乔乔二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那是江琛每晚能够安然入梦的催眠剂。 于是江琛守着一个便签,守到孟姨已经生出白髮,守到那真已经送走了一轮又一轮学生,守到江琛自己已经不再年轻。 他从二十五岁等到了三十五岁。 终于在三十六岁这年,等来了他走丢的小狗。 江琛绝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要排队的咖啡不会喝,衣服不愿意等高定随买随走,就连游戏角色復活的时间里,他都恨不得签上一个文件。 就偏偏是这样的一个人,等了乔奕白两年又復十年。 他的人生,都是在这种所谓的无意义等待里,一天又一天安慰自己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