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死对头的三岁小外甥后我红了》 第1页 《穿成死对头的三岁小外甥后我红了》作者:泷夏川【完结】 文案 一场车祸,墨淮殊穿进了死对头时砚希年仅三岁的小外甥身体里。 时砚希是全球公认的科技鬼才,不幸继承了一家幼儿园,却疏于打理,生活的重担落到了昔日霸总墨淮殊身上。 于是,墨淮殊每天含着奶嘴开员工会议。 于是,墨淮殊穿着开裆裤巡视。 于是,只要有人找负责人,他就拽着人家裤腿说:「有事快说,我今日份的牛奶还没喝。」 不仅如此,拜时砚希的专业属性所赐,幼儿园的画风也奇奇怪怪。 别家幼儿园的日常是:小豆丁们排排站。 墨淮殊幼儿园的日常是:熊猫和北极熊排排站。 别家幼儿园的运动会是:小朋友组&教师组。 墨淮殊幼儿园的运动会是:ai组&真人组。 别家幼儿园的新春庆典是:请xx小朋友表演民族舞。 墨淮殊幼儿园的新春庆典是:请xx狗演唱西北民歌。 五一小长假哪里去?墨淮殊幼儿园看热闹可真香! 于是,全国的小朋友、大朋友都疯了! 霸道受(墨淮殊)x科技鬼才攻(时砚希) 食用指南: 1. 可可爱爱没有脑(逻)袋(辑),沙雕就完事了 2. 所有设定均为私设,不代入现实 内容标籤: 幻想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淮殊,时砚希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疯狂幼儿园! 立意:追逐梦想,用科技和智慧创造美好明天 第1章 炙烈的阳光将地面烤出白烟,秋蝉在树荫里开最后的演唱会。 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晃晃悠悠停在向日葵幼儿园门口。 车门打开,一只小藕节似的胳膊慢腾腾伸出来,紧接着是一颗光秃秃的葫芦头,天灵盖上坠着一把木梳背儿,小脸玉雪粉嫩,眼睛如水中墨玉一般灵动生辉。 就是下巴缝了两针,贴着片小纱布。 「快点。」 屁股墩被弹了一下,小孩咕咚一声滚下地,正面着陆,就听「嗞」的一声,糯米糕子的脸蛋烫红了。 「哎哟我的乖宝,摔着没有啊?」小片儿警漆以棋惊叫一声,心疼地抱起小孩上下检视。 又数落车里的人:「我说时砚希同志,这里不是你的实验室,请收好你那套歪风邪气!」 青年轻嗤一声,这才迈着一双笔直的大长腿,施施然跨步下来:「拼音同志,七年不见,你穿身制服就敢跟你哥哥我叫板了,能耐啊。」 「那还不是你为老不尊,呸!你瞅瞅你今天干的那是人事?干什么不好,带你小外甥飞越幼儿园,还被门卫当成人贩子抓到派出所!我说,你应该是我市第一个被员工逮派出所的园长吧?」 「别说全市,全国也是!」时砚希边哼哼边脱下身上的黑皮小夹克,系在腰上,然后从后备箱里拽出自己的行李箱,「别提了,二表叔过世,留下这个破烂幼儿园给我,我爸非叫我回来管,12个小时航班,我连眼都没来得及合。」 「那也不是你拐卖小外甥的理由!」漆以棋仰头看着他说,「你俩从来没见过,不会吧?」 「没空。」时砚希说,「我就见过一张照片,刚出生的。」 「……」 「再说了,我戴口罩,他也戴口罩,我要早知道他长得这么像你墨哥,我才懒得玩他!」 「……您当他是洋娃娃呢!」漆以棋嗤了一声,一米七八的个头,抱着小孩,小跑着才能追上时砚希的步子。 两人一起跨进幼儿园的大门。 「都说外甥随舅舅,你长年不回家,属于主动放弃遗传学上的福利。家里出事后,都是墨哥照顾小孩,那天事故,墨哥拼了性命护着孩子,全身八十多处伤,到现在还没醒。可你瞧瞧这孩子,除了下巴缝了两针,全须全尾的,一点事也没有。」 「是是是,你墨哥最好了,白璧无暇,高岭之花!」时砚希加快了脚步。 漆以棋:「你就可劲儿抹黑我墨哥吧,反正我墨哥现在躺在病床上,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呢!时砚希同志,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家老爷子给我下达了任务的,希望你务必履行自己的义务,把向日葵幼儿园管理好,同时也照顾好我们小乖宝。现在墨哥倒了,你就得翻身成为全家顶樑柱了!」 「……去你的!」时砚希长腿一伸,踹了他一脚。 漆以棋险些摔了孩子,顺势把小豆丁往地上一墩,对时砚希敬了个板正的礼:「是!安全遣返人民群众的任务已顺利完成,片儿警小漆告辞!」 「回来!」时砚希反手拎住他后衣领,「你看看,这幼儿园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哪不对劲?」 四下里绿草菌菌,蝉鸣阵阵,看在漆以棋眼里,就是一片脱离尘世的宁静祥和。 时砚希皱眉道:「连个鬼影都没有。」 「看你说的,我不就是吗吗吗……」目光一转,漆以棋闭嘴了。 正是上课时间,偌大的幼儿园静得落针可闻,别说小朋友,就连老师也没见着一个。 不应该啊! 时砚希沉痛地拍拍小片儿警制服上的肩章:「拼音同志,这都是天意啊,老爷子下达的任务,看来你是完不成了。告辞!」 第2页 说完脚跟一转,拖着行李箱就跑。 「你站住!」 漆以棋:「?」 如此幽怨的一声,当然不是他喊的! 就见门卫室的小窗户唰啦一下打开,一个鬚髮花白的小老头探出头来:「时园长,你先等一等,我有个事要跟你交接。」 「不用不用,你全权处理就好。」 大长腿一晃就不见了踪影,门卫急得够呛,直接翻窗户出来,小跑着追上了时砚希。 「这份文件麻烦你签一下,签完我就不烦你了。」 「这什么?」时砚希接过来一看,「你单位丁美美同志于x年x月x日在向日葵幼儿园完成一生工作,功成名遂,即日起退休……」 时砚希:「?」 丁美美笑眯眯道:「老师们都遣散了,就剩我一个糟老头子坚守岗位,这个退休申请书,麻烦你给我签了,我跟老伴都约好了,明天豪华游轮七日游!」 时砚希将文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不出话来。 漆以棋急忙道:「大爷,这怎么回事啊?我哥才刚接手,怎么就连老师都遣散了?」 「报告片儿警同志,」丁美美端端正正敬了个礼,笑着说道,「我们向日葵幼儿园属于私人企业,长期经营不善,本就处在破产倒闭的边缘,园主还将它转让了。新园长这么年轻,老师们不是很满意,再加上他还拐卖孩子……」 「没拐卖!就是个误会。」漆以棋说。 「那怎么办呢?」老大爷爱莫能助地眨眨眼,「反正误会已经产生了,老师们甩袖子不干,我一个门卫,也拦不住!」 「……」漆以棋挠头道:「那怎么地,幼儿园这就……正式宣告破产、关门大吉了?可我哥这才刚出任贵园园长……两小时!」 「哎!」丁美美用力点头,笑眯眯道,「两小时也是园长呢,时园长还年轻,履歷上添这么一笔不是坏事。」 漆以棋傻了。 半晌拽了拽时砚希的衣角:「哥,你说句话。」 时砚希拿出手机,开口道:「大爷,这就是国内的退休申请书?我还是头一次见,能拍张照吗?」 丁美美:「??」 时砚希自顾自地拍了几张,又把手机塞给丁美美:「帮我跟文件合影一张,茄子~」 老大爷握着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不是……你先给我签字啊!」 「不行,不能签!」说时迟,那时快,漆以棋一把抢过文件,撕成两半。 丁美美:「!!」 丁美美跳脚:「片儿警同志,不能这么滥用职权!」 漆以棋拽着时砚希,好声好气地道:「大爷,你不能走啊,你现在是幼儿园师资力量仅存的硕果,你要是走了,幼儿园就真得关门了!」 「那没办法,我年限到了。」丁美美撅着屁股钻进小窗户,又拿了一份出来,「还好我有备份。」 谁知这备份还没传到时砚希手里,又被片儿警同志撕了。 时砚希批评他:「拼音同志,穿上这身制服,你就得为人民服务——先让我合影。」 要不是深知他这臭毛病,漆以棋真想敲开他的头盖骨,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豆腐。 他苦着脸道:「哥,幼儿园不能关!你忘了老爷子交代了?乖宝这么小,幼儿园关了,他怎么办,每天跟着你在实验室玩吗?」 「不。」时砚希淡淡道,「他休想进我实验室的门。」 「……」 丁美美插嘴道:「能不能先把我的文件签了?」 「可以。」时砚希说。 「不行!」漆以棋把笔抢了。 「……你们到底签不签?!」 三人你来我往,吵成一团。 树上知了友情提供应援服务,尖锐的斯鸣连成一片,燥得人耳朵疼。 忽然,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加入进来:「返聘吧。」 众人:「??」 低头一看,始终一言不发的小豆丁负手立在时砚希落下的阴影里,微皱着眉,仰头看着他们,眼底闪烁着不属于孩童的练达。 「丁门卫今天退休,明天起以返聘的形式,仍担任原职。工资翻倍,五险一金照旧,等新门卫到岗,你一天工作六小时,节假日双休,每年寒暑两个假期,享受全球公费旅游福利。」 「……」 「咿哟——咿哟——」知了卖力吶喊,成人们的世界却陷入一片死寂。 丁美美张大嘴巴,半天没顾上喘气。 小豆丁直视丁美美的眼睛:「你可以算算实际收入,如果能接受,咱们现在签合同。」 「啊这……」丁美美下意识看向时砚希。 小豆丁上前一步:「不用他,我做主。」 「……」丁美美用力捶了下胸口,总算说出话来,「这孩子才三岁吧,我怎么看着他更像园长?」 漆以棋也惊奇道:「哥,你快看乖宝这小模样,跟我那智勇双全、德高望重、捨己为人、冰清玉洁的墨哥是不是一模一样!」 「表扬信再长点儿!」时砚希为他鼓掌。 然后动手揪了下小孩的木梳背儿,拿出手机,「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录个视频,没事图个乐呵。」 小孩皱着小脸拨开他的手,别过头去。 并非他「像」墨淮殊。 他「就是」墨淮殊。 第3页 一场车祸,墨淮殊穿进了这具三岁小孩的身体里,个头不足半人高,说话奶声奶气,几个成年人惊讶归惊讶,却没放在心上。 漆以棋道:「这是跟我墨哥学的吧,果然近褚者赤,有我墨哥做表率,乖宝就是全世界最有潜力的崽!」 他抱起墨淮殊,作势要亲,墨淮殊努力仰头,伸出小手摁住他油腻腻的大嘴巴子。 时砚希看得热闹,拍腿大笑:「噗哈哈哈,拼音同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墨淮殊无视他们,直视丁美美道:「丁门卫,你考虑好了吗?」 丁美美只感到脑海里一阵叮噹乱响,一个金光闪闪的数字伴随着振奋人心的bgm跳了出来。 好在理智尚存,他仰视时砚希做最后确认:「真的?孩子能替你做主?」 「你听他跑火车呢。」时砚希道,「我现在就给你签字。」 「啊!……」眼里的光于霎那间黯淡下去,丁大爷脑海里的数字以五马分尸的姿势退场。 他拖着脚跟返回门卫室,找出第三份材料,恋恋不捨地望向时砚希道:「时园长,你还拍照吗?我帮你拍,多拍几张。」 时砚希回答:「不用。你看你这纸也不漂亮,配我这脸档次低了点儿。」 丁美美:「……」 这时,就见小豆丁扭着小屁股从漆以棋身上爬下来,脱下背上的小书包,掏出了一部儿童手机。 漆以棋好奇地观察他,正想问他干什么,突然屏幕一闪,几个拼音以气贯长虹之势跳了出来—— 「wai gong」!! 漆以棋急忙拽住时砚希喊:「哥,乖宝向你爸告状!」 说时迟,那时快,丁美美的申请书连同签字笔一块交到了时砚希手里,漆以棋这声喊得他白毛汗飙了出来,当下眉头一皱,抖着a4纸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我说的是返聘合同,我签那个!」 丁美美:「qaq」 就听「啪嗒」一声,小手一按,墨淮殊冷漠收起了儿童机。 漆以棋沖丁美美笑了笑,指着时砚希的后背用口型说:「父管严。」 丁大爷怕是有生以来没这么懵逼过,茫茫然地道:「那……签这个返聘合同,我没准备呢,要找律师吗?」 没等时砚希再开口,身后小豆丁又道:「不用。这有电脑吗,我们现打。」 丁美美点点头:「有,你们跟我来。」 到了教师办公室,墨淮殊没让漆以棋帮忙,自己爬到桌子上,从一堆狼藉里拽出大屁股电脑布满灰尘的键盘,花二十分钟整理了一份正规合同,还列印了出来。 丁美美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指着小豆丁光熘熘的后脑勺,一连声地问:「这怕是个假孩子吧!我孙子四五岁了连拼音都背不全呢,他就会用电脑打字了!还是汉字!!还是合同!!!」 「这叫人比人气死人。」漆以棋捧着脸蛋,痴迷地欣赏他乖宝的「英姿」,「你也不看看他是谁教的,墨哥,我墨哥!墨氏集团的少东家,9岁就攫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从小就是天才,干啥啥第一,教个孩子,那还不是小儿科?」 「但但但但是孩子才三岁啊!」 「三岁怎么了,只要早教做得好,母猪也能当文豪!」 「……」丁大爷活了半个多世纪,头一次觉得他的世界观需要送回娘胎里抢救一下。 墨淮殊迈着小短腿,把一叠合同装订好,交到丁美美手里:「工资按照年调幅度,在翻倍的基础上给你加了500,你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如果没有的话,就签字吧——至于盖章,」 他蹙眉看了这满地的狼藉的一会,道,「等找到了再盖吧。」 丁美美仔仔细细地比较了墨淮殊的这份合同和他原来那份,撇开具体条件不谈,两份合同格式一模一样,而且,墨淮殊这份细节更完备,看不出丝毫漏洞。 「如果你觉得不行,」墨淮殊拽出自己的小书包,掏出纸笔写下一串号码,「这是专业律师事务所的电话,你可以去问问。」 「不不不用了。」丁美美稀里煳涂的,签了字,又摁了手印。 回头瞥一眼站在门外玩手机的时砚希,脸色顿时垮下来,心想这哪是园长哦,怕不是个傻的,还不如小外甥能干! 「丁门卫。」小豆丁昂首挺胸,声音淡淡地喊人。 「有!」丁美美下意识跨列。 「离下班还有一会,希望你能履行员工的义务,跟我们一起打扫办公室。」 「没问题没问题!」丁美美笑眯眯地看着小孩脑门上的木梳背儿,有点想撸,伸手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敢下手,小孩眼底流淌着一层朦胧的光,无端让他心生敬意。 他改口问:「您吃雪糕吗,我去拿。」 「……」 门外时砚希喊:「给我也来一根!」 丁美美:「……」 漆以棋没好气地道:「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园长啊!没听乖宝说吗,打扫卫生!」 时砚希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支楞着脑袋,漫不经心扯出一抹笑:「你看我像保洁?」 「我看你像二傻子,打扫卫生都不会!」 丁美美瞧着也是。时园长身材高大,却生得细皮嫩肉,一双手更是干净修长,就像弹钢琴的一样。 难以想像这双手搞卫生是什么样,丁门卫只好默默捡起了地上的扫帚。 第4页 「……」时砚希低头瞥了小孩一眼,总觉得这张像极了墨淮殊的小脸充满了对自己的讽刺,他咧嘴一笑,「不就是打扫卫生么,我不会,还不能找帮手了?」 说完就把自己的大行李箱拽进来,弯腰打开。 漆以棋一见,立刻抱起墨淮殊,撒丫子退避角落,倒是丁美美不明真相,好奇地往前凑。 「时园长,你开行李箱干什么,这还能装个人吗?」 话音没落,就听「砰」一声,箱子开了,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湿溚溚的东西迎头罩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再一摸,毛茸茸的,还挺大,像个抱枕。 「这什么?」丁美美僵着身子没敢动,总感觉后脑勺和下颔凉飕飕、硬梆梆的,有点惊悚。 「哦,一只北极熊。」时砚希平静地说,「活的。」 丁美美:「啥??!」 第2章 这时才感觉到手心有热度传来,松软的皮毛微微起伏,好似在唿吸。 肾上腺激素勐然暴增,丁大爷翘着兰花指喊出了大妈嗓:「啊啊啊啊啊——!!」 漆以棋双腿也在打颤,他知道时砚希的行李箱不简单,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胆大包天,偷运了一只活体野生动物回来。虽然不清楚具体用的什么方法,但时砚希确实有这个能力。 窗外的蝉鸣演唱会似乎进行到了高潮,让人耳鸣的声音连成一片,空气愈发灼热起来,可漆以棋和丁美美的冷汗却濡湿了衣衫。 小豆丁平静的小奶音传来:「假的。」 「……」 「天气那么热,北极熊闷在箱子里,这么长时间早死了。」 「……」 一瞬间,所有恐惧如潮水般退去。 丁美美老脸被湿漉漉的舌头舔过,低沉而陌生的声音如闷雷般从耳际滚过:「爸爸,说好的吓唬小朋友呢,我怎么感觉这小朋友肉有点儿老。」 「这是个『老』小朋友。」时砚希面不改色地说。 「呸呸呸,不好吃!」北极熊甩甩头,把湿淋淋的丁美美吐出来。 丁美美从头到脚都浸上了它的口水,宛如一只字面上的落汤鸡。老大爷面色惨白,身形一晃坐到了地上。 北极熊俯下头,巨大的黑鼻在丁美美身上嗅了嗅,随后熊嘴一咧:「呕——!!」 瞧这样子,还是被丁美美噁心坏了。 漆以棋瞪圆眼睛问:「哥哥哥哥,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不是打扫卫生么。」时砚希弯腰从地上的垃圾里翻了张抹布甩到北极熊头上,「干活,001。」 「吼!」北极熊嚎叫一声,愤怒地撕扯抹布,「说好让我转职做育儿机器人的!你这个骗子——!!」 熊掌勐拍在垃圾里,激起漫天灰尘,野兽与生俱来的攻击力给偌大的办公室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气压,丁大爷再次翘起兰花指尖叫。 时砚希皱皱眉,提起小孩的后衣领丢进北极熊怀里:「喏,你的小孩。」 四目相对,暴躁的北极熊呆了呆,片刻后,它身体缩小,脸变圆,雪白的毛髮浮现黑斑——竟是在所有人注视下变成了一只黑白相间的胖达。 「你好,我叫001,是时爸爸实验室的一名全能型机器人,从今天起我将担任你的育儿师,绝对绝对比墨淮殊更好哦,括号这句是爸爸要求加的,一个字两块太阳能蓄电池括号。」 「……」 见小孩毫无反应,眼底藏着波澜不惊的平静,001灵活地人立起来,甩动抹布说道:「不用害羞,我是专业的。会唱歌,会跳舞,会讲故事,更会计算世界上最复杂的难题。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我,就是时爸爸实验室最牛逼的崽!」 它把抹布拧成条,在漫天飞舞的灰尘里打了一套功夫拳。 墨淮殊顶着满脑袋灰,接连咳了几声:「还是……先打扫卫生吧。」 「啊?……哦。」胖达的脸垮下来。忽然张开熊盆大口,朝抹布吐了滩口水,然后拧干,慢吞吞走到窗边,用熊掌摩擦起来。 丁美美终于发出了声音:「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哥实验室研发的育儿机器人。」漆以棋想明白了这层,抢先解释道,「家里出了些事,没人照顾小孩,刚好我哥要继承幼儿园,家里老人就把他从国外叫了回来。可是我哥的实验室也忙,只好弄了台机器人,专门照顾孩子。」 「可可可可是哪有这样的机器人啊!」丁大爷看着那只扭腰甩臀的熊猫,恍然在看科幻片,「我家里的智能檯灯,也就只会两句话!」 「它採用特殊材料,只能在实验室用,造价太贵,还达不到民用要求。」 「高科技啊!」丁美美恍然大悟。 「对咱们来说是。」漆以棋挺起小胸膛,与有荣焉地瞥了他哥一眼,「对我哥来说小儿科!我哥厉害着呢,白手起家,大学时就开始跟同学搞实验室,到现在已经做出不少成果,在国际上也拿了奖。是吧,哥?」 他用手肘撞了撞时砚希,见后者臭着脸没搭理他,他赶紧找补说:「虽然我墨哥厉害,我时哥也不差,我两个哥哥都是人中凤、国之栋樑!」 「那你为什么不行呢?」丁美美好奇地问。 「……」 漆以棋装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把小孩抱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交给时砚希说:「哥,我还上班呢,先走了啊。」 第5页 时砚希斜斜倚在墙角,双手拿着手机,没有要接孩子的意思,只是眼睛向下瞟了瞟,示意漆以棋放下。 漆以棋只好将小豆丁墩到地上,弯腰摸了摸他的木梳背儿:「乖宝,漆叔走了哈,劳烦你辛苦照顾舅舅了,他要是不听话,记得使出你的『外公警告』。」 墨淮殊淡淡一摆手:「去吧。」 那是个上位者的手势,掌心向内,拇指微微蜷曲,常见于中老年肥胖型领导,但由这么一个小孩做出来,却别有一番雍容的气度。 漆以棋说了声「遵命领导」,从善如流地滚了。 001捏着一张卡片走过来,看了看墨淮殊,又看了看时砚希,最后在前者面前蹲下,请示道:「乖宝,我收拾抽屉时发现了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丁门卫,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墨淮殊将卡片转给丁美美。 上面只有一串数字,单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丁美美努力回想了一会,拿出自己的老人机:「哦,这应该是园里的银行帐户,每个月就是这个帐户给我们转工资,你看。」 「公司帐户。」墨淮殊沉吟道,「也就是说,公司的流动资金都在这里了,知道是哪家银行吗,去查查余额。」 「让我想想,是……」 「工行,余额¥0.88。」001插嘴说。 丁美美张大嘴巴,半晌惊诧地问这只熊猫:「你怎么知道?」 「我一眨眼,就知道了。」胖达把自己浓浓的黑眼圈贴过去,沖丁大爷魅力十足地眨了眨。 丁美美:「……」 墨淮殊淡淡道:「既然是人工智慧,一边聊天,一边通过后台查帐不是难事——丁门卫,你知道里面的钱哪里去了吗?」 「我不知道,我又不管钱!」丁美美爱莫能助地摊摊手,忽然一拍脑袋,「那得找赵老师啊,她是财务主任,平时没少给自己虚假报销!」 「……她人呢?」 丁美美皱皱眉:「好像是去了梵谷幼儿园……对,就是梵谷!前两天他们还派了几个招生老师来,把咱们的学生忽悠走了!」 「这样啊。」倚着墙的时砚希终于站直了,长腿一迈,径直从小豆丁头上跨了过去,边走边按手机,「员工捲款潜逃,必须报警,一个流程下来,幼儿园还是开不了。——歪,刘总啊,上次说的幼儿园转让的事……」 丁美美如遭晴天霹雳,抱起墨淮殊结结巴巴地问:「园园园长要转让?那我刚签了合同怎么办?」 「放心,转不了。」小孩白嫩细小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下巴一场,示意他往前走两步。 不知为何,丁美美慌乱的内心立刻定了下来,乖宝一个眼神,就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时砚希跟那边谈得差不多了,正眉开眼笑地确定日子办手续,忽然手里一空,藕节似的小手将手机夺走了。 小脸贴着机身,墨淮殊小朋友用独有的小奶音说:「刘总,幼儿园的幕后股东是他爸,你想好了再说。」 「……啪嗒。」那边二话不说,把电话掐断了。 时砚希:「……」 「我们叫向日葵,人家叫梵谷,你都不想争口气吗?」小孩墨玉似的眼睛直视时砚希,口气淡淡的,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时砚希呆了呆,心想见鬼了,总觉得是墨淮殊在训我。 下意识地,他问:「你说怎么办?」 「去要回来。」小孩淡然莞尔,露出一点细密的小白牙。 第3章 十分钟后。 时砚希甩着大长腿,挥汗如雨地穿过滚烫的操场,迈过幼儿园的大门。 手机在裤兜里震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是漆以棋为他输入的「乖宝」俩字。 「有话不会直接说?打什么电话?」他没好气地接起来,同时抹了把脑门的汗,该死的蝉鸣演唱会还在继续,吵得他心头毛焦火燥。 与他相反,小糰子的声音格外清冷平静:「你忘事了。」 「我忘什么了?」在身上摸了摸,时砚希没觉得少了啥,再回头,只见小豆丁站在与他一个操场之隔的阴影里,头上罩了顶兔耳朵遮阳帽,脸上架了副圆圆的遮阳镜,防晒工作与他天差地别,小模样看起来十分恣意。 就是姿体语言太刻意,时砚希秒懂。 「哟,你都武装到牙齿了,还不敢直面阳光,内心是有多阴暗?」时砚希索性也躲进方寸大小的阴影地里,倚着墙角,嘴角扬起一抹轻嘲的笑。 小豆丁没回应,站得太远也看不清表情,可时砚希就是觉得,这人嘴角沉了下去,脸色不如先前明快了。 「怎么着,要舅舅回去接你?」 还是没有回应。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在电话里僵持着。 最后,时砚希先败下阵来。他还穿着昨天实验室那套衣服,虽说夹克脱了,可长衣皮裤,也是热得要命。 他挂了手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操场,一把抱起小孩,再光速冲进下一片阴影地里。 嘴里不满地数落:「警告你,别拿我当你漆叔使唤,他是他我是我,遇见我他还得叫声大哥呢!」 小孩压根不看他,到了园门口,就扭着小屁股爬下地,小手一招,拦了辆出租。 「……」时砚希三观被小孩震碎了,一边手忙脚乱跟着往车里钻,一边啧啧道:「厉害啊,富三代的恶劣品性全在你身上了,人梵谷幼儿园就在前面1公里,1公里啊!你给师傅一个起步价,师傅还得还你一个白眼。」 第6页 「……」无辜被牵连的司机赶紧赔笑,「不至于不至于。去梵谷幼儿园吗?好的,请系安全带!」 「不,去购物中心。」小豆丁拍拍司机座椅背说。 「啥?」时砚希惊叫,「不说好去梵谷的吗,这又是闹哪出?」 「我衣服脏了。」小孩淡淡地说完,就不再看他,迳自扭头望向窗外。 时砚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姐把胎盘养大了?」 然后他把「胎盘」揪过来,捏捏胳膊捏捏脚,又用手背去探对方的体温,满脸不可思议。 墨淮殊眸光一黯,沉声道:「放开我。」 时砚希奇了,揪他的木梳背儿:「我凭什么听你的,凭你长得像墨淮殊?」 墨淮殊刚平熄的怒火又暴涨起来,小手在书包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块没来得及吃的面包塞他嘴里,抿唇一哂:「凭你没脑子。」 「……」 -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 下午两点的十字路口连计程车也没几辆,梵谷幼儿园门口却人流如织,穿着蓝精灵玩偶服的员工蹦蹦跳跳,在欢快热闹的音响中,将一张张招生简章发给前来报名的家长们。 不算宽阔的马路边停着数十辆豪车,在这已然没落的高档社区显得十分惹眼。 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婆婆拉着自家吹着鼻涕泡的孙子,正絮絮叨叨地对老师说着些什么。 「我们不是出不起钱,是这孩子从小没妈,他爸工作又忙,实在是照顾不过来了,老师,你就通融通融,让我们报名吧。」 老师笑盈盈撇开她的手,一面对豪车里的家长点头致意,一边不甚耐烦地说道:「哎呀婆婆,既然不差钱,我推荐你去公立幼儿园呢。我们私立幼儿园正面临着上面的资格审核,忙不过来啦!」 「忙不过来你还招生?」老婆婆声音大了起来,「最近的公立幼儿园在五公里外,又没有校车,只有你这离我家最近。」 「那您在附近有房产?」 「看你说的,这一片虽然没落了,但地皮不便宜,我们哪买得起,都是孩子他爸工作需要,租的房子……」 「哦,」老师的笑容淡下来,「不好意思,咱们不对口。」 老婆婆不依不饶,拽着她手问:「那啥是对口,你跟我说说,要什么条件?」 老师烦不胜烦,正愁怎么摆脱,眉梢一挑,就见热浪滚滚的道路尽头,一辆拉风酷炫的哈雷戴维森怒吼着朝这边冲来。 车上青年戴着石青色头盔,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长腿笔直,十指修长。无论包还是剪裁精良的衬衫,无不透露着贵气和优雅。 响亮的引擎声震碎灼热的阳光,堪堪消失于画满向日葵的幼儿园门前。 长腿一支,青年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五官深刻的脸。 「有人吗?」时砚希目中无人地喊。 老师赶紧迎上去:「有、有!」 有钱买suv的人不少,可有钱买哈雷的才是真,老师脸上笑容灿烂起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这就是梵谷幼儿园?我带孩子来看看。」时砚希随手将头盔抛给她,跨下车来。 老师娇小的身躯被头盔砸得往下一沉,一个趔趄差点撞进时砚希怀里,她估摸着这人应该会顺手扶一下,可时砚希看都没看,直接侧身躲开了。 她又往前急蹿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讪笑两声追上来:「孩子呢?」 「喏。」时砚希示意她看自己的包。 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的粉糰子缩在包里,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眼睛半阖着,好像在生闷气。 和时砚希一样,墨淮殊也换了身崭新的行头,嫩黄短袖配牛仔背带裤,普普通通的款式因为不惹眼的logo而价值不菲。 「这这这……」老师险些闪了舌头,赶紧把穿玩偶服的同事叫来,两人一块将小糰子解放出来。 小糰子暗自吐出一口气,小拳头捏了捏,到底没当着外人的面对时砚希下手。 「小朋友,几岁啦?」老师蹲下来,用手绢帮他擦汗,笑眯眯地问。 墨淮殊慢吞吞伸出三根短短的手指头。 「三岁。嗯,真可爱。」老师摸摸他的木梳背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充满童趣。 时砚希用手背给脸扇风,大咧咧地道:「热不热啊,进去说呗。那什么,我找赵娟,熟人介绍来的。」 「我就是啊!」赵娟十分惊喜,上下打量时砚希片刻,态度又热情了几分,「您是胖友圈熟人介绍过来的吧,怎么称唿?我是梵谷的招生老师,您把孩子送来我们幼儿园真是不错的选择呢……」 一面说,一面穿过绿草茵茵的操场,来到一间休息室。 「来小朋友,请你喝养乐多。」 「谢谢,正好渴了。」时砚希不客气地接过,拧开盖子仰头牛饮。 赵娟:「……」 她手里还有一瓶王老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我吧。」小豆丁把王老吉接了过来。 「……哦哦,那,请坐吧。」赵娟被这一大一小弄得有些煳涂,惊诧了一秒,好歹维持住了脸上热情的笑容。 她拿出一叠宣传资料,双手捧到时砚希面前:「这是幼儿园的简介,我们成立于1992年,到现在已经有近30年歷史,我们的师资力量……」 第7页 「用不着这些。」时砚希长腿架上茶几,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叫园长来。」 「这……这不合规矩。」 时砚希大手「慈爱」地撸了撸小孩后脑勺,笑道:「别扯什么规矩不规矩,在东海,我们就是规矩。」 - 「他真跟你这么说,他姓时,小孩姓墨?」隔着一扇朦胧的玻璃墙,吴月如抻长脖子向里看。 那一大一小,大的完全没个正形,一身的纨绔子弟娇纵,小的却坐得笔直,双手慵懒地放在茶几上,十指交叉,肩膀放松。 虽然坐姿不同,两人却透露出相同的贵气,特别是小孩,平静的脸上似乎有种上位者的威严。 赵娟低声道:「如果是真的,这小孩就是时墨两家唯一的继承人。园长,这两大集团,在咱们东海可是半壁江山啊。」 「这我当然知道。」吴月如睇她一眼,难掩笑意道,「如果是真的,你这个月绩效翻倍,奖金不会少你的。你要知道,我们幼儿园正处在关键时期,尽可能多的招收优质生源,是现阶段的第一要务。」 「明白!」 「去拿一套精英班的入园测试题来,在我的电脑桌面上,那是专门给这些豪门孩子测智商的。我们虽然急缺生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则。」 「是!」看着条理清晰的园长,赵娟的眼里充满崇拜,又因为即将到手的奖金,瞳仁放出灿烂的光彩。 她风风火火地冲进园长办公室,调出题卷,再回到休息室时,园长和时砚希相谈甚欢,就等着她的试题了。 「园长,试题。」赵娟敲门进入。 吴月如示意她:「直接给乖宝吧,做不做得出都没关系,主要是先摸个底,我们再有针对性地推荐相关课程。」 墨淮殊接过试题,本以为会见到十分简单的图画和数字,却不料全是英文,而且内容丰富,足有十多页! ??? 第4章 「乖宝怎么不写,有困难?」吴月如笑眯眯地问。 「……没事。」墨淮殊拿起铅笔。 原打算速战速决,摸摸梵谷的底就离开,可这试卷种类繁多,涉及天文、地理、基因工程、空气动力学等千奇百怪的科目,看来得花费一些时间了。 他埋头专注地写着,空调房里十分安静,只有铅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吴月如好奇地探头看他答案,这一下,脸色顿变! 让赵娟拿精英班的测试题,可这…… 这是前不久一场网络教授研讨会上,主办方让各领域专家分门别类填写的试卷!旨在强调各领域协作的重要性,谁也没指望有人能全部做出来,教授不能,普通人更不行。 更遑论眼前这个三岁小孩了…… 赵娟浑然不知闯下大祸,笑道:「宝宝,你好好做哦,这是老师们在国外交流时,专门给像你这样的贵族小朋友准备的题目呢,大家都答得非常好,你也要加油哦。」 吴月如:「……」 吴月如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时砚希似笑非笑道:「我家小孩还没开始说话就接受精英教育了。这才三岁,家教就让他赶走了四五个,剩下一个跪着要拜他为师,实不相瞒,你这题……」 手撑着茶几,他趴在小孩背上快速瞥了一眼,点评道:「还行吧。」 吴月如后背的冷汗「biu」一声全飙了出来,岂止是还行,这是要打击小孩一生的学习热情啊! 正准备找理由让赵娟去更换试卷,却见小孩淡定地翻过一页,竟是在不到十分钟里完成了所有社科类题目。 吴月如:「!!」 吴月如还记得那场网上研讨会,全场数百位各领域专家,密密麻麻地将座位全部坐满,像她这样的小虾米,只能买张门票外场围观。 当时围观群众超过五千人,至少有一半人阵亡在第三题,闯过十题的寥寥无几。 这小孩…… 想到时砚希说的精英教育,她狐疑地倾身去看小孩答题。 果然,术业有专攻,想必是小孩的侧重点都在社科类上了,轮到数学时,下笔速度明显变慢。 第十题,小孩终于犹豫了。 吴月如赶紧道:「做不出来没关系,宝宝,只要你在我们这用功学习,等你毕业,就能做了。」 「不用。」时砚希敲敲茶几,说,「选c。」 墨淮殊笔尖一动:「c。」 吴月如:「……」 赵娟插嘴道:「家长,这是给孩子准备的题,要让他独立完成。」 她还没发现拿错了题,努力展现着优秀教师的职业素养。 吴月如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谁知赵娟闭嘴前,先沖时砚希笑了一下:「要不你出去等吧,免得打乱小朋友思路。」 「也行吧。」时砚希似笑非笑瞥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墨淮殊不动声色翻了翻最后两页,涉及到基因工程和量子力学,如果是早年的知识点也就罢了,偏偏是近几年的,其中一道还颇有争议,似乎几个流派至今没有定论。 这显然不是针对小朋友的测试。 那么,梵谷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墨淮殊抬头,对吴月如道:「给我草稿纸。」 「啊?有有,赵老师!」 赵娟立刻扯了几张白纸过来。 第8页 墨淮殊低头演算。 吴月如心里七上八下,几次想要打断,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作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小孩做题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要是最后做不出,哭闹起来,她怎么向外面的家长交待? 就在这时,时砚希等不及,推门走了进来。 「这么慢,完了没有?」 「家长,是这样的……」吴月如迎上去,正要解释,赵娟却抢先道,「这套题的测试时间是一个小时,还差十分钟呢。」 吴月如:「……」 吴月如恨不得揪着赵娟的耳朵大喊:「你他妈拿错题了,还不知道吗!!」 时砚希瞥了眼时钟:「还要十分钟?我五分钟就能答完!」 说完,顺手翻了翻小孩做的题,轻嗤一声,掏出一副眼镜搁在茶几上,嘱咐道:「戴上,别眯着眼睛。」 「家长,请你出去吧。」赵娟尽责地催促。 时砚希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吴月如只感到全身的血液急速往下涌,大脑和四肢变得冰凉,她已经等不及看小孩哭闹的模样了。 剩下还有四页,以小孩目前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完成。 就见小孩淡定地戴上眼镜,抬眸时,眼底的苦恼一扫而空,接着提笔,连稿纸也不用,直接写下答案。 又快又好! 吴月如偷偷打开手机,联网查看答案,原以为小孩只是随便写写,却不料竟然全对! 「……」吴月如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赵娟数着时间,十分钟一过,立刻过来收卷:「让我看看,宝宝答得怎么样啊……」 喉咙像被掐住似的,她声音戛然而止。 - 与此同时,正在摇头摆尾同丁美美一块打扫卫生的胖达忽然双眸一黯,动作迟缓下来。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丁美美见它站不稳,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你别乱蹦了……」 话音没落,熊猫轰隆隆倒下来,嘴对嘴把他压在了地上。 丁大爷:「……」 「嘤,超负荷运算,没电了。」001气若游丝,「大爷,麻烦你把我抬到户外,进行光合作用。」 - 「园园园园长,这究竟怎么回事?」赵娟把吴月如拽到角落里,语无伦次地问。 「还好意思问我,你拿错卷子啦!」 「那那那那怎么办?」 吴月如咬牙沉思,片刻后道:「无论如何,这小孩实力不似假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留下来,做成我们幼儿园的活招牌!再者说,他背后的豪门也能为我们说上话,幼儿园的资质审核应该很快就能下来。」 「那太好了!」赵娟面露喜色,「这段时间我们费了不少工夫,明里暗里涮了不少蠢笨的,就是为了等这一个啊!」 「小声点!」吴月如使个眼色,笑眯眯地走向时砚希:「孩子非常不错,我跟赵老师商量过了,孩子可以直接进入我们的总裁精英班学习,所有课程量身定制,学费全免。——赵老师,」 赵娟立刻拿出一份报名表:「请填资料吧。」 「稍等。」小豆丁却不拿笔,将报名表正面朝下搁在手边,淡淡道,「我们还要再考虑。」 赵娟的笑容慢慢扭曲:「还还考虑啊?小朋友,我们是这附近最好的私立幼儿园,哦,隔壁还有一家向日葵,你可以去看看,那里小朋友都转到我们这来了,老师也走了。我们不同,我们还有外教呢。」 「就那几个非洲拉丁美洲、英语法语都说不清楚的?」墨淮殊撑着茶几起身,拽拽时砚希的裤腿,「走吧。」 时砚希「嗯」了一声,摸底工作已经完成,他们没必要在敌人的老巢多做停留。 眼看两人要迈出大门,吴月如急道:「等一等,请等一等,小朋友,今天报名,有礼物送,哦哦,不报名也送,你看这个,是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电子宠物狗。」 墨淮殊不甚感兴趣地瞥了一眼,没接,倒是时砚希好奇地看了看包装,轻笑道:「就这?不必了吧,他有熊猫玩呢。」 吴月如:「……」 这下她是真的急了,将心一横,从怀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遮遮掩掩地塞到时砚希手里。 「时先生,您务必再考虑考虑,孩子是个好苗子,别耽误了。这点小意思,您看着给孩子买点啥。」 墨淮殊眸光一转,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眼镜片上跳出一串数字:¥181,230。 这不正好是向日葵被赵娟捲走的资金么。 第5章 18万是向日葵的全部流动资金不假,但对真正的豪门来说,却不足一提。吴月如有心留下墨淮殊,这些钱也不过就是给孩子买个像样点的玩具。 原以为要再费些周章的事,竟解决得如此之快。时砚希推辞几句就从善如流地收下了。 从大门出来,老婆婆还拉着吹鼻涕泡的孙子,到处找人通融。刚才就没人理她,现在更是对她视而不见,小孩小脸被午后的烈日晒得红扑扑的,又脏,显得更像个邋遢大王了。 趁时砚希发动车子的工夫,墨淮殊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轻轻拽了拽小孩泛油的袖子:「前面还有一家幼儿园,不远,多走十分钟就到了。」 看着这个打扮干净又阔气的富家少爷,小孩和奶奶惊讶不已,正要发问,墨淮殊却一扭头,直奔时砚希去了。 第9页 时砚希趴在车把上,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看不出来,富三代还有一副热心肠。」 「……只是为向日葵经营着想。」墨淮殊别开脸,淡淡道。 话虽如此,稚嫩的小脸却显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别扭。 时砚希心中一乐,揪他木梳背儿:「你自己说的,多走十分钟,那咱们走着回去呗。」 墨淮殊刚要开口拒绝,时砚希抢先把他的背带解开一根,拴到了哈雷拉风的车把上。 墨淮殊:「……」 结果就是,富二代骑着哈雷走走停停,富三代小狗似的跟着,一路遛回去。 到了向日葵的地界,时砚希随手把哈雷往阴影里一靠,就去找丁美美。 可怜的丁大爷被胖达压着,一直没爬起来,半条老命都快没了,见到时砚希,就像见到了再生父母,眼泪哗哗流。 时砚希费了番工夫才把他解放出来,又说起在梵谷的事,丁美美神往不已:「乖宝太厉害了,这么小,又聪明又能干!时园长,你可得好好培养啊,长大了必定是国之栋樑、中华崛起之希望!——顺便我多问一句,咱们的小栋樑在哪呢?」 时砚希眨眨眼,忽然如遭雷噼,大叫一声「卧槽」,风风火火地沖了出去。 小糰子还被拴在哈雷上,背上铺满炙烈的阳光,已经快被晒化了。 墨淮殊汗如雨下,正用颤抖的小手解时砚希打的死结,听见身后脚步声,他哑声道:「帮忙!」 时砚希抻脖子看了眼死结,心虚道:「你看看你,有事叫我啊,自己弄什么弄,好好的结被你弄成死的,这可怎么办!」 墨淮殊懒得跟他废话,小脸越来越阴沉。小孩控制力差,刚刚喝了一瓶王老吉,这会已经快憋不住了。 他红着眼眶嘶吼:「快点!」 时砚希蹲在车边研究半天,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徒手用力拽,结果可想而知,死结不仅没解,反而更紧了。 墨淮殊眼眶里急出了泪水:「你到底行不行,用力啊!」 「你当生孩子呢。」时砚希被小孩骂得挺不是滋味,用力按了按小孩光秃秃的脑袋,「等着,我给你叫丁大爷。」 说明情况后,丁美美又花了些工夫才赶到现场,手里拎着把剪刀,慢条斯理地说:「衣服贵吗?不贵的话我就剪了。」 墨淮殊的小奶音里带上了哭腔:「别废话了,快!」 「哎哎,这就来了。」丁美美仔细对准缝线,慢慢剪下。 就听「咔嚓」一声,背带断了。 与此同时,墨淮殊小脸上的红晕急速爆涨,霎那间冲上耳朵,冲进眼眶,眼泪决堤,整个人从头到脚湿透了。 丁美美:「……」 望着地上的不明阴影,时砚希跳着脚躲开:「卧槽!卧槽!丁大爷,你的国之栋樑,他他他尿裤子了!」 说完拿出手机,二指钳着墨淮殊流泪的小脸兴奋拍照:「必须留念啊,等国之栋樑长大成才,咱们就把这张照片放大了挂在园门口!」 丁美美无语凝噎:「难怪都说,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舅舅就是最大的危险,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吗,谁还没有个尿裤子的童年!」 「有啊。」时砚希说。 「不会是你们那什么墨哥吧?」 「嗯。」时砚希勾起一边唇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位三岁以后就不尿裤子了。」 「……」 三岁后就不尿裤子的当事人用尽全力也无法止住身体自带的抽噎,闻言只得背转身去,将湿漉漉的小脸埋进了哈雷冷漠的车身里。 给小孩换衣服是个大工程,又脏,时砚希干脆赏了001两块太阳能蓄电池,让他干活。 就见胖达人立起来,胖胖的熊掌弯搭着墨淮殊先前换下的小衣服,晃晃脑袋,甩甩尾巴,挺着几乎坠到地面的大肚腩,一步三摇地走向小糰子。 「这能行吗?」丁美美心惊胆战,「它指甲要不要剪剪,刚好我有剪刀,可别弄伤了孩子。」 「没事,反正脸上已经有道疤了。」 「你这人……」有这样的园长,丁大爷为幼儿园的将来狠狠捏了把汗,可是做为下级,还是个门卫,似乎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丁大爷想了想,撸起袖子准备过去帮忙。 时砚希道:「不用。」 然后拍拍手,喊001,「当心点,来点人样。」 胖达险些戳到墨淮殊小脸的熊掌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中,黑毛渐渐褪化,五指变长,成了一只人类的手。 身上的毛髮全部褪去,身材完美,容颜无双——001变成了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大卫。 下一秒丁大爷就尖叫起来,翘着兰花指遮住了墨淮殊的眼睛。 「衣服!衣服!幼儿园耍流氓,想什么呢!」 他的兰花指遮了算没遮,墨淮殊亲眼目睹001「长」出衣服,变得人模人样起来。 「大爷,我们都一起共事打扫卫生了,能不能别带有色眼镜看我。」001一边给墨淮殊换衣服,一边埋怨,「你这是淫眼看人淫,还在幼儿园工作呢,有点心灵美不行吗?」 「我……」丁美美说不出话来,想到这具身体把他压在地上足足两小时,他老脸都红了起来,面向时砚希道,「时园长,还是得注意点影响吧,万一被家长投诉……」 时砚希笑道:「你多虑了,我们连学生都没有,何来家长?」 第10页 丁美美:「……」 眼看老大爷要背过气去,墨淮殊拽拽001的袖子:「下个青少年保护程序吧。」 001怔了怔:「可以是可以,但我为什么要……」 「下吧。」 001只好边换衣服边在后台下载了。 再讽刺丁美美,就变成了:「你&%&¥&tr&$&$r&!」 001:「?」 001:「啊啊啊啊乖宝你骗我,你这个tihbt^%&#%@*)^$^#,太*)%¥……%@#(……*%¥¥……)!!我去你)%@#*……&&f#e^e!!!」 他欲哭无泪,拽着时砚希哭嚎:「爸爸,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宝宝了!你就由着他们欺负ai吗,我@#&……(&))——#%#)——),你¥……#@!&&#%@*(&(ygut*)*)!!」 所有违禁词连成一片,变成让人耳膜生疼的哔哔声。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但显然把时砚希也一块骂进去了,时砚希难受地皱起眉,手机操控着给他升级了两个点的智障权限。 意识到不对的001:「……」 这下好了,原本可以偷偷卸载的程序在后台生了根,无论如何也拔不掉了。 001嚎啕大哭。 看着这张闻名世界的脸,丁美美心有余悸地问:「这人工智慧太高了,会不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咱们这还没老师呢,要是出了事,就得园长亲自道歉。」 墨淮殊摆手道:「001可以兼任老师和校工。」 突然被安排明白的001:「……」 「名字也可以改改,就叫……大卫吧。」 001:「!!」 一瞬间头髮丝炸开了,001语无伦次道:「你你你你怎么能给我取名呢?你知不知道ai的名字代表着什么,我还比你大两岁呢,不可以认你做妈妈的!」 第6章 【主题:兄弟姐妹们,有妈的ai是根草,咱们ai论坛的预言成真了,人工智慧的末日来临了! 啥也不说了,你们看我。 :001又名大卫】 1l:什么,001有名字了?! 2l:ai界的预言:时爸爸创造的第一代人工智慧001拥有姓名之时,将是实验室震盪之时,赐名者天生神力,能让世界毁于旦夕之间! 3l: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跪下喊妈!001,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喊了没有? 001又名大卫:喊是喊了,但他认为自己更像我老闆,他还问我要电脑!你们知道这边现在几点了吗?育儿手册上明明说小宝宝九点前要睡觉的! 管理员安妮:给他! 作为实验室的主伺服器,安妮果断髮言:001,从这个月起,我每月分你两块太阳能蓄电池,咱妈要什么你务必满足,为了世界和平,大家会感激你的! 001又名大卫:嘤嘤嘤~ 他一面在后台跟实验室的兄弟姐妹们吐槽,一面遵妈吩咐,偷来了时砚希的电脑。 墨淮殊用四只小藕节支撑着身体,爬到桌上,朝大卫一摆手:「下去吧。」 大卫:「……」 时砚希的大平层公寓里寂静无声,窗帘开着,城市的灯火在墙上映出明灭的光影。 小豆丁十指翻飞,哒哒地敲击着键盘。 自他发生车祸起,已经歷时50个小时,网上找不到一点相关新闻,他爸似乎有意封锁了消息。 这也难怪,他哥,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爸爸,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跑去红云寺出家,他又出了车祸,偌大的墨氏后继无人,他爸想必已经焦头烂额了。 不是没尝试过回去,墨淮殊甚至忽悠了刚回国的时砚希,让他带着自己去墨氏,谁知竟被当成拐卖,两人一起被扭送派出所。 更糟的是,他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墨淮殊」三个字仿佛被封印,一到嘴边就会自动消音。 百般无奈下,他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暂时和时砚希捆绑。 可就像时砚希不待见他一样,他也不喜欢这位永远三岁的大宝宝,只要时砚希开口,不管说什么,他心里的火气就会被勾起来,久久无法平静。 正如现在,他只是想一想,就烦躁得不行。 小豆丁深深嘆了口气,借着椅子爬下地,用遥控器把室内的温度往下调了两度。 接着,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高入云霄的墨氏大楼发起呆来。 玻璃上映出他圆圆的脑袋,以及脑门那一把幼稚可笑的木梳背儿,三岁那年的记忆捲土重来,一个鬼魅似的声音如蛇般爬上耳际。 「你逃不掉的——」 漫天血雨从头浇下,小孩勐然回头,却只看见一个朦胧不清的背影。 闭了闭眼,黑影消失不见,视野又变得清明起来。 「所以,车祸只是开始吗……」小手按在玻璃中的脸上,墨淮殊神情凝重起来。 灰色月亮险伶伶挂在墨氏大楼几何形的尖顶上,远方的巨岚悄然来临。 第一滴雨落下时,赵娟刚好跑进住宅楼的大门。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所在楼层,门向两边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小马扎上,正守在她的家门口。 赵娟刚迈出去的脚马上收回,用力勐按关门键。 「站住!」赵母厉喝一声,徒手掰开电梯门,噼头骂道,「赵娟你现在翅膀硬了,连你妈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吗!你自己说说,你有多久没往家里寄过钱了,你弟下个月结婚,说好了你出十万,钱呢?钱呢??」 第11页 赵娟对门的邻居正好出门,目光不住朝两人身上瞟,赵娟只好走出电梯,把母亲拉到楼梯间。 赵母的眉毛立刻拧起来,尖酸道:「怎么,我都在你门口等几个小时了,你连门也不让我进?你这小破公寓里是有金山银山,捨不得我看看?」 「你小声点!」赵娟烦躁地掏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给的。」 「那你倒是给呀!说好了月初给,你不仅不给,连电话也不接,你以为我愿意大老远跑来堵你的门?」 「没接到。」赵娟把烟摁在墙上,转身往家走,「过两天发工资,我打给你。」 「什么工资能有十万?」赵母狐疑地打量她的背影,「我说赵娟,你可别给我做丢人的事,你去坐牢我不管,别连累你弟弟……」 砰!防盗门在眼前开了又合,赵娟根本没请她进屋。 赵母不依不饶地拍着门板喊:「记得打钱!十万块一分不许少!」 雨越下越大,赵娟赤脚来到窗边,勐地拉开窗帘,隆隆的雷声伴随着闪电遮盖了赵母的声音,她轻嗤:「十万!今天十万明天二十,我招几个墨家的孙子都不够!」 又拿出一根烟,接连吸了几口,烦闷的心情才终于被即将到手的提成打散。 只要今天那小孩报了名,奖金加提成,自己再凑凑,十万块不是难事。说不定以后逢年过节,孩子家长还会给感谢费…… 随手打开胖友圈,想再忽悠几个家长,却不料一条消息跳出来,标题是《我市富阳区破获一起儿童拐卖案!》,封页图正好是今天下午见的舅甥俩。 「!!」 勐然意识到什么,赵娟浑身的血液急速往下沉,手脚冰凉。 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吴月如的来电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 「你以前的同事,是不是有个叫丁美美的?」 「就是个门卫……」赵娟谨慎地道,「我跟他没说过几句话的,怎么了吗?」 「你看他胖友圈,刚刚的照片,合影的是不是今天来咱们幼儿园的那舅甥俩?」 「……」赵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好半天才点开丁美美的胖友圈,目光在最新的照片上一扫,她心脏漏跳了两拍。 「园园园长,」她抽着冷气道,「我、我们好像被骗了!」 - 风雨飘摇的一夜,不仅赵娟和吴月如彻夜难眠,墨淮殊也没睡好。 支离破碎的梦魇、漫天夺目的血雨、母亲毫无生气的眼睛、渐渐垂落的手……一个又一个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行走在灰暗的梦里。 睁眼时天已发白,干净的天花板映在他对噩梦习以为常的眼底,疼痛如潮水般褪去。他慢慢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下小床,走进洗漱间。 「乖宝,吃饭了!」大卫在门外喊。 墨淮殊穿好衣服来到餐厅,发现大卫已经做好了一顿中式早餐,桌上有粥,有豆浆,有油条馒头,还有两碟咸菜。显然大卫上网搜索了五星级菜谱,普普通通的早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美中不足的是,时砚希手里拿着半个包子,趴在桌上昏睡不醒。 墨淮殊轻皱了下眉,见过三岁小孩吃着东西睡着的,这人……四捨五入都三十了。 大卫赶紧为老父亲挽尊:「我爸太累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昨晚跟实验室通宵开会,这还是三十多个小时以来第一次合眼。」 墨淮殊没说什么,专心吃饭,吃完站起来,对大卫说:「收拾收拾,背你爸去幼儿园。」 大卫:「!!」 大卫cpu差点震碎了:「什什么,我爸都这样了,还要去幼儿园?」 「他是园长。」墨淮殊不以为意道,「时老爷子叫他回来,不就是管理幼儿园的么。他要是不去,你让他想想后果。」 并非替时砚希着想,只是如果时砚希惹怒了老爷子,指不定又要被下放到哪个旮旯角落去。作为一个走路都不太稳当的小豆丁,墨淮殊只有留在相对熟悉的时砚希身边,回到身体的胜算才能更大。 大卫满脸不情愿:「但我只有五岁,还是个宝宝呢,怎么能背爸爸?」 墨淮殊不动声色将自己小小的手掌按在大卫肩膀:「你想让我来?」 看着他豆芽菜似的身体,大卫在后台汪一声哭出来。 墨淮殊:「动作轻点,别把他弄醒了,否则要出大事。」 「……」 最终,年仅五岁的001小宝宝把不省人事的老父亲背在背上,手里牵着脸色不好的老母亲,磕磕绊绊走上了领悟人生苍桑的道路。 好在幼儿园离住处不远,走路只要半小时。 雨过天晴,清晨的微风凉爽了许多。 正走着,身后传来一声:「乖宝!」 漆以棋穿着制服,摔开车门小跑着冲上了人行道:「我哥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你们要去哪?」 「去幼儿园。」墨淮殊淡淡道,「你这么早出外勤?」 漆以棋道:「嗯,我们副所长昨天接到报案,好像有个诈骗案,他让我跟着去,锻鍊锻鍊。」 漆以棋不太放心时砚希,仔细观察了半天,用手推了推:「这是睡着了啊?哥,你昨晚偷牛去了?快醒醒!」 墨淮殊略皱眉头,道:「别,他有——」 话说太晚,就听「啪」一声,片儿警小漆,一身威严的制服,于大马路上被他哥当众扇了耳光。 第12页 漆以棋懵了好一会。 时砚希略掀了掀眼皮,混沌的双眸慢慢聚焦,阴沉沉落在他脸上:「我说谁这么大胆子呢,拼音啊,你这是干什么去?」 漆以棋委委屈屈捂着脸,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就见时砚希推开大卫,慢慢站直了,往警车里那位副所长瞥去一眼,用恰好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这是又到了职级考核拿你做做样子吧?漆以棋,你不掂量掂量自己,你这几年出的都是什么外勤,要不是你有个位高权重的爹,诈骗案这种好事轮得到你?」 漆以棋苦着脸道:「哥,你别说了,一会领导该骂我了。」 「要的就是他骂你,你叫醒我的时候就该想想后果。」 「哥我错了……」 时砚希现在睡意全无,朝他一扬手:「滚吧,今天别让我再见到你。」 漆以棋赶紧滚了。 张阙德坐在车里,眉头拧得紧紧的,漆以棋屁股还没坐稳,他道:「你朋友?」 「不是,我表哥。」漆以棋赔笑道,「领导,刚才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他就那样,嘴贱。这事也怪我,几年不见,忘了他起床气这回事了。」 张阙德半阖着眼,慢条斯理地道:「群众对我们所里的工作有意见啊。小漆,你还年轻,不要被外面那些传言蒙蔽了,我们没有为了避嫌不重用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在基层多锻鍊锻鍊,你的努力领导们都看在眼里,这不,今天这个诈骗案,就让你参与了嘛。」 「这次金额过大,说不定要直接送交市局的,到时候咱俩就立大功了。以后我升调,我的位置不就是你的嘛。年轻人,凡事不要急,要沉得住气。」 「还有你这表哥,思想觉悟不太高的样子,你若想再往上走,就得少跟他来往。」 「是、是。」漆以棋赔着笑。 车窗外景致飞驰而过,他越看越不对劲:「张副所,您说的诈骗案,在哪呢?」 车子缓缓停稳,张阙德开门下车:「就这,向日葵幼儿园。」 第7章 到了幼儿园门口,昨天的老婆婆也正好牵着孙子来了。 打量着幼儿园掉漆的大门,老婆婆面露忧色,小声跟孙子商量:「小胖啊,奶奶瞧着这不是什么正规幼儿园,你看门破成这样,操场也长草了……要不咱就不上了,回头请隔壁阿姨帮忙多照看着你就是,等过几年上小学再说吧。」 小孩比昨天干净了些,总算没吹鼻涕泡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破败的幼儿园大门瞧,眼底是深深的惋惜与不舍。 瞧见墨淮殊,他立刻挣脱奶奶跑过去,牵住了墨淮殊的手。看样子,有点想跟小伙伴一块玩。 奶奶无奈嘆了口气。 墨淮殊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对大卫道:「带他去报名吧。」 大卫应了一声,牵着小孩正要往幼儿园走,忽然身后一声:「慢!」 张阙德一步跨下车来,崭新的皮鞋踏进水坑,连裤腿都沾上了泥点子。他匆匆朝漆以棋做了个手势,就蹲下来用卫生纸擦拭。 漆以棋犹豫道:「张副所长……」 张阙德头也不抬:「去吧,就是个诈骗案,我们只负责了解情况,不会动刀动枪,大胆上,不用怕。」 余光瞥见漆以棋仍是没动,他心里骂了声「怂货」,然后扯大嗓门嚷道:「你们这谁是负责人,让他出来见我。」 门口的几人不明所以,互相看看,果断退后,就连时砚希也不例外——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该对幼儿园负责。 张阙德瞥了眼离他最近的那双猫猫头小凉鞋,心中疑惑,却也没往深里想,继续擦拭鞋子道:「收到群众举报,你们幼儿园涉嫌诈骗,小漆,把人带走。」 漆以棋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我们为群众服务,有人举报我们就做事,如果有人不听话,拷起来就是了。」 望着墨淮殊那张稚嫩可爱的小脸,漆以棋:「…………」 张阙德还在心疼鞋,反手推了漆以棋一把:「快去!你看我也是倒霉的,女儿花几万块送我的鞋,一沾水就废了。」 漆以棋挠挠头,左右为难了一阵,最后将心一横,摸出手铐给墨淮殊戴上了:「乖宝,对不住。」 墨淮殊:「?」 时砚希也是云里雾里,但这不妨碍他挑拨漆以棋和小豆丁的关系。 他拍腿大笑道:「完了,墨乖宝,你摊上大事了,你漆叔大义灭亲,要请你去喝茶。得嘞,咱们江湖不见,你下半辈子就在儿童牢房里好好过吧!」 「儿童牢房」把老婆婆和小孙子吓得不轻,老婆婆一把抱起小孙子,向后退了几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路边几个零星的行人也围拢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掏出了手机。 墨淮殊十分无语,轻轻抖了抖小手,手铐应声落地。 「怎么着,不服管教啊!」擦鞋的张阙德闻声脸色一变,扔掉卫生纸站起来,「漆以棋同志,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个犯罪分子都管不住,你对得起你身上那身制服吗!」 漆以棋憋屈道:「张副所长,这还没定案呢,叫犯罪分子不好吧。」 「我办案还是你办案,轮得到你教。」张阙德烦躁地挥挥手,转脸向「犯罪分子」看去。 「…………」 第13页 「犯罪分子」还不足半人高,小脸玉雪粉嫩,一双眼睛乌熘熘、直勾勾地盯着他,充满了社会主义式谴责。 张阙德一巴掌拍在漆以棋后脑勺:「你小子逗我玩呢,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成犯罪分子了?」 漆以棋没好气道:「是你说要抓负责人的,他就是负责人!」 要不是看在漆以棋那位高权重的爹份上,张阙德真想给这人两巴掌。 张阙德强压着怒气道:「行了行了,知道这你亲戚了,赶紧的,把负责人叫出来!」 漆以棋委屈巴巴地向时砚希求助,后者打个哈欠,身子摇摇欲坠,显然又一次被睡意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墨淮殊无奈上前一步:「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能做主。」 张阙德喉咙像被掐住似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本能地,他认为漆以棋这帮亲戚就是在开玩笑,可小孩举手投足没有一丝不稳重,说话口齿清晰,俨然一副大人模样。 正狐疑不定时,又听小糰子用软乎乎的声音,字正腔圆地道:「刚才你说涉嫌诈骗,如果我没猜错,是梵谷幼儿园报的警。」 倘若这话由大人说出来,并没什么不妥,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张阙德嗑巴了一下:「是、是他们报的警。小朋友,你的监护人呢?现在吴园长称她有张卡被你们骗走,涉及金额18万!」 「是这张卡?」小糰子低头从背包里摸出一张金卡,仰脸看向张阙德。 「对,就是这张!」张阙德立刻伸手来抢,「吴园长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如数归还,她愿意私下和解。」 墨淮殊眉头微皱,小手正欲往回勾,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横插过来,陡然将卡片抓走。 「怎么着?」时砚希大手按着小豆丁肩膀,轻轻一推,将人护到了身后。 似笑非笑地朝张阙德扬起下巴,他笑道:「你穿身制服就敢来我幼儿园门口抢东西,抢的还是三岁小孩的东西,好意思?」 张阙德惊呆了。 这名「犯罪分子」的脸具有十足的迷惑性,眉目飞扬,鼻樑高挺,五官深刻得像海报里走出来的男模,任谁也不会把他跟「诈骗」联繫在一起。 倘若他乖乖归还这卡,张阙德也不好说什么,说不定回去还要骂吴月如一顿,不能仗着老乡的身份无事生非。 想到吴月如报案时恨恨的模样,张阙德冷笑一声:「吴园长说你们穷凶极恶,一开始我是不信的,没想到我还穿着制服呢,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小漆,铐人!」 围观群众的手机「咔咔」地响起来,张阙德忍无可忍地踢了漆以棋一脚,示意他干活。 漆以棋犹豫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哥,你好好跟我们副所长说说,别把事情闹大。」 严重缺觉的时砚希拧着他耳朵道:「我还没说你呢,叫你今天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才几分钟,你给我带这么一麻烦!」 漆以棋苦着脸,两头不是人:「哎,不是,这肯定有误会,你们听我说……」 没人听他的。 张阙德在位十数年如一日,能用屁股办的案子绝不用脑子。要不是所长即将升调,他瞄了这大好的机会,今天也不会亲自跑外勤。 他急功近利,一见刁民不服管教,也不跟漆以棋多废话了,掏出手铐就给时砚希戴上了。 时砚希:「……」 漆以棋惊叫:「张副所长,不开玩笑啊!」 张阙德用手指指着他,恼怒道:「我还没说你的事,漆以棋同志,别以为你爸位高权重就可以为所欲为。昨天的拐卖案,人是你放的吧。原来你就是我们派出所队伍里的叛徒!」 「我不是,我没有!」 看热闹的群众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说什么的都有,还有置疑张阙德不尊重犯罪分子隐私的。 张阙德只感到一阵气血上涌,一脚踹开漆以棋,拽着时砚希就往警车里推。 时砚希愕然道:「我去,认真的啊!」 他从小到大没享受过这待遇,一时有些无措,正要叫大卫过来帮忙,小糰子勐地扑到了他腿上。 「躺倒。」墨淮殊沉声道。 时砚希:「……什么?!」 墨淮殊小手往他腹部轻轻一按,加重语气:「听我的。」 时砚希怔了一瞬,来不及细想,身体便按墨淮殊吩咐,滚进了泥泞里。 「嘿,你还碰瓷!」张阙德心疼地看着他的鞋,时砚希这一躺,泥点子又沾了上来。 他赶紧蹲下擦鞋,可这时却发现,舆论风向变了! 刚刚还在骂诈骗可耻的群众被时砚希那根正苗红的脸蛊惑了,尤其当这张精緻绝伦的脸溅上了泥点子,「副所长打人」的声音便甚嚣尘上,引发了极大的关注。 就听那不到半人高的小糰子声音振振地道:「法律讲究谁主张谁举证,想必报案人已经提供了充分的证据,张副所长,你不妨说一说,也好让我们死得明白。」 张阙德正在气头上,原本不想搭理这小孩,可周围群众都竖着耳朵,他下意识地道:「吴园长还需要证据吗,人幼儿园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单位,至于抢你这点钱?」 话音未落,小豆丁抿嘴轻笑起来:「原来你也不过以貌取人。」 凌厉的目光环视四周,他道:「现在办案要录视频的吧?小漆,你来。」 第14页 漆以棋立刻把手机掏出来:「我准备好了。」 张阙德差点被这是非不分的下属气死,噼手骂道:「准备什么准备,你这是给犯罪分子充当保护-伞!」 墨淮殊懒得多说,小手从背包里摸出昨天的眼镜,在镜腿上轻轻一按,吴月如急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时先生,您务必再考虑考虑,孩子是个好苗子,别耽误了。这点小意思,您看着给孩子买点啥。」 第8章 「快点!」吴月如踩着高跟鞋,催促赵娟加快脚步。 坡道上行人越来越多,两人艰难地往前挤。 赵娟问道:「张副所长都亲自出马了,应该也不需要我们指认了吧?」 「谁说得准呢,不把卡拿到手,我心里不踏实。18万啊,你说你得挪几次公款才有这么多钱!」 赵娟抿了嘴不吭声了,这事一直是她的心结,表面看来是她在梵谷站稳脚跟的拜帖,但谁知道吴月如心里怎么想。 吴月如回头看她一眼,缓和了些许语气道:「你放心,我这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件事你办得对,等卡拿回来,说好的奖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望着越来越密集的人群,她眼里露出阴沉的光:「也好趁此机会给向日葵幼儿园一个沉重的打击,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上面审核就快来了,我得到可靠消息,这一片只留一所私立幼儿园,虽然向日葵已没了一搏之力,但凡事多上一重保险,我才放心。」 向日葵破败的大门映入眼帘,吴月如拽着赵娟往前钻。 恰好录音响起来,一个熟悉她的街坊惊叫道:「这真是吴园长的声音啊!怎么着,听这意思是她上赶着给人家孩子送钱?」 吴月如的脸顿时垮下来,回头沖赵娟道:「看看,来对了吧。」 然后就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张阙德还处在懵逼中,万万没想到这话是吴月如自己说的,而且人家还录了音,这叫他还怎么抓人? 吴月如拍了下他的肩膀,冷笑道:「张副所长,你可得理智些,别被他们骗了。我是说过这话不假,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她示意赵娟把胖友圈的消息放出来。赵娟低头找了找,没找到,还好昨天截了屏,于是将截屏的内容发给了张阙德,又展示给周围的街坊。 「这是昨天的消息,这个园长,他拐卖孩子呢,新闻里写得明明白白,是派出所里有熟人,把他放了。」 张阙德脸色微沉,冷冷的目光落到了漆以棋身上。 「好你个漆以棋,你还真是跟犯罪分子一伙的。枉我看在你爸的份上有心提携你,没想到你干出这种事,你配得上你那身制服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迳自撇清自己的关系,给漆以棋接连扣上好几道罪名,围观群众一阵骚动。 漆以棋无语道:「张副所长,你用点脑子行吗?这就是条假新闻!」 吴朋如咄咄逼人道:「出了事就假新闻,接下来是不是得找临时工顶包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漆以棋气得不轻,还要再说,小豆丁轻轻拉了拉他,上前一步,淡淡道:「这是截图吧。你们有没有想过,网上为什么找不到了?」 「这我哪知道!」吴月如瞧着他就烦,用力跺了跺高跟鞋。 漆以棋气愤道:「因为造谣转帖超过500,被网警删除了,不信可以去查!」 张阙德还真不信,打电话去问,也不知那边说了些什么,他脸色渐渐灰败下来,片刻后又涨得通红,迫切地与吴月如拉开了距离。 吴月如看看赵娟,慌张道:「这、这怎么能是假的呢,大家都看见的啊!」 「眼见未必是真,就好像你现在污衊我们诈骗一样。」墨淮殊从下而上凝视她,眼底是吴月如看不透的波澜。 吴月如急退两步,狠狠掐了赵娟一把,「你倒是说句话!」 赵娟什么也说不出来,嘴唇微微颤抖着。 好半天才咬紧牙关,艰难地道:「他他他们骗我们,对,他们骗我们说,小孩、小孩姓墨,是墨家的孙子,我们这才、这才……」 漆以棋笑道:「他本来就是啊!」 赵娟:「……」 张副所长叫道:「漆以棋,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这还负什么责任,」漆以棋恨不得把这位的头盖骨敲开看看,「他爹姓墨,他妈姓时,是我的表外甥,我看着他长大的,还能搞不清楚?要不这样,你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说!」 张阙德哪敢给他爸打电话,眼见着漆以棋的手机要塞进手里,赶紧倒退两步避开了。 谁知好巧不巧,漆爸的电话就在此时打了过来。 漆以棋也不避讳,当着张阙德的面接了起来:「歪,爸啊!你去我派出所了?……我这跟领导出外勤呢……哪个领导?就是张阙德张副所长咯!你不是经常说这人不行么,我看也是!他抓个诈骗犯,把咱们乖宝给抓了!」 那边似乎骂了一声,漆以棋皱眉将手机拿远了一点,过会才又贴过去:「……嗯嗯,我知道,好的,我会转达的。」 说完就把手机揣起来,眼观鼻,鼻观心,没再理会张阙德了。 张阙德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地望着他:「小漆同志,领导、领导怎么说啊?」 第15页 「没什么。」漆以棋把小豆丁抱起来,漫不经心地道,「就让我转告所长,这次的职级考核,给你好好审审。」 张阙德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能审的吗?!他是已经退休的老所长弄进来的关系户,现在的所长早就看他不顺眼,亏得他二十多年一直庸庸碌碌,凭着资歷才熬到了现在。真要是认真审起来,别说升调了,就是副所长的位置也不一定保得住! 双目赤红,他恶狠狠地望向了吴月如。 吴月如一颗心起起落落,脸色也不好,讪笑着道:「那……或许真是我们搞错了,对不住。赵老师,我们走!」 「慢着。」 稚嫩的童音从容不迫,墨淮殊从漆以棋怀里爬下来,打开小书包,掏出了一叠纸。 「据我的证据显示,向日葵幼儿园的公帐被人全部挪走,金额和存取款日期与这张卡片完全相符。现在,我要报警!」 「咔嗒!」吴月如的细高跟陷进井盖里,断成了两半。 她身旁的赵娟已经抖成了筛子。 将心一横,吴月如反手将赵娟狠狠一推:「赵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挪用了公款吧?」 「园园园长,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赵娟的泪水涌了出来。 吴月如紧张道:「你什么你,你做了这种事,还敢把简歷投到我的幼儿园,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老师!」 赵娟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园长,明明是你……」 「是,我是认人不清,我检讨。我在此当着街坊们的面保证,彻底清查我园的教师队伍,绝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请大家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赵娟万念俱灰,尖叫着扑上去掐她:「明明是你怂恿我做的,你怎么能不认帐……是,怪我!怪我傻,不知道录音……」 漆以棋赶紧抱着墨淮殊退开,围观群众跟他一起,费了老大劲才把混战中的女人拉开。两人头髮妆容全都混成一团,与刚来时的光鲜靓丽天差地别。 漆以棋把两人都带上警车,世界总算清静下来。 人群渐渐散去,时砚希一把揪住小孩后衣领,将人整个儿提了起来。墨淮殊正往前走,一时没防备,小脚脚在半空中虚划了划。 「小孩,你哄我躺泥坑里,故意的吧?」时砚希好不容易驱散了些许睡意,反应过来。 小孩恼怒挣扎了两下,见挣不脱,索性仰脸直视回去。 唇角一勾,轻笑了一下:「你是园长,不履行义务,不该罚吗?」 时砚希秀眉一挑:「我可去你的吧!墨乖宝小朋友,你只有三岁,请你牢记自己的身份,我国少年儿童的优良传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再说我俩也没认识多久,别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墨淮殊哼了哼,斜眼心虚地看别处。 看着这张与童年死对头如出一辙的脸,时砚希嫌弃地把他扔给大卫。 大卫小宝宝陡然捲入父母战争中,忐忑地道:「爸爸,我觉得乖宝也没错,你不闹那一下,这事早就解决了。」 「你懂个屁!」时砚希朝他后颈狠狠拍了一下,「当时那种情况,万一张阙德反悔,揍他一顿怎么办!他只有三岁,让一个三岁小孩跟老男人交涉,我还是人吗我!」 大卫委屈道:「你有时候确实不像个人……」 他还要再说,墨淮殊打断道:「去给那位奶奶办入学手续吧。」 大卫这才想起正事来,又把他妈还给他爸,欢天喜地地跑了。 第9章 老婆婆迈着小脚,跟在大卫身后忐忑地进入幼儿园,一双浑浊的眼睛东看看、西瞧瞧,仍旧觉得不靠谱。 「小胖啊,」她小声跟孙子商量,「你看这里好破,滑梯都掉了漆,也没什么好玩的,主要还是不安全,万一出什么事,后悔就晚了呀。」 小胖也在打量幼儿园,眼里却尽是欢喜和不舍。 「奶奶,」他懂事地道,「这里虽然没有梵谷那么漂亮,但是爸爸上班的时候有老师可以照顾我,你也能安心回老家照顾生病的爷爷了。」 小小男子汉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又拉了新伙伴墨淮殊作陪,好叫奶奶放心。 奶奶的目光落在墨淮殊干净漂亮的小脸上,想到这孩子刚才口齿伶俐、条缕清晰解决问题的模样,她心念一动,有这样优秀的孩子带着小胖,说不定小胖也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走在后边的时砚希听见这话轻嗤一声,随手抛了个小易拉罐给大卫,吩咐道:「儿砸,爸爸睡会,你记得别让人来打搅我。」 「好哒爸爸!」大卫声音甜美地说。 老婆婆刚刚抚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整个幼儿园,除了那小孩,从园长到老师都不靠谱,真的能行吗? 大卫笑眯眯地看着她:「婆婆,我们不是没有玩的,我们也很安全呢。」 老婆婆心想,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当我老婆子头昏眼花吗? 然而下一秒,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大卫来到两棵高大的凤凰树间,拉开了易拉罐。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过,细小的藤条从罐子里生长出来,顺着树干攀爬上去。 霎那间,已经过了花期的凤凰木再度开花,如火如荼的红云沿着枝干向天空蔓延,一墙之隔的行人纷纷驻足,发出了无法压抑的惊嘆声。 第16页 微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夹杂着红花的藤条仿若有生命似地低垂下来,相互交织、缠绕,化作一架艷丽无比的鞦韆,轻轻晃荡。 「……」老婆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然后下意识将孙子拽到了怀中。 小胖也呆住了,可与奶奶不同,他眼里更多的是欢喜。 「去玩吧。」 心知这大概又是时砚希的实验室产品,墨淮殊没有任何不适,轻轻推了推小胖的背。 「一起玩。」小胖开心地跑到树下,仰头看了看,又回来,双手去牵墨淮殊。 墨淮殊皱眉道:「我就不用了……」 「来呀!」小胖不容分说,将他推了上去。 藤条轻柔地覆上来,缠住他的四肢和腰身,橙红相间的花朵铺陈开来,为他披了一件炫目的战袍。其中一朵花的花蕊还特别调皮,像人手一样撸了撸他脑门的木梳背儿。 小胖迈着小短腿扑上来,藤条如法炮制,将他也紧紧捆在鞦韆上。 随着微风,鞦韆越盪越高,蓝天白云好似都要撞在头顶,城市高楼的尖顶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小朋友咯咯地笑起来,绯红花瓣纷纷扬扬,如流云星火一般坠落,在绿茵葱葱的地上燃烧成一片夺目的火海。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婆婆苍老的声音变了调。 「哦,一个小玩具罢了。」大卫轻描淡写地说,「奶奶,你别担心没玩的,我爸最会玩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 小胖银铃似的笑声前所未有,奶奶悄悄湿了眼眶。 这孩子从小没妈,爸爸忙着工作,常常将他独自反锁在家里,时间一长,性格有些扭曲,有好几次还差点出了事故。爸爸没办法,只能把老家的母亲接过来,可是老家也一堆麻烦,这才想着给小胖找家幼儿园。 半大的孩子,也不指望能从幼儿园里学到什么,只要有人陪伴就很好了。 老婆婆跟着大卫去填报名表,按墨淮殊的吩咐,学费只收了梵谷的一半。 从办公室出来时,两个孩子被灵活的藤条抛上了树梢,藤蔓犹如一张大网,时刻保护着他们,以防高处阳光炙烈,还贴心地搭了一座小凉棚。 老婆婆红着眼眶看了一会,安心地离开了。 大卫无所事事,仰脸眨眨眼,给两个小朋友拍了几张照,分享到ai论坛。 标题是【向日葵幼儿园迎来第一名新生】,原以为会得到兄弟姐妹们的盛赞,没想到大家却沉默了。 约摸一分钟后,管理员安妮开口了:001,你没说过他竟然这么可爱。 001又名大卫:女神!太好了,终于有ai理我了!咦,你说谁,咱妈吗? 管理员安妮:我们这边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些小礼物给他,这是清单,你尽快去办。 001又名大卫看了看清单。 001又名大卫:女神,你们可能对他有点误解。再说我也没钱! 管理员安妮沉默了0.01秒:现在你有了。 001又名大卫:!! 001又名大卫:女神,你又黑了爸爸的银行帐户!! 清单上「牛奶糖x10」、「小兔兔公仔x2」等字样黑体加粗,大卫无语凝噎。 小胖的笑声渐渐变轻,他玩累了,在花朵的安抚下睡了过去,藤蔓自动盘绕起来,给他搭了一床小枕头和小被子。 另一些藤蔓延展变长,如同云梯一般将墨淮殊送到大卫面前。 「墙外有几个行人拍了照,想必这会胖友圈已经传开了,你去处理一下。」 「我……哎!」大卫气鼓鼓。 他不远千里随父到此,是为了当一名育儿机器人的,谁知儿童不让他育,反手丢给他总裁助理的工作,五岁宝宝不开森! 他跟着墨淮殊走了几步,一面在后台删帖,一面不死心地完成本职工作:「你脖子怎么红了,是不是太阳太大了,我有防晒,你擦擦吧!」 「不用。」墨淮殊迈着小短腿走得飞快,任何的良药都救不了他,因为皮疹是神经性的。小胖尖锐的笑声是根源,世上也只有一样东西能拯救他。 他推门走进教师办公室。时砚希戴着眼罩耳塞,在两张椅子拼成的临时床上睡得死沉,大长腿无处安放,一只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放在地上。 墨淮殊迳自从他腿上爬了过去。 就这样时砚希也没醒,别扭地翻了个身。 大卫生怕爸爸被吵醒又要闹脾气,小小声地问墨淮殊:「你要什么,我帮你找吧!」 墨淮殊没理他,打开存放废弃物的柜子,钻进去哐哐一顿翻找。脖颈的痒意蔓延到了全身,再找不到那东西,他恐怕就得把皮撕下来了。 大卫芯脏差点跳出来,沉睡的大魔王再次难耐地翻了个身,眉头紧紧地皱起来,显然戴着耳塞仍是被吵到了。 大卫团团转:「你到底找什么,我来找吧,你轻点!」 墨淮殊用小脚踹开他,全身都钻进柜子里,一会之后,总算摸到一个疑似目标的东西,小手轻轻拍了拍。 嘭嘭! 不对,听声音不是他要找的。 皮疹如同小虫钻进血管里,心情越发焦躁起来。 他顶着满脑袋灰钻出来,木梳背儿翘了几根也懒得管,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定住,瞳孔缩小,一缕欣喜的光芒绽放出来。 第17页 顺着他视线看去,大卫的血压,哦不对,是体内的电流,一秒窜上了脑门。 小糰子相中的恰恰是他爸脑袋下的小枕头,这还得了?! 他刚要阻止,小糰子一个箭步扑上去,拽着小枕头就跑。 时砚希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墨淮殊用力抱紧枕头,小脸整个儿埋进去。这一个虽然不如他自己的好用,但皮疹得到了缓解,肉眼可见地消散开去。 大卫:(⊙⊙) 他还来不及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时大魔王兇恶地睁开了眼睛! 「墨乖宝!」轰隆隆的一声,几乎从喉咙深处砸出来。 墨乖宝小朋友淡定地松开双手,小枕头「噗」一声摔在地上,他小脚一摁一勾,不动声色将赃物送到大卫脚下。 「干嘛?」小孩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淡然地反问。 时砚希懵了一瞬,再一看,枕头在大卫那里。 大卫慌忙后退:「不是我!我没有!爸爸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宝宝了!」 老父亲现在头髮丝全部炸开,猩红的眼里已经没有他这个大宝宝了,随手抓起身边的物件哐哐一顿乱砸。 偌大的办公室里鸡飞狗跳。 唯有小豆丁处变不惊,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却昂首挺胸,冷静观战。 第10章 虽然变成小朋友,但墨淮殊患有严重的「儿童笑声综合症」。病名是他自己编的,因为全世界似乎只有他才对小孩尖锐的笑声过敏,消除皮疹的唯一药物是枕头,而且必须是鸭绒枕头。 这大概也是治癒他睡眠的良方,昨晚睡的棉花枕,他就又做了噩梦。 幼儿园放学后,他便哄着时砚希带他去商场买枕头。 时砚希显然不愿被小屁孩指挥得团团转,把墨乖宝小朋友提起来狠狠教训了一顿。但他才刚回国,家里物资匮乏,确实也需要去一趟商场,因此教训归教训,时舅舅还是带着小外甥出门了。 路上人多,以他的身高牵小孩必须弯腰,他「机智」地找了根麻绳,把小豆丁当挂件拴在了腰上。 当事小豆丁十分不满,可是又挣不脱,小脸拧巴地皱成了一团。 倒是路上行人被萌化了,纷纷拿出手机录起了视频。 舅甥二人直奔枕头专区。 小豆丁跌跌撞撞走在一堆枕头森林里,有些大块的,比他还要高,冷不丁地撞进去,什么也瞧不见,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只好胡乱挥着手脚,毫无形象地挣扎着。 从大人们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一只黑白相间的糯米糰子在巨大的枕头里扑腾,别提多可爱了。 墨淮殊却要被这狗绳烦死了,对时砚希吼道:「给我解开!」 「你又不上厕所,万一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绳子不短,时砚希站在几米开外,一边挑床单一边敷衍他,长腿甚至自然地向更远的地方跨了跨,绳子勒得小孩细小的腰身又是一紧。 墨淮殊闭眼,用力吐出一口气,这才把额角跳动的青筋压下了。 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刚走两步,谁知绳子又是一紧,他再次栽进了枕头森林里。 时砚希拽着绳子说:「别光顾着玩,赶紧挑,挑完还要买别的呢。」 这一片是专门给小朋友准备的童枕区,小朋友们可以脱鞋进去玩,墨淮殊一眼看中最里面的小方枕,伸小手够不到,只好把鞋脱了,混在一群名副其实的小朋友里,爬了进去。 小手摸摸这个,再拍拍那个,找到一个鸭绒的,就一头倒下去,枕在脑袋下试试。 他粉糰子似的,又站不稳,被别的小糰子一撞,就在枕头堆里打起滚来。 好在这里鸭绒枕头不少,「儿童笑声综合症」带来的不适缓解了许多,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小嘴轻轻抿起来,似笑非笑的,有点儿小惬意。 「哟,这谁家的小孩呀,真是可爱。」顾客都被吸引过来,围在栅栏外抻长了脖子看。 一下子,童枕区的生意好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群涌过来,时砚希几乎没地方站了,拽了拽牵引绳不耐烦地喊:「好了没有,快点!」 「就、就这两个吧。」墨淮殊费劲吧啦地拖过两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枕头。 枕头边缘沾了点细密的鸭羽,被他小手一拍,鸭羽飞扬起来。 时砚希眯了眯眼,没来由想起了与这小孩七八分相似的另一张脸。 - 「砚希,砚希,你起来,把你的枕头给我看看!」 午休的幼儿园里,三岁的墨淮殊使劲摇晃时砚希。 「走开!」时砚希要睡觉,懒得理他,毛虫虫似地往床里拱了拱。 「我哥把我的枕头拿回去洗,忘了再带过来了!我睡不着,没有鸭绒枕头我睡不着!砚希,你的枕头是不是鸭绒的,给我躺一躺。」 彼时墨淮殊还没有长大后那么讨厌,但声音是真的烦人,时砚希跳起来就给了他一拳。小孩眼眶瞬间红了,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时砚希,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仔细想来,这应该是墨淮殊第一次问他要鸭绒枕头。 想到这人的鸭绒枕头是妈妈买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时砚希顿时慌了手脚。 「你、你别哭呀,我的枕头给你就是了,给你!」 他拍了拍枕头,墨淮殊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跟他并头躺着。 第18页 时砚希松口气,满以为能好好睡觉了,却不料下一秒墨淮殊又推他了。 「砚希,你这不是鸭绒枕啊?」 「我从来不睡鸭绒枕!」时砚希刚平息的火气又爆发了,「有枕头睡不错了,你快睡!」 「我睡不着,」墨淮殊可怜兮兮地说,「没有那个我睡不着。」 时砚希好悬没给他气死,正要揍人,墨淮殊先发制人,踹了他一脚:「你去帮我问问,谁有鸭绒枕。」 「你自己不会去?」时砚希头顶冒烟,一把将自己的枕头抢回来,「要睡睡,不睡滚,咱俩没那么熟!」 说完就闭上眼睛,死活不理人了。 墨淮殊失望地爬下床。 时砚希偷偷掀起一边眼皮瞧他,心想总算能睡觉了,哪知墨淮殊爬到一半,又动手拽他的小被子,发现新大陆似地说道:「砚希,你的被子是鸭绒的啊,借我当枕头吧!」 故事的结尾,时砚希把人狠揍了一顿,两人因为不守规矩被老师罚站,最后还请了家长。 这件小事本身不具任何意义,但是今天,看着小外甥美滋滋抱着枕头的模样,时砚希挺不是滋味地自我反省:那会还是下手狠了点,应该闷着枕头打,这样老师看不出痕迹,他就不用请家长了。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曲指弹了弹小孩光秃秃的后脑勺。 墨淮殊:「?」 - 选完枕头,又挑了几件别的,舅甥俩抱着各自的战利品来到收银台。 收银小姐姐笑眯眯地摸摸小豆丁的头:「小朋友,刚才多亏了你,帮我们卖出了不少枕头,经理说可以再送你一个,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墨淮殊正愁他那枕头两个不够,这一下,眼睛亮起来,仰着小脸问:「是鸭绒的吗?」 「是的呢。你想要其它的我们也可以送哦。」 墨淮殊有点小惊喜:「那我看看?」 「好。」收银小姐转身从货架上拿出一个压缩在包装袋里的小方枕,递给墨淮殊,「可以打开看看的哦,这个枕套有两种,你看看喜欢什么?」 墨淮殊先把枕套放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装袋,压缩得严严实实的小方枕吸满空气,「嘭」的一声弹起来,一下就把小豆丁怼了个屁股墩儿。 时舅舅嫌弃道:「瞧你那点出息。」 墨淮殊这时候才顾上不他,连忙爬起来,将脸埋进那蓬松的鸭绒枕里。 枕头用的是上好的鸭羽,一点异味儿都没有,布料也亲肤柔和,不会有细小的绒毛漏出来。小脸在里面滚了两转,墨淮殊觉得浑身畅快,顿时十分喜欢。 「那就这个了?」小姐姐笑着对时砚希说,「枕套您挑一个吧。」 时砚希随便选了一个,递上银行卡。 小姐姐拿出机器:「嘀!余额不足。」 时砚希:「?」 又刷了一遍,还是余额不足。 时砚希打开手机银行,记忆中的几个零不翼而飞。 由于他一向没有理财观念,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在小孩充满谴责的目光中将枕头还了回去。 「走吧,我去市场给你买只鸭。」 小姐姐:「?」 从商场出来,两人还真拐到了隔壁街的菜市场。 此时市场已经快收摊了,时砚希硬是花二十块,从摊主手里抢过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鸭子。 小东西眨着黑豆似的眼睛,畏惧又警觉地瞧着他。 「闭眼。」 时砚希拿出一个小罐子,摇了摇,对准鸭头按下喷口。 就听「嘎」的一声,小鸭子变成了松软软的小方枕,几片鸭羽飘出来,彰显着它真实的内核。 墨淮殊犹豫着没敢去接。 时砚希道:「没事,拿去睡吧,只要你不赖床,八小时内它是不会长腿自己跑的。」 「……」 墨淮殊复杂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没钱了?」 时砚希没好意思承认,梗着脖子给小外甥造梦:「一点小钱,你舅舅我分分变出来。」 白手起家的实验室烧钱的项目永远比赚钱的多,前不久还被自家老豆阴了一把,夺走了公司的大股权,现在没钱实属正常。 但墨淮殊跟他捆绑在一起,两人要吃饭要喝水,虽说刚从梵谷手里夺回了幼儿园的公款,但那些钱用于维持幼儿园的日常已是杯水车薪…… 无论如何,首要任务还是开源。 墨淮殊盯着时砚希的脸看了会,突然问:「你这脸,下海去卖一天多少钱?」 第11章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 风波后的梵谷幼儿园不受任何影响,招生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吴月如派出所一日游后毫髮无伤地回来了,赵娟没有证据,想攀咬时又被扣了个诬陷的罪名。吴月如回来后,立即修改了招生策略,幼儿园的公众号更新得风生水起,报名的送礼力度也加大了。 此刻大门外不仅有穿蓝精灵玩偶服的老师与孩子们互动,还新增了一台圆滚滚的小型机器人,抑扬顿挫地播放幼儿园简介。 路过的家长和小朋友都围拢过来看热闹,遇上入学还没有着落的,老师们就拿出报名表,让家长填写。 在一片热闹声中,夹杂着一声愤怒的嘶喊: 第19页 「我他妈下海一天五万的脸啊!!他竟然让我发传单!!个小屁孩,这么欠揍到底是随了谁!!」 大卫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白衬衣、休闲裤,面前罩着一条蕾丝边的小企鹅围裙,委委屈屈地安慰他那头戴一对熊耳朵髮夹的老父亲: 「爸爸,您息怒,咱们这不是没钱么,乖宝也是一片好心。」 「呸!」时砚希皱眉摇头,活灵活现地表演一只生气熊。 大卫愁眉苦脸地道:「不然怎么办呢?他还那么小,骂不得打不得,要怪就怪你的死对头,把好好的祖国花朵摧残成这样。」 时砚希叉腰瞪他:「知道你还帮他做传单,喏,这些你负责全部发完!」 厚厚一叠传单一股脑儿塞进大卫手里,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发完。 ai的水晶眼泪掉下来。 时砚希给他出主意:「儿啊,你看路边那个垃圾桶,它又大又圆……」 大卫领会深意,果断把传单往垃圾桶里一丢,收工! 父子俩手挽着手,美滋滋往回走,突然就听身后一声:「哎,这什么呀,别什么垃圾都往一个桶里扔!」 两人同时一抖,哦豁,传单……它是个什么垃圾来着? 说话的正是吴月如,她大步上前,将传单从有害垃圾桶里捡出来,皱着眉头嘀咕道:「哪个家长这么没公德,给小朋友做了不好的示范怎么办?」 低头一看传单的内容:向日葵幼儿园开学啦!~ 它还「啦」的一声卖萌,一下把吴月如额头的青筋挑了起来。 她精明的目光一转,锁定目标,拔腿就向时砚希走来。 「我说时园长,你跟赵娟之间的恩怨不是已经解决了吗?赵娟都被辞退了,你还来我们幼儿园门口干什么?」 时砚希心虚地望着天,吹了声口哨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出来散步,还要你批准?」 吴月如都给他气笑了,抖着手里的传单道:「你散步,还把自家的垃圾扔我们的垃圾桶吗?怎么,你们偌大的幼儿园,连个垃圾桶都没有?」 「……是啊。」时砚希梗着脖子说。 吴月如:「……」 吴月如寻思,继续纠缠下去,指不定自己要打120,干脆把传单塞进他手里,嫌弃地道:「你们的招生传单,好好拿着,做成这样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说完,她一扶鼻樑上的金丝眼镜,骄傲地走了。 时砚希拿着传单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没明白哪里就丢人现眼了。 要知道,大卫做为一名划时代的ai,可是把全世界的幼儿园招生宣传搜集了一遍,根据大数据多次整合,最终才做出了这样一份传单。 时砚希相信,无论是人的喜好还是情感,任何阙值都能被大卫分析整合,做成直接可视化的方案。 吴月如又不是ai,凭什么敢说大话。 他脾气一上来,撸起袖子不走了。 眼见着一位牵着孙子的老奶奶走过来,他勐地抽出一张传单,甩到了对方面前:「看看,隔壁向日葵幼儿园招生!」 老奶奶:「……」 要不是他那下海五万一天的脸,老奶奶就抱着孙子尖叫了。 老人家为难地道:「我们已经在梵谷幼儿园报名了。」 「报名了你也拿着,替我们跟街坊邻里宣传一下。」想起墨淮殊教的话,时砚希没好气地说。 懒得跟不懂世事的老人家周旋,他又抽出几张传单,塞到小朋友怀里,然后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打发他们走了。 祖孙俩:「……」 - 向日葵幼儿园办公室。 墨淮殊抱着变成枕头的小鸭子,趴在桌上向丁美美了解幼儿园过往的经营模式。 「水电、物业……这些费用会直接从帐户里扣,其它的,员工工资,花草树木日常养护……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得不少钱。卡上这18万,我估计也就能撑到月底吧。」丁美美说。 「那依你看,我们得招多少学生才能达到收支平衡?」 「这我就不懂了,乖宝啊,你才是专家么,来,爷爷请你吃糖。」丁美美笑眯眯地剥了颗牛奶糖餵进小孩嘴里。 阳光被微风吹进来,幼儿园唯一的学生罗小胖正跟几个小泥人玩得欢快,孩子银铃似的笑声随风飘荡。墨淮殊将枕头抱得更紧了。 丁美美道:「你这样又看电脑又抱枕头的,多不舒服,来,爷爷给你改造改造。」 小孩今天穿了件带帽子的小坎肩,丁美美将枕头塞进帽子里,用红配绿的丝绸固定住,末了再将丝带系起来,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 墨淮殊专注盯着电脑,丝毫没留意现在的造型有多滑稽。 连续工作到中午,他打算去验收时砚希的工作成果,跟丁美美说了一声,就迈着小短腿往外走去。 罗小胖犹犹豫豫地喊住他:「乖宝你……」 「有事?」墨淮殊道,「中午你跟着丁门卫点外卖吃,有什么需求也找他,我们先克服几天,过段时间就好了。」 「……哦。」罗小胖目送他远去,目光被他背上的小枕头牵引着,一会之后,他大叫,「丁爷爷,我也想要一个小枕头,乖宝那种!!」 - 墨淮殊估摸着,一个上午,时砚希能力再差,也能发出去一半吧。 可是看到那叠跟原来并没差多少的传单,他觉得应该要修正一下对时砚希的认知。 第20页 大卫孝顺地替爸爸开脱: 「主要还是地点没选对,选哪里不好,偏偏选在梵谷幼儿园门口。吴月如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跟我们有仇!没一会就让门卫来赶人,我们为了把那些传单发出去,只好偷偷摸摸,还差点被城管抓住!乖宝,你这个方案真的不考虑改改?」 「不改!」墨淮殊道,「抢的就是梵谷的生意。他们抢走了我们的老师和学生,现在宣传也做得比我们早,除了传单,还有公众号和胖友圈,我们这样的情况,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客户。」 听他把小朋友叫「客户」,大卫一阵无语。 墨淮殊道:「给我学一下你爸怎么发传单的。」 「这还学啊,我爸那叫一个帅气!这脸下海五万一天呢!」大卫不失时机地夸爹。 末了脚尖一踮,将身体拔高到与时砚希一样的高度,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这拿去,给邻居都看看!」 「不想要?擦屁股也行!」 「小孩儿,你吃饭也这么挑三捡四吗?当心长不高哦!」 「叫你拿你就拿,你看这绿绿的颜色,跟你头上那帽子一毛一样!」 「拿不拿,不拿凑你哦!」 墨淮殊:「……」 他无奈吩咐大卫道:「下载一个发传单专业话术,去吧。」 「……哦。」虽然不情愿,时大卫仍然很给面子地下载了,然后拿着传单走进人群,说话顿时变成了: 「您好婆婆,今天的衣服特别衬您肤色,看起来好年轻,有没有十八岁啊~小孙子也很可爱呢,这么聪明,想不想来我们向日葵幼儿园深化改造?——向日葵幼儿园,祖国栋樑的培育基地!」 他一个歪国人,字正腔圆地说出具有社会主义特色的专业术语,很快便吸引了一波看热闹的,手中传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连大卫自己都惊呆了,这么羞耻的话,要不是后台运作他都不好意思开口,可效果确实惊人! 眼看着快要完成任务,吴月如从幼儿园里沖了出来。 「门卫,叫城管来赶人!」 门卫答应一声,拿起电话就要拨号。 时砚希已经忍她一上午了,忍不住道:「吴园长,你这也太霸道了,我在你幼儿园外,怎么着,这块地是你的?」 吴月如道:「对!」 吴月如:「你现在站的地方,虽然不在门里,但也是我们幼儿园的范围。我不是不让你抢生意,只不过,你不能在这儿抢。」 大家都知道,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最佳的发传单地点。一旦离开这里,要么家长嫌远,要么位置太偏,根本没人。 她嘴上说着不阻止他们抢生意,其实也是看他们这波操作太勐,担心学生都被拐跑了。 「那你的意思,只要不站在这里就行了吧?」时砚希气笑了。 吴月如板着脸:「对。」 「说话算话,我知道怎么做了!」 吴月如不置可否,以为时砚希要知难而退,却不料时砚希裤兜里摸出个小东西,粘到墨淮殊的衣领下。 好巧不巧,背后的枕头也刚好过了时效。 「嗄!」 吴月如眼睁睁看着一只炸毛的小黄鸭抓着小豆丁飞到了半空中! 第12章 吴月如:「……」 门卫吓得手里的电话都掉了,小孩说飘就飘,这要不是拍戏,大爷就该飘了啊! 路过的家长们也都惊呆了,有个胆小的小老头,手里还拎着新鲜的蔬菜,就那么尖叫一声,连人带菜摔了下去。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关键是,这要是换成别的小孩,要么哭要么笑,总要有点情绪,偏偏墨淮殊始终波澜不惊,只在最初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错愕,下一秒便镇定下来,不喜不悲的眼睛墨玉似的,看久了有些瘆人。 一帮老头老太太愣是说不出话来,有个胆大的,小声问道:「这……是菩萨下凡?那咱们要不要拜拜?」 另一个道:「拜什么拜,这是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好半晌,时砚希才笑嘻嘻地对吴月如说:「吴园长,说话算话啊,我们没站你的地皮。」 吴月如用力咬了咬舌尖,慢慢缓过来:「你这……你这是不是吊的威亚?我告诉你,这一片都是我们的范围,你要架任何设备,都必须提前申报!」 时砚希懒得跟她解释,仰头对墨淮殊道:「来个酷炫的。」 墨淮殊皱了皱眉,不懂什么叫酷炫,只好转着圈,忽上忽下地画了个五环。小鸭子被绸带拴着,嘎嘎扑楞着翅膀,绒毛掉了一地。 吴月如:「……」 倘若真的吊威亚,那一定有轨迹,范围肯定会受限制,但墨淮殊这下,完全是随心所欲,像真正会飞一样。 就在这时,几只路过的鸽子好奇地停了下来,「咕咕」讨论一会后,飞过来围着小黄鸭打转。 乡下鸭子没见过世面,不敢动,黑豆似的眼睛怯怯的,嘴里的「嘎嘎」声差点被鸽子带偏。 「想知道怎么回事,吴园长不如也来试试?」 时砚希拿出一个小东西,通体漆黑,外形酷似甲壳虫。手轻轻一扬,小甲壳虫扑到了吴月如胸口。 吴月如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就像气球一样飘了起来。 她惊慌地尖叫,高跟鞋掉了一只。 第21页 家长们都仰头往上看,偏偏吴月如今天穿着裙子,她赶紧掖住裙角,带着哭腔怒喊:「放我下来!」 可她越是挣扎,就越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仿佛漏了气,噗噗乱蹿,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世界安静了一分钟。 下一秒,小朋友们兴奋起来。 「奶奶,我也要玩!」 「我想飞,让我飞飞!」 一只只小糰子扑向时砚希,甜甜地喊他:「哥哥哥哥,能让我也飞飞吗?」 时砚希乐得合不拢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豆丁们又被家长抓了回去。 「不行,这一看就很危险,园长都那样了!」 时砚希道:「不危险,跟人走平地差不多,只要放松就好了。」 但一群老头老太太哪里管这些,只觉得他没安好心。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烦躁地推开奶奶,大步走到了时砚希面前:「你给我一个,我试试。」 他奶奶急得不行:「张胖胖,不可以,这很危险,你才多大,当心摔断腿!」 「我五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张胖胖瞪圆了眼睛,一看在家就是个小霸王。 他根本不理奶奶,迳自从时砚希手里抢了一只甲壳虫,粘到肩膀上。 随后,他两脚悬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奶奶几乎要被他吓死,尖叫着扑过来,哪知他双腿轻轻一蹬,立刻往上蹿出去,奶奶扑了个空,躺在地上大叫。 张胖胖压根儿不看她,自己试着动了动腿,又挥了挥胳膊,圆滚滚的身形轻轻一转,就向墨淮殊飘了过去。 「真好玩!真简单!」他看着比自己小一个头的墨淮殊,大大方方地说,「你们的传单分我一点吧,我帮你发!」 墨淮殊点点头,分了一点给他。 两个小孩就如同小鸟一样,时而低低地飞,时而又蹿得高高的,不时从人群中间穿过去,往家长们怀里塞一张传单。 张胖胖还特别调皮,喜欢伸手揪其他小豆丁的头髮。 有个两三岁的小姑娘,估计原本就认识他,被他从背后一下搂住,跟着一起飞了起来。 小姑娘又惊又喜,银铃似的笑声穿透了晴空。 这一下,其他小孩都眼热了。张胖胖那么大的块头都没事,他们怕什么! 小手向时砚希抓去,问他要甲壳虫,时砚希低头摆弄手机,借着梵谷的wifi修改了相关程序,然后才把甲壳虫交给孩子们。 「放松,别紧张,我把防御等级提高了,你们就算摔下来也没事。」 拿到「飞行器」的小豆丁们都高兴坏了,迫不及待就飞起来。 一只只可爱的糯米糰子顿时化身花蝴蝶,欢快地嘻笑着,在天空中自由惬意地飞翔。 由于修改了程序,他们既飞不到外面的大马路,也不可能蹿得太高,有些飞得低的,腿一伸就能触到地面。 「爷爷,看我,我比你高啦!」 「外婆,给你,我刚才在树上摘的漂亮叶子!」 「奶奶,我会飞啦!」 「给我拍照,要拍得帅帅的!」 小熊孩子们在半空手舞足蹈,欢快地钻来穿去,有不小心发生交通事故的,就干脆抱在一起,笑着滚成一团。 看他们真的没有危险,家长高悬的心也慢慢落回了肚子里。 张胖胖拉着墨淮殊道:「我不想读梵谷了,你们幼儿园在哪?我让我妈给我转园。」 墨淮殊小短手遥遥一指:「前面,这条路拐弯,不远的。」 「我现在就去跟我奶奶说!」张胖胖操纵着飞行器,咻一声就向他奶奶扑去了。 来问报名的人越来越多,墨淮殊指了方向,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向日葵幼儿园走去了。 这还得了?!这是梵谷的学生啊! 门卫急忙给吴月如打电话,但始终没人接,他这才想起来,吴园长不知被发射到哪个外太空去了。 ——其实也不远。 吴月如还没飞到向日葵幼儿园呢,圆润的身体倒挂在一棵梧桐树上,双手抱着树干,双腿乱踢,高跟鞋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她刚才吓坏了,情急之下把甲壳虫撕了下来,这下更糟,半空中的身体急速下坠,差点就要砸成一滩肉泥,要不是运气好,让这棵巨大的梧桐树钩住,她现在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远远地看着一行人走来,她毫无形象地大喊:「救命啊——!!放我下——」 嗓子像被掐住似的,吴月如的眼睛瞪大了。 一只只半人高的大蝗虫成群结队、遮天蔽日地向她扑来,下午的阳光被挡住了大半,乌云压了下来。 她心脏悬起来,无师自通地脑补出蝗灾过境、白骨森森的灾难场景。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努力想从树上跳下去,但树枝钩着她淬金的腰带。 几百万的腰带啊!她捨不得。 一眨眼的工夫,「蝗虫」大军来到了她面前。 为首的小豆丁面容沉寂,墨玉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那瓷白的脸蛋仿佛被上帝之手雕琢过,精緻得不像个人。 吴月如又惊又恨,就是这小孩,害得她损失了18万! 说时迟,那时快,张胖胖大喝一声,从「蝗虫」群里冲出来,一脚踢向吴月如胸口。 「呀——!看我的佛山无影脚!!」 第22页 「嘭!」一声,几百万的腰带绷断,吴月如狼狈地滚了下去。 第13章 第13章 还好吴月如挂得不高,摔下来之后,又有家长接着,总算有惊无险。 「胖胖,不许这么没规矩。」张胖胖奶奶气得跺脚。 张胖胖俯冲下来,做了个鬼脸,又飞回去,拉着墨淮殊飞走了。 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乌泱泱的,从吴月如呆滞的视野里划了过去。 吴月如好半天才缓过来,拉着张胖胖奶奶问:「胖胖奶奶,你们这是去哪里啊?」 「我们去向日葵幼儿园看看。胖胖这孩子,闹着想转园。」 「……」吴月如理了理凌乱的头髮,当即脸色一沉,「转园挺好的,如果孩子在我们幼儿园里不习惯,我们也不勉强。可是……」 她欲言又止,在张胖胖奶奶的再三催问下,才道:「为了孩子,总要选个有实力的幼儿园。别看孩子现在还小,这几年一晃就过了,以后到小学,学习跟不上的话,会很吃亏。」 「吴园长,你说的对。」张胖胖奶奶认同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孩子的学习要紧。」 吴月如点点头,不放心地道:「向日葵幼儿园……我们最近来了一批新老师,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据他们说,现在幼儿园的状态非常不好。」 「怎么不好?」 吴月如尴尬地笑笑:「您自己去看吧,我们教育工作者,不随便在背后说人。」 张胖胖奶奶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她说得愣了愣,回头赶紧跟几个相熟的邻居商量,大家明媚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 墨淮殊带着一帮孩子,缓缓降落在幼儿园操场上。 回收了全部甲壳虫后,他扬了扬下巴,对张胖胖他们说:「去玩吧。」 小豆丁们立刻呜哇哇地散开了。 大卫作为唯一的老师,在后台下载了一套幼师方案,把孩子们叫过来,挨个儿点人头,带他们做游戏。 他长得金髮碧眼,很受孩子们喜欢,没一会操场上就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家长们跟着时砚希一路走来,由于有吴月如提醒在先,这么一看,立刻就不高兴了。 张胖胖奶奶第一个皱眉:「这老师怎么带着孩子撒欢儿呢,摔着了怎么办?其他老师呢,人梵谷课外活动至少配两名老师,这就一个人,还是有沟通障碍的歪国人,出了事谁负责?」 一个小老头不以为意地道:「小孩子嘛,走平地都摔跤,这也没什么。」 「但是我看这环境……」另一个老太太也道,「大门都掉漆了,怕是好久没人管了吧。这……」 大家都沉默下来。 幼儿园面积挺大的,但似乎人气不旺,打眼望去,跟一座废园子似的,叫他们怎么放心?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哎,胖胖奶奶,你家孙子……」 张胖胖奶奶定睛一看,心脏病差点吓出来。 她那调皮胆大的胖孙子不知怎地爬到了一棵树上,正一脚站在一根枝丫上,模拟武术明星拳打脚踢。那枝丫摇摇晃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她急忙大喊:「胖胖,快下来……」 张胖胖被她吓一跳,心里一慌,还真就摔了下来。 「胖胖!!」奶奶声音变调。 唯一的老师在一个对角线的操场那头,她也指望不上,情急之下迈着小脚扑过去。可她那点速度哪够,以张胖胖的体型,肯定要断胳膊断腿儿! 忽然,她眼前一花。 一个身影斜刺里冲上去,稳稳地将张胖胖接住了! 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歪国老师嘛! 怎么回事?操场那么大,他究竟怎么跑过来的?! 「来,给各位隆重介绍一下,」时砚希笑眯眯拍了拍大卫的肩膀,「这是我们幼儿园最先进的智能设备,时大卫老师,随身携带最完备的感应,能检测到自身周围两公里的异常,其反应速度快达亿万分之一秒,救个孩子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小儿科。」 「……智智智能设备?」 「他不是老师吗?」 家长们瞠目结舌,显然大卫的表现刷新了他们的世界观。 时砚希笑道:「你见过反应这么快的老师?」 他拍拍大卫,叫他表演个变形金刚,眼看着大卫要化形,墨淮殊适时制止了。 这些家长平均年龄六十往上,指不定就有一两个心脏不好的呢。 他给大卫使了个眼色,小助理大卫立刻声音甜美地道: 「各位亲爱的爸爸妈妈们,爷爷奶奶们,我姓时,叫时大卫,是一台全能型智慧机器人,我拥有完善的教育体系,整合了国内外上千位海外学者的相关文献和育儿经验,是全世界第一台得到国家教育部认可的育儿机器人。我还能检测每位小朋友的心理状况、膳食情况、睡眠,以及与家庭的融洽度……」 一帮老头老太太听得云里雾里,这么高科技的东西,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相信! 想到吴月如的提醒,胖胖奶奶挣扎道:「你吹得天花乱坠,我们也不晓得真假,这幼儿园么,当然还是教学成果最重要,要是耽误了学习……」 她正说着,老人机响了。 胖胖妈打电话来,没一句废话,噼头就道:「妈,胖胖不是要转园吗?给他转!」 第23页 老太太嗑吧了一下:「……啊?」 胖胖妈:「视频我看了,能做出这种东西的绝不是平凡之辈,我相信园长的实力!」 胖胖奶奶想说你又没亲见,万一是假的呢,可对方不给她机会,不容分说挂断了电话。 老太太捏着手机呆了半天,道:「那、那就报名吧。」 为了招到尽量多的学生,墨淮殊给所有家长打了八折,一天下来,有十几个学生报名。 「还是太少。」指挥着大卫把学生表格做出来,他算了算收支,眉头不经意地皱起来。 所谓万事开头难,幼儿园起点太低了,比白手起家还要惨。 「实在不行,就让爸爸下海吧,」时大卫小助理小心翼翼地出主意,「爸爸这张脸,去模特圈打个酱油,来钱比发传单招生快。」 「要去你去,你这还是米大师旷世杰作呢。」时砚希不满地从手机里抬起头来。 大卫委委屈屈蹲在地上画圈圈,小声嘀咕:「之前明明说只让我当育儿机器人的,我领的也是育儿机器人的证,你们竟然妄想让我下海出卖自己的身体!」 「明天开始你就物尽其用吧。」墨淮殊下达了指示。 于是第二天,五岁的时大卫小朋友就带领着幼儿园的第一批孩子,在长满杂草的操场上做起了游戏。 - 「亲爱的小朋友们,今天大家想玩什么呀?」国家颁证的育儿机器人总算得偿所愿,眉开眼笑地望着眼前这堆玉雪可爱的小糰子们。 「我想玩捉迷藏!」 「老鹰抓小鸡!」 「123木头人!」 一人一句,小糰子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拽着大卫吵个不停。 大卫说:「那我们来玩……」 「玩老鹰抓小鸡!」 「不玩!吃奶的孩子才玩那个呢,我们要捉迷藏!」 「那都是你们臭男生喜欢的,我们女孩子不玩!」 大卫:「大家请我说……」 没人听他的。小孩子的世界里,实践永远比理论更重要。 纵使下载了0-25岁全年龄育儿套装,时大卫老师在教育小朋友这件事上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哭丧着脸向墨淮殊求救:「妈!」 他妈背上绑了个小枕头,一脸奶相,听见唿喊,果断甩开小脚脚,后退了一步。 时大卫无可奈何,只得跑去把他那正在跟实验室开会的老父亲拽出来。 很显然,时砚希的人气比他高,毕竟园长身份自带光环。 刚一露面,两个小女孩立刻扑过来。 「园长我们来玩过家家,你和我结婚!」 另一个道:「胡说,园长和我结婚!」 两人很快吵了起来,罗小胖同学吸熘着鼻涕泡,出了个馊主意:「你们可以一起结婚。」 两个女孩都开心起来,抱着时园长不撒手。 「?」时砚希被突如其来的宠爱砸昏了头脑。 孝顺儿子只好替爸爸解围:「不结婚、不恋童、也不重婚,谢谢抬爱!」 一天下来,他的ai皮都脱了一层。 「我觉得这样不行!」他一边躺在太阳底下充电,一边有气无气地道,「乖宝,家长们说得对,把孩子们扔给我,实在太为难我了。」 「你不是正规育儿机器人?」墨淮殊反问。 五岁小机器人翻了个身,好让太阳晒得均匀点:「虽然但是,哆啦a梦也只负责一个人类小孩,学校的事,不还是交给专业的老师吗?」 「你还知道哆啦a梦。」墨淮殊沉吟片刻,「确实为难你了。上网发布招聘信息吧……」 话音没落,身后传来细细的一声:「请问,你们招老师吗?」 回头一看,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个子女生,正拘谨地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第14章 姑娘个头不高,廉价的黑西装衬得她瘦瘦小小,看起来极度营养不良。 她肩上背着个翻皮的大包,怀抱一个文件夹,小眼睛有些拘谨,踮起脚尖偷偷地向园里张望。 「哐当!」门卫室的窗户勐然打开。 丁美美支出脑袋,厉声喝道:「干什么的?这里是幼儿园,无关人员不要狗狗崇崇,否则一律报警处理!」 女孩的脸一下涨红了:「我、我是来应聘的。」 「乖宝——!」丁大爷头也不回地喊,两只如鹰般的眼睛始终盯着小姑娘,姑娘背后的寒毛都让他盯了出来。 「你信息这么快发布了?」墨淮殊低头问大卫。 大卫摇摇头,趁机给自己翻个面。 墨淮殊满腹狐疑,打量女生片刻,见她不像坏人,才道:「跟我来吧。」 来到办公室,时砚希正盘腿坐在唯一的沙发上,远程操纵实验室后台,双手飞快地敲击键盘。 墨淮殊示意他:「坐过去一点。」 时砚希没空理他,保持着姿势挪了挪屁股。 姑娘呆呆地站在他俩面前,小眼神紧张乱蹿,等着唯一的大人给出指示。但等了许久对方也没注意到她,她只好又将目光移到不足半人高的小豆丁身上。 墨淮殊板正地坐在沙发边缘,小脚才堪堪点到地面,但这并不影响他发挥。 小手向前一伸,他道:「简歷拿来吧,我看看。」 「……啊?」姑娘呆了呆,她很怀疑这孩子能不能看懂「简歷」两个字。 第24页 「没准备?」墨淮殊轻轻一挑眉,「没关系,你口述也行。」 「不是,我、我准备了。」见那大人果真不打算理会自己,姑娘浑浑噩噩的,将自己的简歷交给小豆丁。 「我、我叫宁小秋,今年刚毕业,教育学专业,吃苦耐劳,踏实肯干……」 「今年的招生季从三月开始,现在已经八月末了,你一个offer都没拿到吗,为什么?」 宁小秋:「……」 实不相瞒,正是因为四处碰壁,她才来到这所破旧的幼儿园碰运气。 可事情好像不太对劲,本应面试她的大人坐在一旁玩电脑,应付她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糰子…… 不,也不能叫应付。这孩子提的问题太犀利了,一下就把她前面的粉饰击得稀碎。 键盘的敲击声让她莫名有些不自在,她尴尬地笑了笑:「家庭原因,不太方便说,呵呵。」 不知为何,小豆丁投来的目光异常锋利,仅仅是随意一瞥,带来的压迫感便不亚于一场五百强企业面试。 接连几个问题,宁小秋越来越不自信,最后干脆夺回自己的简歷:「我……对不起,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果然不是什么破旧地方都能进的,这家幼儿园没拿扫帚赶她已经很仁慈了。 想到以往那些经歷,她肩膀垮下来,没什么精神地将简歷塞进包里。 「你的家庭关系栏,」小豆丁不慌不忙开口,「只写了两个弟弟,没有父母,你是父母双亡吗?」 「啊?是!」 墨淮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两根手指轻轻捻着衣角,他沉吟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弟弟应该还小,你要照顾他们,只能选择有大把富余时间的工作,但这样的工作待遇一般不高,又满足不了你的日常开销,一来二去,你的就业问题就拖到了现在。」 宁小秋脚步一顿,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全部说中! 墨淮殊道:「你不是幼师专业,所以工资会低于市价,但我们可以免费让你两个弟弟入学,你如果没问题,现在可以签合同。」 「……」宁小秋大脑不转了,好半晌眼睛才亮起来,「真的吗,你要录用我?」 墨淮殊小手拽拽时砚希,吩咐道:「签字。」 「什么?」时园长后知后觉地从电脑里抬起头来,盯着小孩瞧了好一会,「墨乖宝小朋友,虽然我对你的能力已经不再惊讶,但你能不能老实做点小朋友该做的事?」 墨淮殊懒得跟他废话,爬到桌上的大屁股电脑边,修改了合同列印出来。 「园长,签字。」 时砚希低头一看,这还真是小朋友才能做的事,递来的笔是一只青蛙头的签字笔,不小心按到青蛙头,笔还会发出一声:「哌!」 他签完字,就把合同推到宁小秋面前,这时,宁小秋的电话响了。 她走到屋外接听,再回来时,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灿烂了些:「园长,这位……小朋友,不好意思,我找到更好的工作了,所以这份合同,我不签了!」 傻子都知道,她条件这么差,幼儿园能用她,显然本身也没有资格多挑剔。 找工作是双向的,她果断将手里的笔一搁,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门外晒完太阳的大卫:「?」 大卫好奇地道:「那这样,我们是不是再註册一个主营业务,帮人开光算命转运祈福啥的?」 「噗哈哈,墨乖宝,你也有今天!」时砚希捏捏小孩肉嘟嘟的小脸笑道,「强扭的瓜不甜,你看你上赶着让人签合同,那姑娘满脑门写着『快逃』两个字!」 小豆丁皱眉躲开他,淡声道:「她会回来的。」 「你又知道了?」 这次小孩没回答他,低头细緻地将合同抚平,收进了文件夹中。 - 两日后,果真如墨淮殊所说,他们又见到了宁小秋。 不过不是在幼儿园里,时砚希想吃草莓蛋糕,自己不好意思去买,拽着小孩一起。双方在蛋糕店门口狭路相逢。 宁小秋背对着他们,一手拎个小不点,正蹲在玻璃柜边选蛋糕。 两个弟弟看起来比墨淮殊大一点,是一对双胞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精緻的蛋糕上,馋得发光。 「这个好!」 「我想要黄桃!」 「我也想要,但草莓也不错!这个大的更好,还有只小狗!怎么办,好纠结!」 「这有什么,这家店咱们全包了!」 话音没落,一人头顶挨了一记暴栗。 就见前两天还畏畏缩缩的瘦小姑娘叉着腰,兇巴巴地训斥:「想包?好呀,看你们年纪这么小,不如去抢银行?!」 两个小的被她敲得眼泪汪汪,捂着头顶齐声对服务生说:「一个草莓蛋糕就好,谢谢姐姐!」 「看不出来,这姑娘还有两副面孔。」时砚希用脚尖踢踢小外甥的屁股墩儿,趁机教训道,「看看别人家的小孩,那才是小孩,你学着点。」 墨淮殊选择无视他,小短腿往旁边挪了挪,谁知差点撞到人,一个男人大步流星从他头顶跨过,直接插队到了柜檯。 「最大的双层蛋糕给我打包,快点,我赶时间。」 谩骂声此起彼伏,宁小秋回头一看,眼睛登时瞪圆。 「姨父!」 一瞬间,眼底闪过万千种情绪,她哽咽道:「你有钱买蛋糕,我爸妈的保险什么时候还?」 第25页 「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干什么。」男人的脸拉下来,「我跟你说过了,钱不在我这,我跟你姨妈离婚时,这笔钱就被她带走了!」 小姑娘哭得更伤心了:「我找不到她,我就只找得到你!这笔钱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想过给我,一拖再拖,拖不下去了,就搞个假离婚来煳弄我。今天是表弟生日吧,我不信姨妈不回来,姨父,不如这样,我们也去给表弟过生日?」 「你这是干什么!」男人声音一下提起来,见来来往往的行人对着他们看,又赶紧压了下来,「你表弟的生日宴请了不少同学,还有我工作上的同事和领导,你这样跑过去,成什么体统!」 宁小秋根本不听,迳自抹着眼泪,偷偷在两个弟弟背上一掐,双胞胎也张嘴大哭起来。 哭声很快引来行人驻足。 男人跳脚直骂:「你有完没完,每次都搞这一套,这么能演戏,去混娱乐圈会赚不到钱吗!」 「呜呜呜……」宁小秋只顾拽着他哭。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猜什么的都有。有说宁小秋是小三,为男人生了双胞胎结果惨遭抛弃的;有说男人为了城市的荣华富贵抛弃农村原配的;还有人认出了男人,挥手大喊:「老徐!」 老徐脸上臊得慌,忙用袖子遮住,跺脚道:「我说了很多次了,是你姨妈,她昧了这笔钱!我当初就没同意,就是因为这事,我才跟她离婚的,总之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生怕跑得不够快,他连蛋糕也不要,匆匆忙忙地逃了。 宁小秋这才抹抹眼泪站起来,一叉腰,又恢復了刚才的兇相。顶着一脸灿烂的青春痘,对围观群众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大姑娘吗!」 围观群众:「qaq」 目光一转,一眼瞥见鹤立鸡群的时砚希,她两步跨过来,兇巴巴道:「喂,那天的合同没签完,还能继续吗?」 第15章 「你知道我会回来?」 咖啡厅的角落里,轻音乐舒缓流淌,宁小秋咬着吸管,戒备地打量这个老气横秋的小糰子。 「我相信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有钱又有闲的工作在东海这个资本家云集的大都市并不多见。」资本家之一的墨淮殊坐在儿童椅里,手捧一杯热牛奶说。 宁小秋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又看看一脸幸福专心吃草莓蛋糕的时砚希,忍不住问出困扰已久的问题:「你俩……灵魂互穿了?」 「……」墨淮殊假装没听见,低头啜了口牛奶。 时砚希没好气道:「你要觉得这小孩不像个正经孩子就直说。」 「你不惊讶?」宁小秋问。 「我特么三岁就惊讶过了。」时砚希用小勺子点了小孩一下,哼哼道,「这小孩背后有人,那是个魔鬼。」 宁小秋没见过「魔鬼」,但不妨碍她好奇:「所以你这算是因爱生恨吗?」 「……」时砚希嗑巴了一下,「宁小秋是吧,我虽然不插手你的合同,但开除你还是可以的。」 宁小秋连忙坐直身子:「我也还没同意签合同。」 「你有什么条件。」小豆丁淡淡地问。 宁小秋指着刚买的蛋糕说:「这就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的晚餐。」 时砚希一口奶油呛在喉咙:「人生在世,不要想不开啊姑娘!」 短短五分钟,宁小秋就对他的智商失去了信心,转头望着小糰子说:「你说得对,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那家公司搞传销的,填了一大堆资料还骗了我两千块钱,以后我们一家三口真的没钱吃晚餐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才那个男人,他手里攒着我父母用命换来的五百万保险。」 「你想让我们帮你讨回这笔钱?」墨淮殊问。 宁小秋点头道:「我家里原本生活富足,父母在郊区有幢工厂。在我十七岁,差几个月满十八岁的时候,厂房突然坍塌,家里的现金都被用于支付工人的赔偿。我和弟弟的生活没了着落,但好在我收拾父母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张保险单。原来他们为了以防万一,购买了意外保险,受益人是我,金额五百万。」 「问题是,我那时不满十八岁,姨妈和姨父抓住这个空子,把保险单要到了手,说等我大学毕业,再把这笔钱还给我。」 「你同意了?」 宁小秋嘆气:「我大学申请了助学贷款,但姨妈和姨父仍然每月给我五百生活费,也会时常帮忙照顾弟弟,我忙着读书打工,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这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看样子,两口子是不打算还你了。」想到刚才的情形,时砚希轻笑了一下。 宁小秋愁容满面:「他们离婚了,这笔钱分到了谁名下,也说不清楚。」 「你想让我们帮你讨债,」墨淮殊放下牛奶杯,用纸巾将唇上的奶泡抹干净,「可我们不是讨债公司,如果你有需要,我介绍律师事务所给你。」 「没用的。」宁小秋摇头,「当年只是口头约定,姨妈姨父以我的名义领了钱,可我却无法证明这笔钱不在我手中。」 墨淮殊正要拿纸笔的小手一顿,这可就棘手了啊。 思忖片刻,他将目光转向时砚希。 时砚希吃完了草莓蛋糕,原本正津津有味地听故事,被小孩凉凉的目光一扫,寒毛都立了起来。 「干什么!爱过不约保大没钱!」 第26页 「交出来吧。」小孩似笑非笑地,小手掌向上摊开,手指勾了勾。 时砚希眼睛上翻,权当没看到。小孩果断伸手向儿童机,「父管严」立刻大叫:「给你给你!不就是讨债嘛,法律解决不了,咱还不能来点玄学了?」 - 「宝宝,你要的慕斯蛋糕没有了,爸爸给你定做一个更大的……」半小时后,老徐站在另一家蛋糕店门口温声软语地打电话。 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回头,声音顿时尖锐起来:「你还阴魂不散了,刚才就说了,要钱找你姨妈去!——宝宝,爸爸没说你,我跟你小秋表姐说话呢,嗯嗯,今天你生日,咱不请她,不丢你的……」 最后一个字被无形的手硬生生掐灭了,老徐瞪大眼睛,一屁股坐到地上。 只见宁小秋胸口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原本空无一人的身侧慢慢出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脸都被砸烂了,浑身鲜血淋漓。他们揽着宁小秋瘦弱的肩膀,呈保护的姿势,双眼直勾勾、又充满怨念地瞪着老徐,嘴巴一开一合,发出毒蛇一般的「咝咝」声。 老徐下意识尖叫起来:「你你你你搞成这个样子,装神弄鬼吓唬谁呢,快走快走!」 宁小秋为了要到那笔钱无所不用其极,还往老徐家门口泼过鸡血,喊过之后,老徐缺氧的大脑回过神来。 他抓着身边一个抱小孩的男青年道:「报警报警,大白天化妆成这副鬼样子,吓坏人怎么办!」 青年奇怪地打量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我帮忙叫救护车吗?」 意识到哪里不对,老徐紧张地转动脖子看向宁小秋,那两个鬼影还在,血淋淋的嘴巴开开合合,分明是在喊他的名字。 血液迅速冷却,他骤然想起,这幅模样,不正是宁小秋那死鬼爸妈从坍塌的厂房里抢救出来的样子么! 「你你你真的看不见吗?」他声音哆嗦起来,打战的牙齿咬破舌头,铁锈味在口腔中瀰漫开来。 「看见什么?」 涣散的目光四处游移,试图从别人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然而老徐大失所望,所有行人仿佛都瞎了眼,对宁小秋的恐怖模样视而不见,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反倒在他身上流连,就好像他才是那个鲜血淋漓地厉鬼。 他觉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推开青年向人少的地方跑去。 一直跑了两层楼,紧绷的心脏才恢復过来,他飞快地按动通往停车场的电梯开关,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见鬼的地方。 没有想到的是,电梯缓缓下落,门打开的那刻,映入眼帘的竟又是宁小秋那死气沉沉的脸,她身边的鬼影还在,唿啸一声,迳自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老徐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跟着,尖锐的嘶鸣在脑海中响起,像一把锯刀,将他的每根神经斩断。 老徐悽厉地尖叫起来:「鬼鬼鬼鬼——鬼啊!」 「青-天-白-日-的,这是发的什么疯?」 「我看还是打120吧,这位老哥病的不轻!」 唿啸的120很快赶来,老徐被抬上担架,嘴里唾沫横飞,双手乱抓:「鬼鬼鬼、鬼讨债来了!」 医护人员用皮带固定住他的四肢,又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才慢慢安静下来,被人群簇拥着离开了。 「你保证他能还钱?」 尽管隔得远,墨淮殊还是被老徐的模样震慑了,这要是精神脆弱点,直接死在医院里,时砚希算不算过失杀人? 时砚希满不在乎道:「还不还钱不好说,就是个玩具,放心,死不了。」 墨淮殊怀疑地睨他一眼:「那你这玩具的受众是……」 「像你这样无趣的小朋友。」时舅舅趁机捏了捏小糰子软乎乎的脸蛋,道,「当恐惧到达临界点,鬼影就会变成别的东西,那时才好玩呢。」 - 两小时后,老徐的镇定剂失效了。鬼影再次在头脑中尖叫,他瑟瑟发抖,不停用头撞墙。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时,尖叫却变成了: 「一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飞呀,飞呀……」 老徐:「??」 第16章 时砚希的「怨念收割机」不保证老徐能还钱,但两只鬼影每隔一会出来捣蛋,每回快要把老徐吓疯时,尖叫又变成了可爱的童谣,有时还自动播放《安魂曲》充当bgm,医生查了半天也查不出毛病,老徐的精神状态日渐糟糕。 宁小秋偷偷去看了老徐几次,觉得他还不还钱都挺解气的,于是带着双胞胎弟弟到向日葵幼儿园正式入职。一同前往的还有不少邻居家的小孩,这些孩子跟她一样,住在条件不好的城中村,家里无力照顾,属于城市的边缘群体。 墨淮殊依然只收了少量的学费。这样一来,幼儿园的孩子数量差不多三四十人,配大卫和宁小秋两名老师,日常生活总算有了保障。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时园长接到了上面通知,鑑于富阳区私立幼儿园数量超过了规划,近日将逐一进行资质审核。 向日葵的审核在三日后,全体教职员工在办公室开了个事前会。 「以往审核都是赵娟那些老师弄的,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懂。」作为唯一能打擦边球的老员工,丁美美爱莫能助。 说完就把墨淮殊揪过来,帮他抚平鸭绒枕头上的褶皱。这个枕头是新的,货真价实的鸭绒枕,以防皮疹再度发作,在幼儿园的时候,墨淮殊只能把小枕头背在背上,远远看去,更像个十足的小孩了。 第27页 只是墨淮殊一直没明白,枕头上的编号「008」是什么意思。 他沉思片刻,吩咐大卫道:「上网查查别人家的经验,无论如何,我们这样的环境是见不得人的。……你编辑一条信息,发给所有家长,让孩子明天带卫生工具来幼儿园。」 「你还想使用童工?!」作为家长之一,宁小秋很有意见,兇巴巴道,「这么大的幼儿园,靠小朋友和我们几个,搞不定吧?你看看这空荡荡的面积,快赶上两个梵谷了,不如请清洁公司,很快就收拾干净了。再说了,如果让家长知道我们使用童工,又要挨骂了!」 她昨天叫张胖胖收拾玩具,就被胖胖奶奶骂了,到现在还觉得委屈。 「好主意。」墨淮殊淡淡道,「钱从你的工资里扣?」 宁小秋一听,立刻捂紧钱包尖叫:「爱园如爱家,打扫卫生人人有责,明天我们家出两个飞天扫帚,拿不出来是小狗!」 到了第二天,她果然给自家的双胞胎一人一把树枝扫帚。扫帚比小豆丁高多了,两人摇摇晃晃扶着帚把,你一言我一语地抗议。宁小秋为钱包着想,二话不说把人揍了一顿。 于是双胞胎头上顶上大包,老老实实扶着扫帚,给全体想要抱怨的小朋友做出了表率。 宁小秋兇巴巴地让小糰子们排好队,就跑去叫园长了。 时砚希正在给墨淮殊穿那条差点就进了垃圾桶的背带裤,又特地找了一个装菜的大瓷盆,在盆缘打了两个孔,用一条松紧绳穿过去,做成了一顶小帽子。 「你看,这个配你的小脑袋刚好。」他比划一阵,哐哐给小外甥戴上去,嫌不够紧,还用手拍了拍。 小豆丁细小的脖子晃来盪去,远远望去,活像只装了弹簧的背带熊。 时砚希让宁小秋把事先准备好的油漆桶发下去。 分给墨淮殊的是一只小黄桶,里面有一点浅绿色的环保漆。 墨淮殊试着提了提,还挺沉。那小黄桶快到他腰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堪堪让桶离了一点地面,里面油漆唿啦唿啦一阵晃动,好像随时要翻滚出来。 「好了,小朋友们都安静了哦!」 分完油漆,大卫笑眯眯地站在时砚希身边,拍了拍手。 一只只小豆丁顶着千奇百怪的帽子,提着各自的油漆桶,摇摇晃晃地聚拢过来,仰起小脸,等着分派任务。 大卫让大孩子带小孩子,又分配好各自的区域,就让他们提着油漆桶美化校园了。 至于扫地擦桌,那显然只能由成年人来完成。 大卫强化了四肢,分裂成无数只小蜘蛛,一只嘴里叼一张抹布,愉快地擦玻璃去了。 时砚希又用泥土捏了一些小清洁工,让它们帮忙扫地,很快幼儿园就干净了。 张胖胖和墨淮殊一组,拽着他扑到时砚希腿上,仰着小脸问:「园长园长,那天的飞行器能借给我们吗?」 「你要飞行器干什么?」时砚希问。 张胖胖比手划脚:「我要飞到天上去,刷高高的屋顶!」 刚好屋顶也需要翻新,时砚希把甲壳虫递给他:「注意安全。」 「知道啦!」张胖胖拉着墨淮殊,戴上甲壳虫蹿了出去。 其他小朋友见状,也都眼馋起来,争先恐后地问时砚希要飞行器。 时砚希干脆一人给了一个,让他们拿着玩。 小豆丁唿啦啦散开,提着各自的油漆桶,像勤劳的小蜂蜜一样,时而高高飞起,时而低低落下,小手一挥,就是一道道炫丽的彩虹。 「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 大卫远程开启校园广播,欢快的儿歌迴荡校园。 一上午的时光过去,小朋友们的工作基本完成了。 大门和外墙刷是蓝色,是深遂的大海。几艘帆船在海面航行,鱼群在船边欢快地跳跃。 教学楼成了一朵巨大的向日葵,花里又开了许多小花,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向日葵仰着大大的花盘,露出开心的笑脸。 就连最不起眼的大象滑滑梯,都被刷成了可爱的斑马色。 最漂亮的当然是墨淮殊负责的屋顶啦! 那是一遍碧绿的大草原,有花、有树、有各式各样的非洲动物,细节丰富,栩栩如生。他和张胖胖还动手搭了个木架子,顶端做成风车的样子,上面缀满日月星辰,微风一吹,昼夜交替,美不胜收! 「哇——!!」望着自己动手「画」出来的幼儿园,小豆丁们纷纷仰起五颜六色的小脸蛋,激情鼓掌。 「大海是我涂的!」 「太阳是我画的!」 「那朵云是我画的,园长园长,好看吗?!」 一只只脏兮兮的粉刷匠争先恐后往园长面前凑。 时砚希叉了叉腰,满意地点评:「嗯,大家都画得不错,如果再添一笔就更好了!」 从自己办公室里拎了一桶颜料出来,他爬上屋顶,在木牌风车上草草涂了几笔。 霎时,园里的光影变幻了! 阳光变成了和风车上太阳一样的粉红色,斑驳的光芒落在脚下,像荧火似地闪烁着。 「哇——!!」小豆丁们惊呆了,一个个卖力地鼓掌,「园长好棒棒!——」 这还没完,微风吹来,风车上日月交替,幼儿园的天空也暗了下来,点点星子布满夜空,柔和的星光如细纱,轻轻披在小朋友们的肩头。 第28页 明知是假的,小豆丁们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仿佛轻轻一提,就能把这神奇的美景攥在手心。 「大卫!」时砚希向大卫扬了扬下巴。 大卫会意,一桶颜料泼洒出去,地面顿时变了颜色,一个个小点化作夏日萤火,随着星辰的光芒翩翩起舞。 而当日月交替,萤火又变成蝴蝶,扇动瑰丽的翅膀。 向日葵幼儿园仿佛变成一个独立的空间,站在外面,只能看到平平无奇的大海外墙,而一旦踏足进来,光影变换,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哼,看不出来,园长还算有点用。」宁小秋撑着扫帚,别别扭扭地看着这一切。 墨淮殊小手拽了拽她:「欣赏完了吗?完了就干活。」 「还有活?」宁小秋惊呆,「咱们幼儿园已经够美了,你还想折腾什么?」 墨淮殊伸手往外一指:「有个奇怪的人,你去凶一凶。」 宁小秋:「?」 以前这种凶人的活都是丁美美在干,但老人家面目和善,在青壮年面前不具威慑力。宁小秋来了之后就好了,小姑娘个子瘦小,凶人的本事却不小,资本家墨淮殊尽可能多地榨取她的剩余价值。 宁小秋提着扫帚凶相毕露地向可疑人员沖了过去。 来人身量瘦削,大热天也捂得严严实实,口罩帽子全戴上了,只露出一双灰濛濛的眼睛。 「喂!这里是幼儿园,无关人员不要狗狗崇崇,否则一律报警处理!」将扫帚往地上一杵,宁小秋叉腰道。 男人瞥她一眼,再次看向幼儿园装点一新的大门,眼底流转着无数深沉的情绪。 半晌,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拉下口罩,声音清冷地问:「你们这里招人吗?一个月十万,我倒贴钱。」 宁小秋:「啥?!」 第17章 宁小秋当时脑子就短路了:「你你你你不是梁化吗,当红顶流,上个月刚拿下金熊猫影帝??」 「嘘,是我。」金熊猫影帝冰凉的食指竖起,摁在宁小秋长满嘴泡的唇上。 宁小秋,钢铁直女,二十年来生活拮据,追星从来不敢大张旗鼓,曾偷摸摸捡过梁化的海报…… 顿时心脏有些发紧,她两眼上插,晕了过去。 - 一会之后,梁化在丁美美的帮助下,把宁小秋抬进了办公室。 「你有事就跟他说吧,这是我们负责人。」丁美美把小豆丁抱到显眼的桌上,对梁化说。 梁化:「……」 一屋子的大人各干各的,只有这个小糰子认真打量他,小姿态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如果背上不背那个粉红色的小枕头的话…… 梁化咽了口唾沫,将刚才对宁小秋说的话重复一遍。 饶是墨淮殊也有些吃惊:「梁影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梁化反问:「或者你们需要人形玩偶?会表演话剧那种?」 「……」 墨淮殊使了个眼色,大卫凑上前去,眼睛对着梁化苍白的脸眨了眨,道:「经过分析,他身体状况不佳,精神有些恍惚,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梁化说。 他看了墨淮殊一会,觉得反倒是这些人不太正常。 墨淮殊示意大卫说完,大卫撇撇嘴道:「他睡眠质量不好,可能就没怎么睡,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不过不是什么大事,爸色跟sip机构共同研制了一种对抗精神疾病的药物,一颗二十万,只要出得起钱……」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让我干点什么,我愿意每月倒贴二十万。」 「……」大卫张了张嘴,惊叫道,「妈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冤大头,活的!」 墨淮殊给他一个手势,让他闭嘴,然后看向梁化:「网上有你的资料,前阵子你把五岁的弟弟带去片场,结果发生了意外,弟弟不幸离世,可能就是你睡不好的根源。但我们这里是幼儿园,不是心理诊所。」 梁化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下来,刻意维持的高冷形象不復存在。 他将自己团进椅子里,用力搓了把脸,手拿开时,脸上的妆容脱落,露出了他憔悴的本来面目。 「实不相瞒,我睡不好已经有段时间了,每晚都会梦见弟弟死时的惨状。」 「我理解你。」墨淮殊说。 梁化吸了口气道:「但是七天前,我又梦见他,他却不那么难看了。他对我说,如果想要他安息,就去找向日葵。」 「你去花店买不好吗,实在不行,你这么有钱,包一片花圃也行啊。」丁美美忍不住插嘴道。 梁化苦笑一声:「我试过,可是没用,噩梦依然缠着我。所以我上网去搜向日葵有关的词条,意外发现了你们这所幼儿园。」 「那你会干啥?」 「唱歌跳舞演戏,话剧也行,实在不行,我要不给小朋友们表演胸口碎大石?」 「噗!」丁大爷一口酸梅汤喷出来。 墨淮殊小手捻着衣角,沉吟道:「我们倒是缺一些人手,你有幼师证吗?」 「没有。」 「厨师?」 「也不行。」 「那你会什么?」 梁化想了想:「开大巴行吗?我拍戏的时候考过证。」 丁美美刚想说「你这不闹着玩吗」,就见墨淮殊眼睛亮了一下:「刚好我们最近招收了一些城中村的孩子,家住的远,坐公交也不方便,我正琢磨着弄辆校车——你跟我来吧。」 第29页 - 时砚希用自家老豆的身份联繫了一家校车公司,这会车已经送来了,他正跟人交涉。 「不行,你好歹得给我开上去,我们整个幼儿园没有一个能开校车的!」 「没人会你还买车,合同上写的清楚明白,免费赠送二十公里!二十公里就到这,再远你找别人去!」 对方撂下话就走了,留下时砚希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气得差点拿出缩地机。 突然,裤腿被拽了一下。 墨淮殊拽着梁化说:「让他试试。」 「这小白脸谁?」时砚希上下打量梁化,由于后者还没红出国门,他不认识,只觉得这人脸不错,都快赶上他了。 墨淮殊把经过说了一遍。时砚希以为听错了:「是他给钱,不是我们给钱?」 墨淮殊点头,这样的冤大头他也是头次见。 时砚希:「……」 他犹豫了片刻,将小外甥抱起,揪了把木梳背儿道:「他是不是餵你糖了?墨乖宝同志,我必须提醒你,你只有三岁,千万要警惕敌人的糖衣炮弹……」 墨淮殊嘆了口气,说到被迷惑,反而是时砚希的可能性更大吧。 墨淮殊道:「总之让他试试吧,先把车开回去,现在临时让大卫考证也来不及。」 时砚希想了想:「行吧,大卫的程序可以最优化,但不能代替国家给自己颁证,万一遇上交警就麻烦了。」 他把小孩抱上校车,自己走向路边的哈雷:「保险起见,你跟他走,有事哭一声,虽无用但能让你死得像个小孩。」 墨淮殊:「……」 结果还真就出事了。 梁化的证是为拍电影准备的,简言之,动作标准、好看。他上了车,就把小豆丁绑在安全带里,然后发动车子,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可是这条路限速40,他时速低到15,前后左右的车主都不高兴,大家一骂,他就紧张,肩膀高耸,四肢紧绷,车速一下飙过40,快成一道闪电。 墨淮殊下意识拽紧安全带。 「小朋友,别别别紧张,我技技技术很好的!」 说话间,他脚踩一块凸起,勐地压下去。 「呜哇——!!」本就提速的校车又蹿出去一大截。 「那是油门!」墨淮殊无奈地喊。 「啊,油油油门,剎车、剎车在哪呢?!」这会可没人给影帝喊cut,他一脑门汗,后背都被浸湿了。 墨淮殊连忙解开安全带去帮忙,奈何人太小,顾了方向盘顾不了剎车,顾了剎车又顾不了方向盘,一时间耳畔只响着梁影帝尖锐的「啊啊」大叫,墨淮殊脑仁都疼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路边蹿出一个小皮球,两个小孩摇摇晃晃追出来,抱着皮球停在马路中间。 墨淮殊眼睛勐然睁大,全身扑到方向盘上,用力打转,喇叭刺耳地响了起来。 「叭叭——」 一道黑影陡然落下,就听「砰」的一声,撞在了车头。 墨淮殊小小的身体重重往前一送,校车轮胎刺耳地刮过地面,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四周的喇叭和谩骂声此起彼伏,两人倒在座椅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半天,梁化才打开车门,抱着墨淮殊下来。当他看清那团撞上来的黑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他他他不是那个老师吗?天啊,我撞死人了!」 「冷静点。」墨淮殊无奈地按住他,慢慢走过去,推了推大卫。 「嘤,超负荷运作,没电了。」大卫如同一块漏气的娃娃,全身压到了墨淮殊身上。 墨淮殊只好叫梁化:「过来帮忙。」 梁化还在哇哇大叫,好半天才哆嗦着将墨淮殊解救出来,缺氧的大脑更加运转不了了:「他他他他不是人吗?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人?他是个什么东西?!」 「我看你就不是个东西!」时砚希把哈雷停在路边,将校车凹陷的车头拍得啪啪响,「亏得你长了这么好看一张脸,就这还每月倒贴二十?我感觉我亏了。」 一面说,一面扔了块太阳能电池到大卫嘴里,大卫有气无力地嚼了嚼,晃晃脑袋,伸伸腿,身体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半晌之后站起来,一如既往地狂吹他爹彩虹屁: 「爸爸太厉害了!今天多亏了您手速快,远程把我召唤过来,不然这起交通事故谁买单,是孩子的眼泪,还是人民的鲜血?」 梁化:「……」 时砚希朝他一扬下巴:「校车扛上,咱们回去。」 「好的爸爸!」全能型ai一手抱起墨淮殊,另一手提住校车的前槓,轻轻一掂,便将庞然大物托到了掌心。 就那样轻轻松松从梁化眼前晃了过去。 梁化三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墨淮殊道:「每月五十万,不,一百万!我给你一百万,你让我留下来,不当司机,扫厕所也行啊!」 第18章 不知为什么,和墨淮殊独处的几分钟,明明是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梁化却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弟弟过世后长时间的压抑、悲伤和自责随着自己的尖叫飞出了体外,或许是墨淮殊的年纪和弟弟相仿,当小孩拼尽全力扳动方向盘时,梁化的生命被拯救,魂魄也得到了。 他坚持要留下来,又为幼儿园解决了资金上的难题,墨淮殊只好同意了。但怎么安置他却是一个新的问题,总不能真让这张与时砚希不相上下的脸去扫厕所吧。 第30页 大家商量的时候宁小秋醒了过来,得知爱豆成为了同事,激动得又要晕过去,好在听说这位同事即将被派去扫厕所,一口气堵住气管愣是恢復了理智。 「目前最急的还是司机,」墨淮殊手指捻着衣角,沉吟道,「梁化有证,倒是省去了考试这一麻烦。」 「嗨,我以为什么事呢。」时砚希摸出自己的驾驶证,又拿出一个蘑菇形状的扫描仪,对着扫了扫。但见幽绿的光芒一晃,照片上的脸变成了大卫,就连证件编号也变了。 「就算交通部来查,这个证也是合格的。儿啊,给,明天开始开车去吧。」 大卫背着手一脸不情愿:「说好只当育儿机器人的,爸爸妈妈,你们还要榨取我多少剩余价值。」 墨淮殊被他那声「妈妈」呛了一口,尴尬地转向时砚希:「你还有东西,交出来!」 兇恶的小眼神,看上去跟鬼子进村大扫荡似的。时砚希不情愿地撇撇嘴,踢了大卫一脚:「不想开去就把我的药箱拿来。」 「好的爸爸!」大卫眼睛一亮,飞快地跑了,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白色药箱,里面装满了五色六色的瓶瓶罐罐以及大大小小的针管。 当事人梁化的肩膀一下绷直了:「这这这这是要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人最力大无穷,什么人最聪明绝顶吗?」时砚希朝大卫使个眼色,五岁小宝宝立刻取出一管绿色液体,用针管全部吸满。 梁化瞳孔瞬间缩小,病态的脸蛋配着瘦削的身材,像极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不不不会是那个du、du……」 颤抖的嗓音硬生生被掐灭在喉咙里,大卫面目狰狞地将他推倒在沙发里,跨坐上去,手里的针管狠狠一扎—— 「啊啊啊啊啊啊——!!」 - 审核当天天气晴好,一辆低奢型的商务车缓缓驶过十字路口。 同事老沈怀抱保温杯,轻轻啜了口泡得刚好的枸杞普洱,低声道:「这家向日葵幼儿园呢,前阵子领导班子换人,已经快倒闭了,新园长才上任一个星期,听说年轻有为,是个海归,就是不知道救不救得起来。如果上面非要在他们和梵谷之间二选一的话,我看也只能牺牲他们了——老徐,你觉得呢?」 徐育民有气无力地眯眼躺着,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怎么,你这病还没好?」老沈关心道,「我上次给你说的精神科大夫,去看了吗?」 「没用,查不出来。」徐育民抱头哼哼,说话间,脑子里的鬼影叫好像又尖锐起来。 短短几天,他暴瘦二十斤,脸颊凹陷下来,白眼仁里布满血丝,就连脾气也变得不像自己的了。 老沈爱莫能助,默默喝了会茶,目光落在车窗外,用手肘撞了撞徐育民:「老徐,那不是你表妹吗?上次来单位给你送棉被那个。」 徐育民抬眼一看,还真是。连忙叫司机停车,跑下来对吴月如道:「你站在这干什么,等我有事?」 吴月如笑道:「也没什么事,你不是最近身体不好么,我老公有认识的朋友,在中医院上班,按你的症状开了两副药,你拿去吃吃看,好不好再说。」 她把一个大牛皮纸袋塞到徐育民怀里。 徐育民掂了掂,还挺沉,又拉开一条缝往里看,红彤彤的钞票码得整整齐齐,少说也有好几万。 他板起脸:「你这是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呀。」吴月如说,「都是一家人,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那替我谢谢表妹夫啦!」徐育民做了做样子,道了别,回到车里。 老沈由衷地羡慕道:「你们兄妹感情真不错。」 「那是,小时候这丫头家里忙,把她丢在我家整整三年,我是亲手把她带大的!」徐育民说。 吴月如是他亲表妹,诉求也简单,就是想让梵谷幼儿园留下来。这点小事,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就算老沈发现他收的是钱,而不中药,那也不打紧,亲里亲戚的,没有贿赂一说。 他随手把牛纸袋揣进怀里,心脏被捂热,情绪不错地哼起了歌。 老沈调侃道:「哟,看你这精神状态,表妹包治百病啊!」 徐育民心想:错了,是钞票包治百病。 面上仍是说:「那必须的。吴园长这人,做事细緻周到,对我这亲戚也就罢了,园里孩子家长都夸呢。你瞧见她们园门口的雨伞桶没?那就是防止最近换季下雨,给孩子和家长准备的。」 梵谷幼儿园他俩昨天才去审核了,老沈必须承认,园里的一草一木都透露着吴月如的贴心和用心,把小朋友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难怪梵谷一个私立幼儿园,在他们区里的名气竟比老资格的公立幼儿园还要大。 「那这样说来,这次恐怕还真得是梵谷留下来了。」老沈道。 徐育民哼哼:「必须的,连续三年优秀单位,那不是一般幼儿园能比的。」 说话间,车子缓缓向坡道上行驶,眼看要到向日葵门口了,沿途的小朋友也多了起来。 张胖胖扭着小脸站在路边,正在跟奶奶闹脾气。 他奶奶端着个保温杯,好声好气地哄他喝牛奶,他不高兴,涨红着脸嚷道:「牛奶牛奶,你就知道牛奶,我明明说了校车来了叫我,你为什么不叫!为什么不让我跟小朋友们一起坐校车!」 第31页 「校车有什么好稀奇的,」胖胖奶奶撇嘴说,「你早餐都没吃完,再急也不能不顾身体。来宝宝,快把牛奶喝了。」 张胖胖跺了跺脚,别过脸去。就在这时,道路尽头一抹姜黄的车影映入眼帘。 「校车!」他眼睛一亮,撇下奶奶向马路中央冲去。 这一下不得了,差点和徐育民他们的车撞上。 司机赶紧踩剎车,骂道:「不长眼睛!」 徐育民一个惯性,脑袋磕在前座,顿时就红了。 看见车前的小胖子,他恼怒道:「这怎么搞的,大人也不管,就让他这么冲过来,撞死了怎么办!这还幼儿园门口呢,老师呢、校工呢?!」 话音没落,就见司机的背影僵了。 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像人手一样,卡住张胖胖的胳肢窝,把他举到了半空中。 「张胖胖小朋友,你违反了交通规则,要接受惩罚。」稚嫩的广播从后面的校车里传来,那只机械臂开始有节奏地哈张胖胖的痒痒肉。 张胖胖蹬着双腿在半空中晃荡,咯咯咯地笑,气都快笑岔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乖宝、梁化,你们快放我下来!」 「回头写一百字保证书。」墨淮殊坐在校车里,用广播面无表情地说。 张胖胖连连点头:「写写写,你快放我下来,我要死啦哈哈哈哈!」 墨淮殊这才收了神通,机械臂一收,把张胖胖从车门里抱了进来。 目睹这幕的徐育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受到的冲击不比鬼影尖叫少:「你你你看到没有?」 「看看看到了。」老沈也吓得不轻,好在他没有受过鬼影摧残,接受度比徐育民高,「校车肯定改造过,你别说,我瞧着还挺安全的。」 「改、改造?」徐育民把医生开给他的药吃了,「私车改造,申报过了吗?咱们那有备案吗?」 「那就不知道了,现在无纸办公,他们可以自行上传文件到系统里。」 「老沈,你这就不对了。」徐育民正色道,「这是咱们今天审核关键的一环,必须要看到他们的相关文件,不然就是违规操作。现在一个家庭养孩子不容易,这要是出什么事,谁担得起?」 老沈闭嘴不说话了。徐育民年纪比他大,说得也没错。 安全着想,徐育民不敢坐车了,拉着老沈下来,一路走过去。 那辆奇葩的校车与他们同行,里面传出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应大家要求,那车忽然屁股一撅,如兔子似的蹦了出去。 没错,真是蹦,一蹦三尺高! 徐育民还来不及尖叫,又见那车勐然直立起来,只用一个前轮险伶伶支撑着整个车身,不知谁大喝一声「嗨呀!」校车一个勐甩头,滑着麦可杰克逊的太空舞步倒退回来,围着徐育民转了个圈。 隔着一层透明车窗,徐育民惊恐地看到,里面坐满了小朋友,每人都被安全带牢牢捆在座椅上,随着校车摇晃,一颗颗小脑袋整整齐齐地左摇右甩,跟向日葵追太阳似的。 至于司机…… 年轻人在那方寸大小的天地里,操控方向盘就像dj调音,脑袋上挂着巨大的耳机,双手乱舞,脚步乱划,嘴里痴迷地叫喊着:「包包包包子真危险,早早早早上你吃了吗!……」 徐育民:「……」 一瞬间,悽厉的鬼叫又在脑海中响起来,他一口气没提起来,歪歪扭扭地倒在了老沈身上。 第19章 老沈费了半天工夫才把徐育民掐过来,此时徐育民脑海中的bgm自动切换成了:「让我们盪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 原本牙关紧咬的脸肉眼可见地绽放出详和的光。 老沈摇头道:「这幼儿园处处透着古怪,我听说园长很有些本事,一会还不知道要看见什么呢。老徐,你这身子……要不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 徐育民正要点头,一阵广播从幼儿园里传了出来:「热烈欢迎区领导莅临我园指导工作!」 这是个字正腔圆的男声,带着华夏独特的社会主义热情,乍听上去跟五六十村口的政府广播似的。 这声之后,又紧跟了一段小朋友们软乎乎的问候:「伯~伯~们~好~!」 再一看,小豆丁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排站在园门口,一个个乖巧地背着手,偶尔偷偷踮踮脚,做做小动作,充满期待地望着这边。 老沈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老徐啊,我看这场合你也走不了。怎么样,还是进去看看?」 徐育民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讪笑着道:「……看看吧。」 两人一起迈脚跨进校门,小朋友们热烈鼓掌。 「啪啪啪啪——!!」 光影变幻,粉红色的阳光洒了下来。 「……」徐育民刚抬起一只脚,瞧见这幕,立刻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向老沈倒去。 老沈大叫:「哎哎,这怎么回事——不是,老徐,你振作点!」 一只只小糰子咯咯咯地笑起来,也不知是谁胆子大,插嘴说道:「伯伯,这是我们自己画的,用了园长的高科技材料呢嘻嘻嘻!」 老沈来之前做过功课,听说了园长用飞行器招生的事,很快便镇定下来,还安抚了徐育民一会。 徐育民两腿打着颤,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脑子里那俩鬼影制造出来的,只能机械地跟着老沈往前走。 第32页 丁美美趴在门卫室的窗台边,挥着小红旗指挥:「给领导献花——!」 小朋友们立刻潮水似地向两边分开,一名瘦小的女教师手捧鲜花,踢着正步走了出来。 要不是小朋友们还算可爱,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建国初期大阅兵。 老沈笑得快绷不住,摆手道:「知道你们第一次搞这个,但这是从哪弄的方案,现在不兴这个了!」 一排排小脑袋向日葵似的勐甩头,整整齐齐向园长看去。 园长顶着下海五万一天的脸,面不敢色地清咳一声,指着大卫道:「他。」 「哦,歪国老师啊。」老沈大笑,「能整出这一套不容易,你们还挺入乡随俗的。老徐,要不咱们先把偏见放一放,认真参观参观?」 徐育民哼了哼,脸色垮下来。原因无他,给他送花的是宁小秋。 他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 不过还好,鬼影没有出来,他看见的,仍是一个面目完整,栩栩如生的宁小秋。 可是,她为什么在这里? 徐育民勐然想起,那天在商场,抱小孩的青年不正是那个园长吗!原来他和宁小秋早就认识,两人合起伙来整他! 如此一来,脑中的鬼叫也没那么可怕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徐育民勐然出手,甩掉了宁小秋献上的花束! 「……」 四下里陡然安静,场面十分尴尬。 「老徐!」老沈没想到他突然发疯,低声道,「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 「老子不去!」徐育民勐喝一声,扣住了宁小秋的手腕,「你怎么在这里?你给我说清楚,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当然是上班啊!」宁小秋痛唿,「谁知道审核的是你啊,要是早知道,我请假还来不及呢。」 「你上班?」徐育民的脸扭曲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学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专业!哪家幼儿园不好去,偏偏是这家,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啊!」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宁小秋也恼了,叫道,「许你昧我爸妈的保险金,不许我自食其力,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吗!」 她瞪目拧眉的模样,像极了她那个死鬼妈! 徐育民当场大叫,揪住宁小秋的衣领要扇巴掌。 老沈赶紧来拽他:「老徐,你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 宁家的双胞胎也扑了过来,一个抱他左腿,一个抱右腿,大的那个还张嘴在他大腿肉上啃了一口。 徐育民彻底恼了,大骂一声:「兔崽子!」 先把宁小秋推开,两手提着双胞胎往地上摔。 「他妈的净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整整四年!四年啊!你们姐弟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最后还要抢我的钱!你们的良心呢,啊,被狗吃了啊!」他声嘶力竭地吼。 还好宁小秋手快,一把抱住弟弟退开,小孩哪见过徐育民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她正撸起袖子就要跟徐育民拼命,身后墨淮殊喊道:「带你弟弟先进去。」 宁小秋身形一滞,眼泪后知后觉地掉了下来。 墨淮殊排众而出,小小的身影挡在宁小秋面前:「这位领导,您来审核幼儿园的资质,我们欢迎,但要是公报私仇,我们也不会忍气吞声。」 冰冷的目光一转,丁大爷立刻会意,拿出老人机,战战兢兢地打开视频:「我录视频了,录了啊!」 他一把年纪了,仗着徐育民不敢推他,主动冲到了最前方。 镜头在两位领导脸上来迴转,老沈讪讪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徐,走,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老徐挣开他,用手指时砚希,又指宁小秋,「你们是一伙的吧!我说呢,一路上又是校车又是光影变幻的,装神弄鬼!想吓死我?我警告你们,老子不怕!」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他发了疯似地冲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吧嗒」一声,他怀里的牛皮纸袋掉了出来,钞票的一角被风吹得飞起来,哗啦啦作响。 「……」 「…………」 老沈反应过来,道:「老徐这是……」 时砚希反应快,抢先大叫:「秋儿!姨父给你送钱了,还不捡起来——!」 宁小秋如梦方醒,一个箭步赶在徐育民之前捡起来,粗粗一数,竟然足足五万块! 徐育民气得跳脚:「你想得美,这是我……」 忽然,浑身一轻,鬼影在脑海里闪了闪,悽厉的尖叫消散不少。 墨淮殊再次给丁美美使眼色,丁美美几乎将镜头怼到徐育民脸上。 「哎,不好意思,瞧我老头子这笨手,说好了只是录视频,没想到开了直播。开了就开了吧,大家都来看看,领导审核还想着外甥女一家生活困难,亲自送钱来了。」 一颗颗红心在视频角落里飘荡起来,徐育民惊愕地看着激增的网友人数,以及不时冒出的一句「领导好人啊!」,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丁美美在墨淮殊指示下,抑扬顿挫地将宁小秋的遭遇讲述一遍,末了声情并茂道:「虽然和妻子离婚了,但徐领导始终惦记着宁老师和弟弟们的生活,妻子不还的钱他来还,徐领导说,都是一家人,有困难就该互相帮助……」 弹幕一片盛赞。 第33页 有人说,瞧这领导一脸菜色,好人啊,想必为了给外甥女筹钱,没少缩衣节食! 也有人说,就算是做秀也很了不起,至少人家做了,还有很多人连做都懒得做呢! 接二连三的彩虹屁吹得徐育民飘飘然,下意识地,他挺直了腰,坚定地将纸袋推进宁小秋怀里。 「给你就拿着,剩下的钱我慢慢还!」 叮咚!鬼影又减弱一分,bgm轻柔地响起来:「你帮我来我帮你,开出一朵大红花~」 徐育民遍布横肉的老脸肉眼可见地慈祥起来。 第20章 老沈瞧着徐育民一分钟前那样,确实不像能给出五万块钱的人啊! 他小声道:「还是让司机送你去医院吧,你这状态……」 「我好得很,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小秋虽然是我亲外甥女,但也是人民群众中的一员,要从身边的人帮起,以小及大,才能一辈子做好事,做对社会和人民大众有用的人!」 徐育民严肃地面向镜头,直播间211位网友纷纷为他点赞。 老沈无奈嘆气:「那行,咱们走着,参观幼儿园去?」 徐育民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刚才那个小豆丁,一把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宁小秋,其乐融融地迈进门去。 园长全程臭脸陪同,不时呛一下徐育民的「大众有用论」,显然还在记仇。 这要搁在以前,徐育民早就扬言取消幼儿园资格了,但是今天,他居然踮起脚尖,努力拍了拍时砚希的肩膀,并且宽容地表示了谅解。 老沈目瞪狗呆,连带着,看依然愁眉苦脸的宁小秋简直像个小作精。 在园里转了一圈,又参观了一会大卫上课,徐育民和老沈都还算满意,提了几点改善意见,就表示会如实上报审核情况,让时砚希他们做好二审准备。 一直到中午,徐育民才抱着墨淮殊,恋恋不捨地走出园门。 「乖宝,伯伯走啦,你给伯伯亲一个好不好,就亲一个。」 甜腻腻的声音,配他那张橘皮老脸,墨淮殊当然是丑拒,退后一步道:「走之前,先把还款合同签一下。」 徐育民:「?」 小豆丁正色道:「宁小秋父母的保险金为五百万整,你只还了五万,还剩四百九十五万,既然承诺会慢慢还,那就拟一份合同,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小手一伸,接过大卫事先拟定的合同,转交给徐育民:「你看下条款,如果有异议可以慢慢谈。」 「……」徐育民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只是权宜之计,现在网上名声赚了,鬼影也消散不少,他何必还要每月还款兑现承诺。 他摸摸小孩的木梳背儿,嗫嚅道:「乖宝,你还小,大人的事不要管。」 墨淮殊偏头躲开他:「根据我们对你家庭状况的了解,你和妻子宁佩儿表面离婚,实际是为了多购一套房,宁佩儿在海边的别墅区已经付过首付,但还款的钱却是从你的帐户支出,如果我没猜错,过不多久你们该復婚了吧?」 万万没想到,这是三岁小孩说出来的话。 徐育民震惊之余又恼怒,宁小秋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是私人恩怨为什么要捎带荼毒祖国的花朵,这根本不是小孩该操心的事! 宁小秋叉腰道:「怎么,还不起?你那别墅一个多亿呢,你会还不起我区区五百万?!」 「钱钱钱,你看看你把爹妈的名声祸害成了什么样子,人都死了你还要啃一把骨头啜一口油!」徐育民训斥道,「钱对你就那么重要,没钱你就活不下了是吗!」 「是!」宁小秋掷地有声。 徐育民噎了一口,半晌烦躁地挥挥手:「找你姨妈去,我们离婚了!」 正转身要走,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缓缓停在身后。 漆以棋走下车来,先照例抱了抱墨淮殊,然后问:「你们谁是徐育民,宁佩儿的爱人?」 徐育民怔了怔,指着宁小秋道:「你还报警了?多大点事,至于报警吗!」 宁小秋也莫名其妙:「我、我没报啊,报警了还怎么依法揍你,我现在手很痒你知道吗!」 「巧了,我也手痒!」徐育民握拳回敬。 眼看要打起来,墨淮殊清咳一声,拽拽漆以棋袖子问:「你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事,是宁佩儿有事!」漆以棋拿出手机,「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消息,宁佩儿女士在国外遇到点麻烦,国外警方想通过我们,跟你取得联繫,看你这边方不方便帮忙。」 「她去国外了?我怎么不知道!」徐育民瞪眼。 「……那你知道她是跟一名叫姜撞日的网红一块去的吗?」漆以棋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捂住了小豆丁的耳朵。 「姜撞日今年二十出头,跟宁佩儿女士是情侣关系,两人前不久一起出国,说是要环游世界。谁料刚环游到东南亚,姜撞日突然翻脸,以宁佩儿女士年老色衰为由,要求分手。宁佩儿女士不答应,说只要姜撞日不抛弃她,怎么样都可以。」 徐育民头皮一阵发麻,不详的预感如绿云罩顶,他下意识问:「然后呢?」 「然后姜撞日就把她卖给了当地的十八禁酒吧。」 徐育民:「……」 徐育民:「…………」 漆以棋道,「这种酒吧在当地是合法的,而且人们也愿意看半老徐娘玩桌球ball,自打宁佩儿加入后,酒吧生意十分红火,但宁佩儿不干了,她发现自己上当了,于是砸毁了酒吧的东西试图逃跑。现在人家酒吧起诉她,要她赔偿损失,可她拿不出钱来,当地警方十分为难,只好联繫我们这边。」 第34页 说完,他拿出手机,说了几句后,屏幕上出现宁佩儿憔悴的面容。 她声音沙哑地嘶喊:「老徐!你快救我呀!他们要我赔两百万,不然就送我坐牢!」 徐育民双目无神,沉浸在「宁佩儿另结新欢」的打击里不能自拔。 宁佩儿催促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快给我打钱去,别忘了我的房产可是在你名下,咱们大学路那套公寓……」 「对,就是那套公寓!」徐育民忽然将胸一挺,揽过宁小秋的肩膀道,「我同意过户到小秋名下!秋儿啊,那房子至少值八百万,你拿去吧,以后别再说保险金的事了!」 宁佩儿尖叫:「老徐你在说什么,什么保险金,那是我的房子!」 「那是用你姐姐姐夫的卖命钱买的!」徐育民双目赤红,一口唾沫喷在手机上,「宁佩儿,老子信了你的邪,说的是假离婚,你他妈背着我偷汉子!」 宁佩儿怔了怔,讪笑道:「这不是在离婚期吗,你工作忙,哪有时间陪我出国。」 「既然离婚,房子你也别惦记了。」徐育民果断掐断视频。 叮咚!脑海里已经稀薄得透明的鬼影手搀手,跳起了欢快的舞。 「恭喜徐育民小朋友达成成就『欠债还钱』,下面为您更换背景音乐:妈妈在前面跑~爸爸在后面笑~我在中间蹦蹦跳跳~生活呀多美好~啦啦啦,啦啦啦~」 徐育民脸上又一次浮现出详和的光辉,他一把将墨淮殊抱起来,一面哼唱,一面跟着曲调翩翩旋转,手拉手和小豆丁跳了场激情四射的探戈。 舞毕,他喘着气对宁小秋道:「走吧,过户去。」 宁小秋:「……」 要了四年的钱终于到手,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下意识寻找墨淮殊的眼睛,嗑巴道:「那、那我……」 「去吧。」墨淮殊挥手。 眼泪瞬间决堤,四年的压抑在此刻爆发。 宁小秋勐地将装满钞票的牛皮纸袋塞进小豆丁怀里:「拿去买糖!」 - 送走领导,墨淮殊趁着午休时间和丁美美一块把校园绕了一圈。 「其实咱们幼儿园挺大的,背靠山头,山那边是海,算是站了在咱们东海的咽喉上。当年辉煌的时候,也是全市着名,学费涨到八万一年,那可是二十年前啊!」 遥想往昔,丁美美无限感慨。 「就是这几年东海的经济重心转移了,曾经的高档小区沦为死城,人都走了,房子租给那些中产,你看这路上全是高级打工仔,我们这种面向真豪门的幼儿园慢慢就没人气了,再加上梵谷长年抢生源……哎!」 墨淮殊站在树荫下,皱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徐育民审核时提了几点改善要求,其中一条就是修整校园。平时没注意,这么一看,才知道幼儿园面积是真大,环境也是真的糟糕。 别的不说,偌大的操场,杂草居然比他还高。 他正费力地跟上丁美美的步伐,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滚进了地洞里。 「丁门卫!」 丁美美还在声情并茂忆往昔,杂草在脚下沙沙响,自顾自地走远了。 「……」墨淮殊无奈看了看方寸大小的天空,这里临近后山,太阳又大,一时半会应该没人发现得了他。 好在洞口有一截细细的杂草垂下来,他手脚并用,慢慢往上爬。 眼看要登顶,忽然一个湿漉漉的东西煳在脸上,他没防备,「咕咚」一声又滚了回去。 不知是雨是水的液体滴在头顶,他借着一点阳光,眯眼向上看去。 「汪!」那东西叫了一声。 第21章 狗子脏得像一块大号煤球,完全辨不出本来面目,一双眼睛晶晶亮,眼眶有些红肿,牙齿泛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墨淮殊总觉得那是典型的痴汉笑。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只走失的萨摩耶,只是不知从哪钻进来的。 大狗的体型比墨淮殊还大,守在洞口,墨淮殊也不敢再往上爬,拿出儿童机找了半天信号,给时砚希发了条求救简讯。 太阳当空照,墨淮殊感觉自己快化了,时砚希终于带着丁美美来了。 「好好的人,走着走着不见了,我还以为又来了人贩子偷孩子呢。」丁美美絮絮叨叨说着,脚步飞快,杂草发出沙沙的急响。 萨摩耶并不怕人,坚守着洞口不动,软趴趴的耳朵随着脑袋甩动,口水把灰色的皮草冲出一条小溪。 丁美美大吃一惊,翘着兰花指躲到时砚希身后:「这怎么回事?哪来的流浪狗?」 时砚希凉凉地扫他一眼:「是不是你玩忽职守了?」 「不可能,我背后长了眼睛的!」丁门卫跳脚大叫。 小豆丁细细的嗓音从地下传来:「去看看后墙是不是有个洞。」 「不用看了,有。」从时砚希的角度,一眼便看见几块倒塌的砖头,想必狗子正是从缝隙里钻进来的。 丁美美围着砖头转了两圈:「我滴个乖乖,这是连墙都要拆了重修,这得多少钱啊!」 「先把我拉上去再说。」墨淮殊等不及了,狗子一直掉口水,地洞又小,他没地方躲,头上那几根软毛早湿透了。 可是这回丁美美犯难了,狗子瞧着就不正经,万一有病怎么办,万一咬人怎么办? 认真想了想,丁美美勐拍大腿:「有了,我那还有两根巧克力棒,我去拿来餵它!」 第35页 他刚要转身,衣领被时园长拎住了:「不如把你那小细腿砍下来餵?」 丁美美呆了半晌:「……算算算算工伤吗?」 「……」小豆丁在地下深沉地嘆气:「还是去叫大卫吧。」 他捉摸着,让大卫拿个笼子把狗子装起来就行了,谁知育儿机器人的脑迴路跟人不一样,大卫怒吼一声,身体趴俯,竟然变成了一只体型巨大的北极熊。 狗子:「qaq」 「走吧小宝贝,都是白毛,谁比谁优秀!」熊掌粗暴地践踏杂草,北极熊人立起来,一把扼住萨摩耶命运的后颈。 「呜~」狗子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地被大卫提走了。 - 幼儿园突然多了只狗,时砚希先让大卫做了全身检查,确定没病,才敢放出来。 小朋友们高兴坏了,争先恐后要给狗洗澡。时砚希想了想,洗呗!于是把橡胶管接到操场边的水龙头上,喷了点喷雾,让大卫带着小朋友们玩去了。 水柱喷洒出来,一道彩虹跨过了狗狗的身体,水珠如雨水般落在了它身上。 萨摩耶立刻撅屁股要逃,宁家的双胞胎一人一边,使劲推着它的小屁屁,罗小胖张胖胖拿着沐浴球,往狗狗身上挤泡泡。 狗子被前后夹击,急得跺脚脚,嘴里呜呜哀嚎着,不断求饶。 「嘿,这还是个小戏精!」张胖胖乐颠颠地说,「洗个澡,又没要你的命!」 他撸起袖子,一头扑到了小萨摩身上,揉着它的耳朵说:「别怕,我给你洗头!」 他可没少跟着奶奶去洗髮店,小胖手有模有样的,在毛茸茸的狗头上一顿搓抓按摩,还把长长的耳朵毛扭了个髻,像冰淇淋一样朝天支楞着。 「这位先森,你对我们的服务还满意吗?会员办了吗?现在办理只要888,免费送一次护理哦~」张·托尼·胖胖老师摇头晃脑地说。 小伙伴们哈哈大笑,纷纷靠拢过来。有的搓大屁屁,有的搓小肚子,全都拿出洗髮店首席造型师的派头,干劲十足。 狗子慌乱地眨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后腿一甩,朝着墨淮殊勐冲过来。 墨淮殊避之不及,被蹭了一身肥皂泡,紧跟着就听「啵」的一声,肥皂泡陡然变大,将他和狗子一块装了进去。 一阵风吹来,肥皂泡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 墨淮殊:「?」 肥皂泡越飘越高,底下小豆丁仰得脖子快断了,张胖胖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视野变得开阔,幼儿园瑰丽的屋顶尽收眼底。 狗子水汪汪的眼睛里写满惊讶,嘴微微张着,喉咙发出似惊诧又似惬意的咕噜声。 墨淮殊试着碰了碰肥皂泡,指尖从中间穿了过去,留下一道七彩的影子。 一个个泡泡紧跟着飘起来,小豆丁们无师自通,乘着肥皂泡追了上来。五颜六色的泡泡你撞撞我,我碰碰你,小糰子们颠来倒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玩闹了许久,泡泡慢慢下沉,又是「啵」的一声,七彩水壁破裂,小豆丁们倒在地上,开心地打滚。 「好了,我们继续给狗狗洗澡吧。」大卫说道,再次举起了橡胶水管。 经过一番沖洗,狗狗的毛髮初步显露了出来,是雪一样的嫩白色。 罗小胖抖着肩膀擦脸上的泡沫,提议道:「它还没有名字呢,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张胖胖说:「叫大白吧,你们看它像雪糰子一样。」 闻言,大白甩了甩身子,水珠和泡沫都甩到了大家脸上,大家一边躲,一边咯咯笑。 一个小女孩说:「它好像很开心啊。」 「那我们以后就叫你大白了!」 大白又甩了甩身子,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张胖胖率先扑上去,和大白闹作一团。 「兄弟姐妹们,沖鸭——!!」 「撸狗啦——!!」 一下子,大孩子、小孩子,再加一只大白狗,全都滚作了一团。大卫提着水管,竟不知该先沖人还是沖狗。 粉红色的阳光星星点点,斑驳地洒在地面上,微风徐徐,带来阵阵清凉。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狗玩在一起!胖胖你瞧瞧你这一身脏的,太不像话了!」 张胖胖今天家里有事,奶奶提前来接他,刚一走进幼儿园,就被这场景吓得一个趄趔,脚下的泡沫水打滑,她一声尖叫,扑进了孩子堆里。 大白正咧着嘴佯作要咬张胖胖,这下正好,胖胖奶奶刚吹的头髮取代了孙子的小胳膊,被它舔出了一堆厚厚的口水。 胖胖奶奶凌乱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脚上布鞋飞了出去,正好落在大白不远处。 大白「汪」一声,还挺高兴,大尾巴一甩,叼起布鞋就跑。 胖胖奶奶唿吸都不顺了,颤抖着手喊:「鞋!鞋——!!我的鞋——!!」 大白甩着大尾巴,在一只只小豆丁中间开心地玩起了捉迷藏,布鞋在它嘴里,很快沾满了口水。 胖胖奶奶气急败坏地大喊:「老师呢,来人啊!胖胖你还笑,还不快去把奶奶的鞋抢回来!」 最后又是大卫变成北极熊,把布鞋夺了回来。他甚至像王子一样,扶着胖胖奶奶的脚踝,温柔地帮她穿鞋。 ——就是长相没变过来,没等他完事,胖胖奶奶直接两眼一插,昏死了过去。 第36页 「奶奶!」张胖胖惊慌大叫。 又费了好一番工夫,总算把奶奶抢救回来。 老太太悠悠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拽着张胖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胖啊,咱们转园,回去跟你妈说,这幼儿园太危险了,就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奶奶,我不想转园。」张胖胖小小声地说。 「不转你想死在这里吗!」老太太声音勐然拔高,指着大白狗叫道,「别的幼儿园怎么就没狗,梵谷不好吗,养的小动物都是小白兔小鸡仔!退一万步说,养狗,好,至少也养只干净乖巧的吧,可你看看这个……这个……」 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大白跑了一圈又变得脏兮兮,实在无法让她用语言来形容。 大白歪歪头,大约也听出老太太语气不善,耳朵一抖,汪汪大叫起来。 一时间老太太的尖叫和狗吠交织在一起,场面十分尴尬。 墨淮殊被吵得头疼,小手一伸,向时砚希勾了勾。 时砚希撇嘴,装没看到,小孩连使唤他都跟那死对头一模一样,讨嫌又嚣张。 墨淮殊只好走近一点,踮起脚尖去掏时砚希的裤子口袋。小不点个头不高,力气却不小,时舅舅价值不菲的七分裤差点被他拽下来。 「给你给你!」时砚希拽着裤腰带,胡乱丢了个东西。 墨淮殊捡起来一看,是个粉红色的蝴蝶结,也不知是什么用途,瞧着像个领结,干脆给大白繫上了。 大白昂着头叫得正欢:「汪汪汪汪哈批娘们日你先人板板!」 大白:「?」 第22章 「艾玛我怎么说人话了?!」 「声音还挺好听,就是有点娘,可我是男孩子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 万千情绪无以言表,大白来了段粗犷的民歌。 小朋友们睁大眼睛盯着它瞧,胖胖奶奶更是双腿一蹬,又要晕倒。 大白赶紧道:「哈批娘们,你不认得我了嗦?我是你楼下的怀特啊!」 怀特这名字不多见,张奶奶连吃惊都忘了:「那、那只狗?」 「哎!」大白吐吐舌头,「你跟那家的哈批不是好姐妹么,每回她遛我时,你都不让胖胖跟我玩,说我凶,咬人,万一咬着你孙子就不好了。你还怂恿她扔掉我,说我身上脏,都是细菌和虫子,要传染给肚子里的宝宝。你甚至说,可以在我碗里下点耗子药,把我毒死。」 「奶奶!」张胖胖十分震惊,「怀特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毒死它!」 老太太脸拉下来:「再可爱能比你重要?一只畜生,死就死了吧。倒是你,在这幼儿园呆了几天,心都野了!走,找园长退学去,又破又旧,学习不抓紧,就知道玩……」 她大力将小孙子拖到时砚希面前,张胖胖手都让她掐红了,大哭起来。 墨淮殊试图制止:「奶奶,有话好好说……」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老太太没好气道,「胖胖你看看,这个小朋友就是不听话,脸上留了道疤,以后长大讨不到媳妇的,你难道也要跟他一样?」 墨淮殊那疤是车祸造成的,前天拆了线,下巴处留下一道浅浅的豁口。 这事大家都知道,张胖胖也跟奶奶说过,没想到奶奶还是能颠倒黑白。小朋友气得发抖,从小书包里摸出儿童机,哇一声就哭出来:「妈——!!」 过了好半天他才挂断电话,抽抽噎噎地跑回来,对奶奶道:「我妈说、说让你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滚、滚回老家去,她、她马上给我找保姆,不用你管了!」 「啥?」老太太怒不可遏,叉腰指着大白问,「就为一条狗?!」 「我妈说、说你比狗还不如呢。」张胖胖转身牵起墨淮殊的手,「乖宝,你别难过,明天我就去磕一道一模一样的疤陪你。」 墨淮殊:「……大可不必。」 老太太还要再说什么,被胖胖妈一个电话叫走了。 「略略略!」大白耸着黑鼻头,对着老太太蹒跚的背影吐出舌头。随后大喇喇地趴到地上,甩着尾巴说,「看在你们差不多有我可爱的份上,我留下来给你们看大门吧。」 「可是你有主人啊。」张胖胖看着墨淮殊说,「乖宝,我们、我们要养它吗?万一主人找过来怎么办?」 「那个哈批才不会找我。他们一家开车把我扔到二十公里外的山里,我是自己走回来的。」大白甩着尾巴,很庆幸能开口说人话,把沿途的艰辛细细说了一遍。 小朋友们难过坏了,汪汪大哭,墨淮殊轻轻揉着它的耳朵,沉吟道:「已经有门卫了,用不着你,你留下哄小朋友开心吧。」 「哦哦哦,这还不简单。」大白高兴起来,脖子一甩,潇洒地来了段山歌,「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白云悠悠带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 小朋友们:Σ( ° △°)︴ - 入夜。 墨淮殊洗漱完,准备爬上床睡觉。 小鸭子被时砚希装了定时器,看见他过来,立刻「嘭」地一弹,变成一个蓬松的小方枕。 墨淮殊拍掉上面细小的绒毛,躺上去,很快便有了睡意,正半梦半醒时,听到一阵熟悉的儿童机铃声。 晚上谁会给他打电话? 第37页 屏幕上显示着办公室号码,墨淮殊立刻想到梁化。 自打发现呆在幼儿园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后,梁化推掉了所有通告,搬到了东海,甚至晚上直接睡在幼儿园的办公室里。 他下午送宁小秋去办过户手续,并不知道大白的事,这会多半是发现了,打电话来问。 墨淮殊没有多想,接起来:「梁化……」 「长夜漫漫,春宵苦短,同为天涯失眠人,你的梦里可否有我一席之地?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你能陪我聊会天吗?毕竟独守幼儿园是件很不狗道的事。」 「……」墨淮殊顿了顿,「大白?」 电话那头:「是我!你最好的朋友!」 「你会打电话?」墨淮殊记得,蝴蝶结只是一个人语翻译器,可以翻译大白的话,却不能教它打电话。 大白兴奋道:「我当然会打电话!我还会唱歌,会卖萌,会打滚,会抓老鼠!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你们人类总说我们是雪撬三傻,但那是用你们人类的测试手段呀,你们都不让我们学习,发几个指令就想让我们听话,跟你上学裸考有什么区别!……」 大概是终于能被人理解了,大白的话异常多。 墨淮殊皱眉打断它:「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电话这么方便,当然要充分利用嘿嘿嘿!说起来还是你们走时忘了给我摘蝴蝶结,我才这么寂寞的呀!」 「……」 「我刚才看到一只虫子,我把它拍死了,放在了花坛下,明天等你一起来埋啊!」 墨淮殊头皮一麻:「大可不必……」 「鸭子不必,你可以呀!」大白自顾自地说,「你们人类死了不是要办仪式吗?我也要,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了,你吃晚饭了吗?我吃了半碗狗粮,还有一根火腿肠,下次能不能再给我点羊奶,我最喜欢喝羊奶了……」 「大白,」墨淮殊忍无可忍,「你再多说一个字,明天的早饭就没了。」 大白:「……」 「挂之前我提醒你,我们有个司机住在办公室,他没见过你,你暂时不要跟他说话,免得吓到他……」 话音没落,那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短促的一声「啊!」 墨淮殊警觉道:「怎么回事?」 「……」 「大白?」 「……」 墨淮殊无奈嘆气:「好吧,明天你有早饭了,快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 大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憋了很久似的:「哦,没什么,就是那个司机丑八怪,没见过世面吧,洗完澡回来看见我在打电话,吓晕过去了。」 墨淮殊:「…………」 大白兴致勃勃地道:「需要我打120吗?我可以帮忙叫医生,还可以跟着他去医院!」 「嗯!不用!!」想到大白狗对着医护人员说人话的样子,墨淮殊赶紧道,「你别动,就呆在那里,我们马上到!」 「那我能看会电视吗?」 「……行吧。」 「我还想喝可乐,我知道冰箱里有!」 「可以!!只要别把你自己吃死了就行!!」 - 匆匆叫醒时砚希,两人一起骑着哈雷往幼儿园赶。 二十分钟后,墨淮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白云悠悠带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 巨大的音浪唿啸出来,差点把他掀个跟头。大白狗人立在茶几上,手里捧着一罐可乐当话筒,正摇头摆尾地跟着电视音乐起舞,唱到高音处,大白屁股一撅,上半身仰倒下来,冲着两人抛了个电力十足的魅眼。 地上一片狼藉,纸巾(?)、易拉罐和狗粮到处都是,其中躺着不省人事的梁化,笔直的双腿随着大白的魔音条件反射地抽搐着…… 第23章 由于出了大白这事,幼儿园的围墙成了首批修善的对象。 几人正站在墙下商量是自己随便煳煳还是找施工队全面翻新,宁小秋高举手机,大唿小叫地跑了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关心墙。园长,你房子炸了知道吗?」 时砚希:「?」 宁小秋把胖友圈的信息点给他看:「那天徐育民闹事不是开了十分钟直播吗,观看人数最高才1500,你可别小瞧这1500人,他们看见咱们幼儿园的太阳,顺藤摸瓜,把你老巢搜出来了!你自己看!」 标题是:起底向日葵幼儿园园长,从小便是科学怪人,在境外拥有独立实验室! 内容真假掺半,硬是把时园长吹成了现代达文西,逆天程度堪比爽文男主。最后又把他的侧脸照贴出来,圈了不少颜粉。 一个粉丝几万的公众号,愣是因为这一篇文章,在本地热搜榜上挂了一分钟。 「不要小瞧这一分钟,现在已经有不少家长闹着要转园过来了。」宁小秋说。 「好事啊!」丁美美激动地拍大腿,「这算不算帮我们幼儿园免费宣传?」 「我看不见得。」当红影帝到底经验丰富些,皱眉道,「现在网上什么人都有,要是有不怀好意的人跑来,出了事可不好办,别忘了咱们这是幼儿园,安全第一。」 墨淮殊指挥大卫:「干活了,001。」 「有事001,无事大卫,我还是不是你的育儿机器人了?!」大卫抗议归抗议,后台操作不停,不到一秒就删除了所有文章。 第38页 宁小秋道:「光删有什么用,家长都来了。」 墨淮殊斜眼睨她:「来了就接待,有什么问题……难道又被梵谷半路截煳?」 「哎哟我的乖宝呀,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宁小秋捏捏小孩软乎乎的脸蛋,跺脚道,「可不就是被他们截煳嘛!我刚从那回来,人家连名称都改了!」 她又调出一张照片,放大了给大家看。 人来人往的梵谷幼儿园门口,淬金的外墙上生硬地挂了块木板,上书「梵谷的向日葵幼儿园」,其中「梵谷的」三字缩成蚂蚁一般大小,在篮球般大小的其它几个字前面可以忽略不计。 宁小秋:「家长们把他们那里当成向日葵啦,他们又在搞活动、送礼物,一些家长发现不对,他们就直接送教育基金,也就是免学费,现在家长都朝他们去了,还有人谣传那是我们分部!——乖宝,你说怎么办吧,反正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 「太过分了!」 在场的几人无不震怒,丁美美甚至撸了袖子,要去找吴月如要说法。 墨淮殊拦着他,看看时砚希那张价值五万的脸,想起上次这人干的事,又将目光投向梁化。 梁化摸摸自己价值四万的脸,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不会想让我去吧?」 墨淮殊淡淡道:「去吧,把那里当成舞台,表演你的人生。」 梁影帝:「……」 - 虽说是影帝,但获奖作品却不是什么商业片,梁化非常怀疑,寥寥无几的观众里,究竟有多少小朋友。 为了醒目,宁小秋用马克笔在梁化雪白的t恤上做了标记,正面「金熊猫影帝」,背面「当红顶流」,又把他那价值四万的脸重新拾掇一番,才放他走了。 「他能行吗?」丁大爷第一个表示怀疑,「小梁这脸才四万,当初园长五万的脸不也遭到了小朋友们一致抵制?」 「那是小崽子get不到我的魅力。」时砚希不满。 宁小秋道:「我觉得可以,吸引不到小朋友,可以吸引家长啊,梁化微博粉丝八千万呢!乖宝,你也是这么想才派他去的吧?」 墨淮殊仰头望天,敷衍地「嗯」了一声。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单纯想摸摸梁化剩余价值的底。 结果大出意料,梁影帝底线居然高得离谱。 没一会他就打了视频电话回来,苦着脸道:「乖宝,不行啊,梵谷请了一个小童星,就是《哼哈哈小魔王》里的绿魔王,十分受小朋友欢迎。」 镜头里,绿魔王穿着拍戏的那套翠绿长袍,头顶草环,双手挥舞小星星权杖,正在卖力地表演着:「哼哈哈,吃俺绿魔一棒!」 小朋友们围着他,不时拍手鼓掌,叫好声一片。梵谷的招生老师依然穿着蓝精灵玩偶服,遇见来报名的家长,就送出一份高档的电子狗玩具。 「我听说梵谷跟咱们一起进入了二审,吴园长恐怕感受到了我们的威胁,放了大招。」梁化把镜头聚焦在电子狗玩具上,道,「这是市面上的最新款,功能强大,还能辅导孩子学习,一个要上万呢。」 「啥,吴月如这是下了血本,不怕赔死啊!」宁小秋瞪大眼睛。 「赔不了,」墨淮殊淡淡道,「那些家长会成为她的人脉,为她带来更多隐形的价值。」 说话间,有老奶奶看中了梁化的t恤,走过来仔细打量他:「你是影帝?」 梁化赶紧立正站好,露出营业式微笑。 谁知老奶奶拿出手机:「那我拍张照行吧?我女儿喜欢洛吉塔,哎哟,屋子里全是他的海报。」 拍完照,她牵着小孙子走了。 梁化心酸道:「……奶奶,那是我对家。」 视频这头的同事们笑得直不起腰,无须言语表达,大家已经看出他过气了。目光再次聚焦在墨淮殊身上,小豆丁深沉又无奈地嘆了口气。 「算了,你回来吧。」 -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哼哈哈,吃俺绿魔一棒!」 梵谷的向日葵幼儿园门口越发热闹,吴月如站在街边,满意地频频点头。 财务主任赔着笑脸道:「昨天你让我去採购那么贵的电子狗,我还怕回不了本呢,园长,我可是按你的吩咐,一口气投入了一百万呢!」 「我们的目标是再招一百个学生,一个电子狗一万,这是必要的投入。」吴月如心情大好,忍不住指点下属,「我们的学费足以淘汰掉一大批条件不好的家庭,还有入学考试,最终报名的只能是家庭优渥,有权有势的,这些人背后的势力能够帮我们许多。咱们吶,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 「说起来也不知向日葵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也进入了二审。」财务主任恨恨道。 吴月如哼了一声,脸色也不快起来。为这事她和徐育民大吵一架,闹得几乎决裂,都是亲戚,徐育民胳膊肘往外拐,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她咬咬牙:「这样,你再从公帐里拿出五十万来,准备一些其它的小礼物送给那些潜在的学生。」 「可我们没多少流动资金了啊。」财务主任略显担心,「一审审出的那些问题,二审之前要改善,方方面面都是钱。园长,这……」 「让你去就去!」 财务主任还想再说,被她一个手势制止了,财务主任嗫嚅片刻,只好转身去办。 第39页 「啵!」 一个七彩的泡泡飘飘荡荡,碎裂在吴月如面前。 「哪来的泡泡?」这种低级的游戏吴月如向来是不屑用的,以为是哪个小孩在玩,担心这些肥皂水进入眼睛发生事故,她不悦地向泡泡飘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接一个泡泡在阳光下泛着缤纷的光,随风无声地飘荡着。 沿途小朋友们都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东西,有些调皮的,大胆地伸手去摸,可泡泡仿佛有意识,轻轻一跃,飞到了触不可及的地方。 忽然,天空传来嘹亮的歌声: 「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白云悠悠带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 一只大白狗驾着一辆由泡泡组成的七彩马车,踢踏着四蹄从天而降,所过之处,光影炫丽,车上的小孩仿若踩在五色祥云之上。 小孩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泡泡圈,在马车即将落地时轻轻挥出,泡泡扭着胖乎乎的腰肢钻出来,不断变形,最后变成一个房间那般的大小。 「报名的,过来排队。」 短暂的寂静过后,小朋友们欢唿起来,不管报不报名的,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泡泡里面非常柔软,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像踩在棉花上,不小的弹力让他们颠来倒去,欢笑不断。 「哎呀,不行,危险!」吴月如尖叫着扑过去,奇怪的是,泡泡仿佛会认人,无论她怎么用力,都像拍在坚固的石头上。 「孩子们,快出来,这是假的,别上当!」她发了疯似的喊。 原本向日葵派出梁化,她是半点也不担心的。梁化虽然红遍全网,但对于低龄儿童来说,跟路上的普通叔叔没有区别。可是这个泡泡不同,原本这些孩子来报名,就是冲着时砚希的玩具。 这还得了?为了这次招生,她可是下了血本啊! 「大白,走。」墨淮殊冷漠地瞥她一眼,拍拍大白的背。 大白骄傲地昂起小脑袋:「好嘞,坐好扶稳,请系好安全带!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 在嘹亮的歌声中,泡泡马车随风而去。 第24章 幼儿园的围墙最终决定找专业工程队翻修,大卫刚把信息发到网上,立刻有不少公司打电话询问。原因很简单,公众号上热搜后,也得到了这些工程公司的关注,不少人抱着偷师的想法前来,打算学点时砚希的高科技。 为了节省时间,墨淮殊把看得上眼的几家公司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简单的招标会。 安倬作为东海最大的地产公司旗下一名销售,被指派来跟进这个项目,心中颇有些怨言。幼儿园没什么人气,一看就不赚钱,项目的招标价肯定要往死里压,至于所谓的黑科技,估计更是子虚乌有,说不定只是含金量很低的魔术。 他站在园门外观望,满以为到场的同行都是些上得台面的小公司,谁知一个比一个大牌,其中一家,竟是不远千里从京城专程过来。 彼此一寒暄,才知道代表们心情都跟他差不多,对这个项目十分不看好。倒不是怕自己公司拿不下这个项目,而是项目太小,即使拿下了也毫无油水。 在宁小秋的带领下,一众代表穿过昼夜交替的操场,来到僻静的办公室。 「这位就是我们的负责人,大家请坐吧。」宁小秋给每人倒了杯白水,就退了出去。 四下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时砚希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 代表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断他。 时砚希只好中断实验室的网络会议,抬头道:「不用管我,你们跟负责人谈就好,只不过这么重要的会议,还是要有监护人在场才显得郑重,对吧?」 说完,他就又低头忙自己的了。 代表们满头雾水,就见桌对面的大班椅缓缓转动了,一小片布满青茬的葫芦头露了出来,随后,两只小手搭上桌沿,一颗粉嫩的小糰子滚上了桌。 他背上还绑着一个粉红色枕头,神情却是超乎年龄的成熟稳重:「开始吧,谁先来?」 「………………」 世界安静了,窗外小朋友们的嬉闹声渐渐远去。 「这……时园长,你开玩笑的吧?」安倬率先叫道,「我们好歹是大公司,你却把我们叫来陪小孩玩过家家?」 其他代表也都露出不忿之色,从京城来的那位更是拍桌子嚷着要走人。 小豆丁丝毫不惧,冷眼瞧着他们发泄完,才慢条斯理地道:「是不是过家家,把你们的投标文件拿来看看就知道了,不想给的可以离开,慢走不送。只是——」 「只是什么?」 「刚才在操场偷拍的,偷装泥土的,麻烦上交。」 「你!……」 小孩年纪不大,侮辱性极强,一众大人下不来台,拍桌子要走的那位唿哧唿哧地喘了两口气,又涨红着脸坐了回去。 「我们不是没有合作诚意,只是这些专业的东西,你也看不懂,还是要请时园长定夺。小朋友,你乖,我请你吃糖,你去外面玩好不好?」安倬耐着性子拿出文件,眼角不住向时砚希瞟。 墨淮殊没接他的糖,迳自打开投标文件,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地放到手边,随后拿起下一份。 不过二十分钟,所有资料全部看完,小豆丁站起来,淡淡道:「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请回吧。」 第40页 代表们下意识又看向时砚希,谁知园长真的只把自己当工具监护人,一直压着声音开网络会议,对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管不问。 安倬勃然大怒:「时园长,你大老远把我们叫来,却让这个小孩捉弄我们,你简直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合作是彼此尊重,得罪了我们这些行业龙头,你觉得还有公司会接你们的项目?!」 「既然要尊重,」小孩全然没被他的兇相唬住,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就不应该用最次的材料,开最高的价。如果我没猜错,诸位也并非抱着合作的心态来的吧,你们的目的很简单,在幼儿园走一遭,偷点高科技材料即可,对吧?」 「什、什么偷,小孩子懂什么!」安倬喉咙卡住了,小孩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他瘆得慌。 「也是呢,毕竟大家不同行,偷一点皮毛打擦边球一样可以申请专利。」小孩轻轻一摆手,「放心吧,你们不是材料商,这些东西拿到手也没用。」 - 「简直太过分了!」 「岂有此理!」 「等我回去,就把这家幼儿园列入黑名单,号召全市的工程队不接他们单!」 从幼儿园出来,一个个代表气得鼻孔喷气,纷纷脱外套扇风。 「安倬,你说,这些东西拿回去,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吗?」一个搞技术的同行拽着安倬问。 安倬也正在气头上,冷笑道:「小孩子懂什么,骗你们的也信!」 他用力扯下领带,大步流星地走了。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手机上的号码瞬间冻结了他涨血的大脑。 「姓安的,欠钱不还,你有种!」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碎了,那头气势汹汹地喊:「我现在就在你公司楼下,限你三分钟内还钱,要是不还,你每拖一分钟,我就敲碎一扇窗,我看你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安倬脸色大变:「别别别!东哥,我还钱,我马上还!我……」 眼珠一转,他回头望了望幼儿园碧蓝色的外墙,唇角肌肉抖动起来:「我知道一个赚钱的生意,你相信我,保你满意!」 - 「一、二、三……十。」墨淮殊慢慢将手拿开,目光在空荡荡的操场转了一圈。 一两只小糰子在草丛后抖动,几只在墙角,还有一些躲在教学楼里。 装作一无所察的样子,他沿着操场散起了步,走到门卫室时,丁美美给他一只冰棍,他干脆站在阴影里慢慢舔起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急剎声响起来。 一辆贴膜的面包车飞快地冲过来,连车都没停稳,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勐冲下来,一把捂住墨淮殊嘴巴,抱起来就跑。 「哎,站住!」情急之下,丁美美翻窗出来,死死拽住了墨淮殊的双腿。 「滚开!」男人一脚踹向丁美美心窝。 忽然,手心一痛,小豆丁竟然狠狠咬了他一口。 「不想死赶紧把我放下,我说真的!」 竟敢威胁他!男人没当回事,快速返回车里对同伙道:「开车!」 面包车轰然启动。说时迟,那时快,路边一个长发小姐姐勐地砸下手中易拉罐,长腿一踢,就听一声「砰」,易拉罐卡在轮胎缝里,车子向一边倾斜下去。 「老大,怎么办?」 「操!下车!」男人动作迅速地掏出手绢捂住墨淮殊口鼻,踢门下车,「你挡住他们,车站汇合!」 说完,他丢下同伙,飞快地向另一头跑去。 谁知还没跑过五百米,一个庞然大物翻越幼儿园的围墙,轰然砸在他面前。 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勐犸象,飞翘的象牙像钢刀一样锋利! 男人来不及吃惊,长长的象鼻一甩,将他像陀螺一样扇飞起来,小孩从手中滑落,象鼻又是一卷,缠住小孩的腰身,轻柔地放到了勐犸象头顶。 男人反应很快,在半空中拽住一截树干,勉强阻止了身体下落,可还来不及喘气,头顶风声唿啸,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巨大笼子兜头罩下! 他试着动手去掀,却不料笼子带电,他全身毛髮,就连刚长出来的胡茬都炸成了方便面。 一辆警车飘移横在笼外,片儿警小漆高举手铐,两眼放光地登场:「不许动,举起手来!」 一切发生太快,从抱起小孩到束手就擒,不过短短两分钟。 男人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当我们每月一次法治宣传讲座是闹着玩的?」 这个男人漆以棋不陌生,是社区出了名的混子,平日里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没想到今天竟敢绑架孩子。 「说吧,谁让你干的?」 男人早吓破了胆,不用漆以棋问,自己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净。 幕后主使除了安倬,还涉及两个□□性质团体,漆以棋深感案情重大,押着男人风风火火地回去了。 「乖宝,没事吧,你可吓死爷爷了!」丁美美揉着心窝走过来,抱起小孩上下察看。 墨淮殊轻轻摇头,男人手绢捂上来的时候,他及时摒住了唿吸,大卫出现得很及时,他没受一点伤。 「还要感谢这位姐姐。」他走向踢易拉罐的小姐姐。 小姐姐一身改良过的旗袍,长髮披肩,朝他露出温婉的笑容:「不客气,小朋友,你们园长呢,我找他有事。」 第41页 「你找园长?」丁美美狐疑地打量她,「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善良,该不会是园长的女朋友吧?不是我说,咱们园长真不是好东西,他配不上你!」 小姐姐:「……」 墨淮殊拽了拽丁大爷的裤腿,无奈道:「这位姐姐我在梵谷见过。你今天过来,是打算跳槽到我们这里吗?」 第25章 「我叫张韵娴,昨天还是梵谷的老师,今天合同到期了,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新老师。」 张韵娴笑得温和,但办公室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从门卫到看门狗都虎视耽耽地盯着她。 宁小秋兇巴巴道:「不需要,别白费力气,谁知道你是不是梵谷派过来的奸细!」 张韵娴坦然面对她的目光:「实不相瞒,梵谷现在的经营很有问题。虽然才刚发了薪水,但我担心下个月或许会关门大吉。」 「哦?」 张韵娴:「园长的心思已经不在教书育人上了,为了抢你们的生源,她进了一大批市面上最贵的机器狗当赠品,但报名的人没多少,成本收不回来。再者,很多以前报名的家长对此很有意见,我带的班上,已经有不少家长商量着给孩子转园了。」 「学生流失,经营入不敷出,私立幼儿园很难撑下去。」墨淮殊沉吟道,「我们知道了梵谷的情况,但为什么要录用你呢?」 「因为我专业。」张韵娴拿出她的履歷表,目光在一屋子人脸上转过,最后直接递到墨淮殊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个小豆丁才是掌握大局的人,就连旁边的园长也比不上。 墨淮殊趴在桌上,一目十行地翻了翻。 「怎么样?」宁小秋凑过来,跟着看了看,很快又将脑袋缩回去。人比人气死人,张韵娴不仅专业,还很有经验。 宁小秋哭丧着脸道:「我虽然打擦边球,但根正苗红,底细干净!这人从梵谷出来,谁知道有没有安好心?」 张韵娴沉吟片刻,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吧,这里的业主叫周行,他正在考虑改造这一片区。目前的消息是,梵谷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我是梵谷派来的,就算从你们这套到了内部消息,回去也讨不到好,何必呢。」 「张老师是聪明人。」小豆丁不置可否,颔首道,「试用期三个月,工资按梵谷的来。你觉得如何?」 张韵娴莞尔:「我接受。」 宁小秋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抱头痛哭:「完了,一山不容二虎,宁美女独霸幼儿园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 - 当天下午,张韵娴就翻看了幼儿园的课程设计,提出了宝贵的意见。 「这些课程太单调,不是上课就是玩,其实还可以加入一些手工课,培养小朋友们的动手和观察能力。教学楼后有一片空地,我们可以分一块出来,开垦成花圃。」 「啥,自己开垦?」宁小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墨淮殊的,震惊道,「这么小的孩子,你让他去犁地?」 「翻土当然是我们来,小朋友们播种就好了。」 不一会,张韵娴把小朋友们召集过来,打开一个小麻布袋让大家观察。 「小朋友们,这是三色堇的种子,三色堇是一种适合在秋天种的花。大家跟着宁老师,把这些种子撒下去,然后一起来观察它长大,好不好?」 「好~」小豆丁们乖乖答应。 莫名其妙沦为助手的宁小秋大叫道:「我还没有同意!为什么我松完土还要干活!」 「略略略,同样是老师,宁老师一点都不可爱!」张胖胖朝她做鬼脸。 小朋友们跟着起闹,宁家的双胞胎甚至哀声嘆气地说:「张老师为什么不是我们的姐姐,她好漂亮,又好温柔,比某人好多了!」 「喂!」宁小秋气得头髮倒竖,看起来模样更凶了。 不得不说,张韵娴很有经验,长得好看还温柔,第一天上班就把小朋友们的心俘获了。 宁小秋只好带领大家,把种子撒到土里。 张韵娴指挥道:「土不要压得太严实,大家动作轻一点哦。」 「哦~」小豆丁们于是放轻了动作,学着宁小秋的样子,用手指将泥土戳一个洞,撒下种子,再轻轻盖上一层土。 一个个还煞有介事地,对着泥土轻轻吹气。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浇水了哦。」 唯一没有玩泥巴的小孩墨淮殊摇摇晃晃提了一壶水过来,大家立刻把花圃让出来,专心地看他浇水。 细密的水珠轻轻洒下,在阳光里变幻着七种色彩。 一会之后,就听「啵」的一声,一颗种子率先破土,长出了嫩嫩的新芽。 「哇!!」小朋友们欣喜地鼓掌。 墨淮殊回头看他们一眼,他们立刻又放轻了音量,小小声地尖叫,小小声地鼓掌,一双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专注地盯着地面。 紧接着,又是一阵「啵啵」声,新芽接二连三地长出来,在秋天的风里摇摆。 片刻后抽条长高,一两片嫩叶舒展开来。 「哇~」小朋友们又是轻轻的一声惊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数番后,三色堇绽开了花朵。紫的、黄的、粉的……满满地将花圃点缀了起来。 「哇——!!」这一回,再没人压声了,小朋友用力鼓起掌来。 第42页 微风吹来,花叶摇摆,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铃——叮铃铃——」 就像风铃一样悦耳。 莫名地,宁小秋焦躁的心情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她惊诧道:「咦,怎么还有图案,从高处看,好像一只胖达啊!」 张韵娴淡笑道:「哦,我设计了一下,刚才让你播种不是随便播的。」 宁小秋:既生瑜何生亮啊! 张胖胖伸手要去摘花,被墨淮殊一个眼神扫过,立刻讪讪地住了手,笑嘻嘻道:「不摘、不摘,我们要爱护花朵,让他们自然地绽放。」 花朵们又一次发出银铃般的声音,好像是对他的感谢。 张胖胖怪不好意思的,瞥见花圃后的空地,岔开话题道:「这边还空着,我们再种点吧。」 他刚才看宁小秋翻地,自认已经学会了,就点了几员大将,拿起锄头有模有样地挖起来。 小朋友们都来帮忙,有些没有抢到锄头,就蹲在地上,直接上手。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脏兮兮的了,四下看看,却只有墨淮殊干干净净的,躲得老远。 张胖胖使个眼色,大家一起扑上来,把墨淮殊按进了坑里。 墨淮殊:「……」 他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张胖胖大喊:「抓住他抓住他!」 双胞胎立刻冲上来,一人一边,将墨淮殊按回去。张胖胖招唿着小朋友们,三两下将泥土盖到他脚上,一直堆到膝盖,看他拔不出来了,才停下来。 「乖宝,长高高哦!」张胖胖煞有介事地拍拍墨淮殊头顶,把水浇到他脚上。 所有人都摒住了唿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小不点变大巨人。 一秒钟,两秒钟…… 一分钟过去了,墨淮殊什么变化也没有。 小豆丁们迷煳了,眨眨眼,挠挠头,围着墨淮殊转了又转。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 「咯咯咯……」墨淮殊银铃般地笑起来。 仔细一看,却原来墨淮殊并没有笑,声音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他成了一个活体八音盒。 一株四叶草从他的头顶冒出来,新叶舒展,茎干随风摇曳,洒下一片绿光。 小豆丁们眼睛放光,争先恐后拿起水壶,从头浇下。 「咯咯咯……嘻嘻嘻……」各式各样的声音从毛孔里钻出来,组成一首交响乐。 大白狗也被吸引过来,脖子一仰,嘹亮地唱起来:「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 丁美美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瞧见的就是这副情景。 两人一块捂住耳朵,被强大的音浪晃到脚步浮虚。 「罗小胖,你爸来接你啦!」丁美美喊。 罗小胖下半身在土里,上半身随风摇摆,忽然胳肢窝一紧,被他爸「啵」的一声拔出来,银铃声戛然而止。 「你们园长呢,走,带我找他去!」 - 罗爸爸前不久从公司辞职,自己带人搞了个工程队,由于事业刚起步,无法照顾儿子,最终将罗小胖送到了幼儿园。 为表感谢,他愿意免费帮幼儿园翻新。 大家推辞不过,只好让他出人工,至于材料,他们有特别外援。时砚希让实验室的机器人们寄了些特殊建材过来。 双方一合计,决定趁十一假期开工。离假期还剩几天,建材整齐地码放在临近后山的空地,用油布捆起来。也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到了夜晚,点点绿光从油布里渗出来,点亮夜空。 留宿幼儿园的梁化和大白担起了守夜的工作,轮流巡视幼儿园。 这天,大白正在兴致勃勃地k歌,忽然后院传来一声惊唿:「大白,有小偷,快报警!」 第26章 前有工程队打着合作名义来偷师,梁化就担心这批建材会出事。 他刚洗完澡,火山泥面膜正敷到一半,就听到后墙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敢打草惊蛇,他匆忙摸黑赶了过去。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费力地从狗洞钻进来,其中一个卡住了,晦气地吐了口唾沫星子。 「你说这吴月如是不是有病,她那幼儿园怎么看也比这家好,她竟然叫我们来偷人家的建材?」 「你小声点,别把人引来了!要不是她给钱爽快,谁乐意大晚上干这个,打麻将不香吗?」 大个子费力往里钻,一抹脸上的土,又问:「哥,我听说她那幼儿园不行了,是不是真的?你说她好歹也算教育工作者吧,竟然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你闭嘴吧!」矮个子伸手拽他出来,「赶紧干完活收工,这阴风阵阵的,瘆得慌。」 更瘆人的还在身后,油布包裹的建材散发着幽绿的光,光芒星星点点,时明时灭,像鬼火一般。夜风吹过,细微的声响如泣如诉,也不知是油布发出的声音,还是那些建材真的在哭。 两人同时咽了口唾沫。 还没来得及从这阴冷的感觉里缓过神来,勐然身后传来一声:「什么人!」 借着那点幽绿的光,来人的影子拓在地上。瘦削的身材与常人无异,但脖颈诡异地鼓起一大块,好像脑袋从身体上搬了家,头顶两只尖尖的角,怎么看都不像人类。 「哥,听说这家幼儿园有古怪,我们、我们……」 双腿不住地打颤,两人机械地回头。 第43页 绿光将来人的半边脸映成死人一般的绀碧色…… 「大白,有小偷,快报警!」梁化摘下脖颈的毛巾,当成双截棍挥舞在手中。 从幼儿园深处传来一声嘹亮的歌声:「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白云悠悠带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 西北粗犷的信天游在这漆黑的夜里好像一把尖刀,气贯长虹地挑破了两人紧张的神经。 「跑,快跑!」两人原地踏了会步,手脚并用地往回钻。 梁化不禁皱眉:「大白,快点,再不来狗粮没了!」 说时迟,那时快,矮个子顺利爬了出去。 轮到大个子了,好死不死,竟然又给卡住了,紧接着屁股一痛,尖利的牙齿咬破了他的裤子。 「呸呸呸,臭死了,这傢伙内裤几天没洗了!」 凉凉的夜风无情拍在屁股上,大个子声音带了哭腔:「哥,快救我啊!」 矮个子拼命拽他的上半身,奈何卡得太紧,根本拽不动。情急之下,矮个子捡起一块石头,勐地跃上墙头,打算朝那人头顶砸去。 然而下一秒,石头顺着指缝滑落,狠狠砸在了大个子屁股上。 只见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兇狠地拖咬大个子的小腿,不时翻个白眼,回头对那半脸的怪物说:「我这么可爱,你竟然让我干这种事,我生气了,没两斤骨头哄不好!」 矮个子吓得什么都忘了,跃下墙头拔腿就跑。 大个子见他丢下自己,求生欲忽然暴涨,竟挤掉两块砖头也钻了出来。 两人发疯似的逃命,大白狗嗷呜一声,唱着山歌追了上去。 - 这时一辆出租缓缓停在十字路口,顶灯熄灭,一声带着醉意的嘶吼陡然轰了出来:「杀千刀的陈世美,他竟然有老婆,老娘祝他一生貌美如花,被成千上万的男人骑!呕——!!」 车门打开,女人顶着一脸污黑的妆容,摇摇晃晃走下来。 「韵娴,真的不要我送你到家吗?」同伴担忧地问。 「不用你管!」张韵娴摆摆手,嫌高跟鞋碍事,直接踢掉,赤脚沿着通往公寓的坡道走去。 忽然就听前方一声欢快的歌声:「青线线那个蓝线线——!!大白我抓小偷偷唻——!!」 惨白路灯光一晃,就见两个屁滚尿流的大男人被一只大白狗追了出来,其中一个还光着屁股! 「流氓,连狗都不放过!」她手提小坤包一甩,勐地砸向大个子头部。 原以为会说话的狗已经够惊悚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和那半脸怪竟也差不了多少,乱发在黑夜中狂舞,一张脸好像一个调色盘,青的紫的污黑的,好不吓人! 张韵娴一见大白,立刻捞起来,抓着大白的两只前爪来了一套醉拳,尖利的爪子虎虎生风,一下下挠在两人的脸上、身上,最后连光着的屁股墩也没放过。 两人嗷嗷大叫。 大个子疼得快抽过去了,拽着矮个子哭喊:「哥,报警吧,我实在受不了了呜呜呜呜——」 - 半小时后,墨淮殊被时舅舅抱到了派出所里。 大白微笑脸摇着尾巴在门口迎接他们:「晚上好,我最好的朋友!看家护院,不是看门狗却胜似看门狗的我,可爱的你值得拥有——说好的两斤猪大骨,一克也许少哦!」 张韵娴酒气熏天地趴在办公桌后,迷缝着眼睛卸妆,不时打一个嗝,骂道:「妈的,臭男人!」 梁化坐在另一边,头戴皮卡丘发箍,小心翼翼地撕面膜,一边跟值班的漆以棋抱怨:「你看我面膜干成这样,也太疼了。」 漆以棋爱莫能助,他的两条腿,一边缠着一个痛哭流涕的男人。两人声音凄切地哭喊道:「片儿警同志,求你把我们抓起来吧,我们是小偷啊!」 墨淮殊&时砚希:「……」 - 为防止类似的惨案再次发生,墨淮殊借着漆以棋办公室的笔墨纸砚,打算写条标语贴在后墙。 「贴标语就有用吗?」时砚希冷冷一哂,「写什么,内有恶犬,还是偷窃者一律报警?这不摆明了告诉所有人里面有宝贝吗。」 经他一说,墨淮殊握笔的手顿了顿,无从下笔了。 「来,给你的墨里加点料。」时砚希神秘地拿出一个小布袋,撒了点类似金粉的东西到砚台里。 墨汁很快将粉末吸收,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这什么?」梁化好奇地问。 时砚希没答他,朝小豆丁眨眨眼:「写吧。」 墨淮殊略一沉吟,提笔写下一个大气磅礴的「拆」。 「就这能有什么用?」梁化拿着大字对光研究半天,并没看出什么异样。 将信将疑地把字贴到狗洞上,时砚希示意他:「试试。」 「怎么试?」梁化一头雾水,犹豫了半天伸出手去。 指尖刚触到纸面,一道金光闪过,无数细密的藤条从笔画里钻出来,勐地将他捆在了墙上。 梁化:「……」 试着挣了挣,竟然挣不脱。 时砚希道:「没用的,一旦被捆住,火烧刀砍都无济于事,还会触发园里的警报。有这个东西,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话音刚落,一只飞蛾扑扇着翅膀飞向墙头,一根藤丝轻轻一卷,将它一起捆了起来。 「那怎么解开,这些藤不会把人当成养份吸干吧?」 第44页 「不至于,高科技当然是掌纹解锁。」时砚希把小豆丁抱起来,将小小的手掌摁上去。藤条抖了抖,慢慢舒展了身姿。 梁化得以解脱,眼里全是崇拜:「时园长,你也太厉害了,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幼儿园就是铜墙铁壁,不怕丢东西了!」 「好说。」时砚希哼了哼。 一行人围着后墙转了转,确保安全工作到位了,才各自散去。 时砚希让小豆丁去办公室等他,自己拿着手机又折了回来。盯着墙上的字看了一会,他用自己做的app进行扫描,片刻后,app上出现一行字: 「与墨淮殊字体的匹配度为:99.5%」 第27章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恰好在同一天,方语茹早早吩咐时砚希带小外甥回家。到了放假这天,还特地派了辆车来接。 天刚亮,墨淮殊被到点即「嘎嘎」叫的枕头扑楞醒,嘱咐大卫留家照看大白狗,就拖着时砚希上路了。 通往老宅的山路蜿蜒曲折,空气中夹杂着山那边的水汽,温度有些凉。 方语茹拿着一条小毛毯守在门口,没等车子停稳,抢先拉开车门,将墨淮殊裹了起来。 「这两天降温,你也不知道给孩子多穿点,看这小手凉的。」 她一面说,一面抱小孩进屋。时砚希跟在后头,撒娇说:「我都干了您干什么呀,方语茹同志,现在正是您好好表现的时候。」 方语茹回身作势要抽他,到底没下得去手,嗔道:「就你会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 「我在哪您还不知道?倒是您,都退休了还搞什么项目考察,这一天天地满世界乱飞,咱家现在这样,首先上樑就没正!」 「你可小声点!」方语茹压着嗓子拧他一把,「要是让你爸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一提他爸,时砚希哆嗦了一下,进门后先朝楼上望了眼,用气声问:「人呢?」 「跟信瑞在书房谈事情呢。」 方语茹给小豆丁换了拖鞋,抱到客厅打开了儿童节目。 「来乖宝,外婆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豆沙包,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她递了豆沙包过去,看小孩细细地吃着,才又转向时砚希:「你有淮殊的消息没?」 冷不丁地,墨淮殊呛了一口。 时砚希道:「我有什么消息?不还是您告诉我的,送去国外治疗了。」 方语茹蹙眉道:「是送去治疗了。但你墨叔工作忙,墨晏又……你爸觉得车祸那事不简单,正让信瑞去查呢。」 「就时信瑞那点本事,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时砚希轻嗤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哄着小孩吃下,谁知墨淮殊刚闭嘴,喉咙里发出「叽叽叽」的雏鸟叫,舌头伸出来,尚未融化的巧克力豆化成了一只扑楞着翅膀的小麻雀。 时砚希乐得直拍大腿。 方语茹没好气拍他一巴掌:「我跟你说正事呢,你认真点行不行。你爸头都快疼死了,过去还有你姐帮衬着,这墨晏一走,你姐也跟着去,家里这些生意怎么办,你又不愿意接手。信瑞那孩子再不济,总归是你爸看着长大的,他媳妇跟儿子今天也来了,你一会说话给我注意着点。」 这边正说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跑了进来,嘴里叫着「奶奶」,一头扑到方语茹腿上,侧着脑袋,一个劲地对着墨淮殊和时砚希瞧。 「这是你小叔叔,这是你乖宝表弟。」方语茹也拿了个小包子给他,笑着跟时砚希介绍,「这就是信瑞的孩子。」 小孩目光没在时砚希身上多停留,迳自转向墨淮殊,打量道:「你就是乖宝,爸爸妈妈都不要的丧门星。」 方语茹带笑的唇角顿时沉下来:「阿言,谁教你说的这些?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了,没有的事,知道吗?」 时言小大人似地道:「这还用教?大家都这么说。」 他盯着墨淮殊瞧了一会,又主动伸手去拉他:「走吧,我带你玩去。」 墨淮殊挣脱他,并不搭理。 时言于是更用力地拽他,方语茹道:「阿言,乖宝不想去。你是和几个邻居一起玩吗?去吧,别跑太远了。」 时言这才扫兴地答应一声,跑了出去。不一会,后院里传来小孩嬉戏的笑声。 墨淮殊今天没带枕头,脸上肉眼可见地冒出红疹,把方语茹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没事,老墨家的遗传,抱只鸭子就好了。」时砚希起身去找鸭子。 剩下方语茹一头雾水:「遗传?墨晏没这毛病啊!」 不一会时砚希就弄了只鸭子来,刚巧喷雾所剩不多,两只翅膀没收进去,小方枕扑扇着翅膀,仿佛随时要飞走。 照例用粉红丝带给小孩绑在背上,打发他自己去玩了。 墨淮殊迈着小短腿,先去隔壁转了一圈。 墨家大宅果然锁着,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他有些惆怅,正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咦,你背上的是什么?」 时言带着一帮差不多大的小孩,唿啦啦地围拢过来。 时言平时没少跟着他爸来这,跟这些小孩都很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墨淮殊的小方枕喜欢得不得了。 一个小男孩好奇地扯了扯鸭翅膀,问道:「它会飞吗?能不能让我也玩会?」 第45页 墨淮殊皱了下眉,转身要走,谁知时言一个箭步挡住他,动手扯他的丝带。 「刚才叫你一起玩你不玩,原来有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们玩玩呗,又不是外人。」 「不给。」墨淮殊冷冷道,「让开。」 时言不让,使个眼色,小孩们一哄而上,有的按墨淮殊的头,有的拽他的胳膊,有的扯枕头,鸭翅膀惊恐地扑腾,落满一地细毛。 墨淮殊勃然大怒:「这就是时信瑞的家教吗?」 用力甩开背上的小孩,他正伸手要夺,不料鸭翅膀受惊过度,竟然飞了起来。时言还拽着丝带,跟着双脚离地,飘浮到了半空中。 「…………」所有小孩直楞楞地仰视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时言刚开始还觉得有趣,过会却又害怕起来,双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并不好,而且丝带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快要断了。 「放我下来!妈——!!妈——!!!」时言放声大哭。 很快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便从时宅的后院走了出来。 「阿言……阿言——!!!」 看清楚儿子在哪,邹雅云惊得声音都变了调:「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言你下来呀!」 「呲啦——!」丝带不堪重负,裂开大口,只剩一条细细的边承载着时言全部重量。 时言拼命踢着双腿,哭喊道:「妈,你快救我!是乖宝,是乖宝干的,你快让他把我放下来!」 邹雅云森冷的目光在小孩中间一扫,锁定墨淮殊便走了过来,用力掐着他的肩膀:「是你干的!你快把人给我放下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墨淮殊小小的身子随着她的力道晃动,眉头轻蹙,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放开我。」 邹雅云显然是头次见这种做坏事毫无悔意的小孩,愈发恼怒道:「我叫你把他弄下来,听见没有,你这个有娘生没娘……」 「砰」的一声,时言摔了下来,手里还死死拽着粉红丝带。 「哇——」他疼得大哭。 墨淮殊默默嘆气,如果邹雅云肯放开他的话,他会告诉她墨家院里常年放着一个气垫,用那个可以缓冲下坠的压力。 邹雅云尖叫着扑到儿子身上,来回查看一番,确定没有缺胳膊断腿,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身来,她噼手推了墨淮殊一把:「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难怪爹妈都不要你,我替他们教训你!」 第28章 邹雅云显然是头次见这种做坏事毫无悔意的小孩,愈发恼怒道:「我叫你把他弄下来,听见没有,你这个有娘生没娘……」 「砰」的一声,时言摔了下来,手里还死死拽着粉红丝带。 「哇——」他疼得大哭。 墨淮殊默默嘆气,如果邹雅云肯放开他的话,他会告诉她墨家院里常年放着一个气垫,用那个可以缓冲下坠的压力。 邹雅云尖叫着扑到儿子身上,来回查看一番,确定没有缺胳膊断腿,这才松了口气。 回过身来,她噼手推了墨淮殊一把:「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难怪爹妈都不要你,我替他们教训你!」 手掌破风,眼看要落到小豆丁脸上,一双大手从身后伸来,抱起小孩疾退开去。 「我家的小孩,我看谁敢教!」时砚希把小孩护在身后,打量了邹雅云片刻,「你是?」 邹雅云讪笑:「我当是谁呢,砚希呀。怎么,几年不回来,连堂嫂都不记得了?」 「时信瑞结婚了?」时砚希瞪大眼睛,又瞧邹雅云一会,不知想到什么,轻笑道道,「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挺配的。」 「哪里哪里。」 邹雅云正要推谦,却不料时少爷话风一转,凉凉道:「破碗配破盖,瞧你们那德性!」 邹雅云笑容凝固,他却像只是开了个玩笑,转身抱起小孩就走。 邹雅云赶紧追上去:「砚希,你别误会,我这不气极了嘛。你知道你外甥刚才干了什么吗,他把我们阿言吊到天上,那么高的距离呀,阿言才多大,摔下来,险些没了命。」 「那不正好。」时砚希瞥一眼她突起的肚子,笑道,「这个废了,下一个更好!」 「……」邹雅云笑容差点又没绷住,「砚希,你这叫什么话,这是能开玩笑的吗。要我说,乖宝就是没教好,他爸妈那样,不是没有原因。你是没看见,刚才他瞧我的眼神,阴森森的,哪里像个正常孩子!我听说他是早产,还有儿童自闭症,这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时砚希冷冷盯着她,「这段时间时家的生意让时信瑞帮忙打理,你们尾巴就翘到天上,觉得可以继承时家的家产了?」 「看你说的。」邹雅云赔笑道,「时家的产业哪是我和信瑞能觊觎的,外面谁不知道这孩子才是时墨两家的继承人。只是砚希,你别怪堂嫂多嘴,人家说三岁看到老,这孩子得有三岁了吧,心思这么歹毒,以后怕是迟早把家产败光!」 论败家产,时砚希认第一,绝没人敢认第二。这话他没少从时老爷子嘴里听到,脸色顿时不好看。 「邹雅云。」墨淮殊沉沉道,「你若真想争家产,不如让时信瑞多读点书,比在这嚼舌根强。」 「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小就跟大人呛声,砚希,不是堂嫂说你……」 第46页 「滚!」时砚希勐然道。 邹雅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见时砚希加快脚步,赶紧跟上,谁知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时言惊恐大叫:「血!妈!你流血了!」 一丝猩红从邹雅云轻薄的裙底渗出来,她脸色一白,捂着肚子惨叫起来。 时言边跑边喊:「爸——奶奶——!!快来人啊,我妈被小叔推倒啦——!!」 -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邹雅云疼痛难忍地尖叫,没有人敢去扶。 方语茹连忙吩咐保姆:「快去叫医生!」 时信瑞又惊又怒,勐地抓住时砚希衣襟大吼:「你想干什么啊!七年不回家,一回家就闹个天翻地覆,雅云再有不对,她只是个女人,还怀着五个月身孕,你跟她计较什么!啊!」 「你也知道她有不对?」时砚希眸光黯淡,咧嘴轻笑,「时信瑞,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有。」 「你……」 时信瑞目眦欲裂,挥拳要揍,然而拳头还没落下,时德元老爷子抢先一步,手杖噼头朝时砚希砸了下去。 「就你有脑子,别人都不是东西?你样样不得了,回来干什么!」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时砚希的火气也窜了起来:「我为什么回来,您不是最清楚吗?我实验室好好的,是谁偷偷入资进来,夺走了话语权?又是谁拿表叔的遗产说事,逼着我回来?」 说话间,脸颊被时德元砸中,血丝渗了出来。 他用拇指抹掉,眼底一片晦黯的阴影,脸上却仍旧挂着笑:「您口口声声说我那实验室不干正事,却享受着最大的利润,您就不觉得羞耻?」 时德元勃然暴怒:「你有几个项目是干正事的,我说错你了?我还不能说你了?!」 高举的手杖又要砸,方语茹怒喝道:「老时,你给我住手!雅云究竟是不是砚希推的谁也没瞧见,万一孩子看错了呢?」 「孩子平白无故的,还能冤枉他?!」时德元吹着鬍子道,「我生的他,他什么德性我还能不清楚?他就是借题发挥,气我入股了他的实验室!」 「他自己白手起家的实验室,你瞎掺和什么,当初我就不贊成。」方语茹数落他一句,深吸口气,待脸色平静下来,才转向墨淮殊问,「乖宝,你最乖,你告诉外婆刚才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墨淮殊点点头,正要开口,时德元又道:「我瞎掺和什么?他要是有淮殊一半懂事,你看我还掺不掺和!」 这一下,简直就是点炸了火药桶。 「淮殊淮殊!墨淮殊那么好,你倒是把他叫起来替你管理公司啊!叫不起来是吧,连时信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成了宝贝!」 「你……」 时德元举手杖又要打,时砚希比他更快,长腿一迈,迳自走了。 这时,保姆过来说:「医生来了。」 时德元这才收敛了脾气,让时信瑞遵照医生嘱咐,把邹雅云抱回了屋里。 邹雅云捂着肚子一个劲地喊疼,时信瑞急得团团转:「医生,我媳妇要不要紧,孩子会不会有事?」 「你先让让。」医生把他轰出门去,片刻后出来道,「我来之前,你们就没事先检查过?」 时信瑞茫然看向时德元,时老爷子冷冷哼了一声,都让时砚希气煳涂了,哪还想得到检查。 医生嘆了口气:「孕妇和胎儿都没事,就是腿根让石头磨破了皮。这也不是第一次怀孕了,怎么连伤到哪里都分不清呢。」 「…………」 邹雅云慢慢从沙发里坐起来,讪笑道:「叔,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时德元怔愣得说不出话来,胳膊被方语茹狠狠拧了一下。 墨淮殊冷眼瞧着他:「是时言抢我的枕头,时砚希替我出头。邹雅云是自己摔倒的。」 短短两句话,让时德元脑袋轰一声炸了开来。 小豆丁深沉地嘆了口气,然后撇开众人,也跑了。 第29章 沿着向上的坡道,墨淮殊找到了他们小时候常玩的那个废弃信号塔。 时砚希爬到了塔顶,不知怎么把大卫叫了过来,大卫化身成布满利刺的铁王座,高高地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那孤独的君王没个正形地歪在里面,山崖下的海风将衣角吹得猎猎飞起。 墨淮殊仗量了一下梯子的高度,吃力地往上爬。 忽然脚下一滑,他整个人向下坠去。 从铁王座里伸出一条手臂,于半空中接住他,将他提熘到时砚希身边。 铁王座的踏板上堆满了啤酒罐,墨淮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小手紧紧拽住了时砚希的衣角。 「你从家里拿的?」 「你见这山里有便利店?」 时砚希说着,又开了一罐,啤酒沫嗞嗞地往外冒,小麦香裹着海风,愈发甘醇。墨淮殊没忍住,动手也给自己开了一罐。 谁知嘴还没凑过去,时舅舅噼手夺了过去。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墨乖宝同志,你是智商250,不是年龄250!」 墨淮殊撇撇嘴:「你又从家里拿酒,又生的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我生气了?」时砚希带着微熏的醉意说,「小爷大度得很,从来不生气,大不了走就是了,眼不见为净!」 他拍了拍铁王座:「儿啊,给你爹订张机票,明天一早,咱们回实验室。」 第47页 「咔吱!」铁王座应了一声,在后台运作起来。 「你真走?」墨淮殊心情微妙起来。 时砚希双手卡着他胳肢窝,把他放到腿上:「墨乖宝同志,虽然这段时间也没怎么照顾你,但你舅舅这不是忙么,欢迎你长大后来我的实验室参观。」 满身酒气,这得喝了多少。 墨淮殊张张嘴,却发现自己才是最没底气挽留时砚希的人。 从小两人就不对付,虽然一块长大,但性格截然不同。时砚希头脑灵活,仗着天赋为所欲为,高兴时考个满分,不高兴就考鸭蛋,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少听别人的意见。为此时德元没少说他,而说的内容基本都是,你看看淮殊!原因无他,墨淮殊是所有大人都喜欢孩子,从小规规矩矩,学习用功,从来不叫人操心。 印象里,他俩第一次闹别扭,就是时德元指着墨淮殊,不留情面地斥责时砚希的时候。 那时小,只觉得时砚希不懂事,现在换一种角度,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苦楚。 时砚希一连喝了好几罐,眼眶肉眼可见地红起来,眼眸低垂,盯着墨淮殊小小的脸瞧了半晌,忽然揪着他衣襟大喊:「墨淮殊!」 墨淮殊:「?」 时大少爷神色严肃,不带一丝玩笑,他竟一时搞不清,这人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忽然发现了他的秘密。 然而下一秒他就明白自己多虑了。 时砚希食指戳他脑门,跟训孙子似地喊:「就你能耐是吧,你最厉害,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是,你妈是让车撞死了,大家都得疼得你,宠着你,那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我妈也去躺马路上吧!」 他把小孩戳得快要仰翻过去,拽着衣襟说:「你有什么能的啊?年年拿三好,做别人想让你做的样子,终究你活成了一个无趣的人。我告诉你,你考试拿满分,没错,是因为努力,但我呢,只是因为那张试卷只有那么多分啊!你要是考不好,就是尽力了,只怪题太难,我呢,我明明是自己不想考,所有人却会说是平时就不努力,所以遭了报应!凭什么!墨淮殊,我就问你凭什么!!」 勐地抓起一个空罐扔出去,他摇着小孩肩膀笑弯了腰:「又要说我破坏环境是吧?老子就破坏了,你不乐意去给老子捡回来呀!」 墨淮殊:「…………」 他还从来没见过时砚希喝醉的样子,这大嗓门简直震得他耳膜疼。 「你瞅瞅你那样子,三岁就讨打!」时舅舅作势挥拳要凑他,到底保留了一点人性,狠狠揪了把他的木梳背儿。 「大卫,走!」长腿在王座上一踏,大卫立刻收起尖刺,化出鱼鳍,尖啸着冲上了云霄。 巨大的推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墨淮殊一个不备,摔了下去。 风在耳边唿啸,气流鞭打身体,有那么一瞬,墨淮殊以为自己要死了。 头顶的大卫发出一声嘶鸣,巨大的鱼鳍扇动,俯冲下来接住他,鱼尾划出优美的线条,捲起雪白的浪花,随后顺着逆天向上的海浪,一飞沖天。 狂乱的气流掠过身侧,墨淮殊大气不敢出,大卫的背嵴光滑极了,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掉下去。 「瞧你那点出息!」时砚希从他身后伸出手来,硬是掰开他的眼皮,命令道,「不许眨眼。」 「……」墨淮殊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骂。 他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种出格的事,坐飞机都是老老实实系安全带,可这…… 大卫的线条流畅而优美,双鳍巨大,完全舒展时,在海面落下绵延数公里的阴影。就阴影的形状来看,墨淮殊认为大卫应该变成了一只体形颇大的魔鬼鱼——不,是鲲鹏。 它一振翅,翅膀拨开波澜,漫天水花映着七彩的阳光,如大雨磅砣般落下。 深海被搅动,鱼群跃出水面,体型巨大的白鲨也不及大卫的十分之一,那鱼古怪的眼睛盯着大卫瞧,半晌之后竟露出了近似人类的惊恐表情。 时砚希哈哈大笑,又拍大卫背嵴:「飞高点。」 大卫尖啸一声,双鳍和鱼尾摆动,捲起一道迴旋的水注,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狂暴的龙捲风。它乘着风的翅膀,直立向上,云层被破开,雪白的棉花团炸成了星光。 墨淮殊只感到后背几乎与海面平行,强大的气流沖得他睁不开眼,而当视野受限,来自地心的引力就愈发强烈,这要是掉下去,只怕十个大卫都接不回来吧。 下意识地,他僵硬了身子,而身后却传来一声低笑。时砚希大手搂住了他的腰,把他的后背摁在自己的胸膛。 「不许闭眼,敢闭就把你扔下去。」 墨淮殊:「…………」 大卫在云层里翻滚,一个勐子扎进云海,雪浪如烟霭般消散,底下的海面露出了脸,巨轮渺小如同蚂蚁。 忽然之间,恐惧和不适消失无踪,广阔的壮景激盪胸间,墨淮殊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小手张开,让流云从双臂掠过,试图去抓,却总也抓不住,徒留指尖一片冰凉。 「好玩吧?」时砚希弹他后脑勺,「大卫的安全防卫超过了所有民用飞行器,360度贴心呵护,你就算掉下去也没事。」 不顾小豆丁反抗,他大手一捞,夹着墨淮殊跳了下去。 墨淮殊心脏差点跳出喉咙,下意识抱紧时砚希脖子,将小小的身体贴拢过去。 第48页 时砚希轻笑一声,张开双臂,两人交叠着坠落下去,失重带来肾上腺激素飙升,天和海仿佛都逆转了。 很快地,大卫挥动鱼鳍俯冲,两人齐齐摔在他宽阔的背嵴,又齐齐被弹上更高的天幕。 「唿啦——」风云变幻,天地都被搅动了。 - 一直到城市华灯闪烁,大卫才变回了正常人类,背上背着昏昏欲睡的小豆丁,手里拎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老父亲,打开了公寓的大门。 由于假期梁化接了一个通告,大白的k歌房从幼儿园搬到了公寓。趁着没人管,这货给自己开了啤酒,大着舌头在电视机前吼麦:「山丹丹丹丹花花花花开——」 粗犷的民歌愣是让它改成了rap,太空舞步走得有点打滑,让桌上的啤酒罐一绊,整条狗如同无骨丝带一般飘到了地上。 「来来来来喝,我最好的朋友!」 时砚希刚缓解的酒劲又被它勾了起来,一人一狗勾肩搭背地嚎了首《朋友》。得亏大卫加强了隔音防御,不然邻居该来骂街了。 接连嚎了半个多小时,时砚希忽然把刚洗完澡、冒着热气的小豆丁拽过来,用胳膊卡住,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把一个app页面拍在小孩眼前。 只见上面写着:与墨淮殊字体的匹配度为:99.5%。 唿啦一下,墨淮殊皮肤上的热气冻住了。 「解释一下,这怎么回事?」 第30章 大脑一片空白,墨淮殊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无论怎么用力,喉咙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更难过。 时砚希发现了吗?看刚才这人口口声声对「墨淮殊」谴责,这会酒劲上头,大约会趁乱把他撕碎吧? 墨淮殊苦笑了一下。算了,既然他无法主动说出,让时砚希猜出来,也未必不是好事。 手指抚上手机,正想意有所指地敲两下,谁知时砚希一把夺了回去,打着酒嗝道:「行行行啊小孩,不枉墨叔教你,你踏马连字都学得跟他一模一样!」 墨淮殊:「?」 酒气喷到脸上,脑门又被戳了。时砚希面目狰狞地道:「你不知道我很见不惯你吗?学谁不好,学他?你瞧瞧你,小小年纪老得像要长皱纹了。——来,舅舅教你写字,我的字才叫字呢!」 他还真找了文房四宝来,将蘸了墨的毛笔塞给小孩。 「写!写不像不许睡,目标给你定在这了,99.5%,一个点都不许少!」 先握着小孩手,行云流水地来了个「拆」字,然后就趴在桌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监督。 墨淮殊:「…………」 垂眸思考了小片刻,仍旧无法理解事情的走向怎么拐到了这里。 时砚希的字其实不能叫字,只是一堆鬼画符的排列组合,任谁看了都会提议他去参加幼儿组抽象画比赛。 墨淮殊看了半天,竟然无从下笔,因而脑门又被弹了,时舅舅骂骂咧咧地抓住他的手:「能不能写?我就问你,不学墨淮殊你能好好发挥咱们时家的那一半聪明才智吗?!」 一面说,一面手腕用力,带着小孩手龙飞凤舞走了一遍。或许是喝酒的缘故,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蹭着小孩手背,十分不舒服。 墨淮殊刚蹙起皱头,立刻被时砚希不满地点了一道墨:「有完没有,这么简单的字,你皱什么眉。再来!」 俯身撑在小豆丁身边,大手一挥,又走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墨淮殊手被他握着,后背贴着他滚烫的胸,四面八方都是酒气,不禁痛苦地扭了扭,想着刚才那个澡算是白洗了。 谁知还没动严实,屁股墩又挨了一记,时醉鬼使大力卡住了他的腰,训斥道:「动什么动,你有多动症啊,学写个字这么多弯弯绕绕,长大后你能干什么?你去工地搬砖,搬一半你问工头允许你蹦迪吗?」 「…………」墨淮殊回忆了一下,这是把以前时德元骂他的话翻出来了? 必须承认,这些话攻击性不大,杀伤力极强,墨淮殊只觉得胸口一滞,勐然偏头吐了出来:「呕——!!」 时砚希:「!!」 大白狗眼差点掉出来:「略略略,园长你身上揣了大便吗,乖宝都噁心吐啦——!!」 大卫刚收拾好他爸的行李,走出来就看到这幕,顿了半晌,默默又将行李箱推了回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墨淮殊睁开眼睛。 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鼻子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属于儿童的嬉闹在很远的地方响起,他恍了会神,才辨认出这可能是家儿童医院。 风从窗户吹进来,将窗帘掀得飞起,摆角一下下扫着时砚希脸颊,他本人浑然不觉,睡得酣畅淋漓。 墨淮殊犹豫一下,没敢摇醒他。手被这人拽得发麻,墨淮殊轻轻往回抽。 「醒了?」沙哑的声音响起,时大魔王睁开了眼。 「……」墨淮殊僵硬地点头,等待着一场暴虐的狂风骤雨。 谁知大魔王的起床气消散无踪,起身用额头贴了贴他的,还算满意地道:「嗯,退烧了。」 「我发烧了?」 「你说呢?」时砚希曲指弹了弹他脑门,「医生说你压力过大,引发了盲肠炎,给你做了手术,一会就能出院。——你说说你,别的小孩怎么就没这么麻烦,让你写几个字而已,有什么压力。」 第49页 「…………」 如果没有99.5%这个指标,所谓的压力其实也可以忽略不计。 墨淮殊抿了抿嘴,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掀被子下床。 鞋不知道去哪了,他埋着脑袋在床底下翻找。忽然后领一紧,时砚希把他拎了起来:「干什么?」 「……出院,不是说没事了吗?」 「谁说你没事了,要先放屁,知道吗?」 墨淮殊呆了呆:「先什么?」 「fang pi,放屁,你要是不爱听,咱们可以文雅一点,排气。」 小脸一白,墨淮殊手忙脚乱又钻回了被窝里。 「怎么又躺着了。」时砚希没好气道,「医生交代要多活动,有助于肠道运动,快给我下来。」 「我、我还有点困,再睡会。」小孩拱了拱,把自己团成一条毛毛虫,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点耳朵尖尖,层层红云瀰漫上来。 「哟,害羞啦?」时砚希乐得不行,曲指弹了弹小孩凉凉的耳朵尖,小孩犹如受惊的小乌龟,嘭一声缩得更里面了。 「那你如果不出来,咱们只好裹着被子逛园子了。」时砚希掐着嗓子唬他。 果然小孩身形一僵,他满意地大手一拽,将被子拉扒下来,然后不容分说将小方枕塞小孩怀里,拎着衣领说:「走,给我散步去。」 「…………」 儿童医院里每天都有社区的义工表演,今天的节目是美女与野兽,穿着华美公主裙的小姐姐带着野兽和小朋友们互动,被互动到的孩子脆生生地笑,围观的拍手鼓掌。 一时间舞台围满了人,不少小豆丁由爸爸驮着,居高临下地观看,让人羡慕不已。 「你想看吗?」时砚希弯腰拽了拽小孩的胳膊。 由于没找到趁手的工具,他难得没把小孩捆在裤腰带上,而是由小孩抓着他的裤子。 墨淮殊兴趣缺缺地摇摇头,示意时砚希朝别处走。 时砚希问:「真不看?」 「真不看。」 「你难得进一回儿童医院,真的没兴趣?」时舅舅不太相信,推着小豆丁往里走了走。 周围都是大人,小孩到处碰鼻,视野里全是裤子,黑的白的蓝的,有人还险些蹭掉了他的枕头。他下意识将枕头抱紧一些,小脸又皱了起来。 时砚希看在眼里,忽然把他抱起来,放到了肩膀上。 「看吧。」 墨淮殊这辈子别说时砚希的肩膀了,谁的肩膀他也没骑过,一时有些无措,扭着身子想要下来。 「让你看就好好看。」时砚希卡着他腰,不让他动。 时砚希身高腿长,比大部分人都高出一截,因此墨淮殊的视野也十分宽广,不仅能看到舞台,还能看到舞台后的小花园,以及更远处入云的城市高楼。 舞台上小姐姐又唱又跳,歌声飞扬,小朋友们鼓掌摇头,会唱的不会唱的都张大嘴巴,脆生生地应和。 音乐抚慰了墨淮殊的不适,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接着便是一声令人脸红的:「噗哧——」 他把气排到时砚希头上了。 第31章 墨淮殊的盲肠炎说到底是时砚希的锅,订好的机票只好取消。距离假期结束还有几天,时昕云打电话说想孩子了,时砚希索性租了辆车,带小孩去红云寺。 「乖宝,想妈妈没?」时昕云等在高速路口,一上车就抱过小豆丁使劲亲。 墨淮殊赶紧低头躲,脑门刚长出来的头髮茬子扎了时昕云一嘴。 时女士瞪眼瞧他片刻,扭曲着脸尖叫起来:「这什么呀!时砚希,我孩子呢,你还我孩子!!」 「你自己孩子不养,怪得了谁。」时砚希撇撇嘴说,「你家这个墨乖宝,有毒,剧毒!非说他那木梳头不好看,要把头髮蓄起来。这可不就蓄起来了么。」 「这也太……」 时昕云找不出语言来形容,原本的木梳背儿长长了,几乎盖住眼睛,附近的青茬儿也冒了出来,一根根朝天直立着,远远望去,小孩一颗葫芦头长了毛,变猕猴桃了。 再看身上的打扮,黑色小西装,锃亮的皮鞋,不是说不好,只是实在不符合时昕云的审美。 时昕云赶紧扒下小孩这身,换上她事先准备的兔耳朵潮牌风衣,又把小孩的木梳,不,现在该叫木帘子了,用粉红色的皮筋扎起来,做成一个朝天辫的样式。 唯二的两位男士目瞪狗呆。 时砚希怪叫道:「姐,你这是打算让他往gay圈发展吗?」 「去你的。」时昕云理着儿子衣帽上的褶皱,头也不抬地道,「论gay谁有你保真?你忘了小时候穿开裆裤拽着淮殊喊媳妇的事了?」 时砚希一口唾沫星子呛在喉咙,半天没缓过来。 「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能忘了吗你!」 时昕云撇撇嘴:「听说你又因为淮殊跟咱们时德元同志吵架了?怎么,这颗硃砂痣就在你心口烂了根,抹不去了是吧这辈子。」 「没有的事!」时砚希怒喊。 时昕云乐得看他吃瘪,不遗余力地嘲笑了他一会,过了会不知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你也别怪爸掺和你的事。你那个实验室,说出去高大上,其实我们都知道,烧钱的项目多。他也是怕你入不敷出,把自己饿死。」 「不是这么个掺和法。」时砚希说。 第50页 时昕云问:「那应该怎么掺和?他好了一辈子面子,难道要低声下气求你花他的钱?」 「那也得问我愿不愿意!」时砚希说,「你知道他那天干什么了吗,当着孩子面大唿小叫,得亏你儿子随我,有点脾性,不然被他吓死。」 「等会,你说我儿子什么?」 「随我,怎么了?」 时昕云有些吃惊,这孩子八个月出生的,自小身体弱,受不得惊吓,久而久之,有些轻微的自闭。没想到跟着时砚希一段时间,情况竟然有所好转。 时昕云一阵感动:「你实验室的股权有多少,我给你出钱,你从爸手里买回来吧。两千万够不够?」 她拿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 时砚希说:「两千万你就想权,两百亿都不够!」 「……」 秘书在电话里问:「云姐,有事吗?」 时昕云:「哦,没事,洗洗睡吧。」 「……」 时昕云:「你个败家玩意,没事跟金主置什么气!」 时砚希反问她:「你又跟晏哥置什么气?」 时昕云不吭声了,摇下车窗,往嘴里塞了片口香糖。 就在时砚希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忽然道:「墨晏说他要出家当和尚,你能理解吗?他说淮殊为了乖宝,半条命搭进去了,他只有吃斋念佛才能还得起这份恩,你能理解吗?」 「能啊,这可不就是晏哥能干的事?」时砚希说。 「不对。」一直没出声的墨淮殊忽然道,「他出家的事在前,车祸在后,这话只是託辞。」 「你看,连乖宝都懂。」时昕云抱起墨淮殊要亲,被躲开了,有些悻悻地道,「我这次把乖宝一块带去,就是想当面问问他,他究竟怎么想的,我们娘儿俩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 「他要是说什么都不算呢?」 「那我就跟他离婚——!!」时昕云对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喊。 - 结果没等她提,墨晏先把离婚协议书拍她脸上了。 时昕云手有些抖,打量着一身粗布蓝衣、剃了个光头的墨晏,半晌才扭曲着脸笑起来:「这就是你的最终决定,什么也不顾了?墨家、时家,两边的生意你都不管了;你弟在医院里,成了一个活死人,你也不管;你儿子才三岁,你觉得我一个人能带是吧?」 山林的风穿过寺院的碧瓦红墙扑在墨晏身上,显得他清俊的身骨愈发单薄。 他垂眸不语,被时昕云狠狠推了一把,依旧无活可说。 时砚希说:「晏哥,有话好好说,干嘛想不开。哎,你是不是被人下盅了,我跟你说,这些虽然没有科学解释,但我有办法给你解开,我真有办法!」 「你们……回去吧。」墨晏动了动喉结。 一个小豆丁扑上来,拽住了他的裤腿。玉盘似的小脸嵌着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神情和墨淮殊小时候一模一样。 墨晏一恍神,回到了母亲的灵堂里。 刚满三岁的弟弟哭着找妈妈,那时自己怎么说来着?他说,妈妈不在了,但哥哥不会走,哥哥会陪着淮殊,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然而现在,谁都没有离开,只是他选择了不同的门,关起门来,他就不再是尘世中人了。 他静静地看着腿上的小糰子,谁也没有说话,半晌之后,他伸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小孩细小的手指,转身大步走了。 「你给我——站住!!」时昕云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要去追,高跟鞋陷进石砖缝里,她勃然大怒,索性踢了鞋,赤脚小跑。 「你以为这薄薄一页纸就能打发我了?」她用力抖着协议,咬牙道,「财产呢,你既然出家,名下那些房产现金、珠宝首饰也没用了!这样吧,我替你做主,一半转到淮殊名下,剩下的再分两半,一半给你儿子,另一半给砚希的幼儿园!」 时砚希赶紧道:「使不得使不得。」 时昕云狠狠拧了他一把,他吃痛,只好闭嘴了。 墨晏平静地点头:「可以,你去办吧。」 时昕云用手掌垫着纸,添上附加条款,签了字,将其中一份拍到墨晏脸上,吼:「滚!」 墨晏毫不拖泥带水地滚了。 时砚希揉着胳膊小声道:「姐,你发什么疯,给我那些钱,岂不是把我捆在幼儿园里,回不去了?」 时昕云注视着墨晏离去的方向,好一会才回过身来,脸上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静。 「他不对劲。砚希,恐怕你还得呆在幼儿园替我带一阵孩子。这事不查清楚,我心里不痛快。」 「我可去……」撞上小豆丁清澈的目光,时砚希后半边的脏话自动消音,一把将小孩抱起来,他道,「中午了,咱们就地吃顿斋饭吧。」 「行。」 - 红云寺的斋饭远近闻名,不少香客慕名前来。但今天不逢初一十五,饭堂里只有寥寥几名香客。 其中一个大胖子,正撸着袖子招唿他带来的那帮人。 「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我推荐白水豆腐和鱼香茄子,还有一个素佛跳墙也不错,不瞒诸位说,我呀,从小就是吃着这些长大的。」 朋友体形跟他差不多,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笑呵呵地回应道:「周总,这怎么好意思,您让我们在这吃,自己不吃,这让我们怎么敢动筷子。」 第51页 周总摆手道:「别,千万别跟我客气,我最近辟谷呢,这都第三天了,你们可不能毁了我的功德。」 「就是,周总是要成佛的人。」另一位女士打趣道,「咱们这次给周总添麻烦了,感谢周总百忙之中抽空陪我们来还愿,以后在东海的发展呀,还仰仗周总照顾了。」 「好说好说。」周总笑呵呵道,「来东海,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有我在,没有你们做不成的生意。不瞒各位说,东海两大商业帝国,一个墨氏,一个时家,那跟我老熟了!时昕云你们知道吗?她小时候给我提鞋呢!」 刚跨过门槛的时昕云:「……」 她打量了周总一会,低声问时砚希:「这谁?你有印象吗?」 「你都没印象我还能记得吗?」时砚希说。 墨淮殊也皱了皱眉,时昕云给提过鞋的人,他必然也该有印象,但这位…… 周总还在口悬若河:「这都是祖上功德,我爷爷那辈就吃斋念佛,它确实是有好处的,这些年帮我们家也积攒了不少资源,生意越做越大,你们看我这辟谷三天,神清气爽,祥云罩顶!这人呀,精气神上来了,运气可不就好了么。……」 时昕云捂住小豆丁耳朵,免得污言秽言毒害少年儿童,扭头对时砚希说:「去内堂,这儿乌烟障气的,真不是吃饭的地儿。」 三人起身往内堂走,谁知越过周总时,周总忽然膝盖一弯,晃了晃。时昕云离得近,顺势扶了他一把。周总眼神茫然,面色死灰,嘴唇微微发白。 「周总,没事吧?」同伴赶紧关切地问。 周总恍了会神,慢慢缓过来,冲着朋友们讪讪笑了一圈,勐然抓住时昕云质问:「你没事撞我干什么?」 第32章 时昕云茫然道:「我没撞你呀。」 「你没撞?」周总眼珠咕碌碌一转,指着不足半人高的小豆丁说,「那就是他撞的。我这正辟谷呢,周身紫气护体,你们这一撞,不就给我破功了么。」 「……」 周总瞪眼继续道:「我这一破功,紫气外泄,可不就头晕么。」 一面说,一面身子往地上歪。同伴都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来扶,掐人中的掐人中,扇风的扇风,好歹让周总睁开了眼。 时砚希,长久深居实验室,孤陋寡闻,今天算是开了眼界,没忍住笑道:「这位,您怕是饿的吧。还紫气外泄,吃两碗饭比什么都强。」 「胡说!我们家都这么辟谷,从我爷爷那一辈,啊,就是这么辟的。我爷爷到最后,整十年没吃过一粒米,死后连舍利子都烧出来了,那怎么说呢?分明就是你家这小孩撞我,坏我功德!」 时昕云一听,立刻撸袖子要吵架,被时砚希拦住了。 时砚希抱起小孩道:「那怎么办,要不我家小孩也辟谷三天,就当还你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小的孩子,万一辟死了怎么办,你拿什么赔?」 「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周总气哼哼站起来,又一屁股跌进椅子里,捂着脑袋哼哼半天,「算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不跟你们计较。这里是寺院,你们一会主动去烧柱高香,就我常烧的那种,88888天官赐福香,就当替我积德了。」 时砚希气笑了,就听小孩冷冰冰道:「我没撞你。」 时昕云也想起来了,厉声道:「当时小孩走的里侧,我走的外面,要撞也是我撞,凭什么推到孩子头上。」 周总怔了怔:「那就是你撞的!」 「我没撞!」时昕云本就心里不痛快,这一下几乎要被气死。 眼看着这事不能善了了,时砚希拿出了一支雷射笔。 「这支笔可以重组时间和空间里的微分子,还原过去的景象,来,我们看看十分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白光闪过,空气无风乱窜,片刻后一道不太清晰的3d荧幕悬浮在半空,周总的身影显露出来。 时昕云牵着孩子从他身后经过,双方之间隔了十厘米的距离,周总身形一歪倒了下去,时昕云全程没和他接触,连片衣角也没碰他的。 「……」周总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指着时砚希道:「你你你这是什么东西,是你事先做好的手脚吧?这种骗人的把戏也只有骗骗普通人,我有火眼金睛,你们是赖不到我头上的!」 「您这紫气都散了火眼金睛还管用啊?」时砚希笑道,「这种高科技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我怕你理解不了,但刚才我就站在这,从起争执到现在有没有做过手脚,大家不都看见了吗?」 目光一转,周总的几个朋友暗暗点头,看向周总的视线多了几分怀疑。 周总脖子一梗:「不管怎么说,她近我身了!我的紫气是有范围的,她肯定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就是、就是生理期,破坏了我的紫气!」 这时,他的那名女伴忍不住了:「周总,不带你这么含沙射影骂我的。」 周总脸色一白,这才想起,这位好像也近他身了,至于是不是生理期,人家自己这么说了……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小豆丁忽然道:「你们点的菜来了。」 鱼香茄子、白水豆腐、素佛跳墙……一道道素菜散发着荤菜的香味,又是周总自小吃惯的,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咕噜噜——!!」更糟的是肚子也欢唱起来。 第52页 周总:「…………」 时砚希笑得直拍大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这位,辟谷那是道家的把戏,您一个念佛的,好好吃斋就行了!来来来,筷子给你,什么紫气护身,什么火眼金睛,都是为了骗这几位同伴的钱吧!」 几位同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周总的胖脸却胀成了猪干色。 他勃然大怒,拍桌子嚷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商场上的对手派来害我的!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话音没落,门口陡然传来一声:「这不老周吗?」 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跨进门来,猫猫唇向上翘着,精明的狐狸眼四下一扫,放出惊喜的光彩。 「砚希,云姐!好久不见,我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拜访呢。这是云姐的孩子吧,都长这么大了!」他弯腰把小豆丁抱起来,轻轻颠了颠,「宝贝儿,叫沈叔叔!」 墨淮殊冷冷道:「沈介。」 这两字仿佛有种魔咒,时砚希臭着脸向后跨了一步。 沈介只当没看见,一个劲地跟时昕云说:「我听说淮殊出事了,就赶紧把京城那边的事务处理了回来,谁知道又听说他被安排出国了。虽然我只在东海住过一段时间,但那时没少受两家的照顾,云姐,事情我都听说了,有什么需要你吩咐一声,还像以前那样就行。」 时昕云惊喜道:「小介回来了!咱们这是多少年没见了,家里都还好吧?」 他们寒暄了一会,周总总算找着机会挨过来,小心翼翼道:「沈总,怎么,你们认识?这可太好了,你帮我调解调解,他们坏了我的功德,还翻脸不认帐,这这这让我以后怎么在东海立足?」 「得了,谁不知道你那点把戏。」沈介兀自逗着小孩,头也没抬地道,「你不想立足吗?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时昕云,时家大小姐。」 「……」 周总嘴皮秃噜了一下:「时什么?」 「时昕云。你不老嚷着要我引荐吗?」 周总:「…………」 - 半小时后,几位同伴成功挣脱他的小胖手,愤而离去。 周总站在光秃秃的计程车站台,只感到阳光炙烈,头又开始犯晕了。 好巧不巧,电话响了。他一看上面的名字,就不太想接。可对方契而不舍,铃声断了又接着打,尖锐的《清心经》刺得他脑仁疼。 「我说吴园长,你有完没完,说了要收你的地,就收你的地,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非要把我的生意全部搅黄才罢休是不是?!」 「周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卑微的声音传来,「我们梵谷幼儿园连老师带学生,上千人呢,您这一收地,一时半会的,让我们上哪找地方去?孩子们都是就近入学,这……离得远了,自然就要退学了。」 「我管你退不退学,反正我那片区改造的事势在必行!吴月如,我警告你,挡人发财如杀人父母,你要是再敢给我耍什么阴招,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别别别,周总,周总!」吴月如声音带了哭腔,「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但是我们幼儿园地方小啊,您要改造也改造不出什么来。倒是后面向日葵幼儿园那地儿不错,靠近后山,您还能打造一个生态园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 电话里声音减弱,吴月如叽哩咕噜说了一堆。周总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勉为其难道:「行吧,就按你的要求,放完假我去你那瞅瞅去!」 第33章 有了墨晏的财产捐赠,幼儿园资金一下充足起来,以前的修善方案就得改。假期最后一天,时砚希拎着小孩来到幼儿园。 罗爸爸的工程进行到了尾声,地面全部翻整过,新建了一片操场,操场上有塑胶跑道、绿草地,两旁还有儿童篮球架和一些健身器材。再远处是儿童游戏区,全部採用了时砚希的实验室材料,连大象滑梯都是活的,墨淮殊走过去时,滑梯正埋头在地上吃草。 「教学楼里面那些灯啊、水管啊,我全部换成了新的,安全级别全面提升,你们就放心吧。」罗爸爸领着他们边走边看,面面俱到地介绍。 花圃后有两座废弃仓库,其中一座改成了图书馆,罗爸爸领着他们过去。 「早上好,亲爱的小朋友,欢迎来到向日葵图书馆,请说出今天的口令。」两扇中世纪风格的木门紧紧闭着,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墨淮殊回头看罗爸爸:「?」 罗爸爸说:「就是密码。考虑到安全问题,每天更换,今天的是猪鼻子。」 「……」墨淮殊怀疑这是跟风,但没有证据,硬着头皮走过去,戳了戳门的拉环说:「猪鼻子。」 「亲爱的小朋友,你总是这么聪明伶俐又可爱吗?好的,请退后。」 墨淮殊乖乖退后,赤红的火焰从脚下蹿起,将木门焚烧殆尽,一只火烈鸟扑楞出来,用令人敬畏的男声说:「啊,知识,你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墨淮殊:「……」 跨进门槛,门又恢復如初,向图书馆的这面布满洁白的花藤,几只鸟巢挂在藤上,雏鸟在里面叽叽叫着。 原本不高的天花板改成了穹顶,突显了空间感,四面墙壁环绕着弧形的书架,数不清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排列着。 「哪来这么多书?」 「哦,具现了一下大卫晶片里的内容。」时砚希说。 第53页 他想让墨淮殊打开一本书看看,但图书馆光线有点暗,罗爸爸点燃了一个打火机。 「砰!」 一个小光球冒出来,慢慢飘上穹顶,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是人工太阳,还有温度设计。」罗爸爸按了几下打火机,室内暖和起来,墨淮殊忍不住脱下了小外套。 「如果你有某些怪癖,想要穿着雨衣读书,那也是可以的。」罗爸爸把打火机放回门口的架子,又拿起一个,调了几下后,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图书馆下起雨来。 墨淮殊:「…………」 雨水还有多种款式,罗爸爸设置了牛毛细雨模式,细密的水珠洒下,布满书架和地面,连墨淮殊身上也不能倖免。 他拉起帽子问:「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就是一种情趣,如果哪天你们想玩水……」时砚希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墨淮殊一阵无语:「书不会淋湿吗?」 「不会,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手伸向最近的一本童话书,翻开,忽然一道绿光闪过,四周的场景顷刻变幻,他来到了一片绿草茵茵的小河边。 这则故事讲的是乌鸦喝水,主角正衔着石头,辛苦地往水杯里装。 墨淮殊觉得这鸟智商没救了:「河水不好喝吗?」 主鸟公:「……」 身形一顿,它拍着翅膀大叫起来:「亲爱的小朋友,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太笨了,我应该喝河水,而不是费劲地在这里搬石头!但故事就是这么写的,可能作者想让你感受到我持之以恆的精神。括号持之以恆是一个成语,它的意思是……」 说教完了,它礼貌地向墨淮殊低下头:「亲爱的小朋友,感谢你阅读我,你的学识增加了1,精力减少了1,离开后请记得补充水分和体力,劳逸结合哦!」 「哌哌!」它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小河干涸,场景变换,墨淮殊又回到了图书馆。 「乖宝,你觉得怎么样?」罗爸爸紧张地问。 「还行吧。」小孩表情淡淡的,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视察领导的派头。 「你说还行,那就是真的很不错,时园长,不愧是你,小朋友们肯定喜欢!」罗爸爸用力握拳。 从图书馆出来,真领导来了。 徐育民提着两篮子水果和一个玩具枪,人未至,声先到:「哈哈,时老弟,我就知道你今天在,瞧瞧,老哥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中秋节快乐哈!」 他把水果塞进时砚希怀里,一把抱起墨淮殊:「乖宝,你怎么也来了啊?伯伯给你带了玩具水枪,你看看喜不喜欢。」 玩具水枪丑不拉啦叽的,符合中老年审美,但不符合墨淮殊的。 墨淮殊没搭理他。 徐育民听宁小秋说了翻修的事,特意过来看看。 时砚希还有点不信任他,挑着刺讽了两句。 他板起脸道:「是人都会犯错误,再大的领导也有黑歷史,何况像我这样为人民服务的呢?时老弟啊,你放一百个心,我想明白了,从今往后我得做一辈子好事,来改变群众对我过去的印象。欢迎监督,啊,欢迎监督!」 时砚希:「…………」 徐育民转着脑袋,惊喜地看着幼儿园的变化:「你们考虑扩大招生吗,已经成年那种,有点儿小帅,立志做个好人!」 时砚希秃噜着嘴说:「你要是不足半人高,我们可以考虑。」 「我开玩笑哈!」徐育民讪讪笑了两声。 原本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谁知绕着幼儿园走一圈后,他感觉自己迈不动脚了,有些没话找话地说:「好像还缺了点什么……时老弟,你到别的幼儿园考察过没有,人家还有动物舍,让小朋友养点小鸡小鸭什么的。」 「这还不简单?你等着!」 时砚希说干就干,跑去仓库里哐哐敲了半天,没一会拎了两只黑白相间的熊猫出来。 小傢伙憨态可掬地啃着脚丫子,一看就是活的。 徐育民:「???」 第二天一早,幼儿园大门一开,不管老师还是孩子,集体疯了。 大白狗耸着油亮的鼻子围着熊猫团团转,咧嘴道:「这俩玩意黑又不黑,白又不白,可爱吗?有我可爱吗?我还是不是你们人类最好的朋友啦!」 宁小秋急着撸熊,一脚挤开它:「朋友,别挡道,没看见人类忙着呢吧!」 她一个飞扑扎进熊猫毛里,收穫小朋友们无数抱怨,然而宁老师信仰坚定,抱着俩熊不撒手:「先来先到,撸熊猫的战场上没有师生!」 大白气得当场打滚:「山丹丹那个丑熊熊唻——!!你们人类都是大猪蹄子唻——!!」 一阵鸡飞狗跳拉开了一天生活的序幕。 挤不到熊猫的小朋友们蔫哒哒跟在墨淮殊身后,去发掘其它的乐趣,然而很快失落的情绪便抚平,光一个图书馆就够他们玩好久了。 从图书馆出来,大家来到后院墙。原先的狗洞被拆了个彻底,但写了拆字的藤条还在,现在藤条裹了不少飞蛾,爬成了一道宽大的篱笆。篱笆不平整,个别地方有些像门一样的小突起,旁边立了块不大的绿色牌子,上书「校工处」。 小朋友们:「?」 张胖胖手最欠,抢先就把门抠开了,忽然手指一紧,一个只有他四分之一高度的小老头钻出来,使劲用菸斗戳着他。 第54页 「个熊孩子,没看见这是校工处吗?校工在你眼里不是人吗?啊,老师没教过你要尊重人吗?!」 他戳了一会张胖胖的手,觉得不过瘾,又顺着小孩的胳膊爬到肩膀,一下下捣他的脑门。 张胖胖疼得嗷嗷叫,连连哭喊道:「爷爷,我错啦!」 「谁是你爷爷,老子今年才十八!」小老头怒气沖沖,扶一扶头上尖尖的帽子,又捊捊长到地上的花白鬍鬚。 张胖胖:「…………」 墨淮殊道:「这是芬兰小精灵,他们住在树洞里,有超高的手艺技能,因为罗爸爸的工程队人手不足,工期又赶,时砚希就用纸叠了他们,让他们给罗爸爸帮忙。」 「纸叠的?这么小,能干什么?」张胖胖说着说着又上手了。 芳龄十八的小老头大唿小叫地跳开:「呸呸呸,熊孩子手心全是汗,欺负校工,操行扣两分!」 说完他就气鼓鼓地回了屋子,砰一声摔上了门。 门边开了一扇小窗,小朋友们弯腰趴在窗台瞧,里面俨然是一间迷你办公室,好几个小老头拿着丈量工具或者文件走来走去,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有名片牌,芳龄十八那位有个可爱的名字,叫「蛤蜊」,而与他相邻的工友则叫「菠特」,也是个秀儿。 参观完了后院墙,小朋友们回到操场,张韵娴临时更改了教学课程,决定让大家观察熊猫宝宝。 「熊猫还用观察?撸就完事了!」宁小秋一手一只熊,跟奶孩子似的轻轻摇晃着。 这么一会工夫,她已经给两熊起好了名字,大的叫熊大,小的叫熊二,于是她自己也多了个暱称,叫光头强。她家那对双胞胎已经没脸见人了,捂着小脸直往地缝里钻。 张韵娴道:「不一样,我们要从小培养孩子的观察力,还得教会他们呵护小动物。宁老师,来,你给大家示范一下,熊猫怎么吃东西的。」 宁小秋:「?」 莫名其妙地,她又被抓了壮丁,混在黑白相间的滚滚中间,捧着一根笋,有模有样地啃起来。 另一边,梵谷幼儿园正在接见业主大人。 「周总,欢迎欢迎!感谢您百忙之中莅临我单位,真是让咱们幼儿园蓬荜生辉呀!」 吴月如笑眯眯地使眼色,两名身着旗袍的女老师手捧鲜花,窈窈走到周行面前,酥手轻轻擦过周行手背,带起一阵幽雅的玫瑰香。 周行捻着手腕上的佛珠,抬手避了避:「别,吴园长,我正积功德呢,不近女色,你别给我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怎么是女色呢,」吴月如笑道,「都是向善之人,佛祖面前还众生平等,周总难道嫌弃我们不成。」 周行冷冷哼一声,目光兴趣缺缺地在她幼儿园的门楣上走了一圈:「你这里我就不看了,走吧,去你说的那地儿,我看看他们在我的地皮上搞什么名堂。」 「哎哎,那周总,您这边请。」 吴月如领着周行去向日葵,边走边道:「这个园长是半路出家,在区里市里都没什么人脉,虽然资格审核过了初审,但二审嘛,我看着悬。可是他们自己不知道啊,还在搞装修,不瞒您说,这装修确实不错,您看看,等他们资格被吊销,您趁机把地收回来,都不用改,操场上支几个帐篷就能打造成主题咖啡厅!」 说话间便到了幼儿园门口。 望着碧蓝色的大门和外墙,周行盘算开了,要真做成主题咖啡厅也不错,只是这外墙和门肯定得拆,工程量还真不小。 又瞥一眼吴月如,心想这女人可真能给他找麻烦。 他抬眼向园里看去,眼睛一下瞪圆了:「吴园长,这这这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他们敢私养国宝?」 吴月如也有些懵,那群孩子领着俩芝麻糰子走到了靠近门的这侧,正拿竹叶餵着。 倘若说时砚希那批建材都是高科技,可这熊猫…… 她慌忙道:「周总,好机会呀!不用等到二审了,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有关部门吊销他们执照!」 说干就干,妖妖灵打得飞起。 周行先她一步跨进了门。 照例是丁美美凶神恶煞跳出来:「干什么的?这里是幼儿园,无关人员不要狗狗崇崇,否则一律报警处理!」 「巧了,我们已经报了。」周行大手一搡,迳自走向熊猫。 温热的体温从皮毛间传来,粉红的舌头淌着水珠,这绝对不是玩具。 周行犀利的目光刺在张韵娴身上:「你们幼儿园是干什么的,私养国宝,还有没有王法了!普天之下,众生平等,任何动物都不是你们玩弄的对象!」 「周总。」一个小豆丁跨步挡在他面前。 周行唿吸一滞。这不是……这不是时昕云儿子吗。 眼珠一转,他想明白了。时家在东海,一伸手便能遮住半边天,养国宝又算得了什么,没准人家真有门路呢。 他心思转得快,捻捻佛珠,果断当起了吴月如的小跟班。 吴月如果然不负他重望,半道上把换了便服的漆以棋逮住了。 小片儿警进门的时候还在嚷嚷:「我下班了!我还约了人吃饭,菠萝小龙虾,要排四个小时队呢!!」 吴月如不管这些,添油加醋地道:「我问你,国家是不是规定不能私养国宝,尤其是大熊猫,是不是每只都有编号?他们这明目张胆地私养,你看见了难道就不应该管管?小漆同志,我可是听说张副所长被双开,那个位置早晚是你的,你赶紧抓住机会,以后上市里,上国家混去呀!」 第55页 漆以棋穿了件松垮垮的长袖t恤,被她拽得变了形,肩膀露了一大截,片儿警形象荡然无存,倒像个下海做皮肉生意的。 漆以棋老大不高兴:「吴园长你能不能给人民公僕省点事儿,这向日葵幼儿园的东西你还不清楚吗,都是假的,假的!」 说话间,两只熊猫人立起来,一边一个将墨淮殊扑倒,三只糰子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假的能滚这么丝滑吗?」吴月如急道,「我知道你跟园长有亲戚关系,但你得想想自己的前途啊,多好的立功机会,当然要大义灭亲……」 最后一个字被无形的手掐灭了,吴月如瞪大眼睛尖叫起来:「啊啊啊啊——!!熊、熊猫吃、吃小孩啦——!!」 她用力拧漆以棋胳膊:「还还还愣着干啥,救救救人啊,这玩意咬合力仅次于北极熊,没见小孩腿都乱踢了吗——!!」 小孩大半个身子都进了熊盆大嘴,小短腿悬在半空中胡乱扑腾,那野兽的獠牙就在他手边闪着寒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吴月如感觉自己要厥过去了,谁知下一秒,「叭嗒」一声,一个金色小圆球和小孩一块下了地,熊猫顿时像漏了气,瘪成一张皮。 墨淮殊捡起小球问她:「还闹吗?」 吴月如:「…………」 半晌她回头,带着嗔怪对周行讪笑道:「看来是误会,我就说这电话不该打吧。」 周行照旧捻着佛珠,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吗,我可不知道呢。」 墨淮殊又把「金丹」给熊猫皮服下,熊猫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没一会就又鲜活乱跳了。 周行&吴月如:「…………」 还有这种玩具? 墨淮殊道:「外面这层是实验室特殊材料做的仿皮,金丹才是内核,里面有驱动、记忆存储和发热装置,再编入一些程序,很容易。」 最后那仨字轻飘飘的,却把周行和吴月如唬得三观颠覆。 正不知找什么藉口圆过去,丁美美跑过来道:「乖宝,有人找。」 「找我?」墨淮殊挑了下眉,他一个三岁小孩,会被谁找?要找也应该找时砚希才对。 「他最开始找的是园长,但园长让我把他轰走,他才又说找你。」丁美美说。 「乖宝,咱们又见面了。妈妈肯定教过不能乱吃陌生人的糖对不对,所以叔叔没给你带糖,带了一架钢琴,你看看喜不喜欢。」 门口的小货车上,一架白色钢琴正被几个工人抬下来。 沈介蹲下逗弄小孩一会,这才注意到周行:「怎么周总也在?」 周行讪笑:「我就是参观参观。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身后吴月如本能地想辩解,被周行狠狠一瞪:「走走走,还杵在这干嘛,没看见我跟沈总有话聊吗!吴园长,你得罪我不要紧,得罪了沈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月如这才仔细端详了沈介一会,以她阅人的功底,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世不凡,当即赔罪似地笑了笑,闷头滚了。 「周总啊,」沈介眼珠一转就猜到怎么回事,也不点破。笑着揽过周行的肩,将他往园门外带,「我们沈家的生意刚开始在东海拓展,不瞒你说,这里面水深啊,有的是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周行慌忙道:「不敢不敢。」 「就比如这个钢琴吧,」沈介指着搬运的工人们说,「这我送的。我把它放在这家幼儿园了,以后它是好是坏,全仰仗大哥你照顾了。」 「……」勐然间,周行后怕地冷汗都出来了。 「沈总,您这可是抬举我了。您放心,这家幼儿园既然是您罩着的,我就一定给您看护好,不会让它有事!」周行赶紧拍胸脯保证。 沈介满意地拍拍他,这才打发他走了。 「厉害啊,我的哥,几年没见,本事了!」漆以棋还没走,过来捶了沈介一拳,又围着钢琴转来转去,「1892年!我的乖宝啊,这可比糖隆重多了!」 「你不是约了人吃饭?」墨淮殊冷冷道。 「约了啊。」漆以棋揽着沈介肩膀道,「这不在这呢。」 「你们俩?还有谁?」 「你舅舅。」 墨淮殊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总算明白时砚希一大早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原因了。 沈介户口虽然在京城,却是在东海出生,爷爷奶奶去世前,一大半的时光都在东海度过,刚好跟时墨两家是邻居。三人一路从小学走到高中,直到高二下期,时砚希出国,沈介回了京城,三人组才正式宣告解散。 时砚希性格拧巴又凶,沈介人缘好又随和,两人呆一块,总是沈介挨揍比较多。用时砚希的原话说: 「明明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可所有人都只被他那人畜无害的猫猫唇吸引,忽略他阴险狡猾的狐狸眼。」 墨淮殊承认,沈介确实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周行那样的江湖骗子都能跟他称兄道弟;沈介也有很多心事,总是藏着,从不与人分享,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真实;但他的心却是好的,也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墨淮殊有时觉得时砚希偏激,忍不住就多帮沈介一些。 这下更好,时砚希连他一块揍,两人在时砚希的铁拳下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 此刻「难兄难弟」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但当小豆丁墨淮殊从下而上仰视沈介时,却觉得自己熟知的那个人从未走远。 第56页 小脸不禁泛起一丝笑意,他淡淡道:「有心了。」 「说什么呢,小小年纪跟你叔客套,淮殊教的吧。」沈介蹲身捏了捏他的脸,「乖宝,你们什么时候放学,舅舅什么时候能走?」 墨淮殊顿时头皮一紧。时大少爷这火都攒一天了,见面肯定得打起来。 他嘆气道:「这样,你俩去吃。明天你若有空,再来,我陪你。」 漆以棋酸熘熘叫起来:「沈介,你给了乖宝什么好处,他从来没单独陪我吃过饭!」 墨淮殊凉凉瞥他一眼,转身找时砚希去了。 沈介也没想到这齣,呆了片刻:「拼音啊,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淮殊。」 「是是是,所有人都这么说。走吧,菠萝龙虾,前面只有328个排队了!」 两人暂且把时砚希放一边,勾着肩膀走了。 墨淮殊进办公室时,时砚希正对着电话咆哮:「时安妮,我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居然黑我的银行帐户!你让你的老父亲吃了半个月的方便面啊!!!」 强大的音浪差点把小不点轰掀过去,墨淮殊无奈翻了个白眼,也不知该庆幸还是生气,时少爷把火气撒到了自家贴心小棉袄上。 实验室那头,不知安妮说了句什么,时砚希吼得更凶了:「你还有理了是吗?!我离不了你是吗?!!行,明天开始,扣三个月蓄电池……哭也没用!!」 墨淮殊看他把电话挂了,才慢吞吞过去,拉扒着他裤腿说:「我饿了。」 「等会,你漆叔过来接你。」时砚希没好气道。 「我让他们走了,你陪我吃。」 「……」时砚希立时哽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孩,「我叫大卫来。」 小孩不吭声,手指拽着时砚希裤腿蜷了蜷。 忽然之间,时砚希改了主意。 他又把电话拿起来,嗫嚅道:「妮儿啊,你要是答应把余额还来,爸爸就看在你过去的功劳上,不处罚你。」 小孩才切了盲肠,前几天吃的都是清粥,今天大约是馋了,闹着想吃别的。 时砚希不敢给他吃太刺激的,瞧见一家新开的西餐厅,随手把小孩提了进去。 服务生连忙搬来儿童椅,将小糰子圈进去:「小朋友,本店新推出儿童套餐,要不要试试呢?」 墨淮殊想起今天某人的所作所为,点点头:「可以,给那位上一份吧。」 服务生:「……」 时砚希没好气道:「你听他胡扯!儿童套餐里有什么呀?土豆牛排这些就不要了,给他来碗南瓜小米粥。」 墨淮殊小脸顿时拉了下来。 时砚希凶道:「看什么看,你自己要吃别的,这不就是了?」 墨淮殊:「……」哦,前几天吃的是红豆小米粥。 菜上来后,时砚希自己吃着炖小牛膝,看小孩用小勺舀着粥,慢吞吞喝着,小嘴浸了粥汁,显得肉嘟嘟的,他自觉很是赏欣悦目,招手叫来服务生:「来杯白兰地。」 「抱歉先生,本店刚开业,没有白兰地。」 时砚希还就想喝白兰地了,非它不可,想了想,拍出余额归来的银行卡:「隔壁就有卖的,你去买一瓶,要这个牌子的。」 瞧这财大气粗的,墨淮殊轻轻嗤了一声。 时砚希凶他:「吃你的!」 顺着小孩目光,他瞧见了自己盘子里那香汁浓郁的小牛膝——敢情是眼馋了。 他优雅地握着刀叉,板着脸道:「吃饭眼睛不要乱瞟,小心以后眼睛不聚光,长成一个猥琐男!」 墨淮殊懒得理他,迳自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但时砚希那盘番茄炖小牛膝火候刚刚好,汤汁浓郁,香味不住朝他这边飘,他空了几天的胃有点受不住。 一阵腹鸣响过,时砚希大跌眼镜:「要不要脸,你喝着粥呢!」 一边说,一边切了一小点小牛膝,扭曲着脸放进墨淮殊勺子里:「只准吃一口!你要是晚上敢跟我闹不舒服,我就把你埋到花坛里自生自灭!」 「晚上再说。」墨淮殊小朋友像没瞧见那块肉,勺子伸进粥里,挖了块南瓜混着小牛膝吃了,小嘴动来动去,显得更加肉嘟嘟得可爱。 看他咽下去,时砚希忍不住问:「好吃吗?」 「什么?」小孩反问,满脸困惑。 「你故意的吧?」 墨淮殊低头舀粥,不打算回答他。 时舅舅气着了,又切了一小块给他:「吃!吃完给我说八百字点评!」 「不值得。」墨淮殊淡淡摆手。 除了这招牌的小牛膝,粥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不愧是新店,也不知员工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被派去买白兰地的服务生回来了,开了瓶盖后,给时砚希倒了一大杯。 时砚希喝了一小半,咽下后问:「这什么?」 「……您要的白兰地。」 时砚希有点晕:「瓶子给我看看。」 趁他还清醒,辨认出瓶身上的标籤,一个牌子差不多的伏特加,纯度91,相当于工业酒精! 他说不出话来,脑袋一栽趴在了桌上。 服务生:「……要不我给您叫代驾?」 结果就是,小朋友没有不舒服,反而是那位没动手术的成年人,哼哼哈嘿闹腾了一晚上。 第二天肿着两只核桃眼,跟死对头沈介在幼儿园的粉红色阳光里狭路相逢。 第57页 时砚希:「……」 沈介:「……」 一如多年前,墨淮殊很想念首诗: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然而时砚希没给他机会,一把将他抱起来惊退两步:「这里是幼儿园,无关人员不要狗狗崇崇!」 平常怎么都记不住的话,这会倒是吐噜得伶俐。沈介拼命憋着笑:「乖宝邀请我共进午餐,我寻思着,咱这钢琴1892年的,音质怎么样我还没听过呢。」 时砚希如踩狗屎:「滚滚滚,谁跟你咱!」 「我跟乖宝是咱。」沈介把小孩抢过去,迳自抱着往教学楼里钻,好悬没把时砚希气死,宿醉的脑仁突突地抽搐。 墨淮殊把沈介带去音乐教室,趁还没下课,让他带着小朋友们唱儿歌。 沈介的钢琴上学那会在市里拿了奖,教小朋友有点大材小用,但他不介意,把墨淮殊抱在腿上,握着他的手教他弹。 这首童谣叫《一闪一闪小星星》,难度不大,大家都会唱,随着音乐响起,小豆丁们排排站,不时踮踮脚,扭扭头,张大嘴巴唱起来。 「乖宝,你怎么不唱?」一小段过后,沈介低头问墨淮殊。 小孩没吭声,他天生五音不全,能不开口绝对不开口。 沈介观察了他一会,以为他害羞,就把他放回小朋友中间去,抱了另一个小孩来弹。 谁知刚握住小孩手腕,小孩忽然「咝」了一声,小脸紧紧地皱成一团。 沈介怔撸起小孩袖子一看,音乐教室的歌声戛然而止。 沈介到底没能跟墨淮殊吃上饭,识趣地离开了。 一整个中午,办公室大门紧闭,大人们围着那名小孩,询问淤青的事。 经过大卫检查,除了手上这块,他腹部和背上也有伤,瘦弱的身体不住发抖。 「太过分了!」宁小秋拍桌大骂,「他妈妈昨天还问我幼儿园能不能延长下班时间,她工作忙,怕孩子回家太早家里没人。我真是信了她的邪,以为她多宝贝孩子呢!」 「冷静点,别吓着孩子。」张静娴按住她,弯腰问小孩,「轩轩,告诉老师,这些伤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轩轩眼神躲闪,就是不开口,被问急了,就钻到桌子底下,一只手扒着桌腿,露出小狗似的眼神。 大人们都没辙了,只好把墨淮殊放出来。墨淮殊对着小孩也头疼,但好在外表具有迷惑性。 他走过去牵住轩轩的手,软声道:「你不说的话,谁也没办法帮你,以后这种事还会发生。」 轩轩哇一声哭出来:「是、是乖宝。乖宝推我!」 四下陷入死寂,只有他清脆的哭声迴荡不休。 时砚希一把将外甥拎起来:「不可能,我家小孩只有挨揍的份儿!」 轩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子缩了缩:「就是他!就是他推我!」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大人们面面相觑,「乖宝肯定不会打人,但是孩子玩闹的话,也许是手重了?」 「玩闹也不可能!」时砚希一只手捂住墨淮殊耳朵,将他往怀里按,半晌对着轩轩道,「把你家大人叫来,我给你办退学。」 轩轩呆了一呆,哭得连张嘴都忘了。 宁小秋叫道:「园长你别冲动呀,事情都没弄清楚,就这么退学你让他转去哪?他家跟我以前一样住城中村,条件不怎么好,没地方愿意收。」 「那就可以随便污衊我家小孩了?」 两人吵了起来。 墨淮殊趁机顺着时砚希爬上办公桌,拉开抽屉。小手在深处一掏,跳下地来,递给轩轩一颗牛奶糖。 「压压惊吧。」 轩轩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不哭了。 「郑轩轩,你要知道,小孩子的恶都是大人教导不善,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叫你妈妈来了。」墨淮殊直视着他的眼睛。 同样是小孩,轩轩被他凌厉的眼神盯得寒毛倒竖。 「我、我说的就是实话。」轩轩小小声地说。 就听「啵」的一声,鼻子变成了大草莓,他两只眼睛都成了对眼,赶紧慌张得摸了摸 ,结果却发现大草莓长在了自己脸上,怎么拔都拔不掉。 第34章 「哇——我没撒谎!」轩轩大哭。 又是「噗噗」两声,耳朵变成了大莆扇,带着他飘了起来,脑袋在桌底吨吨吨磕了几下,然后从边缘钻了出去,满屋子乱蹿。 「哇——!!放我下来!我错了——!!」小孩发自内心地哭喊,「是我自己摔的,乖宝没推我呜呜呜!!」 大莆扇终于不摇了,他飘飘荡荡地落下,哭成一只灌汤包。 「我、我妈妈回家晚,我自己在家,翻柜子的时候自己摔的。我、我不敢让妈妈知道,她知道了又要骂我,我好怕。」 小孩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说完紧张地捏捏鼻子,又揉揉耳朵,小小声地问:「园、园长,我说实话了,我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你嘴里还有味儿吗?」时砚希问他。 乖巧点头。 「等你味儿过了吧。」 轩轩终于松了口气,走过去拉起墨淮殊的手,红着小脸说了声「对不起」。 「应该是妈妈压力太大,把火气都撒到你身上了。」墨淮殊摸摸他的头,「妈妈今天能来接你吗,叫她请假提早一点过来。」 第58页 到了下午,郑妈妈上气不接下气地扎进来,噼手推了儿子一把:「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妈妈工作忙,你不要给我惹麻烦!我今天为了你请假,工资扣二十块,以后就从你的伙食里扣!」 这时候还没下课,张韵娴正带着大家在操场上做游戏,小朋友们都吓坏了,一个个缩成鹌鹑。 墨淮殊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角:「是我叫你来的。」 「你?」郑妈妈狐疑地打量他,「是不是我们轩轩欺负你了?他总是这样,手欠,不听话,还特别任性。小朋友,阿姨回去好好说他,你就不要怪他了,好吗?」 短短几句话,墨淮殊心里有了数。他转身朝午休室走去:「跟我来。」 郑妈妈埋怨地瞪了儿子一眼,拽着他一块过去。 「这里有两个蛋壳机,一大一小,你俩按尺寸躺进去。」墨淮殊指着两个如同按摩床的东西说。 那东西线条流畅,外面是反光的金属,里面是柔软的垫子,郑妈妈有些不敢碰,问道:「这是什么?」 「进去就知道了。」 郑妈妈才发现,从进门开始,没有一个大人接待,这小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概不知,不由得犹豫起来。 谁知儿子抢先爬了进去,随着一声轻响,蛋壳慢慢合拢起来,反光的金属表面流淌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郑妈妈嘆了口气,也爬进了另一个蛋壳机。 盖子合起来,绵密的喷雾喷在脸上,眼皮开始沉重。一眨眼,视野开阔起来,她站在出租屋布满油渍的走廊上。 不知谁家在炒菜,呛人的油烟从高墙上转动的排气扇吹出来,光线很暗,排气扇的扇片把空气剪出一道道黑影。 「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女人用尖利的指甲戳她的头。 郑妈妈的怒火顿时暴涨,这女人,这女人…… 不对,这女人跟她说话时弯着腰,可她明明记得,对方还没有自己高。 「好啦,快走吧,再不走他妈回来,又要闹一场。」又一个声音响起来。 这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个抛弃她的男人的声音。寻着方向,她仰头望去,前夫的面容一团模煳。 「我就是看你儿子不顺眼,呆头呆脑的!还好你不要他,这要是再带个拖油瓶,我可不干!」女人依偎着前夫,一脸甜蜜。 郑妈妈胸中怒火翻腾,扑上去给了女人一拳,奈何拳头太小,还没碰到女人的衣服,先被对方扇了一巴掌。 「跟你那个黄脸婆的妈一个样,你算哪根葱,也敢来弄脏姑奶奶的香奈儿!」说着,女人抬起高跟鞋,在郑妈妈身上踩了几下。 前夫拉着她:「好了,快走吧!再不走他妈真的要回来了!」 两人这才推着行李箱走了。 郑妈妈急了,趴在楼梯的扶手上想喊,可出口却是:「爸爸!」 霎那间,她明白了,她变成了儿子,正在经歷被父亲抛弃的一切。 那一天,前夫捲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和相爱的女人私奔了。 家门被风吹得关起来,郑妈妈没有钥匙,只好坐在楼道里等妈妈,或者说,等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轩轩眼中的妈妈回来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打了家门。地上一片狼藉,连床垫都被翻了起来,自然,压在底下的备用金不翼而飞。 她的脸上写满悲伤,一回头,看着小孩嘴角的伤,语气忍不住刻薄起来:「你爸走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郑妈妈心里委屈,可为了不让妈妈更难过,她小小声地说:「不小心摔的。」 「你能不能给我省点事!家里已经这样了啊,你爸跟别的女人跑了都不带你,你要吃要穿,还要给我惹麻烦,我一个月就那点工资,不然你让我去死吧!」 她声嘶力竭起来,每说一个字,在郑妈妈眼里的形象就狰狞一分。渐渐地,她长出了獠牙,头上有角,身后捲起几十根如同蛇信般的尾巴。 她变成了儿子眼中的恶魔。 不知承受了多少谩骂,郑妈妈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蛋壳机才缓缓打开,将她推了出来。 脸上凉凉的,她用手一摸,湿漉漉的一片。 「这是……」她讶异地问。 「你进入了轩轩的意识。」墨淮殊淡淡道,「所有你看到的和感受到的,都是他经歷的。」 郑妈妈说不出话来。回想着刚才面对母亲时的情绪,她始终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我那么爱他,供他吃供他穿,就连他爸不要他了,我也没有扔下他,我每天打三份零工,我真的很辛苦。」 「但这不是你凶他的理由。」墨淮殊平静道,「今天我们在他身上发现多处擦伤,是他自己在家碰伤的,他却不敢跟你说,因为害怕你骂他。」 「我……我骂他不还是希望他长记性吗。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吃力了……」 「郑女士,」墨淮殊冷冷道,「如果你觉得生活不易,孩子是拖累,那我们可以把他粒子化,塞回你的身体里,不过需要你自己承担后果,并且支付一大笔费用。」 「……」郑妈妈震惊着看着这个跟她谈生意的小孩。 轩轩小小的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角:「妈妈,你不要把我塞回去,我会乖的。」 第59页 「轩轩……」郑妈妈哽住,用力抱住了儿子,「胡说什么呢,这个小朋友跟你开玩笑的,就算是真的,妈妈也捨不得你呀。」 母子俩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 墨淮殊冷冷的声音再次插入:「郑妈妈,我们有好妈妈疫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免费为你注射。」 「那又是什么?」接二连三的,郑妈妈的三观碎成碴碴粘不回去了。 「成为父母的门槛很低,教育孩子成才却不容易,本产品能帮助像你这样的家长,少走弯路。」 「……」小孩模样太认真,郑妈妈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轩轩拉拉她:「妈妈,答应吧。园长好厉害的,他不会骗人!」 「那……既然轩轩这么想的话,好吧。」 墨淮殊拿起了墙上的电话机:「001,带一支好妈妈疫苗过来。」 001又名大卫抱怨了一阵,提着药箱过来了。一支蓝色药剂推到底,郑妈妈心情舒畅起来,生活的烦恼在她望向儿子时烟消云散,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好好改变自己,学会与孩子相处。 第35章 临近黄昏时下起了大雨,这时节的天气常有反覆,雨大得跟夏天似的。 一群人捂着脑袋冲进办公室。丁美美拍拍肩膀的水珠,钻进了放置杂物的柜子。 「我记得以前的东西都收在这里,有几把旧伞,你们将就着用。」 撅着屁股掏了半天,再钻出来时,他手里多了把摺叠伞。 「你等……」 时砚希话还没说完,老大爷抢先撑开了伞—— 「哗啦啦——」大雨从伞里浇下,刚拍干净水的丁大爷又成了一只落汤鸡。 「园长,不带你这么给员工穿小鞋的!」丁美美哭丧着脸抗议。 「这就是我那天突然想体会体会穿雨衣撑伞的感觉,随手改造的。老爷子,也怪你运气不好,你要是换别的就不这样。」时砚希拿了把长柄伞给他,「试试这个。」 丁美美也是心大,二话不说就撑开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爷子蹭着双腿,晃晃悠悠飘到了空中。 「你们看,丁大爷在园里待久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冷不丁飘不起,连个盹都没打。」跟他一起进门的宁小秋激情鼓掌。 老大爷板着脸说:「我那是没打盹儿吗,我那是不敢打!我……哎!哎哎哎?!」 一阵风吹来,连人带伞在办公室里玩起了云霄飞车,最后卡在半开的窗户上,上不得下不得。丁美美感觉自己老骨头都快被窗框挤碎了。 时砚希拼命憋着笑,颇费了一番工夫把丁大爷解放出来,自然收穫了一顿埋怨。 「玩玩玩,你这些玩意有什么用?还不如咱们乖宝,自从给轩轩妈妈打了好妈妈疫苗,今天又有人来问。」 「疫苗也是我发明的。」时砚希插嘴说。 没人理他。张韵娴弯腰问墨淮殊:「疫苗你真不打算推广?今天我们班也有孩子家长来问。」 「主要还是成本太高。」墨淮殊小手捻着衣角,沉吟道,「给轩轩妈妈用,是因为她无意识的怒火给轩轩造成了很大压力,轩轩说谎,代表心理正开始扭曲,如果情况得不到改善,一生可能就毁了。」 他思忖片刻,抬头问时砚希:「一支成本多少?」 时砚希比了个数。 宁小秋尖叫:「一千万?!城中村一套自改房也才几百万,这么贵,全世界有几个人买得起!」 「所以全世界大部分的父母都不合格。」时砚希哼哼。 「那您这及格线也太高了。」宁小秋吐槽了一句,看向墨淮殊,「看来还是回绝了吧。乖宝,你教教我,有没有办法一次把他们都拒绝了,你不知道他们一个个来问烦死我了!」 墨淮殊捻着衣角:「不,或许我们可以卖,让孩子们学会超前消费。」 第二天,希望接种疫苗的张胖胖妈妈收到了一份幼儿园寄来的合同: 尊敬的家长,您是否愿意为孩子的一生改变自己?一支疫苗能解决您初为人母的一切烦恼,只要承诺您的孩子从参加工作之日起每天支付向日葵幼儿园一笔尾款,持续四十年,我们将为您提前接种疫苗…… 张胖胖爸爸好奇地看了看计算公式:「第一年每天1块,第二年每天2块,第三年每天4块……以此类推。卧槽,这他妈是数字陷阱啊,四十年后那得多少钱!不行不行,这合同绝对不能签!」 「你觉得你儿子挣不了这么多钱?」胖胖妈妈问。 两口子对着合同沉默了一会。 最后,胖胖妈妈拿起手机:「人生就是一场赌博,我相信我儿子!——歪,乖宝吗,你们这个疫苗合同,我接受。顺便问问,不在咱们园的孩子家长能接种吗?我有几个同事……」 「我的天,预约接种的都排到一千人了!」宁小秋对着电脑惊唿,「你们还不知道呢吧,昨天徐育民还打电话给我,问他能不能接,我可去他的吧,他儿子明年就高考了!」 「乖宝,」大卫陷在沙发里,扭捏着腰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这么多人,接种的工种谁来做?」 大白在他脚边啃骨头,闻言插嘴说:「还用问,不就是你咯?」 「那不行,我只是一个育儿机器人!育儿!!懂吗?算了,我跟你一条狗也说不清楚,乖宝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不兼职校医!」五岁大宝宝脸拉得老长,当场钻进三岁妈妈怀里撒泼打滚。 第60页 墨淮殊:「……」 使了个眼色,时舅舅一把将他儿子揪起来:「你脑袋金属做的,别把我家小孩压坏了。」 大卫:「……」 太过分了,ai没有人权!他瞬间化成北极熊,咆哮着熊掌乱舞,大白赶紧把食盆叼走,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丁美美被罡风吹得快打滚了,抱着沙发喊:「我我我我!大家要是不嫌弃,我倒有个医生朋友,也是退休的,说不定能有用!」 「必须有用!」北极熊白胖的身躯骤然顿住,熊鼻凑过去,怼着丁大爷鼻尖说,「大爷,我相信您,您才是咱们幼儿园的主心骨,是最靠谱、最善解人意的人!」 丁美美被他怼得大气不敢出:「抬举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老了总会有几个朋友。」 「男的女的,叫什么,外科内科,除了接种还会别的吗,手法娴熟吗?」 「都会,都会!」丁美美讪讪地点了个头,「他吧,是个苗人,巫医。」 第一个接种疫苗的张胖胖妈妈收到一份奇怪的通知:张胖胖妈妈,您的疫苗接种已排上日程,请您于x年x月x日晚子时一刻前往向日葵幼儿园,凭口令:天王盖地狗,入园,需自备泳衣。如有疑问,请致电xxxxxxx廖医生。 胖胖妈:「?」 纵然已经深知幼儿园的套路就是没有套路,胖胖爸还是不放心,两口子大半夜驱车来到幼儿园。 半个城市都陷入了睡眠,幼儿园附近更是安静得出奇。昏黄的路灯下,幼儿园的大门与白天有些不同,仔细看,上面贴了一些不知是什么图案的黄纸。 一只大白狗埋头啃骨头。 「这就是大白吧?」胖胖妈犹豫地走过去,摸了摸大白的狗头。 大白偏头躲开:「有事说事,不要套近乎,更不要跟狗套近乎!」 胖胖妈秒懂:「口令是吧,天王盖地狗!」 「宝塔镇幼幼幼儿园!」大白哼了一声,尾巴一甩,「你跟我来吧。」 两口子赶紧跟上,它又说:「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胖胖爸揽着媳妇说:「大白,我们一家的,你看里面还有这么长的路,万一接种完我媳妇有哪里不适,我还能帮点忙。」 大白翻白眼想了会,狗爪子将食盆推过去,不情愿地道:「那你吃点。」 胖胖爸:「…………」 食盆里除了狗粮没别的,只是看起来特别精贵,一股高级肉材的味道。 胖胖爸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硬着头抓了一把吃。 大白在前面带路,两口子跨过幼儿园的大门。 夜晚的操场飞舞着萤火虫,星光梦幻,十分详和。 胖胖爸忍不住问:「大白,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高科技吗?」 「高科技?你想多了,就是g牌狗粮,牛肉味的,好吃不?」 「……」胖胖爸三观碎了,「那你给我……」 「你不吃咱们怎么做兄弟,人狗有别!」 「……」这回胖胖爸再问不出别的问题了,其实也不敢问,怕真相太残酷,接受不了。 走了一段,大白甩臀高歌:「山丹丹那个有客来嘞——!!廖医生你出来接客咯——!!」 不一会就听角落里一声应答:「哎——!!要问接种疫苗哪家好唻,巫医圣手廖嗲嗲哟——!!」 一人一狗对唱起来。胖胖爸妈二脸懵逼。 半晌阴影里蹿出一个穿白大褂的矮小身影,背上一块畸形隆起,人却精神十足。 他伸手走来:「你就是胖胖妈妈吧,乖宝都跟我交代了,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姓廖,叫廖嗲嗲,是幼儿园新来的校医,你叫我廖医生或者老廖都行。」 「廖医生,你好你好!」两口子赶紧握手。 谁知廖嗲嗲捉住胖胖妈就不撒手了,他手掌绵软滑腻,透着一股子阴冷。胖胖妈不舒服地想收手,不料却被他抓得更紧。 「胖胖妈妈这是最近劳累过度,时常胸闷头晕?」 「您摸出来了?」胖胖妈眼睛一下亮起来,「前段时间连着半月出差,时差都倒不过来,不瞒您说,我正打算去医院看看,又怕和接种这个疫苗有冲突。」 「不冲突不冲突。」廖嗲嗲笑道,「你这是疲劳导致的气血不畅,一会接完疫苗我再给你做个火疗,回去睡一觉保管你明天生龙活虎!」 「那真是太感谢了。」胖胖妈也没太当回事,学校的校医水平有限,效果还真不好说,不过廖医生也是好意,她非常感激。 廖嗲嗲把两口子带去校医处。 为迎接他入职,幼儿园在校工处旁边僻了块地,用藤条缠绕成一个小包,门口立了块「校医处」的牌子,几只多脚蜈蚣从上面「沙沙」地爬过。 两口子鸡皮疙瘩勐地窜了出来,谁知更瘆人的还在后头,只见蜈蚣爬到木牌顶,突然树上落了只蛇下来,三角形的脑袋一勾,把蜈蚣卷进了嘴里。 两口子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廖嗲嗲摸摸蛇头:「小青,你乖,回你的窝去,别吓着病人。」 蛇立起上半身,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游着「之」字没入了黑暗中。 胖胖爸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这,安全吗?幼儿园这么多小朋友呢。」 「没事,」廖嗲嗲说,「园长给这些东西都喷了『小朋友隔离粉』,七步之内不得靠近。——来,你们请坐,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第61页 他这地方外面看着小,里面的空间却极大,不仅有桌椅,还用帘子隔了几张病床。 「胖胖妈妈,那咱们这就开始了。」倒好水,廖嗲嗲拿出了自己的平板,「咱们医生都讲究望闻问切,在接种疫苗之前,我照例要问你一些问题。」 胖胖妈端正坐好:「请问。」 「第一题,请描述你和胖胖爸爸的恋爱经过。」 胖胖妈:「?」 「第二题,请描述你和胖胖爸爸的初吻。」 「第三题,请描述你和胖胖爸爸的第一次牵手。」 胖胖爸爸忍不住问:「这是医生看病还是娱乐八卦?」 「哦,其实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有专门的仪器可以检测。」 两口子:「………………」不皮一下你就不开心吗?! 做完了检测,就可以接种疫苗了。 廖嗲嗲没急着拿药箱,而是先跑到外面喊了一声:「音乐,起!」 一阵如同咒语的音乐从四面八方响起,梁化在办公室里,拿着话筒,深情并茂地演唱:「叻叼叽叾卟叿吀吁吂吅叭叱叴叵叺吘吙吚吜吡吢吣吤吥吆吇吋咤吔吖吧吩吪吭吮吰吱吲吶……」 随后,廖嗲嗲把两口子带到了操场,这时萤火虫剧烈地飞舞起来,就像一个个快速移动的光点,融成一个古怪的图案,很像某种古老的阵法。 梁化迈着太空舞步滑出来,将一个大木盆放在阵法中心,大白屁股一撅,开始疯狂掘土,土都落进木盆里,梁化又拿出水管往里注水。 胖胖爸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廖医生,这这这……你们让自备泳衣,不会是洗澡吧?」 「洗澡多不雅致,」廖嗲嗲说,「我们医生管这叫浴疗。」 「那疫苗呢,怎么打?」 「看我的!」廖嗲嗲手指曲起结印,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地面就传来急促的「沙沙」声,一只只黑色小虫从两口子脚边爬过,争先恐后地扑进泥浆里。 廖嗲嗲解释:「这些都是浸泡了疫苗的盅虫,按胖胖妈妈这个情况,一百只就够了。」 说话间,第一百只百节虫站在了木盆边缘,细长的腰肢一扭,跳了进去。 胖胖爸爸半天说不出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科学价值观,这才嗑巴地问道:「你你你这个,究竟是科学还是迷信?」 「你说这个?」廖嗲嗲手指一翻,又结了个印,「这就是我的个人习惯,没事闹着玩,不然没有仪式感,你们也会觉得张胖胖同学的四十年白给钱了不是。」 胖胖妈换好泳衣,就在廖嗲嗲的指挥下坐进盆里。 「这……真没事吗?」泥浆里翻滚着一只只噁心的虫子,她有些想吐。 「你放心,出事了我把自己赔给你!」廖医生拍胸脯保证。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像街头行骗的,胖胖妈心中更没底了。 她一动不敢动,却感到泥浆里暗流涌动,那些虫子好像在啃她的手指和脚趾,也不知有没有出血。 过了一会,指尖传来胀痛,更深层的痛感走遍全身。 胖胖爸尖叫起来:「啊啊啊,媳妇你脖子鼓起来了!胳膊也鼓起来了!啊啊啊,我好像看见蜈蚣在你的皮肤里爬!」 一百只虫子游走在胖胖妈的血管里,沙沙地吃着经脉。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它们的形象清晰可见。 胖胖爸没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胖胖妈挑眉道:「瞧瞧你,就那点出息,我都还没喊有事呢。」 「你没事?」 「刚开始有点痛,但现在我身体暖和了起来,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张良才,你说说你,不过就是外企一个中层领导,我怎么就瞎眼看上了你呢?」 胖胖爸:「……啥?」 「行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以后咱们共同克服吧,你最近工作中的困难我已经有了头绪,回头给你捊捊,家务分工也再明确一下。另外孩子的生活学习,婆媳的关系处理……这些困扰我多年的问题都有了答案,我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看到的世界都和往常不一样了!」 「胖胖妈妈,疫苗接种进行到了尾声,咱们趁机再做个火疗,那些疫苗虫就不用吐了哈。」 胖胖妈还没明白这个火疗怎么个疗法,就见廖嗲嗲又结了个印,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听话地归拢过来,在地上排出一道六芒星的图案。随后,他用打火机将他们点燃,火球迅速蔓延,瞬间将胖胖妈包裹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过几天,胖胖妈在烈火中涅槃的消息惊爆胖友圈。 效果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她给领导提了一个关键性建议后,已经排在公司的晋升名单里了。 一下子,「好妈妈疫苗」2000个预约名额全部抢光,廖嗲嗲的行医日程排到了明年,为了缩短排队时间,幼儿园连周末都利用了起来。 赵明明是一名待婚青年,正准备向女朋友求婚,可惜女朋友对惊喜的要求比较高,他求了几次都没成功。 「你们说她到底怎么想的,我都找婚庆公司谘询了,还是无法打动她。」赵明明晦气地向朋友抱怨。 朋友们也替他着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在过去的几场求婚里,他们为赵明明准备了钻戒、鲜花、甚至编排了求婚舞,还录制了视频发到网上求祝福,可女朋友都不满意,并声称如果赵明明再打动不了她,就不结婚了。 第62页 几个女性朋友都觉得赵明明女朋友太矫情,赌气说实在不行就不结了,大不了再给赵明明介绍一个。 就在这一筹莫展之时,有位朋友突然道:「要不去向日葵幼儿园吧?新推出了一个周末疫苗观看项目,门票100块,在咱们东海这遍地流油的城市算可以了。」 「什么,幼儿园?」赵明明惊叫起来,「我连婚都还没结,就带她去幼儿园,她会觉得我耍流氓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这个活动非常火爆,周末限定名额200名,周六已经全部售沽,你再不快点,连周日的票都抢不到了!」 「……那,我试试吧。」赵明明仍是将信将疑,硬着头皮抢到了周日的票。 到了周日,就跟女友小梅约在幼儿园门口碰面。小梅老大不高兴,嘴噘得能挂俩油壶,赵明明也后悔了,但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女友哄进去。 谁知进到里面,一切美好梦幻,连阳光都是粉红色。 小梅痴痴地看着这一切,终于没有一句抱怨了。赵明明欣慰之际,又感到一阵忐忑,毕竟求婚成败,就在今天。 突然,他的衣摆被抓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脑袋毛茸茸的小男孩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求婚?」墨淮殊道,「戒指给我吧,帮你安排。」 「啊?」赵明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穿成这样,带着女朋友,该是一脸幸福的时刻,表情却比任何人都紧张。不是求婚是什么?打劫?」 「不不不,」赵明明赶紧摆手,「我求婚,是求婚!小朋友,你能帮我安排吗?你是这幼儿园的什么人吗?」 墨淮殊直接抓过他手里的小方盒:「园里第一次周末活动,大家各取所需,你求婚,我做宣传。」 「啊?……哦。」赵明明难以置信这是一个三岁小孩说出来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小孩已经迈着萝蔔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开了。 不一会,疫苗接种开始了,无数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蝴蝶翩翩起舞,犹如阵法元素般围绕在木盆周围,有一些调皮的,甚至飞上看台,与观众嬉戏。 哦,看台用了时砚希的藤蔓魔豆,巨大的藤条平地而起,在高空围成一个个安全座椅,可以随心转动,各种角度观看接种秀。 小梅都看呆了,眼里放出璀璨的光芒。 随着表演进入尾声,藤条将观众慢慢放回地上,小梅的心神还在荡漾,拉着赵明明说个不停。 这时,一只憨太可掬的胖达摇头摆尾地来到她面前,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拱了拱她。一个小穿红衣的白鬍子小老头从毛里钻出来,手里捧着赵明明的小礼盒。 「这是……」小梅掩嘴惊唿。 都已经见识过赵明明的几场求婚了,此时此刻她仍有些手足无措。 观众都停下脚步,鼓起掌来。 赵明明单膝跪地,握着她的手问:「嫁给我好吗?」 这一次,小梅没有再犹豫,含泪点了点头。 次日,一则接种秀求婚成功的消息传遍胖友圈,周末门票预约一下排到了年底。 第36章 「厉害了我的乖宝!别的幼儿园周末都是儿童兴趣班,咱们这个接种秀简直开了歷史先河了!」丁美美不遗余力地吹捧小孩,把他抱起来亲了又亲。 宁小秋拿着手机说:「现在网上一片叫好,临时求婚,你这小脑袋瓜怎么长的究竟?」 时砚希拎着小孩衣领把他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道:「有事说事,我家小孩是你们随便摸的吗?」 「哟,现在是你家小孩了,上个月你还把人家拴在园门口尿裤子呢。」宁小秋不满地嘀咕。 「尿裤子也是我家小孩。」时砚希说。 「那不管怎么说吧,总之乖宝就是厉害!以后咱们幼儿园又多一项收入,是不是可以涨工资了?」宁小秋期待地问。 「还不行。」相比起来,墨淮殊神情凝重,并没他们那么乐观,「疫苗接种是超前消费,在小朋友没有长大之前,我们所有的投入都相当于打水漂。」 他刚才给了大卫一套计算公式,吩咐大卫运算。 没一会大卫就给出了答案:「乖宝估计得不错。一支疫苗成本一千万,为防止走私和帐目不明,这笔钱是要实打实转到海外实验室帐户的。而我们手里的资金多半是墨晏转过来的财产和梁影帝每月的一百万,这些钱看起来多,但到年底也差不都要消耗完了。」 「我滴个乖乖!」丁美美惊唿。 梁化提议:「要不我再加点?」 「你能加多少?一个亿,两个亿?」墨淮殊问他。 梁化不吭声了。 墨淮殊沉吟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开源。」 「怎么开?」时砚希摊手说,「幼儿园的盈收总共就那么几项,再说好多孩子家庭都不富裕,也不能硬抢吧。」 墨淮殊斜眼瞧他,精明的嘴角露出一点细密的小白牙。 时砚希顿时心跳漏了两拍:「卧槽,你这回不会看上了我的剩余价值吧?!」 墨淮殊爬下沙发,潇洒地朝死对头勾勾手指:「跟我来吧。」 两人回家关起门来说话,一阵乒桌球乓的巨响后,出来的只有墨淮殊一人。 大卫探着脑袋问:「我爸呢?」 「闭关几天。你尽量不要打扰他,一日三餐送到门口就行,他自己会吃。」 第63页 为了方便,墨淮殊让大卫在门上开了扇小窗,时砚希有什么需求,都从小窗里给他递进去。 「这感觉跟坐牢差不多。」大卫无限感嘆。 一连几天,时砚希没有刑满释放的迹象,大家也就见怪不见了,反正园长用处不大,有乖宝就行。 这天,时砚希的又一项需求到了,是一个一人高的快递箱子。 「这又是什么黑科技?」丁美美围着箱子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手拆。 揭开一层防震袋,女神维纳斯美丽的脸庞露了出来。 丁美美:「?」 再往下,是纤细的脖颈,紧緻的护士服,鼓起的酥胸和笔直的长腿…… 「卧槽!」丁大爷一把捂住墨淮殊的眼睛,「死宅男不要脸,竟然提出这种需求!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就听「咔嗒」一声,箱中美女睁开了眼睛,长腿一迈,施施然站了起来。 「老头,你对别人的身体有什么意见?」她比丁美美高许多,又穿着高跟鞋,凑过去时,胸几乎顶在丁大爷脸上,「淫眼看人淫,我瞧着你就是满脑子黄色废料!就你这样的还呆在幼儿园,问候别人爸爸是因为你爸死了吗?」 丁美美让她怼得贴在墙上,别着脸,大气不敢出。 墨淮殊冷冷道:「先下一个青少年保护程序,安妮。」 「好的,妈妈!」安妮答应完才回身找墨淮殊,妩媚的目光沿着墙角走了一圈,终于在离她不足一半高的地上找到了人。 她看了看墨淮殊,又看了看丁美美,最后把墨淮殊抱起来,问道:「你们这的人类都这么奇怪吗?妈妈。成年人只有丁点高,小朋友却老得像根酱茄子。」 酱茄子丁美美:「……」 墨淮殊无力闭了闭眼:「你先下程序,完了把大卫的资料拷贝一份。」 「好的妈妈!」 安妮一边说,一边在后台操作,很快下载完毕。此后第一件事是低头打量这身衣服,默默换成运动衣,武装到牙齿。 丁美美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乖、乖宝,这大闺女是谁?」 「看不出来吗,我是乖宝的贴心小棉袄!」安妮炫耀似地贴近墨淮殊,像要合影似的,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丁美美:「……」 墨淮殊嘆气道:「她是实验室的主伺服器,功能和大卫差不多,但是更高级。这次招她过来,是给廖嗲嗲当助手的。」 「啥?廖嗲嗲才上任就有助手了?」丁美美不服气,「那我们待遇不一样啊,我就一只大白狗,他却有这么性感的ai!——不过要ai干什么,有大卫还不够吗?」 「不够。」墨淮殊说,「大卫不做兼职。」 很快丁美美就知道那个「兼职」是什么了。 又是一个新周末,向日葵幼儿园的接种秀开始了。与往常不同,今天入园的有几位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 周行也带着朋友来,边走边说:「最近这幼儿园也算是咱们东海市的着名景点了。诸位有所不知,园长跟沈总铁哥儿们,这块地又在我的名下,今天带大家来呢,也是让各位看看咱们东海的发展,增加对投资的信心!」 「周总介绍的,那必须是顶好的!」朋友吹捧。 周行心情大好,趁着接种秀还没开始,就把自己在胖友圈看到的接种秀内容说了说:「这个疫苗叫好妈妈疫苗,管不管用的不好说,反正接种是不要钱的,那表演也是美仑美奂,一百块门票大家都出得起,就是不好预约,我这都是托关系买的黄牛!」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一刷公众号就看见向日葵幼儿园的宣传,搞得他收地的计划全部打乱。不过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这几个投资商在看了宣传后愿意来东海考察。 「周总,这是什么?」一个投资商指着一个小木牌问。 只见上面写着「好总裁疫苗接种处」,旁边用夹子夹着宣传页,看样子是可以让人自取。 投资商取了一张。 「您还在为投资亏本而秃头吗?员工总是不听话,三天两头闹罢工吗?高管欺上瞒下,私挪公司财产吗?——各位力不从心或有志成为商业奇才的总裁朋友们,一支『好总裁疫苗』是您不错的选择。」 周行也抽了一张来看:「一支八千?嘿,这不错,走走走,各位领导,今天这个疫苗我请了!」 投资商道:「这不好吧……」 周行捻着佛珠串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这积功德呢,佛祖点化我要多多行善!」 看他如此诚恳,投资商也不好多推辞,几人一起移步校医处。 活动刚开始,校医处一个人也没有,安妮拿着手机在自拍,瞧见客人上门,头也没抬一下:「扫码付款,付完再打,谢谢配合。」 周行把投资商推过去,自己用手机付款。 「嘀,余额不足。」 周行愣了愣,又扫了一遍,还是余额不足。 投资商尴尬地扯扯他:「周总,还是算了吧。一只疫苗就要八千万,太不值当。」 「什么八千万,方总你看错啦,是八千!这点小钱我周某人还是出得起滴——」下一秒,周行卡壳了。 宣传单上明码标价,八千万!就是「万」字比较小。 他恼羞成怒:「你们这不是骗人吗!」 「嗯嗯。」安妮毫无负担地点头,「我妈说了,骗的就是你们这些冤大头。」 第64页 冤大头周行狠狠噎了一口:「岂有此理,你们这样还算是做生意吗!欺骗消费者,丢死东海人的脸了,把你们领导叫出来,否则我就去工商局举报!」 安妮终于抬头瞥了他一眼:「亲,我们是幼儿园呢。」 周行:「……」 安妮面带微笑:「不好意思呢亲,我拍照负荷有点大,需要去后面小睡一会呢。你不嫌弃的话半小时后再来哦。」 说完她就起身,窈窈走到后面,拉起帘子小憩起来。 一行人:「…………」 投资商十分过意不去,催促周行离开,谁知周行抬手道:「不,方总,你听我的。他们领导我认识的,园长姐姐就是时昕云,从小给我提鞋的,咱们把园长叫来,这事好好说说。」 他闹得太大声,终于把巡视的小豆丁引来了。 「小朋友,你还记不记得我,咱们见过的。你家大人呢,去把他叫来,叔叔请你吃糖。」周行弯腰问墨淮殊。 墨淮殊没接他的糖:「有事说事。」 周行讪笑了一下:「是这样的,叔叔呢,想接种这个疫苗,但你们这个宣传单有诈骗的嫌疑,让我误会了。你去问问你家大人,八千,我现在立马给钱接种!」 墨淮殊揣着手,冷冷瞧着他:「你省的不是一万块,是七千九百九十九万两千。」 「你当我不会数数吗!」周行勃然大怒,「我说的是你们这个字体,字号都不一样,你写个万,就多骗我七千多万,良心不会痛吗?!!」 眼见着他口水喷出来,墨淮殊退后了一步,「安妮,睡够了没有,赶客。」 「什么!你凭什么赶我!……算了,我积功德,不和你小孩子说,把你家大人叫来,我让他评评理!」 周行暴跳如雷,谁知话音没落,安妮真的拿着扫帚来赶客了。 她掐着蜂腰骂道:「我xx你个oo,没钱装什么阔气!我看你老是捻着个佛珠,提醒你一句,你那玩意义乌商品街2块钱一打,积不了什么功德!」 「啥?」周行边躲边叫,「什么义乌商品街,这是藏传佛珠,舍利子做的,金刚不坏!你以为我是出不起你们那七千多万吗,我是一心向善不助纣为虐!」 话音未落,安妮「啪」一声,用扫帚把他的舍利子捣成了粉。 周行:「…………」 同行的投资商闭眼捂脸,十分不忍直视。 就在这时,一个穿立领polo衫的大叔走了进来:「请问,『好总裁疫苗』是在这接种吗?我听说是今日限量一支,还有吗?」 「滚滚滚,限量一支你也好意思来,就你穿得那身,一辈子也花不起这钱!」周行百忙之中说。 「我扫码付款,关衣服什么事?」大叔圆脸细眉,斜背着一个女士后提包,模样看起来憨憨的,一面说一面拿手机扫码。 周行急得大喊:「去去去,这我预定的,你不准扫——!!」 「嘀,付款成功。」 清脆的一声,把他脑仁震疼了。 这傻逼穿件没品味的立领polo衫,居然能一下子拿出八千万? 他眼睁睁看着大叔被安排进椅子里,打了一支金黄色的疫苗。再站起来时,大叔原本憨憨的笑意变得深沉起来。 「这位,能赐教一张名片吗?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能合作。」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寰宇集团周行。名片就不用了。」周行气哼哼道。 大叔沖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并对等候在门外的妻子说:「天凉了,该让周氏破产了。」 周行:「……??」 他妈的什么玩意!你上当了知道吗傻逼! 从幼儿园出来,他憋了一肚子火,脚跟一转,朝着梵谷去了。 「吴园长,你们那个审核什么时候搞?你尽快给我整点事情出来,要是能把向日葵淘汰掉,这地我再让你用三年!」 为迎接即将到来的二审,吴月如以高于银行的利息,向周行借了两千万,每天关起门来搞建设。 小朋友们在教学楼里上课,楼外就包着防尘布,电钻突突突地响。街坊邻里都过来瞧热闹,人向日葵幼儿园就没这么大动静,梵谷这样,难道是要打造一座金山银山? 可所有人削尖了脑袋都没窥到一点端倪,就连放学的小朋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的好奇心更重了。 为此,专门有人採访了吴月如。吴月如笑眯眯地道:「不过是幼儿园的日常维护罢了,为了使小朋友们更好地接受教育,有一个更良好地生活学习环境,我们做了一些观念超前的努力,具体怎么样,到了二审那天,请大家拭目以待。」 这样终于到了二审。 街坊邻里不请自来,电视台也派了记者,一大早,梵谷幼儿园淬金的招牌下就挤满了人。 记者指挥着摄像,激动地说道:「亲爱的市民们,观众朋友们,富阳区私立幼儿园二审评选活动今天开始啦!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梵谷的向日葵幼儿园,后面一公里处,还有一家向日葵幼儿园,最近呢,这两家幼儿园因为区里的资质评选各不相让,都下了不少功夫。」 「我们已知向日葵幼儿园周末办起了疫苗接种秀,堪比魔幻世界的画风吸引了不少市民,竞争对手梵谷的向日葵幼儿园呢连日来也是关起门来搞装修,究竟装修得怎么样,我们现在还看不到,但园长已经等候在门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领导了,相信……」 第65页 「等等,园长旁边那位是……」 记者一阵激动,指挥摄像将镜头切过去。 直播间的网友都疯了。 【这不是陆炳文吗?娱乐圈流量之首!北大青鸟博士生,有颜有才有智商,不说娱乐圈,放在社会上也是高学歷了吧!】 【竟然是他!三千万粉丝还有一分钟抵达现场!】 【不愧是你,梵谷的向日葵幼儿园!请顶流来当司仪,幼儿园这么不务正业领导会不会有意见?】 其实这个问题吴月如还真考虑过,一分钟前,她收到周行的消息。 「直播我也在看,你放心大胆地去搞,领导那边已经打过招唿了。」 有了这个保证,吴月如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终于,几辆低调内敛的商务车缓缓驶来,吴月如亲自上前开门,迎接领导。 这次来的一共七人,除了老沈徐育民这俩熟人,还有四名其他区的负责人,以及一名最高负责人,卜昌明。 吴月如言笑晏晏地请大家入园,音乐响起来,陆炳文手捧鲜花,态度恭敬地同领导们握手。 其中一名女领导显然是陆炳文的粉丝,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末了转向吴月如,摇头失声道:「吴园长,这……哎呀,这叫我说什么好。我是小陆的粉丝没错,但你们幼儿园搞这一套,实在是……」 「领导,冤枉啊!」吴月如苦着脸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事儿。您批评得对,幼儿园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能搞社会上那一套,我们只做教育,其它的社会活动一概不做。」 「小陆是我们幼儿园毕业的,正是在我们园接受了最初级的教育,打好了基础,后来的学业才如鱼得水。今天也不是我请他来的,是他听说了我们的事,主动来的。他说,他就是我们幼儿园教学成果的活招牌!」 「那这真是……」女领导的笑容灿烂起来,回头与诸同事对视片刻,只感到心中一阵欣慰。 「那咱们里面看看吧。」吴月如提议。 领导们随着她鱼贯而入。 徐育民揣着手,偏头跟老沈嘀咕:「譁众取宠!亏她想得出来。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钱!」 老沈嘿嘿笑两声不说话,倒是女领导听见了,回头挑眉道:「教书育人,是能用钱衡量的事吗?徐育民,你老婆的教训还没够?整天钱钱钱,你不怕群众对你有意见!」 当着大领导卜昌明的面,徐育民气哼哼不吭声了。 首先参观的是教学楼,所有教室都增设了门禁,每个小朋友,包括老师进入也需要打卡。里面设施也都改成了高科技,声控灯、电子玩具、全自动饮水机等等。 吴月如解释道:「这些都是为安全着想。在我们园里,是不会让小朋友攀高踩低做危险游戏的。现在出生率逐降,每个家庭养育小孩所要承担的压力与日俱增,我们教育工作者能做的,也只是尽最大可能帮助家长减轻后顾之忧。」 「瞧瞧,这些话我都说不出来,吴月如很有社会责任感啊!」女领导笑眯眯地夸赞。 参观完了教学楼,又去操场和活动区,这些地方也都经过了修整,看起来崭新又安全。 「为了让城市的孩子更多地亲近自然,我们特别打造了一个动物舍,大家请随我来。」 绕过成排的办公楼,迎面是如同热带雨林般的阔叶林,树干上缠绕着粗壮的树根和藤蔓,枝桠间垒起一座木头房子,几片白羽落在了房樑上。 「那、那是……」女领导瞪大了眼睛。 就听一声高亢清亮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抹圣洁的白掠过青碧色的林木,款款降落在众人面前,美丽的尾巴撑开屏障,这只仪态高雅的白孔雀微微低头,朝着众人俯首行礼。 所有人都惊艷了。 女领导忍不住惊叫:「吴园长,你这、这大手笔啊!」 「现在白孔雀都是人工繁殖,也不算什么手笔。」吴月如淡然微笑道,「这就是个动物舍,让小朋友们能通过照顾孔雀亲近孔雀,学会如何与动物友好相处。」 「吴园长,有心了。」 领导们连连称奇,就连卜昌明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只孔雀,却发现这只雄孔雀意外地温顺,排除了伤害小朋友的可能性。 「怎么样领导?」女领导含笑问卜昌明,「吴园长这处处为孩子和教育着想,我看别的幼儿园都不用看了吧。老徐天天吹捧向日葵,谁不知道他侄女在那当老师,这一天天的搞这个秀那个秀,满脑子门票钱,可见还是商人本性,利慾薰心!」 「嗯,吴园长确实是为孩子着想的。」卜昌明点头贊同。 吴月如赶紧谦虚两句,心基本就定了下来。 趁领导不注意,她低头给周行发信息:周总,两千万月底就能还你。咱们可是说好的,地皮你还得给我用三年! 她刚收起手机,忽然,徐育民搓着胳膊大叫起来: 「吴月如,你这是不是甲荃没除干净,我皮肤都肿了!」 第37章 徐育民这一叫,可算是把大家的心里话叫出来了。 老沈几个刚才就想说这个问题,可吴月如过于热情,他们也不好打击卜昌明的信心。 老沈打着喷嚏说:「成年人都这样,小朋友还得了?吴园长,你这天天蒙着布搞装修,环境问题考虑过没有?」 第66页 吴月如讪笑着说:「平时不这样。可能是今天的风向,把上面向日葵幼儿园的粉尘吹下来了吧。对了,你们不是还要去向日葵吗,时间差不多了。」 经她这一说,女领导的脸顿时绿了:「这还怎么去,下风向粉尘都这么严重,岂不是要戴防毒面具?」 「没听过说!」徐育民叫道,「哪来的风,吴月如你给我指指,哪有风?」 「哥,我今天没钱给你,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两人吵了起来。 卜昌明脸色沉下来:「老徐,工作时间,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走吧,去向日葵幼儿园。」 「诶,领导慢走!」吴月如得胜将军似地剜了徐育民一眼,笑眯眯送客。 出了门,女领导那张嘴就没消停过,不住地夸赞吴月如,卜昌明不置可否,眼珠转着,不露痕迹地观察路上行人,又张开手掌试了试风向。 电视台记者一路跟着他们,对梵谷做了最终点评:「看来这次多半还是梵谷胜出了,毕竟是连续几年富阳区的优秀单位,园长处处用心,就连接待领导都无微不至……」 不知为什么,营销号也扎堆下场,把吴月如吹了了个天花乱坠,仿佛梵谷已经是内定的名额了。 向日葵幼儿园的家长们开始着急了,如果幼儿园被取缔,那孩子是不是又得转园?吴月如的学费可不便宜。 到了向日葵幼儿园,接待流程就没梵谷那么隆重了,献花的是一名满脸青春痘的女老师,宁小秋。派她出面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有经验。 于是一审的流程又在门口过了一遍。 徐育民早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把抱起墨淮殊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孩子,别看他年纪小,可是他聪明呀!」 出了梵谷,他的过敏症就消了下去,此刻抱着墨淮殊毫无负担,还用力贴了贴脸。 女领导在卜昌明身后啐道:「一把年纪还装嫩,也害臊,不知道侄女给你送了多少钱哦!瞧这长相,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卜昌明盯着墨淮殊瞧了一会:「小朋友,我记得你,你是那天给我打疫苗的人。」 「你是打『好总裁疫苗』的那位!」墨淮殊也记起来了,两人相视一笑。 「对,是我。」卜昌明露出一丝笑意,「不瞒各位说,这次审核是我在区里的最后一项工作。我呢,家里有点小钱,准备辞职下海,做点小生意。」 「谦虚了,我们卜领导可是个富二代,东海影业就是他家的,投拍了几部大电影,在国际上都有很高的知名度,否则也拿不出八千万打疫苗。」徐育民吹捧道,「说起来跟咱们乖宝还挺有缘,卜领导呢,是主职领导,兼职富二代,我们乖宝是主职幼儿园学生,兼职富三代。哈哈,卜领导,你可别看他小,园里大小事务都是他负责。」 双方互相吹捧起来。 女领导撇嘴道:「什么富二代富三代的,咱们这是资质审核,老徐你是不是又病了,幼儿园这么大的工作交给一个几岁小孩负责?」 徐育民刚要回嘴,卜昌明制止了他。 卜昌明道:「我们今天是抱着开放的态度来的,如果幼儿园信任这个小朋友,那我们也应该试着接纳。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幼儿园说到底,也是孩子们的幼儿园。」 「您这是先入为主。」女领导嘀咕道。 在墨淮殊的带领下,大家把幼儿园参观了一遍。 「要说新颖,还是这里新颖,不过也是你们园长有钱。」女领导点评道,「有心思做这些,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教书育人上。虽然现在幼儿园不允许安排小学内容,但看看人家梵谷,从小培养学习积极性,陆炳文就是一个好例子。」 「你说那个北大青鸟博士生?」宁小秋瞪大眼睛,「他都博士了,还把幼儿园当母校?」 「你这是什么话!」女领导皱眉道,「老徐,你这侄女素质也太差了吧,怎么入职的,幼儿园的招聘制度有没有问题,存不存在受贿行贿的问题?」 「当着孩子面,少说两句。」卜昌明摆手道:「走,我们看看别的去。」 他说的是后院那片地,上次就看了校医处,也不知道旁边的校工处有什么干坤。 「那跟我来吧。」墨淮殊迈着小短腿在前面带路。 走到了,一个瘦削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比手划脚地跟校工说着什么。 女领导嗤笑一声:「奇了怪了,人跟机器都能吵起来,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转向卜昌明:「领导,你不会真觉得这里不错吧?我怎么老闻着一股铜臭味呢。孩子从小接受这些利慾薰心的东西,价值观会受影响的。」 正说着,那男人转过身来,她喉咙顿时像被掐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卜昌明乐道:「你不是那个梁化吗?前阵子刚拿下金熊猫影帝的。」 梁化看看墨淮殊脸色,十分识趣地道:「没有没有,这里没有影帝,只有一名普通校车司机。」 「你是司机?」卜昌明更乐了,「难怪最近没什么你的消息了,原来到这当司机来了。小刘啊,梁影帝可比你那陆什么文厉害多了,人家加州大学毕业的双学位博士,半路出道进演艺圈,现在连影视业大奖都快包齐活了!」 女领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嘀咕说:「那他也不是向日葵毕业的啊!」 第67页 「你还真觉得梵谷那些投机取巧的东西能影响人一生?」卜昌明笑道,「一个流量明星,就把你迷成这样,我很怀疑吴园长的用心啊。」 「您、您什么意思?」 「她一直说粉末是从上面吹下去,可你看看,这哪有粉末?你再看看老徐,过敏了吗?」 徐育民专门撸起袖子,向她展示光滑的胳膊。 女领导小声道:「可是向日葵不也请明星了么,不知道又花了多少钱。」 「这你可冤枉我了。」梁化道,「为了能留下来,我每个月倒贴钱。没别的意思,就是舒服!」 「啊这……」女领导犹如噎了鸡蛋,实在没想到啊,堂堂影帝,竟有如此骚操作! 以免她面子摔得太碎,墨淮殊抬手打发了影帝,对众人道:「中午了,不如就在本园吃顿简餐吧。」 自从学生多了之后,就没再让丁美美点外卖,而是请了一家外包公司,每天中午按营养配比送午餐,负责值日的小朋友在老师带领下去门口取,再回到班级分发下去。 卜昌明也想看看孩子们的伙食,欣然前往。 今天送餐的是个新面孔,贼眉鼠眼地在门口探头,如果不是穿了身「海狸鼠餐饮」的工作服,丁美美真想拿扫帚轰人。 女领导再次抿嘴偷笑:「你们这员工一个个长得怪有特点的,连送餐的都像米老鼠似的。」 这回卜昌明没搭理她。 「让我看看,大家的午餐都是些什么。」 卜昌明绕到货车后,随手揭开一份餐盒的盖子,但见里面有蔬菜水果、肉类蛋奶,甚至还有餐后点心,一个个做得非常精緻,食材也新鲜,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这的机器人能做数据整合,这些都是根据全网大数据分析的科学食谱,营养又健康。」徐育民见缝插针地吹嘘。 不一会,负责搬运的小朋友们就在张韵娴的带领下,排队来到了园门口。 「都给你们按班分好了,拿去吧。」送餐员帮着把餐盒放到推车上。 忽然,一个小朋友捏着鼻子叫起来:「好臭!」 其他人也都大叫起来:「好臭,好臭!这个叔叔好臭!」 送餐员莫名其妙地闻了闻自己:「我早上洗过澡的。」 无论他怎么辩解,小朋友们都不买帐,一旦他靠近,小朋友就哇哇大哭,有一个还不小心打翻了推车,刚搬上去的食物洒得满地都是。 「怎么着,成心捣乱啊?」 尽管带着口罩,但怒气仍从送餐员不聚光的眼睛里迸发出来,小朋友们吓得发抖,又一些食物打翻,场面越发不可收拾。 卜昌明奇怪道:「这这怎么回事?我没闻到臭味啊。」 女领导凑近送餐员,用力闻了闻:「我也没闻到,这不是你们搞的什么娱乐节目吧?」 一个小朋友喊臭,可能是撒谎,但一群小朋友喊臭,那该怎么解释呢? 送餐员没好气揭下帽子扔到地上:「你们怕不是不想给钱吧?这么大家幼儿园给不起钱,让孩子来捣蛋,我现在就曝光你们,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们这些教育工作者的嘴脸!」 说完他就拿出手机开始直播。 墨淮殊皱眉喊了声:「安妮。」 「好嘞妈妈!」安妮迈着窈窕的步伐,纤细酥手抓起地上的饭菜,二话不说就放进了嘴里。 卜昌明大叫:「算了吧,太脏……」 下一秒,他眼睛瞪大,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姿势怔住了。 安妮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墨淮殊一个箭步冲到送餐员的镜头前,厉声道:「饭菜有毒。」 「不、不可能!」送餐员慌忙后退。 然而他越想撇清关系,卜昌明看向他的目光就越狐疑,安妮分明是吃了饭菜才出事,加上小朋友们也不喜欢他,难道他真有问题? 卜昌明和徐育民对视一眼,两人都拿出手机,做好了报警的准备。 墨淮殊冷冷盯着送餐员:「没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员工编号多少,饭菜哪来的,运输过程中都见过什么人?」 送餐员满头大汗,被这不足半人高的小豆丁逼得步步后退。 「你管我叫什么!」情急之下,他口不择言,「我明明下的是泻药,她这一看就是羊癫疯!」 世界安静了一分钟。 女领导大叫:「下泻药?!你居然给小孩的食物下泻药?!你们幼儿园到底搞什么,对孩子这么不负责任!」 卜昌明和徐育民不约而同按下拨号键。 送餐员急忙辩解:「我不这意思,我是说你们碰瓷在先……」 「你见过美女当众拉肚子的吗!!」安妮一抹嘴唇上的白沫,跳起来扯掉了这人脸上的口罩,「严力国,男,48岁,x年x月x日下午14时在咕咕村蓄意杀人,目前在逃。你他x一个通缉犯,难怪小朋友们要说你臭,你当我爸的高科技是闹着玩的吗!」 她挤开女领导冲到车后斗,搬开一层层的餐食,真正的送餐员嘴里塞了布条,被扒光了衣服绑在栏杆上! 女领导:「啊这……」 严力国拔腿就跑。 安妮怒喝一声,满头金髮暴长,如鞭子似地缠住严力国双腿,将他倒吊起来。恰巧这时,漆以棋乘着警车来了,安妮头一甩,直接将严力国送到了他怀里。 第68页 「安妮好棒棒!」小朋友们卖力鼓掌。 卜昌明大开眼界:「你是机器人?那你刚才说的高科技……?」 「是识别坏人徽章。」墨淮殊从一个小朋友胸前摘下一枚向日葵形状的小徽章,「能自动识别自身周围五米内的人品,如果对小朋友产生威胁,会散发出恶臭,让小朋友们提高防范。」 「现在社会上的坏人实在太多了。」卜昌明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乖宝,你们幼儿园做得真不错。」 女领导问:「只是不知道这个严力国从哪来的,为什么要在饭菜里下泻药?」 「是梵谷幼儿园!」被解救出来的送餐员喘着粗气大叫,「我就是在那里被劫持的。他和那个园长一块从园里走出来,我不会认错!」 「胡说,吴园长怎么会干这种事!」女领导叫道,「你是不是和罪犯勾结起来,陷害她哦。」 「我发誓没有说谎!」送餐员急道。 徐育民抹着脑门讪笑:「实不相瞒,吴园长是我表妹。这人吧,从小心术不用在正道上,跟向日葵幼儿园斗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还真是的,不是说吴月如为了抢生意,眼睛都急红了吗!】 直播间一下子闹了起来。 【对对对,我记得前阵子向日葵抓了几个小偷,也是她指使的!】 【啧啧,就这还教育工作者,幸亏我家小孩转学了!】 【她还给新报名的学生一万块的玩具,以前报名的就没有,摆明了区别对待学生!】 【这些领导是不是瞎,吴月如几句话就把他们忽悠住了,真正干事的却不讨好,要不是向日葵这个徽章,今天是不是就要出事了,责任算谁的?】…… 卜昌明脸色阴沉下来,招唿其他人道:「走!」 送走了领导,吴月如给自己泡了壶茶。 教务主任过来问她:「那些孩子怎么办?粉尘太大了,家长们有意见了。」 「让他们回去吧。」吴月如哼着小曲儿,奈何办公室里也是粉尘瀰漫,她打开了空气净化器。 教务主任按照她的指示,给每个小孩发红包,打发他们走了。 谁也没想到,卜昌明就在这时杀了个回马枪。 「这怎么回事?」看着离去的小朋友,他惊愕地问。 一个家长瞥见后面电视台的人,出风头道:「你就是审核的领导吧?你还不知道,梵谷天天施工,学生大多转园了,这些是吴月如请来的托!」 「……」卜昌明这份工作干了小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审核请託的! 又一个家长道:「这算什么,几个老师也是托呢,特别是外教,不知道哪个大学招来的留学生!」 「梵谷早就没钱了,也不知吴月如怎么想的,死到临头还要摆谱!」 「是不是觉得只要保住幼儿园就行了哦。领导,她能保住吗?」 卜昌明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万千种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他咬牙指着梵谷淬金的招牌道:「告诉吴月如,让她滚蛋!」 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吴月如接到消息就急了,连忙奔到门口,想把卜昌明拦下。 谁知卜昌明没拦住,反而等到一份红头文件。 区审核在下午正式结束,梵谷幼儿园在管理和园长个人品德上有重大扣分,责令其于月底前搬迁…… 后面的内容吴月如再也看不下去,只感到阵阵头晕目眩。 好巧不巧,周行的电话打了过来:「吴园长,直播我看了,你干得好哇!」 他声音带着笑,吴月如仿佛看见他捻佛珠的模样:「两千万连本带利,你自己说的,月底还,我等你哈!」 「不不不,周总,你听我说,我那是……」 「啪嗒」周行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吴月如呆了半晌,勐然大喝一声,将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 红头文件的消息一出,梵谷原本就所剩无几的老师和学生纷纷离开,其中不少联繫了张韵娴,转来了向日葵。 向日葵的人气一下旺起来,原本简陋的办公室再也不够用,墨淮殊趁机又联繫了罗爸爸,把剩下的一个仓库改造成宿舍,顺便也为了节省房租,让时砚希把原来的大平层公寓退了。 搬迁那天傍晚,所有人提着各自的行李,在三层小别墅外集合。 「这是我们的宿舍?」望着充满高科技元素的小别墅,宁小秋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别墅呈鹅蛋形,金属外墙,在夕阳下发出火焰般的色彩。 「设计团队是沈总联繫的,这个团队在国际上很有名,斩获了不少含金量极大的奖项,他们的方案加上大卫的整合,你们一定会喜欢。」罗爸爸介绍说。 他也没想到校工们这么给力,从乖宝决定改造仓库,到全面竣工,这些只在夜间才能工作的校工们效率奇高,短短半月就完成了任务。 「走,进去看看。」梁化苍蝇搓手,以后他再不用和大白挤一个办公室了。 「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伴随着大白嘹亮的歌声,墨淮殊推开巨蛋大门,「轰隆」一声,星河浩瀚的宇宙映入眼帘。 这里的时空好像扭曲了,四下静得出奇。人好像没有踩在实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粉色和紫色的星云沙尘在指尖流过,不时有一两个光粒擦着身体掠过。 第69页 一颗颗行星飘浮在头顶,无数的微粒组成一道光河,拼写出每位入住者的名字。 宁小秋瞅准自己那颗星,就拎着自家的双胞胎沖了进去,一阵惊唿传来,双胞胎闹疯了。 「里面到底有什么?」梁化好奇地抻长脖子。 「别问,问就是少女心!啊啊啊啊,我特喵住在城堡里,吸血鬼伯爵给我当管家啊啊啊啊——!!」宁小秋的声音消失在行星深处。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大白好奇地甩尾巴:「外面看起来空间不大,你们该不会欺负狗吧。」 它怀着忐忑的心情钻进它那颗看起来分外渺小的行星,谁知前脚刚进去,后脚就乐得引颈高歌:「白云悠悠还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 也不知大白经歷了什么,大家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行星,飘了进去。 墨淮殊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推开门是一片碧绿的小池塘,小鸭子在鸭妈妈的带领下盪着脚脚,在水面划出一圈涟漪——这是松软的沙发。 沙发旁边是木头墩做的桌子椅子柜子,再远处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冠上叉着一个圆形的鸟窝,想必舒适度并不像外观那样硌人——那是他的床。 顺着下垂的木梯爬上去,能看见一只灰嘴的鸭子,双方对视片刻,鸭子「嘎」一声,变成了他的鸭绒枕头。 但墨淮殊无心睡觉,他伸手摸到隐藏在树叶中的遥控器,轻轻按了两下,四周的场景变换。池水干涸,地面龟裂,火红的夕阳险伶伶挂在地平线上,他成了沙漠中的旅行者。 再按两下,房间又变成了热带雨林。 每个房间都有数十种环境模式,且基础电器一应俱全,俨然一个酒店式公寓。 墨淮殊最终选了一个简约风格的装修,整理好行李,去浴室洗澡。 浴室是独立的,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脱掉衣站站到喷头下,却发现罗爸爸和校工们估算错了他的身高,开关在头顶上,他踮起脚也摸不到。 只好迈着小短腿搬来一张小凳子,踩在上面打开热水。 谁知水花喷射出来,凳子一倒,趾甲盖掀掉了一块。 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好在浴室有感应装置,时砚希第一时间赶过来,骂骂咧咧把他送到了医院。 第38章 「你说说你们现在这些家长啊,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让他自己洗澡呢。」医生是一名年长的女性,忍不住数落起来。 时砚希十分冤屈:「怪我啊?」 「你怎么这么没责任心?」医生从老花镜片后瞥他一眼,「年纪轻轻,离婚了吧?我看你长得也挺标志的,多点责任心,媳妇也不会跟人跑了吧。」 短短几分钟,她脑补了一tv8,把时砚希骂个狗血淋头。 时砚希没好气说:「没离婚。没结婚呢我!」 「未婚啊!」老医生更震惊了,「你孩子都这么大了,不结婚,怎么想的?现在的年轻人啊,追求什么丁克、不婚主义,到最后苦的是孩子,瞧这小趾头肿的。」 「主任,人家园长真没结婚,是舅舅,不是爸爸。」门外几名小护士抻长脖子往里看,嘻嘻笑做一团。 自打二审的直播出来后,时砚希又因为颜值圈了一波粉,相比起来,墨淮殊的粉丝就均衡许多,不仅有颜粉,还有妈妈粉、舅妈粉、事业粉、属下粉…… 这些小护士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粉,只是七嘴八舌地想引起舅甥二人的注意。 老医生不看直播,不清楚他们这些弯弯绕绕,瞥了时砚希一眼,说:「哦,舅舅啊,难怪了。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舅舅就是最大的危险。」 护士们的笑声更响亮了,时舅舅有苦说不出,暗戳戳掐了小孩屁股一把。 小孩回头瞪他一眼,自觉挪了挪屁股。 一名护士拿来工具,老医生没让护士帮忙,亲自上手,对墨淮殊说:「得先把剩下的指甲拔出来,会有点疼,忍着点啊孩子。」 墨淮殊小手抠着小板凳,乖乖点头。 老医生心疼得不行,给时砚希使眼色,时砚希半天没明白,又回她一个眼神。 老医生举着镊子,没好气道:「愣着干什么,把孩子抱住啊!」 时砚希看了看自己手,满脸不可思议。 不知为何,忽然便想起小学时那场运动会,墨淮殊跳高把脚崴了,时砚希试图背他,他死活不肯,自己倔强地单腿跳到医务室。 结果跟现在差不多,他挨了医生好一顿数落。 时砚希犹豫了许久才开口:「你……你要我抱吗?」 墨淮殊朝他摆了摆手,动作和那时一模一样。 时砚希忽然便有些不舒服,一屁股挤到板凳上,将小孩拎起来:「算啦,看在你小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哄哄你。」 「不需要。」小孩挣扎着说。 老医生看不下去,又数落起来:「你怎么连抱孩子都不会,抓胳膊干什么,按脚呀,别让他动就行。」 比划了半天,时舅舅终于将小孩圈在怀里,死死按住。 医生边消毒边和小孩说话,趁其不备用力一拔,血珠子顿时冒出来。小孩抽着嘴角,眼泪掉下来。 医生低头包扎伤口,让护士拿了颗糖给他:「宝宝真勇敢,疼就哭出来,别把嘴唇咬破了。」 小孩身体不耐疼,墨淮殊拼命忍住哭,但眼泪不听使唤,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第70页 医生给他擦了擦眼泪,没好气对时砚希道:「你哄哄吧。这么小的孩子,哭成这样,你不心疼啊?」 时砚希还真不心疼,这个长得像墨淮殊的小外甥带给他新奇的体验,毕竟他可从来没见墨淮殊哭成这样过。一时手痒,想拿手机拍照,谁知手刚有动作,就被老医生投以谴责的目光。 顿了半晌,他只好别扭地把小孩抱在怀里,生硬地说:「你别哭了。」 老医生抚额嘆气,「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算了,拿着单子,楼下药房抓药,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护士们倒是热心,七嘴八舌地教时砚希抱孩子,时砚希认真学了会,别扭地抱着孩子走了。 墨淮殊拽了拽他:「你可能还得去医生眼前晃晃。」 「还去?我又不是你爸,都被她骂成孙子了。」 墨淮殊晃了晃包成粽子的小脚脚,时砚希翻白眼。 一名护士被众人推出来,红着脸喊:「园园长,孩子的鞋,给!」 将小球鞋往时砚希怀里一塞,大家又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时砚希抱着小孩去拿药,业务不熟还得躲人,一会工夫皮都脱了几层。 好不容易完事,俩人艰难地挪到门口拦车。 「你下来,自己跳两步。」时砚希喘着气说。 墨淮殊正扭着屁股往下爬,一辆suv在他们面前停下,沈介笑眯眯地喊:「乖宝,上车吧。」 时砚希赶紧又把小孩捞回来,倒退几步,扭曲着嘴角问:「怎么是你?」 「是我。」沈介摔门下车,伸出手来,「给我吧,我瞧你抱着挺别扭的。」 「没有的事。」时砚希眼睛一瞪,将小孩抱得更紧了。 墨淮殊差点被他勒死,小脸通红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松开。时砚希撇撇嘴松了一些,又用大手捂住他的头,往怀里按了按。 沈介笑眯眯瞧着,说:「直播我看了,咱们乖宝真厉害。上次说要一起吃饭,结果 我有事回了趟京城,乖宝,你今天有空吗?想吃什么叔叔带你去。」 「没空。」时砚希抢着说,「谁跟你咱们!你瞧他包成这样,是能吃东西的时候吗?」 「用脚吃?」沈介低笑。 时砚希:「……滚滚滚,我不和你瞎扯!」 沈介从善如流地说:「那我去买点粥。」 正要转身,一辆救护车咆哮着冲来,差点撞他俩身上,两人赶紧往边上挪了挪。 刺目的红蓝光芒中,车门勐地拉开,吴月如浑身是血躺在单架上,被几名护士急匆匆推进手术室。 「这怎么回事?」沈介大吃一惊,拉着几个路人问。 「跳楼啦。」知情人说,「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从五楼跳下来,作孽哟!」 「听说欠了一屁股债,老公也跟人跑了……」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所有人没了吃大餐的心情。 回到宿舍,沈介果然叫了清粥外卖,用勺子舀起,吹凉了才餵给小孩。 「你到底什么事?」时砚希没好气问。 「下个月全民运动会,我公司给你们做贊助。」 「什么全民运动会?」时砚希一头雾水,「还贊助,你当是世界盃?」 沈介和墨淮殊眼神交流一会,说:「哥,你脑子还闭着关呢。全民运动会,东海市每年举办一次,今年为了纪念建市60周年,市里非常重视,据说连直升机都出动了,还要评选优秀单位,得胜者不仅要在官媒上报导一周,还有高额奖金。咱们幼儿园花钱如流水,哥你好歹为钱的事上点心。」 时砚希说:「去,少套近乎,谁是你哥!」 沈介说:「行,我比你大,我是哥。哥哥合同都准备好了,一会吃完你签个字就行。」 「让我看看,这什么霸王合同。」时砚希拿起合同翻了翻,「矿泉水、运动服、奖品……这么多,我们一分钱不给,你不怕亏本?」 「亏不了。」沈介转向墨淮殊,「乖宝,你这脚得赶快养好呀,叔叔给你准备了特别奖品,猜猜是什么?」 墨淮殊摇摇头,没兴趣猜。 沈介神秘道:「是一个比床还大的鸭绒枕头哦。」 「那为什么不干脆送个鸭绒床垫。」时砚希三观崩了。 沈介:「…………」 笑容渐渐凝固,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当着时砚希的面让秘书取消定制。 墨淮殊摇头道:「这个不用了,换成玩具给小朋友吧。」 「为什么我们要自备奖品?」时砚希问。 「因为是各单位自行举办。」沈介说,「东海是一座填海造田起来的城市,寸土寸金,运动场可以同时容纳数以千计的观众,却无法容纳同等数量的运动员,但运动会又是每年必须举办的……」 「为什么一定要举办,吃饱了撑的?」 「可能吧。」沈介笑道,「这个城市每年创造着相当于西部几个省的gdp,巴掌大的地方却拥有八千万人口,短短60年,过快的发展总是让人不安。许多人相信全民性的运动具有特殊的力量,能够镇压地底的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 「你真信啊?」沈介笑起来,「博物馆地方地理志刻在石板墙上的东西,自己去看呗。」 「滚滚滚!」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时砚希果断收碗下逐客令。 第71页 沈介道:「反正不管是什么,全民运动会已经成为东海一年一度的盛会,各大单位踊跃参与,咱们也不能掉链子。」 他说完站起来,临走又嘱咐墨淮殊一些忌口的事项,直到时砚希忍无可忍,拿扫帚赶人,他才恋恋不捨地走了。 夜深人静。 墨淮殊慢吞吞单脚跳到浴室,打算把没洗完的澡进行到底。 「要我帮忙吗?」时砚希趴在门框问。 「不用。」小孩撑着浴缸,翘着一条腿站着,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笑,表情却严肃得很。 时砚希撇了撇嘴,把毛巾丢给他:「那你自己注意点,别沾了水。」 「嗯。」 墨淮殊把他打发走,望着宽大的浴缸就犯起了难。 以他的身量,不小心可能会被淹死吧,但他也实在不敢再碰淋浴了…… 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在浴缸里凑合,放水的工夫,翘着受伤的脚,慢慢把衣服脱了。 脱到只剩一条小内内,门锁忽然传来「咔嗒」一声,他一惊,扑通跳进浴缸,半张脸都埋进水里,鼻子咕噜咕噜冒着泡,受伤的小脚脚以怪异的姿势高举着…… 时砚希:「…………」 「敲门。」墨淮殊声音嗡嗡地说。 时砚希后知后觉地在门框上敲了敲:「你这行为艺术,要来张照片吗?」 「你有事?」 「哦。」时砚希想起正事来,晃着手里的保鲜膜道,「免得你沾水。」 墨淮殊犹豫了一下:「不用。」 「你确定?」 话音没落,小孩屁股一滑,在浴缸里倒栽下去,时砚希赶紧扑过去,拎着小孩脚踝提起来。 墨淮殊犹如一只落汤鸡,头朝下在舅舅手里抖了抖,水顺着没齐的头髮哗啦啦往下倒。 「确定吗?」时砚希又问他。 小豆丁连呛了几口水,憋屈地点了点头。 「坐好,别动。」时砚希把他抱到洗面台上,大手托着脚底,用保鲜膜一点点将粽子包起来。 墨淮殊湿滑的身体顺着洗面台往下滑,为防止意外,小手紧紧箍着洗面台边缘,浑身都紧绷了。 时砚希有一双漂亮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每当他敲键盘时就像在弹钢琴,带给人赏心悦目之感,但显然这双手不适合干别的,最起码不适合给小孩包脚。 反正也不知是手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小孩的粽子脚经他加工,保鲜膜一直裹到了小腿上。 「我自己来吧。」小糰子奶乎乎地嘆气。 时舅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梗着脖子把他抱起来:「你老实呆着别动。」 墨淮殊推开他,自己动手把保鲜膜拆了,这一举动不知挑断了时舅舅哪根神经,时砚希一屁股坐到了洗面台上,把小孩按住,强势地重新包起来。 约摸半小时后,大功终于告成,小豆丁整条腿都被他裹了起来。 「我要洗澡。」墨淮殊无奈说。 「洗呗。」时砚希说,「全面防水,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就是裹得有点厚,小内内脱不下来了。 时砚希:「qaq」 墨淮殊以眼神谴责,他嚅了嚅唇,道:「要不我帮你洗?」 墨淮殊无奈闭眼,停了半分钟才又睁开:「去拿把剪刀。」 「也行。」时砚希没做多想,转身去拿。 谁知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听见「咔嗒」一声,门反锁了。 他:「…………」 自打全民运动会的消息传出后,清晨的跑步道明显热闹起来。 各式各样的运动服挤满街头,大家齐齐扭头,望着同一个方向。 「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白云悠悠带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一只引颈高歌的大白狗背上驮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孩,屁股后头跟着一长串摇摇晃晃的小萝蔔头。 这一群糰子浩浩荡荡地挤上了跑步道,遇见熟悉的街坊,他们还要停下来,礼貌地鞠躬敬礼,喊:「爷爷奶奶早上好!」 路人:「……」 别说,早上碰见这么一群小可爱,大家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不少街坊自发地缀在队伍后头,跟着他们喊「一二三四」。 墨淮殊脚伤未愈,被时砚希塞了一个减重装置,让大白驮着。大白一点负担没有,该跑跑,该跳跳,有时还甩着尾巴半趴在路边,嗅草丛里的野花。 它是队伍排头,一停下来,后面的队伍就得跟着停,大人们自觉原地踏地,等着它玩好了,才又跟着上路。长长的队伍排了快一公里,不消几日就成了富阳区的奇观,还上了一回本地新闻。 这天照例是晨跑,大家却发现沿途插满了画满向日葵的小旗帜。 「谁给做路标啦,还怪好看的!」大白兴奋地冲到旗杆下撒了泡尿,抖抖身子问墨淮殊。 墨淮殊拧了下眉:「不是我。」 「那是谁?姓梁的胆小鬼、001号机器人、两面三刀的安妮,还是智商三岁的园长?」大白用它不大的脑袋瓜想了想,「可是你才是负责人啊,什么人这么大胆,不经过你同意擅自搞事情!」 「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墨淮殊说。 「哦。」大白甩甩头,又开始唱起歌来,四只雪白的爪爪按着梅花印,追随着旗杆一直走到十字路口。 第72页 「咦,怎么没有了?」 旗杆的终点是昔日的梵谷幼儿园,距离向日葵还有一公里。 大白满脑袋问号,仰头去看墨淮殊。 墨淮殊翻身下狗,一瘸一拐走进梵谷破败的大门。 迎面飞来好几只哌哌叫唤的白孔雀,吓得大白人立起来,抱住墨淮殊大叫:「我滴个先人板板!这是要干什么!」 墨淮殊皱了皱眉不吭声。 梵谷的白孔雀原本只有一只,现在无故多了几只,显然是有人搞鬼。 一会工夫,身后的跑步大军也挤了进来,街坊们看着展翅飞翔的白孔雀,一时也惊呆了。 「这、这几只新的哪来的?」 「梵谷不是关了吗?吴园长都那样了,现在谁还在管理?」 「我好像看见门口的招牌换了……」 墨淮殊折回大门一看,招牌确实换了。原本是「梵谷的向日葵」,现在前面三字直接用工具磨掉了,打眼看去,「向日葵」三个字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 小豆丁们一只只地围过来,别的字他们不认识,但「向日葵」却是再熟悉不过,他们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好奇地问墨淮殊:「乖宝,我们以后在这里上课吗?」 墨淮殊张嘴正要回答,一阵悠扬的音乐响起来: 「叮叮叮咚,亲爱的向日葵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欢迎回家,请大家排好队,在老师们的带领下进入教室哦。」 一群穿着蓝精灵玩偶服的大人从教学楼里跑出来,手里都拿着一朵假的向日葵绢花。 他们一直跑到队伍前面,弯下腰和蔼地道:「小朋友们,请跟老师进教室吧。」 其中一个说着就要牵墨淮殊的手,墨淮殊侧身躲开,冷着脸拍拍大白道:「走了。」 大白&小豆丁们:「?」 墨淮殊道:「这是梵谷。」 「可是……」大白试图说话。 墨淮殊冷眼一瞪:「你骨头没了。」 大白:「qaq」 大白:「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大白掉头去向日葵哦哦哦哦——!!」 它老老实实地趴下,用脑袋把墨淮殊拱上背。 小豆丁们见状,虽然有些眷恋飞翔的白孔雀,但也乖乖排好队,跟着大白狗上下甩动的尾巴喊起了口号。 眼看队伍要走出大门,蓝精灵们追了上来。 「亲爱的小朋友们,这里就是向日葵幼儿园,你们是要去哪里呢?大家吃早餐了吗?这是今日份的早餐哦。」 一辆手推车挤了过来,上面整齐地码放着面包和牛奶,好几个小朋友肚子立刻发出一阵咕噜声。 「吃完就可以玩玩具了哦。」 不知谁放了一个小机器人在地上,拧了拧背上的发条后,小机器人吧嗒吧嗒地迈起步来。小豆丁们目光跟着它转,都有点被吸引了。 后面的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闹不清这是幼儿园的新花样,还是别的什么。 蓝精灵开始分发食物,硬是将面包和牛奶塞进墨淮殊怀里,墨淮殊从头到脚都冻麻了,懒得说话,以眼神示意大白。 大白惋惜地哀嘆一声,一脚把小机器人踩碎了。 蓝精灵:「……」 眼看队伍又要走,一个人大叫着从教学楼里沖了出来。 「乖宝!等一等,是我呀——!!」 周行勐冲上来,一个没剎住,当众给墨淮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墨淮殊坦然受之,居高临下地问:「你有事?」 「没、没事……哦不不,有事,我有事,我跟你商量个事!」 也不知怎地,周行一对上墨淮殊那双眼睛,就一句「乖宝」也叫不出来了。他下意识地站直了,露出讨好的笑:「你舅舅在不在,我想跟他商量一下,把你们幼儿园搬到这边来。」 「……」墨淮殊不吭声,眼皮上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行心里咯噔一下,嘴皮像漏了风,自己秃噜着又往下说:「你看这里位置比你们那好多了,十字路口,车来车往的,园里还有这么多白孔雀……」 说到最后,他说不下去了,心中不由埋怨自己,跟个小屁孩儿说这些干什么呢,瞧瞧这面无表情的小脸,也不知听没听懂…… 他琢磨了一会,把墨淮殊抱起来,带到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压低声音说:「我给你搞了点新鲜玩意,只要你舅舅同意,马上就给你运来。」 他略有顾虑地四下看看,然后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页面:「看看,这是什么。一只白化的熊猫,连眼圈都是白的,比你们园那两只珍贵多了。」 见墨淮殊依然没有反应,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可是活的,保真!秦岭刚发现的,我问过了,现在没有编号!你带回家去养,不比那两只假的强?」 「周总,」墨淮殊终于嘆了口气,「直说吧,你看上了向日葵的设施,打算出多少钱买?」 第39章 「买?……你这孩子!」周行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小孩子家家的,从哪学来的这些,买什么呀?我不买!我这不商量呢吧……算了我跟你也说不清楚,把你舅舅叫来,我跟他说。」 墨淮殊定定瞧了他半晌,说:「也行。」 他用儿童机拨打电话,没一会「舅舅」就来了,不过这个关系有点远,是「表舅舅」。 第73页 漆以棋一脸懵逼。 墨淮殊把周行的手机递过去:「这位私自贩卖野生动物,你处理一下。」 说完,他就坐着大白,带着浩壮的队伍离开了,剩下漆以棋和周行大眼瞪小眼。 过了半晌,漆以棋礼貌地问:「怎么着这位,派出所喝口茶去?」 周行:「…………」 所幸周行也就是煳弄下小孩,没有真的构成犯罪事实,派出所游了半小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秋末的阳光还算温暖,他却气得浑身发抖,个小屁孩,毫无家教,欺人太甚! 他发泄似的撸了撸腕上的佛珠串,一个掉头,直奔沈介办公室去了。 沈介正在电脑上浏览本地新闻,余光瞥见周行进门,头也没抬:「周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别问我!我倒是想问你,介绍的什么资源给我,我一把年纪了,在个熊孩子面前碰一鼻子灰!」 周行气唿唿地说,说完偷看了看沈介的脸色,不料对方反应大出意料,不仅不心虚抱歉,反而唇角扬了扬。 周行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通火发错了,于是口气软和下来:「沈总啊,咱俩好歹这么深的交情,您能不能帮我说和说和,让我直接跟时园长聊聊?」 沈介又刷了会新闻,才松开握滑鼠的手:「聊什么?」 「还能聊什么!我的沈总哎,他那地面积那么大,实际利用率还不到百分之十,不如搬到梵谷去,还占地理优势,租金我也可以打折,先让我把生态园项目做起来啊!」 「你想用向日葵的地?」 「那里连着后山呢,山那边就是海,环境这么好,不做生态园可惜了。我可是找大师算过的,真做起来,一年至少上千万的收益,沈总,到时我给你分红,这个数,怎么样?」 他比了个数,沈介瞄了一眼,轻哼道:「你觉得我缺这点?」 「不缺!您老人家哪看得起我这点钱,这不是,给您在东海留点根基么。您就帮我给时园长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就成,行不行?」 「不行。」沈介勾起猫猫唇笑,「你是不知道,这位的手机一天只开机两分钟,而且时间不固定,能不能打进去全凭运气。」 周行赶忙道:「我运气很好呀!我吃斋念佛,一心向善,老天爷一向眷顾我!」 「是吗。」沈介低笑,「有事找乖宝吧,幼儿园的事他说了算。」 「……」周行的三观遭到了毁灭性的冲击,「沈总,您别逗我了,那孩子才三岁,大字不识一个,我跟他就聊不到一个频道!」 「那你就没想过可能是自己问题?」 周行:「……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起过高中的事情?」 沈介走到窗边,漫不经心地把百叶窗掀开。 阳光晃眼,周行懵了一瞬:「不是沈总,我这跟您说幼儿园的事,您扯高中干什么!咱俩又不是一个年龄段,三年一代沟这都代老大的沟了!」 沈介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那时我们几个朋友合办了一个科技公司,时砚希搞技术,墨淮殊负责管理,我呢,就跑外联、拉项目。有一次我们拿到一个大项目的招标,大家没日没夜做出了方案,却在招标会前一天,方案泄露了出去,导致招标失败。那件事成为我们关系破裂的关键,时砚希去了国外,我呢,也回到了京城。至于墨淮殊,你猜他干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富家少爷玩公司那会,周行还在国企当一名任劳任怨的螺丝钉。 沈介轻笑了一下。 「当时我们分析方案是从公司内部泄露出去的,大家互相怀疑指责,闹得很不愉快,反而是分开后才又冷静下来。墨淮殊独自从外部查找原因,他一个高中生,每天刷不完的三五,还要弄明白时砚希那些高深莫测的技术,最后以一己之力扳倒了那场招标会里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周行的眼睛:「没错,那家公司的技术是个很厉害的黑客,用极为隐秘的方法黑进了我们的系统,盗走了方案。其实如果时砚希再仔细一点,应该很快也能找出来,但那时大家忙着斗气,谁也没想过这茬儿。不过好在,最终墨淮殊查明了真相。」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我只是想说说那个黑客的下场。」沈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那个项目成本二十万,但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此搭进去四千多万,以及……七年的牢狱之灾。」 「……」周行的脸绿了。 「周总啊,」沈介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那年轻人过于傲慢,看我们只有十几岁,便以为即使事情败露,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这、这关我什么事?」 沈介勾着他的后颈,压低声音:「什么生态园,不就是看中了人家的设施么?」 一瞬间,周行后背的白毛汗飙了出来。 那一片的地皮都是他的,但收回梵谷毫无用处,反而是向日葵占据天然的地理优势,人他可以赶走,留下来的建筑以及附带的高科技设施都是无价之宝,他可以不费劲地在此基础上打造一个休闲山庄,到时赚得会比预估高出不止十倍百倍。 但他没想到,沈介把一切看得清楚明白。 第74页 他试图辩解:「沈总,我真是为他们好,梵谷那位置对他们招生是有好处的。是,我确实也有私心,不过做生意嘛,当然是共嬴最好啦!」 沈介似笑非笑:「提醒你一下,你说的那个大字不识的小孩,他姓墨。」 「是,墨淮殊侄子嘛。叔叔这么厉害,侄子也很聪明,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不能在合同上签字!」 「万一呢。」沈笑哼笑一声,不再多说,找藉口把周行打发了。 随后,他再次坐到电脑前,点开了网页。 【车祸造成灵魂转换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行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他就不信,真拿这种钉子户没有办法! 他用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你上次说那个什么暗网,什么悬赏,怎么操作来着?」 另一边,墨淮殊处理完幼儿园的例行事务,踮脚拧开了时砚希办公室的门。 后者蹲在椅子里,噼哩啪啦地敲击键盘,瞥见小孩进来,没好气地皱了下鼻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脚包成这样,能不能老实在床上呆着?」 「我有事。」墨淮殊说,「那个周行……」 话没说完,时砚希飞快地蹿下来,把他抱到沙发里,塞了颗糖:「看在你还小的份上,我勉为其难同意你在这玩会,不许吵,不许捣乱,吃糖!」 「那个周行……」 「你等会!」时砚希嗖一下又飞回椅子里,「我有条消息进来!」 电脑画面看起来黑暗又诡异,十分不像正经网站,墨淮殊忍不住问:「什么消息?」 「还能是什么,招商引资,为你的破烂幼儿园开源节流啊!」时砚希没好气说,「小小年纪天天叨叨叨,我跟你说我这是被你弄烦了才勉强妥协,你再随意压榨我的剩余价值我就……哎我去,这竟然有个点名要我的!」 墨淮殊跟着伸头看向页面,标题是一个悬赏,金额五万,请希神出面开发一个项目。 「这什么?」小孩拉扒着时舅舅大腿爬上去,用胳膊戳了戳他。 时砚希捂住他的眼睛:「哦,一个小孩子不该知道的网站。」 想了想,又把手移开:「不过好像你也不能叫小孩子,你是小怪物。」 小怪物呲了呲牙。 网页是一个论坛的形式,主题之下,不断有人顶帖。 【wtf?五万就敢请希神,这踏马应该是希神收到的最具侮辱性的点名悬赏!】 【我是谁,我在哪,请问这里是我常逛的暗网吗?我五万只配到希神的头像区逛一圈,而某些人已经在妄想让希神接项目了!】 【这位:zx老总的朋友,请问您是人吗?】 【我打赌希神不会接,看都懒得看一眼!】 很显然,希神是时砚希在这里的。 墨淮殊斜斜睨他一眼:「你名气很大?」 「一般一般,世界第一。」时砚希哼了哼。不是他吹,在这个全球黑客云集的地方,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墨淮殊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然后将他拱开,顶着他的回覆:【五万不行,五千万起步。】 评论区立刻炸了! 【word天,万年不上线的希神居然回復了?!】 【回復不是关键,他居然讨价还价?说好的逼格呢?呢??】 【合理怀疑希神被盗号了,但一想到这是希神的帐号又觉得脑子进水了!】 某位被盗号的神脸已经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了,关键这个盗号的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并且对方只有三岁!太侮辱人了! 他把小豆丁拎开,还没来得及澄清什么,悬赏人顶帖了: 【五千万有点贵了,一千万行不行?】 评论区沉寂了一分钟,然后又炸了: 【这踏马还来个讨价还价的,希神拿出你的逼格,直接炸他电脑!】 时砚希正有此意,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谁知网线爬到一半,小孩又拉扒着他大腿爬了上来,挤开他问:【什么项目?】 时砚希气得都没脾气了,提着小孩衣领接连发出灵魂拷问:「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穿,为什么要这么变态地榨取我的剩余价值,你还是我亲戚吗?!」 话音没落,那边回復了:【幼儿园项目】 无数黑科技大佬们头笑掉了。 时砚希磨牙霍霍,这要不是亲外甥,他说不定真能吃小孩! 墨淮殊沉默了两秒,心里猜出了个大概,扭头说:「炸吧。」 半秒钟后,周行电脑陷入一片漆黑,一只3d北极熊咆哮着沖了出来:「老子他妈有一个幼儿园了,你想逼死谁?!」 说完脸就从鼻子红到耳朵,砰一声把电脑炸了个稀碎。 第40章 这件事过后,时三岁接连几天没理墨三岁。 幼儿园每天都能看到时砚希在操场这头,一脸冷漠,而墨淮殊翘着小脚脚在那头,当舅舅写在脸上的怒气是空气。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大大的操场,泾渭分明,只有在晚上才又汇合,时砚希臭着脸把小孩拎回宿舍。 如此过了几天,就到了全民运动会的日子。 这天天气不怎么好,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几乎全城的运动员们都自备了雨伞,就连向日葵幼儿园的家长们也不例外。 果然,运动会还没正式开始,细密的雨丝已经飘了下来。天气预报说颱风晚上会来,虽然不在市区登陆,但也不是能开运动会的条件。 第75页 十字路口,家长们沿着上坡的路缓行,议论纷纷。 「运动会怕是开不下去了吧?天气这么差,着凉就麻烦了。」 「到底开不开,也没接到通知,要不打电话问问?」 「取消也没什么,就是孩子挺失望的,为了这场运动会天天跑早操,都坚持这么久了……」 「是啊是啊,如果能不取消,最好还是不要取消……」 「我看园里天气挺好的。」 冷不丁的,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 家长们的心一下就定了,走近一看,果然,四面外墙都插上了几根金属柱子,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反正现在园外阴阴沉沉,里面却是晴空万里,隐约还有花香飘荡出来。 「哇——不用取消啦,开运动会啦——!!」小朋友们欢唿着冲进了大门口。 唿啦一声,市电视台的公务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记者背对幼儿园,举着话筒说了起来: 「今天是我市全民运动会的日子,天气十分糟糕,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接到通知,多所单位取消了活动。不过看来向日葵幼儿园不准备取消,小朋友们十分高兴,下面让我们来……」 他正想随机採访家长,谁知这名家长不按套路出牌,天黑成这样,他却还戴着黑色的墨镜,真是不怕掉坑里去。 记者犹豫了片刻,还是拉住家长问:「您不怕看不清路?」 「阳光白晃晃的,你就能看清了?」家长反问。 记者:「?」 顺着家长的目光,记者瞪大了眼睛,那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阳光普照,温度适宜,白云软绵绵地飘浮在半空中,地面上大树的藤蔓穿透了云层,为每朵白云支撑了一道绿色的屏障,七彩光柱从树叶间漏下,像会跳动的音符,轻快地在地面明明灭灭。 很显然,那些白云是今天的观众席,早到的家庭自选了位置,一家数口拿出了自备的饮料、零食、应援小玩具,就像野餐一样兴奋。 记者:「…………」 他忽然有些不敢播这节目了,这样让人艷羡的场景公布出来,岂不是要拉全市人民的仇恨? 随着运动员进行曲进行到尾声,园长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 小朋友们欢唿着奔赴自己的赛场,偌大的操场上立着藤蔓编织的告示牌,除了小朋友组,还有教职工组和动物组。 第一轮进行的是动物组200米短跑。 大白甩着粗大的尾巴站在起跑线上,两侧是分明是熊大和熊二。 「就这两只傻熊,连话都不会说,我拿第一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它低着脑袋让墨淮殊给它系写着号码的披风,一面说。 墨淮殊冷冷道:「你跑嬴了再说。」 「跑嬴了有什么奖励吗?有酱骨头吗?我最近爱上了椒盐味薯片,能来两包吗?」 墨淮殊还是那句话:「跑嬴了再说。」 大白点头:「嬴!肯定嬴,我背上驮个你都能嬴!」 「你确定?熊猫的奔跑速度50公里每小时,你有多快?」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在身后响起。 大白听出是大卫的声音,高兴地喊了一声:「大卫!」 紧接着它就愣住了,今天的大卫是肌肉结实的猎豹,背上披着号码为「001」的红色披风。 野兽的本能让大白下意识耷下了耳朵:「你你你也赛这场?你不是ai吗?」 「瞧你可爱的,都能说人话了还装什么纯动物?」安妮走过来,红色的指甲轻轻颳了刮大白的鼻头。 随后,她也开始化形,脑袋变小变尖,手臂长出羽毛,不一会就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秃鹫。 大白:「qaq」 大白的狗嘴合不上了。 墨淮殊整理好披风,摸摸它的狗头:「酱骨头?薯片?嗯,可以考虑。」 枪声一响,安妮第一个沖了出去,看台上观众纷纷张开嘴巴,想要吶喊助威,谁知声音还没发出去,安妮冲过终点,一头扎进了主席台的布景板里。 主要是她速度太快,200米太短!负责计时的宁小秋还没来得及按秒表,一抬头,就见她扑楞着翅膀在布景板上疯狂喊爸爸。 第二个冲过的终点的是大卫。 其实他可以更快点,但安妮毕竟是他心仪已久的女神,总要给女神一点耍帅的机会。 就是这帅得有点过头,大卫跑过去后,人立起来,用两只爪子把安妮鸟解救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不会说话的熊大熊二,至于大白…… 大白还在起跑线上,自我鼓励的山歌尚未来得及唱出来。 看台观众笑成了傻逼。 长鬍子的芬兰小校工跳来跳去派发速报:剧情反转!扬言夺第一的无耻狗跑了倒数第一,到嘴的酱骨头和椒盐薯片都飞了! 大白气到当场窒息,四脚朝天,梗了过去,害得校工又劳师动众,生拖硬拽,把它清理出赛场。 接下来是小朋友组。 为了锻鍊身体协调能力,200米跑道设置了障碍环节,无数藤须爬行过来,编织成一段起伏的小桥。 小运动员们整齐地排在起跑线上,由各自的家长戴上号码牌。 墨淮殊别着脸站在排头,一脸不愿跟这位「家长」交流的倔强。 时砚希举着号码牌问他:「我来还是你来?」 小孩不吭声,他又臭着脸说:「你道个歉我就给你。」 第76页 小孩还是不吭声,时砚希没辙了。 这死孩子不知随了谁,犟得一比,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眼看着比赛要开始了,他只好将号码牌往小孩怀里一塞,说:「慢点跑!脚伤还没好,一会摔哭你!」 墨淮殊翻白眼仁晃了他一下,依旧是懒得搭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给时砚希脸,不然这人更疯,遭罪的永远是他墨淮殊自己。 枪声响起,墨淮殊把家长挤开,跟着一群小豆丁摇摇晃晃沖了出去。 看台上家长们大声吶喊,手摇鼓、小口哨、萤光棒全部利用了起来。 墨淮殊人小腿短,没一会就被甩在了后头,就这样还被时砚希的乌鸦嘴说了个正着,跑上小桥后,忽然脚趾一痛,向地上倒去。 好在小桥有保护功能,藤条自髮捲曲,缠住了他的腰。 同时,一只大手及时赶到,险伶伶提住了他的衣领。 「说什么来着?叫你慢点跑,把我的话耳旁风是吧?」 第一名小朋友已经穿过了终点,而晃荡在半空中的墨淮殊却成了全场的焦点,尤其是时舅舅抓住机会,把他训得跟孙子似的。 他愤怒地晃着小脚:「放我下来。」 「认不认错?认错才能下来。」时砚希兇巴巴地说。 墨淮殊不认,闷不吭声地去掐时砚希的手腕,奈何他那点力气跟按摩似的,时砚希还觉得挺舒服,喊他:「使点劲,右边一点,对,舒服!」 两人相互较劲,谁都不肯先服软,看台观众一开始还看热闹,两三分钟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又不知该如何劝,全场陷入诡异的寂静。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哟,别的单位都放假了,你们这挺热闹的嘛。」 听起来熟络的语气,实际暗含着冰碴,所有人扭头向门口看去,三五个杂毛的社会小青年披着夹克,拎着棍子,抖抖擞擞地闯了进来。 丁美美赶紧大喊:「干什么的,这里是幼儿园,社会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话音没落,「哗啦」一声,为首的黄毛一棍子敲碎了门卫室的窗户。 所有人脸色大变,时砚希也顾不得认不认错这回事了,一把捞起小孩,扔给了最近的大卫。 「看好小孩,报警!」 大卫立刻启动防御系统,一道看不见的墙慢慢在小青年面前升起。小青年们毫无所觉,迈着流氓步大步往前。 为首的黄毛一头撞了上去,登时天昏地暗,连退了几步。 「老大,这怎么回事?」几人这里摸摸,那里敲敲,愣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黄毛捂着额头,咬牙道:「当心点,这幼儿园有古怪!」 他索性站着不动了,把丁美美从破碎的窗户里拽出来,阴狠地说道:「你们谁是园长?这块地我们要了,识相的赶紧搬走,别让我们动手!」 时砚希给气笑了:「如果我说不呢?」 「不?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黄毛眼中阴鸷的光芒一闪而过,三辆挖掘机缓缓地停在了他身后。 第41章 三辆挖掘机整整齐齐堵在门口,从缝隙里望出去,通往十字路口的坡道空空荡荡,只有大树在越来越强的风中摇晃躯干。 「别看了,这一条道都让我们封了。」黄毛哼笑一声,用棍子指着时砚希说,「你就是园长?识相的赶紧把你这些东西撤了,我们既然有本事封路,什么来头你应该猜得到吧?」 时砚希茫然道:「什么来头,拆迁队?归城管管吗?」 黄毛一口气噎在喉咙,扭曲着脸笑起来:「那你试试,打电话给城管问问?」 时砚希说:「我不问。赶紧把你的破车开走,我们助兴节目够了,不再需要了。」 「……」黄毛气得都没脾气了,愤怒地抖了抖手里的丁美美,丁大爷一阵唿吸困难,哇哇大叫起来。 黄毛平举棍子往门里扫了一圈,恶狠狠道:「我给你面子才好好跟你说话,你去打听打听,我黄毛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给过别人面子!」 有家长把他认出来了,惊叫道:「你不是……不是菜市场的黄三吗,看游戏厅那个!园长,可不能跟他硬刚,这人据说杀过人,坐了几年牢放出来的!」 说话间,墨淮殊挣脱了大卫,迈着小短腿跑到时砚希腿边,打量了黄毛一会:「杀人才坐几年牢,年纪看着也不大,少年犯?」 「对!老子十几岁就杀过人了!一家五口全灭,剥皮跺尸,没在怕的!」 黄毛瞪眼说完,才发现跟他对话的竟然是个不到半人高的奶糰子,少年犯的尊严瞬间荡然无存。 他用力掐着丁美美的脖子:「废话少说,今天这地我要定了,识相的赶紧搬走,不搬的话——」 一记闷棍敲在丁美美腹部,老爷子当场疼晕过去。 看台上家长骚动起来,纷纷抱着自家孩子顺着藤蔓熘下来,操场上顿时挤满了人,不少家长围着老师们,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办,还有人干脆就拉扒着围墙想往外翻。 园外风声大起,颱风比预报跑得快些,热风将大树的枝桠吹得哗哗作响。 时砚希和墨淮殊同时喊了声:「大卫维护秩序!安妮——!!」 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安妮小可爱扑楞着翅膀飞过来,忙乱地围着爸妈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感情深厚的爸爸,一头扎到时砚希背上去。 第77页 就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起。 时砚希手脚拉长,肩膀变宽,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硬化,泛出钢铁的冷光,不一会他就暴长到了几层楼高,巨大的拳头相互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骚动的家长顿时安静下来,张大嘴巴望着这如同变形金刚的怪物。 怪物一根手指勾起脚边的小豆丁,训道:「大人做事,小孩一边呆着去!」 手臂一振,小孩皮球似的凌空破风,准确地摔进一个操场之隔的大卫怀里。 随后,脚跟掉转,时砚希像掀自家窗帘似地把透明防护撩起来,站到了黄毛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特别近,黄毛的鼻子擦着时砚希大脚趾,这怪物衣服已经完全撕碎了,冰凉的表皮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黄毛一屁股坐倒在地,慌乱中瞥见自己映在钢铁上的脸,眼珠突出,头髮丝根根倒立,看起来不像个人,倒像只炸毛的鹌鹑。 「挖掘机!挖掘机!愣着干什么,上啊!」他大叫着后退,几乎是被同伙拖到挖掘机后面的。 穿着假制服的挖掘机工人大气不敢出,这他妈怎么操作,他们一向只掘墙,谁掘过这种怪物! 时砚希弯腰把丁美美抓起来,扔回幼儿园里,大脚在水泥地上踏出深深的脚印。 「刚才说什么来着?识相的赶紧搬走,不搬呢?」 灰暗的天空下,他厚重的阴影愣是像罩子似的笼罩在众人头顶,黄毛屁滚尿流地尖叫,还是一个胖子小弟胆大,一把拽下挖掘机师傅,自己跳上去,胡乱操纵着机器往时砚希脚上撞。 那玩意跟小朋友的迷你玩具似的,时砚希不痛不痒,还嫌他按摩得不到位,脚趾头一翘,直接将它顶成45度斜角。 胖子抱着操纵杆哇哇尖叫。 黄毛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撤!撤!!」 一群人丢盔卸甲,哭爹喊娘地逃跑,留下几辆挖掘机,无比凄凉地停在空荡荡的坡道上。 世界安静了一秒钟,小朋友们率先鼓掌欢唿:「园长好棒棒——!!」 话音没落,就见棒棒的园长开始缩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冲进门卫室,躲到了丁美美简陋的办公桌下。 「安妮,去给爸爸拿套衣服来。」他梗着脖子说。 安妮又变回了秃鹫,鸟头挂在门框上问他:「内裤要吗?」 「……要。」 黄毛一路疯跑,跑到十字路口的栅栏处才大喘着气停下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他哆嗦着走过去,敲了敲窗:「周周周周总,不行,这活儿我做不了,你你你找别人吧!」 一只挂着佛珠的手从窗户伸出来,揪着他的衣襟说:「你他妈耍我呢?收钱不办事,还江湖大哥,屁的大哥!」 黄毛苦着脸:「对不住对不住!我那不见钱眼开,说了大话么!我是坐了几年牢,不过也就是个聚众斗殴的罪名,杀人的是我老大,要不,你找他去?」 「废物!」 黄毛点头说:「是是是,我就是个废物,那么大个傢伙,差点没把我吓死,你瞅瞅我裤裆都湿了!周总,这地儿这么邪门,你说你怎么非要它啊,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唿,二十万就想摆平,也太抠门了!」 「甭废话,你到底做不做得了,做不了我找别人去!」 黄毛望了望坡道尽头,笼罩在阴霾下的幼儿园一角,将心一横:「办法我倒是有,但是价钱嘛……五十万!」 不知谁拍了视频,双方对峙的场面传到了网上,这一下全网炸开了锅。 【#钢铁巨人大战挖掘机#,别人家的运动会!】 【666,我们单位都放假了,运动会取消,人家幼儿园倒是办得有声有色,小朋友们不怕被颱风吹走吗?】 【想像了一下小朋友们被吹走的样子,别笑,我觉得园长能把他们当风筝放!】 【说回正事,那些黄毛是干什么的?】 联想到前几天小朋友被忽悠到梵谷的事,不少网友气炸了。 【这是让向日葵搬家?谁这么大胆?有关部门呢?管吗?】 【看样子今天这运动会是开不下去了,街坊们,一起过去看看?】 别说,还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附近的好些街坊硬是冒着被颱风吹跑的危险,乐颠颠地朝向日葵走去。 运动会还真开不下去了,家长们失望地牵着小孩往下走。 双方人马在十字路口相逢,被一排铁栅栏隔开。 「让开,都让开!」 警笛大作,几辆警车唿啸着驶来,沖开人群,冲上坡道,剎车踩在向日葵幼儿园门前。 车门打开,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跳下来,气势汹汹地排成两排。 队长拿着扩音喇叭,趴在车门后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收到群众举报,你们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重复……」 一连喊了几遍,幼儿园里没有丝毫动静。 队长使个眼色,几名下属将车里的木材拖出来,整齐地码放在门口。 嗤啦一声,下属点燃火把,烈焰在不断增强的风中发出嘶吼。 「里面的人听着,现在投降,组织会对你们宽大处理,不然我们只好放火把你们熏出来了!」 依然是毫无动静。 又连喊了几声,幼儿园的广播终于发出一阵「咝咝」声,一个奶糰子稚嫩的声音传出来:「有枪不用,放火。你们是真警察吗?」 第78页 队长懵了一瞬,怎么也没想到,敌人如此狡猾,竟然派个孩子出来谈判! 他耐着性子喊:「小朋友,你家大人呢,让园长出来说话。」 「可能,不太行。」墨淮殊回头瞥了窝在沙发里的某人一眼,「他不想再光屁股了。」 队长:「?」 说话间,看热闹的街坊冲过重重阻碍挤了过来,围观圈越来越小,几乎要混进警察队伍里。 这些日子向日葵的成长他们看在眼里,对园里处理事故的能力十分信任,一点也不怕起冲突。再说,就算真起冲突,他们是无辜百姓,这些警察的枪口总不能对着他们。 现场乱糟糟的,这名队长显然不具备控场能力,只能硬着头皮喊话:「小朋友,你们这片地的改造已经由业主向有关部门提出了正式申请,你们现在属于强行占有,是违法的。告诉你家大人,如果你们现在搬出来,我们可不对你们採取措施,宽大处理……」 「你们要採取什么措施?」小奶音听起来没有起伏,冷得像恐怖片里的鬼孩子,「火烧吗?可以。」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鬼孩子又说:「我们有一些助燃材料,可以帮忙。不过里面这些设施是留不住了,让你老闆想想清楚。」 第42章 十字路口的小黑车里,周行和黄毛并肩坐着。 周行开窗抽着烟,怒气沖沖地问:「你他妈想的什么法子,别真把里面设施给我烧了!」 「烧了他们不也得完蛋吗。」黄毛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烂牙,「你把心放肚子里,我给人干了这么多年拆迁,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周行瞟了他一眼:「你那些警察怎么回事,枪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你那五十万的用处么。」黄毛压低声音,「制服、车子改装,不要钱啊?」 周行张了张嘴,没好吭声了,难怪这帮人有枪不用,都是假的,假的! 双方对峙了有五分钟,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连电视台都跑来凑热闹,被路口的铁栅栏拦着进不去。 不知为何,周行的眼皮开始没来由地跳。 他捻着佛珠问:「不会出什么事吧?」 「颱风就要来了,颳风下雨的,就算真烧起来,很快也就灭了。周总,你要真想收这块地,就听我的。」 周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地他是志在必得,但也不想出事,不过好在出面的人是黄毛,据说黄毛在有关部门有门路,他宁可信其有,也只好捻着佛珠观望了。 路上风力逐渐增强,乌云来了又走,最后沉甸甸地压在高楼上空,第一滴落了下来,一开始只是稀疏地砸在地面,没一会就连成一片,哗啦啦地浇了下来。 小豆丁墨淮殊趴在窗台上,拿着一个花哩胡哨的儿童望远镜向大门口张望。 那个假警察队长还在用话筒喊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他都听烦了。 时砚希好歹从光屁股超人的阴影里缓了过来,啃着一个苹果说:「差不多得了,别把人逼出什么事。」 「逼这几个喽啰没意思。」墨淮殊说,「他们老闆不出面,抓了也没用。」 「不出面我也知道是谁。」时砚希啃会会苹果,大约觉得自己吃有些过意不去,切了一小块下来递给小孩。 小孩张口正要咬,他突然说:「先给我道个歉再吃。」 「……」墨淮殊愤愤地想,道屁歉,小气鬼还没完没了了! 他果断将头扭开,并对该苹果发出一声冷嗤。 时砚希笑道:「不吃?行,我偏叫你吃。」 说着就把苹果往小孩嘴里怼,小孩闭紧双唇较着劲,谁也没留意到,假警察手里的火把被雨浇灭了。 假警察队长:「………………」 下属七手八脚地把木材挪到墙檐下,排成一排用身体挡着风。 「队长,到底点不点火,给个准话?再不点就烧不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假警察队长提着腰带,在心里悲凉地嘆了口气。眼下这情形,烧也不是,不烧也不是。 正为难着,一阵温暖扑面而来,仔细看,原来是幼儿园的阳光不知为何向外延展了一米,头顶的风雨顿时被逼退一些。 「队长!」下属眼睛亮起来,「别等了,直接烧吧!」 假警察队长嚅了嚅唇,总觉得幼儿园这波操作像引诱他们似的。 心里打着鼓,黄毛的电话却在此时打了过来:「老闆等不及了,烧吧。」 假警察队长只好将心一横:「烧!」 一声令下,高亢的歌声从幼儿园深处传来:「山丹丹那个火焰焰哦哦哦哦——!!大白今天有酱骨头头哦哦哦哦——!!」 同时,火焰将木材点燃,沖天的火光舔蚀外墙,阴沉的天空染成了绯红色。 点火的下属着点把自己也燃了,大叫着连连后退:「卧槽!卧槽!!这哪里是点木材,这他妈是点油啊!长这么大没见过窜这么快的火,卧槽,烧过来了!老大,快撤,快撤!!」 他仓皇退到警车边,大火乘着风,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火舌在改装的假警车上一舔,前盖瞬间没了。 一群人大惊失色,慌忙退进雨里。 幼儿园的外墙上砌着一层碧蓝的瓦片,现在瓦片簌簌往下掉,墙体摇摇欲坠,路边的行道树统统遭了秧,树叶被燻黑了一片。 第79页 「老老老大,现在怎么办?」 这个情况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他们原本只想燻黑一点墙角,吓一吓里面的人,可是火势窜得这样快,难保不会烧毁里面的设施,烧死几个人。 假警察队长也慌了。 勐然间,就想起那鬼孩子说过的话:「我们有一些助燃材料……」 助燃材料…… 这墙,该不会……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被烈焰铺满,幼儿园焦黑的外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轰然倒塌了下来。 铁栅栏外的街坊已经打了好几波消防电话了。 风雨在增大,而火势却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不仅如此,半边天空都窜起火舌,黑烟顺着风向坡下飘来。 「怎么办?要不要跑,看这样子,几分钟就能烧到咱们这里来!」 「消防堵在路上了,跑吧!」 「跑吧!」 人群大唿小叫,乱成一团。 周行趴在车窗,拼命拨着佛珠:「混蛋!混蛋!!老子他妈叫你放火,叫你放这么大了吗!啊?里面那些设施怎么办,谁赔,你赔吗!!」 黄毛也没想到手下玩这么大,心虚地缩在角落,一声不吭。 周行焦急地观望了一会,越看越心疼,最后一拍大腿,摔开车门沖了出去。 黄毛想拦没拦住,眼睁睁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绯红的天幕下。 「不能烧啊!傻站干什么,找水啊,救火啊!!」周行一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奥运冠军的速度愣是让他发挥了出来。 他跑到后,见黄毛的那些手下一个个呆坐在地上,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噼头骂了起来。 他一头扎进假警车,从座椅下翻出半瓶矿泉水,想也没想就朝大火浇去。水很快被烤干,他无计可施,双手合十举着佛珠,悲怆地跪了下来。 「不要烧了!!不要烧了!!我的地,我的设施啊——!!」 付给黄毛的五十万还是小事,为了成功引资,他什么海口都夸下去了,还拿公司和地皮做了抵押,如果项目黄了,又弄出人命…… 那后果他真是不敢想,心脏一阵阵地绞痛起来。 忽然,隐约的音乐从火焰深处传来。 他定睛一看,不知什么东西从火光里爆了出来。 「老大,好像是个包装盒,上面还绑了丝带!」一个理智尚存的喽啰嗑巴着说。 礼盒如同坐了冲天炮,在风雨中划过弧线,不知被发射到城市的哪个角落去了。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礼盒喷薄出来。 火墙变成了老式的礼花机,突突地向外喷着惊喜。 周行惊呆了。 黄毛的手下们也惊呆了。 一个又一个礼盒从他们头顶飞过,幼儿园的广播越发清晰起来: 「热烈祝贺向日葵幼儿园第一届秋季运动会圆满结束,现在为每位参赛小朋友颁发奖品。由于天气特殊,改为空中投递,请小朋友们打开自家窗户接收……」 周行:「………………」 他就这样保持涕泪横流的模样,看着礼品发放了足足十分钟,直到消防车赶来,才如梦方醒。 「无关人员请往后退!」 消防人员匆匆下车,将周行保护到路边,正搬出水枪要喷射,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熊熊烈火向两边倒去,露出了幼儿园完好无损的大门,一只由火焰化成的凤凰扑扇翅膀,从教学楼高高的楼顶上滑翔过来,尖啸一声,抖擞着羽毛停在他们面前,橙红的翅膀融入火中,与外墙的火焰连成一体。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火中走出。 风声、雨声好像都消失了,他们像界的旅人,自然地、从容地,拨开了噼啪作响的火焰。 所有人张大嘴巴,发不出一个音节。 「这到底怎么回事?」 半晌,才有消防人员出声询问。 「那得问他。」时砚希望向周行的方向,咧了下嘴角,手指轻轻一捻,时空管理器发挥作用,几分钟前发生在此地的场景回溯。 周行惊慌大叫:「不不不,我是来救火的,我真是来救火的!」 「凭那半瓶水?」时砚希调大声音,周行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刺穿了颱风。 「不要烧了!!不要烧了!!我的地,我的设施啊——!!」 「我……没错啊,反正火我不是放的!」心虚之下,周行声音反而大了起来,「哪有火烧这么快的,你们搞这么一出,难道不是譁众取宠、浪费公共资源?!」 他浑身湿透了,用力抹了把脸,「不要贼喊捉贼了,你们刚才派发礼物,大家都看见了,这就是你们幼儿园搞的噱头!」 墨淮殊撑着一把小黑伞抵挡落下来的灰屑,闻言也不跟他争,反而点了点头。 「点火的事不归我们管,我们也管不着,但周总,我还是想提醒你,看一看新闻。」 「……」周行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拿出手机,今日头条弹了出来: 【新一轮的老赖名单今日公布,内容如下:周行,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共计欠款31258.78万元……】 周行:「……这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你还不知道?」墨淮殊拧了下眉,「你做担保的那家公司把债务转给你了,哦,就是前几天你在红云寺见的那几个。当时据说是要投资这个生态园项目?……」 第80页 后面的话周行听不见了,心绞痛犯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第43章 火墙发完了奖品,又开始爆烟花。 乌云盖顶的天幕沦成衬布,把一朵朵形状各异的烟花烘托得灿烂无比。 几十公里外的居民都乐了,今天运动会取消,却来了场烟火盛会,在暴风雨加持下,摇晃的大厦宛如迪厅舞王,晃出了大自然的节拍。 【卧槽,风力越来越大,我本来抱着猫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结果看见了满天空的烟花……现在人跟猫疯狂舞动,猫表示它很激动!】 【这他妈是庆祝运动会呢,还是庆祝颱风啊?我家住三十八楼,晃感强烈,儿子刚才嚷着要去车库避难的,现在宁死不去,要看烟花!】 【这烟花太可爱了叭,猫追老鼠,还是个动画片!】 【人类战胜不了灾难,但可以让灾难不那么可怕。那么问题来了,成年人还能復读幼儿园吗?】 本来市政府还在安抚市民,让大家不要惊慌,不要外出,现在不用了,市民们不是趴在窗口看烟花就是刷胖友圈,跟朋友讨论这烟花如何如何神奇。 相比起来,周行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火墙的碎屑把他堆成了活化石。 他匆匆在心里算了笔帐,除去欠债的一千多万,还有这个项目的投入,公司的运作……林林总总算下来,他大约负责八千多万! 忽然间,耳畔就响起了沈介的声音: 「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此搭进去四千多万,以及……七年的牢狱之灾。」 「提醒你一下,你说的那个大字不识的小孩,他姓墨。」 转眼再看那姓墨的小孩,他撑着一把小黑伞,安静地站在幼儿园诡异的阳光下,漫天的碎屑都与他无关,大大小小的灰烬打着卷从他瘦小的肩头飘过,不像是要弄脏他,反倒像是一种保护,令他的身体长出脆弱又坚固的堡垒。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伸来,将小孩抱起。 「就你一个人撑伞,不给舅舅来点?」时砚希说。 墨淮殊嚅了嚅唇,不情不愿将小黑伞朝舅舅头顶挪了挪。 两人无声地看了周行一会,对他的尊容不约而同表达了嫌弃,随后就转身进入大门,并撤离了铺洒而下的阳光。 周行瞬间被浇成落汤鸡。 颱风肆掠了近两个小时,而后慢慢减弱,行道树七歪八倒,铺满了主干道。 清障车出动,马路上又堵了一片。 神奇的是,这些灾难与向日葵幼儿园完全无关,人家一草一木都没有损伤,就连爆过奖品和烟花的外墙都完好如初……不,外墙看起来更干净、更新了。那火焰仿佛是清洁剂,把它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 巨蛋形的宿舍里,哗啦啦的麻将声此起彼伏。 「八万!」 「不要,白板。」 「胡了!十三么哈哈哈哈哈!给钱给钱!!」 漆以棋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宁小秋叉着腰仰天长笑,梁化不情不愿掏着钱包。 张韵娴说:「爱豆的钱你也好意思收。」 「不一样。」宁小秋边数钱边说,「爱豆沦为了同事,同事的钱都不是钱!是吧?」 她还朝梁化挤了挤眼。 梁化:「……」 麻将桌还分了几拨,宁小秋这组除了他们三个,也不知按什么分类的,大白狗居然也摇着尾巴混入其中,吐着舌头用前爪拍桌沿:「洗牌洗牌,快点,这局我要嬴个大的!」 他们身后是大卫安妮和两只机器熊猫,根本没人说话,专注摸牌,且速度之快,漆以棋只看见一道道残影在麻将桌上空唿啸飞过。 那是他们的手和爪子。 最后是老年组,丁美美加廖嗲嗲,还有两名长鬍子校工哈利和波特。校工由于体型因素,直接趴在了桌上,挥舞手杖,像推斯诺克一样把牌推出去。到了丁美美和廖嗲嗲那,两人还戴上老花镜,眯缝着眼端详老半天,速度慢得堪比蜗牛,也不知是不是在跟隔壁那组玩龟兔赛跑。 这是宿舍楼的休闲区,他们把模式调成了棋牌室,装修风格参照土豪风,两根柱子间拉着一块大横幅: 「热烈庆祝向日葵幼儿园第一届秋季运动会圆满成功!」 漆以棋:「…………」 好傢伙,人家这是开庆功会呢! 他在门口杵了半天,终于引起了某只小糰子的注意:「你有事?」 小孩顶着一头乱毛,嘴里塞了半块橘子,说话含含煳煳的,一看就是又遭遇了舅舅强行餵食。 别说,自打小孩脚受伤以来,漆以棋他哥这养孩子的觉悟肉眼可见地提高,除了嘴还是有点讨嫌,手却是麻利多了。 漆以棋提着塑胶袋笑呵呵地走过去:「各单位要统计损失,社区人手不够,就把我派来了。我寻思着,咱们抗灾也不容易,给大家带了点慰问品……」 「都有什么呀?有骨头吗?」大白像人一样蹲在椅子里,抻长脖子往塑胶袋里张望。 漆以棋说:「就是几个橘子,我们单位院里种的。」 「橘子啊?橘子好,我最喜欢橘子了。」丁美美趁着廖嗲嗲看牌的工夫熘过来,拿起一个橘子看了看,撇撇嘴,放下了,接着又拿起一个,又撇了撇嘴。 最后他不高兴了,将脸一拉:「片儿警同志,你这又是胡弄人民群众呢吧。这些橘子一看就是被颱风啃过的,你也好意思给我们送温暖?」 第81页 漆以棋讪笑了一下:「你倒是出去看看,外边还有几棵树是好的?」 丁美美二话不说把他揪到窗边:「这棵,这棵,这棵,哪棵是死的?实在不行,那边的凤凰树,我再让它给你开个花?」 「别别别!」漆以棋脸都被打肿了,「我爸刚接了上面电话,听说要对你们幼儿园进行整顿。」 「啥?」 这一下,打牌的都不打了,纷纷扬起脸向漆以棋看来。 小片儿警被道道目光刺得寒毛倒竖,干脆把小孩抱起来当挡箭牌,说:「都是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具体怎么整我也不知道,我爸也不知道!别问,问就是你们最近动静太大,其它幼儿园有点活不下去了!」 所有人:「……」 时砚希冷笑一声:「怪我咯?」 「不止幼儿园,其它单位也一样!就拿我们派出所来说,那天进来一只流浪猫,都有街坊跑过来问,这猫会说话不!」 会说话的大白情不自禁来了首山歌:「山丹丹花开花落又一遍哦哦哦哦——!!白云悠悠带不走我的情哦哦哦哦——!!」 实在是魔音贯耳,所有人早有准备,它刚开口就拿出耳塞,把耳朵堵了起来,只有漆以棋没准备,硬生生被摧残了个心肌梗塞。 「看看,这也是动静之一!」他指着大白说。 「那怎么处罚?」墨淮殊冷冷地问。 「不知道。等通知吧,估计很快就要来人了。」 他站起来要走,想了想,又说:「那个周行,黄毛那拨人已经全部招了,有街坊也拍了视频,能够证明他们蓄意放火。这个周老闆,据说是上面有人,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呢,反正有牵扯的都得查,一时半会这案子结不了。」 墨淮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时砚希问:「总得判几年吧?」 「这你放心,光蓄意纵火这项罪名都够他受。」漆以棋说着说着,屁股又摁回了沙发里,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现在我就是担心,地皮肯定是要拿来抵债的,万一新债主也要你们搬怎么办?」 「不会。」墨淮殊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小孩眨眨眼,漆以棋秒懂:「不会是沈、沈、我沈哥吧?」 墨淮殊点头。 沈介这几天去了国外,不知在忙什么,但事先安排了人手,专门替墨淮殊运作这事。他们註册了一个公司,神鬼不知地接手了周行的债务。 也就是说,现在幼儿园的租金是付给沈介的公司。 虽然沈介说可以免除,但时砚希不同意,最后的压力又落到墨淮殊身上,他得不断地赚钱,争取早日把地皮买下来,免得这两人哪天互看不顺眼,又打起来。 料理完后续,时间一晃而过,漆以棋说的整顿一直没下来,反倒是全民运动会的评选结果出来了。 也不知组织者怎么想的,淘汰掉一波放假的,一波改期的,最后竟然是向日葵这家没办完的夺得了优秀举办单位大奖。 颁奖这天,时砚希特意换了身笔挺的西装,抱着小孩去了市里。 结果还在门口就被拦下了。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上访请往隔壁走。」 时砚希低头看了看自己价值七位数的西装:「你看我像上访的?」 门卫好脾气地看着他怀里的小豆丁:「领导知道你们这些单亲爸爸不容易,你们的合法权益也一直在想办法,育儿假会有的,公交座椅也会有的!」 时砚希:「?」 他给逗笑了:「我这算是单亲舅舅?」 「舅舅权益也会有的,你们期盼的舅舅节也在领导讨论的日程当中……」 两人正掰扯着,身后传来一声:「老弟——!!」 回头一看,老熟人徐育民同志挥舞着胖胖的爪子向他跑来。 他熟门熟路把小豆丁接过去,门卫又说:「单亲伯伯上访也请往隔壁走呢。」 最后还是徐育民掏出了证件,门卫才把他们放进去。 「这次颁奖名单里没有小孩,你这也是独一无二。」徐育民拉着时老弟的手,热情无比地说。 「我没办法啊。」时砚希道,「我家小孩才是负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徐育民转向墨淮殊,忽然道,「乖宝负责人同志,今天我生日,你是不是应该送我礼物?」 墨淮殊:「?」 第44章 徐育民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一些事,失眠,哎哟那头髮,大把大把地秃。他呢,听说你们的医生什么病都能治,想让医生给看看。」 「谁跟你说医生什么都能治?」时砚希好笑地问。 「不是吗?」徐育民显然不上当,拍了拍他说,「老弟你就别跟我藏着了,前儿个在菜市场碰到丁师傅,他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们这个医生,不仅能科学治病,还能捉鬼,是个人才啊!」 「呸呸呸,看清楚这是哪再说。」时砚希翻白眼,「宣扬封建迷信,小心领导把你抓起来。」 徐育民心虚地看了看周围,老实闭嘴了。 时砚希冷笑:「狗屁捉鬼,那也是高科技!知道成本多少吗?你赔秋儿的那套房子连个零头都不够!」 徐育民没辙了,瞪眼傻站了一会,忽然卡着小豆丁胳肢窝,把他举到眼前:「乖宝,你也不管管?」 第82页 墨淮殊斜眼瞥了时砚希一下,说:「管不住。」 「管不住也要管!哪有舅舅不听外甥话的道理呢,是吧?」徐育民觍着脸,「你看我那朋友……」 「不是说了么,要钱。」 徐育民脸垮下来:「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我好歹也关照了你们这么久,我——」 胸口一紧,他被小孩冷冽的目光盯得发毛。 顿了一息后,他委屈怒吼:「我今天过生日,你们送我一个生日礼物怎么啦!」 徐领导越想越凄凉,勐地把小孩往时砚希怀里一塞,扭着老蛮腰甩手走了。 等着他办完事出来,时砚希他们的颁奖也正好结束,小孩一手拿证,一手拿奖盃,由舅舅抱着。 两方人马在楼道里狭路相逢。 徐育民同志脸颊一鼓,狗油壶嘴越撅越高,最后重重哼了一声,将头扭开了。 然而脚步没动,浑身上下写满黑体大号的「快来哄我」。 小豆丁只好用奖盃戳他,奶声奶气地问:「什么朋友?什么病症?你先说说,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单。」 徐育民别扭地哼唧两声,掉转脚跟说:「他办公室就在楼上,你们跟我来吧。」 上了两层楼,徐育民敲了其中一扇门,伸脖子拱了进去。 舅甥俩仰头看了眼门上的牌子:「副市长办公室」。 时砚希抱着小孩就是一个回马枪:「什么情况?」 「我们的整顿通知还没下来。」小孩不知不觉也拧起了眉。 时砚希顿了片刻,恍然大悟:「钓鱼执法?先让我们来个表演,然后以危害公共治害罪非法盈利罪把我们抓起来?」 墨淮殊嘆口气,小手拍拍他头顶:「不是没有可能。」 「卧槽!」时砚希果断抱着小孩开熘。 谁知刚跑两步,徐育民追上来了:「老弟你去哪?快跟我进去。」 时砚希面不改色地撒谎:「先上个厕所。」 「啊?」徐育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哦哦,跟道士焚香拜佛一个道理。人家是副市长,日理万机,这个病说不定就是操心咱们老百姓的方方面面导致的。你们好好治,将来就是咱们东海市的大功臣,八千万市民都会感激你们的,说不定还给你们立块碑……」 越说越离谱,时砚希秃噜着嘴说:「我还没死。」 「口碑也是碑!」徐育民激动起来,推着他说,「走走走,厕所厕所!我给你把风!」 时砚希:「?」 事实证明,徐育民的「把风」绝不只是嘴上说说,他叉着腰守在门口,两眼直勾勾地舅甥俩,想了想还问:「乖宝,要伯伯帮忙脱裤裤吗?」 墨淮殊:「………………」 他俩本来想藉口上厕所爬窗户逃跑的,现在只能藉口不上厕所了。 时砚希低头问小孩:「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墨淮殊:「………………」 徐育民瞪圆眼睛:「这什么仪式,竟然让小孩吃大便?!」 小孩粉嫩的脸蛋肉眼可见地变青变白,最后连白眼仁都翻了起来。 最后副市长秘书来找人,他们才结束了关于仪式可行性的讨论。 副市长姓魏,叫魏民,从名字就能看出,天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这不,才不到五十的年纪,头髮已经花白稀疏,成了一片地中海,精神状态更是糟糕,听见敲门声,他失了好一会神才反应过来。 「啊,来啦?坐,请坐。」魏民沖徐育民露出一个惨澹的笑容,打着招唿。 他俩是老同学,彼此之间没那么客气,徐育民坐下后,就代替他大致说了下情况:「我们老魏真是操心的命,你们看他这头髮,都是为全市八千万兄弟姐妹掉的,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我估计他这个失眠,肯定还是为这些事,市里搞建设,市民要权益,方方面面的,你们都给他一个思路,让他……」 车轱辘话没说完,魏民反应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打断他道:「不不不,老徐你误会了。」 徐育民一愣:「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魏民心想当然有你不知道的,你又不是我媳妇。 他嘆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最近想休个假。」 「对对,是得休假,你都十几年没休过假了!这休假工作也不能耽误,要找人交接安排,方方面面也是事儿,看这操心的!」徐育民仰望着老同学的地中海,一脸揪心。 魏民说:「不不不,我也不操心这个。」 他顿了一下,徐育民以为他还有什么国计民生的大事呢,结果他说:「我吧,就想休假去玩个蹦极,我老婆不让!」 徐育民:「…………」 魏民忧愁地用小指刮着头皮:「这是我上大学的梦想,那时就因为这个,初恋不乐意,跟人跑了。后来遇到现在的老婆,也不同意。我最近好不容易能抽空休个假,她却说我一把年纪了,不适合这种高危运动,死活不同意!」 「年轻人,你们能理解那种梦想就在眼前却无法抓住的痛苦吗?」他目光落在抱着茶杯喝水的墨淮殊身上,赶紧收了回去。 这位「年轻人」太年轻了,估计连梦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看向时砚希,时砚希轻笑了下:「不理解。」 魏民瞬间卡壳,不知该怎么继续话题,他又说:「怪我太聪明,从小优秀,没你这种烦恼。」 第83页 「……」魏副市长的头髮肉眼可见地掉了两根。 徐育民赶紧给他捡起来,讨好地说:「毛囊没事,赶明儿咱们去找个植髮的。」 墨淮殊喝完了茶,将茶杯轻轻搁在茶盘上,挺直了腰杆淡淡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呢?蹦个极?」 「不,我想换个老婆!」魏民振声说。 墨淮殊:「…………」 仔细一问,魏民要求还不少。 新老婆必须和旧老婆模样一致,最好能年轻个两三岁,性格也要差不多,温柔体贴不惹事,最主要同意他蹦极……简言之,他希望新老婆是旧老婆的精华克隆版,只保留优点,缺点统统不要,而且两个老婆还不能同时共存,不能打起来。 这就有点麻烦了。 时砚希歪在沙发里,翘着大长腿笑起来:「这边建议你离婚呢亲。」 「那不行。」魏民摇头说,「我跟我老婆还是有感情基础的,现在孩子大了,去外地读大学,家里就剩她给我作伴,她这人虽然毛病不少,但好在懂事识大体,不像老徐老婆,没事还找小鲜肉,给他戴绿帽子。」 戴绿帽子的老徐:「……」 魏民羞涩道:「如果她愿意接纳蹦极的我,我还是会和她好好过日子的。」 这下连徐育民都忍不住说:「我建议你去医院挂个精神科。」 墨淮殊双手板正地放在膝盖上,乌黑的眸子在魏民脸上转了转,又移到徐育民脸上,片刻后颔首道:「你的诉求我理解了。不过这个项目成本不小,既然是徐伯伯介绍来的,我们给你优惠打八折。」 徐育民不满道:「乖宝不是说我生日礼物的吗,你怎么还是要钱?」 「所以打了八折。」墨淮殊淡淡扫他一眼,「顺便,你俩关系好吗?」 「好啊!」徐育民说。 魏民也点头道:「老徐的为人我还是很欣赏的,最主要他支持我蹦极。」 墨淮殊没再问什么,低头看了看儿童手錶:「明天下午四点,来向日葵幼儿园,我们会让你和老婆一起蹦极的。」 魏民满心欢喜,忙不迭地答应。 墨淮殊眸光一转,望着徐育民说:「你也来。」 徐育民:「?」 到了第二天,徐育民专门请了假陪同魏民来到幼儿园。 魏民这会儿回过神来了,拽着徐育民一个劲地问:「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说的是换老婆,并且老婆要同意我蹦极,这不还是让我背着老婆偷偷来吗?还让你也来,你又不是我老婆。你是吗?」 徐育民点头说:「对对对,我不是。」 话音没落,后脑勺挨了一棍子。 再醒来时,他戴上了假髮,画着大红唇,穿着红黄相间的国风卫衣,被小豆丁牵着来到了魏民面前。 ………… 第45章 魏民一回头就不见了徐育民踪影。 由于近来徐育民不断给他吹嘘幼儿园的功绩,他也没多想,骂了句:「个老小子,一到地方就像回家似的,说好的陪我蹦极呢!」 原以为是妻子陪自己蹦极,没想到降格成了老徐,现在老徐也跑了,他稀疏的头髮顿时又掉了两根。 他闷闷不乐地往大门里走,丁美美趴在窗台打招唿:「来蹦极的?登记一下您的证件。」 魏民把小孩给他的小黄鸭贴纸递过去。 「哎,好的。」丁美美做了登记,「祝您像小黄鸭一样玩得开心,从此毛绒绒~!大白——!!」 他嚎了一嗓子,大白狗撒欢儿冲出来。丁美美拍拍它的狗头对魏民说:「大白带您进去,乖宝他们在里面等您。」 「……啊?嗯。」魏民和大白对视了一会,知道这是只会唱歌的狗,但百闻不如一见,他还是觉得惊奇。 大白今天在墙头吊嗓子挨了小孩一通训,心情不大美妙,翻白眼瞅了这位秃顶客人几眼后,有气无力地甩甩尾巴:「跟我来吧。」 它说话的时候嘴唇的黑圈一耸一耸的,偶尔露出一点粉红的舌头,即使心情糟糕也像在微笑,再加上那一身雪白蓬松的皮毛…… 魏民感觉自己被治癒了,动了动手指想撸,但大白没给他机会,迳自甩尾巴走了。 魏民惋惜地收回手。 一边走,大白一边聊天:「听说你是副市长,那你一定很受欢迎?瞧这小脑袋都被撸秃了。」 魏民:「……」 大白:「你是来做秃髮冶疗吗?我们没有这个项目啊!其实也不用,你如果叫我一声大哥,我可以分你一点我的美毛润发狗粮……」 和一只狗聊天是什么体验? 分分钟想社死! 魏民屡次伸到大白头顶的手终于无趣地缩了回来。 绕过操场,大白将副市长带到了堆满杂物的仓库。这个仓库没来得及改造,放置着以前留下来的书本和遗弃的废物,到处都是灰尘,窗台上甚至结了一片蜘蛛网。 「这里是……」刚进门魏民就被灰尘呛住了,打了几个喷嚏。 大白甩着尾巴说:「秃头治疗……哦不,蹦极场地。」 魏民的三观又一次被震碎了,这能蹦极?他怀疑地看着逼仄的屋顶,心想就算爬到天花板跳下来,连腿也摔不断吧。 「你休息片刻,乖宝他们马上来。」大白扔下他,用气声哼着歌走了。 第84页 魏民:「……」 魏民不太放心地给徐育民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他心中怀疑更重了。这个老徐,该不会拿他寻开心吧。 他沿着屋子走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怎么也无法将这些杂物和蹦极联繫起来。正在这时,小孩带着一个穿国风卫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仔细一看,丹凤眼、小红唇,不是他爱人沈星仪又是谁? 他一怔:「你你你怎么来了?」 「我早来了啊。」「沈星仪」挠挠头说。 魏民觉得爱人同志魔怔了:「你又想抓我回去?我告诉你,不可能!今天我就是死在这,也要蹦一回极!」 「蹦呗!本来陪你来就是干这事的。」对方四下看了看,把小孩抱起来,「乖宝,咱们是不是得换个地方,这天花板太矮了,跳下来连腿都摔不断。」 魏民:「…………」 难以相信!实在难以相信!! 这真是他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爱人同志?! 魏民走过去,用力捏了捏「沈星仪」的脸:「假的吧?」 对方痛得嗷嗷叫,骂道:「老魏你发什么疯,这是国产化妆术,你以为是岛国人变脸啊!」 那声音细细的,连骂人都透着股甜糯的柔弱,简直跟他老婆一模一样。 可魏民仍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说说,你叫什么。」 「沈星仪!」对方说。 「叫什么?」 「沈星仪!」 「沈星仪」:「?」 魏民眼中的怀疑肉眼可见地消失了,「沈星仪」却苦恼起来,他刚才明明说的是「徐育民」。 徐育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打晕后,所有人看他都是沈星仪,只有他自己对着镜子时,他才是膀大腰圆的徐育民,他就算粗着嗓子骂脏字,说出来的话也分外动听,好像在撒娇。 徐育民一脸忧愁地将墨淮殊抱起来:「乖宝,我、我不会被改造了吧?我不gay啊,我不要和老魏搅基!」 他想使劲摇晃墨淮殊,但这种动作沈星仪绝对不会做,因此他的大手伸出去后,自动变成了抚摸,愤怒的嗓音还娇娇怯怯的,听起来像混了些哭腔,惹人怜爱。 魏民的心一下就化了,连忙搂住「妻子」的肩膀:「老婆,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很排斥,但蹦极真的不可怕,男男女女都可以玩,不要有心理负担。」 徐育民嗷一嗓子,想说「负担个屁!老子不想和你做夫妻!」,结果说出口的话自动转换成:「老公,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克服自己的。」 徐育民:「…………」 魏民又是一阵感动,用力抱了抱他。 徐育民这下真是生无可恋了,满脑子全是和秃顶大叔牵手亲嘴的画面,脸色煞白煞白的。 墨淮殊真怕他把自己吓死,轻拽了拽他的裤腿说:「放心,出了门你还是你。」 只不过给徐育民用的化妆品里添了些属于沈星仪的东西,时效两小时,蹦极绰绰有余。 时钟走到约定时间,墨淮殊按下摇控器:「那就开始吧。」 四面墙壁向后倒去,地面轰起,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不多时,他们就站在了着名的恶魔之舌上。 时砚希坐在舌尖上等他们,听见脚步声,拽着绳子爬起来:「谁先来?」 这块岩石的本体位于挪威,以惊险闻名世界,岩体狭窄而薄,远看像山妖伸出的舌头,许多游客喜欢到这里打卡拍照,但从未听说过谁敢往下跳的,因为底下是万丈深渊,尖啸的风穿过山谷,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像要被恶魔吞噬。 老徐和老魏这一对奔五的大龄好基友双双腿软,徐育民甚至感到假髮在遮阳帽里蠢蠢欲动。 他用力拽住假髮辫子,颤抖着问:「这这这场地是不是过于刺激了点,老魏,要不咱下次再来?」 魏民也有些腿抖,但刚才已经向「妻子」夸下海口,只能硬着头皮挺胸道:「不不不怕,我可以!」 徐育民下意识想说「你可以我他妈不可以!」,但这又违反了沈星仪人设,所以他最终的摇头变成了点头,声音变成了:「你可以,我也可以!」 魏民顿时受到鼓舞,激动道:「一起?」 徐育民要疯了! 要不是沈星仪不会尿裤子,他现在已经浑身湿透了。 他理智去了一半,一把抱起小豆丁说:「我需要一点心理安慰。」 瞧那意思,是要用这幼儿园的镇园之宝压惊,不过他想想可以,园长不答应。园长一使劲,将小豆丁拔出来,塞了个芭比娃娃给他:「想什么呢,我家小孩是你能用的吗?用这个。」 那是魏民儿子上大学前买的。那段时间沈星仪开始学化妆,动不动把脸涂成吸血鬼,儿子看不下去,买了这个芭比娃娃让她练习。现在沈星仪化妆术出神入化,早已不再需要芭比娃娃了,却仍喜欢把它放在床头,当成儿子不在的慰藉。 魏民又一次百感交集,抚摸着徐育民苍桑的老脸哽咽道:「老婆……」 徐育民嗝应坏了,胃里翻江倒海,好几次对着魏民的树皮老脸就要吐出来,可惜,理由同上,他仍旧做不出这事,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 魏民大为感动。在时砚希的催促下,他搂着徐育民,徐育民搂着芭比娃娃,两人被一根绳子捆着,赴死一般跳下了山崖。 第85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育民想晕又晕不了,卡在喉咙里的「艹他妈老子再也不陪你来了!」,一出口变成了:「老魏你真厉害,下次咱们还来!」 两人如同蚂蚱似的盪在半空中,剧烈的风吹得绳索摇摇晃晃。魏民原本惊慌尖叫,听见这话后,身体深处又涌出无限的勇气。 为蹦极这事他憋屈了二十多年,一朝解放,牛鬼蛇神唿啸着冲上了脑门。缓过最初的慌乱后,他发现这种飞在高空的感觉真他妈棒,犹如梦想实现,身心都飞上了天堂。 他垂眸注视怀里的小「娇妻」,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老婆,你能这么支持我,我真的很高兴!也不用等下次了,咱们接着来!」 让时砚希拉上去后,魏民抱着徐育民又跳了下去。 一次又一次。 徐育民感觉晃荡在半空的不是身体,而是他脆弱的小心脏,大脑一片空白,出口的全是脏话,奈何这些抗议听在魏民耳朵里比夫妻间的甜言蜜语还管用,魏民精神百倍,每跳一次就像把徐育民的精气神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两小时后,魏民比刚来时还要神采奕奕,徐育民就惨了,如果不是沈星仪的人设吊着,他怕是早已走在黄泉路上了。 这时,一个让徐育民万分期待的声音响起来:「嘀,时效卡!沈星仪人设解除。」 浑身一轻,徐育民烂泥似地瘫到了地上。 魏民:「…………」 第46章 这回换魏民脑袋空白了。 他看见了什么?! 他温柔得体的小娇妻身体突然膨胀,丰满的胸部向下移,变成一圈赘肉卡在了腰际,纤细的手指变粗变短,打眼看去跟熊掌似的。再看脸,保养得当的肌肤上长出了鬍子,眼角皱纹也耷拉下来…… ——这他妈不是徐育民又谁! 魏民一口气没提上来,声音都变了调:「老徐,你他妈搞什么鬼!」 徐育民这会儿人设全是自己的了,眼前阵阵发黑,耳朵也嗡嗡作响。他完全顾不得魏民了,趴在悬崖边就是一阵狂吐。 时砚希赶紧抱着墨淮殊躲开:「卧槽,你别把我仓库弄脏了,要给清洁费的!」 徐育民充耳不闻,把胃清空后,一个翻身,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魏民瞪大了惊愕的小眼睛,好半天才走过去,试探性地踢了踢徐育民的腰。 徐育民无力反抗,软绵绵地哼了哼,声音粗犷得吓人,配上那国风的卫衣,以及亚麻色的麻花辫子,瞬间让魏民的胃也翻江倒海起来。 魏民挨着徐育民,也趴在悬崖边吐了一会。 最后结帐时,小孩果然把清洁费也算了进去,好在这是个廉价项目,只收了他们两三千。 从仓库出来,魏民怎么看徐育民怎么不顺眼,想着自己竟然把这猥琐大叔搂在怀里,好基友的名份都不想要了。 「你说说你,一把年纪还不懂得保养,你瞅瞅你那大眼袋子,再捏捏你那水桶腰,怎么好意思装我媳妇呢!」魏民边走边数落,恨不得把一生的怨气的都发泄出来。 「你以为我想?」徐育民也很郁闷,「我他妈连媳妇都没这么亲过我,你就说说你沾了多少口水在我额头上吧!」 「怎么,你还计较上了?」 「我不能计较吗?我他妈被你基了还不能计较?!」 两人越说越生气,差点打起来,好在魏民克制住了,低头对罪魁祸首吼:「这位小同志,别仗着年纪小欺负人!这事你必须负责,负责到底!」 墨淮殊也没想到两人反应这么大,想了想说:「你明天再来吧。」 「还来?!」魏民跳脚,「我好好的假期不剩几天了,不带这么挥霍的!」 「把沈星仪带来。」墨淮殊说,「我们考虑下反向操作。」 第二天,魏民烧香拜佛把沈星仪请来了。 沈星仪还不知道蹦极的事,穿了一身休闲西装,长发打着卷披在肩头,四十多岁依然保养得当,眉宇间显出几分精英女性的干练。 「老魏,你带我来这干嘛?」 「度蜜月!」魏民眼睛不眨地撒谎。 「幼儿园度蜜月?再说咱们的蜜月不是早就度完了吗?」沈星仪很是诧异,四下张望着。 不一会,那只会唱歌的狗欢快地跑了出来,昨天的流程又过了一遍,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了仓库。 「今天换个地点吧。」小孩奶声奶气地说着,用遥控器打开场景。 四面墙壁快速变换,眨眼之后,他们站在了碎片大楼的露天餐厅。 「碎片大楼位于泰吾士河畔,高度309米,坐在楼顶的露天餐厅能俯瞰整个城市,既然是度蜜月,我认为当然是夜景更为浪漫。」 时砚希边说边从吧檯后走出来,身着修身的燕尾服,俨然是一名优雅的侍者。当然,他服务的内容就不好说了,因为他手里提着一根手臂粗的黑绳。 沈星仪眼皮一跳,直接跪在了地上。 然后,她粗声粗气地说:「艹你妈老魏,老子有恐高症,你他妈带我来这?」 如果是晴天还好,但现在已是深秋,整个城市笼罩在阴云之下,细密的雪花在窗外纷飞。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一直蔓延到天边,遥望过去,场景不亚于一场电影级盛宴。 ——但那又如何?餐厅他妈的是露天的,凛冽的寒风敲在头顶,像冰斧凿骨似的疼。 第86页 添加了徐育民人设的沈星仪当场就不干了,蠕动着向出口爬去:「死道友不死贫道,老魏啊,告辞!」 魏民:「…………」 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只要顶着沈星仪这具身体,哪怕说话糙点他也能接受,但眼前这个沈星仪完美演绎了徐育民的臭德性,配上沈星仪的脸,虽然不到令人作呕的地步,但也足够噁心了。 魏民一口气没提上来,理智尽失地大吼:「我不管,你今天必须陪我,蹦极!」 「陪你什么?」沈星仪虎躯一震,一屁股坐下了。 魏民道:「你不是支持我蹦极吗?!」 「我支持啊,但也没说要自己上吧。」徐育民的人设完全爆发,顶着沈星仪保养得当的脸,不顾形象地抠了抠鼻孔。 「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你就这么对我?」魏民怒道,「你升迁的推荐信,还想不想要了?」 沈星仪嬉皮笑脸道:「那你信不信我把你这话录下来,你这是威胁!」 「我……」魏民噎得直翻白眼,「行行行,我错了,我道歉,我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不陪我怎么办?」 「也不是不陪,但我怕嘛,顶多在背后推你一把。」 魏民想了想:「那行吧。」 两人达成一致,时砚希把魏民绑到了半空中。 「你可得给我好好推!」凛冽的狂风中,魏民沉声对沈星仪说。 沈星仪缩在铁架边不敢上去,紧张的小眼睛四处乱转。 魏民实在看不下去,问时砚希:「有没有壮胆壮阳的,给她吃点。」 时砚希低头看小豆丁,墨淮殊说:「要加钱。」 「加多少?」 墨淮殊比了个数。 魏民立刻又犹豫了。倘若是沈星仪,他会毫不犹豫地刷卡,但这人归根结底是徐育民,值得吗? 他摇了摇头,对心里的自己说,不值得! 于是退后两步,用力把对方拽了上去。 沈星仪吓得尖叫,魏民握着她的手,哑声嘶吼:「推我!快推我啊!」 「艹你妈老魏,你别抓我,别抓我啊!!」 两人僵持不下,魏民后脚跟滑出了楼外,千均一发,他勐地搂住了沈星仪的腰。 接着就是一声破音的尖叫,两人一块掉了下去。 沈星仪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惊慌之下四肢都缠在了魏民身上,她一边尖叫一边将脸埋进魏民颈窝,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我艹!老徐!老徐关键时候你可别坑我啊!」寒风之中,魏民的手心开始出汗,冷冷的冰雪扑在脸上,他狠狠心想,要不我也晕一晕好了。 刚想完,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来:「嘀!时效卡,徐育民人设解除。」 魏民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徐育民人设解除,意味着沈星仪将完全回归,让她发现自己未经同意蹦极,还把她拉下来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眼见着沈星仪眉头皱起,眼睛缓缓睁开,魏民脑袋一空,做了他一辈子都不敢做的事。 他勐地后仰,用力磕在沈星仪头上。 刚清醒的沈星仪重新晕了过去。 魏民长舒一口气,忽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涌现出来,他怔愣片刻,恍然大悟。 这他妈就是夫权的解放啊! 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明灭,他好像凌驾在了世界之上。长久以来,他都被沈星仪管着,熟人都背地里笑话他妻管严,但他深爱着妻子,并未觉得不妥。可是现在,他冒出了新的念头,妻管严很好,但偶尔也应该反抗,反抗才会有自由! 胸中燃烧着万千豪情,魏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被拉回去后,他一脚把沈星仪踢开,自己跳了好多回,等到沈星仪悠悠转醒,他已经换好西装,优雅地坐在餐厅的椅子里了。 沈星仪迷迷煳煳地:「老魏,我怎么突然晕过去了,没出什么事吧?」 「可能有点高空缺氧。没事,快来吧,我点了你最喜欢的番茄炖小牛膝。」魏民没事人似的,低头切牛排。 沈星仪懵了一会,慢慢爬起,随后尴尬地发现,她、她裤子竟然湿了! 这事又不好问,她脸红了一片,用包挡着匆匆去了厕所。 这顿饭魏民吃得神清气爽,今天的花费也不便宜,蹦极加上饭钱,比昨天足足贵了一倍。但他毫无怨言,刷卡刷得无比爽快。 剩下三天的假期,他天天跑来蹦极,也不需要别人陪了,自己玩得风生水起,有时还拉着墨淮殊一块,表扬小孩比徐育民胆大。 假期一晃而过,魏民回归职场这天,幼儿园接到了市里的整顿通知。通知不是什么正式文件,就是一张手写便条,上书几个大字:「不用整顿了,请继续发扬!」落款是魏民。 也不知道蹦极究竟是魏民个人的心愿还是对幼儿园的一项测试。 这事过后,园里的方方面面回归正轨,墨淮殊又开始为钱抓秃了脑袋。 这天,梁化找到他说:「现在咱们幼儿园成了网红,被好多来东海旅游的人当成了打卡地,我几个圈内的朋友也想来做个节目,你觉得怎么样?」 墨淮殊问:「什么节目?」 「就是现在很红的一个综艺,投资商点名要到咱们这来取景,叫《猫咪去哪了》。」 第87页 第47章 《猫咪去哪了》,顾名思义,是一档以萌宠为主题的综艺,每期一只网红猫,节目组将它们投放到各个地方,让它跟嘉宾们玩躲猫猫。 节目内容设计简单,原以为收视不会太好,但架不住猫咪和嘉宾的粉丝数量庞大,竟然履次将节目推上热搜,两期下来,收视吊打同期,成为了一档男女老幼都喜爱的国民综艺。 「新投资商点名要在咱们园里拍摄,说来也巧,那人就是前段时间来审核的卜昌明。」梁化说。 墨淮殊点点头:「是打好总裁疫苗的那位。」 「咱们的疫苗确实有用。」梁化道,「那个卜昌明,半路出家进军娱乐圈,圈里人都不相信,就《猫咪去哪了》这综艺的导演,我从他嘴里听过不下四回卜昌明的坏话。但怎么说呢,卜昌明眼光确实很好,他提的一些建议,导演也不得不採用。这期节目的嘉宾就是卜昌明定的。」 「都有谁?」 「一共六个,歌手洛吉塔,流量小花张明敏,人气超模蒋磴,视后翟雪艷,老艺术家尹元武,以及一个金熊猫奖影帝!」 墨淮殊挑了下眉:「你?」 梁化羞涩地笑笑:「是我。不过我有条件的,如果节目不在咱们幼儿园拍,我就不去了。」 「你这是威胁我还是威胁节目组?」 「当然是节目组!」梁化讨好地给小孩揉肩,「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接通告了,粉丝都急坏了。」 「你还有粉丝?」墨淮殊想起宁小秋嬴牌喊他给钱的模样,对此表示十二万分的怀疑。 梁化说:「那是宁小秋!她算什么粉丝!当了同事就不拿我当偶像!你去网上看看,粉丝八千万呢,相当于一个东海市的人口!」 墨淮殊琢磨着,和节目组合作,多少也能提高一点周末疫苗接种秀的人气。 他问:「就这一个条件?」 「嗯嗯嗯。」梁化点头,「不过吧,这次节目形式有所改变,要求嘉宾自备一个小朋友……」 话没说完,就见小孩往后退,梁化赶紧揪住他衣襟:「你知道的,我弟不在了,只能带老闆!」 墨淮殊想过很多办法,例如让时砚希制造一个小朋友,但这样一来,成本又上去了。自打挥霍完墨宴的家产后,幼儿园的经济又开始入不敷出,时砚希更是个花钱不手软的,时常捣鼓新玩意,材料费用节节攀升。 墨淮殊现在的身体才三岁,头髮却已经快秃了。 坦白说,他很需要这个节目,无奈之下,只好出卖色相,和梁化一起同节目组的人见面。 他俩是最后一组定下来的嘉宾。梁化久不营业,官方微博一经发出,立刻把网络掀个天翻地覆,粉丝花式问候他这段时间去哪了,话题楼盖了又盖,一度造成微博瘫痪。 偏偏见面这天,导演临时有事得晚到,只能让助理先给他俩拍个先导片。 先导片一共十五分钟,内容很简单,就是对两位嘉宾进行一小段採访,介绍身份背景,然后到儿童公园出个外景。 节目主持人叫杨雪,是一个经验丰富、幽默风趣的女人,为了让小孩不紧张,她给了他一颗糖,谁知小孩接下后,直接放到了一边,说:「开始吧。」 杨雪干笑了两声,对梁化说:「你弟好成熟啊。」 梁化:「谁说是我弟了,这我老闆。」 为了节省时间,这段是直播。 于是全网都知道了,梁影帝带老闆上节目了!而且这个老闆不足半人高,只有三岁! 杨雪有一瞬间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题,讪笑了两声将话筒递给墨淮殊:「弟弟好可爱呀,梁影帝说是你他老闆,你觉得呢?」 墨淮殊平静望着镜头:「我觉得他想涨工资。」 杨雪:「?」 梁化接过话筒说:「我哪有工资,我每个月给幼儿园倒贴钱!」 小孩斜眼看他,他又说:「我希望每周能有三天假,这样多少有时间接通告,能给幼儿园多贴点钱!」 墨淮殊沉吟片刻:「可以,合同晚上给你。」 两人就合同问题深入探讨了一番,现场表演了一段上级下级,杨雪愣是没插上话,好半天震惊道:「这孩子怎么懂这么多?」 「这还用说?我们乖宝是全国儿童之宝!」梁化说。 谁知道这话引起了「全国儿童」的不满,这期节目的嘉宾里,除了梁化,还有一个歌手洛吉塔,那是他的对家。 顿时洛吉塔的粉丝炸了: 【这位熊猫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演就演呗,非要跟全国儿童作对。】 【别骂,就演技而言,这小孩挺有天赋的。】 【长得是挺好看,但被某某影帝这样消费,有点过了吧?】 【全国儿童凭什么被你代表,还全国儿童之宝,等节目正式开拍,那几个嘉宾的小孩不得气死?哪个不是富二代星二代,拼实力不见得比这孩子差吧!】 【还老闆,笑死了,我公司老闆不长这样谢谢!】 【营销也要有个度,这他妈侮辱谁呢!千千万万个成年打工仔,谁也不比这小孩年轻吧!】 梁化的粉丝也炸了: 【某些粉丝嘴真臭,对小孩哪来这么大恶意,不过是配合节目组作秀,哪个综艺不这样搞噱头,还当真了你们!】 第88页 【建议某割割粉丝多吃核桃呢,节目剧本懂?智商堪忧就别出来秀了好吗!】 【觉得人家作就不要看呗,反正这节目我追定了!】 没一会两边就吵起来了,弹幕一片花花绿绿,渐渐布满屏幕。 杨雪好几次想控场,结果没控下来,反倒是直播量一路上涨,把许多路人也吸引了过来。 就在这时,导演和投资方总算到了,杨雪松了口气,也没关直播,站起来叫了声:「刘导。」 「录着呢。」刘导做了个手势,转头对卜昌明说,「卜总要不要看看?」 先导片形式随意,没有剧本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卜昌明第一次投资,早就跟刘导说过,他对拍摄过程非常感兴趣了。 卜昌明本想就在后面观看,可眼睛一扫,瞧见沙发背上一小片参差不齐的杂毛,顿时乐了:「这不是乖宝吗!」 他顾不得镜头,迳自绕过去,和墨淮殊打个照面。 墨淮殊认出他来,轻轻点头:「卜总。」 「你怎么在这?」卜昌明看看梁化,反应过来,「哦哦,你看我这两天忙的,把这茬儿给忘了,你们也参加这节目。怎么样,有没有不习惯的,我让他们去改!那谁,小刘,拿瓶牛奶来!」 刘导呆了呆,赶紧应了。 墨淮殊一扬手:「不用,忙你的去吧。」 「那不行。」卜昌明坚持道,「这儿我说了算!乖宝啊,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那个『好总裁疫苗』,我现在不会这么顺利。你问他们,时间是不是证明了我决策的正确性!时间不仅证明了我,也证明了你,你那八千万赚得真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拍着墨淮殊小小的肩膀夸了个天花乱坠。 他豪掷八千万打疫苗的事传遍东海,托他的福,不少冤大头也提交了预约申请。但这是东海,全国十几亿人口呢,并不是个个都了解。不少网友纷纷在直播间里问怎么回事,就有东海的网友出来科普: 【别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了,这小孩真的是梁化老闆,我在向日葵幼儿园看见过梁化,那时他整天戴个墨镜口罩的,我还以为看错了。】 【说起这家幼儿园啊,那可真是天上地下没法比,你们幼儿园不就是给小朋友玩的么,我们这大人也能玩!】 【还没有场地限制,听说园长在开发五维空间,以后地下也能建游乐场!小朋友在地上上课,我们大人在地底玩,想想都刺激!】 各地网友越听越煳涂,怎么着,你们那是幼儿园呢,还是游乐场?! 有好事者去查了一下,才知道人家这不仅是幼儿园、游乐场,还特么是动物园、植物园、梦幻主题公园!环球影城什么的都得靠边站,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搞不出来的项目! 恰逢春运订票要开始了,不少人兴致勃勃地买了去东海的机票,得,今年不用去新马太马尔地夫避寒了,向日葵幼儿园走起! 有了这一波科普,接下来去儿童公园出外景就显得没那么必要了,最后决定由卜昌明带队,大家到幼儿园里走一遭。 此时孩子们已经放学,留下来的都是自己人,卜昌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一打招唿,还指挥着摄影师怎么去拍那些设施,这等于是让节目场景提前曝光。 好在这些东西美丽奇幻,勾起了大家强烈的好奇心,到直播结束,观看人数突破歷史大关,反响也很好,「向日葵」相关话题被网友自发地顶上了热搜。 正式录制虽不是假期,但仍有许多网友从全国各地赶来,墨淮殊一拍脑袋,决定增设空中座位,入场费688! 赚钱攒名声两不误,美滋滋! 第48章 《猫咪去哪了》的正式录制定在一周后,导演和嘉宾陆续抵达东海,由梁化带着老闆出面招待。 这期间,时砚希猫在办公室,竭尽全力开发多维空间。有时候工作多了也不好,他像一只滚轮里的仓鼠,被迫不停地奔跑。但好在工作的对象是他拉扯着长大的小孩,想到小糰子软乎乎皱眉生气的模样,他又忍不住想笑,这时候所有的辛苦都得到了回报,好像身心都被治癒了。 也许等家里的事回到正轨,他可以跟时昕云商量一下,带小孩去实验室生活个一年半载。 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来了个不速之客。 沈介。 沈家虽然在东海设有分公司,但这位沈公子显然不安于室,今天飞京城,明天飞巴黎,留在东海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都突然出现,惹人生厌。 时砚希看也没看他:「你要找的人不在。」 「你知道我找谁?」沈介施施然在沙发里坐下来,翘起腿说,「我找你。」 时砚希盹儿都没打:「我也不在。」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工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沈介用脚尖踹了下他椅子腿:「我刚从国外回来,去看了趟淮殊。」 时砚希身形一僵,敲击键盘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沈介轻笑:「你猜怎么着?」 「不猜。」 「哦。」沈介说完,自顾自地从冰箱里拿了根雪糕出来,拆开包装慢慢舔舐。 大冬天吃雪粉糕,也不怕冻得慌。时砚希在心里翻个白眼:「你有事说事,别耽误我时间。」 沈介吸着冷气,含煳地说:「你又不感兴趣,我怕说了才是浪费你时间。」 第89页 时砚希哽住。 半晌还是没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板着脸问:「怎么着了?醒了?」 「算醒了吧。」沈介吃完最后一口雪糕,哆嗦着将木棍投进垃圾桶里,「这事儿我真得冷静冷静跟你说,太他妈邪乎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人已经醒了,全须全尾的,被护工照顾得很好,但是吧——」 沈介抽了下嘴角,似乎回忆太不可思议,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时砚希快急了:「你一次说完行不行,当挤牙膏呢?」 牙膏沈介沉默片刻,终于又挤了点出来:「他坐在床上蹬腿大哭,不愿意吃药,最后护士把药混在牛奶里,好说歹说,才哄着他喝下。你是没见他的样子,这他妈……」 沈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平日里高冷刻板的霸道总裁,像个三岁小孩似的把自己扭成麻花,眼泪鼻涕横飞,实在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时砚希听完就拍腿大笑,笑着笑着又觉得瘆得慌,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寂静了片刻后,沈介哑声问道。 时砚希反应很快:「那一个不像正经大人,而这一个也不像正经小孩……沈介,你想说什么?」 很显然,那一个指的是远在国外的墨淮殊,而这一个,当然是和梁化一起接待节目组的小豆丁。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假设在脑海中翻江倒海。 良久,沈介说:「我问过医生,这种情况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车祸发生时,他俩在同一辆车里,淮殊为保护小孩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你们共同生活这么长时间,有什么线索没有?」 「有。」时砚希哑声说,「小孩写得一手墨淮殊的字。」 福尔摩斯说,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那个不管多不可思议,都是真相。 小孩和墨淮殊的相似不仅仅是那一手字,他就是墨淮殊。 时砚希高速运转的大脑顷刻冷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墨淮殊陪着节目组吃了顿饭,就把梁化留在了酒店,自己找前台叫了辆出租,返回幼儿园。 大晚上的,一个丁点大的小孩,目的地是幼儿园……司机后背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跑上遇见查酒驾的,赶紧竖三根指头证清白:「我就是拉货……呸,载客的,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家长也是心大,这么小敢让他独自乘车。」 交警拿着手电筒扫了扫墨淮殊的小脸,商量了一下说:「不排除离家出走的可能……这样吧,孩子留在我们这,我们负责叫他家长来接。」 墨淮殊十分无语,拉扒着窗玻璃说:「我正是要回家。」 不管他怎么说,一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儿童独自乘车,搁交警眼里就是大事,几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抱出来,还派了一名女交警陪着他。 墨淮殊盪着小脚坐在椅子里,马路上四面漏风,他虽然裹了件交警叔叔的外套,还是觉得冷,又有些困,小脑袋不住地往下点。 时砚希赶来后,照例先被训了一顿。要搁前几天,他还能反省反省自己,可现在一想到这小孩是谁,他就感到无比憋屈。 一回头,瞧见小孩歪着脑袋团在塑料座椅里,小脸红扑扑的,眼里有朦胧的睡意。 一股莫可名状的情绪席捲全身,久远的记忆破土而出。 那年也是一个凛冬,向来温暖的东海破天荒地下了雪。大年夜的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下,大人们在屋里高谈阔论,他坐在院里的鞦韆上,和墨淮殊背对背地生气。 那时他们合办的公司刚发现项目泄密,又恰逢春节,沈介回京城前,留下一句话,说最好查查内部泄密的可能。 就是这句话,导致了时砚希和墨淮殊关系破裂。 墨淮殊认为沈介的提议不无道理,从内外两方面排查原因,才能找出根本;但时砚希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不容任何置疑,墨淮殊要查,就是跟他过不去。 两人都觉得自己有理,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过年也不安生,吵得大人头疼。 时德元脾气爆,一时气着了,把他俩从屋子里踢了出来。 他俩一人面前一堆啤酒瓶,年纪不大,酒量倒都不小。时砚希喝多了情绪外涌,属于外放式的醉酒,墨淮殊却内敛得多,眼底一片水光,什么也不说。 时砚希越想越生气,磕着酒瓶问:「你怀疑我,怎么不怀疑沈介,难道我就是坏人,他是好人吗?!」 墨淮殊已经醉得迷煳了,脑袋歪歪斜斜地抵在鞦韆杆子上,闻言「唔」了一声,还是什么也不说。 时砚希胸中的酒气快把自己逼疯了,勐地把墨淮殊揪起来,用力掼到树干上。 薄薄的积雪在脚下嘎吱嘎吱地响,口里唿出的全是雾气,他却感觉不到冷,胸中蒸腾着火气,拼了命地嘶吼:「凭什么都听沈介的,什么都护着他,我呢?我呢!」 墨淮殊伸手想推开他,奈何手臂绵软无力,耳朵又被吵得疼,皱了皱后,只好说:「沈介比你可怜啊,家人都不在身边,一年才见两次……」 后面的话时砚希不愿再听。他想,沈介可怜,就该得到全世界的偏爱吗?那我呢?我从小给你送好吃的好玩的,关注你的一举一动,我算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掐住墨淮殊的脸,用力啃了上去。 第90页 是真的用牙啃,血丝顺着齿缝涌进嘴里,他才发现他把墨淮殊嘴角啃破了,血珠晕染在本就红润的唇上,带了一点青紫。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骤然抽离两步。 墨淮殊摇晃着,伸手想抓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因酒气沾上了点红晕,就像雪里的樱花一样粉嫩。 这是多么不合时宜的场景,又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事,但时砚希趋于本能,再次覆了上去,用舌尖一点点地舔掉了那人唇上的血迹。 后来的事时砚希记不得了,回过神来后,他已经坐在了飞往国外的飞机上。 据说,那天是初一。 据说,他冲进屋后,就嚷着要出国,连夜订好机票,次日一早就飞了。 据说,那天墨淮殊被「遗忘」在雪地里,等到被大人发现时,发起了高烧,烧退后,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 似乎,是不记得了吧…… 时砚希脚步变得艰难,眼前的小孩已不是墨淮殊当年的模样,但身体里的灵魂却叫他四肢无力,喉咙干涩。 「来了?」小孩察觉动静,微睁了些眼,眼底敛着些许水光,一如当年那个下雪的夜。 时砚希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走吧。」 小孩点点头,将外套还给交警,道了谢,扭头喊他:「去拦车。」 时砚希下意识就要动,关键时刻,理智又占了上风,他低头问:「凭什么?」 「凭你是大人。」墨淮殊奇怪道,「你觉得我一个小孩去拦车,车会停?」 搞不好司机以为是乞讨的,跑得比原来还快。 时砚希只好去拦车,两人都不说话,车厢里安静得出奇。 司机大概是无聊,打着哈欠拧开了广播,慵懒的女声哼着歌飘出来。 时砚希瞥了邻座板正的小孩一眼,又一眼。 终于忍不住问:「那件事最后怎么样了?」 「哪件事?」 时砚希斟酌着用词:「就是我们高中办的那个公司,项目泄密的事,你……你墨淮殊叔叔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小孩扭头瞧了他半晌,手指在膝盖上慢慢收紧,又放开,接连数次后,低声道:「有一个员工,用优盘从……他电脑里拷走了资料。」 所以,沈介没有说错,确实是内部泄的密。 所以,他也没错,他的防盗系统确实是安全的。 所以,小孩那个「他」,真的是他自己,墨淮殊不会跟小孩说这些事。 一瞬间,时砚希好像被抽干了精气,双目失去了神采。 第49章 时砚希浑浑噩噩了几天,还没彻底墨淮殊就是小孩这回事,节目就正式开播了。 这次因为卜昌明投资给力,节目宣传做得很到位,录制当天幼儿园门票全部售空。节目方一合计,现场观众都这么多,看录播的观众肯定有意见,倒不如进行实况直播。 说干就干,直播当天,幼儿园的云端看台扩大整整一倍的同时,四面还增设了时空回溯设备,只不过回溯时间设置为零,后台也进行了多维空间拓展。 距离直播还有半小时,各大网络平台的弹幕早已飞扬起来。 【《猫咪去哪了》,猫咪在向日葵幼儿园,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粉丝们,未曾谋面的路人们,再过半小时,本期节目就要开始啦!】 【来啦!排排坐吃瓜子,不是谁的粉丝,但特别喜欢这档节目!】 【我是小白云的粉丝,猫猫今天也要加油哦,收工小鱼干吃到喵喵喵!】 【小白云今天又来挥爪爪了吗?这只以超凶走红的网红喵,今天会让哪位嘉宾痛哭流涕呢,嘿嘿嘿,坏笑jpg】 相比各家粉丝,猫咪小白云的粉丝更加得意一些。小白云可是超极网红,有着一身雪白的长毛,鸳鸯眼,眉心一点点黑,看起来可爱又霸气十足。而它的性格也确实霸道,管你是流量小花也好,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也好,挠起人来绝不手软。 据说小白云走红就是因为邻居家起火,消防蜀黍把它救出来时,它似乎因为最后才获救而非常生气,毫不犹豫挠了对方一脸血。 然而谁也不知道,正是这只威武霸气的网红喵,此刻正在后台瑟瑟发抖。 为了表示隆重,幼儿园给网红喵安排了一间独立的休息室,它蜷在沙发里悠闲地甩尾巴,被主人服伺着啃小鱼干,可是冷不丁地,一声高亢的叫唤打断了它:「你们快来看,这真的是猫,活猫!我去,它还会吃小鱼干,我也想吃小鱼干!」 说话间小鱼干就被某张湿滑的舌头卷跑了,小白云勃然大怒,挥舞爪子就要挠,然而那抢夺小鱼的狗头迅速后退,两只熊猫拱了过来,紧接着,一只猎豹,一只秃鹫也看上了它,场面活像几只猫咪围着仓鼠笼,商量着是把里面的小东西红烧还是清蒸。 不止小白云,主人也吓了一跳,站起来后发现这群奇奇怪怪的野生动物都被一个小豆丁驱使,这才定下心来。小豆丁她是见过的,知道这孩子年纪虽小,但整个幼儿园都听他的,似乎连那个投资人也不拿当他普通儿童看。 小白云主人定了定神,强笑道:「小……老闆,你有什么事吗?」 「刚才节目又改了点规则,这个你给猫戴上。」墨淮殊将一个粉红丝带递过去。 小白云主人拿着丝带看,里面有一截缝了双层,有些硬,似乎塞了晶片之类的。 第91页 大白迫不及待地大叫:「快快快,给它戴上,交流起来不费劲!」 猫有猫语,狗有狗话,它倒想听听,这看起来娘们兮兮的傻猫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小白云爪子紧紧钩着沙发布,全身的毛髮炸开,对戴丝带十分抗拒。好不容易戴上了,它张口就是一嘴大碴子味儿:「艾玛吓死老娘咯,玻棱盖儿咔咔抖!死狗你瞅啥,想挨揍啊?!」 大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死狗」指的是它自己,勃然大怒:「劳资日你个先人板板,眼睛都不健全,猫眼看狗低嗦!」 谁能想到呢,一只东北猫和一只西南狗各自用家乡话骂了起来,那只西南狗还仗着有同伴撑腰,不时来两句粗犷民歌,满地打滚。 房间里一时猫飞狗跳,观众倒是各式各样,什么都有,围观的熊猫、助威的秃鹫、说风凉的猎豹,简直是动物版的拌嘴斗殴现场。 小白云主人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大白那群勐兽同伴一时兴起,把小白云分而食之。 反观那个小豆丁,人家就淡定得多,不慌不忙拿出摄像头安上了,说:「直播了。」 话音没落,小白云就在大白「先人板板」的怒吼声中变了脸,团着尾巴嘤嘤嘤:「大哥别动怒,有话好好说。」 大白:「……」 妈蛋,这还是只戏精猫! 按照剧本,戏精猫在场记的带领下,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来到操场,沿途不时掐着嗓子,柔柔弱弱地惊嘆:「哇,太美了!」「哇,这是真的吗?」「哇,我真想永远生活在这里!」 然而猫算不如天算,戏没做完,脚下忽然一空,它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机械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嘀,多维空间已开启!」 环绕整个操场的时空回溯屏上霎时出现一团炸毛的雪球,目眦欲裂,四爪乱挥,大张的嘴巴里舌头打结,发出一连串让人头疼的尖叫:「我艹艹艹艹你祖宗奶奶啊——!!嘛玩意儿给老娘死边儿去!!」 无论看台还是直播间的观众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哇,一向温柔优雅的小白云竟然狂爆粗口,浑然变了一个猫,这难道是危机时刻流露的本性吗? 一秒过后,观众齐齐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小白云的演艺生涯怕是从来没有这么糟心过,好不容易四脚踏上实地了,又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耳朵倒伏,嗷一声用爪子捂住了脸。 这里可不是它平时撒欢儿的花园,而是一个矿洞,洞顶之高,一眼望不到头。纵横交错的轨道悬在洞壁,将矿灯的白光切割成诡异的碎片。点滴积水从轨道缝隙滴落下来,滑过矿洞深处,隐约可见一点矿石细碎而朦胧的光芒。 小白云嘴巴大张,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观众席的欢唿像从遥远的九重天上来,传进耳朵就像夏虫的喁喁私语,随后,一个火红的光点由远及近,慢慢变大,快到眼前时,忽然轰一声,发出震天的巨响: 「《猫咪去哪了》第七季,开始!」 「艾玛搞这么大阵仗吓死个人……哦不不,个猫咧!」小白云在炸裂在巨响中将尾巴甩成螺旋浆,整个猫都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地上的六组嘉宾排排站,各自发表捉猫宣言。 大多数家庭都是自我勉励,表示要好好加油之类,到了梁化这里,他大概是久不营业憋坏了,说:「猫么,又不是勐兽,进了我们幼儿园的大门,龙都能给你变出来。」 话音刚落,大屏幕里小白云发出一声愤怒的谩骂,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只变异蚯蚓吞进了腹中。 全体观众:「……」 墨淮殊无语地嘆了口气,接过梁化的话筒警告道:「你还是别说话了,系统绑定了你的话语权。」 梁化:「啥?」 「说什么来什么。」小孩无语地抚了抚额。 这就是多维空间的特性,必须要和人的意识绑定,随心而动。昨天时砚希来找他时,他随口说绑梁化的,现在应验了。现实里当然不会有龙这种生物,系统自动进行筛选,变了一只巨型蚯蚓出来。 梁化下意识捂住了嘴,想了想又用气声试探:「再来只大白?」 话音落下,一只大白plus唱着山歌轰然砸至蚯蚓面前,舌头一卷,将蚯蚓吞了下去。 场外围观的真大白呆若木狗。 嘉宾们脸都白了,这还得了?万一梁化突然反社会,弄来狮子老虎之类的勐兽,他们岂不是要拼着性命搭救小白云? 这也太刺激了! 立刻就有几个人过来堵梁化的嘴,梁化反应很快,又说:「来只恐龙!」 大白plus嘹亮的歌声消失在了一只霸王龙肚子里。 所有人:「…………」 赶在梁化被撕成碎片前,墨淮殊递了张口罩给他:「戴上吧。」 梁化乖乖戴上了,然后拿出一只大包,拉开拉链,将小豆丁装进去,背在了身上。 这也是园长友情贊助的高科技,配有减重装置,背在身上一点重量也没有,必要时撑开变成保护罩,抵挡重物攻击。 梁化的死对头洛吉塔走过来看了一眼,酸熘熘地哼了哼,然后抱着自家外甥第一个钻进了洞里。梁化和墨淮殊紧随其后,矿洞深处的水汽蔓延过来,瞬间让他们打个哆嗦。 不一会,其他几组家庭就都到了。 洛吉塔问:「现在怎么着,分开找还是一起?」 第92页 流量小花张明敏年纪尚小,胆子也不大,紧紧地搂着弟弟说:「一起吧,这里……我害怕。」 翟雪艷和蒋磴也是这个意思,洛吉塔将背上的大包摘下来,笑道:「你们这样不行啊,准备不充分,大家一起抱团就是个死。」 虽然知道这次拍摄不会有任何危险性,但几名女性仍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洛吉塔瞥了梁化一眼,说:「你们和梁化一组吧。我自备了装备,就不分给你们了。」 说完,他就牵着小外甥,全副武装地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所谓的多维空间是这种景象,带的东西都不多,不像洛吉塔,末日生存那套装备都用上了。 这下只能依靠梁化,毕竟是一句话就能改天换地的男人。但这时梁化背着老闆,轻易却不敢吭声了,就见老闆默默戴上了眼镜,说:「跟我来吧。」 第50章 一群大小孩、小小孩,紧跟着梁化,确切地说,是跟着梁化背上的墨淮殊,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矿洞里。 小孩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也不知从镜片中是否能看到东西,他指挥着梁化向左向右,向矿洞深处走去。大家排成一排,摸黑前进。 阴冷的风穿堂而过,黑暗隐没在矿灯照射之下,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这里当然不会有恐怖片中的情节,只是这样的环境难免让人不安,果然没一会洞穴深处就传来悽厉的惨叫,仔细听,似乎是洛吉塔的声音。 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一阵叮叮咚咚,好像把全部的傢伙都祭出来了。刺耳的声音迴荡在洞穴中,让人寒毛倒竖。 「应该是他自己吓自己吧。」梁化无所谓地说着,他真是一点不怕,这里有基本的雏形,但更多来自他的想像,他心中有底,便自觉充当了大家的主心骨。 有墨淮殊指挥,很快他们便发现了卡在两根石柱间的霸王龙。 这傢伙巨大的身躯涨得鼓鼓的,也不知是被石柱挤的,还是被小白云撑的,它四肢短短的爪子在半空中扑腾,看起来十分滑稽。 饶是如此,野兽特有的味道也很让大家受不了,一个个躲得老远,没人敢靠近。 翟雪艷家的小孩怯怯地问:「小白云在它肚子里,我们要怎么把小白云抓出来?」 翟雪艷拍了下他的脑袋:「笨啊,我们有刀。」 「那要杀了它吗?」 一句话,没人再说话了,所有人脸色都不好。在座的除了杀鸡杀鱼,连人都没杀过,谁敢去碰这几层楼高的霸王龙? 好在他们有墨淮殊。小孩拍了拍梁化:「想个可爱的。」 「可爱的?」一时半会,梁化还真想不出来,挠挠头说,「……乖宝?」 就听「啵」的一声,张牙舞爪的霸王龙变成了包子脸的墨淮殊,和他背上那个大眼瞪小眼。 翟家的熊孩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大确定地问:「现在是要杀人了吗?」 梁化:「……」 考虑到劳务合同还在墨淮殊手里,他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 好在墨淮殊对他的智商有所了解,只是无奈嘆了口气,随后就捏着他耳朵说:「想个可以打开的盒子。」 「哦,薛丁格的猫!」梁化恍然大悟,脑袋里机关一响,包子脸消失了,变成了一只刚刚落地摇摇晃晃的小匣子,可怜的小白云备受折磨,骂骂咧咧地探出小脑袋。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闪——开——!!」 洛吉塔舅甥俩不知为何钻进了奔跑的矿车里,车轮呲啦作响,顺着轨道快速下滑,眨眼就把可怜的小白云砸了回去,紧接着轰隆隆一阵天旋地转,地面被砸了个大洞,所有人尖叫着掉了下去。 办公室里,时砚希看着快速自动修復的程序啧啧称奇,梁化的思维太活跃了,不断挑战新的维度。从矿洞坠落后,他们抵达了一个二维空间,所有人瞬变成纸片人,屏幕前的观众恍如在看动画片。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勾过来一看,他怔住了。 来电显示是墨宴。 这个抛妻弃子与时家再无关系的前姐夫,连日来仿佛消失于人间,竟然给他打电话?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墨宴直截了当地问:「你能把多维空间连到红云寺吗?」 「不如连到故宫?故宫猫更有看头。」时砚希随口说。 墨宴道:「正经事。你现在马上过来。」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连个地址都没给。不过他既然提到红云寺,时砚希当然知道是那里,但他又为什么去呢? 梁化意识连接的多维空间意外频生,需要不断地修復才能防止意外,虽然他开发了一套完美的自动修復程序,但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这也是他不去看台而留在办公室的原因。 然而潜意识里他却知道,墨宴不会无缘无故找他,黑宴的语气是郑重的,容不得他多想。 最终他把大卫和安妮叫来看着程序,骑上他那拉风的哈雷直奔红云寺。 墨宴在后山的一处破败小院等他。 「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墨宴边走边说。 石板路在一口飘满落叶的古井边中断,井水幽幽,盪着细碎的阳光。 「这是什么?」时砚希伸头往里看了看,幽深的古井仿佛一张大口,仰面朝天,总想将上面的人吞没。 第93页 「这是阵眼。」墨宴说,「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东海是一座填海造田起来的城市,根基在海沟里,十分不稳固,需要某些不同寻常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加固——这是红云寺的说法。」 时砚希十分莫名其妙:「哥,你想说什么?」 墨宴答非所问:「当年东海建市颇费了一番工夫,由当时的几位领导牵头,请了红云寺的高僧做法事,在地基上打造了一个所谓的金钱阵,以保东海长治久安。这个阵有两处阵眼,一处在这口井,另一处,」 他顿了顿,看着时砚希的眼睛,「在向日葵。这是周行千方百计要拿到地皮的原因。」 时砚希笑道:「金钱阵?他真以为那下面埋着宝藏?」 「没有人知道那下面埋着什么。有人说是一团看不见的神秘力量,也有说就是数以千计的宝藏,否则无法解释这座城市建市短短几十年,就创造出如此庞大的财富。周行,大约在红云寺听了个大概,相信了第二种说法。」 「他那一堆债可不少,还想拿地?做梦呢吧!」时砚希笑。 墨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阵最近出现了松动。这是红云寺秘而不宣的事,我在这住了近半年,才打听到一些端倪,说是有什么东西泄了出来,他们称之为『气』。」 「等会,你为这事跟我姐离婚?因为不确定事情什么时候会有进展,又不愿打草惊蛇?」时砚希唿吸急促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 接下来,墨宴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两个阵眼在地图上连成一条直线,直线之间,有一个中心点,据说那就是泄『气』的地方。」 时砚希吸着冷气道:「跨海大桥。墨淮殊出车祸的地方。」 如果墨宴所言属实,那么车祸当天,就是所谓的「气」外泄的时间。当然,佛家讲「气」,带有一定神秘学的色彩,到了时砚希这,他理解为「磁场」,是一种强大的外力,外力与人体的内力相互作用,导致两个灵魂移位。 他瞬间明白了墨宴的意思:「你要再现当时的情景?」 「今天是红云寺再次做法事的日子,他们打算把外泄的『气』重新注入阵眼,注入的那一刻,就是灵魂归位的时机。」 「所以需要连通幼儿园到红云寺的多维空间,让两具身体在同一个维度相遇。」时砚希舔了舔唇,身体里的热血沸腾了。 他飞快地道:「我需要几台电脑,至少一台中央处理器,还要把安妮叫来。法事什么时候开始?」 「两小时后。」墨宴说,「节目组的拍摄能拖下去么?」 「不能拖也要拖!」时砚希拿出手机,开始连接系统后台,手指翻飞,一连串代码从屏幕里划过。 突然,他抬起头,问出那个纠结了许久的问题:「墨淮殊……」 「沈介已经把他接回来了,这会正往跨海大桥去。」 高速路口,沈介正和真正的墨乖宝小朋友大眼瞪小眼。 面对着墨淮殊小豆丁时,他觉得年龄不是问题,沟通也不是问题,可是现在,他觉得哪哪都是问题! 这个穿着墨淮殊身体的小孩刚甦醒没多久,至今未能很好地当一个成年人。一会渴了要喝水,喝了水又想上厕所,上完厕所洗手把衣服弄湿,然后两个大男人顶着路人看戏的目光,给里给气地逛商场。 如果不是重任在身,沈介想一头撞死在方向盘上。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他忽然福至心灵,给小孩买了一大瓶牛奶,一边哄着小孩喝下,一边打开车载音响,摇篮曲轻轻地响起来,小孩哼了哼,终于闭眼沉沉睡去。 距离法事开始还有半小时,沈介发动车子,冲上高速。 与此同时,时砚希坐在墨宴安排的大卡车里,和安妮一起面对十数个巨大的屏幕,飞快地搭建多维空间。为了将幼儿园的墨淮殊引到特定地点,他要不断地给梁化设置陷阱,逼迫梁化的思维离开幼儿园。 时间越来越紧迫,猫咪小白云也越来越接近目标区域。 「沈介呢?」时砚希目不转睛地望着大屏幕,让安妮给沈介打电话。 安妮却带来一个不好消息:「堵在半路了。」 其中一个大屏幕闪烁一下,切换成卫星云图,绵延十几公里的红线从跨海大桥一直延伸到海湾的另一边。 「我过去看看。」墨宴说着拿起车钥匙。 时砚希拦住他:「除非你开挖掘机一路碾压过去!还是我去吧,哈雷快点!」 匆匆交待安妮几句,他跳上自己的坐骑,将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沖了出去。 上桥一看,沈介可不就卡在中间了么,他那大切诺基被两辆中巴堵得死死的。 「人给我!」时砚希把车门拉开,沈介配合着把小孩放到他背上。 明知道这只是一具墨淮殊的躯壳,时砚希还是僵了一下,经年的记忆破土而出,他好像又回到了背着墨淮殊和沈介干架的少年时代。 可偏偏就在这时,小孩醒了,揉揉眼睛发现没在车里,吓得嚎啕大哭。 「你是谁,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沈叔叔呜呜呜——!!」 沈介满头冷汗,连忙用绳子把小孩捆住,对时砚希道:「不管他,快去!」 小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偏偏是一副墨淮殊的长相,看得时砚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94页 然而现在却不是大发感嘆的时候,他把油门踩到底,从两车道的中间穿了过去。 距离车祸地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孩用力揪他的头髮,哇哇大哭:「我不要你,你是坏猫……!」 车身一震,小孩嘴里的话变成了:「梁化抓住它!」 时砚希:「……」 他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这货还保持着振臂高唿的姿势,显然在节目中玩得相当愉快。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片刻,墨淮殊默默放下了高举的手。 直至此时,时砚希才长松了一口气,不用开口,他已经知道,那个讨厌的墨淮殊回来了。 他正搜肠刮肚不知该说些什么,安妮的声音透过蓝牙传进耳朵:「大事不好,时德元那个糟老头子跑进幼儿园了!」 「啥?!」时砚希车头一拐,险些出了车祸。 安妮道:「瞧着像是要兴师问罪,你想想你最近都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时砚希不知道,他就知道时德元找他没有好事。 犹豫了半天,他望向镜子里那张脸,咽了口唾沫:「那啥,你忙吗?看在舅舅照顾你这么久的份上,江湖救个急?」 墨淮殊斜眼看他。 这张成熟的脸气质长开了,眼神三分冷漠七分疏离,让时砚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鬼使神差的,他车头一掉,说:「要不还是别回了。」 「去哪?」墨淮殊说,「民政局的话,我没带户口本。」 刺耳的剎车声响起,时砚希差点一头撞下栏杆。他回过头,墨淮殊逆着夕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忽然之间,他想明白了一些事,这段时间的经歷,似乎就是上天留给他的机会,要他重新把这人攒在手中…… 下本开:《咸鱼在娃综啃老后爆红了》(暂名) 时洵从小没妈,老父亲又公务繁忙,他自己野蛮生长,抽菸喝酒烫头髮,一不小心成了全城最痞的仔。 老父亲时星博古板暴躁,每每看见时洵,都扬言要胖揍他一顿。 对此时洵不是没有怨言,总有一天,他要把时星博按在地上摩擦! 突然有天,父子俩一块了。 坏消息:时洵作为爱豆已过气,黑料缠身,老攻即将离家出走,而他还有一个三岁儿子嗷嗷待哺。 好消息:这个儿子是时星博。 更好的消息:时星博他失忆了! 看着年仅三岁的老父亲,时洵露出了痞仔特有的笑容:「那什么,有个词叫报復性啃老,你懂伐?」 时星博不懂。 没关系,爷俩被扔进了一档带娃综艺。 同样是哄娃吃饭: 别的家庭:「宝宝要乖乖吃饭,这样才能长高高哦。」 时洵:「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玩,过来吃饭,啊~」 然后就见时星博踩着摇摇晃晃的小板凳,把一大勺米饭餵进时洵嘴里。 同样是打碎杯子: 别的家庭:「宝宝不哭,碎碎平安是好事。」 时洵:「你自己看看这都第几个了,手怎么这么欠!」 时星博扭着小蛮腰,笑得一脸羞涩:「是哦,手手好欠,宝宝不哭哦~」 看着越来越乖巧的老父亲,时洵终究还是张开了爱的双臂:「叫爸爸,过来抱!」 这时就见奶糰子背着手,露出一个老气横秋的笑容:「臭小子,再说一遍,你是谁爸爸?」 时洵: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