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我们是认真的[快穿]》 第1页 《破案,我们是认真的[]》作者:锦杉【完结】 文案: 作为一个死在罪犯手中的刑侦专家,陶景的内心是不服气的。 而正愁招不到优秀员工的地府特派安全事务司则亲切地表示: 来呀,破案呀~反正有,大把罪犯。 从此以后,陶大专家无可救药地走上了一边穿越一边与兇手花式斗智斗勇的不归路。 重生案、京城分尸案...... no+no+no,朕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等等,你问有什么奖励没有? 集齐反派boss,可召唤老攻呦~ ps:1.主受,1v1,he,攻从始至终一个人 ++++++++2.本文不恐怖,不恐怖,不恐怖...... ++++++++3.文下请和谐讨论,不要人身攻击。 ++++++++4.作者菌非专业人士,且智商揪心逻辑死绝,望诸位看官轻拍,考据党慎入。 ++++++++5.如果有小天使想弃文,直接点x,不用告诉我 ++++++++6.本文完全由作者原创,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7.谢绝扒榜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呦~比心比心么么哒~ 内容标籤:穿越时空 快穿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景 ┃ 配角:骆峥 ┃ 其它:快穿,强强,悬疑推理 一句话简介:一边撩汉,一边破案。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引子(1) 辽城南部,东临小区。 三号楼边儿上的树荫里,几个大妈摇晃着蒲扇,一边吹着小凉风,一边念叨着家长里短。 这不,刚买完菜回来的李大娘,正愁眉苦脸的跟一帮老姐妹们抱怨自家闺女快三十了还找不着对象。 「哎呦,你看看现在社会乱的呦,想找个踏实稳重一点的小伙子,咋就这么难呢!」 「可不是么!老张家那姑娘,前几天还被一不着调的小混子给骗了三万块钱呢!」 一众大妈混合着树上的鸟鸣,叽叽喳喳。 「诶?你们说到这儿,我道是想起来一人。」穿着一身荷叶绿的阿姨忽然眼珠子一动,「住我家楼上那小伙子,单身,我看挺不错的。」 李大娘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孙姐,那人啥样,你可得跟我好好说说。」 一见大傢伙瞬间都围着自己,孙阿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诶呀,其实我也就跟他见过几面。怎么说呢,小伙子个儿高,人长得也白,模样挺周正的。」 话刚一出,老赵一脸的不认同,「长的好顶什么用,现在吃软饭的小白脸子不有都是嘛!」 「可是我还听说了,人家好像是个什么政法大学的教授呢!」孙阿姨极力为自己的眼光辩驳。 「大学教授?这么好的条件,咋能找不着对象?」 孙阿姨被问的卡住了,一时答不上话。 李大娘心里也犯嘀咕,是啊,要是真像夸的那样,咋能到现在还没成家? 这时,就听之前一直没吭声的老周太太压低了嗓门,「保不齐啊,这小伙子,那儿......不行!」 「咦......」 一阵风吹过,从树梢上卷下一片叶子。 树底下一时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安静,然而每个大妈的脸上都默契的写着「原来如此」。 怪不得呢,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大妈们一阵唏嘘过后,继续东家长李家短。 而在他们的背后,刚好下楼扔垃圾路过的陶景,「......」 *** 陶景家住四楼,此时的他刚刚从楼下上来,一边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给大妈们留下了如此违和的印象,一边拧钥匙开门进屋。 低头换鞋的功夫,电视里女导播简洁干练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本月十三日,辽城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一起强.姦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陈某涉嫌强.奸、故意杀人等多项罪名,一审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陶景踩着拖鞋进屋,左手扯松了衬衫的第一个扣,桃花眼懒散地往四方的小框框上一瞥,陈章的脸一闪而过。他被两个法警押着,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陶景收回目光,随手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这时,电视里画面切换,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嗓音中,难得沾了点儿柔和的调子。 「据相关知情人事透露,此次警方之所以能在一周内迅速破案,除了特案组刑警们不眠不休的努力外,还有一位政法大学犯罪研究室的教授参与了案件的侦破。」 画面中,镜头对准教学楼外的草坪。从这个角度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男人的侧脸。 只见那人虽然面容白皙,却丝毫不显女气。英挺的眉峰与清晰的轮廓更添了几分男人的硬朗。然而他的眉眼之间,却又比一般的男人多出了几分精緻。两相结合,更衬得整个人英俊不凡。 镜头拉远,男人正跟一个学生打扮的人讨论着什么。西装的一角被风吹的翻起,露出里面裹着劲痩腰肢的白色衬衫。 「据了解这位陶教授年纪轻轻,却已经参与过大量案件的侦破,并对于犯人的行为分析,线索挖掘等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听听,他对于这起案子……」 戛然而止,屏幕上瞬间一片漆黑。 下一秒,陶景搁下手里的遥控器,转身进了厨房。 第2页 看着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装蒜,啧,怪难为情的。 他挽起袖口,从冰箱里拿出鸡肉,放在水头下简单沖洗。 水流小溪似的沿着男人流畅的小臂线条蜿蜒而下,滑过凸起的腕骨。 淋干水,扔锅,盖盖儿。 陶景刚掀开炉灶开关,忽然听到什么东西震动。 陶景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往厅里走。 茶几的角落里正一闪一闪,陶景捞起手机,指间滑过绿键。 「喂,哪位?」 「诶,陶哥,是我,小沈。」 陶景愣了一瞬:「谁?」 「……上次在学校里採访你那个记者,沈姝,这么快就忘了?」 陶景略一回忆,似乎有点印象。 他轻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散漫劲儿,「抱歉,最近记性不太好。」 「哥,你现在干嘛呢?」沈姝没再纠结上一个问题。 「没干嘛,」陶景瞄了一眼厨房,眼里隐有笑意,「给儿子做饭呢。」 「……你那两只猫儿子都要被你给惯成祖宗了。」沈姝哭笑不得,「对了……你一会儿有空吗?」 陶景:「怎么?」 「我们领导心血来潮想做一期你的专访,任务挺急的,你看咱俩什么时候能见一面?」 「前两天咱们不是刚採访过吗?」 电话那头,沈姝顿了一秒:「是採访过。但上次的见面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没有敲定,内容要见报的,我不好随意发表。」 陶景听她语气认真,也没说出口那个「不」字儿,「成吧,什么时候?」 沈姝,「今晚六点,东顺居?」 陶景挑了挑眉,「这么急?」 沈姝,「上头催的紧,我也没办法。」 陶景,「行,晚上见。」 「好的,千万别忘了啊!」沈姝临挂断电话,还不忘千叮咛万嘱咐。 陶景握着手机,站着没动。 不知为何,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异样。 然而几秒过后,鸡肉的香气猝不及防地从厨房里飘出来。 陶景暂且放下心思,走去关火。 晾凉,切块,分装两小碗。 一套程序,早就驾轻就熟。 陶景刚把两碟端出厨房,就见一道白影闪过,在墙上借力一蹬,下一秒就窜到了陶景的肩上。 陶景扶额,「小白,下来。」 然而被叫做小白的猫听见自家主子的话,非但没下来,反而用圆滚滚的猫头,半是撒娇半是邀宠地蹭了蹭陶景的下巴。 陶景眯着眼笑。 此情此景,正好被慢吞吞扭动着水桶般腰肢的大黑看了个满眼。后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 你以为用这点手段就能独得主子爸爸恩宠?笑话! 果然,没过一会儿,陶景就俯下身子,同样宠溺地撸了撸大黑的毛。 大黑享受地眯着眼,骄傲地抖了抖两撮白鬍子。 *** 城南,一间废弃的旧仓库。 一个女人被绑在凳子上。 她面前的桌子上,手机屏的光刚刚灭下去。 沈姝全身微微发抖:「我都按照你要求的说了,什么时候放了我?」 话音刚落,面前的黑暗处便闪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带一顶鸭舌帽,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亲爱的小姐,你的演技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沈姝咬牙。 眼前再次闪现出陶景的脸。 心脏狠狠一纠,她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想。 「你快放了我!」她的声音在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 话音未落,黑暗中的男人走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 沈姝被迫仰起头,直视着他的脸。 她看清了。 下一秒,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一股寒意如电流般顷刻间传遍全身。 「你——」 她张口欲喊,然而音节还没来得及冲破喉咙,一股热流便从她白皙的脖颈下喷射出来。 沈姝眼睛睁大,死不瞑目。 鸭舌帽盯着那抹刺眼的红色,轻轻转着手中的刀柄。 放心,我会让那个男人,给你陪葬。 第2章 引子(2) 兴夜路,通往城北。 此时正值晚高峰,陶景的suv汇入车流。 驾驶室里,男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有意无意地扫向左侧的后视镜。 里面有一辆白色小面包。 从上正路开始,一直时隐时现。 又驶出几百米,前面是十字路口,陶景把车停住。 红色的指示数字从60变成01,绿灯再亮时,陶景勐地一打转向,驶向右边的小路。 与东顺居的方向刚好相反。 这条路通往城郊。窄且路灯昏暗,一侧是茂密的树丛,另一侧是辽城的母亲河,凌河。 suv转入小路,几秒钟后,一辆白色小面包无声跟过。 车上只有一个男人,身穿黑色polo衫,戴一顶鸭舌帽。 他眯着眼睛扫视,suv在视线里消失。 他轻哼一声,眼神不屑。 这道没有岔路,瓮中之鳖,他不信他能逃到哪儿去。 男人一踩油门加速向前,表情阴鸷。 夜幕深沉,路灯奄奄一息。 白色面包车碾过狭长小路。 第3页 终于,它停下了。 与它相隔十米远的前方,熟悉的黑色suv静静躺在那里。 像蛰伏在夜色中的豹子。 然而,车已熄火。 地上依稀淋着浅淡的印记,油箱漏了,被有心之人动过手脚。 「咔哒」一声,车门扣开。 男人自白色面包走下,手中的匕首在月色下寒光隐现。 他动作极轻,仿佛连脚下的杂草都没有惊动。 然而走至近前,在手快要触碰到车门的剎那,他又倏地顿住。 车窗半开着,车里却没有人。 他扭头向两侧看去。 左侧即是河岸大堤,此时正值雨季,河水涛涛翻涌,人根本无处藏身。 右侧树影重重,在黑暗中,显得模煳而混沌。 男人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脚尖指向树林。 然而几乎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劲风起,一股大力勐地袭来。还未等他做出反应,背部便受到重击。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男人的头磕在地上,表情有尚未来得及掩饰的错愕。 而在他的身后,陶景双手锁住他的肩膀,高大的身体前倾,膝盖顶压在他的腰间。 面色冷峻,眸若寒星。 「说,为什么跟踪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冷肃,平日里的散漫腔调,半点也无。 男人不答反问,「你刚刚藏在哪儿?」 陶景默了一瞬,答:「就在你的面前。」 男人有片刻的怔愣。 面前? 那辆suv?可车里没人。 等等,不,不是车里!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流猝不及防穿过。 原来是……车底。 他刚刚藏在了车底。 瞒天过海,而后,一击制敌。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懊丧,呵,到底是失算了。 陶景手上力道不减:「你是谁?」 然而意料之外,听到这话,男人竟然轻笑了一声。 「怎么,不认识老朋友吗?」 陶景心里突地一跳。 下一秒,身下之人艰难地转过脸,眼睛斜看着他,目光里带嘲讽。 陶景身子勐的一震。 下意识地,脑子里闪过今天上午电视上的画面。 陈章被法警押着,走过镜头。 那张匆匆一瞥的侧脸,竟与地上之人重合。 不对,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陶景心念飞转。 「啧啧啧,想不到我能出来吧?」陈章语气轻蔑而讽刺。 陶景眉心深蹙,「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现在废话少说,马上跟我回警局。」 陈章无动于衷。 夜色中,一正一邪,在无声对峙。 「嗡…嗡嗡…」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在一片静谧中显得诡异非常。 陶景深深看了陈章一眼,从兜里掏出电话。 来电显示:刑警赵柯 「餵?」 「陶教授吗?你快过来云峰街一趟……出大事了!」赵柯嗓音粗重而急促。 陶景眸光一凛:「别着急,说清楚。」 「云峰小区一栋居民楼里发现炸弹!」 陶景脑子「嗡」地一下。 「赶快疏散群众!立刻通知拆弹专家!」 撂下电话,陶景迅速拖下西装,将陈章双手绑住,系成死结,把人从地上拖起来拽上车。 身后树影飞速从车窗两侧掠过,凉风灌入,寒意浸透全身。 「呦,陶教授,你也有心慌的时候呀。」陈章揶揄。 陶景薄唇紧抿,双眼死盯着前方。 陈章:「着急也没用,倒不如猜一猜,是剪红线好还是蓝线好。」 陶景本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然而心里却倏地一动。 一个诡异的念头掠过脑海。 「炸弹是你放的?」 「不然呢,还有哪个傢伙敢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阵仗?」 陈章斜倚在靠背上,嚣张狂妄至极。 陶景咬牙,额头隐有青筋暴起,「快说,怎么破解?」 「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陈章不慌不忙,「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陶景,「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陈章继续道:「我这次出来,就是来找你报仇。」 哼,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怎么会被落在那些愚蠢的警察手里? 气氛剑拔弩张。 几秒后,陶景开口。 「只要我死了,你就会放了他们?」 陈章:「当然。」 陶景直视着他的眼睛,良久,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 云峰街。 此时的云峰小区,里里外外,早已乱作一团。 小区的外围早已拉起了警戒线,大批的警力投入,疏散小区住户和街上的群众。 黑色suv逆行穿过人潮。 「陶教授,你来了!」 赵柯正领导着一个小队指挥一到三号楼的疏散,一个转身,看到陶景。 陶景迈开长腿,大步奔过来,「怎么样?」 赵柯眉头深皱,他压低声音,「情况很不好。拆弹组派人来了,但那炸弹威力大,结构复杂,且制造者一看就是老手,在外只留了两根导线。一旦剪错,后果不堪设想!」 陶景眼珠一转,「我给你带了个人过来。」 第4页 赵柯一愣,「谁?」 「始作俑者。」 陈章被警察带过来时,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赵柯一见他这副嘴脸,不由得怒火中烧。 「混蛋,赶紧跟老子去现场!」 祸乱的源头,是位于小区最里面的十九号楼。此时大部分的住户均已被疏散。 有警察在外围保护,圈子的正中央,一个身穿防爆服的拆弹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当赵柯拽着陈章的领子来到那炸弹面前时,陶景清楚地看到那两根裸露的红蓝导线。 还有一旁鲜红刺目的倒计时。 不到五分钟。 陶景:「哪根?」 陈章斜着眼:「想好了,拿你的命换?」 陶景面色一沉,厉声道:「听着,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有点狂傲的资本,现在看来,你真是愚蠢透了!」 陈章脸色勐地一变。 陶景:「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是在威胁我,你是在把你自己往死路上逼!倘若这炸弹真的爆了,你以为你会有好下场?好几十条人命,枪毙你多少次都不够!」 「你设了千方百计从警方手里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找我报仇吗?倘若你把整栋楼炸了,对于我和而言,充其量算是个失职,我以后依然会好好活着。而你,必死无疑!怎么样,你捨得死吗?」 「你不是喜欢交易吗?那你现在好好想一想,这场你所谓的交易,到底值不值?」 一连串的发问,字字铿锵。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陡然安静。 赵柯不自觉的看向陶景。 之前二人合作过好几起案子,他还从没见过陶景像今天这样,气势凌厉,好像火力全开。 然而他又不得不佩服陶景的反应能力。 对于这种反社会的人格来说,杀起人来丝毫没有愧疚感。若是跟他讲什么法律道德,不要伤及无辜之类的话。不仅没用,反而会助长他的气焰,给他形成一种警察无能为力的感觉。 只有抓准对方的软肋,攻击他内心的矛盾点,才有克敌的希望。 果然,愤怒过后,陈章有一瞬间的迷茫。 然而,无论这边如何激烈,时间依然在继续。 赵柯看向炸弹屏幕上的倒计时,瞬间汗就下来了。 还有三分钟不到,不能再拖了。 而就在个节骨眼儿上,陈章突然开口了。 「蓝线。」他说。 赵柯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大喊着朝防爆员示意。 倒计时两分钟。 此时此刻,厚重防爆服下的警察,汗水早已打得全身湿透。 这个装置结构极为复杂,倘若给他个把小时的时间仔细研究,没准能够想出万全之策。 然而现在,仅剩下不到一百秒的时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过好在整栋楼的住户已经疏散完毕,降低了人员伤亡的风险。 而就算剪错了,在剪短导线到爆炸之间,还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可以尽力跑远。 他拿起剪刀。 而那边,赵柯已经在组织警察们有序的向外围安全地带撤离。 「陶教授,快走啊!」 陶景点头,跟在队伍最后。 然而,心里始终横亘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太轻易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转念之间,毕竟,他没有确凿的理由怀疑。 倒计时90秒。 汗水顺着额头淌进眼睛里,又咸又涩。 拆弹员举起手,「咔嚓」,蓝线应声而断。 在场的所有人,在那一剎那,唿吸已然停止。 终于,时间定格在89秒。 全场不自觉地爆发出巨大的欢唿。 拆弹员摘下厚重的帽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陶景眉头舒展,暗怪自己多疑。 然而下一秒,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道极细的声音。 视线寻着声音四处逡巡,最终定格。 只见炸弹旁本应该暗下的电子屏復又重新亮起。 88,87…… 第3章 引子(3) 88.87…… 轻细的电子音,此刻却极为刺耳。 陶景心脏倏地一空,有冷汗从额头滚落。 剪错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爆炸? 几米之外,那拆弹员此刻也注意到了异样,赶忙回头看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惊慌之余,他再一次拿起剪刀,剪断了红线。 然而,无用。 猩红的倒计时竟是片刻未停。 这颗炸弹,根本就没有留任何迴旋的余地! 从它的诞生开始,就註定以死亡来结束。 陶景反应极快,立时喊到:「赵柯带着你的人撤退!快!」 几米之外,赵柯仅是一怔,便当即心领神会。 陶景环顾四周,一时没见,陈章竟已不知所踪。 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潜滋暗长。 而此时的现场,已如炸锅一般。 惊惧如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毁灭将至,谁都无法阻止。 十九号楼位于小区最内部,此时后门因为物业施工临时封闭,只有前门唯一一条出路。 时间仅剩不到80秒,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将伤亡降到最低。 第5页 陶景跟随撤退的队伍,快步跑向小区外。 然而刚迈出几步,忽见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女人。 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此刻神色慌乱焦急。 见到陶景,那女人瞬间沖了过来,抓住陶景的衣袖。 「警察同志!你帮帮我!……求求你了!警察同志!」 惊慌至极,语无伦次。 情况紧急,陶景欲将她稳住,「别着急,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女人一听这话,反而大声哭了出来。 嗓音近乎嘶哑,疯了一般重复道:「不行!……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里面!」说着指向面前的19号楼。 陶景心脏勐的一缩,余光忽然瞥见女人手中的手机。 屏幕显示,仍在通话中。 陶景一把接过。 刚放到耳边,电话的另一段赫然传来啼哭声。 「叔叔,救救我!叔叔……」 孩子呜咽着,一声一声,像一把尖刺,扎在陶景心里。 陶景沉声:「孩子,你在哪儿?」 小男孩抽了抽鼻子:「一个……黑黑的地方……上面有楼梯……」 陶景心如电转。 黑,楼梯…… 地下室! 滴答滴答,倒计时此刻仿佛化身催命符。 只剩下不到40秒的时间。 此时孩子的母亲几欲崩溃,口中只顾呢喃着,「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他才8岁啊……」 「赶快到小区外面去!你儿子会没事。」陶景突然发声,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丝沙哑。他直视着女人双眼,漆黑的眸子中有让人心安的力量。 女人一怔,竟莫名觉得,这个警察,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希望。 她深看了他一眼,泪珠復又从眼眶滚落:「谢谢你……」 脚步踟蹰着,最终狠咬了牙,向相反的方向退去。 电子屏幕上,倒计时,33秒。 陶景扭头看向大门口,那里,已有刑警安全撤出。 他眸光闪了闪,然而再一抬头,漆黑的瞳孔里,有中信仰般的坚定。 下一秒,黑色身影仿若星光,消失在门后。 *** 地下室阴森幽暗,大门「砰」地被撞开,破败腐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陶景大步冲进,只见室内堆满了废旧纸箱、木料,狭窄逼仄。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男孩。 后者被绑在歪倒的凳子上,稚嫩的脸庞挂了晶莹的泪滴。 「叔叔,救我……」 陶景心像被勐戳了一下:「孩子,别怕。」 说着上前,迅速从兜里掏出先前在河边从陈章手中夺过的刀,割断绳子。 倒计时,20秒。 陶景抄手将孩子从地上抱起,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后背勐地传来一阵剧痛。 陶景闷哼一声,一个踉跄。 下一刻,小臂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左手及时撑住身子,右手紧紧将孩子护在胸膛。 陈章笑声狂妄:「陶景,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10秒。 陶景眼中闪过一丝凛冽,干脆直接向后撞去。 陈章没料到他竟然不惧刀锋,下意识躲闪。 陶景趁此机会,一把将孩子推了出去,「跑!」 小孩「哇」的一声哭了。 「别回头!」陶景嗓音沙哑。 汩汩的血从后背的伤处涌出,陶景手撑着墙,半弓着身子,眼前阵阵眩晕。 陈章藉此机会,一脚踹在陶景腿上。 3秒。 陶景身子勐地坠地,伤口砸在坚硬的水泥地,痛的浑身发颤。 模煳的视线里,小小的影子跌跌撞撞消失在门口。 陶景闭上眼睛。 1,0 爆炸声起,滔天火光,吞噬一切。 *** 陶景睁开眼睛。 起初,视线里一片模煳,仿佛置身混沌的中心。 不久,有灯光亮起。 陶景感觉到身子下面冰凉而坚硬。 自己这是……趴在地上? 陶景喘息了几秒,用手肘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赵柯,陈章,炸弹……无数的画面纷纷闪过眼前。 还有,在最后一秒,陈章口中的那个人。 别西? 乍听之下,似乎完全陌生。 可不知为何,总是隐约感觉有些遥远的印记。 正欲细思,头部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陶景眉心深蹙,单手扶额。 「醒了?」有说话声音传入耳朵。 陶景视线恢復清明。 自己的面前,竟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陶景:「你是谁?」 那人身穿一身黑袍,脑袋也用大兜帽罩着,看不清面容。 「这不重要,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说着,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小本本,翻了几页后停下。 「姓名?」 「陶景。」 陶景挑眉,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名堂。 「性别?」 「……你看呢?」 「咳」,黑袍子在「男」那个位置挑了个勾,「下一个问题。」 黑袍子又问了一些诸如职业,年龄之类的问题,陶景一一回答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哪了吗?」陶景待他将小本收起之后问道。 第6页 兜帽下的嘴唇弯起,黑袍人说:「欢迎来到地府。」 第4章 古代世界(一) 地府幽暗,鲜红的曼珠沙华诡异妖艷。 黄泉路的尽头,矗立着一栋二层小楼。 灰扑扑的砖墙瓦砾,很是不起眼。 然而那狭窄的门楣之上,却龙飞凤舞上书几个大字 地府特派安全事务司。 此时此刻,陶景正坐在里面喝着茶水,在他的对面是两个穿黑袍的人。 同样是大兜帽,盖住头脸。 黑袍一号语气沉痛:「陶先生,我仅代表地府所有工作人员,向您的意外离世感到抱歉。」 陶景:「……谢谢。」 「希望您在地府,一样过的开心、舒适。您的信任,将是我们工作的最大动力。」 陶景咂了一口茶水,「你们地府的客服工作……很到位。」 身处二十一世纪,作为一名根正苗红的唯物主义者,陶景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这颇为别具一格的地府风情。 双方交谈甚欢,阳间与冥界的深厚友谊得到了充分的彰显。 这时,之前一直沉默的黑袍二号突然神秘兮兮道:「陶先生,你可知在当今21世纪,我们地府最缺的是什么?」 陶景:「什么?」 「人才啊!」 「.…..」 「像您这样的年轻有为的优秀青年才俊,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怎么样,想不想来我们地府工作?」 「噗,咳咳……」一口茶叶沫子呛进嗓子里,陶景:「抱歉,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黑袍二号显然还想再努力一把:「来吧,在我们这儿工作,绝对亏待不了你。五险一金,包吃包住,绝不拖欠工资,另外还有年终大奖等着你!」 听着他这语气的激动劲儿,陶景差点以为,地府也有传销组织。 见对方不为所动,黑袍二号放出杀手锏,「你难道就不想还阳?」 陶景举杯的手果然顿住,再抬头时,黑眸隐约有光亮:「你是说,我可以重新回到人间?」 「当然!」黑袍二号无比骄傲,「我们对于优秀的员工,向来都是优待的。不像你们人间,老闆逼着员工加班,还动不动就拖欠工资。」 陶景:「.…..你们对阳间了解的还挺透彻。」 「那是那是。」 那人继续抛出橄榄枝:「想好没有,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陶景慢悠悠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这个司主要是做什么的呢?」 「从古至今,有许多疑难案件等待侦破。而我们安全事物司,就是要维护古今社会安全。简单来说就两个字:破案!」 陶景微讶,这倒是与现代的公安有些相似,也恰好是他较为擅长的领域。 陶景斟酌半晌:「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帮助你们破案,我就可以过得一次重生的机会?」 「bingo!」黑袍语气里透着兴奋:「把合同签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事了。」 说着拿出一沓a4纸。 合同上详细地写明了工作的相关事项,以及福利待遇,像模像样,与人间的劳工合同分毫不差。 陶景详详细细地看了一遍,最终还是在落款处签了字。 两个黑袍笑的一脸和气,「哎呀:小同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陶景点头,忽而眼珠一转:「你能不能把帽子摘下来?」 两个黑袍对视一眼,齐刷刷把帽子摘下来,各露出一个牛头,一个马头。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陶景还是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念一想,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么。 牛头笑嘻嘻:「听说你们人类胆小,就没敢吓你。」 陶景:「……久仰久仰。」 牛头马面:「不敢当不敢当。」 *** 几天之后,陶景在牛头的安排下,接受了第一个任务。 牛头塞给他一个锦囊,语重心长道:「新人第一次做任务,难免有许多的不适应。这里面详细写明了你要做的事情,不要担心,照着完成就行。」 陶景接过锦囊,朝牛头道了谢,接着躺进了时空传送机。 机器启动需要时间,此刻正「嗡嗡」运转着。 左右无事,陶景打开了牛头给他的锦囊。 里面只有一个卡片。 上面有三行字。 「这是一个古代世界。 需要你独立完成任务。 加油哦,我和老马看好你!」 最后还画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陶景:「……」 没有攻略,没有辅助,连背景介绍都没有。 牛头大哥你过来,我有话想跟你谈一谈。 *** 阳春三月,绿桃打新枝。 平沙村东南的一间茅草房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孩子,六七岁的年纪,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低头看课本的间隙,时不时抬头,注视着前方的先生。 陶景身着一席淡蓝色长衫,身姿挺拔,丰神俊朗。此刻单手拿着书本,眼眸漆黑专注。若要是有迁客骚人在此,真真是要嘆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的第三个日子。没遇见所谓兇案,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第7页 原主的身份,是一个京郊外村子的教书先生。每天负责教十几个孩子读书写字,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但好在惬意。 「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他的声线低沉温润,使人闻之,恰似清风拂面。 话音一落,堂下稚嫩的童声也紧跟着诵道:「冠者五六人……」 陶景有一瞬间恍惚,脑子里没来由的浮现出他生前在大学里教书的画面。 「陶先生」,读书声突然被打断,只见屋门口不知何时立着两个捕快打扮的人。 陶景:「找我?」 其中一个捕快点头。 陶景搁下手中书笺,示意孩子们自己出声朗读,回手从桌案后面摸出一根竹杖,用左手撑着缓步行至屋外。 是的,陶景也是穿越过来才知道,这副原主的身体,左腿有旧疾,不用拐杖便无法行走。 门外的两个人见他拄着竹杖前来,心里也是一动。 看起来这么清俊的人,竟然是个瘸子。 陶景一出门口,便见对上二人略带审视的目光。 他却并未在意,而是走到二人面前站定,眼神清明,不卑不亢,「不知二位找陶某有何贵干?」 这时,其中一人说道:「陶先生,我俩是长春县下属的捕快,今日奉刘大人之命,想烦劳你走一趟。」 陶景眉梢不经意地一挑:「哦?不知刘大人所为何事?」 黑脸的刘侠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便透露,陶先生一去便知。」 语气里,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陶景本能的觉得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虽然心中生疑,可见这两人丝毫不肯透露的样子,陶景不便发问,只能应下,「陶某这就随二位走一趟。」 「不过,还请烦劳二位稍候片刻。」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进了草堂。 「今日讲学就到这里,你们可先行回家去。」 正在读书的同学们脸上一下子浮现出雀跃,不过还是规规矩矩道了声「先生再见」,才自行离开。 而在门外目睹一切的刘侠,不自觉的对陶景改观了几分。 待人有礼,做事妥帖。 啧,这样的人怎么会跟那起兇案联繫在一起? 而此时的陶景,并不知他心中所想。 见孩子们三三两两的撤离了,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便转过身来朝二人略一颔首:「走吧。」 陶景所处的平沙村位于长春县偏北的地界,距离县衙,还有十几里的脚程。 刘侠和张佟二人,都是骑马来的。 两人刚欲翻身上马,就听后面的陶景开口:「二位差爷,在下……」 剩下的话无需说出口,刘侠一眼瞥见对方手中的拐杖,当即明白了,心里不由暗怪自己冒失。 可眼下已是夕阳在山,这么远的路,全凭一双脚走回去,只怕得近戌时了。刘大人又催的急,到时候,只怕免不了一通责怪。 刘侠心中所想如此,也顾不上那许多,「还请陶先生暂且忍耐一下,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如果陶先生不介意,可与我共乘一骑。」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自然是不介意的。」陶景道:「只是陶某腿上患有旧疾,怕是……不便上马。」 这时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张佟说话了:「哎呀,这个无妨!」 说着还不等陶景有反应,竟把陶景用双臂一擎,直直举到了马背上,「这不就好了么!」 陶景:「.…..」 *** 夕阳西下,马蹄扬沙。 陶景作为一个现代人,根本就没骑过马。再加上原主腿上有疾,此时一经颠簸,便登时发作了起来。 刘侠在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于是道:「陶先生要是坐不稳,可以扶着点在下。」 陶景脸色发白,没有说话。 半个时辰的路程,对于刘张二人倒是无妨,可对于陶景来说,却实在难熬。 到了县衙门口时,额头已渗出薄汗。 当刘侠将他从马背上放下来后,陶景眼前一花,险些站不稳。 陶景闭上眼睛,深深喘息了几口,心里不由得暗嘆,这原主的身体也太弱了些。 刘侠刚才栓马,一回头看见陶景身形微晃,不由得出言问道:「陶先生,怎么了?」 陶景再睁开眼睛时,视线已然恢復清明。他淡笑了一下,答:「无妨。」 县衙里,大门漆黑,格局方正大气,显示出官家的威严。 刘侠引了陶景走小路,绕到大堂的后方,那里有一个单独的小院,里面一间屋子,是县太爷平时办公的地方。 刘侠走到门口,恭敬地叩了叩门:「刘大人,人带到了。」 刘文邈穿着一身青绿色官服,正背对着大门口。此刻一听到报告,立刻转过身来。 看见来人,标准的国字脸上,粗重的眉毛登时一立,「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第5章 古代世界(二)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刘文邈一声令下,刘侠和张佟愣了一瞬,还是立刻分两侧上前,按住了陶景的肩膀。 陶景神色一凛:「刘大人这时何意?」 刘文邈:「大胆刁民,犯下如此罪过竟还不知悔改。来呀,将此人立即收押!」 第8页 陶景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敢问大人,在下所犯何罪?」 刘文邈鬍子一吹,朝刘侠抬了抬下巴:「告诉他!」 陶景闻言看向一侧的刘捕头,后者静了一瞬,正色道:「我们在你家的地窖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陶景身子一僵。 尸体? 自己穿越来这三天,并未下过地窖,难道说是原主留下的?那事情可刘麻烦了。 然而如今情况紧急,没有多余时间给他考虑。 陶景双眼直视着刘文邈:「大人,在下对尸体一事,并不知情。」 一听这话,刘文邈顿时一拍桌子:「满口胡言!尸体是在你家发现,你敢说跟你无关?」 陶景直视着他的眼睛:「在下确实不知。」 刘文邈满脸讥嘲,摆明了不相信:「既然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好啊,你有什么理由,让本官听信于你?」 陶景略一思索,随即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刘文邈挑眉:「你想耍什么花招?」 「我想看一看尸体。」 「好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刘文邈缕了缕下巴上挂着的那撮山羊鬍,「张佟,去把尸体给我抬上来。」 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草蓆被抬了上来。 上面蒙着一层白布,将其下之人盖住头脸。 刘文邈小眼一眯:「这回看你还有何话说。」 陶景此刻已从最初的惊诧中冷静了下来。 之前在原来世界参与案件侦破时,在许多有经验的法医之间都流行着一句话:尸体是会说话的。而且往往比活人的证言还要真实。 只要找到尸体的破绽,那么真兇必然有迹可循。 陶景走到尸体面前站定,向一旁的两位捕快示意了一下,之后揭开了那层白布。 布帘被掀开的一剎那,有腐朽的气息混合着血液的腥味齐齐涌入鼻端。 尽管在当捕快当了许多年,多多少少也见过许多尸体,可第一次见到这一具时,连刘侠都不自觉的犯噁心。 此刻再次闻到那气味,还是忍不住以手捂鼻,恨不得离它八丈远。 其实在陶景提出要看尸体时,刘侠还不免有些担心。毕竟这个陶先生,怎么看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然而没想道的是,见到尸体真容时,面前之人既没有吓得惊叫,也没有忍不住呕吐,甚至连面色都与平常无异。 只见陶景微弓着腰,眼神漆黑而专注。不时用手把开死者的眼睛和口腔,青若远山的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厌弃与不耐。此时夕阳最后一抹光辉穿透窗棂投映在屋子里,淡金色的微光为他的轮廓蒙上一层暗影。 轮廓清晰的侧脸显得柔和而俊美。 当真是个谪仙似的人物啊。 虽然是个男人,但刘侠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感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遐想着,面前的那位「谪仙」突然直起了身,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意,黑亮的眸子里焕发神采。 「禀刘大人,此人之死,确实与在下并无任何干系。」陶景语气温和却笃定。 刘文邈抱着手臂:「好啊,本官就权看你如何解释。」 「第一」,陶景指向尸体的上身:「尸僵高度发展,角膜高度浑浊且其上有黑斑,同时口腔内黏膜出现了自溶痕迹。由此可见,尸体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了一天。」 「然而地窖常年温度较低且环境干燥,尸体的腐烂程度会有一定延迟,由此可见,尸体的死亡时间,应在十六至十八个时辰左右,为本月二十四日即昨天的上午卯时至辰时。」 「可不巧的是,昨日这个时间,我正在县里的集市中,长兴楼的老闆可以作证。」 调理清晰,有理有据。一连串的说下来,就连办案经验丰富的刘侠张佟等人,此刻听着也不自觉地瞪大了眼。 刘文邈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 陶景继续道:「第二,尸体身上的伤口从形状上看,多为刀伤。伤口众多且主要分布在胸部以下,腹部居多。且伤口倾角多向下,因此结合尸体的身高,不难推断出,兇手身材矮小,大致在五尺左右,显然与在下不符。」 此刻大堂里一片安静,连刘文邈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陶景伸出三根手指,眸光明亮,「第三,尸体身上伤口虽然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迹可循。因为他们的大多数,都是从左往右,由重至轻。故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兇手,必定是个左撇子。而不巧的是,在下惯用的手,乃是右手。」 一语话毕,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直到一旁的张佟勐拍巴掌,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妙啊,妙啊」 众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然而此时的刘文邈,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纷纷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喝彩,再想到自己刚才吃了憋,心里暗暗有些不爽快。 只见他稀稀拉拉拍了几下巴掌,看着陶景,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先生不愧为教书人,当真是一副好口才。可是空口无凭,就凭你三言两语,我们又怎知你刚才所言是真是假?依本官看来,还是等本衙仵作验尸结束,再做分晓。」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傻愣愣站在两旁的刘侠和张佟:「来呀,先将陶先生带下去,好生看管。」 此时要说是那两个捕快,心里却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对于自家主子气量小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尽管打心眼里已经信服了陶景的推断,然而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二人就算是再不情愿,可也只能依命令行事。 第9页 刘侠上前,对陶景略一抱拳:「陶先生,得罪了。」说着便要将人带下去。 陶景虽然面色不虞,却也反抗不得。 就双方僵持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道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慢着。」 第6章 古代世界(三) 「慢着」,只听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自门外而入。 这声音来得突然,在场众人皆是一愣,目光不自觉地向着来人看去,只见大堂的正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 此人一席玄色长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细看之下,男人的五官更是深邃立体,小麦色的皮肤衬得稜角硬朗锋利。 他的腰侧挂着一支宝剑,这剑通体漆黑,乍看之下不起眼,可在场倘若有识货的,必然就会惊讶的发现,此剑乃由乌金所制,削铁如泥,千金难求。 陶景眼睛一眯,几乎是立刻判定此人来歷一定不简单。 刘文邈显然也注意到了来人。可此时他尚在气头上,再加上这儿好歹也是堂堂县衙,此人既没通报也没提前打招唿,刘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人一气,语气自然也就沖了起来,刘文邈面色不善:「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公堂!」 只见那人气度沉稳,不慌不忙,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有难以掩藏的锋锐。 「其一,这一没击鼓二未喝堂威,何来公堂之说?其二,这衙门,本就是为百姓鸣冤的地方,况且我这一路走来,未有任何人前来阻拦,又何来擅闯?」男人负手而立,此刻忽的眸色一凛,连语气都更冷了几分:「其三,人命关天,刘大人仅凭尸体出现的位置,就臆测出兇手,实乃草菅人命!」 男人本刘剑眉星目,气宇不凡,此时在一连串的质问之下,刘文邈一时间竟有些发憷。 然而转念一想,不由得更为恼火。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左一个「三点」右一个「三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轮着番地教训到他脑袋上了! 刘文邈气的一拍桌子:「真是反了天了,我刘某身为堂堂七品朝廷命官,食的乃是天子俸禄,刘凭你们,也敢来教训我?」 其实他这话说的,道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在古代社会,阶级地位严苛,一般的平头老百姓,见着堂堂一县之长,那可是要作揖磕头的。 刘文邈在这个不大点儿的小县里,过惯了被人吹着捧着的日子,如今冷不丁被人一呛,心里不爽之余,下意识摆出官衔来吓唬人。 然而这一通硬牌打出来,却没有看到意想中的效果。 只见那白面皮的书生,此刻眉梢微挑着,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而相比之下,后进来那人,则更是可恶。不但丝毫没有被吓住,脸色反而更冷。 「拿着朝廷的俸禄,就更应该为民请命。而不是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胡作非为。」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立马说的刘文邈气急败坏。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啊?竟然敢拿朝廷来压本官,我看你真是不识好歹!」刘文邈吹鬍子瞪眼睛,「我现在就可以凭挑衅朝廷命官之罪将你拿下,打你个二十大板,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刘文邈吹鬍子瞪眼,说着就要让刘侠张佟来拿人。 而那二人正犹豫着要不要照办,忽的一道黑影闪果。众人还没来得急看清,就见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手执长剑,赫然立在男人面前。表情凛冽,目露寒光,大有谁敢上前来我就让你好看的架势。 而这边的刘侠张佟,这么多年的捕快啧不是白当的。几乎在黑衣人出现的下一秒,双双拔剑,直指二人。 虽说自家知县大人有千万个不对,可大敌当前,当然是要一致对外。 气氛一时凝重,如同绷紧的琴弦。 而在战圈的外部,陶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伙人。 啧,这局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男人突然发话了,「林淮,退下。」 那黑衣人瞪了刘文邈一眼,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属下遵令」 这一声「属下」,传到耳朵里还好,可是在刘文邈看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坏了,这男的没准也是个官儿啊。 有了这层顾虑,刘文邈瞬间就客气了不少。 「那个,这位大人,敢问您在哪入职啊?」虽说他问了一嘴但是心里其实也没太往别处想。毕竟这长春县又不是什么大县,平常鲜少有什么大官经过。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那男人答到:「在下京都昭刑司副使,骆峥。」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下一秒,只见刚刚还神气活现的刘知县,几乎瞬间就变了样,连嗓音都有些颤颤巍巍地:「骆……骆大人,都怪下官有眼无珠,没认出来是您大驾光临。刚才那些话,下官……下官都是无心的。」 越解释越乱,说道最后,都快听不见人声了。 提起骆大人的名头,朝廷那真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出了名的神捕,所任职的昭刑司,掌管天下刑狱。而此人又是出了名的冷面无私,谁的人情也不卖。甭管是世家子弟还是朝中大臣,只要你犯了事儿,一律秉公处理。 第10页 按说在那些老油条眼里,这样年纪轻轻走「不知变通」的人,很难做到骆峥这种昭刑司二把手,相当于朝廷三品武将的地位。 可让啧舌不已的是,骆副使不光本事高,后台还不是一般的硬。亲爹是当朝宰辅,堂堂大丰朝的右相,连皇帝都得卖三分面子,你说这样的人物,谁敢吃罪。 刘文邈是万万没想到,他这小庙里,怎么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这时一旁的林淮不屑地哼了一声:「切,刚才谁说要打我们家大人板子来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文邈心里已经上上下下把林淮骂了一万遍,可面子上却丝毫不敢得罪:「哎呦喂,瞧您说的,下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吶。」 林淮翻了个白眼。 骆峥淡淡瞥了身边的跟班一眼,「行了。」 转而跟刘文邈说道:「圣上最近下旨,要求审查各地刑狱判决。倘若发现有官员弄虚作假、未能秉公办理的现象,一律从严论处。而贵县又离京城不远,刘大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刘文邈心里「咯噔」一声,舌头差点打结:「下官一定配合大人,定要将这案情查的水落石出!」 骆峥点了点头,「那这就随我去一趟案发现场。」 前脚刚要走,余光瞥见一见淡蓝色青衫,才忽然想起来还有陶景这么个人。 骆峥:「你,也跟着来。」 第7章 古代世界(四) 案发现场,位于平沙村西,具体来说,是陶景家的地窖。 县衙与村子相隔十几里,等一众人马再次返回到村子里时,天已经完全擦黑了。 刘文邈见状便道:「骆大人,天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明天我们再去现场吧。」 骆峥扫他一眼:「来都来了,何妨一探?」 刘文邈也不敢反驳,是能连忙称是。 一路无话。 不出一刻钟,一行人来到村西。 陶景的家同这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并无差异,一间低矮的茅草房,门口围着个小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家用的物拾和农具。 骆峥踏进门口,淡扫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院东侧角落的地面上。 与周围颜色相比较浅,四方的木头盖子之下,是地窖的入口。 这时刘侠张佟已经拿了火把过来,用眼神向刘文邈示意。后者赶忙看向骆峥。 骆峥没什么表情,只道:「下去。」 身侧的林淮立刻手疾眼快将盖子打开。一股干燥腐旧的味道混合着尸体残留的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张佟一马当先下了地窖,刘文邈跟在其后,引着骆峥与林淮,再之后是陶景,刘侠殿后。 地窖森冷幽暗,昏黄的火焰摇晃如鬼影。 刘文邈急着献殷勤,「大人慢点大人小心。」说个不停。 从地窖入口下到地底,搭着一个木梯。许是年久,人踩上去,发出「吱呀」的□□。 冷不丁地,骆峥开口:「陶先生,这地窖你常来吗?」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陶景愣了一瞬道:「回大人,在下腿有旧疾,行走实在不便,自是不常来的。」 骆峥没再说话。 陶景心下明了,这是在试探他呢。 这梯子又陡又窄,一个瘸子是不可能频繁上下的,更惶论杀人藏尸了。 而这边的骆峥,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忽然瞥见梯子脚踏的窄栏上,有暗红色的斑点。 他不动声色,转而又向别处看去。 此刻,张佟已经护着刘文邈下到了地底。林淮轻功极好,一下飞也似的就到了地上,正举着火把给骆峥照亮。 而上边,陶景也踩上了梯子。 这梯子横栏的木樑窄小,竹杖撑在上面,显得摇摇欲坠。陶景转过身子,右手握着梯子边缘,左手紧攥着竹杖,走的极为小心。 此时刘侠举着火把在地窖口,林淮和张佟又只顾着照顾自家主子。因此在梯子的正中,陶景只能看到模煳的光亮,下面的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清。 陶景小心翼翼往下走,可惜梯子到底不如平地,此时左腿稍一用力,骨子里便渗出钝痛。 陶景蹙着眉心,嘴唇紧抿,不吭一声。 忽地,入口有凉风吹过。 风劲不小,吹的火把上的光勐的一晃。 视线里陡然一暗,手中的拐杖一下子戳在梯子木樑上的一个豁口。 陶景的步子正迈开一半,忽觉身子一晃。然而纵使意识到了,不自觉地想稳住身形。可左腿丝毫借不上力,眼看着重心不稳,就要仰面跌倒。 而就在这千钧一髮时,背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接着仿佛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下一秒,属于男人的温热的唿吸从耳侧传来。 陶景身子僵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一撞,竟然直接撞到了骆大人怀里。 陶景耳后一热赶忙直起身子,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二者距离。 骆峥面无表情,淡淡瞥他一眼,嗓音清冷:「看路。」 *** 地下室并不大,此时被好几簇火把同时照着,物件摆设一览无余。 角落里堆着生了锈的农具,还有一个腐旧的木柜子,上面积满了灰尘。 看样子,真是好久都未曾有人来过。 只是这地面,薄薄的灰尘之上,脚印驳杂。 第11页 刘侠指着其中一块地面,道:「这就是当时尸体所在的位置。」 骆峥闻言蹲下身来,将火把倾斜,使之能够更加清晰地照射地面。 只见那一尸体躺过的部分,除了灰尘比四周浅淡之外,只隐约有零星的暗红斑点。 之后骆峥吩咐其他人仔细查验四周,均未发现任何明显的血迹。 这时,就见骆峥拍拍手站起身,声音沉稳笃定:「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一听这话,刘文邈意识到熘须拍马的时候到了,当即就凑上前去:「大人果然慧眼啊,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便将这兇手的行兇地点推断的一清二楚。敢问大人是如何得知的?也好让下官好生学习学习?」 然而骆峥显然不吃这套,闻言脸上丝毫未表现出得意的神色,语气反而冷了下来:「刘大人身为地方父母官,同时掌管全县刑狱之事,难道连这一点都推断不出?」 刘文邈:「……」 得,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而骆峥显然是没有兴趣跟刘文邈长谈下去,转而看向陶景:「给他解释。」 刘文邈脸色瞬间变黑,可碍于骆峥的面子,又不敢不听,只得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敢问陶先生有何高见?」 陶景向刘文邈一拱手:「刘大人客气了,高见不敢当,只不过是一些粗浅的判断。这地面并无明显血迹,而梯子上却有零星的斑点,显然是兇手在外面杀人,待血迹干涸之后将尸体搬运,藏于地窖之中。」 刘文邈缕着鬍子,心里不以为意,可还是配合着场面,不痛不痒道了句:「原来如此。」 陶景颔首,转而继续寻找其他地方,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他向刘侠要来火把,沿着墙边搜寻。 突然余光瞥见,角落里反射出极细微的光。 陶景连忙过去,只见在地窖里的一个墙角处,躺着一枚铜钱。 第8章 古代世界(五) 一枚铜钱? 陶景将它从地上捡起来。 手指丰润修长,却丝毫没在意地上脏污的积灰。 「发现什么了?」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骆峥迈步走近。 陶景闻言转过身去,摊开手掌。 白皙的掌心,铜钱静静躺在那里。 骆峥伸手去拿。 与陶景这一文人相比,骆峥的手掌显然要宽厚的多。 此时他伸手去拿铜钱,指尖不经意地碰到陶景的掌心。 略显粗砺的触感与掌心敏感的皮肤接触。 陶景的手下意识一缩。 热,还有点痒。 陶景黑亮的眼珠不自觉地转向别处。 殊不知他这一举一动,都被面前那人尽收眼底。 骆峥把铜钱放在手里把玩着。 陶景抬脚欲走。 「挺白」 「啊?」陶景猝不及防。 一转头,看见骆峥手指骨节分明,将铜钱放到眼前。 白?这钱? 陶景不明所已。 骆峥瞥他一眼,不痛不痒:「你的手。」 陶景:「……哦。」 * 从地窖上去的时候,陶景故意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还好天色漆黑一片,谁也没注意到陶先生略显粉嫩的耳尖。 这时,刘文邈提议道:「天色已晚,不如各位随我去客栈歇息。」 虽然说的是「各位」,可那眼神,还是看相骆峥的。 「也好。」骆峥道。 刘文邈点头,这就要向前带路。 骆峥忽然又道:「刘大人,你安排几个人,把现场保护起来,一切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刘文邈赶忙答道:「是,下官这就安排。」 陶景也跟着一伙人去了客栈。 这死者虽然不是他杀的,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仍然有作案的嫌疑。为了避嫌,暂且还不能回他的茅草房,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客栈位于平沙村与县里的交界处,多供行脚的客商居住。这是一栋二层小楼,与村里低矮的茅草房相比,已经算是很气派了。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天色黑的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四周万籁俱寂,连鸟鸣声都显得突兀。 陶景被安排在了二楼正对楼梯口的房间。隔壁两侧分别是骆峥和刘文邈。 陶景简单洗漱过后,将外衫脱掉,只着一件单衣。 他站在窗边,目光穿过窗棂,像是在思索。 那具尸体的样貌,再次映入脑海中。 男性,身重数刀,多集中在胸腹,无中毒迹象…… 另外那枚铜钱,虽然和市面上流通的无异,可表面上却比一般的金属更亮,并且有些沾黏。 一条条线索仿佛一个个碎片,他的任务,就是要将他们拼接完整,恢復这画面原本的样子。 昏暗的油灯下,男人长身而立,挺拔俊朗。淡黄色的光晕笼罩周身,使整个人显得更加柔和,俨然一副画卷。 突然,画中的男人极轻地蹙了蹙眉。 陶景这副身体,本来就弱不禁风的。今日奔波了一整天,此刻陡然放松下来,疲乏感自脚底而上顷刻间涌便全身。 尤其是那条伤腿,此刻僵硬着,一跳一跳地疼。 竹杖之前被搁在了床边,陶景单手撑着墙,一步一步挪回去。 第12页 他坐在床上,微弓着身子,双手紧按住左腿,缓慢摩挲着,梳理僵硬的血管。 就这样坐了很久直至困意席捲,陶景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亮眼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 陶景下意识拿手遮住眼睛,忽然心里一跳。 睡过头了。 陶景赶忙爬起来穿衣洗漱。 而就在这洗脸的功夫,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陶景草草擦了把脸,便去开门。 门一拉开,站在外面的是刘侠。 「陶先生,我见您这边没动静,便来问问你起了没有。刘大人和骆大人一道,正准备下楼用早饭。」 陶景:「劳烦刘捕头了,是我起晚了,你们先下去吧,我随后就到。」 之前在原来世界,陶景岁算不上懒床,可每日至少也得将近七点钟才起。没想到古代人起床如此之早,当真是应了那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刘侠刚走,陶景准备关门。 然而就在这时,骆峥恰好从他门口经过。 陶景此时正穿着一身单衣,头髮有些有些微的散乱,白皙的脸颊上,有未擦干净的水珠自额角流下,滑过下巴,最终没入领口。 两人不经意地对视。 陶景:「……骆大人早啊。」 骆峥扫他一眼:「不早了。」 陶景:「……」 *** 下到一楼大堂,有已经有好多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吃早饭。 今天有附近几个村镇每月一次的大集,因而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栈此刻也热闹了起来,许多行脚的商人都来这休息。 陶景在最角落的一桌,找到了骆峥他们。 一伙人正在点菜。 陶景跟着要了一碗粥,大清早的,吃不进去太多东西。 等着上菜的间隙,众人自然又聊起了那桩命案。 目前线索较少,具体还得等仵作验尸结果出来,才好做下一步论断。衙门那边,也已经派人调查死者的身份,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正在此时,忽见一个伙计神色惊慌地跑进客栈,进来时还差点被门槛绊趴下。 这一出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老闆有些埋怨地瞪了伙计一眼,压低了声音:「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伙计声音不大,可还是钻进了众人的耳朵:「老闆……又死人了!」 第9章 古代世界(六) 「老闆,又死人了!」 此话一出,在场食客筷子纷纷一顿。 一股不安的骚动瞬间发酵。 由于村子本就不大,故而发现尸体一事,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这回又出了乱子,怎能不让人心慌? 陶景搁下手中盛粥的汤匙,下意识抬头。 结果不期地撞进某个漆黑幽深的眸子里。 两人对视一眼,又约好了似的,同时别过目光。 而这边,刘侠已经叫住了刚才的那名伙计:「尸体在哪儿?」 伙计哆哆嗦嗦:「就在……一个教书先生家的地窖里。」 他这话一讲完,大堂里登时炸了锅。 而这桌剩下的五个人,则纷纷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全村唯一的教书先生。 陶景:「……」 *** 闲言少叙,等众人赶到案发现场时,陶景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刘侠在前面来路:「让一让,让一让。」 一见是官差来了,人群自动退散出一条小道来。 陶景随着骆峥等人过去。 结果还没进院,就听到有窃窃私语飘入耳中:「都连死两个人了,你说能是谁干的啊?不会真是那陶先生吧?」 「那可说不准,谁让尸体是在他家发现的呢!别看他长的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没准是个黑心的呢!」 陶景:「……」 一行人离得近,前面的骆峥显然也听到了,于是回头瞥了陶景一眼。 后者笑得甚是无奈。 骆峥:「陶先生可否得罪过什么人?」 陶景还真是认认真真思索了一遍,而后表情略显茫然:「没有吧。」 原主得没得罪过他不知道,反正他是肯定没与什么人结仇。 这时一旁的张佟凑过来:「那你家的地窖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陶景嘴角抽了抽:「这你得问它。」 *** 又重新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陶景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骆峥:「你先下。」 陶景愣了一瞬:「什么?」 骆峥朝地窖口抬了抬下巴。 陶景望了一眼幽黑无光的洞口,握着竹杖的手紧了紧,却什么都没说。 木梯跟之前一样腐朽陈旧,因为有了前车之鑑,陶景更加的小心翼翼。 下到中间时,掌心已微微汗湿。 陶景闭了闭眼。 然而等再睁开时,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影。 是一柄宝剑。 陶景抬头。 只见不知何时,骆峥出现在了梯子上方。 陶景此刻面对着他的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见对方手执宝剑,连着剑鞘伸向自己。 「抓着」,他说。 陶景怔了一下,没动。 骆峥见底下没反应,于是偏过头来,眉心有些不耐烦似的轻轻一蹙,侧脸轮廓清晰分明。 第13页 「想什么呢,嗯?」 最后一个音节尾音上挑,低沉中带着点鼻音,让人又酥又麻。 陶景一把抓住递过来的剑鞘,「没。」 骆峥不再看他。 而就在他转身之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经意地弯了弯。 剑鞘虽然略显单薄,但于陶景而言,却有了可以抓攀的依託。再加上骆峥手臂坚实有力,因此陶景握上去,只觉坚固安稳,纹丝不动。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骆峥面目平静,全程未回头,可脚下却在无形之中放慢了速度。 脚踩在坚硬的地面上,陶景恍然,怪不得他让他先下。 站稳之后,陶景一拱手:「多谢骆大人。」 骆峥淡淡点了点头,没什么多余表情。 刘文邈张佟他们也跟着下来,众人视线再次聚焦回案情。 地上躺着的,同样是具男尸。 跟上一个一样,属死后抛尸,胸腹多处刀伤。 骆峥:「你怎么看?」 适才那片刻的恍惚已然消失不见,陶景眼瞳漆黑,神色认真:「作案手法雷同,尸体处理想法极度相似。初步判断,应系同一人所为。」 「嗯」骆峥应了一声,可眉头却并未舒展多少。 对于这两起案件,陶景其实也有很大疑问。 为什么兇手连杀两人,并且把尸体扔在他家的地窖里。 费尽心力杀人抛尸,并且还将尸体扔到别人家里,难度大不说,风险也极高。 兇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这起案子看似有诸多的不合常理,但陶景相信,一个行为的实现,必然会有因果。只要把这关键的一点理清,那真想便触手可及。 回到地上之后,骆峥命人将尸体一併抬上来。 旁边围观的村民还未散。 刘侠让他们上前来辨认尸体。 可过了半天,所有人都只是摇头。 压根没人认识。 不是本地人? 陶景心中疑窦更甚。 然而直觉告诉他,这名死者一定与这个村子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在村子里逗留了一天一夜,一行人启程回县衙。 由于骆峥此行为暗访,身边只带了林淮,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以昭刑司副使的身份对外宣称。所以这次回去,他并没有住官家的馆驿,而是同陶景一起就近找了家客栈。 「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同来客栈里,店小二眼尖,见门口进来的二位相貌不凡气质出众。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位,衣着华贵,顿时两眼放光。 啧,有钱人。 骆峥:「给我来两间上房。」 「得嘞。」店小二应了声好,急忙去柜檯后面翻帐本,可翻着翻着,却面露为难之色。 「二位爷,实在是抱歉,小店只剩下一间房了。」说完心虚地瞄了二人一眼,感觉仿佛要送走两个金主。 陶景见骆峥不语,于是便道: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店小二还想挣扎一下,于是赶忙道:「最近正赶上大集,十里八乡的人都涌到县城里了,不仅我家客栈如此,家家都爆满,您就是上别家去,也没有空房。 陶景沉吟了一瞬,就听骆峥道:「好,就要这间。」 店小二眉开眼笑:「好嘞,这就给您开房!」 「咳……咳咳……」 勐的听到最后一个词彙,陶景没忍住用拳头堵了堵嘴。 骆峥面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陶景:「没,没……」 *** 客房是天字乙号房,虽然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 然而在看了一圈之后,那么问题来了。 屋里只有一张床。 对于陶景,这点自觉还是有的。毕竟人家是京城来的大官,于是他道:「骆大人,还是您睡床吧。」 骆峥:「当然。」 陶景:「……」 您官大,说什么都对。 天色尚早,在屋子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骆峥道:「随我走一躺。」 陶景:「去哪?」 骆峥:「考察民情。」 *** 两人来到县里的主街,正值大集,人潮熙攘,的确使这不大点的县显得比往日繁华热闹。 骆峥和陶景钻进了一家茶馆,选了个角落入座。 对于此行用意,二人心照不宣。 自古以来,茶馆酒肆都是小道消息的集散之地。 连出两起命案,放在京城都算是一桩不小的案件了,更何况是在一个小县城里。 果然不一会儿,周围的讨论声便钻入耳朵。 毕竟是普通老百姓,没参与过破案,猜测起来也是各种天马行空。 什么仇杀、情杀样样都有,甚至还有猜什么厉鬼索命的。 陶景和骆峥只是静静听着,不是啜一口茶水。 突然,一个声音引起了二人注意。 说话的是一个穿短襟戴、帽的男人:「我听说兇手是一个教书先生?」 「你懂什么?那教书先生根本就是瘸子一个,哪里能杀得了人!」邻座的男人,还没等前者话音落下,便开始反驳:「况且据我所知,那书生也是半年才才搬过来的,之前有将近五六年的时间,那房子一直是空着的。」 此言一出,顿时引开了众人的好奇。 第14页 于是有人便问:「好好一间房子,怎么会平白无故没有人住?」 刚才那人小眼睛滴熘乱转,随后压低了声音:「听说啊,那房子……闹鬼!」 空气静了一瞬,之后便立刻有人闹笑。 毕竟鬼神之说,到底是空穴来风。 从这之后,众人争论的方向就开始变了。双方开始就「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展开了唇枪舌战。 陶景和骆峥没有再听下去,把茶水钱搁在了桌子上便出了茶馆。 两人回到街上,陶景开口:「骆大人,有何高见?」 骆峥果断道:「厉鬼索命,纯属无稽之谈。」 第10章 古代世界(七) 陶景:「嗯,此案确实应系人为。」 没穿越之前,陶景早在史书中多多少少了解到,古代人多信奉阴阳神鬼,如今看到骆峥如此果决,倒是有点意外。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贊成的。毕竟厉鬼作祟,太过虚无缥缈。如今尸体和案发现场摆在眼前,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兇手的特徵,只要打通其中关节真兇自会浮出水面。 两人走着走着,骆峥忽然道:「林淮」 陶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听身后立刻响起应答之声,「大人,找我」 骆峥:「嗯,你去查查案发那间房子上一任主人是谁。」 林淮:「是,属下这就去办。」 林淮拱手,一个闪身之后便又没了踪影。 陶景不由啧啧称奇,百闻不如一见,今儿终于见识了什么叫「来无影去无踪」。 **********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两人逛了一个下午后,回到了客栈。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本就有诸多不便。再加上骆大人不时就要显形一会的冰山脸,陶景实在是没有聊天谈心的欲望。 于是两人纷纷各自洗漱,收拾停当后便打算睡下了。 由于之前说好了睡地上,所以陶景脱下长衫想往地上铺。 骆峥:「等一下」 陶景:「嗯?」 一回头,就见骆峥把床上的褥子撤了下来。 「铺上」。 陶景愣了一瞬:「不用了,你垫着吧。」 骆峥没说话,干脆手一挥,可怜的褥子就被直接丢到了地上。 「……」 陶景心里一暖,刚想道声谢,就见对方已经熄了油灯。 陶景静了一瞬,也躺下了。一日奔波,身子疲乏的很,他几乎是脑袋刚沾枕头没多久便约会了周公。 ********** 夜深,此时外面下起了小雨。 骆峥睡眠极浅,一听有动静,便立刻醒了过来。人清醒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凉意。他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窗户竟然还开着,凉风裹挟着冷雨一股脑的涌进来,骆峥坐起了身子。 这么睡一晚,第二天不染上风寒才怪。 他下地关窗,经过屋子中间时,余光瞥见地上的陶景。 骆峥脚步一顿。 地上之人,此刻微蜷着身子,褥子被半压半盖着,可后背和四肢还是有一大部分露在外面。 他此刻向右面侧卧着,脸却埋的很低,被手臂遮挡。 骆峥挑了挑眉,这睡姿……有些奇怪。 骆峥继续去关窗。 然而视线尚未离开,却忽见地上之人身子轻轻一颤。 骆峥静了一瞬,开口:「陶景?」 对方没答。 可适才骆峥分明听到了陶景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他蹲下身子扯了扯那层褥子,那人终于侧过了头。 然而在看清楚的一霎那,骆峥脸色一变。 只见此刻的陶景眉心紧蹙着,鬓角的碎发,已经全被冷汗浸湿。他脸色苍白,下颌骨倔强的凸起,像是在死死咬牙。 骆峥一惊:「陶先生?」 良久,后者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骆大人……」他的嗓音沙哑,跟平日里的清润如玉大相迳庭。 骆峥:「你怎么了?」 陶景眼睛重新闭上,还没等说话,忽然浑身一抖。嗓子里溢出一声闷哼,眼皮上生起一层深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吐出一口气来。 「不碍事,老毛病了……」他说。 骆峥下意识看向他的腿。 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陶景的左腿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却又偏偏很僵硬,一动都动不了。 骆峥暗怪自己疏忽。 骨头有伤的人最受不得凉,本来就睡在地上,虽然有层被褥垫着可还是抵不过从地下冒出来的潮寒之气。更何况他离窗户还这么近,凄风冷雨一吹,更受不住了。 骆峥沉声道:「你上床来睡」 陶景用手遮住眼睛,「我……站不起来……呃……」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闷哼。 骆峥见状不由分说,直接将胳膊垫在陶景身下,双臂勐地一用力,竟然直直将陶景打横抱上了床。 怀中的下意识轻轻一缩。 骆峥把他放到刚才他盖的被子上,把褥子从地上捡起来,留干净的一面给他盖在身上。 陶景只觉周身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意包裹。 骆峥将被角掖好,之后又去将窗户关上。 「你暂且将就一晚,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陶景感激地扯了扯嘴角,可笑意还未答,便又被痛苦所吞没。 第15页 骆峥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去,床上之人惨白着一张脸,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俊秀的眉头始终紧皱着,喉咙里不时地溢出极力忍耐的闷哼。整个人,像是只受伤的小兽。 骆峥嘴唇一抿,轻声道:「疼就叫出来。」 陶景没说话。 陶景看向那个缩在被子里的身影,静了一瞬,又把油灯熄灭。 「休息吧。」 ********** 月色淡白,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棂倾洒在屋子里。 骆峥合衣坐在木凳上,闭着眼睛。男人五官深邃,轮廓硬朗,此刻即便是在休息,可背嵴依然挺拔。 黑暗中,男人忽然睁开了眼。他眸子黑亮,目光扫过床上,那里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脸色已经比刚才缓和了许多,唿吸也变得均匀而绵长。 骆峥收回了视线,可一闭眼,脑子里却意外地跳出一个时辰前的场景。 他把他抱起来,怀中之人出乎意料的轻。汗水把衣料打湿沾在背上,身子显得比平日看着更加单薄。 啧,太瘦了,得多吃肉。 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一向以高冷冰山不近人情着称的骆大人,嘴角竟然牵起了极淡的笑。 ********** 第二天上午,日上三竿。 太阳高悬在天边,像金黄的煎蛋。 同来客栈的一间客房里,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陶景抬手挡了挡,可阳光还是从指缝钻进了眼中。 他缓缓坐直了身子。 刚要掀被下来,动作忽地一顿,自己昨天不是睡在地上吗? 陶景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昨夜是怎么犯病,又是怎么从地上到了床上。 陶景耳朵发热。 于是乎骆大人在推开门进来的一剎那,就见陶景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白皙的皮肤上隐约泛起可疑的红晕。 ……? 骆峥:「陶先生。」 陶景愣了一瞬,瞬间转过头来:「什么?」 骆峥不再看他,把手里提着的食袋搁在桌子上。 「起来了,把饭吃了。」 陶景:「哦」 说完之后,目光四处逡巡。 骆峥面无表情的把墙角靠着的竹杖递了过来。 陶景:「谢谢。」 陶景下地洗脸刷牙,收拾妥当后来到饭桌前。 骆铮正在喝粥,白米上飘着嫩绿的菜叶和几块皮蛋。 陶景:「麻烦骆大人了。」 没想到骆峥却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纸袋子:「这是你的。」 陶静一愣,随后接过。 拆开之后,深黄色的纸袋里,静静地躺着五个白胖白胖的大包子。 陶景:「……」 骆峥:「吃吧,都是肉馅儿的。」 陶景:「……谢谢。」 伴着屋外枝头的鸟鸣声,一间屋子里,两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气质矜贵,正慢条斯理的喝粥,而另一个面白清瘦的,手里拿着一个大肉包子,正在考虑从哪下嘴。 气氛诡异的安静。 陶景斟酌半晌,开口道,「骆大人,昨晚……谢谢你。」 话音未落,对面的男人眉头不经意的一蹙:「骆峥,字鸿瑜。」 陶景愣了一瞬,抬头却见男人眉眼乌黑,神色认真。于是道:「多谢……鸿瑜。」 骆峥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话题之后,又一时间无言。 陶景默默的吃着包子,然而吃了半晌,实在塞不下去了。 他偷偷抬头看了骆峥一眼。 然而骆峥却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瞥了眼纸袋。 还行,吃了三个。 骆峥挑了挑眉:「行了,给我吧。」 陶景看了眼包子又看了看骆峥,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骆峥抄纸袋抬了抬下巴,陶景不明就里地把纸袋递了过去,只见对面骆峥接过,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包子,之后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 陶景狠狠一愣,连忙道:「骆大人,这包子是在下吃剩的。要是大人想吃,在下可以去给您买。」 古代官阶分明,虽然这几天跟骆峥多少热络了些,但陶景万万不敢得寸进尺。 谁料骆峥剑眉一挑:「叫我什么?」 陶景:「骆……鸿瑜。」 骆峥满意了,才道:「没那么多规矩,剩了也是浪费。」 陶景将信将疑。 骆峥却不再看他,接着又无比自然地咬了一口包子。 陶景:「……」 好吧,我们骆大人,亲民。 ********** 两人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骆峥:「进来」 是一个县衙的小吏:「骆大人,刘……」话说到一半,目光瞥见陶景:「啊,陶先生也在呀。」 陶景轻轻「嗯」了一声。 骆峥:「出什么事儿了?」 小吏一拍脑袋,回过神来:「哦,刘大人叫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人认出了尸体。」 第11章 古代世界(八) 骆峥和陶景赶到时,就见刘文邈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楠木椅上,而堂下正站着一个老翁。 一见到骆峥,刘文邈立马站起来,殷勤而恭敬:「大人,就是他,说是认出了昨儿个我们发现的尸体。」 第16页 老翁看起来年逾花甲,头髮半白,此时正佝偻着腰。 陶景并未理会刘文邈,而是对老翁拱了拱手,「老人家,来,有话坐下说。」说着引着那老伯坐在了堂边的凳子上。 待人谦和,彬彬有礼。骆峥看向陶景,目光柔和。 刘文邈在一旁看到,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怎么哪都有你? 安顿好了之后,骆峥问道:「老伯是哪里人?」 「老朽程甫,正是平沙村人。」 骆峥:「老伯识得这死者?」 「认识,认识」,程甫缕了缕鬍子,「这人在许多年前,也是我们村的人。」 「哦?」陶景挑了挑眉:「老伯可否将详情告知一二?」 程甫咳了咳:「好,等我慢慢给你说」 「你们说的这人啊,名叫郑二,原来祖祖辈辈都是村子里的人。可是大概在七年前左右,郑二突然举家搬走了,谁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举家搬走? 陶景心里一动。 古代讲究落地生根,尤其是农户,有家有地,很少有像现代人这样搬迁的。如非遇到什么重大变故,更是不可能举家搬走的。 可是等再追问为什么搬家,老伯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了解其中缘由。 骆峥当即道:「刘大人,你派几个人。调查一下这个郑二为什么搬家又搬去了哪儿?」 刘文邈:「遵令,下官这就去办。」 陶景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虚点着,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呢? 突然,心中仿佛有一道极细的光掠过。 陶景看向老翁:「当初郑二搬走时,可还有别人一同离开吗?」 骆峥同时看向老翁。 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老翁愣了一会儿,眼睛忽地睁大,「对,对!当初和他一起搬走的还有其他两户人家。」 骆峥深看了陶景一眼,目光中有赞许。 陶景恍若未觉。 不出所料的话,这起兇案与七年前那次意外搬家,一定有着极大的关联。只要查清当年的真相,那离破案也就不远了。 这时,骆峥道:「刘大人,把第一具尸体也抬上来。」 话音一落,陶景几乎是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之前的那具尸体也被抬至大堂。陶景转向老翁:「老伯,麻烦您看一看,这个人您可否认得?」 老翁颤巍巍地走到尸体旁,一掀那白布,腥臭味扑面而来。 由于时日较长,尸体已经腐烂严重,然而当老翁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尸体一番后,竟然惊讶地「啊」了一声,「这……这是赵铁啊!」 陶景:「赵铁?」 老汉:「就是当年与郑二一家一同搬走的人啊!」 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隐约的光亮。 送走了老翁之后,三人回到堂上商议。 刚才从众人又从老翁口中了解到,当年搬走的三户中,除了郑二、赵铁之外,还有一家,户主叫曹金。 在七年前的一天,三家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同搬离了这个宁静的村庄。 表面的平静之下,有暗流正在涌动。 ********** 简单商议过后,陶景和骆峥回到客栈。 再次路过集市,只见一个墙根底下,有一群人围成一圈,不知在干什么。 二人走进了才看清,只见人群中央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地上摆着一个葫芦,手中捧着一个装满了油的小罐。 老头倾斜手中瓦罐,油淌下来,然而令人称奇的是,倒出来的油笔直如线,精准地流入了葫芦的小口之中,一滴未洒。 围观群众拍手叫好,一大罐油顷刻间卖出了大半。 这让陶景瞬间想到了在原来世界念书时,曾经学到的一篇古文。 文中写道,卖油翁「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这老头儿倒是和那卖油翁,有异曲同工之妙。 骆峥:「想什么呢?」 「没什么」,陶景笑了一下,「想起来了一些旧事。」 骆峥没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一同走进客栈上楼,身后集市的嘈杂之声仍然充斥耳畔。 陶景脚步蓦地一顿,心中仿佛有道极细的光闪过。他停了下来,指尖轻点额头。然而当他仔细回想时,那光亮已然消失不见。 陶景摇了摇头,只得暂且放下了这突如其来的念头。 ********** 傍晚,天黑的极快。 不久前还是艷阳高照,下一秒天色却已变得昏暗。 又该睡觉了。 陶景和骆峥看着那床,一时间竟默契的谁都没有动。 陶景是万万不好意思再让骆峥坐一宿的,可又对原主这副身体极度没有信心。 「要不……我们睡一张床?」 话一熘出嘴边,就后悔了。自己一介草民,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邀请堂堂三品大员同床共枕? 骆峥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陶景头皮发麻,「骆大人,不是……鸿瑜,你就当我没说。」 骆峥:「可以。」 陶景暗自松了口气。 骆峥:「可以,一起睡。」 第17页 陶景:「……!」 ********** 夜色如墨,浓黑醇厚。 两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各怀心事。 陶景面朝门,背对着骆峥,一动不动。 然而只有稍一观察,就会发现我们的陶先生浑身僵硬,白皙的面颊上还泛起了一抹极不正常的粉红。 陶景心里一直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从他上高中开始就渐露端倪的。 十六七岁的年纪,小伙子们朝气蓬勃,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荷尔蒙。那时每个班都有班花,不少男孩们都变着法儿地献殷勤,展示自我,只为夺得女神芳心。 然而高中时代的陶景,就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他对班花没兴趣,他对班草有兴趣。 说是喜欢,还远远称不上,充其量算是欣赏。只不过,别人都把这种欣赏放在异性身上,只有他放在了同性身上。 不久之后到了大学,他才知道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有一个统称,叫gay。 gay就gay吧,毕竟性向这种东西又不是他能决定的。既然法改变,不如顺其自然。 然而这一顺就顺到了二十七八,既没找到什么人生伴侣,更别提什么soul mate。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陶景甚至想过,就一个人过这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故而如今躺在这床上,陶景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种悸动的感觉了。 像是,枯木逢春。 不过陶景一贯会克制自己,他不可以对一个古人动心。毕竟只是在做任务,早晚是要离开的,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 他不希望有个无解的圈子,将自己的活生生套牢。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陷入沉眠。 而在他在另一边,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月光中缓缓睁开。 今夜。註定有人无法安眠。 ********** 清晨,鸡鸣声洪亮。 陶景与骆峥用过早饭便去了县衙。然而颇令人遗憾的是,针对郑二赵铁的调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刘侠带人又去了村里一趟,尽管又找出了几个在村子呆的久,认得他二人的村民。但可惜的是,他们也同那老翁一样,并不知七年前他们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侦查仿佛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谁也没说话,屋子里一时间静得出奇。 半晌,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不是还有第三个人吗?」 陶景勐的一抬头,曹金! 第12章 古代世界(九) 条条大路通罗马,一条路总不通,那就另闢蹊径。 兇手杀害两人,且都与当年那件事情有关。那么这个曹金身上,也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况且兇手目前为止还没有停手的迹象,很可能会将目标对准曹金再次行兇。 这层窗户纸一捅破,前路顿时清晰了起来。 一番商讨之后,众人将目标转向第三人曹金。 然而这一次调查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很快,刘侠和张佟便经人了解到,本县有个开酒庄的商人,恰好是在七年前左右来县里安家落户后,而他的名字正是我们要找的——曹金。 ********** 曹府位于长春县东部。 事不宜迟,陶景与骆峥在决定之后,便立刻启程,前去拜会曹金。 坐在马车里,两人翻看着捕快们查出来的资料。 信息不多,总结成薄薄几张纸,大意是说曹金在七年前到此地安家,最开始各处打工,做过店小二,当过苦力工。后来积攒下来一点钱,慢慢坐起了酒的生意。 许是曹金这人天生长了一个会做生意的好头脑,不出几年,酒庄生意越做越大,本人也成了县里小有名气的富商。 如今曹金同年逾古稀的母亲住在一起,又新娶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小妾,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而这样一个家境殷实,看起来跟兇案八桿子打不着的人,如今竟然成为了案件的唯一突破口。 两人到达曹府时已近晌午,陶景上前去扣了扣门环。不一会便听到里面有人应声道:「来啦来啦」 两扇大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厮探了出来,他眼珠转了转,上下打量了陶景一番」先生,您找谁呀?」 陶景:「我找你们家曹老闆。」 小厮:「您找我们家老爷干嘛?」 陶景微笑,「我家公子有一桩生意,想跟你们老爷谈一下。」说着一指身后的骆峥。 小厮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一眼下去,便有些愣住了。 只见这人一身玄色衣襟,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多半是个大人物。 小厮心下暗喜:这可是桩大买卖呀。 「您二位等一下,我这就去通报!」 ********** 晌午的时辰,天边日头正盛。 路上来往的行人,无一不汗流浃背。 陶景台袖拭了拭额头的汗,内心竟然开始无比怀念原来世界的空调。 但落到骆峥眼里,就见面前的人眉心轻皱,面颊泛红,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即便不住地擦,还是有汗滴沿着鬓角滑落。 骆峥喉结滚动了一下。 很……诱人。 鬼使神差地,骆峥伸手将陶景脸颊上的汗滴擦掉。然而当手指触碰到对方温热的肌肤时,骆峥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第18页 刚想要收手,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对方睁圆了的眼睛。 骆峥面不改色地放下手,嗓音淡淡:「你刚才脸上有个虫子。」 陶景:「……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 几分钟后,刚才那小厮便折回来了。 「二位爷,我家老爷请你们进去。」 曹府大而宽敞,飞檐斗拱,内有九曲迴廊。尤其是廊下支撑的几根柱子,上面全用金子雕了花。花园的亭台上,还放了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陶景一路走来,心中暗道:富贵确实是挺富贵,可莫名有种挥之不去的暴发户即视感。 「二位请进,我家老爷就在里面。」小厮将人引到正厅门口便退了下去。两人跨过门槛,就见一个人从屋后走出来,大腹便便一步三晃,圆脸小眼儿,此刻笑呵呵地,「不知二位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骆峥:「在下有桩生意,想跟曹老闆谈谈。」 「哦?」曹金小眼一眯,「敢问阁下是?」 骆峥:「我爹是徽宁饭庄的掌柜,想要订一批好酒,久闻曹老闆大名,故而让我前来拜访。」 徽宁饭庄?当真有这么个地方? 陶景在一旁淡笑不语,就看着骆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曹金显然也被这个名号给唬住了,一时也没能看出来这骆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曹金只得道:「那阁下是想进一些什么酒呢?我这有甜酒、乌酒、甘露、松枝……都是平常一些饭庄、客栈要的多的,而且价格也不贵。」 没想到一听这话,骆峥忽然眉梢一挑,语气里带了几分轻嘲,「曹老闆莫要拿这些俗物来敷衍我,我要是需要这些,还用大老远的专程来找你?」 此时的骆峥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嘴角勾着。原本正直不阿的堂堂昭刑司副使,秒变玩世不恭有钱任性的纨绔子弟。 曹金明显一愣。 自打开了酒庄以来,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依着他曹老闆的脾性,自然是气不打一出来。 可转念一想,这人衣着考究,一看便价值不菲,怕别真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这样的人,他可吃罪不起。 于是曹金便耐着性子问道,「那不知骆公子要的是什么酒?」 骆峥神色倨傲,「我要的是白玉腴酒、桑落酒、扶头酒、般若酒……曹老闆,可有?」 曹金此时早已听得两眼放光,这可都是些价值千金的好酒啊! 放在这普通的小县城里,平时根本就无人问津。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遇见这么个金主!倘若真能做成这笔生意,那都够他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陶景在一旁憋着笑。 单凭骆峥的家世和地位,什么样的好酒没见过?这样随意列举出几个酒名,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有!绝对有!」曹金忙不迭地应道,「您尽管放心,只要是能叫出名的好酒,我都能给您找来!」 骆峥这才点了点头:「好啊,曹老闆,那咱俩可得好好商谈一番。」说着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屋里的下人和管家 好歹也在生意场上混了好几年,这点眼力价儿岂能没有?曹金当即表示:「骆公子,请随我去内室详谈。」 骆峥和陶景对视一眼,有门儿。 曹金引着二人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在它的尽头有个不大的房间,门前还落了锁。 曹金掏出钥匙把锁打开。 前脚刚一踏进屋子,陶景便立刻察觉出不同来。 虽然从外面看来,这间房与其他并无差异。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无论里面的装横还是桌上摆放的薰香和茶盏,处处奢华。 这才是曹金真正会客的地方。 三人落座,曹金道:「骆公子你就放心好了,这屋子隔音极好,不论我们谈什么,外面人一个音都听不到。」 「那就好。」骆峥意为不明地笑了一下:「现在我要开始说正题了。」 曹金做洗耳恭听状。 没想到在这时,骆峥面色忽地一变。之前那邪魅不羁的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曹老闆是从七年前才搬来本县的吧?」 「是啊」曹金下意识答道,然而话一出口,立刻警觉起来,「骆公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实话告诉你,我并非是来买酒的。」骆峥眼瞳深邃,气势迫人,此刻直视着他,开门见山:「郑二和赵铁都死了。」 空气中一片死寂。 仿佛是往无波的深潭中扔下了一枚炸弹,下一秒,轰然炸开。 只见曹金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适才的气定神闲,半点也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骆峥上身前倾,一字一顿:「重要的是,他,正在找你。」 其实骆峥和陶景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儿都不知情,但又不妨诈他一诈。既然兇手连杀两人,那么当年的三个人必定与兇手之间有着极其深的恩怨,说不定此刻兇手的行为,就是为了復仇。 陶景就是凭着这一dj碎了他心中那道门。 曹金果然崩溃,只是不住地呢喃道:「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那姑娘不是我杀的啊!」 「轰」 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第19页 姑娘! 这陈年的恩怨里,竟然还有一个女人的存在! 这一发现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陶景预感到这背后的真相仿若一个巨大的漩涡,远比他们想像的更要复杂,更要残酷。 他尝试着问:「你们为什么要杀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而此刻曹金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只一味地重复着一句话,根本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骆峥沉默不语。 不应该。 这曹金的反应,有些奇怪。 就算是听闻有人要杀他,也不至于如此激烈? 甚至在他的神情里,骆峥看到的远不止担忧,更有深深的……恐惧。 ********** 「大人的意思是……瓮中捉鳖?」 长春县衙里,刘文邈啜了一口茶水,把目光投向骆峥。 后者点了点头。 陶景道:「从今日之见可以看出,曹金确实和当年的那场变故有关联。兇手连杀两人,没有道理会单单放过他。」 骆峥:「确实。从今日曹金的话里,大致可以推断出。七年之前,他曾经伙同郑二、赵铁两人,杀害过一个女人。故而如今的行兇者,很可能是为了当年那个死去的女人报仇。」 刘文邈:「所以,你们要去曹金家堵他?」 「正是如此。」 「正是如此。」 异口同声。 陶景看了骆峥一眼,后者眼底有难得一见的柔和,同样在看着他。 刘文邈:「……」 自从这个臭教书的来了之后,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了? **********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第二天,刘文邈调集了县衙里的十多个好手,埋伏在了曹金家附近。只等兇手再一出现,就将其抓获。 然而一连等了好几天,却一直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这日中午,曹金在吃午饭。 曹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用饭时,家中女眷需在老爷身旁侍候,只有曹金吃完了,妻妾们才能上桌。 此时,曹金看上去面色蜡黄精神不济,显然还没从上次的恐惧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过忧心归忧心,在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面前,曹金依然没有抵挡不住诱惑。 只见大木桌子上摆了满满的菜,白切鸡,油爆虾,松鼠鳜鱼……八方,应有尽有。 尤其是这油爆虾,金灿灿的油光衬得虾身又肥又鲜,看着就有食慾。 曹金叫来身后的小妾,一连剥了好几个。 此时大门来着,清凉的风吹过。 曹老闆身前美食身后美人,大快朵颐地好不惬意。 然而没有人预料到,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只见曹金正吃的津津有味,突然浑身一僵,而后两手捂着肚子,脸色极为痛苦。 身后的妻妾都吓坏了,直唿曹金的名字。 可后者嘴角流血,眼瞳涣散,直接载倒在地上。不出一刻钟,便不省人事。 *********** 陶景和骆峥赶到时,曹府上下已乱作一团。 妻妾的哭泣声,下人们奔走的脚步声,间或混杂着曹金如游丝般的唿吸声。 陶景进门时,看见大夫刚从屋里出来,于是赶忙上前问道:「大夫,怎么样?」 大夫缕了缕鬍子:「幸亏施救的及时,这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不过这毒.药性勐烈,极为伤胃,因此一定要好生调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陶景拱手:「多谢大夫。」 曹金是在吃饭时中的毒。恰好当时周围正好有衙门的人在把守,故而当听见唿救声后,及时请来了大夫。否则再晚一点,曹金只怕没这么好命了。 送走了大夫,陶景进去看了眼曹金。只见后者土黄着一张脸,唇无血色,狼狈至极。 「曹老闆可好些了?」 曹金眼睛恢復了一点神采,「是你?」 陶景:「我为官府做事。之前和骆大人假意混入你府中,也正是为了查清兇手。」 曹金身子一僵,连声音都虚了:「你是说,这次给我下药的人,就是杀郑二和赵铁的兇手?」 陶景:「从目前看来,可能性很大。」 曹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陶景适时提醒:「曹老闆可是想起了什么?」 曹金眼珠微颤,他张了张口,却终是欲言又止:「我没想起来什么……只是希望尽快抓到兇手。」 「好。」 ********** 从曹金处出来之后,陶景去找了刘侠。后者正在对整桌的饭菜进行检验。 陶景:「怎么样?」 刘侠举起手中的银针,之间原本光亮的针尖此刻黑了一片:「毒.药确实是下在饭菜里。」 待客厅里,陶景刚一进来,就看到一中人等各个表情凝重。 要知道这几天衙门为了抓住兇手,可谓是层层戒备,将曹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如今这兇手竟然还能趁人不备将毒.药下进去,可见当真是狡猾至极。 骆峥看向陶景:「有什么想法?」 陶景:「兇手能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之下投毒杀人,对于外面的人来说,自然是有难度。然而对于府内的人来说……」 后半句话没说下去,可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对于这一猜测,陶景也并不十分确定。但曹府里的人,无疑最方便作案,也最容易把握时机。 第20页 骆峥只得让刘侠张佟等人尽快调查,看看曹府几面是否有什么可疑人员。 然而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陶府的下人,一听说老爷中毒了,立马就慌了。一见官差来调查自己,更是吓的连魂都没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纷纷急于撇清自己。 刘侠也拿他们没辙。 况且这次事情闹得如此大张旗鼓,恐怕早已经打草惊蛇,兇手怕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日,县衙里出奇地安静。 陶景和骆峥纷纷敛目沉思,刘文邈一个人背着手走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瘫在椅子上扇风。 连日来的线索如同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放映,陶景手指轻点桌面,眼睛微眯。 七年前、曹金、饭菜、下毒……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这时,有脚步声渐进。 是张佟。 陶景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张佟一咧嘴,一连着灌了三杯茶水才摆手道:「反反覆覆都是那些说辞,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案发当天给曹金做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我也都调查过了。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平明百姓,看不出和曹金有什么深仇大恨来。」 陶景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骆峥开口:「你有没有问他们,是否注意到最近府中有哪些可疑的人来过?」 「当然问了」张佟答道:「可都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经过。平日里负责府中食材採买的管家也说,一直都是从那几个固定的菜商那买进,以前吃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事故。」 希望再一次跌至谷底。 「不过……」张佟挠了挠头,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那个厨子说,最近府里做饭的油没了,那天伙计刚好从街口那个卖油的老头儿买了几桶油。」 「等等。」陶景心中一动,「你刚才说买油?」 众人不解陶景为何有此疑问,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是啊」张佟也跟着一愣,「怎么了?」 陶景眉梢一挑,眼中有光亮闪过:「问题,就出在这油身上!」 「这油又怎么了?」 陶景一笑,桃花眼微眯,像只狡猾的狐狸。 「张佟,我问你,倘若你要想给人在饭里下毒,除了直接在每盘菜里撒药,还有什么方法?」 「我……我哪给人下过毒啊」张佟撇了撇嘴,忽然一拍大腿:「你是说把毒下在这做菜的油里?」 陶景点了点头。 「高,真是高!」张佟忍不住啧舌,「我这就去查查那卖油的老头!」 张佟转身便走。 骆峥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陶景微微低头。 其实他刚才只是说了一个原因,真正让他确定的,是因为那卖油人,其实是个左撇子。 第13章 古代世界(十) 还记得那日与骆峥从村子回到客栈,路过卖油的那老头时,陶景心里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个所以然。 如今一回想,不由得恍然大悟。 老头拿着瓦罐的那只手,分明是左手。 正好符合他们对于兇手特徵的推断。 联想到那枚遗落在地窖角落里的铜钱。 表面沾黏,隐有光泽,可不正是因为浸了油渍? 陶景眸光清明,只觉豁然开朗。 * 翌日,黄昏。 周五四站在街口,正收拾着地上的葫芦和瓦罐。 岁月如刻刀,在他的脸上雕刻出皱纹。他的手因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青筋虬结。 葫芦收进袋子里,大大小小的瓦罐放在板车上。 周五四背对着夕阳,目光渐渐放空。 七年了,小萝,你在那边,过的好吗? 周五四拿手拭了拭眼睛,再一抬头,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身着红布背甲,腰间挂佩刀。 「周五四是吧?麻烦随我走一趟。」 * 县衙大堂。 刘文邈一拍惊堂木:「连杀赵铁、郑二,并欲毒害曹金,周五四,你可知罪?」 堂下,周五四面容平静,没有一般犯人见官似的畏缩,反而有几分释然,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天。 周五四:「草民知罪。」 刘文邈大怒:「既然知罪,为何明知故犯,你心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周五四竟然嗤笑了一声,「这王法为何没能换回小萝的性命?这王法又为何让恶人如此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 刘文邈:「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周五四忽然笑了,这笑仓皇而凄凉:「王法没能惩戒的人,如今,倒让我一个老头子做到了。」 * 七年前,平沙村。 这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 一间小酒馆,三个男人正在大口喝酒。 干了一天的农活,身上骨头仿佛要散了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放松放松。 酒一杯一杯的下肚,男人们喝的脸通红,说话也开始不着边际。 从抱怨老天爷不下雨,到一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 终于,赵铁说:「老二,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那婆娘又该发牢骚了。」 「她敢?」郑二酒精上脑,话都说不利索:「看老子回家……怎么收拾她。」 第21页 曹金:「就你?你还有……那个胆子……」 三个人打趣着,晃晃悠悠往村里走。 走到半路,郑二忽然停住。 「老曹,我好像有点……难受……」 话还没说完,忽然抱着身边的树开始狂吐。 「让你小子喝那么多。」赵铁在一旁嘲笑,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然而过一会儿,就发现不对了,郑二倒在树底下,嘴里开始吐白沫子。 另外两个人一下子就慌了神,想把郑二拽起来。 可后者身子软得跟烂泥一样,只是口中不停地嘟囔着:「水……我要喝水……」 这大晚上的上哪找水? 曹金急的团团转。 四下里一瞧,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竟然还开着灯。 「要不,我们去那家问问?」 赵铁此时也没什么主意了,赶忙说:「问问,快去要碗水。」 * 夜已经深了,可周萝还没有睡。 她在等爹回来。 自从娘在她五岁时过世以后,她就一直和爹周五四相依为命。 这天,周五四像往常一样去镇上卖油,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周萝急得睡不着觉。 正在她辗转反侧,忽然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周萝心下一喜,小跑着下床开门。 然而当门开了,她却傻了眼。 门外站着的,不是爹,而是三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周萝下意识地想关门。 可还没等关上,门的边沿被其中一个男人死死把住了。 「妹妹,我这个兄弟犯病了,你看能不能给口水喝?就一口水,喝完我们就走。」 周萝心里害怕,可这门又关不上,只得妥协道:「那说好了,给了水你们就走!」 「一定一定,你就放心吧。」 周萝回到屋子里,拿了个空碗,倒了一杯水。 「给你。」女孩细白的手腕从门缝递出。 郑二一把接过,咕咚咕咚几大口灌进去。 赵铁:「怎么样?好点了吗?」 郑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好多了。」 周萝松了一口气:「水给你们了,你们走吧。」 女孩说这话时嘴巴撅着,脸颊微红,黑亮的眸子中带着一丝警惕,像森林里的小鹿。 郑二忽然移不开眼睛了。 他探头探脑往屋里瞧,忽然咧了咧嘴,「妹妹,家里没人?」 周萝心里一惊。立刻一边大喊着:「我爹马上就回来了,你们不要乱来。」一边将门死命地往外推。 然而一个年轻女孩的力量,註定抵不过三个大男人。 门,终究还是被拉开了。 这时的曹金和赵铁也进来了,同郑二一样,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 周萝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三个魔鬼。 轻薄的衣衫转瞬间变成几个散乱的布片。 周萝惊恐的尖叫,可揉捏在她光洁皮肤上的大手,却更加变本加厉。 撕裂般的疼痛在身体里炸开,周萝脑子嗡地一声,疯了一般的大叫。 男人却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臭娘们儿,给老子闭嘴!」 周萝泪水决堤。 男人们污秽的言语,体内翻滚着的剧痛…… 周萝心如死灰。 年轻的女孩死死咬了咬牙,而后将头重重地磕向地面…… *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空荡荡的县衙大堂上,唯余老人悲痛欲绝的嚎哭。 「她还这么年轻啊……」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连刘文邈的脸上,都浮现出动容之色。 周五四声音颤抖着,继续道:「因为那天我的油没有卖出去多少,就在县里又呆了一天。可当我第二天下午回来时,一切都变了。」 原本干净的屋子里,杂乱的脚印混着血水,铺满了地面。角落里还散落着被撕碎的衣裳...... 「我的小萝她……不见了。」 「我找遍了整个村子,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几天之后,我听闻了曹郑赵三家搬走的消息,我心中怀疑。终于在不久后打听到,出事的那天晚上,郑二家的地窖,被打开过……」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就这么死在了这几个畜生的手里!」 此时的周五四,早已是泪流满面。 一旁的刘侠扶住老人支撑不住的身体,沉声道:「节哀……」 然而时隔七年,再多的安慰,再多得时间,都抹不平心中的伤疤。 「虽然那些人确实罪大恶极,但杀人偿命,你也一样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刘文邈嘆息道。 周五四抹了把泪:「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脱罪,如果不是为了给小萝报仇,我可能都活不到今日。」 在场的众人,一听这话,皆是心酸不已。可法律无情,就算是所人都愿意站在周五四的立场上,却也无可奈何。 「等一下。」 忽然,在一片安静之中,一道清润的嗓音传来。 只见陶景从门外走近,看向周五四,神色郑重。 「你的女儿,很可能还活着。」 第14章 古代世界(十一) 此话一出,仿若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周五四脑子「嗡」的一下,连鬍子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第22页 陶景语气沉稳而笃定:「我说,您的女儿,有可能还活着。」 这下在场的众人纷纷回过神来了,不过心中的疑问却更大了。 活着?按照周五四的意思,这人都死七年了,怎么可能活着?况且既然还在世的话,为什么不跟周五四父女相认呢? 陶景抬手,「大家稍安勿躁。」接着向门外道:「把曹金带上来。」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头像门口,只见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捕快将曹金押了上来。 陶景挑了挑眉:「曹老闆,你自己说。」 曹金是刚从病床上被揪下来的,此刻看起来面色蜡黄脚步虚浮,可眼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我……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晚过后,我们又打开地窖看了看,发……发现」,曹金咽了下口水:「地窖里,根本就没有人。」 几日前,骆峥让林淮去查陶景这房子上一任主人是谁。昨天,林淮来报,那人正是郑二。 林淮顺藤摸瓜,经过多方打探,把七年的事情也终于了解了七七八八。 事实摆在面前,再加上曹金做贼心虚,陶景终于撬开了他的嘴。 七年前,曹金伙同村民郑二、赵铁,奸.杀了卖油老汉周五四的女儿周萝,并将尸体投入地窖。 然而联想到第一次与曹金见面,提到郑二和赵铁死亡时,曹金那惊恐至极的表情。陶景觉得,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而事实果然如此。 曹金在交代了作案过程之后,便开始瑟瑟发抖,怕周萝变成厉鬼来找他復仇。 起初,陶景还以为曹金是因为杀人而胆怯心虚,后来一听他说才知道,当他们第二天打算把尸体运往附近的荒山埋了时,这才发现,地窖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好好一个尸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而这也成了三家一夜之间同时搬走的原因。 再回到堂上,一听说周萝尸体消失不见,所有人都难掩惊讶。 张佟更是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你休要编瞎话骗人。」 曹金百口莫辩。 这时骆峥提出:「尸体是不可能自己移动的,所以到现在,事情有两种可能性。其一,趁着夜晚,尸体被人偷偷运走了。其二,」骆峥深深看了周五四一眼:「周萝很可能没有死,而是自己逃了出去。」 「第一种情况,可能性很小」陶景接道:「我们调查了周萝的社会关系,发现周家平日与村中其他人来往较少,平时周五四去县里卖油,周萝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况且当年那起案件并非有预谋,事发突然之下,几乎不可能有人深夜准确地潜入郑二家把尸体偷走。」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陶景黑眸深沉,直视着周五四:「你女儿是自己逃跑的。」 这时曹金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当时用手摸了她的鼻息,都没气儿了,怎么可能活?」 陶景:「确认一个人是否死亡,鼻息并不是唯一标准。有时生命体徵较弱,会产生这个人已经没有唿吸了的错觉。正确的方法是用手指探测颈部,如果探测不到明显脉搏,才可以认定人基本死亡。」 曹金哑口无言。而一旁的刘侠张佟等人,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一席话毕,空气都安静了。 就见浑身僵住的周五四,眼里闪过悲伤、震惊、希冀……最终凝结成浑浊的眼泪,打湿了眼眶。 「要是…..要是我女儿还活着,你们可一定要帮我找到啊。」周五四声音在颤抖,他看向陶景,身子一矮,竟然直直想要跪下。 陶景心里大惊,赶忙在对方膝盖触地前的那一刻死死拉住他:「老人家您快起来,这礼我哪里受得起!」 而骆峥在一旁,将周五四扶站起来:「找到您女儿,还原事情真相,是我们的责任。您大可不必如此。」 接下来的任务,便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如何寻找周萝的下落。 可在这一点上刘侠还是提出了疑问:「地窖那么深,周萝一个女孩还受了重伤,怎么逃的出去。就算逃出了地窖,又能跑多远?」 陶景:「这就需要我们再去实地一探究竟。」 *** 这时一行人第三次回到案发现场了。 众人轻车熟路,纷纷下了地窖。 只有周五四一人,面色有些恍惚。 他原以为,这是他女儿生命结束的地方,他也要让罪魁祸首得到同样的报应。于是才将郑二与赵铁的尸体衬陶景不在家的时候,扔到了这里。 而陶景原主正好腿有旧疾,鲜少下到地窖中去,因此这才没有先发现尸体。 这时,骆峥吩咐道:「找一找这间地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出口。」 众人纷纷四散开来搜寻。 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骆峥轻轻蹙了蹙眉,目光指向地窖最里边的角落:「把那个柜子挪开看看。」 时间久远,大片的木头早已朽烂 众人领命,陶景也一同跟了过去。 几个捕快合力将一人高的柜子挪开,陶景凑近了观察其后的墙壁。 除了因为一直没暴露再外而颜色稍与四周不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然而就在这时,木柜侧面的一块板子因为刚才的移动而脱落。 而陶景正站在它的下边。 可行动受制于伤腿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第23页 陶景闭了闭眼,准备硬生生挨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陶景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拉扯向一旁。他身子一个踉跄要倒,然而那股坚定的力量从身后传来,及时地擎住了他的身子。 「碰」的一声,木板正好掉落在自己刚刚站的位置。 陶景下意识长长出了一口气。 男人温热的唿吸喷在他而后,骆峥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丝责怪,可眉眼间确是无法掩饰的担忧:「怎么这么不小心」 陶景稳住身子,面颊微红:「谢谢……」 话还没说完,心中忽然一动。 他手握竹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脚下的地面。 下一秒,开口道:「这块砖,有问题。」 第15章 古代世界(十二) 「这块砖,有问题。」 陶景抬眼,与骆峥四目相对。 后者默了一瞬,蹲下身子,用指节敲了敲脚下的青砖。 声音略显清脆,而附近的其他几块与之相比,听上去则更加沉闷。 「这块砖下面是空的。」骆峥声音笃定。 再仔细一看,陶景同时发现,这砖与地面其他砖的接口处缝隙更大。 其他人一听到这边有动静,立马围了过来。 骆峥:「开砖。」 刘侠和张佟二话不说上前,沿着缝隙将它用刀撬起来。 扬起的沙尘在空气中翻腾,两人把砖挪开,露出了下面黑黢黢的洞口。 「啧,还真有个地洞!」张佟禁不住啧舌。 陶景与骆峥对视一眼。 想不到这小小的地窖,竟然别有洞天。 骆峥:「走,下去看看」 刘侠和张佟重回到地面上,向附近的村民家借了绳索和铆钉,又将其中一头固定在地窖底部。 林淮往洞口里丢了个火摺子进去,黑暗中,有淡黄色的光晕亮起。 这洞口,很深。 刘侠和张佟先下去探路。 不一会,传来信号,安全。 其他人也准备下去。 周五四因为年纪大了,所以骆峥让林淮看着他先在村里呆着,等他们回来。 这边,骆峥将自己与绳子固定住,抬头瞥了眼身侧的人一眼,说道:「过来,抱住我的腰。」 陶景一愣:「什么?」 随即后知后觉,爬绳下洞,就算是一个正常人都吃力,更何况他一个瘸子。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骆峥开口:「用不用我给你示范一下?」 陶景:「......不用。」 接着把手臂环在骆峥的腰上。 后者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 身子下面陡然一空,剎那间,两个人已经彻底悬在了绳上。 陶景双臂下意识用力。 男人腰腹有力,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身体传来的温度和隐约的肌肉线条。 陶景掌心有些微的汗湿,只觉指尖发烫。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抱紧了。」 陶景:「.…..哦」 地洞幽暗,只有望不见底的脚下,闪着火把的微光。 骆峥独自一人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 只见男人双臂肌肉贲起,额头青筋隐现。不时还低下头看着腰间悬着的那人,生怕后者有什么闪失。 落地后,骆峥只觉整个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陶景松开手,略微退后了一步:「谢谢」 骆峥喘着气,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跟我,不用说谢谢。」 陶景只觉耳后登时热了起来。 一旁的刘文邈看到两人这个造型下来,立刻一拍脑门看向陶景:「哎呀,你瞧瞧我这脑子,疏忽了先生腿脚不便之事。一会上去时我让刘侠帮你,省的在劳烦人家骆大人。」 话毕,有些谄媚地看着骆峥。 骆峥:「不麻烦。」 刘文邈「.…..」 *** 这地洞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 墙壁有细碎的土石脱落,地面上也全都是积灰。 众人举着火把向地洞深处走去。 不像是在查案,反倒像是在探险。 骆峥脚步极轻,黑眸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同时右侧手臂微微向后支着,像是护着身后的人。 「跟着我」他说。 男人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在这昏暗的里,蕴含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往前没走几步,便见一条通道。 道路窄且矮,只能容纳得下一个人躬身前行。 「这是个什么地方?」刘侠忍不住问,「入口就在你家地窖里,陶先生不知道?」 陶景:「.…..在下确实不知。」 不光他不知,估计郑二他们三人也不知,否则就不会对于周萝突然消失一事如此惊慌了。 不过既然有此发现,陶景心里对于周萝可能还活着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一边走着,刘侠也道:「这地方看起来可怪阴森的,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陶景留意观察这四周,眉心不经意地轻蹙。 墙上尽是土与灰尘,连脚下的路也是凹凸不平。 这路好像是在仓促间修的。 陶景脑子里有仿佛有一道光亮极快地闪过。 众人一路前行,通道的最后,是一扇腐旧的门。 门扉半掩着,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第24页 一个念头突地跳进脑海,是周萝。 刘侠一马当先推开门,「吱嘎」一声,伴随着翻滚的灰尘。 那扇门之后,是一件宽敞的屋室。 地上散乱地堆着一些字画,陶瓷碗碟。虽然摆放散乱,但做工精緻,价格不菲。 「这……这是谁扔在这儿不要的啊?」张佟舌头打结,「这可值好多银子呢!」 陶景没说话。 他粗略地观察过一圈之后,走向了屋子里的另一扇门。 这门比刚才的大了不少,也被人推开了。 骆峥:「去看看?」 陶景点头。 走出门的一剎那,两人同时一怔。 视线的中央,是一口棺材。 脑海中那道光亮再次闪过,这一次,陶景清楚地捕捉到了。 这里,竟然是一间墓室! 张佟和刘侠等人最后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得睁大了眼。 谁能想到,在这小小村子的地底,竟然埋藏着一座古墓。 古时候,许多王侯将相或是有钱人家修墓,为了防止暴露位置引来贼,不少心狠手辣的就会将修墓工人毒死在修好的墓地里。 而刚才他们走过的那条小路,很可能就是修墓工人为了逃生而修建的。 骆峥:「周萝也许就是在偶然间发现了这条通道,通过这间墓室逃到了外面。」 刘侠:「可这是墓地,怎么会有其他出口?」 陶景回想起上一个房间地上散乱地陪葬品:「也许盗墓贼,会给我们答案。」 许是他这一句话提醒了大傢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众人找到了墓室的另一个出口。 那是一个盗洞。 「真神了?陶先生,你怎么会知道盗墓贼来过?」 「有哪个墓主人会愿意自己死后安息的地方,陪葬品摆成这个样子?」陶景淡淡一笑:「定然是那盗墓贼一通翻找,拿走了贵重之物,剩下大件带不走,便就这样留在了此处。」 「而盗墓贼想要下墓,必然会留下盗洞。我们只要从盗洞出去,便可知晓当年的周萝去向了何处。」 *** 众人顺着盗洞爬上来时,天色已近傍晚。 四下里看去,是一片荒地。 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张佟打趣道:「亏得这里地方偏僻没有人,要不然估计得把我们当成盗墓贼了。」 然而刘侠的眉头却并未舒展:「可总得弄清楚我们现在在哪,这已经脱离平沙村的范围了。」 第16章 古代世界(十三) 夕阳缓缓滑落山间,天色渐暗。 一行人走了半天,总算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书生打扮,肩上还背了一个书袋。 陶景上前,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敢问此地是何处?」 那书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里是长春县安河村的郊外。」 陶景温声道:「我们是行脚的商人,行经此地,不甚迷路。不知我们要是想去到村里,应该怎么走?」 「哦,原来如此」书生用手指了指前面,「沿着这条路往西一直走,之后路口再往南......算了,我就是安河村人,刚从县里回来,要不你们跟我走吧。」 陶景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只是要麻烦兄台了。」 书生连连摆手:「不麻烦,反正都顺路。」 有了嚮导,之后的行程便顺利了许多。 张佟和刘侠都是健谈的,一路聊天,气氛倒也活络。 陶景:「常直,我听说这附近还有几个村子,离的都不远,平常你们相互之间走动多吗?」 徐常直,是那书生的名字。 「哦,你说是平沙、辽安那几个村子吧,虽说离的不远,因为中间隔了一大片荒地,很少有人在这走动,所以平常联繫还是比较少的。」 陶景点了点头,心下不禁盘算着。 两村之间鲜少来往,那这的村民们应该对当年发生的事并不知情。 陶景:「那你们村子在七年前左右,有没有什么外人来过?」 徐常直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陶景:「没什么,只是我幼时的一个朋友走失了,有人看见过她来到这边,所以才有此一问。 「这样啊」徐常直挠了挠头:「七年前那会儿我还小,具体的也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回去帮你问问村里的老人。」 陶景认真道:「那真是有劳了,如果能找到我那朋友的下落,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徐常直笑:「客气什么。」 *** 如此行了小半个时辰,众人终于看见了村子。 缺了一个角的木牌子挂在村口,安河村三个字,在风沙的洗礼下,已经有些模煳不清。 「这便是安河村了」徐常直拿手一指:「我家住在村西,还得往里走一段,你们要去哪啊?」 陶景他们本来就对这边不甚熟悉,能来此完全是误打误撞。 「常直,你可知村子离有没有能让我们歇脚的客栈?」 「客栈?」谁知一听这话,徐常直竟笑了:「我们这个小地方,怎么会有客栈。周围这十里八村唯一的客栈,就是在平沙村附近了。」 「那.....」陶景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这么多人,总得找个住的地方。 第25页 徐常直见陶景面露难色,想了想,于是道:「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你们几个今晚先住我家?」 陶景愣了一瞬,赶忙摆手:「常直,你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忙,不能再劳烦你了。况且我们这么多人,怕是会多有打搅。」 徐常直笑了一下:「不妨事,这段时间,我爹娘去县里探亲去了,家里只有我和我内人,住的下。况且我这人喜好广交好友,邀朋友在家里小住两日,又有何妨?」 既然他这么说,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陶景感激道:「那就叨扰了。」 徐常直:「哪里哪里。」 *** 徐家位于村西,院子挺大,跟其他人家比起来,还算阔气。 「阿乔,我回来了。」书生一进门,脸上便藏不住笑。 话音一落,从屋子里聘婷走出来一个女人:「常直。」 女人很年轻,虽然未施粉黛,可五官精緻,透露着一种清秀可人的美。她穿着粗布衣裳,小腹微微隆起,竟是有喜了。 阿乔看见陶景一行人,眼睛微微睁大:「这是......」 徐常直连忙解释道:「哦,他们是路过的客人,想在咱们家借宿几晚。」 「那几位快进来坐吧。」阿乔招唿道,说着美目还嗔怪地瞪了徐常直一眼:「你怎么没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准备些好酒好菜。」 徐常直笑:「是是是,怪我怪我。」 陶景见两人举手投足间掩饰不住的恩爱,心中也不自觉地有暖意。 饭桌上,阿乔做了几个家常便饭,清淡可口。 宾主交谈甚欢。 是夜,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 陶景和骆峥住在一起。 骆峥脱掉外衫,把佩刀搁在桌子上。 「明天我让刘侠他们在村里调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人见过这个周萝。」 陶景:「好,也许我们这一行,能圆了周五四一个心愿。」 「嗯」骆峥淡淡应了一声。 这之后,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骆峥道:「今日见常直与其妻,和睦有佳,令人艷羡。」 陶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骆大人这是在和他......谈心? 陶景附和:「确实是一对佳偶。」 骆峥把玩着桌上的茶盏,忽然道:「陶先生可有妻室?」 陶景愣了一瞬,如实回答:「我并未娶妻。」 「哦」。骆峥把茶盏放下,单个音节里听不出情绪。 陶景舌尖绕了绕:「那......鸿瑜呢?」 骆峥:「也未。」 「......哦」 陶景不做声了。 其实听到骆峥至今并未娶妻,陶景心里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古代讲究三妻四妾,像骆峥这样的显赫之家,应该早早就觅得了门当户对的亲家才是。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关心的。 烛光晃动,墙上的影子在起舞。 满室静谧,能听得见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 终于,骆峥开口:「睡吧。」 陶景顿了顿,道:「晚安。」 骆峥整理床被的手僵了一下,「嗯。」 陶景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骆峥嘴唇无声微动。 「晚安」 *** 三更天,子时。 骆峥从睡梦中醒来。 许是处于多年的习惯,他睡眠极轻。因此当隔壁隐约的交谈声传来时,神智立时清醒。 「阿乔,又在头疼吗,?」 是隔壁的徐常直。 「不碍事,几年前的老毛病了。」 小夫妻说夜话,骆峥放松下来。 这墙不隔音,过了不一会,又传来声响。 「还是想不起来吗?」 接着是女人的声音:「嗯。感觉那之前的记忆,如同白纸一般。」 黑暗中,一双眼睛蓦地睁开。 第17章 古代世界(十四) 「你也听见了吗?」 枕边有说话声响起。 骆峥偏头,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 「醒了?」他问。 压低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有些沙哑。 陶景:「刚醒。」 两人默契的不做声了,屏住唿吸聆听。 声音时断时续,模煳地飘进了两人的耳朵。 「要不我再去县里请个好点的大夫,让他给你看一看。」 「不了,应该是治不好了......我娘说我是七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记不起事了。不过也没关系,记不起来就算吧。」 「你不介意就好,那改天,我们去看看娘吧?」 「好。」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一些家务琐事,不久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骆峥和陶景一时间都没说话。 良久,有人打破寂静。 「这个阿乔,不会就是周萝吧?」如惯常般温润的嗓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骆峥:「如你所想。」 无论是从样貌、年龄还是事故发生的时间,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陶景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也许周萝从古墓中逃生,同我们一样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村子。后被村里人收养,变成了阿乔,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骆峥:「这样便是再好不过了,能够像平凡人家的女孩一样,嫁人、,忘却过往。」 第26页 陶景眉头舒展了。 这一夜,两人没再说话。 ***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微光。 众人早早起床。 因为陶景对外宣称他们是路过的商人,自然不能一整天待在家里。吃过饭后,一行人便装模作样地到村里各处考察了一番。 傍晚,众人「风尘僕僕」地回来了。 「呦,回来啦。快快快,洗手吃饭了。」徐常直一看见他们,便赶忙招唿道。 「常直,真是太麻烦你了。」 「哎呀,客气什么!」 饭桌上,徐常直看向大家:「不知道各位在寒舍,住的还满意否?」 ? 陶景:「常直兄热情招待,我等来到这里,便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诶,不敢当不敢当。」徐常直大笑,美滋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给他夹了一大口菜,「来来来,多吃点,这都是阿乔的拿手菜。」 陶景恭敬不如从命。 「卖油嘞,卖油嘞。」 饭吃到一半,忽听到门外的吆喝声。 陶景不动声色和骆峥对视一眼。 今天一早,骆峥便派了刘侠回去,把周五四请来。 人终于到了。 陶景随着众人的视线一齐往窗外望了一眼,故作惊讶道:「竟然是他。」 徐常直果然好奇:「兄台认得此人?」 陶景面色平静,不慌不忙。 「这位老伯,是县里有名的卖油翁。他卖的油,色泽鲜亮,味道香醇,而且价格还实惠。」 徐常直眼睛一亮:「阿乔,家里剩的油多吗?」 阿乔笑了笑「就剩下不到二两了,确实应该再打些。」 *** 院门外,阿乔缓步走出:「老伯,您这油怎么卖啊?」 只见夕阳下,周五四抬起头。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周五四全身僵住。浑浊的眼睛,瞬间湿润。 周五四忙低下头。 「五文钱一两」 阿乔:「那老伯麻烦您给我打一斤。」 「诶......好。」 周五四接过油瓶子,苍老的手在微微颤抖。 阿乔:「老伯,您怎么了?」 周五四将装好的油瓶子递给她,往日里从来不曾洒出半分的油如今溅了满手。 「我有个女儿,前些日子远嫁到别处,我想她了」周五四声音沙哑。 他抬头直视着她:「你跟我的女儿,长得很像。」 阿乔愣了一秒钟,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周五四:「子女成家,乃是喜事,老人家切莫伤心。我相信您的女儿,在安顿好生活之后,自会常回来看您的。」 周五四:「你说得对。我......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阿乔笑:「您能这样想便好。」 说着与周五四作别,转身走回了院里。 望着那抹纤细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最后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门后。 周五四低头看着刚刚阿乔塞给她的手绢,泪流满面。 小萝,爹终于找到你了。虽然......可能再也没法陪你度过未来的日子,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爹......知足了。 *** 「草民知罪。」 公堂上,周五四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他将受到法律的制裁,而当年的涉案者曹金,也会为了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切都尘埃落定。 县衙旁的一处林荫小路,有两个男人并肩而行。 其中一人剑眉星目气质卓绝,另一人,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终于了结了一桩大事。」陶景说。 「是啊」骆峥目光穿过树影,望向远方,「陶先生以后,有什么打算?」 陶景眉目疏淡:「自然是回村里教书。」 「那......你呢?」 骆峥:「即将开始两年一次的稽查,陛下已诏我回京。」 空气一时间静了,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 路不久便走到了尽头,前面便是岔路口。 两人同时驻足,竟谁都没有往前再迈一步。 莫名的,陶景喉咙有些滞涩。 任务已完成,是时候离开了。 良久,他开口:「那......有缘再见。」 骆峥抬头看他,黑眸深沉如海,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涌动。然而最后,却只是化为了平静。 「嗯,有缘再见」 两人走向岔路,谁都没有回头。 第18章 大漠疑云(一) 视线从模煳到清晰,陶景眨了眨眼,醒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长方形的仪器上。 陶景愣了一瞬,后知后觉,这是安全事务司的那台时空传送机。 他回来了。 上个世界的过往如洪水般涌入脑海,一股疲乏之感渗进四肢百骸。 陶景躺在原地,没有立刻起来。 「啊,小陶,你回来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撞进来。 陶景转过脸,视线瞬间被一张牛脸填满。 陶景:「.…..」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他还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张脸着实是惊心动魄。 他瞬间起身,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牛头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无比伤心:「我还想给你来个热烈的拥抱呢,你竟然嫌弃我。」 第27页 陶景:「.…..」 好在牛头的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你的这次行动,表现的很出色,组织上决定给你一些奖励。」 陶景眉梢一挑:「什么奖励?」 他还没忘了第一次穿越前牛头给他的锦囊,让他从此对这个事务司的靠谱程度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没想到牛头却神秘地笑了:「a partner」 「.…..队友?」陶景微讶。 牛头自动自觉地忽视了对方一脸怀疑的表情,向后一挥手:「噹噹噹噹~」 陶景目光顺着飘过去,整个人却在视线碰触到这个「奖励」的剎那间定住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 这不是眼花。 同时在对方的眼里,他捕捉到了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惊讶。 牛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陶景:「......」 骆峥:「......」 是的,这个牛头口中的奖励,就是我们的「骆大人」 牛头清了清嗓:「你们之前都见过面了哈,那我就长话短说。组织为了保证我们工作人员的安全,决定分配两个人为一组,共同完成任务。至于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没告诉你们,是想看一看你们的默契程度。很显然,你们并没有让我们失望。」 陶景心中一动,抬眼望向那人。 他,竟也是穿越者吗? 有同样讶异的,还有骆峥。 两道视线隔空交汇,心中那隔绝的墙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他们,一直属于同一个世界。 陶景眼前浮现出两人分别的画面,那句「有缘再见」仿佛犹在耳边。 年轻男人的眼眸中,有淡淡的笑意。 「咳」牛头清了清嗓,「长话短说,这次你们要穿越的,是一个现代世界。你们的任务——查明真相,抓住兇手。」 二人同时点头。 轻微的「嗡嗡」入耳,时光机缓缓发动。 陶景向上次一样躺了进去。 只不过这一次,身旁有了另一人的气息。 骆峥先闭了眼。 陶景忍不住偏头。 只见男人英俊的面庞上,睫毛黑而浓密。 像蝴蝶的翅膀。 陶景忍不住想。 *** 再次睁开眼时,陶景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沙漠中。 天辽地阔,尽显雄浑苍凉。 「陶哥,你怎么了?」耳边有人说话,「这么半天,看你一动不动,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陶景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生。 高大帅气,短髮干净利落。 陶景笑了一下:「我没事。」 那男生明显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骆大哥说我们该继续走了。」 「骆大哥」三个字,像是清冽的泉水涤盪在心间,他下意识站起身来,向前方望去。 一眼就看见,在一片黄沙中,男人身穿蓝色冲锋衣,戴着墨镜。背嵴挺拔,像一棵胡杨,而在他的身后,是茫茫无尽的黄沙。 像是感知到背后的视线,男人蓦地回头。 两道目光猝不及防地相碰。 「骆大哥,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刚才那个男生跑了过去,将两人阻挡。 骆峥「嗯」了一声,看向身后背着包的众人:「出发。」 通过周围人的言谈,陶景了解到,这一行人,是来自天林大学的考古队。领头的是本校考古系的教授,叫吴群,四十多岁,啤酒肚,头顶地中海。 余下四个学生,是他带的研究生。而陶景,是他的助教。至于骆峥,是考古队专门聘请的有丰富户外经验的领队。 这次他们的任务,是去西部的库玛格沙漠寻找一座古墓。 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男生,叫赵翔。外向开朗,人也阳光,再加上是系里的学霸,是大多数女生喜欢的类型。 他的女朋友,是同在队里的陈佳佳,人长得清秀,话不多,留一头黑长直,颇有种古典美女的风韵。 「骆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正在说话的女孩,叫俞珊,齐肩短髮,大眼睛,瓜子脸。即使是在沙漠这么恶劣的条件下,竟然也不忘化个淡妆。 骆峥:「今天日落之前,赶到前面望沙坡休息,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陶景和吴群一起,在队伍中间。 只见俞珊「哦」了一声,快走了几步,和骆峥并排。 「骆大哥,你家是哪里人啊?」 「平川。」 女孩「呀」了一声:「我家住南州,跟平川就隔了一条河,咱俩论起来还是半个老乡呢!」 「嗯。」骆峥应了一声,没答话。 静了不到一分钟,女孩又开口了:「骆大哥」 骆峥:「嗯?」 俞珊:「你今年多大了?」 骆峥:「31」 俞珊眨了眨眼:「那你比我大八岁。」 骆峥低头看了眼手中的gps,没做声。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男孩,叫高贺,全程一直沉默着。 据赵翔说,这人平时在学校也寡言少语的,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不论干什么总是独来独往。 陶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四个学生,还真是性格迥异。 *** 日头偏西,众人抵达扎营地点。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 第28页 在沙漠中扎营,不能选择沙丘附近的凹地处,万一有沙暴降临,有被沙子埋住的风险。 骆峥:「扎帐篷。」 众人从行李中取出户外帐篷。 赵翔将外帐套在内帐的连接槓桿上,就要开始下帐钉。 「等一下。」 骆峥突然出声。 赵翔一愣,手中动作顿了一下。 骆峥一边沿风力方向固定帐篷角,一边道:「在沙漠扎营不像在外面,夜晚风沙大,帐篷需要加固。」 说着向后伸手:「铲子。」 陶景立刻将刚拿出来的工具递给他。 骆峥自然地接过。 接着,开始挖坑。 脚下的干沙被掘到了一边,几分钟后,露出了下面的湿沙。 「这回再下帐钉,能坚固不少。」 众人听着,不住的点头。吴群看在眼里,觉得这领队没白请。 「骆大哥,你好厉害啊,懂这么多东西。」俞珊凑近了,眼睛却盯着骆峥稜角分明的侧脸看。 骆峥不动声色地把头偏过一边:「没什么,出来次数多了,你们也一样懂。」 俞珊赶忙道:「那以后我们去别的地方,也要麻烦骆大哥带我们走走了。」 赵翔咳了一声:「俞珊,过来,别耽误骆大哥干活。」 俞珊翻了个白眼,不动。 陶景瞥了一眼那边,没说话。 *** 帐篷很大,足以容纳得下七个人。 天黑了下来,几个人还没吃晚饭,此时坐在帐篷里,三三两两地啃饼干。 考察才刚开始,谁也不敢浪费粮食。 陶景坐在角落里,忽见面前压过来一个人影。 一抬头,就看见骆峥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陶景:「有事?」 骆峥:「出来一下。」 陶景:「哦」 他站起身。 骆峥一掀帘子先一步出去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听外面传来俞珊的声音:「骆大哥,你去哪呀?」 男人嗓音低沉,没什么起伏:「找你们助教有事。」 俞珊「哦」了一声。 陶景出来时,女生正好跟她擦肩而过。 有股子若有似无地香味萦绕鼻端。 她还喷了香水。 *** 夜幕深沉,黑色如泼墨般晕染天穹。璀璨的星子挂在头顶,远比城市中的要明亮耀眼。 陶景跟着骆峥,来到了一座离营地稍远的沙丘后。 骆峥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眼眸如头顶的夜空,黑亮、深邃。 「生气了?」他说。 陶景愣了一瞬:「没啊。」 骆峥不置可否。 他顿了一瞬,说道:「俞珊之余我,只是路人。」 他竟然在向他解释。 陶景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哑然失笑。 骆峥:「你笑什么?」 陶景:「你想多了。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跟你置气?」 骆峥微蹙的眉头松开:「没事就好。」 对了,骆峥声音突然低了:「这几天,警醒点。」说着目光看向远处营地的方向。 陶景眸色沉了沉:「知道。」 但凡他们穿越之处,一定会有案子。 大漠里荒无人烟的,问题一定会出在这五名师生身上。 骆峥「嗯」了一声:「不早了,回去吧,免得让人生疑。」 陶景转身欲走,身子却突然定住了。 地面上,不知何时开始有细小的沙粒在腾起旋转,越聚越多,发出「咯咯」的声音。 骆峥神色一凛,忙向远方眺望。 天地相接的尽头,有一道沙近乎比直地向着他们的方向推移。 骆峥:「沙暴来了。」 第19章 大漠疑云(二) 陶景与骆峥二人迅速往营地方向撤回。 掀开帐帘,骆峥大步走进来,语气略显急促:「沙暴来了,所有人待在帐篷里,谁都不要出去。」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便发现帐篷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俞珊:「高贺和赵翔,去上厕所了。」 「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有挺长时间了,怎么,你们没看见他们?」 陶景与骆峥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骆峥:「你们在帐篷里面别出去,我和你们助教去找。」 俞珊:「骆大哥,你们要小心......」 余下的话被风声吞没。 两人再一出来时,外面已是黄沙漫天。 骆峥:「手电带了吗?」 陶景点头。 骆峥:「好,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陶景:「放心。」 *** 狂沙肆虐,天地间仿佛被土黄色填满。 「高贺——」 「赵翔——」 声音刚一出口,便湮灭在风中。 这才短短几分钟,陶景就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里灌进去好多沙子。 风力渐大,吹得人身体直打晃。 骆峥拽住陶景的胳膊:「腰弯一点,重心放低。」 隔着冲锋衣的布料,陶景感受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嗯,你也小心。」 这场沙暴不小,陶景和骆峥两人连在一起,才勉强能够保持平衡。 第29页 「我们刚才是在那边」陶景一指面前的沙丘:「站了这么长时间,却丝毫没注意到他们,高贺和赵翔,也许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噪音极大,正常说话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 陶景只得靠近距离,几乎要跟骆峥头挨着头。 骆峥只觉耳后一阵酥麻,连带着脖子,竟然感觉有点热。 「好,去看看。」他说。 这片沙丘与之前那处别无二致,只不过如今在风力的作用下,有许多细小的沙子从顶部开始滑落。 「赵翔——」 「高贺——」 依然没有回应。 陶景语气有些焦急:「他们会不会迷失方向了?」 「这里离营地这么近,帐篷又那么显眼,他们不可能回不去。」骆峥眉头轻蹙:「先在这附近找找看。」 「呜呜,呜——」 「等一下」陶景突然身子一顿:「我好像听见有人□□。」 骆峥也停下来,食指竖到唇边。 静了一瞬,那声音又响起。 「呜......救命!」 「在那边!」骆峥目光一凛,一马当先绕道沙丘后面。 手电光扫过去,只见一片土黄色中,有一抹墨绿色分外突兀。 那是高贺衣服的颜色。 两人快速走近了,只见高贺人被埋在沙子中,已经没到了胸膛。 「骆大哥,快救救我!」高贺神色惊慌,连声音都因为害怕而颤抖。 骆峥:「别慌,我们这就拉你上来。」 沙漠中有的地方地基不稳,再加上连年风沙肆虐,很容易形成流沙。人若是不小心陷了进去,不乱动还好,一旦因为慌乱而挣扎,很容易越陷越深。 好在高贺看见了二人,心里仿佛也有了底,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 骆峥和陶景合力将他拽了上来。 陶景:「赵翔呢?」 高贺身上一身沙土,由于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气儿还喘不匀:「赵......赵翔?他不是先回去了吗?」 陶景脑子「嗡」的一下。 「回去了?」 「是啊?怎么......你们没看到他吗?」 陶景与骆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三人又在这附近几个沙丘周围喊了一圈,可却再无什么发现。 夜晚在沙暴中很危险,再加上高贺体力明显透支,陶景和骆峥只能先将他送回去。 掀开帐帘,高贺先进来了。 陶景和骆峥随后。 帐篷里的师生齐齐向后看去,可再未见人影。 「赵翔呢?」 问话的是陈佳佳,赵翔的女朋友。 陶景抿了抿唇:「暂时......没找到。」 「什么?」女孩眼睛蓦地睁大,连声音都失了调。 陶景喉咙有些发堵:「等沙暴小了点之后,我们一起再出去找。」 女孩身体僵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说.....赵翔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呀?」 陶景和骆峥都没说话。 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此刻俞珊也比之前安静了不少,吴群自己坐在一角,震惊过后满脸悲恸,不停念叨着「我可怎么向孩子爸妈交代啊。」 骆峥站在一旁抿着唇,侧脸坚硬。 陶景:「高贺说赵翔已经回来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没看见他?」 这一点,也同样是骆峥心里所不解的地方。 按理说营地就这么大的地方,若真是出现就一定会注意到。可他若是没回营地,又为什么要骗高贺呢? 苦思无果,陶景看向吴群:「教授,您和学生们先休息吧。我和骆峥守夜。」 吴群长嘆了口气:「要是有小赵的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我。」 陶景:「一定」 吴群知会了俞珊和陈佳佳一声,便钻进睡袋了。 可出了这档子事儿,哪里还能睡得着。 从天黑到天亮,所有人几乎是一夜无眠。 *** 第二天一早,风沙渐息。 因为考古队出了这档子事,所以原定的寻找古墓的计划也暂且搁置,所有人全力寻找赵翔的下落。 人在缺水的情况下,最多能活三天。在沙漠中,情况则更加严重。赵翔因为是临时出去,一没带食物和水,二没带与人联络的手台,在这么耗下去,处境会非常危险。 然而茫茫大漠,想要寻找一个人的踪迹,谈何容易。 一上午过去了,众人又向外拓展出了几公里,可依然没有发现赵翔的丝毫踪迹。 头顶烈日,晒得人睁不开眼。 骆峥捏了捏眉心,汗水顺着鬓角流淌,划过下颌骨,最终没入领口。 「假如你在沙漠中迷失,你会去哪?」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 陶景:「如果我是赵翔,如果实在找不到营地,那我一定会去寻找水源。」 骆峥点头:「所以我们接下来得沿着有水的地方走。」 「水?」陶景环顾四周,无外乎都是连片的沙丘。 骆峥:「不,看脚下。」 陶景愣了一瞬,随后低头。 一抹淡绿映入眼帘。 骆峥:「百岁兰,裸子植物,多生长在沙漠地区,以及枯竭的河床。」 陶景心中一动,再仔细看去。 只见不只这一处,自脚下蔓延至远处,分布着不少这种植物。 第30页 骆峥:「你看,他们排列有什么特点。」 陶景:「几乎是呈线形......」 话音未落,脑海中灵光一闪:「这原来是条河道。」 *** 库格玛沙漠,属于大陆性气候。 其中河流多为季节性河流,雨季丰水期水量较大,旱季过于干燥,再加上日照强烈蒸发大,很可能导致流量急剧减少,甚至断流。 既然有植物生长,土地必然会蕴含水分。有很大的可能百岁兰生长的这条轨迹,就是条河道,下面可能有地下水。沿着这条路走,有很大的机率找到水源。 骆峥把众人召集过来,向他们解释了一番,师生们精神都是一震。 吴群:「快,我们沿着河道走,也许马上就能找到小赵了。」 走了一上午,男人们尚能坚持,可陶景看向那两个女生,均是面颊潮红,满头满脸的汗。 「先休息一会儿吧,既然有了方向,差这三两分钟也不迟。」免得万一队伍里有人支持不住晕倒,这里医疗条件简陋,也不方便照顾。 队伍停下,众人皆是疲累不已。也不管干净还是脏了,通通席地而坐。 俞珊刚卸下包,就跑到骆峥跟前坐下了。 骆峥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 「有事?」 俞珊勉强把视线移开,「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赵翔吗?」 骆峥抬手抹掉嘴角的水珠:「能不能找到,都要尽力找。」 「哦」俞珊应了一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边,陶景简单修整之后,去看了眼陈佳佳。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佳佳抬眼看他:「没有。」 「那就好,有哪不舒服就跟我或者骆大哥说。至于赵翔,你先别担心,现在有了方向,会找到的。」 陈佳佳微微点了下头:「谢谢」 陶景要走。 「陶哥」在另一个方向,一直沉默的高贺突然出声。 陶景愣了一下,朝他的方向走去:「怎么了?」 高贺安静了一瞬,忽然轻声道:「昨晚赵翔失踪前,我听见他和俞珊吵了架。」 陶景脚步蓦地顿住。 他转过身来:「吵架?」 「嗯」男孩看着他,神色认真。 陶景:「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高贺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昨天我上厕所时,看到赵翔叫俞珊出去,脸色特别不好。他们说话声也很大,但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陶景静了一瞬,「好,我知道了。」 *** 队伍重新出发。 陶景把刚才的发现偷偷对骆峥说了。 骆峥:「你怎么想?」 陶景:「说不好,但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 骆峥一语道破:「俞珊和赵翔的关系。」 陶景偏头看了他一眼:「对,就是这一点。」 按理说,赵翔与陈佳佳是男女朋友关系,可一路走来,没见二人有太多交流。而且私底下,赵翔竟然偷偷见俞珊,两人还吵了一架。虽然不足以说明问题,但确实值得人怀疑。 陶景:「可这些陈佳佳不知道吗?」 按理来说在谈恋爱中,另一半的嗅觉往往很灵敏。 可见陈佳佳的样子,又没有显露出对俞珊或者赵翔有什么不满。 陶景向后瞥了一眼。 女孩将长发束成马尾,低着头自己一个人默默的走。 这个姑娘,有点内向。 陶景刚要回头,余光却又瞥见一人。 是高贺。 他上前递给了陈佳佳一壶水,后者摆了摆手,没要。 高贺站在原地用手攥了攥壶身,走了。 陶景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众人沿着百岁兰的印记走,一个小时后,植株越来越稀疏。 骆峥:「大家就在这附近找,别走太远。带着手台,方便联络,半小时后在这集合。」 陶景:「分成两个人一组吧,每组负责不同的方向。」 俞珊一听这话,立刻跑到骆峥跟前:「我们俩一起去那边找吧。」 骆峥下意识看了陶景一眼。 还没等他表态,忽然听到吴群轻咳了一声。 「珊珊,你跟老师一组。」 俞珊暗暗跺了跺脚,却也没说什么,跟着吴群走了。 学生中只剩下一男一女。 高贺:「那陈佳佳,我们俩一组吧。」 「好」 一共三组,三个方向。 骆峥:「走吧」 陶景:「嗯」 *** 一个小时后。 「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你们呢?」 到达集合地点的是高贺陈佳佳,陶景和骆峥。 两组人马都是无功而返。 现在只剩下吴群俞珊了。 陶景心里隐隐有些生疑。 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赵翔他一个人究竟能去哪呢。 一个小时的徒劳无功,高贺和陈佳佳也沉默了。 空气中一时间静的只能听见沙粒摩擦地面的声音。 这时,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只见吴群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陶景:「发现了吗?」 吴群大口喘着气:「.....我没看见小赵。」 第31页 刚提起的心又沉了下去。 然而这时只听吴群道:「我发现了一座古墓。」 *** 这次考古队此行得目的,就是寻找沙漠中的古墓。 如今他们为了找人,反倒是误打误撞的碰上了。 高贺突然发声:「你说赵翔会不会跑到古墓里去了?」 骆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陶景在一旁,忽然想起上个世界,周萝也是通过逃到古墓里最终获救的。这个世界也如此,不由感嘆自己跟墓地的缘分倒是不浅。 既然如此,众人便打算下墓。 这时吴群突然道:「对了,俞珊呢?」 陶景一愣:「俞珊不是跟您一起走得吗?」 吴群:「我刚才让她回来拿十字镐和探铲来,怎么,你们没看见?」 高贺和陈佳佳面面相觑。 陶景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难道,又失踪一个? 第20章 大漠疑云(三) 吴群看着众人的表情,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谁都没见过俞珊。 一个大活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了。 吴群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接连失踪两名学生。 无论如何,他作为带队的教授,难辞其咎。 陶景轻嘆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吴群塌下去的肩膀:「教授,别担心。俞珊这丫头鬼机灵,也许是趁你不注意自己先下墓了。」 吴群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没说话。 骆峥扫了一眼在场其他的四个人:「如今当务之急,是寻找赵翔和俞珊两人的下落。这墓,进,还是不进?」 吴群已经丢了魂,高贺和陈佳佳在一旁也一声不吭。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座墓,几乎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陶景:「进」 骆峥认真道:「好,一会儿下墓,都跟紧点,任何人不能再掉队。」 *** 众人在原地收拾行李,将背包里太重的东西先搁下。只留少量的食物、水以及手电等一些进墓必要的工具。 陶景精简完行囊,目光有些出神地望向远方沙丘。 骆峥拿胳膊肘轻顶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陶景回过神来,一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陶景压低声音:「先是前一天晚上,赵翔同俞珊大吵一架,之后便离奇失踪。接着便是今天,俞珊不见。这其中,必然会有关联。」 骆峥:「继续。」 「我们首先要弄明白的就是,他们吵架的原因。」 「高贺说不知道,或者……」骆峥觑了那边一眼:「知道了也不说。」 陶景蹙了蹙眉:「这四个学生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是我们还不了解的。」 「没关系,慢慢来。」骆峥看着他,眉眼间柔和了几分:「一会儿下墓,多加小心,别走散了。」 陶景点了点头。 *** 吴群带领一群人来到了发现古墓的位置。 经过昨夜沙暴,墓顶石壁竟鬼使神差地被吹得露出了一角。 土夫子都能挖坟掘墓,这帮专业的考古人员,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一个小时后,一个洞口被发掘了出来。 骆峥打头阵,师生三人在中间,陶景殿后。 刚踏入洞口,光线便陡然一暗。 从地底传来的森然凉意顷刻间便浸透了全身。 「啊」 一声尖叫猝不及防在耳边炸响。 陶景神色一凛,勐地回头。 手电光的照射下,陈佳佳身子在发抖。 骆峥:「怎么了?」 陈佳佳嘴唇哆嗦:「地.....地上......」 几道白光同时照向脚下。 一个骷髅。 连吴群脸色发白也有些发白。 虽然这些年考古去过不少地方,但大多都是跟文物打交道,像这样一下墓就见尸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 骆峥眯了眯眼,手电光扫过整个屋子的地面。 不止这一处,整间屋子的地面上,散着好几具白骨。 在这幽暗的地下,更显阴森可怖。 骆峥沉声提醒:「注意,不光一具。」 经他一言,其他人也纷纷注意到了屋子里的惨况,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还是陈佳佳怯生生地开口:「这......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啊?」 骆峥蹲下身子查看。 这些白骨横七竖八倒在这里,有的身上还挂着零星的布的残片。 高贺战战兢兢地凑近,压低了声音 「这些尸体里面,会不会有赵翔啊?」 话音落下,没人回答。 高贺只觉周身的寒意更重了。 骆峥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就是.....就是......」高贺挠头,「是你说的赵翔有可能会在墓里啊?」 骆峥盯着他,表情不变:「但是,我没说他死了。」 高贺愣了一下,讪笑了一声:「我也就是猜测而已......」 骆峥拍掉手上的灰站起来,没再看他。 「这几具尸体,是盗墓的。」 吴群:「何以见得?」 骆峥手电扫过刚才的位置,吴群近距离看,白花花的骨头架子底下,依稀压着一小块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布片,埠处绑着的细绳已经碎成了好几段。 第32页 骆峥:「护身符。」 倒斗的做的都是挖坟掘墓的勾当,老话讲,损阴德,所以许多人都会随身挂着护身符。能不能保平安两说,好歹图个心理安慰。 陶景:「而且看这几具尸体以及衣物的腐烂程度,放心好了,绝不会是我们的人。」 吴群那悬起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小高,下次不确定,别乱说!」 「知道了......」 陈佳佳瞥了高贺一眼,后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五人队伍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骆峥把速度压得很慢,神色间颇为小心。 刚才那几个盗墓贼的尸首还歷歷在目,这墓里一定非同寻常。 这条路是甬道,通向主墓室以及两侧耳室。 两侧有壁画。 因为年久,有些部分已经剥落,可依稀能分辨出来上面画的是祭天,登基等一些仪式。 骆峥:「墓主人是位皇帝?」 吴群:「据我们之前的调查。这个墓的墓主人,很有可能是时期西域某个小国的国王。」 骆峥点了点头,没再问。 吴群也便没再说话,一时间,只剩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里迴响。 众人先来到耳室。 自古以来,墓葬中的耳室多用来放陪葬品,这个墓也不例外。 里面摆放着许多玉器、铜器、金银饰品。 骆峥目光如刀,扫视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啊」 又一声尖叫。 来的突然,众人吓得均是一愣。 又看见尸体了? 然而等众人回过头,却惊讶地发现,这次发出叫声的,竟然是一直以来相对沉稳的教授吴群。 陶景心里一紧:「怎么了?」 「那.....那面墙上,好像有个眼睛。」 第21章 大漠疑云(四) 「那……那面墙上,好像有个眼睛。」 吴群脸色惨白,眼珠子瞪得老大,好像要脱出眼眶。 剩下四人同时像吴群口中那面墙看去,可谁都没发出声音。 像是不敢惊扰这地下的亡灵。 终于,骆峥开口,嗓音低到微微沙哑:「在哪?」 吴群颤抖着抬起手。 墙上有一个洞。 然而,没有眼睛。 高贺小声说:「吴教授,你不会看花眼了吧?」 吴群虽然仍惊魂未定,可嗓门却提高了不少:「我……我绝对没有看错!还有白眼仁和黑眼珠呢,分明就是一只人眼!」 高贺不说话了。 骆峥眯了眯眼,向墙靠近。 陶景下意识拽住他。 骆峥看着胳膊上那只手,脚步一顿。 接着目光沿着手臂上移,定格在那张脸上。 白皙,英俊。 可此时在那双黑亮的双眸中,却有着与平日里不同的严肃。他嘴唇抿着,下颌骨执拗地绷紧。 像倔强的孩子。 「别去。」陶景说。 骆峥看他的样子,忽然笑了。 他在担心他。 陶景:「你笑什么?」 骆峥没答,静了一瞬,反而拍了拍扔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掌心温热,像是安抚。 「放心,我有分寸。」 接触到的皮肤蓦地一热,陶景撒了手。 骆峥看了他一眼,之后面向墙壁。 男人眼神瞬间锋利。 他身形微弓,脚步轻若无声。 像黑暗中捕食的猎豹。 那洞铜铃般大小,此刻空空荡荡,一眼可望透。 骆峥凑近,目光穿过圆洞。 没看到眼睛,却看见了棺材。 「隔壁应该是主墓室。」骆峥直起身来。 陶景:「有没有发现异常?」 骆峥揺了揺头。 吴群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的......」 陶景不置可否。 这时,陈佳佳开口了:「这墙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小洞呢?」 这也是在场其他人的疑问。 陶景对古墓不了解,于是看向吴群。 后者围着洞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地面,语气也不是很确定:「这应该是放烛台的地方。」 他指着地面示意众人:「你看这块地的颜色,很黑,比周围都深,像是蜡油长时间滴在这一处。地下光线暗,许是修墓工人施工时,为了固定照明设备而打的洞。」 「原来是这样。」陈佳佳点头。 「咯噔」 「等等!」陶景忽然眉头一蹙:「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陈佳佳和高贺面面相觑。 然而骆峥却道:「我听到了,从那面传来。」 那面,是主墓室。 陶景神色一凛。 有东西。 吴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看二人神情严峻,也知道情况不妙。 骆峥:「去看看?」 陶景屏住唿吸,轻轻点了点头。 骆峥推开门。 偌大的墓室里,只在正中央放了一口棺材。 棺身通体漆黑,外侧有繁复的雕饰,庄严而隆重。 而在离棺材不远处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具白骨。 有些部分骨头已经腐烂成渣,早已辨不出本来面目。 又发现尸骨。 第一次,是墓口的盗墓贼。 第33页 这一次,谁都不敢确定。 陶景想起吴群所说的那只「眼睛」,自己真切听到的「咯噔」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小心」他出言提醒。 几人纷纷绕过骨头,谁也没碰。 骆峥神经紧绷,一刻也不敢放松。 几人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陶景:「我们这次下墓首要目的是寻人,既然没有线索,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这个地方让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像是......在被人监视。 「等等」这时高贺突然出声。 只见他眼睛瞪得老大,正在看那口棺材。 众人纷纷转头。 当视线触及到黑漆漆的棺木,陶景的心勐地一跳。 在这棺盖的边缘,不知何时,竟露出了一条缝。 棺材被人打开过。 难道......是那个「眼睛?」 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弱,墓室里黑黢黢的。像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魔鬼,紧紧攥着人的心脏。 骆峥压低嗓音:「赶快离开。」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高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离棺材不到一臂的距离。 「回来!」骆峥语气急促却坚决。 然而,已经晚了。 在说这话的同时,只听「轰隆」一声,高贺竟然勐地一使力,将棺盖推开了。 所有人唿吸一滞。 然而想像中的恐怖画面并没有来临。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异响,没有「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贺?」 良久,陶景轻轻叫他。 然而,没有回答。 在黑暗中看去,高贺的背影像一个竹竿,保持着掀开棺盖的姿势,纹丝未动。 「高贺?」 还是没有反应。 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目光中的凝重。 骆峥单手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从背后接近。 不到半米的距离。 骆峥站在他斜后方,伸出另一只手,试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者身子勐地一抖。 如此近的距离,骆峥清晰的看到了,有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高贺的额角渗出。 然而他仿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那口没了盖子的棺材。 骆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瞬间转过了脸。 只见在深棺的里面,原本失踪的俞珊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嘴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 第22章 大漠疑云(五) 俞珊! 本应该失踪的她,竟然再一次出现了。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沉睡在千年古棺中。 饶是骆峥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刻也不免惊骇。 面前的一切都透露出四个字——匪夷所思。 见到两个人僵立在棺材前,其他人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陶景心里一跳,几乎大步上前去。 「骆峥」他喊道。 「我没事。」一贯低沉的嗓音,让人心安。 陶景略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棺木。 手电光下,俞珊的脸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啊」陈佳佳嗓子里溢出短促的惊叫,随即下意识抓住高贺的袖子。 后者也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俞珊她......」高贺艰涩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却不知该怎么继续。 空气中有短暂的沉默。 而就在这个当口,毫无预兆地,棺中的俞珊睁开了眼睛。 骆峥攥着刀柄的手暗暗用了用力。 吴群咽了口唾沫:「珊珊,你......怎么样了?」 然而俞珊仿佛没听见他这话似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墓顶,突然腾地坐了起来。 所有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俞珊身体僵硬地翻下了棺材。 吴群忙跟过去,用手拉她:「珊珊......你说话呀」 话音未落,几乎就在同时,变故陡生。 本来走在前面的俞珊毫无预兆地回头,直接朝着吴群的手咬了过来。 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吴群压根没反应过来,便直接中了招。 他惨叫一声,极力想甩脱手臂。 可俞珊下嘴,力量竟大的出奇。魔怔了似的将他死死咬住,一点没有松口的意思。 陶景一急,冲上前去把他拉开。 然而就在这时,俞珊突然松了口,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竟怪笑着沖陶景扑了过来。 好在陶景反应够快,感到危险的同时,一个闪身,堪堪从她身侧擦了过去。 一击不中,可俞珊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再一次张大了嘴向他扑过去。 陶景再一次躲过,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混乱中,陶景按住了俞珊的一条胳膊。 可后者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边怪笑着,一边往前沖。 陶景心一横,干脆直接前置住俞珊的两个手臂。 男女之间的力气终究还是有差距,俞珊疯了似的挣脱,却没能摆脱禁锢。 陶景想找个东西先把她绑上。 然而俞珊一见自己没得逞,干脆放弃了挣扎,直接张开口,向陶景的脖子咬去。 陶景此时正偏着头,余光瞥见一张张开的大口向自己袭来。可两人距离实在是太近,陶景虽然意识到了,凭藉着本能侧过身去,可还是有些闪躲不及。 第34页 「噗」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只听一声闷响,俞珊脖子一僵。一秒过后,两眼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陶景眼疾手快,擎住她的身体。 而在俞珊的背后,男人的身体缓缓清晰起来。 骆峥垂下手。 「放心,只是晕过去了。」 原来就在刚刚陶景与俞珊僵持之际,骆峥偷偷潜到她的背后,用手刀切了她的后颈,这才让俞珊暂时晕了过去。 一见场面被控制住了,吴群和两个学生唿啦啦都围过来了。 骆峥看了吴群一眼,略一低头:「冒犯了。」 吴群一愣:「什么?」 话一脱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为俞珊。 先不论她因何发疯,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当着她老师的面,直接给人弄晕,多少说不过去。 吴群嘆了口气:「小骆啊,还得我感谢你才是,要是没有你,我们还真没办法制住她啊。」 骆峥没回答,而是接着道:「先代她上去,此地不宜久留。」 「哎,哎」吴群一边点头,一边招唿着高贺搭把手。 骆峥转身,回头却不期地撞上一对黑眸。 陶景在一旁看他。 骆峥摸了摸额头:「怎么?」 陶景笑了:「没什么。」 *** 夕阳磅礴而瑰丽,晕染整个天幕。 从墓里出来,骆峥带队找到一个风沙较小处扎营。 俞珊还没有醒来。 此时的她脸色苍白,额头微微汗湿,没有了在墓里时那样令人惊骇的诡异,只剩下宛如邻家女孩般的恬淡安静。 扎营时,谁都没说话。 之前的惊心动魄,仿佛还歷歷在目。 吴群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的沙丘出神。 陶景席地而坐,手里拿着压缩饼干。 有脚步声接近。 陶景没抬头,视野里多出一双黑色徒步鞋。 骆峥在他身侧坐下,手从一个袋子里伸出来,递到陶景嘴边。 陶景挑了挑眉:「什么?」 骆峥:「牛肉干。」 说完之后,静了一瞬,又补充道:「这几天一直吃饼干,一定腻了,给你换换口味。」 陶景心中一暖:「谢了。」 骆峥:「客气。」 陶景伸手想接过,然而骆峥没动,依然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吃吧。」 陶景怔了一瞬,之后还是张了嘴。 牛肉干入口,舌尖不期地碰到骆峥的指尖。 一触即离。 骆峥收回手,「好吃吗?」 「......好吃。」嘴里有东西,陶景的声音有些含煳不清。可他的耳尖,却在偷偷发热。 骆峥看了他一眼,笑了。 一向深沉的眼眸中,有水波似的柔软。 他干脆直接把一袋牛肉干都塞到陶景怀里:「都给你。」 他说这话时,目光澄澈明亮,像是幼儿园的孩子,手里捧着一把糖,想要与你分享他的全世界。 陶景心中有暖流淌过。 落日余晖在周遭投下暗影,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说话,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放松。 仿佛,时光静好。 第23章 大漠疑云(六) 日轮隐遁沙丘,星河渐起。 陶景拍了拍手,又将牛肉干包装袋的口封好。 骆峥余光瞥见,于是开口:「吃好了,说正事。」 正事便是今日墓中之事。 骆峥眯了眯眼:「还记得吴群说的『眼睛』吗?」 陶景:「记得。」 骆峥正色道:「倘若不是他眼花,那么便的确有一双眼睛,透过墙上的洞,在监视我们。」 陶景:「可墓里只有我们这一队人啊。」 吴群,高贺,陈佳佳...... 陶景轻笑一声:「你可别跟我说粽子、什么的。」 「我当然不是指这些。」骆峥笑,「你仔细想想看。」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点地面。 鬼神?不,如果是怪力乱神在作怪,事务司安排他俩来就没什么意义了。 其他的考古队?可这大漠荒莽,一路走来,也没见着什么人,恰巧碰见同行的可能性不大。 还有谁呢?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墓中,偷偷观察他们的行迹...... 「等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陶景凝神,额角青筋一跳。 几秒钟后,蓦地抬头:「俞珊。」 话音未落,他下意识转头,仿佛要印证自己的想法。 漆黑的眼眸同他对视,骆峥徐徐点了点头。 确实,那只消失的眼睛,以及棺材中发现的俞珊,这一切都太过巧合。 陶景默了一瞬,开口:「可我们后来是在棺材里发现她的。」 骆峥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们那会儿听见的「咯噔」声吗?」 「嗯。」 「也许就是俞珊知道被我们发现了,于是连忙躲在棺木中所发出的声音。」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陶景眉心轻蹙,「而且,她不是神智不清了吗......」 骆峥没答。 「我们来这一趟,是为了找赵翔。」陶景神色认真:「从我们分组开始,到在墓中发现俞珊,大概经过了多久?」 第35页 骆峥略一思索:「不超过三个小时。」 陶景声音放轻,既是疑问,又像是喃喃自语:「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一个正常人失去神智,那俞珊到底经歷了什么......」 骆峥捏了捏眉心:「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思路阻绝,线索似乎再一次中断。 此时已是接近晚上六点,天边只余一丝微光。 陶景坐在这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身子清瘦而挺拔。从骆峥的角度看去,男人脸颊白皙,五官俊朗,轮廓分明。尤其是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春天的桃花,也黑亮如夜空之星。 骆峥不自觉地有些出神。 「你说呢?」熟悉额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一个愣神儿的功夫,就见身边那人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骆峥:「额......什么?」 陶景看了他一眼,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反而道:「累了吧?」 忙活了一天了,又是找人,又要照顾全队的成员,难怪精力都不集中了。 他嗓音本就温润,此刻稍带了点关心的意味,落在某人的耳朵里,仿佛如同沙漠中的一缕清风,渗透进四肢百骸。 「不累。」骆峥眼里藏不住笑:「你继续说。」 「哦......」陶景没发现他这小心思,只觉得现在的骆峥有点奇怪:平时一脸高冷,怎么今天这么爱笑…… 而且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 骆峥:「说啊。」 陶景:「我忘了......」 骆峥:「......」 「用不用我启发启发你?」 骆峥一侧身,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男人的嗓音低沉中带着微微的沙哑,灼热的唿吸触在对方脖颈的皮肤上,那片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粉红。 陶景:「......我想起来了。」 骆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陶景:「我的意思是,导致她神智不清的原因,可能还会有别人知道。」 骆峥眉梢一挑:「哦?」 陶景解释道:「从开始分组,到我们获悉俞珊失踪,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骆峥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吴群?」 记得分组时,俞珊是和吴群一起走的。 然而陶景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只他,包括高贺、陈佳佳,也都......」 「咳」话说到一半,骆峥忽然轻咳了一声。 陶景一愣,不明就里。 骆峥轻轻朝营地的方向一抬下巴。 陶景转头,只见营地的方向,有一个人正向他们小跑过来。 是高贺。 骆峥语气平静:「出什么事了?」 高贺:「俞珊醒了。」 *** 俞珊醒了。 一个人缩在帐篷的角落里,双眼空洞,嘴里发出与在墓里相同的「咯咯」声,像是在怪笑。 陈佳佳躲得老远,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捏紧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让我靠近。」女孩怯生生的。 骆峥看向一旁的吴群:「怎么回事?」 吴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刚我们正要吃饭,她突然就醒了。我们想跟她说话,谁知一靠近,她就开始尖叫。」 尖叫? 骆峥蹙了蹙眉。 说话间,那边高贺正往角落里俞珊的方向走去,声音很轻,小心翼翼。 然而还没等到五米的距离,俞珊便蓦地抬起头,嗓子里溢出尖细的叫声,脸色也瞬间变得狰狞,像争夺领地时的凶兽。 高贺吓的赶紧往后退。 吴群两手一摊:「就是这个样子。」 陶景将一切看在眼里,此刻抿了抿唇,也只得道:「你们在这边休息,暂且不要靠近她。」 第24章 大漠疑云(七) 夜深了,头顶的天空漆黑暗沉,如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众人随意吃了几口垫垫肚子,便都会各自的睡袋里歇息了。甭管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一天经歷的事儿太多,任谁都得好好缓一缓。 陶景正准备把睡袋从包里翻出来,余光瞥见俞珊仍是一个人抱着臂缩在角落里。 距离她醒过来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陶景嘆了口气,接着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和一袋压缩饼干,轻轻放在了俞珊面前的空地上。 一天没吃饭了,是个人早该饿了。 刚要退回去,对方却倏地睁开眼睛。 她目光兇狠而戒备,像草原上落单的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碎。 陶景脚步一顿。 帐篷那头,骆峥恰巧看见,瞳孔顿时一缩。 陶景仿佛感应到了,缓缓揺了揺头,示意他别紧张。接着转过头来面向俞珊,摊开手掌,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男人眉眼温和,目光清澈。即使面对如今的俞珊,也没有露出半点的厌恶或是惧怕。他就这样平静地与她对视,像面对一个老友。 俞珊紧绷的身体开始有了松懈。 陶景朝他笑了一下,接着便回去了。 骆峥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去。 陶景在骆峥旁边坐下。 骆峥:「下次你要干什么,提前和我说一声。」 之前在墓里,俞珊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陶景:「知道啦,我有分寸。」说着一偏头,竟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第36页 男人睫毛本就又长又密,一开一合之间,像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 骆峥一个晃神儿。 面前的这个人人,直叫他移不开眼。 茫茫大漠之中,夜晚理应是寒凉的,可他的身子竟然不合时宜地开始微微发热。 「你去睡觉吧,我来守夜。」骆峥别过视线,声音有些低哑。 」哦。「陶景微微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在转身之际说:「那你先守着,我一会儿就来换你。」 骆峥笑了一下,没说话。 陶景回到自己的位置,铺好睡袋,准备躺下。 闭眼前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墙角。 俞珊正在安静地吃着刚才他给她的饼干。 陶景心中一动。 俞珊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吃着,不时喝一口壶里的水。若不是她头髮散乱衣服上满是灰尘脏污,几乎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这与她白天的表现大相迳庭。 陶景眉心微蹙,想继续观察,可俞珊已经收了食物,靠在墙上,似是也准备休息了。 陶景闭上眼睛。 不远处,传来隐约的交谈声,凭方向判断,是高贺和陈佳佳。可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一股困意袭来,陶景没再多想。 *** 夜深人静,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形成一种苍凉的静谧。 骆峥一个人在守夜。 到底是忙活了一个白天,这一安静下来,一种深深地疲乏感便渗透四肢百骸。 可是他不能让自己睡着。 他扫视四周,所有人都安静地睡觉,连俞珊也没了动静。 他的视线落到某人身上。 陶景的身子藏在睡袋里面,包裹的严严实实,此时只露出一个脑袋,像个蚕蛹。 骆峥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顿了一下,他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陶景身旁坐了下来。 那人毫无所觉,睡得正香。 几根碎发搭在光洁的额头上,男人眉目清俊,脸庞白皙,如此近的距离,骆峥甚至能够看清他鬓角处那细碎柔软的绒毛。还有那淡粉色的薄而润泽的唇。 安静而美好,像是一幅画。 鬼使神差的,骆峥觉得口干。 他缓缓地伸出手,然而却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抹柔软时,堪堪停住了手。 一寸之下的那人,唿吸绵长而均匀。喷吐在骆峥的手心,那敏感的皮肤在不自觉地发痒发热。 骆峥忽然无声地笑了,他收回了手,起身回去了。 他没看见的是,在他的身后,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睁开了。 其实在他走过来的那一刻,陶景已经醒了。 他所作的一切,他都知道。 陶景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耳尖泛起一抹淡红。 他重新闭上眼睛,待心思平静了,再起身。 他把睡袋收好,轻声走到骆峥跟前,用口型示意:「你去休息吧,该我守夜了。」 骆峥抬眼,语气温柔:「不再多睡会儿了?」 刚才看你,睡得挺香的。 陶景笑了笑,没有戳破:「不用了,我觉少,趁着天还没亮,你还能睡几个小时。」 骆峥也没推辞,去了刚才陶景睡的那块地方。 他铺好自己的睡袋,打算小憩一会儿。 虽然表面上不说,可这几天下来,确实耗费了太多精神和体力。 结果刚一躺下,脑后硌上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他一翻身,看见了一个水壶。 淡绿色的瓶身,中间有扁扁的大肚子。 骆峥眼睛一眯,随即想起,这是陶景睡觉前借给俞珊的水壶,不知什么时候竟还回来了。 他拿起水壶,准备放到一边。 还没落下,手突然一顿。 水壶很轻,里面没水了,可屏息凝神,却听见里面隐约有极其轻微的声响,像什么东西在剐蹭着瓶身。 骆峥把瓶盖拧开,往外一倒,一张不大的纸条倒了出来。 骆峥心里一动,将纸条攥紧手心。 他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后将水瓶轻轻放回原位,确保了周围无异样后,这才展开纸条。 淡黄色的纸张,满是褶皱。 只有两个大字,在微弱的光亮下,格外分明: 「救我。」 第25章 大漠疑云(八) 纸条上写的是:救我 笔迹慌乱潦草,像是情急之下写的。 而接触过这个水壶的,除了陶景外,只有一个人。 真相不言自明。 骆峥重又起身。 陶景见他去而復返,心中奇怪: 「怎么了?」 骆峥没说话,而是直接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他了。 陶景见他一脸严肃,也没多问,展开字条的一瞬间,俊眉一敛。 「从哪来的?」他压低声音问。 骆峥用下巴朝俞珊的方向抬了抬。 陶景一愣,下一秒,心里的那个想法再次涌现,只不过这一次更加的清晰。 不出所料的话,俞珊,是装疯。 不过就算知道这些,问题却接踵而来。 她费劲心思甚至不惜装疯来逃避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陶景嘴唇轻抿。 俞珊说,救她。 她身在营地里,却如同身处险境。 第37页 这宽大的帐篷里,都是他们的人。那么这也变相暗示了,那个令她深深恐惧和警惕的人,就在他们这几人当中。 排除掉陶景与骆峥,就只剩下那师生三人。 高贺,陈佳佳,吴群…… 有很大的可能,兇手就在他们中间。 夜深了,原本平静地水面之下,有暗流在翻涌,并随时准备掀起巨浪,撕碎这风平浪静的伪装。 ***** 第二天一早,人们照常起床。 骆峥和陶景二人对昨夜的发现避而不谈。 按照原计划,今天是考古队在沙漠里的最后一天。 因为出了赵翔那一档子事,考察古墓的原计划不得不被搁置,而且进沙漠这些天,粮食和水源都没有那么充足了,确实不宜再在沙漠里待下去。 今天是最后一天寻找赵翔的日子,如果还没有找到,那么明天他们将启程往回返,联络当地所在镇县文化局的领导,再通过他们与当地搜救队和学校那边商量,事情应该怎么办。 大家勉强咽下干巴巴的饼干填饱肚子,骆峥开始和众人商量计划。 计划中心,依然是围绕着如何寻找赵翔。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骆峥下决定,高贺突然发话了。 「骆大哥,我们这回还是分头去找吧。」 骆峥不动声色: 「之前我们分头,结果俞珊就出事了,出于对大家人身安全的考虑,我觉得不妥。」 然而高贺却思索了一瞬,回答道: 「可是我们五个人在一起,效率太低,沙漠这么大,只怕天黑也找不到赵翔。再说了,我们每个人都有指南针和手台,只要及时联络,就不会再出问题。」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自己想法的坚持。 骆峥眯了眯眼。 这时陶景心里一动,接过话头: 「高贺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还是分头找,半个小时在手台里汇报一次自己的位置,这样既安全,还能避免重复两队已经分别去过的地方。」 骆峥看了他一眼,终于说: 「好,那就依你们。」 「那就开始分组吧。」陶景瞥了眼陈佳佳和高贺,漫不经心地说道。 果然,话音还未落,高贺就说道: 「我跟佳佳一组。」 骆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淡淡道: 「我们一共六个人,这次一共分两组。」 高贺愣了一下,随即道: 「那吴教授可以和陶哥和骆大哥一组。」 骆峥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陶景默了一瞬,接着波澜不惊地问道: 「那俞珊呢?」 高贺愣了愣,没说话。 这时陈佳佳向前迈了一步,声音不大,可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要不,让俞珊,跟着我俩一起吧。」 陶景挑了挑没补:」你确定?」 即使没说破,可所有人都明白。俞珊这个样子,随时都可以发作,攻击身边的人。陈佳佳文文弱弱小女生一个,高贺也没有什么防御的能力。俞珊要是真跟着他们一起走,不出事才怪了。 骆峥挑眉看他们。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们不会没想到。 见陶景和其他人一齐看着她,陈佳佳有些不好意思了,秀气的脸颊微微泛红,嘴唇紧紧抿着。 高贺像说什么,但终是张了张嘴,没出声。 「算了。」骆峥移开视线, 「俞珊跟我和陶景,剩下三个人一组。」 陶景不动声色瞥了高贺一眼。 后者低着头,眼睛隐藏在额前的碎发之后,辨不清表情。 ***** 事情安排完,就这么定下了。 上次沿着那条古河道,然而却没什么发现。 今天,两组人马决定走的再远些,跟着gps,沿着河流原始的方向继续向前拓展一部分。 临出发前,骆峥嘱咐道: 「手台一定要开着,半个小时联络一次,遇到有沙暴的苗头,就赶紧往回返。」 吴群点头称是,临走还不忘嘱咐陶景: 「小陶啊,多注意点俞珊,加点小心总没错。」 陶景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时值清晨,太阳还不似中午那样毒辣。 此刻偶尔身边略过一阵小风,竟吹出一股子难得的清凉。 俞珊跟在陶景身边,低垂着头,出奇的安静。 走了不到十分钟,一路无话。 等到绕过一个低矮的沙丘,陶景顿了顿,突然开口: 「人已经走了。」 这话是说给俞珊听的。 果然后者默了一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三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俞珊终于停下了脚步。 往来的风掀起轻微的沙尘,陶景静静地看着她,似在耐心的等待。 良久,俞珊终于开口,声音艰涩: 「我的疯病……其实是装的。」 陶景面色平静如水: 「我知道。」 俞珊蓦地抬头,微讶: 「那你为什么不戳穿我?」 陶景淡淡一笑: 「因为,我在等你自己说出来。」 ***** 一天前,古河道旁。 吴群在专心地寻找赵翔的下落,而俞珊在一旁,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太阳照得毒辣,刺的人睁不开眼。 在沙漠里找人,如同大海捞针,鬼知道赵翔跑到哪里去了,她不信就凭他们这几个人就能把他找到。 然而在这时,就听一片安静中,吴群突然喊了一声。 第38页 俞珊眼睛瞪得老大,难道老天有眼,人真被他们给碰上了。 然而接着,就听吴群略微颤抖的声音里,不无兴奋: 「俞珊,快看,老师发现了什么?」 俞珊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深灰色的一角在金黄的沙地里分外突兀。 那东西,像是坚硬的砖瓦。 可在沙漠之中,按理来说,应该都是沙子才对。怎么会有砖呢?而且看样子埋的还挺深…… 在她的一旁,吴群激动的说: 「俞珊,我们发现了一座古墓啊!」 听闻这话,饶是俞珊再不感兴趣,可终究也是一愣。 这不是他们这次考古的项目吗?没想到就这么被她两个人误打误撞地发现了。 「俞珊,快,你快去通知其他人!」 「哦……知道了。」 俞珊听了吴群的话,接着去开手台。 可是当她通知高贺和陈佳佳时,却没有得到回覆。 手台里电流的沙沙声杂乱干涩,全是一片忙音。 俞珊反覆试了半天,那头却始终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干脆直接把手台关了,知会了吴群一声,直接自己动身去找。 反正也不远,刚才还看见他们从附近经过。 她这样想着,也没有一个人走在沙漠里的害怕。 然而之后经歷的事,却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烈日当空,少女站在不见不见边际的茫茫大漠中,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陶景轻声问: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像是回答他的话,也像是喃喃自语,俞珊目光有些放空,接着漆黑额瞳孔一缩,闪过一丝恐惧。 「我在那条河道另一旁的不远处,见到了他们俩。只不过他们两个人在站着说话,一见到我,忽然就住了口。」 之前的她粗心大意压根没有在意,可现在想来,他们哪里是在找人的样子。 我上前过去告诉他们,教授发现了一座古墓,让他们俩快点过去。两个人答应的倒也痛快,立刻表示让我先回去,他们俩随后就到。 「我当时也是傻,转身就走了。」俞珊有些懊恼的拽着自己本就像杂草一般的头髮。 陶景温声道: 「别着急,慢慢说。」 没想到俞珊的身子却骤然一抖,仿佛那恐怖的事情就在眼前: 「我转身走后,没想到,高贺一下子从背后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高贺这人,平时在学校里,文文弱弱书呆子一个,哪里有过这副样子。我被吓傻了,大喊着让他放手,可他的力气更大了。我就使劲尖叫,喊旁边的陈佳佳来帮忙。可她竟然就在原地毫无反应,任凭我怎么叫她,她都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看我的目光很复杂,我却突然间全身发冷,我想起从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了!她当时看我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砧板上的鱼!」 在如此毒辣的阳光下,俞珊竟觉得如坠冰窟。 她继续说道: 「我那是感觉我要死了,心里开始绝望,却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口咬住了高贺的手臂。那小子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招,一下子吃痛,手上力气一松。我就趁这个功夫,一下子逃了出去。」 「那两个人看见我跑了,立刻就来追我。我疯了一样的跑,因为我知道,那两个人是真的想杀了我,我只要慢了一步,就会死在这沙漠里。我一定不要死在这个鬼地方!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跑着跑着,竟然跑回了刚才发现古墓的地方。可吴教授已经不在那了,但是我还记得,临走之前他似乎发现了这古墓的入口……」 骆峥轻咳了一声: 「所以你就顺着这个入口,躲进了古墓?」 「对!」俞珊忽然激动起来,连嗓门都提高了几分: 「幸亏有这个古墓,否则今天站在这里跟你们讲话的,可能就是我变成的鬼了!」 原来,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那墓室里的眼睛,真的就是俞珊。 空气一时间静默。 女孩一动不动地站着,谁不上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她浑身紧绷着,像是一张快要拉断了的弓。 陶景轻嘆了口气,说: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一直以来朝夕相伴的同学,忽然要杀了自己,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然而俞珊有一瞬间的怔愣,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被杀的人,竟然连杀人者向自己行兇的原因都不知道? 骆峥眼睛一眯,黑眸锐利如鹰隼: 「那你和他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过节?」 俞珊转了转眼珠,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衣角: 「没有。」 骆峥: 「你确定?」 俞珊抿了抿嘴: 「确定。」 骆峥看了她一瞬,不置可否。 陶景见状,换了个问题: 「那你知不知道,赵翔在哪里?」 俞珊攥紧衣角的手指缓缓放松了: 「我不知道。」 骆峥: 「那赵翔和陈佳佳高贺,平日里是否有不和的地方?」 没想到话音一落,俞珊却嘴角一勾,那笑说不上是揶揄还是讽刺: 「谁不知道啊,陈佳佳和赵翔这俩人可是我们系出了名的『模范夫妻』。要是一天不吵架,那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陶景心里暗道:看来两人感情不和,果然是真的。 然而就在这时,骆峥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的近乎压迫,看向俞珊的目光笔直而锐利: 「那你和赵翔,是什么关系?」 第39页 俞珊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 「我?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同学喽。」 然而骆峥显然没有买帐。 如今是危机时刻,不比从前,俞珊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而兇手就在同一队里的成员之中。 他必须要弄清楚每个人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繫。 他一言点破: 「可我怎么听说,在赵翔出事的当晚,你们俩曾经吵过一架?」 骆峥本就生的英气逼人,然而此时板起脸来,不苟言笑,从五官到脸部的稜角,无一不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俞珊一时间有些打触。 然而骆峥不给她反应机会,一言直接戳中她心窝: 「听着,现在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告诉我,其实是在救你自己。」 俞珊咬了咬唇。 其实早在昨晚写下那救命的字条时,她早已看明白自己要想活命,只能依靠于骆峥和陶景。可私心里,她又不愿意将自己的私事从里到外被人翻个透。 俞珊吸了一口气,復又长长地唿出,像是要郑重其事地做一个决定: 「好吧,我告诉你,或许你们已经猜到了,赵翔那小子,确实喜欢我。」 陶景与骆峥对视一眼,徐徐点了点头。 骆峥: 「那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没想到,话音未落,俞珊突然笑了: 「就他?呵,我可看不上这么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我只不过是跟他玩玩儿罢了。」 玩玩儿罢了…。。 这样的字眼,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口中将出来,说不出的违和。 陶景忽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所以……你和他?」 「睡啦!」无所谓的语气。 陶景不说话了。 果然,再离奇的兇杀与死亡,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如果按照俞珊所说,真相便是陈佳佳无意中撞见俞珊与自己的男友赵翔偷奸,因此生恨,欲杀掉赵翔和俞珊二人报復。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经不起推敲。 世界上每天有那么多人谈恋爱,分分合合早已成了常态,就算是有一方感情不忠,确实应该得到惩罚,可这似乎,又不能作为结果两条性命的充分理由。 骆峥没有继续上一个话题,转而问道: 「那高贺和陈佳佳是什么关系?」 俞珊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瞬,接着开口: 「他俩,我还真不太关心,不过据说,好像是……」 青梅竹马…… 陶景心里一动。 脑子里突然闪过考古队刚入沙漠时二人的一个小动作。 天干炎热,陈佳佳口渴,高贺曾经想给她递水,后者却没接。高贺没说话,将水壶攥的死紧。 那时,赵翔还是陈佳佳名义上的男朋友。 后来这几日,一路上,高贺也对陈佳佳颇多照顾。 陶景有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高贺也喜欢陈佳佳,忍心看她被渣男噼腿,所以要报復对方? 这几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微妙。 「听说赵翔出事的当晚,你跟赵翔吵架了?」骆峥忽然想起了之前高贺的说辞。 俞珊: 「你怎么知道?」 骆峥: 「这你不用管,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谁料俞珊情绪忽然又激动起: 「好啊,你们是怀疑赵翔的失踪是我干的?」 骆峥: 「这是你自己说的。」 俞珊: 「……」 「好吧好吧,我们俩确实吵架了。不过那都是因为你好吗!」 陶景不自觉看了骆峥一眼。 「因为我?」骆峥一愣,眉毛一挑: 「我不认识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俞珊: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我就多看了两眼,赵翔那小子就不高兴了。」 陶景: 「……」 骆峥: 「……」 俞珊双手掐着腰,说的理直气壮,骆峥哭笑不得。 俞珊: 「所以我跟你们说,赵翔的失踪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才不会因为一个小吵架,就想着要把人干掉。对了,」俞珊忽然眼珠一转,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是高贺吧?」 骆峥没有回答。 「切,我都猜到了。我跟你们说,没准赵翔的失踪,也是他们干的呢!告诉你我们吵架,其实就是想栽赃陷害给我,然后再杀我灭口。」 俞珊说完,自己倒吸一口冷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三人正讨论着,没有注意到是的,在不远处一座沙丘的背后,两个人影正蹑手蹑脚的离开。 女孩神色焦急: 「高贺,怎么样?」 「俞珊,果然是在装疯。」高贺看着陈佳佳,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啊?那怎么办?」陈佳佳慌了神儿。 高贺没说话,然而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 「高贺,高贺,你们在哪儿,听到请回答。」 「陈佳佳,陈佳佳……」 骆峥: 「怎么样?」 陶景放下手台,眉心轻蹙,揺了揺头。 距离之前约定联络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小时,可手台的那边,半点动静也无。 出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怎么会又失去了音讯? 俞珊不以为意: 「这两个人一定是发现自己的事情败露了,不敢在出来了呗。」 陶景瞥了骆峥一眼,后者思忖了一瞬,随后说道: 「我们先回营地,看看是否能跟他们会合。」 第40页 陶景点点头,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这二人的下落,现在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沿着来路,往营地的方向走。 时值上午,太阳渐渐升高。 没有了清晨时的凉爽,沙漠里的阳光,又恢復了往日的毒辣。 还没走到营地,三人却已是汗流浃背。 陶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中暗暗有些奇怪。 不对啊,记得几个人来时的时候,没走这么长时间啊。按理来说,早就应该看见那显眼的绿色的帐篷才对。 可这一路走来,别说帐篷了,入眼尽是黄沙,连一点新鲜的颜色都没看到。 俞珊此时也感觉出了不对: 「骆大哥,我们是不是记错方向了?」 骆峥看了一眼手中的gps,指针清晰的显示出,他们确实是分毫不差地沿着来时的方向。 「这就奇怪了,好好一个帐篷,难道还能长腿跑了?」 不过陶景这时侯,可半点没有玩笑的心思。 他和骆峥两个人现在包里背的,只有少量的食物和水,大部分的行李都在那个帐篷里。如果找不到营地,在这茫茫大漠里,他们几个人的处境将会变得非常危险。就算是现在马上往回返,那仅有的一点食物和水都撑不到他们活着走出沙漠。 俞珊: 「完了完了,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啊?」俞珊 女孩这才开始慌了,生怕自己会和赵翔落得同样的下场。 陶景: 「现在还每到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们冷静下来,办法总是会有的。」温和清润的嗓音,向沙漠中的溪流,蕴含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几个人又试探性地向前走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入眼处,都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样子,根本没有考古队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奇怪了,这帐篷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陶景又往前望了望,视线里的景色一片陌生。他神色严肃,说: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们现在的位置早就超过了之前扎营的范围。该往回走了。」 骆峥眯了眯眼,看了看俞珊: 「跟住了,我们仨千万别走散了。」 俞珊此时也不说话了,任凭骆峥安排。 虽然众人一时间找不到营地,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幸运的是, gps依然完好,他们并没有在沙漠里迷失方向。 又走了半天,就在俞珊要坚持不住时,骆峥忽然停下了。 在三人的面前,是一个风蚀蘑菇。 风蚀蘑菇由风蚀柱变化形成,算是一种沙漠里较为特别的地貌景观。 沙漠里的岩石,因常年受风沙侵袭,形成了不同的形状。因其岩石的形状与蘑菇极为相像,因此得名,风蚀蘑菇。 骆峥走上前去,目光在其上逡巡。 几秒钟后,眼睛一眯,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岩石的侧面。 陶景凑近了看去,发现上面有一个细小的三角形划痕,像是谁特意留下的记号。 俞珊: 「这是……?」 骆峥: 「我刻的。」 当时他为了防止在沙漠里迷路,特意在沿途留下了记号,没成想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陶景会意了: 「所以说,我们的方向的确没有错,这已经是在营地周围了。」 骆峥点了点头。 这就奇了怪了。 难不成还真应了俞珊的那句玩笑话,这帐篷自己长腿跑了? 骆峥: 「我们当初下帐篷时,打了很多帐钉。那些帐钉钉的极深,就算是有人将他们拔了出来,地上也一定会留有痕迹。我们就在这附近找,重点观察脚下。」 果不其然,有了突破口,事情就顺利了许多。 没过多久,就听见了俞珊的喊声: 「这里这里,你们快来看。」 陶景和骆峥闻讯赶过去,就见俞珊蹲在一处空地上,兴奋地指着脚下。 在她手指的下面,地面上有一处深且细的坑洞,边上还有不小心被翻出来的微湿的沙土。 像是帐钉留下的痕迹。 陶景沿着记忆中帐篷的方位,果然又在附近发现了几处类似的孔洞,还有散落在地上的钉子和一个食物袋子。 骆峥唇角一勾: 「果然如此。」 真相显而易见,这帐篷,必是被有心之人特意拆掉的。 而在这沙漠里,除了他们队里的六个人,再没有别人了。 「肯定是高贺和陈佳佳!」俞珊一跺脚,恨得牙根痒痒, 「这两人一定是知道真相败露了,想杀人灭口呗。」 陶景看着俞珊,此时女孩脸上没有了几个小时之前的恐惧,此刻嘴微嘟着,整个人气鼓鼓的。 陶景忽然失笑:」我们都要被灭口了,你怎么反倒不害怕呢?」 没想到俞珊眨了眨眼睛: 「有什么好怕的?之前是我一个人死,那多孤单啊。如今可不一样了。就算真倒霉挂了,还能拉上你俩呢。黄泉路上有人作伴,这买卖不亏的。」 陶景: 「……」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呜…。。呜…。」 俞珊还想发表她关于生死的长篇大论,陶景耳朵忽然一动,食指竖起放在嘴唇上。 「嘘,你们听。」 俞珊瞬间住口,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之前没觉得,如今屏息一听,忽然发现,在耳边略过的风声中,竟然若隐若现的夹杂着什么不一样的动静。 第41页 「呜…呜呜……」 骆峥眉心一拧: 「在那边!」 三人按照骆峥指示的方向奔去,离得越近,那「呜呜」的声音越大。 像是低闷的哭声,又像是无助的呻吟。 声源地,是在一座沙丘后。 三人来到这座沙丘的面前,大致用目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陶景与骆峥对视一眼,示意俞珊躲在身后,又从腰后掏出一柄防身的匕首。 「谁在后面!」骆峥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他与陶景二人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身影迅捷。 然而当面前的那团白花花的人影撞进视线时,两人虽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却也大吃一惊。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人,不知被谁五花大绑扔在这儿。身上有几块皮肤,被滚烫的沙子一烤,已经破皮红肿。 俞珊并不知眼前发生的什么事,探头向前欲看,却被身前的高大男人一下子挡住了视线。 陶景轻咳了一声, 「你先退后。」 随即脱下外套,盖住了地上之人的大半身体。 那男人面朝沙丘里侧趴在地上,兴许是因为被扔在这太长时间而导致中暑,听见三人说话,竟然都没什么反应。 骆峥见状,矮下身子,用刀柄轻轻触了触那人的胳膊。 地上之人这回有了反应,身体整个一激灵,随即挣扎着一个转身,脸转了过来。 看清那人样貌的一瞬间,俞珊没忍住,惊得失声尖叫。 地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考古队的教授,吴群。 被晒得发晕,吴群的脑子本来有些浑浑噩噩,结果一看见是他们仨,浑身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呜…。。呜…。。」他浑身扭动着,眼睛瞪得凸起。 骆峥上前撕去他嘴上封着的胶带,又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除去了束缚,吴群大口喘着粗气,嗓音里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 「水……水……」 陶景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他。 吴群抱着瓶子,连着勐灌了好几大口,这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快,快给我件衣服……」 ***** 三人小队里再添一人。 吴群穿着陶景从背包里找出来的衣裳,一边走,一边恨的压根痒痒。 「小高和小陈,这俩人太不是东西了……」 是的,将他绑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一手带的学生,高贺和陈佳佳。 陶景心中有些狐疑: 「教授,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绑你?」 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将自己的老师赤身裸。体地绑在沙漠中,怎么想都有些说不过去。 「我怎么知道他们发什么疯!」吴群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太阳晒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那帐篷也是他们拆的?」 吴群: 「对,都是这两个小兔崽子干的!」 「之前上午分完组,我本来打算沿着河道再往远点走好找人的,这时候,高贺那小子突然说,自己要回营地拿点东西。我本来觉得先找人要紧,可他执意要去,我也就没拦着。他和陈佳佳一起去的,结果我一个人边找人边等,过了好半天,还是见不着人影。于是我就想去找你们。结果正巧在路上,看见俩人回来了。背包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再看俩人表情,感觉像是廷防备着我,我心里觉得不对,可又说不清具体原因。结果我们返回的时候,高贺那小子就把我按在地上,陈佳佳也来帮忙……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听完吴群的叙述,事情更加的匪夷所思了。 若是高贺和陈佳佳知道事情败露想要逃跑,那应该悄无声息地离开才对。就算是半路上遇到去群怕被发现,那直接将人打晕了逃走便是,为什么要脱他的衣服呢?这样一来,岂不是费的时间更多,而且极容易让人发现?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状况频出。可真像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得,却始终包裹着一块浓雾。 骆峥: 「吴教授,陈佳佳这女生,平时在学校怎么样?」 他准备选择陈佳佳为突破口。 吴群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平时学习挺好的,也挺乖巧,不惹事。」 骆峥点了点头。 本以为他已经说完了,结果吴群又补上一句: 「长得也挺漂亮的。」 骆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陶景: 「那他和高贺是什么关系?」 「这个……」吴群挠了挠脑袋,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手底下的学生闲聊时说,俩人念的是同一所高中和大学,高贺这小子好像挺喜欢陈佳佳的。」 这一点跟俞珊的说法倒是一致。 不过解铃还须繫铃人,要想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就必须要找到高贺和陈佳佳两个人。 当初他们进沙漠时,是从北面进来的。 出了沙漠北缘,便可沿着国道,回到城市。 骆峥这次穿越的身份是嚮导,在传送机里,事务司同时给他提供了一份沙漠附近的地图,因此他对这附近多多少少相对了解。此时略一思索,当机立断; 「现在出发向北走,他们现在应该还没走太远。如果我们快一点,天黑之前应该能到沙坡头,运气好的话,兴许能追上他们。 众人点头。 之后的计划,便是赶路。 第42页 北面多流沙,因此每走一步,都得多加小心。 时长有些高耸的沙丘,坡高陡峭,经常需要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摔下去。 而此时耗费的体力,便是巨大的问题。 俞珊作为女生,身体本来就弱些,而吴群又在太阳底下暴晒了那么半天,此刻早就有些体力不支。 而如今这种状况下,包里额食物和水又所剩无几。按四个人的量来算,至多还能坚持一天。 如果子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内追不上高贺和陈佳佳,他们就将面临着断水的危险。 已经大半天没有喝水,陶景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 头顶严酷的烈日,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好像要榨干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他的脸上此刻也染上一抹潮红,与白皙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骆峥此时也不太好过。仅剩的一壶水,他捨不得喝,不管多难熬,只能这么干挺着。 俞珊走着走着就不行了,脚步虚浮,身子一摇一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软倒下去。 「水……我要喝水…。。我挺不住了。」 陶景只得从包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温声说: 「我知道你渴,但是只能喝一点,明白吗?我们得撑到找到那两个人。」 俞珊瞳孔有些涣散,只管僵硬地点头。 骆峥看见了这边,于是发话: 「原地休息十分钟。」 吴群如释重负,几乎在话音刚落下就躺倒在了地上。又被身下的热沙烫的打滚。 陶景给俞珊喝完水,看到了向他走来的骆峥。 汗水顺着男人稜角分明的侧脸低落,透明的水滴描摹着下巴的轮廓,最终隐没于领口,消失不见。 陶景举着还没盖盖儿的水壶递了上去: 「喝点吧。」 太过于缺水,原本清润如珠玉般的嗓音也变得嘶哑。 骆峥低头看了一眼,水光在瓶子里晃荡,闪着金光。 骆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却终是别开视线: 「我不渴。」 陶景没说话,默了一瞬,将瓶盖重新盖好,收了起来。 他目光直视着骆峥,这几日风吹日晒,男人小麦色的皮肤更深了,坚硬的下巴上,泛起淡青色的胡茬。 「辛苦了。」陶景说。 白天领着人马赶路,晚上还要守夜,他的辛苦,他都能看到。 骆峥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眼角挂上了笑。 男人笑容明亮,黑眸如水,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耀眼。 鬼使神差地,陶景抬起手,擦了擦骆峥鬓角留下的汗滴。 肌肤相触,他的指尖滚烫。 骆峥心尖一跳。 一个恍惚,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上一个世界,曹府的门前。那次他给他擦汗,某人耳尖泛红的样子。 陶景想要放下手,可在半空中,突然被一只大手捉住。 骆峥的手比他的稍大,手掌宽厚,骨节分明,此刻如此轻易地便将他的手攥在掌心。 陶景脸上一热,瞥了一眼吴群和俞珊的方向: 「喂,那还有人呢。」 骆峥恍若未觉: 「放心,他们看不到。」 眼前之人好像一只煮熟的虾,由里到外都分外诱人。 骆峥喉结一滚,莫名地有点想……吃掉。 不过理智克制着自己,美味一定要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详细品尝,这个光秃秃的沙漠显然不适合。 最终,骆峥的唇在那白皙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便松开了。 陶景只觉得从指尖到全身各处,一片酥麻。 骆峥嘴角噙着笑,细细端详着他的神情。 陶景终于在那炽热的目光下别开了眼。 几天没发现,这人怎么越来越流氓了…… 然而骆峥却并没有离开,待看够了,身子微侧,头挨在陶景的而后,嗓音低沉: 「等回去的,我请你吃大餐。」 灼热的唿吸喷吐到耳后最细嫩的皮肤,陶景那白面皮变得愈加红润了。 骆峥的心有些痒,与此同时,身子里某个不听话的小兄弟逐渐起了反应。 骆峥有些不捨得地退后了一步,离「大餐」同志远了一些。 灼热的气息瞬间远离,陶景微微吐出一口气。 往人离开的方向看,骆峥重新拾起背包,走到远处回头,竟开心地打了个响指: 「同志们,出发。」 ———————— 第26章 大漠疑云(九) 众人赶到沙坡头时,天还没黑。 大傢伙打算就地歇息。 由于没有了帐篷,在这沙漠里过夜较为危险,一行人不得不更加谨慎了一些。扎营前,骆峥特意观察了一下天色,看样子今夜不会有太大的风沙,这才稍稍宽心。 沙坡头位于通往沙漠北部边缘的必经之路,也是附近几里之内,唯一适合扎营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话,陈佳佳和高贺今天晚上,也会选择在此地休整。 陶景打开背包,拿出里面仅剩不多的干粮,一人分了点。包里的东西越来越轻,可陶景的心思却越发的沉重。 过了今夜,明天他们即将面临断粮的危险。找到高陈二人,已经变成了队伍在沙漠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俞珊和吴群显然是要累散架了,此刻一动不动地摊在地上,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体力。 骆峥走过去,拍了拍陶景的肩膀:「想什么呢?」 第43页 月光下,男人面容清隽,此刻斜倚在沙丘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侧轻点。被骆峥一拍,整个人愣了一瞬,一下抬起头,那双精緻漂亮又微带了些迷茫的桃花眼一下子撞进骆峥的视线。 骆峥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无意中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然而某人偏偏还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回过神来,淡淡说了句:「没什么。」 骆峥强迫自己回到正题:「今晚老规矩,我守夜。」 陶景:「我陪你。」 眼看着骆峥眉心一蹙正要拒绝,陶景忙补上一句:「今夜与以往不同,陈佳佳和高贺随时会来,我们得时刻警醒着点。不光我不睡,一会儿也得提醒吴群和俞珊,让他俩别睡的太死。」 骆峥默了一瞬,答应了。 *** 是夜,万籁无声。 整个沙漠仿佛都沉睡了过去,除了两个未眠的人。 陶景和骆峥两人背靠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吴群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唿噜打得震天响。 陶景揉了揉眼睛,忽然羡慕起了这个心大的。 「喂,你是怎么来到穿越事务司的?」陶景忽然对骆峥的前世感到好奇。 骆峥顿了一下,眉心不经意地一蹙:「在原来世界,一次行动,不小心失败了。」 「行动?」陶景挑眉:「你是......」 骆峥:「警察。」 陶景心中微讶。 然而稍稍一想,便觉得是了。 临危不乱,身手好,在任何时刻都能保持警醒,确实符合警察的特点。 「你呢?」骆峥问。 陶景一笑:「跟你算是半个同行。」 骆峥:「哦?」 陶景三言两语,讲清原由:「我是政法大学的,一次协助破案,被兇手报復了。」 穿越了这么久,经歷了不同的世界,现在想想,之前的那些日子,真是恍如隔世。 骆峥忽然问:「你后悔吗?」 陶景:「什么?」 骆峥:「你的职业。」 如果换做另一种选择,可能就不会经歷那些惊心动魄刀头舔血的日子,也许会像普通人一样,柴米油盐粗茶淡饭,平静安逸地度过此生。 然而陶景淡淡一笑:「不后悔,就算再让我做一次选择,我依然会选择如此。」 男人眉眼间云淡风轻,然而话语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呢?」陶景偏头看向骆峥,「你会后悔吗?」 后者神色肃穆:「永不。」 夜幕深沉,清浅的月光勾勒出两个人的轮廓。 模煳,却有一种朦胧的美好。 骆峥嗓音低沉:「困了就靠我肩上睡一会儿吧。」 男人嵴背挺直,肩膀坚实宽阔。 陶景似乎真的有些累了,刚刚强忍困意打了个呵欠。此时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眼皮发沉。 他微微侧过头,靠近骆峥。 男人清冽的气息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鼻端。 然而就在头即将要触及肩膀的一剎那,忽然堪堪顿住。 骆峥:「怎么了?」 陶景蓦地直起身子,神色一敛:「有动静。」 骆峥一愣,随即屏息。 一片寂静之中,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轻轻摩擦沙地的声音,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嘶,嘶......」 「不好!」 骆峥瞬间起身,一跃来到俞珊和吴群的面前:「快醒醒。」 俞珊睡眠没那么沉,听到动静就起来了,看见骆峥神色紧张,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了?」 骆峥来不及解释:「我们得赶紧走。」 而吴群睡得死沉,此时迷迷煳煳睁开眼,一脸迷茫:「怎.....怎么回事啊?这大半夜的......」 骆峥也不跟他多说,拽起他衣领就要走。 然而吴群脑子浑浑噩噩的,压根没反应过来,此刻腿脚还软绵绵的。骆峥一拽,吴群身子竟往前一跌,一下子摔了个狗啃泥。 吴群下巴磕在沙地上,疼痛之下瞬间清醒了,刚要发怒,整个人却瞬间僵住了。 在他的眼前,不到五米远的距离,有一条蛇。 那蛇细长,通体成红褐色,身上分布着不规则的黑色斑点,此时正吐着信子,豆大的眼睛冰冷森然,正在和趴在地上的吴群对视。 吴群吓得一口气没喘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时就听见俞珊一声尖叫,「这......这也有!」 只见在几个人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竟围了好几条蛇。此时弓着脑袋,鲜红如血的信子一吐一吐。 骆峥神色一凛,一把捞起吴群,低吼道:「快跑!」 第27章 大漠疑云(十) 骆峥扛起已经晕过去的吴群,长腿一迈,奔出营地。陶景拉着俞珊,紧随其后。 这种蛇陶景在原来的世界曾经在动物世界里见过,学名叫沙蚺,多出现在干旱地区的沙漠之中。身长一米左右,生性兇勐,无毒,攻击性却极强。 这次他们几个人的运气也着实是太惨了一些,想等的人没等到,反倒等来了好几条毒蛇。 不过说来也奇怪,若说只看见一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这一下子来了好几条,像是约好了似的,这就难免有些令人费解了。 第44页 不过现在并不是管这些的时候,还是先逃命重要。 几人拼了命地跑,那几个蛇看见到手的猎物逃了,就直直地向前追,嘴里不是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威慑。 那几条蛇毕竟常年生活在沙漠中,而且兇勐异常,腹下的鳞片一动一动,因此游走速度特别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接近几人。 眼看着两者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为首的那个弓起了身子,蛇信子一吐,竟一下子飞跃到空中。 而就在离它三米开外的距离,便是俞珊的后背。 陶景眼疾手快,一把将俞珊向侧面一带,蛇头堪堪擦过俞珊的肩膀,之后重重砸到地上。 一击不中,那蛇仿佛是被激怒了,再次立起身子做攻击姿态,扁扁的脑袋一晃一晃。 这时其他的蛇也纷纷追了过来,它们身子扭动着,又互相分散,像是想要把它们几人给围起来。 吴群被放在了地上,陶景把俞珊拉到中间,同骆峥三人一起背靠背——这是最基本的防范姿势,起码保证了自己后方是安全的,不会腹背受敌。 骆峥从裤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凌空扔给陶景:「接着!」 陶景一把接过,余光瞥见骆峥又从腰侧摸出一把刀。 刀鞘一褪,银色的刀刃在月色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这同一瞬间,先前的那条蛇再一次飞跃起来,直扑骆峥的面门。 男人目光一凛,墨色的瞳孔中泛起森然冷意。只见在这电光火石间,骆峥手起刀落,一刀正中蛇头。 动作快,且稳准狠。 下一秒,蛇身重重砸在地上,动弹了两下,便再没了声息。 骆峥浑身紧绷着,气势丝毫未减,眼锋如刀。 其他几条蛇见状停了下来,只是不停在几人身边游走徘徊着。 柿子都挑软得捏,这几条蛇也似乎发现了第一个猎物似乎是个难啃的硬骨头,结果他们改换目标,有两条沙蚺几乎同时向着俞珊扑了过去。 「啊!」俞珊吓的尖叫,拼命往两边躲,一下撞到陶景的身上。 陶景躲闪不及,直接挥刀,正好割在蛇的身上,那蛇吃痛,身子晃了晃,坠在地上。 可另一条蛇几乎就是在同时,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距离太近,想要躲闪已来不及。 就在这一瞬间,陶景勐然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推了出去,身子一个踉跄,已然来到了几米之外。 「噗。」 是蛇的尖牙刺入□□的声音。 随后入耳的,是一声闷哼。 陶景惊诧地偏头,骆峥立在自己之前站的位置,而那条原本攻击自己的蛇此时正死死咬着男人的肩膀。 陶景心里勐地一缩。 「骆峥!」他下意识叫他,几步奔了回去。等到他重新到达他面前时,男人手起刀落,斩掉了整个蛇头。 「你......」 你怎么样了,这五个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骆峥身形勐地晃了一下。 陶景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只见男人的肩膀处,衣服早已破烂,伤口鲜血淋漓,红的刺目。 陶景喉咙里发堵。 「还能挺住吗?我扶你坐下。」 「等等。」骆峥嗓音暗哑,「周围还有蛇,我们不能休息。」 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出,陶景心中忽然一阵说不清的滞闷和烦躁,再看向那些蛇,目光也泛起了冷意:「你别担心了,剩下的交给我。」 「俞珊,你扶着骆大哥。」陶景看向俞珊。 后者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的照做。 骆峥心里感觉到某些异样:「你要做什么?」 然而陶景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俞珊:「你们俩,带着吴群,快走!」 他语气沉肃,不容拒绝。 因为他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四个人都走不了。 俞珊从来没见过陶景这个样子,不在是平日里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温温和和的样子,此刻的他冷硬而果断。 俞珊下意识地选择听从。 刚要撤离,骆峥却一把抓住了陶景的手臂。 「你要让我先走,自己却留在这?」他嗓音发冷。 「你放心,我惜命地很,不会轻易让自己死掉。」陶景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柔和,末了看着骆峥,目光笔直而坚定:「你相信我。」 骆峥看着他,男人眼睛明亮,让他不由自主地恍惚。终于,他败下阵来,说:「我只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找你。」 陶景默了一瞬,点头:「好。」 ***** 几十米之外,骆峥和俞珊抵达了另一处沙丘。 俞珊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身旁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时的方向,眸色漆黑,薄唇紧抿。 肩膀上的血早已染红半边衣裳,但他好像好无所觉。 俞珊的心也揪着,跟着他一起向那边望去。 距离隔得太远,早已看不见人影。 入眼处,只有一团深黑,仿佛无底的深渊。 三分钟了,他没回来。 离约定还有两分钟,一百二十秒。 假如他还不出现,他便要去找他,无论死生。 三分半。 前方仍是一片漆黑。 男人的视线未曾移开半刻,光洁的额头上,有青筋显露。 第45页 俞珊的掌心里渗出了汗。 四分钟。 骆峥浑身紧绷,如同一支拉满了的弓。 俞珊忽然有些害怕,她毫不怀疑身旁的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沖回那个地狱。 「陶大哥,你快回来吧......」俞珊嗓音发抖,已隐隐带上了点哭音。 四分半。 骆峥再也等不得,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就见他锁死的视野处,突然燃起了火光。 亮红的火焰在风中飘摇,俞加炽烈。 「陶景!」 骆峥脑子「嗡」地一下,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向着火光的方向冲去。 可才迈出一步,他忽然顿住了。 在那团明亮的前方,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被火光笼罩着,那身影颀长而挺拔。 他看不见他的脸,他唯一能看见的,是他前进的方向。 他向着他而来,如此真实,如此确定。 骆峥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一齐涌上大脑。 终于,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从腿,到腰,随后是上身,随后到脖子,一点一点的在阴影中显露出来。 最后,他看清了他的脸。 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此刻沾满了褐色的灰,额前的碎发,有一缕被烧的参差不齐。然而那双不便的眼睛,依然是那样的清澈明亮,如天空的日月星辰,亘古不变。 「四分五十九。」那人笑了笑,说。 ***** 「陶大哥,你是怎么摆脱那几条蛇的啊?」总算安定了下来,俞珊终于有机会发问。 「没什么,我把衣服点着了,它们就不敢过来了。」男人语气轻描淡写。 他们走后,那几条蛇易看他落单,气势更加嚣张。 虽然陶景身手也算得上是灵活,可不到两分钟,身上就破了好几道口子。 尽管不深,可依然有血流出来。 他知道,那些蛇是想耗费他的体力,等到他筋疲力尽,再也没力气反击时,那便是他这个猎物束手就擒时。 也许是上天眷顾,就在陶景快要放弃时,忽然想起了之前曾经无意中了解过的知识。 有些蛇怕火。 于是在最后的那两分钟里,陶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掏出打火机点火。 陶景也是赌了一把,而赌注,是他的命。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那仅剩的三条蛇看见火光,都不敢贸然接近,陶景举着燃着火的衣服,一步步退出蛇的包围。 衣服被烧的噼啪作响,它们没敢拦。 在即将逃脱的时候,陶景将引燃的衣服扔向了那几条蛇。下一秒,火光吞噬了一切。 「陶大哥,你真的要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回来,骆大哥就真的要去找你了。」俞珊有些嗔怪地说,可眉眼间却是掩饰不住地开心。 劫后余生,理应值得庆贺。 听闻此言,陶景看向一旁的骆峥。 后者的目光落入他眼中,漆黑的眸子中隐有疼惜。 陶景说的轻描淡写,可他能想像得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兇险。 然而在两人目光相碰的一瞬间,陶景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般。 只见骆峥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整个左半边身子早已一片殷红,血顺着垂在身侧的指尖源源不断地低落。 他还有伤在身。 「俞珊,快,拿急救箱来!」陶景声音急促。 然而俞珊却有些为难地开口:「陶大哥,你忘了,我们所有的药和纱布,都被高贺和陈佳佳拿走了......」 真是急中生乱,他差点昏了头。 可是这么重的伤,必须马上处理,现在他们人在沙漠,要是伤口感染了,后果不堪设想。 陶景看着骆峥,柔声道:「我现在要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你忍着点疼。」 「嗯。」骆峥含煳不清地应了一声。 陶景深吸了一口气,抽出刀,小心翼翼地将骆峥胳膊上的衣服划开。 可血流得太多,衣料和伤口沾黏在一起,紧贴皮肉。 陶景的手有些发抖。 骆峥看见了,说:「不用管我,动手吧。」 陶景咬了咬牙,把伤处的衣服扯开。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骆峥嗓子里溢出。 陶景的手顿了顿,末了一狠心,把整个袖子完全撕下来。 衣服被揭开,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只见男人的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煳。在伤处的正中央,赫然有一个血洞,正往外汩汩地冒着血,伤口深可见骨。然而最糟糕的是,有可能是那条蛇在咬人的过程中发生了撕扯,一个蛇牙,正好断在伤口里面。 一旁的俞珊看到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得多疼啊...... 陶景心里狠狠一揪。 「俞珊,水。」他吩咐道。 俞珊拿出了刚刚逃跑时也没捨得扔下的那半壶水。 陶景将瓶盖拧开。 然而此时骆峥突然伸出了另一只手,把他拦下。 「这半瓶是......活命的水,别浪费在我身上。」男人声音哑的让人心疼。 陶景眼眶一热:「胡说什么呢。」 他也知道再沙漠里,一滴水都弥足珍贵,可这伤口要不清洗,什么脏污都进去,那他这条胳膊就废了。 第46页 陶景用刀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割下一个布条,蘸着几滴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伤口。 骆峥眉心深皱,疼得浑身一抖。 陶景用手拭掉他额上的汗珠:「疼就叫出来。」 骆峥没说话,他闭了闭眼,眼皮上皱出一道深褶。 陶景别开目光,加快手上的动作。 反正都是疼,他动作快一点,他还能少疼一会儿。 清理完伤口,最重要的事情来了,他得把那颗牙取出来。 然而这里条件简陋,他没有镊子,只有刀。 陶景心一横:「俞珊,按着点你骆大哥。」 俞珊看见那把刀,一下子用手捂住嘴。 她明白了陶景要做什么,用刀将那颗蛇牙生生剜出来,她不敢想像那该有多疼。 陶景看着骆峥,男人闭着眼睛,后背靠在柱子上,额头上有青筋显露,浓黑而英挺的眉此刻皱成一团。 陶景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骆峥,等我们走出沙漠,我请你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我知道有一家馆子......」 他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话还没说完,却已被他识破。 他睁开眼,看着陶景,嘴角艰难地牵起一点笑意:「别费心思了,没用的。来吧,我撑得住。」 陶景抿了抿唇。 他狠下心拿起刀,看准了伤口,扎了下去。 「呃......」 极力隐忍的痛哼冲破喉咙,骆峥额头上有青筋暴起,疼得浑身痉挛。 俞珊死命地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陶景眼眶发红。他咬了咬牙,手下动作更加利落。 终于,蛇牙被剜了出来。 陶景从衣服上扯下布条,勉强当做是纱布,小心地将伤口包住。 紧绷的身体骤然泻力,骆峥身子一软,竟然歪倒向一旁。 陶景心里一惊,用自己的身子擎住他。 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他抱着他,能感受得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骆峥闭着眼,不知是不是昏睡过去了,陶景轻轻拍着他的背,脑海里蓦地回想起两人在上一个世界的画面。 那时原主有腿疾,他睡在地上,夜晚寒凉,他也是疼得浑身发抖。 是骆峥把他抱上床,给他盖上被子,为他关窗。 一直以来,这个男人都这么强大,好像无所不能。 不论是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他都能够化险为夷。他救过他无数次,都丝毫没有怨言。 可是知道今天,他躺在他的怀里,疼得几近昏迷,他才发现。 这个男人,也会这么脆弱。 陶景心中暗想,这一次,轮到他来保护他了。 *** 夜已深,俞珊已经睡过去了。吴群自从被蛇吓晕后,便一直没有醒过来。 陶景就这么靠坐在石柱前,怀中躺着昏迷的骆峥。 陶景摩挲着他的后背,将自己的身体紧贴着他。 沙漠昼夜温差大,虽然白天温度高,可夜晚却十分寒凉。 而人受伤之后,正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 他怕他受凉,如果再发烧了,伤口感染,他们手里还没有药,情况便会十分危险。 然而即便是在深眠中,怀中的人却睡的极不安稳。 骆峥眉心身蹙着,身子时不时地发抖。 鬼使神差地,陶景微微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触了触男人的眉心。 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将要离开时,怀中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陶景:「......」 「那个,你醒了......」他别过脸去,没话找话。 「嗯。」骆峥低低应了一声,只是那黑亮的眸子中,隐约有笑意。 陶景:「......你醒了就好。」 然而骆峥并不回话,只是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陶景:「......」 不要再看下去了,他要招架不住了。 骆峥嗓音低低地,带着点蛊惑的意味:「你刚才在干嘛?」 陶景:「......」 明知故问。 「嗯?」没想到怀中的男人忽然耍起了无赖,逮着个问题不依不饶的。 陶景:「你脸上有个蚊子,我想把他赶走。」 「......」男人唇角一勾,笑得意味不明:「赶蚊子,用嘴?」 陶景脸快红到耳根了。 「亲你,行了吧。」陶景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很低,低到连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可某人还是如此轻易地就捕捉到了。 陶景窘得不行,本来想说你醒了就起来吧,没想到骆峥头忽然一抬,嘴唇轻轻碰在了他的下巴上。 「我也是。」他说。 怔愣之后,陶景哭笑不得。 从前这么成熟稳重的一个人,怎么现在看来像是连幼儿园都还没毕业呢。 不过那个一触即离的吻,仿佛冬日里的篝火,能够驱散人心中的寒意。 一整天下来被生存额难题所折磨,被群蛇围攻时的痛苦,一下子显得没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两个人相互对视,可谁都没说话。 良久,骆峥轻轻开口:「让你担心了。」 陶景撇了撇嘴:「嗯,你确实让我担心了。」 骆峥笑了。 陶景用手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脑门儿:「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第47页 骆峥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 他从陶景怀中起身,胳膊一用力,伤口却骤然一疼。 「嘶......」他身子僵住,咬了咬牙,等这股疼劲儿过去。 「你没事吧?是伤口疼了吗?」陶景一见他这副隐忍的表情,心里便是一揪。 然而这声关心落到某人的耳朵里,只觉得身体里有股莫名的感觉在翻涌,连带着伤口都变得酥麻。 于是,骆峥一个翻身,把陶景压在了身下。 陶景:「......」 「你......想干什么?」陶景一双狐狸眼此刻瞪得圆圆的,下意识想把他推开,可又顾及着他的伤口,一动也不敢动。 骆峥声音有些沙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那顿大餐,我想提前吃了。」 「?......!」陶景咽了下口水,脑子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随便抓来几句说辞:「你......不要乱动,伤还没好呢。」 骆峥:「没关系,我能忍。」 陶景:「......那这个你也忍一忍行不行?」 骆峥笑了一下:「......不行。」 陶景:「......」 没来由的,陶景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话。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就像某些人,别看长了一张一本正经地脸,实际上却有一颗污与伦比的心。 这不,伤还没好呢,就惦记着耍流氓了。 看着身下之人想反抗又不敢动,黑亮如小鹿般的眼珠慌乱的四处转的样子,骆峥感觉身子里有股活了二十多年之前却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躁动,体内的每一根血管,都像是要喷火。 骆峥唿吸有些粗重,他看着他,深黑的眼眸中有些迷离:「要不,我们就真的......」 然而,还没等陶景回答,远处却传来了一声尖叫。 骆峥骤然间清醒,就地一滚,人已经坐起来了。两人一齐向声源地方向看去,只见俞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 陶景:「......」 骆峥:「......」 俞珊说话都快找不着调儿了:「你们刚才......在干嘛?」 骆峥面不改色:「睡觉。」 俞珊:「那为什么你们两个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骆峥:「......你可能在做梦。」 」哦......」俞珊思考了一瞬,好像接受了这个说辞:「怪不得,原来是在做梦啊......」 等等,陶景为什么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遗憾? 果然,下一秒,俞珊说:「唉,要是真的该多好,怪不得别人说我腐眼看人基呢。」 骆峥:「......」 陶景:「......」 俞珊短暂的发表了感慨之后,就又睡过去了,留下骆峥和陶景相顾无言。 良久,骆峥眯了眯眼,语气深沉地说:「她是故意的吧?」 陶景:「......」 某些不可言说的氛围一旦被打破,再想回去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于是那顿没吃到嘴的大餐就变得不了了之了。 陶景:「喂,你还好吗?」 骆峥:「不太好。」 「......」陶景心特别累:「我觉得我们该谈点正事了。」 骆峥斜靠在柱子上,语气不咸不淡地:「嗯哼?」 陶景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不要跟幼儿园小朋友一般见识,而后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今晚会有这么多条蛇?」 骆峥坐直了身子,敛了笑:「这绝对不是巧合。你的意思是......」 「人为。」陶景跟他对视一眼:「蛇是被人故意引来的,有人想让我们死。」 这沙漠里想要他们命地还能有谁,兇手简直昭然若揭。 骆峥沉吟了一瞬:「可他们是怎么引来蛇的?」 陶景默了一瞬,说:「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 陶景带着骆峥,离开了营地。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陶景:「到了你就知道了。」 陶景领路的方向,正是他们来时遇蛇的地方。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分钟,陶景引着骆峥,绕到了一座沙丘后。 人还未至,血腥之气却扑面而来。 月光下,两人清楚地看到,在这沙丘的后面,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这是陶景一个人与那几条蛇周旋时,偶然发现的。 骆峥心里咯噔一下,离近了看去。 「赵翔?」 陶景点了点头。 地上的那个死者,正是他们好几天来苦寻无果的赵翔。 第一个失踪者,吴群的学生,陈佳佳的男朋友。 赵翔的脸上有血迹,身上散发着腥臭。从尸体的腐烂程度上看,赵翔应该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有很大的理由怀疑,赵翔在失踪的第一天,其实已经死亡了。 骆峥面色有些发冷:「是陈佳佳和高贺故意把尸体扔在这儿的?」 陶景没有说话,但几乎等于默认。 沙蚺易被腐肉和血腥的气味吸引,两个人必定也是算计好了他们晚上必然会来沙坡头过夜,这才把尸体藏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蛇群,好致他们于死地。 年纪轻轻的,行事竟然如此狠毒。 也亏得陶景后来那一把火,他们才能全身而退,否则的话,岂不是要葬身蛇腹? 陶景:「高贺和陈佳佳现在肯定知道了我们已经推测出他们是兇手,故而为了隐藏真相,想杀我们灭口。」 第48页 骆峥:「既然他们设下圈套等着我们,他们必然会在附近观察,以便确认我们到底有没有中他的圈套。」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陶景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然他们在附近,就一定会发现我们几个虽然受了伤,但都没有大碍,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 骆峥目光一凛:「不好,吴群和俞珊有危险!」 ***** 营地里,俞珊正在睡觉,她唿吸平稳,显然是睡熟了,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接近。 突然,她感觉到眉心一凉。 她感到不舒服,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头。 然而在手触及头部的位置时,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 然而这一幕,却让她差点心胆俱裂。 就在离自己眼睛上不到半米的距离,有一张大脸。此时此刻,正在目光狰狞地看着自己。 她本能的想要惊声喊叫,然而她却再一次感受到了眉心处传来的凉意。 那是高贺,正举着一把刀,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嘘......」男生将手指竖在唇边,「不要喊,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泪水滑过俞珊的眼角。 她低声恳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高贺:「你现在向我求饶了?那你当初跟赵翔上.床时想什么呢?你眼睁睁看着佳佳被吴......」 他没有说下去,可看向俞珊的眼神,却更加的狠厉。 俞珊吓的浑身发抖,泪如雨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听闻此言,高贺忽然顿住了。 良久,他说:「好啊,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话音落下,男孩的嘴角,勾勒起一抹诡异的笑。 第28章 大漠疑云(十一) 夜浓如墨,黑暗将一切吞噬包裹,掩藏在寂静中的罪恶在无声发酵。 陶景和骆峥一路大步流星赶回营地,几百米的距离,两人的额头上竟微微起了层薄汗。 营地里一片安静,吴群还在昏睡着,俞珊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奇怪的是,周围的一切仿佛如他们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俞珊此时正坐在地上,陶景走了过去,轻声问:「怎么醒了?」 俞珊眼珠四处转了转:「哦,我刚刚起夜上厕所,发现你们都不在,于是就不敢睡了。」 陶景笑了一下:「我和骆大哥刚刚去排查了一圈周围还有没有蛇,已经没有危险了,你放心睡吧。」 「哦,好。」俞珊应了一声。 陶景离开去看骆峥:「怎么样?刚刚跑得太急,伤口有没有疼?」 骆峥揺了揺头:「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娇贵。」 陶景想了想,还是把布条拆开,重新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陶景:「你现在受伤,一定要休息好。我来守夜,你先去睡一会儿。」 骆峥这回也没跟他推辞,只是说:「好,我就在旁边,有事你随时叫我。」 陶景点了点头。 他一个人坐在营地边上,脑海里放电影似的过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一会儿,忽然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远远朝自己走来。 陶景纳闷:「怎么不睡了?」 俞珊:「刚才醒了半天,现在睡不着了,不如我们聊会天吧。」 陶景愣了一下,说:「好啊。」 俞珊手指在发梢处绕了绕:「你说,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啊?」 陶景:「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我们扎营的地点正好是蛇总出没的地方吧。」 他没把发现赵翔的事情告诉她。 俞珊不置可否:「今天晚上还真是惊险,不过多亏有你哦,谢谢你救了大家。」 陶景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俞珊一拍脑门,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陶哥,你一天都没喝水了,一定渴了吧。」 陶景舔了舔嘴唇,神色间却有些为难:「可是就剩不到半壶水了,我们却连高贺他们的影子还没见到。」 听到高贺二字,俞珊手指下意识地攥了攥,随即又松开。 她故作轻松:「没关系的,喝一点吧。你可是我们队的主要战力,我们能不能顺利走出沙漠可都要靠你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陶景犹豫了一瞬,接过了水壶。 *** 十分钟后。 俞珊看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陶景,心跳快如擂鼓。 就在之前陶景和骆峥离开的时候,高贺偷偷来到营地,以性命相威胁,给了她一包粉末,指示她下在水壶中。 她知道高贺就在附近某个地方看她,俞珊还不想死,她只能照做。 俞珊眼珠四处逡巡,她压低了声音:「餵.....你在哪......」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身后。 俞珊身子一抖,高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干的不错。」他说。 俞珊咬了咬唇:「可以放了我了吗?」 然而高贺却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匕首,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熟睡着的骆峥面前。 只要再杀了这个嚮导,那吴群就算是醒了,也奈何不了他。 第49页 到时候再解决掉俞珊这个蠢女人,那他们在沙漠里干下的所有事情,将再也不会被世人知晓。 佳佳,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高贺的眼里闪现过一丝快意,握紧刀柄的手更加的用力。 慢慢的。他扬起了手中的刀。 「高贺。」 在这千钧一髮的瞬间,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是轻细的女生。 高贺勐地一回头,「佳佳?」 陈佳佳就站在距他十米远的距离,然而女孩沖她挤了挤眉,表情极其不自然。 高贺还没反应过来,就蓦地看见,在陈佳佳的身后,还立着一个人。 高贺瞳孔勐地一缩。 那人,正是按他的计划中理应死去的陶景。 「你......你不是死了吗?」他的嗓音有些颤抖。 而在一旁的俞珊赫然看到陶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不由得瞪大了眼:「陶哥,你......」 陶景淡淡开口:「那水,我并没有喝。」 高贺恶狠狠的看向俞珊。 俞珊失声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 话说一半,却又突然顿住了。 今晚夜色很黑,没什么光亮,而她自己又做贼心虚,只看到陶景仰起头把水壶放到了嘴边就赶紧熘掉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真的把水喝进去,又或是含在口中等她离开又吐掉,她一点都不知道。 然而此时的高贺依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他看着陶景目光里显露出一丝阴鸷。 「陶景,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这个姓骆的对你来说挺重要的吧。」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识相的,赶紧把佳佳放了,否则我这刀可不长眼睛。他本来就伤的挺重的吧,要是我再这么往下一捅......」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听他几句话说完,陶景却丝毫不显慌张,反而气定神闲的说:「你试试看啊。」 高贺一愣,下意识回头看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胳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是天旋地转,不过是一个回头的功夫,他已被骆峥反手擒拿直接按在地上。 男人稜角分明,英气逼人,按住他的手仿佛铁钳,让他一寸也动弹不得。 「想杀我?你还差的远。」 第29章 大漠疑云(十二) 高贺第一次见到陈佳佳,是在他十六岁那年。 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分配座位时,他被分到了与她同桌。 女孩瘦瘦小小的,头上梳着整齐地马尾。 高贺主动跟十六岁的女孩打招唿,说:「同学你好,我叫高贺。」 女孩有些腼腆,她微低下头,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粉红。 「陈佳佳。」她的声音很细很轻,低如蚊吶。 从那以后,十六岁的少年便记住了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忘掉过。 高贺喜欢陈佳佳,在那样青涩的年纪便已如此确定自己的感情。 可是他没有告诉她。 他默默的对她好,她也同样当他是好朋友,有什么心事都会向他倾诉。 只不过,不是男朋友。 陈佳佳从小到大家教很严,爸妈都是老师,教育她学生最本职的工作是学习,不可以想别的事情,更不可以早恋。 所以十六岁的少女,满世界都是无止境的函数、定理与化学方程式。 少年的心思单纯,喜欢上一个人,便再难改变。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这样对自己说。 一晃到了大学,许是上天眷顾,两个人考到了同一所学校。 可就在大学新生报到之前,陈父陈母又对自己的女儿千叮咛万嘱咐,大学要好好学习,争取考到年纪前五名,这样就能获得保研的机会。考一个好大学的研,毕业了就能找到好工作。要是有一个好工作,那以后工作中大把的好男生随你挑。 于是青春期的陈佳佳懵懵懂懂,在室友都忙着化妆约会时,她一门心思扑在专业课上,四年过去,她以年级第一的身份顺利保送了理想大学的研究生。 而高贺也是个聪明的,他平时成绩就不赖,考前没日没夜的奋战了三个月,竟然压着线考入了与陈佳佳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 这回他想,他终于等到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陈佳佳长得清纯亮,尤其是一头柔顺的黑长直,简直符合所有宅男心目中女神的样子。于是与他同一导师手下的校草赵翔,便向陈佳佳发起了勐烈的攻势。 什么寝室下面摆鲜花摆蜡烛,每天风雨无阻地送爱心早餐,若是陈佳佳生病了,更是鞍前马后的嘘寒问暖。而恋爱经验为零的女孩何曾见过这么大阵仗,再加上赵翔人帅嘴甜,在糖衣炮弹的轮番轰炸之下,陈佳佳沦陷了。 那天,高贺穿着精心准备的衣裳,来到了陈佳佳的寝室楼下,兜里揣着七年前就该送出的情书。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他美丽的姑娘,与赵翔手挽着手从寝室楼里走出。两人不知道在交谈着什么,女孩红着脸低头抿嘴笑,男孩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神色。 高贺安静的离开了,明明是初秋,他却觉得如冬日般寒冷刺骨。 他目送着两个人相携离去,手中的情书掉在了地上。 *** 苍凉广阔的沙漠里,高贺思绪放空,他双眼直直地看着远方,像是穿透了一切。 第50页 陶景:「后来呢?」 「后来......」高贺苦笑了一声。 后来,陈佳佳和赵翔成为了同学们口中「神仙眷侣」般的人物,郎才女貌,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渐渐的,高贺也有些释然了,如果和赵翔在一起,能让佳佳每天都露出笑容,他也心甘情愿了。 再之后,由于学业一点点加重,再加上要做课题写论文,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高贺也在尝试,一点一点的忘记她。 可三个月后,他心里刚刚砌好的墙,仿佛纸片一样,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剎那,溃然坍塌。 那是一个夜晚,乌云蔽日,连月亮都没露出头。 凌晨三点,高贺的手机响了。 从睡梦中吵醒,他不耐烦地摸出手机,可当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剎那,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不大的屏幕上,陈佳佳三个字在黑暗中闪光。 电话里,她哭了。 这是七年以来,她第一次听到她哭。她哭得失那样伤心,扯得高贺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你在哪,我这就过去找你。」他对着电话说。 夜深了,周围的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门。 最终,他们在一个旅馆见了面。 被吵醒的老闆娘打着呵欠,朝两个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当她俩是晚归的小情侣,然而高贺此时的心,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关上房门,他问她:「佳佳,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可女孩只是一直在哭,高贺此时的心,简直像在油锅里滚了一遍。 终于,女孩哭不动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我和赵翔分手了。」 在那一瞬间,高贺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既心疼眼前的女孩,可心里不知为何,还有一丝隐约的快意。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 「为什么分手?」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陈佳佳蜷缩着身子,仿佛要把头埋进膝盖,她声音低如蚊吶,仿佛七年前二人的初见,只不过这次说的话,却让人发冷。 「他觉得我不干净。」 不干净?什么叫不干净? 在那一瞬间,高贺的脑海里全是空白。 然而接下来陈佳佳短短续续的讲述,却成为了高贺这辈子都不远再想起的回忆。 那是一个下午,陈佳佳突然接到导师吴群的电话,说论文他看过了,想帮她改一改,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心思单纯,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了吴群的话。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办公楼里的老师基本都已经下班了。陈佳佳一路走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处于对教授的信任,没有多想。 她找到吴群的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那时吴群正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电脑,看见她来头也没抬:「进来,你这个论文有几处不足,需要修改。」 陈佳佳放松了下来,觉得自己之前多心了。 在最开始,吴群确实认认真真地指出了她论文中的几处错误,并给出了指导建议。然而将着将着,他的目光却越来越频繁地往陈佳佳的身上瞟。 起先陈佳佳没有发现,后来她越来越感觉到不自在。终于,她发现了,吴群的目光,竟然直直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陈佳佳吓的一下子往后退。 然而吴群却突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近乎贪婪地抚摸着女孩手上细嫩的皮肤,陈佳佳害怕了,嗓子里不知不觉已带了哭音,她说:」老师,你放手。」 可一听到陈佳佳这近乎祈求的语调,吴群不但没有放手,反倒开始变本加厉。 他的手掀起女孩的长裙,肆意地揉捏着女孩柔嫩的皮肤。 陈佳佳拼了命想往门外跑,可办公桌离门太远,她根本够不到。 女孩的心渐渐绝望,可这时,她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是俞珊,手里拿着一份材料,似乎找吴群有事。可她尚未开门,却无意中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一幕。 陈佳佳泪流了出来,她用口型说:「救我。」 可是俞珊就这样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几分钟后,突然跑掉了。 陈佳佳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就这样在眼前碎裂。 可也许是这一次,上天是眷顾她的。 隔壁办公室的一个老师忘记了锁门,中途返了回来。正在实施兽行的吴群听到了脚步声,做贼心虚,瞬间就松了手。陈佳佳逮着这个几乎,飞奔着逃离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听完女孩的话,高贺怒火中烧:「想不到吴群竟然是这样的畜生!亏得他还是老师!」 「这件事你还告诉别人没有?」 然而没想到一听到这话,陈佳佳一抽一抽的,泪水再次次汹涌而出:「我告诉了赵翔。听完了之后,他很生气。我以为我有了依靠,没想到他竟然说,『你肯定是穿的暴露,不然吴群怎么可能会对你动手动脚?』」 那一瞬间,女孩全身上下,冷到了骨子里。 从那以后,赵翔就开始明里暗里觉得她脏,不检点,好像被自己的导师猥.亵,是她的过错。陈佳佳伤透了心,第一次有了分手的念头。 可即使经歷了这些,陈佳佳依然将受的所有委屈都吞在肚子里,她不敢告诉爸妈,更没有麻烦高贺。 第51页 最终让她彻底崩溃的,是一个星期后的晚上。 那天,陈佳佳本来是想出去参加一个校外活动,活动半的很成功,比预想的时间结束的早,于是陈佳佳提前回去了。 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当她回到寝室门口,发现门是锁着的。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临走前没锁门。 她正准备从包里掏钥匙,却突然听到门的里面,传来了人声。 那是一男一女,中间夹杂着喘息和□□。 只消一瞬,陈佳佳便懂了里面在干什么。 她羞红了脸,以为是室友带男朋友回来没跟她说,正想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你有你的陈佳佳,干嘛还来找我?」 「陈佳佳那个婊.子怎么能比得上你?全身上下都被别的男的摸了个遍,这样的女人老子能要?」 ......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晰,陈佳佳只觉得,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高贺,对不起......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好了」陈佳佳嗓音近乎哽咽。 父亲心脏病住院,母亲没日没夜的照顾,她不敢再给这个家雪上加霜。 「这个混蛋!」高贺一圈砸在宾馆的桌子上,额头上青筋暴起。 蓦地,他抬起头看她,语气郑重其事:「佳佳,我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第二天一早,他就一封信亲自送到了校领导的门口。 他要将吴群这个禽兽所做过的事公之于众,他要他受到全校师生的唾骂。 可是,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封信仿佛一颗石子,连个水漂都没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大海。 后来他才知道,吴群自打本科毕业就在这所学校任职,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早就将人事关系经营的风生水起,连跟校长的关系都不一般。 高贺不但没有得到他预想中的结果,反而受到了吴群的恐吓。 若是他在这样闹下去,他就不让他毕业,还要造谣说陈佳佳主动要求跟自己睡。 伤心、怨愤、不甘......高贺彻底被激怒了,若世上没有王法,他便要自己做自己的王法。 那之后,他一直默默计划着怎样让一切伤害过佳佳的人得到惩罚。 终于,他等来了这次外出考古。 他计划着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在沙漠,他甚至准备了毒药。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他只差一步就成功了。 *** 听完高贺的叙述,营地里陷入一片死寂。 偶有风声掠过,像是有人在哭。 半晌,俞珊开口了,她的嗓音有些颤抖:「佳佳,我那天其实是想救你来着,但吴群是我们导师,我怕一声张,被他知道了,我也......」 剩下的话没说出去,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 可不管是后悔也好,怨恨也罢,过去的事情,再也没法弥补。那些刻在人心里的伤疤,无论如何,再难痊癒。 而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此时还摊在地上,人事不省。 陶景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刚才他将高贺叙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录了音,这次无论吴群有何种理由,无论要如何辩解,他所犯下的恶行也必将会公之于众,法律的制裁必将降临。 *** 「近日,因涉嫌猥亵妇女罪,某大学教授吴某已被公安机关逮捕,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电视机里,播报员的声音简洁平稳。 彼时,陶景和骆峥正坐在一家咖啡厅里,耳朵里不时传来周围人的低声议论。 「靠,这人太变态了,亏他还是大学教授。」 「真是人渣,对自己学生都能下得去手......」 ...... 陶景抿了口咖啡:「对了,高贺怎么样了?」 骆峥:「自首了,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但念在事出有因且认错态度良好,不会判死刑,不过具体结果还要等着法院宣判。至于陈佳佳,后经调查发现在高贺作案的过程中陈佳佳并未参与杀人,顶多算个知情者,因此教育教育就放回去了。」 陶景点了点头:「这桩案子总算了结,我们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是啊。」 骆峥结了帐,两人慢慢往外走。 咖啡馆外有一条僻静的小路,道路两旁种满了枫树。风一吹,有树叶飘飞着落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走着走着,骆峥忽然停了下来,黑眸沉静地望着他。 陶景不明就里:「怎么了?」 骆峥:「你嘴角有咖啡。」 「哦。」 陶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正想伸手抹一抹,双唇却猝不及防被一片柔软包裹。 男人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陶景浑身僵直,一双狐狸眼瞪得圆熘熘的。 骆峥声音低哑:「没关系,我帮你擦。」 第30章 众里寻他(一) 阳城,三月。 陶景再一次从时空传送机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办公桌上。 他直起身,眯了眯眼,面前的世界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面前有电脑,手边摆着一沓厚厚的案件资料。再抬头看,办公区以蓝白色调为主,宽敞明亮,进门的墙上工工整整挂着几个大字「严格执法,热情服务」。 这是......公安局? 第52页 「嘿,你醒了?」 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陶景愣了一下,随后看见此人身着一身警服,手里端着一个杯子。 「嗯。」陶景含煳地应了一声。 小王把刚沖好的咖啡放到陶景面前:「赶紧喝点吧,瞧瞧你困那样,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没什么。」陶景笑笑,跟对方道了声谢。 「咳,大家手上的工作先停一停。」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屋里的警察纷纷转头,只见一个约么四十岁左右的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小警察们齐刷刷挺胸立正站好:「局长好。」 刘瑞国清了清嗓:「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由于局里内部人事调动,你们张队长调到了别的分局,现在我给你们介绍新的队长,大家鼓掌欢迎。」 众人眼睛放亮,都想看看这新队长是何许人也。 毕竟之前就有传闻,说是新队长来头不小,曾经在市里参与侦破过许多大案要案,是刘局长从上面极力争取到的人物。 「进来吧。」只见刘瑞国向门外招了招手,下一秒,一个身影进入了众人视线。 男人同样身穿一身警服,高大挺拔。头戴藏蓝色的警帽,更衬得他五官硬朗、面目英俊,轮廓线条清晰分明。 一见到来人,大家皆是一愣。 这也......太年轻了吧,跟他们心目中资深老刑警的形象简直大相迳庭。 只有陶景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刻,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 骆峥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目光不经意与陶景相碰,又平静地移开。 他摘下警帽,向大家点头致意:「大家好,我叫骆峥,很荣幸能与大家合作,从今往后就是自己人了。」 众人回过神来,齐声道:「队长好!」 骆峥应了一声,之后看向身旁的刘瑞国:「刘局还有什么指示?」 刘瑞国摆了摆手:「我没事了,干活吧。对了,最近市里领导会下到各分局视察,各项工作一定要做到位,不要给我出乱子。」 骆峥点头:「明白。」 刘瑞国:「行了,你们继续吧,我走了。」 骆峥将刘瑞国送走,之后回到自己办公室,便开始低头整理局里的各项资料。 队长的办公室与其他人是分开的,但中间只隔了一层玻璃。陶景一抬头,便能看见骆峥稜角分明的侧脸,和认真工作时的样子。 「喂,看什么呢?」小王脚一蹬,椅子滑过来,「看的那么认真,怎么,被新队长的美色迷惑了?」 陶景:「......胡说什么。」 「切」,小王撇了撇嘴:「我这哪是胡说,人家长得本来就帅啊!我要是个女的,没准我就看上了。」 陶景:「......」 幸亏你不是女的。 经过了刚才短暂的热闹,警局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查卷宗的查卷宗,写报告的写报告。 突然,有电话铃声响起。 骆峥抬起头。 接线员简洁干练:「您好,110.」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不到一会儿便挂了。 骆峥:「怎么了?」 接线员:「有个老太太想要跳楼。」 骆峥顿时神色一敛:「在什么位置?」 接线员说:「望江小区2号楼1单元。」 骆峥:「立刻出警。」 「骆队。」接线员忽然叫住他,表情慾言又止。 骆峥挑了挑眉:「怎么?」 接线员嘆了一口气:「队长,您刚来可能不了解。其实那老太太我们都认识,隔三差五就嚷嚷着要跳楼,怎么劝都不听。」 在一旁的警察小齐也跟着附和:「是啊,已经闹了好多回了。」 骆峥蹙了蹙眉:「知道她为什么跳楼吗?」 小齐道:「嗐,那老太太是个疯子,一犯起病来就嚷嚷着要儿子。可我们一问她为什么找儿子,儿子在哪,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骆峥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他起身向外走,路过陶景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敲了敲:「你跟我走一趟。」 陶景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是,骆队。」 说着便要跟着骆峥离开,快要到门口,不经意地侧头,余光瞥见小王正一脸幽怨地望着他,整张脸上写满了『为什么被皇上翻牌子的不是我』。 陶景哭笑不得。 望江小区离警局不远,开车也就十分钟的时间。 这是一个有了好几十年歷史的老旧社区,许多楼外墙的墙皮已经脱落得辨不清本来的颜色。物业在好几年前就不见了踪影,刚下过一场雨,坑洼不平的路面还汪着一滩积水。 等两人赶到时,楼下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围观者都是左邻右捨得街坊,闲来无事看热闹,甚至有人顶着一张幸灾乐祸的嘴脸,大声向楼上吆喝:「三天两头这么闹,你跳啊,有本事你真跳啊!」 「麻烦让一让,警察。」 骆峥和陶景拨开层层人群,终于到达楼底。 抬头一看,只见在楼顶,一个老太太就站在平台的边缘,又是哭又是笑。 陶景举着喇叭像楼上喊话:「大娘,我们是警察,您先不要激动,遇上什么事了,咱下来好好说。」 那老太太像是没有听懂底下人说得话,依然自顾自地念叨着什么。 第53页 陶景刚要继续喊话,却见那老太太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伸到外边悬在半空中,开始嚎啕大哭:「儿子,你们还我儿子!」 第31章 众里寻他(二) 「儿子,你们还我儿子!」 老太太嗓音嘶哑,如残破的风箱,可一字一句却都是那么声嘶力竭。 陶景仰着头,声音温和道:「大娘,您先冷静一下,我们帮你找儿子。」 果然,对方一听到「儿子」两个字,哭声一顿。 「儿子,我儿子在哪?」她嗓音颤抖的问道。 陶景:「您儿子叫什么?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话音落下,那老太太似乎在认真思考,可下一刻,却忽然哑着嗓子喊道:「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儿子在哪......」 「大娘,您听我说......」陶景喉咙有些发干,他咽了咽口水,打算继续喊话。 「赶紧打119,通知消防队,让他们赶紧带救生气垫来。」骆峥蹙了蹙眉,吩咐周围一个看热闹的小伙子,接着拍了拍陶景的肩:「你先在这盯着,我上楼看看。」 陶景点了点头:「好。」 骆峥是想让他在下面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自己上去楼顶,趁其不备,好将她控制住。 骆峥转身走进楼梯口。 「等等。」陶景下意识脱口而出。 骆峥回过头:「怎么了?」 陶景抿了抿唇,「你小心一点。」 阳光穿过人群间的罅隙在骆峥的脸上笼罩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陶景清楚地看见,面前的男人笑了,最后转过身,在没入楼洞的一瞬间,右手扬起,比了个ok的手势。 下一秒,高大挺峻的身影消失不见。 陶景移回目光。 天空白亮得晃眼,陶景眼睛眯了眯,继续道:「大娘,您仔细想想,要是现在跳下去了,那您儿子若是回来了,该找不到您了。」 劝慰想要轻生的人,一定要试图了解他真正所在乎的是什么。只有对症下药,才会起到效果。 但眼前这个老人精神上有一定障碍,因此目前来看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尽量先稳住当事人的情绪。 许是陶景态度始终是温温和和的,先前楼下吵嚷的群众也散去了一部分,老人的情绪稍稍稳定一些,可即便如此,警方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陶景一边不断的跟她说话,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而与此同时,骆峥已经打开了顶层的安全门,上至楼顶的平台。 他和那老人的距离,只隔了不到十米。 而此时身在楼下的陶景,隐约可以看见,在老人斜后方的不远处,有一个深蓝色的影子。 同一时刻,消防员已经赶到,救生气垫也已经在楼前铺好。 可陶景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一边示意周围群众安静,一边跟老人沟通。 此时距离接到报案的时间已经接近四十分钟,在大太阳下站着,有的邻居看来看去早就不耐烦。 「哎呀我说老许太太,你就赶紧下来吧,你说你三天两头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呢!害得我们成天提心弔胆的。」 然而楼顶的老人又恢復了之前的状态,只是在那自言自语念叨着儿子。 这时,刚刚那邻居家的大妈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叉着腰怒气沖沖向楼上喊:「我还就不信你不下来,有本事你在上面呆一辈子啊,人家警察都已经来抓你了!」 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一听到「警察」的字眼,那老太太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竟然警惕地转过头去。 这一转可不要紧,却正对上了在他背后只剩下不到三米的骆峥。 陶景心里勐地一紧。 而就在楼顶处,老太太情绪忽然变得异常激动:「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骆峥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的老人:「不是这样,大娘您别激动......」 然而话音未落,却勐地看见,那老太太已经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就要往楼下倒。 骆峥心下一凛,一个健步就沖了过去,却只来得及触碰到老人的手臂,还没来得及稳定重心,便被那股巨大的下坠的重力连带着一起翻下了楼。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失去了声音。 陶景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整个脑子里,都是刚刚两人坠楼的画面。 不知隔了多久,他的后背忽然被人勐地一撞。这一刻,如同海潮翻涌一般,陶景的耳边捲起巨大声浪,视线里,人们像从四面八方汇集的水滴,纷纷涌向同一处——那个中心深深凹陷下去的消防气垫。 陶景的意识回笼过来,可等他再想过去,那处消防气垫早已被拥挤的人群围的密不透风。 他踮起脚望去,可怎么都没看见那抹深蓝色的影子。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攫住。他有些微微透不过气。 尽管理智告诉他,消防气垫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大碍,可他脑子里仍是不停回放着,男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楼顶翻下的那一刻。 他逮住边上的一个人问:「刚刚掉下来的那个警察怎么样了?」 「警察,不知道啊,那老太太倒是没事......」 陶景脑袋嗡嗡响,他又抓住了一个人:「你有没有看见刚刚那个警察?」 「什么警察,你不就是警察吗......」 第54页 不知何时,陶景的掌心已经汗湿一片。 他想要挤进去,可人却像浅滩的游鱼,一次次被拍打回岸边。 骆峥,你不可以有事,也一定不会有事。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可是那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在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他的肩膀。 那手温热而有力,陶景浑身僵住。 男人的声音随后响起,低沉却又那么的清晰:「别慌,我在这。」 第32章 众里寻他(三) 「别慌,我在这。」 风裹挟着那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陶景有一瞬间的僵滞。 他缓慢地转过身,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后,额头被划破一道口,嘴角却噙着笑。 不需要掐自己,陶景知道这是真的。 他瞥了一眼那边依旧忙乱的人群,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在里面。」 骆峥: 「我知道你会担心,怕你看不见我,所以就出来了。」 陶景愣了一瞬,用手遮住眼睛,忽然笑了。 骆峥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对方脸上那澄澈明净的笑容,心中仿佛漏进了一束光。 陶景: 「疼吗?」 他是指他的额头,可能是坠楼的时候擦破的口子,有血丝渗透皮肤。 骆峥随手抹了一把: 「小事。」 那边人群还在热闹着,陶景和骆峥终于成功挤了进去。 老太太已经在消防员的帮扶下站了起来,从表面看上去,并无大碍。 围观群众一看人就下了,也就没有了什么看好戏的兴趣,纷纷散开了。 多亏了救生气垫,这场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坠楼事件才算是有惊无险。 陶景向消防员们道了谢,对方把气垫一收拾,清了清理现场,便收队了。 那边骆峥正陪着老太太,坐在楼下的一把长椅上。 陶景走了过去: 「大娘,您还好吧,有没有哪不舒服?」 老太太正低着头摆弄着衣服,无动于衷。 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还是决定带老太太去医院检查一趟。 毕竟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不像年轻人那么禁得起折腾,而且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是伤筋动骨可就麻烦了。 陶景弯下腰,温声道: 「大娘,我们带你去趟医院,您看行不行?」 那老太太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有人在跟她说话,把视线从破了个口子的衣服上移开。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陶景脸上时,老太太忽然愣住了。 她定定地盯着陶景看,仿佛在思考什么。 陶景下意识后退一步,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结果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那老太太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抬手就给了陶景一巴掌。 陶景僵立在原地。 骆峥立刻站起来,有点搞不清眼前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大娘,您……」 可话完没说还,就看那老太太忽然流下了泪,一把抱住陶景: 「我的儿啊,这么些年你去哪了,你知不知到妈有多担心?你还知道回来啊,…。。」 一系列的转变来的太快,陶景还没来得明白髮生了什么,却又被那大妈紧紧地抱住,好像一撒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陶景有些喘不过来气: 「大娘,您弄错了,我不是您儿子……」 结果一听这话,那老太太把陶景抱得更紧了: 「你离开这些年,怎么连妈都不认得了?你知道妈想你想的白天夜里都睡不着觉吗!」 陶景求助似的看着骆峥,一贯冷静的骆峥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太太这是犯煳涂了,把陶景当成她日思夜想的儿子了。 陶景: 「您先把我松开……」 老太太: 「我不松,万一你再走了怎么办?」 陶景只得妥协道: 「我不走了。」 一听这话,那老太太似乎顿了一下,仰起头看他,似乎有些不确定地问: 「儿啊,你真不走了?」 老人眼里尚有浑浊的泪水,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哽音,陶景心头莫名有些酸涩。 「我不走了。」他说。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老人仿佛一下子高兴起来,苍老的脸上皱起笑纹,看向陶景的目光,仿佛一秒都不愿意移开。 「对了,」老人愣了一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颤巍巍地伸出手,粗糙地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陶景右侧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 「妈打得疼不疼啊?儿子对不起……妈刚才是太激动了,你说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千万别怪妈啊……」 说着说着,竟又有些泪眼婆娑。 陶景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他在那起爆炸中身亡,他自己的母亲,一定会伤心欲绝吧。这是他穿越以来一直不敢思及的事,今天却再也无法逃避。他不敢想像自己上了年纪的母亲,在看到他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尸体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强迫自己仰起头,把突然涌上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滞闷逼下去。 「不疼,一点都不疼。」他对着眼前的老人说, 「咱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好吗?」 「哎,好!」老人终于破涕为笑, 「我都听儿子的!」 陶景抿了抿唇,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偏头示意骆峥: 「走吧。」 第55页 *** 骆峥和陶景带着老人来到医院,医院里人满为患。 三人等了好长时间才排到。 医生穿着白大褂,给老人大体检查了一下。 医生: 「谁是病人家属?」 陶景: 「我是。」 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老太太一听到医生发问,竟也回头看着陶景,眼神里有竟有掩饰不住的期待。 陶景默了一瞬,说: 「我是她儿子。」 医生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好: 「大问题倒是没有,就是后背有几块淤青,回家买点膏药贴贴就好。不过我这人说话直接,忍不住就像唠叨唠叨。我知道年轻人工作都忙,看你这身打扮,还是个警察吧。不过再忙也不能对自己亲妈不管不顾吧。你看看老人家这身打扮,而且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摔伤,你们做子女的能不能长点心啊?」 陶景头微微低了低: 「是我的错。」 见惯了太多一言不合暴脾气就上来的病人家属,如今看见陶景这副样子,医生反倒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了,只得摆摆手: 「走吧走吧,楼下拿完药就回去吧。」 *** 从医院回来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陶景和骆峥将老人送回家。 这位邻居口中的老许太太住在四楼。陶景和骆峥一路走上去,看见楼道里已经长时间的没人清扫,墙壁上满是脏污,走廊里堆满的各家各户不要的破烂,甚至还有一罐腌了不知多久的咸菜,默默散发着令人忍不住反胃的气味。 四楼到了,老太太掏出钥匙开门。 陶景和骆峥随着老太太进门。屋子不大,几十平米,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胡乱地堆在沙发和床上,厅里的餐桌上还摆着早已冷透了的剩菜剩饭。 老太太拉着陶景的手: 「儿啊,还认不认识家?」 陶景: 「认识。」 老太太: 「认识就好,儿啊,记住,以后就算走得再远,也得找着家。」 陶景点头,看着老人,语气认真: 「我记住了。」 老人眉眼间满是笑意: 「我儿最听话了。你等着,妈给你洗点水果。」 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不用麻烦了,还是我来吧。」陶景连忙赶上去: 「您先休息吧。」 「哎,好。」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我儿长大了,知道孝顺妈了。」 陶景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他从冰箱里找到一点草莓,打算拿去厨房洗。 路过客厅,余光不经意地一瞥,陶景忽然顿住了脚步。 在那个落了灰的茶几上,端正地摆着一张照片。 陶景心中一动,放下水果,向着那照片走去。 那照片被保存在一个相框里,尽管茶几上落了一层浅浅的浮灰,像是很长时间没人打扫,可那相框却干净如新,一看就是每天有人擦拭。 照片有些泛黄,看的出来久远,画面中央是一个小男孩,穿着格子半袖很蓝色短裤,看样子也就六七岁左右。 陶景正拿着照片看,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陶景转过头去。 老太太看着他: 「这是你小时候,还记得不?」 陶景含煳地应了一声: 「记得。」 老太太眼神放空,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你可淘了,不爱在家待着,就爱跑出去疯玩儿,每次回来都沾一身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泥地里打滚了呢。」 陶景笑了笑,没说话。 正当他端起草莓准备拿去洗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 他看向老人,问道: 「那您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走丢的?」 老人想都没想,仿佛这些记忆早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就你七岁那年。你上小学一年级,平时啊你放学都是在外面玩儿一会再回家,我也没拦着。可那天晚上,你到八点多了还没回来,我和你爸出去找,可怎么找都没有……」 老人说着说着,表情又浮现出痛苦的神色,那悲伤的记忆仿佛就在昨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么。」陶景声音温柔,像是安慰。 外面天已经擦黑,两人也该回去了。 陶景给老太太叫了外卖。刚才翻冰箱的时候,看见空荡荡的冰箱就剩俩鸡蛋了。老太太还没吃饭,总不至于让老人饿肚子,他就随便叫了两个家常菜。 等到外卖小哥来了之后,陶景该跟老人告别了。 一听他要走,老人明显有些捨不得。 「儿啊,你好不容易回来,跟妈多住几天啊。」 陶景心肠就算再软,也总不可能真的留下,只得道: 「最近工作忙,我这几天还得加班。等我闲下来的,一定去看您。」 老太太瞥了瞥嘴,有些失落,可到底是儿子的工作重要。 「那好吧,你回去好好工作,有空就回家坐会儿,妈给你做好吃的。」 陶景应下来: 「哎,一定。」 老人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捨得把视线从陶景身上移开。 「对了,你是我儿子的同事吧?」 待了一下午,老太太好像是才看见这还有一个大活人似的。 骆峥无奈地扶额: 「是。」 老太太一拍手: 「哎呀,我儿子这个人,从小毛手毛脚的,工作上要是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要麻烦你帮衬帮衬。」 骆峥点了点头: 「一定。」 第56页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 「哎呀,你这个小伙子太好了。你等着啊,阿姨给你装点草莓,你带回去吃……」 骆峥哭笑不得: 「阿姨,不用了……」 「哎,要得要得,我儿子呀,今后还要仰仗你多多照顾呢。」 骆峥看了眼陶景,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阿姨您放心,你儿子从今往后就交给我了。」 老太太一脸放心地点了点头。 陶景: 「……」 两人总算从老人家离开了。 踏出门口的那一刻,陶景长出一口气。 骆峥笑着打趣: 「行啊,你这一趟没白来,还认了个妈。」 陶景勉强扯了扯嘴角,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出来。 两人刚走到楼下,碰巧遇到一大堆老年人在走圈,有一个看着眼熟,也是这栋楼的住户。 有一个大妈看见两人,于是走了过来。 「你们俩是去看老许太太了吧?」 陶景点了点头: 「是,刚从那出来。」 大妈撇了撇嘴: 「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说啊,她这个病,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呢,就一个人坐着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再想啥。坏的时候呢,就开始发疯了,动不动就要跳楼。甚至有的时候啊,还逮着谁管谁叫儿子,为了这个事儿,隔壁小赵都吓的搬走啦!」 骆峥看了陶景一眼,后者苦笑了一声。 骆峥问大妈: 「那您知道,他儿子是什么时候走失的吗?」 「这,我得好好想一想……」 大妈眼珠转了转,有些不确定地说: 「那可有年头了,我之前不住这儿,可听别人说。她儿子好像在二十年前就丢了,丢的时候也就六七岁。听说当时报警,警察前前后后找了三个月呢,可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找着那小孩,后来这事也就不之了。」 大妈一说到这,脸上表情也有些惋惜: 「谁家孩子谁不当个宝,好好一小男孩,就这么丢了,搁谁谁不心疼啊。为了这个事啊,她老头都跟她离婚了!」 陶景: 「那您知道那男孩叫什么吗?」 大妈摆了摆手: 「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听说老许太太,他夫家姓赵。」 骆峥点点头: 「好,那谢谢您了。」 「哎,没事没事。」大妈一晃一晃,继续走圈去了。 陶景蹙了蹙眉: 「二十年前就走失,到现在还没找到,那希望真是不大了。」 骆峥: 「现在我们对这件事还不太了解,等我回局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当年的案件资料。」 陶景「嗯」一声,没再说什么。 骆峥见他神色间有些疲惫,于是拍拍他的背: 「走吧,先别想了,我请你吃饭。」 ***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面馆。 老闆人好,看见两人穿着警服,以为是刚刚出现场,累了一天晚上才有口饭吃,特意盛了满满一大碗。 陶景也确实饿了,低下头就开始吃。 骆峥见状,把碗里的几块肉也夹给了他: 「慢点吃,不着急。」 陶景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 「你也吃啊。」 骆峥笑了笑: 「知道。」 吃着吃着,陶景把筷子放下。 「我觉得,许大妈的儿子,不太可能是自己走失的。」 骆峥敛了笑,正色道: 「我也这么认为。小孩子一般都记得家,或者是学校,公园一些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可是依着刚才那个邻居的话,警察找了三个多月,都快把阳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着,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以前在原来世界,由于职业原因,他也接触过不少失踪人口的案例。此时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些不好的可能性,陶景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骆峥看他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再想什么。 「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现在想的这些也都只是凭空的猜测,具体的事情经过还需要深入调查。」他看着陶景眼前那碗还剩下一半的面: 「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嗯。」陶景不说话了。 「嗡嗡」,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 陶景撂下筷子,从兜里摸出电话。 「餵。」 刚听了一声,骆峥就见面前的人眸色一脸,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说完了这一声,陶景挂了电话,立刻站起身。 骆峥心中暗道不妙: 「出什么事了?」 陶景: 「刚刚接到报案,城东发生刚刚发生了一起人口失踪案。」 *** 两人没顾得上吃,给老闆扔下面钱,便匆匆回了警局。 已经将近晚上八点,可公安局的整栋办公大楼依然灯火通明。 两人赶到时,就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门口唉声嘆气,不时用拳头砸墙。他的身后,两个女人情绪激动,正吵得不可开交。 小王一眼看到骆峥: 「骆队您可回来了,这对夫妻已经在警局待半天了,说是自家五岁半的女儿找不到了。」 骆峥瞥了一眼那个相对年轻一点的女人: 「她是谁?」 小王: 「那个是小敏学前班的老师。因为人是放学后不见的,所以孩子母亲认为是老师监管不力,这才导致自己女儿走失。」 骆峥: 「知道了。」 「哎,骆队你这头…。。」小王汇报完情况,突然看见了骆峥额角处那条白天划出的血道子,有些欲言又止。 第57页 骆峥此时也没心情在乎这个,简短地应了声: 「不碍事。」,便向那三人走去。 「你好,我是骆峥。」 两个女人停下争吵抬起头。孩子的爸爸也看了过来: 「这位是……」 小王连忙补充: 「这是我们队长,刚刚出警回来了,你们把事情经过再好好跟他描述一遍。」 一听来者是刑警队长,孩子妈妈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救星: 「队长同志,你可一定到帮我们找到小敏啊,这孩子可是我和她爸的命根子啊!」 骆峥: 「你放心,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三人重新坐下,陶景拿了本子过来打算做笔录。 骆峥开门见山: 「是什么时候发现孩子不见了的?」 学前班老师说: 「晚上放学的时候吧,大概五点左右,其他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只剩下小敏一个。我就带着她先在小操场里玩一会儿。结果我中途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就发现小敏不见了。」 结果还没等骆峥说话,孩子妈又火了: 「要不是你上那个厕所,我家小敏能丢吗?」 老师眼圈一红,却没还嘴。她也没想到,上个厕所,也就几分钟的功夫,那孩子怎么就丢了呢? 骆峥: 「小操场与外面有没有围栏或者门隔着?」 老师抹了抹眼睛: 「有,但放学那个时间段,家长进进出出的,所以门是开着的。」 陶景心里一动,随后在本子上面「门开着」那三个字下画了一道线。 门开着,既有可能是小敏自己跑出去,也有可能是有外人趁着老师不注意,进来把小敏带走了。 骆峥看向孩子母亲: 「平常都是谁接孩子?」 女人吸了吸鼻子: 「是我,孩子它爸工作忙,一般都是我接。但那天我下楼,都出小区了发现没带手机,又回去取得,所以就比平常晚了一会儿。谁能想到,就这一会儿,小敏就不见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低声啜泣。 陶景嘆了口气,递了包纸巾过去。 骆峥: 「从发现孩子不见一直到现在,大概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你们有没有採取什么措施?」 孩子它爸这时说道: 「我爱人给我打电话,说小敏找不着了。我就立刻赶回来了。我们在学前班附近找,又回家找,甚至还去了小敏特别爱去的那家游乐场,可都没有找到孩子。我们彻底慌了神,赶紧就来报警了。」 骆峥点了点头。 后面骆峥又问了一些问题,大致了解一下了孩子平时的习惯和在学前班的状况。 「这样,你们先回去,我们会立刻开始调查,有发现随时叫你们。你们回去也尽量多去孩子平时熟悉的地方找一找,一有消息,马上联繫我们。」 「哎,好。」孩子妈妈哭着点了点头,临走还不放心地看了骆峥一眼: 「警察同志,您可一定要找到我女儿呀。」 目送着三人离去,骆峥看向在外面等着的小王。 「通知所有人,开会。」 *** 夜晚已至,家家户户开始熄灯,整个城市慢慢陷入沉眠。 而在阳城的一角,一幢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公安大楼端庄肃穆,从每个窗子里透出的白色光亮,像是静静守护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会议室里,骆峥站在白板前,左手插兜,右手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一只马克笔。 「这里,是学前班。」 白板上画着简易地图,笔尖一动,骆峥在学前班的标志上画了个圈。 「而小敏的家家位于学前班的正东方向,不到三千米的距离。根据小敏的母亲尹红的描述,发现孩子不见后,自己曾在孩子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反覆寻找,当时距离小敏失踪的时间非常短,如果孩子自己回了家,或者是有谁带着孩子往这个方向走,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而剩下的几个方向,在学前班的西北不远,是孩子常去的公园,孩子父亲同样去找过。」 骆峥嗓音低沉而平缓,语气不疾不徐,手中的笔随着分析在白板上连出清晰的线,仿佛是构成了一张联结思维的网。 「公园附近,是一个菜市场,正值晚饭之前,当时的客流量非常大。菜市场鱼龙混杂,极易有居心不良的人混入其中,趁机将小敏带走。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人多也有好处,只要小敏挣扎哭闹,或者被周围有熟人认出,那嫌犯成功将小敏劫走的概率便很小。 而在学前班的正南方向,是通往城外的公路,由于年头较久和去年三环的建成,如今走的人已很少。如果小敏去了这个方向,那么便不容易被发现。」 一席话毕,底下都没了声响。 谁都没有想到,骆队长初来乍到,便已将阳城的状况摸的如此熟悉。而且分析起问题来井井有条,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毛躁,更像是从警几十年的老警察。 骆峥将笔搁在桌子上: 「还有什么问题吗?」 默了一瞬,小王开口问道: 「小敏是自己走失的,还是被什么人带走的?」 骆峥: 「初步推断,被人带走的可能性大,但具体情况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骆峥四下看了一眼,没有人再提问,于是道: 「各小组分头向四个方向找,记住,南面和北面是重点。」 在座的警察异口同声: 「是。」 骆峥: 「陶景。」 第58页 「到。」 「随我去一趟交通队,查一下案发当时学前班附近路口的监控。」 *** 迎着夜色,年轻的警察们纷纷出发,如同在暗夜中蛰伏的豹子。 骆峥和陶景来到市交通管理局,与当晚值班的人员说明情况,调出当时那一路段的监控。 时间倒退到下午五点,透过监控,陶景和骆峥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开车来接孩子的家长在那一路口经过。 大概十五分钟过后,孩子陆陆续续都被接走。这时,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连衣裙,扎着双马尾,后背上背着一个蓝色的小书包。 她是自己走出的学前班的大门,许是因为没看见妈妈,小女孩一个人站在路口,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画面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灰色衣裤,短髮,背着一个小布包。 骆峥眯了眯眼。 只见那女任现在路口东张西望一会儿,好像是在确认小孩的家长是不是在附近。 待察觉到小女孩只孤身一人在这时,她从身后的布包里掏出一个粉色的发卡。 小女孩显然是被那发卡吸引,那女人就把发卡给了小女孩,又低下头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 一分钟后,就见那女人牵着小姑娘的手,拐进了一条小路,最后消失在了监控画面中。 骆峥用手指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有这条路的监控吗?」 值班人员有些为难地摇了揺头: 「那条路上的监控坏了,还在等待维修。」 迫不得已,骆峥和陶景将那段视频拷走,便离开了。 两人一道返回警局。 陶景: 「现在几乎可以断定,小敏就是被那个女人给带走了。」 骆峥点了点头: 「从接近小女孩时对周围的观察,再到离开时特意选了一条没有监控的路线,那人不像是第一次作案,应该是个老手。」 陶景心里一冷,一个之前他一直想要避开的词再一次浮现在脑海。 「人贩子。」 在近年来的失踪儿童里,绝大多数都是被拐卖。人贩子团伙利用孩子天真,容易轻信他人的本性,趁着监护人没注意,将其拐卖到偏远山区。 骆峥没说话,然而那漆黑的眼眸中,却滑过一丝凌厉。 *** 陶景和骆峥二人回到警局。 之前去四面八方寻找孩子的警察们陆续传来进展,可都是目前尚未发现孩子的行踪。 三月的夜晚,风里还裹挟着一丝凉意。 然而不管天有多冷,却永远冷不过孩子父母的心。 今晚,明晚,甚至有可能这一辈子,他们都再难安眠。 只因为万恶罪犯,为了一己私利,却要拆散无数的家庭,剥夺孩子们健康成长的权利。 一整个晚上,谁都没有休息。 在外寻找孩子的警察们,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实在困得狠了,在车里眯上个十分钟,却又再一次义无反顾地踏上征程。 各小组陆陆续续归队时,天已经透亮。 经过了一晚的奔波,每一个年轻的面孔上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然而传来的消息,却一次又一次地让每个人的心跌落到谷底。 「没有发现。」 「没有线索。」 这简短地字眼,却包含着更多难以言说的无奈与心酸。 办公室里,小伙子们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有些甚至已经困得直接在椅子上睡着了。 骆峥: 「人都齐了吗?」 陶景: 「还有一组没回来。」 骆峥点了点头,让累了一夜的小伙子们先休息一会儿。 陶景看着男人眼睛里的红血丝: 「你也睡会儿吧。」 骆峥摆摆手: 「我不困,你先去吧,我在这等他们回来。」 陶景嘆了一口气,打算出去给大伙买点早餐。 结果刚一踏出门,忽然见到小王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一见到陶景便问: 「骆队呢?」 陶景下意识指了指办公室。 小王直接沖了进去,陶景离得老远,都能听见那股子藏不住的兴奋劲儿, 「老大,有线索了!」 ———————— 第33章 众里寻他(四) 经小王这一嗓子,屋里的人瞬间就清醒了。 有个小伙子直接条件反射蹦起来,一脸惶恐加茫然: 「出什么事了?」 骆峥抬眼,看着小王,一晚上没休息,嗓音有些沙哑: 「发现踪迹了?」 「发现了,发现了!」小王坐下来,一口灌了一整杯水,之后拿手背一蹭嘴角,表情神秘: 「你们猜我发现什么了?」 陶景: 「……」 刑警小林一拍桌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给你嘚瑟的,还卖上关子了!」 折腾了一晚上,又被这样粗暴地方式吵醒,本来就够不爽的了,这斯竟然还敢吊人胃口。 小王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摆出一副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转而看向骆峥: 「老大,事情是这样的。我根据您的指示,一直往南找,但都没有什么发现。直到今天早晨五点左右的时候,我在马路边看到一个环卫工人。我本来没想着他能知道什么,也就不死心的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然被我问出来了!」 骆峥忍无可忍地捏了捏眉心: 「说重点。」 第59页 小王: 「是是是……我当时把小敏的长相给他大致说了一下,问他有没有看到。结果他原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说,好像还真见过一个孩子,挺符合我的描述。据他回忆,当时是晚上十点多,因着路段偏僻,所以街上基本没什么行人了。他照例进行每天的道路清扫,这时却看见一辆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起初他也没注意,但是后来那车停下来了。有一个女的下车,到对面小卖铺买了两瓶水。期间,车上忽然跑下来一个小女孩,哭着说要找妈妈。可紧接着又下来一个男人,直接就把小女孩抱上了车。」 小林不解: 「依你的说法,那他当时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报警?」 小王挠了挠头: 「他当时以为是小女孩耍脾气跟爸妈吵架,也就没当回事儿。被我一问,他才有点反应过味儿来。」 这么一来,之前骆峥推理的思路便是正确的,小女孩确实被人拐走了,且那伙人的去向,正是城南。 事不宜迟,骆峥直接让交通队把环卫工人提供的时间地点所对应的监控视频发过来。众人前后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视频,最终证明,画面中仅仅短暂出现了几秒的小姑娘,正是失踪的小敏。而通过仔细辨认,陶景还发现,那个去便利店买水的女人,正是之前在学前班旁路口给小敏发卡的那个女人。 众人围坐在电脑前,小王指了指把小女孩抱上车的人: 「哎?这个男是的谁啊?」 陶景盯着那屏幕上一闪而过的人影: 「虽然看不清正脸,但他八成是那女人的同伙。」 这一发现,让案件的侦破取得了重大进展,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那辆白色的面包车。 警方当即与交通执法部门联繫,定位那辆白色面包。 二十分钟后,该车辆行车路线上的所有监控全部被调出。 视频显示,该车沿阳城南部的柳东公路前行,半个小时后来到郊区,接着又驶向一段土路。 由于这条土路早已远离市区,且附近有大片荒地,交通设施较为落后,因此并未安装监控。 但据警方解,该土路末端是一个岔路口,一方通向较为偏远的黑岭山,另一方通向与阳城相邻的越河市。 骆峥又把岔路口的视频放出,时间推进了半个小时。 不出一会儿,果然看到,黑黢黢的夜色下,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缓缓驶来,行至岔路口,最终右又拐了过去。 陶景与骆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越河市。 从后续的监控视频可以看出,那辆白色面包在拐过岔路口后,果然一路驶向越河市,最终停在了越河市北部的一所老旧小区的外面。 线索已然清晰,骆峥当即制定行动计划,各小组轮番在该小区外着便衣伪装蹲守,务必等到嫌疑人出现,并将其抓获。 *** 午夜三点,越河市,龙鑫小区。 乌云遮住月亮,天空看起来没有一丝光亮。 警方已经包围了这个老旧小区,在此蹲守了快一天一夜,可嫌犯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出现。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刑警队长坐在阴影中,视线扫视着周围各个角落,目光锐利如鹰。 陶景坐在副驾,同样不敢有丝毫懈怠。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奋战,小敏一家人的期望,全都寄托在这次抓捕行动上。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而就在与他们相隔十米的另一辆车里,小林和小王也在摩拳擦掌。 小林: 「我就不信了,这孙子还能一辈子不出来!」 小王同样恨得牙根痒痒: 「就算他刨个坑猫到地底下,我们也一样能给他挖出来!」 夜色下,刑警们如同在黑暗中蛰伏的豹子,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突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人走起路来小心翼翼,不时地还左顾右盼,好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骆峥和陶景同时眸色一敛。 骆峥举起对讲机,压低的声音沙哑却清晰。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目标在十点钟方向。」 「收到。」 「已经准备就绪。」 对讲机里几乎同一时间传来反馈,每个声音里都透露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兴奋。 而那男人似乎还没有发现黑暗中的无数双眼睛,依然在往白色面包车的方向靠近。 终于,在他手伸向车门的那一刻,骆峥眯了眯眼,声音沉稳而有力: 「行动!」 ———————— 第34章 众里寻他(五) 「行动!」 只听骆峥一声令下,从阴影处的各个角落,同时冲出数名年轻的小伙子。 那嫌犯之前丝毫没有察觉,现在想跑却已经来不及,而参与行动的警察们各个身手敏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名男子按在地上。 他试图挣扎,可迎接他的,是冰凉的手铐。 那男人最后被押上了警车,准备带到公安局接受审讯。 在车上,那男子可能知道自己罪行败露,因此一声不吭,只是不时地用眼神偷瞄负责看管他的警察。 小王看他神色闪躲,不禁轻哼一声说道: 「我劝你老实点,别打什么歪心思。」 那男人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手铐的手扭了扭,艰难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 「大哥别生气,抽一根不?」 第60页 「……」 小王竟然被他气笑了, 「怎么着,想跟我套近乎?」 男人嘿嘿地跟着笑,露出两颗黄牙。 小王一阵反胃,也不打算再跟他浪费时间: 「你是不是对警察有什么误解啊?都这时候了还琢磨那些歪门邪道。要我说,你倒不如好好想想,一会怎么把你干的那些破事儿好好交代清楚。」 那男人撇了撇嘴,没话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回警局。 审讯室中,骆峥和陶景相邻而坐,可视玻璃的对面,是刚刚抓获的嫌犯。 骆峥开门见山: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吧?」 那男人低头搓着手,没出声。 骆峥嗓音一沉,语气里带了几分威严: 「说话!」 那人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最终还是小声说了句: 「知道。」 陶景接替骆峥问道: 「姓名。」 「赵…。。赵三儿。」 「年龄」 「26」 陶景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瞳漆黑如墨。 「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赵三儿别开他的视线,低声说: 「就是最近手头缺钱……我看那车在那停了快两天,也没见着车主。就寻思着能不能偷点什么出来?」 偷车? 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后者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看向赵三的目光变得锐利: 「不要欲盖弥彰,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骆峥在原来世界就当了多年的刑警,此刻再一次穿上这身警服,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一下子显露无疑。 赵三儿不由得心里发虚: 「警……警察同志,我真的就只想看看车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能让我顺走一点,实在不行偷几个零件也是好的呀……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就是单纯以小偷,而且还没等得手就被你们给抓了……」 赵三儿眼巴巴地看着面前俩警察,说道后来,竟然还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然而听了这话,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得生疑。 这傢伙从进门到现在,一点都没提到拐卖孩子的事儿,只交代自己是如何想偷东西。若说赵三是想以此来瞒天过海,那他这演技也太好了点。可他们亲眼看着白色面包从阳城一路开到这,若说眼前的人真是个小偷,那车上那个男人又去了哪? 陶景不动声色地看了赵三儿一眼,紧接着开口: 「你把小敏藏哪了?」 没想到听完这话,赵三儿明显一愣: 「小敏是谁?」 陶景眉梢轻轻一挑,狐狸眼眯了眯: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赵三儿挠了挠头,心里不由得纳闷,怎么现在警察问话都云里雾里的? 「哎呦警察同志,你们到底要问什么啊?那个什么小敏,我是真不认识啊!」赵三儿一脸苦相: 「我都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我就是想偷个车,你们该关就关该罚就罚,这事儿有这么复杂吗?」 骆峥: 「……」 从警这么多年,头一次看见嫌疑犯比他们还着急的。 他决定换一个问法。 「3月14号晚上十点,你在哪儿?」 这个时间,正是小敏走失的那天晚上。 赵三儿挠了挠头,梗着脖子想了半天: 「3月14号……你说的是礼拜三吧,那天我和一哥们儿在大排档撸串呢。」 撸串儿? 陶景那手指轻点着桌面: 「实话?」 赵三竖起三根手指头,摆出对天发誓的架势: 「实话,绝对是实话!如有半句虚言,就让我连下辈子都找不着媳妇儿!」 陶景: 「……」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问出来,陶景终于放弃了,赵三儿被警察暂时先带了下去。 关上门,骆峥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捏了捏眉心。 陶景嘆了口气,二人一时无话。 不眠不休地折腾了好几天,没想到人贩子没抓着,却误打误撞抓到了个偷车贼。 落差太大,任谁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不过该做的事还得做,短暂地休息了两个小时,天亮之后,警方便开始对赵三所交代的事情进行了求证。 陶景来到赵三口中的那个大排档,并询问了老闆是否确有此事。 也亏得赵三平时游手好闲惯了,是这一片儿有名的二流子。故而当陶景问及此人时,老闆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警方为确保万无一失,又找到了赵三口中的那名发小,事实也证明,赵三的确没有说假话,案发当天,他确实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 公安局里,小伙子们一个个地发蔫,干活都提不起精神,显然都被这徒劳无功打击的不轻。 而且就在刚才,小敏的爸妈又来哭了一场,质问他们怎么好几天过去了还是找不到女儿,一众人等真是心里有苦却说不出。 队长办公室里,骆峥坐在椅子上,一遍遍地翻看之前的监控。 陶景敲门进来,坐到他对面。 「怎么样,有进展吗?」 骆峥薄唇轻抿,缓缓揺了摇头。 陶景轻轻嘆了口气,心中也着实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也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就看见这辆白色面包一路开进了越河市,怎么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陶景看着他,又是一晚上没合眼,面前的男人眼睛红红的,连下巴上都生出了些许淡青色的胡茬。 第61页 「你先去睡吧,我替你盯一会儿。」 骆峥没答应,反而问道: 「你不是也没休息?」 陶景有些发愁: 「你别跟我比,我起码还睡了两个小时呢。你再这样下去,身子耗不起。」 两人僵持了一会,末了,骆峥嘆了口气,语气里几分妥协: 「成,一个小时之后叫我。」 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谁知刚走几步,身子却突然一晃。 陶景心里一抖,赶忙过去扶了他一把。 「你没事吧?」 骆峥嘴角轻轻扯了扯: 「没事,可能是盯着屏幕时间久了,头有点疼,挺一会儿就好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等等。」陶景忽然叫住他。 骆峥脚步一顿: 「怎么,还有事?」 陶景: 「你回来坐下。」 骆峥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不过见陶景一脸认真,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陶景继续道: 「闭眼睛。」 骆峥挑了挑眉: 「干嘛?」 陶景白了他一眼: 「让你闭上你就闭上。」 骆峥: 「……」 平时威风八面的刑警队长在他的小下属面前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陶景声音终于柔和了下来: 「放松。」 话音未落,骆峥就感觉对方的指尖触到了自己的皮肤,紧接着太阳穴传来了一股温热的力量。 下一秒,骆峥的脑子里后知后觉地跳出一个念头,这是……在给他做头部按摩? 男人手上动作温和却又不失力道,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而精准地依次滑过安眠穴,鱼腰穴,百会穴……以及一大堆他叫不出来名字的穴道。 骆峥只觉得有股前所未有的酥麻之感沿着神经的脉络肆意游走。 陶景: 「好点了吗?」 骆峥应了一声: 「好多了。」 陶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骆峥: 「想不到,你会的还挺多。」 「我会的多着呢。」陶景半开玩笑似的道: 「怎么样,骆大队长,还不表扬表扬我?」 骆峥: 「嗯,不愧是我的人,就是这么贤惠。」 陶景: 「…。。」 这人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陶景轻轻一推他脑袋: 「得了,不按了。」 骆峥笑,压低了声音说: 「这么不禁夸?嗯?」 陶景耳朵一红,不想理他。刚拔脚要走,目光无意中扫过电脑上的监控视频。 仿佛有一道极细的光亮闪过脑海,他脚下蓦地一顿: 「等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 第35章 众里寻他(六) 陶景身子一顿,目光落在了电脑的显示器上。 画面中正在放着监控录像,是岔路口那段。 陶景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 「再把刚才的放一边。」 骆峥闻言把进度往回倒,那辆熟悉的白色面包再一次闯入两人的视线。 骆峥抬眼看他: 「怎么了?」 陶景抬起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先不要讲话,往下看。 骆峥的目光落回到屏幕上,只见大概在白色面包驶离十分钟之后,画面中又进来了一辆小型灰色厢货。 那厢货平稳驶过岔路口,似乎与正常车辆并无异常。然而就在它要驶离监控范围时,骆峥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车的后座窗户抛了下来。 他拧了拧眉,立刻按了暂停。 他随后将这片区域放大,身子微微前倾,仔细辨认。镜头一下子拉近,画面有些发虚,可认真观察之下,这东西的轮廓渐渐在眼前成形。 形状细长,不大,颜色鲜艷…… 骆峥心中一动。 「发卡?」 陶景看着他,缓缓点了头。 原来这被人从车窗抛下如此不起眼的小物件,竟然是之前那女人送给小敏的发卡。 仿佛巨大的石头浮出水面,陶景只觉得心中那股阻塞豁然贯通。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原来,后面那辆厢货里,才真正坐的是那三人,之前的白色面包,竟然只是个幌子。 这人贩子竟然还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想必是他们为了摆脱警方的追击,事先安排同伙开着厢货停在中间缺少监控的那一路段。等白色面包出现时,双方进行互换。同伙驾着白色面包吸引警方注意力,把车开到越河市,之后逃之夭夭。而此时真正的嫌犯,早就带着小敏开着厢货驶向了相反方向的黑岭山。 好一出移花接木的大戏。 不过到底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估计万万都不会想到看起来如此周全的计划竟会毁在一个发卡手里。那小东西很可能就是小敏趁嫌疑人不注意,偷偷扔下车窗的。 聪明的孩子,她在为寻找她的人留下线索。 *** 两个小时后,城南,岔路口。 骆峥和陶景带人赶到监控地点。 几人凭着视频记录的位置在小敏丢失发卡的路段寻找。没过几分钟,果然在马路上发现了那抹粉色的痕迹。 经过和视频中的比对,这发卡正是之前女人送给小敏的那一个。 至此,嫌犯的真正行踪,已经暴露无疑。 他们真正的目标,恰恰是越河市的相反方向,位于阳城东南方向四十公里外的黑岭山。 黑岭山和阳城同属a省。a省南部多山地,黑岭山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但由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较为偏远,经济较为落后,故而平时鲜少有外人来。在黑岭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小村子,只零零散散住了几十户人,村民们靠山吃山,平时自给自足,几乎算得上与外界隔绝了。 第62页 然而也是这样的环境,早就了其一定程度上与现代文明的脱节。村民们普遍思想较为落后,法律意识较低。有许多人至今认为,买卖孩子和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此前失踪的小敏,很可能就是被卖到了山里。 解了大概的方向,下一步警方要做的,便是怎样把人安全地救出来。 根据在原来世界两人侦断此类案件的经验来看,一般存在这种人口贩卖行为的地区,暗地里必然有一个复杂地网络。即有人负责在城市里盗抢孩子,有人负责运输,有人负责联繫买主。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警方要面对的,不只是两个犯罪嫌疑人那么简单,而是其背后强大的团伙。 故而倘若警方要是大张旗鼓地去村里找人,必然会打草惊蛇,引起村民的警觉,到时候他们若是偷偷将孩子运到别处,这茫茫大山,再找到就难了。更何况村里必然不只有一家从外面买孩子,如果全村沆瀣一气与警方作对,很可能爆发不必要的流血冲突。 所以关于解救小敏的事情,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掌握了嫌疑人位置信息后,公安局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召开了多次紧急会议,终于制定出救人的方案。 几个小时后,距黑岭山不到一公里的小路上,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小货车行驶在土路上。 车上一共有两个人,都是一身普通的长衣长裤打扮,衣服颜色洗的发白,裤脚处还有磨损,像是穿了很长时间。 驾驶座上的男人,五官硬朗,短髮干净利落。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身形偏瘦,肤色稍白。 骆峥眼睛看着前方高耸的山尖: 「准备好了吗?」 陶景: 「放心,小王他们已经在外面布置妥当了,只要我们一发信号,大队人马就会赶来。」 「嗯。」骆峥应了一声,末了不忘嘱咐一句: 「一会儿要加点小心,见机行事。」 陶景点了点头: 「明白。」 *** 山路蜿蜒崎岖,车子开上去不方便。骆峥和陶景两人下车步行。 虽然这山不高,但爬到半山腰的位置,还是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陶景直起身子微微喘着气,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余光光却瞥见了远处走过的人影。 那是几个男人,正扛着锄头走过,应该就是当地的村民了。 骆峥和陶景悄悄跟上,不一会儿,果然望见了村口。 村口很小,边上儿立了一根木头杆子,上面挂着一个破旧的牌子,不甚清晰地印着黑岭村几个字。 陶景收回目光,正欲进村,背后忽然想起一道粗豪的声音。 「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对了,我想问亲们一个事儿。这篇文打算改文名,以下几个选项,大家觉得哪个好?a: 《破案,我们是认真的(快穿)》;b: 《疑案追踪(快穿)》c: 《攻受搭配,破案不累(快穿)》d: 《破案进行时(快穿)》e:《对方正在破案……(快穿)》 第36章 众里寻他(七) 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两人脚步不约而同地一顿。 默了一瞬,骆峥率先转过身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那人盯着他们看,表情有些防备。 陶景笑了一下: 「老乡,我们是来收山货的。」 那人皱了皱眉,似是在思索: 「收山货?老徐怎么没来?」 陶景脑子转的飞快: 「老徐这两天生病了,就让我们俩来的。」 「哦」那人含煳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陶景向那村民介绍: 「我叫陶景,这是我哥,叫骆峥。这次我们哥俩来,主要是收点核桃,五味子,香菇。」 那村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两个外人,不过也没有原先那样防备了。 「我叫刘勇,是村里的猎户。 「那人看着他俩道, 「既然你们来收东西,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村子傍着黑岭山,便自发地利用起山里的资源来养家餬口。因此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收山货,村民们也都会将几个月来攒下的野山鸡,木耳等一大堆山里的特产拿来换钱。而那收山货的人再把收来的东西拿到外面卖,以此来赚取差价。 刚才猎户提到的老徐,原先就经常来此收货。 陶景和骆峥在猎户的引领下进了村子。 一路走来,看到不少上房揭瓦的半大小孩,和许多刚刚忙完农活准备回家吃饭的男人们。 十分钟后,众人来到一家院门前。 猎户用手指了指:」这就是村长家。」 接着扯着嗓子往里面喊: 「老张叔,受山货的来了。」 话音落下不一会儿,屋子里慢腾腾走出来一个男人。国字脸,五十多岁的年纪,走道一边背着手,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们。 走到近前,张村长瞄了刘勇一眼, 「这两位…。。」 「哦,他俩说老徐生病了,今天是他们来收货。」 村长点了点头,手向屋里抬了抬: 「来来来,进来坐。」 骆峥和陶景跟着张村长走进屋子。 村长坐下来,不疾不徐地说道: 「上次老徐收了大批的五味子,不知道你们这次需要什么?」 骆峥随意找了个说辞: 「我们这次来,是打算收一些野山鸡。」 第63页 村长: 「没问题啊,不是我吹牛。我们这的野山鸡是真不错,绝对健康,毛色还亮!你如果要的多,价格好商量。」 骆峥不动声色: 「野山鸡可以,但我们得先看一看,病鸡我们可不要。」 村长: 「那是肯定的。」 接下来的交谈中,俩人主要都是在讨论收购山货的事。骆峥面上没什么明显地表情,可话里话外都跟个行家似的,谈到如今山货行情也是头头是道的,倒是把村长给唬住了。而且由于害怕打草惊蛇,骆峥全程对关于小敏的事情只字未提,故而这半个钟头下来,村长已经对他俩的身份放心很多。 半个点过去了,村长说的口干舌燥。 他拿起手中的茶缸子喝了口水,随后站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让乡亲们把最近捕的鸡都带来,你仔细点点。」 骆峥也起身: 「行,那我明天再来。」 三人一起往出走,走到门口,村长抬头看了眼天。 只见头顶天色越来越暗,太阳渐渐沉入山间。 「时候不找了,你先住下吧。」村长想了想,说: 「我们村子小,也没什么招待所,要不你们就先在老乡家里将就一宿?」 骆峥: 「好啊。」 村长摸了摸地中海的头顶,瞥了一眼边上的王勇: 「要不你们今晚就先住大勇这吧。」 王勇其人,从小就没了爹妈,再加上家里穷,所以尽管老大不小却一直没讨着老婆。因此一直一个人住,就算要再添两个人,倒也不嫌挤。 一听村长吩咐,大勇立刻对二人道: 「没问题,走吧,跟我来。」 *** 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许多人家的门口都飘来饭菜的香气。 陶景的胃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 大勇听见了,笑了一下: 「饿了吧,你等着,回去我给你们俩杀鸡。」 陶景忙道: 「不用了,简单弄一个菜就行了。」 三人一边往猎户大勇家中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然而暗地里,陶景一路留心着路线,并时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路过一个拐角,前面是一条更窄的小路。 陶景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四周,余光却忽然瞥见有一个男人带着鸭舌帽,正低着头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手里还一直数着什么,像是一沓红票子。 陶景心里一动,不自觉地又往那处人家多看了一眼。 大勇: 「小陶,看什么呢?」 陶景还在思考着那人的身份,因此一时间没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 骆峥看见了,偷偷将手背在后面,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陶景的手背。 后者一下子反应过来: 「我看他家院里架子上放着的山核桃不错,正在想着要不要多收一点。」 大勇不以为然: 「你要是觉得好,明天就让老周多给你拿来点。」 陶景笑了笑: 「成啊。」 然而正当三人正要抬脚离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那声音不大,断断续续。 听声音,像是个孩子。 ———————— 看到小天使们的评论啦,看到选a的比较多,那这篇文就改名为《破案,我们是认真的(快穿)》了。大概星期一的时候会正式改,到时候也将换封面。所以看到新封面时,小天使们别不认得啊。么么哒 第37章 众里寻他(八) 这哭声属于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女孩。 陶景后背有一瞬间的僵硬,与此同时,一旁的骆峥眸色沉了沉。 三人忽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王勇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现在的小孩跟我们那时候比差远了,动不动就闹,一不给糖就哭。」 「哦。」骆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见二人没有继续追问,王勇暗暗松了口气,这件事就这样搪塞过去了。 只是当他们离开时,陶景的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刚刚从那家离开的男人,低头数钱的样子。那人当时身子微弓,而且帽檐压得很低,所以根本没看清正脸。可陶景心里却总有一种模煳地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由于村子不大,不到十分钟后,陶景和骆峥便在大勇的引领下来到了他的家。 这里和其他村民的家并无不同,门前有个小院,有好几只大公鸡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在院里熘达。而且因着他是猎户,平时总是会进山,所以墙角还堆着许多捕兽夹。 「来,进屋坐。」大勇一边招唿他们进来,一边说道: 「我家穷,住的也就这么回事,你们就先凑合一宿吧。」 陶景笑笑: 「这是说哪的话,有个地方住就很好了,总比晚上在外面喝西北风强。」 「哈哈哈,兄弟你这话倒是实在。」大勇爽快一笑: 「都没吃饭呢吧,你们先坐这儿休息会,我去弄两口吃的。」 陶景道了声谢: 「真是麻烦了。」 由于大勇长时间一个人住,所以家里也并不大,里外一共就两间屋子。大勇平时住在里屋,所以这次就把外面平时闲置的那一间留给了他们。 然而这一安排,却恰恰中了他们的下怀。 就在今晚,他们很可能採取一些行动。如果住在里面,外出的时候必然会惊动大勇,那暴露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这样一来,两人直接住在外面,倒真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第64页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口飘来些许烟气,不时还能听见翻炒的声音,是大勇在外面做饭。 屋里陶景和骆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毕竟隔墙有耳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解救小敏的正事事万万不敢现在拿出来讨论的。 话没说一会儿,饭菜便上桌。 两道素菜,加上一盘小野鸡顿蘑菇,全是当地特产。 「我做饭向来没什么手艺,你们将就着吃点吧。」王勇说着又从外面拿进来三个大碗,手里还拎着一个透明的小桶, 「我一个光棍,平时家里也没人,既然你们今天来了,怎么着也得陪我喝两口吧。」 说着就揭开盖,把酒咕咚咕咚给两人满上。 这酒是村民自家醸的,劲儿很足。陶景有酒精过敏,此时看着这满满一碗,不由得有些打触。 大勇没留意他的表情,自顾自端起酒碗: 「来,干。」 陶景这才不得不开口: 「那个……兄弟,我不太会喝酒。」 大勇明显一怔,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夸张地往上挑了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玩笑:」你一大老爷们儿,竟然不会喝酒?」 陶景笑了一声: 「一杯就倒。」 谁料大勇却道: 「没事儿,喝一点怕啥,醉了直接上床睡觉不就完了么,你不喝可是不给我面子啊。」 陶景手指扶着酒碗边沿,有些犹豫。 这时,就听骆峥道: 「大勇,我这个弟弟天生酒量不好,你就放他一马吧。」 大勇闻眼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你这个哥哥不错,护犊子。」 陶景: 「……」 骆峥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就见王勇斜睨着骆峥,语气半真半假道: 「弟弟不能喝,作为哥哥你可以替他喝啊。」 「不用了。」陶景下意识脱口而出。 虽然一同经歷了两个多世界了,但陶景平时还真没见过骆峥喝过酒。虽然骆峥从来不做没有分寸的事,但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再者说,他们又不是旅游来了,身上还揣着任务呢。这要是被两碗酒给放倒了,那可真是出了笑话。 然而就听这时,骆峥忽然开口: 「好啊。」 嗓音淡淡,没什么明显地情绪。 , 然而手上却端起酒碗,一仰头,一口气全灌了进去。 大勇看见这情景,下意识一愣,随即一拍大腿: 「兄弟,够爷们儿。」 说着说着,大勇身上那股子不醉不归的劲头仿佛一下子被点燃了,端起酒碗就跟他碰。 晶莹的液体溅在手上,骆峥平稳地端起酒碗。 趁王勇仰头的时候,陶景突然一把按住骆峥的手腕。 他看着他的眼睛,揺了摇头。 他心中有股莫名的预感,这顿饭,王勇似乎表现得过于热情了。 男人眼眸深黑,他看着他,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抽了出来。他反手轻轻拍了拍陶景的手背,像是让他放心。 下一秒,骆峥仰着头,一饮而尽。 有透明的液体沿着下颌骨的轮廓,蜿蜒流淌,骆峥放下酒碗,重新坐下来。 王勇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兄弟好酒量。」 骆峥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你们最近收山货的买卖,也不好做吧。」王勇随意扯了一个话题。 「还是老样子,现在生意都不好做。」 王勇陆续问了几个生意上的问题,骆峥一一作答。只不过以防露出破绽,他向来言简意赅。 其间,王勇一直在给他倒酒。 「来,我再给你满上。」 骆峥看向他,眸色渐深,不过依然没有拒绝。 「对了,你们俩是哪的人啊?」又一碗就下肚,王勇忽然问道。 骆峥: 「阳城。」 「大城市来的啊。」王勇晃了晃酒碗,忽然眼睛一眯: 「在你们大城市,警察不好当吧?」 乍一听到警察两个字,陶景心里瞬间一紧。 他抬头看向王勇,对方由于喝多了酒,此刻眼睛通红,说话粗声粗气的。 骆峥不动声色: 「为什么这么说?」 王勇讪讪笑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 「你们那人多还有钱,所以小偷肯定不能少啊,光抓贼就要累死了吧。」 骆峥: 「我又不是警察,哪知道人家平时做什么。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小偷确实不少,上个月我钱包还丢了呢。」 王勇呵呵笑了一声: 「那你得加点小心,钱这种东西,可得看住了。」 酒已经下了快大半桶,菜却几乎一点没动。这时王勇搁下筷子,说话里已经带了酒气: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哎,等等。」王勇刚欲下桌,骆峥却忽然叫住他。 骆峥看着他,把他面前的酒碗填满: 「兄弟,要不是你,今晚我们哥俩就没住的地方了,作为感谢,我敬你一杯。」 王勇看了满满一大碗酒,喉结下意识滚动。 由于之前灌了一肚子酒,此刻酒精上头,眼前已经有些迷煳,看着骆峥的连也有些重影。 再喝下去,怕是要醉。 不过骆峥此刻已经把酒碗递到他跟前,就这么平静地注视着他。王勇心一横,还是接了。 半个小时后。 此时的王勇早已眼神浑浊,说话也开始大舌头。 第65页 骆峥看着他这样子,终于把酒碗放下了。 他看向面前的醉鬼,语气忽然冷下来: 「说,刚才为什么灌我酒。」 王勇此时已经彻底喝懵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熘出来: 「那是……嗝……那是村长吩咐的,这老头子,不放心你俩,就寻思让我把你灌醉,好套点话出来……」 骆峥冷笑一声,果然。 从刚一上桌,他就发现了,这个王勇目的不纯。名义上是请他们吃饭,可明里暗里,想方设法灌他的酒。结果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最后喝大了,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骆峥再问: 「今天下午我们路过那户人家,里面为什么会有小女孩在哭?」 王勇身子摇摇晃晃的: 「兄弟,我跟你说了,这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啊……老周家女人生不出孩子,那个女娃娃,是前几天请顾嫂,特意从成立给弄来的……」 说完,忽然一阵呕吐。吐完便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陶景瞥了一眼摊成死猪似的王勇,确认对方真的醉的不省人事,看向骆峥,正色道: 「看来小敏果然再这个姓周的人家。」 骆峥: 「白天不方便行动,趁着天黑,我们先去周家,摸摸情况。」 他们刚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再加上这顿饭,双方各怀心事,互相试探,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现在算算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住在山里,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家里也没有什么电脑电视以供消遣。因此人们晚上灯熄的也早,此刻几乎已经全睡下了。 「好。」陶景点了点头。 两人把王勇架回屋里,扔在床上。那人嘴里说着胡话,任凭他们摆弄。 陶景将门关好后出来, 「走吧。」 刚抬脚,余光却瞥见骆峥正双手撑在院里的水缸边。 陶景心里一紧,瞬间想起他刚才为了灌醉王勇,喝的酒一点也不比对方少。 陶景快步走到他身边,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背: 「是不是难受了?」 骆峥用拳头抵住嘴,咳了两声,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有些嘶哑。 他指了指水缸里的瓢,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照这儿泼。」 「啊?」陶景愣了一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骆峥喘了口气,唿吸有些粗重: 「我需要时刻清醒,不能让自己坏了事儿。」 莫名的,陶景心里一揪。 「要不,你先缓一缓?」他试着提议。 然而骆峥却摆了摆手: 「现在休息,脑子会越来越沉,况且一会儿王勇醒了,我们行动该不方便了。」 陶景心里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他就是下不了这个手。 骆峥见他不动,自己伸手从缸里捞起那个瓢,蒯了满满一瓢水,递到了陶景手里。 「来吧。」 骆峥闭上了眼睛。 月光不经意地洒在男人的脸上,滑过黑而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暗影。他眉心微微蹙着,薄唇紧抿,似乎是在忍受酒精带来的不适。 良久,陶景心一横,接过那盛满了水的瓢,一把泼了过去。 冷水强烈地刺激着神经,瞬间驱散了酒精带来的麻醉之感,骆峥只觉得一股凉意顷刻间贯穿身体各个角落,整个人瞬间清醒。 果然是最快最暴力的醒酒方法,就是不知道能挺多久。 骆峥原地僵了一瞬,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復往日的清明。 他抬手抹了把脸: 「出发。」 , ———————— 星期一(今天),这篇文就要换文名和封面了哦《破案,我们是认真的》(23333333亲们不要嫌我啰嗦哟,我是怕有的小天使没有看到之前的公告啦) 第38章 众里寻他(九) 夜晚幽寂,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灯,整个村子仿佛陷入了深眠。 一片黑暗中,有两道敏捷的影子一闪而过。 陶景和骆峥潜行至周家的门前。 一墙之隔,里面便是屋前的小院。 骆峥侧身,后背紧贴墙面,偏头朝院子里看。 山里没有路灯,光线太暗,院里的一切显得模煳不清。他又把耳朵靠近砖墙,屏息凝神,确认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半分钟后,骆峥向陶景打了个手势。 行动。 因为大门是锁着的,他们要想进去,只能翻墙。 院墙不矮,足有三米左右,光秃秃的。一个人爬,有些困难。 骆峥双手撑住墙面,身子微蹲: 「上来。」 陶景向后退了两步,稍微一助跑,在骆峥肩上借了力,双手扒住墙沿,一下翻了上去。 陶景稳定住身子,向骆峥比了个「ok」的手势。 男人向后撤了几步,下一秒,勐地发力,一步踏在墙上勐地一蹬,身子向上跃起的同时,一把抓住陶景身下来的手。整个人如同飞燕,轻盈地落在墙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两人在墙头静静观望了片刻,依次跳落到地上。 周家院子里的摆设与王勇家别无二致,只是屋子要比后者多了一间。 两人屏息静听,最中间的屋子里,传开了隐隐的鼾声。 这里应该是老周两口子住的地方。 陶景扫视一圈,东侧的那间屋子门关着,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端倪。那把目光转向另一侧,眉心不经意地一蹙。 第66页 西侧的那间房,屋门落了锁。 骆峥显然也看到了,两人放轻脚步,向西侧走去。 然而就在快要到门前时,面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陶景脚步立时一顿,定睛望去,只见一条大黑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那狗弓着身子,脖子上的毛蓬起,眼神戒备。 陶景心里「咯噔」一下,倒不是因为怕狗咬,而是倘若这大傢伙一叫,必然会吵醒房主人,那他们麻烦可就大了。 就在他脑子飞快地思量着对策时,那大黑狗却忽然安静地坐了下来。 陶景正纳闷,这时余光却瞥见,骆峥正面向那大黑狗,右手五指併拢,在狗鼻子前轻轻一晃,随后左手伸直,掌心正对着那狗。 不一会儿,之前还兇悍异常的大黑狗,此时竟老实了下来。 骆峥压低声音: 「没事了。」 陶景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骆峥看出他的疑问,言简意赅道: 「我以前训过警犬。」 「……哦。」 鬼使神差的,陶景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全能型人才。 摆平了那只看家护院的狗,骆峥和陶景顺利来到了西屋的门前,可是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毕竟这家主人还在隔壁,陶景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掏出手电,向里面晃了晃。 可是屋里还是半点声音也没有。 按理说,这屋门落了锁,很可能是周家人为了防止小敏出逃,将她关在这里。 可是正常情况下,小孩陡然换了新环境,晚上一定会哭闹不止,远不能这么安静。 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骆峥用口型示意: 「进去看看?」 陶景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门是锁着的,他们肯定不能破门而入。两人只得绕道屋子两侧,寻找有没有其他方式进去的机会。 不一会儿,骆峥便在屋子后面,发现了一个窗户。 他轻轻推了推,没锁。 两人顺着窗户跳进了屋里。 陶景按亮手电,模煳地光圈下,室内的摆设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隐约可见。 只是,没看到小敏的身影。 床上的被褥胡乱地堆积成一团,陶景掀了掀,同样没有人。 「小敏。」陶景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只不过,回应他的,只是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子。 陶景心中生疑。 不能啊,按理来说,小敏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应该跑不掉的。而且就算是顺着那扇没锁的窗户离开了屋子,可院墙这么高,她必然翻不过去。 难道,是在东边的屋子。 「要不我们去另一间看看?」陶景凑近骆峥耳边说道。 「嘘。」骆峥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你听,这个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唿吸声。」 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陡然听到这句话,陶景下意识觉得后背发冷。 他看向骆峥,后者目光正笔直地盯着屋子里的一角。 那是一个一人高的柜子。 陶景眸色一敛,手轻轻向后伸,摸到腰间挂着的配枪。 两人凝神屏息,缓缓向那柜子靠近。 骆峥一边盯着那柜门,同时抬起左手打手势。 「三,二,一……」 在数到一的瞬间,两人勐地上前,同时拉开柜门。 下一秒,两人看见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黑而亮,仿佛小鹿,可此时此刻,却充满了惊惧。 「小敏?」陶景心中微讶。 那柜中之人,竟然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失踪的孩子。 陶景压低声音: 「你怎么藏这来了?」 然而那小姑娘却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眼神戒备。 陶景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躲在这里。 因为她逃不出去,却又害怕外面的人。这个普普通通的柜子,被她当成了最后的保护伞。 陶景心里蓦地一酸,声音柔和了些: 「小敏别怕,叔叔是好人,是你妈妈派来救你出来的。」 提到妈妈,小姑娘的目光有些松动,可指尖还是死死扒着柜门不松手。 陶景看着她的眼睛: 「尹红,你的妈妈叫尹红是不是?叔叔是警察,警察不会骗人。」 一听到妈妈的名字,小女孩仿佛瞬间泄下了所有的力气。她小嘴扁了扁,眼里很快汪起泪珠。 她抓着陶景的袖口: 「叔叔,我妈妈在哪啊?」 陶景用手掌轻轻盖住了小女孩的嘴,认真地看着她: 「嘘,小点声,不要让坏人听到。你妈妈就在家里,叔叔这就带你去找她。」 小女孩红着眼点了点头。 陶景伸手,想要把小女孩拉出来。 然而就在小敏要钻出柜子额一剎那,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骆峥瞬间关掉手电筒的开关。 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三人僵在原地,谁也没动。 「踏,踏,踏……」 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下这一步一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哒。」 门锁被解开。 就在这千钧一髮的瞬间,骆峥一把将陶景和小姑娘推进柜子,自己躺下身子一滑,闪进了床下。 第67页 门开了。 「吱哑。」一声,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呻吟。 来人进了屋,抬手掀亮了灯的开关。 刺眼的白光闪了闪,片刻后停住,屋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小敏,小敏。」来者是个女人,正叫着小姑娘的名字。 几下喊声没有回应,她立刻察觉到小敏不见了。 女人慌了神,扯着嗓子大喊: 「老周,老周啊,你快过来,出事了!」 半分钟后,一个男人趿拉着鞋过来了,眼睛还没睁开,显然是还没睡醒: 「大半夜吵吵啥?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那女人看他这副样子,便抓着他胳膊使劲一晃: 「你快醒醒!那城里来的小丫头不见了!」 「嗯,不见……不见了!」老周瞬间睁大了眼睛,扫视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屋子: 「那还不他妈赶紧找?!」 女人连连点头: 「哎,我这就去隔壁老李家叫人。」 说着跑出了屋子。 老周刚要跟上,却忽然间脚步一顿。 他停下来,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扇半开的窗户上。 陶景心里暗道不妙。刚才两人进来时,忘记了关窗。 」什么人?给我出来!」老周眯了眯眼,从门口抄起一个锄头。 就在他三米外的柜子里,陶景抱着小敏,心中一紧。 空气一时间静得只剩下喘气的声音。 话音落下后,屋里没什么反应。老周攥紧了手里的锄头,缓缓走向墙角的柜子。 他知道,这里好藏人。 「老子不管你是谁,识相的就赶紧出来,否则我可饶不了你。」老周语气阴狠。 陶景手心汗湿,心提到嗓子眼儿。 若是只有他一人,他是断不会怕这村民的。只不过现在与他一起的还有五岁的小敏,他不能拿孩子冒险。 而在柜子的外边,老周缓缓迈着脚步。 两米。 一米。 老周右手扬起锄头,左手缓缓伸向柜门…… ———————— 祝小仙女们七夕快乐哈(来自一只单身汪的祝福,微笑脸) 第39章 众里寻他(十) 老周的手伸向柜门,可就在即将拉开的一瞬间,只听「啪」的一声,身后的床一响。 他勐地回头,只见有一道黑色身影倏地从床下窜出。 是个男人。 老周心里一惊,一边扬起手中的锄头,一边大喝一声: 「你是谁?」 然而那黑影却未作停留,而是一个闪身,灵活地翻出了窗子。 「抓贼啊!抓贼啊!」老周一边大喊着,一边奔出屋外,可刚刚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原本寂静的深夜,被这一声吼瞬间打破。左邻右舍纷纷被这一嗓子喊醒,披着衣服一脸迷茫地奔出来: 「咋的啦,出啥事儿了?」 老周恨恨地用锄头狠狠砸了下地: 「我们家从城里买来的那孩子,刚刚被人抢跑了!」 「啊?那还了得!」邻居张大婶夸张地叫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还不快点去找!」 老周指了指男人刚刚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 「抄傢伙,跟我来!」 一大群人唿啦啦向着西边山上去了。 屋中的柜子里,陶景抱着小敏,时刻聆听外面的动静。 等那阵吵嚷散去,空气里安静到能听得清人的唿吸。 陶景一只手轻轻将柜门拉开一条缝,继而慢慢探出头,确定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才敢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在两分钟前,那千钧一髮之际,骆峥从床底现身,吸引了老周的注意力,将人引到外面。 陶景知道,他是为了给他和小敏逃生的机会。 那么多村民全都冲着他一个人去了,说不担心他的安危,那是假的。 可此时此刻,理智告诉他,应以大局为中,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 陶景扫视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带着小敏向村民离开的反方向跑。 此时已近午夜,黑沉的夜空没有一丝透亮,给人感觉沉闷而压抑。 不一会儿,天上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陶景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小敏的头和身子,一路领着她向东边山上跑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雨越下越大。 山间小路本就崎岖陡峭,再加上雨水沖刷,变得更加泥泞难走。 陶景干脆将小敏背起来。 起初,他还能隐约听见远处有村民叫喊的声音。 后来,当他们越跑越远,耳边只余雨水拍打地面,和他匆匆的脚步声。 此时此刻,陶景早已全身湿透。有水珠不断地从额角滚落,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滴。 他下到一个陡坡,坡上还有嶙峋的碎石凸起。 天色太黑,他实在是看不清路。 脚下一个没留神,便绊在那石头上,连带着身子狠狠一晃。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旁边的大树,及时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摔倒。 「小敏,没事吧。」 陶景喘了口气,问身上的小女孩。 小敏此刻趴在陶景的背上,虽然他披着陶景的外套,可雨水也早已打湿了全身。 一听见陶景跟他说话,瓮声瓮气地回答了一声: 「没事,就是…。。有点冷。」 陶景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他心里有点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68页 在夜晚走山路本就十分危险,更何况现在还下着雨。 陶景人生地不熟,要是这样背着小敏在山里乱撞,很容易便迷路,就算最后能到达山脚,少说也得三四个小时。小孩子本就极易着凉,要是就这么在雨里浇上个几小时,轻者感冒发烧,重了的话没准引发出肺炎来。这离市区还远着,病了根本来不及医治。 陶景抿了抿唇,眼睛四下逡巡。 他在找有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十分钟后,陶景隐隐看见了一个房屋的轮廓。 他背着小敏过去,发现在他的眼前,是一个茅草屋。 屋子看起来有年头了,顶上的茅草都吹飞了大半。屋子里到处都是积灰和蜘蛛网,显然已经好长时间没人住了。 不过他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屋子再破,好歹勉强能遮风挡雨。 他把小敏放在墙角,拧了拧早已湿透的外套,给她擦了擦满是雨水的脸和头髮。又好不容易在屋里找到几个还没被淋湿的树枝,勉勉强强生点儿火。 小女孩缩在墙角,瘦小的身体抱成一团。 陶景看了看她,安慰道: 「小敏别怕,等雨停了,叔叔就带你找妈妈。」 小女孩仰头看着他,乖巧地回答: 「好。」 细瘦的火苗艰难地摇晃着,仿佛一口气就能将它吹灭。 陶景看着那处微弱的光亮,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骆峥怎么样了。 他在柜子里时,清楚地听见了外面纷杂的人声。 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去追他了。 这个男人,为了让他和小敏逃脱,孤身一人在完全陌生的山里,去面对几十个暴怒的村民。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危险揽到自己身上。 陶景不停地在屋里迈着步子,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慌。 「叔叔。」耳边忽然响起稚嫩的童声,将陶景拉回到现实。 他忙转过头: 「怎么了?」 小敏眼睛黑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担心刚才那个叔叔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捅破,陶景的心好像被扯了扯。 「是。」他承认了。 小敏歪着头想了想,之后说: 「你们一定是好朋友吧,他在被好多人追呢,你快去救他吧。」 陶景身子一僵。 他嘆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她,嗓音有些沙哑: 「那我去救那个叔叔,你怎么办?」 小敏弯了弯嘴角: 「那我就在这等你呀。」 陶景听着孩子口中那再自然不过的语气,一时间有些怔忪。 不得不说,他的心里开始有些松动。 那直视着小敏: 「你一个人在这,还不害怕?」 小敏: 「没关系,我胆子可大了。」 陶景咬了咬牙,蓦地心一横。 他起身扫视了一圈,视线定在了屋里不远处的一个水缸上。 长时间没人居住,此时那里并没有水。 陶景: 「小敏,钻到那里去。」 「什么?」小姑娘不解。 陶景: 「我要离开去找那个叔叔,但是放心不下小敏。你现在藏到那个水缸里,那里非常隐蔽,坏人找不到你。」 小敏眼睛一亮: 「好啊。」 陶景将小敏抱了进去,认真嘱咐道: 「小敏记住了,千万不要出声。任何人叫你,都不要答应。哪都不要去,一个小时后,我一定回来找你。」 他看着小姑娘的眼睛: 「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陶景点了点头,又在地上捡了一些枯枝和树叶,盖到了水缸顶上。这样一来,从表面上看,外人很难察觉出有人存在的痕迹。 不过陶景还是不放心,他再次叮嘱: 「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谁来也不要答应。明白了吗?」 小女孩轻细的声音传出来: 「我知道啦。」 陶景抬脚转身要走。 「叔叔,等一等。」小敏忽然说道。 陶景脚步顿住: 「怎么了?」 一只小手扒开头顶的树枝,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这个给你。」 陶景低眸一看,脱口而出: 「你怎么有这个?」 躺在女孩掌心的,正是警局出任务前刚刚配发的信号弹。 小敏: 「是从你身上找到的。刚才你背我的时候,看见它快从你兜里掉下来了,我就接住了,刚刚忘记给你了。」 陶景愣了一瞬,忽然笑了。 「小敏,好样的。」 他刚刚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还以为是背着小敏跑时不小心掉在路上了。 陶景一把接过,接着离开了茅草屋。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走,而是藏在茅草屋附近的隐秘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任何村民,他才离开。 他向着来时的相反方向跑去,等离开很长一段距离后,向天上放了那枚信号弹。 这样既能提醒山下埋伏着的警察们行动,又不至于被村民看到后,暴露小敏的位置。 二十分钟后,陶景重新回到了刚刚周家的位置,然而四周并没有人。 由于还在下着雨,他探出身子,查看地上的脚印。 深深浅浅杂杂乱乱,却全部指向东边。 那是骆峥当时离开的方向。 陶景沿着脚印的方向走。 鞭子似的雨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身上,陶景抹掉脸上的水,目光黑沉。 第69页 不知走了多久,他听到了不远处传了声音。 是嘈杂的人声,混在雨中,听不真切。 他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不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他看见了就在前方几十米的距离,似乎是有几个村民,影影绰绰。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其中一个村民大喊: 「那人受伤了,快,抓住他!」 ———————— 第40章 众里寻他(十一) 二十分钟前,黑岭山山脚。 夜空黑沉得看不见一点亮光,凄冷的山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 警方的大部队全都安静地埋伏在这里,时刻准备接应里面的行动。 就在一片焦急的等待中,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冲破雨幕,射向夜空。 「是老大他们有消息了!」小王大喊一声,大雨也没能掩饰住他声音里的兴奋劲儿。 众人纷纷打起精神,随着一声「行动」,全体向山里进发。 雨越下越大,且丝毫没有停歇之势。所有人里里外外都被淋得湿透,然而没有一个人有丝毫怨言。他们像是黑暗中守护神,披荆执锐,向着目标前行,执着且坚定。 走了快到半山腰,忽然, 「咔嚓」一声,一阵白亮的闪电掠过,而后有惊雷炸响。 天空重新恢復沉寂,然而奇怪的是,这响声却没停。就在不远处,持续地传来「轰隆轰隆」的闷响。 小王咕哝了一声: 「今儿个这雷还打起来没完了。」 话音未落,他看见边上的小王忽然停住了。 小王心下奇怪,不由打趣: 「哎,你怎么不走了?别告诉我你被几个雷给吓懵了。」 然而小林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近乎出神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喃喃道: 「这好像……不是雷声。」 「不是雷声?那是什么?」小王愣了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声巨响在众人耳边炸开。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前方的山体突然塌下去了一块,仿佛一把巨斧,凭空噼出一道缝隙。紧接着,大量的泥水混合着巨石从山顶源源不断的滚落。 在意识到发生什么的一瞬间,小王大脑里一片空白。 小林替他说出来: 「是泥石流。」 「撤退!」 「开始撤退!」 唿喊声从队伍的各个方向传来,好在年轻的警察们各个训练有素,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便开始自发有序地撤离,故而虽然情况兇险,却并无任何人员伤亡。 只不过,这场猝不及防地天灾,带来的影响还是巨大的。 突如其来的短时间强降雨,加上各别地表土质的松散,引发了小范围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而这些滚落的山石不偏不倚地堆积在山路上,将进山的入口完全封死。 小王急出了一脑袋汗: 「怎么办?老大他们还在里边呢!要不我们赶快联繫道路抢修?」 小林思考了一瞬,却揺了揺头: 「从他们到这儿来,再疏通完道路,至少得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半天的时间。他们等得了,里面的两个人,可不一定等得了。 小王咬了咬牙,下令道: 「队伍全部掉头,我们绕路走!」 *** 与此同时,骆峥正在山路上急奔。 连续跑了将近半个小时,他的唿吸变得粗重,脚步也开始变沉。 而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人声嘈杂,脚步声混乱。 「你给我站住!」人声越来越近,混杂着不堪的叫骂: 「你他妈把孩子藏哪了?那是老子花钱买的!」 骆峥眸光一寒,眉宇间有些阴沉。 前方不远是一处陡坡,他拐进一条小路。然而就在他迈开步子的一瞬间,从身侧的林子里,忽地钻出来一个人影。 骆峥脚步下意识一顿,尚未看清来人,却只见一根小臂粗的木棍,直接横空向他头的位置飞去。 好在从警多年,身手不是盖的。骆峥身子一仰,棍风堪堪擦过他的下巴砸在不远处的地上。 然而还未等他收回身子,从他的而另一侧,又有一个村民扑了过来,一棍子直接砸在他手臂上。骆峥闷哼一声,就地一滚,躲过下一阵攻击。 他正欲起身,然而那人竟还不死心,居然一下抱住了他的腰。 眼看着后边追过来的村民越来越近,骆峥心一横,干脆用手肘撞过去。 然而那人咒骂了一声,竟然还不松手。 就在两人缠斗过程中,远方忽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骆峥动作一顿,只感觉脚下一麻,仿佛整块地皮都在晃动。而在面前的山坡上,有大块的山石开始从上面滚落。 骆峥心下一凛,登时向那村民喊道: 「快走!」 那人是常年在这居住的,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惜此时大祸将临,腿竟开始发软。 山石的撞击声混合着雷鸣,仿若天鼓。 骆峥发了狠,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直接将他扯出几米之远。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块山石擦着两人身侧滚过,正砸在两人刚才所在的位置。 仿佛劫后余生一般,骆峥略松了口气。 然而这时,身后的人声越来越近。 「老杨,拖住他,别让他跑了!」 骆峥眉头一皱,想起来还有这茬,抬脚欲走。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被他所救的那个村民竟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第70页 骆峥目光一寒: 「放手!」 见那人没反应,他想直接将袖子扯出来。然而那村民却忽然一用力,使劲将他向后推了过去。 这一下来的猝不及防,骆峥身子一晃,脚下的土陡然一松,骆峥一脚踩空瞬间失去了重心。他控制不住地向后仰,从坡上滚了下去。 身体触地的那一瞬间,骆峥闷哼一声。 然而那坡并不高,他喘了几口气,撑着地面,想重新站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勐然放大。 只见在山间泥水的沖刷之下,就在他的正前方,一块巨石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滚来。 在天然重力地作用下,那速度太快,快到他只来得及护住头,压根没有时间躲闪…… *** 「醒醒,醒醒…。」 一片黑暗中,骆峥听到有人在跟他讲话。而此时此刻的他,他头痛欲裂,意识一片混乱。 「醒醒,骆峥。」 那人还在叫他,语气焦急,他还未来得及完全甦醒的意识告诉他,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从模煳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男人正关切地看着他,嘴唇紧紧抿着,桃花眼里充了红血丝,却又好像在看到他甦醒的那一刻,如释重负。 陶景长出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 骆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让你等急了。」 他復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意识终于渐渐回笼。 山中的大雨,村民的追赶,砸在他身上的巨石……这一切的一切放电影般的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不过幸运的是,他还活着。 骆峥眼睛转了转,嘴唇翕动: 「这是在哪?」 陶景: 「刚刚我来找你,听到村民说你受伤了。于是在那块石头下面,比他们先找到了你。这是一个山洞,就在那坡下面,比较隐蔽。」 骆峥点了点头,声音嘶哑: 「谢谢。」 陶景喉间有些滞涩: 「你跟我还用得着说什么谢谢。」 骆峥笑了笑,没说话。 他刚想起身,忽然眉心紧蹙,他上身蜷了蜷,一阵勐咳,紧接着吐出一大口血。 「骆峥!」鲜红的颜色异常刺目,陶景心里顿时一慌: 「你伤着哪了?」 骆峥额头抵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开口: 「刚刚那石头,砸我后背上了。」 陶景心里狠狠一揪。 怕不是砸得狠了,伤到了内脏,否则怎么会吐血? 陶景声音里有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 「疼不疼?」问完了又觉得是废话,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疼。真是关心则乱。 骆峥看着他: 「我可以忍。」 陶景别开眼,眼眶有些发酸。 现在他们困在这儿,村民随时可能找来。而山下的小王他们,现在也不知在哪。所有的情况,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良久,骆峥开口: 「小敏在哪?」 陶景答到: 「在东边山上的一个茅草屋里。」 骆峥皱了皱眉: 「那还不……咳……快去找她。」 陶景心乱如麻。 答应小敏的一个小时,就剩下十多分钟。她一个人在那,也不知怎么样了。可骆峥现在的情况,又叫他根本没法离开。 骆峥看出他的犹豫: 「我和你一起去。」 陶景看着他,目光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你受着伤呢。」 骆峥: 「放心,我撑得住。」 陶景皱了皱眉,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说法。 骆峥看着他,解释道: 「你既然已经发了信号,那小王他们一定会看到。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到了。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来,可能是因为下雨,同样遇到了山体坍塌或泥石流。他们又不蠢,一定会找其他的路。而据我所知,除了我们进山时的路外,还有一条,就在东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骆峥咳了几声,喘息有些粗重。 陶景就算再不放心他的身子,也知道他说得是对的。他们往东去找小敏,很可能正好跟小王他们会合。 骆峥用胳膊撑着坐起来,陶景扶着他的背:」你现在能走吗?」 骆峥看了他一眼,黑沉的眼眸亮了亮: 「你扶着我就能走。」 陶景: 「……」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趣他。 陶景矮下身子,擎在他腋下,让他把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 「这样行吗?」 骆峥: 「嗯,挺舒服的。」 陶景: 「……」 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陶景简单侦查了一下,确定外面没有村民,便扶着骆峥出来。 路本就又湿又滑,陶景拖着一个伤员,便更加的不好走。 两个人身体紧贴着,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透过来。 陶景连带着也有些莫名的燥热。 好在天气算得上凉爽,压得住他这股不合时宜地火。 两人一路走得小心翼翼,不久之后终于看见了之前的那座茅草屋。 陶景抬了抬下巴向骆峥示意: 「就是这儿。」 骆峥点头。 然而就在两人要进去时,骆峥忽然目光一敛。 「别动,里面好像有人。」 ———————— 第41章 众里寻他(十二) 凉风吹的树叶摇摇晃晃,黑暗中的影子形如鬼魅。 第71页 闻言,陶景脚步一顿。 他顺着骆峥的目光,眯眼看去 只见昏黑的夜色中,屋子靠近门口的地方,果然有一个人的身影。 不高,很瘦,应该是个男人。 陶景扶着骆峥走了过去。 「出来。」陶景声音微冷。 那影子顿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于是也不掩饰,直接走进二人的视线。 男人带着鸭舌帽,头微低,看不清容貌。 然而鬼使神差的,在他轮廓清晰起来的一瞬间,陶景脑海中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 直觉告诉他,这人,有些眼熟。 陶景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极力搜寻着关于男人的信息。 而这时,身边的骆峥忽然开口了。 许是由于身体虚弱,他的嗓音有些暗哑,然而看向那人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 「那辆白色面包的司机,是你吧?」 乍一听到白色面包的字眼,陶景一愣,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他们第一次查到监控时的场景。 在那短短几分钟的视频里,画面清晰地显示了,除了那个哄骗小敏的女人外,还有一个男人,曾经把偷跑出来的小姑娘又抱回到车子上。 陶景瞳孔缩了缩,原来,那人就是他。 仿佛厚中的帘布被勐地掀开,下面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在周家看到的那个,也是你。」 陶景沉声说道,不是疑问,是笃定。那天,他也是带着一顶鸭舌帽,低着头,在数钱。 然而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身份,那男人却显得一点也不在乎: 「对,那就是我。」 他视线依次扫过陶景和骆峥,语气有些轻蔑: 「你们是警察吧?」 陶景: 「是又怎样?」 「很简单,放了我。」 陶景皱了皱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人斜睨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当然知道,我在叫你放我走。」 陶景: 「你既已知道我们是警察,那么你听好了,你涉嫌一桩人口拐卖案件,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哦?」那人听完他的话,竟揶揄道, 「抓我?你敢吗?」 陶景: 「我为什么不敢?」 那人白他一眼,忽然诡异地勾了勾唇角: 「出来吧。」 陶景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话音刚落,在他的身后,一个小小的影子走了出来。 陶景心里咯噔一下: 「小敏?」 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此刻一见到他,小嘴扁了扁,说话声又带了哭音: 「叔叔。」 陶景嘴唇紧抿。 那人看着他的表情,慢悠悠说道: 「我收了票子,本来想跑路来着,没想到下大雨,我就上这儿来躲会儿。」他转头,觑了一眼小敏,语气轻嘲: 「呵,这孩子,还以为是你回来了。」 陶景直视着他,拳头慢慢攥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让我跑,孩子我还给你。」 陶景额头上有青筋隐现,可看着小姑娘惊惧的神情,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你休想」却又梗在喉里。 可他要是现在跑了,茫茫大山,再想抓住他,可就难了。 陶景心如电转,尽力周旋: 「你跑不了,山下已经围满了我们的人,你就算现在不被我们抓住,下山时也必然会被其他的警察拦下。」 这山有多大,警力部署怎么可能覆盖全面? 他只是在诈他。 果然,此话一出,那男人脸上浮现出了恼意。 陶景担心他恼羞成怒,对小敏不利,于是声音缓和下来: 「你现在跟我们走,主动交代你的同伙,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你的后半辈子都会在牢狱中度过。」 那人语气阴沉下来: 「你在跟我谈条件?」 陶景双眼直视着他,不卑不亢: 「不,我是在救你。」 「救我?」那人看着他,忽然笑了,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然而不知为何,陶景忽然觉得,他的笑声里,透露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悽惶。 「这句话,你应该二十年前跟我说吧。」他微垂着头,喃喃道。 「你说什么?」陶景一愣。风颳过树梢,他没听清楚。 然而那人却忽然抬起头,之前的那一点失神已经不再,眼神中再次恢復狠厉。 「我说,赶紧放我走,要不然,我对她不客气。」 说着一把抓紧小女孩的胳膊,把她箍在胸前。 「住手。」 男人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之前一直沉默着的骆峥开口了。 他目光笔直地看着他,黑眸如寒星: 「我们俩做个交换,好不好?」 。 ———————— 嗷嗷嗷我短小我有罪,明天一定加更! 第42章 众里寻他(十三) 「交换?」听到这两个字,男人饶有兴味地瞥了骆峥一眼。 骆峥: 「对,你把小敏放了,我来作你的人质。」 他双眼直视着那个男人,继而说道: 「我是刑警队长,你抓我远比那个女孩有价值。而且你也看到,我现在受伤了,对你已经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男人眼睛飞快地转一下了,像是在思索,半晌开口: 「好啊。」 骆峥拂开陶景的手臂,自己站了起来。 「要不我去…。。」陶景心里一缩,看着男人的背影,下意识脱口而出。 第72页 然而这次他却没再看他。 许是伤重,骆峥的身子在轻微的发抖,然而脚下的步伐,却依然坚定。 他走到男人面前, 「啪」地一声,扔掉了枪。 「放人。」他说。 男人看了他一眼,手一松,小姑娘踉跄跑进了陶景的怀里。 陶景一边安抚着小敏,一边紧盯着二人的方向。男人抽出了刀,抵在了骆峥的脖子上。 骆峥没反抗。 「听着。」男人瞥了一眼骆峥,又像是说给陶景听: 「我这一路要带着他。如果我能平安到达山脚,没有警察来抓我,到时候,我自然放了他。」 陶景双拳攥紧。 骆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你先带小敏走,不用管我。」 陶景身子僵硬,没动。 「啧啧啧,这苦情的戏码,又不是生死离别。」男人不屑地睨了陶景一眼,推了骆峥一把: 「走了。」 与他擦身而过时,骆峥地手臂轻轻撞了他一下。 陶景还想说什么,可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终是欲言又止。 *** 深山,密林。 男人押着骆峥,倒像是警察押着犯人。 两人离得远了,男人与刚才相比稍显放松,可刀锋依然停在离他的喉咙不远的距离,只需不到一秒,就能把身边之人洞穿。 走着走着,骆峥淡淡开口: 「为什么做起了这档子事?」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抗拒: 「要你管。」 骆峥装作没看见: 「你的家人呢?」 男人想都没想: 「死了。」 表情嫌恶,戾气十足。 他胳膊肘狠撞了一下骆峥胸口: 「你老实点,别打什么歪主意。」 骆峥勐咳一声,闭了闭眼,满嘴的血腥味儿。 他缓过那一阵闷痛,继续道: 「听你口音,你是a省本地人吧?」 这次男人没应声。 骆峥: 「让我猜猜你是哪里人,长平?越河?还是……阳城?」 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男人粗暴地打断他: 「闭嘴!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骆峥笑了:」我是警察嘛,好奇心自然是有一些的。不过眼下你都要跑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见男人没回应,骆峥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本来不是阳城人,这次是刚刚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 那男人似乎有些无奈地接受了骆峥的「话痨」体质,见他这次没有问问题,而是开始聊些自己的事情,索性也懒得浪费口舌。 「由于我之前对阳城不太了解,因此初来乍到,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而老天爷似乎想给我个下马威,在我上任的第一天,就来了一个案子。」 许是长路慢慢,男人有些无聊,因此有一搭没一搭听骆峥讲话,便随口问道: 「什么案子?」 骆峥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是一个跳楼案。有一个老太太,因为找不到他的儿子,所以想跳楼。」 男人听罢,冷笑一声: 「全天下妻离子散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离了谁还能活不下去!」 这话语气里带了愤恨,像是在回答骆峥,又像是对自己说。 骆峥缓缓看了他一眼,说: 「这个老太太,姓许……」 话音一落,骆峥感受到男人浑身勐地一震。 男人情绪骤变,忽然勐地扼住骆峥的脖子,刀锋滑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你到底想说什么?」男人攥着刀柄的手狠狠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割断他的喉咙。 如此危机的时刻,骆峥忽然嘆了口气,他嗓音嘶哑: 「我问这些,只是想确定一下我心中的猜测。」 他顿了一瞬,终于缓缓说道: 「小赵,许大娘,一直在等你回家。」 空气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你在骗我!」男人忽然大喊,如愤怒的凶兽,紧接着扬起手中的刀。 然而刀锋还没落下,天空中忽然炸开一声脆响。 男人下意识向空中看去,然而手臂上却勐地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大力直接将他手中的刀噼掉。随后,眼前一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瞬间失去重心,整个胳膊连带着肩膀被扭在身后,脸直接贴在地上。 「接着。」只听骆峥低喝一声,刚刚擒住犯人的陶景一把接过飞来的外套,动作熟练地拧成一条绳子,将男人的双手反绑在背后。 不过转瞬之间,双方之间的较量,已然翻天覆地。 刚刚升空的烟雾弹还残留着深红的颜色,陶景抹了把汗,用膝盖压在男人背后。 地上之人疯了似的挣扎,却再也没能冲破压在身上的力道。 五米之外,骆峥斜倚在树旁,向陶景竖了竖大拇指。 陶景微微低头,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就在刚刚他们分开时,骆峥有意无意地撞了撞他的胳膊,指尖不着痕迹地在他的掌心轻点了两下。 然而仅仅是在这一瞬,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故而他一路潜行跟踪到此,终于逮住下手的机会,于是一枪放出信号弹干扰那人的注意力,人从背后树林中窜出,一击制敌。 而其中他们的交谈,自然也入了他的耳。 陶景看向被压在地上的人: 「你就是二十年前许大娘被拐走的那个儿子吧,你母亲一直在找你。」 其实从一开始,他和骆峥就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始终想不起在何时见过。就算发现了他就是那白色面包的司机,和在周家门口碰见的人,可这种隐隐的熟悉之感却仍然挥之不去。 第73页 直到,听到他那句低喃。 「这句话,你应该二十年前跟我说吧。」 初听之下,尚未意识到有什么端倪,可仔细一回想,脑中却勾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今,这个犹如天方夜谭般的事实,终于得到了确认。 事已至此,地上的男人放弃了挣扎。 不过他的嘴角却牵起了一丝苦笑: 「这不可能。」,他说, 「她不会找我的。」 陶景眼睛黑亮: 「你怎么知道?」 男人「呵」一声, 「你以为我没有回去过?」 男人看向前方,眼神有些失焦。 「自打我记事开始,父母就每天争吵不断。我六岁那年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就看见他们两个在吵架。父亲举着酒瓶子往地上砸,母亲就坐在沙发上,一边骂一边哭。后来,我嫌他们太吵,就一个人出了家门,没想到,我就遇到了那个人。」 「他安慰我别伤心,之后给了我一块糖。等我再次醒来,就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大哭着说要想回家,可是他们说,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家。那之后,我偷偷跑出去过好几次,但每次被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每次我都咬着牙不哭,我相信总有一天,妈妈回来找我。然而,我所期待的那一天,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十岁那年,有一次趁他们不注意,我逃了出来。当我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我曾经的家门前,却发现爸妈都不在,他们搬走了」男人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 「他们放弃我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带了哽音,像无助的孩子。 「从那以后,我就认命了。在山里跟着那帮买来我的人生活。说来也是讽刺,二十年后的我,成为当时我最恨的那种人。」 话音落下,耳畔只余风声。 陶景莫名觉得有些心酸。然而一旁的骆峥,却忽然皱了皱眉: 「你的母亲从来没放弃你,她现在仍然住在这个地方。」 男人豁然抬头: 「不可能,那我上次去找,她为什么不在?」 骆峥抿了抿唇。 许大娘精神失常,是在儿子失踪,丈夫离婚之后得的。警方之前暗中调查时,曾在邻居口中听说过,那几年许大娘犯病太严重,曾被邻居们集体送进了精神病院。但后来因为费用一直没人出,又被医院赶回了家。也许当初男孩找回来的时间,恰巧是许大娘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时期。 可是如今许大娘的状况,让他不忍心直接说。 骆峥: 「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你,再见她一面。」 *** 一个小时之后,小王和小林率大部队赶到。小赵没有再反抗,被众警察押回了警局。小敏也被安全的送回到父母手中。 这期间,小赵供认了拐卖小敏的事实,并供出了犯罪团伙里的一些其他成员。 案子到这里,基本结。 这期间,陶景陪着骆峥住了几天院,总算把伤势稳定下来。惊险归惊险,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来到了一个星期后。 阳城,望江小区。 陶景和骆峥带着小赵一路,来到了许大娘的楼下。 骆峥在山里答应过他,进去之前,见许大娘最后一面。 小赵全名叫赵岩,时隔二十年重回家乡,他身子紧张的有些发抖,手指将衣角拽的死紧。 陶景看了他一眼,率先上去敲门。 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的脚步声。 「吱哑」一声,门开了。 许大娘看见来人,眼前一亮: 「我儿子回来了!」 赵岩浑身僵立在当场。 只消一秒,他眼眶便蓄了泪。然而那声「妈」还未来得及叫出口,许大娘抱了抱陶景,嘴里不自觉地埋怨道: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妈可想死你了。」 赵岩脑子嗡地一下。 陶景看着他,无声嘆了口气。 老太太上次见过骆峥,所以这次也能认出来。可他看向赵岩,目光里却满是陌生。 「这个人是谁呀?」 赵岩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陶景: 「这是我的朋友,今天一起办事,便顺道把他也带过来看您。」 「好好好,我最喜欢热闹了。」老人笑着招唿。 三人进了屋,老太太去拿水果。 几分钟的功夫,骆峥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诉赵岩。 后者眼眶通红,却哑口无声。 这时,许大娘正端着削好的菠萝走进来, 「唉,这个小伙,怎么哭了啊?」 赵岩低头擦了擦眼睛: 「不小心进了沙子。」 「屋里怎么会有沙子」许大娘咕哝了一声。 赵岩没说话。 但依现在的情况,赵岩的身份毕竟不同,警车就在楼下等着,他不能呆太长时间。三人跟许大娘闲话了几句家常,便是时候离开了。 穿鞋来到门口,骆峥有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后之人: 「赵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岩看向许大娘,嗓音有些艰涩: 「大娘,您要保重身体,一定得健健康康的。」 许大娘: 「谢谢啦,你这孩子嘴真甜。」 赵岩默了一瞬,忽然上前一步抱了一下许大娘。然而也只是短短的一瞬,便趁着后者怔愣之际,头也不回地走了。 陶景和骆峥看在眼里,却也没说设么。 几人离开,门关上了,屋里重新恢復冷清。 第74页 许大娘站在原地,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表情有些迷茫的走到镜子前,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不知什么时候,竟挂上了两道泪痕。 这屋子里果然有沙子。 老人抹了一把眼睛,自顾自地想。 ———————— 第三个世界完结,谢谢大家。人口拐卖一直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有多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人贩子可恨,国家也颁布了详尽的法律来严厉打击。如果亲们想更多了解这方面的事,这里推荐给大家一部电影,名叫《亲爱的》,打拐题材,黄渤主演。影片将这个沉重的主题,演绎的非常真实,也非常感人。 第43章 迷雾之局(一) 地府特派安全事务司。 陶景从时光机睁开眼,看见了牛头那张大脸。 两只角上绑了个粉红色的小蝴蝶结,鼻子上挂了两个闪亮的金属环儿,整个人呸整头牛看起来骚包无比而且blingbling 「欢迎回来,大兄弟。」牛头微笑,礼貌地露出了八颗牙齿。 陶景捂了捂脸,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魔界。 另一台时光机上,骆峥也醒了,迎接他是的同样骚气的马面。 几日不见,地府的画风果然是愈发犀利了。 两人从机器上下来。 牛头清了清嗓: 「你们这几个任务完成的不错,为美化歷史环境,建设和谐地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陶景: 「……谢谢。」 牛头继续道: 「既然如此,组织上决定给予你们一点奖励,以示上面的爱才之心。」 骆峥挑了挑眉: 「什么奖励?」 马面一脸神秘兮兮: 「噹噹噹噹」 话音一落,一束光打来,在两人的身后,一个大屏幕亮起。 几个大字横亘在上面: 「双人纯玩七日古代游套餐」 陶景: 「……」 牛头耐心地解释: 「组织知道你们连续穿越了好几个世界,都很辛苦。于是想让你们放松身心,给你们准备了几天休假。在这个世界,你们可以安安心心当个地主,坐拥良田千亩,只管游山玩水数钱就行。」 陶景一脸不相信: 「此话当真?」 这生活也太腐败了吧。光是想想,都挺罪恶的。 然而一听这话,牛头晃了晃两个鼻环,表情十分不可思议: 「你竟然不相信组织?」 陶景: 「……没。」 牛头恢復微笑: 「那就好,快去你们愉快的度假吧。」 陶景无奈,只得重新躺上时光机。 骆峥跟在他后面,不过在经过马面的时候,却忽然被对方叫住了。 马面压低声音,一张大长脸上闪着诡异的光: 「组织在宅子里给你们准备了好几张大床,特别软,你们可以充分体验各个姿势。」 骆峥嘴角抽了抽: 「……组织,关心的挺多啊。」 马面: 「那当然,我们关心每一个员工最真实的需求,不管是心里的还是生理的。」 骆峥: 「……」 陶景躺在那里,只见两个人不知在嘀咕些什么,而骆峥的神色特别复杂。 「怎么了?」他不由得问道。 骆峥默了一瞬,没回答。 马面: 「嘿嘿嘿,晚上你就知道了。」 陶景: 「……?」 *** 两人穿越过来的时候,在当地时间已是深夜。 半圆不圆的大月亮挂在天上,像是一张不知被谁咬下一口的大饼。 陶景一时间还有点恍惚: 「我们真的算是来度假?」 骆峥倒显得比他淡定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 陶景: 「好吧。」 骆峥看了他一眼: 「夜深了,该睡觉了。」 从上个世界忙活到现在,经他这么一提,还真有点困了。 「好啊,那你在这儿睡吧,我去西屋了。」陶景打了个哈欠,转身向外走。 「等等。」骆峥忽然开口: 「你今晚在这儿睡吧。」 「不用了,地方那么大,用不着挤……」话说一半,忽然停住了。 骆峥看着他,黑眸深了深: 「有问题,嗯?」 」没事。 「陶景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个……我去洗澡。」 骆峥: 「一起吧。」 「?!」 陶景没说话,耳尖却慢慢红了。 地主家果然是奢侈的,有专门的一个房间用来沐浴。屋子正中间有个红木大桶,完全可以容得下两个人。桶里放好了水,裊裊雾气蒸腾,隐隐散发着香气。 两人来到桶边。 骆峥: 「脱衣服吧。」 陶景此时微偏着头,落在骆峥眼里,与白皙的皮肤一比,耳尖显得越发的粉嫩。 骆峥见他这样子,心有些痒。 他故意离得近了,下巴有意无意擦在他脖颈,略显灼热的唿吸喷吐在陶景的耳后: 「要不,我帮你脱?」 陶景身子一僵,说话有些磕绊: 「不用……我自己来。」 骆峥满意地翘了翘嘴角。 繁复的长袍堆在地上,骆峥把衣服脱了。 隔着水汽氤氲,能看到男人古铜色的皮肤,身体结实硬朗,肌肉线条流畅,腹肌贲张。 水面溢出一小朵涟漪,骆峥先下去了。陶景耳尖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上了,也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怎么,整个人如同熟透了的虾。 第75页 莫名的,骆峥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开始翻沸。 两人都下到桶里,水汽朦胧,陶景的眼睛有些雾湿,墨色的瞳仁显得又黑又亮。 因着是古代人的打扮,陶景的头髮浓黑而顺长,此时被水一晕,像漾开的海藻。 骆峥拂住他的头髮,轻轻抹上皂荚,指尖从黑髮间穿过,仿若游走的鱼。 陶景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自在: 「我……自己来。」 说着抬起手,还没碰到头髮,却恰好触到了某人尚未来得及抽离的指尖。骆峥顺势一抓,将整个人带到怀里。 陶景: 「……」 水花溅了一脸,池中香气经过水的蒸发显得愈加浓烈。 陶景猝不及防地撞进男人炽热而坚硬的胸膛。 他浑身一抖,唿吸开始变得有些粗重。 陶景下意识想将骆峥推开,然而却感觉到一只略显粗粝的大手,不轻不重地在自己腰间掐了一把。 陶景喉间溢出一丝低哼,他身子轻微的颤慄,被触摸过的那块皮肤着了火似的,烧的滚烫。 骆峥的声音适时地响在耳边:」还跑不跑? 「 男人嗓音低沉暗哑,尾音不经意地一挑,像是蛊惑。 陶景齿间挤出一声低喃: 「不跑了……」 骆峥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 听着某人的语气,陶景本能地觉察出了某些危险的信息。 然而下一秒,大脑还来不及思索,整个人身子忽然一轻,竟直接被骆峥打横抱了起来。 陶景: 「你先放我下来……」 话刚说完,陶景就感觉身下一软。自己被骆峥放到了一张宽敞的大床上。 陶景: 「……」 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男人的气息便再一次逼近。坚实挺括的胸膛瞬间压在他身上,他的嗓音低得让人心痒: 「我这一天,等很久了。」 男人笔直地看向他,双眼漆黑如深潭。 陶景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骆峥单手拖住他的后脑,嘴唇覆上那两面柔软,舌头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牙齿。 男人的气息凛冽,此刻侵略似的填满了他的口腔。 「呜」,陶景说不出话。 这一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漫长,末了,骆峥用牙轻轻咬了下他的唇,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这舌尖上的美味。 陶景气息有些混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一时间有些怔愣。 尽管活了二十多年,此时此刻,确实他从未经歷过的事。 鬼使神差地,陶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着他脸庞的轮廓。 硬朗的眉峰,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唇…… 骆峥眸色深了深,身上某个惹火的部位开始起了反应。 他低头看着他: 「要不,我们今天就……」 陶景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然而就在骆峥刚要用力的一瞬间,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 那个,有小天使反应,缺少感情戏,于是我也觉得,他俩是该亲近亲近了……但是,案子嘛,还是要有的,所以就……(嗷嗷嗷你们不要打我) 第44章 迷雾之局(二) 「啊!」 这声尖叫来得猝不及防,像一盆冷水,把骆峥身上的火浇灭了大半。 骆峥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复杂。 陶景看着面前的男人,莫名有点心疼。 「那个……你还来吗?」 骆峥: 「……」 他默了半晌,咬了咬牙: 「你先呆着,我出去看看。」 陶景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陪你吧。」 骆峥: 「……好。」 两人穿上衣服,出了大门。 已经是三更天,夜风冷不丁地一吹,捎来了些许凉意。也许是之前体内火烧的正旺,此时气温突然降下来,仿佛冰火两重天。 陶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骆峥瞥了他一眼: 「冷了?」 陶景: 「有点。」 骆峥: 「那咱们回去继续。」 陶景: 「……」 两人在外面站一会儿,那叫声却没再传来。 陶景觑着骆峥越来越冷的脸色,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我们进去吧。」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迈出脚,就见长街尽头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 那人一身粗布麻衣,手里提的灯就剩一根棍了。 他跑到两人面前,是一个看样子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陶景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鬼啊!」又是一声尖叫。 陶景: 「……」 骆峥皱了皱眉,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 「你看清楚了,我们是人是鬼。」 那人两眼一眯,在骆峥脸上反反覆覆打量了好几遍,又特意瞧了一眼地上月光晃出来的影子,随即长出一口气,摸着自己胸口: 「你是人你在这一动不动傻站着干嘛?人吓人吓死人好么!」 陶景: 「……」 他瞟了眼骆峥,某人的脸色已经黑的要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陶景赶紧上去把那人拉开。 说实话,他真怕他俩打起来。 陶景: 「那个……这位小哥,适才尖叫之人,可是你啊?」 第76页 那人诧异地看向陶景,压低了声音: 「你也听见了?」 陶景: 「……」 你那么大动静只怕整条街都听见了。 陶景深唿吸,耐着性子: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听这话,那人一张圆脸顿时皱成了百褶包子: 「出事了,出大事了!」 陶景眉梢一挑: 「出什么事了。」 「哎呀,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来来来,你们自己看。」 说着,就把人往街上领。 那人在前面引路,陶景冷不防瞥了骆峥一眼,后者正一脸杀气跟在后面。 陶景: 「……」 不出几分钟,那人在一处墙根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哆里哆嗦地指了指: 「就在那,你看。」 陶景和骆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入眼处是一个灰不拉几的小布包。 骆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看见那跟周围的垃圾没什么两样的玩意儿,脸色更臭了: 「你大晚上带我们出来遛着玩儿就是为了看一坨垃圾?」 男人: 「什么叫遛着玩儿啊?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告诉你……」 陶景扶额: 「冷静……」 男人气吼吼地沖骆峥「哼」一声,转而看向陶景: 「切,不跟你一般见识,还是这位兄弟讲理。」 骆峥: 「…。。」 陶景: 「这包裹里,可是有什么不对?」 一提到那布袋,男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怖的情景,嗓音不自觉地有点哆嗦: 「你…。。你自己看。」 陶景觑着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眉心浅淡的一蹙。 他上前几步,微微弓下身。 离得近了,才感觉到,鼻尖隐约萦绕着一股子腥臭之气。 那袋子露出一个小口,陶景身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那敞口处一扯,在看清里面内容的一瞬间,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管男人手里的提灯早已不知所踪,但借着头顶那点微弱的月光,依稀能够看清,里面装的,是满满一袋子碎肉。 骆峥见此情景,也是皱了皱眉。 他蹲下身子,捡起路边的一根树枝在里面拨了拨。 猝不及防的,一只手露了出来。 骆峥眸色顿时一敛: 「是人肉。」 男人嗓音本就清冷,短短三个字,在这寒夜里,无端让听者嵴背发凉。 「杀……杀人了。」心中的猜测被证实,男人一屁股坐在,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陶景看向男人,目光严肃起来: 「你是怎么发现这包东西的?」 男人大口喘着气,眼睛再一次看向地上的那个袋子,目光有些失焦。 他本是这条路上的巡街人,这天夜晚,他照例巡视。 然而就在走到这处墙角时,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暗骂了一声,提着手里的灯,凑近了瞧去。 接着便是那声惨叫。 *** 月亮隐匿在乌云背后,最后一丝光亮被遮挡住。 骆峥目光沉了沉,神色认真起来: 「不要慌,先去报官。」 男人早就没了主意,此刻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立刻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明儿个一早我就去。」 骆峥点了点头。 出现兇杀案,他们也不好自作主张,这事只能交给官府来处理。 嘱咐完,男人拾掇起地上早就碎成两截的油灯,哆哆嗦嗦回去了。 见那人走远,骆峥拍了拍陶景的肩膀: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陶景看了他一眼,也只能点了点头。 虽然多年来的经歷养成了他们一见案子神经就绷紧神经的习惯,但这次事务司只说是安排他们来度假的,没说有什么任务,他们也没理由插手。更何况这案子也许只是桩单纯的情杀或仇杀,当地官府完全有能力解决,他们可能是过于敏感了。 两人回到卧室。 屋子里,先前好不容易搞出的那点热乎气,此时也散的差不多了。 陶景似是无可奈何地牵了牵嘴角: 「睡觉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骆峥默了一瞬,身子前倾,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两人躺倒床上。 骆峥从背后环住陶景,下巴垫在了他的肩上。 陶景感到有些痒,然而却没动。 骆峥在他耳边,轻说了一句: 「晚安。」 陶景笑了笑: 「晚安。」 骆峥似是满意的闭上眼睛,双手环在怀中人的身前,没有再动。 一夜无梦。 ———————— 第45章 迷雾之局(三) 第二天一大早,陶景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 猝不及防被人从熟睡中拉回现实,陶景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有些恍惚。 一旁的骆峥显然也是刚醒,此刻听到敲门声,缓了一会儿说道: 「我去开吧。」 陶景点了点头。 然而说完这话,骆峥却躺在床上没动,只是睁着墨黑的眼睛看他。 陶景: 「怎么了?」 骆峥: 「你压着我胳膊呢。」 陶景: 「……」 他面上一赤,后知后觉自己正枕在骆峥胳膊上。 他别过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他记得昨天晚上自己确实是被某人抱着睡来着,但怎么睡着睡着就睡到人身上去了? 第77页 陶景百思不得其解。 骆峥见他一脸茫然,于是忍不住开口: 「你昨天晚上一边抱着我,还把你的腿搭在了我的肚子上。」 陶景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拿被蒙起来: 「……我可能是把你当成抱枕了。」 「……」 骆峥眉毛有些危险地挑了挑: 「那你抱着舒服吗?」 陶景: 「有点硌得慌。」 一听这话,男人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唇不由分说地覆了上来,牙齿在陶景唇上惩戒似的咬了咬。 陶景招架不住,口齿不清道: 「舒服,舒服行了吧。」 骆峥满意地扬了扬眉,然而他这得意劲儿还没过去几秒,便只听陶景说到: 「比超市里卖的天线宝宝舒服多了。」 骆峥: 「……」 *** 晨光微曦,透过云的罅隙洒下来,为天边增加一抹亮色。 骆峥穿好衣服,拉开门栓。 入眼处,门口站着两个官差打扮的人。 身穿着青衣,外罩红色背甲,要挂佩刀,像是衙门里的捕快。 骆峥看向他们: 「不知二位清早登门所为何事?」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是叫骆峥吗?」 骆峥: 「正是在下。」 那人拱了拱手: 「我们是在县衙当差的,大人有话要问你们。」 问话? 他二人可是昨儿个夜里才到,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要被县太爷叫去问话? 骆峥蹙了蹙眉,却骤然想起,也许是与昨日夜里的那包碎肉有关。 骆峥问道: 「大人只传问我一人?」 高个儿的回答: 「不是,还有一个姓陶的,你叫他也赶紧出来。」 *** 陶景和骆峥跟着两个官差到了县衙。 衙门口摆着两头石狮子,院内宽阔方正,显得威严而肃穆。 县太爷正高座在榆木椅上,堂下还站着一个人。 听到脚步声,那人一转身,正是昨晚遇到的那个巡夜人。 陶景心里对这次被问话的原因大概有了数。 「张成啊,你先下去吧。」县太爷摆了摆手,张成是那个巡夜人的名字。 「草民告退。」那人弯了弯腰,下去时还偷瞄了陶景他们一眼。 因着两人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因此县太爷对他们的态度还算不错。 「二位请坐。」 随后便有衙役搬了两个椅子上来。 「今日召二位来的原因,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吧。」 骆峥点了点头: 「略有耳闻。」 县太爷点了点头: 「你们昨儿个晚上,是否听到了喊叫之声?」 陶景点头: 「听到了。」 「大概什么时辰?」 「丑时左右。」 县太爷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在心里同先前张成的说辞作比较。 「那么在这之后,你们看到了什么?」 陶景照实了回答: 「我们看到巡街人张成,随后他引着我们见到了那袋布包,里面装有人肉。」 县太爷: 「之后呢?你们之后有没有做什么?」 陶景: 「之后我们告诉张成明日一早来报官,就回去睡觉了。」 「嗯。」县太爷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轻轻拿盖子拂了拂,面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 在那之后,县太爷又问了几个有关案情的问题,陶景都一一作答。 这时,就见有一个衙役从门外跑了进来,脚步有些急促。 他进门之后瞟了陶景和骆峥二人一眼,走到县太爷近前,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 县太爷脸色微变。 陶景察言观色: 「大人有公务在身,那我二人便不打扰了。若是大人没有别的事,我们这就告辞。」 「好好。」县太爷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陶景和骆峥抬脚离开。 刚行至院子里,就听见一声哭号: 「刘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陶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正从大门跑进来。 那女人身着绫罗绸缎,一看便属富裕人家,价值不菲。然而此时她却未施粉黛,头髮凌乱,一双眼睛肿如核桃。 一边走着,还一边抹着眼泪。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丫鬟打扮,眼睛也红红的。此时一边给那夫人递着帕子,一边劝到: 「夫人节哀,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人走近了,陶景把视线移开。 两人出了院门。 此时已过卯时,街上的行人陆续多了起来。 走街串巷的老百姓,行脚的商人,连路边卖早点的也纷纷支起了摊子。 陶景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骆峥瞥见他的小动作,于是适时道: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陶景漂亮的桃花眼开始放光: 「好啊好啊。」 骆峥: 「……」 以前还没发现,这傢伙最近越来越贪吃了。 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人气较旺的粥铺,寻个空位坐下了。 老闆很热情: 「二位客官,来点什么呀?」 骆峥: 「来一碗赤豆粥」接着看向陶景, 「你要什么?」 陶景目光四下里扫了扫,看见邻桌一个大汉不知道点的啥,一边吧唧嘴,一边哧熘哧熘喝的满面红光的。 陶景: 「就要他那个吧。」 老闆眉开眼笑: 「好嘞,二位稍作,马上就好。」 第78页 等时的过程中,陶景和骆峥聊天,期间听到周围有不少人在谈论昨夜发生的那起兇案。毕竟县里不大,发生了这么大事儿,一早就传开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却没得着什么有用的信息。 陶景俊眉微蹙,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着: 「你说刚刚在衙门里看到的那名妇人,会不会与昨晚之事有关?」 骆峥呷了一口茶水: 「不好说。」 过了不一会儿,两人的粥便上来了。 店小二手里端着托盘: 「二位慢用哈。」 陶景接过: 「谢谢。」 店小二正欲离开,这时骆峥忽然开口了。 「小兄弟等等,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儿啊?」 店小二一甩手里的布搭子: 「您说?」 「适才我们路过,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直奔衙门,哭的甚是伤心,请问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自古人都爱八卦,店小二一听这话,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哎呦,这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呢吧?」 ———————— 第46章 迷雾之局(四) 店小二眼睛一亮一亮的,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俩。 陶景很配合地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都不知道,你们俩是外地来的吧?」店小二神色里有些得意,他四下里瞥了瞥,发现老闆不在,一屁股坐到陶景身边: 「你们看到的那女人啊,是贾生的夫人。」 陶景问道: 「这贾生是何人?」 「这贾生啊,是本县有名的富户。前些年靠开酒馆发了家,积累下来,不说腰缠万贯吧,但他挣的钱,也足够用好几辈子的了。」 「但今儿个一早,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店小二压低了声音: 「这贾生啊,他死了!」 陶景和骆峥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昨晚的那袋子碎尸。 然而陶景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间死了?」 店小二手指点了点空气,一副『你瞧瞧你,孤陋寡闻了吧』的表情: 「我跟你说啊,那贾生死的,那叫一个蹊跷。今儿一大早,贾家的下人起来扫院子,结果扫到他的卧房门口时,你猜看见什么了?」 陶景心里暗道:这胃口吊的,不去说书都屈才了。同时又不由得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看见什么了?」 店小二眼睛一瞪,顿时一拍桌子: 「人头!」 许是他这一嗓子吼的太忘我,周围不少桌的客人纷纷朝他看过来。 店小二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心虚地咳了咳,还不忘对陶景说: 「那个下人,发现了贾生的脑袋。」 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猜测,但骤然听到这个答案,陶景还是微微有些惊讶。毕竟割下人头,再摆到人家屋门口,这兇手可以说是非常兇残了。 「这完没还呢!」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表情变得有些神秘, 「那贾生的头,脑门上还不知被谁刻了字!」 「刻字?」骆峥挑了挑眉。 以前听说过各种兇残的杀人手段,不过死后还在人脸上刻字,倒着实是挺少见的。 陶景: 「你可知刻的是什么字?」 店小二皱了皱眉,作思考状: 「好像是个『罪』字,就是犯罪的那个罪。」 在脸上刻字这一行为,确实在古代时期就存在。不过在当时的角度上看,这是一种刑法,名为「黥面。」并且由于古人对身体髮肤的重视,这在当时算是一种严厉的惩罚,多适用于抢劫杀人等大奸大恶的罪犯。 店小二一边跟陶景他们讲述,一边忍不住嘆息: 「啧啧,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杀人也就算了,还要把人的脑袋给割下来。」 仇杀? 陶景心里有一个念头闪过。 「这贾生平日里,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陶景看向店小二,问道。 要是与人结了仇,如今被人报復,那这案子就好理解了。 「这……没听说啊。」然而被问及此,店小二却皱了皱眉: 「贾生虽说有钱是有钱,可这人吧,还真不错。不像有些人,手头有点闲钱就开始拽上了,跟下人颐指气使的,他还真不这样。而且前年县里闹饥荒,还是贾家出钱,在街口施粥,这才避免了好多人被饿死。况且这人平时做生意呢,也比较讲良心。 「 陶景蹙了蹙眉,这就奇怪了。 按照店小二的说法,那贾生的确确的算是个好人了。可是谁能对一个好人,下如此重的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陶景想要再问下去,可店小二已经被别的客人叫走了。 骆峥冲着陶景摆了摆手: 「算了吧,他这些,多半也是道听途说,真相也许没有这么简单。」 陶景想了想,觉得也是。 毕竟案发当时,谁都没有在场。店小二知道的这些,也是靠其他人口耳相传出来的东西,具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只有死去的贾生知道了。 而即使再棘手,也是官府的事。他们就好好地当个小老百姓,别掺和这烂摊子了。 剩下的这几日,陶景和骆峥两人是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 没事在院子里赏赏花,练练字,不是去街里走一走,小日子过的也挺滋润。 在这段时间里,也不时有关于碎尸案的小道消息传入耳朵,可多半是街坊邻居瞎猜的,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有一点,是从衙门里的公差口中流出来的。那就是,在布包发现处的附近,他们又找到了几堆分散的尸块,并且在其中一处里面,发现了一个翡翠扳指。 第79页 经贾生夫人王氏的辨认,这枚扳指确实属于其夫。 富商贾生,确实是被人杀人碎尸无疑。 *** 五日后,城东,迎客楼。 寅时,此时天还没亮,钱昌嘴里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踏出那销金窟的门槛。 脸上挂着艷红的唇印,不知是谁的香吻,袖子上还沾着刺鼻的香气,来自浓浓的胭脂水粉。 一夜欢纵,钱昌还有些缓不过神儿来,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迎客楼头牌红杏的诱人身段和娇媚姿态。 要不是今儿个约了人谈生意,必须得回去拾掇拾掇,他恨不得再在那美人怀里呆上个一天一夜。 夜风一吹,钱昌冷不丁打了个嗝,吐出一大口酒气。 他脚步虚浮,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末了,他停住脚步,手扶在一旁的树上,弯着身子吐了起来。 刚才在迎客楼里喝了不少小酒,此刻吐出来,胃里舒坦多了。 他拿袖子抹了抹嘴,刚要直起身子,忽然发现在地上,自己的身边多出一道影子。 「你谁啊?」钱昌口齿不清地问道。 然而那人却不说话。 钱昌于是抬起头看去,在视线与那人相对时,蓦地睁大了眼睛。 「啊——」 叫喊声尚未来得及冲破喉咙,钱昌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阴影之下,男人无声地扬起了手中的刀。 ———————— 第47章 迷雾之局(五) 「喂,醒醒。」 夜色暗沉,一片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陶景瞬间睁开眼,然而发现身侧的骆峥睡得正香。 他微微蹙了蹙眉。 做梦吗? 他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却没再继续。陶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喂,你醒了?」 又是这个声音。冷不丁在黑夜中响起,让人猝不及防。 陶景心里一惊,迅速坐直了身子向四周看去。 旁边的骆峥被他的动作惊醒,嗓音还有些将醒未醒时的模煳不清: 「怎么了?」 陶景默了一瞬,说: 「你听没听到有人在说话?」 骆峥顿了顿: 「没有啊。」 奇怪…… 陶景心中生疑,正在这时,那声音再一次传来。 「喂,别找了,我在这儿。」 陶景瞬间回应: 「哪?」 「你的脑子里。」 陶景: 「…。。!」 那人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悦: 「这才分开几天啊,就不认识我了,我是牛头啊。」 陶景一双桃花眼瞪圆了,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 「……地府的那个?」 「对呀。」 陶景扶额: 「你为什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牛头: 「这是我们事务司的黑科技,你不懂。」 「……」他是不懂,不过大半夜的,陶景懒得跟他扯闲篇, 「你有什么事吗」 脑子里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对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而后说道: 「大兄弟,很遗憾地通知你,这次度假恐怕是要取消了。」 「……」 陶景默了一瞬,面无表情倒头就睡。 牛头温柔地说: 「亲,我已经通知你了哦,你不可以当做没听见的哦。」 陶景: 「……」 你们这样压榨员工是不对的…… 然而从骆峥的视线里看去,只见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陶景突然一下子坐起来,表情复杂而凝重,眉头越皱越紧,脑袋上还有一撮毛暴躁地敲了起来。 骆峥心里有些凌乱。 他张开手,在陶景眼前晃了晃: 「你在……梦游吗?」 陶景: 「……」 「并没有。」陶景悠悠地抬起头,发现骆峥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二傻子。 陶景对着脑袋里的牛头说话: 「麻烦你把他也连接一下好不好。」 牛头: 「好的呢。」 陶景: 「……」你们难道是招了一个某宝客服么。 不一会儿,骆峥神色一动。 他的脑子里,同样的接收到了来自牛头的亲切问候。 见二人终于成功的被自己搞醒,牛头甚是欣慰地清了清嗓: 「组织的通知,想必你们已经解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准备派你们俩,调查这次的杀人碎尸案件。」 陶景: 「……」他就知道,这傢伙这么神神秘秘地找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牛头慷慨激昂: 「你们都是新世纪的英才,地府的栋樑,相信你们一定不会让组织失望,必能顺利的破获这起连环杀人案件……」 「等等。」 牛头尚沉浸在自己的演说中不能自拔,思路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陶景眉梢一挑,目光严肃起来: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连环杀人案?」 牛头: 「对呀,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而且作案手法极为相信,难道不是一人所为?」 骆峥也敛了敛眉: 「第二个人在哪里?」 牛头顿了一瞬,忽然明白过来: 「看来你们不知道,啧啧,这消息还真是不灵通。」 陶景: 「有话快说。」 「……你们真是你点都不友好。」牛头哼哼了几句,之后说道: 「第二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就在刚刚。」 随后,牛头大致将钱昌在从青楼回家的路上被害一事告诉了他们。 第80页 「喏,事情经过就是这样,这回你们要出手了哦。有一点得提醒你们,这兇手是个变态,再不快点把他揪出来,没准会死更多人啊。」 陶景脸色沉了沉: 「知道了。」 *** 这个时候被吵醒,这觉肯定是睡不下去了。 陶景和骆峥两人简单收拾收拾,吃了点东西,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两人出门上街上转了转,果然听到了关于兇案的消息。 这次死的,是县里有名的茶商,正是牛头昨晚所说的钱昌。 这个钱昌,论身价,也真算是没辜负他的姓。祖上卖茶叶起家,传到他这一代,继续把赚钱的功力发扬光大,几乎附近几个县里,茶叶的生意几乎让钱家垄断了。 而且古代人,本来就三妻四妾的,再加上有钱了,就更喜欢流连女色。故而钱昌便成了县里烟花柳巷之地的常客。而这次钱昌遇害的地点,正在迎客楼到钱宅之间的一条小路上。 而跟上一起贾生的那起案件一样,钱昌被碎尸,肉被分散的扔在巷子里,头被砍下来,摆在了钱宅的大门口。 近日来连发两起兇案,打破了这个一向安宁的县城平静的生活。街上的行人走过路过的都免不了要谈及此事,一时间大人小孩都有点人心惶惶。 陶景和骆峥两人路过衙门口,离着大老远就能听见里面人悽厉的哭号之声。小吏们正一脑门子汗,鼓楼旁,有几个妇人正跪在地上喊冤。 不用问,必是那死者钱昌的妻妾。 牛头虽说是让他俩查案,然而没有了公职人员的身份,这县衙他们也进不去,于是两人在街上转了转,也就往回走了。 两人并肩走,陶景偏头觑了骆峥一眼: 「这案子,你怎么看?」 骆峥: 「官府觉得钱昌的死可能与迎客楼有关,已经派了官差调查。」 陶景无意识地看着前方往来的人群,轻嘆道: 「也许会徒劳无功吧。」 「得把这案子跟贾生的死联繫起来,才好分辨。」骆峥点了点头,忽而停下了步子: 「你有没有发现,这两起案件,死者的身份有什么相同之处?」 ———————— 第48章 迷雾之局(六) 一听这话,陶景便知道骆峥心里肯定是有想法了。 于是他挑了挑眉: 「怎么说?」 骆峥也不犹豫: 「这贾生与钱昌,都是商人,家境殷实,是当地有名的富户。」 简单来说,就是有钱。 陶景点了点头,可眉头却未舒展: 「兇手虽然接连杀害这二人,但并未窃走分文。谋财害命之说,有些牵强。」 人都杀了,钱却一分没少,显然兇手对这二位兜里的银子没什么兴趣。再说了,有哪个劫匪,会用这么兇残的杀人手段?而且分尸分到这种地步,摆明了兇手和被害人之间有仇,并且还是不共戴天的那种。 陶景: 「会不会是两人生意场上挡了谁的来钱路,跟谁结了仇?」 骆峥思索一瞬,道: 「不会。这贾生是开酒馆的,而钱昌是做茶叶生意的。两人在生意场上无甚交集,也不存在什么直接的利益关系,很难同时被人针对。」 陶景轻轻一嘆: 「那兇手只怕是另有隐情了。」 「衙门已经着手调查钱昌的人际关系,目前尚未有什么发现。」骆峥看向陶景: 「我们要想解案件真相,恐怕还得从尸体入手。」 *** 午夜,衙门口。 两个衙役直愣愣地站在那,困得直打呵欠。 这也不赖他们,毕竟在这个小县城,又没什么穷凶极恶大奸大恶之徒,谁会吃饱了撑的大半夜往衙门里闯?也就是这两天因为碎尸案,县太爷要求加强警戒,可对于他们而言,充其量就是走个形式。 毕竟老话说的好「贼怕见官」,既然那人犯下如此罪行,躲还来不及呢,哪能自投罗网。 今夜无风,加上天气转暖,寂静的氛围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两人不由得松懈下来,准备偷偷打个盹儿。 「咯噔」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两人睁开眼睛,然而眼前一切如常。 朱平用手戳了戳同伴: 「你有没有听到啥动静?」 张近眼神有些迷茫,显然还没从困意中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听见啊」 「咯噔」又是一声。 这回两人都察觉到了,这动静像是从东边传过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向声源的方向挪了挪。 衙门东边是一条小巷子,乌漆嘛黑的,也看不清什么人影。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喵。」 是猫叫。 「嗐。」张近松了口气: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个野猫子。」 说着说着,有些埋怨似的捅了捅一旁的朱平: 「你啊,没事别老大惊小怪的。」 朱平挠了挠头,有些不甘心地又朝巷子口张望了一眼,然而什么都看不见。 「走啦,回去啦。」张近打了一口呵欠,颇为不耐烦。 朱平只得作罢。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转过身前的一瞬间,一道迅捷地黑影闪进了衙门。 而此时此刻,躲在巷口树后的陶景,嘴角轻轻扬了扬。 第81页 *** 趁着衙役被支走的空档,骆峥潜入了衙门。 不得不说,陶景那声猫叫学的还挺像,要不是之前商量好了,差点把他也唬住了。 骆峥此行的目的地,是县衙里的停尸间。 那里存放着贾生和钱昌的碎尸。 骆峥此时身着一身夜行衣,动作轻灵敏捷,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摸到停尸间外。 许是这几天运送,探视或检查尸体的人频繁进出,门并没有落锁。 骆峥伸出手,将木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清浅的月光透过,点点亮光洒在地上。 停尸间的木床上,放着几个白色的布袋。 尚未离近,便能闻到那股子刺鼻的血腥味。 骆峥轻脚来到近前。 那布袋口子是展开的,边上还摊开着一些骨头和肉块。仵作应该已经验过尸了。 没有火把,骆峥倾下身子,细细观察。 男人视线扫过那些碎肉,眼瞳黑亮,目光如鹰。 这些碎肉被切割成大大小小数十块,然而切口却较为平整。由此可见,分尸刀很锋利,且兇手下手时稳准狠辣,丝毫没有犹豫。 不像是一般人。 要么有前科,要么平时常与这些东西打交道。 骆峥眸色一沉,一边思虑着,一边继续看下去。 殷红的颜色充斥着满眼,白布被染得血迹斑斑。有些血滴已经干涸,渗入下面的木头,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骆峥视线一一扫过,忽然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忽然顿住。 那是肉块下的一根白骨。 骆峥将上面的遮蔽物拨开。 这是一截腿骨,上面同样被血污沾染。然而骆峥却发现,在骨头的表面上,竟然隐约有几道划痕。 痕迹很深,不像是转运尸体是不小心划上的,倒像是故意刻上去的。 左边竖着画了一道弧线,中间向左凸起,右边微敞着口。 形状莫名有些眼熟,但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曾经在哪见过。 骆峥心里一动,转而向另一个尸袋看去。 那是钱昌的尸体,由于死亡时间短,比上一个腐烂程度轻一些,肉块切口同样平整。 然而这次骆峥却没有在观察那些肉块,而是直直奔向那些碎骨。 目光反覆逡巡,忽然,熟悉的痕迹撞入眼中。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在这一截骨头上,同样可见刻出痕迹。 骆峥蹙了蹙眉,手指虚点。 两道短促的平行线,中间有斜槓相连,笔锋短促而冷硬。 ———————— 第49章 迷雾之局(七) 屋宅里,几点油灯昏黄。 骆峥一身纯黑色的夜行服,周身还裹挟着从停尸房里沾染上的那股子阴冷气息。 陶景给面前人温了壶茶,两道裊裊的烟气蒸腾起来,在两个人的眼前隔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白瓷茶杯衬着男人的手指更加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陶景将那茶推到骆峥面前。 一杯温热下肚,后者喉咙滚了一下,缓缓开口: 「那两具尸体,有问题。」 男人眼眸深黑,说话间有锋锐掠过。 陶景安静地听着。 骆峥三言两语将之前在衙门的所见告知。话音落下,空气中有短暂的沉默。 陶景眉心轻蹙: 「你是说,他们的骨头上被刻了字?」 骆峥点了点头: 「光线太暗,我看得也不是很真切。」 骆峥把两个符号的形状大致描述了一下,陶景指尖下意识地轻点着桌面,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道细微的光闪过,却什么也没有捕捉到。 骆峥: 「这两个符号,绝不是在碎尸过程中无意识划上去的,那痕迹异常深刻,像是被故意刻上去的。」 其实在刚一听到这个发现时,陶景心里便有此预感。 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骆峥显然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兇手刻字这一行为,确实与他在尸体上表现出来的特徵有些不符。」 没错,就从那贾生与钱昌的尸体来看,身首异处,被兇残的分尸,刀法血腥残酷却又杂乱无章。这种做法使得兇手的形象更倾向于一个疯狂的杀人魔的样子。然而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耐心地在骨头上刻字?二者多多少少有些违和。 然而这些猜测终究是没有真凭实据,就像水上浮萍,到底立不住根。 听着这话,骆峥不轻不重地嘆了口气,没在言语。谁也不是兇手肚子里的蛔虫,天知道他作案时到底在想什么。 鬼使神差的,骆峥竟生出了这兇手莫不是精神分裂?脑子里分出两个人,一个疯狂而兇残,一个冷静理智还有一些诡异的恶趣味。 「可是想到什么了?」 被这温润的嗓音一唤,骆峥从不着边际的猜测回到现实中来。一抬头,正对上陶景如墨似的眼眸,黑亮的瞳孔里还隐隐有些期待。 骆峥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陶景知道还是没法子,也不由得嘆了口气。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兇手的身份,道可以说是成迷了。究竟什么样的人,会同时与县里数一数二的两大富人结仇?」 「等等。」话音甫一落下,骆峥握着杯子的手忽然紧了紧。 第82页 男人眼睛微眯,脑海中仿佛有光亮闪过。 「也许……这兇手与这二人,并无仇怨呢?」 陶景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 骆峥唇角勾了勾: 「这些天衙门将两人无论是生意场上还是私下里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排查了个遍,按理说早就应该发现点蛛丝马迹。但是到目前为止,却是一无所获。而且事实证明,这两名死者虽然同样是富商,但生意场上并无来往,私下里也无甚交集,两人同时与兇手结下血海深仇的可能性太小。」 陶景: 「所以?」 骆峥神色敛了敛,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其实兇手针对的,既不是贾生,也不是钱昌,而是……富人。」 仇富? 陶景心里惊讶。 骆峥继续道: 「也许,兇手在很久之前,曾经经歷过某件事情,使他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导致他心里扭曲,从此下意识地把所有的富豪乡绅都归为一类,假想为自己的仇人。」 「这……」 陶景眼睛眯了眯,没说话。 要果真是如此,那这得结了多大仇啊。 然而真相毕竟不是靠凭空猜测得来的,要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搞清楚状况必然少不了证据这一环。 陶景望了一眼窗外。 夜色黑沉,天幕厚重,浓云裹住了月色,没有一丝亮光。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辰,但这一晚上折腾下来,再不睡,估计天就要亮了。 陶景: 「睡会儿吧。」 骆峥「嗯」一声, 「待我宽衣。」 一听到「宽衣」的字眼,陶景的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一下。 对于骆峥来说,忙了一天当真是又累又困。他说宽衣,纯粹就是睡前随口一说而已,压根没往别处想。然而此时他正解衣带,余光不经意地一瞟,竟正撞见某人呆立在原地,也不知是要看还是要背过身。 骆峥兴致顿时上来了。 他清了清嗓,状若无意地看向陶景: 「我累了,懒得动,你帮我换下衣服吧。」 「哈?」陶景愣了一下。 骆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让陶景觉得先前脑子里飘过的那些有的没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陶景点了点头: 「好。」 骆峥嘴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表现出一副任人摆弄的样子,坐在床上不动了。 陶景走了过去。 宽衣解带,免不了要碰触到对方的身体。陶景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发热。解腰间的束带时,陶景的手纸无意间扫过男人的腹部。尽管隔着衣物,可还是感受到了那温热而坚实的触感。 陶景的手鬼使神差地顿了一下。而就在此时,一直不声不响地骆峥忽然一把抓住了某人将要抽离的指尖,然后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八块腹肌上。 陶景: 「……」 肌肤相贴,陶景觉得自己的掌心像是在喷火。 骆峥像是要故意逗他,身子微轻,头偏在陶景耳后,不轻不重地吹了口气。 「摸着什么感觉?」 陶景整个脖子一阵酥麻。 「嗯?」骆峥不依不饶,黑眸里闪过笑意。 脸上温度越来越高,憋了好久,陶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挺硬的。」 骆峥哈哈大笑。 「不逗你了。」 看某人从脖子红到脸的样子,活脱脱刚过门的小媳妇。 陶景不想理他: 「……熄灯,睡觉!」 骆峥嘴角还挂着笑,起身走到桌边熄了油灯。 昏黄的光亮摇晃了一下便灭了,然而在屋子里陷入黑暗的一瞬间,骆峥整个人忽然顿住了。 薄薄一层的窗户纸上,好像有一个……人影。 ———————— 第50章 迷雾之局(八) 夜色沉寂。 骆峥眼睛眯起,身子却没动。 多年出生入死的经歷,他绝无可能看错。 一个人上半身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像无声的鬼魅。 那边陶景原本在床上,此时看见骆峥吹熄蜡烛之后便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禁心中生疑。 「阿峥?」陶景轻轻唤他。 借着月光,陶景看见对方转过身子,食指竖在唇边。 察觉出情势有异,陶景瞬间噤声。 窗外,田九隔着一层窗户纸,向里看。 他在外面已经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灯熄了。 田九唇角微勾。 可以动手了。 他用黑色遮面包裹住头脸,摸到了门口。 他用手轻轻一推,木门悄无声息地张开一条缝隙。 田九屏息,蹑手蹑脚。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他显得更加的大胆而熟练。 手中的斧子紧了紧,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屋子里,没有半点声息。 田九摸到了床边,黑暗中,他看到被褥下面隐约有一块模煳的凸起。 手中利斧高高举起,田九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他奋力地砍了下去。 想像中的惨叫没有出现。只有「刺啦」一声,那是锋刃撕裂布料的声音。 田九一愣,下一秒,一把掀开被褥。 那是两块枕头,没有人。 田九意识到不好,转身欲逃。可就在此时,背后忽然被一股大力击中。 田九一个趔趄,趴在床上。而双手已经被人反剪,并用绳子紧紧箍在背后。他拼了命的挣扎,然而手上却无法逃脱制锢。 第83页 与此同时,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贾生和钱昌,是你杀的吧?」 田九忽然不动了。 时间仿佛静止,而后,眼前乍亮。 陶景自阴影中走出,点燃了油灯。 为防止田九再次行兇,骆峥把他绑在了床栏上。 「说话。」骆峥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凌厉。 田九咬了咬牙: 「什么钱昌,什么杀人,我不知道。」 骆峥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斧子,心中更加笃定: 「血都没擦干净,刃口也是卷的。如果我没猜错,就是用它来分的尸吧?」 田九昂起头: 「什么分尸不分尸,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身上背的两条人命。」 陶景走近了: 「事实已经摆在这,只要我们把你的刀送去衙门让仵作勘验,就能查清你到底是不是兇手,你就算一句话不说,终究也是逃不掉的。」 田九忽然双拳紧攥,额上青筋暴起: 「这些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这是为民除害!」 陶景眉心微蹙,不着痕迹地同骆峥对视一眼: 「你与他们,究竟有何仇怨?」 *** 三年前,黄河决堤,几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田九的妻子不幸遇难,只剩他带着十岁的儿子相依为命。 两人流落至此,迫于生计,田九只得带着孩子田双去富户李丰家里做长工。 这李丰是做个生意人,有钱了之后便和官府勾结,平日里欺男霸女,邻里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有一日,李丰十一岁的儿子李闯丢了一个玉佩,恰巧被田双捡到,这李闯素来纨绔,看不起贫苦人家的子弟,便以为是田双偷的,于是带人去找田双理论。 这田双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偷了玉佩,于是双方争执不下,李闯就狠狠推了他一把。然而好巧不巧,田双跌倒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大石头,田双的头正好磕在上面,当场毙命。 当时还在当长工的田九得知儿子出事的消息,悲痛欲绝。 他去找李丰理论,却被李丰派家丁痛打了一顿之后赶出门外。田九万般无奈,只好到官府去告,却没成想,那县太爷早与李丰有勾结,直接将他乱棍打出。田九走投无路,又不忍心让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只能再次请求官老爷为他做主。没成想,这一次,那县太爷听都不听,直接把他关进监牢,而这一关就是将近三年。 直到前些日子,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才有机会得以重见天日。 然而时过境迁,那富商李丰已经举家搬迁至别处,曾经的县太爷也升迁至外省。三年的牢狱之灾和独子枉死,田九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于是,报仇无门的他便迁怒县里的富商,大开杀戒。贾生和钱昌就是这样,命丧在了他的刀下。 昏黄的光晕笼罩,一时间,空气静默。 陶景和骆峥都没开口,只有田九,像是泻了力似的,身子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才十岁啊…。。他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啊…。。」田九声音哽咽,他大口的喘息着,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 总是陶景见惯了无数的命案,心中却也酸涩难当。 用血染就的仇恨,再以鲜血来偿还。冤冤相报,用无宁日。 田九把脸上的泪抹干: 「我知道我杀了人,终究难逃一死。但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陶景: 「什么?」 「再过两天,就是我儿子的忌日,他就葬在后山,能不能……让我再见上他一面?」 陶景沉吟。 「我保证不逃跑,只要让我再看上一眼,我一定认罪伏法。」 陶景看了骆峥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你们。」 田九嘴唇颤抖着,眼里再次蓄了泪。 陶景看着他,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田九,你杀人,是为了报復。但你为什么要在骨头上刻字呢?」 听到陶景发问,田九一愣,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什么字啊?我没刻啊?」 ———————— 第51章 迷雾之局(九) 「没刻?」骆峥一愣。 田九面露茫然,并无任何掩饰的痕迹。若不是那日在衙门亲见,他几乎就要相信了。陶景与他对视一眼,心里一突,剎那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耳边忽听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骆峥面色一凛,余光瞥见一只羽箭来势汹汹,正直直向他二人袭来。 千钧一髮之际,骆峥来不及细想,一个跃身把陶景扑倒在地。飞箭擦破骆峥肩上的衣料,划过皮肉,来带着飞溅而出的血珠,气势丝毫未减。 而后只听一声闷响,下一面,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骆峥还保持着刚刚落地时的姿势,一手撑地,身子覆盖在陶景身上,另一只手护住对方的后脑,替他缓冲突如其来的碰撞。 肩上的上血流如注,然而骆峥没心思管它。 「怎么样,没伤着吧?」 骆峥看着身下的人,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没事。」陶景缓过神来,不期然与骆峥对视。男人眼黑如墨,眸子里映出惊魂甫定的自己。 骆峥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你流血了。」陶景才发现,对方的衣袖不知何时竟已被浸红了大半。 第84页 骆峥似乎才意识到,他低头去看,眉心微蹙: 「不碍事。」 猝不及防飞进一只羽箭,窗外必定藏着行兇之人。两人不敢大意,立刻起身。 只见刚刚三人所站的位置,田九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嘴里大口涌出黑血。刚刚慌乱之间,他躲闪未及,一箭正中心脏。 田九嘴唇有气无力地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可惜伤势过重,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咽气了。 骆峥静默了一瞬,替他合上眼睛。 「出来吧。」骆峥嗓音骤冷。 随着一阵刺耳的冷笑,一个男人的身影从窗外翻进来。 「你是什么人?」 「呵」来人冷哼一声,竟不理他,而是直直看向陶景。 他缓缓揭下脸上的黑色遮布, 「好久不见,陶教授。」 陶景瞳孔瞬间一缩,一口气哽在喉间: 「陈章?」 陈章,他生前办理的那件杀人案的罪魁祸首,最后在那场爆炸中与他同归于尽。 正是因为他,陶景才赔上了性命。 陈章语气里不无戏嚯: 「陶教授好记性。」 陶景面色一沉: 「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兴许你满世界穿越,就不许我走一遭?」陈章冷哼一声: 「我死之后,地府认为我罪大恶极,不配入轮迴,让我到各个世界做任务赎罪。我嘛,对做任务没什么兴趣,我的兴趣……」说到这,特意看了陶景一眼: 「在于你。」 陶景心里一阵厌恶: 「你到底要怎样?」 话音未落,陈章收起冷笑,目光忽地像冰锥一样盯在陶景身上。 他一字一顿: 「要你的命。」 陶景不为所动: 「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大不了,重蹈覆辙,我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哈哈哈哈」陈章忽然大笑: 「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陶景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余光瞥四周,忽然看见自己的身侧,骆峥身形一歪,体力不支似的倚靠在旁边的墙上,眉头紧蹙,嘴角有血渍渗出。 陶景心中大骇: 「骆峥!」 「骆峥?」陶景大脑一片空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骆峥张了张嘴,却仿佛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在一点点变软,撑不住是的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陶景抱着他,急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他说不出话不要紧,我来帮他说。」陈章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他中了我的毒。」 中毒?! 陶景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了刚才那只箭和田九吐出的大滩黑血。再看着眼前骆峥被染得殷红的衣襟。 「解药……解药呢!」 陶景双目通红,一把攥住陈章的领子。 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像这样失去理智。 「咳……别急啊,解药就在我这儿,你先松开。」 陶景松手,目光仍死死地盯着他。只见陈章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陶景开门见山: 「什么条件?」 陈章一字一顿: 「要你自杀。」 陶景静默。 自打出事以来,他勤勤恳恳地做任务,就是为了能早日重返人间。没成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有如此一遭。 陈章: 「我可不再像当初那样能被你轻易抓住。现在,你可杀不了我。而解药在我手里,你自己看着办。」 陶景低头看着骆峥,男人双眼紧闭,眉心痛苦地拧着,嘴角的血猩红而刺眼。 「你慢慢想,反正心急的不是我。」陈章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表情,心里泛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 「对了,既然你要死了,我就不妨把真相都告诉你。」你当初在法庭上看到的那个不是我,而是我的同胞弟弟。没想到吧,人的确是我杀的,但你们抓错人了。」 「还有啊,这田九就是一屠户,哪里会杀人啊。这主意都是我出的,怎么杀人,怎么分尸……我不过是利用了他心中的仇恨而已。那骨头上的字也是我刻的,那是我名字的字母开头。原本想提醒你一下的,没成想,你连老朋友都认不出。」 陶景听着他一点点道出真相,奇怪的是,内心竟然越来越平静。 大幕揭开,冥冥之中自由因果。这到底是他二人的恩怨,犯不着用别人的命去赔。 他最后看了眼骆峥,心里轻轻道了声再见,而后那起桌旁的匕首,看向陈章: 「我答应你。」 ———————— 第52章 迷雾之局(十) 话音刚落,陈章狠狠一愣,他本没有想到陶景会答应得这么快。 陶景目光平静得与他对视,重复了一遍: 「我答应你。」 惊诧过后,陈章笑了。 先是邪气地挑起嘴角,而后变成了狂妄的大笑。 他目光里有揶揄,不屑,更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快意。 陶景没有看他,而是望向身后。 骆峥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烛火摇曳,衬得他目光愈加柔和。 「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话,是对陈章说的。 「那是自然。」陈章浑不在意似的敷衍道。 话毕,已没什么值得留恋。 陶景横刀立在颈侧,而后闭眼。 陈章直视着他,目露狂喜。 第85页 陶景闭眼,刚要发力。 耳边忽听「噔」地一声,铿锵有力,似是金属相撞。而后手上脱力,匕首掉在地上,旁边落着一颗石子。 二人双双愣住,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从地上一跃而起。下一秒,陈章忽然身体僵直,双目圆睁。 陈章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刚才陶景那柄匕首,正深深插在他左胸。而手中的那包解药,被一下子夺走。 「你……」 陈章瞪着此刻本应躺在地上的骆峥,一脸难以置信。 骆峥: 「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你……你不是都吐血了?」 骆峥抬袖一抹嘴角,又指了指肩上的血迹,一切不言自明。 刚才趁人不注意,他将伤口上的血随意往嘴角一抹,伪装成中毒已深的模样。 其实那点毒,还伤不了他。那只箭只是擦过皮肤表面,况且他在受伤初始,便封住了手臂上方的穴道,让它不至于迅速流窜至心脏。 在事实面前,陈章终于意识到自己输了。 然而再不甘,再反抗,终究也是徒劳。他跌倒在地,双目睁大,口中有鲜血涌出,终于失去了意识。 骆峥直视着陶景,目光温柔,嘴角微扬。 想起了刚才还要为他换命的那一幕,陶景两颊发热,被他目光一灼,更是有些无措。他头一偏,低声道: 「你没事就好。」 骆峥没答,手纸抬了抬,轻轻碰了一下陶景的脖子。 颈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挂着一道血丝。 陶景刚才与陈章针锋相对,根本没意识到疼,此刻停下来,才觉查出伤口。 骆峥: 「疼吗?」 陶景摇摇头,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故意用轻快的语气: 「为了某人,这点伤还是值得的。」 骆峥看着他的眼睛: 「可我捨不得。」 *** 陶景再次醒来,一睁眼,便看见纯白色的天花板。 五感归位,鼻端闻到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这是……回来了? 「恭喜你,任务成功。」 耳边突兀地响起一个人声,陶景一愣,四处搜寻,发现这声音竟来自头顶。 陶景仰头,竟发现一个黑影从窗外飘然而至。 陶景吓了一跳。 「阎王派我来转告你,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这就是你生前所在的世界,祝你好运,别再见到我了。」 说完,黑影慢慢消散,最终消失不见。 陶景目光直视着窗外,觉得有些恍然。 「呀,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陶景扭过头,那人身穿白大褂,是个年轻的医生。 陶景撑着要起来。 女医生连忙制止他: 「哎,别动别动,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刚刚经歷爆炸,我们待会儿得给你做些检查。」 「爆炸?」陶景疑惑。 「对呀,那么严重的爆炸,你能这么快醒来,真是出人意料啊。诶,你不记得了?」女医生一声惊唿,接着就往外跑: 「哎,主任,二床的病人醒了,对,好像失忆了……」 陶景失笑,刚想喊住她,对方已经一熘烟不见了。 陶景躺在床上,终于,一切都变得平静下来。 任务成功,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这里的时间,还停留在导致他穿越的事故发生后的几天。也就是在那栋住宅楼里,他与陈章同归于尽之后。 回来真好,陶景嘴角挂了微笑。心里想着想着,忽然一突。 也不知道骆峥在哪? 正思索着,外头忽然「哗啦」进来一大堆人。 刚才的年轻医生进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骆主任,您看看,病人似乎是创伤后产生了暂时性失忆?」 「哦,想不起东西了吗?」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那是年轻医生口中的主任。 男人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看不清面目。离远看,只觉身材颀长英挺,稜角分明。最突出的是那一双眼睛,漆黑深邃,目光稳中带柔。 他走过来,低头看了两眼。 陶景瞬间觉查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失忆了?没关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忽然弯腰,附在陶景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那你,还记得我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