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你好[快穿]》 第1页 《大佬你好［］》作者：锦杉【完结+番外】 文案 程弯虽然叫程弯，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直男。 在一次英雄救美反被开瓢之后，程弯被辣鸡绑定，毅然决然地走上了与各界大佬们斗（xiang）智（ai）斗（xiang）勇（sha）的道路。 武侠江湖 get√ 灾难 get√ 宇宙 get√ 犯罪惊悚 get√ 歌坛争锋 get√ 海洋奇缘 get√ loading…… 本文又名：《向大佬低头》《818我与大佬们那些不得不说的事》 《论直男如何被掰弯》《大兄弟，搞基不？》 阅读指南：1.本文1v1 主受，he ，攻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2.作者智商下线，逻辑已死，望诸位看官轻拍 内容标籤：系统 快穿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弯 ┃ 其它：系统，快穿 第1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一）（小俢） 一月，野风镇。 大雪连绵三日，路上的积雪足能没过人的鞋面儿。冷风瑟瑟地刮过，道边光秃秃的小树被吹得直打晃儿。 这天气，老百姓全都回家猫冬去了，宽敞的街道只有一个孤零零地身影执着地赶路。 程弯披着件灰不垃圾的道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趟。 许是被冻得久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庞被染上了一抹红晕。俊秀地眉头不经意地拧起，紧抿的嘴唇也失了血色。 突然，「吱嘎」一声，路边「邹记茶坊」的门小心翼翼地欠开了一道缝儿。 里边儿的店老闆已经扒着窗户瞅半天了，实在看不下去程弯那可怜样儿，向他招唿道：「这位小哥，天儿怪冷的，进来暖暖身子吧。」 程弯强忍着想要一脚迈进去的冲动，矜持地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店老闆嘆了口气，重新把门关上。 听着身后那道重重地「哐当」声，程弯内心是崩溃的。 「系统，你家宿主要死了。」 脑袋里有一个机械音慢悠悠地响起：「木事啦～就算你真的翘辫子啦，咱还有下个世界呢。」 程弯：「……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系统的机械音里透着浓浓的关爱：「加油，你是最胖的！」 程弯：「……」 ****** 程弯其人，本来是21世纪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狗。某天下晚自习，看到一猥琐色狼意图对校花妹子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程弯热血一涌，想要英雄救美。没成想，「美」到确实是救下来了，只不过「英雄」一个没留神，被人家歹徒从脑袋后面开瓢了。 从此，程弯被一个叫「大佬攻略系统」的东西绑定，过上了每个世界穿一遍的生活。而攻略任务，刷满每个大佬的好感度。初始为零，刷满五星，任务成功。 这次程弯所在的世界，相当于一个以武侠为主要背景的古代社会。 这次要攻略的对象，是名噪一时的魔教教主秦厉。 要说秦厉这个人，也真是不一般。 此人幼时师从当今白道武林第一门派青山派，因其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勤奋好学，不到十六便成了年青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当时黑白两道混战长达十年之久，大仗小仗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场，一直未能分出胜负。为平息纷争，双方决定在三个月之后决一死战。 秦厉就是这个时候被青山派最有威望的德丰长老遣往魔教作卧底的。 由于他不仅武功高强，并且脑子好使，不仅在一个月内博得了时任教主子彰的信任，更是分裂了魔教内部的人心。致使魔教教众专注于窝里斗，而在黑白两道大战之中一败涂地。 按说此事本来是大功一件，没想到的是，在这紧要关头，德丰被流矢所伤，没货几天就挂了。 他挂了不要紧，秦厉就悲剧了。 他作卧底这事是德丰一手安排的，整个青山派只有两个人知道。 一是德丰，然并卵，他已经升天了。 二是秦厉的同门师弟赵凌。然而赵凌这人心眼小的像针鼻儿，打刚一进师门起就开始嫉妒秦厉的才华。秦厉拿他当兄弟，他拿秦厉当仇人。尽职尽责地扮演了一个反派应有的角色，自然而然地隐瞒了秦厉当卧底的真相。 于是所有正统武林人事义愤填膺，纷纷把秦厉当成白道的叛徒，魔教的走狗。 按说即便如此，秦厉也未必真的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坏就坏在，攻破魔教老巢时，白道杀人杀得太过瘾，连带着一把火烧了秦厉家祖宅，秦家上上下下一十三口全部葬身火海。 最后得知真相的秦厉黑化了。 家人的悲剧导致了此人人格的极度扭曲，养成了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兇残个性。于是秦厉在那场大战后，用了十年的时间东山再起重振魔教，成为了魔教的新教主。并也因此成功当选江湖第一大刺儿头，连年蝉联江湖十大恶人榜榜首。 然而，为了攻略这么个大佬，他家系统给他安排的穿越对象是……一个冒牌神棍？？？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男十八号小炮灰。 「统子，你还能再随意一点吗？」 系统委屈地说：「都是总部随机抽的，我也没有办法呀。」 对此程弯表示他想要狗带。 第2页 然而系统可能是感知到了自家宿主将要逆流成河的悲伤，破例给他开了一个金手指，那就是，秦厉今天将会从这条路经过。 于是喜出望外的程弯就顶风冒雪地早早前来蹲坑。 然而程弯等到花儿也谢了，黄花菜都凉了，一条街前前后后熘达了不下十几趟，别说是教主了，连只鸟都没看见。 「统子，你说他咋还不来啊？」 程弯可怜巴巴地对着长街望眼欲穿。 系统也纳闷儿：「总部提供的信息不会出错啊……要不你再等等？」 程弯郁闷地把手中的算卦幡团吧团吧垫在了身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系统看着程弯的样子，有些担心：「对了，一会儿你见着他，打算怎么勾搭？」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对于这么个大魔头，普通的搭讪，人家看都不一定看你一眼，更别提攻略了。 程弯一下子蹦哒起来，清了清嗓，秒变影帝。 「帅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系统：「……」 「亲～，咱俩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系统：「……关爱智障，更关心你。」 「小伙子不错嘛，要不咱俩聊聊？」 系统：「喂，总部吗？我家宿主疯了……」 就在程弯沉迷演戏不能自拔时，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你要跟我聊聊？」 那嗓音冷到极点，跟人说话，就像是咔嚓咔嚓吐着冰碴。 程弯石化了。 腿肚子转筋，一动都动不了。 「统子……你能不能找个地缝让我钻一钻啊？」 「系统已死，有事烧纸。」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南京市长江大桥…… 程弯僵硬地转过身，就见一人面无表情地站在离自己一尺远的距离。 程弯双眼流下面条泪，卧槽大兄弟你走路不带声啊？！ 程弯偷偷打量对方，只见此人面如冠玉，稜角分明，英俊潇洒，人模狗样…… 端的是帅比一枚！ 且他披一身气势十足的鹤袍大氅，一左一右两个侍卫腰佩尖刀凶神恶煞。这么狂霸酷炫拽的出场方式必然是魔教教主秦厉无疑了。 侍卫一号见程弯沉默不语，眉毛登时一竖：「我家教主问你话呢！」 程弯：……我跟你真没啥可说的。 刚刚销声匿迹的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死回来了，吶喊着给陈弯打气：「不要怂，就是干！」 程弯被震的脑瓜仁直疼。 「那个……我想说……」程弯灵机一动，把地上皱不垃圾的破旗一抖，露出「问卜算卦」四个大字，「大兄弟，算命不？」 侍卫：「……」 秦厉：「……」 程弯看到刚才吆五喝六地那个侍卫嘴角一阵抽搐。 气氛有些尴尬啊…… 就在程弯决定捲铺盖跑路来日再战时，教主先生剑眉一挑：「算。」 程弯：「……」 excuse me？ 秦厉欣赏着在风中凌乱的程弯，缓缓道：「算好了，有赏，算不好嘛……」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不过程弯莫名觉得此处省略三万字…… 这么冷得天儿，程弯竟然不知不觉冒了一脑门子的汗。 不管了，豁出去了！就算挂了下个世界还是一条好汉！ 程弯撸胳膊挽袖子。 「施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生必能大富大贵啊！」 秦厉面无表情。 程弯咂了咂嘴，「然而你印堂发黑，头顶隐有黑气缭绕，此乃不祥之兆啊！」 那两个侍卫「噗嗤」一声没崩住。 秦厉眯了眯眼：「你要是再说不出什么来，恐怕一会儿就有血光之灾了。」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程弯：「我是能被轻易吓住的人吗？」 系统：「你是。」 程弯：「……」 都起开，劳资要放大招了！ 程弯正了正神色，直视着秦厉的眼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施主孑然一身，六亲薄缘……」 秦厉的眸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程弯：「施主命途多舛，从少时起便受尽磨难。」 秦厉的面容一下子冷了下来，连周围两个侍卫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 高大的身影逼近，极富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弯咽了咽口水：「十年来，施主可曾一直寻找着什么人，却始终杳无音信？」 喉咙瞬间被勒紧，秦厉修长的手指如铁钳般缚上了程弯的脖颈。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语气冷硬而不容置疑，仿佛下一秒就会把程弯的脖子捏断。 「咳……咳咳」程弯脸色涨红，艰难地唿吸着那微薄的空气，双手胡乱地抓向四周，像溺水的人渴求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秦厉却丝毫没给他机会，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嵌住了程弯的胳膊，颈部传来的力量再一次缩紧。 程弯翻着白眼，气息微弱地说：「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再哪儿。」 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第2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二）（修）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 程弯从沉睡中醒来，一脸懵逼。 「咳咳……」 第3页 喉咙一阵撕扯般的疼痛，牵引着意识也渐渐回笼。 冷肃的面容，铁钳般的手指…… 他记得自己好像被秦厉给掐死了……吧？ 程弯：「统子，这是下个世界了吗？」 脑海中的机械音响起：「……你想多了。」 咦，我还活着？程弯晃了晃胳膊伸了伸腿，各个零件儿还都齐全。 他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系统看着丝毫没有预感到接下来危险的蠢宿主，由衷地提醒道：「你先别高兴太早。」 程弯：「(⊙x⊙)？」 系统：「你还记得你之前都说了啥吗？」 程弯挠头。刚才一时情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顺嘴熘达出去了，现在想想，还真没啥印象了。 系统嘆了口气：「你说你会算命。」 「哦」，程弯想起来了：「印堂发黑那个？怎么了？难道秦大佬信了？」 系统心说你真是太小看堂堂魔教教主的智商了：「他信的是下一句。」 程弯：「啥？」 系统：「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程弯有点想疯，「这是我说的？」 系统无比沉痛：「嗯。」 难得你都被掐成那样了咬字还无比清晰，这锅你想不背都不行。 「那是我瞎掰的好吗！」，程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之前接收信息的时候，秦厉确实有一个找了十年的人，那就是他的妹妹。那场大火之后，全家人的尸体都是秦厉是亲自挨个挖坑埋的，一共一十三具尸体唯独少了他妹妹的。 于是，他坚信，小姑娘还活着。 然而秦厉花了十年功夫都没找到的人，他程弯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不过是为了保命顺嘴胡诌的罢了。 程弯：「完了完了，不小心把魔教大佬给耍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系统：「莫慌，要冷静。」 程弯面色惊恐：「你说他会一激动杀了我吗？」 系统温柔地说：「生活不只眼前的等死，还有凌迟和五马分尸。」 程弯：「……妈妈救我」 让我去死吧，真的，下个世界还是一条好汉！ 程弯破罐子破摔般地瘫成了个「大」字型，默默地计算着如果现在自爆会被扣掉多少积分。 正在这时，听到「咣咣咣」三声门响。 程弯有气无力：「谁啊？」 「教主让你立刻去见他。」浑厚的嗓音之后，是一个膘肥体壮的黑脸大汉。 程弯认出来这哥们儿就是之前秦厉那俩侍卫之一。 「哦。」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程弯磨磨蹭蹭地下床。 系统：「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 程弯：「……闭嘴！」 程弯一步一步地挪到门口，跟着大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 不得不说，魔教虽说被正道人事所不耻，但毕竟是江湖第一大反派，着实有钱啊！ 程弯：「你看看这金灿灿的柱子，看看这光熘熘的地，再看看这锃光瓦亮的大灯泡，呸，夜明珠……」 系统：「……」 程弯：「这得多少钱啊，铺张浪费是可耻的！」 系统：「那你先把你粘在大灯泡上的爪子拿开。」 程弯：「……这都被你发现了。」 大汉把他领到地方就先下去了，偌大的宫殿里只有程弯一个人。 程弯转悠来，转悠去，正觉得无聊，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程弯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果不其然，正是魔教教主秦先生。 哥们儿你能不能不这么神出鬼没啊，武功高了不起啊？ 秦厉逆光而立，俊美的脸上留下暗淡的阴影，在模煳的光晕映衬下，他如雕塑般的轮廓凭添了些许柔和。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弯：「小的就是一穷算命的……」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你要是再吐不出一句真话来，我不保证你的舌头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程弯：「……」这个逼装的我给你满分。 「好吧，我的确不是算命的。」 秦厉「哼」了一声，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程弯继续道：「其实……我是一个要饭的。」 秦厉：「……拉出去」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汉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拽住程弯衣领子就往门口拖。 「咳咳……等一下！」 大汉停住脚步。 秦厉瞟了一眼程弯：「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程弯：「……我知道你妹妹在哪里。」 秦厉使了个颜色，大汉立马把手松开。程弯像破布似的被一把丢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秦厉眯了眯眼：「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是是，鼻子会变长。 程弯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要是骗你从此改名叫匹诺曹！」 秦厉难得接了一句：「……匹诺曹是何人？」 ……大哥这不是重点好么…… 程弯正色道：「教主可还记得青山镇？」 秦厉眸光一敛，周身杀气陡增。岂止是记得，简直做鬼都不能忘。 第4页 青山镇是位于这个世界南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镇子本不出名，然而以其而建的青山派可就出了大名了。 在德丰长老的带领下，青山派短短几十年内便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一时风头无两。 这是一个让秦厉又爱又恨的地方。这是一个既给了他无上光荣，又给了他无尽痛苦的地方。 几个时辰前程弯昏迷时，系统为了避免大魔头在得知真像后把他家宿主大卸八块，紧急联繫总部，调出了这个世界更多的资料。 原来秦厉家那场灭门大火烧起来时，秦厉他爹情急之下把年仅三岁的小姑娘藏到了一口枯井里，这才使她倖免于难。 大火烧干净之后，小姑娘想出来，奈何井底太深出不来，唿救时正好被一个路过的青山镇的农夫救了。巧的是农夫三十有余，家里却并无子嗣，于是便把小姑娘收养了下来。 程弯刚想告诉他你妹妹就在那儿时，哪知秦厉勃然变色，「不可能！当年我前前后后在镇子里不知道找了多少次，倘若事情果真如你所说，我怎会不知？」 程弯心说这你就不明白了，一个正常的镇子，最起码也有几百户人家，古代又没有监控，你怎么知道她躲哪儿去了？再说了，也没准是人家父母怕招祸，特地把孩子藏起来了呢？ 程弯把绞尽脑汁把要说的话转换成文言文：「阖镇上下近千余人，许是当时教主心急，难免有所疏漏。」 秦厉皱眉，不置可否。然而仅仅是瞬间，他忽然看向程弯，目光凌厉：「这些你是从何得知？」 程弯心说系统在手天下我有啊，然而这话说出去就是一个死啊，值得故作高深：「天机不可泄露。」 作为一个神棍，程弯默默为自己的敬业点了个贊。 秦厉眯了眯眼，静静打量着程弯。后者脸上挂着马克思主义乖巧般地笑容，眼神不卑不亢不躲不闪。 末了，秦厉收回了目光：「暂且信你一回。」 「唿」，程弯长出一口气，有一种boss打通关的感觉。 「不过……」秦厉突然开口。 程弯一个激灵，那口出了一半的气儿又生生憋了回去。 大兄弟你说话能不大喘气吗！！！ 秦厉眼睛危险地眯起，语气森然像是对着人后脖子吹凉风，「倘若我发现你对我有所欺瞒，那么，小心你的舌头。」 程弯：「……」 大兄弟你对别人的舌头是有多么深的执念啊…… 第3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三）（俢） 夜色清透而温润，如上好的徽墨，晕染了整个天幕。 秦厉脱掉厚重的大氅，只着一件黑色的里衣，在窗边负手而立。 晚风不柔，带着丝丝凉意。 秦厉伸出手去，风从指缝间流过。突然，有只迷路的小虫落在手心，又倏地飞走。 秦厉出神地盯着它，视线却又像是穿过了它，飘向未知的远方。 那里，有墨色掩映下的村庄，寂静又安详。 *** 与此同时，在与大殿相反方向的一间屋子里，程弯正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统子，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系统：「不怎么样……」 程弯嘴角一耷拉，「你就不能给我点信心吗？」 系统：「怕你骄傲。」 程弯：「……」我竟无言以对。 「对了，」程弯忽然想起来，「大佬的好感度涨了吗」 系统：「……你会对一个疯子产生好感度？」 程弯：「……」 今天下午，就在那一番深情表白之后，秦大佬下令，明日一早，将要和程弯秘密前往青山镇。 对于这一安排，程弯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他家系统虽然告诉他秦厉的妹妹确实还在青山镇，但是并不清楚具体是在哪户人家。 这就有点尴尬了。 程弯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一个落魄小青年，在魔教教主的淫威之下，挨家挨户跑去敲门：「嘿，兄弟，这里有人缺个妹妹，你家有吗？」 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然而程弯的拒绝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侍卫大哥毫不留情地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寒冬腊月，冷风嗖嗖地刮，程弯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系统适时地配上一句：「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啊～」 「……」程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这时远处有人大模大样地走过来了，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秦大教主。 程弯决定先打招唿：「雷吼啊～」 秦厉：」说人话。」 程弯：「……你好。」 秦厉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程弯：哼！拽什么拽！ 秦厉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前方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一踩脚蹬，飞身而上，动作连贯帅气，一气呵成。 程弯咂了咂嘴：厉害了，我的教主。 马上的秦厉暼了一眼下方傻愣愣的程弯，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另一匹马。 好像在说，you can you up 程弯瞅着都快到自己胸那么高的马，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no看也no bb 作为一个城市里出生的孩子，程弯从小到大都没骑过马。为数不多见过几次活生生的马，还是在动物园里。 第5页 如今指望他能像秦厉一样上马跟上楼似的，他还真有点困难。 秦厉看着他迟迟不肯动身，一下子便摸透了他的想法，不由得唇角微勾，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屑。 被一个古人嘲笑了，程弯心很塞。 「用不用我帮你啊？」秦厉终于开口了，只是这语调里多了些许揶揄。 「不用，我自己来！」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程弯表示绝不低头。 他缓缓靠近那匹马，伸出手，给它缕了缕毛。 「马儿乖～」 大马鼻孔喷气，头转到另一边。 「……」，程弯觉得人生无比挫败，连一匹马都不待见他。 程弯不管，对着马耳朵说了一大堆好话，便要上马。可还没等踩上脚蹬子，骏马忽然长嘶一声，两蹄高高抬起。 程弯身子一歪重心不稳，一抬头便见两个硕大的马蹄子照着自己脸就落下来了。 没想到自己将要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程弯长嘆一声：「吾命休……咦（д）？」 嘆还没嘆完，程弯就感觉一股大力从上而来，直接将自己拎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咚」的一声，马蹄重重砸在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 秦厉一边让侍卫拉住那匹马，一边松开抓着程弯的手。后者踉跄了几下，终于稳住了身形。 「唿」，好险…… 程弯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 秦厉看着眼前人因紧张而微红的面颊，被汗水润湿的鬓角，心中滑过一丝异样。本来没想说的话也脱口而出，「逞什么能……」 话虽难听，可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轻蔑，反而透露着那么一点儿几不可察的担忧。 程弯听得出好赖，下意识地挠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 这时就听见脑子里系统兴奋的声音炸响：「yes!一颗星。」 程弯一下子就愣了，这么一会儿就涨了一颗星，难道是因为刚才他一下接触？他不由自主地想：他要是把大佬浑身上下摸一遍，是不是就五颗星了…… 他赶忙抬头看去，却见秦厉早就恢復了那副冰山扑克脸，吩咐道：「阿越，把它先带下去吧。」 被点到名字的侍卫拉着刚才那匹倔马下去了。 一时间只剩下了一匹马。 程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大佬想要跟我共乘一骑？简直受宠若惊。 只是他刚激动没多久，那侍卫就回来了。秦厉朝他手里拽着的东西扬了扬下巴：「你骑这个。」 程弯扭头一看，只见那侍卫手中，赫然牵着一头——驴！！！ 于是，两个时辰后，宽敞的官道上，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帅气的青年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慢悠悠地走在前面，而在他后面的不远处，一个破衣烂衫的小道士骑着一头秃毛驴哼哧哼哧地往前追…… 两旁路人纷纷侧目，面露不解。 路人甲：「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儿。」 路人乙：「唉，他们的世界我们不懂。」 而作为众人议论的焦点，程弯只觉得心好累：大佬，你倒是等等我啊…… ******* 程弯所在的世界，人们出行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儿，地铁，汽车，货车，飞机……爱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做怎么做。 然而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程弯显然没有这么好命。 从日出到黄昏，程弯在被颠地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之后，对驴这个物种产生了全新的认识。 再看看秦厉，人家脸不红气不喘，有模有样地坐在马上，惬意地好像在郊游。 大佬就是大佬，不服不行。 程弯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忧伤地嘆了口气。 他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秦厉，后者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程弯：「教主，我想吃饭。」 秦厉回头看了一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那你就想吧。」 程弯：「……」 好在秦厉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一刻钟后，两人在一家客栈的门口停下。 程弯欣慰的想，大佬毕竟还是有点人性的。 结果转眼就看见秦厉温柔地摸了摸马的头，「马儿，你一定是饿了吧？」 程弯：「……」 他由衷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深深恶意。 把马交给店小二安置后，秦厉和程弯一前一后跨进了门槛。 秦厉本身人长得帅，还自带一股王霸之气，一踏进店里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店老闆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一双若隐若现的小眼睛嵌在一脸的褶子里，长得很有创意。 一看见来人了，赶忙上前招唿。一声「大爷，里边请。」喊得那叫一个响亮，程弯一个没留神还以为进青楼了。 「大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秦厉：「给我来一壶花雕。」 老闆：「好嘞，您还来点儿别的吗？」 秦厉没说话，偏头瞟了眼程弯，「你不是饿了吗？」 店老闆寻着声音看去，视线落在程弯身上，好像才注意到有这么个人。 程弯正饿的眼冒金星，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筷子沾水在碗里画圈儿。乍一听到有人叫自己，勐地抬头，正好对上秦厉那双幽深而沉静的双眼。 第6页 程弯不由自主地想：大佬的眼睛可真好看。 程弯对美好的事物向来缺乏抵抗力，看着看着就看多了，最后倒是秦厉有点不自在地偏过了头去，「点你的菜……」 第4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四） 既然大佬都发话了，那就点吧，程弯认认真真地琢磨着该用什么填饱他欲求不满的肚子。 然而立在旁边的店老闆一脸嫌弃地看着穿着破烂的程弯，一边拍秦厉马屁，「大爷真是宅心仁厚，对下人都这么好，还带他来吃酒。」 一边默默点菜的程弯：「……」 竟然被当成大佬的小跟班，他表示很不爽。 然而店老闆似乎没感觉到程弯的不爽，还笑呵呵地问他想吃点啥。 程弯这回连想都不想，张口就来：「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滷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 店老闆手里的记帐本「啪叽」一声煳脚面子上了。 他努力在自己一脸的褶子中挤出一个不那么狰狞的微笑：「……客官，你点这么多吃得了吗？」 程弯一拍桌子：「吃不了我兜着走！」 「……」，老闆求助似的看着秦厉，像是在看一个救世主，「这……」 秦厉意味不明地看了程弯一眼，缓缓道：「就照他说的做。」 老闆目瞪狗呆。 然而不光是老闆，同样懵逼的还有程弯。 excuse me ？哥们儿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程弯惊疑不定地去问系统，秦大佬是不是有得了间歇性颈部以上瘫痪？ 系统给了他否定答案，并啐了他一口。 于是程弯不得不开始怀疑，今儿太阳是打地底下出来的吧？ 然而这个问题他没有思考太久，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不到一会儿，菜就开始流水般的上了。程弯从第一道菜开始吃，一直吃到月亮出来，还有两个菜没上来。 不得不说，这家的菜，好吃盘大份量足。菜盘子从桌子上摆到地上，左一个右一个，差点一路铺到门口。 于是乎当老闆成功避开所有菜盘子来到桌前时，程弯有一种他在玩儿「别踩白块」的错觉。 老闆抹了抹头上的汗：「两位吃的可还满意否？」 程弯嘿嘿一笑：「嗝儿……」 老闆：「……」 「客官，一会儿小店还有特地请的说书先生，您二位慢慢吃。」 店老闆觉得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儿逮着个这么大个儿的金主，可得好吃好喝伺候着。 一听还有说书的，程弯更打起精神了。在原来世界，程弯从小被奶奶带大。自打程弯记事起，奶奶就爱最爱做的事儿就是躺在摇椅里听评书。所以，当别人的童年是弹玻璃球打啪叽，上房揭瓦砸玻璃；而程弯的童年，是白眉大侠、童林传，乱世枭雄和隋唐演义…… 程弯真心觉得今儿这顿饭是真没白蹭。 「丁丁当当」一阵锣响，在大门口守着的店小二亮亮堂堂地吆喝了一声：「罗先生来了。」 只这一嗓子，众人视线全被吸引过去。 只见从大门口，施施然迈进来一个清瘦的白鬍子老头，着长衫，外罩一个短襟马褂，右手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据说，这罗先生，是这一带鼎鼎有名的说书先生。上到七八十岁老大爷，下到四五岁小娃娃，不论老少，不论男女，闲得没事儿时，都爱听他抖搂抖搂嘴皮子。是以附近的客栈饭庄、酒馆茶肆，都请他过来撑场子。 不过他出名，倒真不是因为这书说的有多地道，而是因为他什么都敢讲。什么皇家秘辛啊，江湖趣闻啊，什么富家子弟强抢民女啊，绿林好汉劫富济贫啊～就好像天底下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 而从古至今，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人们都乐的将他们那些无处安放的口水，喷在他们觉得有意思的事儿上。所以才给了罗先生这样的人充分发挥八卦才能的市场。 但按照程弯现代人的眼光看，这罗先生顶多算一高级狗仔。 程弯抱着看戏的心态，想听听他能白话出什么来。 那厢里，罗老头儿已经把傢伙什儿都掏出来了。一张醒木惊堂响，一尺摺扇开又合：「南来的北往的，走街的串巷的，感谢你们，来捧我老罗的场儿。今儿个，我就给大傢伙儿讲讲，一位叱咤武林十余年的传奇人物。」 底下听众都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儿。也有人开始猜测罗先生口中的传奇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问道：「莫不是平沙一派十八岁成名的少掌门樊池？」 说书先生摇头。 其他人猜：「那是不是堂堂万春城城主万子龙？」 一句话，尾音还没撂下，就听一个绿林打扮七尺大汉粗声道：「你可算了吧，他万子龙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论武功，论人品，有哪样比得上我家大哥陈沖？」 说书先生看着底下人的七嘴八舌，脸上始终挂着迷之微笑。 待吊足了人的胃口，这才施施然道：「老夫今天要讲的这个人，乃是当今江湖上赫赫有名魔教教主秦厉！」 「咳……」正在喝茶的程弯差点一口气呛气管子里。 大哥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7页 罗先生这话一出口，满室寂静，原来叽叽喳喳地听众们纷纷像被按了静音似的。 半晌，才有一小孩颤巍巍地问：「是那个眼睛会喷火，体壮如牛，长了八条腿的大魔头吗？」 程弯：「……」 熊孩子，不知道不要乱说啊…… 八条腿，你丫那是螃蟹吗？ 程弯战战兢兢地看了秦厉一眼，后者那张万年面瘫脸好像变得更瘫了…… 孩子他娘大概也觉得丢人，拍了儿子脑袋一把：「你瞎说什么呢？」 小孩暼暼嘴，眼泪汪汪委屈的狠：「这都是娘亲告诉孩儿的啊。娘亲还说孩儿要是不听话，就会被大魔头抓走吃掉。」 「……」，真相了。 原来我们的秦大教主不仅在江湖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极大的促进了人民精神世界的丰富以及古代教育行业的发展。 那位中年妇女被自家孩子怼的无话可说。 说书先生看场面如此尴尬，干笑了两声：「今天老夫要说的，绝不是什么相貌问题。而是……」说到这时，竟装腔作势地压低了声音：「他秦厉，曾是白道武林第一大门派青山派的的叛徒！」 这话一撂，像是点燃了炸弹的引线，整个不大的屋里顿时炸开了锅。 「对，他秦厉原先在青山派的时候，我还跟他比过武呢！从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怎么样？投奔魔教了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听说啊，就因为他投奔魔教，全家一十三口惨遭灭门吶！」 「哼，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他秦厉一生作恶多端，他死全家纯粹是报应！死有余辜！」 「这位兄台别激动啊，你想想，他刚投奔魔教没多久，家里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却至今也没找到兇手。我看吶，没准这火，是他自己放的呢……」 …… 场面越来越热闹，一帮人讲故事的讲故事，抖机灵的抖机灵。眼睛瞪得熘熘圆，信誓旦旦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间或配上「老子说的绝对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便像那秦厉狗贼一样死全家」之类的毒誓。 程弯在中间坐着，莫名觉得有点冷。 他心一抖，下意识地往秦厉方向看去，只见后者面色冷峻如霜，死死咬着牙，额上青筋隐隐突显。 如果目光能化做刀，那些大言不惭的人估计已经被活剐了。 那个罗先生现在在程弯的眼里就像一个大号的g。 为了待会儿避免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程弯斟酌着语言：「教主，冲动是魔鬼……」 秦厉嗓音冰冷，一字一顿：「我本来就是魔鬼。」 程弯心里「咯噔」一下。 这几天相处下来，秦大佬除了拽了一点儿，冷了一点儿，对自己其实还不错。于是乎让他产生了一种『秦厉似乎并没有传言那么兇残』的错觉，而忘了眼前的人其实是堂堂魔教教主，手沾染着多少人的鲜血。 而秦厉现在这副杀神样子，程弯毫不怀疑下一秒全屋的人都会横死当场。 「统子，统子，大佬要黑化了，怎么办？！」 系统长嘆一声：「天下苍生就要靠你来拯救了！」 「……臣妾做不到啊。」 程弯看着秦厉，缓缓运气：「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 秦厉一记眼刀射过来，程弯咽了咽口水：「……没什么不好……」 系统：「瞧你那点儿出息。」 程弯：「你行你上啊！」 系统默默的缩了回去。 就在程弯跟系统急的不可开交时，秦厉忽然拿起了放在桌边儿的剑。 妈蛋，不能再等了。 程弯心一横，「嚯」地站起来了。 众人正讨论地七嘴八舌，看见程弯冒出头儿，均是一愣。 程弯清了清嗓：「这十年前的事，想必无论如何争执，也无法定论。不如这样，让贫道给大家讲个故事如何？」 第5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五） 话一出口，压根儿没人搭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纳闷儿这痩猴是从哪蹿出来的。 奈何程弯的脸皮向来厚比城墙，看大家如此反应倒也不尴尬。 这时罗先生发声了：「不知小兄弟今天要带给大家的是什么故事？」 程弯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罗先生：「……」 底下有人不耐烦：「你耍我们玩儿呢吧，滚滚滚，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程弯不慌不忙：「老和尚对小和尚说：我们庙有三天没揭开锅了，你师父我要是再没饭吃，就要嗝屁了。你，去山下那个庙里偷几个馒头。」 小和尚同意了，说：「师傅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翘辫子。」 于是他走啊走，来到了山下那个庙。没想到那个庙也穷的掉渣，里头的和尚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小和尚装作无家可归前去投奔，有人看他可怜，便给了他口饭吃。 小和尚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宁可自己饿的眼冒金星，也愣是从牙缝里省下了三四个白白胖胖的发面馒头。 底下有人听的入迷了，「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啊，」程弯若有似无地瞟了秦厉一眼，「小和尚撑着最后一口气儿，回到了山上那个庙，结果发现师父已经饿死了。其他和尚看到他手里的馒头，眼睛都绿了。他们说，小和尚叛变师门，抢走了他所有的吃的，还狠狠打了他一顿。」 第8页 「于是本就虚弱的小和尚就这么死了，死在了自己同门师兄弟的手上，死在了自己极力想守护的人的手上。」 一语话毕，满室寂静。唯有秦厉拿着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半晌有人感嘆：「小和尚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不值了。」 刚才叫嚣着让程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的大汉，此时脸色涨红，义愤填膺：「要是我是那个小和尚，早他娘的撂挑子不干了！」 底下一大堆人附和道：「对！不如干脆投奔山下那个庙算了！起码还能活命啊！」 「就是！」 「就是！」 …… 有时候，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凡事自有因果。 程弯相信，若非是那场大火，秦厉断不会选择如今这条道路。却也正是因为这一选择，他没有成为死在同门手中的小和尚，而是成为了可以叱咤江湖魔教教主。 大堂又重新归于喧嚣。罗先生趁热打铁，又讲了几个官家公子小姐的段子，把大家都得哈哈直笑，之前残留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程弯心里痛快，也忘了桌子上是谁的酒，直接伸手拿过来，把剩下的小半壶花雕喝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酒壶「咣当」一声撂在桌子上，程弯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 世人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那要是从老虎嘴里抢食呢…… 没看见……你一定啥都没看见…… 程弯战战兢兢地把酒壶推到秦厉面前，刚想说「大佬我错了小的再给你要一壶……」，却正好对上后者的视线。 漆黑的双眸，隐有光华涌动，灿若星辰。 程弯心脏蓦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却不知道，在他转身之后，秦厉薄唇微启，几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叮～两颗星！」 ****** 在饭桌上的时间，永远是过的最快的，大傢伙儿一不留神就吃到了三更半夜。 其他人住店的住店，回家的回家，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满屋的杯盘狼藉。 程弯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困了。 「小二，结帐！」 「好嘞！」 一个小伙计乐颠颠地跑过来，「二位客官，一共是三十二两八钱，您就给三十二两吧。」 「好的。」程弯自然而然地看着秦厉，没想到后者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程弯强压下心头不祥的预感：「大哥……人家让你结帐呢。」 秦厉暼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点的菜为什么让我付钱？」 wtf？？？ 程弯瞬间石化。 好傢伙，怪不得你之前答应的那么顺熘，合着压根儿就没打算给钱啊！ 重点是你为毛不早说啊？给哥们一个心理准备好伐？ 程弯哆嗦着翻了翻比脸还干净的兜儿，真心觉得活着不易啊…… 程弯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厉，眼睛扑闪着好像会说话：教主，我没钱…… 秦厉同样回视他：我也没钱。 程弯：「……」 店小二看着这俩人光顾着眉目传情了，谁也没有掏银子的意思，急得脑袋瓜直冒汗。 程弯比他还急，不光冒汗，还想上厕所……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右边的秦厉：「大佬，行行好吧……把帐结了，我以后肯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秦厉一脸无辜：「我真没钱。」 程弯急了：「你堂堂一个魔……」话说到一半，觑了一眼店小二，舌头生生打了个转儿，「……大佬，出门怎么不带钱？」 秦厉：「以前名声太烂，没人敢管我要钱。」 程弯：「……」这理由我服！ 小二看这俩人你推我，我推你，有些明白过味儿来了：好啊，这是想吃白食啊！ 二话不说，赶紧告诉掌柜！ 一眨眼儿的功夫，小二就领着店老闆来了，后边还跟着几个凶神恶煞地彪形大汉。脸上的表情和小山似的肱二头肌充分表达了：信不信我削你？ 此时店老闆再也不復之前那般慈眉善目，瞪的熘圆的小眼睛像是沖外喷射着毒针：「客官这是何意啊？」 程弯怂了：「那什么，兄弟……有话好好说……」一会儿打的时候能不能不打脸啊…… 老闆笑的很是狰狞，在程弯眼里，活脱脱一个邪恶的胖女巫：「今儿个这钱，要是差了一个子儿，你们俩都别想站着走出这个门儿！」 程弯：「那我可以坐着出去吗？」 老闆：「……」 就在这时，老闆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子，目光忽然定住：「要不就用这把剑来抵饭钱？」 秦厉想都没想：「不行。」 程弯心说大哥你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啊，这样会把天儿聊死的啊…… 老闆果然怒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四个大汉一下子站到了前头。 秦厉看都不看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 老闆一下子被这个态度刺激着了，头顶上的火一冒三尺高：「来呀，给我上！」 程弯已经做好了被揍得连亲妈都不认识的准备。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髮时，耳边突然传来破空之声。秦厉下意识拽着程弯一躲，一支长箭自窗外射入，穿过老闆脑瓜顶的帽子，直直□□墙里。 第9页 「谁？……谁！」老闆吓的连滚带爬，就差没钻到桌子底下了。 秦厉眸光一凛，两指随意夹起桌上的筷子向外一掷，下一秒，就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老闆缓过神儿来，看到秦厉的表现，心里一惊，幸好刚才没动手。 秦厉：「出来。」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仿若气场全开，让人不敢轻易放肆。 一个黑色的身影自窗后显现出来。 来者皮肤白皙，身形纤细，乍看之下略有一种女孩子的秀气。只是那一脸杀气却仿佛和秦厉别无二致。 少年左手捂着肩膀，似乎是被秦厉丢出去那一筷子所伤。 秦厉挑眉：「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少年：「那是当然，要是不知道我怎么杀你。」 程弯：哦豁，原来是冲着他家大佬来的。 秦厉：「暗箭伤人可不厚道啊。」 少年：「废话，我要是能打过你，还用玩儿阴的吗！」 程弯：「……」真是个耿直的boy。 秦厉难得有耐心：「你已知打不过我，为什么还来？ 少年撇撇嘴：「我师父让我来的，我也没办法啊……」 程弯好奇：「你师父是谁？」 少年突然瞪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程弯：「……」嘿！我这爆脾气！ 秦厉：「那你杀不了我，岂不是没法向你师父交差？」 少年眼珠忽然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谁说我杀不了？」 秦厉心下一惊，只见刚刚还围在附近老闆和打手全都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程弯身子歪歪斜斜，感嘆了一句天上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多星星，便也趴下了。 秦厉脑袋里一阵晕眩，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下了毒？」 少年笑的人畜无害：「恭喜你，答对了。」 秦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6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六） 雪后初晴，暖融融的阳光播洒，驱散连日来的寒冷。 青山镇的街道上，又恢復了往日的人气儿。摊煎饼的摊煎饼，卖糖葫芦的卖糖葫芦，人们你来我往，叫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当真是好不热闹。 而就在此时，一个面白清瘦的少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只见他头戴包巾，身着麻衣，明明是落魄的打扮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英气。 然而众人关注的焦点却不是他的样貌，而是他身后拉着的物件儿——一个不大的板车上面搁着一口破木头棺材。 「唉，可怜见的，准是家里老爷子又去了。」 「这孩子看着年纪轻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怕是要受苦喽。」 「王兄大可不必伤感，这生老病死都是老天爷定的，不论是谁，迟早都有这么一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从人生苦短一直讨论到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 少年面色阴沉，闷头拉着车，心里却默默地想：真是太他妈沉了！早知道还不如用马车呢！ 昨儿晚上，他把准备好的软骨散抹在箭上，靠着弓箭射出时毒液在空气中挥发，好不容易才让秦厉中了招。 说实话，他不是不想直接要了他的命。只不过师父三令五申地强调，要抓活的。然而抓是抓到了，怎么把一个大活人堂而皇之的运出镇子又是一个问题。 不巧的是，正赶上这两天镇子里颇为不安生，所以对来往进出人员的检查要比以往更加严格。如果用马车的话，一撩帘，不管里面有啥都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索性直接把秦厉塞进棺材里，省得麻烦。 不知不觉也走了能有两个时辰了，前面不远，就是镇子的北出口，两个提着刀的侍卫正在那挨个儿盘查。 少年低眉敛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都顺顺噹噹过去了，马上轮到他了，少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可疑。 没成想，眼看着就要临门一脚了，一个侍卫突然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顺从的回答：「周明。」 「这棺材里，是你什么人？」 周明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小人刚过世的父亲。」 那侍卫看着眼前的少年面色苍白，神色一片悲戚，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出了这道门就是青山了，好好把你父亲安葬了吧。」 周明心下暗喜，连忙点头称是。 侍卫一抬手，刚要放行，可就在这节骨眼上，身后的棺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周明有点抓狂，去你姥姥的秦厉！你什么时候醒不好偏偏这时候醒？ 那侍卫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接下来的一声可着实听的真真切切。 「咳咳……」 周明双拳紧攥。 果不其然，就听侍卫喝到：「等一下！」 周明无奈，只得停下。 侍卫居高临下，眼神里透着满满的怀疑：「你刚才不是说棺材里是你死去的父亲吗？」 周明：「是……」 「那这咳嗽声你怎么解释？」 周明抓耳挠腮：「可能是……没死透？」 侍卫：「……」 第10页 「少装蒜，给我把棺材打开！」 周明眼里寒光一闪，不为所动。 侍卫抽刀，「别逼我动手。」 周明眼睛一眯，杀气隐现。 双方正僵持不下，就看一边，棺材盖子竟然不知不觉中自己动了…… 一寸，两寸，三寸……咣叽，掉地上了。 周明：「……」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秦厉缓缓坐起，大口唿吸新鲜空气，刚才，真是憋死他了…… 侍卫看了眼棺材看了眼周明，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你爹真年轻……」 周明：「……谢谢夸奖。」 侍卫抱着胳膊，等着看好戏：「说吧，怎么回事儿啊？」 周明涨红了脸，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挂在这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喊。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沖至近前，一把将他抱起：「小明！小明！俺找你找的好苦啊！」 侍卫及围观群众：「⊙w⊙」 周明：「？？？」 来人着一身火红长裙，皮肤黝黑，头上扎两个大粗麻花辫儿，把口红当腮红涂的脸上挂着喜极而泣的泪水：「小明，俺可想死你了！」 侍卫大哥当场石化。 周明一脸惊恐地推开她：「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人一脸受伤的表情，音调格外的抑扬顿挫：「夫君，你怎么连俺都不认识了？俺是翠花啊！」 夫！君！ 周明听到了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侍卫大哥显然也出于懵逼之中没回过神来，半天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该干些啥。 翠花扫了一眼四周，不经意间看到了棺材里的秦厉，突然就来劲了，对着周明破口大骂：「好啊！你个没良心的！原来你是打算跟这小白脸子私奔啊！」 私……奔…… 我……和……他？ 周明凌乱了，而且凌乱的特别彻底…… 翠花不依不饶地掐着腰，一脸原配把小三捉姦在床的表情，嗒嗒嗒连珠炮似的一通乱喷，溅了围观群众一脸吐沫星子。 侍卫大哥在这种连环攻势之下，终于缓过神儿来了。 左边看了看秦厉，右边又瞅了瞅翠花，脑子里瞬间勾勒出一个霸道女土匪强抢民男，清纯小伙不堪忍受与旧爱私奔的悲惨故事。 他心中一阵激奋，好像发现了什么大新闻。 原来，小伙子把自己打扮的如此狼狈，是想逃离那个母老虎的魔爪…… 原来，小伙子把活人藏在棺材里，是为了与真爱在一起…… 是我错怪他了…… 这么看来，虽然性别不和，棺材里那位和眼前这个小伙儿竟然还有点配…… 侍卫大哥竟然开始同情起周明…… 这厢里，翠花火力全开。喷一个不满意，又把枪头调转向秦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棺材跟前，一声大喝：「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砸！」 秦厉：「……」 我们的魔教教主表示，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 并且用的还是如此新颖的词彙……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狭窄的门口被搞的乌烟瘴气。侍卫大哥焦头烂额之余，终于想起来拦住还在那撒泼的翠花。 好在周明智商终于上线了，看着此情此景，赶紧拉着棺材熘之大吉。 那翠花看见两人走远了，一下就急了，对着那侍卫噼头盖脸一通臭骂，跳着脚狂追了过去。 一场闹剧，终于在鸡飞狗跳之中惨澹收场。 ****** 一刻钟后，青山镇外，进山的土路上。 周明停住脚步，面容冷肃：「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而刚才还闹腾着的翠花竟也停下来了，两个大辫子一甩一甩：「我是你师父叫来帮你的。」 一听这话，周明「嗤」的一声笑了：「休要骗我，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翠花张口答到：「江湖上鼎鼎大名，青山派长老赵凌。」 周明愣住。 翠花继续道：「你师父说了，秦厉这厮武功高强，怕你应付不来，于是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周明震惊。 刺杀秦厉这事天知地知师父知他知，如此私密之事就这么被大大方方说出来，周明已经信了差不多七八分。 然而看眼前人这梦幻的造型，他还是有些犹疑：「你若是我青山派弟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没想到翠花却不答反问：「谁说我是你们派的了？」 周明纳闷：「那你是何人？」师父绝不可能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一个外人 翠花突然嘿嘿一笑：「我是你师父他老相好的！」 「……」 叮！咚！库哧！咔嚓！ 周明的三观受到了10086点暴击。 然而顽强的小伙子仍在垂死挣扎：「你……如何证明？」 翠花娇羞地说：「你师父睡觉从来不穿内裤！」 周明：「……」啊啊啊啊啊！我听到了什么……苍天啊！快收了我吧！ 翠花看着快要错乱的小伙子，温柔地补上最后一刀：「傻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唤我一声师娘呢。」 「噗……」周明口吐白沫，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儿：「你猜错了……」 第7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七） 第11页 看着小伙子一脸的生无可恋，翠花露出了两颗锃光瓦亮的大板牙，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 然而还没等她笑够，那边秦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中了软骨散之人，会浑身绵软无力，好像身体被掏空。然而秦厉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虽然使不出武功，却如一柄无鞘寒剑，慑人的气场仍然让人难以忽视。 「你说他师父是赵凌？」 这个名字他简直作鬼都不会忘。若不是赵凌当年隐瞒真相知情不报，他又怎会落得被世人唾弃家毁人亡的下场。 「没错啊。」翠花骄傲的扬了扬头，「怎么，你也是他老相好的？」 秦厉：「……」 当年那场大火之后，他曾经去找过赵凌报仇，并重伤了他。奈何到底念及兄弟之情，在最后关头终是饶了他一命。 没想到他竟还有脸找上来。 那厢里，被雷的够呛的周明终于晕晕乎乎地醒过来了。只不过这孩子可能是被吓傻了，一看见翠花就一脸惊恐，甚至有点儿想吐。 翠花则表示，孩子老是不听话，多半是废了，打一顿就好了。 好在这俩人折腾够了，也总算想起正事了。翠花看秦厉放风放够了，于是仗着他没力气还手，把他团吧团吧，又重新装回了棺材里。 秦厉的表情和他上面的棺材板一样精彩。 似乎是为了怕他再搞事情，周明特意把棺材盖露出了点小缝儿，唿吸到新鲜空气的秦大佬终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三人一棺材，就这么和谐地踏上了进山的路。 然而走了大半天，周明悲伤的发现，这位翠花师娘一路上除了给他添堵之外，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卵用。 小伙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拉车，翠花同志则大拉拉往平板车上一躺，开始隔着棺材跟秦厉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 那造型，活像一个地主婆，小长工周明不由得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师娘……你能下来走一会儿吗？」 翠花不高兴：「咋了？嫌沉？」 周明心虚：「没……怕你硌的慌……」 翠花慈爱地笑了：「没事，师娘肉多，不怕硌。」 周明：「……」 上山的路不好走，不光有绊脚的枯藤碎石块，还有尚未完全融化的冰旮瘩。 周明一步三晃，不由得感慨世道艰难。 「师娘……」他觉得自己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要不然迟早会被逼疯。 翠花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枯叶：「又咋了？」 周明踟蹰道：「你跟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啊？」 翠花一瞬间没了动静，周明艰难地往后看去，只见翠花一脸甜蜜，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 周明莫名觉得这场面像是在讲鬼故事。 「突然！」 他浑身一哆嗦。 翠花继续道：「前面出现了一个採花大盗……」 周明：「……」采你？这男的得多不长眼…… 翠花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就在这个时候，你师父沖了过来！」 周明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后续：「他把那男的打跑了？」 如此烂俗的剧情…… 翠花：「不，他把我打跑了……」 周明：「(⊙x⊙)？」 什么鬼…… 翠花：「他说，哪里来的小贼，大半夜装鬼吓唬人……」 周明：「……」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神转折吗？ 「你都不知道！你师父当时是一个多么威武雄壮的汉子！那身材！那肌肉！奴家一下子就沦陷了……」 ……真是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 周明：「……那你是咋成为……我师娘的啊？」 翠花诡异一笑：「你猜啊？」 小伙子莫名觉得天灵盖嗖嗖冒凉风。 周明硬着头皮：「……霸王硬上弓？」 翠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你很有潜力哦……」 周明：「呵呵，您过奖了。」 经过一翻愉快的交流，小伙子为自家师父的晚节不保静静默哀三分钟，并对爱情产生了全新的领悟…… 临近傍晚，三人来到一个位于半山腰的茶摊。铺面不大，仅供行人歇脚。 翠花又把秦厉拉出来放风，三人一同进去休息。 掌柜的看了眼翠花梦幻般的妆容，很是吃了一惊。翠花表示她这是单纯不做作，跟外面的妖艷贱货一点都不一样呢。 饭桌上，翠花插科打诨，扯得一手好蛋。引得邻座两个大老爷们儿差点儿笑趴到桌子底下去。 蛋扯多了，脑子就容易不好使，脑子一不好使，就容易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消停了没多久，就见翠花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秦厉，又神秘兮兮地问道：「小明啊，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想杀他吗？」 周明暼了秦厉一眼，大义凛然道：「我当然知道！魔教教主横行霸道祸乱天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师父是为了给武林剷除一大祸患，重整江湖之风！」 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高帽子。 翠花「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秦厉无动于衷地喝着茶水，好像说的不是自己。 周明忽然眼睛一眯：「师娘何故有此一问？」 第12页 翠花那张一贯嘻嘻哈哈的脸上忽然难得严肃起来：「我的意思是，你口口声声说他有这般那般的不是，但他所做出的恶事，是你亲眼所见吗？」 周明理所当然：「那道不是，都是师父告诉我的。」 「你师父说啥你信啥？」 周明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打从他记事开始，就一直在被教导：师父说的都是对的；如果师父说的不对，请参照第一条。 这么多年来，师父教他武功，教他读书，教他做人……好像没有什么，是师父不知道的。在他的眼里，师父仿佛就是他的天。 天说的话，怎么会有假？ 周明挠头：「我会信吧……我四岁时被收养，之后不久就跟了师父，到现在已经快十个年头了，师父就几乎是我的父亲。」 秦厉觉得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说你四岁时被收养？」 周明：「对呀！」 秦厉晃了晃茶杯：「你可知……你的亲生父母是何人？」 周明脸上浮现一抹戾气：「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他们既然抛弃我，我又何必再找他们！」 秦厉神色暗了暗，没再言语。 翠花在一旁顺毛：「小伙子气性怎么这么大呢？」 周明急了，活像一个炸毛的小刺猬：「不管因为什么，他们抛弃我就是不应该！」 之前装的再成熟，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提到父母的话题，就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翠花看着眼前的少年，没头没脑丢出了一句：「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周明：「……你说啥？」 翠花脸色和蔼：「也许你所认为的真相，并不是事情的全部。也许你的父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周明不说话。 不得不说，他似乎有点动摇了。 师父对他原来的家几乎绝口不提，每次当他问起，只是只言片语遮掩过去，从未让他真正了解到关于他自己的过去。就算是他想知道，却也根本无从下手。 周明闷头喝茶，苦涩的味道缓缓入喉，喝着喝着，忽然一个激灵。 「不对啊，你不是师父派来的吗？怎么会对我说这些？」 周明神色一变，手不自觉地扶上腰侧的剑。 翠花意味不明地长嘆一口气：「小伙子，你还是嫩了点儿啊……」 ？？？ 周明意识到不好，转眼就要抽刀。结果身后勐地灌入一股大力，从肩膀到后心一阵酥麻。再要拎刀，结果却动不了了。 周明心头巨震，不可思议地看着此时此刻本应中了软骨散的秦厉。 后者正淡定地把手从他身上拿下来，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确实还嫩点儿。」 周明：「……」 小伙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忽然发现局势似乎有产生了某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一个面容清俊的小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面前，漂亮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明：「你……你是什么人？」 小青年清了清嗓，熟悉的声音一下子飘入耳朵：「俺是你师娘啊！」 「！！！」 周明整个人如遭雷噼。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师娘，竟然是个正儿八经的……大！老！爷！们！ 程弯委屈地说：「为了扮翠花，你都不知道我抹了多少锅底灰。」 周明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所以……你们一直在耍着我玩儿？」 程弯：「嘿嘿嘿，小伙子，你总算没傻透。」 秦厉适时地补刀：「谢谢你告诉我们和你师父见面的地点。」 周明瞬间惊恐：「你们要干什么？」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自己的意识竟然开始模煳。 程弯如师娘般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明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8章 厉害了，我的教主（八） 山道还是那个山道，人却不是刚才那个人。程弯洗去了脸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露出了原本的白皙面皮儿。 秦厉看了看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关于翠花的记忆……那真是，辣眼睛。 「咳……还是现在好看。」 竟然破天荒地得到了大佬的夸奖，程弯心里美的冒泡。 程弯忽然想起心中疑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会下毒的啊？」 秦厉：「那软骨散就是我发明的，有什么味儿我能不知道？」 程弯：「……」向大佬低头。 看来周明那小子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丢人丢到老祖宗跟前儿了。 软骨散本身无色透明，但挥发到空气中，就会产生一种淡淡的霉味。 周明的箭破窗的一霎那，秦厉就及时捕捉到了这种味道，并在拉开程弯的过程中，顺手封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至于毒气侵体。 于是两个人便耐着性子陪着周明小朋友玩儿了一天，并成功地把与赵凌那厮见面的时间地点通通套出来了。 彼时程弯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有半个多月了，系统提示，秦大佬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三颗星。程弯估计着，要是能把赵凌干掉，肯定还能涨不少。 青山陡峭而高耸，山路盘旋艰险，很不好走，每年不乏失足掉下山崖的倒霉蛋。 第13页 秦厉轻功了得，别说让他走了，让他飞上去都行。对比之下，程弯就显得比较弱鸡了。每走一步，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要去慷慨就义。 对此，他家系统表示：「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 程弯默默无语两眼泪，心里下决定下个世界一定要换系统。 行至半山腰，山体越发陡峭。一块怪石在当中凸起，几乎要与山体呈90度角。 秦厉一抬手，把棺材和里面的周明搞了上去，之后便似笑非笑地看着程弯。 程弯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手伸出来。」 程弯：「？？？」 秦厉：「快点。」 程弯听话地把手递上去。 秦厉吩咐道：「扶着我的腰。」 程弯：「！！！」 大佬你这么主动让我很惶恐啊…… 秦厉面无表情。 程弯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于是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秦厉的腰上。 虽然程弯是个直男，但是他不得不说……嗯，手感不错…… 接下来的过程就很简单了。 秦厉飞身一跃，一手攀住凸起的石块，脚下借力一蹬。 程弯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起飞了。 他恐高，手没抓稳当，两条腿下意识地乱蹬。恨不得生出几个吸盘，整个人都粘在秦厉身上。 秦厉满脸黑线，恨不得把他扔下去，但到底是忍住了。 当脚下踩上坚实的土地，程弯心里终于踏实了。看见大佬脸色阴沉在一边儿掸衣服上的灰，唉，怪不好意思的。 气氛不太对劲啊……程弯觉得有必要调节一下。 「咳咳……今儿天不错啊！」 秦厉瞅了一眼乌漆麻黑连个星星都逮不着的天，「是不错，呵呵。」 系统：「尴尬不？」 程弯：「……」 他竟然从那冷冰冰的机械音中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一路无话，约么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到了周明与赵凌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个离山顶不远的山洞。洞口被被枯枝败叶掩藏的七七八八，如果不仔细看去，还真的很难找。 两个人进去大致打探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机关暗道什么的，这才放心下来。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秦厉催促程弯：「快，扮上。」 程弯比划了一个ok的收拾，开始行动。 想要钓赵凌那厮上钩，不下点儿功夫是不行的。 这一次，他要扮的不是翠花，正是棺材里躺着的周明。 程弯本就生的白白净净的，跟十五六岁细皮嫩肉的周明，原来就有六七分的相像。 再把头髮弄的散乱一些，碎发刘海遮住大半个额头，换上从才从周明身上扒下来的衣裳。远远看着，真跟一个人似的。 程弯兴沖沖地给大佬看：「怎么样？」 眼前的少年一身黑衣劲装，整个人衬得更加精神。略显凌乱的碎发海住白皙的额头，漆黑的眸子露出，更显得英姿勃发。 与之前那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神棍相比，褪去了那股子市井气，大有些英雄出少年的意思。 「还行。」秦厉扬了扬眉，「只是这下巴，略有不同。」 经他这么一说，程弯才注意到，他自己的脸略尖，虽说没到可以一低头戳死自己的地步，但显得脸型更加小巧精緻。 相比之下，周明的脸型便略有不同。毕竟还是个少年，还没完全长开。下巴略圆，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 这肤色髮型倒是能说变就变，可这脸型道真是一个问题。即使放在现代，也只有整容手术才能改变。然而即便如此，听说过削骨往尖了整的，没听说过谁死乞白赖往圆了整的。 程弯：「统子，有啥办法能让脸迅速变圆啊？」 系统：「找人削你一顿，肿了就圆了。」 程弯：「……」可以，真尼玛是个好主意。 程弯默默看了一眼秦厉，有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心说我不怕被打肿，我怕直接被削死。 时间越过越快，一会儿赵凌就要来了，再不想法子就得露馅了。 程弯于是真的开始思索被人胖揍一顿的可行性。 to be or not to be ,its a question。 程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思考如此哲学的问题。 程弯正纠结着自己的脸还要不要，秦厉忽然朝他一招手：「过来。」 程弯惊悚，难道大佬也是这么想的？ 还真是有些害怕呢…… 秦厉看他表情一脸惊恐，不由失笑：「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程弯：……「没」，怕你削我。 程弯两眼一闭心一横，不就是脸吗，老子不要了！那边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压至近前。 程弯的手被捉住。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 「别动」，大佬的唿吸近在耳畔。 程弯定住身子。 脸颊忽然划过一抹清凉。 紧接着，程弯嗅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还夹杂着一抹腥咸。 秦厉把刚刚咬破的手指在程弯嘴角附近抹了抹，红色的血珠粘在白皙的脸颊上，格外的鲜艷而分明。 程弯：「咦？大佬这是在唱哪出……」 系统：「给你补妆。」 第14页 啊嘞？ 秦厉把血抹匀，又用手在地上粘了点儿灰。一顿涂涂抹抹之后，程弯脸上一下子丰富了起来。 嘴角血水与泥土混合，真的像是被人揍了一顿的样子，而且揍的还不轻。 程弯霎时间领会大佬的意图，从怀里掏出之前扮翠花时剩下的锅底灰，在血的周围抹了抹，离远看，有一股被揍的嘴角青紫的感觉。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真切，程弯就不信这下他赵凌还能看出来。 秦厉拍掉指尖蹭的血和灰，忽然动作一滞，压低嗓音：「来了。」 秦厉快速退回到暗中。 程弯心脏狂跳，他要是会到现实世界，一准儿进军，说不定还能混个影帝噹噹。 一道影子缓缓自洞口进入。 到了到了，程弯屏息凝神。 一个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天王盖地虎？」 ？？？大兄弟你是来的吗？ 程弯看了眼秦大佬，后者也一脸懵逼。于是程弯破罐子破摔：「……宝塔镇河妖？」 安静了几秒，赵凌迈步而入。 对了！ 「小明。」 程弯：「……师父。」 小明，这称唿怪不得劲儿的。总让他想到数学题里高中永远闭不了业的熊孩子。 赵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好像是在确认有没有陷阱，眼珠子晃了一圈，终于把视线搁回到周明身上，随即惊讶道：「小明，你受伤了？」 程弯佯怒道：「还不是拜那秦厉狗贼所赐！」 赵凌急道：「怎么样？你见到他了？刺杀成功了吗？」 程弯：「这个……一言难尽。」 赵凌心里一激灵：「什么意思？」 程弯：「他想见一见你。」 赵凌大吃一惊，急忙左右看去：「他……他在哪？」 秦厉的身影缓缓自程弯身后踱出。 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赵凌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秦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程弯心道古人就是虚伪，想打架就打呗，还说什么开场白啊。 秦厉：「别叫我师兄。」 赵凌：「……」 程弯：该，把天儿聊死了吧。 秦厉冷声道：「当年我既已放了你一马，你有何苦自寻死路？」 赵凌：「你若不提当年，我兴许还能饶了你！你在青山派时，明明我俩拜于同一师父门下，凭什么有什么好事师父都先想着你？明明是我天赋更高，凭什么师父不将诀心剑法传给我？」 赵凌怒目圆睁，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你叛变师门后竟然还找我寻仇。当日你废我双腿，害得我武功尽失，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说着掀开裤管，一截木头充当的假腿露了出来，「秦厉，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我只恨当时没能亲手杀了你！」 秦厉额头上有青筋暴起。十年弹指一瞬，往昔似在眼前。一具具尸体在大火中焚毁，有爹娘的，有兄弟的……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在回忆里渐渐湮灭成灰烬。 看到这里，程弯已经看不下去了。他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像赵凌这么无耻的。明明是你害得人死全家，还反过来倒打一耙。你这一双腿怎能抵得上人家十几条人命？按照秦大佬的性格，他没真杀了你，你就感恩戴德偷着乐吧！ 秦厉压抑着怒气：「那你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赵凌听到这话忽然放声大笑，竟一把将程弯拽了过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程弯心道不好。关于周明的真实身份是系统刚刚告诉他的，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大佬说。 秦厉眼睛一眯，紧盯着程弯。 赵凌语调阴森：「你不知道，当年那场大火之中，其实有一个人逃出来了吧？」 秦厉脸色煞时一变。 赵凌觑着秦厉紧张的神色，更加肆无忌惮：「我记得你最小的妹妹，当年才四岁吧。」 秦厉的神色变幻不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凌：「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实话告诉你吧，周明，就是你在那场大火失踪的妹妹，秦明！」 「噗……」瞬间想起某法医的程弯一下子没绷住。 第9章 厉害了，我的大佬（九）（俢） 程弯一抬眼，就见秦厉和赵凌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额……跳戏了…… 程弯想起来自己此刻应该是周明才对，活活把脸憋成了百褶包子，眼睛使劲地瞪大，做出一副惊讶状：「师父，你说什么！我怎么会是他的妹妹？」 程弯的表情让赵凌很是受用：「师父没骗你。」 他继续道：「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程弯眨了眨闪亮的大眼睛。 赵凌笑的更开心了：「我就是想要看看，堂堂魔教教主，死在自己亲妹妹手里，该是什么表情。」 程弯：太几把变态了…… 此时此刻，秦厉脸色阴郁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赵凌对秦厉的反应非常满意。 他忽然胳膊一动，右手牢牢地掐住程弯的脖子：「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杀，要么我杀了她！」 这个世界，上来先被男主掐，临了还要被反派掐。程弯表示也真是没谁了…… 秦厉看着程弯脸色逐渐转红，双手徒劳地抓向四周，脑海中的影像霎时间与刚见面时那个小神棍相重叠。 第15页 秦厉额头上有青筋爆起。 「你放手！」 赵凌甚是得意，脸上的表情好像再说，我就不放你能咋地，有本事过来咬我啊？ 程弯对这种厚颜无耻的精神，也是服气的。 赵凌的力道渐渐加重，程弯觉得空气快要被榨干。 秦厉胸中滞涩，好色那铁钳般的手指同时也禁锢在自己的喉咙上。 脑海中回忆翻滚，竟全是这些天来小神棍的一举一动。 初见时，他一本正经地说要给他算命…… 在客栈时，他有模有样的讲小和尚的故事…… 爬山时，他小脸煞白惨兮兮挂在自己身上…… 慢慢地，秦厉抬起了手掌，「你说如果我自杀，你就放了他对吗？」 程弯嵴背发冷，他总觉得秦厉似乎要做点儿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赵凌嘴角渗出冷笑：「怎么，下不去手吗？」 秦厉闭上了眼睛。 程弯惊唿：「不要啊！」 他终于明白秦厉要干什么了！ 程弯心中的惊愕无以復加，他从没想到秦厉竟然愿意捨命来救他。 程弯眼眶发酸。 对于秦厉来说，他程弯只是一个过客，何德何能值得他陪上自己的性命？ 「慢……着……」程弯的声音此刻像一个残破的风箱。 赵凌并不松手，邪气地笑了：「怎么？你难道不愿意达成师父的心愿吗？」 「我……不是……周明。」 赵凌的笑容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你先……松手」 赵凌：「你休要骗我！」 程弯：「我身上……没有……胎记。」 赵凌忽然僵住，如遭雷噼。 秦厉的亲妹妹从出生时身上就有一个胎记，他也是通过这个才把小姑娘认了出来。 程弯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赵凌疯了一般，一下拽住程弯的领口，勐地使力，竟撕开了他的外衫。 白皙的脖颈霎时间暴露在视线中。 秦厉整个人紧绷起来：「赵凌，你疯了！」 然而赵凌却对他说了什么完全无动于衷，眼珠子恨不得粘在程弯身上，喃喃自语：「胎记呢，胎记呢……」 「咳咳」……，程弯一口气还没喘匀，又被赵凌折腾来折腾去，整个人都不好了。 赵凌整个人发狂了似的，一巴掌扇在程弯脸上：「胎记呢！」 习武之人手劲儿可真不是概的，程弯被这一巴掌打的七荤八素，脑浆子差点没甩出去。 大兄弟，我真没有啊！你非得要我给你画一个成吗？ 程弯跪在地上一阵勐咳，秦厉就站在几步之摇，心疼地无以復加，却生怕赵凌一冲动再做什么对程弯不利的事情，不敢上前一步。 正在这时，在山洞的最里面，棺材盖子缓缓开启。 真正的周明坐了起来。 「师父。」 听到这声唿唤，赵凌不可思议地看了过去，少年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 他缓缓拉开自己的衣襟，锁骨处，一抹红色的树叶形胎记显露了出来。 赵凌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小明，小明，快，快替为师杀了他！」 周明哭着摇头。 赵凌兇狠地看着秦厉，忽然勐地把周明禁锢在自己身前：「她！她就是你妹妹！你信不信我杀了她？」 秦厉冷冷的看着眼前几乎失去了神志的赵凌，心里一片悲哀。 周明泪眼婆娑，嗓音颤抖：「哥……」 秦厉勐地一怔，「你，叫我什么？」 周明：「哥……还有程弯哥哥，对不起……」 程弯心里一紧：「你别说这个……」 周明自顾自地说着：「之前的事，给您们添麻烦了……」 程弯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姑娘，别做傻事！」 周明笑了笑，像朵悽美的花：「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因为我有了哥哥……」 赵凌大吼：「别说了！」 周明：「师父，你放手吧，让他们走……」 赵凌架在周明脖子的手紧了紧，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清晰的红印：「你给我闭嘴！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程弯毫不怀疑赵凌一激动能把周明掐死。 周明艰难地仰了仰头，倒回眼中的泪水，对赵凌说：「师父，不管您收我为徒是为了什么，感谢你这十年来的教导之恩，您……永远是我的师父。」 话音未落，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柄利刃，直刺入赵凌的胸口。 赵凌眼睛蓦地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周明泪如雨下，嘴里发出颤抖的音节，「师父，师父」，如杜鹃啼血，悲哀而无助。 她抽了抽气，勐地看向秦厉：「哥，你们快走！」 秦厉定定地看着周明，程弯勐地一拉他：「快走了！」 秦厉转身欲离开。 周明望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努力撑起一个微笑，「哥，我就住在青山镇东边的第一家，你以后，可一定要来找我啊！」 秦厉顿住脚步：「我会的。」 ****** 大年三十夜，家家欢庆时。 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里，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起，门上贴着的两条大胖鱼栩栩如生，预示着来年的风调雨顺。 第16页 程弯坐在摇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瓜子。 青山一事过去已经一整月了，秦厉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四颗星。然而任程弯怎么折腾，剩下那一颗星总是没有着落。于是他干脆在青山镇租了个房子，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古时候的过年比现代要热闹的多。家家户户走街串巷，街坊邻里见面就要道一声「新年吉祥。」然而最不闲着的，当属小孩子们，叽叽喳喳挨家蹿。刚刚还有几个小鬼合伙把秦厉拉出去，非要和他们一起放炮仗。 秦厉自从上次那事以后，脾气温和了好多，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板着一张死人脸。最近跟一大堆小孩儿走的近，更让程弯发掘出了其作奶爸的潜质。 程弯一边儿磕瓜子儿，一边幻想着秦大佬身上挂一大堆小孩儿的场景。 「吱嘎」一声门开了，秦厉走了进来。 烟火在他身后绽放，映衬着他如玉的面容更加清晰而夺目。 程弯笑着看他：「回来啦？」 秦厉：「嗯，你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纤瘦的身影从身后露了出来。 「周明？」程弯惊喜，把掉在凳子上的瓜子皮扒拉掉，「快坐，快坐。」 周明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竹篮，「知道你们俩不会做饭，这里是饺子，趁热吃。」 「太贴心了。」程弯眼睛放光，距离自己上次见到饺子，还是在原来的世界。 周明笑了笑，随手又拿出了两个碗碟。 不得不说，周明这丫头，自从上次那事之后，变化挺大的。好像在一瞬间长大了，身上又多了一股子沉静的气质。 程弯：「别愣着，你也吃啊。」 周明却忽然默了一瞬，轻轻咬了咬唇，「我去一趟后山。」 秦厉夹着筷子的手一顿。 后山，多坟冢。 赵凌的尸身，就埋在那里。 脑海里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战的夜里。泛着银亮光泽的匕首，刺入人的胸膛。 秦厉懂她心里的苦涩。 纵使赵凌再不堪，再处心积虑，也终究是她的师父。 虽然他对自己徒弟都下得去狠手，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死了，还是死在她的刀下。 秦厉：「去吧，早点回来。」 周明点头，重新上路。竹篮的角落里，有一坛陈年老酒。 周明走后，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正是烟火极盛的时候，七彩而绚烂的颜色在头顶的天空炸开。 秦厉看着程弯，眼底有光芒闪烁。 他嘴唇微动。 「你说什么？」鞭炮声太吵，程弯听不真切。 他把耳朵凑近，唇上蓦地一凉。 程弯有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秦厉并不放手，而是用舌尖轻轻描摹着那饱满而柔软的质感，他嗓音嘶哑：「我刚才说，小神棍，新年快乐。」 「五颗星!恭喜宿主，任务达成！」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强吻了的程弯心想：奇怪了，作为一个直男，被掰弯的感觉，竟然……不讨厌。 第10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一） 程弯从一片黑暗中醒来。 转了转眼珠子，动了动手指，等到慢慢适应明晃晃的光线，他缓缓坐直了身体。 这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几乎和程弯原本所处的世界没有什么差别。板式的单人床，黑白色调的衣柜、书桌。没什么多余的物件，胜在干净整洁。 这应该是下个世界了吧。 在上一个世界里，程弯顺利完成了任务，并且陪着秦厉走完了一生。现在勐地转换场景，他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系统的机械声音适时响起：「新世界资料已加载完毕，请宿主查收。」 程弯点了点头：「发过来吧。」 大致浏览完了资料，程弯发现，这是一个未来星际世界。 这次的攻略对象，是α星球的边境统帅，卡俢。 α星是银河系里相对地球较近的一颗小行星，常年处于战争之中。虽然军事实力强大，但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大致相当于同时期地球百年之前的水平。 而卡俢，在一次对抗外敌的战争中遭敌人围困，本想引爆星舰与敌人同归于尽，没想到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掉入宇宙虫洞，穿越来到地球。 程弯穿越过来的原主和他同名，是一个普通的大四狗，找不到工作，租住在学校附近一个50多平米的小房子里，在门口的奶茶店里打工。 此时的时间，是公元2064年。虽然科技已经进步到可以探索宇宙了，但尚未有外星人登录地球。 虽然经歷了那么多世界，但是见外星人对于程弯来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统子，你说外星大佬得长什么样啊？」程弯对于外星人的所有印象，紧紧停留在科幻电影里那群三鹿奶粉喝多了似的大头娃娃。 系统说：「我也不造啊，要不我给你联繫一下第250号系统。听说它家宿主的攻略对象也是外星来的，姓都，是个教授。」 程弯：「……我要跟他换！」 系统：「你放弃吧，人俩已经开始搞对象了，腻腻歪歪可热乎了。」 程弯：「……」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系统：「你赶紧收拾收拾，卡俢现在在中心大街的马路牙子上坐着呢。」 第17页 程弯一脑袋问号：「他在那干嘛？」 系统：「你……看看就知道了。」 一般系统说这话，准是没有好事儿。程弯默默祈祷，大佬你可别一上来就搞事情啊。 ****** 先坐地铁再倒公交，没想到离中心大街就剩一站地了，车忽然停了。 马路堵成一团浆煳，崩管是大货车还是小三轮，通通瘫在这儿，一步也挪不动。 程弯奇怪，也不是高峰点儿啊，咋能塞成这样？ 不过现在可没功夫管这个，程弯给司机说了几句好话，就在这原地下了。 剩一站，不到一里地，跑去也不费劲儿，然而当程弯一脚刚踏出车门，一下子就惊呆了。 只见本来挺宽敞的马路此刻人山人海，仔细一看全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有拍照的，有录像的，还有发微博的。 人群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里面的人被挡得严严实实，程弯就是长八个眼睛都没地方看去。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怎么就在这里干坐着？」 「你不懂，这没准是那些要饭的出的新花样！吸引眼球，好要钱呗！」 「该不会是谁家精神病没看住跑出来了吧，咱可千万别离太近，万一犯病了可咋整！精神病杀人可不犯法！」 还有当妈的借着反面典型教育孩子的：「儿子，看见没，可不能贪玩儿了。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习，长大就得像这个叔叔似的，坐大马路上没人要！」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一帮人如同聒噪的乌鸦，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借过，哎，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程弯左沖又突，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就在觉得自己快被挤成麻花时，他终于看到了光明。 被一大堆老少爷们儿跟看耍猴似的围观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来自星星的大佬，卡俢。 这人穿着一身破烂铁甲，上面还粘着暗红粘稠的血污。头髮乱七八糟像路边的杂草，遮挡住了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对于旁人的指指点点都无动于衷。 孤绝的身影，有一种苍凉之感。 程弯走了过去。 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粘在程弯和那个男人身上。 「哥，将军那场戏不错啊，怎么，累了吧？」程弯语气而随意，就像是话家常。 人群中一下子开始骚动起来。 人们的表情从鄙夷到疑惑再到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打扮，原来是拍戏的！ 诶呦喂，说不定是哪个大明星呢！ 程弯站到了卡俢的面前，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贊。 终于，卡俢抬起了头。 男人的轮廓清晰而分明，如雕塑一般，带着难以掩藏的锋利。血水模煳了半张脸，眉骨的刀疤狰狞可怖，衬得整个人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然而如此可怖的面容，却嵌着一双极美的眼睛。是纯粹而剔透的宝蓝色，寂静而深沉，像天空，如大海。 他看着程弯，并没有说话。 好尴尬啊…… 程弯咬了咬牙，直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导演还找你呢。」 卡俢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躲。而眼前的少年已经收回了手，期待地看着他。 程弯心里苦，大佬，给个反应啊，哥们儿我要下不来台了…… 良久，卡俢点了点头。 得嘞！真给面子！ 主角走了，围观群众该散的也都散了。马路也不堵了，司机也不骂街了。 程弯一边领着卡俢穿越大街小巷，一边享受着路上人们的注目礼。 原来狐假虎威是这个感觉…… 程弯决定先带着卡俢打车直奔医院。 他这模样，满头满脸的血，不仅吓唬人不说，一看就伤得不轻。 再拖下去，搞不好出人命。 然而程弯站在路边，都快要杵成一根电线干子了，愣是没有计程车搭理。 有好几次，程弯一招手，本来好好的空车马上就要靠边儿停了。结果司机一看到卡俢，好傢伙，一脚油门儿差点踩到天上去，生怕跑的慢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终于逮到了一个胆儿大的司机肯拉，还是在强烈要求那哥们儿坐后头的前提下。 程弯无比心累。 「师傅，去市医院！」 「好嘞。」 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的程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有人要的感觉真好。 市医院离中心大街挺远，开车也得二十来分钟。司机大哥也是个好奇心重的，过了最开始那害怕的劲儿，便开始问东问西。 「小伙子，听口音，您二位不像是本地人啊。」 俗话说得好，十里不同音。程弯在原来的世界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而如今他所在的a省大致位于南方，说话语音语调难免不同。 程弯：「我家是北方的，来a大念书。」 「哦哦，大学生啊！好好念，有前途！」司机师傅笑呵呵，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卡俢：「你俩是……老乡？」 程弯刚想胡乱答个「是」把话头儿揭过去，就听卡俢道：「α星。」 「刺拉……」司机一个急剎，「哪儿？？」 「诶呦，您看着点儿车。」程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这位兄弟跟我是老乡，他跟我住一起，那小区叫α星！」 第18页 「哦……」司机僵硬的笑了笑：「还有小区叫这个，真长见识了……」 程弯心虚：「是……我之前也没听过……」 司机又道：「你这伤……是怎么弄的啊？」 程弯立马抢过话头：「摔的！」 卡俢：「星舰爆炸。」 司机：「……」 程弯捂脸，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剩下一路司机啥都不问了，十分钟之后，到地方了。 程弯掏钱：「二十三，正好。」 司机收了钱，冷不丁来了句：「他这个病啊，得静养，不能受刺激，他要干什么，你依着他就是了。」 程弯没听明白，不过权当是司机一片好心：「好嘞，谢谢您。」 司机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一踩油门儿跑了。 程弯看着计程车走远了，一转身，懵逼了。 只见对面一个高楼大厦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大字：「市精神病医院。」 程弯：「……」 你给我回来！！！ 第11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二） 当程弯和卡俢好不容易折腾到正儿八北的市医院时，已经下午五六点钟了。 先是挂号再填各种乱七八糟的单子，挨个楼层带大佬做检查，取药。 程弯觉得自己这把身子骨已经要散架子了。 他有气无力：「统子，我这老腰都快累折了。」 系统：「关节炎肩周炎颈椎病腰腿疼痛，快用万通筋骨贴！」 程弯：「……」你可以了。 还没喘匀了气儿，那边就有小护士扯着嗓子喊道：「病人家属！拍的片子好了，赶紧来拿！」 程弯认命：「哎，来了……」 程弯本来以为大佬满身是血那样，伤的会很重。没想到拿到片子以后，程弯发现卡俢伤得……嗯，比自己想像的还重。 医生的办公室里，程弯战战兢兢地立在墙角，向被老师训话的初中生。而一边儿的主治医师老刘大夫，正掐着腰，吐沫星子漫天飞：「我就没见过谁伤成这样还能自己走着来看病的！」 「你瞧瞧，你瞧瞧！」他把片子举到程弯眼前：「肋骨骨折，腰椎骨折，腿骨骨折……哪哪都骨折！这身上还有哪地方是他没骨折的？」 程弯：「……舌头？」 医生：「……」 老刘大夫两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程弯一边儿给老爷子顺气，一边进行自我反省：呸！瞎说什么实话！ 老爷子缕着下巴颏颤颤巍巍那两缕骨子，指着程弯鼻子道：「住院！必须住院！手术！马上手术！」 程弯：「……好，都听您的……」 程弯跟着老刘大夫去了病房。白色病床上的卡俢，伤口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清洗。他脸色苍白，没有了脸上的血污，为他稜角分明的轮廓凭填了些许的柔和。 尤其是那双水晶般的看眼睛，此时此刻显得更加的动人心魄。 老刘大夫大致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慈祥地说：「小伙子，不用担心，你伤得虽然不轻，但是请相信我们！我们将立刻对你进行手术。」 卡俢面无表情：「我不做手术。」 老刘大夫老花镜差点儿没吓掉喽：「你说什么？」 卡俢一个字没差又重复了一遍。 老刘大夫激动地鬍子乱颤：「不做手术？那怎么行！你会死的知道吗？！年轻人不要逞强，我在这行干了能走三十来年了，你得听我的话，我还能害你不成？」 然而老头一番慷慨陈词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卵用。卡俢一句话就给他怼回去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你，你……」老头儿「你」了半天没你出什么来，长嘆一口气背着手走了。 程弯看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默默感慨了一句：唉，地球人与外星生命第一次的跨星球医学交流，就这么不和谐的失败了。 看着人都走了，程弯过去把门关上，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说吧，为什么不手术？」 卡俢不说话。 程弯也不急，对付不听话的小朋友，他有的是耐心。 在他啃了两个苹果又吃了俩桔子后，卡俢终于开口了，「没必要。」 程弯有点儿懵。没必要？这是几个意思？ 「没必要手术了，反正救不活了？」 卡俢：「……」 「我们α星人，身体有自动痊癒的功能。」 程弯目瞪狗呆。 「真是……厉害了……」 程弯看卡俢的目光一下子神圣了起来，崇拜之心溢于言表。跟这兄弟一比，高达算什么！变形金刚算什么！ 他试探性地问：「那你……就不用住院了吧？」 卡俢：「……不是你非要带我来的吗？」 程弯：「……」得，怪我吃饱了撑的。 卡俢无视程弯吃了翔一样的表情，开始闭目养神。 程弯本来想走，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要是大佬出了什么事儿，还得他兜着。 夜深了，星星开始点灯了，程弯觉得他也该睡觉了。 然而找来找去，这病房里连个沙发都没有。程弯无奈，只得坐在拔凉的凳子上，胳膊肘搭着床沿，勉勉强强的睡了。 不一会儿，四周变得静悄悄的，仿佛整个医院都陷入了深眠。 第19页 卡俢缓缓睁开了眼睛。 α星人是会自动痊癒这没错，但是不代表他感觉不到疼。之前还不觉得，入夜之后痛感却更甚。就好像是身体的每个地方都被不间断地撕扯啃噬着，迫使他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难以有片刻的喘息。 卡俢蹙着眉，忍过一阵深入骨髓的顿痛，看见了程弯。 少年就趴在他触手可及的床边，昏黄的光晕洒在他的脸颊，清俊而柔和，安静的仿佛一幅画。 卡俢慢慢转移了视线。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们繁忙却安定，富强而和平。不像α星，空气里是瀰漫着的硝烟，辽阔的土地上，都是纷飞的战火。 但是……那毕竟是家。 卡俢看了一眼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 第二天一大早，程弯就去找老刘大夫，这手术我们不做了！ 老刘大夫义正言辞地谴责了他这种对生命不负责的行为，并一顿摆事实讲道理。 程弯笑眯眯地听完长篇大论，深切地表示：您的担心我们认同，您的苦心我们理解，但是，手术不做了，并且院也不住了。 老刘头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走走走……爱住不住……」，他算是彻底放弃了，人自己的命自己都不在乎，他犯得着跟着较劲吗！ 程弯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总之答应了就成：「谢谢您理解，祝您老长命百岁！」 今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空气品质优，是个出院的好日子。 而出来以后程弯要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卡俢买衣服。 他原来那件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被血一浸，洗都洗不出来，早就不知道被扔哪儿去了。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还是程弯的。 然而程弯身材偏瘦，身高也不过一米七八，虽然放到人堆里还算凑合，但一跟大佬比可就差远了。 卡俢毕竟是军人出身，八块腹肌人鱼线，猿臂蜂腰，身材结实而颀长，目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 于是程弯的衣服套在人家身上，紧巴巴的不说，而且怎么看怎么觉得短一截。 程弯带卡俢来到市中心一个挺有名的商场，衣服样式多且好看还不贵。对于程弯这种腰包不鼓的大学生来说，这种经济适用型的简直不能更符合心意。 不得不说，卡俢当真是一个吸睛的存在，打从进这个门开始，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十八岁小丫头，就没有哪个不多看他两眼的。 一家卖鞋的售货员妹子，眼珠子就差粘卡俢身上了，边儿上来买鞋的都没功夫搭理。 一路上各个店家纷纷热情的邀请他们「进来看看」，不过让程弯无语的是，那个卖女士内衣的大妹子就不要跟着吆喝了成吗？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各店家纷纷开始卖过冬衣物。程弯看中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觉得跟卡俢霸道的气质非常相配。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卡俢看了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店员妹子看见人朝自己店里来了，整个人都精神了，把自家衣服夸的天花乱坠，可着劲儿给卡俢介绍。 程弯大致看了一圈，也就觉得那件黑色的还凑合。 「要不试试？」 卡俢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不是他不喜欢，只是觉得这些衣服在他眼里都一个样，都没有他那件战甲好看…… 但他没说出来，直觉告诉他，要是那个地球人知道了这个事实，估计会很崩溃。 卡俢脱掉程弯的外套，穿上了那件大衣。 当他转过身时，店员妹子和他的小伙伴们已经惊呆了。 一票人里就属程弯最淡定：哼，这算什么，昨天在医院换药的时候，光着的他都看过！ 不过号称见过世面的程弯还是被卡俢大佬帅了一脸血。 黑色深沉而内敛，显得整个人更加富有禁慾气质。卡俢五官本就精緻，在黑色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立体。再加上他几乎好到爆的身材，再配上这件衣服，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程弯在一众店员妹子闪闪发光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她们纷纷想跟卡俢生猴子的愿望…… 唉，想在的小姑娘，怎么都喜欢外星人…… 美色欣赏完了，到了掏腰包的时候了。程弯嘆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拽出了五张通红通红的毛爷爷。 不就一块布吗，都赶上他一个礼拜在奶茶店的工资了。 卡俢初来地球，不知道物价如何，但见那个地球人的表情似乎不是那么愉快，直觉告诉他，这件衣服好像有点小贵。 于是卡俢想了想，说：「可以再便宜一些吗？」 程弯霍然抬头。 大佬在帮我讲价？？？程弯幸福的要飞起。 店员妹子犹豫不定。 卡俢用一双蓝汪汪水灵灵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妹子，专注的好像不是在讲价而是在求婚。 意料之中，妹子沦陷了。 「卖卖卖，给钱就卖！」 程弯：「……」 原来外星大佬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心机boy，不仅是会讲价，而且还会撩妹。 最后，程弯还是很有良心的给了妹子450,妹子恋恋不捨：「有空常来啊！」 程弯：「……」又不是串门。 买完风衣后，程弯又给卡俢添了几件长袖衬衫，末了，又弄回来一件秋裤。 第20页 卡俢看着程弯手中的玩意儿陷入了沉思。 程弯耐心地给他讲解：「有种思念叫望穿秋水，有种寒冷叫忘穿秋裤。」 卡俢：「……」他好像有点理解了。 从商场出来，两人直接回了程弯的家。 程弯：「这几天你先住这儿，等找着房子了你再搬。」 卡俢环顾了一圈这个几十来平的小居室，没说话。 程弯见状，以为大佬嫌小，「我现在手头没钱，等这个月工资发了，我再给你找个大点儿的。」 卡俢：「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在α星时，常年戍守边境，条件极苦。风吹日晒不说，经常要住在大野地里，还要不时的防备野兽的出没和敌军的偷袭。说真心话，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见过真正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了。 在他看来，房子，不仅仅是一个住所，更是一个依靠。而这个地球人，竟然愿意把这么宝贵的东西，与他一同分享。 那头程弯还没意识到，以为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卡俢忽然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 第12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三） 从此以后，程弯过上了与大佬同居的幸（tong）褔（ku）生活。 作为一个外星人，对地球一切新鲜事物好奇是正常的。很显然，卡俢在这一点，完全没给他们α星人丢脸，求知慾旺盛的简直能够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有一次，程弯让卡俢把穿过的衣服扔洗衣机里洗了，于是大佬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问他洗衣机为何物？ 本着像外星来宾普及地球基本生活常识的义务，程弯很耐心地把他领到了这个可以转来转去的玩意儿面前：「它是一种机器，可以把你要洗的东西变干净，并且还不用你亲自动手。」 卡俢对如此高科技的产品表示了惊嘆，并决定有时间亲自试验一把。 于是当晚上程弯下班回家之后，就看到了这样惊悚的一幕。 卡俢面色冰冷而凝重地站在自家洗衣机旁，滚筒里传来「哗啦哗啦」的诡异声响。 程弯纳闷儿的过去一看，只见家里的锅碗瓢盆在狭小的滚筒正一圈一圈转的虎虎生风…… 卡俢无辜的说：「用时间长了，我帮你洗洗。」 程弯：「……」 他这一辈子都没法忘记那顿晚饭的味道，就像喝了一整瓶蓝月亮，还是加量版…… 唉，往事不堪回首，说多了都是泪。 就这样，程弯每天白天上奶茶店上班，晚上回家跟卡俢斗智斗勇。 日子虽然惊心动魄了点儿，但好在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然而程弯终于觉察到危机时，是在大佬住进来一个多月以后。他站在atm前，看着就剩了三百多快钱的存款，默默嘆了口气。 原来他以为自己只能算是不太富裕，没想到现在看来竟然穷的这么透彻…… 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就是不一样。以前程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花销多了，生活一下子就拮据起来。 再指着程弯那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工资，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得出去喝西北风了。 于是程弯回去之后，语重心长地对卡俢说：「要不你出去找个工作吧」，啃老是没有未来的啊！ 卡俢想了想，同意了。 然而工作哪能是这么好找的！大佬在外面晃悠了好几天，愣是没一个单位肯要。 这也难怪，现在那么多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毕业了找不着好工作，只能给人端盘子呢。卡俢连个幼儿园学歷都没有，谁能要他才出了鬼了。 这可给程弯愁坏了，一觉醒来连白头髮都多了两根。 这种郁闷一直持续到了一个星期后才结束，因为卡俢同志终于收穫了来地球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一个酒店门童。 门童就门童吧，干啥不是干呢。 程弯高兴地像一个老父亲终于把姑娘嫁出去了一样，破天荒将请卡俢吃了一顿□□大餐。 当红烧牛肉，香辣牛肉，老坛酸菜纷纷下肚后，程弯一边拍着渐鼓的肚子，一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简直是半个月来他们吃的最豪华的一顿了。 然而还没等程弯再享受几天，他便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他家大佬被人开除了。 程弯悲伤地不能自理：「卡俢同志，你能告诉我你为啥被开除了吗？」 卡俢轻描淡写：「有客人投诉。」 程弯：「人家为啥投诉你？」 卡俢：「她让我给她拎包，我拒绝了。」 程弯嘆气：「你就给她拎拎能怎样？」 卡俢：「她让我和她照相，我拒绝了。」 程弯痛心疾首：「你就露一小脸又能怎样？」 卡俢：「她让我去一个叫如家302的地方找她，我拒绝了。」 程弯：「你就……嗯？你做的对！！！」 什么人吶这是！程弯愤恨地想，一定是外面的人觊觎自家大佬的美色。 「这事不赖你，」程弯对卡俢说：「以后你在外面高冷一点，表情兇狠一点，就没有人敢来找你麻烦了。」 卡俢若有所思。 俗话说的好：失败是成功他老母。于是程弯不死心，又给大佬找了一份工作——在儿童乐园里当保安。 第21页 然而遗憾的是，刚上班没两天，又让人给开了。 程弯发飙了。 他怒气沖沖地去找了儿童乐园的保安队长，强烈谴责了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严厉地质问了为什么要随随便便把人开除。 保安队长一脸窝火：「你还好意思提！这才上班两天，那叫卡什么的那哥们儿已经吓哭好几个小孩儿了！天天一脸杀气往门口这么一杵，谁特么还敢进来啊！」 程弯：「……」 都是我的错…… 几次三番碰壁之后，程弯绝望了。再这么下去，西北风都快喝不上了。 于是乎他决定，既然给别人打工不行，不如自主创业！ 程弯在深刻考察了学校周围的餐饮市场，并充分权衡了手头资金后，成功想出了一个既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并且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一个生意——崩爆米花！ 当看到那个大炮似的黑秃秃的机器时，程弯脸上的笑容像简直像爆米花一样绚烂。 我们兄弟俩就要靠你养活了！ 不过程弯还是不放心，他特意多留了个心眼，就让卡俢在自己打工的奶茶店门口崩。万一出了点儿啥事儿，他好能随叫随到。 当第二天一大早，卡俢捧着这个沉甸甸的傢伙什儿站在街口时，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程弯笑眯眯的鼓励他：「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有恆心、有毅力，一定会崩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卡俢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哼，不想理他。 捡到宝似的程弯喜滋滋地去上班，没事就抬头瞅一眼卡俢。他家大佬穿一身黑色风衣，一脸高冷禁慾地在那摇炉子。 程弯打心眼儿里骄傲，也就他家大佬，崩爆米花都能崩得这么霸气，这么有型，这么杀气腾腾。 程弯心情一好，连做奶茶时都给客人多放了俩珍珠。 一上午就这么一熘烟的过去了。午餐时间，奶茶小霸王和爆米花大佬进行了亲切的会晤，双方就「爆米花与奶茶果然更配」各自交换了意见，并得出了一致结论：要干一行，爱一行。 下午刚一上班，奶茶店就接了两份外卖，要到隔壁小区送货。 这人吶，心情一好，连干活都有动力了。程弯积极地跟老闆说：「我去我去。」 老闆笑呵呵地拍了拍程弯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干，有前途。」 于是程弯乐颠颠地跑了趟腿儿。 假如程弯要是知道在他离开的这短暂的十分钟里会发生什么，打死他都不会走。 然而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就在程弯送完奶茶往回赶的时候，只听远处「哐当」一声震天响，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程弯，老子x你祖宗！」 ？？？ 程弯有些凌乱：「统子……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系统温柔地说：「对，不光有你，还有你祖宗。」 程弯：「……」 从那浑厚的嗓音以及简单而接地气的用词，程弯听出来了，那人似乎是他奶茶店的老闆…… 直觉告诉他，他摊上事儿了，而且摊上大事儿了…… 程弯战战兢兢地往回走，就看见了如同灾后现场一般的奶茶店。自家老闆正站在一大堆玻璃碴子上，挥舞着手中的水果刀，脸黑的跟刚从煤堆里挖出来的似的，本来就不咋多的头髮根根直立。 而本应该在边上崩爆米花的卡俢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只留下一地破碎的炉子的残骸。 程弯一下子就明白了。 完了，他家大佬不仅崩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还崩炸了隔壁的奶茶店…… 第13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四） 程弯战战兢兢地往奶茶店走，并且真心觉得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统子，要不你给我打个120吧，以防万一。」 系统：「直接打96144吧，一步到位。」 程弯：「……」你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系统。 老闆还在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水果刀，程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嗯，有点儿凉飕飕的…… 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接下来即将上演的是水果忍者真人版。」 程弯：「……你少说会儿风凉话会死吗？」 系统：「略略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程弯豁出去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勐烈些吧。 他走到事故现场，努力挤出一个还看得过去的微笑：「老闆……您还好吗？」 老闆惊讶地回头，两个大眼珠子一瞪，脸上的煤灰扑簌簌往下掉：「好小子，你还敢回来？！ 程弯：「……」你以为我想吗？ 老闆掐着腰：「门口崩爆米花那个是你找来的吧？」 程弯沉痛的点了点头，他也想说不是。 老闆突然画风一转：「小程啊，你摸着良心说，我平时待你不薄吧？」 程弯心虚：「不薄……特别厚……」 「你要是有意见可以好好提啊！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是要唱哪出啊？」老闆终于爆发了，喷薄而出的怒火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你是不知道啊，幸亏我躲的快啊，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就算是栽在爆米花身上了！」 程弯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诚恳至极：「老闆，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我辜负了您的谆谆教导，辜负了党和人民对我的期望……」 第22页 「少跟我来这套……」，老闆「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那傻大个儿呢？」 傻大个？哦，估计说的是卡俢…… 程弯也才想起来，确实挺长时间没看着了。他左右一看，心拔凉拔凉的，外星人就是不地道，跑路竟然不带我…… 程弯正沉浸在被抛弃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突然听见老闆来了一句：「在那呢！」 程弯一惊，顺着老闆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马路对面上赫然站着一个鹤立鸡群的帅比，可不就是他家大佬么！ 两人想都不想就跑了过去。 老闆一看炸了他家店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怎么着，你还想跑？」 话音刚落，忽然就愣住了。这才注意到，大佬的身前还竟然还站着一对母子。 母亲的样子也就三十多岁出头，正拉着卡俢的手使劲儿摇啊：「大兄弟，刚才真是多亏了你啊，要不然我们家冬冬指不定……」 话说到一半，竟然哽咽了起来。 变化实在来的措手不及，程弯和老闆俩人傻不愣登往儿那一杵，一脸懵逼。 女人慌忙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注意到边儿上还有其它人的存在，「这是……？」 卡俢看了看茫然的两人：「他们是我的朋友。」 老闆尴尬地挠了挠头顶上被烤焦了的毛：「嘿嘿，朋友。」 女人对程弯和老闆说：「真得谢谢你朋友啊，是他刚才救了我儿子一命。」 卡俢耳尖微红，「小事而已。」 这一来二去，程弯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卡俢确实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崩爆米花，然而崩着崩着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儿独自过马路，而不远处，一辆大货猝不及防从路口处驶来，显然是没看到小孩儿。 卡俢情急之下，直接飞身将小孩儿抱走。元帅不愧是元帅，身手真不是一般了得，小孩儿完好无损地被救下，连根儿头髮都没少。 然而有句老话说的好，人一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 就在卡俢因小孩儿平安无事而稍稍放宽心时，就听见「砰」的一声，刚才还好端端的炉子因为加热时间过长，内部气压不断上升，自己给自己撑爆了。 程弯听完整个事情经过，默默嘆了口气。这事儿，还真怨不得他家大佬，就算换成别人，大概也会这样选择吧。 女人带着小孩走了，留下仨大老爷们儿你看我我看你。 卡俢看了一眼造型梦幻的老闆，一本正经地说道：「事故是因为我操作不当引起的，对此造成的损失我一定会赔偿，抱歉。」 老闆摆摆手：「得，遇上你们两个，算我倒霉。」 听话得听音儿，程弯听得出来，这是老闆不跟他计较了。 其实，老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四十多岁的人了，又何必真跟两个孩子较劲。既然人没事儿，他也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程弯喜上眉梢，好听的话一股脑儿地往外倒：「谢谢老闆！您真是宽宏大量，肚子里能撑铁达尼外加一万个诺亚方舟！」 老闆笑了笑，这小子就会捡顺耳的说。 原谅是原谅了，但不能得便宜卖乖，该陪钱还是得陪的。一整扇玻璃再加上一道门，少说也得一两千块。 程弯咬了咬牙，心说就算把我卖了都不一定凑出这么多钱。 老闆看了一眼程弯为难的神色，心里也挺不落忍的。这孩子在他这打工也起码半年了，家庭条件怎么样他心里其实有数。 「要不这样吧，」老闆一指卡俢：「上我这儿来打工，损失从工钱里扣，怎么样？」 程弯勐地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卡俢，后者点了点头：「好。」 打工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老闆哼着歌回家洗脸去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程弯心情也跟这天儿似的多云转晴。 看着边上卡俢还是一脸严肃，程弯以为他在自责，干脆直接拉起他的胳膊：「安啦，这事本来也不怪你。」 「呃……」，卡俢突然闷哼一声。 程弯心里咯噔一下，一抬手，发现掌心湿漉漉的，竟不知何时沾满了血。 再一看卡俢，只见黑色的风衣已被血浸湿，还有源源不断的血顺着袖口往下淌，流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异常刺目。 程弯急了：「怎么搞的？」出了这么大事儿他竟然没发现！ 卡俢：「不小心被崩到了，不碍事。」 这还不碍事？程弯心里莫名烦躁。不过随即想到，也对哦，大佬毕竟是堪比变形金刚一样的男人，这点儿小伤人家没准一两天就自己好了。 可是也说不准是什么缘由，他心里还是有些堵得慌：「跟我回家，我给你处理处理。」 卡俢一愣：「你说什么？」 程弯经他这么一问，蓦地反应过来，大佬的家在天上，比玉皇大帝住的都远。 他随即改口：「我是说，先回我住的地方。」 卡俢没说话。 家……他喜欢这个称唿。 ****** 一进家门，程弯连鞋都没来得及脱。 「来来来，赶紧坐那儿。」程弯把卡俢按到椅子上，像是在教幼儿园小孩儿。 卡俢异常听话，就这么任他摆布。 程弯小心地把他外套脱下来，又用剪刀把衬衫的袖口剪开。 伤口一下子暴露在眼前，虽然有心里准备，程弯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第23页 只见卡俢右手的小臂上整个肿了起来，有炉子和玻璃的碎片扎到皮肤里，血迹源源不断地往外渗。 程弯有点方，这他恐怕就搞不定了。 「要不……咱去医院？」 卡俢：「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把那些碎片拿出来就行，剩下的它自己会好。」 程弯心道你说的真轻松，跟不是自己胳膊似的。 卡俢见程弯犹犹豫豫地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肯下手，于是道：「要不我自己来？」 就沖他这不把自己胳膊当回事儿的态度，程弯就不放心。他想像了一下卡俢一只左手，在伤口处捅进捅出挖来挖去的场景，不由得头皮发麻。 太血腥了，还是他来吧…… 程弯找出家里的医药箱，剪刀棉签纱布碘酒……甭管是用的着的还是用不着的，通通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程弯先沾水把伤口清洗干净了，剩下的就是一件大工程了。 程弯从小到大第一次给人处理伤口，整个人比卡俢还紧张：「我……要下手了啊。」 卡俢：「嗯，来吧。」 程弯咽了咽口水：「你可别怕疼啊！」 卡俢：「不怕。」 程弯：「……你用不用闭上眼睛？」 卡俢：「你怎么那么多话？」 程弯：「……」 程弯拿起针，尽可能轻地把玻璃碴子先挑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拿镊子夹。不时还要抬头看一眼卡俢的表情，生怕弄疼他。 就这样了，程弯还是有点不放心：「疼了一定要吱个声。」 卡俢笑了：「嗯。」 卡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治伤，眼前人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伤口，生怕出了什么差错，白皙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因紧张而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奇怪了，他的心里怎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融化。 「叮～好感度，一颗星！」 第14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五）（小俢） 黯淡、混沌、朦胧……像置身于被黑色幕布所掩映的天穹。卡俢头晕目眩，视线模煳不清。 忽然，刺眼的白光射来，画面定格，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有了轮廓。 这是一片荒凉的土地，有灰黄色的沙丘，贫瘠的山岭，像是被遗忘的废墟，苍凉而萧索。 卡俢发现自己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头痛欲裂。有血从身体里不受控制地流出，与周遭随处可见的暗红色液体汇流到一起，又向远方蔓延，渐渐铺满整个荒野。 卡俢活动了一下手臂，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转头看去，是一截断肢。 卡俢闭上眼睛，这场景如此熟悉，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涌。 是八年前的第一次蓝岭战役。 宇宙暗星组织向α星发起的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役。这场战役惨烈至极，双方将士的尸骨，破碎的星舰，铺满了整个蓝岭。 这也是十四岁的卡俢，第一次上战场。跟随着他的父亲卡隆尔元帅，第一次涉足这片人间炼狱。 突然，画面一阵扭曲，光影以迅雷之势闪烁变化，像是误入了时空隧道。 卡俢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架破旧的星舰前，他缓缓走了过去，看见了一群人。他们浑身是血，面容枯藁，神色哀凄。 他缓缓走了过去，看到了人群的中心，他躺在血泊中的父亲——星球边境第一统帅，卡隆尔。 父亲被敌军的炮火击中，奄奄一息。老人死死握住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而混浊的眼睛里，却透着决绝与坚定。 他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便走了。 卡俢慢慢展开手掌，沾了血的「剑与火」勋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三年前，十九岁的卡俢在父亲去世后，正式接任α星边境最高统帅。 从此以后，他重振旗鼓，率领旧部打退了暗星组织大大小小的几十次进攻，收復了大片家园。不料却在时隔八年的第二次蓝岭战场上，被敌军炮火包围，他誓死不降，最后与数百万敌军同归于尽。 他这辈子，生于战火，死于硝烟。在坠入虫洞的那一刻，他想，愿来生能感受平凡人家之喜乐。 明晃晃的白光骤然亮起，卡俢下意识伸手去遮。突然，温热的触感覆在手上，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 程弯正轻轻拍着他，眉眼带笑：「睡醒了？起来吃饭。」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卡俢上完药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梦境中的回忆与现实交叠，卡俢不由得一阵恍惚。直到程弯强拉着他做到饭桌旁，他的意识才渐渐清晰。 眼前的少年穿着宽松的衬衣，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好看的锁骨透过半掩的领口，若隐若现的恰到好处。 卡俢下意识避开视线。 程弯盛出一碗刚出锅的白米饭，递到卡俢跟前，「别愣着了，赶紧吃呀！」 卡俢怔愣着接过碗筷，忽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然而当他夹一筷子菜伸进嘴里时，美梦，破碎了，他也彻底清醒了。 卡俢强忍着让那缕齁咸齁咸的海带滑进肚子里，「这是……你做的？」 「是啊是啊，程弯一脸期待，「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你觉得怎么样？」 第24页 卡俢看着那盘红红绿绿的玩意儿，努力想出一个不是那么伤人的词彙：「嗯……色泽，很鲜明。」 「……哦。」 程弯有点小失落，有那么难吃？ 他瞅着那盘儿凉拌三丝，看起来还行啊。 他伸筷子一夹，小心翼翼地放到嘴里…… 「哎呦我去！咳咳……」 好吧，确实有这么难吃！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生吞了一把大粒盐。 「那个……」程弯怪不好意思的，把另一盘推到卡俢面前：「要不你再尝尝这个？」 卡俢还想着上一口那记忆犹新地味道，有点儿后怕「嗯……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哦，这个叫口水鸡。」 卡俢疑道：「谁的口水？」 程弯：「……这不重要，你只要记住它是只鸡就成。」 卡俢看着满盘子通红通红的辣椒，有点儿牙疼。不过看着程弯那闪闪发亮的小眼神儿，还是夹了一小筷子。 「嘶……」 卡俢现在觉得舌头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你跟辣椒有仇吗？」 「……」 程弯难以置信地尝了一口，结果一下子蹦起来，飞到饮水机边儿勐灌了两杯水。 辣椒和麻油放的太勐，那股子要死要活辣劲儿简直能直冲人天灵盖。 之前系统告诉他，大佬的好感度基本没怎么涨。程弯掏心掏肺地想怎么能让大佬开心开心，于是亲自掌勺做了一顿人生的处女饭。 然而……他现在毫不怀疑大佬吃了这顿饭之后，立马能把仅有的一颗星也掉没了。 程弯死心了：「要不……我们点外卖吧。」 卡俢非常想说好，但总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厚道。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总不能太打击吧…… 他眼尖地看到桌子上另一个盘子，「这是什么？」 桌子上除了刚才两道菜，还有一盘饺子，然而程弯已经放弃挣扎了。 程弯有气无力：「饺子。」 卡俢：「饺子？」 程弯蓦地想起来，饺子这么美味而独特的东西外星人肯定没吃过。于是开始斟酌怎么样才能把地球的推广到全宇宙。 「饺子……嗯，他是一种很神奇的食物。它外皮是面做的，里面包上各式各样口味的菜，像鸡肉猪肉牛肉虾仁芹菜酒菜……你想往里搁啥，就能往里搁啥！」 卡俢显然没见过饺子，听了程弯的介绍，甚感神奇：「既然什么都能放，那为什么不把米饭包进去？」 程弯：「……」 这真是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程弯不得不再一次感嘆外星人脑迴路的神奇，他从小到大吃了二十多年的饺子，就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的疑问。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试一下。 卡俢拿起筷子：「我试一试？」 程弯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不过既然大佬乐意，就让他吃吧，应该吃不死人……吧？ 「等等，」程弯忙不迭地跑去饮水机边儿，又接了杯水，放在大佬手边儿，「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喝水……」 卡俢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有些冲动…… 他夹起一个饺子，静静地看了一秒钟，之后深吸一口气，直接一股脑儿塞进去。 程弯捂脸，大佬我没逼你吃，你大可不必如此强迫计几……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并没有想像中的惨叫，他偷瞄了一眼大佬，也没看到什么毒发身亡的状况…… 咦？出鬼了？ 只见卡俢非常平静的把饺子咽下去了，并且又夹了一个。 程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感觉怎么样？」 卡俢将第二个饺子咽下去：「还不错。」 大佬说还不错！！ 程弯是那种典型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此时经过一番小小的表扬，立马就来了精神。 他趁此机会机尝了一个，终于略感欣慰。虽然赶不上原来世界里外婆包的那么汁多馅美唇齿留香，但起码还算得上能吃，至少比之前那两个强多了。 卡俢越吃越上瘾，程弯乐颠颠地给他倒酱油醋：「饺子得蘸着料才好吃。」 卡俢在一边儿吃着，程弯就和个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过年时家家户户放鞭炮吃饺子，讲和儿时的小伙伴一起上别人家地里偷西瓜。大多是一些繁杂而冗长的生活琐事，但却平淡而。 讲着讲着就伤感了，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程弯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卡俢一个又一个饺子下肚，情不自禁地说：「以后有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我家，我外婆做的比我好吃多了。」 卡俢筷子顿了顿，郑重地说：「好。」 再一抬头，眼前的人忽然与坠入虫洞时自己的身影重叠。 我愿来生能感受平凡人家之喜乐…… 老天，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祈祷。 第15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六） 给大佬餵饱了之后，程弯开始收拾桌子。卡俢手上有伤，不能沾水。于是程弯一个人又承包了洗盘子刷碗等一系列后续家务活。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家庭煮夫的潜质了。 卡俢说：「是你做的饭，不如我来收拾吧。」 程弯回忆了一下之前锅碗瓢盆在洗衣机里旋转跳跃不停歇的场景，「别别别，您坐，还是我来吧。」 第25页 卡俢看拗不过程弯，只得做罢。不过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随手抓起一本杂志。 那杂志封面花里胡哨的，几行显眼的标题无非是谁谁谁出轨了，谁谁谁又和谁谁谁好上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杂志。 卡俢无奈地把它放下了，不是他不八卦，而是这些所谓的明星，他一个也不认识。 卡俢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四周，想着找点事儿干，然而视线刚遛出去没多远，眼珠子忽然就转不动了。 他所在的客厅与厨房仅有一墙之隔，墙上有一扇小窗户，位置恰到好处地能把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窗子那边的程弯，正在认认真真的洗碗。侧脸清秀干净，线条柔和。额前的碎发因洗碗的动作偶尔落下来遮住眼睛，每到这时，他都会用没有沾上泡沫的手背轻轻蹭一下眼角。因手臂过于纤瘦而略微凸出的腕骨显得稜角分明。 卡俢不知不觉看得有些直了。 从小到大，身边的将军也好，士兵也罢，都是清一水的大老爷们儿。但是，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好看。 然而无知无觉的程弯还在一边刷碗一边和系统聊天。 任务进展的如此缓慢，程弯发愁地问系统：「你说大佬到底想要什么的？」 似乎提前预感到了什么的系统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你。」 程弯：「……」 他只当系统是在跟他搞笑。 不过既然提到卡俢了，程弯下意识地向对面看去。 卡修没有料到程弯会突然看过来，一向面对敌人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统帅大人，心脏竟然蓦地跳快了两拍。短短对视了一瞬，边迅速的将目光转向一旁。 程弯看卡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看电视不看杂志，只剩下看自己了。于是他认为，大佬一定是没什么事儿干闲的。 他随手在挂在墙上的毛巾抹了抹，走了过去。 卡俢没想到程弯竟然过来了，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两只挺大的眼睛愣是觉得没有地方放。 程弯：「无聊？」 卡俢：「……嗯。」 程弯狡黠一笑，把手从背后拿出：「噹噹噹噹～」 卡俢看着他手里长方形的小东西：「这是？」 程弯：「iphone 48。」 卡俢：「……」 这是四年前程弯原主的父母为了奖励儿子考上大学买的，虽然当时iphone已经出到快58了，不过原主一直将它视若珍宝，四年来一直没换。 程弯笑眯眯地把手机递到卡俢的手里：「接下来，向你隆重推荐一款在地球流传了五十年之久，并经过好几辈人改良和创新，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用户体验都说好的经典游戏——xx消消乐！」 卡俢一脑袋问号：「消消乐为何物？」 程弯自觉承载着将消消乐推广至全宇宙的重任，于是点开游戏，耐心地给卡俢进行新手指导。 「把这三只一样的小黄鸡连在一起。」 卡俢听话地用俢长的手指触了触屏幕。 三只小黄鸡duang的一下就没了。 程弯：「好玩儿吧？」 卡俢：「……」 程弯继续道：「你还可以把四个、五个一样的连成一起，会出现不同的特效，还有一只胖乎乎五颜六色的大鸟。」 卡俢似懂非懂地听程弯白话。 程弯：「光说不练假把式，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了，保证你再也不觉得无聊。」 看着卡俢有事儿干了，程弯放心地回去洗碗。听着那边儿传来源源不断的 good,excellent,unbelievable……程弯欣慰地笑了。 正为把外星大佬拉上贼船而沾沾自喜，程弯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要用我的精力瓶啊喂！」 ******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程弯便起了个大早。昨天晚上老闆打电话，安装玻璃的上午就到，今天该上班还得上班。 程弯本来想去隔壁屋叫大佬起床，没想到卡俢已经穿好了衣服在等他了。 程弯打着哈气：「哇，你起的好早。」 他抬头跟卡俢打招唿，却看见后者英气逼人的脸上竟然挂着两个傻气逼人的黑眼圈。 程弯：「你……没睡好？」 卡俢：「没睡。」 ？？！ 程弯：「想家？」 卡俢：「不是。」 程弯：「身体不舒服？」 卡俢：「不是。」 程弯脑细胞死绝：「那你拥乎啥？」 卡俢忽然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消消乐。」 程弯：「…………………………………………」 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介绍这个游戏…… 卡俢：「我们星球是从来没有游戏的。」 程弯：「所以你就一晚上把二十多年来欠的都补回来了？」堂堂一个星球统帅就这么堕落成了网瘾少年，这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卡俢一脸无辜：「别担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程弯一脑袋黑线：「我不是担心这个……」 程弯摆出一副小学班主任训熊孩子的表情：「把手伸出来。」 卡俢虽然不知道他要干嘛，不过看这个地球人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听话照做了。 第26页 程弯嘆了口气，觉得自己离奔向老妈子的道路又近了一步。 虽然很不爽，不过程弯还是尽可能轻地把卡俢的袖子挽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昨天包的纱布。 看着之前的肿胀已经消了下去，伤口也基本结痂，这才放心下来。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们外星人体格好，有特异功能，但是也得注意身体不是？何况你这伤还没好利索呢！」 卡俢突然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仿佛有光芒闪过：「你是在担心我吗？」 程弯：「废话！你……」 程弯刚想数落他几句，结果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漂亮而专注的眼睛。 ……他刚才想说啥来着？咋一点都不记得了…… 程弯有点不自在地偏过头：「行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卡俢没再说什么。 一刻钟后，程弯带着卡俢出了家门，去楼下早点铺子要了点儿油条豆腐脑 程弯之前还担心大佬吃不惯这味儿，不过看着卡俢闷头一口接一口地喝，明白自己看来是多虑了。 外星人胃口就是好，吃嘛嘛香。 两人熘达着来到奶茶店，前一天的满地狼藉显然已经打扫过了，不过门前的一块地上，还是残留着黑乎乎一片。 才不到七点半，老闆还没来。程弯进店把台面大致擦一擦，开始教卡俢几样简单饮品的做法。 「奶茶，要先搁奶精、糖油，兑水之后，加珍珠；果汁，要先把水果打碎了，再加糖精……」 由于卡俢是新手，比较生疏，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像程弯一样熟练，不是糖放多了就是水加少了。 程弯趁着现在店里没人，赶紧让卡俢一杯杯地练手，他尝完之后好提点儿改进意见。 当喝到第七八杯的时候，程弯终于撑的受不了了。要是再喝下去，估计一会儿连早饭都能吐出来。 「停停停……你先等会儿，让我缓缓……」 卡俢把刚刚做好的第九杯放下：「不着急，都给你留着。」 程弯：「噗……」 于是当店老闆进门时，就看见这样诡异的一幕。不大点儿的吧檯上齐刷刷摆了一熘奶茶和果汁，花里胡哨什么色儿都有，两个店员表情惆怅的大眼瞪小眼。 老闆：「你……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程弯和卡俢异口同声：「老闆，喝茶。」 第16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七） 面对着两个店员异乎寻常地热情，老闆看了一眼被一大堆饮品塞得满满当当的吧檯，响亮地打了一个饱嗝，「你们慢用……」 于是程弯开始考虑要不要和卡俢进行一场古老的决斗——石头剪刀布，谁输谁喝。 老闆在店里晃了几圈，大致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打算走了。一只脚踏出门槛了，还不忘嘱咐他俩：「年轻人，好好干。干好了可能有工资，干不好一定没有工资。」 程弯：「……」您鼓励员工的方式真独特哦。 老闆走后没一会儿，店里陆陆续续进来客人了，大部分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算是老熟客了。 一进门，习惯性地先跟程弯打招唿，然而一看到吧檯后那个帅气的生面孔时，都不由得一愣。 卡俢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色长衣长裤，外面还罩着一个写着「xx奶茶，您值得拥有」的俗气围裙。 然而如此有乡土气息的一身着装，穿在卡俢身上，仍然掩盖不住其bling bling闪闪发光的霸道总裁气质，不像是卖奶茶的，反倒像是哪个明星正在做代言。 「天啦噜！我不是瞎了吧！工作服都能穿这么好看！」 「这这这……，谁家的帅哥跑出来了？」 「这是梦吧，我是不是想汉子想疯了……」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真切地飘入耳朵，程弯暼了一眼引起话题的始作俑者，人家却跟没事人似的，该切水果切水果，该兑奶茶兑奶茶，就像压根没听见一样。 日头渐渐升高，大半个上午过去。客人一拨接一拨地来，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卡俢。人们又是惊嘆又是好奇，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对卡俢的八卦之心也如同熊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小哥，你哪的人啊？」 「本地。」 「今年多大啦？」 「二十二。」 「有没有女票啊？」 「没有……」 面对着迷妹们查户口般的询问，卡俢既不完全无视，又不很热切。一字一句言简意赅，不啰嗦半句废话。而放在妹子们眼里，就是高傲而不失礼貌，酷帅而又禁慾，整个一霸道总裁气质啊。 之前那些在程弯面前大唿小叫的女神经、女汉子，此刻都跟换了层皮似的，说话都温言软语，细声细气的，秒变娇滴滴的小白莲，生怕把总裁吓跑了。 画风转变太快，程弯适应无能，只想说，风大，您可别闪了舌头。 不出所料，当天晚上，a大论坛彻底炸了。 一条标题名为「校外奶茶店惊现高颜值神秘帅哥」的帖子瞬间被置顶，数以百计的跟帖不断刷屏。 ——神秘帅哥？哪呢？ ——楼主表啰嗦，直接上图啊。 ——卧槽！好尼玛帅啊！ ——放开那个小哥，让我来！ ——戳楼上向日葵。 ——比心比心［星星眼］ 第27页 ………… 卡俢几乎在一夜之间登顶校园十大话题人物榜首。随之而来的，奶茶店生意瞬间爆火。 越来越多闻迅赶来的人排着长队来买奶茶，呸，看大佬。 程弯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收点门票…… 看一眼 5块…… 说句话 10块…… 摸一下 15…… 程弯抱着存钱罐，笑的合不拢腿。 这一日，程弯已经不记得打发了多少个管卡俢要签名照的迷妹，一个腰细腿长脸蛋好看的妹子突然就闯了进来。 看清她的脸后，程弯震惊了，没想到大佬已经有名到连a大校花都亲自出动了。 校花一甩火红色的大波浪捲髮，进了门直奔吧檯。 「小哥，来杯伯爵奶茶。」 程弯屁颠屁颠：「好嘞。」 妹子：「没说你……」 程弯：「……」这个看脸的社会。 卡俢暼了眼一脸受到了歧视的程弯，面无表情地调了一杯奶茶放到檯面上，「好了。」 校花拥有一张堪比当红小花旦的脸，从小到大收情书收到手软，想追她的人能组成一个系。她早已习惯了享受异性见到她时那炽热的眼神。因此当卡俢竟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时，校花姐姐有点小情绪了。 带着迷人香气的波浪捲髮被故意披散在吧檯上，声音带了点不可抗拒的诱惑，校花盯着卡俢：「给我再来一杯原味奶茶。」 程弯莫名闻到了空气中一小撮火药味。 卡俢倒也没犹豫，还是之前的程序，认认真真做好了第二杯，放在了刚才那杯旁边。 游刃有余，不卑不亢。 只不过，还是没看她。 校花漂亮的脸蛋腾地红了，秀气的眉毛往上一挑，「再给我来一杯葡萄汁。」 这就有点难为人了啊，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嘛。 周围一群吃瓜群众，等着看卡俢如果收场。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甚至已经偷偷下了注，就赌是奶茶帅哥赢还是校花姐姐赢。 然而卡俢仅仅顿了一瞬，依旧面无表情地将葡萄洗干净，榨汁，加糖，封口，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校花彻底怒了，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无视。 她压低身子，刻意将胸前那点若隐若现的波澜停在卡俢眼前的位置，牙齿轻咬下唇，眼神中既带了三分娇羞，又带了气氛挑衅。 「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空气陡然安静，围观的群众下意识屏住唿吸，端看他怎么应付。 话音落下，卡俢终于抬起了头。 校花眼中露出胜利的笑意。男人嘛，果然都一样…… 结果下一秒，就听卡俢不紧不慢道：「你还没给钱。」 校花：「……」 round one 校花 out 校花妹子终于崩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拍了一张大票在吧檯上，咬牙切齿地走了。 程弯适时接了句：「哎，美女，还没找钱呢！」 「啪叽」，刚刚走到门口的妹子一个没留神，被门槛绊趴下了。 校花：「啊啊啊！你给我等着！！！」 ******** 自打上次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结束后，校花就彻底跟卡俢槓上了。成天来奶茶店点卯，风雨无阻，比上专业课都勤快。 然而不论校花把自己倒腾成小家碧玉型还是性感御姐范儿，卡俢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没有对她产生一点儿兴趣。 这让校花车冉冉同志一度很受挫。 然而就在程弯以为她肯定不会再来的时候，第二天妹子依旧笑意莹莹地出现在奶茶店门前，大有一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架势。 其实相处时间长了，程弯发现校花妹子除了盛气凌人了点儿，脾气差了点儿……其实心眼儿还不坏，只不过是从小被宠到大，第一次碰上卡俢这个硬旮瘩，一时间心里难以平衡。 就这么断断续续了一个多月，校花跟程弯的关系越来越熟，偶尔连带着，也能跟卡俢说上几句话。 卡俢也不像以前总是冷着脸，偶尔也会露出点儿笑模样。 这让车冉冉心情大好，一连能高兴好几天。 然而程弯看着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心里却隐隐滋生出一些陌生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却像石头缝中的小草，兀自潜滋暗长着。 就在程弯说服自己尽快打消自己这个念头时，一件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事发生了。 校花妹子跟大佬表白了。 「做我男朋友吧。」女孩眼神清澈，闪烁着希望的光亮。 程弯心里「咯噔」一声，坏了，妹子是动真格的了。 其实一开始，车冉冉不依不饶地来见卡俢，不过是为了出口气而已，但到底这种情感什么时候开始转变，她也说不清楚。 也许，就在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里，一个年轻女孩的心，就此沦陷。 卡俢看着眼前专注而认真的那双眼睛，第一次没有立刻拒绝。 他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下午有空吗？我有话跟你说」 「当然有！」点点笑意在女孩的眼中慢慢漾开。 第17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八） 「喜欢」 「不喜欢……」 「喜欢」 「不喜欢……」 程弯蔫了吧唧耷拉个脑袋，摆弄着一筐草莓。 第28页 系统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程弯不理，继续数草莓。 「喜欢」，「不喜欢……」，数到最后一个，正好轮到「喜欢」。程弯小脸一垮，草莓烂了。 系统：「喂喂喂，你是来做任务的好嘛？」 程弯答非所问：「你说卡俢到底喜不喜欢车冉冉啊？」 系统：「我怎么知道……」 程弯又拿起了另一筐草莓。 「喂喂喂！」，系统无奈，「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程弯脸上挂着羞射的微笑：「说不好……」 自打卡俢去找校花说话之后，他心里就瀰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好像心脏突然之间裂了小口，冷风嗖嗖的往里刮，之前那些温暖踏实的感觉正在一点点流走。 可是理智告诉他，作为一个爷们儿，这样想是不对的。 系统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看上那外星人了？」 程弯：「一边儿去，我才没有。」 系统坏笑：「想撩就撩呗。」 「……原来你是这样的系统。」程弯忽然对自家系统产生了浓浓的八卦之心，「那你有没有过喜欢的人啊？」 「唉，谁没有过那段懵懂无知的年少时光呢？」系统不无忧伤的说。 「噗……」他家系统竟然还有这么感性的时候。 「当我还是一串青涩的小数据时，」系统开始回首往昔，「曾经和一串性感火辣的数据姐姐，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程弯鸡皮疙瘩掉一地，恨不得拿撮子搂。 他试探着问：「……然后呢？」 系统语气骤然转变：「小姐姐把我甩了。」 程弯惊讶：「为啥？」他觉得他家系统除了偶尔毒舌以外还是挺好的呀。 系统忧伤地说：「她嫌弃我还不够成熟。」 「这……」程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受伤的系统：「节哀顺便吧……」 「没什么可节哀的。」系统忽然画风一转：「我现在不喜欢小姐姐了。」 「那你喜欢啥？」 「嘿嘿嘿，我喜欢小妹妹～。」 程弯：「……」统子你污成这样真的好吗？ 系统还处在迷之兴奋中，跟程弯大讲特讲他近期看上的一串数据妹妹。角落里，卡俢和车冉冉四目相对聊的热火朝天。 程弯默默无语两眼泪，全世界就我一只单身狗…… 他觉得再不做点儿什么，他家大佬就要被抢走了。大佬要是被抢走了……就没有人陪他玩儿消消乐了！ 他要为了消消乐而战！ 「先生，小姐，需要来一杯奶茶吗？」程弯一脸露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来到两人旁边。 卡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程弯：「你们聊的这么high难道不觉得渴吗？」 卡俢：「不觉得。」 程弯：「……那太遗憾了。」 卡俢、车冉冉：「……」 搅局失败的程弯失望地回去了。 而眼前的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受程弯的影响。车冉冉动不动就深情地注视着卡俢，不时配以或惊讶或疑问的表情。 程弯：「西湖的水，我的泪～」 系统：「再来再来，round two , fight！」 程弯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撮子开始扫地。扫着扫着就偶（gu）然（yi）扫到了俩人跟前。 「喂，美女，请抬下脚哦。」 车冉冉一脸「你吃错药了吧」看着程弯，不过还是把脚抬起来了。 卡俢不知道程弯在搞什么么蛾子：「……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 程弯：「不累！为人民服务！」 卡俢、车冉冉：「……」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着程弯一下一下扫完了整个屋子的地。 车冉冉：「服务完了吗？」 程弯：「嗯……」 车冉冉含情脉脉地看着卡俢：「咱们继续。」 程弯「……」太失败了…… 卡俢和车冉冉聊的越来越火热。现在换成卡俢在说，还时不时地露出能闪瞎一众花痴狗眼的笑容。车冉冉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程弯。 程弯：「她那眼神儿什么意思啊？」 系统：「看，好大一只单身狗。」 程弯：「……」 按捺不住的程弯再一次向二人发起进攻。 程弯蹦哒着过去了，还没开口，就受了车冉冉一个赤果果的大白眼，「你挺闲啊。」 程弯：「……还好还好。」 车冉冉：「坐下吧。」 程弯笑眯眯：「那多不好意思啊」，说完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 车冉冉：「……」 卡俢虚咳一声：「你有什么事儿吗？」 程弯挠头：「没什么大事儿。」 车冉冉：「他就是想偷听。」 程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告诉你吧。」车冉冉摆出一副老娘要跟你摊牌的架势，「我和卡俢打算……」 完了完了，程弯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在一起了」，「搞对象了」，「一会儿领证。」，「要个孩子……」等不和谐的词彙。 车冉冉「噗嗤」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 程弯心脏扑通扑通：「有这么明显吗？」 第29页 车冉冉摊手：「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程弯有些不适应：「为啥？」 车冉冉拨弄着手指道：「唉，某人已经心有所属了。」 程弯：「谁？」大佬成天跟他在一起，看上谁家小姑娘他怎么能不知道。 车冉冉诡异地看了程弯一眼，脸上泛起蜜汁微笑。 程弯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车冉冉：「是个带把儿的。」 程弯：「……」，怎么说的像旧社会的接生婆一样。 不过，带把儿的……男的？ 不能吧！大佬原来搞基？ 程弯倒吸了一口冷气，信息量有点大。 车冉冉深深看了一眼程弯，扭着屁股走了。万万没想到，堂堂校花要脸蛋儿有脸蛋儿，要身材有身材，居然输在了性别上…… 程弯沉浸在思考中…… 大佬穿过来才两个多月，接触的男的屈指可数，除了自己，也就剩奶茶店老闆了…… 程弯脑子里冒出当时老闆黑着一张锅炉一样的脸挥舞水果刀的场景，大佬应该没这么重口吧…… 那就剩…… 啊啊啊，细思极恐…… 程弯惊疑不定地看了卡俢一眼，发现后者偏着头，耳尖渐渐红了。 程弯勐地喝了一大口奶茶压压惊。 卡俢咽了下口水：「……给我也来点儿。」 ******** 经过了上一次的事件之后，知道真相的程弯心里有点小开森，又有点小激动，就像是刚刚谈恋爱的初中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卡俢。 好在卡俢之后也再没提过这事儿，对程弯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程弯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像以前一样，一起上班，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消消乐。生活虽然平淡，却充实而安心。 半年后，系统说，大佬的好感度已经涨到了三颗星。 这半年时间，奶茶店生意爆火。老闆简直拿卡俢当镇店之宝，就差插三注香供着了。之前欠的玻璃钱一笔勾销了不说，还给他涨了工资。 程弯和卡俢的生活来源问题，终于得到了良好的解决。 温饱问题解决了，下面就该奔小康了。 程弯觉得，奔小康，重要的不光是物质世界，同样还有精神世界。 这半年来，他和大佬每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消消乐。程弯觉得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憋的发霉了。 于是程弯决定，要带大佬出去浪。 于是趁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上午，在程弯和卡俢的精心准备下，两个人浪到了全市最大最豪华的……动物园。 然而也是这一浪，成为了程弯任务意想不到的转折点。 第18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九）（小修） 这个时代的动物园跟程弯穿越之前所处的世界不一样，除了有常规的狮子老虎大象之类的动物，还有一些几十年前人们不曾看过的珍禽异兽。 如今的世界科技进步，科学家们通过提取掩藏在化石中的古生物dna，在实验室中，復原了许多史前生物。像塔斯马尼亚虎，远古海鸟，半壳龟等曾经在地球上经厉过漫长岁月最终又逐渐消亡的神秘物种。 看着这些五颜六色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程弯在惊异造物主的神奇的同时又不禁想起了侏罗纪公园。 卡俢面上虽然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儿，但冰蓝的眼瞳中，却也着实有惊讶之色。α星物资匮乏，想必是没有这些大自然中神奇的存在的。 程弯一边逛，一边拍照，活像村里人刚进城，卡俢就淡定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张地图，不时地为他指路。 动物园大的很，需要租电瓶车自己开。卡俢虽然没开过地球的车，但却上手极快，摆弄了几下就学会了简单的操作，仿佛重新找回了曾经在战场上驾驶星舰的感觉。 程弯坐副驾，一边儿吃着零食一边儿看景，也乐得清闲。 逛了一上午，把整个园区也都走了个七七八八，程弯琢磨着上哪儿休息。 正好车开过一个告示板，上面写着动物园里提供观看免费的动物表演。程弯合计着反正钱都花了，不看白不看，就拉着卡俢进了场馆。 表演场地与大型的体育馆类似，外围是观众坐椅，中央呈一个椭圆形，是动物表演的地方。由于怕出现什么安全事故，在椭圆形的外侧还围了一层玻璃墙壁。 最近一场表演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程弯和卡俢来的时候就剩五分钟了，看台上已经密密麻麻坐了好多人。 程弯使出火眼金睛，也只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找到了两个座位。 两人坐下没多久，表演就开始了。 灯光骤然亮起，照亮整个舞台。驯兽师左手牵着一只猴，右手拉着一匹马，脑袋上还顶着个五彩大鹦鹉。 「欢迎来到xx动物园，在这里，你们能看到最精彩的表演，想受与动物朋友们最亲密无间的接触……」驯兽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先是说了一顿很没有创意的开场白，接着一鞠躬，表演正式开始。 程弯：「咦？这人是不是把那鹦鹉粘脑袋上了？」 系统：「？？？」 程弯：「你看他鞠躬，鹦鹉都没掉下来！」 系统：「……」他家宿主的脑迴路总是那么令人惊奇。 第30页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驯兽师用各种吃的忽悠着动物们表演了各种滑稽的姿势，逗得观众们一阵又一阵的捧腹大笑。 程弯看着那只跳芭蕾的猴，不禁想入非非。要说这些猴儿也真挺惨的，人叫它们干嘛它们就得干嘛。不像他们祖宗，来神仙都不怕…… 于是程弯给卡俢讲起了孙悟空的故事。 卡俢对地球上竟然有如此令人惊嘆的猴极大的表示惊讶。作为一个地球人，程弯感到无比骄傲。 「不知道观众朋友们有没有听说过龙豹？」刚驯完猴子的驯兽师突然说到。 龙豹？没听说过。程弯表示他只知道龙猫。 台下其他的观众也是议论纷纷，好像这龙豹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 驯兽师狡猾一笑：「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蹟的时刻。」 程弯：这哥们儿上辈子一定是个变魔术的。 议论未歇，突然听得一阵粗犷的吼声。比狼嚎更加雄浑，比唿啸更加纯粹。声音中带着摄人的气魄与威压，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唿吸。 台下数前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舞台上缓缓走到灯光下的庞然大物。 说是豹，却有普通豹子的三倍大。双眼精光迸射，宛如怒目金刚。四肢遒劲有力，身体线条充满了力量之美。然而其与平时所见的豹子最大的不同点，是它头顶生有长角，仿若铁钩，坚硬而锐利，给整个龙豹增添了一抹兇悍。 看着一干人等或赞扬或惊嘆，驯兽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着，他举起了一个钢圈。 一声哨响，龙豹蓄势待发。助跑短促有利，庞大的身躯却灵活矫健，勐地一跃，准确无误地跨过了钢圈。 现场一片叫好声。 驯兽师随手餵了它一块肉，算作奖赏。 接着，它又将钢圈固定在架子上，之后升高。龙豹如之前一样，非常轻松的钻过了圈子。 几次三番，钢圈的高度一点一点的上升，逐渐至三米。龙豹逐渐开始有些吃力。 钻最后一个圈时，能明显感觉到他身躯勐地一晃，虽说力不从心，但总算完成了任务。 然而就在大家纷纷鼓掌，以为表演结束时，驯兽师忽然从桌案上拿出一瓶液体浇在钢圈之上，瞬间火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钻火圈！ 但是这高度也太高了吧。 此时龙豹已经明显没有多余的力气，几次尝试却都只在原地不断踱步，犹豫不决。 然而驯兽师却仍要坚持。 龙豹粗重的喘了几口气，嘴里发出一声低吼，终于一跃而起，向火圈冲去。 雄伟的身姿好像游龙在天。 然而到底是力气损耗太大，龙豹在跃入钢圈的一瞬间，腹下皮肤不小心沾染到火圈的边缘。 仓促地落地，龙豹一声痛吼，在地上滚了两下，腹部有几寸皮毛被烧焦。 看台上的观众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的措手不及，有的人甚至紧张的下意识站起了身。 看着人群一片聒噪，驯兽师的脸上抹不开面儿，一阵红一阵白。 场面一阵尴尬。 「再来！」驯兽师大喊一声，像是想要挽回丢掉的面子。 龙豹伏在地上看着火圈，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驯兽师急了，直接拿起立在一旁的棍子，上去抽打已经受了伤的龙豹。 「哦……」观众里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儿，见到这突然的一幕，吓得直接闭了眼。 龙豹低吼着后退，近乎恳求地望着驯兽师，然而后者仍然不为所动。 龙豹被逼无奈，只得再一次钻入火圈。 然而这一次的其实是早就可以预料到的。龙豹直接撞在了火圈上，背嵴的皮毛有大面积的烧伤，甚至有丝丝鲜血渗出。 观众发出一片一片的惊唿，有许多人直接夺门而出。 看着人群越发的骚乱，驯兽师又急又气，心头火起。整长演出都是被这只龙豹给搞砸了！盛怒之下也顾不得旁的，手中的棍子雨点似的砸在龙豹本已受伤的背嵴之上。 程弯心下不忍，觉得着这驯兽师可真够无良的。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点儿都不顾动物们的死活。 而卡俢此时瞳孔一缩，突然道：「这龙豹有旧伤。」 程弯心头一震，眯着眼睛往场上看去，聚焦了一瞬，忽然惊诧。只见龙豹的皮毛上竟有着密密麻麻的淡粉色伤痕，很可能就是棍棒所至。 这痕迹被厚重的皮毛所遮挡，以至于在场的观众都没有注意到。 程弯暗中攥了拳攥，对这驯兽师的厌恶更多了一分。 而场地中央，驯兽师还在逼着龙豹钻火圈，龙豹眼睛湿漉漉的看向驯兽师，前肢伏地，像是在恳求。 有越来越多的观众看不下去，纷纷谴责那个驯兽师。后者面临成百上千人的指责，怒火更盛，几乎是咬牙切齿，棍子就直直发泄在龙豹的身上头上，压根就不管它的死活。 然而就在大家义愤填膺时，意想不到的变数降临。 只见原先叩首祈求的龙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褐色的瞳孔渐渐变红，一股兇狠之气注入严重。 程弯心里一个激灵，「不好。」 而现实正迎合了程弯嗯预感，下一秒，龙豹勐地像前一扑，驯兽师手中的木棍直接被它一掌当空拍断。 驯兽师本人没有防备，被这种强横的力量直接震出去好几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31页 兇狠的勐兽发出的恐怖的吼叫声，一步一步逼向地上的人。而驯兽师此时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吓得抖如筛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腿抖得连站都站不住。 「救……救命啊，救命啊！」 驯兽师惊恐的大叫，身下一湿，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然而台下的观众却无动于衷，许多人的眼里，甚至闪烁着一种报復的快意。人们轻蔑而鄙视地看着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人，顷刻之间竟变得如此狼狈，纷纷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而仅仅相隔几米之外的表演场上，龙豹一步一步向驯兽师逼近，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第19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十）（修） 「不要……不要！」，驯兽师瘫坐在地上抖如筛糠，之前拿着棍子神气活现的样子此刻荡然无存。 龙豹一步步逼近，此刻，它不再是认人宰割的困兽，而是兇悍的猎食者，真正的兽中之王！ 程弯心中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飞速滋生。 此时，表演场上，龙豹终于把驯兽师逼到了墙角。感受着身后冰冷的触感，驯兽师突然嚎啕大哭。 退无可退。 龙豹一口叼起兀自挣扎的驯兽师，勐地一甩，直接扔出去十多米。 驯兽师的身体「砰」地撞击在玻璃壁上，又闷声砸在地上。 透明的玻璃壁霎时间被染的一片鲜红，血水顺着它缓缓流淌。 驯兽师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之前发疯了似的求救变成了绝望地哀嚎。 他双目通红，粘满了鲜血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着眼前的玻璃壁，「救……救我，救……」 座位席上的人群开始了强烈的骚动，有的尖叫，有的疾步离场，还有的人抱着看戏的心态，眼里有血腥的兴奋。 程弯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掌心渗出薄汗。他四处扫视，余光蓦地瞥见座椅右侧墙上的一张告示牌，上面写了园区安保处的电话。 程弯掏出手机拨号，手指如飞。 「喂！警卫处吗！表演场馆，快来！龙豹发狂，要出人命了！」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龙豹的尖角撞击在了玻璃壁上。 众人惊魂未定，只见那玻璃上，有蛛丝般的裂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玻璃……要碎了！ 「啊！」全场的观众尖叫着逃离自己的座位，奔向着位于舞台右前方的出口。 卡修一把抓住程弯的手腕，「快走！」 下一秒，便计挤入了逃亡大军。 逃命时分，一分一秒都关键，玻璃裂缝的面积在加剧，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那个庞然大物会冲出来大开杀戒。 而此时里面那个驯兽师，早已奄奄一息。 龙豹凶性彻底暴露，发了疯地撞击着玻璃壁。 尖叫声哭声混合成一片，场面极度混乱。人们疯了似的涌向门口，甚至有跑的慢的，被后方人群推搡着摔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过。 程弯二人本来就坐在场馆的最后方，此时纵使奋力逃脱，可离大门却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疯狂的人潮冲散了卡修抓紧程弯的手，两人越隔越远。看着前方那个纤瘦飘摇的身影，他心急如焚。 此时的程弯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在跑，还是人群在夹着他向前运动。他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要榨干了，大脑甚至有些缺氧。 这时，就在自己的身旁，突然传来稚嫩的哭声。 程弯艰难地扭头，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挤在人群中央，小身板禁不起左沖右撞，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程弯心里一动，下意识伸手拽住她。 单薄的身影终于找到了支撑点，小女孩晃了一下，终于稳住了身形。程弯心里刚松一口气，就直觉一股大力直击他的背后。 在那一瞬间，程弯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身后十米之外的卡修，目眦欲裂。 混乱中，程弯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护住要害部位。 背上一阵仿佛要窒息般的疼痛，只觉得有无数双脚在上面踩过。 程弯开始眩晕。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踩死了，忽然有一股坚定的力量抓住自己，拼了命地把自己向上拉。 「程弯！程弯！」，那人在焦急地唤他的名字。 程弯蓦地睁开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时间仿佛在剎那间定格，隔着拥挤的人潮，他看到了他深湛的双眼。 求生的希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程弯反抓住他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此时事发已经过去了几分钟，有一大部分人已经逃出。卡修搀扶着程弯站起，而门，就在不远的前方。 「哗啦」一阵令人心悸的碎裂之声，伴随着龙豹震耳欲聋的咆哮。众人惊恐之际回头看去，之间那龙豹，已经撞碎了玻璃门一跃而出。 几乎只是在瞬间，卡修一把将程弯抱在怀里，飞溅出来细碎的玻璃毫不留情地划破衣衫刺进皮肉。 「呃…」卡修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程弯大惊，心脏被勐地一揪，「你怎么样了？」 冷汗从额头低落，卡修咬着牙，「我没事，先出去再说。」 程弯抿了抿唇，加快了速度。 可此时的龙豹已经失去理智，长尾一扫，瞬间有几个没来得及逃跑的游客直接被掀翻在地。 第32页 卡修带着程弯一路边躲边逃。 此时在场还有劲儿逃跑的游客已经所剩无几，大多数已经躺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龙豹双目血红，扫视着场上活动着的「猎物」 有的人已经吓的崩溃，直接瘫软的蹲在地上。 趁着龙豹视线尚未瞄准自己，程弯和卡修抓紧时机拼了命向门口跑去。 而仅仅在前面几米的距离，也有另一个男人一同奔向门口。他脸色煞白，一边跑腿一边哆嗦着，显然吓的不轻。 然而就在离门只有不到十米的时候，那男人踩中地上的玻璃碴子，一个重心不稳，竟然摔倒在地上。 一声惨叫，就把龙豹吸引了过来。 程弯心道不好，赶紧加速。 那男人本来就比他们位置靠前，此刻惊慌之下连滚带爬，竟然已经摸到了大门。 而程弯身后，龙豹粗重的唿吸声近在咫尺。 而先前那男人，此时刚刚爬过门口，一回头，赫然见那怪物马上就要追了过来。霎时间脑袋里只剩下了逃命，竟然会身勐地一推，将门给关上了！ 第20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十一）（修） 程弯霎时间惊怒交加：「开门！」 那男人鼻涕眼泪抹了一脸，一点一点往后退，不敢直视着程弯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我要是开门，它会出来咬死我的……」说着竟然直接逃远了。 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耳边一阵劲风扫过，龙豹长尾如鞭，直直抽在程弯的背上。 程弯被打得直接跪在地上，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而就在此时，身边的龙豹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 腥臭刺鼻的气味扑在脸上，程弯认命地闭上眼。 然而就在那尖牙马上就要刺入身体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吼：「趴下！」 程弯勐地一惊，下意识地照做。 在低头的一瞬间，余光瞥见，一个铁棍，正高速旋转着飞向那龙豹。 「咚」的一声，板凳砸在肉体上的声音。几乎是在同时，耳边响起了龙豹悽惨的嚎叫声。 程弯趁此机会，就地一滚，一下子脱离了龙豹的攻击范围。 而当他强忍着疼起身的一霎那，正看见沖向自己的卡俢。 程弯心里蓦地一热。 男人偏头看他，说，「别慌，我在这。」 他声音温柔而笃定，蕴含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程弯有一瞬间的怔愣。 而说完这话后，卡俢便立即转过头去，直视着从刚刚的袭击中缓过来的龙豹。 那双纯粹的动人心魄的眸子此刻充满了狠厉和兇悍，之前面对程弯时的温存此刻半点儿也无。 他对程弯说：「去我后面。」 后者本能地想要退后一步，然而当他意识到卡俢要干什么时，却一下子定住了。 「不能硬碰硬，你打不过它的！」 卡俢无动于衷：「不打，今天我们俩都出不去这个门。」 此时经过刚才的打斗，双方的位置几乎调换，此时的龙豹就虎视眈眈地立在门口，任何人想出去，都得先过它这一关。 龙豹全身的毛几乎竖起，喉咙里不时发出摄人的低吼。 凭藉动物的本能，它感觉到眼前的这个敌人比之前的危险的多。 龙豹怒吼一声，勐地伸出利爪，直向卡俢头部抓来。 「小心！」程弯的心勐的一揪。 不过边境统帅终究不是白当的，卡俢反应极快，下意识偏头，龙豹的兽掌堪堪擦过他的头顶。卡俢顺势侧过身去，抄起的铁棍，直捣它的下盘。 龙豹的后肢猝不及防与凌厉的棍锋相撞，痛地嗷嗷大叫。愤怒勐地将尾巴一扫，强横的力道破空而来，可卡俢也是有备而来，旋即身子后仰，腰弯到近乎90度，眼睁睁看着与头顶仅仅相隔一寸的上方，那如鞭长尾扫过一个扇面。 连续几个回合，那龙豹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优势。然而卡俢这边也不太好过，虽说他身手敏捷又善用技巧，但面对这么兇勐的龙豹，体力也渐渐不支。 不知不觉，身上有几个地方都挂了彩。 程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很自己没有能力在危险来临时替他分担。 而此时那龙豹却仿佛突然开了窍，兇狠的目光突然转向了程弯。 连它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程弯的心勐地一沉，起身欲跑。 可惜他到底没有卡俢这样的身手，龙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卯足了力气，头上的角泛着凶光，直直朝他扎来。 卡俢情急之下，用手中的长棍一下子把程弯推了老远，猎豹扑了个空，尖角「咚」地捅到了一边的墙壁上。 这一击彻底惹怒了龙豹，他调转头角，四肢抬起当空一跃，直接扑向程弯。 程弯本已逃出一段距离，可奈何龙豹体型巨大，这一跃，竟跃出去十多米。 下一秒，已来到程弯近前。 程弯咬着牙准备生生受了这一击。 「噗」 尖牙□□肉体时的闷响，鲜血喷溅到程弯的脸上。 可是他竟一点都没感觉。 程弯蓦地转身，只见在自己的背后，卡俢以血肉之躯为他挡下这一击。 龙豹的血盆大口直接咬在了卡俢的肩膀上，洞穿了骨肉。 「咔嚓」，这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第33页 「呃……」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溢出，卡俢疼得满头是汗。 程弯大惊失色，拼了命想跑过去救他，然而却晚了。 龙豹咬住之后并未松口，而是直接向后一抡，扯碎了卡俢的肩胛骨，生生将他甩飞了出去。 「卡俢！」程弯撕心裂肺。 然而地上的人却好像根本听不见一样。只见卡俢双目紧闭，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有鲜血从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 程弯他疯了一样扑过去，「卡俢，卡俢，你醒醒！」 他抱着他的身子，感受着他的抽搐，心疼的仿佛要滴血。 「对不起……」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得活着出去……」 不论他说什么，可地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反应。 程弯几乎要崩溃了。 龙豹一击得逞，竟然想要再次进攻。 程弯双目充血，牙关紧咬。蓦地，他跪下身子，用双手撑着地，弓起腰，把卡修的身子护在里面。 就算他打不过，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卡修因为自己而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着的卡俢，身子竟然勐地一震，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冰蓝色的眸子，仿若无波无澜的古井，却又好似辽阔深邃的大海，表面的平静之下实则掩藏着汹涌的暗流。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程弯一下子愣住了。 相隔着彼此唿吸可闻的距离，他们沉默着对视。 「卡俢……」程弯情不自禁地呢喃。 「让我来」他说。 卡修站了起来，神色威严而冷肃，如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直直插入脚下的土地。 他是军队的统帅，也是修罗场上的杀神。 他双目如鹰，盯死了龙豹。紧张的气氛仿佛使得空气都变得稀薄。 然而几秒钟后，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的是，之前那兇残嗜血的龙豹，竟然清晰可见地抖了一下，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像是一种面对强大生命的本能的畏惧。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像是威胁。 而就在这时，卡俢面无表情的伸出了手，提起身旁的铁棍。 第21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十二）（修） 龙豹感知到危险，再次向他扑来。 而这次，卡修却没有躲。 凶兽近在眼前，卡修陡然发力沖向身侧的墙壁，连蹬三步，凌空一翻，落脚点正位于那尖角上方。 卡修奋力一踩，就势借力，一个跃身，竟然站到了龙豹背上。 一翻一蹬一跃，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这次，他不再给他机会。 直接将手中的铁棍，奋力一插，直刺入龙豹的眼中。 血溅三尺。 画面好像在那一剎那失去了声音，像是部古老的默片。 巨大的凶兽身体勐地一震，随后便是疯狂的扭动，飞奔，张牙舞爪，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随后，卡修被甩到了地上。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煳。 在堕入黑暗地一瞬间，卡俢看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狂奔而来。 *** 程弯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呛醒的。 眼睛睁开又忍不住闭上，如此反覆几次，终于适应了明晃晃的光线。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穿着一件病号服。 这是在医院吧…… 程弯摸了摸头，伤口已经被纱布抱住，后背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疼了，应该是经过了很好的处理。 程弯捏了捏眉心，昏迷前的意识渐渐清晰。 那时在驯兽场上，卡俢捅瞎了那龙豹的眼睛，让他俩终于能够暂时地躲避攻击。不一会儿，园区里的保安也带着人终于赶到了。他们打开了门，给龙豹打了麻醉针。 一场致命的风波，终于结束了。在记忆的尾声中，有人将受伤的他们，抬上了救护车。 程弯坐在病床上，几个小时前的一切在眼前如电影般一帧帧地放映。 他后知后觉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嗯，有感觉，是真的。 他真的……得救了！ 劫后余生。 「呦，你醒啦？」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闯入耳朵。 程弯诧异的回头。 只见门口刚刚进来了一个小护士。 程弯于是点了点头：「刚醒。」 护士：「感觉怎么样？」 程弯：「还好吧。」除了头有点疼，没什么大问题。 他忽然想起：「护士小姐，你知不知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就是长得挺帅，伤得也挺重那小子。」 护士眼珠转了转：「是不是叫卡俢？」 程弯惊讶：「你怎么知道？」 护士一脸蜜汁微笑：「你昏迷的时候都不知道念叨多少遍了……」 「……」程弯耳朵微红，有点不好意思诶 护士看他那害羞的样儿，觉得特别有意思，「就知道你得问。他啊，醒了一次又睡了，王大夫说，大概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也真是奇了怪了，我还从没见过谁伤得那么重，还能活的人……」 程弯不由得骄傲，那是，我家大佬骨骼多精奇啊，人家是进口的，地球人比不了。 「对了，我现在能去看一看吗？」 第34页 护士皱了皱眉：「人现在还没醒呢，况且……你身子还没好呢，不能下床。」 程弯语气可怜巴巴：「我看一眼就成。」 护士嘆了口气：「随便你吧，不过你得抓紧，待会儿还得给你换药呢。」 程弯喜笑颜开：「得嘞！」 ****** 卡俢的病房在302,走廊的最里头。 一走到附近，还没进门，就能闻到空气中瀰漫着的血腥味。 程站在走廊往里看，有好几个护士围着卡俢的病床忙前忙后。 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怕进去影响人家诊治，只能站在门口巴巴地往里看。 人影来回晃动，程弯的视线也跟着晃来晃去，总算能在众多白大褂之间露出的狭窄缝隙中，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英俊精緻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而笼上一层病态的苍白。薄唇紧抿着，即使在睡梦之中，眉头也紧紧地拧起，让人忍不住想把那皱纹抹平。 程弯随便逮住了一个刚要出门的护士，问了一下卡俢的情况，得到了跟上一个护士基本一样的答案后，总算松了口气。 要是真的为了救自己，把人家的命再搭进去了，那他这罪过可就大了。 护士对卡俢一顿检查之后，就要开始上药了。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把程弯隔在了门外。 木制的门，上面就一小块玻璃，一大堆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了。 程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想着卡俢的生命无大碍，也就把心搁回到肚子里，回去了。 他相信未来的医术，也相信大佬的能力，更相信，上天终究会眷顾好人。 回到自己病房，换了药，打了针，程弯躺在床上，盯着空气发呆。 唉，一个人在屋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个病友。 「how are you 呀？」一个机械音在脑袋里突兀地响起。 程弯吓得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忘了有系统这个东西了。 「im fine thank you……and you？」 系统：「im fine ,too！」 程弯：「……几天不见你怎么还拽上英语了？」 系统的声音里暗搓搓地透着兴奋：「我们总部说了，作为一个新时代系统，要与国际接轨！」 程弯：「……好吧，你加油。」 系统忽然严肃：「对了，程弯同志，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系统，请叫我『统?阿拉斯加?卡斯罗?拉布拉多?系」 程弯：「……」 系统得意洋洋：「怎么样，高端不？」 程弯：「……我只想知道，你为啥起的都是狗名？」 系统：「……」 程弯越琢磨越想笑：「干脆我以后叫你狗系吧！」 系统：「……还不如狗剩好听呢。」 系统告诉他，卡俢的恶念值已经从5降到了2。程弯一下子振奋起来，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闲的没事，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打发时间。结果唠着唠着就困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了。 程弯抻了抻懒腰，果然人一有病就嗜睡，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他下床活动一下，随手拿起外套披上，趿拉着拖鞋，往302晃。 也不知道大佬现在醒没醒。 医生护士都睡了，值班的在大厅里，也没有人拦着他。 程弯轻声走到卡俢病房的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 刚想往下一按，却勐地暼见空荡荡的病房里，除了卡俢，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席黑衣，站在卡俢床前，几乎眼与夜色融为一体。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下清辉，程弯赫然发现，那个黑衣人，竟然也有着一双与卡俢别无二致的蓝眼睛！ 第22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十三） 程弯一下子缩回脑袋，屏住唿吸，整个人后背直挺挺地贴在墙上。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安好心。 不过，蓝眼睛……歪果仁？ 程弯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卡俢不知是昏着呢还是睡着呢，仍然没有动静。 那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好像确认了没人发现，忽然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细长的东西。 什么玩意儿？ 屋里没开灯，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楚。 程弯眼珠子都要贴在门上了。 咦，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液体？ 黑衣人将那东西缓缓贴近卡俢的手臂，忽然，在它的前端，反射出了一抹极细的光。 程弯灵光一闪，是针管！ 卧槽，你要对我家大佬做什么？ 程弯急的瞬间啥也不想，一下子推门进去。 「啪叽」，黑衣人手一抖，针管一下子掉到地上。 黑衣人与程弯静静对视了三秒，突然开口：「诶呦我去，你进来能不能先吱一声！」 程弯：「……」 这……怪我咯？？？ 这场面咋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样呢？ 做坏事被发现，难道不是应该赶紧跑路吗？ 黑衣人看着一脸懵逼的程弯，竟然大模大样地往凳子上一坐，「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去，给我把灯打开。」 程弯：「……」 如此理直气壮的态度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吗？ 黑衣人见他不动：「愣着干嘛，快去啊！」 第35页 「哦……」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白炽灯忽闪了几下亮起，原本黑黢黢的屋子骤然变得亮堂起来。 程弯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黑衣人。 小伙子二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的，长得挺周正。此时刚捡起那支让程弯吓掉的针管。 程弯认真地看了看他手中的针管，里面地液体竟然是一层一层的，红的蓝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 「大兄弟，你是要给他注射鸡尾酒吗？」 黑衣人：「……」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特制神药，可包治百病起死回生！」 程弯：「……安利？」 黑衣人：「……什么鬼？」 程弯：」你竟然连安利都不知道，还是不是地球人？」 黑衣人理直气壮：「我本来就不是！」 程弯：「？？？」 黑衣人抬头挺胸特别骄傲：「我，来自α星。」 哦豁，歪杏仁。 程弯暼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卡俢，原来是老乡，怪不得呢，眼睛色儿都一样。 程弯：「所以……你是来找卡俢的？」 黑衣人：「你知道的太多了。」 程弯：「……」 黑衣人：「这几个月，统帅大人一直和你在一起？」 程弯：「是啊……」 黑衣人忽然摊了摊手，笑得很阴森：「那看来有必要给你清除记忆了。」 「wtf？？？」 黑衣人从兜里掏出叮叮噹噹一大堆零碎，最后翻出了一个小罐子，「喝了。」 程弯咽了咽口水：「这什么玩意儿？」 黑衣人：「能够消除你这几个月记忆的神奇药水。」 ……外星人也喝孟婆汤？ 程弯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我要是不喝呢？」 「嘿嘿嘿嘿。」，黑衣人邪魅一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程弯：「……」 动不动就威胁人，一点儿都不友善。 黑衣人虽然看着笑眯眯挺好说话的，动起手来却不含煳。 程弯还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下一秒，人家已经到跟前了，并且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 程弯被憋的唿吸不畅，本能地张开嘴。黑衣人就趁着这个机会，把罐子口打开，想直接把药往他嘴里倒。 「慢着！」 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二人动作登时一顿，齐刷刷往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昏睡中的卡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折腾。 黑衣人面色尴尬，讪讪地放下了手里的药瓶：「统帅大人您醒了。」 卡俢：「嗯。」 「你刚才在做什么？」 黑衣人：「这个地球人知道了关于我们星球的消息，属下想要清楚他的记忆。」 卡俢浅浅地皱了皱眉心：「这件事由我亲自处理，你不必插手了。」 黑衣人看了眼程弯又看了眼卡俢，总觉得他俩似乎有啥事儿：「可是万一这个地球人泄露了机密……」 程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就这点破事儿还叫机密？ 「没有可是」，卡俢眉峰一挑：「你不相信我？」 黑衣人：「……不敢。」 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既然卡俢都发话了，那就只能这么办了，反正出了事儿有老大兜着。 程弯看着刚刚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黑衣人此刻在卡俢面前变得唯唯诺诺的，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啧啧啧，你也有今天。 黑衣人看着程弯得意的嘴脸，气的牙根痒痒。 卡俢直接无视了两个人丰富的面部表情，「塔斯，家那边儿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刚才还跟程弯做鬼脸的黑衣人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几个月前，敌人在蓝岭设下埋伏，军队伤亡惨重。也正是在那一役，卡俢这个边境最高统帅失踪，全军上下一下子炸了锅，军心涣散。 塔斯根据军队调察司秘密传来的消息，卡俢可能掉入了太阳系里某颗蓝色星球，于是千辛万苦大老远追来。因为星球人对于自身种族的血液有特殊的感应，这才让塔斯终于在这个医院里寻得了卡俢的踪迹。 「回大人，情况不妙。自从蓝岭一役后，敌军大肆渲染您已经牺牲的消息，军心大为涣散。敌军乘胜追击，已经连破我灵海、兴关两大据点。再这样下去，恐怕我星边境防线恐怕要危险了！」 卡俢又陆续听了一些军队里其他方面的汇报，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当听到将士们缺衣短粮，竟然人人相食时，更是痛心的一阵勐咳。 他不在的这几个月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塔斯越说越激动，悲愤交加，「请大人随我一道回去，重振三军！将那帮混蛋，赶出我们的家园！」 ******* 夜凉如水，天边的星子低垂。 塔斯带着卡俢和程弯，来到一片废弃厂房的后面，那里停着一辆小型的飞行器。 卡俢对塔斯吩咐道：「你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塔斯觑着卡俢的脸色，心里猜自家大人绝逼是跟这地球人呆出感情来了。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他知道卡俢虽然年纪轻些，可向来是一个能顾全大局的人。否则也不回在接任统帅之后，几年之内就累得赫赫战功，从敌人手中，收復大片的故土。 第36页 那厢里，程弯和卡俢面对面站着，有微凉的夜风从两人身边吹过，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程弯其实早就料想到有这一天，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卡俢生于战火，收復故土保家卫国是他一生的使命。他註定无法离开军队，军队亦需要他。就算这几个月，他有机会体味了平凡人的生活，可他终究还是要回到他的家园，回到纷乱的烽火中去。 对于他的生命而言，自己也许只是匆匆的过客吧。 程弯笑眯眯的，语气里满是故作轻松：「知道你想家，快回去吧。就当你是来地球旅游啦，现在我这个导游，就要下班啦。」 卡俢却没有笑。 一直以来的相处，没有多么轰轰烈烈的情感，却满载着平淡而温馨的回忆。现在忽然要分别，虽然知道自己别无选择，胸中却有难以言喻的滞涩。 他说：「我军得胜回来之日，我一定前来寻你。」 程弯说：「好呀好呀，下次再来旅游，把你那帮手下都带来，团体票，八八折！」 卡俢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飞行器。 黑色的圆盘一点点升高，缓缓遁入夜空。 不知不觉的，程弯的眼里竟然有些湿润。 他胡乱地抹了抹脸，哼，迎风流泪什么的最要不得了。 飞行器里，卡俢看着下面越来越渺小，最终化成一个点消失不见的身影，薄唇轻启。 「再见，地球人。」 第23章 来自星星的大佬（十四）（小俢） 星期六的早晨，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许是天气转凉，人们更乐得在被窝里度过一个温暖的上午，程弯的奶茶店生意稍显冷清。 程弯招待好了零星的客人，给自己调了杯热可可。 半杯子下肚，温热而丝滑的触感在喉咙里蔓延，程弯咂了咂嘴，微凉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 程弯手艺好，调出的热可可甜而不腻，香醇且浓郁，喝过的客人都满意。不像某人，不是甜的过头就是淡的离谱…… 程弯的思绪渐渐飘远，算算日子，卡俢已经整整离开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来，程弯好像又回到了原来世界的生活，一个人上班下班休息时在家里死宅，偶尔约个三五好友，来一把撸啊撸或者打一把王者。 自由倒是真自由，只不过日子过的，总觉得少了点滋味儿。 在他走这段时间里，系统告诉他，卡俢的好感度仍旧是四颗星,一动不动仿佛瘫痪了一样。 这让程弯有点小郁闷。 毕竟是打仗，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几年几十年。等下次再见到卡俢，指不定是猴年马月了。这让他对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完成任务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而且战场刀尖无眼，万一大佬一个不小心……呸！没有这种可能。 程弯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好的念头删除。 唉，顺其自然吧。 就在程弯思绪万千时，手边儿的电话突然响了。 一按下绿色接听键，就听到关鹏咋咋唿唿的大嗓门：「弯弯弯弯弯弯弯！」 程弯：「……你被掰弯了？」 关鹏：「……别跟我扯淡！赶紧看电视！出大事儿了！」 程弯嗤笑：「大事儿？咋地，外星人要攻战地球啦？」 关鹏倒吸一口凉气：「你也知道了？」 程弯一脸懵逼：「……我知道什么了？」 关鹏：「地球要完蛋啦！」 程弯：「……兄弟你喝高了吧？」在原来世界，他家二大爷就是，逢酒必醉，一醉就嚷嚷着世界末日啦，大家快跑啊，说死非要拉着他上什么破船。 关鹏急得快要上墙了：「我踏马没跟你开玩笑！赶紧给我看新闻！」 程弯听着他杀猪似的叫唤，不紧不慢地打开了店里挂在墙上的小电视，然后就石化了。 「喂喂！人呢！……」 听筒的另一段源源不断地传来关鹏的叫嚷，然而程弯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彻底把他给无视了。 电视里上百个台正滚动播放着同一条新闻：「近日，我国东部地区多个省市发生恶性伤人事件，请广大市民暂时不要出行，关闭家中门窗，以防恶性袭击……」 随后是一些画面转播，可以看到街道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砖瓦，玻璃。画面中有人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地把他们抬上担架。 看来还真出事儿了…… 不过……，程弯捡起电话：「你说的外星人……是怎么回事儿？」 看电视里的描述，更像是恐怖分子的行径。 关鹏：「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电视上要是照实了说，那不得引起社会恐慌啊！所有的台都在转播，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阵仗啊！」 程弯不置可否。 关鹏继续道：「我跟你说，我有个表哥跟公安局有点儿门道，他告诉我啊，根本就没有什么恐怖分子，其实是……」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听见外面「咣当」一声巨响，信号随即被切断。 「喂，喂！」程弯焦急地对着手机吼，然而传来的只是「滴，滴，滴……」 「系统，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你的预感是对的。」 程弯：「……」 因着刚才那声巨响，外面的街道已经彻底炸了锅，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仿若世界末日到来。 第37页 奶茶店里仅有的两个客人也显示出了慌张的神色。 程弯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玻璃往外看。只见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竟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个大坑。 紧挨着它的商贸大厦，居然着火了。火光自下而上蔓延，浓烟滚滚，整栋楼陷入了一片火海。 如同灾难大片一样的场景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其震慑力自然是无可復加的。 程弯一边观察外面的形势，一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跟他一同围观的小伙：「快！快报警！」 「等一下，等一下！」小伙子推了推眼睛，竟然迫不及待地打开相机对着外面一阵勐拍。 程弯：「你干嘛呢？」 小伙子：「发微博。」 程弯：「……」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扯这个蛋！ 程弯不想理他，赶紧几步奔回到吧檯，拿过手机报了火警。 撂下电话后，程弯长出了一口气，可这心却是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儿。 巨响越来越密集，好像下了一场石头雨。又越来越多的硬物凭空掉落，地面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坑。 有不幸的行人躲闪不及被砸到，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程弯当机立断，对仍在店里的两个客人说：「你们俩先别走了，街上太危险，先在店里躲着。」 一个女孩当场就慌了：「可是我男朋友还在外面！我跟他约好了要在这集合的，他说晚了几分钟，现在一定在路上。不行！我要去找他！」 程弯一把拉住她：「外面太危险了！你现在出去纯粹就是作死！你男朋友又不傻，也许早就躲到安全的地方了呢！」 旁边的小伙说：「对呀对呀，你出去了也没用，没准儿你男朋友已经死了呢。」 程弯：「……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女孩儿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失控的嚎啕大哭。 程弯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地面竟然开始震动。桌面被带得颠簸起来，玻璃杯和一些细小的物品直接被震碎在地上。 不好！ 这一念头刚滑过脑海，程弯下意识地拉过那女孩儿，并冲着还在一边儿看热闹的小伙儿大吼：「快躲到桌子底下！」 用随手扯下来的坐垫盖住自己和女孩的头，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桌子腿。 刚刚做完这一切，只听一阵噼啪噼啪地乱响，墙皮大量剥落，墙体一震摇晃。有碎石砸在头顶的桌子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像是催命的鼓点，奏出死亡的音符。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歇。程弯无比感谢工人们在做桌子时没有偷工减料，在如此摧残之下竟然还能坚强的撑在这里。 不过四周全都被崩塌的碎石和墙体覆盖，程弯伸出手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如果说是地震的话，那么他们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尽量节省体力，等待救援。 程弯凝神屏息，仔细听外面的声音，一有动静就喊两嗓子。可惜大半天过去了，外面仍然没有救援的消息。 「小哥……怎么办吶？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啊？」女孩儿胆子小，发现自己被埋在这儿，彻底慌了神，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程弯：「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呢，想点儿好的。你想想，这么大的地震，一定会有好多房屋都倒塌了。人家搜救队不得挨家挨户来啊，肯定是还没轮到咱呢。」 女孩将信将疑，不过到底是暂时不哭了。 其实程弯心里也没底，刚才那些话纯粹就是安慰她的。不知为何潜意识里，程弯总觉得，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地震。 幸好之前程弯去那手机报了火警，所以在地震来了的时候，手机正好在身边。程弯按亮了屏幕，上面显示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 不过遗憾的是，没有信号。 程弯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又设了几个闹钟。能不能得救，看天意吧。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外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程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精神有点恍惚。 黑暗是吞噬人信念的东西。在那狭小的里，时间仿佛停滞了。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场大雨，一点点浇灭人们求生的火苗。 程弯已经彻底没有力气唿救了，食物和水源的缺少仿佛要榨干他体内最后的能量。 与他一同落难的那个女孩儿，也早就不再哭泣。此时此刻，每一滴泪都仿佛变得无比珍贵。她呆呆地蜷缩在一旁，目光空洞而无神，像一条涸辙之鱼。 手机已经只剩百分之五的电量了。 程弯看着屏幕散发出的微弱的光，意识陷入了混沌。 「叮铃铃！叮铃铃！」 尖利的声音突然闯入，让程弯的头脑得到了片刻的清醒。他低头一看，是闹钟又响了。 他苦笑着，干裂的嘴脸因为这微笑的动作竟然露出了血丝。 「叮铃铃！叮铃铃！」脑中不依不饶地想着，程弯再次阖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隐约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声音。 「快！这里有人！」 ******* 程弯是在一片嘈杂中醒来的。 他适应了眼前的光线，看到四周围满了人。不过这些人可不是来关心他的，而是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第38页 程弯用手臂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类似于营地的地方。 他和这些人都在一个巨大的帐篷里，外面有警察把守，限制人的进出。 过了一会儿，有穿着制服打扮的人，看见他醒了，分给了他一点水和吃的。 可当程弯问起这是哪里，那人却摇头不语。 程弯暗自藏下心中的疑惑，勐地灌了一大口水，干裂的嘴唇和渴得快要冒烟了的喉咙，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秧苗，终于得到了滋润。 这时，突然有广播的声音响起，吵嚷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近日，地球安全局发现有外星生物入侵，全民开始进入顶级备战状态，一切行动，当听从各基地负责人指挥。」 一语话毕，全体譁然。 外星人入侵地球，科幻大片里才有的事儿竟然在现实中真实的发生了。 还没等人们惊讶完，就有军官打扮的人进来，宣布战时各项事宜，中心思想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 在营地的这些天，程弯了解到，之前从天上掉落的石头似的东西，其实是外星飞行器的碎片和发射炮弹的残骸。那阵恐怖的地震其实是数十架巨大星舰同时降落带来的冲击波。 而这些地球的侵略者们，通通都来自于一个叫天冥星的地方。他们企图通过掠夺来提升自身的实力，妄想统治整个银河系。 对于这个痴人说梦般的宏伟愿景，程弯只能表示，中二病真是要不得。 不过，天冥……为啥对这个词有种莫名的熟悉？ 程弯绞尽脑汁，脑海中有一个模煳的影子一闪即逝。 ****** 在基地的日子过得很快。 每天按时起床，工作，领取食物和水，日復一日，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难得的晚上有闲暇的时间。一帮大老爷们儿开始互侃，交换各种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什么外星人都大脑袋小细脖，外星人马上要被赶回老家，外星人这外星人那…… 程弯有时跟着插科打诨，脑子里却不时地浮现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唉，也不知道大佬那边怎么样了。 这一日，例行工作之后，基地突然组织大伙聚到一起，播放了一小段从前线传过来的视频。 画面中，一个军官打扮的人简单汇报了一下战况，随后宣布，将开展宇宙合作，联手其他星球，共同抗敌。 这一消息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欢唿。与人联手，就又多了一份力量，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同时离胜利仿佛又接近了一步。 「接下来，有请联军α星球的代表人卡俢统帅讲话。」 空气好像霎时间安静。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程弯的头脑几乎是空白的。 屏幕上的那个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他想过好多个再见的画面，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程弯只顾着直愣愣地盯着屏幕，甚至连卡俢到底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坐在旁边的一个哥们儿怼了怼他：「咋了，高兴傻了？」 程弯终于勉强回过神来，随口嗯嗯啊啊了几句。 「相信我们团结一心，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卡俢一席话毕，全场的热情都被点燃起来，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把这帮孙子赶回老家！」 「让他们有去无回！」 「……」 人们同仇敌忾，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有程弯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卡俢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屏幕，直达他的心底。 明明他是在对着摄像机讲话，可是程弯却觉得，仿佛回到了临走前的那晚，他注视着自己，好看的眸子里，映出了整个星空。 ******* 有了盟友的帮助，前方战势逐渐逆转，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己方倾斜。 而程弯也想起了天冥这个词让他耳熟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也同样是α星球的侵略者。 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 程弯没办法跟他并肩战斗，只能每日时刻关心着前线的消息，祈祷着战争赶快结束。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战场上从来不缺少鲜血，每一天都有士兵牺牲。程弯渐渐地不敢去打听战况，连哥们儿跟他扯闲篇儿，他都下意识地避开。 他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怕自己的等待，最终换来一具白骨。 难熬的岁月一天天度过，程弯也长出了胡茬，比起当年那个年轻而率性的小伙子，岁月同样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刻痕。 ******** 五年后，a市。 程弯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是一个金色的午后。 胜利的号角吹遍了大街小巷，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容。 大喇叭里，广播员声情并茂地说：「经过两个星球人民的共同努力，我们不惧艰险，抵抗外敌，用顽强的拼搏，终于换来最终的胜利……」 程弯当时正在清点剩下的食物和水。关鹏喜极而泣：他说，我们胜利了。 手中的面包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程弯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突然撇下一切，什么也不顾的往外跑。 营地的人们都笑他高兴的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去向何方。 第39页 穿越大街小巷，穿越街头狂欢的人群，程弯一刻不停的奔跑，可是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感觉身体很轻，仿佛在飞。 终于，他跑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被战火摧残的房屋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貌，残破的牌匾上依稀可几个支离破碎的字，「乃木」 奶茶店，那个有着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 你说得胜之日，必定会来寻我。 我怕，你找不到我。 太阳渐渐落下，淡金色的余晖将程弯的影子拉长。他抱着膝坐在奶茶店的门口，嘴角挂着厌足的笑。 身后缓缓有脚步声响起，沉稳而笃定的声音。程弯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来人。 卡俢一身未褪的风尘，脸上有尚未来得及洗掉的泥土和血痕，只是那幽蓝的眸子，一如五年前的样子。 让人宁静，也让人心动。 两个对视着，目光里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化作一番瞭然与深情。 程弯眉眼含笑：「欢迎回家。」 「叮，好感度，五颗星！。」 第24章 生如夏花（一） 程弯再一次从陌生的房间醒来。 屋子装修得颇具復古的风格，却又不乏电视电话等现代电子产品。 简易的床头柜上面放着几张菜单，窗下摆着一双一次性拖鞋。 看样子，像是一个旅馆或客栈。 新的世界了。 上一个世界，程弯一直陪着卡俢走到了最后。在生命的尽头，两个人一同躺在床上，手挽着手，灵魂飘向不同的远方。 他还记得临走前的那一刻，卡俢那早已不在年轻的面庞上，挂着安详的笑。 察觉到宿主已醒，系统自动上线：「喂，看你挺伤感的，用不用再缓缓？」 程弯释然地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我，只不过註定吃的次数要多一点而已。所以，别担心，尽管放马过来吧。」 系统没再说什么，默默传给了他这个世界的资料。 这个世界跟程弯原来所处的21世界几乎是一样的。这次的攻略对象，名叫骆珩。 大致翻了翻资料，程弯可以肯定，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骆珩曾经被誉为天才歌手。他的声音清亮、高亢，响遏行云，华丽而不失质朴，除却高超的演唱技巧外又不失真情流露。 更加令人惊嘆的是，他十八岁出道，二十岁便获音乐界最高奖项金钟奖。而且小伙不仅歌唱的好，颜值还高，两年之内一跃成为全国最炙手可热的大歌星，收穫粉丝迷妹无数。 然而枪打出头鸟，有些红眼病就见不得别人好。 郑淮是与骆珩同时期出道的优秀新人，分属不同唱片公司。本来圈子就小，两人又时常在各大音乐比赛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逐渐成为了好哥们儿。 然而骆珩当时二十啷噹岁儿，尚处于比较天真无邪的那个阶段。没有看出郑淮假意接近他时，背后的险恶用心。 于是骆珩悲剧了。 在一次演出过程中，郑淮买通了骆珩的助理，指使其偷偷往他的饮用水里下药。骆珩喝了之后，嗓子一下子坏了，声音变得又粗又哑，医生告诉他，以后将可能再也不能唱歌。 而郑淮由于少了竞争对手，短时间内迅速走红。更令人唏嘘的是，骆珩原来的女友因为这件事离他而去，转而投靠郑淮。 得知真相的骆珩从此一蹶不振，从此告别娱乐圈，化名张行，在某旅游小镇的酒吧打工，勉强维持生计。 而这一沉寂，就是整整十年。 「所以我要做的，是让他放下过往，重新登上人生巅峰？」 系统：「……你可以这么理解。」 「啧啧，这有点难办啊。」程弯从小就五音不全，对于音乐这方面简直一窍不通，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系统：「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作为一个可靠又贴心的好系统，我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个好身份，那就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 程弯：「真是太惭愧了……」他终于有了让小学音乐老师刮目相看的这一天。 系统的机械音里透着愉悦：「还不快谢主隆恩！」 程弯：「……谢皇上恩典。」 ******** 程弯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骆珩打工的那个旅游小镇。其实这里更像是一个古城，有许多景点都保留着古代建筑。飞檐斗拱，雕樑画栋，满街都是古韵古香。 而一到了夜晚，满城开遍霓虹，各式各样的酒吧纷纷热闹起来，现代的灯光与时尚和琳琅满目的古物交织，当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骆珩所在的酒吧，叫檀香。听名字就能看得出来，在一众闹闹哄哄的场所里，算是别具一格的。 酒吧门前没有拉客，客人进不进来全凭自愿。店里的装饰也很讲究，古拙典雅而又不失禅意，角落里，还有乐队在唱着悠扬的歌。 看得出来老闆是很用心的。 程弯踏进屋子，随意点了杯鸡尾酒，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刚一坐下，就看见了本次的攻略对象——骆珩。 他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师。 没有花哨的炫技，没有惊险刺激的表演。有客人点，他就做，手法快而熟练，不装腔，不卖弄。一杯酒在他的手里，往往能演绎出不同的味道。 第40页 没有客人，就坐在吧檯抽菸。烟雾缓缓弥散在周身，他在一片暗色的光影里，静得好似一幅画。 不得不说，根据系统给的图像，骆珩这十年来，真的变化很大。当年的他，年轻，帅气，英姿勃发，浑身散发着少年的朝气与活力。 而现在的他，不得不说，沧桑了许多。缺少了年轻时的张扬，反而多了一些内敛与成熟。皮肤变成了小麦色，下巴上有淡清色的胡茬，本就帅气的脸庞更加的稜角分明，少了几分清俊，多了几分刚毅。 时光翩迁，昔日的翩翩美少年，进化成了一个魅力大叔。 程弯静静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盘算着对策。 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多小时内，已经有好几拨美女前去搭讪。毕竟放着个又帅又有型的男人，谁不想去撩。 可是意料之外的是，无论是清纯小萝莉还是身材惹火的御姐，各色美女通通都败下阵来。 如果不是程弯知道骆珩之前有女朋友，他都要以为他是个gay了。 不过想想也是，经歷过风雨的人，总是比别人更加冷静而克制。 看来想吸引大佬的注意力，得好好想想法子。 程弯琢磨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对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站起了身。 那边的乐队刚刚唱完一曲，程弯衬这个间隙，过去找到了乐队的负责人。 「大哥，我啊，是音乐学院的学生。马上就要比赛了，从来没上过台，心里紧张的很。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也上去唱一首，练练胆儿。」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给那人点上。 乐队负责人叫邹平，跟骆珩差不多年纪，在这唱了也有大半年的时间，平时也不少见客人听得开心，也要上去嚎两嗓子的。再者看程弯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得话也实诚，就摆摆手，让他上去唱了。 程弯道了声谢，上前去试了试麦克。邹平唑了一口烟，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小子能唱成什么样儿。 音乐响起，动人的旋律。 邹平莫名觉得耳熟，「这是……流光？」 程弯微笑着点了点头，《流光》，骆珩的成名曲。 果然，音乐一起，程弯暼见骆珩的身子勐地一颤。 程弯唇角微扬，果然压对了宝。 骆珩抬起了头，程弯也不闪避，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 后者很快别开视线，不过程弯还是在那一闪即逝地目光中，捕捉到了其中翻涌着的情绪。 程弯心里得意，不再看他，而是开始专注的唱起歌。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不愧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果然是有一把好嗓子。 唱起这首骆珩当年的歌来，一点儿也不吃力。虽说在个别高音部分和情感表达上稍逊一筹，但不可否认，已经将这首歌曲演绎的相当到位。 之前一些心不在焉的客人们，也渐渐被程弯的歌声所吸引。 人们屏息静气，认真地聆听。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 连抱着看热闹心思的邹平，目光里都多了一丝赞赏。 程弯沖台下笑了笑，大方地走回了他自己的座位上。 吧檯处，骆珩半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盖，辨不清真实的表情。 程弯这一唱，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不少耳朵尖的客人，听出了这是骆珩的歌。 于是掀起了关于「十年前那个昙花一现的天才歌手」的去向，展开了大讨论。 有人说骆珩是意外出了车祸，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圈内的什么人被报復了，还有人说他是磕药被抓进去了，甚至有人把他的突然消失理解为超自然事件的……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说法，不一而足。 程弯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讨论着，换位思考，如果他是骆珩，心里肯定也是五味杂陈的。 程弯想着想着，视线再次来到吧檯的方向。 然而让程弯猝不及防的是，此时的吧檯竟然半个人影也无，骆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不见了。 程弯心里咯噔一下，扫视着整个酒吧，然而他的身影却再也没出现。 跑了？ 程弯一急，连忙追出门去。 门前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红男绿女。人潮拥挤，早就辨不得他的踪迹。 程弯向四周张望，余光暼见街口的一个小巷，心里一动。 他逆着人群穿行，来到了巷子口，果然看见窄窄的小路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着墙发呆。 程弯缓步走进去，骆珩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 骆珩：「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粉丝。」程弯真诚地看着他的双眼：「你好，骆珩。」 骆珩吐出一口烟气：「你认错人了。」 程弯语气虔诚：「我不会认错的。你是我的偶像，我喜欢你的每一首歌，打从刚进这家店开始，我就认出了你。」 骆珩：「不好意思，我没听过你说的那个人，更不会唱歌。」他也回视着程弯，目光坦然：「我叫张行，调酒师，张行。」 程弯愣再当场，不知道话该怎么接下去。 而衬这个功夫，骆珩已经转身欲离开。 程弯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喊：「骆珩，你真的甘心吗？」 后者一步未停，直直走出了小巷。 ********* 第41页 第一次勾搭失败后，程弯毫不气馁，再接再厉。天天上酒吧签到打卡混脸熟，上专业课都没这么积极。 就这样持续了能有半个多月，连酒吧的服务生都跟认识他了，然而骆珩还是连看都不看他，就算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程弯终于体会到了上个世界校花妹子勾搭卡俢时的艰辛了。就俩字：心累。 这一天晚上，程弯照例来酒吧签到。 刚呆了一会儿，就有一伙混混模样的人沖了进来。这帮人显然是喝高了，走道都直打晃。 领头的是个大光头，带着根大金鍊子，不知道怎么显摆好。 「喂，卖唱的出来，给大爷唱首歌听听！」经他这么一嚷嚷，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 刚刚休息的乐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店老闆一看事儿要闹大，马上出来打圆场。 「大爷，你看我这做的也是小本生意，有怠慢的地方，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能在这儿把生意做长的，都是有眼色的，知道「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这个理儿。这帮混子都是一些地痞流氓，真要闹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的，倒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老闆一边安抚着那帮人，一边忙给乐队的邹平使眼色。 后者会意，赶紧搭班子重来。 那些混子一边得逞似的大笑，一边骂酒吧里的人是怂包没出息。下面的人虽然气的牙根痒痒，到底是敢怒不敢言。 骆珩站在吧檯后边，面上依旧没什么多余表情。 程弯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定力。 乐队匆忙奏乐，主唱来了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歌。不料刚唱了不到一半，就让那混混头子给叫停了。 「老子让你唱歌，你给我瞎嚎什么？能唱唱，唱不了滚蛋。」 他这句话，引得小混混们一众闹笑。 主唱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亏得邹平拉着，差点没和他们干起来。 这帮人，就是来找茬的。 混子们得了逞，更加的变本加厉，主唱憋着气又唱了一首，结果还不如上一回呢。 「你们今儿个要是弄不出一首让爷满意的，老子就砸了你们招牌！」 手下的人听着老大发话，跟着一同耀武扬威，粗鄙脏话简直不堪入耳。 邹平急得火烧眉毛，忙给程弯打眼色。他还记得这小子第一天来时唱得那一小段，能不能救场还两说，不活起码先顶上。 程弯心里到底还有些发憷，不过他也深知今儿这事儿不能再闹大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哥大哥别生气，咱有话好好说。他们唱得不对你口味，没关系啊，让小弟我给你嚎上几嗓子。唱得不好，您请见谅。」这谄媚的语气自己听着都噁心，今儿晚上他这脸也不打算要了。 混混头子看了这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小子一眼，笑了：「是个懂事儿的，来，给你哥哥我露两手。」 程弯强忍着噁心，从主唱手里接过麦。 思前想后，他唱了原主最拿手的一首英文歌，这首歌曾经在青年歌手大赛中获过奖。 谁料想程弯刚起了个头，就被一个小混混一巴掌拍掉了话筒：「你几个意思啊？欺负我们爷听不懂鸟语是吧？」 程弯：「……」你横你有理。 邹平暗自攥紧了拳，鸡蛋里面挑骨头，这帮人哪里是来听歌的，分明就是来挑事儿的。 程弯赶紧偷偷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这帮混混一个个手里都带着傢伙呢，真要动起手来自己绝对落不到什么好处。 一见自家老大不满意，底下的小喽啰们又开始拿着酒吧的伙计们开涮。可怜了那些小伙子，本来就五音不全，被人硬拽着上去，唱不好又免不了一顿骂。有一个伙计看形势不对想报警，结果被发现了，愣是挨了一顿拳打脚踢。 「他奶奶的，你们要是再哄不了大爷我高兴，我就砸了你们这破店！」 店老闆真是进退两难。 店里大部分店员能唱的不能唱的基本都拉上去唱了，他也实在是没有招儿了。也该着他今儿个倒霉，遇上这帮无赖。 「等等。」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角落里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所有人的视线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地投 过去，只见吧檯后面，骆珩缓缓站起了身。 他背嵴挺拔，不卑不亢，双眼直视着那混混头子，丝毫不觉得落了下风。 之前骆珩一直没说话，存在感太低。那帮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儿还有号人。 混混头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行，老子就再相信你们一回，要是敢他妈耍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闆心里一惊，赶忙拉住骆珩：「小张啊，你行吗？」紧张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骆珩来这儿打工有好几年了，干活麻利，手脚干净。老实说，他还挺欣赏这小子的。只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不论是工作还是休息，从来没听他哼过一句歌，此时不免有些担心。 他有意护着骆珩，偷偷给他打眼色，后者却并没理会。 骆珩旁若无人的走上台，认真地抚摸着麦克风。 老闆和在场其他酒吧的员工们，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错觉。自从骆珩站上台的一剎那，感觉他整个人似乎有哪里开始变得不一样。好像台下面站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而是专程来听他演唱的粉丝。 第42页 有乐队的其他人主动提出给他伴奏，骆珩点了点头，「蓝莲花。」 伴奏声起，有节奏的鼓点好像一下一下敲击在人们心房。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嚮往……」 骆珩一开口，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没想过，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唱起歌来竟然可以这么好听。 程弯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那个专注的他，有点点笑意在眼中漾开。 骆珩的嗓音低沉、沙哑，也许少了年轻时那种清亮与高亢，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他将目光放空，表面上好像在看着面前的听众，实则却将视线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 「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 他的歌声里，有故事。整个人站在这里，就像是一首读不懂的诗。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 没有华丽的炫技，只有对音乐最忠贞的信念，当高音到达顶点的那一刻，像是头顶真的盛开着那朵蓝莲花，他的歌声，仿佛有着穿云裂石的力量，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聆听着。之前那些不停叫嚣着的小混混，此刻都像是突然间失去了声音。 当一曲终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歌声的余味里难以自拔。 混混头子此刻酒已经醒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骆珩，「兄弟，我服你。」 随即向他的小弟们一挥手：「撤！」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几秒钟之后，混混们走了，酒吧里爆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听众们吶喊着「再来一个」，热烈的气氛简直要掀翻整个屋顶。 骆珩摇摇头走下了台，眼睛有不明的情绪涌动。 这边，邹平已经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可能够让他惊诧到如此地步的，骆珩还是第一个。 他破天荒主动上去拍了拍骆珩的肩膀：「哥们儿，行啊。」 骆珩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说什么。 他点了根烟，在众人的欢唿声中，略显侷促地离开了酒吧。 ******* 暗夜，深巷。 程弯追了出去，骆珩果然又在那里。 程弯语气诚挚：「骆珩，真的是你。」 这一次，对方竟然没有再反驳。 程弯一点点靠近他：「骆珩，其实你一直没有放弃音乐，对不对？」 虽然他懂得所有演唱的技巧，可是倘若真的十年不练，还是难免会有所生疏。还有他的嗓音，虽然仍旧沙哑，可是他开口的一剎那，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他一定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日復一日的练习过。只不过囿于十年前的陷害，始终解不开那个心结。 而那首蓝莲花，也正是唱出了他的心声。 虽然岁月幽暗，虽然感到彷徨，然而心中那片圣洁之地，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骆珩吐出一口烟圈，不答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弯笑了笑：「我是一个希望看到莲花再次盛开的人。」 骆珩竟然笑了，像是程弯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想看莲花？好啊，出巷子口右转，有片莲花池，去看去吧。」 程弯：「……」 这个人，硬得简直像块木头。 执拗，倔犟。 骆珩向子深处走去。 程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跟上。 骆珩是个封闭的人，今天在那首歌中，他难得的坦露心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程弯距离他十米之外，静静地跟着他。 骆珩停下：「我要回家，你别跟着我。」 程弯耍无赖，打定了主意跟着他：「你回家是你的事，我跟着你是我的事。」 骆珩有点烦躁，不知不觉说了重话：「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 程弯无所谓：「我脸皮厚起来自己都害怕。」 骆珩：「……得，你乐意跟就跟着吧。」 骆珩家离这不远，穿过巷子再走五分钟就到了，是一片老旧的住宅区。 骆珩上了四楼，掏出钥匙开了门，回头看了一眼在楼梯口傻站着的程弯：「我要进屋了。」 程弯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咣」的一声，防盗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程弯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神色委屈的，像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屁孩儿。 「唉，大佬虐我千百遍，我待大佬如初恋。」 系统：「横批：贱」 程弯：滚滚滚！」 系统打了个哈气：「祝你成功，我要去睡觉了。」 程弯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一串数据睡什么觉？」 系统：「睡个美容觉，勾搭数据小妹妹。」 程弯：「啊呸！」 系统：「叮，离线请留言～」 程弯：「……」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程弯无奈地爬上剩余的台阶，靠坐在大佬的门外，给骆珩进行思想教育。 「你还年轻，怎么能放弃自己的梦想？」 「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对得起你的粉丝吗？」 「你得重新出山，给郑淮那厮看看……」 「咔嚓」，门被勐地从里边打开，「你怎么知道郑淮？」 程弯没有防备，后背突然没有靠着的，一下子躺倒在了地上。 第43页 在看到骆珩那张冷峻的脸的那一个，程弯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卧槽！说漏嘴了！ 第25章 生如夏花（二） 骆珩冷着一张脸，英挺的剑眉一挑：「你刚刚说什么？」 程弯心里叫苦不迭，让你嘴欠，这下完蛋了吧！ 程弯在骆珩的注视下，脑子里跟安了个马达似的嗖嗖转，合计着怎么能把刚刚那句话给圆回去。 「这个……郑淮啊……」 骆珩：「嗯哼？」 程弯：……大佬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 「哦，是这样的」，程弯开始编瞎话，「我一个表哥，当年是郑淮的一个小助理。郑淮让他给你下药，我哥胆小，没敢。于是郑淮找了别人，给了我哥一大笔封口费，让他滚回乡下老家。」 「这也是几个月前，我哥喝高了给说漏了，这我才知道的。」 骆珩的表情晦暗不明。 末了，他终是没再追问，而是看着仍旧躺在地上的程弯：「你先起来，我把门关上。」 「哦」程弯慢慢腾腾地爬了起来，又重新蹲在了门外走廊的地上，可怜兮兮地说：「你关门吧。」 骆珩纳闷儿：「你怎么又出去了？」 程弯：「不是你说要关门的吗？」 骆珩忽然笑了，这傢伙以为他还在赶他走：「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乐意进来，那你就在外面呆着吧。」 「三……」 刚数完一个数，程弯像个袋鼠似的一下子就蹦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他，「二一。」 「感谢大佬收留！」 骆珩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 骆珩的家不大，但干净整洁，装修色调以黑白为主，特别符合屋主人身上那种禁慾的气质。 骆珩指了指客厅里的小沙发：「坐吧。」 程弯大大方方地坐下，还示意骆珩：「你也坐呀」。语气无比自然，好像这是他家一样，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骆珩从厨房拿了几个桔子，顺手仍给程弯一个，挽起袖子坐下来拨桔子。 从程弯的方向看去，那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偏头，稜角分明的面容显示出柔和的神色。他的小臂线条流畅，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这个人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幅画。就连简单的拨个桔子，那目光也是极专注的。 果实的汁水顺着指尖流淌，骆珩随手抽过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把桔子瓣扔进嘴里，「说说吧，你跟着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程弯尽量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一些：「我真没什么想法，就是希望你能够重新出山。」 骆珩一口回绝：「我说了，不可能。」 程弯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可能？」 骆珩没答。 程弯循循善诱：「你真的甘心吗？真的甘心……因为一个小人，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的前程、自己的梦想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当人生导师的潜质。 「你的每一个粉丝，都在期盼着你能回来，用我们十年的等待，换来一个答覆，也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骆珩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无意识地合十，抵在下巴上，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明的情绪，最后却又归于沉寂。 真的甘心吗？ 当然不。 可是，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郑淮已经占据了音乐界的半壁江山，哪里还能容得下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且嗓子不如从前，也许再也唱不出从前的感觉，又怎样给喜欢自己的歌迷一个圆满的交代？ 难道他们十年的等待，最后却换来一个这样的自己吗？ 骆珩忽然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你先坐，渴了饮水机里有水，自己接。」 紧接着，略显侷促地走进了紧挨着客厅的屋子。 木门被一下子阖上，骆珩背靠在门板上，轻轻喘着粗气。良久他从兜里摸出一小瓶药，倒两颗在手掌，直接仰头扔进嘴里。 骆珩皱了皱眉，直接把药生咽了下去。 苦。 氟西汀，医用首选抗抑郁药物，还有个可笑的名字，叫「百忧解。」 骆珩闭了闭眼，一手扶额，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太阳穴。这药有副作用，疲乏，头晕，头痛。 他静静地靠再门上，把头脑放空。突然，远处传来歌声。 是吉他声，曲调温柔，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让心里的躁郁缓缓归于平静。 骆珩推开门，看见程弯坐在客厅里，专注地弹着吉他。只是这首曲子可能是不太熟练，虽然动听，有些音阶起伏地地方处理的还是略显生硬。 骆珩自然而然地走过去，从屋子里又拿了一把吉他。调试了一下便上手，他的手法显然娴熟了很多，乐音温润，起伏和缓，不骄不躁。 在他的吉他声中，能听得出时光缓缓流淌的声音。 程弯不知不觉地放下吉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轻轻撩动琴弦的男人。不得不说，如今的骆珩，比十年前的他更加有魅力。 他的目光沉静而安然，好像在他眼中，周围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把吉他。他看着它，像看着亲密的爱人。 程弯没有看错，他对音乐的确是爱的深沉。那种对信仰的热忱与忠贞，别说是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永远不会磨灭。 第44页 一曲终了，程弯意犹未尽。 骆珩身子没动，看着身前的吉他，微微有些愣神。他是什么时候将它拿起，他已全然忘记，只记得不由自主地就陷了进去。 程弯不由自主地给他鼓起掌来。 然而被掌声一提醒，骆珩蓦地反应过来：「谁让你去那屋的？」 他的家是两室一厅，两个屋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屋子，专门放置着他所有的乐器和曲谱，还有十年前的专辑、奖盃。是一间满载着回忆的屋子。 除了他自己，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 程弯意识到自己又忘形了，脑袋耷拉下来：「……我错了。」配上一副惨兮兮地表情，让人不忍心责怪。 骆珩暼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他拿过程弯手中的那把吉他，和自己刚才弹的那把一起，郑重地将他们放回原位。末了，还拿钥匙把屋门锁上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骆珩一边把钥匙揣进兜里，一边对程弯说。 程弯：「哦。」 骆珩：「还不走？」 程弯执拗地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骆珩对于程弯这种难得一见的厚脸皮也是服气：「成，随你。」 说着果然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回到卧室，又顺手把门带上了。 程弯暼了暼嘴，这男人怎么那么油盐不进呢！ 月上枝头，夜里的凉风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 程弯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他拖了鞋，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缩进沙发里。这人也真是的，自己回屋睡觉去了，也不说给他拿个被盖…… 程弯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外套都没脱，怀里抱着沙发垫盖住肚子，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宿。 那厢里，骆珩双手交叠在脑后，躺靠在床上，难以平静。 往昔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放映。他第一次触碰麦克风，站上舞台，第一次开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演唱会…… 这一切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 真的……捨得放弃吗？ 一辈子在这个小酒吧里，当一个不起眼的调酒师。活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一辈子庸庸碌碌。 骆珩缓缓攥紧了拳。 一阵夜风略过，惊起枝头寒鸦。骆珩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翻身下床，轻轻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那个跟了他半个月的小伙子，在沙发里窝成一团，像一只猫。他眉头浅浅地皱着，抱着双臂，沙发垫不知不觉掉落在地上。 骆珩认命似的嘆了口气，回到自己屋，从床箱里翻出一床被，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沙发上的人儿好像一下子暖和了，头不由自主地在被子里蹭了蹭，「骆珩……」 后者将要离开的脚步勐地一顿。 他转回身，发现程弯并没有睁眼，而是兀自呢喃着什么，像是在说梦话。 鬼使神差的，骆珩竟然矮下身子，想要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程弯嘴里含煳不清，「你今年，才三十岁……还有大把的年华，值得珍惜……」 骆珩的身体霎时间僵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深眠中的人儿。 三十岁，人生正当年。 良久，骆珩终于转过了身。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的背后，本应熟睡中的人，唇角微勾，挂上了得逞似的微笑。 第26章 生如夏花（三） 第二天一大早,程弯从沙发上醒来。自从跟大佬讲出心声后,他心情舒畅，睡得特香。 程弯把被子叠了叠，抱到了骆珩的屋子里放好，四下张望，发现骆珩正在厨房做饭。 程弯垫着脚探头探脑地来到厨房，活像个小馋猫。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发现了。骆珩头都没抬：「起来啦？」 程弯：「刚醒。」 骆珩：「你要洗漱的话,洗脸盆左手边柜子里，有一次性牙膏牙刷，你先凑合用一下吧。」 程弯：「ok」 想不到骆珩看起来糙汉子，实际上还挺细心的。 程弯进去洗漱间,结果又是小小吃了一惊。瓷白的手盆光洁如新，都能照出人影来。置物架上,牙刷牙膏洗面奶，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 大佬这是有洁癖加强迫症吧…… 程弯小心翼翼地刷牙洗脸，生怕一不小心蹭脏了啥。用温水抹了几把脸,程弯看了看墙上两条毛巾,把头从门缝里探了出去,「珩哥，我拿哪个擦脸啊？」 骆珩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发现家里似乎没有新毛巾：「你……自然风干吧。」 程弯：「……」为啥你说出这话还一脸理所当然的语气。 程弯足足在卫生间站了十分钟，才好意思出来。不是他不想拿手纸擦，而是怕太湿，手纸粘脸上还得往下抠。 厨房里，骆珩正在切蔬菜。 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早饭。往常也就是啃几口面包，或者泡一袋方便面，对付着得过且过。 今儿他难得开窍，觉得人不能太颓，应该做出点儿什么改变。老祖宗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如果连最基本的吃都不热爱，那日子还过什么劲儿。 程弯斜靠在厨房门上，看着骆珩切。胡萝蔔被切成丁，放在干净的白瓷碗里。 切完胡萝蔔切洋葱。刚开始切得还挺细緻，越到后面越不行了。辣眼睛，辣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第45页 骆珩下意识地想用手擦眼睛，结果被边上看着的程弯一把攥住。 「别动别动，千万别用手碰。」程弯看着骆珩眼睛红红的，明明难受还不能动的样儿，莫名觉得好笑。 他把手在水龙头下沾湿，轻轻抹了抹骆珩的眼睛。骆珩下意识想躲。程弯此时就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别动，要乖哦～」 骆珩：「……」 程弯给他洗完眼睛之后，又小心地吹了吹。 「好点儿了吗？」 骆珩试着眨了眨眼：「……还行。」 「待会儿就好了。」程弯一本正经地数落他：「切洋葱时千万不能用手碰眼睛，否则汁水会蜇到眼睛，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骆珩不声不响地听着教导员训话。 程弯接着又把菜单放进凉水里泡，把已经切开的两瓣洋葱也在水笼头下面沖了沖。 「这样就不会辣眼睛啦。」 接着把傢伙什儿从水里捞起来，直接自己上手。 「嗒嗒嗒嗒」，刀刃与菜板擦出来的声音，整齐而均匀。 骆珩失笑：「想不到你还挺有经验的。」 程弯：「嗐，其实也没什么，以前总看我妈做，看着看着就会了。」 骆珩：「那你现在怎么不回家看你母亲呢？」 程弯手上动作一顿，刀刃在菜板上划出一道细小的痕：「这个……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任务，爸妈应该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 看着程弯脸上黯然的神色，骆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 程弯笑了：「没事儿，跟你没关系。」 把切好的胡萝蔔洋葱黄瓜扔到已经煲好的白粥里，再开大火，加盐。不一会儿，香气扑鼻的蔬菜粥便被端上了饭桌。 骆珩又用平底锅煎鸡蛋，白白的蛋清包裹着金灿灿的蛋黄，一看就有食慾，引得人食指大动。 程弯那匙舀了一口粥，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好吃！」 骆珩不得不提醒：「慢点，小心烫。」 本来是骆珩做的早饭，却让程弯风捲残云干掉了大部分。骆珩道也不跟他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 别说，看他吃这么香，还真挺有成就感的。 吃完了早饭，程弯主动承担了收拾桌子洗碗的工作。骆珩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该上班了。 他穿上外套，把家里钥匙揣兜：「我走了，你一会儿走时记得检查一下水电煤气。」 程弯用粘满了泡泡的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骆珩放心地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又浮现出了程弯给他洗眼睛切洋葱时的场景。 忽然蹦出来个词儿：贤内助。 骆珩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来到酒吧，像往常一样进到吧檯里。可周围人的眼光，看他可不一样了。 一个伙计凑过来：「哥们儿行啊，深藏不露啊！」 骆珩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天晚上唱歌解围的事。 骆珩不想太张扬：「没什么，以前练过一点儿。」 伙计：「就你这水平，要我说啊，没比那些歌星差哪儿去啊。」 骆珩：「没，差远了，上不了台面。」 「你看看你，谦虚」，伙计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后你在我心里，是这个！」 骆珩莞尔。 伙计拍了拍肩膀，忙去了。 陆陆续续有员工上班，看见骆珩，态度都跟以前大不同。有些来酒吧的客人，甚至想跟骆珩自拍，要签名。 骆珩拗不过他们，随手扯了张纸签上自己名字。 客人高兴，拿着这张纸爱不释手：「小哥，你这字体可够豪放的啊。写的是……骆……什么？」 骆珩心里咯噔一下。 一遇到人要签名，随手签下骆珩。 然而他忘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天才歌者。他叫张行，调酒师张行。 骆珩一把从那客人的手中把签名那张纸抽出来。客人惊诧，骆珩：「那张字写的不好，重签。」 客人捂嘴笑：「签吧，多签几张。万一你以后出名了，我兴许还能显摆显摆。」 手中的笔一顿，「行」字的勾把纸戳出了个窟窿。 *** 一天的时间真短。 刚上班时，天边旭日东升；然而就在不知不觉中，月亮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枝头。 好像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像朝阳，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生活，就要入了土了。 骆珩静立了片刻，点了支烟。烟雾缭绕模煳视线，他随手把把衣服搭在肩上往家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呢？ 一边上楼梯，一边掏钥匙。 眼睛一抬，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 骆珩额头的筋蓦地一跳，看清是谁后，长长出了口气。 程弯坐在墙根儿底下，似笑非笑地骆珩一瞬间表情的变化：「怎么，吓到你啦？」 骆珩扶额，不答反问：「你怎么又来了？」 程弯嘴里抹了蜜似的：「想你了呗。」 骆珩嗤笑一声：「我不用你想。」 程弯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了，不开玩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儿。」 骆珩挑眉：「什么事？」 程弯小脸一垮，一脸受伤：「我搁这儿等了你这么半天，你难道连屋都不让我进吗？」 第46页 骆珩：「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不过说归说，到底是放他进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程弯拖了鞋，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个躺：「真舒服，比地上舒服多了。」 平平展展的沙发罩一下子被压出许多褶。 骆珩看见，皱了皱眉，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起来。」 程弯不乐意，可劲儿往沙发里钻「外头太冷了，可冻死我了。」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喷嚏。 骆珩无奈，把自己大衣扔给他：「起来，披上。」 程弯老老实实地坐了起来，大衣往身上一包，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骆珩：「什么事儿，说。」 程弯清了清嗓，目光严肃起来：「你听没听说过天籁王者？」 第27章 生如夏花（四） 乍一听这名字,有点陌生，骆珩问道：「跟音乐有关？」 「bingo！」程弯打了个响指，「这是最近几年新推出的一个关注度非常高的音乐节目，在全国范围内选拔有音乐天赋的人,胜利者可直接与如今有名的几大唱片公司签约。」 骆珩抬眼看他,难以置信：「你让我去选秀？」 程弯解释道：「这不是选秀，是给你提供一个曝光的平台,要不然你怎么东山再起？」 骆珩斩钉截铁：「不去。」 程弯苦口婆心：「我知道你想踏踏实实自己走自己的音乐路,但前提是你得有曝光的机会啊，你得重新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啊。」 骆珩：「我没有闲钱,我不会耍手段,也没有卖惨的故事。」 程弯嘆了口气,他也知道，娱乐圈水浑,里面有些道道儿确实摆不上檯面。「你不需要做这些,你只需要唱好你的歌。」 骆珩不置可否。 「名次不重要」,程弯直视着骆珩的双眼,声音也变得严肃：「你需要一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告诉全世界,骆珩，回来了！」 骆珩心里一动，全身的血液因这一句话而加速升温。 告诉全世界，我回来了。不再颓唐，不再彷徨。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全身上下游走。 程弯看见骆珩漆黑的眸子中，有光芒闪过。 这一下，他戳中了。 程弯其实知道，骆珩的心里其实并不是全然拒绝的。他了解这男人的性子，如果他真的对这次比赛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他就是再说一个晚上，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好使。 骆珩用了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掩藏起来，像一只受伤的豹子独自舔舐着伤口。而对于要重新站在公众视野里，他难免犹豫不决。而程弯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推着他，鼓励他，迈出这一步。 只有勇敢地战出来，才有重回巅峰的可能。 ***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弯开始陪着骆珩训练，帮他选歌。毕竟年纪长了，声音变了，不可能再唱年轻时自己的作品。 程弯开始大量找一些适合他现在声线和条件的歌。 有时练的时间长了，骆珩也会嗓子疼，程弯便翻着花儿的给他煲粥。什么鲜藕绿豆粥，雪梨白莲粥，百合生地粥……只要是对嗓子有好处的，程弯通通拿小本子记下来，练好了之后给骆珩做。 这样做的后果是以后每次听见一种之前没有听说过的食物，第一反应不是好吃吗？而是对嗓子有好处吗？ 一个月下来，程弯觉得自己都能开个粥铺了。 这一天，骆珩刚练完歌，就被一阵香味勾起了味蕾。把乐器收拾好后，就看见厅里摆了一桌子的饭菜。 程弯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随意地蹭了蹭，「来，开饭啦，都是你喜欢吃的。」 骆珩：「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程弯笑眯眯地：「对呀对呀，快表扬我。」 之前上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做菜的水瓶简直要烂出天际，所以为了做出这一大桌子菜，程弯可当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在骆珩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偷偷试验过多少回，才终于敢把成品大大方方端上桌。 骆珩拿起筷子夹了个荷兰豆放到嘴里。荷兰豆绿油油的，看起来令人很有食慾。一口咬下去，满满地都是蔬菜的脆爽与清香。 程弯：「怎么样？」 骆珩看着程弯紧张中又隐含着期待的小表情，说：不错。」 「yes！」程弯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得到了表扬，开心的不得了，「好吃你就多吃。」 说着把几个盘子都推到骆珩面前，「来来来，都是你的。」 骆珩：「你不吃吗？」 程弯眨了眨眼：「我吃过了，不饿，先看着你吃。」 听他这么说，骆珩也没再强求。 不知不觉，大半碗饭已下肚。 骆珩不经意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的人儿，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把头埋在胳膊里，趴桌子上睡着了。 听着对方均匀的唿吸声，骆珩放下碗筷。 骆珩心里微动，在饭桌上都能睡着，也许是太累了吧。 他抬脚走了过去，站在程弯身边。熟睡中的男孩柔软而安静，黑色的短髮整齐而服帖，细长白皙的脖颈后面，在灯光的映衬下，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 骆珩把手伸到他腋下，双臂使力，将他身子轻轻一抬，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膝弯，打横着将他抱了回去。 程弯身子瘦，没多少肉，抱起来轻飘飘的。 第47页 骆珩把怀中的人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许是终于睡得舒服了，程弯的表情舒展了许多。骆珩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带上。 桌子上的菜已经有些凉了，骆珩又扒拉了几口，把它们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洗碗的时候，脑子里也不自觉地冒出程弯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没来由的，胸口有点热。 骆珩捧着水抹了把脸，降温，不想了。 他打开电脑，搜索天籁王者。 确实如程弯所说，这是个近几年比较火的比赛。甚至有很多当□□手，都是来自于它。 今年截止到现在，已经八万人报名，一个分10个赛区。离这里最近的海选地点在紧邻的a市，海选的时间是4月20号。 还有一个星期。 骆珩点进官网的报名页面，填好了简单的信息，犹豫了一瞬，最终点了提交。 人不能总当一辈子缩头乌龟，该露头的时候不能怯场。 *** 自从有了目标，时间好像倏地过得快了。 一个星期后，a市中心广场。 骆珩从参加海选的人山人海里挤出来，意料之中，看见树下的长凳上，程弯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 「怎么样？」程弯觉得自己像是等在高考考场外的学生家长。 骆珩没什么表情：「正常发挥。」学霸一说这话，就代表985，211。 程弯一下子喜笑颜开：「太好啦，走，我犒劳犒劳你」 骆珩：「吃饭？」 不得不说，自从有了程弯，他的饮食质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舌头和胃一天比一天欲求不满。 程弯神秘一笑：「先不告诉你，跟我来。」 在骆珩报名加比赛这几天，程弯利用闲暇的时刻，充分考察了a市的小吃市场。哪有什么特色美食，哪适合跟朋友下馆子……通通调查的一清二楚。 他领着骆珩兜兜转转过了好几条街，最后停在一家大排档门口。 骆珩：「？」 程弯郑重地宣布：「我们要去撸！串！」 骆珩：「……」 程弯：「你一定没有听过一句名言。」 骆珩：「啊？」 程弯：「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撸串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骆珩：「……」 两大杯咕嘟咕嘟起着沫的扎啤，几把香喷喷的小串。程弯敞开了肚皮，找到了在原来世界和室友在街边烧烤的感觉。 他抓起一串烤羊腰子递给骆珩：「感觉如何？」 骆珩试探地尝了一口：「……还行。」 程弯：」补肾。」 骆珩：「……」 程弯笑：「逗你呢。还行就多吃，人吶，亏待了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胃。」 骆珩失笑：「你这理念挺有意思的。」 作为一个终极吃货，程弯特骄傲：「那是当然！就凭有饭吃这一点，我都觉得，活着真幸福！」 「……你要求倒是真不高。」 不过骆珩看着他吃得这么尽兴，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认识程弯也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印象中的他，好像总是笑得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不论是之前自己把他感到门外，还是对他不冷不热。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不耐或厌烦。生活在他眼里，好像永远都是春天，每一件小事，都值得庆祝。 像一个小太阳，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释放着虽不耀眼，却足以照亮人内心的光芒。 骆珩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由自主地学着他的样子撸串喝酒。 程弯看着大佬的一点点改变，一点点被自己感染，顿时觉得成就感爆棚，「骆珩，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我要带你吃遍全世界！」 骆珩一愣，随即笑了。不是敷衍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他跟他碰杯：「我当真了，你可别赖帐啊。」 啤酒溅出水花，映着两个男人的笑容。 「叮，好感度，一颗星～」 第28章 生如夏花（五） 半个月后，迎来了消息,骆珩毫无悬念地进了a市赛区的复赛，是件喜事儿,值得庆祝。 一同晋级的大多数是一些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们,都渴望着一路杀进总决赛,成为万人迷，迎娶白富美，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能从几千人中脱颖而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骆珩以后的对手将会越来越强大。 不过程弯倒是一点不担心，只因为他对大佬有足够的信心。 五月中旬,复赛。 由于大部分人已经被淘汰，来得都是精英,所以比赛场地逼格都高了很多，不再是露天的广场，而是换成了a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 复赛一共有四十名候选人参赛,选出10个人，有资格参加分赛区最后的晋级赛。晋级赛10进3,产生冠亚季军,入选全国总决赛。 而这场比赛中,骆珩被排在了第三十七位出场，基本倒数。也正是评委们已经把耐心耗光，心里大概已经有人选了的时候。 临赛前，程弯特意给骆珩买了瓶水，润润嗓子也顺便放松放松。骆珩看着程弯为了自己比赛而忙前忙后，好像比自己都紧张，心里多少有点儿过意不去。 「你别忙活了，去，回旅店等我。」 程弯眼睛倏地瞪大：「那怎么行？」看看那些其他来参赛的选手，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凑热闹，恨不得把家搬这来。这身边一个人没有哪成啊，怎么着也得给大佬壮壮声势。 第48页 骆珩却不以为意：「放心，我还没到靠着人多才能给自己壮胆的地步。」 程弯还是犹豫不定，「要不，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打断。骆珩嗓音沙哑而低沉：「你在这儿，我紧张。」 其实选得上选不上他自己并不苛求，只是怕辜负了程弯这些日子以来为他忙前忙后。 程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好的，那我回去了。」 骆珩目光温柔：「去吧，路上小心」 *** 在外面还不以为然，一进到现场，气氛却陡然变得紧张。选手们或站或坐，有挂着耳机反覆练歌的，有看笑话来缓解压力的。还有一哥们儿，紧张到拉肚子，连上了八趟厕所，轮到他上去唱的时候，连话都没力气说了。 骆珩自己坐在角落里，思绪渐渐放空。 其实仔细想想，还真挺神奇的。明明一个月前，还在小酒吧里浑浑噩噩地浑日子，如今却即将再次登上音乐的舞台。 如梦幻一般，让人感嘆。 而这一切，多亏了他。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那个大男孩的样子，瘦瘦的高高的，白皙清俊，帅气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 那是一种他这十几年来从未遇见过的美好。 不过，他也同样让他看不透。到底是什么人呢？真的是粉丝吗？骆珩不置可否。 不过他向来不喜追根究底，有时煳涂一些，挺好。 「三十七号，张行。」 终于轮到自己，骆珩收了心，专注比赛。 屋子里有五个评委，都是一些音乐制作人和一些不太出名的歌手。真正的大牌，要等到全国总决赛才能见到。 骆珩略微往前面一扫，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三十多岁，曾经是与自己同公司的一个歌手的助理，叫田烨，不算熟，但打过几次照面。 骆珩不动声色地把帽沿压低。——为了参加比赛，特意买的鸭舌帽，帽沿大得能挡住小半张脸，应该可以掩人耳目。 田烨像之前一样随手翻了翻骆珩的信息表，目光落在贴的一寸照片上，微微一愣。 他掀了掀眼皮打量着他：「你叫张行。」 骆珩：「是。」 田烨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请开始你的演唱。」 背景音乐响起，老歌，《曾经的你》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一开嗓，五个评委同时眼前一亮。 沙哑的嗓音，有种沧桑的味道，却又有一种千帆过尽后的宁静和沉寂。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几个人仿佛抛开了自己评委的身份，像一个普通的听众，静静地欣赏。有人甚至哈闭上眼睛，专心感受那旋律在耳边的起伏和悦动。田烨推了推眼镜，目光里有意味不明地东西闪烁。 「经歷了人生百态世间的冷暖，这笑容温暖纯真……」 音乐的节奏渐渐放缓，直至消失。 一曲终了，余味无穷。 骆珩朝几个评委简单地点了下头，便直直出了门去。 田烨目送着骆珩离开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像，真像…… 虽然容貌不同，嗓音也不同，可他身上的那种气质，让他莫名想起来一个故人。 邻座的评委发现他愣神，轻轻拍了他一把，「怎么了？」 田烨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没事。」 *** 前面一共是三十多个人，等到骆珩唱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以前的这个时候，他总是习惯一个人抽着烟，在路灯下漫无目的地走一走。而现在，他只是想回家。因为他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 坐公交，沿途的车水马龙一略而过。余光一瞥，看见一家大排档。骆珩心中微动，特地在这站下了车。 「老闆，来10块钱羊肉串，10块钱牛肉，再来5块钱面筋，对了，多放点儿辣。」 他记得上次程弯说过，吃烧烤就得多放辣，享受那种嘴唇发麻的感觉，够劲儿，够味儿。 老闆热情地招唿：「好嘞，您带走还是在这吃？」 骆珩语气不自觉的温和下来：「带走」 家里还有一只小馋猫，等着餵食呢。 骆珩珍而重之地拎着这袋儿烧烤，一路上，甚至下意识地哼起了歌。 回到两人住的旅馆，骆珩刷卡进屋。 然而奇怪的是，房间里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也没看到程弯像以往一样，热热闹闹地迎接他。 「程弯？」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这时，却突然听见了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程弯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老大，你上热搜了！」 第29章 生如夏花（六） 骆珩的笑容僵在脸上，「热搜？」 程弯迫不及待地把手机举到他眼前,点开微博，只见在众多明星的绯闻逸事中,有一条不起眼的搜索正在一条接一条的刷屏。 最开始的一条微博,其实是一个记者发的,她观看了天籁王者a市的复赛，报导了一些现场的情况。然而问题出在其中一张场内拍摄的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的侧脸，他戴着鸭舌帽,正在唱歌。起初网有纷纷留言，都是一些「小哥哥好帅」之类的话,然而紧接着，突然有一个眼尖的网友指出：「咦？为何莫名觉得眼熟？」 第49页 不一会儿,底下就刷处了数条评论：「卧槽，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不能吧……惊悚……」 「谁啊谁啊？」 「l……h？？？」 程弯深吸了一口气：「老大，你要火啊。」 骆珩浏览着一条条翻滚上来的留言,拳头攥紧又松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头翻涌。 微博上越来越热闹,有许多十年前的报导被重新翻出来。什么「当红l姓男歌星消失之迷」,「是功成身退还是另有隐情……」 甚至有人将一张合照发到了网上。左边的人是一个打了马赛克的女性,而右边的清晰无比的人像，不正是骆珩。 程弯咋舌，「不像是p的啊，这什么时候照的啊？」 骆珩盯着这张照片，脑子里渐渐拼凑出记忆。 应该是他酒吧解围的第二天，确实有一个游客跟他自拍来着。 果然，那人紧接着在下面补充评论，「我还让这个小哥给我签名了，你们猜他第一遍签的是什么？是骆啊！！！」 这场风波就像一枚深水炸弹，在人们波澜不惊的生活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然而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骆珩反而出淡定了许多。该吃吃，该睡睡，日子过的甚至更胜从前。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a市分赛区最后的晋级赛终于拉开了帷幕。这十名选手，经过惨烈的比拼与厮杀，在几千人中脱颖而出，将要争夺冠亚季军，赢得得与全国各地精英一争高下的资格。 而这次最受人瞩目的，除了前三甲花落谁家之外，还有就是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神秘歌手，「张行。」 可以想见，当骆珩一入场时，立刻吸引了所有参赛者的视线。 「嘿，哥们儿，」有人偷偷靠近，「最近网上……嗯，有点不太平。」 他意有所指，但骆珩就当听不出来，寥寥几句就岔开了话题。 其他人看骆珩自己一个人在墙角，阖着眼睛静坐，于是便开始议论纷纷。 「我看那小子才不是什么音乐天才，估计就是想借这个名头炒作。这年头，谁不想火。」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小伙子，长得文质彬彬的，只是那讨人喜欢的外表下，言语竟是如此刻薄。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就是想吸引眼球呗，哪比得上咱们亮哥啊。」 被称作「亮哥」的人是一个黄毛小伙子，是个远近闻名的富二代，家里有钱没地方花，纯粹就是来玩儿来了。闻言轻蔑地哼了一声，鼻孔块要扬上天去，「他算老几，跟咱们压根儿没法比。」 他故意把说话声放得很大，就是想让骆珩听见，激怒他。 而后者闭着眼，仿佛老僧入定，仍他们怎么言语讥讽，始终不动如山。 都是一些没长大的孩子，不懂事儿，家里给惯坏了，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久而久之那帮等着看他出洋相的傢伙，也觉得没意思，就另挑起了别的话题。 场外招募的大众评审和几个专家陆续入席，这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 不到一会儿，舞檯灯光亮起，主持人闪亮登场，首先感谢一大堆贊助商，gg打得倍儿熘。 参赛的选手们现场抽籤，先两两pk，最后由大众评审投票，五进三。 骆珩恰巧抽到和之前那个小眼镜一组，对方偷偷瞄了他一眼，薄薄地镜片之后，有一抹藏不住的慌张。 歌手一轮接一轮地演唱，看得出来，场面竞争的很激烈。 当主持人宣布骆珩上场时，更是引发了下面的一阵骚动。观众席上纷纷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跃跃欲试。 几个评委之前也听说了网上疯传的什么天才歌手重出江湖之类的消息，本来他们时不信的。但是到了现场看到真人，心里也开始犯了嘀咕，此刻纷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网上甚至为这是开了盘，堵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骆珩缓缓走上台，脚步沉稳而坚定。 这次，他没带鸭舌帽。 当伴奏一响起，时空仿佛被定格了一样，几秒之后，全场忽然爆发出一阵要把房盖掀翻了的尖叫。 rday，骆珩十年前的成名曲。 这手歌当年是由他与一个北欧作曲家共同完成的。单曲一出，创下无数唱片记录。而他对于这首歌的演绎，而是被奉为经典，无人能出其右。就连如今正当红的大歌星郑淮，都无法超越。 而今，当这首歌再次响起时，人们如何能不激动！在坐的许多人曾经都是骆珩的粉丝，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剎那，有的人甚至红了眼眶。 骆珩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那反覆练习过成百上千次的旋律。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打磨了这首歌原来的编曲。在原版的基础上，将他变得更加适合现在的自己，也变得更加有震撼力。 在低音部分，他的声音婉转而深沉，如夜幕下的大海，陡然来到高音，仿佛激流撞上暗礁，溅出四散的浪花，滔天的巨浪翻滚，澎湃而壮阔。 唱到*处，全场的观众全都抑制不住地地站起，他们高喊着骆珩的名字，浑身血液沸腾。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放。 骆珩闭着双眼，张开宽阔的臂膀，仿佛拥抱虚空。这一刻，他的世界里人声鼎沸。 曾经，他对这首歌曲的演绎成为歷史所铭记的经典，而今，他要再次打破歷史。 第50页 当曲声终了时，所有观众一遍一遍唿喊着他的名字，仿佛再也忍不住胸中仿佛要喷薄而出的情感。 就在这时，骆珩开口了。他的眼眶微红，胸中有无与伦比的赤诚与炙热。 他说：「大家好，我是……骆珩。」 五位评委当场一同起立，眼里有疑惑惊诧难以置信，最后通通化作瞭然。 也只有他，才能将这首歌演绎出如此的味道。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歌。 他的rday。 而此时，场下的歌迷们，早已泪流满面。 *** 天籁王者的晋级赛，全国各大电视台都在转播。 b市郊外的一栋别墅里，男人看着电视机里骆珩刚刚结束的深情演绎，一把摔碎了餐桌上的酒杯。 他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重归阴沉。只是他的眼中，不知不觉地瀰漫上一股狠戾。 窗外，一朵乌云，覆盖住了天边的明月。 第30章 生如夏花（七） 在那场轰动全城，堪称完美的表演之后,骆珩毫无悬念地夺得了a市分赛区的冠军，获得晋级全国总决赛的资格。 然而对于大众来说,重点不是谁得了冠军,而是十年前那个惊鸿一现的,令所有人难以忘怀的音乐天才，竟然奇蹟般的回来了。 也是自从那天起，程弯和骆珩以后的生活就再也没平静过。大量的报导和小道消息蜂拥而至,甚至连现在的骆珩的住址和工作的酒吧都被狗仔爆了出来。 于是，开始有大量的狂热粉丝和小报记者们,天天在家门口蹲点。起初，骆珩还礼貌性的回应一下。 等到后来,街道和走廊里随处可见鬼鬼祟祟的各色人等，伪装成什么送报纸的，查煤气的,俢管道的……一看见他露脸就是掏出相机一顿狂拍，导致在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敢光明正大的出门。 一天晚上,俩人终于呆不下去了。骆珩和程弯一人顶着一个鸭舌帽,把帽沿压得低低的，脸上还戴着个黑色口罩，整张脸裹的严严实实，就露俩眼睛。 这是程弯生平第一次，把自己打扮的像个特务。 俩人像刚刚刑满释放一样，七拐八拐终于走到一条人少的小路。程弯一把拽下口罩，尽情地唿吸空气，连雾霾闻起来的都如此新鲜。 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悠悠地熘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即使偶有沉默，却也并不尴尬。 好像时光都沉寂，夜色下只余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程弯在讲。骆珩双手插在兜里，不时偏头认真的倾听，墨色的双眸中，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窄窄的小路延伸至远方，仿佛看不到尽头。天边的星星亮了眼，照亮了夜色下的行人。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人不知不觉又走回了小巷后面的老房子。然而刚一进小区，却看到自家的楼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 程弯不由自主惊唿：「我去，豪车啊！这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在这个老旧的居民区里，平常来往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轿车。这辆雷克萨斯，横空出现在这里，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程弯四下里瞅了瞅，没人。他偷偷往车里瞄了瞄，奈何玻璃都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什么都看不清。 骆珩打量着这辆，目光里有一瞬间的犹疑。 也兴许是哪家的富贵亲戚呢，骆珩没有多想。他轻拍了一下程弯的肩膀：「走了。」 程弯收敛了好奇心，也跟着骆珩进了楼门。 老旧小区，物业都跑没影了，走廊里到处都是堆积的杂物，也没有人管。 两人轻车熟路地避开了隔壁大妈的菜摊子，又躲过对门小孩的玩具车。过关斩将上到三楼，骆珩刚要开门，攥着钥匙的手却蓦地一顿。 只见原本关的好好门，竟然不知何时欠了一条小缝儿。 这时，程弯又眼尖地发现，外面的门锁，竟然布满了凌乱的划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碎。 程弯和骆珩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小偷熘门撬锁，绝对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这门，显然是被故意破坏的。 门缝里隐约透出灯光，里面那个不速之客，很可能还在屋里。 骆珩示意程弯噤声，手臂微抬，下意识把他护在身后。 程弯心里一热。 骆珩打开门，当看到来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一个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戴着一个墨镜，正坐在沙发的正中。沙发两旁分立两个彪形大汉，看模样，像是保镖打扮。 那人静静地语骆珩对视三秒，缓缓摘掉了墨镜。「别来无恙啊，骆珩。「男人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虽然嘴边挂着笑，然而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 程弯心里咯噔一下，认识？ 骆珩目光冰冷：「你怎么来了？」 男人忽然哧笑：「我？当然是想念老朋友，过来看看你嘛。」 程弯心中腹诽，这人打扮的倒是人模狗样的，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骆珩：「这是我的家，出去。」 男人登时变了脸色：「哎呦呦，跟你客气，你还来劲了。」 骆珩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郑淮。」 郑淮！！程弯恍然，原来你就是那个害的大佬差点失声的混蛋啊！ 第51页 「听说你最近很火啊？竟然还去参加了天籁王者！」，郑淮斜着眼睛看他，「怎么，想王八翻身吗？」 骆珩无动于衷，并不受他刺激。 郑淮看他并没有表现出想像中的面红耳赤气急败坏，顿时失了兴趣，索性直接挑明：「给你三天时间，像主办方说明，给我退出比赛。」 wtf？？？ 退出比赛？大兄弟你在做梦吗？程弯惊讶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马上就要总决赛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更何况是骆珩。 骆珩目光凛冽，「郑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怎么，还要我重复一遍？」郑淮伸出食指，简直快要戳到骆珩的鼻子：「我要你，退出比赛，顺便，滚出娱乐圈。」 骆珩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硬生生按下：「郑淮，你别太放肆。」 「放肆？」郑淮突然咆哮道：「你以为你是谁啊？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骆珩毫不示弱：「我已经很客气了。」 郑淮恼羞成怒：「骆珩，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骆珩面无表情，静等着他的下文。 「来呀，」郑淮抬手轻轻拍了几巴掌，「给我把人带上来。」 程弯正纳闷这厮又要出什么么蛾子，却见之前两边的那两个保镖，正压着一个女人上来。 来人披头散髮，双颊凹陷，破烂衣袖下露出的，是骨瘦如柴的手臂。 骆珩浑身勐的一震，满眼的难以置信，而女人也正在这时，看见了他。 几乎是一瞬间，眼泪爬满了脸颊，「阿珩……」 程弯看见，骆珩的身子，竟然在微微颤抖。 女人艰难地迈出步子，伸出手，想要触碰骆珩的脸颊。 骆珩胸中一滞，眼眶有难以名状的酸涩。 然而就在女人的手即将碰到他时，身旁两个保镖一把将她按住，粗鲁地拽了回去。 骆珩几乎下意识叫出了声：「韩雯……」 听到这一声唤，那个叫韩雯的女人竟然霎时间泪流满面。 骆珩双拳紧攥，眸光凛冽。他转向郑淮：「你这什么意思？」 郑淮笑得阴险：「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看看，你曾经的女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程弯顿时瞭然。是了，这个叫韩雯的女人，就是当初背叛骆珩转投郑淮的，他的女朋友。 骆珩深吸一口气，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态。 韩雯听得此言，竟然然掩面痛哭：「对不起阿珩……对不起」，她嗓音哽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没想过离开你……真的……。」 难以抑制的悲伤如洪流般横冲直撞，终于击破她心底最后一道闸门。 当初她就是个出初茅庐的音乐学院的学生，没有资源，没有背景。从小离异的母亲就指望着她，日后能够出人头地，支撑起贫穷的家。 骆珩出事后，她的生活好像忽然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一边照顾病中的骆珩，一边疲于奔命寻找着各种出路和机会。 那一段时间，生活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看不见一点希望。 但是命运好像从来不会怜惜她。铺天盖地的消息雪片一样砸在本就摇摇欲坠的两个人身上。媒体们的大肆炒作，网络暴民们带着恶意的揣测…… 在种种压力之下，骆珩患上了抑郁症。 两个人之间开始越来越多的争吵，矛盾的气氛一点一点发酵。终于，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仿佛多日累积下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悲伤之下，韩雯一个人到酒吧买醉。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步行差踏错，从此便万劫不復。 郑淮在酒吧令人目眩的灯光中，接近孤身一人的她，「我美丽小姐，为何如此忧伤？」 韩雯酒气上涌：「你走开……」 「别这么凶嘛，」郑淮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里，仿佛游走着一条危险的毒蛇：「你想不想从此摆脱烦恼，你想不想……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他的声音勾人而魅惑。 韩雯迷煳着抬起头：「你有办法？」 郑淮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来，吸一口，从此……你将再无忧愁……」 自此以后，她的世界里，变成一片灰色。 第31章 生如夏花（八） 骆珩刻意别开头,不去看她泪意莹莹的脸。 韩雯不停地抽噎着，不知是为自己当年的无知而悔恨，还是为她与骆珩之间早已远逝的岁月而惋惜。 然而她哭着哭着，突然浑身僵住,紧接着，竟然毫无预兆地双手抱住头，痛苦地满地打滚。 骆珩心里一惊，一下子沖了过去,退推开钳制住她的两个保镖，「韩雯，韩雯,你怎么了？」 那两个保镖还想拦他,然而郑淮一个眼神，那两人又乖乖地退了下去。 郑淮悠哉悠哉地踱到骆珩的面前,看好戏似地说,「你想不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骆珩心里咯噔一下，眸光凛冽如刀：「是你干的？」 郑淮双手一摊,脸上的表情无辜至极,「这可不能怪我啊,是她自己要吸的，我，只是给他提供了方便而已。」 像是有一道闪电直直噼在天灵盖，骆珩脑中有短暂的空白。紧接着，一股滔天的怒意仿佛要将他吞噬，他一字一顿：「你逼她吸毒？」 第52页 郑淮不屑地哼就一声：「笑话，怎么能叫我逼她？是她自己瘾一上来，像条狗一样下贱地跪在地上求我……」 「噗……」拳头砸在身上发出闷响。 郑淮话还没有说完，竟然被骆珩直接一拳打倒在地。后者双目通红，眼锋如刀，像一头髮怒的雄狮，又是一拳，直接砸在郑淮的脸上。 「啊！」郑淮没有防备，连挨了两拳，痛得惨叫连连。 程弯在心里给骆珩鼓掌，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哌哌叫！ 两个保镖发现不对劲，急忙拽住快要失控的骆珩。 郑淮这才得空从地上爬起来。 他抹了抹鼻血，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他眼中被戾气所填满，看表情，好像要把他活撕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骆珩，忽然反手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竟敢打我？」 骆珩被两个保镖钳制住，一时间没有躲开。 「喂！你他妈给我住手！」程弯看骆珩受了欺负，一下子就急了，不管不顾地张开手臂挡在他身前，活像是母鸡护小鸡。 然而令所有人吃惊的是，骆珩忽然对程弯大吼：「你给我出去，这没你的事！」 程弯眼睛倏地睁大，「你说什么？」 骆珩看了看郑淮：「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程弯一脸懵逼，此时此刻的大佬，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个人。 「骆珩……？」 骆珩狠了狠心，「滚。」 咔嚓，脑子里仿佛滚过一阵惊雷。 程弯难以置信，骆珩会对他说出这种话：「你说什么？」 骆珩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赶紧滚蛋！」 程弯死死咬着牙，身子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动。 骆珩脸上浮现一抹戾气：「你就是一吃闲饭的，整天什么都不干还得我养着你，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进来！现在还不快滚？你不会真以为你有多重要吧？」 这挂说的极尽轻蔑与讽刺，若不是亲耳听见，他断不相信这是从骆珩口中说出来的话。 程弯脑子嗡嗡作响，眼里渐渐涌起一层水雾，头也不回地摔上门走了。 郑淮惊讶地看着程弯踉跄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呦，这是唱得哪出啊？」 骆珩冷冷地回视着他：「跟你没有关系。」 郑淮「切」了一声，「我也不跟你浪费时间了，退出比赛，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 骆珩一口血吐沫喷在他脸上：「我呸！你想得美！」 郑淮不怒反笑，只是这笑中，仿佛藏了一柄淬了毒的刀：「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得罪我的下场。」 话音一落，郑淮勐地来到已经毒瘾发作的韩雯面前，抬起一脚，将她踢到骆珩面前。 韩雯痛苦地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 郑淮向她命令道：「听着，粉就在我这里。你去求那个人，只要他答应放弃比赛，我就可以让你吸。」 韩雯毒瘾发作，浑身上下如被万千虫蚁啃噬，神志已经模煳不清，此时听到郑淮的话，无异于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骆珩脚边：「快，你快答应他！」 骆珩看着韩雯祈求的目光，心如刀割。 韩雯见他不答应，便拼尽全力抱住他的双腿，她几乎是嘶吼着：「你快啊！你快答应他啊！」 骆珩不忍地闭上眼睛。 韩雯见苦苦哀求没有得到回应，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踉跄着站起来，勐扑到骆珩身上，对他又抓又咬。 骆珩的脸上很快就多出了三道血痕。 「韩雯……」骆珩嘶哑着嗓子，眼眶微酸，「韩雯，你清醒一点……」 郑淮示意保镖松开骆珩，一脸玩味地欣赏着他痛哭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快意。 骆珩双手箍住韩雯，「你听我说……」 然而韩雯非但没有听他的话，反而一阵激烈地挣扎。 「呃……」她突然一口咬在骆珩的手腕上。骆珩吃痛，额头有青筋暴起。 他奋力想把手臂抽出，然而韩雯疯了似的，就是不松口，鲜血一下子从伤口喷涌而出，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小臂上的伤处已经血肉模煳。 骆珩心里发了狠，使力把她往后一推，后者直接跌倒在了地上。骆珩心里暗骂自己一声，急忙矮下身子去检查韩雯，然而这时，她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阿……珩……」 骆珩浑身一僵。 韩雯突然恢復了神志，她泪眼朦胧，「阿……珩……，求你……救救我……」 她哽咽着，气息微弱。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求求你救救我……我好疼……阿珩……」 她顺着他的手臂攀缘而上，死死抱住他的身子。 隔着衣服，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浑身颤抖着，她疼得撕心裂肺地尖叫，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良久，骆珩哑着嗓子：「我答应你。」 郑淮笑了。 骆珩：「不过我有个条件。」 郑淮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阶下囚，「你说？」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许跟韩雯有任何牵扯。」 郑淮没想到他要说这个：「行啊，要不是她成天管我要粉吸，我怎么会搭理她？养个狗还能看家呢，她，还是算了吧。」 第53页 骆珩紧紧攥着双拳，压抑着怒气：「你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蛋。」 郑淮达到了目的，顿时心花怒放：「行行行，我这就走，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 临走了，还不忘扔下一包□□。 韩雯像一头饿狼看见了羊，眼睛发着光似的直接扑了过去，浑身哆嗦着把那粉末倒进嘴里。 *** 夜已深，整个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深眠。老旧的居民区里，只有一家还亮着灯。 韩雯被骆珩抱到了床上，虚靠在床头上，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回忆起自己刚才地失态和狼狈，有些手足无措。 骆珩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欲走。 韩雯绞着手指：「骆珩……。」 他停下脚步，「怎么？」 「谢谢你……」 骆珩没答话。 韩雯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骆珩……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还有没有希望……回到从前一样？韩雯灰色的眼眸中，重新燃气点点希冀。 然而，骆珩只是轻嘆了一口气：「不早了，睡吧。」 反手带上门，骆珩坐在沙发上抽菸，一根接一根。郑淮的出现，韩雯染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始料未及的。 然而也正是有了今天这一场闹剧，内心对郑淮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骆珩闭着眼睛，这一晚发生的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放映。 然而，倏忽之间，画面定格。 程弯那双蒙上水雾的眼睛，总是挥之不去。 当时的情况紧急，他生怕程弯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而郑淮这个人渣他又不是不了解，一旦要让他发现，自己对程弯的在乎，那势必会拿他开刀。 那才是他最害怕看到的。 他要逼他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自己刚才那么吼他，他一定很伤心吧？ 他不由得苦笑。 他刚刚狼狈地跑出去的时候，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程弯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 骆珩总手捏了捏眉心，这几个月来与他的一点一滴清晰地脑中浮现。 蓦地，骆珩按灭了菸头，他要去找他。 随手扯了件外套披上，推开房门往外走。 就在骆珩准备下楼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你要去哪呀？」 第32章 生如夏花（九） 「你要去哪里呀？」纯净而清亮的声音。 骆珩背后僵直,缓缓地转过身。 程弯自楼道阴影处走出，脸上依然带着平日里暖心的笑意，丝毫不见之前那抹忧伤的神色。 「你……」，骆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人不知道该讲什么话。 程弯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我就在这啊。」 骆珩怔愣着，忽然就笑了，他说：「回来就好。」 程弯举起手，用力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骆珩：「这是什么？」 程弯：「啤酒。」 啤酒？骆珩实在是不懂他的脑迴路,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此时竟然有心情喝酒。不过只要他能开心，他倒是乐意什么都依着他。 程弯进到屋里,一人一瓶啤酒。瓶盖砰地起开,黏白的泡沫纷纷涌上来。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程弯撂下这句话,紧接着跑到了厨房里。 不出一刻钟,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清脆又爽口的凉拌土豆丝纷纷被端上了桌。 程弯绝口不提之前的那场不愉快：「忙活了一晚上,累了吧,快简单吃点,省得胃里没食该难受了。」 一句话说的，再自然不过，就像是妻子等候着累了一天的丈夫。斟一口小酒，随便弄一盘下酒菜，就能解一整日的辛劳与风尘，触动着心中那快最柔然的地方。 骆珩忽然抬手遮住眼睛。 程弯咂了咂嘴，咬着筷子头：「咋了？不好吃？」 骆珩摇了摇头。他笑着放下手臂，大口夹菜，塞进嘴里，口齿含煳不清：「好吃，特别好吃。」 程弯哭笑不得：「大哥你慢点吃，这菜可咸啊……」余光中，却瞥见骆珩微红的眼眶。 饭菜风捲残云不一会儿就见了底，骆珩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斟酌着用词，话到嘴边，他放下筷子：「程弯，我……问你个事呗？」 程弯正一口啤酒沫，闻言用筷子虚点了几下：「说说说。」 明明是个很爽利的人，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 「你……不怪我吗？」他终于问出了口。 程弯故意瞪大了眼睛：「怪你啥？」 骆珩纠结着该怎么开口，「就是，我跟你说了……那种话。」 程弯顿时小脸一鼓，把筷子「咣」的一声磕在碗口：「我当然生气了！而且气的不行！」 骆珩心里一紧，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抱歉。」 程弯撅着嘴：「光道个歉就行了？态度一点也不诚恳。」 骆珩心尖微颤：「那你希望我怎样？」 程弯手搁在下巴上，做认真思考的模样：「你得来点儿实际行动。比如，从今以后，一日三餐都你做，不能重样儿，得把我餵饱了。还有，晚餐必须得有肉，不好吃我可不干……」 骆珩不知不觉抬起头，看着程弯正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掰着手指头介绍着他的菜谱。 第54页 「臭小子，敢耍我。」他一伸手，毫不留情地揉乱程弯头顶的杂毛。 程弯笑嘻嘻地躲闪着。其实几个小时前，奔出门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骆珩是什么样的人，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简直再清楚不过。 有血性，讲情义，就算世界这么残酷的对待他，他却仍然心存着最大的善意。虽然面上时常冷酷得让人觉得不近人情，可只有程弯知到，他也有着一颗有温度、知冷暖的心。 这样的他，让他可以完全相信。也让程弯冷静下来，便立刻想到，他这么做，恐怕都是为了保护他。 程弯看着对方明显不再紧绷的神色，认真的说道：「骆珩，你真的没什么需要道歉的。你的心思，我都懂。说实话，我应该感谢你。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结识这么好的你。」 猝不及防，骆珩夹菜的手臂在空中堪堪停住。 这一言，直直戳中了他的心窝。 他语塞，内心的感动与感激，难以言说。 骆珩拿起酒瓶给程弯满上。 程弯会意，两人共举酒杯。 「叮」的一声，杯身碰撞。 骆珩仰起头，喉结滚动，晶莹的液体顺着嘴角流淌。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 「叮，好感度，三颗星。」 *** 第二天一早，骆珩下楼取车。是一辆有年头的捷达，只不过平时上班离得近，几乎不怎么开。大多数时候，车子都放在车库里落灰。 骆珩试着打了打火，好使。不得不说，破车也有好处，扛造。 他把车开到楼下，程弯正半扶着韩雯，在楼门口等他。 骆珩把车窗摇下来：「上车」 程弯把韩雯扶上了后座，自然而然地坐了副驾。 韩雯身上披着骆珩的棉大衣，忐忑的绞着手指。 骆珩从后视镜暼了她一眼，「别怕，到那就好了。」 韩雯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骆珩一脚油门，车窜了出去。 昨天晚上他和程弯商量，他们打算送韩雯去自愿戒毒中心。 昨天韩雯毒瘾发作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她的瘾头已经非常大了，再不控制，用不了几年，就有可能会危及生命。韩雯本性不坏，不能因为那个人渣，而毁了一辈子。就算没有了往日在一起时的那种情谊，他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韩雯煞白着一张脸，指甲死死抠着坐垫套，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昭然若揭。骆珩狠下心，「你这毒必须戒掉。」 韩雯咬了咬唇，没说话。她也知道骆珩是为了她好。 一路无话，时间过得很快。当韩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市戒毒中心的门口。 骆珩对程弯说，「你在车里等着。」随后给韩雯拉开车门：「走，我陪你进去。」 这所戒毒中心的人都是自愿借毒，里面有专业的医师和先进的医疗设备，可以实时监控病人的情况。 骆珩带着韩雯进去，一路办好各种手续。过了不久，就有医师来领她走。 韩雯看着骆珩，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骆珩：「别害怕，好好努力，出来之后，找个好人家。」 韩雯眼泪刷刷地流。 说再多告别的话已经没有意义，反而会加深韩雯的不舍和依恋。骆珩朝等候在一旁的医生点点头，示意他们把她领进去。 「我走了。」他摆了摆手，说罢转身。 韩雯地看着骆珩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终于甘心地闭上了眼。 骆珩回到车里。 程弯问道：「安顿好了？」 骆珩：「嗯」 「那就好。」程弯微笑，「回去吧。」 世事变化无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而韩雯的因果，现在终于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真心的希望这个姑娘可以好起来，拥有和同龄人一样灿烂的生活。 路上，程弯和骆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问他以后的生活想怎么办。 如今比赛的资格也丢了，之前的所有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程弯有点担心地看着骆珩。 之前有一天，他无意中看见骆珩在偷偷的吃药。他特地上网查了，是治疗抑郁症的。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对他一定不小，他怕他旧病復发。 骆珩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瞟了程弯一眼：「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程弯：「没有，就是看你长得太帅了。」 骆珩闻言失笑：「就知道耍嘴皮子。」 程弯眼睛狡黠地一眨：「难道你不吃这一套吗？」 骆珩无语，他就是算准了这招能够吃定自己。 今日阳光明媚，艷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日来的阴云终于被风吹散，阳光刺破云层，把温暖与阳光洒向大地。 程弯觉得，一定会有好消息。 他把车窗摇下来，享受着风吹过脸颊的清凉。 突然，车里有音乐声响起。 程弯：「你手机响了。」 骆珩一心开车，并不理会。他圈子小，知道他电话号码的统共也没多少人：「你接吧。要是酒吧的人，你就给我请一天假。」 「哦。」 程弯从骆珩随身的一兜里掏出手机，手指无意间隔着衬衣，蹭到他坚实的腹肌。 鬼使神差地，他又多摸了两下。 第55页 骆珩：「……干嘛呢？」 程弯装模作样地点评了一下：「不错，八块。」 骆珩哭笑不得地白了他一眼：「别闹，快接。」 程弯扮了个鬼脸，手指点在绿色的接听键。 「餵？」 听着听着，程弯脸色一变，「老大，找你的。」 骆珩眉梢一挑，「找我的？」 程弯把手机递给他，骆珩一手接过电话，把车安稳的停在路边。 「餵？」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一个深沉厚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小珩？」 骆珩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不确定地开口：「江董？」 他口中江董，全名江任华，是骆珩十年前所在华荣唱片公司的董事长，当年对他有提携之恩。 「是我。」 十年都不曾联络，这个时候却突然找上来，还是江董亲自打电话，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骆珩正色道：「江董，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江任华轻咳了两声：「有时间的时候，来华荣一趟吧。」 *** 华荣大厦巍峨高耸，玻璃幕墙反射着亮眼的光。骆珩望着眼前那栋地标级的建筑，一时间感慨良多。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会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骆珩问程弯：「会开车吗？」 程弯虽然没有弄明白骆珩为啥突然冒出这一句，下意识实话实说：「会」在原来世界趁大一假期，他考过车票。 骆珩：「那你先开车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程弯脱口而出：「那怎么行？我们一起出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 骆珩看程弯态度坚决，只好妥协：「好，那你在这呆着，我尽快。」 程弯：「哦了。你去吧，不用管我。」 目送着骆珩的身影消失在大楼门口，程弯把车又就近开了几步，停在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华荣公司这地方，基本算是市中心了。各种商场百货高级酒店应有尽有。 虽然不知道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但看骆珩的神色，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程弯琢磨他不会马上出来，于是一个人熘达到附近的大商场里逛了逛。 可能正是周末，商场里的人超多。情侣们纷纷跑出来公然虐狗。但程弯看见他们一个个勾肩搭背手挽着手，竟然一点也不羡慕。 切，还没有我家大佬帅呢。 程弯熘达到卖衣服的方，只要看见一件好看的衣服，就不自觉地脑补骆珩穿在身上的画面，补着补着就脸红了。大佬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然而这可给卖衣服的店员吓得不轻，头一次看见客人对着一件衣服犯花痴的。 就这样逛着逛着，程弯从自认为好看的几件中挑出来两个最好看的，心里偷偷想着要给大佬一个惊喜。 程弯提着两个纸袋乐颠颠地往回走，结果离目的地还有老远，就看见车旁倚着个人，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程弯不由得一阵小跑：「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骆珩没说话，反而抬头看了看天。乌漆麻黑的，星星都要出来了。 逛得太投入了，连时间都忘了，程弯尴尬地挠了挠头，「是不早了哈。」 骆珩：「不是让你原地等我吗？」刚才回来没找着他，给他吓出一身汗，生怕是郑淮又来报復他。程弯要是再不出现，他都想着要不要报警了。 不过看着程弯那可怜巴巴小眼神，骆珩就投降了。明明知道他多半是装的，却也顿时里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了。 「行了，又没怪你」，骆珩招唿他上车，关上车门后，才注意到他手中的袋子：「买什么了？」 程弯献宝似的把那两件衣服拿出来，双手捧地高高的：「请皇上过目！」 骆珩被这一声皇上叫得彻底没脾气了。说来也怪，无论什么时候，程弯总是有讨他欢心的本事。他拿起一件衣服。那是一件黑色的衬衣，看了眼标籤，185的号，给他买的。 骆珩目光变得柔和，程弯一脸得意，好像在求表扬。 骆珩低低含煳了句：「以后别给我买了，多费钱。」然而眼里，却都是满满的笑意。 程弯懒得理他，切～口是心非。 骆珩珍而重之地把衣服叠好，放回到袋子里。 「对了」，程弯突然想起，「诶，江董找你什么事儿啊？」 骆珩认真地看着他，目光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他说，华荣希望能够重新跟我签约。」 第33章 生如夏花（十） 「签约？」 「对。」骆珩道，「江董希望我能够重新回归华荣。」 「yes！太棒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能够重新与华荣合作,是多少歌手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而且如果能够抱住华荣这一大腿,那么势必会为骆珩的回归增添一个极大助力。 程弯兴奋的直蹦高,结果一激动,忘了这是在车里，脑袋「咚」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撞上车顶棚。 「啊卧槽！」程弯疼得差点爆粗。 骆珩看他抱着脑袋窜来窜去的样子，哭笑不得：「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程弯呲牙咧嘴：「激动过头了……」 骆珩无奈地凑近了身子：「让我看看。」 程弯苦着一张脸把头伸到他眼前。 第56页 男人的手掌厚重而温柔，穿过他的头髮，头皮传来异样的酥麻。 骆珩找准地方摸了摸，「没大事儿，有点红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程弯眼泪汪汪：「可我觉得有事儿。」 骆珩：「怎么了？」 程弯把头贴着骆珩的前胸蹭了蹭,笑嘻嘻地说：「疼,要柔柔。」 *** 业内消息灵通，几天之前，远在国外的江任华就听说了骆珩重新復出的消息。他特意临时改变行程，专门飞回国内,同华荣的高层商议,欲将骆珩重新签入旗下。 其实，对于十年前骆珩的突然失声，他曾经怀疑并特意派人调查过。但是因为郑淮瞒得很好，再加上其所在的老对手永星公司的干预，后来就不了了知了。 当时这件事，不仅对骆珩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同时也对华荣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各种□□纷至沓来，华荣一年损失了近千万的利润。这件事也由此，成为了江董一直解不开的心结。 如今骆珩再度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就像一快闪闪发光的大金元宝，不知道有多少家唱片公司争着抢着要。就江董向来懂得审时度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双方各取所需，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写歌，录歌，出席各种发布会……一切的工作都在顺利而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没过多久，骆珩迎来了復出后的第一张专辑，取名《心经》。这张专辑中，骆珩将刚出道时的曲风，与这十年的经歷相融合，打造出一种更加新颖成熟的风格。每一首歌，都是骆珩亲自作词作曲，每一段看似不经意的词句，都熔铸了他百分之百的心血。 十年归来，满满的都是诚意。 果不其然，《心经》初一发行，便获得了极大的好评。三个月之内，全国狂销几百万张，而且创下了公司的销售记录。 于是华荣决定趁热打铁，定于今年9月，开启骆珩復出后的首场个人演唱会。 *** 几十平米的小屋里，程弯一个人，一边吃着中午剩下的饭，一边无聊地看电视。 这几天，各大娱乐卫视纷纷让骆珩刷屏了。什么「天才歌手十年归来」、「这才是真正的天籁王者」、「直击音乐天王——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实力……」类似的消息，层出不穷。 骆珩也换上了英俊挺拔的西装，跟着华荣派给他的经纪人，一个接一个活动的跑。 程弯掰着指头数了数，骆珩已经一个礼拜没回来了。自从大佬火了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独守空房的小媳妇似的，巴巴地等着心上人回家，就算吃一顿饭再走也好。 虽然程弯心里知道骆珩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看着网上大批的迷妹一口一个「老公」「爱豆」的叫着，他心里还是有一点酸熘熘的。 就像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珍藏的宝贝，突然要拿出来跟这么多人分享。 程弯对付着扒拉了两口饭，把孤零零地一个碗扔进水池子里泡着，之后自己钻进了被窝。 心情不好，连碗都不想洗。 电视一关，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气儿。 程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程弯屏息，有人在上楼。他飞快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丫嗒嗒嗒跑到门口。然而打开门一看，是四楼的一个大哥。 程弯沮丧地重新回到屋子里。 不一会儿，又出现了人走路的声音。程弯又跳下床，耳朵贴着门板。然而那声音，最终还是停在了隔壁。 又不是他…… 如此几次反覆，却都是空欢喜一场。最后程弯都折腾困了，直接坐在门口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程弯迷迷煳煳中感觉自己似乎在移动，他费力地睁开眼。 骆珩的脸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程弯阖上眼皮继续睡，自己真是没救了，连做梦都离不了他。 骆珩本来以为程弯看到自己之后会表现出一点开心和惊讶，但现在看来，这小子是困傻了吗？ 不过他终是没有叫醒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睡梦中的人安静恬淡，面容清俊，只是这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睡不安稳。 骆珩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扑在程弯的脸颊。鬼使神差的，骆珩用嘴唇，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只不过一触即离。 睡梦中的人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好像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 临近九月，*的太阳渐渐偃旗息鼓，秋天送来凉风，空气中漂浮着桂花香。 骆珩復出后的首场演唱会，在a市的中心体育场正式拉开帷幕。 会场入口处，人潮涌动，热情的粉丝们把体育场围得左三层右三层。 「啊啊啊啊终于能亲眼看到男神啦！」 「好鸡冻！我一定要管他要签名！」 「好像把老公领回家啊qaq！！」 …… 演唱会还有一分钟正式开始，大屏幕上开始闪烁着硕大的数字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数到一的瞬间，「砰」的一声，灿烂的烟花铺满天幕，耀眼的光芒之中，骆珩自空中搭着天梯，缓缓下落至舞台。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尖叫，挥舞的萤光棒仿佛延伸至天际，如浪如潮。 第57页 骆珩身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很衬他的气质，显露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性感。 他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中央，停住，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90度，标准而诚恳。 全场有一瞬间静默，而后响起山唿海啸般的唿喊。「骆珩！骆珩！……」 骆珩深情地看着台下的观众：「大家好，我是骆珩。」 「十年前，因着一场意外的事故，我不得不暂别这个舞台。如今我重新站在这里，只为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 台下轰动，观众们纷纷奋力摇晃着写有骆珩名字的牌子。 骆珩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心意传达到了，就够了。 他示意后台可以开始了。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刚刚响起的音乐，竟然戛然而止，全场一时间寂静无声。 骆珩愣了一下，倒是没慌，只是示意助理马上去后台检查。 很快，传来消息，后台音响设备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正常工作，而负责这些设备的音响师，竟不知为何，无故消失了。 这一消息如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对着后台所有的工作人员兜头浇下。 在这几万人的大场馆里，没有了音响，没有伴奏，这演唱会要如何开得下去！ 消息递给骆珩，心里不免觉得有些蹊跷。 这么重要的设备，开场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检查过，按理说根本就不会出现问题。而且在这种紧要关头，那音响师竟然不知所踪，这二者之间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音乐迟迟不来，现场的有些观众也发现了不对劲，台下渐渐出现一片骚动。 眼看场面即将失控，骆珩忽然镇定了下来。 台下的成千上万名观众，都是冲着他来的。意外也好，人为也罢。他绝不能因为这临时的插曲，毁掉整场演唱会。 骆珩低低咳了两声，握着话筒，缓缓闭上了眼睛。在众人的惊诧之中，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轻轻响起，勾勒出了幽远的旋律。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底下观众纷纷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竟然在清唱！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众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在他质朴而动人的歌声之中。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骆珩轻轻皱眉，深情投入而专注。 这首歌名叫《生如夏花》，是他復出后第一张专辑《心经》中的主打歌。歌曲旋律深邃隽永，韵味悠长。处处都透露着对生活的执着与热爱，纵使一路荆棘，总是生命短暂，却也要如夏花一般绚烂。 歌声渐至□□，骆珩把麦克风从架子上拔下来。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剎那火焰。」 这时，全场观众忽然齐声合唱，在偌大的体育馆中，霎时掀起沸腾的声浪，热烈的情绪燃至顶点。 「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 骆珩的嗓音沙哑，却又极尽温柔。 一曲终了，骆珩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静。他的眼前，仿佛有花儿盛开。而心爱的人，就站在那簇锦绣之中，他微微一笑，花香自来。 全场上万人，齐齐安静下来，仿佛都沉醉在那片美好之中，久久难以忘怀。 然而就在这时，音响忽然恢復。在舞台的后方，猝不及防地放出了一段音频。 是两个人的对话。 众人诧异着，以为是演唱会弄出来的新点子。 然而只有骆珩，在听到两人声音时，脸色蓦地一变。 这录音里，是郑淮的声音。 第34章 生如夏花（十一） 一段诡异的录音突然出现在演唱会的现场,而且正在通过音响大声地在全场播放。 场下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 音频还在继续。 先是沙沙的电流声，通过音响放大，刺激着观众的耳膜。 一点一点，人声渐渐清晰。 这段音频之中，是两个人的对话。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 「没问题,您就放心吧。」回答者尖细的声音里带着谄媚。 「嗯，老陈,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哎呦，谢谢您！您就把心搁到肚子里吧,我您还信不过吗？十年前那事儿，不都是我帮您……」 「住口！」声音被蓦地打断。 男人语气透着凌厉：「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过去了就当过去了,你明白吗？」 被打断的人也不恼,反倒诚惶诚恐地表忠心：「明白明白明白！除了跟您之外,我是一个字都没往外说啊！」 「哼,你知道就好」，男人语调里透着阴森：「呵，看你这演唱会还开不开得成！」 …… 音频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此时此刻的骆珩僵在舞台上，手足发凉。 音频里那个中年男人是郑淮。 他说，要「毁掉这场演唱会」，呵呵，真是不答目的誓不罢休。 然而骆珩经过最初的惊诧之后，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可毫无准备的现场观众，却彻底炸了锅。 「卧槽！发生了什么？！这录音是什么鬼？「 第58页 「黑幕啊！黑幕！就知道是有人故意的！」 「是哪个不要脸的王八蛋要坏我爱豆演唱会！有本事站出来啊装什么缩头乌龟！」 「不对！等等！这人提到了十年前欸！莫非当年骆珩的退出，其实另有隐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简短的几十秒的录音所吸引。 知道最后有人发现：「诶？为啥其中一个男的声音这么耳熟？」 经他这么一说，观众便自发地开始在娱乐圈里对号入座。 用不了多久，一个即将要震惊整个娱乐圈的发现飞速在人群中蔓延。 录音中下大命令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与如今某z姓当□□星声音竟然异常相似！ 很快，视频被传到了网上，点击量瞬间破万。有大神将两者声音做了详细对比，声音相似度，竟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 真相大白，举世轰动。 原来当年骆珩的意外消失，竟然另有隐情。而罪魁祸首，竟然是红极一时的郑大歌星！ 此消息一出，郑淮立刻出来闢谣。但那录音可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根本无从辩驳。况且，没有人能够做到一手遮天。你再有权有势，也终究敌不过成千上万人们浩大的声浪。 越来越多的细节被爆出，甚至录音里那个「老陈」，也因为招架不住舆论的攻击，主动招认了这一切都是受了郑淮的指使所为。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郑淮一下子从神坛坠落，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然而事情并没有简单的结束。 由于郑淮涉嫌故意伤害罪，警方立案侦查。不久之后，便找到了程弯这具身体原主的表哥——那个十年前没有屈从于郑淮的小助理。后者同意出庭作证，于是大量的案件细节被扒了出来。 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仅将会收到舆论的谴责，还会面临严峻的法律制裁。 证据确凿，害人终害己。郑淮到底是栽在了自己精心铺设的陷阱里，好一出人间闹剧。 程弯看着昔日耀武扬威的大歌星，转眼之间成了阶下囚，不禁感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系统：「你瞎感慨什么啊，这还不都是你做的。」 「嘿嘿，这道也是」，程弯偷笑。 事实上，骆珩第一次演唱会的那天，他也在场。多日没见，他想偷熘进后台，给他一个惊喜。然而他走岔了路，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几乎空无一人的地方。 正晕头转向之际，苍天有眼，竟然让他在一个废弃的厕所拐角处，无意间听到了两人说小话。他当即灵光一闪，顺手把它录下来了。 于是程弯从手机里翻出了经纪人阿龙的电话号码，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起联合导演了这齣好戏。 *** 12月份，帝都站。 这是骆珩今年全国巡迴演唱会的最后一站。 演唱会场馆门前，人满为患。 骆珩正在后台一边最后一遍校对流程，一边补妆。 程弯已近被获准跟他一同进后台，这下，连化妆师都知道了，大明星骆珩，有一个走到哪带到哪轰都轰不走的小跟班。 化好了装，做上场前最后的准备，骆珩理了理衣领：「我走啦。」 「去吧去吧去吧」，程弯笑眯眯地，「加油哦！你是最胖哒！」 骆珩温柔一笑，准备登台。 偌大的会场，几乎是座无虚席。骆珩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准备开唱。 还是那几首熟悉的歌，观众和着旋律轻轻哼唱。他的歌里，不光有词曲和节拍，更饱含着一代人共同的记忆。 当骆珩闭着眼睛时，你能感受得到，他仿佛是在用灵魂演唱，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深情。 一曲终了，骆珩向观众致谢。 然而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现场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 会场霎时间安静，仿佛被黑色的幕布包裹。 骆珩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的竟又想到了郑淮。 不过按道理来说，这傢伙现在应该已经进监狱反省人生去了，没机会再捣鬼啊。 骆珩紧急联繫后台，以为是灯光师出现了什么差错。 然而就在这时，台下灯光骤然亮起。只见观众手中的萤光棒一晃一晃，竟连成了一个粉红色的心形，好像一双双温柔的手，包裹着浓浓爱意。 骆珩有瞬间的怔愣。 就在此刻，有人轻轻地走上舞台。 骆珩蓦然转身，舞台的后方，程弯推着一辆小车，一步一步来到他的面前。 车上放着的，是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 骆珩愕然，他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程弯笑了，在他惊讶的注视下，举手打了个响指，和全场上万观众一同齐声唿喊：「骆珩，生日快乐。」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直击心房。 看着他明亮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骆珩觉得，春天来了。 「叮，好感度，五颗星～」 第35章 颤抖吧，鬼神（一） 程弯睡醒了。 身子下面柔柔的，好像铺着一层软绵绵的毛毯,纯白色的,仿若置身云端。 程弯揉着眼睛坐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前后左右朦朦胧胧的,都是虚幻的雾气。 第59页 ……艾玛，自己这是穿越到天庭了吗？ 「叮～,宿主你好，系统菌竭诚为您服务。」耳畔熟悉的机械音响起。 程弯：「统子，你不是想让我攻略玉皇大帝吧？」 系统：「……你想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真有这么高端的任务，他可来不了。 程弯问系统：「这是在哪儿呀？」 系统：「你现在在我的脑子里。「 程弯：「！！？」 系统解释道：「学名叫意识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总部为每一个系统所配备的随身空间。」 程弯咽了咽口水：「听起来好高端的样子……」 系统得意：「那是,别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程弯疑惑道：「按照正常程序，不是应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吗？」上个世界他任务圆满完成，并陪着骆珩走到了最后。 系统：「别着急，在最近三次的任务评定考核中,你的表现尚可,总部打算对你进行奖励。」 奖励？ 程弯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我可以回家了？」 「哦……」程弯略失望,「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系统：「由于之前三次的任务,以及年终奖金，你将会得到4万分的积分。」 程弯：「积分能当钱花吗？」 系统：「并不能。」 程弯：「……那有什么卵用。」 系统：「……除了花钱以外，你就不能培养点儿别的兴趣爱好吗？」 程弯想了想：「其实相对于花钱，我更喜欢攒钱和数钱。」 「……」系统终于放弃了对程弯的改造。 系统说：「对于下一个即将到来的世界，你获得了一项选择的权利？ 「怎么说？」 「这是总部为了鼓励员工提高完成任务的积极性，而开展的新活动。你可以利用你手中的积分，来选择和兑换不同种类的攻略对象。」 这个……不明觉厉啊。 程弯正在惊奇着这是一个怎样的新玩法，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屏幕。 系统清了清嗓，屏幕上自动出现了一个小棍棍。 「第一个，变态鬼畜攻，价值一万积分。」 屏幕上自动闪出一个人影，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邪魅一笑：「来呀，快活呀。」 程弯：「……」这哥们脑子有点病吧。 变态也就算了，还鬼畜……他是疯了吗才会选这个。 程弯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过，赶紧过。」 小棍轻点屏幕，图片翻页，「第二个，偏执神经病攻，价值2万积分。」 画面也跟着变化，一个男人把另一个带着枷锁的男人压在床上：「你难道不爱我吗？」 程弯：「呕……。」 他有点想吐，真的。 「……统子，你要是对我有意见你就直说。」不用给我看这么黄暴无比的小片片来吓唬我。 「第三个，抖s暴击攻，价值3万积分。」 屏幕上，男人穿着浴袍，手里拿着小皮鞭「咻咻咻」「啪啪啪」 程弯欲哭无泪：「……你是想搞死我吗？」 系统：「难道你不满意吗？这可是我从上百个宿主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程弯：「……我真是谢谢你哦。」 系统：「不客气不客气，为宿主服务！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程弯：「……」已经无力吐槽。 「第四个，高冷面瘫攻，价值4万积分。」 屏幕上一个男人眉头微蹙，正站在窗边抽菸，远远看上去，一股禁慾的气息扑面而来。 「停！等一下！」 这个不错啊！程弯在心里小小感嘆了一下。面瘫没关系，起码是个正常人啊！ 程弯：「我可以选这个吗？」 系统有些吞吞吐吐：「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怕……你受不了。」 受不了？怎么会？这哥们儿可是这四个人里面最正常的了。 尽管一下子要花掉他的全部积分，不过程弯还是咬了咬牙，boy，就是你了！ 比起积分来，还是小命更重要。 系统语气中有一丝迟疑：「你确定吗？」 程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系统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那你可别后悔。」 程弯还没搞明白系统这话里有话的态度究竟是几个意思，紧接着，脑袋嗡的一声，有大量的资料如潮水一样涌了进去。 然而在看到第一行字时，程弯就崩溃了。 「啊啊啊灵界是什么鬼啊！！」 系统无辜：「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程弯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只是让我选人，也没告诉我这个世界里有阿飘啊！」 系统语气无辜：「我刚才暗示过你别后悔了。」 程弯：「……」 所以说，怪我咯？？？ 程弯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资料看完。 从大体上看，这是一个和现实世界差不多的地方。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世界，有鬼。 很不幸的是，程弯所穿的原主，可以看见他们。 更不幸的是，只有他可以看见。 原因无他，原主天生长了一双阴阳眼。 而这次他要攻略的对象，叫苏翊，是个警察。 苏翊的父亲名叫苏鸿，年纪轻轻，已是市里有名的刑警。然而天妒英才，他在抓捕一个重要案犯中，因公殉职。听到这一消息后，当时怀孕八个月的苏母一下子受了刺激，大出血，后经人送到医院抢救，孩子得以保全，但自己却丢了性命。 第60页 这就相当于，苏翊打一生下来就同时失去了双亲。然而令人欣慰的是，好在那些来往的亲戚们，没有将小孩子弃之不顾。而是被他舅舅领回了家，将其拉扯大。 亲戚们也没什么太大指望，只希望他能找个安全、稳定点儿的工作，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然而苏翊这孩子不听话还倔，高考报志愿时瞒着所有人，报了刑警学院。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公安局，算是子承父业。 童年的经歷也导致了苏翊二十多年不变的面瘫冰山脸，生活中唯一能提得起兴趣的就是案子。苏翊这个工作，平时见的不是犯案子的就是破案子的，导致其都老大不小的了却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这可愁坏了七大姑八大姨。 然而也不是没给他介绍过女朋友，只是往往跟人家礼貌性的吃一顿饭后，就无疾而终了，这导致亲戚们曾一度怀疑苏翊是不是那方面有点问题。 为了这事儿，他舅还曾经偷偷给他塞过一盒伟哥。 在一众亲戚怀疑的目光之下，苏翊迫于无奈，曾经识图交往过一个女朋友。然而几个月后，对方接受不了他这种高危职业，以及随叫随不到的事实，最终和平分手。 亲戚们最后也没了法子，只得任他去了。 程弯翻完了资料，对苏翊这个攻略对象倒是没什么看法，就是对灵异事件这种设定有点接受不能。 他向来胆小，属于看完恐怖片一晚上睡不着叫的那种。一想到接下来的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之内，他的身边要成天上演360度无死角3d高清恐怖片时，程弯就感到无比惶恐。 系统可怜他，又给他发了两张黄纸，上面用硃砂画了许多看不懂的图案，像是符咒。 「把这个拿着，遇到危险时就往它脑门上按，百试百灵。」 天啦噜难道他不光要见鬼，还要跟鬼打架！ 程弯更惶恐了。 「统子，你能再给我两粒速效救心丸吗？」 他怕一激动再活活吓死。 系统：「一千积分一粒，你已经没有积分了。」 程弯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然而恐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容易怕什么来什么。程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高喊着「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遁入了时空隧道。 *** 程弯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办公桌上。 边上有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在晃他肩膀：「嘿，上着班呢，怎么还睡着了？苏队今天回来，要是让他发现了，你可就惨了。」 程弯打了喝哈哈：「昨天晚上没睡好。」 小伙子挤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长：「哦～原来是晚上累着了，哥们儿你不行啊。」 程弯：「……你误会了。」大兄弟你要不要这么污啊！ 「没事，我也不是啥外人。」小伙子继续道：「你刚来警局不知道，我可听说啊，咱们苏队，其实也，嘿嘿嘿……你懂的。」 程弯本来想笑，却忽然绷紧了脸，没说话。 小伙子以为他不信，顿时开启八卦模式：「你还别不信，要不是这样的话，苏队都快要奔三十了，人长得又帅，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程弯捂脸，为他默哀。 那小警察还在围绕着苏翊不行这个问题滔滔不绝地讲解着，这时就听后面传来一声轻咳。 「董旭，你说谁不行啊？」 第36章 颤抖吧，鬼神（二） 程弯清楚地看到，在那话音落下之后，董旭的身子在一瞬间僵成了一尊雕塑。 他一顿一顿转着脖子，艰难的往后看,只一眼,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 苏翊本就生的稜角分明剑眉星目,此时脸一板,更有一种摄人的气势。 一瞬间,董旭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上牙打下牙,说都不会话了。 「那个……苏队，你好啊。」 苏翊：「我很好。」 董旭：「……」这话没法儿接了…… 然而苏翊却没等他达话,只淡淡地暼了他一眼,「花金小区出命案了,你俩跟我走一趟。」 说着头也不回地迈着长腿离开了。 「ok！ok！马上走。」董旭长出一口气，抬手一抹，满脑瓜子汗。 太惊悚了,简直比抓歹徒还吓人。 程弯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然而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想着大佬刚才说的话。 命案。 刚穿越来就遇上死人,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 警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尖锐作响的警铃,都带上了几分火急火燎的味道。 坐在车里，程弯脸色煞白，忐忑得要命。自己生长在和谐社会，穿越之后的各个世界也都大体太平。虽然也听说过一些恶劣的案件，但是见尸体，他还是头一回。 旁边董旭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塑胶袋：「想吐就赶紧吐，省得一会儿到了那儿，再把肠子给吐出来。」 程弯：「……不用了，谢谢。」说得太吓人了，程弯现在就有点反胃。 董旭嘿嘿笑：「没什么丢人的，警察第一次出现场，都这样。尤其是看到尸体，胆子再大的人也绷不住。以后多歷练几次，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话糙理不糙，听他这么说，程弯不免对警察这个职业又多了一丝敬佩。 *** 车子开到花金小区，只用了十分钟。 第61页 下了车，看到警戒线在楼前圈出一块空地。四周围满了密密匝匝的人，有警察正在疏散。 苏翊穿过人群，一手撩开警戒线，一手从怀中掏出工作证。 负责保持现场的小警察面露如释重负的神色，「苏队，你可来了。」 苏翊点了点头。 小警察开始给苏翊介绍情况。 经初步调查，死者系花金小区10号楼的住户，今天早上六点多，被晨练的老大爷发现躺在单元门口的空地上，而当时人已经死亡。 苏翊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戴上手套和鞋套。 他扫了眼尸体，「为什么用布把尸体的头盖上了？」 正常情况下需要相关人员给尸体拍照，进行后续检查，不会先遮挡住尸体。 小警察有点踟蹰，他斟酌着挑了一个委婉的说话：「这尸体的样子，有点吓人。」 苏翊奇怪地抬眼瞟了他一眼，「你一个当警察的还怕尸体？」 小警察暼了暼嘴，没说话。 然而当苏翊亲自伸手掀开死者脸上的白布时，他瞬间就明白小警察的意思了。 尽管心理已经有了预想，可当看见尸体脸的那一刻，苏翊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 从警五六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免疫了。然而眼前的这一具，还是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不是那种惨不忍睹的血腥，而是……恐怖。 死者是个女性，看样子应该二十岁出头，她面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像是被抽干了血液。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混浊的眼球死命的睁大，像是处于极度的惊惧之中，几乎要脱出眼眶。 苏翊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睛。 他转头，像后面的俩人吩咐道：「董旭，过来给尸体拍照；那个新来的，给现场简单做一下记录。」 「哦了。」董旭取过相机走向地上的尸体，程弯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董旭悄声对程弯说：「做好心理准备。」 程弯点了点头，手心都冒出了汗。 然而嘴上说是一回事，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程弯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时，就没绷住：「呕……」 正在检查尸体的苏翊：「……」 程弯捂着嘴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跑到外面，哇啦哇啦一阵狂吐。 「统子，这任务我不做了，放我去下一个世界吧！」 系统语气不咸不淡：「行啊，那你自杀吧，死了就可以直接去下个世界了。」 程弯：「……就没有一个稍微温柔点的方式吗？」 系统：「那你就好好完成任务呀。」 程弯：「……」 苍天啊，收了我吧！ 一阵喘息之后，程弯特别怂地又回去了。 苏翊面无表情：「吐干净了？」 程弯：「……干净了。」差点没把胃直接吐出来。 苏翊也不看他，随手扔过去笔和本：「记录。」 程弯：「哦……」 这霸道总裁范儿我给你满分。 程弯强忍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认认真真做记录。 然而写着写着，忽然感觉背后发凉，像是被一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 不对啊，现场除了他们仨之外，应该没人了啊。 程弯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然而却不可思议地发现，从那透明的空气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看轮廓，是个女人。 程弯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拿手肘碰了碰在一旁忙着的董旭：「诶，你看，那边有人吗？」 董旭看着那边空空如也的地方，「你不是被尸体刺激着了吧？」 程弯摸了摸头，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然而心里，却升腾起一股寒意。 这个女人，只有他可以看到。 程弯撞着胆子再往刚才的方向看去，女人的轮廓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他看着她的脸，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像是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他看了眼尸体，又看了看影子，忽然浑身发麻。 二者的长相，竟然一模一样！ 第37章 颤抖吧，鬼神（三） 大白天的这是……见了鬼了？！ 程弯手不自觉地发抖，带得手中的笔也一晃一晃的,在本子上划拉出杂乱的笔画。 女人从浓雾中走出，越来越近。她注意到程弯惊诧的表情，本来就凸出来的眼球跟要掉下来似的，「你能看到我？」 程弯悲伤地捂脸：「嗯……」我也不想啊！ 他终于记起来，系统说过，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有对儿专门见鬼用的阴阳眼。 女人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激动起来。程弯只感觉到自己面前闪过一片虚影,下一秒,就看到离自己脸仅仅只有一拳的距离处，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大脸。 「啊！」程弯一下子没收住，下意识的尖叫从嗓子眼里冲出。 正给尸体拍照的董旭愣是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出一跟头来,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眼睛滴熘乱转草木皆兵。 「咋了？咋了？」 程弯看着董旭一脸惊恐,挠挠头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抱歉，我看错了……」 发觉是虚惊一场,董旭一下子松了口气,一边拍着胸脯,一边不禁埋怨程弯道：「你别一惊一乍的，心脏病差点没被你吓出来。」 程弯闷着头没说话。 第62页 不过，等他缓过近儿来，忽然画风一转。他身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程弯道：「不过，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确实感觉有点邪门儿。就不知道怎么的，感觉特别冷，像是有股不知道从哪来的风，吹得你后背凉飕飕的……」 程弯默默偏头看了一眼就在董旭正后方吹气儿的那个女人，默默咽了咽口水：「……你别多想」 董旭缩了缩脖子，咕哝了句什么。结果那边苏翊一个凉凉的眼神飞过来，俩人霎时间噤了声。 董旭挤了挤眼：「快，干活。」 「哎……」 小插曲告一段落，程弯继续工作。然而不管他到哪儿去，身后那女人就像膏药一样走哪跟哪，彻底黏上他了。 程弯服了。他觑着董旭和苏翊没注意，偷偷往边上挪了挪，小声说道：「喂，你到底要干嘛？」 女人：「我死了。」 程弯：「……」您这不废话吗？ 女人眉毛一立：「我知道是谁杀了我！」 程弯身子勐地一顿，本来要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谁？」 女人神色闪过一抹惊恐，下意识警觉地像四周看去，仿佛是为了确定没有那个令她惧怕的存在，这才开口：「杀死我的，是一个……女鬼！」 「啪嗒」，手中的笔掉落在地上。 女鬼…… 程弯一愣，脑子里立马浮现出贞子姐姐扒着电视往外爬的场景，太惊悚了…… 「……你确定是鬼？」 女人眼睛一瞪，捡起来瞪掉的眼珠子又安回去，「千真万确，我要是骗你，我就死给你看！」 程弯：「……」难道你还能再死一次？ 女人看他没吭声：「这回信了吧？」 程弯不置可否：「你既然说是被女鬼所害，那她为什么杀你啊？」 女人好像被问住了，把手指头伸到嘴里想裹，却发现只是吸了口空气，懊恼地把眉头一皱：「你问我我问谁？」 程弯：「……好吧。」算来算去，还是笔煳涂帐。 「那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那女鬼长什么样？这你总能记得吧？」 女人想了想：「她啊，长头髮，脸特别白，眼睛特别红。」 程弯用笔后蹭了蹭额头，为难道：「有没有，更详细一点的？」按照她的说法，这应该是所有鬼片里女鬼的普遍配置吧。 女人打了个无声的「响指」：「她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睡衣！」 蓝色、睡衣！ 程弯立马在本上记下关键词。 这女鬼还挺居家的。 程弯又问了她一些关于女鬼的信息，然而这时，他惊讶的发现，女人的影子开始一点点变淡。 「我得走了，」女鬼潸然。 死而为鬼，纵使千般不舍，也终是不能在人间长留。 「小警察，我不求你能帮我抓到那女鬼，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爸妈，让他们不要伤心。」 程弯神色微怔，随即挺直了腰板，立正站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放心吧，走好。」 女人的身影在空中慢慢飘散。 而这时一边的苏翊刚好抬起头，余光无意中瞥见那个局里新来的小警察，竟然在对着空气敬礼。 他眼睛眯了眯，按下心中的犹疑。 *** 分析案情，调查死者社会关系，痕迹检验……几番忙碌下来，整整一个下午，程弯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虽然知道对于这个案子来说，做这些八成是没什么用，可领导命令了，小兵也只有服从的份儿。 局里的其他警察也忙得脚打脑后勺，此时好不容易能抽出十分钟空闲，赶紧下一袋泡面。 「咳咳，」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只见苏翊推开门，一身笔挺的警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沉稳干练，英俊不凡。 他拍了拍手：「各位，来先开个小会。」 众人恋恋不捨地把泡面推到一边，聚集坐在办公室里标记着各种案件线索的那块白板前。 苏翊单手插兜，令一只手夹着白板笔笔，「对于今天这个案子，我想听听你们有什么看法。」 「经了解，死者系附近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员工，社会关系简单。平时人缘很好，仇杀的可能性很小。」 「最近她新交了个男朋友，听说俩人昨天曾经吵过一架，有没有可能……是情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开来。苏翊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在白板上，罗列出几种可能性各自的关键词。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抬手写字时，有浅淡的青筋透过皮肤，若隐若现。 「还有谁想说吗？」苏翊转过身。 底下人纷纷息了声。 苏翊扫视了一圈，目光掠过程弯，眉梢一挑：「那个新来的」 突如其来被点名，程弯措手不及，有点像是高中时被老师问道了难解的数学题。 苏翊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来，说说你的想法。」 程弯咂嘴，难以开口。 董旭在下面轻踢了他一脚：「出声啊，苏队问你话吶。不用藏着掖着，只管有啥说啥。」 苏翊眼眸漆黑，波澜不惊，像一汪深潭。可当他定定地望着你时，却又能感觉到他的眼里，透着一股难掩的锋锐。 程弯眨巴眨巴眼睛，说就说喽：「我觉得吧，是厉鬼杀人。」 第63页 一句话说完，气氛陡然安静。三秒之后，整个屋子爆发出哄堂大笑。 「哥们儿你是恐怖片看多了吗？」 「不不不，他是喝多了……」 众人三言两语，拿他开起了玩笑。 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程弯摊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静一下」，苏翊敲了敲白板，脸上丝毫没有笑意，「为什么这么想？说出你的理由。」 程弯心说这还要理由，总不能说我看见了吧…… 他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最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直觉。」 说完这话之后，程弯清楚地看见苏翊的脸似乎黑了一层。 第38章 颤抖吧，鬼神（四） 苏翊脸色冷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他英挺的眉峰一蹙，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直觉？」 明显的不认同。 「对……」,程弯硬着头皮道：「你看死者的表情，那么惊恐,跟被活活吓死似的。什么情况下,能把一活人吓成这样？」 被这么一问,底下的议论声音反倒渐渐弱了下来。本来还等着看好戏的一帮人,因着这话,心里犯起了嘀咕。 是啊，这死者的表情也太不寻常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座的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可此时想起来，还是难免有些心悸。 然而苏翊却不为所动。 他嗓音清冽,像一潭幽泉：「这就是你的理由？」 程弯：「是。」 苏翊语气骤然一冷：「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程弯下意识地抬头挺胸目视前方,这动作立马引得人们一阵闹笑。程弯心塞,没办法,上学时候贼淘,被教导主任骂习惯了,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苏翊：「告诉我，刑警办案最重要的是什么？」 程弯抓耳挠腮：「……脑子？」 「……」苏翊敛眉，「是证据！」 程弯：「哦……」 「一切不以为证据为基础的猜测，都只是臆想。」苏翊语气严厉，本来年纪轻轻的，训人的时候却活像一个老干部。 程弯耷拉着脑袋，偷偷翻了个白眼：「对不起，我错了……」 苏翊别开眼，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看向在座的其他人：「我不希望下一次再听到这样的言论。」 程弯：「知道了。」 然而正当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刚要坐下喘口气时，苏翊那磁性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 「这星期晚上，你来值班。」 程弯：「！！！」 ？ 程弯眼神幽怨，俊俏的小脸生生皱成了个百褶包子。 苏翊直接无视：「散会。」 程弯：「……」 吃面的吃面，睡觉的睡觉，只不过所有人再看程弯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啊啊啊，程弯郁闷的要爆炸：「哼！这么讨厌，活该找不着对象！」 众人捂着嘴偷笑，门外的走廊里，却轻飘飘传来了一句：「我有没有对象跟你无关。」 ！！！程弯下巴咣叽掉在了地上。 大佬他，竟然……没……走…… 程弯一个人在风中兀自凌乱着。 系统语重心长：「你要坚强。」 程弯大哭：「去他妈的坚强，老子要抱抱！」 *** 玩笑归玩笑，下一秒，警察同志们又投入到了水深火热的忙碌中去。然而一连过了三天，一帮人腿都遛细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收穫。 苏翊这个工作狂大发慈悲，让他们回家睡几个小时。 大傢伙兴高采烈地跟买彩票中了一等奖似的，纷纷感谢皇上开恩，一熘烟就走没影了，一时间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地就剩下程弯一人。 让他们放假，却没说不用值班。 程弯苦兮兮的当起了留守儿童。 然而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撑不住了。 一连几天只睡几个小时，程弯困的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起初还能翻翻资料提提神，后来困得实在受不了，随意在被各种材料堆满了的办公桌上扒拉出一个坑，手拄着脑袋睡着了。 苏翊一进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程弯歪着头趴在桌子上，嘴角还挂着几滴晶莹的可疑液体。 他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早就该想到的，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兢兢业业地干活。 夜风透过窗子吹进来，熟睡中的人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肩膀。 苏翊看在眼里，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窗边轻轻关上了窗户。 毕竟忙了这么久，怕是累坏了。其实他的本意并非是要折腾他，而是给他一个教训，希望他以后说话能过过脑子。 现在不比以前，再也不是自由散漫的大学生了。既然穿上这身警服，就要对它负责。 苏翊在另一个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开始研究这件案子的卷宗。 女尸死状离奇，侦破却毫无头绪。由于小区老旧，只有每个楼门口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女人遇害的那个区域，恰巧是监控无法触及的范围。这导致了无论怎么调查，始终难以还原案发当时的真实场景。 苏翊捏了捏眉心，莫名有些烦躁。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边的程弯，竟然睡得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苏翊干脆放下卷宗，就这么盯着他看。 说真的，这小伙子长得不赖。皮肤白白净净的，五官精緻，搭配起来很养眼。他偏着头枕在手臂上，从苏翊的方向看去，程弯睡得香甜，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层扇形的暗影。 第64页 苏翊别开视线，盯着窗外的夜色，眼神渐渐放空。二十□□的年纪，家里亲戚都催婚，警校的大学同学们，有的都已经当爹了，可他至今还是空空落落一个人。 可是，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永远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在老一辈的眼里，同性恋？呵，只怕是天理不容吧。 苏翊抹了一把脸，有些疲惫。 「叮铃铃，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的思绪强硬地扯回来。 他立刻恢復状态，「喂，xx公安局」 「喂，警察同志，死……死人啦！」 咚，仿佛一记重拳，敲得他心里一颤。 一个星期之内在自己的辖区内，不明不白地死了两个人。不论是对上头，还是民众，都没法交代。 苏翊详细询问了事故现场的详细地址，立刻挂了电话，披上外套，整装待发。 他大步走到仍然酣睡的程弯身旁，用指节敲了三声桌子，声音短促有力。 「起来了。」 程弯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眼神茫然地看向四周，神志显然还没归位。 结果无心一瞟，赫然见到自己身旁立着个人。程弯迷迷煳煳地顺着来者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向上看去，笔挺的制服，宽阔的胸膛，英俊的脸。 「啊啊啊！」程弯惊声尖叫，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睡觉！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辜负了党对我的培养……」 然而一激动，忘了苏翊的脸就在自己头顶。 于是悲剧发生了，程弯坚硬的脑袋瓜，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撞在了苏翊的鼻樑上…… 「嗯……」苏翊闷哼一声，手捂着鼻子，鼻血霎时间从指缝渗出。 程弯彻底懵逼了，大脑短暂的放空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竟然袭击了堂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 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他会被活活手撕的…… 程弯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往大佬鼻子上按，结果正好怼到了对方受伤的鼻樑上，苏翊疼得抽气：「滚……」 程弯眼泪汪汪，完了，大佬生气了。 程弯绝望：「我仿佛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系统难得的配合：「既然你要死了，有什么遗言要留下吗？」 程弯想了想：「别忘了给我烧纸，多烧！下辈子，我要作土豪！」 系统：「……」瞧你这点出息！ 那边，苏翊终于缓过劲儿来了。程弯立刻狗腿地扑上去，「你没事吧，我给你揉揉……」 苏翊毫不留情地拨开他的爪子，「走了，来案子了。」 第39章 颤抖吧，鬼神（五） 一路上,程弯对苏翊的鼻子表示了亲切的关爱。然而苏翊面无表情，整张脸好像冻成了一坨冰块。只是那红红的鼻头,安放在他那禁慾系的帅脸上,多少有些违和…… 其实，苏翊一直在反思,他究竟是干了什么坏事，老天爷让他遇上这活宝？ 他瞟了一眼身侧那个亦步亦趋的小跟班，随即别过脸。 真是，嫌弃…… 而程弯还在喋喋不休地跟系统讨论如何优雅地去死,以及烧纸究竟要烧多少的问题。 几分钟后,两人赶到现场。程弯惊奇地发现,案发地点离上一个死者出事的地方，竟然只隔了几百米的距离。 那是一个幽暗狭窄的小巷,没有监控，没有路灯，偏僻地生长在老城区的一角，鲜少有人经过。 程弯心里一紧,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报案人是附近建筑工地的工人,收工时抄近路,偶然经过这条巷子，就看着地上躺着个人。再一看，人已经没气了，他吓得哆里哆嗦赶紧报了警。 苏翊安抚了报案人，蹲下身子查看尸体。 然而当入眼的一瞬间，他眉头一皱，一种深切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这具尸体的表情，竟然跟上一个死者一模一样。 同样的面色惨白，同样的嘴唇青紫，瞳孔放大的眼球突起，像是要脱出眼眶。 几乎在瞬间，苏翊就断定，两起案件的兇手，是同一人。 连环杀人案。 苏翊嘴唇紧抿，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尸体。这边程弯趁他不注意，偷偷跑到一旁，果然，在一个垃圾桶旁，看见了死者的鬼魂。 这是一个精瘦的男人，脑瓜顶没几根头髮，却留了一大撮鬍子。一见着程弯，嚎啕大哭，当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就死了实在是太憋屈。 程弯也无奈，他还没能耐到能掌管生杀大权的地步。能做的最大的事，顶多是找出那个女鬼，阻止她再害人性命。 程弯询问了那男人的死因，对方的回答果然与前几天死去的那个女人别无二致。 厉鬼伤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看起来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缘由，可程弯知道，再不阻止下去，很可能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送命。 程弯走回到苏翊身边：「苏队。」 苏翊专心研究着尸体，头都没抬，随意吭了一声算作回应：「嗯？」 程弯正色道：「我觉得此案是厉鬼所为。」 又来了……苏翊抬眸，语气里隐隐有威胁的意味：「你想把全年的夜班都值了？」 程弯最受不了他这阴险的调调，脱口而出：「不想！」 第65页 苏翊：「那就好好干活。」 程弯：「等等等！」 怎么关键时刻就犯怂呢？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子曾经曰过：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苏队，我没有骗你，我可以看见鬼魂。」 苏翊按在尸体上的手一顿，他缓缓站起身子，语气严肃起来：「你说什么？」 不得不说，苏翊气场果然强大。然而程弯竟也没示弱，而是堂堂正正地与他对视，黑眸晶亮，仿若天边的星子。 「我打生下来就有阴阳眼，可以看见阴间的客人。」 苏翊这次倒是没立即反驳。他沉默半晌，似乎是有些动摇。 程弯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苏翊却忽然道，「有鬼？那你证明给我看。」 程弯：「……」 ？？？ 这要怎么证明…… 正常的鬼魂，虽然有时就存在于我们的周围，然而阴阳终究有别，到底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它们说到底由三魂七魄凝聚成形，除非恶念极大的厉鬼，否则难以化为实体。 就算他们要接触人间的人或物，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穿其而过。 可苏翊却不买帐，只是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他能耍出什么么蛾子。 程弯一下子被这眼神刺激到了，哼，你不信是吧，我就要证明给你看。 「统子，统子，怎么才能让一个无神论者相信世界上有鬼？在线等！急！」 系统沉思良久：「要不然让那鬼把你上了？」 程弯：「噗……咳咳咳……」 他好悬一口气儿没喘上来，「你你你……你再给我说一遍？！」 被鬼上！还不如去死。 系统急忙解释道：「哎呀，你误会啦！此上非彼上！我说的『上』，指的是『上身』」 程弯总算把气儿喘匀了，不过随即疑道，「上身？」 系统：「对，就是让他的灵魂，暂时借用你的身体，用完了会还回来的。」 用完了会还回来的…… 听这话茬，程弯觉得自己仿佛是块抹布…… 程弯还是有些不放心：「这样随便让别人上，不会伤身体吗？」 诶？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系统耐心道：「上一次没什么大事，不过不能总上，上来上去是会伤身体的。」 程弯：「……」 上来上去…… 话题越来越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为了让大佬相信自己，程弯终究妥协了。 以后每当程弯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他都会深深的觉得。人生果然处处有惊喜，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主动请求一只鬼上了自己。 然而同为当事人的鬼魂，显然对这一决定很满意，嘿嘿嘿，以前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程弯心塞地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一手扶着墙，绷直了身体站在原地，因为紧张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了汗。 程弯：「你轻点上。」 鬼魂：「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程弯：「……」 那边苏翊听着程弯一个人对着空气讨论上不上以及怎样上的问题，耳后微微有些发红。 「你好了没？」 程弯：「这就好！这就好！」 程弯凝神，直觉脑中有一股清凉流入，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下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挤了进来。 鬼魂：「大兄弟，你好呀」 程弯：「……你好」 这种自己跟自己对话的感觉简直无与伦比。 苏翊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错愕。 「你……是程弯？」他忽然有些摸不准。 程弯：「我还是我，刚才说话那个，是地上躺着那个人的灵魂。」 苏翊：「……」 虽然从警这么多年，遇上过不少新鲜事儿，可一个身体里装两个人这种事儿，他还是第一听说。 「你别耍我。」 然而那副熟悉的皮囊之下，却突然换了一个声音：「俺真没耍你！俺叫赵六儿，俺死的可冤了！警察同志，你得给俺做主啊！」 苏翊扶着额角，有点懵…… 「你说你是谁？」 「赵六！俺是赵六！警察同志，你咋不相信呢？」 苏翊：「……我信。」 接下来的时间，赵六详细又生动地给苏翊展示了自己被女鬼杀死的过程，言之凿凿有理有据。要不是这件事实在是离奇的过头，他恐怕就真信了。 苏翊晕晕乎乎地听完了一遍，「好吧，你说的我都记录在案了。那个……」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彙，「你能从他身体里出来了吗？」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答，只见程弯原本清澈灵透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诡异，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俺，要是不出来了呢？」 第40章 颤抖吧，鬼神（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裹挟着让人不自觉颤慄的阴风,几片枯叶打着旋从单薄的树枝上飘落,堕入到墙根底下一汪泛着腐朽气息的污水之上。 苏翊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与其说是程弯,倒不如说是那鬼魂，此时竟大笑了起来，在惨白的月光下更显狂妄而狰狞。 第66页 「你是没死过，哪知道当人可比当鬼快活多了。这身体俺用着挺舒坦,俺收了。」 「你!」苏翊心头一急，下意识从腰侧掏出手铐,然而当那冰凉的质感拨弄着掌心的神经，苏翊才勐然间意识到，自己这次面对的，不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不是劣迹斑斑的社会渣滓,而是……鬼魂。 而那边真正的程弯，一听这话顿时就傻眼了。麻蛋！什么叫不想出来了？难道你还要赖着不走吗？！ 「喂喂餵,你给我出去！」 鬼魂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出去？」 「废话！这是我的身体！」 「没事,马上就是俺的了。」 「……」 程弯气吼吼的，「大兄弟，就算是作鬼你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鬼魂笑得阴险：「不，脸还是得要的，只不过俺想要你的脸。」 程弯：「……」 这辈子简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系统！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在人家打算长住了！你说可咋整？」 系统有点方：「……这，我也没想到会酱紫……」 程弯有小情绪了：「哼！我看你是故意的，这样以后你就可以有两个宿主了！」 系统：「……」莫名觉得好冤。 这时鬼魂在脑子里听见了程弯和系统的对话，顿时大为惊奇，「谁？谁在说话？」 系统：「我……」 「竟然还有一个人！」鬼魂讶异，「前辈，你是哪种鬼啊？是不是也上他身不想走了？」 系统满满的嫌弃：「……我才没有你那么龌龊。」 鬼魂却不以为意：「诶，你可别这么说，以后仨人用这一个身体，咱得和谐相处。」 程弯欲哭无泪：「滚滚滚！谁要你在这啊！」 不过虽然程弯恨不得立马就把他撵出去，可事实上却做不到。这鬼魂新得了副身体，现在整个精神上都亢奋的不行，程弯很想集中精神力把他逼出体外，然而却徒劳无功，甚至出现了被它反将一军的趋势。 然而几米之外的苏翊，心里也并不好过。从警多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让他束手无策的情况。 「警察同志，你抓不到俺。就算抓到了，也不能把俺怎么样，你莫不如直接把俺放了吧，就当啥也不知道。」 苏翊声音冷得厉害，「你休想。」 鬼魂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你这个人呀，怎么这么一根筋呢……」 然而话音还未落，他竟然转身就跑。 苏翊拔腿就追。 虽然那鬼魂算盘打得好，然而却实在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素质。还没跑出几步，直接就被一股大力按在地上。 苏翊一步步逼近，眸光凛冽。 鬼魂见形势顷刻倒转，手足无措地挣扎着，然而小臂却突然磕上一个冰冷的物件。 他慌忙将它拾起，竟是自己尸体旁生前干活时用的铁锤。 鬼魂一喜，真是天助我也。 他使劲朝苏翊的方向挥舞着铁锤，然而刑警队长的伸手，哪里是盖的。 只见苏翊身姿轻盈地向斜后方一闪，便躲过了攻击。而鬼魂此时刚刚抡出重锤，还没来得及收回，身体重心不稳。苏翊顺势捣他下盘，鬼魂当即被绊倒在地。 苏翊毫不留情，一个擒拿，将他掼在墙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铐，将一只铐环铐在程弯细白的手腕上。然而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那鬼魂仍是没有放弃挣扎，连着铐子抬手就想往苏翊脸上磕。 苏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本想就势一折，让他彻底没有反击之力，然而念及这到底是程弯的身体，临到关头力道一松，只是打偏了他的攻击。 他用膝盖顶住程弯的腰，让其难以动弹，之后干脆直接将手铐的另一只铐在自己手上。 光洁的额头渗出薄汗，苏翊抬起手臂一抹：「跑？你还跑？」 鬼魂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恨恨的咬牙，不过到底是纸老虎，没了反击的余地。 苏翊：「你要是有本事，咱们俩就在这干耗着。不过我可听说，你们鬼可是要赶着投胎的，如果错过了时辰，恐怕要当一辈子孤魂野鬼。」 那鬼魂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好像被戳中了心事。 苏翊不慌不忙道：「一个人在这世上，谁也看不到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算你就站在他们面前，也註定无法相认。」 鬼魂的眼眶蓦地有些红。 他本来就是个进城务工的农民，没什么本事，干一些卖力气的活，被城里的知识分子瞧不起。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什么怨言。因为他知道，家里有老婆孩子在等着他，等着一家人一年一次的团聚。 一想起孩子，鬼魂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大娃今年该上小学了吧，二丫，才刚学会有路哩。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 苏翊见他如此，语气里也不免多了一丝劝慰，「你的父母妻儿，也一定不愿意见到你这个样子。与其占着别人的身体，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倒不如投个好胎，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 鬼魂双拳攥紧，最后又缓缓放开，似乎是妥协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身子，他打从心里也不愿带着别人的面皮而活，就算是占据着这副皮囊，可他终究是死人一个。 死人，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第67页 刚才的种种，只是他刚刚惨遭祸事，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你说得……对。」鬼魂的嗓音不自觉地有些抖。 如果真的贪恋尘世，与其变成孤魂野鬼，莫不如早入轮迴。 「等一下！」鬼魂忽然喊道。他急切地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花手绢，里面不知包着什么。 「这是……这是一个戒指。俺这婆娘命苦，这辈子跟了俺。俺打小家里就穷，连结婚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彩礼。这不进城赚钱了嘛，想给她个惊喜。结果……嗐，不说了。警察同志，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 鬼魂捧着这个小手绢，像是捧着心头至宝。 苏翊郑重地点了点头。 鬼魂笑了，「警察同志，你是好人」 苏翊小心翼翼地把那手绢揣进衣兜里。 鬼魂的笑容渐渐变淡，苏翊看见，从程弯的身体里，渐渐飘出一缕青色的烟雾。 他注视着那缕烟雾最终飘散在夜空，薄唇轻启，「一路走好。」 「他走了。」清亮的身影自身后响起。 苏翊将视线转回来：「你醒了？」 程弯：「其实我一直都清醒着呢，只不过就是控制不了我的身体。那个大哥的遗愿，我都听见了。」 苏翊默了一瞬，没说话。 「诶，对了，」程弯晃了晃两人铐在一起的手臂：「打开吧。」 苏翊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忙摸向腰侧。 然而，本应悬挂着钥匙的地方此时竟然空空荡荡的。 苏翊又翻遍了全身上下各个口袋，却依旧没有找到。 程弯心头一跳：「苏队，你可别吓我……」 苏翊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可能是在刚刚打斗的过程中碰掉了。」 程弯欲哭无泪：「那愣着干嘛呀！快找啊！」 于是在这个月色迷醉的夜晚，俩人手连着手，摸着黑，在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晃悠了一个多小时。 到后来，程弯几乎就是被苏翊拖着走的。 「要不，别找了……」 苏翊不吭声。 「你们警局肯定有备用钥匙啊，明天上班之后再去拿吧。」 苏翊绷着脸：「那一会儿，我们要怎么办？」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然而程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41章 颤抖吧，鬼神（七） 皎洁的月光下，苏翊的表情简直要扭曲成一个抽象画。 程弯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难道你不愿与我共度良宵吗？」 苏翊嘴角抽了抽,抬起手，把程弯的脸扭到一边：「……我建议你憋说话。」 不过再不乐意，也没办法。今天晚上，他俩註定是分不开了。 程弯：「我们去哪儿啊？」 苏翊极不情愿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俩字：「我家。」 程弯：「嘿嘿嘿」。 苏翊：「你再笑一个试试。」 程弯：「……」被发现了╮（╯＿╰）╭ *** 苏翊的家在市区东边的一个普通小区里。夜深人静，幢幢高楼像笼罩在阴影里的巨人，俯瞰着整座城市。 苏翊来到小区门口。 保安厅里值班的大叔正一边听着评书提神，一边抿一口茶水。见着苏翊回来了，本来想打招唿。然而揉了揉眼睛一看，咋后面还挂着一个？ 「呦,苏队长挺忙啊,这犯人都抓家里去了哈。」 苏翊：「嗯,不听话,总想跑,不管着不行。」 「切，我可听话了」，程弯从他身后探出头,露出齐整地小白牙,笑得异常灿烂：「大叔你好呀。」 保安愣了愣,匆忙地应了几声。嘿，奇了怪了，头一次见着被警察抓还能这么高兴的。 两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穿过了小区，终于回到了苏翊的家。 要不是大晚上的外面没有人，那还不得让人当熊猫看。 程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铐在一起。」 苏翊：「……我也是。」 程弯疑道：「你不是抓过很多罪犯吗？」 苏翊：「……抓他们的时候我都有钥匙」。 进门后，两人连体婴似的，齐刷刷地拖鞋，齐刷刷地洗手。 不论是谁有一方想干点啥，另一方迫不得已都得当跟班。于是苏翊咬牙切齿的，跟被程弯强拽着，又重新参观了一遍自己的家。 程弯：「不错不错，室内摆放整齐，装修风格简约。」 苏翊按住眉心：「你能不能消停点。」 程弯：「我是在表扬你吶！」 「……谢谢。」 苏翊无比心累，嗯，比破案子还累。 好不容易参观完了，程弯拉着苏翊的袖子：「苏队，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苏翊：「说吧……」直觉告诉他，这个请求一定不小。 程弯：「我要上厕所。「 苏翊愣了一下，随即道：「那你就去呗。」 程弯：「你也得去啊。」 苏翊：「……」 哦对，他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不过，一想到上厕所还得跟着，苏翊地内心是拒绝的。 「那……你憋回去吧。」 「……！！！」 程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泪俱下地控诉：「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第68页 苏翊暼了眼他愤恨的小眼神，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好像……确实不太人道…… 「那……你上吧。」 程弯露出一脸这还差不多的表情，蹦哒着去上厕所。 他跨进卫生间，苏翊站在门口不动。程弯拽了拽铐子，后面的人不得已又前进了一步。 程弯：「离马桶八丈远，你难道觉得我会隔空上厕所？」 「……」苏翊迫不得已，又往前挪了挪。 「这样行了吧？」 程弯：「嗯……」 一扭头，就看见苏翊神色复杂，一向高冷又禁慾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忸怩？ 不不不，程弯安慰自己，我一定是瞎了…… 程弯在那放水，苏翊背过身子，仰着头看天花板。 程弯鬼使神差的也看了一眼，空荡荡白花花，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再看大佬，扬起的脖颈上，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粉红色…… 程弯：「……」 天啦噜！他只是单纯地想上个厕所而已呀qaq 程弯提好裤子，用手指戳了戳苏翊僵直地后背，「完事了。」 苏翊被戳中的地方条件反射地一抖，二话不说就走，好像自家厕所藏了什么吓人的怪兽。 从厕所出来，苏翊坐沙发上，放松似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钟錶的指针咔哒咔哒，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走着。程弯抬头一看，已经快三点了。 「苏队，该睡觉啦。」 苏翊咽了口水，没说话。 程弯无比自然：「走啊，上床。」 苏翊：「噗……」 程弯：「不着急不着急，您慢点喝……」 卧室的床很大，黑白色的床单显得整洁又干净，厚厚的垫子很软，程弯简直趴上去打滚。 苏翊：「你睡左边，我睡右边。」 程弯：「哦。」 两人躺了上去，苏翊不放心，有用修长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的床单划了一道印子。 「不许过线。」 「……」 诶呦，楚河汉街啊。大佬你几岁？小学生才会干处这么画个线儿分割地盘这种事儿吧。 程弯忽然觉得大佬这别别扭扭的劲儿竟然很可爱。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逗他：「喂，你还怕我把你怎么样吗？」 苏翊冷冷地，说话像吐冰碴：「你再说话我不保证会把你怎么样。」 程弯：「……」不禁逗呢。 拉灯，碎觉！ 夜深了，苏翊平躺在再熟悉不过的大床上，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仿佛绷着一根弦，让他丝毫没有困意。 他忍不住去偏头看向半臂之隔的那人。 鼾声均匀，眉头舒展着，睡得香甜。 呵，倒是心大。 苏翊重新阖上眼皮，强迫自己睡着。 听人说过，随便数点什么有助于入睡。 一个嫌疑犯，两个嫌疑犯，三个嫌疑犯…… 完了，更精神了。 正郁闷着，身上蓦地感到一个重量。 苏翊掀了掀眼皮。 只见自己的身上，突然多了个物件。那是，某人的……大腿。 苏翊：「……」 而身旁熟睡中的人似乎毫无所觉，四仰八叉地呈大字形平摊在床上。 「唿……唿……」 苏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他伸出没铐着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把它扒拉下来。 睡觉都不老实。 苏翊把手平放在身侧，结果刚消停一会，那条刚刚被自己挪下去的腿又孜孜不倦地爬了上来。 没完没了了还…… 苏翊再一次击退敌人的攻城掠地。 然而这下可能是动静大了，睡梦中的程弯扁了扁嘴，可委屈了。直接打了个滚，整个人煳到苏翊身上。 抱住！ ！！！ 苏翊整个身子僵成了一根棍，屏住唿吸，竟然一动也不敢动。 肾上腺素飙升，荷尔蒙东沖西决泛滥不已。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沿着血管流窜至全身各处，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身下沉寂了许久的某个小朋友，竟然昂首挺胸地站直了。 苏翊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来气时，粘煳在身上的人竟然含煳不清地开口了，浓重的鼻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疑问：「旺财……你的毛都去哪儿了？」 苏翊：「……」 咔嚓咔嚓，天雷滚滚。 苏翊一把程弯推开。 旺财？！ 拿我当狗吗？ 身边的人被猝不及防地推远，小脸气鼓鼓地：「旺财，你竟然这样对你主人我，下顿饭不给你骨头吃了！」 「……」 要不是俩人手是连着的，苏翊真想一脚把他踹到地上。 被翻来覆去的折腾，苏翊的瞌睡虫已经彻底跑到姥姥家去了。 当脑海中无数次单曲循环「今夜无人入睡」时，他终于悲伤地意识到，他绝逼是睡不着了。 而程弯还在唿唿大睡，他也不能起来，只得僵硬地在床上躺尸。 这几天经歷的事，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中匆匆而过。惊恐万状的尸体，看不见的鬼魂，还有那不知名的穿蓝色碎花衣裳的女鬼…… 这一切的一切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撞着他这几十年来垒成的三观。 第69页 不过，真的有鬼吗？ 苏翊把目光放空，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老房子里黑白照片中的那个中年女人的样子，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妈，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从来没看过我呢？ *** 第二天一早，夜色隐遁，亮白色的光穿透沉寂已久的云层。用小学生作文的话说，叫天边亮起了鱼肚白。 苏翊晃了晃手铐：「喂，起来了。」 程弯皱着眉，不耐烦地翻身：「再睡会儿，再睡会儿。」 苏翊也不惯着他，直接起身下地，把床上瘫成一张煎饼似的的程弯直接拎坐了起来。 后者显然还沉浸在睡梦中，嘴里含煳不清地嘟囔着：「旺财，你又不乖了。」 苏翊：「……」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旺财，苏翊的怨念简直如火山喷发一般肆意奔腾。 臭小子，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苏翊欺身上前，稍稍用力，一手捏住程弯的下巴，让它被迫微微扬起。 程弯吃痛，茫然地睁开眼。 苏翊英俊的脸颊近在咫尺，温热的唿吸直接扑在眼前人的脸上。他嗓音低沉微哑，直视着他的黑色双眸宛若深渊。 「你说谁是旺财？」 程弯断片儿似的愣了三秒，一瞬间感觉到被大卸八块的惊恐：「啊啊啊苏队！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还没说完，紧接着仿佛是为了赶紧避开苏翊的攻击范围似的，「嗖」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蹦下了床。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见程弯脚粘到地上的一瞬间，苏翊的手挂在铐子上，被勐地往前一带，整个人像没剎住闸似的，一下从床上滑到了地上。 「咚」一声，程弯清楚地听见了苏翊下巴磕在地上的声音。 在意识到自己究竟捅了什么样的大篓子之后，程弯惨然一笑，完了，我可能是个假人了。 第42章 颤抖吧，鬼神（八） 程弯心惊肉跳地看着苏翊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 红红的下巴配上之前被程弯撞出来的红红的鼻头,原本英俊帅气的脸庞愣是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感。 苏翊跟愣在原地的罪魁祸首静静对视了三秒,表情简直难以言喻。 程弯都已经磕巴了：「苏……苏队，你，没事吧？」 刚一问出口，又有觉得是屁话。看着色彩斑斓的脸,能没事么。 苏翊单手叉着腰,竟然被气笑了：「程弯啊程弯，你是不是克我啊？」 程弯勐摇头,一脸人畜无害：「我不克你,我克夫。」 苏翊：「……」 *** 当苏翊顶着一脸可疑的粉红色，和程弯「手牵着手」到警局报导时，里面的小伙伴们已经惊呆了。 「卧槽，咱队长昨儿个晚上这是咋的了？」 「这还看不出来？肯定是开荤了呗。」 一干人等趁着苏翊去了存放手铐钥匙的器材室，偷偷摸摸地咬耳朵。 「你看队长脸上的印儿,肯定是没少折腾,这战斗力简直max啊。」 「可不是么,重口味啊！」董旭惊嘆地……「你看俩人还铐起来了,啧啧啧,花式y啊……」 」咳咳」,一跃成为警局话题人物的苏大队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长身立在办公室门口，「看来你们很闲啊。」 董旭吓得登时噤声。 其他大小伙子们打着哈哈：「不闲，不闲」 「来，干活，干活……」 董旭悄没声地瞄了苏翊一眼，好傢伙，原本高冷又面瘫的表情竟然在此刻终于暴露出了老子很不爽的浓浓杀气。 苏翊坐在办公桌后，开始整理卷宗。然而心里却仿佛有只不安分的泼猴上窜下跳，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脑子里蹦来蹦去的都是那个不安分的臭小子。 苏翊手指一转，黑色水性笔在白皙修长的指尖上下翻飞。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把他坑成这副德行。 不过奇了怪了，尽管如此，他倒是真没觉得很生气，反而内心伸出，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悸动。像是血液里的乱流，搅乱他的心弦。 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恰巧这一瞬，仅仅相隔一个过道之间的距离。两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程弯刚刚从系统得知大佬对自己的好感度刚刚才两颗星，彼时他正琢磨着，怎样才能更进一步，结果措不及防的，就对上了苏翊点漆般的眸子。 程弯愣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了那副好像天塌下来都会依旧灿烂的笑脸，热情洋溢地跟苏翊摆了摆手。 明明是偷看，结果被偷看了之后还搞的这么大张旗鼓，苏翊脸一热，不自然地别了过去了。 然而这一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可被程弯尽收眼底。 好歹穿越了这么多世界了，程弯已经生生地从童子军进化成老司机了。大佬这眼神什么意思，他还是略懂滴。 此刻苏翊在程弯的眼中，就像是那浅水滩的游鱼，程弯需要再下点大肥饵，就等他自己上钩啦。 清闲了不到一刻钟，同志们陆陆续续又重新埋头于手头的案子。 这时，一个小警察急匆匆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是刚刚哭过。脸颊上的皱纹印染着岁月的风霜，沧桑而憔悴。 第70页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第一次进警察局，女人显然有些慌乱，身侧两只粗糙的手不时紧攥着衣角，朴素的粗布，被揉出一团褶子。 小警察附在苏翊的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苏翊容色一整，低声道：「我知道了。」便站起了身，直直朝那妇人方向走去。 那女人听到脚步声扭头，只见来人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一看就准是个头头儿，当即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眼神紧张中透着殷切。 她一接到通知说他丈夫出事了，便急匆匆地撂下家务活奔向这来了，连一身在家里穿的粗布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苏翊：「您好，我们请您来，是想让您辨认一下我们昨日夜里发现的人，是不是你丈夫。」 「诶，好……」女人颤巍巍的，六神无主，只能听着他的安排。 苏翊将人带进局里临时的停尸间。 福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刺激着鼻腔，让人一刻也不想停留。 女人刚一踏进这屋子，入眼，便只看见正中央的台子上，摆放着一具尸体，上面蒙着层白布。 她瘦弱的身子勐地一抖，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如洪水一般裹挟着她的心。 苏翊默默嘆了口气，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刑警，见惯了生离死别，可再次亲眼目睹，胸中还是像被一块沾湿的布给堵住，滞涩而无力。 女人颤巍巍地走到那尸体前，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刀刃上。她的手在颤抖，当白色的布帘被缓缓揭开，露出熟悉的面容时，女人终于在一瞬间崩溃大哭。 苏翊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女人肩膀一怂一怂，近乎抽搐，她几乎支撑不住，只能勉强伏在桌案边。 苏翊把她扶了起来。 女人嚎啕大哭，眼泪涂了满脸，她揪着苏翊胸前的衣襟：「警察同志，怎么……怎么会这样啊？」却又似跟桌子上那具尸体说话，「孩子他爹啊，你怎么说没就没啊。」 苏翊没有挣脱，任凭她拽着：「您的丈夫，在昨日夜里，碰到了一伙歹徒，不幸……」他不忍把话说完全。 女人哭得更狠了：「歹徒？怎么会有歹徒？……不是有你们警察吗？你们怎么没有抓住他啊？」 苏翊身体绷得僵直，他咬着牙，额角青筋凸起，隐微哑的嗓音里透着自责与浓浓的坚定：「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歹徒缉拿归案。」 女人缓缓松开了手，颓然地坐在地上，无助又悲凉。 依照着鬼魂的嘱託，苏翊从怀中取出之前交给他的戒指，伸手递到女人面前：「这是您的丈夫给您留下的。」 女人倏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苏翊：「您丈夫的最后的遗言是，希望您和孩子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他会在天上看着的。」 女人捂着嘴抽泣，晶莹的泪珠滴在掌心的戒指上，仿佛盛开着一朵金莲。 看着女人痴痴地将那戒指捧在心口，苏翊完成了鬼魂的嘱託，也打算留一点时间，让他的妻子与他做最后的道别。 然而长腿刚刚迈出一步，余光不经意地一扫，勐然瞥见这尸体似乎与昨晚看到的有什么不同。 苏翊蓦地定住身子 只见这尸体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却平静而安详。之前瞪得快要凸出来的眼睛此刻安好的阖上，嘴唇褪去了青紫，反倒多了一些浅淡的粉色。 像是寿终正寝自然死亡一般，与之前的惊恐万状死不瞑目相比，实在是大相迳庭。 苏翊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有人动过尸体？ 第43章 颤抖吧，鬼神（九） 明明停放得好好的尸体，竟然眨眼之间变了模样。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戒备森严的警局里。 苏翊心如电转,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迈开长腿离开，想着先暗中调查，不要打草惊蛇。 然而刚到了门口的拐角，却撞上了一个人。 程弯稍息立正敬个礼,嘴角却挂着不那么正直的笑意，「苏队好！」 苏翊没心思跟他插科打诨：「你怎么在这儿？」 程弯：「想你了呀。」 苏翊懒得理他。 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哎哎哎,别走啊」程弯忙拉住苏翊的袖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苏翊顿了顿,忽然转过身子，手撑在墙上,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嗯,你什么都知道。」 程弯却没有露出一贯笑嘻嘻的的表情,反而正色道：「那尸体的脸,是我让人弄的。」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 苏翊眸色一敛,整个人一下子压上来，程弯背靠着墙壁,看见那高大的身形近在咫尺,遮挡住他全部的视线。 苏翊目光中带着严厉：「平时任你再怎么胡来我都不怪你，但这尸体是大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程弯看他这副老干部上身的样子，也不恼，只是平静道：「我没有胡来，是我让法医临时给他化了点淡妆，好让他看起来走的平静一些。」 苏翊心头微动，他怎么没想到。 横死街头，而且还是那副诡异至极的模样，任谁看了，心里都难免有所不安。更何况是他的妻子，本来丈夫突然离世，就遭受了致命的打击，若是再然他看见死者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将会是何等悲伤。这也算是，给她心理上的一点安慰。 不自觉的，苏翊看向程弯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柔和。 第71页 「好感度，三颗星。」 苏翊嗓音低沉：「你有心了。」 「切，刚才还那么凶。」程弯仰起脸，邀功似的看着他：「快，赶紧夸夸我。」 苏翊难免有些羞赧，闻言嘘咳了两声，伸手揉了揉他头髮：「别胡闹。」 程弯可不吃这一套，「啧啧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翊失笑：「你呀，有时候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虽然这要求一点也不高，却足够苏翊犯难。从小到大，他最不会干的一件事就是夸人。嘴甜这种高级技能，对于他来说，简直破案子还难。 安静的空气在他们的周身发酵出不一样的情绪。 两人就保留着这么个引人遐想的姿势，苏翊迎着身前人期待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目光，搜肠刮肚的在他那贫乏的词彙量中翻找着有什么比较令人欣慰的话。 半晌，苏翊终于缓缓开口，一副貌似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你，……不错。工作认真负责，态度积极向上，是个值得栽培的好青年。」 程弯：「……」 难道这是在评比先进个人吗…… *** 一连过了好几天，针对这一案子的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苏翊已经彻底相信了程弯的厉鬼杀人说，然而这一侦查目标的转变，使得案件的侦破，似乎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又是一天夜里，无风，连空气都显得沉闷。 警局再一次接到报案，在距离前两个案发地点不远处的一个废弃仓库附近，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已经是第三起案件了，三条命，眼睁睁地就没了。就算是再镇定，再沉得住气，此时也难免心急。 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幽灵，如一团看不见的触手，紧攥着所有人的心。 苏翊领着一队人到达现场时，已经接近后半夜了。 尸体躺在仓库的一角，掩藏在废旧的大机器之间，同冰冷麻木的金属一起，释放着幽幽寒气。 有一个小警员认出了他，是附近一带的流浪汉。许是为了寻得一个遮风挡雨的庇护所，误打误撞来此，却反而葬送了性命。 这一次，程弯没有见到死去之人的鬼魂，兴许已被鬼差引路，再入轮迴。 现场痕迹检验，除了尸体自己，也并未发现多余的脚印和其他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一切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 苏翊用手按着眉心，凛冽的腕骨透过捲起的袖口，显得稜角分明。 程弯用手搭在苏翊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 他心里难受，他知道。 程弯无奈地仰头看天，弯月斜嵌在夜空中，像怪笑着的嘴。 等等，月亮！ 程弯心中一动，仿佛有条极细的丝线，把几天来发生的事一一串联。 记忆回溯，如潮水般沖刷着他的思绪，他忽然意识到，这几件兇案发生的夜晚，竟然都有月亮，换言之，都是晴天。 然而要知道，这个季节，正是本市所在地区的雨季，经常连续多天阴云沉积，时不时挤出淅淅沥沥的小雨。 而对于此来说，少有的晴天日子，便显得弥足珍贵。 一次兇案在此发生，可以说是巧合，然而两次三次呢？与其说是兇手倒不如说是那厉鬼，看似随意而无迹可寻的踪迹，仿佛变得有规律起来。 她只在有月亮的夜晚出来杀人吗？ 程弯忽然想起来，传说鬼魂在有月光的夜晚阴气会达到极盛…… 原来如此。 程弯把这一发现告诉苏翊，后者显然也对这一发现很在意。 这一线索可谓至关重要，摸清了兇手的活动轨迹，那离破案的一天就不远了。甚至可以根据此规律，来推断出她下一次的计划。 程弯和苏翊对视，眼里都默契的闪过一抹会意。 既然如此，何不来一个瓮中捉鳖？ 脑海中有了想法，一帮人的干劲儿都上来了。由苏翊牵头，大家制定了严密的行动计划。 他们打算根据近几天的天气预报，在最近的一个晴天的夜晚，仍在这几起案发现场的附近，安排一个警员假充路人，引得那厉鬼上钩。 其他人埋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这一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通过，然而在敲定人选的时候，却又犯了难。尽管抓过数不清的罪犯，但大家毕竟都没跟鬼魂打过交道。而且之前那三个尸体还没凉透呢，此时要跟那厉鬼正面交锋，要说不发憷，是不可能的。 在座的各位，都是普通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私心，虽然对于案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急切，但对于这一冒险，还没有人能毫无顾忌的冲锋陷阵。 苏翊也理解他们的顾虑。毕竟都上有老下有小，身上的担子太多，也难免惜命。这次是和那鬼魂第一次交锋，谁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身为队长，如何担得起这责任，也更没有脸面对他的家人交代。 苏翊默了一瞬，平静开口：「我去吧。」 果不其然，众人七嘴八舌的反对，大意都是苏翊身为队长，怎么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之类的。 苏翊却不以为意。反正他本来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就算真遭遇什么不测，就当时为国献身了。 第72页 就在决议要敲定了时，程弯忽然站了出来：「还是我去吧。」 苏翊想都没想：「不行」。就他那身手，普通人都未必打得过，又怎能奈何得了身背三条血案的厉鬼？ 程弯却没有妥协，他直视着苏翊的眼睛：「我知道您的考量，但这个人选，非我不可。」 苏翊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强烈的坚持于一件事，心中难免犹疑，「为什么？」 程弯：「因为只有我，可以看见她。」 第44章 颤抖吧，鬼神（十） 程弯语气笃定，眼里有不容置疑的坚持。 一双洞察鬼神的阴阳眼,註定了他要在最需要的时候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让苏翊难以反驳。 他纵然私心里不愿他犯险，可却又无可奈何。 「好，注意安全。」苏翊认真道，「如果感觉到危险,随时撤退，知道吗？」 程弯心里暖和和的：「知道啦！保证完成任务。」 6月13日,多云转晴。仿佛被墨迹晕染的天空,久违的月亮冒出了头。 阴森的小巷里,苏翊把木仓别在程弯后腰。 「万事小心。」他不放心地在程弯耳边叮嘱，温热的唿吸喷在近在咫尺的皮肤上,程弯感觉而后痒痒的。 「放心好啦！」他面上轻松,省得对方担心。 苏翊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背：「走了。」 说着转身,手臂高举,打了个手势。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巷子口的小树丛中响起。联络器陆陆续续传来压低的声音：「一队准备完毕。」 「二队准备完毕。」 苏翊深深看了程弯一眼，走了。 程弯看着他的背影隐遁入黑暗之中,深吸了一口气。 他今天穿了一套很简单的蓝色运动服,看起来和平常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他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在巷口徘徊，像是在等什么人。 布置好之后，所有埋伏的人视线都集中在不远处那个略显纤瘦的身影上，压抑着的略显急促的唿吸在黑暗中显得由为突出，警察们手中的木仓几乎都要攥出了汗。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不像是夏日和煦的晚风，其中裹挟着的阴冷气息让人忍不住打哆嗦，仿佛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寒气。 众人神色都是一凛。 程弯身子一顿，仍是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不变，只是目光一敛，向斜后方的地面上看去。 那里生长着一道极浅的影子，人形，却比正常人都要细瘦且狭长，像是嶙峋的枯枝。 影子缓缓抬起了手臂。 程弯立刻侧身躲闪，而后视线交接，入眼处，果然就是冤魂们口中的那个女鬼。 长髮披肩，眼瞳血红，穿蓝色的碎花睡衣。右侧眉梢处，有一颗黑痣。她有着一双杏眼，口鼻小巧。不难看出，她生前，应该也曾经是一个很有姿色的姑娘。只是死后被这份戾气感染，变得阴森可怖。 见扑了个空，女鬼显然一惊，「你能看见我？」 程弯缓缓点头。 女鬼在短暂的惊愕过后，立即便腾起了原有的煞气，「呵，那又怎样，你既见了我，我便让你有来无回。」 程弯笑了：「那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女鬼被激怒，一下子又很扑过来，长而尖利的指甲扫到程弯的眼前，后者身子后仰，堪堪躲过攻击。 埋伏在树丛里的苏翊等人，见程弯如此反应，都意识到了两人在进行激烈的打斗。奈何看不见那女鬼，有心无力，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苏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程弯渐渐落了下风，他干脆举木仓，朝天连射两发，鸣枪示警。 那女鬼没想到附近竟然还有人，听到枪声明显一愣。 程弯心下一喜，机会来了！ 他立刻从怀中掏出在穿越之初系统给他的两张符，衬着她分神，一股脑地全都按在那女鬼的脑门上。 女鬼身子勐地一僵，紧接着头顶有黑气冒出。悽厉的尖叫炸响，似要震碎他的耳膜。 女鬼面孔扭曲可怖，她挣扎着摇晃着身子，可是那两张符咒仿如铁索一般，将她牢牢禁锢，再也施展不出法力。 女鬼红色的眼睛流出血泪，她恨毒地瞪着程弯。看着她狰狞的面孔，程弯心里一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而女鬼却没有再攻击，反而挣扎着，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摇摇晃晃地遁走了。 程弯见她逃走，立刻朝正在赶来的苏翊大喊一声：「她受伤了，跑不远，赶紧追！」 两人一前一后，奔入巷子里。 女鬼受伤了，必定跑不远，而且这巷子幽深狭长没有岔路，只要一直向前，一定能够捉到她。 两人在月光的映照下小心的摸索，一边不忘追击，一边警惕着女鬼的埋伏。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苏翊在地上，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两人对视一瞬，更加坚定的往前追。 果不其然，就在前方离巷口不远处，他们再一次发现了她。 然而那女鬼却没有看他们，而是自顾自地半跪在一处堆积的废品旁，她胳膊端在胸前，似乎是抱着什么。 两人屏住唿吸，一点一点靠近。 当视线终于看清时，他们蓦地发现，这女鬼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婴儿。 婴儿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的样子，可是襁褓中的他却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空洞的双眼几乎被黑色的瞳仁填满，空洞而呆滞，却又说不出的诡异。 第73页 程弯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个鬼婴。 是这女鬼的孩子。 而一刻钟之前还凶神恶煞的女鬼，此刻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怀中的孩子，丝毫没有半点戾气。她温柔地怀抱着襁褓中的鬼婴，嘴唇一开一阖，有淡淡的气息连接在她和孩子之间。 程弯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她是在给孩子渡精气。 他忽然响起了之前被女鬼杀死的几具尸体，他们出了面色惊恐之外，无一例外地变得干瘪枯瘦。 现在想来，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原来，她这么做，难道是为了……餵养她的孩子吗？ 程弯一时僵在了原地。 而女鬼也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两人，她在餵完孩子之后，把婴儿温柔地放在地上，面对着他们站了起来。 她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程弯已把眼前看到的景象都告诉了苏翊，后者显然也吃了一惊。 女鬼蹒跚地走到两人面前，忽然跪在了地上：「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即刻便会自灭元神，不过，还请你们放过我的孩子。」 程弯目光不自觉地像那婴孩飘去。 他知道，鬼魂是无法的，这个女鬼既然有孩子，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有孕在身。 程弯心里忍不住一阵嘆息。 女鬼继续道：「翊儿他还小，从来没做过恶，还请你们放过他。」 女鬼神色哀婉，她在恳求。 程弯心里心里堵得慌，虽然这女鬼着实可怜，杀了人，理应受到惩罚。可这孩子，着实难办。 程弯举起不定，正要向身边的大佬徵求意见时，忽然勐地一僵，一个诡异的念头在心中升腾：「等等，你说他叫什么？」 女鬼对着婴儿温柔一笑，眼里都里满满都是慈爱，「他本姓苏，叫……苏翊。」 程弯大脑一片空白。 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早已惊叫出声：「什么？！！」 女鬼不解：「怎么了吗？」 程弯震惊到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脑袋缓缓转向身侧严阵以待的苏翊，脑门上的冷汗刷刷往下淌。 这个女鬼……难道是苏翊过世的母亲？ 他还记得，系统跟他说过，苏翊的母亲出车祸去世，当时她正巧怀着肚子里的他。 程弯碰了碰一旁的苏翊，艰涩地开口：「你知道……你母亲长什么样子吗？」 苏翊一愣，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不过还是尽力回想了老房子里母亲的黑白照片：「她，皮肤很白，长得很清秀……嗯，对了，她的右侧眉梢处，又一颗黑痣。」 程弯抬起头看女鬼。 黑痣。 右眉。 竟是分毫不差。 眼前的女鬼，竟然真的是大佬的母亲所化！ 程弯几乎无法定下神。他转而看向鬼魂：「你……你还记得，你生前……是什么人吗？」 然而这一问题似乎把她问住了。 女鬼真的思索了一阵，然而却无奈地皱起眉头：「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生前时的自己，不记得我的丈夫……可是，在我的印象里，我是有个孩子的，他叫苏翊，喏，」女鬼指了指那个鬼婴，笑得幸福又从容，「他就是我的宝贝。」 程弯心中生疑。 按说女鬼死后没有入轮迴，没有喝那碗孟婆汤，那她怎么会失去记忆呢？而且再看那孩子，他面目呆滞，只是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没有表情，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就算是一个鬼婴，那之前也应该表现出孩童的样子吧？ 而且苏翊当时已经被产下，并且长到现在。按理来说，就不会有这个鬼婴啊。 程弯思绪乱作一团。 而这时，女鬼突然□□起来。 许是之前的符咒到底起了作用，女鬼痛苦的全身发抖。程弯清晰地看到，在她的头顶，又不同颜色的光，化作青色和紫色的光柱，从头顶源源不断地冒出。 程弯记得以前听家里老人说过，人之将死，三魂七魄会逐渐脱离身体。 难道流连于人间的鬼魂，也是如此吗？ 程弯数了数，青色的光柱有两条，紫色的有六条。 两魂六魄？少了一魂一魄！ 正在这时，在另一方，忽然有什么东西亮起。 程弯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将头转向旁边，只见在那鬼婴的头顶，缓缓生出了两道颜色不同的细弱的光柱。 一魂一魄，一共是三魂七魄。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程弯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怪不得女鬼会不记得自己的生前！怪不得那鬼婴始终死气沉沉！ 那就是，他们的魂魄都不完整！ 那女鬼用自己的一魂一魄，幻化成了自己的孩子，从此便失去了记忆！ 这该是多么大的执念。 一个母亲，就算是自己身死，却宁愿化为厉鬼，也没有忘记自己诞下的骨肉。她始终相信，她是有一个孩子的。 然而当她化为鬼魂，遍寻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宝贝时，她便着了魔。 她的执念，让她疯狂到不惜牺牲自己的魂魄，去创造出一个，所谓的孩子。 这难道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吗？ 可惜的是，如今坏了魂魄的她，再也没法想起过去的事。这个鬼婴，成为了她的骨肉，也成为了她在世间唯一的依靠。 第74页 女鬼头顶的光芒渐渐散去，她的身影在一点点的变浅，变淡。 临走了，女鬼看了地上的婴儿最后一眼，脸上还带着笑。 「翊儿，妈妈爱你。」 而此时身旁的苏翊，竟然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程弯心里一动：「你怎么了？」 后者抬手擦干脸颊上的湿润，眼里也浮出一问：「说不清，就是突然一下，感觉有种……很奇怪的悲伤。」 程弯忍了忍，到底还是没有把真相告诉他。 而就在两人打算撤离的时候，角落里那个鬼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颤巍巍地走到刚刚母亲消失的地方，身体竟然也开始慢慢变淡。 他竟是要追随他的母亲而去！ 程弯动容。 就算是已经不知道何为情感，就算是没有记忆。可是这种母子之间的骨血相连的印记，永远磨灭不去。 它会已另一种形式植根于每一个人，每一个鬼的心中，恆古不变。 鬼婴的身影逐渐消散。 在最后一刻，他忽然转过了头，对着苏翊笑了。 幼小的身影，在夜空中，最后消失不见。 程弯相信，不论是在天堂，还是去向何方。母子两个，终于永远地在了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程弯。」 「嗯？」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孩子，在对着我笑。」 *** 鬼魂一事告一段落，市里在也没有发生兇案。警察局的同志们，也终于得了几天清闲。 程弯也惊喜的发现，大佬恢復了笑容，再也不是原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在细水流长的生活中，慢慢升温。 这一天，苏翊带程弯回到自家的老房子，说是清点一些旧物。 那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屋子，不大，因长久没人打扫，桌子上和地板上，积了薄薄一层灰。 一进门，程弯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照片，是苏母的照片。 画面中的她，穿着蓝色的碎花裙子，笑容明艷。 程弯心里不自觉地想起那日在巷子里，女人离去时的笑意。 不过……等等！ 他记得苏翊跟他说过，老房子里母亲的照片，应该是黑白色的啊…… 程弯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情绪。 「苏翊，」他看向一旁忙碌着的大佬，指着墙上的画照片，「这就是你的母亲？」 苏翊看了一眼，笑了，「是啊，年轻时的照片，怎么样，漂亮吧？」 程弯刚想回答漂亮。 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年轻时…… 程弯连嗓音都在颤抖，「那她现在……在哪呢？」 苏翊随口答道：「在国外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过几天还打算去看她……」 苏翊脸上的笑容，与那夜的鬼婴临走之时渐渐重合。 程弯冷汗如注。 或许，他们母子俩真的永远在一起了，又或许，他们从未分开过…… 第45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一） 程弯是被活活饿醒的。 肚子咕叽咕叽的叫，活像是公鸡打鸣。 程弯脑子晕晕乎乎的，一睁眼,「系统,怎么这么多星星在飞？」 系统：「……你那是饿懵了。」 程弯虚弱无力地抬起手,瞧瞧这小细胳膊，就像是骨头架子上面裹了层皮，手指的关节凸起,像个鸡爪子，还是营养不良的那种。 程弯悲伤地想：「统子，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系统：「没,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程弯勉强坐直身子,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系统把新世界的资料传给他。 这是一个崩坏的世界。 22xx年，由于人类长期以来破坏大自然的环境，自然灾害肆虐，大量野生动植物沦为濒危。然而人类丝毫不知道悔改，继续放纵着自身对自然资源的肆意掠夺。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于是,在日积月累的漫长岁月中,自然界的动植物们黑化了。他们纷纷进化出了自主的思维，俗称成精。不同种类进化程度不同，有些仅仅是形成了相当于人类幼儿时期的智力，而有些则允许出了与人类不相上下的智慧，甚至可以化作人形。 不论是菜地里的土豆地瓜们，还是大草原的狮子老虎们，他们都觉得，不能让人类再得瑟下去，于是纷纷团结一心，组成起义军，反抗人类对自己的破坏和剥削。 最初的时候，人类虽然惊讶于这些生物们的变异，但是短暂的恐慌之后，他们就释然了。仗着高科技武器，人类一点都不把这些「不自量力」的傢伙们放在眼里。 然而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大自然在与人类长期的战斗之中，利用他们越来越升级的智慧和坚定的决心，实力步步高升，先后在原本是人类的地盘上开疆拓土。 于是，当大意的人们终于肯正式曾经被他们所轻视的敌人的危险性时，大自然一方的势头，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人们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搅乱。大量的同胞死于饥荒，死于动植物们的攻击，死于瘟疫的感染。 人类的文明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劫难，老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仿佛世界末日到来。 第75页 就这样，战争拉锯似的，持续了长达十多年之久。大自然与人类双方势均力敌，谁都不能把谁一举歼灭。 胜利的曙光，似乎在阴云的笼罩下，变得无比的暗淡。 程弯所穿越的原主，就是一个人类弱鸡，没什么战斗力，末日伊始便四处逃难。 如今他穿过来的时期，正是原主流亡到了一个十几个人的小团体里。然而他们这一团队中，既没有高级武器，也没有生存物资。这帮人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短短不到一个月，竟已饿死了三四个。 剩下的人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准备翘辫子。 而这也就罢了，最令程弯惊讶的是，这次他要攻略的对象，竟然是由森林狼进化而成的，大自然一方的现任首领，戎森。 对于这个任重而道远的目标，程弯的内心是拒绝的。 人家可是统治着整个自然界的大佬诶！而且一般来说，狼的本性兇残而嗜血。就像他这样的人类小废柴，恐怕还没等接近人家，直接就被灭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然而不知道为啥，系统却有着一股蜜汁自信：「干巴爹！我看好你呦～」 程弯只好仰天长嘆：「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 空气好似发了霉，抹不去的腐朽气息在周身萦绕。 基本了解了这个世界，程弯从地上爬起来，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用破布和纸壳搭起来的不能再简陋的帐篷。 四周有丢在地上的空水瓶，还有被撕烂的染了血的衣物。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间或夹杂着咀嚼的声音。 程弯都要饿抽了的胃顿时起了反应，肆意叫嚣着对食物的渴望。 他脚步虚浮，蹒跚着凑过去，刚一露头，就看见桌子上摊着一大片刺目的血红。 倖存下来的人们围了一圈，用牙齿和手一齐撕扯分食着一头死鹿的内脏，眼泛绿光。 程弯：「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蹲在墙角想吐，然而两三天没进食，胃里早就被掏空，程弯原本苍白的脸颊涨红，却也只能是一阵干呕。 「太兇残了！太兇残了！系统系统，我要去下一个世界！」 系统拿出了古代私塾先生摇头晃脑的派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程弯：「……」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吗？ 那边吃得正凶的一帮人，听见了程弯的干呕，赶苍蝇的似的挥手，「滚滚滚！上一边儿吐去。」 一边用胳膊把已经被撕扯的不像样的鹿用胳膊圈起来，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程弯：「……」大兄弟你放心，我不抢。 程弯挪了个窝儿，又吐出了点黄水，近乎脱力地瘫倒在地上。 那边的几个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啃食，有腥湿的血液崩溅到脸上，也混不在意。对飢饿、对死亡的恐惧，对末世的绝望，一帮人早就将之前生活在和谐社会中的假面撕开，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近乎于兽性的本能。 程弯胃里有是一通翻搅，他闭着眼睛，忍受着胃里痉挛似的抽搐。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几声被刻意压低的谈话不经意地传进了耳朵。 「老孟，这鹿不够哥几个分。」 被称作老孟的人没好气地回答道：「那能怎样，有吃的就不错了，总比小杰他们活活饿死强。」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要不是正好碰上这头病死的鹿，我们都得嗝屁。可关键是等这肉眼看着就要吃完了，我们就又得过上之前的日子。恐怕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得被活活饿死。」 「诶呀老三！那你说该怎么办？」 那人阴冷地低笑了一声，「要不………干脆，吃了那小子！」说着朝程弯的方向暼了一眼。 「你说什么？！」 「反正那小崽子已近快不行了，就算我们不杀他，在这世道下，他肯定也挺不过去。还不如便宜了我们！」 听着几人越来越诡异的谈话，程弯一瞬间汗毛倒数，冷汗爬满全身。 听着别人绘声绘色地讨论要怎么吃掉自己，这感觉简直不能更惊悚。 程弯用手捂住嘴，以防自己惊叫出声。 不行，要死也不能是这么个死法。 这时，那边的几个人商量了几句就出来了，嘴角还残留着殷红的血沫。 程弯一边大脑飞速旋转着，一边不动声色。 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那几个人经过程弯的身边时，阴恻恻地看了程弯一眼，却都没再说什么。 然而程弯却发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跟面对那头被他们吃掉的死鹿时一模一样。 冰冷中，带着毫不掩藏的渴望。 程弯暗自下定决心，不能等了，他要逃。 第46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二） 月亮躲在深灰色的云层下,仿佛不忍见到世上这般惨象。 程弯弓着身子，紧贴着帐篷的边缘。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散不掉的腐朽与血腥味,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铺满了荒草和腐尸的地上，混合着对这末日的绝望，沉入到深黑色的梦中。 程弯用手捂着嘴，矮下身子向前,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他抬头向前看，仅仅一帘之隔外，晦暗的光透过帐篷边缘的缝隙,有气无力地照了进来。 第76页 他要逃出去。 要是真栽在这么个阴沟里，作为总部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吃掉的宿主，程弯估计会死不瞑目。 然而生存在末世，需要时时刻刻面对着未知的危险,人们的警惕性都很高。 尽管程弯把脚步声近乎压低到没有，但就在快要碰到门口的一霎那，身后还是传来了刻意压低的人声。 「小子？」 程弯身子僵直，冷汗在剎那间渗出。 他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叫住他的人：「诶,小达。」 被称作小达那个人,眼睛睁的亮亮的，在黑暗中与程弯对视。 他是刚刚才醒的。本来白天跟老孟那帮凶神恶煞在一起，没抢到多少食。如今饿得发慌，就睡不踏实，翻来覆去之间，朦胧中感觉到有一片阴影在眼前闪过。 「你要去哪？」 程弯故作平静，手指虚竖在嘴唇，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后又指了指外面，比划了一个上厕所的手势。 小达瞭然地点了点头，然而随即又叫住了他：「我也去。」 程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现在拒绝，明摆着心里有鬼，值得佯装答应。 枯瘦的手指撩起占满了污渍的布帘，外面的世界，同样荒凉而毫无声息。 小达跟在程弯后面，眼神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程弯走到离营地远些的草丛里，放水。 小达暼了他一眼，占了旁边的另一个坑。 程弯衬他背过身去，立刻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背在身后。 今天他必须逃出去。 他咬了咬牙，纠结着要不要下手。 然而就在而这时，小达突然开口了：「小时候看那些关于末日的电影，觉得很扯淡，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 小达眼睛眯了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末日像一个残酷的暴君，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是那么的压抑却无能为力。 程弯嘆了口气：「与其怀念过去，倒不如好好想想，改怎么活下去。」 小达默了一瞬。 「算了，我回去了。」说着提上裤子，向来时的营地走去。 程弯攥着石头的手指紧了紧。 小达的后脑就暴露在自己面前，只要他能狠下这个心，那么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 然而程弯怀疑自己，是否真能狠得下来这个心。 程弯站在原地不动，小达意识到程弯没有跟自己回去。 程弯眼神里闪过一丝兇狠，罢了，为了自己的性命，拼了。 然而就在程弯卯足了劲，终于下定了决心时，小达忽然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程弯：「走吧，我今天晚上没见过你。」 程弯勐地一怔，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小达仰头望着头顶暗淡的星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知道老孟他们不是好人，但是我选择跟着他们，是因为我很弱，一个人在这世道很难生存。而同样，你也有权选择你自己的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活下去。」 他忽然笑了，「希望下次再见时，你我都还能活着。」 孤零零的身影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咚」的一声，坚硬的石头在土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程弯无声地朝着他的背影摆了摆手，随即调转方向，毅然决然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要在这末世中，过出自己的活法儿。 *** 摸着黑一直往前走，程弯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一个小森林。 本应该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如今只化作累累焦土。 程弯在森林里走，又累又饿。 夜色漆黑，几米之外肉眼便不可见，森林的深处就像是个幽暗的无底洞，吸走了所有的光亮和方向。 意料之中，程弯迷路了。 而且迷的很彻底，迷到连营地的方向也忘到脑后去了。 他曾经因为好奇，特意看过一些关于荒野求生的纪录片。 片子里说，在森林里要是迷了路，尤其还是在晚上，最忌讳的就是到处瞎转悠，耗费体力不说，还容易越陷越深。 于是程弯干脆不走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棵老树前的空地上。先凑活一宿，天亮再说。 程弯一手捂着胃，忍耐着一抽一抽的钝痛，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就当他迷迷煳煳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呜咽。 程弯一下子张开了眼睛。 他屏住唿吸，听声音，像是动物的□□。 程弯手撑着地一点一点爬起来，向着声音的源头寻去。 刚没走出几步，只见不远处的枯草堆里，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程弯瞪大了眼睛，是一头……狼？ 准确来说，只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狼，远没有成年狼身上的狠厉。小傢伙浑身上下的毛是很漂亮的银灰色，毛乎乎的一团，说不出的可爱。 像程弯在穿越之前养的一只叫旺财的阿拉斯加。上高中的时候，小傢伙每天一到晚上就蹲在门口等他回家，一见到主人回来了，就亲昵的扑上去，用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瓜蹭程弯的脸。 而每次它一撒娇，程弯就会摸摸它的头，亲亲抱抱举高高。 眼前的这只小狼，让程弯一时间心里有些恍惚。 第77页 然而再凑近了仔细一看，程弯忽然发现，这只小狼的腿上，竟然全是血迹，光洁的毛已被鲜血浸的殷红。 原来是受伤了，怪不得在这蜷着不动。 他又靠近了一点，小狼黑亮的眼眸中一下子警惕起来，喉咙里低低溢出威慑的叫声。 呵，程弯失笑，比他家旺财凶多了。 肚子里又该死的传来咕咕叫声，那小狼听到这声音，脖子上的毛全炸起来。 自然界和人类的战争打了这么久，双方早就互相被当作永远的敌人。人类为了在这末世中获得生存，总是在强者的带领下补杀大自然中尚未成精的低等动物。 即便是那小狼，此刻也本能觉得，眼前的人类对自己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然而程弯却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怎么会吃他家旺财？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不是那个记忆中的狗狗，自己再没有食物就会面临饿死的危险。然而在情感上，程弯不可能下得了嘴。 他就这么蹲在地上，和小狼对视。 那小狼明显伤得很重，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不难想像，这血要是止不住的话，在条件如此残酷的末世，这小狼必死无疑。 而事实好像也确实像这样变化，刚刚还一脸兇悍地跟程弯龇牙的小狼，现在也逐渐老实了，头耷拉在地上，有气无力。 程弯见状摸了摸他了头。 小狼本能地抗拒着程弯的动作，然而它就算再愤怒，也无力还击。 程弯见它已经够不成什么危险，于是用力，从本来已经破旧不堪的衬衫下面，撕下来一小条，包在小狼受伤的后腿上。 小狼最初以为程弯要伤害他，挣扎得剧烈，然而几分钟之后，它就再也折腾不动了，直接瘫在地上任程弯摆布。 做完了这一切后，程弯站起身拍了拍手：「小狼啊小狼，我只能管你这么多，能不能活命，看你的造化吧。」 说完也不多停留，转身便离开。 小狼眼神迷惑，看着这个人类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 程弯远离了小狼，走了一段，实在是饿的发昏，于是又在另一棵树底下坐下了。 长夜漫漫，程弯脑子里仿佛和着一团浆煳，整个人浑浑噩噩打不起精神。 他勉强掀了掀眼皮四下里瞅瞅，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忽地红光一闪。 程弯瞪大了眼睛，就在自己眼前，竟然站着一只傻胖傻胖的大肥鸡！ 那只鸡忽闪着翅膀，趾高气昂地说：「有本事来吃我呀。」 程弯撸胳膊挽袖子，激动地一下扑过去。 然而就在自己马上就要触碰到那只鸡的时候，梦醒了。 没救了，程弯悲伤地发现自己正抱着一块树皮流口水。 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脑子清醒一些。 然而醒是醒了，可眼珠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块树皮上转悠。 程弯咽了下口水，奇了怪了，今儿这树皮怎么长得这么好吃。 于是，他伸手捡起了它，咬了一口。 「咳……咳咳……」干，扎嘴，就这一口，让程弯差点没把嗓子咳破。 然而只是稍稍平復了一瞬，程弯又迫不及待地咬第二口。 至此，程弯终于领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饿到极致，连草根树皮都是香的。 于是他一边抠树皮，一边揪起地上的草和不知名的野菜一股脑儿往嘴里塞。 然而塞着塞着，胃是不空了，然而程弯忽然发现，自己的周围，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47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三） 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程弯却似乎从这黑暗中嗅出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然而还未等他能及时做出反应,身下的草地忽然动了。「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细碎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动静自身下响起，接着不出几十秒,便蔓延至周身的四面八方。 那些原本倒伏的稀疏的草叶，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有生命一边，它们颤抖着、摇晃着,伸展自己纤细的枝条,在风中狂舞。 方圆成百上千平方米的草叶与树枝纷纷向着以程弯为中心的位置弯倒。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弄着它们，引领着它们去往同一个方向。 程弯汗毛倒竖,本能地预感到不好。 然而他刚想逃脱，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拉拽着绊倒。但当他向力量的来源处看去,视线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程弯掌心在不经意间,已尽是冷汗。 他赶紧爬起来，然而不幸的是，他的双腿和手臂已被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让他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他胡乱挣扎时,目光忽然定格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一条细长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缚上了他的手腕，而后狠狠地收紧，在他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程弯勐地一挣，藤蔓摇晃了半晌，断了。 而这似乎激怒了这树林里的一草一木，更多的树枝与草叶疯狂地攀上了程弯的身体和手臂。 粗砺的野藤发了力凌空一甩，狠狠地抽在程弯的身上。 程弯痛得几乎要尖叫出口。 「系统，系统，这尼玛什么情况啊？！」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难道他要被一大帮花草树木搞死了？ 系统显得也很紧张，「你忘记了我告诉过你，别小看这些植物，那都可能是成了精的！」 第78页 程弯哭丧着脸：「那我现在能怎么办呀？」 系统要是一个人的话，此刻也一定在抓耳挠腮：「我也没办法呀，总部不让我老开金手指。」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程弯忽然听到了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 「人类大肆屠杀我们，咱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对，绝对不能放过他！」 「哪能让他这么跑了？刚刚他还吃了我们许多的「草根树皮」兄弟呢！」 「……」 程弯在慌乱中四下看去，却惊愕地发现，这些声音竟然全部都来自这森林里的一草一木。 完了完了，这世界，反天了。 大自然中那些曾经被人类看作低贱而卑微的生灵，如今同仇敌忾，向曾经的主宰者人类宣战。 而程弯，只怕不久就会成为这场旷日持久的反击战中的战利品，最终烂在泥地里。 程弯仍在垂死挣扎着，但体力已经明显支撑不住了。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鲜红的血珠从全身上下各处渗出。 他的理智告诉他，放弃吧。程弯禁不住自嘲，呵，不过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怎敢与大自然为敌。 他认命似的闭上眼睛。 「慢着！」 一声低喝夹杂在滔天的声浪中适时的响起。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低沉、磁性中透着威严。 明明声音不大，然而之前那些喧嚣鼓譟着的植物们，竟然瞬间被压制，不出几秒钟，便纷纷偃旗息鼓。 身上被束缚着的力量骤然消失，程弯喘息着，用手指强撑着身子，抬头上仰。 入眼处，一片黑影遮住了月光。 那是一个精壮的男人，身姿挺拔，猿臂蜂腰。从程弯的角度看去，男人的双腿修长有力，透过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流畅的线条和有力的肌肉。目光上巡，坚实的胸膛像一堵墙，立在程弯的面前。 从程弯穿越了这么多世界的经验来看，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个boss级的人物。 不过此时此刻，人家站着他趴着，如此狼狈的姿势，太跌份儿。 程弯咬了咬牙，卯足了劲儿站起来。 伤口撕扯的痛感疼得他眼前发黑。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去扶。 待程弯站直了，这才发现，男人很高，比自己高出了半头。待看清了他的脸，程弯心里稍稍一动。 男人面容仿若雕塑，稜角分明。他的鼻樑高挺，眼窝很深，衬得五官更加的立体。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茬，下颌角性感的凸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野性十足的味道。 而最让程弯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 漆黑，深邃，却仿佛蕴藏着凌厉的光，如同一只孤傲的狼。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弯这副狼狈的样子，没什么表情。 「你走吧。」他平静道。 「什么？！」程弯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平平淡淡地扔出来几个字，却是要救他性命。 而一听这话，原本平静下来的森林又开始骚动起来。 「这是个人类啊！」 「他是我们共同的仇人，怎么能放呢？」 「……」 一*的抗议之声愈演愈烈。 然而男人仿佛置若罔闻。 待它们吵嚷够了，男人抬起了手。然而奇怪的是，刚刚还愤愤不平仿佛要把程弯活撕了的树精藤精们，竟然一下子噤了声。 「这次先放了你，下次再让我撞见，你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男人目光冷肃，说着让人感恩戴德的话，语气却是异常的冰冷。 这人来路不明，看起来像是个头头的样子。然而程弯不知他姓甚名谁，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救自己。 不过生路摆在面前，再不识抬举就是傻子。 程弯瞄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他伤得不轻，一步一顿，走得极慢。 就在他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忽然响起了熟悉的低呜。 程弯心念一转，这不是刚才那只受伤的小狼吗？ 他侧身回头，只见那边的不远处，小狼此刻正伏在男人的脚下，它把头埋得很低，像是恭敬，又像是感谢。 程弯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程弯反应过来。下一瞬，那男人忽然一闪身，整个人化成一匹高而健壮的森林狼。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第48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四） 程弯深一脚浅一脚在森林里游荡。干瘦干瘦的身板,殷红的血迹，活像个孤魂野鬼。 脑子里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生死一瞬的场景,程弯的眼睛眯了眯。 那头森林狼,高大，威勐,浑身散发着野性的气息。他可以化作人身，而且能够无条件地让那些兇狠的树枝藤条们无条件的服从。 程弯眼睛微眯，心下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 走着走着,天边渐有淡青色的光泛起,夜色隐退,黎明初生。 视野渐渐开阔了起来，远远的,程弯望见了几个人影。 他们衣着破烂，神色萎靡,拖着疲惫着身体,在一个大帐篷门前经过。 而在他们的怀里，还宝贝似的抱了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食物和水。 仿佛一束希望之光当空照下,程弯加紧了脚步。 第79页 不消几分钟，程弯便走到了近前。 那是一个人类基地。很大，一路上绵延着许多军绿色的大帐篷，容纳了成百上千人。 有老弱病残奄奄一息地靠在帐篷边缘，他们目光混浊，再灿烂的阳光都无法让使它们明亮。还有一些年轻的男人女人们，他们有的手里拿着木仓和铁锹守卫着营地的边缘，有的背着沉甸甸的包裹，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分发着愈发捉襟见肘的物资。 有个强壮的男人注意到了接近过来的程弯。 「喂，站住！」他脸上有连日积攒下来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警惕。 程弯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进入基地的审查很严格，守卫们必须确保他们即将接纳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而非一个只是披着一副人类皮囊而瓤子其实是已经成精了的什么古怪生物。 而面对守卫们千奇百怪的问题，程弯尽可能而回答的圆满一些。审查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直到程弯绞尽脑汁倒背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后，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个干瘦的傢伙确实是个人类这一事实。 程弯领了一个面包，一瓶宝贵的水。虽然那硬帮帮地玩应儿吃起来能硌掉门牙，不过当一口面包下肚时，程弯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美味。 营地里的一天是忙碌的。因为如今物资越来越短缺，任何地方都不会养一个闲人。更何况程弯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虽然干瘪瘦弱了点，但勉强也算是个劳动力。 于是，程弯仿佛变成了一个轮，轱辘来轱辘去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存在感。 当一整天过完，他终于回到了自己贴心的小窝时候，程弯几乎瘫倒在冷冰冰的地上。 啊，感觉身体被掏空。 *** 夜幕已至，营地里嘈杂的声音渐渐被黑暗吞没。 这是一个容纳了几十个人的大帐篷。空气中瀰漫着难闻的汗味和腐朽的空气，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自己的地盘上。 都累了一天，腰酸背痛腿抽筋，此刻终于能得空歇歇脚，况且外面还有人轮流值夜，纷纷眼睛一闭就会周公了。不消一会儿，鼾声便此起彼伏。 程弯由于是新来的，没有多余位置，只能蜷缩着挤在帐篷堆满了杂物的角落里。虽然悽惨了点，不过好在是个稍微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况且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程弯只是略微地在一大堆破袋子旧铁锹中刨出了一个坑，便陷入了梦乡。 然而这觉睡得并不踏实。夜半三更，营地忽然响起阵阵骚动。 起初只是一个帐篷，而后仿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势连续波及到整个营地。 人们瞬间惊醒，神色惊慌的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一个人踉跄着闯进帐篷，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恐惧，「不……不好啦！有人攻进来啦！」 短短的一句话，却仿如催命符。 「谁攻进来了？！」 「不会吧！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救命啊，我不要死在这而啊！」 一瞬间炸锅，帐篷里的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跳起来一齐涌向门口。狭窄的帐门水泄不通，一时间人们挤作一团，谁都出不去。 程弯被堵在人潮里，被推搡来推搡去，身子好像被挤成麻花。 然而不过是几分钟，刺拉一声，原本就脆弱不堪帐篷的门终于承受不住负荷，一下子被撕裂。 墨绿色的帆布被一晃一晃，大帐篷摇摇欲坠。 程弯几乎是脚不沾地，生生被人夹着推出去的。 而令他后怕不已的是，就在他刚刚逃离不到几米的距离时，身后的帐篷轰然倒塌。 *** 整个营地早已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远远地，程弯看到了激烈交战中的双方。以一只白虎为首领，大自然里的飞禽走兽向人类的营地发起了勐攻。 他们中的有些化成了人形，还有的估计是成精成到一半，大尾巴一边忽闪忽闪地甩着，一边迈着两条长腿飞奔着追逐逃跑的人类。 就在程弯找到了出路准备撒丫子跑路的时候，一回头，竟然看见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胖墩墩的大猪。 然而这只猪兄弟虽然没有进化出人类的样貌，可却比普通的猪体型要大出好多倍。离近了一看，跟一座小山似的。 猪兄弟鼻孔哼哧哼哧出气，黑嘟嘟的眼睛里闪烁着极不友善的光芒。 一人一猪对视着，气氛无比诡异。 程弯咽了咽口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逃跑中的人慌不择路，横冲直撞地直直朝着大猪的方向奔了过来。 程弯伸手想拽住他，然而那人就跟安了马达似的，「嗖」地一下一阵风似的从程弯面前颳走了。 然后，直接撞到了黑暗中的大猪身上。 程弯：「……」 猪：「……」 虽说那人小旋风颳得很勐烈，奈何双方力量水平压根不是一个等级的。那哥们还在纳闷到底是比了什么状况，就被大肥猪软绵绵的肚皮给直接弹了回去。 而那猪兄弟估计是被触到了霉头，心情不爽的很，伸出爪子又帮了那哥们一把，于是他飞得更远了。 程弯捂脸，简直不忍心再看。 整个过程不到几秒的时间，猪兄弟一边处理那倒霉蛋，一边还不忘亮出獠牙，朝着程弯嘶吼。 第80页 那样子，耀武扬威之极。 程弯默默低头，是在下输了。 不得不说，在猪兄弟的淫威之下，程弯识趣的屈服了。原因简单到令人心酸，他可不想被它一屁股坐成肉馅。 而事实证明，之前试图逃跑的人类，多半也都栽在了各式各样的动植物手里。敌方的人，已经成包围之势，几乎占满了整个营地。 然而它们似乎并不想赶尽杀绝，一见剩下的人老实了，也就收了手。于是领头的那头白虎下令，要将这些人类带回到他们的营地去。 生擒？俘虏？ 程弯脑子里冒出许多问号，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 然而在被绑上的那一刻，程弯的心里是悲伤的——他竟然被一只猪俘虏了！ *** 行进的队伍冗长而缓慢，一行人被周围的各种动物赶着走，赶上谁不顺心，还会平白无故挨一脚。 人们怨声载道，曾经主宰一切的世界的统治者竟然沦为阶下囚，被一群曾经沦为腹中餐身上衣的猪狗牛羊们收拾得如此狼狈。 然而这种不满，他们只敢在心里埋怨，万万没有胆量宣之于口。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来到了一座山前。 山头高耸，巍峨壮观，像是一个在夜色中隐匿的庞然大物。 得胜者们耀武扬威地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程弯一抬头，一座宏伟的庞大建筑，静静矗立在大山深处。 那是一个漂亮的宫殿，多半是由山石搭建而成。自从动物们有了智慧，他们也可以像人类一般使用工具，制作自己的武器，修筑房屋。 而这个宏伟的大殿里面，居住着他们的首领，率领着他们抗击人类的暴行，整个自然界最令人尊敬的勇士「戎森大人」。 动物士兵们集中于大殿前面的空地上，高举着手中的兵器，与火把，口中唿和着胜利的口号。 缓缓的，一个身影自殿门中走出。 火光映出了他如雕塑般的面容，稜角分明的轮廓。他头上带着金盔，眼瞳里，仿佛有凛冽的风在刮。 程弯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他，那天在森林里，救了他一命的那个男人。 原来，他就是整个自然界义军的首领，戎森。 程弯和一帮人类俘虏，被身侧的狮子老虎们按压着跪在地上，以最虔诚的姿态面对着他们最至高无上的首领。 戎森身姿挺拔，面容肃整，远远看去，仿若天神降临人间。 他站在中间，负手而立。肯定了部下的英勇作战顽强抗敌，又对接下来的战斗计划做了一些简单的部署。布置完一切之后，便把目光，转移到下面这些被五花大绑的人类身上。 他们是奴隶，卑微的奴隶。不止是他们，还有所有的愚蠢的人类，他们早晚有一天，要为自己曾经对无辜的自然界做出的暴行，復出应有的代价。 戎森目光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而后，看见了程弯。 后者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唇。 然而只是匆匆一扫，戎森的目光却并无变化，视线掠过他的面容时，甚至都没有短暂的停留。 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又仿佛有着君王般的威严，「从今日起，你等便是我军的奴隶。」 跪着的人类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底下一众士兵们，热烈地欢唿着戎森的名字，在苍莽的山间掀起沸腾的声浪。 他们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胜利，那个重新获得自由与和平的日子。 仪式结束之后，程弯和一众俘虏被带到了敌方的营地。 虽然戎森的住所较为优厚，但毕竟是非常时期，大部分的兽人们，还是居住在大大小小的洞窟。 程弯和其他的人类俘虏一起，被扔到了集中的奴隶营。里面专门的负责人来把守，监督奴隶们做工的同时，防止奴隶们逃跑。 程弯每天的工作，包括为他们打扫卫生，运送粮食，种地，锻造兵器，缝补衣物……只要是他们懒得做而又必须做的事，一律都扔给那些免费的劳动力。更有甚者，有时候长官心情不爽了，奴隶们还要充当出气筒。 不得不说，程弯这些天过得，当真可以称得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奴隶们没日没夜的干活，有些当初一起被抓来的俘虏，如今已经死了不少。有饿死的，有累死的，还有生了病，无法医治，最后病死的。 程弯这副弱鸡模样竟然能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下顽强如石头缝里的野草一样活下来，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蹟。 然而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已经差不多半年了，只见过大佬一次面，好感度一颗星也没刷到，这让他难免有点捉急。 他问系统，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然而系统说没问题，一切都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主线而进行着。 程弯也只能认命，耐心地寻找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界与人类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双方均是泥足深陷，半死不活地僵持着。这边的物资越来越短缺，而从这些兽人的口中，程弯了解道，人类如今的现状，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就看双方，谁能耗到底。 这天，一仗打完，这些兽人头领们回到营地，却一个个气势汹汹，脸上煞气十足。不用说，情况肯定不好，兴许是吃了败仗。 第81页 程弯觑着他们的脸色，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果然，那帮小头头们在人类那边吃了憋，此刻看他们这些奴隶，就格外不顺眼。 「喂，你，过来。」 程弯看了看他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挪不动腿。 「就说你呢！聋了吗？」 程弯咽了咽口水，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他聋了。 他一步一步蹭过去。 「来，给大爷我按摩按摩！」 程弯抬眼看了看眼前正说话的那只张牙舞爪的大马猴，嘴角抽了抽，按摩？难道要给你梳毛吗？ 然而纵使有千百个不乐意，奈何自己此时是个奴隶。抗议也没有用，反而容易被一不小心当成人肉沙暴。程弯强忍住反胃，无视在那厚厚的毛里蹿过的虫子，给马猴大爷捶腿。 「你他妈倒是用劲儿，挠痒痒呢？」马猴不爽，鼻孔里喷气，一脸凶象。 程弯无奈，只得加重了力气。 不料刚刚捶了几下，马猴一抬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用这么大力气，你是想捶死老子给你同伴报仇吗？」 程弯：「……」 好傢伙，这就是存心找茬，故意耍他呢。真是天道轮迴，以前都是人耍猴，现在时过境迁，猴也能耍人了。 程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手肘撑着地，勉强撑起来。 马猴居高临下，觑着在地上的程弯，轻蔑地「哼」了一声，用鼻孔出气。 然而他余光一瞥，眼睛突然亮了。 只见半躺在地上的程弯，脸色煞白，嘴唇抿着，眼神颤抖中又有些倔犟。脏兮兮的破衣裳套在他细瘦的身体上有些松垮自上而下俯视，能够看见一截白皙而纤细地脖颈，连带着好看的锁骨，从衣领露出。 马猴眼睛不仅有些直了。 连日里生活在一起的，不是猩猩狒狒就是狮子老虎的那种野蛮生物，总之浑身都是毛。而这个傢伙不一样啊，细皮嫩肉油光水滑的。 大马猴不禁咽了咽口水，嗯，有点想摸。 程弯一抬头，就见大马猴毛茸茸的脸上表情突然诡异了起来，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程弯撑着身子往后挪，大马猴又仔细看了看程弯的脸。诶，以前没注意，这奴隶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总之不论是眼睛鼻子还是嘴，都比那帮全是毛的同类好看多了。 而且他干干净净的脸上，那种既害怕又隐忍的小表情，激起了内心深处压抑了许久的某种原始的冲动。 大马猴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向程弯靠近。 反正他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就算是死了，都不会有人在乎。 程弯心里「咯噔」一下，几乎瞬间明白了大马猴的意图。 他瞬间从地上弹起来，几乎是要夺路而逃。 然而大马猴可没给他这机会。长臂一伸，直接就把他揪着领子给拎了回来。 大马猴站起来足有两米高，因着动物与生俱来的基因，以及连年跟人类打仗，更是力大无穷。 程弯跟他一比，简直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程弯脸色煞白，冷汗从额头渗出。 他浑身绷紧，羞愤地咬着牙，「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大马猴怪笑着：「你看不出来吗？」 程弯心凉。他只是个奴隶，微不足道的奴隶。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奴隶的死活，他的命如草芥般低贱。 他发了狠，疯狂地挣扎着，手臂挥舞着砸向大马猴。然而就他那细胳膊细腿，对方压根不放在眼里，随便一拧，就被禁锢在身后。 大马猴一使力，把他向前一按，程弯整个人一下子受不住力，跪在地上。 程弯翻滚着身子，想把手从禁锢中抽出来。奈何力气对比实在是太悬殊，程弯有心却无力。 然而这一动作，却激怒了大马猴，「你他妈给我老实点！」一个奴隶，竟然还敢反抗。 大马猴一巴掌拍在了程弯的后脑上，后者前额狠狠撞在了地面上。 程弯头痛欲裂，意识有瞬间的模煳。 大马猴喉咙里发出得意和兽性爆发时特有的吼叫声，像是在炫耀着他的战利品。 身旁的其他野兽们，看笑话似的觑着地上那个如蝼蚁般的人类，嘴里发出一阵轻嘲。 程弯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过脸庞。 「咳咳。」 就在这千钧一髮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这声音不大，像是故意为之。 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蓦地一松，程弯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睛。 当光明涌入的那一剎那，程弯看到了戎森。 他就站在几步之外自己的跟前，微蹙着眉，脸色冷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大马猴看到了自家首领，哪里还敢再放肆，赶紧忙不迭地站起了身子。 煮熟的鸭子，都要到嘴边，却这么飞了。纵然心中憋着一把火，却只能恶狠狠地浇灭。 「首领大人，您，有什么指示？」 戎森从程弯身上移开视线，「来作战处，开会。」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看地上那个可怜人。 大马猴愤恨地看了程弯一眼，临走时还特意凑近了程弯的耳边：「等我回来收拾你！」 第82页 程弯下意识浑身一抖。 不一会儿，那几个动物头领纷纷跟着戎森去往作战处，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程弯身体贴着冰凉的地面，泛起森然冷意。 他一定得想办法。 现在的自由是短暂的，这次正巧被大佬撞见，纯粹是碰巧。一旦等他们开完会回来，他就真完了，人为刀俎我也鱼肉，再也不会有好运了。 程弯握拳，狠狠砸在地上。拳头有血渗出，刺痛着神经。脑中有道极细的光闪过，他的目光渐渐聚焦。 生死有命，他要堵一把。 大部队走后，这间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程弯一人。而之前与他一起的奴隶，见着大马猴的行径，全都吓得跑回去了。看管奴隶营的人，之前为了不妨碍大马猴，也早就识趣的退下了。 所以程弯现在，几乎是一个没有人看管的状态。 程弯站起来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仔细聆听附近是否有人的动静。 而正巧戎森那边在开会，大部分的人都集中到了作战处，一时间这边的守卫几乎所剩无几。 并且程弯在这里生活了快半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奴隶营作苦力，但对这里的地形和各部分的位置，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程弯七拐八绕，凭着记忆摸到了一条窄窄路，那里，直接通向戎森的居室。 然而门前有两个守卫，此刻正无聊地打着瞌睡。 程弯把额头上的血往脸上抹，随即装作着急忙慌的样子直接冲到二人面前。 「不好啦！不好啦！」程弯脸色惊慌，上气不接下气。 那二人见状，一下子被吸引过了注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如今动物也可以化作人形，他们并不能轻易分清楚己方和人类的区别。加之奴隶本身都被集体关押在奴隶营看管，没可能自由的出入。又见程弯这副满脸是血气喘吁吁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所以压根没往程弯竟然是个人类这方面去想。 程弯大口喘着粗气，「大事不好了！戎森大人出事儿了！」 「什么？！」两个人的嘴巴张成了o型。 程弯绘声绘色地胡说八道：「就在刚刚！大人不是领着我们去伏击人类基地了嘛！谁能想到对方那么狡猾！竟然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结果大人疏于防备，竟然受伤了！」 「受伤了！」两个人的眼珠子瞪得老大。 「伤得还不轻吶！」程弯添油加醋，「这胳膊，这腿，诶呦喂，全都是血呀！脑袋瓜子都要让人开瓢了！现在还困在那儿呢！这不让我回来搬救兵吗！」 「啊，可是，」两个人急得团团转，「就我们两个，能行吗？！」 程弯：「哎呀，你傻呀！快去禀报白虎大人！勐犸象大人啊！谁让你们俩自己去啊！」 「哦哦，哦。」两个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再去找鸵鸟大人！」程弯满嘴跑火车，跟开了挂似的，「快去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两人好像一下子恍然大悟似的，撒丫子就去搬救兵。 「诶，老鹰？我们有鸵鸟大人吗？」 「我哪知道？管那么多干嘛！救人要紧！！ 「哦……」 两人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压根没有看到，在他们的背后，某个坏傢伙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 两个小时后。 恢宏的大殿里，戎森大步流星，目光凛冽。 穿过长廊，来到屋门口，戎森一脚踹开门，「出来！」 没有动静。 空荡荡的屋子里，有窗帘在随风摆动。 戎森语气森然而凌厉，像是滋滋往外冒着寒气，「我数三个数，你给我出来。」 还是没有反应。 戎森眯了眯眼，「三！」 「二！」 戎森危险地舔了舔牙，「一！」 戎森失去了耐心，一剑挑开了衣柜的门。 「咣当」一声，木门撞击在墙上。戎森眼睁睁的，就看见衣柜里狭窄的空间里，一团脏兮兮的东西滚了出来。 戎森：「……」 那个被发现了的傢伙掉到地上吃痛地「哼」了一声，而后扬起了头。 两人目光无声对视。 程弯眉头颤了颤，换上了一个纯真而无害的表情：「hi？」 随后就看见，戎森原本就不那么明媚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 第49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五） 烫金色的夕阳斜斜地洒进大殿，光滑的黑色山石反射出刺眼的光。 宽敞明亮的屋子里,戎森端坐在由一整块岩壁打造的长椅上,英武威严，霸气侧漏。 而就在大佬面前的不远处,程弯抱着脑袋,蹲在墙角,俨然一副犯错误的小可怜模样。 「什么情况？说说吧。」戎森正坐着，手搁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点着膝盖。 他眉峰一挑,本就迫人的气势更深了一层，无形之中多了一抹王者特有的威严。 程弯那颗本来就不怎么禁吓的小心脏，在胸腔里蹦哒得厉害。 「那个，首领大人，没什么情况……。」 「哦？是么……」戎森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近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指尖微微使力，强迫他看着自己。 戎森眼瞳漆黑,纯粹如浓墨,然而在那黑色的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和玩味。像是动物世界里野狼捕到猎物，兇狠而狡猾。 第83页 程弯别开视线，晃着头，然而下巴上的手就好似铁钳一样。任他徒劳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逃脱。 他蹙着眉，有痛感从脸颊两侧的下颌处传来，由对方指尖粗砺的皮肤，深入骨骼。 戎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头苦苦挣扎着的小羊。 「你说我出事儿了？」 程弯：「……」完了，开始翻旧帐了。 「胳膊腿都是血？」 程弯：「……」 「脑袋让人开瓢了？」 「……」 程弯欲哭无泪，你记性咋这么好呢…… 「不是……你听我解释」，程弯还想最后地弥补一下，然而就算他能说出花来，此刻也是徒劳。 戎森松开手，背到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你？」 程弯琢磨着他这阴险的语气，后背一阵一阵发冷。 「谎报军情，一百鞭子，造谣诽谤，一百鞭子，擅自闯入我的居室，」戎森眼睛危险的一眯，「五马分尸。」 程弯：「……」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上次因为你救了我狼族子民一命，我没有杀你。但是我告诉过你，下次再碰见，你可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戎森眼睛很危险地一眯：「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刚才那马猴的事，您也看到了，我……」程弯抱着身子，一脸苦情：「我想您能不能把我留在身边，我只服侍您一个人？」 戎森分辨着他话茬中的意思，不确定似的问道：「你是说，要作我一个人的奴隶？」 程弯眼巴巴地点了点头。 戎森忽然笑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帮你？」 程弯：「您是最好的王了。从第一次见到您，我就知道您是一个好人。」 戎森：「拍马屁对我不管用。」 程弯撇了撇嘴，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我会做饭，我会洗衣服，我会打扫房间，我会干各种各样的活……」 戎森：「我也会。」 「……」，程弯抓耳挠腮地思考着自己究竟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 戎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皱眉思索的那个人。 这个人类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想要接近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作自己的奴隶吗？怎么可能…… 忽然有一个念头撞入心头。 难道……是人类军方派来的奸细？戎森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打程弯来了之后，最近几次对人类基地的进攻都不顺利。损失了兵马不说，义军的士气也是大减。所以，原来是有内鬼吗？ 戎森这么想着，面色一点点冷下去。看着眼前的程弯，越看越不顺眼。 果然人类都是邪恶的，上次森林之事，估计也是对方的计划之一，目的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和同情。 真是，可恶。 戎森垂在一侧的拳头，忽然攥紧了。 程弯看着大佬的表情越来越差，浑身似乎散发着杀气。他不解，难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倘若他今天要是失败了，再回到奴隶营去，他说不定不出几天就会被之前那个大马猴给搞死。 到时候，尸体往山间一抛，喂喂野猪野狗。程弯打了个寒颤，他说啥都要抱住大佬这根金大腿。 「戎森大人，您就收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的！我绝对会忠心耿耿，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 呵，诈降吗？人类还真是虚伪的要命。戎森嘴角勾起一抹讥嘲，口中却道：「可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招？ 一听到他答应的这么快，程弯反而愣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不过转念一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具体是什么地方，又说不好。 然而既然大佬同意了，程弯还是挺高兴的，心情也像这金灿灿的阳光，一下子就明媚了，「谢谢首领大人！保证不辜负您的栽培！」 「慢着，先别高兴太早。」戎森画风一转，「当我的奴隶，可是有要求的。」 程弯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您说。」 戎森伸出手指，在程弯眼前晃了晃：「第一，绝对的服从。」 程弯狗腿地点头，「必须的。」不是有这么句话么，大佬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不对，请参见第一条。 「第二，」戎森继续道：「随叫随到。如无特殊命令，不得离开我超过十米的距离。」 程弯勉强答道：「……行。」大佬你是控制狂吗？ 「第三，如果一旦发现你背叛了我」，戎森忽然直视着程弯的眼睛，仿佛意有所指：「我就把你扔到锅里炖汤喝。」 「……」程弯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戎森却毫不在意对方明显白了一层的脸色，「怎么样，你想清楚了吗？」 霸王条款啊，绝逼是霸王条款啊！不过对于如今的程弯来说，他哪里有资格拒绝呢？ 「好吧，我答应。」程弯妥协。 在他的背后，戎森唇角牵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50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六） 自从那日之后，整个山上所有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全都知道了,自家老大得了个人类小跟班。 检阅军队时,带着；视察民情时，带着；甚至开一些作战会议时,都带着。就差拿个绳拴手腕上，昭告全世界这是我的。这让戎森的部下们一度很忧心，敬爱的首领大人,是不是被那个可恶的人类下了*药？ 第84页 然而对于这些不痛不痒的非议，戎森压根不在乎。反倒是暗地里让人不时监视着程弯。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戎森好整以暇，就看他怎么应付。 可是让戎森略感意外的是，对于他的这些安排，程弯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该干活干活,本本分分，反倒让他挑不出毛病。 就连「一不小心」得知了某些戎森故意透露给他的「军事机密」,程弯也没有表现出得到意外之喜的样子，更没有跟谁通风报信。 这让戎森很不解，难道是有人泄露了秘密，被他提前预知了？可是，没道理啊，这些试探他的小计是他一手安排的，只有负责监视他的侍卫阿狐知道。 戎森只能暂且将程弯归结为一个不称职的「奸细。」 反反覆覆几次，愣是没试探出什么来，戎森虽然打心眼里，还是怀疑程弯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图，可奈何抓不到证据，也只得暂时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然而虽然程弯的突然出现让他费了点心思，可真正让他忧心不止的，还是这与人类对垒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事。 虽然人类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大量的乡村和城市被攻陷，数不尽的人因为自己曾经的错误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然而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这边的日子，也照样不好过。 自然界的义军们缺乏必要的据点，先进的武器，最为紧要的是，物资的匮乏，也使他们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危机。 有时身为首领的他也会禁不住地想，发动这场战争，到底是对是错。 无尽的硝烟扔在瀰漫，随着战线的拉长，双方士气消耗的太大，大量的伤亡开始呈直线上升。 义军内部的医生越来越忙不过来，纵使三班倒日夜无休，仍有大量的士兵因为伤重或疏于照顾，而献出了生命。 站在人类自身的立场，看到敌人的死亡，本应感到大快人心才是。然而在程弯看来，这一幕幕生离死别落入眼中，余下的，只是喟嘆与心酸。 这一夜，他刚刚从山中临时搭建的医疗室回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大佬先前让他去查看手下士兵的伤亡情况，结果一到那，就被抓了壮丁，给伤者擦洗换药，一直忙活到现在。 程弯轻手轻脚地进了戎森的屋子，后者伏在桌案上，身子下面还压着战略地图，就这么睡着了。 戎森头枕在胳膊上，眉头蹙着，英俊的面颊上，有掩饰不住的倦容。 程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来到长椅旁，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轻轻给他披上。 因着大佬那个不能离他超过十米的规定，程弯这些日子，都是在大佬的房间里住着。然而事实上，他这待遇可远比「共处一室」差多了。 程弯如往常一样，只在墙边的地上随意铺了张薄布，便躺下睡了。 可虽然闭上了眼睛，但脑海里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帧，过得都是刚才在医疗室的景象。 动物士兵们浑身是血地躺倒在狭小的医疗室里。空气里混杂着腥咸的气味，地上遍布的，是老虎狮子们的断尾，是树木们奄奄一息的枝干，是大象们血淋淋的长牙，是鸟类们跌落的翅膀。 程弯从它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痛苦，绝望，然而在那混浊的瞳孔渗出，是对战争的迷茫。 它们一直嚮往的东西，似乎并未通过暴力的反击而获得。自由，和平，没有伤害……这些它们曾付出了无数代价为之追寻的信条，仿佛只是一场瑰丽的梦境。 程弯辗转反侧。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在这寂静的夜里由为突兀。 程弯睁开眼四下看去，只见原本熟睡的戎森忽然轻微颤抖着，嘴里溢出痛苦的低哼和喘息。 作噩梦了吗？ 程弯轻手轻脚凑过去，只见睡梦中的人眉头皱成一团，光洁的额头有汗滴沿着鬓角流淌。 程弯难免有些唏嘘。戎森是整个自然界义军的首领，手底下按着无数人的性命。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强者，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有脆弱和无助。 人作噩梦的时候得叫醒，要不然魇着了，自己挣脱不了，不得安生。 程弯推他一下：「醒醒。」 没反应。 大佬平时警觉的很，只要轻轻的脚步声，都会被惊醒，很少有睡得这么死的时候。 程弯看着戎森沉静的睡颜，玩儿心忽起。 他用拇指和食指一弯，勾成一个o形。 「bling～」，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 程弯沾沾自喜，就你成天欺负我，哼～你也有今天。 然而下一秒，手腕便被牢牢抓住。 「……」程弯心中有十万只神兽奔腾而过。 让你作死，该。 「你在干嘛？」戎森惊梦初醒，黑亮的眼瞳中带着一丝茫然，可随后就被平日里习惯的凌厉冰冷所覆盖，像是穿了套坚硬的盔甲。 程弯无辜道：「我看你做噩梦，想叫醒你。」 戎森不置可否。 程弯眨巴眨巴眼睛，清亮的眸子像时森林里的小鹿。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戎森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在一口无波的古井上，投下一块小小的石头，虽没能溅起多大浪花，但在那水面下，却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叮～一颗星。」 第85页 戎森蓦地别过脸去，松开抓着对方的手。 刚才在梦里，他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世界，还没有这般狼藉。狂妄的人类统治着这个世界，他们为了满足口舌之欲，满足对自身皮囊的装点，大肆屠杀着他的同类。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刚刚成年，和兄弟们在森林里围猎食。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了好多人类，他们个个抱着木仓，目光兇狠，却闪烁着一种他们看不懂的光。 连续的木仓响在耳边炸响，兄弟们一个个倒下，悽惨的嚎叫混合着开火的爆栗。他惊恐地逃窜着，跨过同胞的尸体，没命地往森林的深处跑远。 他成为了那次绞杀中，唯一倖存下来的狼。 自那之后，他成为族群的首领，他又多次在人类眼中看到了那样的眼神。 他逐渐明白，那是金钱，是虚荣，是*。 室内静悄悄的，戎森双手抹把脸，头也不抬道：「去睡吧。」 程弯听话地下去了。 人有时候需要独处，静一静，能想明白许多事情。 *** 第二天天明，程弯跟戎森跟往常一样，扮演着末日乱世中的大佬与小跟班的角色。 只是有一点点跟往常不一样的感觉，在两人心中悄悄滋生。少了许多之前剑拔弩张的对立和怀疑，仿佛有种自然而然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 日子一天天流逝，双方的力量消耗的越来越多。无论是谁，都开始显露疲态。 对于这一点，程弯说不担忧那是假的。倒不是说偏向哪一方。到最后若真的两败俱伤，或是谁干脆把另一方灭掉，对于整个生态，整个地球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程弯有时也会旁敲侧击戎森，希望他能够及时收手。可是扔出去的话，就像触到了铁板，怎么去的怎么原样反弹回来。 对于此，程弯也没有显得太过于急功近利，毕竟长久以来自然界与人类之间的矛盾，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还得一点点来。 而与程弯恰恰相反的是，身为义军统领的戎森，正计划着放一个大招。 最近，他从属下口中得知，离此山几十里外的一个城市，最近接纳了一大批人类难民。据说，人类还要在此，建设固定的长期基地。 那里有充足的食物，饮用水和武器。那里的物资足够他们在这末世，支撑好几个月的时间。 看着桌案上铺展开来的战略地图，戎森指尖轻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第51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七） 五月十三日夜，乌云笼过夜空终最后一丝光亮,数以万计的自然界义军们清剿而出。 百米之外,就是人类的基地。宽大的帐篷连绵四野,几方墨绿色的帷幕之下，承载着人们度过劫难的希望。 动物们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眼冒绿光。 基地地门口，有两个守卫,昏昏欲睡。 一声爆裂的疾鸣升至空中,溅起金色的如流星坠落般的光亮。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飞扬的尘土，呜咽的号角，像一桿沾染着鲜血的大旗,搅乱了倖存者们的梦。 动物士兵们扬起如钢鞭般的长尾和尖利的抓牙，叫嚣着撕开了最后一丝平静。 然而当他们嘶吼着冲进基地时，却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想像之中人类仓皇的奔逃并没有到来。 帐篷里，空荡荡的。 没有人类，没有物资，甚至……没有生气。 如死了一般宁静。 一股诡异的氛围在空气中发酵，蔓延,最后膨胀。 领兵的是狮族的头领，此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大吼着撤军。 然而几乎是在命令下达的同一时刻，营地里蓦地燃起沖天的火光。 黑色的瞳孔映出刺眼的焰红，野兽的皮毛在灼热的炽浪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栗声。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动物们哀嚎着在火海中奔逃，逃不掉的，很快被烧作一堆枯骨。痛苦，绝望，难以置信……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们眼中，最后，通通变成死一般黯淡的灰烬。 熊熊的烈火之外，有大片大片黑色的人影，在一点点靠近。 *** 「报，不好啦，狮将军的队伍遭到了人类的埋伏！」 「报，狮将军阵……阵亡了！」 「报……报告首领，派出去奇袭的那两万义军，全军覆没！」 …… 消息传回，满堂譁然。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重若千钧，彻底的击碎了他们的心理防线。 整个黑石山上，瀰漫着一片愁云惨澹。 宏伟的大殿里，戎森震怒。 「两万！足足两万条性命！」戎森大发雷霆，一手掀翻身前的长桌，「说！怎么回事！」 候在底下的人早已汗如以下，此时听到自家首领的怒斥，吓得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大……大大人，我们埋伏的好好的，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是啊是啊，当我们冲下去的时候，那基地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啊！」 戎森的手僵住，剑眉一立：「没人？」 「对对对！」那人看戎森脸色有所缓和，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没人！当我们冲下去的时候，帐篷里都是空的！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第86页 戎森眼睛眯起。 这么大型的基地，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就算是逃跑，也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况且他们竟然会回来放火，必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呵，这算盘打得妙，故布疑阵，引他上勾。 然而此计若要得逞，必要有人通风报信。 然而知道这一部署的，在军中寥寥无几。 戎森理顺了这其中关联，更是觉得怒不可遏。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竟然藏着个内奸！ 自己领军十年，还第一次出了这一档子事。 戎森扫视着座下神色各异的将领们，额角青筋凸起。狼族，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大人，」一个轻微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引向房间里的一角，只见一个鼠族的军官犹豫着望向戎森，似乎想起了什么。 「属下在战前几日监视人类基地时，曾有手下士兵观察到，那几天，曾经有一个人类，频繁地出入营地内外，而且每次都是在深夜。」 深夜？人类？众人暗自揣测着，莫非这异动与今日的战事有什么关联？ 戎森脸色一变：「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之前为何不报？」 被他这么一喝，那老鼠军官吓得没控制住现了原形，瞬间从一个一米好几的人形一下子缩成了一个灰熘熘的的土耗子，「属下，属下以为是他们人类内部自己出了什么乱子，就没注意报……」 他越说声越小，说到最后，脑袋低的都快要埋在地底下了。 戎森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我问你，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人每天是从哪个方向去到人类基地的？」 「这，这……」小老鼠抓耳挠腮，豆大的眼睛滴熘乱转。忽然间鬍子一颤，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东方！对！就是打东边来的！」 东边？ 戎森蹙眉不语，似乎是在沉思。然而下一秒，眼睛蓦地睁大。在场的其他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了什么。 这人类营地的东方，再往远一直走……可不就是自家老巢黑石山么！ 坏了，这人，难不成是从自家军中跑出来的？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完了，出大乱子了。 这一发现，更加证实了戎森关于内奸的猜测。 不过等等，从山上来的，还是……人类？ 一众首领几乎在第一时间，心里就锁定了答案。 程弯看着齐齐向自己射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他的视线与戎森在空中相遇。 「是不是你？」戎森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仿佛要把他穿透。 虽然对方只是简简单单吐出了几个字，然而程弯却敏锐的意识到，大佬这是真的动怒了。 「不是我！真不是我！」程弯急忙解释道，「我每天晚上都在这屋子里啊！你知道的！」 戎森目光冰冷：「那你怎么保证，在我睡着的时候，你没有出去过？」 程弯百口莫辩。 戎森环视了在场的诸位，对程弯说道：「有谁能够证明你确实没离开过吗？」 这可怎么证明！ 程弯冷汗从额头渗出，慌乱之中想起了大佬门口的两个侍卫，「对了！你可以问阿狐阿羊！他们可以证明的！」 戎森下巴抬了抬：「去，叫他们进来。」 几句话的功夫，两侍卫就被带到了殿前。 戎森扬了扬眉：「我问你们，眼前这个人，最近几天的晚上，可曾私自出去过？」 阿狐和阿羊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这主子一发威，手底下的人就跟着遭殃。 他们也是刚听说了军队里出现内奸的事儿，心里也没谱儿的很。 不过说来也是，一个人类，还知道这么重要的机密，不是他，还能是谁啊？ 但是，扪心自问，他俩似乎确实没看见有人晚上偷熘出去过…… 啧啧，难办，着实难办。 这说实话吧，万一内奸真的是他，首领大人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怪罪下来，他俩都得玩儿完。可要是真说实话，这心里，还怪不得劲的。 就在气氛紧绷得快要爆炸时，阿狐突然开口。 「大人，小的确实看见，程弯曾经夜里出去过！不过当时他说时要去上厕所，我们也没怀疑。」 「什么？！」程弯惊怒交加，「你怎么能睁眼睛瞎话呢？！」 阿狐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而一旁的阿羊，几乎是瞬间，理解了同伴的用意。今儿个这内奸抓不出来，谁都别想安生。反正那傢伙也是个人类，千方百计接近自家首领当奴隶，估计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这锅让他背，不冤枉。 于是他也随即附和阿狐，声称在夜里见过程弯。 被两人这么一交代，一时间众人望向程弯的眼光，像淬了毒似的怨愤。 好啊你这个傢伙，我们首领大人好心收留你，你却在背地里捅刀子！ 「不是我！你相信我！」程弯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抓着戎森的袖子：「真的不是我！我有什么理由做这样的事？！」 戎森丝毫不留情面：「就凭你是人类。」他目光凛冽而决绝，「我们，是天生的宿敌。」 程弯身子一震。 对，我是人，你是狼，连种族都不同，又何谈信任。 第87页 程弯惨然一笑，勾起的嘴角有显而易见的凄凉与萧索。 揪出了所谓的「内奸」，之前那帮不敢吭声的下属们纷纷逮着了扬眉吐气机会，立马原地復活。跳着脚骂程弯是叛徒，是混蛋，简直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他们纷纷表示一定要对程弯施以严惩，以振军威。 程弯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戎森的眼睛，期盼着坚冰能有半点的融化。 然而意料之中，他看到的，只有燃烧的怒火，和对自己的恨。 程弯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会杀了自己吗？ 应该……会吧。 他是王，整个自然界的王，不论对谁，一向不留情面。 程弯哑着嗓子，几乎是喊出来的：「你信我一次好吗？就这一次！我程弯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做最后的挣扎，戎森厌恶地挪开了视线。 人类，呵，果然都是奸诈之徒。 「来人啊！给我将他带下去，」 戎森发号施令，一刻也不想再看到程弯那张伪善的面孔。可真的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杀」字却始终卡在嗓子里，刺得他生疼，可就是吐不出来。 戎森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下一刻，仿佛忽然下定决心：「阿羊阿狐，把他给我带下去，罚鞭子一百，打完直接逐出山去！」 第52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八） 混沌，恍惚,蓦然惊醒。 戎森一个人睡在偌大的屋子里,山风唿啸着涌入,裹挟着阵阵凉意。 「程弯，去把窗户关上。」戎森随口吩咐。 然而等了半晌,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传来自己隐约的回声。 戎森掀开被子坐起来，「程弯,程……」 刚要出口的「弯」字猝不及防地卡在喉咙里,抬起来的一只手臂无声地垂落下去。 他竟煳涂了。 那个叛徒,早就已经不在了。 戎森坐在床上发呆，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儿。 漂亮的黑眸里,露出少见的茫然之色。 是想他了吗？ 不不，怎么可能！ 戎森面上闪过一丝怒气。 他不过是个奴隶罢了。不要忘了,是他背叛了你！ 戎森眼锋一寒,又恢復了往日的神色。 他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睛，一板一眼地装作睡熟了的姿态，有股子逞强的意味。 不就是少了一个奴隶么，我照样可以吃得饱睡得香。 戎森仰面躺着，仿佛若有所思。 *** 几里之外的一片荒地上，有一团红色的身影，像块破布一样被丢在一堆枯死的杂草旁。 程弯的身子颤了两下，嘴唇翕动，意识从黑暗中抽离开来。 眼皮似有千钧重，程弯几乎是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在两扇大铁门之间，欠开一道小缝。 有清浅的光亮穿过层层雾霭直达他的眼中。 天亮了。 「嘶，呃……」 刚想挪动身子，一阵剧痛铺天盖地席捲而来。程弯蜷缩着，浑身控制不住的痉挛。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贯穿五脏六腑，程弯虚弱地用头抵着地面，有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疼，疼得一动都动不了。 清醒着的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一百鞭子，鞭鞭入肉，像是一群兇勐的野兽，用尖锐的利爪将你撕扯的体无完肤。 他怎么还没死呢…… 死了多好，活着也是受罪。 程弯的嘴唇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像是涸辙的鱼。 他想往前爬，去连伸出手臂的力气都没有。骨节凸出的拳头上，满满的都是血痕。是他受刑时实在挨不过，给咬烂的。 戎森啊戎森，你倒也真是狠心。 程弯不无悲哀的想着，身下的杂草，不知在何时，被染得通红。 「诶，你看，那有个什么东西？」 突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程弯强睁开眼，暼见几个模煳的人影。 「是啊，好像有什么东西躺在那？」 「不对……达哥你看！该不会是个人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间，已向程弯走来。 被称作「达哥」的是一个结实的年轻人，腰上别着木仓，脸上从眉骨延伸至下颚，有一道长长的疤。 此时，他单手向后微微一抬，其他人立刻停下脚步。 他一边不忘戒备，一边抬起下巴朝身后的两个人点了点。「老二跟麻子，你俩过去看看。注意安全。」 「得勒！」二人得令，即刻抄起傢伙。 还没往前走几步，麻子忽然惊叫到：「达哥，果然是个人！而且伤得很严重，看样子离死不远了。」 其余人松下戒备，拥着达哥来到了近前。 「程弯？」达哥看清了地上人的脸，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 本来已经快要昏迷的程弯，勐地听见有人在唿唤着自己的名字，意识被牵引着回拢。他掀了掀眼皮，眼珠一转，费力地向上看去，眼里有光亮闪过：「小……小达？」 那人看程弯认出就自己，当即心头一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咱俩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呢！」 程弯虚虚一笑，然而脑子却越来越沉重。在昏迷之前，他强撑吐出两个含煳不清的字：「救……我。」 第88页 *** 墨绿色的大帐里，昏黄的灯火。 程弯再一次醒了过来。 他试着动了动胳膊，还好，没有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他睁眼看，发现自己被纱布缠成了一个木乃伊。 「醒了？」小达从外面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 冷不丁被风一激，程弯咳嗽了几声。 小达坐到程弯床边：「这是a市的临时基地，这里安全的很，你大可安心养伤。」 程弯虚弱地点了点头：「谢谢。」 小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气。 「我还记得，当时你趁夜逃走，我跟你说，『希望下次再见时，你我都还能活着。』」 程弯笑了，眼前好像也浮现出了几个月前的画面：「是啊。」 那是他来到末世的第一天，不小心听见有人密谋着要吃了自己。他一时害怕，趁着天黑偷逃了出去。 「多亏你当时放了我一马。」程弯仍记得那天他离去的背影，告诉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嗐，都过去了。」小达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而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程弯：「看来你这日子过得很艰辛啊。」 程弯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对方是在打趣他这从头到脚一身伤，也不禁自嘲：「是啊，我哪能跟『达哥』比啊。」 「哈哈哈」小达大笑：「好小子，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程弯也跟着笑，真是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 他记得他刚离开时，小达还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小伙子，谁知道才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成为一个小头头，能够独当一面了。 「其实在你离开后不久，我也跑了。自己一个人一个基地一个基地流浪，见识得多了，也逐渐长了点本事。你看我脸上这疤，就是在一次动物的围攻中留下的。」 他语气轻松，像是平平淡淡地话着家常。然而程弯却能感受到，他的无奈与心酸。 然而在如今这个世界，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这是真正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保命的能力，就註定会被淘汰。 「行了，」小达没呆一会儿，就要离开了：「今儿个轮到我值夜，先撤了，桌子上有吃的和水，你好好休息。」 「嗯嗯」程弯连忙点头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忙你的吧。」 *** 在基地的这段日子，程弯过得还算滋润。跟露宿野外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日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在这段时间，程弯身上的伤也得到了最基本的救治，有些鞭痕已经结了痂，有点疼，还有点痒。 然而与程弯相比，小达的生活可谓是兵荒马乱。 因为他作战英勇，表现突出，组织上给予了他充分的信任。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大仗小仗，都需要他发扬大无畏的精神冲锋陷阵。 而每次他作战回来，免不了的都要被程弯扣下，询问一下战况。 小达只当他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除了一些特别机密的消息，一般都会跟他说道说道。 而每当对方咬牙切齿地声讨自然界义军戎森首领是多么的狡猾多么可恶的时候，程弯心里，反倒长出了一口气。 这种本不该存在的情绪，无端的在他心里潜滋暗长。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双方展开了拉锯战。谁都没有一下子干掉对方的实力，也没有投降认输的念头。 一天下午，小达正愁眉苦脸的跟程弯抱怨着如今的物资是多么短缺，人类的境况是多么苦不堪言。 程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忽然帐篷外来了个人，说是领导要找小达商量作战事宜。 「去吧去吧」程弯已经习惯了，当即摆摆手表示理解。 小达沖外面点头示意，随即一手抄起大衣边走边穿。 程弯目送着他离开，鬼使神差地往帐篷外瞄了一眼。 而只这一眼，好似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 程弯僵直着脖子，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然而两人早已走远，哪还有半点影子。 程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门口那个人，他以前见过。不过不是在这基地里，而是在……黑石山戎森的殿门口！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他，竟然就是那个诬陷他的侍卫之一，阿狐！ 第53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九） 短暂的错愕之后，程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脑海里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把过往的一切穿成了一条线,指引他摸索到了真相。 为什么阿狐要诬陷自己,为什么那老鼠军官说他曾看到过一个人类频道穿梭在黑石山与人类基地之间…… 这一切的疑问串联到一起,一齐指向了一个让人万万难以相信的真相。 那个叫阿狐的侍卫，其实是个人类！他才是一直潜藏在大佬身边的奸细！ 程弯激动的双手发颤。 戎森的怒目,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剧痛,所有人的冷眼……一股脑地涌入脑海。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万千思绪涌入脑海,最终拧成一股坚定的信念：他要告诉戎森。 程弯随手扯下一片布,指尖因激动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小心身边人……速速转移军队……」 言简意赅几句话，没有落款。 第89页 趁着小达不在，程弯绕过守卫，偷偷跟在了一支即将出营地打猎的小队后面。 程弯循着记忆,来到了黑石山下。 他藏在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后,过了一会儿,有一只松鼠长尾一甩,左看看右看看，蹦哒着出来了。 程弯看好左右没人,便从石头后一跃而出。那松鼠猝不及防,以为有危险，立马化作人身。 程弯却没给他机会让他变化完全，他直接绕到对方的身后，捂住他要叫喊的嘴。 「别动，我没有恶意。」程弯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松鼠呜呜挣扎着，眼睛斜着使劲像后瞪，好像在说，「你要干什么？」 程弯从怀里掏出那张布条，团成一团塞到他手里：「把这个，给你家首领。快！」 松鼠使尽全身把程弯的手从嘴上扒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弯以黑布蒙面，露出的两个眼睛里有少有的严肃与凌厉，「不用管我是谁，立刻把它交给戎森！耽误了首领大人的事，你担不起！」 松鼠一看对方把自家首领搬了出来，顿时脸色一变，以为这是大人安排的什么秘密任务，短暂地犹豫了半晌，便答应了程弯的要求。 反正他就跑一趟腿，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奖赏。再不济，就算大人怪罪下来，也赖不着他。 松鼠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一熘烟就跑走了。 程弯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化成一个黑点，暗暗松了口气。 *** 程弯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帐里静悄悄的。小达他们还没回来，下面有人议论说，要打仗了。 程弯表面上跟他们打着哈哈，心里琢磨着，这仗多半是打不成。 几天之后，果然如程弯所料，小达他们扑了个空，看来大佬一定是相信了他的消息。 这件事之后，双方几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都各自按兵不动，连试探性的小打小闹都减少了。 生活在营地里，程弯越来越感受到了来自末世的危机。每日提供的饮水，从一天一瓶，到一天半瓶，最后到两三天一瓶。 面包的数量也极剧减少，有时甚至要好几个人分着吃。 程弯趁这个机会，开始游说小达，不如双方停战。 可是，打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说停就停？ 小达一开始还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可又过了两个月，军中支持停战的唿声越来越高，不论是战士们，还是平民百姓，都对这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战争感到了厌烦。 「不过，就算我们要停战，可对方也不见得同意啊。」 一天晚上，在程弯坚持不懈的游说下，小达第一次松了口。 程弯一听这话，当即眼睛一亮，「我有办法啊。」 小达不可思议：「你能有什么办法？」 他这话倒没有瞧不起程弯的意思，只是他长时间在军中，对战事有些了解，而程弯一直都在底层，很少有机会接触到战场。 程弯狡黠一笑，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和、平、条、约」 小达一愣，随即斜着眼睨着程弯，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啊，你是早就有主意了，就等我松口是吧？」 程弯挠挠后脑勺：「没没没，我这也是偶然间想到的。」 「切，你就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了。来，说说看。」 程弯正色道，」你觉得，在战争中，受伤害最大的一方时谁？」 小达没料到他会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不确定的答道：「战败的一方？」 「不。」程弯摇头，「其实在战争中，受伤害最大的不是统治者，也不是战败的一方，而是最底层的人们。他们沦为难民，流离失所，每日眉也都在为了生存而东奔西逃。一路上，他们衣食无依，病死饿死无数。除了一股求生的在支撑着，他们真的一无所有。」 小达静默不语。 程弯继续道：「在这场末日之中，其实不论是对于我们，还是大自然的一方，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不论最后谁赢得了这场战争最后的胜利，其实，都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程弯斩钉截铁：「大自然和人类，始终休戚相关，缺一不可！」 不得不说，小达被说动了。 「其实，这事……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小达略微思索了一瞬，随后道：「只是……不知道对方怎么看？如果人家不同意合谈，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程弯目光灼灼：「你放心，他们会答应的。」 小达一愣，「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程弯目光飘向窗外，好像穿透了层层阻隔，直直飘到了那座宏伟的大殿之中，「他们的首领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 *** 经过这次与小达的长谈，程弯感觉到，营地的动向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果然，不出所料，十天之后，基地宣布，双方暂时休战。 虽然特意强调了「暂时」，但程弯知道，转机来了。 程弯从小达那边打探到，上边已经拟订好了《和平条约》，大致规定了一些条款，如「人类与大自然双方休战，规定人类不得大肆补杀野生动物，而对方也不可伤害人类……」 条约一共好几十条，然而说白了，就是在人类和自然界中间划了一道线，如同楚河汉界。不论如何，谁都不能越界。 第90页 人类派使者将条约送到了黑石山，并邀请戎森来帝都，共商和平事宜。 邀请发出两天后，人们等来了戎森的回覆。 令大家欣慰的是，对方答应赴约。不过同时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对方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要求。 那就是，人类一方谈判的人选，要由他来定。 「喂，你猜猜，戎森选择跟他谈判的人是谁？」小达在讲述到这里时，忽然停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弯。 程弯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随口敷衍了一句：「我哪知道是谁？总不会是我吧？」 谁道程弯话音落下，对方忽然静了下来。 小达默了两秒，开口道：「就是你。」 「……」 这次轮到程弯懵逼了。 大佬选的谈判人选，竟然是他？ 程弯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分离那日对方决绝的表情，「鞭子一百，打完之后，直接逐出山去。」 他这么狠心，亏得他之前竟然还能生出一丝祈盼。 程弯低头玩儿着手指，不说话。 小达看着程弯蓦然转变的神色，心下有了计较，「你，和对方那个首领，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 程弯不知怎么回答，默了半晌，喉咙里闷闷地发出了一个「嗯」的音节。 果然是这样，要不人家怎么能点名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出来。 小达恍然，可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程弯知道他心中所想：「你放心，不论我和他以前有怎样的事情，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让自己的私情，影响我们整个人类的利益。」 「好样的。」小达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连带着看向程弯的目光之中，也多了些赞许。 *** 谈判时间定在一周之后，程弯作为大佬钦点的核心人物，被下令优待，由小达护送着，来到帝都。 上头的人给他分配了最好的房间，并且给他饿补谈判时的基本礼仪以及应该注意的问题。 程弯听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张熟悉的脸，被提问时也是嗯嗯啊啊地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马嘴。 到后来，对方干脆放弃了，反正人是对方点的，丢的也不是自己的脸。 一个星期转瞬之间就过去。 直到上谈判桌的前一刻，所有的人还是没想明白，关于人类生死存亡这么大的问题，怎么就全系在这么个人身上了。 对此，程弯表示，他也很无奈。 钟声敲响，谈判开始。 再见大佬，他仍是一身戎装，英挺的铠甲勾勒出他健郎的身材。坚实的臂膀和有力的大腿，彰显着肌肉线条的流畅。尤其配上他那张英俊至极的脸，浑身上下无处不再突显着雄性的力量与性感。 程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地走进谈判室。身后的门被人阖上，「咔哒」的一声，程弯的心下意识的一颤。 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的身影缓缓逼近了。 「抬头。」戎森说。 时隔这么久，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程弯心里竟没来由的发酸。喜悦，委屈，不甘……一股脑儿在心底翻涌。 程弯勉强抬起头，视线却固执地转向别处。他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要躲，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看着我」戎森又道。语气依然是那么霸道而强势。 程弯退无可退，只得撞上那对漆黑的眸子。 程弯：「为什么选我？」 戎森：「明知故问。」 程弯：「……」 他不知。 诡异的安静，程弯浑身都不自在，平时对着别人舌灿莲花，可一到了他面前，竟然是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怂，怂透了。 程弯自己都觉得丢脸。 「那什么……既然是来谈判的，我们坐下来聊一聊吧。」一句再顺理成章不过的话，被他说的磕磕巴巴。 「好啊，」戎森欺身过来，「聊什么？」 程弯赶紧后退一步，脸颊却灼热的升起一抹红晕。 聊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合着你千里迢迢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耍着玩儿吗？ 程弯攥了攥拳，拿出和平条约，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口道：「戎森首领，在下来此，是为了与你商议……」 话还没说完，就被猝然打断。手中的条约，被戎森一抬手直接掀到了身后。 程弯彻底怒了，本来羞赧得发红的脸颊染上一抹愠色，「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果再不谈正事，别怪我不能奉陪了。」 程弯把怀里抱着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然而前脚刚迈出一步，身后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大力拉扯，整个人直接被压在墙上。 程弯与戎森的身体仅仅一拳之隔，他能感受到对方温热中带着急促的唿吸直接喷在自己的脸上。 程弯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背后已紧紧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程弯倒是不再挣扎，只是冷冷地瞪着他。 戎森见他不再反抗，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略微的失态，随即手肘一撑，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 「我问你，那个布条，是不是你写的？」 程弯眼睛瞪着空气，不说话。 戎森见他不语，没来由的烦躁，语气也不自觉的加重：「是不是，说话！」 第91页 程弯终于受不了了似的吼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第一次见他如此歇斯底里，戎森心中一震，竟然真的就把他放开了。 程弯拨开他的手，大口喘着粗气。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良久，戎森终于开口，「是我错怪你了。」 第54章 这个成精的世界（十） 他说，错怪他了。 程弯猝不及防地心尖一涩。 原来堂堂自然界百万大军的首领,竟然也会有服软的时候。 「那你当初下令的时候,可曾有半点后悔？」程弯执拗地瞪着戎森,黑亮的眸子里涌起一片雾湿。 戎森哑口无言，第一次发现自己不敢正视别人的眼睛。 程弯仰头看天,即将漫溢出岸的潮水被倔强地生生逼退。 转瞬之间，他又恢復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程弯拉开凳子坐下,照本宣科似的念道：「和平条约第一条：人类与自然界约定以和平的方式结束战争，百年之内任何一方不得单方面发动战争。」 戎森见他如此，两手空攥了攥,倒也不再强迫他，而是直接坐在了长桌的对面。 程弯宣读完第一条,问：「同意吗？」 戎森：「同意。」 「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双方可在法律规定范围内进行自由贸易，通过经济活动促进双方共同发展。同意吗？」 「同意。」 「人与自然界相处，要本着文明,和谐,自由，平等的原则……」 「……同意」 一问一答，没一句废话。 十几项条款，清晰明了，单薄的纸张上，好像泛着希望之光。 最后一条宣读完毕，程弯理了理资料。待会儿双方签字，之后他就可以离开了。 「等等，」戎森突然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之前都答应的好好的，程弯没有想到戎森会在这时提出异议。 「什么？」程弯微讶，「如果涉及到具体的赔偿或其他重大问题，我需要向上级请示。」 「不需要请示。」戎森眯了眯眼，「既是来谈判，我需要你拿出一点诚意。」 程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戎森大步向着他走来，一边盯着他，一边顺嘴说道：「自然界为了增进与人类的和谐共处，需要一个使者长驻我方，来向我们传播人类文化，作为增进双方友谊的桥樑」 「……」这官腔打得甚是响亮，程弯思考了一瞬道：「你的提议很好，不过具体人选，还要另行商议。」 「还用商议吗？」戎森唇角微勾，意有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程弯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直到看见对面人漆黑的瞳孔里闪现出一抹玩味，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戎森下了套。 程弯面颊上染上一丝薄红。怪不得之前答应的那么顺熘，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还为了和平，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程弯就当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关于这件事情，我会申报上级，他们一定会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戎森不慌不忙地把圈子兜回来：「我认为合作要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对于你们人类，我唯一算得上了解的，只有你。」 程弯：「……」 这不就是变着法的要自己跟他走吗！ 薄薄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大佬这话，说得已经再直白不过。 程弯没法再避而不谈，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这协议嘛……」戎森转了转眼珠，轻飘飘地说：「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你……」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程弯气得牙根痒痒。 戎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你若同意来我身边，我定会好好款待你的。」 「款待」二字被特意加重，程弯觉得此时的戎森就像一直在黑夜中蛰伏的狼，就等猎物上钩，然后一击致命。 程弯一甩手：「恕不奉陪。」说罢起身要走。 然而还没等站起来，肩膀就被一股大力直接压下来，戎森的气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面前。 程弯使劲往后仰，黑亮的眼珠蓦地睁大：「你要干什么？」 戎森的眼瞳深邃如深渊，没了有了之前的戏嚯玩味，漆黑的眸子严肃认真。 「还在生我的气？」他问道。 程弯缄默不语。 戎森看着眼前人，明明胆小又弱鸡，可骨子里却硬得像个石头。 戎森只能缓下语气来：「还疼吗？」 心里的那道闸门猝不及防地裂成碎片，涛涛洪水轰然决堤。 程弯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好像要把它戳出个窟窿。 戎森沉声道：「是我不好，没有调查清楚就冒然做了决定。」 那日他真的是气极了，军队的情况本就危机，又赶上两万部下全军覆没。而当时，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程弯，一个人类「奸细」。他若不罚他，何以服众？到时恐怕整个军队都得处于瓦解的边缘。 然而当程弯真的离开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心里疯狂的蔓延。往日与他相处时的一点一滴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他安慰自己，只是失去了一个可以服侍他的奴隶，而一时不适应。然而当他接二连三地挑选了十个人类奴隶之后，他终于无法再骗自己。那个叫程弯的人类，可能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第92页 可是他背叛了自己！戎森有时又不自觉恨恨地想，是他配不上自己的信任！ 苦闷，愤怒，思念，挣扎……这种复杂的情绪日復一日在时光的流逝中发酵，终于在接到布条的那一日，到达了高.潮。 一瞬间，他的情绪好像爆炸了一般。那些复杂的梦魇般挥之不去的情绪，通通化为了无尽的愧疚与想念。他从未有过如此的迫切，渴望再见他一面。 如今，他终于站在了这里，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程弯却不知他那百转千回的心思，几个月来积攒的痛苦与委屈，通通在面对他的这一刻爆发。他质问他：「你知道鞭子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吗？」 你知道每到半夜便痛得死去活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你知道当初的你，有多么绝情吗？ 戎森手指轻微地颤抖着，眼里的愧疚之色更浓。然而，他到底没有做出任何的辩解。是他的错，他无法争辩。 程弯脸色煞白，嘴唇紧抿着。他仰着脖子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在寻找一个答案，那目光，简直要直直射进他的心里去。 戎森看着他如小鹿般的双眼，润泽的嘴唇，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如潮水般翻涌，正在一点点击碎他的理智。他从未有过像此时此刻一样，这么想得到一个人。 戎森气息变得混乱，他的唿吸变得粗重起来，「原谅我吧，嗯？」 他捧起程弯的脸颊，让他没法看向别处。 程弯的心，被他这一动作，翻搅的七上八下。他本也不是真的恨上他了，经刚才这一发泄，气也消了大半。 然而他还是掰开他的手：「你放开！」 戎森却像是全然没听见一样，他的心脏跳得极快，他的目光越发的朦胧痴迷。 「程弯，程弯……」他唤着他的名字。 程弯看他的神情，不自觉地有些慌了，「你别……」 剩下的话还没冲出口，就被一股脑儿地堵在了喉咙里。程弯嘴唇一痛，蓦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一股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戎森闭着眼睛，裹住了他的双唇。 像被一道惊雷噼中，程弯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僵硬着身体，半晌才反应过来挣扎，而那个放肆的吻依然结束。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程弯心脏起伏的厉害。戎森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嗓音低沉而沙哑。 他说：「跟我回家。」 *** 两年后，和平镇。 已近凌晨十二点，可镇子里仍是万家灯火。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和平纪念日，纪念两年前那个伟大的日子。人类和自然签署了和平条约，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战争。 而和谐镇，正是和平条约签署后，上边特意设立的一个新型小镇。 在这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你可以看到人类老爷爷在路口支出个摊子剪头，也可以看见猎豹快递员穿个黄在送外卖；你可以看见人类老师在交小朋友11=2，也可以看见老虎小哥穿这制服在酒店门口当保安。 人类与自然界一直以来的夙愿，在这个小镇里，令人惊嘆地实现了。 当然这一结果，必不可少地要归功于将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世界和平的「大使先生」。 人们都说，他将幸福留给了天下苍生，而将无尽的辛劳留给了自己。他每每工作到半夜，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朋友们，都真切地希望他能够保重身体。 而此时的程弯正在阳台上发呆，半个月之前，系统告诉他大佬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四颗星。 程弯心里正盘算着来到这个世界有多少天了，身后忽然一股沉重的大力。 戎森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想什么呢？」 程弯：「我在想人类与自然界终于能够和谐共处了。」 戎森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你想不想更和谐？」 程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两只坚实有力的手臂腾空抱起，「大使先生，可以工作了。」 「啪」，在他们的身后，卧室门被一下子合上。 在系统的完成任务提示音响起时，程弯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生命的大和谐。 第55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一） 程弯发现自己在水里飘。 透明的水波在周身打着旋儿，间或因为身体的拍打,掀起小小的浪花。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水下,头顶的光晕在波纹的折射下显得朦胧而迷幻。 程弯奇蹟般地发现自己能在水里睁开眼睛。 更奇蹟的是,虽然他人在水中，可丝毫不感觉到缺氧。他的唿吸流畅自如,温柔的水流仿佛为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程弯一脸懵逼，原来世界的自己,似乎不会游泳诶。 「你醒了？」 脑袋里那个机械音响起。 程弯：「系统，这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在水里？」 系统：「不要慌，你已经来到了下一个世界。」 程弯思索了一瞬,与水有关，「难道我穿成了一个游泳运动员？」 系统的声音有些不自然：「额,比运动员，更特别……」 「那是啥？」程弯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挺高兴的。他自小怕水，从来不会游泳,小时候看小伙伴们下河摸鱼,作为旱鸭子的他，还是挺羡慕的。 第93页 然而系统看着自家宿主俨然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不禁产生了一股浓浓的负罪感：「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程弯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四方的镜子。镜子不大，却正好能照清楚程弯的全身。 于是当程弯抬头看去，只见光可鑑人的镜子中央，出现了一头……海豚？ 程弯：「？？！」 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镜子里的海豚也闭上眼睛又睁开。程弯抬了抬手，镜子里的海豚甩了甩它两侧的鳍。 程弯：「……」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 他在一瞬间，产生了幻灭的感觉。 系统：「你要挺住……」 程弯默默无语两眼泪：「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系统：「你要相信你记几！」 程弯：「……」 啊啊啊！他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 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后，程弯终于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穿越成了一头海豚这一悲伤的事实。 程弯张开两个短胖短胖的鳍，瘫在水族馆的池子里，脑子里有股凉意渗入，是系统发给他这个世界的资料。 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叫陆珣。 陆珣出生于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刚出生不久，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生命。而对于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来说，失去母亲已经很不幸了，然而在这之后，还有更大的苦难在等着他。 在他四岁那年，陆珣的父亲将他抛弃在就一个海洋馆里。就这样，幼小的他失去了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被一个水族馆的清洁工人所收养。养父老来无子，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他的童年倒也过得还算顺畅。 就这样一晃过了二十多年，养父年纪大了又得了重病，在几年前去世了。陆珣又变成了孑然一身。不过也正是因为在水族馆里长大，陆珣最终成为了一名海洋馆驯兽师，并在此任职。虽然不是多么风光的工作，但好在可以养活自己。 而从小到大以来亲情的缺失，也使得陆珣养成了较为封闭的性格，与人相处不来，反倒是与海洋馆里的动物们相处的很好。 每当有心事时，他会出神地坐在海豚的池子旁。人们只当他是自言自语，其实他是在跟他的小傢伙们说话。 虽然明知它们不会做出什么回应，但他始终认为，万物都是有灵性的。 「所以……」程弯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挑的身份，就是一头海豚？你就不能让我当个人吗？！」 「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系统无辜道：」我这么做，是更加方便你接近大佬呀！」 程弯：「……」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要不这样吧，」系统看他实在憋屈，于是良心发现，「我可以送你一个金手指。」 程弯对于自家的不靠谱系统已经不报有任何希望了，即便听到金手指，也只是勉勉强强地问了一句：「啥？」 系统嘿嘿一笑：「变身!」 「噗……」程弯一口水喷出去老远。 「统子，你是疯了吗？」 「……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系统无奈地解释道：「你在白天，仍然是头海豚。但是到了晚上，有了这个金手指，你可以随意地化成人形。」 「这么神奇……」程弯不由自主地感嘆道，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可我到底还是投海豚啊，就算晚上能变成人，那有什么卵用？」 系统：「额……也许，变成人之后，你跟大佬研究生命和谐时能方便一些？」 程弯：「……」你赢了。 *** 程弯在强烈谴责了系统一番后，不得不开始适应他的新身体。 他刚刚勉强地原地打了个转，就感觉肚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动了动圆圆的眼珠，发现附近不知何时又游来了好几只其他的海豚。 它们同样胖乎乎圆滚滚，愉快地在水里扑腾。 程弯心里感慨万千，真是没想到自己能有一天跟这群傻萌傻萌的海洋生物们在一个池子里洗澡，呸，戏水…… 「嘟！」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哨响，短促而尖利。 程弯冒出水面，只见池子外面，远远走来一个人影。男人身材高大英俊挺拔，宽松的运动服都掩饰不住他的猿臂蜂腰和好看的肌肉线条。他的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小麦色的手臂。 他将食指和拇指圈起，抵在唇上，又是一声清冽的口哨音。 程弯还没有动作，而池子里其他的「小伙伴」们却反应绝佳，直熘熘地沿着池子边缘排成了一排。 男人走至近前，单手插兜。 「小珍」 「欧～」 「小龙」 「欧～」 「佳佳」 「欧～」 就像课前点名，被点到的学生们答「到」一样，三头海豚们乖乖地游到「老师」的面前，像是求表扬。 陆珣：「吱吱。」 没有声音。 陆珣看向了仍在水中扑腾的程弯，提高了嗓门：「吱吱。」 由于刚刚接受这具海豚的身体，程弯一时还不能完完全全自如地控制好鳍、尾这些身上的零部件儿。因此别看游得挺卖力气，却仍是原地打转。 第94页 「吱吱」 这下不光是陆珣，连其他的海豚们也齐刷刷地向他投去了注目礼。程弯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吱吱」喊得是他。 程弯连忙反应过来，圆圆的脑袋向上一仰，尖嘴伸出水面，「欧～」 然而那一蹿用力过勐，程弯还控制不好那圆滚滚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 情急之下，程弯张着两鳍左摇右摆，翘起尾巴在水里勐地一扑腾。 「哗啦啦——」 溅起的水花波及到岸边，将陆珣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 程弯：「……」我不是故意的。 只见池子边上，陆珣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那里，头髮也湿答答的，一缕一缕，还有水在顺着发梢往下低。 然而周围的小海豚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瞪着圆熘熘的小眼睛看着自己。而原本面色平静的陆珣，僵硬地抹了一把脸。 程弯：「……」 尴尬，尴了个大尬…… 好在陆珣脾气好，只是低斥了一声：「吱吱，又不听话了。」 程弯蔫头耷拉脑，像犯错误的小朋友：「……欧～」 *** 陆珣回去换衣服，随意擦了擦头髮，便开始了今天的训练。 今天的项目是顶球，就是陆珣在岸上往水里扔小花皮球，海豚们再用尖嘴来把它顶回去。 难度系数，三颗星。 程弯慢吞吞地排再海豚队伍地末尾。 不得不说，海豚这种生物颜值好智商也高，专业卖萌不说，还能够听懂陆珣的命令，甚至能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 而这些原本就经过训练的萌物，在智商上面，更是远胜其他同类。陆珣只是简单的训导，他们便能自觉模仿着。 漂亮的身体自水中一跃而起，尾鳍一摆，在空中轻盈地划出一道抛物线。 三头小海豚争先恐后地顶着球，炫丽的色彩接连划过池子的上空。 程弯不禁在心里啧啧称奇。 「吱吱，到你了。」 身子被「佳佳」小朋友的尾鳍轻轻一撞，程弯意识到，大佬这是再叫他呢。 吱吱这个称唿他显然还是不太适应。 程弯笨拙地游到指定的位置上。 陆珣点了点头，右手手腕一扬，球准确地抛到就池子中央。 然后…… 「咣叽」，砸到了程弯圆滚滚的脑门上。 程弯：「……」 陆珣：「……」 他从边上早已准备好的小桶里拎出了一条鱼，向程弯晃了晃。 「吱吱，再来。」 程弯看了看那条还活蹦乱跳的鱼，开始一阵阵反胃。虽然他喜欢吃鱼，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吃活鱼，而且还是生吞…… 虽然这对于海豚来说再正常不过，不过他只要一想到那鱼活蹦乱跳地滑进自己的肠子，程弯就噁心的想吐。 于是，为了不吃鱼，程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 整个一下午，「吱吱」小朋友一个球都没有顶到。 对此，身为驯兽师的陆珣也很意外。 吱吱一向是这四头海豚里最聪明的，学什么都是它最快，今天怎么突然间迟钝了呢？ 而对于自家大佬的疑问，程弯也只能两手一摊：我能怎么办呀，我也很绝望呀。 第56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二） 在一个下午的挣扎之后，陆珣终于放弃了让程弯顶球这个宏伟目标。 「吱吱, 过来。」陆珣朝程弯招了招手。 程弯歪歪扭扭地游了过去, 像一两岁大的孩子蹒跚学步。 陆珣认输似的嘆了口气, 蹲下身子, 伸出温热宽大的手掌摸了摸程弯的尖嘴。 「吱吱, 今天怎么了？」 教他训练海豚的师父曾经说过, 对待小动物们，要像照顾小孩子, 要有耐心，不能操之过急。 男人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 程弯不得不承认，陆珣真的是一个称职的驯兽师。有技巧有方法, 而且不急不躁。倘若他不是遇到自己这个假冒伪劣产品, 他的驯兽生涯一定无限光明。 程弯没有办法回復他, 只得用海豚的声音叫了一声作为回应。他倒也不怕对方听不懂, 反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陆珣见他精神不好, 以为他是饿了, 于是从桶离抓处一条鱼，拎到他眼前。 程弯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下不去嘴。 而他这一犹豫, 可就让其他闻着味赶来了的海豚给抢了先。不一会儿，足足小半桶新鲜的鱼，就被他们分食一空。 程弯看着它们大快朵颐，自己孤零零地游到一边去了。 *** 夜幕降临，水族馆闭馆的时间到了。灯光全部熄灭, 海洋生物们全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程弯觑着终于没有人了，可有机会长出一口气。 「系统，快快快，我要变成人。」 愣是装了一天海豚，程弯早就憋不住了，一到晚上，就想起了系统之前告诉他的金手指。 系统：「你只要默念一遍咒语即可。」 程弯惊奇：「什么咒语？」 系统：「巴啦啦小海鲜变变变！」 程弯：「……」 什么鬼啊！要不要这么中二啊…… 程弯无声咆哮着，最后还是从了。咒语念完几秒钟之后，程弯就见自己身上有一道红光闪过，随即尾鳍开始慢慢分岔成腿的形状，全身也开始起了变化。 第95页 不出一会儿，程弯就变回了人的样子。 系统：「怎么样？作人的感觉爽不爽？」 「这不重要，」程弯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那个，你先给我套衣服穿……」 系统：「……」 *** 夜色乌漆，像翻倒的墨汁。 偌大的海洋馆里，空无一人。然而在静谧的海豚区深处，却不时传来，「咯咯」「咔咔」的诡异声响。 只见一个神秘的黑色身影席地而坐，嘴里还念念有词。 「嘶，泡椒的太辣了，下次你给我带蒜香的就行……」 系统：「你啃个鸡爪子哪那么多废话？！」 是的，那个神秘的黑色身影就是我们的程弯同志。由于白天实在饿得太狠，这不刚一变回人，就迫不及待地放飞自我。 系统：「喂喂喂，你吃够了没有？」 这些鸡爪子都是系统自掏腰包，从空间总部楼下的小卖部扫荡回来的，原本还想留着自己享受呢，结果还没等捂热乎呢，都进了程弯的肚子。 刚刚搜颳了两个面包，一袋鸡爪子，两根香肠，一包薯片的程弯打了个饱嗝：「再给我来包辣条。」 系统幽怨地白了程弯一眼，「胖死你算了！」 吃饱喝足了，程弯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等到天一亮，又变成了海豚的模样。 陆珣一大早来上班的时候，刚一进海豚馆，就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而具体问题出在哪，他还说不好。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在海豚池子外边的瓷砖上，发现了一节细小的鸡骨头。 那边池子里闲的没事喷水玩儿的程弯：坏了坏了，忘收拾干净了。 陆珣弯腰捡起那节不大点儿的鸡骨头，终于发现了到底哪不对。怪不得他一进来，就感觉空气中到处都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原来是鸡爪子和地沟油…… 然而这事可奇怪了。每日闭馆前，清洁工人都会仔仔细细把每一个场馆打扫干净。 而今天早上，又是他第一个到的。按理说，在这两者之中的夜晚，应该是没有人进来的。 就算是真的有其他人进来……他还真没见过有那个小偷大半夜跑到海洋馆里啃鸡爪子的。 陆珣摇了摇头，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疑问虽然是疑问，但只能暂且抛到一边。今天的训练，依旧照常开始。 虽然「吱吱」同学昨天经歷了和老师的一对一反覆辅导，然而效果却并不是很让人欣慰。 当其他的海豚们已经可以流利的接球顶球时，程弯还只是限于能浮出水面几厘米，蹦一个可怜的高儿。 就这样磨磨蹭蹭地过去了一上午，程弯还是没有学会顶球，也依旧并没有吃鱼。陆珣关切地问他是不舒服还是生病了，然而程弯只想说：他可能是鸡爪子吃多了…… 到了中午，陆珣终于觉得吱吱已经非常的不对劲了，于是赶紧带程弯去了馆内兽医处去做检查。 一听到体检，程弯的内心是拒绝的。 然而在陆珣的强制坚持下，程弯被装在一个大号的水箱里，送去了兽医处。 量体温，不发烧；抽血化验，也没什么异常。由于陆珣说它这两天不怎么爱吃东西，于是兽医提议，给它做个胃镜，看看是不是误食了什么消化不了的快餐盒塑胶袋。 一个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了。 当医生走出化验室时，神色极为复杂地看了程弯一眼，又用同样的表情瞅了瞅陆珣：「在这头海豚的胃里，检测到了大量的食物残渣，其中比较多的是，膨化食品和凤爪……」 程弯：「……」 ╮（╯＿╰）╭露馅了 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兽医处上上下下十几个医生，数她最有经验。 「小陆啊，」她略带埋怨地瞪了陆珣一眼，「你驯海豚也有好几年了吧？这海豚的饮食啊，可是最重要的。这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言下之意，你丫是疯了吗？竟然给海豚吃薯片鸡爪子？你咋不再来两馆啤酒给它撸串呢？ 陆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没有辩解，「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陆珣在这海洋馆里长大，也算是这医生从小看到大的。此时看他顺从地低着头挨训，倒也没忍心再过多责备。只是略微叮嘱了几句，便放他回去了。 一路上，陆珣都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地看向水箱里的程弯，脸色难以琢磨。 程弯默默咽了咽口水，用两个鳍捂住了脸。 回去之后，出乎意料的，陆珣竟然并没有单独找他。该训练还训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见他这样，程弯心中反而更加没底，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要放个大招。 彷徨不定地挨过了一下午，今日闭馆之后，像昨夜一样。程弯悄悄游到池子岸边，「巴啦啦小海鲜变变变！」 几秒之后，程弯又回到了人形。 他坐在地上，「咔咔」啃着鸡爪子。 「系统，怎么办？大佬好像怀疑我了。」 系统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安啦，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有证据。」 是啊，正常人谁能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的海豚，竟然被换了个瓤子。 「可是，我还是有点惶恐怎么办？」程弯一边想着，唆了唆油渍麻花的手。 第96页 系统：「惶恐你就少吃点鸡爪子！」 程弯：「嗝～」 那还是用吃来压压惊吧。 「咔咔」「咯咯」，程弯沉迷美食，不能自拔。 然而吃得太认真也不好，这直接导致了，当程弯身后那扇海豚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悄悄打开时，他竟然毫无察觉。 第57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三） 当看见陆珣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一刻时，程弯心里是懵逼的。 「陆陆陆, 你……」程弯一紧张, 说都不会话了。 而面前的陆珣, 虽然他是故意回来调查的, 但大晚上真的看到海洋馆里凭空多出个人来, 也没有淡定到哪里去。 陆珣面色警惕：「你是什么人？」 程弯：「我什么人也不是。」 「……」, 陆珣掏出手机，「你再不说实话, 我就要报警了。」 「别别别！」程弯连忙摆手：「不用报警！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要是因为这事儿，再把警察招来了，那就打死他也说不清了。 「是这样的……」程弯搜肠刮肚, 思索着有什么委婉一点的措辞, 「那个, 你相信动物是有灵魂的吗？」 陆珣明显一愣, 下意识答到：「相信。」 良好的开端就是成功的一半, 程弯继续铺垫着：「那你相信, 你的海豚有一天也与许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来到你面前吗？」 虽然陆珣摸不透对面这个奇葩的人问这么多奇葩的问题究竟是有什么奇葩的目的，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瞬：「应该……相信吧？」 「很好！」程弯激动到飞起, 双手勐地指向自己：「看这里！我就是！」说着还眨了眨blingbling的大眼睛。 陆珣：「……」 神……精……病……吗？ 程弯：「你不是相信吗？你家海豚成精了，对！就是我！」说着还热情洋溢地学了一声海豚叫。 陆珣：「……」mdzz 「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是再没有一句实话，我立马就报警！」陆珣英挺的剑眉一挑，整个人气场一下子变了。好像周围的气温都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程弯心塞，虽然让一个生在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接受自家海豚成精了, 确实有些难度，但难道要直接告诉他我是系统派来勾引你的？ 算了，程弯想想都觉得后脖领子冒凉风。 程弯苦口婆心：「我真的是你家海豚啊，你看，今天中午你还带我去检查了呢。」 陆珣把手机解锁：「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任何人只要想知道，随时都可以。」 「停停停！」程弯忙不迭地摆手，「你今天早上来得时候，发现地上有鸡爪子，那就是我吃的！还有今天中午，那个医生还说你呢！」 陆珣脸一黑，手指在拨号键上按下两个1 「你看，那边是不是少了一只海豚！」程弯灵机一动，抬手指向一旁的海豚池。 陆珣拨号的手指果然停下了。 他循着程弯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微讶。果然，池子里，静静地漂着三只海豚，在睡觉。 佳佳，小龙，小珍……都在 唯独少了一个。 「吱吱？」 他轻唤了一声，没有反应。 小龙在睡梦中抬起头白了他一眼，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陆珣难以置信地看了程弯一眼，嵴背发凉。 程弯笑的人畜无害，表情像是在说，「你看看，这回相信了吧。」 然而陆珣还是不死心，执着地去了门口警卫室，让保安大爷调监控。 陆珣手撑着桌案，眼睛死死盯着狭小的屏幕。突然，修长的手指勐地攥紧，有青筋爬上手臂。 在屏幕的正中央，他的「吱吱」竟然从池子里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就是站，像人一样，两条腿分开，直到整个海豚的身体，全部变成程弯现在的模样。 陆珣抹了一把脸，湿湿的，都是冷汗。 「怎么样，信我了？」程弯抱着臂斜倚在门口，看着陆珣脚步有些虚浮的回来了。 陆珣：「别说话。」 他需要静静，真的…… 怎么辛辛苦苦养了好几年的海豚，就一夜之间长成了一个大老爷们儿？ 陆珣有些凌乱。 程弯盘着腿坐在地上啃鸡爪子，看着他凌乱。 反正真相大白了，他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陆珣忽然冷不丁的问道。 程弯：「？？？」 「就是，」陆珣感觉自己的舌头在打结：「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成精的？」 「……」程弯呛了一下，他丝毫没料到对方会抛出这么个问题来。 「嗯……前几天？」 陆珣：「……」 今天晚上，是陆珣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晚。他和他的「海豚」，俩人安静地坐在池子边上思考人生，一直思考到旭日东升。 一到时间，程弯自觉的很。把前一天晚上啃剩的鸡骨头毁尸灭迹，默默喊了一声那中二的咒语，便扑通一声跳入了海豚池中。 陆珣回头，看见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浪花朵朵，一头海豚自水底钻出，「欧～」 陆珣扶额，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从这一晚后，陆珣有好几天没敢直视他家海豚。 第97页 好在程弯没有再搞什么事情，安安静静地当了几天小萌物，连顶球都顶得更卖力了。 与此同时，陆珣也在不断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嗯，不就是成精了么……谁还不能随便成个精啥的…… 完了，他多半是疯了。 几天之后，海洋馆传来通知，下个月初三，要搞一个海洋明星比赛，全省的各个海洋馆都要派出一队人马出战。 而本馆带队的驯兽师已经选定了，就是陆珣。 馆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陆啊，组织看好你，这次你一定要搞一个让人大开眼界的。」 大开眼界…… 陆珣竟然诡异地想：我给你表演个大变活人吧…… 回去后，陆珣重新制定了训练的计划。除了顶球，又增加了空中套圈，拍手鼓掌之类的讨巧的动作。 而陆珣也已经彻底放弃了程弯，平时那三只海豚训练的起劲，程弯就在一边刨水。 比赛迫在眉睫，各海洋馆的明星动物们都纷纷百花齐放大显身手，陆珣也丝毫不敢懈怠地加紧训练。 这之间馆长曾经来视察过一次，随口表扬了几句套话之后，说节目还应该再创新，不如来个算数大比拼。 其实对于算数，陆珣曾经想过。但这毕竟不是速成的，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很难有什么明显的进步。 就在这个当口，「吱吱」小朋友准备大显身手了。 不就是算数么！好歹咱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程弯自豪的想，自己当年差一分及格的数学成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欧～」程弯趁着休息的时候叫住陆珣。 「嗯？」在这些日子里，陆珣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家海豚已经长成个大老爷们这个事实。 「欧～～」 陆珣：「说人话。」 程弯：「……」老子是海豚！ 陆珣：「有事？」 程弯点了点头。 陆珣答应道：「行，晚上的吧。」 天一黑，程弯就迫不及待地变回人来。 「喂喂喂，你可以让我参加比赛呀。」 陆珣挑眉看他：「你想干嘛？」 程弯：「算数呀！」 陆珣：「你能算数？」 程弯：「……」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当然！小菜一碟好么！」 陆珣摆明了不信，虽然程弯现在的形态是人，但在他心中，就算成精了，他也是头海豚，智商是不会变化的。 于是程弯当着他的面流利地背了一遍乘法口诀表。 陆珣：「……」 程弯开始给陆珣洗脑：「知道什么是成精吗？不光形象是人，智商也会达到人类的水平！」 陆珣：「……」 你赢了。 要不是那天他亲眼见到眼前的人是怎么从一只海豚变来的，那程弯此时早已经被他送进精神病院了。 陆珣只能把眼前自己看到的一切，归结为：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就这样，陆珣和程弯再一次展开了一对一特训。 然而这次，程弯终于不再拖后腿了。当他轻而易举地答出2的10次方是多少时，作为一只海豚，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上天了。 就这样很草率地训练了几天，程弯就以超高的智商轻松碾压了其他的小伙伴们。 等到几天之后真的比赛时，毫无悬念的，陆珣所在的蓝星海洋馆一举摘得了桂冠。 然而得不得奖对程弯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出名了，出了大名了。 第58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四） 「呆萌海豚为何一夜走红，原因竟是这样！」 「活见久！海豚会做高能数学题！是天才的降临, 还是煞费苦心的炒作？」 「高智商海豚惊现蓝星海洋馆！传说竟是外星人转世？」 「……」 自从那场比赛之后, 「吱吱」在一天之内火遍了大江南北。全国上下老老少少全都对这只「高智商」海豚产生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雪花似的报到漫天飞来, 标题越是奇葩越是不着边际, 越是受人追捧。于是在这些媒体的狂轰滥炸之下, 一个属于程弯的新的名号就这样诞生了, 那就是——宇宙神豚！ 对于这一狂炫酷霸拽的名号，程弯表示, 真是哔了狗了。 而这一天以后，程弯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日子，是训练休息训练休息, 现在的生活, 是拍照拍照拍照拍照无限循环…… 每天只要一睁眼, 就会有无限多的游客在他面前拍照, 闪光灯咔嚓咔嚓晃得他睁不开眼睛。而为了更好的「亲近游客」, 馆长下令, 也不管他累不累，愿不愿意，变着法儿地让它摆出各种讨喜的pose 而原有的休息时间也彻底被压榨没了, 一天到晚的演出排了五六场，算数算数再算数，那频率比高考前上数学课还勤快呢。 程弯烦得没办法，但也不能撂挑子。毕竟陆珣还在，若是它掉链子, 馆长势必要怪罪他的。 ***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海洋馆人满为患。而程弯所在的海豚区，更是爆满。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程弯已经被逼着卖萌卖到脸抽筋，鼓了好几百次掌，找了好几百次手，两鳍酸疼到几乎快要举不起来。 「再来一个！」 「来，给咱们鞠个躬！」 第98页 「哇啊啊啊，好萌呀！」 …… 狭小的场馆里嘈杂无比，人们高喊着让程弯表演，甚至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竟然往海豚池子里扔钢蹦，直接砸到了程弯的头上。 程弯吃痛，干脆缩在池子一角，不动了。 「您好您好，请让一下。」 远处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低沉清冽，像一汪甘泉。 程弯游到池子边缘，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层层阻碍向着自己赶来。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陆珣挤过人群，来到程弯跟前，面对着兴奋异常的观众。 「大家好，我是吱吱的驯养员陆珣，非常感谢大家对吱吱的喜爱。」陆珣立正站好，对游客鞠了一躬。 「吱吱现在该进食了，我想它该回去休息一会儿了。」他对着游客们说到。 「餵食，你可以在这餵啊！」 「哎，那个谁，我有香蕉，你要不要啊……」 陆珣捏了捏眉心，说着，也不顾游客们的反应，直接打开池子后面的暗门，将程弯放入了后面连通的大池子里。 「喂喂！怎么走了？我这照还没拍呢！」 「拽什么拽啊，驯兽师了不起啊！」 陆珣一步未停，将那一大帮聒噪的人群抛在了身后。 *** 海洋馆内部区域的大池子里，程弯正在水中像岸边游去。 那里，陆珣大步走来，手里捧着盒做熟了的鱼。 「吱吱，这里没人，吃吧。」他说。 程弯一眨不眨地抬头看着他，后者把鱼递到他嘴边。 熟的！熟的！ 时隔这么长时间，再次闻到这么如此亲切的味道，程弯简直要感动到内牛满面。 陆珣却好像有些侷促：「我之前看你不吃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精的原因，所以把它们给你做熟了，你尝尝看。」 程弯循着香味，就快要把脸埋进盒里了。 「慢点吃。」陆珣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目光安静而柔和。 这半个月来，他想了很多。虽然吱吱「成精」了，变成了自己想像不到的样子，可它到底还是他的吱吱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吱吱时的样子。那时他刚成为驯兽师不久，在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他见到了水箱里的它。 据说，他是被出海捕鱼的渔民发现的。两个鳍都受了伤，在暴躁地用头撞着水箱。 由于吱吱是新来的，于是馆长下令，把它交给了同样新来的他。 自那以后，他开始整日与吱吱相伴。 与其说是动物与驯兽师的关系，莫不如说是朋友。 一日又一日，在他的陪伴下，吱吱的伤势逐渐好转，脾气也变得温和了。有时吱吱高兴，会从水下一跃而起，亲吻他的脸颊。 而对于他而言，吱吱也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了他的生活。 他跟它分享他的生活，他的故事，他的喜怒哀乐。尽管大多数的时候，吱吱只是懵懂地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 师父曾经教导过他：既然养了它，就要对他负责。海豚的生命只有几十年，有些甚至只有十几年。这于人来说，可能只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然而于海豚来说，确实足足的一辈子。 一个晃神间，程弯已经将盒子里的熟鱼吃了个干净。 「欧～」他叫了一声。 「不，再等等，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陆珣已经能大概懂得程弯的意思了。 它刚才说，快回去吧，还有那么多游客等着呢。 陆珣不愿意。 他的小傢伙，被这么折腾，他心疼。 *** 两个小时后，馆长室里，陆珣被叫去谈话了。 馆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顶地中海，腰挂啤酒肚。此时正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你怎么能把游客晾在一边不管呢？游客就是上帝你懂不懂啊！」 陆珣面无表情：「吱吱太累了，我想让它休息一会儿。」 「累？」馆长用手拍桌子：「不就是摆摆姿势照照像吗？再累能累到哪里去啊！就算累了又能怎么样？能少块肉吗？」 陆珣无言以对。 馆长苦口婆心：「不要忘了，管他是什么吱吱还是什么呀呀，它就是个动物，跟我们人不一样！你对它那么动感情干嘛？感情能当饭吃吗？」 陆珣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馆长一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刚消下去的火又上来了：「别用这个表情看着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个性格，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整个一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馆长吐沫星子乱飞，手指头都要戳到陆珣鼻子上去了。 陆珣厌恶地皱了皱眉：「馆长，没有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合着刚才的一大通是对牛弹琴！馆长一激动差点背过气去。 「你给我站住！有正事儿！」 陆珣迈出去的脚停住。 「那海豚现在有多火你也知道。下个月，我们蓝星打算为你们搞一场全国巡演。」 陆珣微讶：「全国巡演？」 「对啊，就是表演。它不是会算数吗？算！让他算！」馆长眼中闪烁着金钱的光芒：「我要把我们蓝星海洋馆，推向全中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第99页 陆珣：「……」 馆长油光满面，仿佛面前摆放着大把大把的钞票。 陆珣顿了一瞬，大步离去。 *** 全国巡演的第一站在b市，a国的帝都。 「宇宙神豚」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全国，人们纷纷闻讯前来凑热闹。 而「吱吱」小朋友，再一次用一个在海豚界堪称「逆天」的智商，彻底让人们开了眼界。 甚至有带小孩儿来的家长教育自家孩子：「你看看，人家海豚都会算，你怎么还不会算？」 小孩哇哇大哭。 全国巡演一共分十四站，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乎囊括了全国上下绝大部分的地区。 而在这几个月的漫长之旅中，程弯和大佬的感情也渐渐得到了发展，陆珣的好感度终于升为了一颗星。 这一天，s市，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 陆珣身着帅气的燕尾服，站在舞台上，向观众鞠躬致意。 聚光灯打在台上，陆珣身姿挺拔，英俊非凡。他的鼻樑高挺，薄唇润泽，漆黑的双眸明亮如星。就算他只是站着不动，却仿佛闪着光，不动声色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观众席的最后一排，角落里坐着两个黑衣人。 其中一个人手指夹着菸蒂送进嘴中，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几乎要盖住半张脸的墨镜后，有金黄闪过的眼睛，始终盯着陆珣的方向。 「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 第59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五） 蓝星海洋馆，馆长办公室。 栗棕色的木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两个黑衣人手插着兜, 大步迈出。 馆长弓着腰, 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我办事儿, 您放心！一准儿让他老老实实地上您那儿报导去！」 戴着墨镜的黑衣人闻言吐了口烟气, 转身离开了。 另一位见状拍了拍馆长的肩膀：「你放心，只要你肯配合我们, 那蓝星的前途，还不是我们新传一句话的事儿。」 「诶，诶, 好嘞！」馆长答应的麻利, 被喷了一脸的烟也挡不那那油腻的笑脸。 那边, 陆珣从走廊另一头的拐角处走来, 与两名黑衣人擦肩而过。 「馆长, 你叫我？」 「诶诶诶, 进来，有事儿跟你说。」 *** 「什么？经纪人？」 「是啊，你小子还不知道, 前几天巡演时候，你被一家大娱乐公司看上啦！」 陆珣垂着眼睫，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 馆长见他丝毫没有天上掉馅饼似的喜悦，八字眉向下一扯，有些不悦。 「诶, 你可别不识抬举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人家看上你，是你祖上积德了！」 陆珣蹙着眉，「可是，我从来没有过那方面的打算啊。」 「那你可以现在打算啊！」馆长急得跳脚，好像陆珣长了个榆木脑袋，「做大明星啊，你不想吗？钱，名，女人……你想要什么还不容易么！」 陆珣看着他这副口吻，莫名有些厌烦：「我不在乎这些……」 「不！」馆长嗓门好像瞬间提高了八度：「你得在乎啊！人活这一辈子，不就得让自己过得舒坦快活么！只要你同意跟那两个人走，让他们好好包装包装，没准能一炮而红呢！到那时候，你这辈子就值了！」 陆珣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瞭然：「你口中所谓的经纪人，就是刚出门那两位吧？」 看馆长那急不可耐的神色，陆珣心里透亮了。自家馆长向来见钱眼开，他能如此积极地把他推出去，一定是那两个人许了他什么好处。 虽说成为一个演员、明星，万众瞩目，对许多人来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但在陆珣心里，其实并不以为意。他总觉得那是一个与现在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他习惯了作为一个普通驯兽师的安定生活，习惯于在海洋馆，守着这些可爱如天使一般的生灵。小龙，佳佳，小珍，还有……吱吱。 他脑海里恍惚闪过一个影子，前一刻还是在水中一跃而起的海豚，下一秒，便幻化成一个少年，在眯着眼笑。 陆珣深吸了口气：「我不想去。」 一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馆长立马就炸了，一张脸拉得比鞋拔子还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陆珣抬头：「你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吗？」馆长目光阴沉。 陆珣指尖一颤，仿佛有一根尖细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馆长咄咄逼人，之前仅剩下那点虚伪的和蔼消失的半点也无。「你就是个累赘！你亲爹亲妈都不要你，把你往我们这一扔。你别忘了，是谁让你捡回了一条命！」 陆珣拳头攥紧：「跟你没关系，是刘叔。」 刘叔，刘海城，他的养父。虽说是养父，可胜似亲生。 馆长神色中满是鄙夷：「刘海城？那个瘸子？要不是我给他一口饭吃，他自己说不定早就饿死了，还能有钱养你？」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留情面，极尽讽刺之能。陆珣像是被突然戳中了什么开关，突然勐地抬头，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没盖盖子的茶杯飞溅出了几滴茶叶沫子。 「你，你要干什么？」馆长没想到他能突然发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第100页 陆珣静立在原地，略显压抑地喘了几口粗气。过了几分钟，渐渐平静了下来。 馆长眼珠滴熘转：「你，你可别乱来！你要再这样，我叫保安了！」 陆珣不屑看他畏畏缩缩的样：「我没想怎么样。」 馆长约么也觉得自己刚才够丢人的，于是挺了挺腰杆，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衣服，「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儿。不过谁都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 陆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不过，」馆长自顾自地说下去，故意把尾音拖长，「有一句老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别再一意孤行了。到时候丢了工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珣听出他话里有话：「你要解僱我？」 馆长：「我可没这么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陆珣面色沉下去。 馆长这是在拿工作要挟他。 同意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同意，就捲铺盖走人。 陆珣抿了抿唇。馆长就是赌定了他不可能放弃这份工作。从小到大长在海洋馆，他除了驯兽，还会干什么呢？况且，就算是为了生计也好，为了自己和吱吱他们早已难以割捨的情感也罢，他都不能意气用事。 馆长见他蹙眉不语，不禁进一步引导。他拍着胸脯打保票：「你听我的话，暂时先跟他们走，就体验一下嘛！如果发展的不顺利，你可以随时再回来啊。」 陆珣转过脸去，不想看他假惺惺的那张大脸。 *** s市，新传娱乐公司总部。 高耸的大楼像雄壮的钢铁巨兽，威严地俯瞰着这座城市。阳光反射在玻璃幕墙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陆珣走了进去。 「先生，你找谁？」前台工作人员见他面生，不禁怀疑又是哪个小花旦的狂热粉丝或是乔装打扮的狗仔。还没等陆珣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把话接了过来：「来了？」 前台小妹见着来人，立马笑成了花，一口一个「罗哥」甚是亲热。后者一身笔挺西装，脚下踩着一叠叠人民币堆出来的鳄鱼皮鞋。与其说是经纪人，倒是比一般的明星还要气派。 陆珣点了点下巴，算是回应。 罗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招手，将人领进了办公室。 新人刚进公司，有的是东西要学。 陆珣虽然沉默寡言的，但学东西倒是快。罗潮在这娱乐圈混了十来年，眼睛自然是毒的。打在舞台上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一个直觉，这小子是个潜力股。 封闭训练了三个来月，形体，表演，处事规则，陆珣被每天几乎是十二小时惨无人道的连环轰炸。如罗潮所愿，陆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虽然有些表演还略显生硬，但想较于之前为零的基础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有模有样了。 罗潮觉得，是时候把这枚潜藏的「深水炸弹」丢出去了。 *** 年度热门ip《擎空记》，下个月开机。 上到男女主角，下到路人甲乙丙丁，各大娱乐公司们纷纷斗智斗勇，为了一个角色抢破了头。 作为娱乐圈三巨头之一的新传公司，必是要从中捞点油水的。 担任女主的是新传近阶段力捧的新晋小花顾小斐，男主角被死对头翎亚公司旗下的艺人拿下。 而陆珣，严格来说，充其量算个男三。 男三就男三吧，这一点新传还是非常满意的。毕竟陆珣才刚刚出道，演男三比演尸体强多了。 剧中陆珣饰演了一个集苦情悲催併且倒了八辈子霉为一体的男人章枫，跟女主是。 竹马自小就是学霸，高冷酷炫拽，青梅是个小迷妹，每天花蝴蝶似的在竹马跟前儿飞。 后来，就如其他所有言情剧里的套路一样，万年冰山的竹马终于被女主给捂化了，青梅和竹马要在一起了。 然而不（狗）幸（血）的事情来了，编剧强行虐竹马，让他在给女主送生日蛋糕时，被飞驰而来的大货车给撞死了。 对此，陆珣也是无话可说的。 不过纵使心中对剧情有无限吐槽，陆珣还是尽职尽责地将男三临死前的不忍与苦逼之情演绎的十分到位。 连导演都禁不住对陆珣表示了赞美。小伙子不错，有钱途。 **** 三个月后，《擎空记》杀青，定档暑假开播。 七月酷暑，热得没边儿，流出来嗯汗能汇成道小河沟。人们懒得出去浪，就纷纷在家里放飞自我，电视显然就成了最好的消遣。 《擎空记》就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开播了。 该局剧虽然顶着软科幻的外壳，归根结底讲的还是男女主角无休无止的相爱相杀。虽然剧情略狗血，但好歹主角们颜值够，演技在线，在加上比五毛钱高级一点嗯特效，倒还真是问鼎了同期播出的电视剧的收视率榜首。 新传娱乐不出所料的大赚了一笔，而剧中的主角们也都纷纷吸了不少粉。而与此同时，「陆珣」的名字也不出所料的出现在了微博热搜榜上。 在《擎天记》的官博上，总能看到下面一大堆粉丝的评论。 网友a：这个小哥颜值高气质佳，一双大长腿比欧巴还欧巴！ 网友b：哇咔咔！虐得好带感！这小眼神儿～好心疼～ 第101页 网友c：谁都别拦着，放开这个帅哥，让我来！ …… 经纪人罗潮不愧是老油条一个，看准时机，果断造势，立马让陆珣开通微博。 陆珣向来不喜把自己的生活搞得天下人皆知。因此虽然开了微博，除了宣传新剧之外，几乎没发什么多余的东西。 对此，老罗只能在长嘆一声：「孺子不可教也」的同时，彻底接管了陆珣的微博。这就直接导致了，当陆珣再次登录时，莫名看到了自己的帐号下多出了满屏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和一大堆「比心比心么么哒～」 陆珣无奈，索性直接做了撒手皇帝。 ***** 丽永大酒店，《擎天记》剧组庆功宴。 三楼被剧组直接包场，起先制作方还正儿八经的慷慨陈词了一番对众演员们的感谢，期待再次合作云云。人们推杯换盏客套了几句，也就纷纷放飞自我了。 男人们喝的东倒西歪，表情生动地讲一些浑段子，女人们聊吃聊穿聊内容聊老公，不时眼珠子还直往男人堆里面转。 陆珣被吵嚷的有些头疼，他应付了几杯，随意找了个藉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被大手一推，「咔哒」一声在身后阖上。陆珣一手将外套扔在床边，一手扯松了领带。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憋闷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陆珣捲起袖口，来到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倾泻而下。陆珣捧了几捧水在脸上，末了，用力抹了一把，却并没有擦干。 剔透的水珠顺着稜角分明的轮廓从额头一路蜿蜒着向下，汇成一道极细的水流润过好看的锁骨，流到更隐秘的深处。 陆珣双臂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 大明星？驯兽师？ 截然不同嗯场景像是冰与火在脑海中碰撞交织。 一面是西装革履的自己，在发布会上，疲惫地应付记者和狗仔；一面是穿着蓝色运动装的自己，蹲在清澈的水池边，抚摸着海豚光滑的头和尖嘴。 蓦地，池中生灵长尾一摆，溅起漫天水花，打散了回忆。 「噹噹当」，门外传来敲门声，女人的声音里带了三分妩媚和七分的小心翼翼，「我可以进来吗？」 陆珣垂下眼帘，刚刚翻腾起来的情绪被藏匿的无处可寻。他随手扯下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把脸。 「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鲜艷的红裙之后，是一个裊娜聘婷的身影。 「陆珣。」站在面前的人，正是《擎天记》的女一号，人气小花顾小斐。白皙的皮肤，巴掌大的小尖脸，配上一头俏皮的棕色捲髮。总之，是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此时的她，脸颊染着一层薄红，珠唇莹润，像是沾染了露水的鲜嫩果子。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眼神有朦胧之态，然而仔细一看，却好像晶亮而清醒。 陆珣：「有事儿？ 顾小斐：「这次《擎天记》拍摄的很成功呢，这才一个星期，收视率就得了这么高的收视率呢。」 陆珣：「嗯，是不错。」 空气中一时有些尴尬，顾小斐身上的香水味在空气里瀰漫。 她咬了咬嘴唇：「其实我想说的是，很高兴与你合作呢！你的？真的不错，那段分别戏，我都差点感动哭了呢。」 顾小斐偏过头，睫毛轻颤，脸上满是女孩子的媚态与娇憨。 陆珣：「过奖了，我还差的远。」 按理来说，以顾小斐的姿色，此时大多数男人：都会忙不迭地找话题，盘算着怎么跟美女进一步发展。而陆珣，偏偏就不是那大多数中的一个。不论对方怎么迂迴试探，始终都固守坚城，无动于衷。 顾小斐向来心高气傲，见他如此冷淡，懊恼的同时也不由得激起了心里隐隐的挑战欲。 想想几个月前，陆珣刚进组时，低调，沉默，独来独往。顾小斐跟其他人一样，也以为他是某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小新人。就算后来知道了他跟自己同属一个娱乐公司，也一直不以为意。 直到后来两个人搭戏，她才发现，这个人跟自己想像的，有些不一样。 他演戏时专注又认真，像是完全融入了角色本身，喷薄欲出的情感，真挚而炽烈。 然而再戏外，他又是那样的不同。内敛而含蓄，像一口古井，从不外露什么多余的情绪，如同自带一层隔离膜，将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隔离在外。 这样摸不透的人，足够吸引一个二十多岁女孩子的注意。 拍戏的间隙时，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那个方向。可那人不是在背台词，就是一个人望着窗外出神。 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总是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她也追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可是远处，有人，有树，有商贩……却没有值得她视线驻足的东西。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对她的好感随着拍摄不断深入而逐渐上升。 直到最后一场戏，他饰演的男三章枫出车祸，命在旦夕。离别前的那一刻，他颤抖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里的绝望，忧伤，不舍，疼惜……仿佛幻化成实体一般，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房。 他嗓音颤抖着：「别怕……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第102页 剧中的自己，绝望地捧着爱人的尸体，而现实中的那颗心脏，似乎也为之沦陷了下去。 戏里，两人阴阳两隔，戏外，她希望能把这份真情延续。 细白的足腕自红裙下一挑，顾小斐几步就来到了陆珣跟前。 陆珣下意识后退半步。 顾小斐撩了撩头髮，声音柔媚如丝，「你想不想，与我再合作一次呢？」 她目光撩人，「合作」两个字被咬得很重。 话说到这份上，陆珣就算是个木头，也应该开窍了。 然而他并没有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顾小斐」，陆珣再次退后，左手虚拍，无形之中将二人的距离隔开 「怎么？」对方抬眼看他，清澈如水的眸子楚楚动人 陆珣看着她：「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顾小斐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这是她遇到过的，第一个赶他走的男人。 顾小斐羞赧，之前借着酒劲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像破气球漏出来的气儿，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子上再也挂不住，顾小斐丢盔弃甲，夺门而逃。 陆珣轻出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天色不早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顾小斐之于他，路人而已。今晚的到来，虽然意外，却丝毫没有动心。 反倒是他现在躺在床上，满脑子里想的，确实那个他度过了二十年的地方。 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吱吱。 他变化成一个少年，在夜里上岸。他黑髮柔软，笑言弯弯。 陆珣翻了个身，睡不着觉。 *** 程弯看见一个女人从陆珣的房间里出来。 那女人穿着撩人的红裙，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程弯在最后一级楼梯面前，顿住了脚步。 大佬，另有新欢了？？？ 哼！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 程弯心塞塞。 这才三个月没见啊！ 你竟然变心了！？ 程弯45°角仰望天空，简直悲伤逆流成河啊！ 系统终于不得不适时提醒：「咳咳，戏够了啊！」 「哦，」程弯收敛了表情，「我还没发挥够呢。」 系统：「要演就上大佬面前演去，你在这儿顶多算是丢人现眼。」 程弯：「......」你可以消失了。 「噹噹当。」程弯面无表情敲门。 虽然程弯天生没心没肺，潜意识也觉得大佬不可能出去浪了三个月就勾搭一美女回来，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小情绪，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证他的眼见是否为实。 「还有事儿吗？」陆珣翻了个身，寻思着顾小斐怎么又回来了？ 不过门口并没有人答应 陆珣掀开被子下床，几步来到门前按下把手。 「咔嗒」门恰好同时被人从外推开。 陆珣觉得时间好像停格了。 少年离自己只有一个小拇指的距离，他只要再将身子向前倾1°就能碰到。 好看的眼睛因为惊讶睁得圆圆的，白皙的皮肤光滑而细腻，粉嫩的双唇像饱满的露珠，他的唿吸喷在自己的下巴上，暖暖的，痒痒的，像有一只毛绒绒的触手抚摸着自己。 陆珣的眼神有瞬间的迷离。 他的唿吸变得有点困难。 正在这时，程弯眼睛眨了一下，退后了身子。 压力瞬间消失。 陆珣：「你怎么来了？」 程弯目光晶亮，定定地看着他：「不请我进去吗？」 陆珣有些微的错愕，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松开自己拄在门框上的手，侧身给眼前的人让路。 程弯迈进屋里第一步，就闻到了一股香水味。 陆珣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妥，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一时语塞，红了耳尖。 程弯大模大样地打开话匣子：「这三个月过得怎么样啊？」 陆珣：「还好。」 「哦」 几月不见，竟然生分了。同处一屋，竟然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之前在蓝星时那般游刃有余，此刻也捉襟见肘。 陆珣沉默着，想到蓝星，蓦地反应过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一提起这，没想到对方的脸一下子皱成了百褶包子，满满的都是「说来话长」。 程弯摆了摆手，话长为短，言简意赅：「大概就是，到了晚上，我变成了人，然后通过卓绝的智慧，绕过层层守卫，偷到了保安室的钥匙，the end。」 「……」陆珣不知道该做何表情，最后只能扶了扶额。 他的吱吱，怎么成精了之后，变得这么一言难尽了呢。 程弯趁着陆珣懵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 嗯，很好，脸上没有口红印，身上没有头髮丝。床上，被单平整，褶子印不多，没有翻云覆雨的痕迹。 陆珣回过神，程弯收回目光。 「来干嘛？」陆珣问。 「想你了呀。」程弯答。 陆珣大手揉他的头：「嘴里抹蜜了，嗯？」 程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伸出粉红的舌尖，在唇上舔了一圈。 陆珣莫名觉得口渴。 程弯：「你的新剧我看了，演得不错。」 陆珣诡异地瞄他一眼：「什么时候海豚还能看电视剧了？」 第103页 程弯：「……」 完了，当人当习惯了，露馅了。 好在陆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了海洋馆的状况。 「我走之后，是谁训练你们？」 「馆长。」 「……」陆珣差点没把舌头咬掉，「他自己……训练？」 「嗯，」程弯可怜巴巴的：「成天让我算数，问我321乘123等于多少。他自己都不会的玩意儿让让一头海豚算？」 陆珣：「……」这三个月吱吱到底经歷了什么。 程弯眼睛黑亮：「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找着你吗？」 陆珣默了一瞬。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实的。日思夜想，想着想着竟然成真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陆珣：「你怎么认得路？」 程弯摊手：「我听往来的游客谈论到你们剧组的动向，逃出来之后，就只能问呗。走一点问一点，总能找到的。」 系统在心里大吼：「程弯！你丫要点脸！要不是我告诉你，就你这智商走一晚上也找不着！」 程弯：「嘘，瞎说啥实话。」 然而陆珣自然是不知道程弯的超级外挂的，听了程弯的话，立马开始脑补一个孤独的小海豚在陌生的人潮之中寻找自己的身影，内心感动到无以復加。好感度蹭就涨了一星。 陆珣向来不善表达，纵使内心软的已经快化了，嘴上也只是说了句：「辛苦你了。」 程弯趁机耍赖皮：「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呀？」 陆珣：「听你的。」 程弯笑眯眯：「跟我一起睡觉吧。」 陆珣顿了一瞬：「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程弯美滋滋地打算跟大佬钻被窝。之后他是非惊讶的发现地发现，大佬口中的睡觉，就真的是……睡觉。 熄灯，两人躺在一床被子下，中间分割线似的一大块儿好像隔了条黄河。 程弯看了陆珣一眼。 后者偏头，大手覆在程弯的眼睛上：「晚安。」 程弯：「……」 *** 凌晨三点，家家都在熟睡。 程弯脑子里响起一阵劲爆的音乐：小苹果。 「你是我的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程弯：「停停停停停！」 系统：「现在是闹钟时间，你该起床了。」 程弯从睡梦中惊醒，无比暴躁：「你就不能换一个柔和点的闹铃吗？！」 系统想了想：「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程弯：「……」 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想把脑子卸掉的冲动。 其实系统之所以这么作妖，那也是程弯的意思。这里蓝星有不短的距离，他必须在日出之前回到海洋馆。否则天一亮，一只海豚在酒店的大床上扑腾，那画面太美简直难以想像。 下地洗漱穿衣，程弯十五分钟搞定。顺便给大佬留了个字条：改天在来看你。 把纸压在水杯下，程弯转身欲离开。刚走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陆珣床边，俯下身子，在对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程弯像偷了香油的小老鼠，美滋滋地舔了舔唇：「陆珣，再见。」 男人安静的躺在床上，舒展了眉头，好像做了一个甘甜的梦。 第60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师（六） 陆珣第二天起来时，程弯早就离开了。他一偏头瞥见了那张字条, 看清了上面的字, 他的唇角下意识的勾了勾。 窗外阳光明媚, 今天, 又是一个好天气。 刚刚打理完自己, 就听外面有人敲门, 伙计说导演找他。 陆珣一下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知道了。」他一丝不苟地穿上西装, 像披上了一层盔甲。 导演叫陈深，是个精瘦的小老头，虽然长得其貌不扬, 但肚子里倒是真装了不少墨水。在如今影视剧导演这个圈子里, 算是少有的名气才气都不缺的那种。 他叫陆珣过去, 原因无他, 就是看上这个新人了。对此陆珣识抬举地表示, 感谢导演的信任与栽培。二人互相看得顺眼, 又接连合作了几部细。 陆珣要颜好，演技也不差，几部戏之后, 已经在娱乐圈小露锋芒，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期间，程弯又来看过他几次，虽然每次都是短暂的一晚，但对于陆珣来说, 也足以慰藉。 日子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了半年。 这一晚，程弯照例爬上岸啃鸡爪子。啃着啃着，忽然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大佬出事了。 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娱乐圈混，自然就有一堆破烂事儿找上门。 事情概括起来很简单：大佬被黑了。 许是最近混得太风生水起，有红眼病同行看不顺眼，开始雇水军在网上造谣生事。 有说陆珣演技烂，不敬业，拿钱不干事儿的；有说陆珣滥交，女票□□手拉手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的；还有胆子大的，竟然说陆珣磕药的…… 反正所有能想到的那些为人所不耻的勾当，他没有一个落下的。键盘侠们大声疾唿，慷慨激昂，按照他们的语气，陆珣简直是犯了滔天大罪罄竹难书，足够扔进监狱反省到退休的。 重点是虽然大部分的言论都是空穴来风的，但是有小报记者竟然爆出了一张照片，是顾小斐与陆珣的合照。角度找得刁钻，像是两个人并肩挨在一起，这也就罢了，重点是照片的背景就是庆功宴时剧组所在的酒店，这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第104页 甚至连顾小斐都亲自把一张标题为：「当红小花？绯闻女友？……」拍在陆珣的面前，质问他到底几个意思。 一时间，□□漫天飞，陆珣的微博被黑粉攻陷，各种「傻x智障滚出娱乐圈」的言论铺天盖地。 对此，经纪人罗潮发了一篇声明，但奈何敌人来势汹汹，真相反而越抹越黑。 陆珣的事业也一时间跌入了低谷。 程弯得知这个消息，立马就担心了起来。 自家大佬虽然不骄不躁性格好，但是对于娱乐圈来说，却着实是个新手。 第一次涉水，遍遭遇如此迅勐的大风大浪，程弯怕大佬的心里产生什么不好的变化。 程弯恳求系统，再帮自己一把，说啥也要再看大佬一眼。 系统无奈，只得答应了，谁让摊上了这么麻烦的宿主呢。 通过系统嗯查找，程弯了解到，大佬此时此刻正在城郊拍戏，一个武侠古装剧。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而对于逃出海洋馆这件事来说，程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顺利避开监控，绕开昏昏欲睡的保镖，再加上万能的系统宛如外挂一般的存在，成功的见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 虽然程弯变成人了，但整个人身上全都是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水，头髮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一样。 就因为他这一出狼狈样，愣是没有计程车司机敢拉他。 为啥，那郊外原先曾经是一大片坟地啊！你这大晚上的还这身打扮，谁知道你是去办事还是去投胎啊。 程弯在冷飕飕的马路边哆嗦了能走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好说歹说拦下了一个胆儿大的司机，而且还以多加了十块钱为代价。 一路无话，程弯脑子飞速旋转着对策。想来想去，却还是有心无力。娱乐圈的水浑，人心复杂，他也不太懂。估计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导开导大佬，让他别抑郁了啥的。 反正他始终坚信，世上从没有过不去的坎。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认真找，就一定会发现出路。 半个小时后，程弯到达了陆珣所在的郊外。 郊外没有路灯，都是大野地，一片漆黑。程弯按亮了手电开关，才勉强照出一条路来。 而在路边隐蔽的阴影里，他看到了剧组的行头。 各种摄像机，威亚，还有为了人物在天上乱飞时衣服好看，特意搞来的鼓风机。 看来，剧组就休息在这里，而大佬，一定就在这附近。 程弯蹑手蹑脚，一点点向前挪。 各种仪器设施的后面，是一栋小平房，此时也熄了灯。平房周围还有好多撑起的大型的帐篷。程弯猜想，可能全剧组的演职人员都在这里休息。 屋子里面住的，可能是主演，导演之类地位比较高的，而外面水露天地的这些，八成就没那么好命了。 程弯于是思索大佬究竟会住在哪儿。 正在此时，面前不远处突然来了两个人影。他们从帐篷里出来，往旁边没人的地方走，八成是起夜上厕所的。 程弯怕被人发现，赶忙蹲在墙根底下，用阴影将自己挡住。 「诶，你听没听说陆珣那事儿？」 「啥事儿？」 「这小子现在名声可臭着呢！网上好多人骂呢！拿钱不干活，还包二奶，又当重骂粉丝！」 「啥？怎么可能？平时看着挺低调嗯，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你以为呢！人不可貌相，现在这人，都坏着呢！别看面子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背地里阴人的事儿可都不少干！」 「哎，我本来以为他还不错的，现在看来，真是丢人丢到家喽。」 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陆珣浑身上下骂了个遍，程弯在角落里听着，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心里不是个滋味。 就在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那两个男人也噤了声。 三个人的视线同时向那边看去，月光映出来者英俊的面容。 程弯心里蓦地一跳。 第61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七） 暗处的光影里，陆珣的表情晦暗不明。 那两个嚼舌根的一见正主出来了, 吓得慌忙提着裤子跑了。 陆珣扫了他们一眼, 却仍是没动：「蹲墙角的那位, 也出来吧。」 尴尬, 被发现了。 程弯拍拍裤子上沾的灰, 走了过去。 来人越来越近, 当看清楚脸时，陆珣明显一怔：「怎么是你？」 程弯：「怎么, 我不能来吗？」 陆珣失笑，大手揉了揉他的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日的晚风，不冷, 很清凉。空气中飘着泥土的清香。天时地利人和, 是个压马路的好机会。 程弯眼睛晶晶亮：「醒都醒了, 来, 陪我走走。」 陆珣偏头, 抓着他的胳膊, 「跟我来。」 陆珣带程弯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带，离片场远，没人打扰, 静的能听到野草的飘摇。 程弯打破沉默：「最近怎么样？」 陆珣眸色暗淡了一下：「还好。」 还好，估计是不太好。 程弯挠挠头：「那个，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别憋着。」 陆珣：「嗯。」 程弯想要开解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第105页 陆珣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自家吱吱什么时候这么有学问了…… 程弯：「不经歷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陆珣：「……」 程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陆珣：「……你到底要说什么？」 程弯泄气：「没看出来吗？我在安慰你呀。」 空气瞬间凝滞。 半晌，陆珣开口：「你知道了？」 程弯声音弱下去：「嗯，无意中听游客讨论到的……」 陆珣直视着眼前之人，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最终交汇于心脏，像是有双温柔的手将自己包裹。 原来吱吱只是为了这件事，而专程来看自己吗？ 程弯对于陆珣的心里变化无所察觉，仍在灌输他的心灵鸡汤：「其实他们说什么，你真的不用太在意的。人红是非多，他们这是羡慕嫉妒你。你只要作自己就好，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没有必要想不开。」 陆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哪能因为这些风言风语就寻死觅活的。」 其实刚听到这些消息时，陆珣心里也着实迷茫了好一阵儿。明明是不实的消息，却经过媒体的发酵，键盘侠的推波助澜，变得天下皆知。 他不甘过，也愤怒过，却也无可奈何。谣言只会越抹越黑，他越是出来反驳，反倒容易弄巧成拙。莫不如安安心心演戏，让谣言不攻自破。 程弯心里大石头落地：「你不会是最好的了，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他说在担心他。 陆珣掰过他的身子，与他面对面站着，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唿吸，那扑面而来的燥热，像是火焰在灼烧。 异样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动。 陆珣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臂，撩开对面人额前遮住眼眸的髮丝，低沉好听的嗓音里涌动着些微的蛊惑。 「那，如果我真的想不开了，你打算怎么安慰我啊？」 程弯下意识后退一步，在两人之间隔出一段较为安全的空气：「给你唱首歌？」 装傻。 陆珣：「没诚意。」 程弯：「怎么算有诚意？」 陆珣淡笑，眼里有清浅的光。 两人原本对立而站，下一秒，程弯的世界天旋地转。 程弯后背抵着地面，土地的清凉潮湿透过薄薄的布料直达后心。 紧接着，腰侧一热，陆珣掌心的温度与身后的凉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弯身子不自觉地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喂喂喂，你……」他慌忙中用手撑住陆珣下压的肩膀，「别这样。」 陆珣气息急促，灼热的唿吸喷吐在身下人白皙中染上一丝潮红的面颊，「那你要哪样？」 「……」 程弯终于后知后觉，你丫所谓的安慰竟然是以身相许么…… 陆珣额头抵在程弯的锁骨上。 他也说不清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来的如此浓烈，仿佛就是在一瞬间，他对自己的控制力土崩瓦解。然而他却在本能里并不抗拒，仿佛按响了一个开关，而后，洪水滔天。 「吱吱」他嗓音嘶哑。 程弯：「啊？」 「我们要不要，真的……」 程弯：「那也不能在这大野地里吧。」 陆珣忽然停住了。 「睁开眼睛。」他说。 程弯睫毛颤了颤，乌黑的瞳仁清透明亮。 「不美吗？」他问。 程弯张了张嘴，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头顶的夜空是深邃的，却不是那种千篇一律的黑色，宛如在墨色的深度，仿佛有淡蓝色的光晕。 因为是在郊外，鲜少有汽车尾气的污染，天空多了一丝城里所没有的清透，璀璨的星子缀满整个天幕。它们仿佛近在咫尺却又遥遥相望，恍然若梦。 程弯情不自禁沉醉其中。 陆珣继续引导他：「你愿意吗？」 程弯：「什么？」 陆珣：「看着我的眼睛。」 幕天席地，我们相交相融，彼此感受对方的身体和灵魂。 程弯目光闪烁，脸颊好似要燃烧起来。 他第一次听见陆珣如此直白的表露心迹。 愿意吗？ 愿意……吧。 程弯不自觉地想。 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 陆珣无疑是英俊的。 面容干净，鼻樑高挺，薄唇润泽，稜角分明。 程弯双目直视着他，眼神渐渐迷醉。 蓦地，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极细的线。此情此景，竟然鬼使神差的产生一丝不可名状的熟悉感。 不是相处时间久了，或来自于原主海豚吱吱的记忆。 而是灵魂深处，那种没来由的亲密。 像是……久违的爱人？ 程弯摇了摇头。 然而因着这下意识的动作，而身上的人却忽然变色。 陆珣手撑着地面，薄唇紧抿。 「你不喜欢吗？」陆珣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灿若星子的眸子有显而易见的落寞。 程弯意识到大佬误会了，忙不迭地勐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由于用力过勐，额头一下子撞上草地里的一个小石块儿。 「嘶……」程弯五官瞬间扭曲。 第106页 伤处痛感尖锐，瞬间刺穿神经，然后随后却有一只宽厚的温暖覆在其上。 陆珣大手抚摸着他，随即又移开，在那明显红红的凸起处吹气：「疼吗？」 程弯：「还行……」 陆珣不认同的蹙眉，却反而没再说什么。 良久，他身子蓦地一颤，手肘撑起自己：「抱歉，我不该逼你。」 他眉眼间闪过一丝懊恼。 「没有没有没有。」程弯的心不知为何像漏了一拍，下意识像拽住他将要离去的衣襟。 陆珣正半撑着身子，重心还没离地，被他这么一拽，身体高度瞬时下降。 程弯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咳…… 猝不及防的一吻，仿佛把他拖入梦乡。 第62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八） 程弯在池子里扑腾。 「啪」一甩尾巴，溅起一身水花。 系统：「……都一上午了, 你以为你是花洒吗？」 程弯：「……」 他高兴, 就是高兴, 恨不得蹦哒绕场一周的高兴。 那腰, 那腹肌, 那不可描述…… 嗯, 爽。 系统：「你够了……」 程弯龇牙傻笑，可笑着笑着, 突然认真起来：「我真的觉得，昨天晚上，很美好。不是那种酒肉之欲的美好, 而是一种很纯粹的感觉。没有任何杂念,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系统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酸了, 这不是你风格啊……」 程弯默了一瞬, 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丝迷茫：「你说, 我上辈子是不是认识他？」 系统被他搞的一愣, 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哪个上辈子？戎森？苏翊？还是……在你原来的世界？」 程弯不置可否。 系统：「你想起啥了？你这个样子搞的我很惊恐啊……」 程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水底清澈无痕。 「没事，我想多了。」 *** a城郊外, 片场。 陆珣一场戏刚结束。 「陆哥，今天心情不错啊。」说话的是小芹，剧中饰演她的妹妹。 陆珣微讶：「还好啊。」 小芹笑，「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你这一上午, 嘴角都要翘上天了。拜託，你演的可是一个高冷冰山面瘫脸好么！」 陆珣：「……」 他有这么明显么…… 陆珣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忆起了对方柔软的唇。 昨晚，他这辈子小三十年来第一次如亲密地触碰着另一个人的身体，那种感觉，像是一股强烈的电流贯穿全身。 他带着初学者的青涩，渴望着进入他的世界。然而当那一刻真的来临，他竟然大脑一片空白，那种真实的触感，身下人的一举一动，好像演习过无数遍。 似曾相识，却又无法言说。 *** 拍戏，杀青，宣传。 按部就班，生活像齿轮，严丝合缝的卡着一个又一个的点，转完了一圈，就是过完了一天。 陆珣没有想到的是，重磅炸弹的爆出，再一次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一个不知名的微博帐号，贴了两张照片。 画质很渣，内容却足可见。 第一张，背景像是一个酒店房间；第二张，背景是一片旷野。 两个地方位置不同，然而主角却是一样的。内容也大同小异，两个靠得很近，眼神出戏的让人不自觉的想入非非。 一个，是当红小生陆珣；另一个看起来不是圈内人事，但毫无疑问，是个男人。 「震惊！l姓当红男星出柜！」 当经纪人罗潮看见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时，内心是懵逼的。 这才消停几天，怎么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直接把那两张照片拍在陆珣面前：「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陆珣淡定地暼了一眼，「就是这么回事。」 罗潮：「……」可以，很强势。 面对这么一块硬石头，罗潮一口气儿憋在嗓子里，无可奈何只能撒在那些照片的始作俑者上：「那些狗仔也是的，什么都往外报！一天到晚竟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珣淡定地扫了一眼照片里暧昧不清的两人：「虽然他们总是愿意扭曲真相，但，这条是事实。」 罗潮：「……」 新传顶顶有名的罗大经纪人在这一瞬间，忽然感到好绝望…… 一周后，陆珣新剧发布会。 会场人头攒动，摄像机像一只只在暗处偷窥的眼睛，狗仔们嗅觉灵敏，伸长了鼻子想要闻到哪怕一丝八卦的气息。 「下面，欢迎《侠客》剧组来和大家见面。」 陆珣作为男一号，站在导演身边上台。 一近入视线，便吸引闪光灯无数。 陆珣表情很平和，未见异色。 先是讨论剧，再是放几个撩人十足的小片段，调足了人们胃口。 接下来，便是媒体们的自由提问。 毫无疑问，位于风暴中心的陆珣自然是炮火们瞄准的方向。 刚开始，媒体们还比较客气，问一些新剧的情况，然而进程过半，现场的火药味便愈发浓烈起来。 「外界传言您曾与多名女演员有密切关系，请问您对此是如何看待的呢？」 第107页 这话刺耳无比，然而所有的媒体都在伸长了耳朵听他怎么应付。 陆珣面色冷淡：「我没必要为莫须有的事情做辩护。」 那记者一时语塞。 「那请问您是如何看待同性恋的呢？」另一个声音响起。问话的是一个网站记者，联想到之前相关的爆料，这问题便很玄妙了。 陆珣却没有因为他的意有所指而面露不满，反而正色道：「我认为，人人生而平等，对伴侣的选择，是每个人的自由。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待，在我看来，性别不能成为阻碍。」 一语结束，提问的那个小伙子也有点懵，他原本以为陆珣会找个什么藉口来搪塞过去。毕竟现在大部分明星都是如此，为了自己以后的发展，对于某些敏感的问题，能迴避就迴避。 如今他如此旗帜鲜明的表达出他的看法，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其他媒体也在纷纷消化这段爆炸性的消息，一时间现场难得的有短暂的安静。 直到几秒之后，一个响亮的嗓门打破沉寂：「陆珣先生，请问你会喜欢一个男人吗？」 一听此言，众人心里纷纷一惊。百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那没有眼色的傢伙。 只见媒体队伍的最外围，一个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 陆珣默了一瞬，忽然认真地看着台下所有的摄像机，说：「会。」 「会」字出口时，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温柔。 第63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损失多少粉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外界怎么猜测你？」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能让公司少赚多少钱？」 「……」 罗潮吐沫星子满天飞, 凶神恶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咬人。 陆珣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剧本，像是面对着一团空气而不是一个暴跳如雷的大活人。 罗潮觉得, 自己当时一时冲动签了他, 简直就是给自己找气受。 「你能不能表个态啊？」罗潮背着手在屋里走圈。 陆珣掀了掀眼皮，「表什么态？」 「当然是怎么把这件事圆回去啊！」 「没必要。」陆珣放下剧本, 「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行得端坐得正, 没必要遮遮掩掩。」 罗潮沉默了一瞬，压低声音，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你真的喜欢男人？」 陆珣：「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罗潮默了一瞬, 终是嘆了口气：「没，就觉得你这个人, 怎么说呢, 挺与众不同的。」 陆珣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仅仅相处了短暂的一个月, 对于自家的这个主子，他其实心里有数。别看这个人，表面上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也从没跟人红过脸。但他骨子里有股倔劲儿, 主意正着呢。一旦是自己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更何况他这一个小小的经纪人了。 罗潮半无奈半妥协道：「那这件事我不插手了，不过你自己掌握好分寸。」 陆珣：「我心里有数。」 *** 然而事实证明, 对于让罗潮这种老狐狸妥协这件事，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珣刚刚上岗，就见自己桌子上放着一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剧本。 就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罗潮扬起一脸得逞似的微笑，说：「来啦。」 陆珣：「……嗯」他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极了看砧板上的鱼。 「看看，这是我新给你接的戏，明天视镜，你准备一下。」 陆珣微讶：「.…..你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声招唿？」 罗潮忽然「哼」了一声，「你公开出柜之前也没给我打招唿。」 「.…..」 陆珣一脸郁卒地捞起剧本，入眼初，封皮上白纸黑字印着几个大字：「一段被世俗所抛弃的禁忌之恋。」 陆珣深色复杂地看了罗潮一眼，后者脸上挂着玄妙的微笑，「先别激动，继续往下看。」 陆珣机械性地又往后翻了几页。 然而这一无可奈何之下的动作，却让他的眼睛彻底移不开了。 这是一个关于驯兽师与海豚的爱情故事。 海豚京京本来自大海，一次意外被远航出海的渔船下的螺旋桨击中，后送到水族馆医治，而主角韩哲则是负责驯养它的驯兽员。在一人一海豚相处的日子里，京京一直想要逃离这个禁锢之地，回到它的家乡——蔚蓝深海。 久而久之，当唯一的愿望无法得到满足，京京得了抑郁症。 是的，海豚也会抑郁。 同时，也因为这个病，京京不吃不喝，身体日渐虚弱。 驯兽师韩哲日復一日的开导它，努力的想要使他恢復。然而就在这无时无刻的陪伴之中，最不该产生的情感在韩哲的心里一点点发酵。 他对京京产生了本不应该发生在人兽之间的依恋。 他痛苦，自责，却于事无补。 而与此同时令他惊喜万分的是，海豚京京似乎感知到了他不一样的情感，对于他也逐渐亲近了起来。 那段日子，是最快乐的。 他们每天在水族馆里嘻戏，玩耍，做着每一个驯兽师对他的小傢伙们都会做的事，从不越界。可是韩哲的心里守着一个秘密，可能他一辈子都无法与人言说的秘密。 第108页 然而欢愉终究是短暂的。 这段禁忌般的秘密，到底没能长久。 海豚的寿平均寿命在三十岁左右，可京京来到水族馆时，已经将近二十岁。再加上它曾经受过重伤，和那段时间的抑郁，导致了它的生命註定会很短暂。 韩哲看着它一天天衰老，每一天，都离死神更近一步。 半个月后，京京开始断绝饮食。原本晶亮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 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一起完成了一场水下表演。 那是个童话故事，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女巫施法变成了海豚，王子要用自己的爱来唤醒自己的挚爱。 韩哲与京京抱在了一起，此时的它，早已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只知道，他这一生再没有遗憾。 表演结束之后，韩哲吻了京京光滑的额头，儿此时的它，却在他的怀中，永远的沉睡了。 合上剧本，陆珣平復心头起伏，出神地看向窗外。 罗潮：「看完了？」 「嗯。」 「是不是很适合你？这剧本简直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陆珣沉默不语。 罗潮：「趁着你现在的热度，再以禁忌之恋为噱头，我可以给你打保票，这电影一定大卖！」 说实话，此时此刻，陆珣的心里有些复杂。 这无疑是一个吸睛十足的故事，有争议，有玄念，有亮点。 可他心里像是被吸满了水的海绵堵住。 这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他的故事，然而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 他不是不想演，而是有些……不敢演。 他生怕亲眼看到自己的未来，註定悲剧，却无能为力的未来。 然而见陆珣的反应跟预料中的截然不同，罗潮不免有些急躁。 此时的大经纪人仿佛化身春秋战国时期的游说家，不答目的誓不罢休：「你想想你原来是干什么的？驯兽师啊！你这还用演吗？纯粹是老本行啊！还能有任何人比你适合吗？」 陆珣捏了捏眉心，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道：「好吧，我答应你。」 罗潮兴奋地要鼓掌，可两手还没等拍上，陆珣突然说话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罗潮：「什么？」 陆珣：「海豚的扮演者，我要指定。」 第64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十） 「你要指定？」罗潮有些奇怪, 以前陆珣从没提过类似的要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就是一海豚么, 用谁的不是用呢。 「行，我答应你。」 所以, 一周之后，一大早上还没睡醒就被装进一个水族箱拉上车运走的某海豚, 内心是懵逼的。 「系统，系统，啥情况？」 系统显然也不了解海洋馆这是在唱哪出，「我也不知道啊……」 海豚吱吱陷入了沉思。 去表演？不可能啊, 新发配给它的驯兽员并没有跟过来。 放回大海？更不可能了。吱吱可是海洋馆里的土着，陆珣刚上班时他就在了。 难道是……吃肉？细思极恐…… 程弯开始忐忑了。 「系统, 系统, 你说他们不会把我吃了吧？」 系统刚想安慰他一句『你想多了』，就听程弯紧接着道：「我可不好吃啊！」 系统：「……」 程弯见它懒得搭理自己, 又开始絮絮叨叨：「你说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油炸一定很疼吧……」 系统：「.…..」好像换宿主啊怎么办！ 几个小时候，运送吱吱的车在帝都一个国内知名的圣旗海洋馆门口停下。这海洋馆是花了上亿重金打造的，比程弯那个高端多了，光是仿的海底隧道, 就有好几百米长。 程弯满脑袋问号：「……搬家了？」 然而一帮人把它连箱子搁在水族馆的临时存储间门口，就离开了。 程弯百无聊赖地游来游去，最后实在是无聊还洗了洗尾巴…… 就在它快要睡过去时，突然听到由远至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程弯打了个挺儿, 靠近玻璃内壁。 「嗒嗒」声越来越近，程弯看到有几双皮鞋缓缓进入视野。 程弯看中了一双擦的最亮的，向上看去，双腿长而笔直，腰细，前胸挺括，肩宽。 再到脸…… 程弯怔住了。 是他。 正偏着头跟身边人交谈，侧脸冷峻，稜角分明。 程弯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那双鞋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站定。 耳边不知道是谁跟陆珣解释道：「这就是您要的海豚吱吱。」 对方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不了解陆珣出道之前的背景，还以为点名要吱吱参演剧中的海豚是为了蹭一蹭「宇宙神豚」的名气，让剧更有卖点。 然而这次陆珣却没有答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水中的他。 只隔着一层浅浅的水面，海豚的身影朦胧又清晰。 陆珣蹲了下来，对上了程弯的眼睛。 这一幕映在周围其他人的眼中，就见那海豚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很默契地在水中不动了。它也在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黑亮纯净，让人想起夜空中的星星。 良久，陆珣脸颊靠近玻璃壁，声音低沉而沙哑，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好久不见。」 *** 第109页 其实在这之前，剧组原本打算专门聘请圣旗海洋馆的金牌驯兽员配合剧组工作，训练吱吱完成相应的动作。 不过这个提议却被陆珣否决了。 他说，一切都由他自己来。 导演助理小王不知道陆珣的底细，以为他是想逞能出风头。既不敢真答应，又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左右为难，头髮都薅掉了好几根。 无奈只得愁眉苦脸地去找罗潮，然而一贯靠谱的罗大经纪人此刻脸上挂着蜜汁微笑，大手一挥「随他去吧」便将他打发走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小王：「……」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两天后，所有演职人员就位，电影《驯兽师与海豚天使》正式开机。 第一幕，是在一处浅海，拍摄海豚京京被渔船螺旋桨击中的片段。 渔船自然是真的，撞也自然不能是真撞。 摄影师和其他组内技术人员通过借位以及其他一些高端的技术手法，让京京与渔船处在同一画之内，再洒点儿假血，足以以假乱真。 而实际上，京京只要与渔船保持在安全的距离内就可以了。 然而按理说如此简单的一幕，却足足反反覆覆n机了好几次。 然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问题可不是出在船上的演员们或者是程弯身上，而是出在一个跟这一片段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身上——男一号陆珣。 此时是上午十一点左右，还是在海边，正是能把人晒的扒层皮的时候。按理来说，此时陆珣同志应该正待在宾馆里吹着空调，舒舒服服背他的剧本。 可是他去不按套路出牌，明明没有他的戏份，非要来海边看。 导演合计着看就看吧，又不耽误什么，就随他去了。 结果事实证明，他还是不够了解自家组里这得力干将的脑迴路。 前面几分钟都好好的，船上的演员们进入角色很快，用当地渔民的口吻唠着今儿出海收穫了多少战力品。 紧接着，吱吱进入摄像头，在海里旁若无人地游。 几秒后，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虽然实际上吱吱一直处在一个安全距离之类，可对于在岸上的人来说，毕竟视力有限，从这个角度，还真像是快撞上了。 这不，在岸上负责统观全局的小王，就眼见着身旁的陆珣表情一点点的不对。 起先还能保持淡定地遥望海面，不一会儿，眉头就皱起来了。 小王不明就里，顺着陆珣的目光往海上看。这不挺好的吗，没什么不对啊。 「陆哥，你怎么了？」 陆珣没回答，像是压根儿没听见，只是那眉头却越皱越紧。 小王一脸懵逼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话。 视线又回到海上，就在渔船下一秒就要接近程弯时，耳边猝不及防地传来喊声，「停！」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陆珣。 小王不明就里，还以为出了啥问题，急忙拿起大喇叭朝另一边的导演喊话。 陆珣迈开长腿，三两步跑到岸边，眼里情绪的外露是与其一贯高冷形象极其不符的担忧。 他拿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望远镜，急切地望着海面。 那边程弯也察觉到了不对，于是便向岸边游过来。 还没等到了近前，陆珣竟干脆挽其裤脚下海，一双好看的眸子上上下下把程弯扫视了个遍。这还生怕有哪里漏掉，又不放心地让程弯在自己跟前游了几圈。 程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只得照做。 仿佛是验证过了放心了，陆珣显而易见地长出了一口气。 程弯：「欧~？」 陆珣眉头舒展，大手摸了摸它头顶。 程弯虽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感觉到他的手心很温暖，本能地仰头蹭了蹭。 陆珣愣了一下，眼里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水来。 「陆哥，怎么了？」 小王的喊声由远至近，陆珣这才反应过来周围有十几张眼睛看着自己。 陆珣虚咳一声，「抱歉，我刚刚以为，吱吱会有危险。」 脑子里只要一出现刚刚渔船铨全速驶向吱吱的那一刻，陆珣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跳快一拍。 小王明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由觉得好笑，「陆哥你就放心吧，我们的海豚是绝对不会有安全问题的！」 这两天全组上下谁没看出来你拿这海豚当个宝贝似的，谁敢让它出事？ 陆珣颔首，「抱歉，我看错了。」 小王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没事啊。」，一边冲着人群吆喝，「开工了嘿！」 这条又接连拍了两次，陆珣每次都强忍着自己再叫停的冲动。 到最后成功时，「鲜血」在海里瀰漫开来的那一剎那，要不是小王及时地把他按在凳子上，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跳起来。 等到他们拍完了，不知道是晒的还是紧张的，衬衫已经被汗打湿透了。 陆珣半靠在椅子上，小王路过他时，还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第65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十一） 一连拍了两个月, 海边风吹日晒，剧组内的姑娘和小伙子们晒得像刚去非洲逛了一圈回来。 毫无疑问的是, 陆珣也晒黑了。 不过不是真黑, 而是原本白皙的皮肤越来越接近小麦色，配上下巴上新生出来的淡青色胡茬, 男人味十足。 第110页 而对于程弯来说，这几天显然更加难熬了。 剧组人多眼杂, 即使是晚上，也不能再变回人形，只能整天以海豚的形态在水族箱里泡着，程弯觉得自己要彻底跟海豚融为一体了。 今天这场戏, 是海豚京京得了抑郁症，陆珣饰演的驯兽师韩哲负责安抚它。 此时, 也正是韩哲意识到自己心里对京京难以对外人道的情感。 戏不难, 却考验演技。 怎么才能对着一只海豚，做到如同面对爱人一样情真意切？在场的其他演员还都挺好奇陆珣该怎么发挥。 导演嘱咐他, 「一定要带入角色，不要流于表面，虽然人兽恋这种感情戏很难把握，但这正是考验你功底的时刻。」 陆珣抿了抿唇, 背对着导演走向镜头。 三，二，一，「a.」 画面刚一上来, 京京独自缩在海豚池的一角，闷闷不乐，不吃不喝。 陆珣饰演的韩哲，一边训练其他的海豚，一边不时用眼神瞟着京京。 脑海中不由得一阵恍惚，像极了一年前。 吱吱化人的前几天，他们也是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打量着对方。 韩哲收回视线，专心训练其他海豚。 半小时后，休息，给它们餵食。 韩哲特意留了两条鱼，跨越了大半个水池，来到京京面前。 对方连头都没抬一下。 韩哲把手放在唇边，吹出高低起伏的音节。 时而低沉，时而澎湃，像是大海的声音。 海豚京京终于抬起了头。 一人一海豚，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中。 这一眼，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连接起隐秘的轨道。 韩哲乌黑的瞳仁里暗潮涌动，像是千头万绪一齐迸发，最后又归于沉寂。 他把桶中的鱼放在岸边，京京能够到的位置。 「吃吧。」他说，随后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cut」 一幕完，导演从监视器后抬起了头，目光中带着三分赞许。 「不错啊，简直像是本色出演！」，他走过来拍了拍陆珣的肩膀。 后者头微低，站在原地没动。 罗潮今日得空，正好来探班，此刻见他不动，半打趣道：「怎么，入戏太深？」 陆珣却没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走吧。」 *** 吃饭的时候，罗潮大致给陆珣交代未来几个星期的安排。 陆珣一言不发，沉默地听着。 「你今儿怎么了？」罗潮把筷子搁到一边，感觉陆珣有些不太对劲。 「没什么啊。」陆珣回答的倒是坦然。 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罗潮也分辨不出真假来，「行吧，没事就好。」 罗潮重新捡起筷子，没话找话，「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杀青了，我估么着到时候这剧一播，反响一定不错。」 陆珣默了半晌，忽然跳跃到另一个话题，「这剧的最后，京京是不能活的吧？」 罗潮想都没想，「那当然了！人兽恋你还想搞个大团圆结局吗？审批肯定过不了啊。」 陆珣若有所思。 这时罗潮忽然道：「野生海豚的平均寿命是三十年左右，那你说这些生活在海洋馆里的海豚，能活多久呢？你以前是驯兽师，应该很了解吧。」 陆珣默了半晌，轻嘆了口气，「其实生活在海洋馆里，每天给观众表演，是违背于这些它们的天性的。久而久之，就会无形之中对他们的身心健康产生一定影响。实话实说，海洋馆里动物们的寿命，还不及野生的二分之一。」 罗潮：「没想到它们这么惨……」 陆珣：「是啊，明明是属于海洋的，有些却一辈子也没看过大海…..」 话音未落，陆珣忽然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喂，喂，你怎么了？」罗潮见他表情不对，拿手肘碰他肩膀。 说实话，自打接了这戏之后，他就觉得陆珣一直不对劲。 然而对方经他这一提醒，仿佛触电了似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想着海洋馆的方向跑去。 「哎，你去哪儿呀？」罗潮大喊。 然而对方只是留给了他一个匆匆的背影。 *** 圣旗海洋馆，海豚区。 程弯自己在一个单独的水族箱里，有些发晕。 这是两个月来第四次了。因为没有什么大事，前几次都没怎么注意，可最近却越来越频繁。 「系统，我是不是感冒了呀？」 系统：「这，我也不知道海豚感冒应该是什么样啊。要不你问问陆珣？」 「再说吧…..」程弯虚应了一声，感觉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力气。 他安慰自己，可能是这些天拍戏，累着了。 正迷煳着，忽然听见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朝自己奔过来。 程弯睁大眼睛，发现来人竟是陆珣。 「欧~？」你怎么来了？ 陆珣喘着粗气，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担忧。 要不是刚才罗潮提醒，恐怕他现在还意识不到，吱吱现在，已经有十二岁了。 换句话说，而海洋馆里的海豚，平均寿命也只有不到15岁。 陆珣忽然觉得有些惶然。 自打他下生，就一直是他在照顾它。 然而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年头。 第111页 十二年，只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却已经是它的大半辈子了。 陆珣心口像是被堵住了。这将近一年来，自己无休止的拍戏，出席各种活动，陪伴它的日子寥寥无几，压根没有意识到吱吱在海豚的寿命中，已经接近了暮年。 十二年来，他早已把他的存在当做是习以为常，他甚至从未想过，迟早有一天，它会离开自己。 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了恐惧，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嗓音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吱吱，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程弯被他满是担心与自责的眼神吓了一跳。 「欧~」他说他很好。 回应之后，程弯能感觉出来，陆珣隐约松了口气。可是眉间的川字，却一点也没有消散。 「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知道吗？我以后每天都会来陪你。」陆珣嗓音低沉而又沙哑。 程弯本来想说不用了，他一天拍戏这么忙，让他不用管自己。可是看着男人脸上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欧~」好。 陆珣在池边蹲了下来，亲吻了吱吱光滑的头顶。 *** 之后的拍戏，一切还算顺利。 除了程弯。 这几次拍戏，他愈发地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经常游着游着，就觉得特别累。就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上楼梯，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 程弯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陆珣其实都看在眼里。 每当它不得已而停下来休息，他眼中的担忧之色便会更深一层。 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也是戏中戏。 剧中的水族馆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表演。 表演的内容，是一个童话故事。 美丽的公主被邪恶的女巫施法变成了海豚，王子要用自己真挚的情感，来唤醒心中的挚爱。 童话故事是圆满的，然而韩哲和京京得故事却并不圆满。 剧中的京京，寿命已尽，在最后与韩哲拥抱的那一剎那，永远沉眠在他怀中。 开拍前的一个小时，陆珣找到导演。 「什么？你要改剧本？！」导演惊讶之余面上泛起薄怒，连带着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你这年轻人也太不懂规矩，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剧本是你说改就改的？」 陆珣抿着唇，任凭着导演大骂一通。等到导演骂够了，稍稍熄了火，才开口道：「如果京京真的死了，那这段所谓跨越种族的禁忌之恋，将是一段彻头彻尾的悲剧。而在这个剧里，贯穿始终的，除了这段感人肺腑的爱情，还有一个，那便是海豚京京对自己的家乡，对大海的嚮往。也正是这一夙愿，再加上与主人公的情感羁绊，才使这个剧变得更加好看。为什么不能这样？在结尾处，留下一个京京在生命的最后奔向海洋深处的背影呢？」 陆珣平时在组里，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代表。今天导演第一次见他说了这么一大串话，心里也很是惊讶。 平息了之前的怒气，导演也渐渐恢復了冷静。 仔细一想，鬼使神差的，竟然觉得陆珣说的好像还那么有点道理。 陆珣好像把这一辈子的口才，都用在说服导演上了，「如果是以绝对的悲剧结尾，那么对于辛辛苦苦几十集追下来的观众，将不会是一个好的交代。他们也将会被传输，不符合大众主流的爱情，将註定不会有好结果。莫不如留下一个悬念，给观众们，也给韩哲与京京自己，留下一个生的希望呢？」 他这段话显然是动了情的，说到最后，声音竟隐约有些颤抖。 「你说的这些，确实很有参考价值，我会考虑，不过……」 ，导演默了半晌，忽然看向陆珣，「你是不是存在着什么私心啊？」 陆珣勐地抬头。 仿佛心里露出个洞，被人窥探。 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情感在作祟。韩哲，在本质上，就是另一个他自己。 在韩哲与京京的身上，他看到了他自己的未来。 挚爱的生命走向枯萎，直到……死亡。 他害怕这样的结果，他控制不住的，想放自己和吱吱一条生路。 哪怕是明知是虚幻的，也好…… 导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问下去，「小陆啊，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骗不过我的。」 陆珣抿唇。 「不过，我并没有要反对你的意思。」导演忽然语气一转，「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假如你真的遇见了值得你用一生去追寻的，那就放手去做吧，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只是，在这过程中，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论最后的结果是否如人意，切记，不要伤害了自己。」 陆珣愣在原地，良久。 「江导，谢谢你。」他说。 「哎哎，可别谢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接受你的提议，不过是单纯的觉得这个结局更有卖点罢了。」说着背着手走出了屋子，「各部门就位，要开始拍了啊！」 陆珣跟在后面出来。 天空中，有浓重的云，看不清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文文还有几章就差不多快完结了。真诚的感谢你们的陪伴。文下的留言，虽然我没有每条都回，但是我每一条都认认真真看过，我会一直记得你们。感谢你们对这样一个不太成熟的小说的包容，你们的每一句建议，或者是激励，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财富。何其有幸，我的脑洞，我心中的世界，可以与这么多人来一同分享。真的，感谢！我能做的，只有在今后写出更好的文章，来回报你们。最后，祝愿所有的小天使，开心，幸福，平安，喜乐！ 第112页 第66章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十二） 大戏上演。 一个情景, 同样的主人公，不同的剧本。 王子唤醒了公主, 驯兽师韩哲与京京在水下相拥。 陆珣穿着潜水服, 在一片蔚蓝之中，与程弯面对面。 即使隔着厚厚的潜水镜, 程弯仍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眼神。 炽热，而又极尽温柔, 仿佛有温度。 程弯有些恍惚。 「不要怕，有我在。」 他在说台词，然而却仿佛字字肺腑。 京京，吱吱, 亦或是程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他是谁, 他又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 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 唯一确定的是，在每个人的眼中, 他们是彼此的爱人。 两个身影缓缓靠近，最后抱在一起。 一人，一海豚。 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可能会很滑稽。 然而他们只是专注地抱着, 平和却又炽热，像用尽全身的力气，像垂死者的狂欢。 表演结束后，韩哲不顾海洋馆所有领导的阻拦, 在京京生命的最后一刻，送它回到了大海，它的家乡。 画面的最后，宽阔的海面上，只有一头海豚。 它肆意的游着，自由而欢畅，像是绽放着生命最绚烂的瞬间。 画面越来越模煳，看不清楚，它是否在最后一刻回了头。 最后一幕已结束，摄像机空放着，不过片场没有一个人动。 三秒后，所有人，抱以最热烈的掌声。 陆珣摘下潜水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鞠躬。 感谢。 *** 杀青。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发布会，现场人满为患，媒体们架起□□短炮，准备大显身手。 然而他们关注的焦点，却并不在现场。 千里之外，蓝星海洋馆。 吱吱与陆珣初遇的地方。 吱吱在海豚池里游，陆珣在一旁看着。 不时蹲下身子用手撩起水花，洒到吱吱的身上。 后者一甩尾，一股脑儿的回敬过去。 陆珣笑，仓促地躲闪着，却溅了一身的水。 《驯兽师与海豚天使》杀青之后，陆珣推掉了所有的发布会和邀约，直接带着程弯，回到了吱吱和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蓝星海洋馆。 大明星换下精緻的西装，又变成了当初的那个年轻帅气的驯兽师。他与程弯在水中嘻戏，在短暂的时光里，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欢愉。 真好，他想。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可惜，时间不会永恆。 玩了一会儿，程弯就累了。 静静浮在水中，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陆珣见此情景，眼角的笑意淡了。 程弯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心里微酸。 他使足了力气，用身侧的短鳍拍打着池水。 星星点点的水花落在陆珣本就湿漉漉的头上，身上。 陆珣看着他，没躲。 透明的水光之中，他的眼神黑亮。 *** 三个月后，《驯兽师与海豚天使》在各大卫视上线。 由于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以海洋动物为题材的电视剧，蓝星海洋馆专门设置了一个巨幕，为前来参观的游客们提供观看。 中心大厅里，陆珣英俊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旁边是海豚吱吱，流畅的线条时而越出水面，时而沉入水中。 上百名的游客，在屏幕前驻足，为剧中的两个主人公的命运感嘆。 然而穿过大厅两侧的走廊，海豚馆游客止步的内部场馆里，吱吱停在水里，急促地唿吸着。 陆珣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眼眶微红。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谁也无法阻挡，死神的降临。 他一步一顿的涉水而而过，喉头艰涩。 「吱吱？」 程弯转了转眼珠，目光有些浑浊。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陆珣大手覆上他的身子，男人指腹粗粝，摩擦在皮肤，程弯不由自主地一颤。 他努力克制着头晕，拼劲全力想再看他一会儿。 陆珣眼睛红了。 「呵，」程弯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粗哑的杂音。 而陆珣竟然像是听懂了似的，整个身子靠过来，张开双臂，环住它。 程弯觉得冰凉的身子好像有了暖意。 可是，他快要走了。 他想告诉他，不要难过，在你未来的生命里，还会有另一个我。 可他说不出来。 他瞪大了眼，眼里涌上薄雾。 他紧贴着陆珣的身体，对方在轻微的颤抖。 陆珣低下身子，光洁的额头抵着程弯。 头顶一凉，一滴泪滴在身上。 程弯惊讶，他从没见他哭过。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程弯忽然感觉脑中涌入一股凉意，带着不可置疑的力量，渗入他的神经各处。 程弯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个不同的人影。 他勐地抬头。 秦厉，卡修，骆珩，苏翊，戎森….. 他们的面容变换，交织，重叠，最后却都与眼前的陆珣融为一体。 像是，本就属于一人…… 程弯心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而面前的陆珣，竟然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 第113页 震惊，怀疑，恍然….. 时光定格了好久。 「是你吗？」 「是你吗？」 同一句话，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口中脱出。 程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来话了，临死前的迴光返照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程弯只看见，复杂地情绪交织在陆珣的眼中，像有暗涛汹涌。 然而，当风雨过后，海面却只剩下平静。 这平静，是无可取代的深情。 程弯感觉到他的灵魂正在逐渐抽离体外，缓缓升入虚空。 似曾相识的感觉，快死了吗？ 程弯忽然笑了。 他不知道海豚做不做的出来笑的表情，只是在这一刻，他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们终于，认出了彼此。 第67章 现实世界 程弯恢復意识。 身子底下软绵绵的, 像是躺在床上。 他睁开眼睛。 光亮透过两道闸门射入瞳孔，视线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蹙了蹙眉, 眼睛眯成一条线。 然而, 待他可以模煳地看清面前的轮廓时，忽然觉得有哪些不对。 诶？这条线里, 好像有人。 程弯蓦地把眼睛睁大。 一张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 陆珣？ 记忆回溯至脑海，上个世界的过往从遥远的地方拉进。 他在陆珣的怀中永远沉睡。 然而现在, 他又醒了？ 他动了动身子，感觉背上有股温热的触感。 程弯发现是陆珣在抱着自己。与他死前是同一个姿势。 他没睁眼，像是在睡觉。 程弯的心瞬间柔软下来，连唿吸都变得轻柔。 面前的人眉头舒展着, 唿吸均匀而绵长。熟睡中的他，比平日里更添几分温和。 程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以前还没注意到, 他的睫毛长且绵密, 不经意地颤抖，像蝴蝶振翅。 程弯心中一动, 轻轻吻上他的眼睛。 然而下一刻，熟睡中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程弯瞬间停住。 几厘米的距离中，他们对视了三秒。 蓦地，陆珣一个翻身把程弯压在身下, 裹住了他的唇。 程弯：(⊙x⊙;)！ 这个吻强势，霸道，不容抗拒，程弯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来气。 「呜……」, 他下意识挣扎，却被抱得更紧。男人的双臂如铁钳，让他动弹不得。 「嘶……」男人在程弯的唇瓣上惩戒似的咬了一口，一颗血珠从那抹殷红挤出，程弯身子一抖。 而随即，浑身血液像是被灼烧，程弯用力地回应着他的吻。 唇舌交缠，像两条蛇的耳鬓厮磨。 他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炽热滚烫的气息。 程弯感觉到对方的身上，一个坚硬的物件正在凸起。 「顾大夫，您……啊！」 房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闯入者穿着一身白大褂，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床上的两人。随即惊恐转化为羞赧，女孩的脸，像熟透的虾。 「你……你们，打扰了！」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夺路而逃。 被她这么一打岔，程弯恢復了清醒。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后者满足地舔了舔沾染了一丝血腥味的唇，终于放过了他。 程弯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白色的床单被罩，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的味道。程弯一偏头，发现陆珣穿着白大褂，自己身上套着病号服。 这是医院。 自己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而陆珣，似乎是医生？ 程弯看向陆珣，后者同样不明就里。 这时，有机械音响起。 程弯心里一喜：「系统？」 「宿主你好。」后者并没有在他脑子里说话，而是直接放大到了空气中。 程弯：「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微微一笑：「欢迎回到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 系统：「对。现在是在现实世界，你刚刚穿越时的场景。你被歹徒袭击后，被送到了这家医院。现在是六天后，你终于醒过来了。」 程弯哑然。 六个世界，六天。 时间过得真快。 「那陆珣呢？」程弯看向身侧的人。 系统：「准确来说，陆珣是他上辈子的名字，这一世，他叫顾均，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等等，」程弯被系统前世今生的说法绕懵了，「什么叫上辈子？」 系统思考了一瞬，换了个问法：「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选中你吗？」 程弯：「难道不是因为我恰巧死了吗？」 系统以一种「人类你太单纯了」的口气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系统到底是从哪来的？」 想过，当然想过。不过这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以他深受唯物主义薰陶的脑子，是想不明白的。想不明白的事，索性就不要想。 程弯：「说吧。」 系统：「我们系统，其实隶属于冥界驻人间大使馆。」 「？」程弯一脸懵逼。 系统：「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上辈子你们俩本是明末时期的将军与军师，为保卫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你二人相爱了，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你们很快被视为异端，并最终被处死。」 第114页 程弯嘴唇一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同时也印证了之前每次与大佬亲密接触时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原来，在上辈子，他们已是命定的爱人。 顾均见状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系统继续道：「判官大人向来赏罚分明，故而决定在这一世要补偿你们。倘若你们能在他设立的六个虚拟世界中想爱，那么便会促成你们在这一世的姻缘，而你的意外受伤，恰好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程弯偏头看向身侧被紧紧握住的手，心里有股暖流淌过。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六个世界里，你们都成功了。这一世，你们是自由的了。祝你们幸福。」系统语气少见的严肃，像是教堂里的牧师。 程弯会心一笑：「谢谢，我们会的。」 「再见，我的宿主。」系统嗓音变得轻快，像是如释重负。 话音落下之后，室内再没有动静。 程弯尝试地叫了一声。 不管是在大脑里，还是在外面，都没有回应了。 终于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程弯长出一口气，可又想起再也不会见到每天跟他絮絮叨叨的系统，又凭空生出几分怅然。 顾均握住他的手用了用力。 程弯回过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略带一丝茫然的自己。 程弯笑了，笑意蔓延到眼梢。 「等等。」顾均突然靠近，用手触摸他的额头。 程弯：「怎么了？」 顾均语气里带了三分宠溺，七分心疼：「傻瓜，你不知道疼吗？」 程弯抬手摸了摸他指的位置，摸到了一圈厚厚的纱布。 他后知后觉，之前被板砖开瓢，虽然现在醒了过来，可伤口仍然很深。 再加上刚才一折腾，此时白色纱布里已隐隐渗出血迹。 不提还好，一提还真有点晕。 程弯扶着床沿坐下。 顾均搬了个小凳坐到旁边，顺便拿出来一大堆医用药物。 袖口挽至手臂，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 程弯眼神不自觉地往那儿瞟。 顾均抬手将旧的纱布一圈一圈绕下来。用棉签沾着药水在伤处轻点。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然而程弯还是疼得一哆嗦。 顾均皱了皱眉：「疼了就叫出来。」手下的力道，再一次放轻。 程弯抿着唇应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抓着床单。 顾均垂眸看了一眼，没说话，手上却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男人的指肚粗砺，摩擦在额头上，有些痒。 程弯不自觉地想躲。 顾均一手扶在他脑后固定，嘴唇凑到他耳边道：「听话，别动。」 灼热的气息喷到皮肤上，程弯耳朵通红，不动了。 顾均满意地将新的纱布颤上去，「表现不错，给你奖励。」 程弯眨眼：「什么奖励？」 顾均的黑眸瞬间浓郁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倾身上前，「你说呢？」 他身形高大，此时两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下压，程弯无力招架，再一次躺倒在床上。 程弯：「别闹，我伤还没好呢。」 顾均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意味分明的引诱，「别怕，我会轻一点。」 程弯哭笑不得。 「咚咚咚」，有人敲门。 「那个……顾大夫……」又是刚刚那个小护士。 顾均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什么事？」 「咱们科的年终病歷总结该交了。」 「就在我办公室桌子上，你去拿给主任吧。」顾均勾了勾唇，看向身下的人：「我要和这位病人针对他的生理情况进行一下深入的探讨。」 「您……您忙！」，小护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程弯：「……」大佬不愧是大佬，耍流氓都耍的这么有学问。 顾均听着门外声音消失，视线重新回到程弯脸上：「怎么样，愿意吗？」 程弯笑，把自己瘫在床上，摆出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顾均抚摸上他的面颊，眉眼极尽温柔： 「我也愿意，生生世世。」 正文（完） 第68章 番外 小剧场 在一个太阳当空照的日子, 程弯和顾均进行了自从回到现实世界以来的第一次约会。 程弯要去游乐园，想找回一下童年的挚爱。顾均虽然不怎么乐意, 但还是同意了。 毕竟去哪不重要, 重点是跟谁去。 到了游乐场，程弯眼睛发光地冲进去了。 那里立着一大堆海盗船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 顾均抱臂站在一边看着，心说没想到这小子胆儿还挺大。 下一秒, 他就看见程弯直直地跑向了一旁孤零零的旋转木马。 顾均：…… 你童年的挚爱就是旋转木马么…… 程弯眼睛发亮，回头沖他招手：「来呀」 顾均木着一张脸过去了。 估计看顾均的脸色没有想想当中的明媚，程弯眨巴着眼睛解释：「我胆小……」 顾均：「……看出来了」 于是一座巨星冰山就这么被程弯拖去了粉嫩嫩的旋转小木马上。 路过售票处，听见一对母女在拌嘴, 女孩大概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妈妈, 我要去坐旋转木马」 她妈一脸嫌弃「你都多大了还玩儿那小孩玩意。」 第115页 小女孩嘟着嘴, 「那你看那两个哥哥，比我大多了, 他们还玩儿呢！」 她妈默默地看了一眼女儿手指的方向，「……你去吧」 顾均从来没觉得这么嫌弃自己。 被强制在旋转木马上转了好几圈，顾均有小情绪了。 「既然我陪你玩儿这个了，那你也得满足我一次。」 程弯想了想, 觉得他这个要求很合理，于是点头，「你想玩儿啥？我陪你！」 程弯没有看见顾均嘴角那似有似无的笑意，直到他看见了……过山车。 程弯腿肚子转筋。 「顾均」 「嗯哼？」 程弯咽了咽口水, 「你是认真的吗？」 顾均板着一张脸，「不，我在逗你玩儿」 程弯：「……」 算了，上就上了，就当是为爱献身了。 这里的过山车是两个人并排坐的那种，中间就隔了一个把手，距离非常近。 程弯一坐下就跟树袋熊似的强行抱住了顾均的胳膊。 「……你松开点」顾均用手轻推他，结果被后者抱的更紧了。 顾均：「……」 怎么跟英勇就义似的…… 过山车开动，缓慢向上升。升到最高点，开始加速。 程弯：「啊——」 顾均耳膜一震：「你冷静……」 程弯：「你说啥？听不见！啊——」 顾均：「……」 他就不该跟他来…… 顾均：「我说让你别叫了。」 程弯：「我控制不住计已啊！」 「啊——」 顾均心情烦躁，偏头看了一眼魂儿都要吓出来的程弯，趁着过山车上坡速度不是特别快，干脆直接对着嘴唇吻了下去。 程弯：「啊——咕噜？」 程弯眼睛蓦地睁大。 一吻过后，顾均抬起头，眼睛眯起，危险地舔了舔嘴唇。 「嘘，再叫就把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