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 第1页 [古装迷情] 《寒酥不禁》作者:章句小汝【完结】 文案 陆霁宁生自辽东大雪时,素来体弱,是辽东城最漂亮的姑娘。 世人都说,陆氏女天生好命,外祖是齐国公,父亲是辽东首富,兄长是状元郎,最要紧的是她有两个情谊深厚的竹马—— 炳烺光祚薛子易,风姿昳艷谢慈生。 世人又说,那两位天之骄子怎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商户女? 阿宁与薛敖订亲那日,年幼的谢缨笑着宰了薛敖最爱的一匹马; 阿宁嫁给谢缨那日,守戍边关的薛敖在千里之外一人堪当百万师。 薛敖心里有一个风吼雪啸的大窟窿,每次想起阿宁就会颤巍巍的绞着疼。 他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意气风发,张扬热烈,是辽东城出名的小霸王。十七岁之前,他将阿宁养在心尖尖上;十七岁之后,所有人都来跟他抢最爱的姑娘。 薛敖护着阿宁长大,他知道那个娇弱的小姑娘最是怕疼,却亲眼看见她甘愿为他赴死,义无反顾。 后来谢缨把阿宁还给他的时候,位高权重的辽东王第一次向自己此生的宿敌低头。 ——谢谢你,她是我的命。 娇软大气散千金打直球的辽东青梅*鲜衣怒马扮憨猪吃勐虎的少年将军 这是关于和家国天下的故事,也是属于阿宁与薛敖双向与奔赴的故事。 少年着轻裘, 酒纵觥筹,江风渡舟;唿声鼎沸,招摇满楼。 他喝一口酒,说起大漠和雪丘。 再喝一口酒,笑谈刀剑与氐惆。 他意与青云乘,便释尽满身的锈。 山河难忘,日月不偷,意气载于百世春秋。 喝到最后一口, 他拉起姑娘的手, 就从耳垂醺到了青山头。 阅读指南: 1、男主是薛敖,只有薛傻子一个; 2、双向奔赴,没有误会,男女主都有嘴有脑子; 3、谢哥是好人,非常好的人,放弃阿宁有他必然的理由; 4、男女主1v1双c,本文架空背景,请勿考究。 一篇微群像文,喜欢的宝子点点收藏,新手小汝期待您的建议。 内容标籤: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霁宁,薛敖 ┃ 配角:谢缨,陆霁云,郭茵,沈要歧 ┃ 其它:辽东 一句话简介:竹马们太优秀怎么搞? 立意:永远嚮往少年少女,年轻而真挚的热爱。 第1章 姑娘与獒(1) 十月的辽东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陆府早早地就将府内的地点起,绿泥红炉,天价的金丝煤和各类皮子一篓篓地送进了府内。 辽东城内最大的酒楼就在陆府的不远处,吃酒取暖的百姓们看着那穿着貂裘的下人们捧着过冬用的物什匆匆在陆府进出,不免咂舌。 有外来的旅人看这阵仗不免好奇问道:「这金丝煤一向珍贵,便是上京城的贵人们也用不得几块,怎的...这家人用的像是寻常煤炭一般。」 看到后来又忍不住惊嘆,「那白狐裘竟像是雪精狐怪一般,真是难得一见。」 「何止啊」,一旁点炉的小二讨巧的笑起来,「你看那府内的下人穿的都是轻裘,何况几篓子煤。」 小二哈了一口冷气,又搓搓手,「难为客官不知道,这是我们辽东大善人陆老爷的府邸,那些皮子和物什都是送给陆府那位小姐的。」 听到小二这么说,酒楼内的客人像是打开了话匣,你一言我一句的附和起来,说的都是辽东陆氏的泼天富贵和那位陆小姐的好命好性。 那位最开始发问的旅人裹着小二借给他的皮子缩成一团,听到众人到后来都在议论这位陆小姐的金贵,忍不住开口,「可这位姑娘归根结底也就是一个商家女,怎能吃穿用度比世家子弟还精贵。」 这话说得不客气,有些百姓已经频频瞥向语气不善的旅人,只是想到这人是外地来的,耐心解释道:「陆小姐身体孱弱,天生不足,且陆府男丁旺,但几代里只有这么一位女孩,是以金贵些。」 「那也不止于此」,旅人梗着脖子,脸上一副正色,「我等读书人谨遵圣上教诲,崇俭怀民,小生从南走到北,从未见过如此奢靡讲究的女子!」 「——你放的什么屁!」 那振振有词的旅人话音刚落,便有人开始叫骂,在座众人圆目怒向,就连一直都好言好语的小二也高声反驳。 「见您自称读书人,怎的开口就对一位姑娘污衊攀爬。且不说朝廷给的军需值多少个芝麻粒,那辽东王麾下压境的几十万大军都是靠人家陆大善人泼水般的钱银才得以驻扎安稳,如若不然,关外的北蛮早就从北杀到南,还有你如今在这里说舌。」 「便是如今辽东城百姓的煤炭、衣物和米面,都是陆小姐派了人一家一户的挨个送到,就连您身上这件皮毛也是陆小姐送给我们的」。 旅人被说的面色通红,又见小二嘴皮子利落的嗤道,「我们辽东不像客官家里的好地方,物资匮乏,朝廷也不看重,这些年来全城都是仰赖人家陆府。若说出息我们是没有,但要是有人想辱陆小姐名声,那也是断断不能的!」 ...... 这等小争论并未引起什么风波,陆府也是一向的风平浪静,朝食刚过,陆霁宁正窝在温暖的房间里捻起一块形状精妙、颜色雪白的点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贴身侍奉的丫鬟橘意看着自家姑娘莹润如玉的指尖上有一簇可爱的嫣红,又觉得这手要比那些精贵的点心还要香甜几分,不免偷偷咽了咽口水。 屋内早就燃起了地龙,窗户也用最坚韧的铂纸煳上,金丝煤在屋角裊裊灼起...这般严寒的天气,丫鬟们却因着房内的温度都脱下了外裘,只穿一件加了棉绒的比甲,依旧是面色红润,额角微汗。 只有阿宁,裹着今早薛敖遣人送来的白狐裘,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室里,面色微白。 少女因着昨夜的骤雪变温而声音微哑,指尖捻着的糕点到底是没有送入口中。 「今日要将过冬的物什送到城中的百姓家」,阿宁声音温软,抽了抽鼻子,「今年格外冷,此事不容有错,最要紧的是煤炭和棉衣,橘意你要亲自去看着,万不可一些眼窄心恶的人误事。」 橘意心疼的给阿宁裹紧狐裘,摸了摸她微热的额头,「姑娘放心吧,薛世子今早本要来看姑娘的,听说了这事,担心姑娘亲自操劳,世子便着手处理此事了。」 见阿宁点头,橘意又将温度适宜的红枣姜汤捧过来,看着她小口喝下,心疼的道:「倒是姑娘,昨夜必是着凉了,现下喝碗热汤水,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喝下一口甜辣的姜汤,阿宁强打起精神,往窗外望了望,见没有人影,又略有失望的低下头。 见状橘意笑道:「姑娘不必急,小谢侯的书信每月初都会送来,这次想必是大雪封山,路不好走,是以晚了一天。」 「也不知阿奴哥哥那里冷不冷,穿没穿寄给他的裘衣」,阿宁此时困意上涌,小声嘀咕,「薛敖那傻子把事情办的如何了,也不知道回我个消息。」 见小姑娘脑袋一点一点歪在一侧,橘意上前小心地把她抱去了床上,一边掖紧被角,一边在乌金炉子里加了几块金丝煤,刚要出门口却被一位身着银白锦袍的少年堵在了门口。 「阿宁呢?我把事情办妥了,她要怎么谢...」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橘意噤声打断了。 「睡了?」少年虽是神采熠熠,但还是压下声音,「怎么这时候睡觉。」 橘意把人引进屋内,小声回道:「姑娘昨晚着凉了,才吃了药睡下。」 见薛敖点头,还不住的朝着床上望去,倒是笑了笑这位辽东王世子的孩子性情。 「世子不要闹姑娘,姑娘一会就醒了」,因着阿宁与薛敖青梅竹马,自小便订下婚约,所以她并不怕这位名满辽东的小霸王,「奴婢先去看看这个月京城的信件送没送来。」 还没等薛敖回话,橘意便轻声退了出去。辽东城无人不知薛陆两家的婚约,所以便是二人现在同在一屋也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 薛敖被屋子里的温度热的额角生汗,在自己怀中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帕子,忽然想起来陆霁宁借给自己那条的帕子前些日子让他给了别人,一边心虚,一边又朝阿宁枕边探去,拿了她脸颊旁的帕子擦汗。 「啧...」,帕子上浸了青梨子的香味,又沾上了些阿宁鼻息间的香甜,薛敖拿在鼻尖使劲嗅了一下,偷偷揣进怀里,「小没良心的,爷帮你做事,拿你一块帕子不算过分吧。」 说完又不觉得解气,轻手轻脚的敲了一下阿宁的额头,哼道:「整日里记挂着京城里送来的信,也不知是记挂你兄长还是谢家那小子。」 薛敖看着睡得正酣的阿宁,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若是这时有人路过,必会惊奇一向招摇的薛敖也能安静下来去守着一位姑娘。可是少年炙热下本就是酒酽日长,如今便这般的鲜活在了一间小小屋室内。 如果就这么呆下去,薛敖想了想自己会一直守着陆霁宁,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姑娘!京城来信了!」 薛敖还陷在自己的幻想里,却被屋外的喊声吓的回神,想到床上的阿宁连忙跑过去看。见小姑娘惊醒坐起,圆圆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半天回不来神,气的把人抱在怀里朝外低吼:「闭嘴!」 橘意此时也收到消息了,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急于邀功的小丫鬟在陆霁宁屋外大喊大叫,一时间又惊又气,连忙将人轰走送去领罚。 阿宁虽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眼下让薛敖这么一抱也慢慢回过了神。 「你什么时候来的?事情可是办妥当了?」,阿宁拍了拍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又看向刚进门的橘意,「刚刚在闹什么?」 薛敖摸了摸鼻子还没来得回话,就见橘意一脸开心道;「姑娘,京城来信了!秋闱放榜,我家大公子高中解元了!」 阿宁将被子和薛敖一起推开,许是因着刚睡醒,这会儿面色红润,眼睛晶亮,「我就知道大哥哥可以的,这下爹爹和娘亲也要高兴坏了。」 陆家大公子陆霁云,素有小宋玉的美称。当年北蛮进犯,陆夫人于军帐内生下了陆霁云,当时也在边境守城的齐国公见到自家女儿与外孙九死一生的险象,又怜他生来艰难,还是商户之子,便将陆霁云带回了京城好生教养。 这些年来虽是一家人两地分隔,但每月都不会断了书信往来,阿宁也时常收到自家大哥哥给自己的信件和京城的小玩意儿。 现下陆霁云年纪轻轻便高中解元,不说是在上京城那种天子脚下、遍地天子门生的地方有多轰动,就是此时的辽东城也知道陆家出了一位惊才绝艷的少年俊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陆府因此准备大设筵席,广邀辽东的百姓赴宴,因着人手不够,橘意也跟着出去帮忙,又放心不下阿宁,只好再嘱託给薛敖。 「太好了太好了」,阿宁激动的下床,听着窗外欢欣的喧闹声,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大哥哥是天资聪颖、天道酬勤,天...」 话音未落,就见薛敖一把将自己按在了椅子上,手中拿着阿宁的鹅黄绣鞋,命令道:「天爷小祖宗,鞋。」 虽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但这样亲密阿宁还是有些羞赧,「我自己来,你那分发物资的差事怎么样了?」 薛敖抱着膀子坐在阿宁的对面,一脸倨傲,「小爷出马,那还用说。」 阿宁嗤了他一下,又笑意盈盈的抱拳感激,薛敖看着她这副娇憨可爱的样子倒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感,只觉得一起长大的小姑娘什么时候长的这般...招人。 还未来得及多想,橘意又掀开帘子走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封了红漆的信封,「姑娘,这是京城谢候府上送过来的。」 阿宁连忙接过,小心的打开,便见纸上字迹刚劲有力、俊逸笔挺。 ——书呈阿宁妆次: 见字如晤。 秋寒料峭,顺祝绥安。 月前获手书,反覆读之,至为欣慰,然日前公事有碍,迟復为歉。上京桂子十里,绵延扑鼻,又念阿宁奇之喜之,随书赠桂一枝,未知可否笑纳。执笔之时,思及总角年岁日日相伴,吾心甚念,今辄书信一纸,与阿宁同慰。 书不尽意,余言后续,愿善自珍重,以待来日。 谢慈生谨书。 书信读完,阿宁小心的将信纸折起,拿起信封,将底部的一朵淡黄色小花倒在手心中。 花朵细小但甜香四溢,因着一路上周转不易,花瓣已经微枯发干。但阿宁还是找了一个精妙的小瓶子,将桂花插上,放到窗边好生浇养。 薛敖看着阿宁这副惬意欢欣的样子不免有些吃味,轻嗤道:「谢缨那厮遥遥千里就送你一枝破花?上京城什么好东西没有,陆霁宁你可真出息。」 阿宁翻了他个白眼,大声反驳,「阿奴哥哥送我的东西多了去了,前年送我的小白驹不知道被谁眼馋了好久,还有大前年的灵芝,也不知是进了谁肚子里去了!。」 薛敖素来横冲直撞,言语之间将人揍得半死的情况也不少见。只是每每对上阿宁那双瞪圆了的双眼,却只能将沖天的恶气默默咽回肚子。 莽撞的少年一时之间被阿宁怼的脖子通红,想到幼时三人常在一处的时候,阿宁就只知道围着谢缨转,愈发的生气,气鼓鼓的坐到一旁不说话。 明明就是他们二人自小有婚约,明明就是他陪阿宁的时间更长... 「好啦,别生气了,我也是一时情急,请你吃核桃糕好不好。」 阿宁看着意气风发的小世子被自己气成这样,有些过意不去,讨好的拽了拽他的衣袖,「薛子易,别生气啦。」 听着小姑娘拉长绵软的撒娇声,薛敖心下受用面上却不显,轻咳了一声,「你大哥哥高中,你得请我吃会仙楼。」 会仙楼便是辽东城最大的酒楼,也是早上因着阿宁引起争执的那家酒楼。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第2章 姑娘与獒(2) 知道阿宁要与薛敖外出用饭,陆父陆母倒是不担心阿宁的安危,只是一个劲儿的嘱咐薛敖切莫冲动,不要与人动手云云。 皆因年初的时候二人出城游玩,正巧赶上一位从上京来的世家子弟,那人不认识辽东城赫赫有名的霸王薛敖,又见阿宁容貌姝丽便色心大起,勒令手下抢人,于是薛敖二话不说便抽断了他一条腿。 后来才知道那是丞相家的小公子,来这里探亲,谁知还未进城便又被僕从连夜送回了上京,丞相见状大怒,写摺子上报欲要严惩薛敖。可辽东王本就不好惹,又掌管数十万边境大军,于是圣上便各打五十大板,都让居家思过才算翻篇。 只是辽东王因着薛敖私自带着阿宁跑出去,险些将小姑娘吓病,操起鞭子狠狠抽了薛敖一通。是以陆父陆母才这般殷切的嘱託他别出去打架,免得又受皮肉之苦。 薛敖听的尴尬,又闻阿宁在背后小声的笑,摸了摸鼻子讨饶的发誓自己一定不打架,这才被二老放出去吃饭。 甫一出府,便见不远的街角处有一队长龙,定睛看原来是陆府设的粥铺,锅内的米粥熬的稠稠的,里面还有肉糜与山参,排队的百姓人人有份,嘴里都在说着恭喜大公子高中,陆大善人心好一类的话。 见阿宁与薛敖走过来,众人都开心的朝阿宁打招唿。 阿宁面善嘴甜没有架子,又素来帮衬城中百姓,所以在百姓口中的声评中一向很好。 只是嘴角的笑意却在走进会仙楼的瞬间荡然无存。 「真是笑话,这帕子是顶好的吴越软绸,便是整个辽东城也没有几方,你还敢说这是你的!」 围观众人见是薛敖,纷纷让开一块空地,谁都不敢碰到那小霸王护着的阿宁。 只见地上正跪坐着一位美丽可怜的女子,女子轻轻啜泣,看着可怜极了。而那气焰高涨言辞犀利的女子正是一向与阿宁不对付的太守家嫡孙女,郭菱。 阿宁皱了皱眉,看见郭菱手上那方粉色的帕子顿时看向了薛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薛敖:!!! 郭菱没有看到薛敖阿宁,还在逼问地上哭泣的女子,「你不要以为你是大伯的女儿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说清楚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是我的。」 一语惊四座,地上女子和郭菱纷纷抬头看向出言的薛敖,便连围观众人也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谁不知道辽东王世子不近女色,只与陆氏女青梅竹马,另眼相待。现如今怎么会送这么私人的东西给一位妙龄的女子,让人不禁偷偷打量起一旁神色淡淡的阿宁。 郭菱一看是薛敖,欢喜道:「薛世子,您也来了。」 郭菱心悦薛敖,便又是辽东城百姓心知肚明的另一件事。 薛敖虽然在辽东城混不吝的出名,但是少年意气本就是苦楚凡世的酣畅甘霖。 辽东王府曾为王妃办过一场声势浩大的生辰宴,彼时的薛敖冷着一张欺霜赛雪般的俊脸立在宾客中间。 少年背直腰细,生得神清骨秀,一双眸子湛然生光,流转间有出云破日的凌云意气。再定睛一看,那通身的气度隐隐透着股天之骄子的暴躁与矜贵,叫人看着他银锻獒袍上绣着的那只兇狠傲慢的神獒,分心恍神。 只此一眼,便叫数不尽的少女无视他的赫赫恶名,芳心暗许。 听说最开始与辽东王有婚约的是郭知府家,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与陆家定下了婚约。 客栈人不敢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几位当事人,略有所思。 薛敖穿惯了一身银白锦袍,胸口上是神獒一只尖锐高厥的爪子。少年五官俊朗,鲜衣怒马,传闻十岁时便徒手打死獒王,素来骄横霸道,是辽东王头疼不已的逆子。 郭菱不在意薛敖的无视,她瞧见一侧的阿宁,眼波一转,「若是薛世子赠给我大姐姐的,那我便不追究了。」 虽然此时嫉妒的发狂,但是本着多年来与阿宁的别苗头的习惯,郭菱语气挑衅,「忘记给陆妹妹介绍了,这是我大伯的遗女,前些日子刚找回家。」 「说起来」,郭菱见阿宁不语,愈发的怪声怪气,「若不是大伯当年战死沙场,大姐姐遗落在外,这薛家的婚约本该是我们郭府的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薛敖大声斥她胡说八道。 阿宁看了不怀好意的郭菱一眼,然后弯了弯眼睛,笑出来嘴角的两颗小梨涡,顿时四周一片安静。 陆霁宁是辽东城最好看的小姑娘,天生澄澈,肤映流霞。 不止是薛敖这么认为,便是郭菱这种自恃美貌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阿宁生来一副灵动讨喜的好模样。幼时薛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梗着脖子说自己姓陆,是这位阿宁妹妹的亲兄长,被辽东王抽了许多次也不改口。 只是后来阿宁身子孱弱,渐渐地少有外出,又被有心人传她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便愈发的不喜露于人前。 现下这一笑,辽东城的人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薛小霸王心甘情愿的守着这位病歪歪的商户女,这也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些。 「郭小姐张口闭口的都是婚约,莫非是恨嫁了不成」,阿宁人长的甜,嗓子也是一贯的绵软。 闻言郭菱气的脖子通红,指着阿宁喊道:「你胡说些什么!」 薛敖见不得人对阿宁颐指气使,淡淡一瞥,就叫郭菱惊恐难过的慌了神。 阿宁并不理睬,只是朝着围观众人行礼,声音清脆,「日前兄长高中解元,家中长辈特此备宴,还望各位莅临小酌,薄酒无味,万望添香。」 这话说得舒服,闻言众人连连称嘆陆氏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才,又允下定去捧场,适才散了。 阿宁转头直接上了二楼雅间,薛敖无视一旁的郭氏姐妹,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上。 郭菱被心上人这般对待,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眼珠一转也拉着地上的女子跟了上去。 薛敖看着在同一桌端坐的郭菱二人,没好气的说道:「你来这干什么?还不快走!」 郭菱哼了一声转头看向阿宁,挂上一副笑脸,「阿宁妹妹财大气粗,想必不会在意我这口吃食。」 阿宁端起面前酒杯,看了她一眼,满脸疑惑,「你是谁?我跟你很熟吗?」 郭菱没想到阿宁这般回话,被堵的一梗。薛敖暗暗发笑,又看见阿宁要吃冷酒,连忙制止,「这般冷的天吃什么冷酒,热一下再吃。」 「我跟你又很熟吗?」 「...」薛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道小姑娘还没消气,只是到底喊来小二将酒热了适才作罢。 一旁泪痕未干的女子忽然柔声向薛敖道谢:「小女子郭茵。那日多谢世子路见不平仗义相救,这方手帕是那日世子赠...借与小女子的,现下还给世子罢。」 薛敖那日丢下帕子的时候并未看苦主长的什么样子,现下看到一个哭唧唧的姑娘,一句「你谁」险些脱口而出,又看到那方帕子时想起自己当日丢下帕子时口吐狂言—— 「这般娘们唧唧的东西亏得谢缨那厮大老远的送殷勤,给你罢。」 不说那手帕还好,一说那手帕阿宁更生气,那吴越软绸是谢缨派人送过来的,阿宁裁了帕子不捨得用,被薛敖死缠烂打的借走了,可她没想到会被这人送给其他的女子。 薛敖接过帕子,小心的递给阿宁,却见阿宁冷着一张雪似的脸蛋,语气冰凉,「我问你,你送给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小姑娘看了一眼那郭氏长女,见人如此的楚楚可怜,愈发忿忿,「你可知这是阿奴哥哥送给我的东西?」 闻言薛敖一股火气从脚底烧到头顶。 谢缨,又是谢缨!从小在阿宁那里他便在谢缨之后,现在几人五年未见,他还是要位居那人之后,明明与她有婚约的是自己,明明陪着她更久的是自己... ——陆霁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薛敖勐地站起,带倒了身前的东西,茶盏掉落在地摔成碎片,有一片割破了罗袜,划伤了阿宁的脚踝,汨汨的流出血来。 阿宁缩了缩脚,见到薛敖拿着手帕拂袖而去,到底是没说什么。 如此一来,满桌的饭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阿宁低下头,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委屈的在心里骂他。 薛敖,大傻子...... 「听闻那陆大善人的儿子中了解元?就是一出生便被带到上京的那个?」 「可不是吗,人家陆老爷还要设宴款待全城百姓呢。」 「这可真是光宗耀祖了,以后陆家可了不得啊。」 隔壁房间传来吵闹的谈论声,阿宁知道这几日城中都在说自家大哥哥高中解元的事,还忿忿地想,等她大哥哥回家,定求他好好收拾薛敖那傻子一通。 「之前你们都说人家陆小姐一个商户不上薛世子,这下可好了,人家亲兄长马上要成天子门生,这陆小姐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了吗。」 一墙之外熙熙攘攘,这边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也分明听到有人在制止这说出阿宁与薛敖之事的醉汉。 辽东城谁不知道那位作上天的薛霸王,偏偏见不得人说陆家女一句。 却有一人酒上了头,迷离着一双不太机敏的双眼,轻嗤道:「再如何也相差甚远,区区商户女想攀上天潢贵胄,就凭她一方首富吗?」 声音越来越大,阿宁眼神冰冷,倒是没想到有人这般无礼地议论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家。 郭菱听到这话更是幸灾乐祸地默默贊同,薛敖那般家世容貌,根本就不是陆霁宁一个小丫头可以高攀的。 那些人像是喝多了,推杯换盏间还在高声阔谈。 「刘兄这话说的不对,谁不知道那陆小姐是我们辽东最好看的姑娘,就凭那般容貌,做个皇子妃也绰绰有余了。」 这位刘兄昏了头,狎笑道:「只是姑娘身体不好,病秧子一般的,在床上也不知...」 阿宁早已气的眼角发红,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站起来。 就连本在幸灾乐祸的郭菱也觉得这起子男人的言论太过于轻浮无礼,拍了拍阿宁轻颤的肩膀,正要喊人去堵了那起子货色的臭嘴,就听到原本的闹笑声变成了尖锐的惊叫。 「啊!快来人!杀人了!」 第3章 姑娘与獒(3) 「薛世子放过我们吧,我们是口无遮拦,求您放过我们吧!」 阿宁听到隔壁的求救和打斗声,连忙跑过去看,却见一群人跪在满是饭菜和碎片的地上磕头求饶,而薛敖正逮住一个满脸血污的醉汉发了疯般的打。 「敢辱她,我宰了你!」 少年白袍染血,眼角发红,好似莲白山上那头气势磅礴的神獒,终年的积雪融化结冰,唿啸着要人性命。 「世子求您别打了,小的们真的知道错了,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闷哼和求饶声。薛敖是十岁就能赤手空拳打死獒王的人,数拳下去,那人早已被打的昏死,但没有人敢拦这时候发怒的薛敖。 八仙桌上的几位早就被暴怒的薛敖吓破了胆子,手脚慌乱的跪趴在地讨饶,又瞥见一旁俏生生站着的阿宁,不顾小姑娘发白般的脸色,爬了过来。 「陆姑娘!陆姑娘求求您大人有大量,让世子收手吧,小人们真的知错了...」 阿宁身子弱,见此情形又怒又惊有些气息不足,可又冷着一双眼想看清到底是谁这般作践她,见到有人涕泗横流的过来恳求,也生不出什么怜悯心思。 见阿宁不为所动,这人想了想身后快要被打死的同窗,咬了咬牙想要抓住阿宁的裙摆恳求,只是在阿宁躲闪间看到了她脚踝白袜上刺目的鲜红,心神一转。 「薛世子!世子您别打了,陆姑娘受伤了!」 耳边的捶打与闷哼声乍停,薛敖踢开身前挡路的人,几步迈到阿宁身前。 薛敖抿紧了嘴,一双泛红的双眼上下扫视着阿宁。 「我没...」 阿宁话音未落,就见刚刚那个大喊大叫引来薛敖的男子仰着一张肿胀的脸,讨好道:「是脚。世子,是脚。」 薛敖一脚踢开那人,蹲下身想掀开阿宁的裙摆,又顾及周遭迟迟不敢动作。 看着那颗俯下的毛绒绒的脑袋,阿宁低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我没事,薛子易,什么事都没有。」 阿宁避开了薛敖意图拨弄的双手,双手轻轻搭在薛敖的肩上,「你先起来。」 然后辽东城的百姓就看到平日里怼天怼地的霸王红着一双眼,像只幼犬一样仰视娇弱的姑娘。 ——如斯恐怖! 薛敖咬着牙环顾四周,「谁干的?我干他爹!」 陆霁宁:「......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此处的闹剧奋奋扬扬,倒是没人注意到三楼的天字阁今日竟迎了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会仙楼作为辽东最好的酒楼,自是有其独到之处。便是说三楼那几间雅居,一年开不了几次,迎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可今日这推门而出的却是几个生面孔。 「早闻辽东王世子少年英才,十岁便可徒手打死獒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为首的那人头顶玉冠,腰佩紫绶,一张脸极其俊朗出挑,生来招摇的桃花眼盛了盏多情的秋水,一眼望去竟是通身的矜贵风流。 而落后他半步的那位公子也穿了一身与薛敖相似的银白锦袍,却又因着脸上的倦色与浮肿显得有些萎靡之气,倒是东施效颦起来。 东施公子瞥了一眼薛敖,望见一侧的阿宁精神一振,语气奇怪道:「七爷说的是,薛世子别说打狗,就是打人也顺手的很,毫不费力呢。」 一地被顺手的人:......这是哪来的二臂? 那人被紫衣公子扫了一眼,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曲了曲左腿,愤愤闭嘴。 阿宁越看这人越眼熟,又看他乖张的神色和下意识揉胸口的动作,忽然想起来这位东施是谁。 ——不正是年前在辽东城门处,嘴贱调戏她然后被薛敖抽回上京的丞相家公子嘛! 未等阿宁说些什么,只听到薛敖的大嗓门在耳边乍起。 「秦西去!你这孙子还敢来辽东!」 「...」 三楼的两人好像被薛敖的气势震住,半响没言语,只是几息之间,那秦西去发出一声气势恢宏的悲鸣。 「老子他娘的叫秦东来!」 这位东西公子便是年初之时被薛敖抽断了一条腿的倒霉子。 秦东来一见到薛敖就腿疼。 他是丞相府的么儿,又是家中父母老年得子,平日里有争气的大哥走仕途,自己只需做一个闲散的富家子弟吃喝玩乐赏花逗鸟便是乐极。只是没想到在天子脚下尚且能称的上一句横着走,可还没进到辽东的城门却被人打折了腿。 打人那厮生的俊俏又精神,一条发光的鞭子挥的虎虎生威,只消一下,尊贵的丞相幼子就被抽回了上京。 然而,伤势未愈之时他又被陛下斥责顽劣,被素来疼爱自己的兄长罚抄书跪祠堂,禁足了好一段时间才被放出来。 秦东来越想越气,想自己京城一霸竟混的如此地步,此次偷跑出来也是想着要来这败北之地一雪前耻! 然满腔的热血都在看到身量明显变高的薛敖时烟消云散,尤其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根鞭子,漂亮至极却恐怖非凡。 薛敖压根没精力关注这位曾经的鞭下客。 他满心满眼都是阿宁脚踝上的血迹,根本就无心管他的东西南北,随口啊啊应了两下就拽着阿宁往外走。 若不是他爹娘整日扯着他耳朵说什么男女大防,现下早就把陆霁宁扛起来打道回府。 头髮都炸起来的小世子拉着自家青梅路过一干人等。 辽东百姓熟悉这位的行事,纷纷让开了路,客栈老闆熟稔记下今日损坏的物件,等着去王府里讨帐。倒是一地被打成猪头的人庆幸的嘆了口粗气,只忿忿的看着适才那个祸从口出的祸根,想着险些一起被这蠢货害死。 阿宁被横冲直撞的薛敖拽了个趔趄,脚上的小伤口本没什么感觉,倒是自己险些被这人搞得脱臼。 「等等,我没..你慢点,薛子易!」 薛敖回过头看着阿宁细细的喘气,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隆冬的日子里竟是一额头的汗。 阿宁面无表情的朝他伸手,就见那不可一世的小世子睁着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慢慢从衣襟处拉出了一方粉色的帕子。 秦东来:!!! 我嘞个娘差点没抽死我的憨货竟然喜欢这等女郎之物! 阿宁接过帕子,明明薛敖还是那般神奇十足的傲慢模样,可她莫名从这人身上看出来了一股子被抛弃的沮丧感。 绵软的质感轻轻擦过额角,薛敖盯着给自己擦汗擦的仔细的阿宁,觉得现下这份温软舒适直接熨帖进了人心眼里。 客栈众人看到一对小儿女的举动并未觉得哪里不妥。 辽东本就民风彪悍,且二人身上有婚约,见此情形只会在心里偷偷嘲笑——辽东王家的小世子看着就一副不值钱的熊样。 阿宁折回手帕,回头看向满地狼藉,正巧撞进了秦东来身旁那位紫衣男子意味不明的目光里。 秦东来家世显赫,一向嚣张跋扈,可却对这男子毕恭毕敬。阿宁心下注意,神色如常的对那人屈膝一礼。 「姑娘不必多礼,日后小生还要去陆府拜访。」那男子温润一笑便拂袖而去,见状阿宁也不再对此人多言。 「今日之事皆因误会,薛世子是为仗义执言,几位公子若不嫌弃,还请移步陆府,诸位的要求,陆府必会满足。」 话毕,阿宁拉着薛敖离开会仙楼,那几位受伤的男子面面相觑。想着陆霁宁说那霸王『仗义执言』,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没脸再去陆府寻什么好笑的公道,灰头土脸的回家找娘。 马车上,薛敖捏着阿宁受伤的脚踝,动作轻慢的掀起罗袜,看见那道冒着些红肉的口子时,手都抖了起来。 阿宁用力抽了抽脚,没收回来,笑道:「抖什么?就这个本事还能挥的起来你那一百斤重的鞭子吗?」 薛敖不说话,只是敲了敲门沿,小厮便心领神会的将车驾去了医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阿宁见这人不说话,心知他是愧疚,又不忍这憨货闷闷不乐,转念一想,从袖中掏出方才给薛敖擦汗的粉色方帕。 「你话还没说清楚,为什么把阿奴哥哥的东西送给了别人?」 闻言薛敖直接蹦了起来,一颗铁头撞得车顶发出闷响,但他顾不得自己的脑袋,愤声发问,「为什么不可以?谢缨的东西就这般金贵吗?!也值得你三番五次的追问!」 阿宁被吼的愣了一下,唿吸急促,身体不可抑制的发慌,下意识的就想安抚心口。 只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见那本是站着发火的小世子弯下腰,红着一双眼给自己顺气,一边拍一边嘟囔:「摸摸吓不着,拍拍魂上身。」 阿宁眨了眨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给自己认真顺气的薛敖,心跳恢復正常,可脑子里却想起了一桩往事。 这是小时候薛敖常对她做的事。 因着阿宁身子弱,一点小事就能吓得她失神生病,故而陆府上下都是小心娇养着。但是再怎么仔细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有一次薛敖亲眼看见阿宁被吓得小脸发白,也不知还是七岁的小童是怎么想的,隔天就自己一个人拜了宝华寺,爬了足足六百阶,给阿宁求了平安符,还与那老方丈学了这么一个安抚的招魂法子。 可能老方丈也没想到,如此普通的一个逗娃娃的民间法子,却对阿宁有着不小的作用。后来每次意外受到惊吓时,薛敖便是如此,将小姑娘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心口,奶声奶气的招魂。 从他的七岁到十七岁,怀中总是坐着一个乖巧的小姑娘;从她的五岁到十五岁,身后怀抱和那双安抚的手总是一成不变的干燥而温暖。 阿宁鬼使神差的抓住薛敖的手,见那人抬起头,不满道:「干嘛?又要给我讲男女大防,陆霁宁我是在...」 「没有怪你」,阿宁打断薛敖,「只是想让你别不出声,闷闷不乐的。」 薛敖微怔,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宁漂亮的眉眼,只觉得手上被攥住的那一块热得不成样子。 「阿奴哥哥送给我的东西是不远万里的心意,除了我,没人能随意处置」,阿宁认真的注视薛敖,语气轻缓,「而你,是我近在咫尺的、很重要的...私属。」 最后两个字阿宁说的很小声,薛敖并未听清,只是紧接着又听阿宁细声同他说话。 「因为你很重要,所以会恼恨你送东西给旁人,因为觉得你在被抢走,所以会想要你在亲人之外只在乎我。这是我的私慾与错处。不过——」 阿宁忽然笑了一下,她看清了薛敖眼底如海动般的震动荡漾,一字一句道:「薛子易,我不会改的。」 第4章 十三雪渠 早冬的寒风裹挟着淡淡梅香唿啸吹过,一片银装素裹之上是明媚和煦的日光。 橘意打正厅过来,在小堂屋里脱下外袄,将手脚在乌金炉边烤的没有一丝凉气才掀开门帘,笑着向阿宁走过去。 「这般冷的天气,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橘意将阿宁的一双脚捧在怀里,心疼的揉了揉她细弱的脚踝,「还好有苍鹭山神医早年间留下来的玉腻膏,否则姑娘留下疤可怎么好。」 阿宁放下手中的书册,坐直了身体,正色道:「这话以后可不能在薛敖面前说起,要不然那傻子又要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见阿宁煞有其是的样子,橘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口吻打趣,「好好好,知道我们家姑娘最是在意薛世子了,奴婢一定谨言慎行。」 闻言阿宁一下子收回脚,脸上有微不可见的醺红,「你!你胡说些什么!」 橘意知道小姑娘是害羞了,暗恼自己口无遮拦,连忙将阿宁半搂在怀里,「是奴婢妄言了,姑娘别急,姑娘可是要下床看看府中庆宴操办的如何了?」 阿宁点点头,过了一会状若不经意间的问道:「薛敖今日可有传话过来?」 自打上次会仙楼一别,阿宁回家便生了风寒,躺在床上享受着父母关爱之时听她娘说,薛敖又被辽东王抽了一顿,这次还将他送进了军营里操练,想来没有个把月是出不来了。 只是阿宁这段时日虽没见到他,却在薛敖进营的前一天收到了两大车的粉色绸缎,还附带一张狂狷的草书。 ——随便用,我薛家才不缺这几匹东西。 现下那些绸缎还堆在阿宁的小库房里吹着寒风,不知如何处置。 橘意细细擦着阿宁雪白绵软的手指,摇头道;「想是操练还没结束,不过也将近一个月,应该是快了。」 阿宁柳眉微蹙,心想辽东王此次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怎么罚的这般狠。 橘意伺候着阿宁穿上了一件杏白色的穿花云缎裙,腰间束着根朱红濯珠缎带,又在外面加上了一件大红蒲纹狐皮大氅,见小巧嫩白的下巴边是一圈毛绒绒的狐毛,显得人格外娇憨可爱,这才罢手。 橘意看着自家姑娘这般打扮,满意道:「这还是年初时世子在莲白山上打到的狐狸,皮子做了几个月余才出样,姑娘穿上真是好看。」 阿宁接下攒金的小手炉拢在手中,点头附和,「是块上好的皮子。」 主僕二人说说笑笑的朝主屋走去,一路上见到的陆府中人行色匆匆又不乏喜气,叫人也跟着心情舒朗起来。 甫一走进主屋,就见本来端坐着的陆老爷笑意盈盈的迎了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陆老爷生的丰神俊朗,看着爱女笑眯眯的问道:「阿宁今日感觉怎么样?看着气色倒是不错。」 阿宁添了杯茶递给陆老爷,走到身后,亲昵的给自家爹爹捏肩,「这几日累得爹娘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 「只要你好好的,就是把这辽东城的天掀了也无事。」 听到一向知礼的父亲如此说道,阿宁见怪不怪的嘟囔,「又是这样,早晚要被您宠坏。」 陆老爷拍了拍爱女的手,语气认真,「我家闺女生来便不容易,这都是我和你娘的错,所以爹爹希望我的明珠可以再肆意一点,做这辽东城最任性的小姑娘。」 阿宁还像幼时那样伏在父亲的膝头,「您说得不对,阿宁有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爹娘。」 陆老爷听到小姑娘温弱的撒娇,心中酸软,摸了摸阿宁乌黑柔顺的头髮,温声应是。 这里一派父女和睦,几十里外的莲白山演武场上却是另一番惊霜风雪的景象。 身着银甲的少年额角晶亮,白羽银冠高高束着一头乌髮,许是这段时日都在操练的缘故,肤色没有之前那般白皙,但却显得人更锐利起来。 他站在演武堂的中心,周围都是穿着辽东军服的兵卒,在正对面站着一位高大强壮的赤膊男人,双目充血,一副癫狂之相。 薛敖手里握着一根长达十余尺的淬银长鞭,鞭尾倒刺横生,那尖利的倒刺却是漂亮至极,绕着鞭身开成一枝凛凛怒然的垂丝雪渠,看着十分的耀眼惑人。 周围都是看着薛敖长大的将士们,眼下看到场上你生我死的架势,纳闷道:「古叔,世子这又是犯什么事了,身上旧伤未愈,一条腿还瘸着呢,怎么就被王爷给弄来『斗鬼』了。」 『斗鬼』是辽东军营一种特殊的训军法子,就是将将士派去与十恶不赦的恶贼或北蛮决斗,期间遑论生死,活者为胜。因着这种方式过于危险,故而只在官阶比较高的将领中盛行。 那被叫古叔的人是辽东王薛启的副将,闻言摇头,吐掉了嘴里的半根狗尾巴草,骂道:「这鬼天气,可真他娘的冷。」 「乖乖,还能是因为什么,老子打小子,这不天经地义的吗!」古叔一脸的不以为意,「再说斗鬼又怎样,咱们世子又不可能输。」 问话的小兵听古叔说的理所当然,觉得很有道理,便闭上嘴盯着薛敖手里那根威名赫赫的第一神兵——十三雪渠鞭。 赤膊男子忽然大笑起来,随即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薛敖,操着一口不太熟悉的汉语问道:「你就是薛启的崽子?看着可比你爹细皮嫩肉多了。」 他笑得极其张狂,完全没有阶下囚的半点落魄,直到笑的薛敖一张俊脸都变黑了才停下来,「也好,让我看看你这名满关外的薛家小子是怎样的沽名钓誉、名不副实。」 薛敖:腿更疼了,他会的词儿比我还多。 薛敖回头求助般看向众将士,目光里写满了帮我怼这外族孙子。可怜辽东军大多都是出身贫苦人家的男娃,没读过那般金贵的书,但围观的几百号辽东军本着不给自家小主子丢脸的原则,恶狠狠地憋了参差不齐的一句大吼——「俺、俺也觉得!」 赤膊男子:... 骄傲的少年屹立在日光之下,眼神明亮,点点清雪落在垂下的长睫上,不过几息便融化成了眉眼间的潋滟热烈。他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笑意,手腕一翻,十三雪渠抽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赤膊男子压根移不开落在鞭子上的眼睛,目光痴迷——这就是天下第一神兵,十三雪渠。 莲白山在四国境内总是充满了神秘的气息,传闻前朝的皇陵便是修在了这一片的山脉之中,而莲白山被奉为神山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物华天宝,更是传闻这里有一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作长生不老之药引的雪渠花。 苦寒之地多獒犬,这是辽东的庇佑神,也是神花雪渠的守护者。传闻薛敖手中这根鞭子就是由歷代獒王的嵴脉所化。十三雪渠,前十节点到为止,后三尾弒神杀魔。 薛敖从未在战场之外用出十三雪渠那遍布倒刺的后三尾,因为从得到这根鞭子时他便被告知此兵器的可怖之处。 赤膊男子丝毫不掩眼中的贪婪,眸中射出几道不怀好意的凶光,「原来杀我无数将士的兵器长的这副样子,真是令人..目眩神迷,可薛启的小崽子,若没有它,你不过是一个虚张声势的花架子。」 激将法!赤裸裸的激将法! 辽东将士想着自己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北蛮的诡计,世子也必定不会中计... 「好!」 薛敖一掌轰出掌中的鞭子,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地面砸了一个大坑,震起纷纷的黄沙。 「小爷就不用十三跟你比划比划」,少年脸上又露出那种混不吝的笑容,齐整的牙齿白的晃人,「叫你知道,不是你那撇脚的激将法管用,是我薛敖,想怎么揍你就怎么揍你。」 听闻此言,赤膊男子脸色一沉,嗤道:「狂妄小儿!薛启杀我兄弟,今天就用他儿子的血来祭我族人的亡灵!」 话音未落,一道雄厚狂混的掌风朝着薛敖的命门袭来,薛敖腾空跃起,拖着不便动作的腿险险避过,就见他刚才身后的木杖板被一掌轰碎。他蓦地旋身,周边飘雪全无,第二道凌厉诡异的掌风自上贯下的唿啸而来,罡风鼓动,气流喷涌,这一掌的威力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薛敖内力流转,陡然转向勐地接下这一掌,辽东的将士们分明听到了骨骼断裂的清脆声,一丝断髮顺着不知何时变大的冬风从薛敖的眼前吹往雪山。 「除了我哥哥,你是第一个接下这两掌的人,你叫薛敖?」 薛敖揉了揉酸疼的右臂,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求战之意,「赢得了我再喊小爷名号。」 「我叫坎夷那,我这第三掌在整个坎儿部落都未尝败绩」,男子嘴角溢出血沫,但他顾不得擦拭也顾不得胸口处被震断的肋骨,只是直直的看向对面骄傲轻狂的小少年,「你可敢接?」 一旁的布守使山顶上,两匹黄骠马打着响鼻踩在积雪上,若是眼尖的必定能看出来这两匹黄骠乃是西域进贡的良驹,为大燕朝皇家御马。 那日会仙楼中与秦东来一起的紫衣男子就在此处,只不过这次他身边的陪同却是一位戴着斗笠的剑客。 「阿岐,你说这薛敖能赢吗?」,紫衣男子在此看了良久,因着眼神不好眯起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向山下。 被唤「阿岐」的剑客是苍南剑派的传人沈要歧,素有『腰下剑』的美称。 沈要岐手中不离佩剑,未加思索便道:「坎夷那是坎儿部落的第一勇士,便是辽东王捉他时也险些落了个两败俱伤,而这位薛世子年纪轻轻,又将手中神兵弃于一旁...」 「所以你的意思是,薛敖必输无疑? 沉稳持重的剑客白了他一眼,手指温柔的摩挲着腰间剑鞘,「南候缨,北王敖,你以为这是白叫的吗?」 他打马离开,只有古井无波的声音在山顶响起。 「他只要不用脑,单手都能赢。」 ... 「磨磨唧唧的真他娘烦死了!」 薛敖懒得听他废话,小腿骤然发力如雪豹一般沖向负隅顽抗的猎物,坎夷那早已做好了第三掌的蓄力,只见他脖子爆红,眼眶充血,铺天盖地一般朝薛敖轰出这最后一掌。 其势之磅礴兇险,飞雪走沙皆肝肠寸断,便是叫古叔这等老将都大惊失色,只在身后急急喊了一句,「世子小心!」 薛敖双手化拳,元力涌动,他并不像之前那样对坎夷那的掌势有所躲避,只是双眼发光的直直朝那一掌迎过去。 「砰!」 一圈飞雪被看不见的气流振盪泛开,地面尘土飞扬,周围将士急急大喊世子,有人连忙将火棘木杖打开,朝着斗场中心奔过去。 「咳咳...呛死老子了。」 薛敖站在场中,歪着身子大喊:「快来扶我一把,脚疼。」 古叔一把将薛敖背在身后,抬脚跨过地上抽搐不止的坎夷那,嗤道:「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我们世子比比划划。」 「就是就是,古叔我饿死了啊。」 第5章 寿辰(1) 薛敖被辽东王解了禁罚那日,他给阿宁传了口信,说是等他回来便要与阿宁一同去看他母亲辽东王妃。 五日后便是辽东王妃的生辰筵席,这里的百姓或许不知辽东王薛启贵庚几何,但是一定都知道每年的冬月初八便是辽东王妃的生辰,因为这日的王府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欢庆的时候。 前几日陆家庆贺长子高中解元的筵席办的极有体面,辽东王妃带着城中贵妇闺秀一同前来捧场,有那好信的问薛世子怎的这时候不来陪着陆小姐一起张罗,却见辽东王妃一把将阿宁搂在怀里,亲亲热热的回应。 「别说我那傻儿子不好意思来陆府,便是我都担忧看见像阿宁这样可爱柔善的小仙女,谁能不想把她带回家呢?」 辽东王妃在满堂宾客中揽住面色微红的阿宁,「就是我家敖儿傻人有傻福,这般好的小姑娘,哪里就便宜我那傻儿子了。」 阿宁羞赫难当,在一干咬牙切齿的辽东女儿中乖的让人心软。 辽东王妃看着阿宁长大,心下喜欢的不行,认真地给小姑娘拢了拢斗篷,轻声道:「阿宁这几日好好休息,万不能受了风寒,岑姨等着生辰那日阿宁来看看我呢。」 ...... 冬寒料峭,这时候的辽东已然是冷极,但是阿宁知道,最寒冷的还在后面等着。 今日是辽东王妃的寿辰之日,阿宁被橘意从被窝里哄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没睁开,由着一群小丫鬟给她梳妆打扮,等到终于清醒些许,就见不甚清晰的黄镜中照出一位雪肤花貌的小娘子。 阿宁身上还是披着那件薛敖打来皮子裁成的大红蒲纹狐皮大氅,只是因着天气冷,里面穿了一件加了绒芯的撒金石榴裙,头顶坠了一支描雪兔的云脚珍珠簪,又是这几日将养的极好,显得荷粉滴垂,菩萨玉相起来。 橘意微微屏息,嘴上夸阿宁今日气色极好,心中想的却是,幸好阿宁早早便与薛世子定下了亲事,不然就凭这张脸,也足以为其招致祸事。 雪精一般的小姑娘被王府管事迎进内厅的时候,正好看见数日不见的薛敖。 少年像是又长高了一些,长身玉立,意气风发,只是在看到阿宁的时候眼睛一亮,笑得有些憨傻。 「阿宁阿宁,快来看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薛敖神采奕奕,直挥手喊阿宁过来。 「你就没个消停时候」,今日装扮起来格外端庄贵气的辽东王妃一巴掌拍在了薛敖的脑袋上,骂道:「别折腾阿宁,累到她仔细我叫你爹扒了你的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薛敖揉着被拍得嗡嗡的后脑勺,嘴巴里嘟嘟囔囔:「你过生日又不是我过,也不是知道是谁累人。」 然后拽着阿宁在辽东王妃的怒吼下跑了出去。 「你看,小爷给你带了什么」,跑到安静处,薛敖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热乎乎的硬质物件塞到阿宁手里,又在她脸上看了一圈,「不错不错,脸色很好,这件大红氅也配得上你。」 阿宁笑了笑,来回掂量着手里这块雪白光滑的...石头。 见她不解,薛敖笑道:「这是我在莲白山上捡到的石头,瞧着好看就带回来给你,你别瞧不起这小东西,放在心口还挺暖的。」 听薛敖说的正经,阿宁也让橘意好生的收起来,又从橘意手中拿过一个精緻可爱的小布兜,递给了薛敖。 薛敖知道这是什么,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堆散发着草药味的瓶瓶罐罐。 阿宁自小这边关长大,见过许多老兵年迈之时受伤病折磨有多痛苦难当,所以每次薛敖受伤,阿宁都会准备一个小布兜的瓶瓶罐罐看着他好好修养。 「岑姨定是给你准备好了伤药,你也定是没放在心上,所以我再来给你一次」,阿宁笑眼眯眯,卷翘的睫毛上下颤动的薛敖心里发痒。 「不好好吃药上药,我就在给阿奴哥哥的书信中说你这么大的人还怕药苦。」 薛敖:!!! 薛敖将布兜郑重交给身后的侍从吉祥,「早晚提醒小爷上药,不然我喊我娘扒了你的皮!」 吉祥:... 没说上几句话,薛敖便被辽东王的随从急匆匆的喊走招待来客,走之前还把险些被扒皮的吉祥留给了阿宁。 王府内院,本就是阖府中守卫最为严密之处,阿宁却看到前方的月门有一位熟悉的紫衣男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王府侍从。 正是那日会仙楼中与秦东来一处的男子,只不过现下他身边并没有那位丞相家小公子的影子。 「吉祥,这人是谁?怎的在此处?」 吉祥引着阿宁走向别处,低声答道:「这位是七皇子。」 阿宁脚步停滞,震惊道:「七皇子怎会来辽东,为何无人知晓此事?」 「是为了辽东军今冬物资之事,七皇子秘密而来,就连王爷都没有任何准备」,吉祥顿了顿,继续道:「世子这次被罚这么重也是因此,王爷还说,前些日子陆府设宴,七皇子本也是要赴宴的。」 阿宁忽然想起那日会仙楼一见,这位七皇子说不日会前去陆府拜访,只是后来自己生病便未在意此事。 见阿宁惊讶,吉祥引着她到了一处偏僻角落,声音压低,「七皇子那日欲去陆府,被王爷设计留下了。王爷说,这几日他不便行动,但七皇子终究还是会有此一行,好叫陆老爷知道,财不外露。」 辽东严寒,边境苦瘠,但辽东城外数十里的群山之上,却常有山金与煤矿出现。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辽东遮天的大雪都盖不住鳞次栉比的伴金石。 因是在边境之处,这里的山脉矿石并未被收进大燕官家管辖范围内,但是地势兇险又有北蛮人出没,故而很少有大燕百姓过来採金挖煤。陆家便是抓着这一点,抢在各个外族部落之前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堆金积玉的山脉收入囊中。 世人只知江南富商盆满钵满、富有四海,却不知辽东陆氏点石成金,富可敌国。 阿宁心里一紧,知道辽东王的意思。 晏氏皇族本就几位极为忌惮手握重兵的异姓王薛启,若是在薛启麾下发现有一位如此富庶的金矿北商,那么陆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阿宁朝着王府主屋微微一福,轻声道:「代我向王爷道谢,就说陆府已经知道此事了。」 ...... 王府炮竹声声,声势浩大的生辰宴便是开始了,有辽东的各世族给主人家献上寿礼,一片人声鼎沸。 吉祥小心引着阿宁避开冗杂人群到薛敖的角桌前,就见薛敖苦兮兮的朝阿宁招手。 阿宁脱下颜色夺目的红色大氅,众目睽睽之下大方坦然地坐在了薛敖的身边。 辽东王妃坐在上首,喜气洋洋地看着堂下一对小儿女,怎么看怎么般配。 薛敖喊人把桌上的酒都撤掉,又把一些黏腻的糕点和菜系换掉,最后喊人上了一碗温热的枇杷秋梨汤,这才作罢。见此辽东王直骂自家儿子不值钱,又被王妃拧了一圈才住嘴。 阿宁听薛敖眉飞色舞的讲他怎么一拳捶废了坎儿部落的第一勇士,眉眼弯弯。因着阿宁的身子不好,故而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了暖炉不远,薛敖血气旺盛,说笑间早已发了一身的薄汗。 见他额角晶莹,阿宁将手中的粉帕扔到他怀中,又指了指他的额头道:「擦一擦,风一吹会着凉的。」 薛敖一看这方帕子是自己进大营之前送过去的,心中欢快,「欸」了一声便仔仔细细地将满帕子的青梨子香扑了个满鼻。 郭菱随着郭大夫人坐在上座,斜对面就是说说笑笑旁若无人的薛敖与阿宁。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看着颇为娇俏动人,只可惜一身打扮给了瞎子看,薛敖压根就没分过她一个眼神。 郭菱见此绞紧了手中帕子,对郭大夫人低声道:「大伯母,我想去找陆妹妹玩耍。」 郭大夫人本以为丈夫战死沙场、女儿下落不明,自己此生已无盼想,只想守着唯一的儿子苟活于世。但是上天眷顾,竟让她能与自己可怜的女儿有重逢的这一日,她这几日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时候,眼下一听郭菱的说辞,也只是笑着应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又伸手拍了拍身侧郭茵的手,对着郭菱道:「菱儿也把你大姐姐带上一起吧,茵儿甫一回家,还与我们辽东的姑娘们不甚熟络,也好叫她熟悉熟悉。」 郭菱嘴上应是,却在看见郭茵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时心中冷笑。 她大伯母今日于情于理都不该带着郭茵来。 郭茵本就是与薛敖曾经定下过娃娃亲,后来她失踪适才作罢了这桩亲事。可如今薛敖就等着陆霁宁及笄之后便不日完婚,哪户人家遇此情形会眼巴巴的带着女儿来现眼。 郭菱不是看不出这对母女的心思,只是她虽不喜陆霁宁,却也知道自己这位楚楚可怜的堂姐绝对配不上那般骄傲的薛敖。 因着家中长辈的训斥,她这几日并不像之前那般对郭茵颐指气使,只是却打心底里厌烦一位突然出现又心思深沉的堂姐。 见薛敖带着阿宁离开筵席去了华章亭,郭菱也随之跟上。 说来这华章亭还算有些典故,这里以前是处极为灵验的月老庙,里面有棵挂满女子心愿的海棠树,后来推翻旧土新建为辽东王府,华章亭就是这株海棠花树的原址。 故而每次王府开府设宴的时候,年轻的儿女们都会来此,新雪也好,落英也罢,总归是可以说说心事,顺便看看有没有钟情登对的良人,可以成就好事。 」三妹妹,你慢些,等等我。」 郭茵今日一身天青云纹大氅,衣角处的花纹精秀素雅,衬得她整个人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此时又在身后柔柔的喊着步伐匆匆的郭菱,叫华章亭中的公子们不免心生怜惜。 「好叫大姐姐知道,辽东儿女素来爽快大气,像你这般娇弱不堪的,也就只有陆家那位天生体弱的大小姐。」 郭菱不耐烦的放慢脚步,脸色淡淡,「不过那位的好颜色大姐姐也是见识过的,珠玉在前,你这般样子想给谁看,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第6章 寿辰(2) 闻言郭茵脸色一白,未曾料到自己的意图竟然被这个直肠子的堂妹当众戳破,顿时状若无意般的朝着薛敖与阿宁的方向泪水涟涟起来。 只可惜佳人有信,薛敖没长眼。 他将阿宁妥善安置在华章亭中,自己跑到了亭下冻有三尺的湖面上冰嬉,上面都是成群结队的男女。 一见薛敖从亭上跳下来,都围过来将他簇拥在中心,有熟悉一些的公子开始叫嚷,「世子世子,这般朗日雪景,给我们见识一下你那神兵十三呗!」 见有人发声,早就想观瞩神兵的众人愈发的起闹起来,吵着闹着要薛敖给他们看一下遐迩海内的十三雪渠鞭,声音之喧闹吵的薛敖脑门直突突。 ——南候缨,北王敖。 大燕百姓无人不知道这两句话、六个字说的是什么。 小谢候谢缨与辽东王世子薛敖,位列这一代南北两位武将中的翘楚。其中谢缨有一柄名为重黎的红缨枪可贯日捉虹,乃兵器榜排行第二;而薛敖的十三雪渠鞭,破魔杀敌,未有败绩,是为兵器榜首所在。 薛敖踢了先起闹的那人一脚,骂骂咧咧:「看什么看,那玩意是能玩的吗!」 被踢那人也是辽东军中某位将军之子,与薛敖颇为熟悉,笑嘻嘻的揉着屁股跑开,边跑还叫道:「世子不会是怕吓到亭上的陆姑娘吧?我说咱们还叫什么世子啊,这不活脱脱一个细心温柔的敖哥儿吗!」 薛敖眼睛瞪圆,耳尖发红,追着那叫的正欢的公子哥,嘴里嚷道:「是不是你爹几日没操练你了,来来来,让小爷看看你功夫有没有长进。」 他追着狐朋狗友闹得正欢,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阿宁身边的郭家二女。 「你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郭菱看阿宁面色白里透红,娇波流慧,没忍住夸了一句。 「多谢」,阿宁伸手不打笑脸人,又看到郭菱身侧的郭茵一身精妙打扮却是梨花带雨一般,疑惑的给郭菱使了个眼色。 郭菱回头见自家堂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斥道:「你做的什么样子!今日是王妃生辰,大喜日子你非要来给人家添堵吗?」 郭茵好像被吓到一般,在阿宁震惊的目光下迅速地在眼中蓄了一包泪水,受惊般的移动到阿宁的身边,怯懦道:「菱儿莫恼,我、我是迎风眼,姐姐再不如此就是了。」 阿宁弱态生娇,仙姿玉容,身侧的郭菱含羞带怯,楚楚可怜,一时之间二人倒是成为亭中目光所集。 阿宁不欲参和这两姐妹的口角,淡淡地移开视线,望向湖面。 见阿宁不理睬,郭茵咬咬牙,凑上前去,「素闻陆妹妹温柔良善,前些日子一见便觉惊为天人。」 「只是初见便惹得陆妹妹与薛世子生了嫌隙,妹妹那日发了火,叫阿茵心中愧疚极了」,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亭中人都能听到,「听闻妹妹回去之后便生了场大病,现下身子可大好了。」 听闻此言,阿宁回头好笑地打量着她。 这位郭大小姐,先是说自己与薛敖因着她生了嫌隙,说自己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又说自己体弱生病一事,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辽东城这几日传遍了郭家长女归宗,她本就是与薛敖有着娃娃亲的女子,怎能不知自己与阿宁现下的情形是处于风口浪尖处。 亭中众人神色各异,都在偷瞟这里,更有好信的已经开始在心中杜撰一折二女争夫的好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郭大小姐安好」,阿宁语气与平常无异,「早闻郭太守家寻回了长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门淑女。」 郭茵心里一紧,阿宁这话并无毛病,却十分明确地表示了她们二人并不相识,与她刚刚所言完全相悖。 「阿宁妹妹说笑了,说起来阿茵还欠妹妹一方帕子...」 「郭大小姐」,郭茵话音未落,就见阿宁打断她,语笑嫣然,「你可知申时的辽东是什么样子?」 郭茵不明白阿宁为何会这般发问,但还是答道:「知道的,那时候的天色昏暗,已渐转寒。」 阿宁点了下头表示贊同,又在众人注视下款款道来:「可上京却是在酉时才会暮色将近,城中灯火通明。」 「我兄长曾予我一封书信,信中写了他的某位同窗之事」,众人听闻有关解元,听得愈发认真,阿宁继续道:「兄长说他这位同窗出身贫苦、天资平平,却能凭藉一己之力考上鸿都学堂,确实是值得敬佩,便连都学的夫子都言此子勤奋好学、堪当表率。」 「后来这位学子与我兄长宿舍相邻,素有往来,但这位学子手中薄银买不起烛火,便偷偷将二人相隔的墙凿了个洞,藉以明辉,克以暗色,秉他人之烛火夜夜苦读。」 说到此处,已有辽东的学子高声赞嘆这人凿壁偷光,天道酬勤。 阿宁朝他笑了一下,那人瞧见小姑娘粉白讨喜的模样,脸「轰」的一下红了个透。 阿宁语气一转,「可是日前揭榜,这位学子却是查无此人。」 话音刚落,众人譁然,万没想到如此努力勤奋之人竟能名落孙山。 「我也很是奇怪为何此人会没有考上」,阿宁看到众人惊诧的神色,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兄长说这人行事作风蛮有意思。」 「他晚上借着我兄长屋内透过的光读书,我兄长学到几时他便借到几时,可白日里却是不愿读书、安然酣睡,一段时日下来,不了解他的人都夸他出身寒门却攻苦食淡、傲雪凌霜,但实则不然。」 「那学子觊觎我兄长才名已久,又时常散播流言,说他不像我兄长一般家世显赫,有家族助力。可他宁愿说遍整个上京城,却独独不愿像我兄长一样日夜苦读,付出同等的努力。」 「不积跬步,便想涉足千里。明知自己差在何处,却还是痴心妄想奢求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表里不一,着实可笑。」 阿宁转过头,珍珠簪上的兔子格外洁白可爱,她直直看向郭茵,笑道:「郭大小姐以为如何呢?」 郭茵愣住,不知如何回话,只是眼圈一红怯懦道「我以为..以为...」 周围一圈人见二人之间奇妙的氛围皆不言语,似乎也是惊诧于阿宁突然的发问,世人素以为她身子不好、性格绵软,今日一见,原也是个不好惹的辽东女儿。 僵持之际,前厅不知为何譁然起来,倒是引走了一部分人的注意,解了郭茵的尴尬 。 薛敖听闻前厅动静,也从冰上玩了过来,见众人围住阿宁,仰着头望向亭中,喊道:「喂!都在这里簇着做什么?」 见他过来,阿宁神色淡淡,看的薛敖心里直发虚,心下思索自己今天又是哪里惹到了她。 倒是郭菱,见到心仪之人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朝着亭下笑得像朵海棠花一样开怀。见状郭茵咬紧银牙,泪珠盈睫,怯怯地朝着郭菱走了过去。 「三妹妹,今日是我惹了阿宁不开心,我们、我们还是走罢。」 说罢一双惹人怜惜的泪眸期期艾艾地扫向薛敖,果然见薛敖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薛敖:幸哉!原来不是我惹得。 郭茵:这把稳了。 郭菱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关我什么事?你没干得过她攀扯我作甚!」 郭菱是个天生的大嗓门,两句话吼完整个华章亭上下都听了个清楚,郭茵没想到这二百五一点也不顾及她的颜面,愣过后直接掩面而泣起来。 「我的儿!」 华章亭周围树植颇多,又是在雪日里积了满身的树挂,故而亭中的人并没有发现前厅宾客已随着辽东王妃赶了过来,而刚刚那一声悲鸣便是惦记着女儿的郭大夫人发出来的。 阿宁本在欣赏郭氏女的表演,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失神,脸色惨白。见状薛敖立刻按住亭柱跳了上来,将阿宁半拥在怀中安抚起来。 他怒极,却顾及怀里的阿宁不能言语,只是狠狠地瞪向郭大夫人。 郭大夫人婆娑的泪眼触及到薛敖吃人的目光时一抖,下意识的避开,但还是悲悲戚戚的哭道:「我的儿,是谁欺负你自幼流离,没有父亲庇护,是为娘的不是啊。」 嘴中哭着,可责怪的目光却是意有所指地扫向了面色苍白的阿宁。 阿宁刚缓过来神,就见这位郭家长房夫人看着自己那责怪的眼色,险些气笑了出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没欺负她!」,薛敖一见她看向自己这个方向,顿时一急,嚷嚷着撇清关系。 郭大夫人一哽,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辽东王妃笑道:「若是敖儿惹到了郭大姑娘,那倒是我这个东道主的不是了,郭夫人带着女儿主动来为我庆贺生辰,却没想到惹了郭大姑娘的不开心。」 这话点明了说是她们母女二人上赶着赴宴,郭大夫人咬了咬牙,本想着看看郭茵与薛敖曾经的婚事有没有迴旋的余地,却没想弄成了这副难看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可她又看到郭茵哀求的目光,心下一横,说道:「王妃严重了,依我看,茵儿难过并不是因着世子。恶语伤人四月寒,陆姑娘,您说是吧?!」 「我不明白夫人说的是什么」,阿宁面色真诚,「郭夫人从前厅赶来,甫一见到郭大小姐便怪罪于我,实在是奇怪。」 小姑娘乖乖站在亭下,语气娇软,「阿宁不知郭夫人是何时修成的六感通灵的神通?」 闻言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郭茵见阿宁不卑不亢,心中恨极,可怜的抬起一双泪眼,「阿宁妹妹不必捉弄我母亲,是我不知何处惹了妹妹,阿茵日后必会上门赔罪。」 阿宁挣脱了薛敖的臂膀,走近这对母女,像是要笑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给在场诸位讲了一个我兄长同窗的故事,哪里就惹来了这桩官司」,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看着就让人爱重,她无助的看向适才亭中的人,「各位都是亲眼所见,可为阿宁证实所言非虚。」 一位极为英气艷丽的女子顿时张口,朗声道:「陆姑娘刚刚是讲了一个故事啊,大家都听到了,我们也不知道郭大姑娘为何伤心,难不成郭大姑娘也曾凿壁偷光过?想要考个女状元?」 她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殷切,「那你可要向阿宁的解元兄长好好学习,不能装模作样啊。」 这女孩是辽东军中一位女将军的独女,名叫文英,一向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这么一说反倒叫人不知怎么回她。 郭茵:「......」 见陆续有人七嘴八舌的出言,郭夫人恨恨的抬头看向阿宁,见她身后站着薛敖与辽东王妃,而自己的女儿却只能无助地靠着自己。 她想起幼时辽东王与丈夫许下娃娃亲、想起丈夫战死沙场、想起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郭夫人挺直腰杆,又是以往那个高贵冷淡的长房夫人,她身量颇高,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宁,语气威严,「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严于人。」 「陆姑娘小小年纪便牙尖嘴利,不敬尊长,不爱幼小」,她像是与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般朗声训斥。 「不避外嫌。因着茵儿与薛世子曾定过亲便挑衅滋事,欺负我苦命的女儿,陆姑娘,家中长辈难道不曾教你读过女诫?这些又是谁教你的处世之道?」 话音刚落,亭中众人悄然无声,有郭家党的门户偷偷对着阿宁指指点点,大多数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注意这两家的官司。 阿宁早已在她的一声声诋毁中变得面色冰冷。 薛敖怒极,一把沖了出去,刚想封了这妇人一张喋喋不休的嘴,就被辽东王妃的铁钳焊在了原地。 他不解一向护着阿宁的母亲为何会阻拦自己,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唇齿清晰的声音。 「鹤卿惭愧,伊之学问皆为晚生教导」。 那音质慵懒清透,极为好听,像是雪化萧山、飞泉鸣玉般的奇趣微凉。 那人走近,分枝拂雪下的容貌盛极,在一片抽气与屏息声中朝着小姑娘走了过来—— 「阿宁,我是兄长。」 第7章 兄长 大燕朝尚武,无论是王孙子弟,还是平民百姓家,都会早早地将孩子送去学武,此势在上一任帝主治国时尤为严重。 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 据说当年贩夫走卒都会得一招半式,朝堂之上武官独占鰲头,朝堂之下百姓身体康健,街道到处都是兵器铁匠铺子。 然而如此尚武却导致大燕文官弱极,文策、史书、政略、鍊金术、风水...本应争奇斗艳的鸿儒与硕学,都在一次又一次的朝会上渐少渐弱。 这样的情景持续到当今帝主即位。 大燕景帝意识到朝会上只有兵法与战事不是持久之计,于是提拔文臣,重金投入鸿都学堂,鼓励百姓向文而学,但是尚武多年的大燕朝却不得文曲星的眷顾。 天下武分十成,八成皆在大燕;天下文有七辰,大燕仅得一斗。 景帝看着隔壁的大凉坐拥腹饱万言的达士通人,但自己手下却无人可用,心中妒恨难当,一方面恨自己老爹留下的烂摊子,一方面大手一挥,真金白银的想要砸出个文曲星。 而陆霁云,便是大燕朝等了几十年的少年英才,大燕终得一斗的鸿生冠冕。 他精通文策与风水,幼时所写诗赋被大凉文人争相收录,十五岁时通过齐国公献策治好了南地十余舟的水患,参加乡试前便协助翰林院撰写文书。 上京人都说这是文曲星转世,机巧若神、沉博绝丽。但无数的闺阁女儿家却说这是当朝小宋玉——齐国公家的表公子,有匪君子,冰壶玉衡,巍巍琢玉郎。 陆家儿女容貌皆胜,只不过阿宁像峰上的一捧雪,陆霁云却是这捧雪映照下的几川冰河,如霜如剑,锐利薄凉,眉眼间全是经年累月的禀赋与底蕴。 「哥..哥?」 阿宁喃喃,她从未见过这个大她三岁的兄长,只是从小到大的学术、膳食与玩用都少不了陆霁云的经手。 陆霁云说女子应读书,不为投国治世,只为活出自己的道理。女子要看遍四时景色、名山大川,不求洞察人心只为顺应本心。 世人认为女子当依附男子而生,但他的妹妹只需要快活肆意,活得通达。 陆霁云快步走到阿宁身边,看着小姑娘仰着一张呆愣的脸蛋,心下爱怜,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哪哪都好,忍不住感嘆血缘的奇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看着站在一处的二人,亭中众人知晓这位便是陆家的那位解元公子。 「适才在前厅中与王妃贺寿,晚到了些时候。」陆霁云轻声与阿宁解释,阿宁这才知道刚才为什么前厅会忽然喧譁起来。 见阿宁点头,陆霁云笑了笑,勾的在场辽东女儿齐齐吸了一口气。 陆霁云转头看向郭夫人,脸上神色重新变得淡漠持重,他行了一礼,朗声道:「鹤卿不才,将幼妹教的如此心软良善、不善言辞,累得夫人教导。」 郭氏母女二人脸色奇奇一白,大燕境内除了当今帝师,谁敢叫陆鹤卿说一句不才? 陆霁云不欲多费口舌,连眼神都懒得给,他揽住阿宁瘦弱的双肩,俨然一座高山般护着女孩。 「阿宁,世上一百本书说外嫌,说女子当如何。但你不要看这一百,要看就看千尺江面与万里的山。」 他还是那般面露笑意,但是又像是无尽蔑视一般,「所谓外嫌,不过就是强盗逼迫的藉口与碌碌人在妥协与顺从。」 「万夫关也好,千夫指也罢,对你来说,这都无足轻重。若是快活,教条礼法不过满纸空言。」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大到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言语,又小到雪落松枝的声音如此清晰。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惊世骇俗。辽东城内尚不敢有人如此言语,遑论是循规蹈矩的上京城。可这话由陆霁云说出来,让人细想起来总觉得有一些道理。 陆霁云带着阿宁向辽东王妃行礼告辞,目光从言笑晏晏的王妃身上略过一旁的薛敖,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嫌弃。 薛敖本来见到阿宁的兄长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但是自己刚刚被陆霁云那么被陆霁云扫过一眼时,两股颤颤。 挺拔俊朗的男子牵着女孩走下台阶,在一棵树挂茂盛的柏树旁站住。他回过头,看向嗫喏着的郭大夫人。 「您所说的女诫,不知是哪个朝代传下来的东西,这种陈词滥调怎能规迫我朝女郎。还望夫人勿作茧自缚。」 不知何时雪霁天晴,一缕日光落在他挺翘的鼻尖上,鼻下薄唇微动,像是嘆息一般。 「——误人子弟啊。」 ...... 阿宁生平第一次觉得手心这么热。 她坐在马车上,有些不敢看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亲兄长,两只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大拇指蜷缩在适才被陆霁云牵过的掌心里。 「我...」,陆霁云看着对面阿宁毛绒绒的头顶,伸手揉了揉,「哥哥第一次见你,不知道你这么大的女孩喜欢聊些什么,阿宁是否觉得无趣?」 阿宁连忙摇头,怎么会觉得无趣,她只觉得自己的兄长惊才绝艷,心中全然的欢喜与兴奋。 「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没喊我去接?哥哥你冷不冷啊?」 阿宁问的急,那架势仿佛只要是陆霁云说一声不好就要哭了出来。陆霁云注意到小姑娘一双圆眼里的焦急与孺慕,声音放软到了极致。 「今日才到,还没来得及通知爹娘,哥哥不冷」,陆霁云拍了拍身上的灰锦大氅,「阿宁早就将冬衣送给了我,怎会冷的。」 得到回覆,阿宁舒了口气,心底那点子羞意生疏也随着几句交谈烟消云散,她看着陆霁云,怎么看怎么喜欢,于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脑袋靠在陆霁云的肩膀上。 阿宁动作随意自然,但是陆霁云却是快要僵成了一块木头。 他自幼冷心薄性,不会亲近什么人,更别提是这么娇弱的小姑娘。 本来外祖齐国公家也有几位可爱的女孩子喜欢缠着他,但是自打七岁那年他与阿宁的书信中稍稍提了几位表妹后,竟有三月未曾收到阿宁的回信。 于是陆霁云写信给陆父询问发生了什么,却受到小姑娘满满三页纸的控诉——大概就是说身为她的哥哥怎么能说别家女孩可爱,她为此心口痛痛,不想理自己这个哥哥了。 满纸的幼稚与奶气。 陆霁云哭笑不得,只觉得阿宁直率可爱,后来也不再与别人家的女孩亲近来往。 他轻缓的调整坐姿,以便阿宁靠的舒服,马车晃晃悠悠载着兄妹二人与日光回了陆府。 二人牵着手进了堂屋,进门就见爹娘殷切的望着门口,见陆霁云与阿宁回来,忙欣喜的给二人脱去大氅,盛来热汤。 「你们兄妹二人倒是感情好得很」,陆母素来身体不好,今日的气色却是难得的红润,「你哥哥啊,甫一回家还未来得及歇一歇便去寻你了。」 闻言,阿宁朝陆霁云拱了拱小爪子,「哥哥真好。」 「娘您不知道,哥哥刚才出现在王府的时候我都傻了,不光是我,赴宴的人都看呆了」,阿宁说的与有荣焉,笑的一张脸上红扑扑的。 陆父陆母看着一双儿女,心中兴奋感动,只觉得上苍眷怜,赐给他们这样好的孩子。 「爹,娘,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未曾尽过孝道」,陆霁云掀袍跪在二老面前,语气哽咽,「叫妹妹这些年一人陪伴双亲,是儿子的不是。」 见状二老连忙将陆霁云扶起,抱住一旁流泪的阿宁,一家人眼中都是久别重逢的泪水。 陆霁云安抚好父母妹妹,转念问道:「爹娘,说来儿子有一事不解,我们陆家这些年在辽东可有得罪什么人吗?」 「我近年的生意已经逐步交给阿宁经手处置了,你妹妹心思玲珑又大气善良,只会交好不会结仇」,陆父摇头,「阿云你可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陆霁云看了看阿宁,点头应道:「我今日在王府中寻到阿宁时,见到一位颐指气使的夫人。」 「呵」,他嗤笑了一声,接着道:「满口规矩仁义,满脸气急败坏。」 阿宁看爹娘着急,顺着陆霁云的话头将今日寿宴一事讲了个大概。 「砰!」 陆老爷听阿宁完,气的拍案而起,骂道:「他郭家算什么东西?祖上草根靠着女人捞了个太守之位,这些年享我陆家多少好处,儿女之间打打闹闹也就罢了,大人也要跑过来欺负我女儿吗?!」 见陆父勃然大怒,阿宁忙上前给他顺气,陆霁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开口道:「郭家针对阿宁,无非就是将那位薛世子看成了香饽饽。蝇虫之好,不敢恭维。」 「不若将阿宁的亲事退了。」 陆母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父女二人也呆呆地看着语出惊人的陆霁云。 他适才说,是要..退了与辽东王府的婚约? 陆霁云见家人一脸惊诧,语气轻快:「我今日浅看了一下那位很出名的世子,容貌不错。只是想娶我妹妹,他也配?」 第8章 谢缨 陆霁云被阿宁拉着去他的院落里歇脚,一路上的下人都在偷偷瞄着这位名满大燕的小宋玉,暗地里感慨陆家兄妹生得实在是好。 阿宁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几个侍从安排到院落里,又张罗着给陆霁云准备热食,被陆霁云按在身旁的椅子上才消停下来。 阿宁看到一脸淡定的兄长就想笑。 适才陆霁云那番话着实是将二老吓得不轻,且不说薛敖本性如何,他爹薛启就是辽东的天,可刚才陆霁云明里暗里就是将辽东王府不放在眼里,弃如敝履。阿宁想到若是薛敖在场会是怎么个炸毛情形,没忍住笑了出来。 「嗯?在笑什么?」 阿宁抖抖肩,给他讲薛敖平日里做的蠢事,见陆霁云一张俊脸越来越黑,及时住了嘴,转念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哥哥,你可知道七皇子?」 见阿宁忽然问起,陆霁云点头,问道:「怎的突然问起那位?」 阿宁将在王府中吉祥所说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陆霁云,见兄长神色不明,表情有些奇怪,也不再言语。 陆霁云喝了一口茶,见阿宁说着说着就趴在了桌子上,哭笑不得,「今日折腾这么长时间,可有不适?」 「才不会有」,阿宁被陆霁云修长温热的手掌顺毛,顺的整个人晕乎乎的舒服,盈盈笑道:「哥哥回来了,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不适...」 几句话说完,阿宁就睡倒在桌子上,嘴角还挂着一抹沁了糖的笑意。 陆霁云无奈的嘆了口气,将阿宁抱起放在里屋刚铺好的床上,掖紧被角掩下床幔,喊人添了几块子炭,适才离开。 橘意目送陆霁云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回屋将刚收到的信件放在桌上,安静地守在床边。 阿宁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是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醒不过来,只能在梦中清醒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她梦到自己还是陆家最受宠的小女儿,父母兄长关爱,连幼时的阿奴哥哥也没有去上京,而是一直陪着自己呆在辽东。 阿宁就要嫁给阿奴哥哥了,去宝华寺还愿的时候,她在六百阶上捡到了一只小白狗。 小狗卧在雪地中,见阿宁靠近浑身戒备,低声朝着来人吠叫,可不一会又颠颠地跑到她脚边,咬着阿宁的裙角,赶都赶不走。阿宁蹲下身,摸摸小狗的头,撞进了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里。 真好看,她想。 说来奇怪,小白狗回府之后的脾气极为火爆,府中人皆不得亲近,除了阿宁。阿奴哥哥极不喜欢这条小狗,但是因着阿宁也容忍了下来。 小白狗一天天长大,那浑厚的吠声与宽大的身躯显得它是那么的威风凛凛。哥哥说,这是雪獒,莲白山上最神圣兇残的守护者。 梦境极快,她好像是嫁做人妇,但是嫁给了谁呢?应该是她的阿奴哥哥吧。 阿宁素日里都会午睡,半个时辰左右便会自行醒来,可今日已睡有一个时辰了还没动静。橘意觉得奇怪,掀起床幔一看,吓得连忙出去喊人。 只见阿宁的眼珠在眼皮下晃动,额角生汗,嘴里嚷着什么——分明就是犯了癔症。 阿宁梦见大雪獒载着她跑遍山巅与冰河,跑过落霞与残阳,最后跑到了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刀剑交击的碰撞声与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阿宁害怕极了,紧紧地抓着雪獒脖颈上的长毛,她看见阿奴哥哥的长枪击穿北蛮人的血肉,看见辽东军红着双眼浴血厮杀。 然后无数只利箭朝她袭来,阿宁瞳孔放大、浑身战慄,被身下的雪獒翻身护在肚下。温热的血打湿了她的衣衫,那只雪獒倒下之时仍旧将她严严实实地围在怀里,她看不见瀰漫硝烟与飞溅的血污,只是在一圈长毛的围绕下直视那双哀伤的黑眼睛。 还是那般湿漉漉的漂亮。 阿宁哭着去摸这双眼睛,浑身颤抖,她失了力气,耳边仿佛是谁在嘶吼,谁在唿唤。 「阿宁!」 阿宁陡然醒来,双眼发直,嘴里不住地喘着粗气,她被陆霁云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不怕了,不怕了,阿宁不要怕,哥哥在这里」,陆霁云一手拥着人,一手在后心轻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阿宁慢慢回过了神,发现自己竟出了满身的汗,手脚发麻。身边坐着焦急的陆霁云,床下站着快哭了的橘意与一身紫衣的七皇子。 阿宁抬眼看向陆霁云,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堵塞在喉咙里。 「你犯了癔症,没事的,已经过去了,不要怕」,见阿宁还在艾艾地仰视他,陆霁云又道:「病发的突然,没有告诉爹娘。」 闻言阿宁才算是放下心来,她娘身体不好,万不能收到惊吓。 陆霁云看向橘意,沉声叮嘱:「喊大夫过来,查一下阿宁近来的饮食可有不妥。」 橘意领命下去,一旁的七皇子耸了耸肩,凑近端详兄妹二人。 陆霁云用袖子掩住阿宁的脸,低下声音瞪着那张俊美风流的脸。 「晏枭!闺阁女儿的病容是能看的吗?!」 闻言七皇子并未有不悦,倒是觉得颇有道理一般点头应道:「阿云说得对。我今日造访突然,扰了你合家团聚的喜事,不怪你不理我,那我改日再来。」 说完就自顾自地离开,丝毫不在意他堂堂一国皇子也没人出来相送。 见人走远,陆霁云嘆了口气,放下衣袖,见小姑娘疑惑地盯着他,轻声解释:「晏..七皇子是我在鸿都学堂时的同窗好友。」 阿宁点点头,心里想着难怪她之前与兄长说起七皇子时他是那副神色。 「梦到了可怕的东西,可还心悸难安?」 阿宁摇摇头,就着陆霁云的手喝下药汤后终于能开口说话,「哥哥不必担心,只是一时魇住了。」 陆霁云又喊来刚到的大夫,一番问脉后确定无恙方才罢休。 大夫离开后,阿宁还是觉得冷,喊人添了几块煤,放了几个汤婆子才有些暖意。 陆霁云摸了摸她的额头,看向窗外,「午后雪停,可现在又下了起来,难怪会这么冷。」 「嗯」,阿宁点头,眉心蹙在一起,回道:「往年的雪虽也大,但今年来的也太早了些,如此下来,这个冬天又要冻死许多人。」 她担忧的望向窗外,见是铺天盖地的大雪,俨然一派雪虐风饕的景象。 「我听闻你已经为城中百姓做好了过冬的准备」,陆霁云紧了紧怀中的被子,将阿宁整个人裹的严实,低声安慰,「我已写信给太傅,言明辽东今冬气候反常,朝廷会重视的。」 阿宁点头,辽东每年少有朝廷的薪炭粮衣,若是哥哥写信给太傅,应当会解决此事。她心下稍安,余光里看到桌上的信,眼睛一亮。 橘意会意地将信递过去,小声道:「这是午时谢侯府送过来的书信,奴婢想着姑娘要看就放在这了。」 阿宁将信拆开,见里面信纸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猫,落笔处写着:阿宁来时,狸奴予之。 那大猫画的活灵活现,极为可爱,叫人一看便心生欢喜。阿宁捧着信纸给陆霁云看,笑得眉眼弯弯。 「这人平日里一副淡漠厌世的样子,倒是不知道他这般幼稚」,陆霁云神色淡淡,嘱咐道:「你们是儿时的交情,他能年復一年的与你来往,这份情谊自当好好维护。只是谢缨这些年在上京没少干出格的事,你要注意一些。」 阿宁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点头应下,心里却很好奇谢缨那般温柔正直的性子能干什么出格的事。 若是陆霁云知道阿宁是怎么形容的谢缨,恐怕要吓一大跳。 ——枪挑宫门,酒泼皇子,纵酒凌霄殿,临街骂御史。 这哪一桩是为人臣子能干出来的事? 靠在一起的兄妹二人心中分别刻画的那个谢缨此时却是在上京的春风楼里唿唿大睡,嘴巴里还嘟囔着什么该死的老头。 楼里的姑娘将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不一会又被一位颇为貌美的女子轰走。 「云姐姐,就让我们在这里看看吧。」 「就是啊云姐姐,这可是小谢候啊,这样的人物我只在百晓生那里听说过,还从未一睹真容呢。」 几个年纪小的女孩拽着云枭轻的衣袖撒娇讨饶,眼睛还不住地往门里飘。 有人听到她所说,问道:「可是那个『妙年洁白,风姿昳艷』的谢慈生?你这蹄子净瞎说,谢慈生怎么会来这里...」 云枭轻是这家上京最大雅阁春风楼的东家,平日里迎来送往见过许多的达官显贵,便是皇子皇孙也是时有出现,只不过今日这位贵客着实让人吃惊。 上京城谁人不知道小谢侯谢缨,少年俊美至极以至于老谢候的同僚们每天都怀疑,观察他的官帽是不是变了颜色,而他声名如此之盛还是要归功于前年的一场武选。 象徵着天家威严的凌霄殿上,他被四公主灌多了酒,冷着脸一枪挑破了武状元的裤子,使得几年内无人敢登武子堂的擂台,无人敢做武状元。 几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云枭轻正要让她们噤声,却见身后那道紧闭的房门轰然打开。 光打肩头,万籁俱静。 若干年后,最小的那个姑娘经歷过跌宕起伏的朝代,焕然变化的人间,都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的满眼惊艷。 红衣少年慵懒的靠在门樘上,垂着眼皮不耐烦地笑。身前是仿若拜谒神明的人们,身后是一室藏不住的日光。 她终于知道,说书人口中的一梦华胥,不过是枪花红穗,流星出匣,骄阳之下,我见少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第9章 大雪 「近年来辽东征战不断,辽东王屡次上书奏请边关物资匮乏一事,众卿家有何见解?」 十根极品檀木上,是铺满黄琉璃瓦的金顶,椒壁画梁环绕着大燕朝至高无上的地方。景帝高坐龙椅之上,身后是鱼贯的宫人打着蒲扇,灯火辉映下叫人不敢直视那威严持重的天子。 景帝处理政事一向是朝奏夕召,可辽东王上书已有半月,却直到今日才被谈起,有的大臣不免多想。 「启禀陛下,听闻辽东今年格外寒冷,十月初便下够了去年一年的雪量,辽东军将士众多,不可出现差错,辽东王上书也是情有可原。」 开口的是一位今年新提拔上来的文官,朝堂上虎体鹓斑泾渭分明,一侧的文官顶冠束带,显然是数量不足,又大多生的文弱,显得愈发弱势。 一位魁梧的将军阔步上前,大声反驳,「小张大人又没去过辽东,只是听说就这般妄下定论,未免武断了吧。想是你刚入朝不久,不知道我们这位辽东王每年都会上书要钱,不给他们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辽东的情况在朝堂之上向来是争论的焦点,辽东军是大燕重兵,体量极大,辽东王又是唯一的异姓王,故而每年都会有不少朝臣弹劾他拥兵自重。 如此一来,文武百官节纷纷加入争论,景帝不动声色的看向下方,忽然开口问道:「谢候有何看法?」 永安候谢长敬位列武官之首,他早年间东征西战,落下一身的伤病,后来上交兵权欲辞官还乡,景帝再三挽留才算留下,在朝堂上颇得众武官敬重。 天子金言,堂下顿时肃穆无声。谢长敬卸下僵直的嵴背,上前一步沉声道:「回陛下,近年来北蛮不断滋扰边关百姓,臣以为辽东王当扩延边线以震外族,而不是日日上书讨要军资。」 「谢候此言可是意指边关战事再起?」,一位文官高声问道:「战事一起,民不聊生,对财政国力都是极大的损耗,此法万万不可啊。」 见状谢长敬并未动怒,只是耸耸肩退回原位,嵴背重新弯成之前的弧度。 景帝心中骂他是老狐狸,随后看向右侧的首位,朗声道:「太傅以为如何?」 年迈的帝师一走动,身侧众官员忙作势搀扶,帝师摆摆手,恭声回答:「陛下问辽东雪情,钦天监虽早有推算,然眼见为实,老臣已命鹤卿去一趟,想必不日会有回覆。」 「鹤卿已经出发了?」,闻言景帝精神一振,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齐国公回道:「启禀陛下,月前已经出发,现下应是已经到家了。」 景帝这才想起,自己的这位新贵出生于辽东,他点头,又笑道:「辽东寒冷,也不知鹤卿是否适应的来。」 百官窃窃私语,心想这位不假辞色的帝王倒是对那商户子颇为看重,真是难得。 上京这边的消息传过来时已是半月之后,果然不出天子所料,陆霁云纵使年轻体健,也还是染了一场风寒。归根结底还是辽东的今冬太过极端,城外已有消息传来,说是不少牛马冻死在厩里。 陆霁云将情况陈列,快马加鞭寄予太傅府上,可惜大雪封山,竟是跑了整整十日才送至皇城。等到帝王批覆,物资送往尚在途中,辽东城已坑谷皆满,地冰如镜。 陆府开仓放粮已一月有余,又早在周边城县大肆购买薪炭,故而日日在城门口煮粥发薪。有城外百姓听闻城中陆家赈灾,皆居家投奔,可连天飞霜、雪埋五尺,数不尽的贫户冻死在路上,辽东城五十里路上尽是惨烈的冰雕人像。 辽东大营内。 「两月前本王就已上书言明雪情,时至今日物资还在路上,陛下这是以为我薛启如此无趣拿雪灾与他做玩笑,蔺太后一党挡我辽东活路,陛下也顺之任之吗?!」 辽东王脸上怒气隐现,口中白气呵出,他鼻尖冻得通红,可看着下面报上来每日冻死的百姓人数,眼角猩红。 帐中都是他的亲信,闻言忙提醒慎言。 辽东王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继续道:「这还不算最糟的,如此冬寒,北蛮只会更冷,这些蛮子物资匮乏,连年骚乱,这样一来不免会有所动作。」 「王爷是说,北蛮人会抢夺物资?」 他看向发问的女将,沉声道:「不止,他们极有可能会趁我们粮草不足之时,大肆进犯,鱼死网破。」 在场将领脸色一变,辽东军中已有身强体壮的将士冻掉脚趾,更不用提哀声不绝的百姓。若是这时候再遭北蛮不要命般的进犯,情况极为不妙。 辽东王略加思索,开口道:「传令下去,加强防线,增加每日军中薪火吃食的用度。」 「文枫」,他看向适才那位女将,神色郑重,「你带一队兵,去迎朝廷的粮草,接到后快马加鞭送回。记住,此事不容有错。」 文枫领命退下,辽东王巡视了一圈帐中,看向副将古叔,「薛敖在哪里?这个时候他又去哪里野?!」 「王爷,世子这几日一直都在城门口与陆家赈灾,文枫的闺女和其他几个孩子都在那里帮忙,可要我去将世子喊回?」 闻言辽东王摆手,答道:「不必,此次雪灾幸有陆家大义,倾家帮扶,不然要有更多的百姓遭难。你再加派人手与敖儿,叫他们守好城门,护妥陆家,防止非常之时发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末将领命」,古叔沉声应下,又嘆了口气,感慨道:「辽东从未有过如此大的雪,听闻这次多亏了陆姑娘,在十月初雪时便觉不妙,用陆府开採的宝石与积攒多年的皮子换了周边五城的薪炭粮食,那时还有人笑她痴傻。」 他语气惋惜,「听说还是五进一才换得,那些皮子倒还好,可那矿里的宝石,价值连城,陆姑娘将百余匣都给换了,这才解了此次燃眉之急。」 「阿宁是个好孩子」,辽东王坐回座椅上,搓着冻僵的双手,「敖儿配她,是我们薛家的福气。」 ...... 会仙楼上早已不復往日迎来送往之象,三层楼阁皆开放与辽东百姓避寒。此处建于城门处,阿宁每日发放物资都是在这里坐着。 她身上藏了四个汤婆子,穿的不是往日里精美繁复的大氅,而是最厚重的兽皮,整个人躲在里面仍旧面色发白。 「姑娘您何必亲自在这里看着,若是生病可怎么办?」,橘意心疼地紧了紧她身上的皮子,又在脚下的炭盆加了几块煤。 「我们在这里取暖尚且如此,遑论外面受难的百姓呢」,阿宁微微一笑,脸上唯一的血色就是冻红的鼻尖,她柔声安慰,「爹爹风寒未愈,娘亲身子不好,这个紧要关头我需得出来,不能躲在家里充耳不闻。」 橘意点点头,却听一旁的七皇子应声附和:「阿宁高义,我等自愧不如。」 这一个月来七皇子基本上是住在了陆府,陆父陆母对这等龙子凤孙诚惶诚恐,还是陆霁云说七皇子有密令在身,需得将他当成一般世家子弟对待,这才让二老适应过来。 阿宁觉得,这位七皇子虽然身份尊贵,生的风流俊美,但性子却不跋扈傲慢,每日里与她和兄长谈笑自如,极好相处。 倒是薛敖,听他爹说陆府住进了一个年岁正好的皇子,火冒三丈,日日跑来陆府看着七皇子,被她哥哥冷嘲热讽、明里暗里赶了几次都不作罢。故而雪灾爆发后,几人便都帮着阿宁处理赈灾事宜。 陆霁云摸了摸阿宁的额头,看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阿宁握住他的手,笑道:「哥哥不必担心我,我分的清轻重。倒是哥哥伤寒刚好,万不能再染上寒症。」 陆霁云想起前些日子里小姑娘照顾自己拿着急操劳的样子,心下不忍,点头应是。 他看向楼下粥铺,面色隐忧,「不知物资已运至何处,如此情形,实在是不能再等。」 几人深知,陆家纵有滔天财富也经不住如此消耗,若不是阿宁未雨绸缪,现在又不知是何等的人间惨相。 几人谈话间听闻城门骚乱,一堆人推推嚷嚷弄倒了热锅,锅边还站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银甲少年手疾眼快地用鞭子将那孩子捲走,这才避免了一场惨案。 「闹什么?」薛敖目若寒星,怀里还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孩,他将孩子还给跪地感谢的妇人,大声吩咐下去。 「维护好百姓的队列,不可欺瞒漏报领粮人数,将刚才闹事的几人送去衙门」,他手中长鞭凛凛生光,又嘱咐道:「叫他们关两天就放了,不可不给吃食。」 不管是闹事的,还是不闹的,都是因为冻惨了饿极了才这般发狂的平民百姓。 薛敖整顿好下面的闹剧,又安排辽东军严守陆家的粥棚,这才上楼直奔阿宁处。 他身上银甲冰寒,在门口脱下后才坐在阿宁身侧,得了陆霁云冷冷一撇也不甚在意,拿起阿宁身前的碗就往嘴里灌。 「你怎的这么着急」,阿宁看他喝的下巴上都是甜汤,拿出方帕扔到他身上,「快擦一擦,衣服搞湿是要着凉的。」 薛敖心下受用,这一个月以来已经练成在陆霁云的火眼金睛下泰然处之的本事,他随手擦了两下,看向七皇子晏枭。 「朝廷的物资究竟何时能到?你知道城外有多少人等着救命!」 晏枭张了张嘴,想起数日来的所见所闻,心下惭愧,歉声回道:「我于月前已传书给父皇,可路途遥远又大雪封山。幸亏鹤卿早就上报雪情,如若不然,物资现在仍遥遥无期。」 薛敖轻嗤出声,皇家在想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辽东王的奏章都写了几十本,物资现在仍在路上,这就是天家威严。若真如此担心等夷之志、分陕之重,何不自己来守这偌大的边关。 陆霁云嘆了口气,一旁解释:「此事怪不得七公子,他的传信不比我晚,只能说小人作祟、天灾无常。」 闻言晏枭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霁云,见他虽是为自己说话,却吝啬于赏自己一个眼神,愈发恹恹。 第10章 当战 三人又说起近日北蛮人屡屡试探骚扰,阿宁听的头疼,低头看窗下正好看到城外打马回来的少年少女一行人,忙招手让他们上来。 王妃寿辰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文英带着几位军中好友在城外兜巡,雪灾过后每天都能在城门不远处捡到试图混进城的北蛮人。 今日他们正拎着一串子俘虏回城,见到阿宁招唿,忙迎上二楼。 「这天儿是真冷,世子您不知道,下面那几个就蹲在树上,若不是眼神好,准让他们混进来。」 文英喊众人烤热了身体才入座,又看着阿宁笑道:「你这裹的厚实,更像个雪精娃娃了。」 「小将军又拿我开玩笑」,阿宁喜欢她爽利开朗的性格,下意识地亲近,喊人端了一盏新的甜汤上来给文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文英摆摆手,指着阿宁身前拿半碗汤水,「别折腾了,这不是有吗?」 「那碗我喝过,你也要?」 薛敖白眼快要翻到天上,粗着嗓子吐槽,「你省个什么劲儿,偏喝她那的,我都没有轮到一碗汤,你还挑上了。」 文英:「......」 真想喊你爹看看你这拈酸吃醋的熊样。 阿宁懒得理他,喊人端上饭菜,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 只是还没吃上几口,城外的辽东大营内忽然传来沉闷震耳的鸣金声,三短一长的号角声后,是城墙上繫着的摇铃脆响与城中百姓的敲锣击盆声。 薛敖骤然起身,将阿宁揽在怀里捂住耳朵,神色严肃,沉声吩咐:「这是军中急令,有北蛮来袭。」 窗下的梅枝不知何时断开,独自跌落到雪地中,转眼又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踩成烂泥,无人在意。 「文英你带一队人护着这里的百姓撤离,尤其注意掩护陆家的物什粥棚。此次军号紧急,不似以往那般小打小闹,切记千万小心。」 附着在阿宁耳朵上的手掌大而修长,手背上的青筋蔓延到劲瘦的小臂,指骨用力,微微泛红。 薛敖顺着阿宁的嵴背安抚了几下,将人交给陆霁云,又看向晏枭郑重道:「七公子,我知你有踏水神行之能,还要麻烦你将阿宁他们平安送回家,我会派一队辽东军跟着你们。」 晏枭点头应下,护着兄妹二人往下走。 阿宁眨眨眼,回过头担心地看着薛敖,薛敖将挂在外面的银甲套在身上,摸了摸阿宁的头,撑住窗棂从二楼一跃而下。 辽东军行军有素,这么一会儿已将下面骚乱的百姓驱散,数十匹青骢马守在城门前,见薛敖跳下齐齐围上来。 薛敖眉眼锐利,倏尔翻身上马,他一只手勒紧缰绳,另一只手抽出脖颈上繫着的金哨,尖锐的清鸣震的马蹄乱动。 他反手抽出腰间朔着寒光的十三雪渠破空挥下,鞭风猎猎,胯下骏马仰天嘶鸣,乘雪而去。 小将们纵马紧紧跟在他身后,迎着漫天风雪疾行时,只见头顶一只巨大的海东青俯冲而下,几息间抓住薛敖肩上沁霜的银甲,而后松开锋利的爪子绕着他离弦般的身影盘旋,鹰嘴里发出惊空遏云的唳叫声。 薛敖迎着风雪,大声喝道:「好雀儿!替我前方探路!」 海东青雪爪星眸,翅疾如风,在前方雪雾中为众人破开一条路。 薛敖口中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 城外五十里便是辽东军的防线,他自记事起只听到过一次三短一长的军令,那还是七年前北蛮倾巢而出。 当时军况紧急,老谢候也在这里与辽东王一同抗敌,辽东军与全程男丁孤注一掷守城,险些两败俱伤才将北蛮驱除出境。 可现在粮草不足,如何应战。 而且北蛮为何会进犯的如此突然,又怎会在辽东王有意封锁消息时知道辽东现在的处境。 薛敖咬咬牙,想起小姑娘眼底细碎的泪光,夹紧马腹,迎着雪刃霜刀疾速前行。 这边阿宁随着陆霁云与晏枭回了陆府,一路上看到的百姓家已经闭门关户。陆府上下如临大敌,阿宁下令大门与所有的角门紧闭,陆府只进不出。 陆家作为辽东首富,在北境苦寒之地能撑起一片天,故而在北蛮各部落的眼里就如同一块吃不到嘴的肥肉,薛敖留下一队重兵把守也是因此。 晏枭抬头看向白茫茫的天空,凝视半响不知在想些什么,倏尔对着陆霁云道:「阿云你就呆在这府中不要出去,我需得去辽东大营看一下。」 陆霁云皱眉,摇头阻止道:「不可,你...」 「阿云,我是大燕的皇子」,晏枭打断他,又有意打趣道:「你忘了,这世上能抓到我的人还没出生。」 陆霁云看清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沉默半响后终是嘆了口气,沉声叮嘱:「注意安全。」 晏枭笑着应下,转身踏雪而跃,瞬间钻入漫天白境之中。 阿宁惊诧的看向那道轻盈飘渺的身影,却听一旁的陆霁云与她解释。 「帝阁鸾楼双子枭」,陆霁云擦掉化在他额心的雪片,「善轻功一苇渡江,飞其极踏雪无痕,晏枭就是其中之一。」 ...... 沈要岐本是准备近两日启程回苍南剑派,可大雪封山,便是他也寸步难行,一再耽搁直至今日,听到城外城内皆是戒备的号角声,他将一柄巨大的剑小心装入剑匣,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直奔大营而去。 只是刚进大营便被拦下,他拿出早年间辽东王赠予的玉牌,给守门士兵看过才被放进营中。 「快!开门,是世子!」 一阵寒风唿啸而过,乌黑高大的骏马冲进营中,身着银甲的少年勒缰扬蹄,右手握着的长鞭凛凛生光,宛若天神。 薛敖看着眼前的玄色身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竟是沈要岐,他跳下马走到他面前,「沈大哥你也来了。」 他年幼时与沈要岐有过几面之缘,说起来沈要岐的恩师也曾教过他,两人还算熟络。 沈要岐点头,见营门口又策马进来许多的少年,薛敖朝他们喊道:「迅速归队,等待军令。」 众人齐齐应是,顶着一脸的冰碴跑进后面的方队之中。 薛敖知道沈要岐这时候来军营是何用意,心下感动,口中来不及说什么感激,引他朝着主帐走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北蛮十几个部落同时发动,衡钺阁的情报探子是瞎了吗?怎会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北蛮最大的几个部落均在午时进攻偃月关,几处守卫较薄弱的地方失守,坎部和布穆达部的大军已在云御关口。」 二人还没走进主帐,便听见里面激烈的商讨声。 薛敖掀帘入内,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沈要岐。帐中众将见他入内并未停止讨论,倒是愈发的声势高亢起来。 辽东王见沈要岐也来此,朝他一点头,继续看向边关山河图。 一位穿着乌锤铁甲的年轻将军恨声骂道:「那坎儿蛮子的首领坎其金,跟着布达图一路杀到了云御关。云御关易守难攻,周边都是莲白山的附山脉,这些蛮子叫雪崩埋了不少,还没死心地进攻关口。」 「那坎其金叫嚣着要世子出去与他决斗,格老子的,他说坎夷那是世子以少胜多狡诈取胜,真他娘的不要脸!」 月前薛敖三拳捶废坎夷那一事在北蛮各部落传得沸沸扬扬。 北蛮人担忧薛敖神力之余,不免嘲笑坎儿部落的第一勇士竟败在了一个少年手上。坎其金震怒,又怀疑自己那勇勐无双的弟弟怎会落败,一直叫嚣着要薛敖出来一较高下。 薛敖心高气傲,闻言立即道:「父王,我请命率兵前往云御关。」 「不可」,薛启右侧站着一位与薛敖年纪相差不大的将军出言制止,虽是身上穿着盔甲,但是生的颇为文弱,看着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将。 薛敖看向他,不解道:「魏大哥,为何不可?」 魏弃解释道:「世子天生神力,可云御关还有北蛮各部的大首领布达图。布达图此人狡诈阴险,贸然前去恐有风险。」 薛启极为信任他,闻言略加思索,命令道:「阿弃你守住城门,若有异样,格杀勿论。」 「剩下的人,跟着我前往云御关,驱逐北蛮,收復偃月」,他转头看向薛敖身侧的沈要岐,肃声道:「沈先生剑道冠冕,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沈要岐点头,「自当如此。」 薛启位于上座,他站起身,赤黑雏形披风垂落至靴,鎏金淬霜战甲在暖炉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血般的鲜艷。 他回身,从座上取下一根长长的红色额带,在众人面前将其繫于额前,而后戴上黑银头盔,红艷艷的盔缨与露出来的额带格外生机勃勃。 「诸将,与本王战!」 阿宁长拜在观音像之前,双手合十与菩萨祈愿。陆母信佛,家中一直供奉着观音像,香火不断,日日拜谒。 只有橘意知道,每次薛敖上了战场,阿宁都会跑到这里呆上一会。那年少懵懂的小姑娘啊,怎会不担心他。 就算深知自己不懂庙谟,不知征伐,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会衷心的祈求神佛庇佑。 寒风拍打着窗棂,廊檐下得灯笼被吹的七零八落,屋外朔风霜雪,屋内香菸缭绕。菩萨低眉看着小姑娘虔诚跪拜,慈眉善目,悲天悯人。 「神之听之,介而景福。」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薛敖,此行平安。 第11章 是你啊,薛子易 秦东来悠哉的坐在茶楼,桌上摆着几碟坚果蜜饯,手上一杯罗浮春,酒香四溢,氤香了楼下众人的鼻息。 他第一万次庆幸自己早早地从辽东回了上京。 本是为着报仇而去,但秦东来在辽东的那几天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想,打败薛敖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七皇子确实不待见他,他便灰熘熘地回了上京。 可没想到,他刚到家,便听说辽东天气恶劣没有物资,大雪封山进不去出不来,当即在自家父亲与兄长言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秦家大哥秦硕直接给了他一脚。 辽东局势实在不好,朝堂上因为这事已经吵翻了天。大臣们都在说,辽东王早有上报,为何军需物资迟迟不予? 帝王心思,倒也不算难猜,不正是担心辽东王争名于朝,倒植浮图?再加上蔺太后一党暗中阻挠,才导致了如今这般境地。 可如今北蛮大肆进犯,极端雪情之下,没有军需粮草,辽东军用什么打? 景帝焦头烂额,又想起自家老七与新贵解元被他弄到那边探实军情,愈发烦躁。 上京百姓只知边关的雪大艰苦,却并不懂辽东百姓现在正在如何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 秦东来的对面,珠帘之后端坐着一位红袍少年。少年身形颀长,眉目昳丽,与身旁的同伴酌酒之时也不掩面上烦躁。 楼下堂阶上,懒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醉酒老头。若是有认识的江湖侠客看到他,便能认出这就是那不出门而知天下事的江湖百晓生。 百晓生头顶白布纱冠,咽下一口香飘十里的竹叶青,侃侃而谈。 「诸位谙悉我大燕开国帝主始便尚武,前几十年间武神眷顾我朝,多少武学奇才横空出世。然战事不平,这些人大多命丧沙场,不免令人悼念惋惜。」 闻言,在座众人也像是回想起曾经那些故人的绝世风姿,扶额嘆息起来。 百晓生继续道:「所幸天佑我大燕,前二十年辰星陨落,后二十年武子降世。」 秦东来伸长了耳朵听他讲话,老头咽了咽嘴里的津液,徐徐道来。 「南侯缨,北王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七宿星君阎王诏。 腰下剑,酥手刀, 帝阁鸾楼双子枭。」 众人听的认真,想是大燕境内无人不知这其中说的十三位武子。 南候缨,北王敖——说的便是小谢候谢缨与辽东王世子薛敖。 二人各为这一代中位列南北的两位骄子,是倾尽世家之力养出来的继承人,一直以来世人都在争论两人究竟谁更胜一筹。 七宿星君阎王诏,是为晏氏皇族麾下摘星阁的七位少卿,有阎王问命,判官断行之能。 腰下剑沈要歧,出身苍南剑派,剑名纯钧;酥手刀岑苏苏,西北青刀传人,刀名提花贪墨。 帝阁鸾楼双子枭,七皇子晏枭、春风楼东家云枭轻,二人轻功之最,可一苇渡江、踏雪无痕。 「我大燕有诸子,什么北蛮大凉,压根不足为惧。」 百晓生见众人神色迭盪,无暇顾及此处,便又偷偷塞了几块秋梨蜜饯进了书匣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哟,慈生,这可又是在说你啊。」 御史大夫之子项时颂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被他不耐烦的一巴掌扫下,倒也不生气,只是神色促狭。 「怎么,又在担心你那辽东的小姑娘?」 项时颂看清谢缨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担忧,心下瞭然,正儿八经的安慰道:「放心好了,小青梅是闺阁女儿,又不用上战场,倒是辽东军现在的境况堪忧,希望物资早日送达。」 谢缨无暇顾及楼下对自己的议论纷纷,皱眉道:「你没去过辽东,不知道那里冬天是什么样子,若是边关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他站起来,眺望东北方向的群山,想起自己已有月余没有收到阿宁的回信,心下难安。 雪峰巍峨,高耸入云,群山之外的阿宁收到前线战事焦灼的消息,与陆霁云和魏弃坐在一处商谈。 魏弃看着对面的陆霁云,暗嘆这人的天纵奇才。 朝廷的军需物资至今仍未送达,然十几日前城中军中均已告急,城内外一片哀嚎。 辽东位于大燕最东北之处,莲白山的巍巍山脉又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寒气,所以辽东以南一侧的城池并未受到雪灾的影响。 大雪封山封住了千里之外的朝廷,却封不住周边城池的车队。 阿宁本欲再用陆家的矿金宝石与周边城池买得所需之物,却屡被压价,以往的五进一尚且不如,那些还算熟识的北商竟要她七进一的价钱。 谁人不知当今蔺太后喜宝石,用此物与蔺家买官之事频频发生。但即便北商觊觎陆家矿金宝石已久,也只能是垂涎,无人敢去涉足此地。 因为在他们眼里,陆家的这些东西都是与不要命的北蛮人手中换来的。 阿宁承家业以来从未吃亏,眼下却如此,她不在乎一时利益,可就算这样,能换来的薪炭粮衣却是远远不够。 她能等得,辽东军再不能等。 她心力交瘁之际,陆霁云想了一个法子。 「阿宁,你可知早时没有钱银作介是如何将生计流通起来?」 阿宁看着兄长俊朗的眉眼,心中疑云消散,她眼前一亮,与陆霁云异口同声道:「无中生有,瓮中捉鳖!」 陆霁云在辽东王妃的协助下做了一个偌大的「瓮」,并由阿宁放出消息,陆家将在辽东城做一个北市,北市不做银钱交易,只以物换物,流通于皮毛、薪炭、粮食、药材几者之间。 出北市者,可与陆家换得矿金宝石,且二进一。 消息一经放出,数不尽的外地小商带着薪炭粮医跑来辽东,他们不怕战事,因为在他们眼里。莲白山上有神獒,莲白山下有辽东军,北蛮根本就不可能打进来。 这些小商在北市中与辽东百姓换物之后,再与陆家兑换宝石。 他们暗地里乐极,陆家什么时候与自己这等小商贩做过生意,还是这种赔本买卖。 不出几天,那些之前漫天要价的大商户也跑到了北市,按着陆霁云的规矩走了一遍,留下了数不尽的物资。 如此一来,辽东百姓换得所需之物,得以过冬,陆家也用宝石换够了前线的军需,再者这些商贩的走动也促动了辽东城近来冷凝的生意。 而且,陆家出手的宝石是由辽东王打了欠条需上报朝廷再还之。 北市目的已达,物资如今可供大军短时间内消耗,陆霁云便停了北市,令魏弃重新关紧城门。 「这些物资只能解决燃眉之急,长久之计还是要朝廷的军马粮草」,陆霁云沉声补充,「明日便将军需送往大营,以免夜长梦多。」 阿宁与魏弃听陆霁云如此说,点头应是。 这几日北市流转,有不少的北蛮探子试图混进其中,所幸都被薛敖留下的辽东军拦截。 前线战事如此,军需乃是重中之重。 陆霁云看得清楚,阿宁这几日是强打着精神操劳诸事,小姑娘肩膀单薄,愈发的乖巧瘦弱。 陆霁云摸了摸阿宁拢起的长髮,慕然感慨:「阿宁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小姑娘。」 「真的吗?」阿宁蹭了蹭他干燥温暖的掌心,意识到旁边还有魏弃,她小声回道:「哥哥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闻言陆霁云大笑,语气不免得意,「我陆鹤卿的妹妹如此蕙心纨质,自得又何妨?」 阿宁的脸越来越红,小姑娘仙姿玉貌、粉面含羞,叫魏弃看的微微失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他职责本是守好城门,后来王妃下令命他协助陆家兄妹,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般骄傲的薛敖会如此在意这个小姑娘。 不说家世容貌,不论眼界手段,单凭陆霁宁对对方的一颗心,就能叫任何一个男子丢盔卸甲。 ——有女如此,难怪小霸王会这么的肆意洒脱。 什么都有的人,怎么会活得不快活。 陆霁云笑够了,不再打趣阿宁,倒是嘆了一口气。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虽说今年情况特殊,延迟了办及笄礼,但是你的生辰总归要好好庆祝一番。」 魏弃一怔,歉然道:「不知陆姑娘明日生辰,竟是没准备贺礼,魏某失礼。」 阿宁轻笑安慰,「多谢魏教头,如今这般局势,不该为我忙碌的。」 「魏某惭愧」,他看着阿宁白雪朝华般的脸,状若不经意间道:「只可惜世子不在,若是在的话,陆姑娘的生辰也会热闹些。」 阿宁顿住,若是薛敖在的话... 这个话头直到她晚上入睡之前都还在想。 橘意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心中酸涩,摸了摸小姑娘散落在床的头髮,轻声道了句年岁长安。 阿宁笑着道谢,橘意给她掖紧了被角,缓步退出。 看着头上精美的床幔,阿宁笃定,若是薛敖在的话,他会给自己置办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会带自己骑马出城、会买平日里爹娘不让吃的东西、还会在今晚偷偷地跑过来... 「阿宁...」 「阿宁阿宁!别出声,快开窗...等下,你穿厚实点再起来。」 少年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窗棂传过来,阿宁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记得把帽子戴上!」 绮纨之岁,摽梅之年。海棠醉日,见少年来。 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胸口处都是平整跳跃的欢喜,她听清自己心底的呢喃。 ——是你啊,薛子易。 第12章 生辰 薛敖的十三雪渠在战场上无往而不立,后三尾的倒刺在北蛮人眼中简直就是夺命的阎罗,故而他被辽东王派去做第一方阵的前锋将。 北蛮第一大部布穆达的首领布达图亲身领教过薛敖的鞭子,他熟读汉书,不禁在北蛮各部人的面前感概薛敖少年枭雄,滔天的意气。 ——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但对于辽东军来说,兵马先行,粮草不足,整个军队深知他们现在腹背受敌。 万幸辽东王妃派人过来告知陆家已为军队筹得急需的粮草,大军备受鼓舞,一鼓作气将云御关内的坎部和布穆达打了出去。 眼下形势有所缓解,辽东王下令全军修整,来日再战,并派几人回城护送物资运往大营。 但是看着自家儿子一蹦三尺高的要回城,完全不復战场上遇神杀神的模样,辽东王牙根直痒痒。 「你急个什么!」 「阿宁明日生辰,现在又不打仗,我在这里干什么!」 「...」 辽东王大手一挥,恨铁不成钢地让古叔跟着薛敖一起回城。 二人前脚刚出大营,营中的将军们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咱们世子还是个小痴情种啊。」 「从小到大的情分,难得咱们小世子这般在意。」 「辽东儿郎,都随根儿!」 辽东王被下属打趣也不生气,笑着摇头道:「这混小子,以后就送给陆老弟算了,留也留不住。」 ... 阿宁听话地将大氅和皮毛戴上,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 窗外等待的少年穿着一身行军时的铁甲,朔风寒雪落在头髮上,眼睫和眉毛结了一层白霜,鼻尖通红。 北境的月亮很大很亮,但他的眼睛却在这片唿啸雪色中直接映进了阿宁心里。 「阿宁!」 「你、你怎么...」 薛敖一跃而进,在阿宁不解的目光下跑到了屋内离她最远的地方,脱下一身寒甲,抖落雪霜,感到身上有了些许暖意后才走到阿宁面前。 看着小姑娘微微呆愣的表情,他笑道:「怎么这副样子?没睡醒,还是不认识我了?」 「不是」,阿宁小声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薛敖看她脸颊上还有睡时压出来的痕迹,觉得好笑,「回来取物资啊,这次要多谢你和你家大哥哥,没有这批物资大军还真不知该如何。」 阿宁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然后呢?」 「呃...」,薛敖别过头,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回来看你啊。」 月光在雪野中反射出暗暗的白光,白光透过窗纸照在薛敖脸上,阿宁一时分不清他耳尖上的红色是因着寒意还是其他。 「生辰吉乐,陆霁宁。」 薛敖直挺挺地躺着,丝毫没有困意,只觉得被褥间的青梨子香快要把他甜晕了,整个人飘在了腾腾热气中。 「你可有受伤?」 阿宁歪过头看着身边僵成木头的少年摇头,放下心来。 薛敖不敢看身边白嫩的一小团,他半夜来看阿宁并不是有所企图,但是这个时候除了这里没有地方留宿,于是就在阿宁的劝阻下睡在了她香软的床上。 古叔本意明日一早启程,但他等不及,留了一封书信便冒着风雪赶了回来。阿宁的每一个生辰他都未曾缺席,每年第一句「生辰吉乐」也该属于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薛敖动了动发麻的脚,阿宁的床对他来说着实有点小。 「今年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礼物,过些时日再补回来。」 阿宁握住胸前的石头,「已经送过啦,我很喜欢这块小石头。不过你若真想送我,那就与我保证这次的战事绝不能受伤。」 薛敖心中熨热,应了下来,听着身边的小姑娘渐渐发出规律清浅的唿吸声,终于敢偏过头来看向她。 他适才就注意到,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操劳,小姑娘消瘦了不少,几近透明的肌肤下是淡青色的的血管。薛敖看着她粉色的嘴唇,一时之间移不开眼。 直到余光扫到因为侧卧而露出来的一截漂亮细嫩的锁骨,一瞬间连唿吸都停止了。 薛敖心下狂跳,再不敢看阿宁一眼,闭紧双眼等着天亮。 许是因为床榻很软,或者是身边的小姑娘很香,薛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大亮。 他坐起来身,看到身旁的阿宁时心下一紧。 小姑娘闭紧双眼,在被子里面蜷缩成了小小一团,眉宇间都是痛苦。 「怎么了?阿宁,阿宁!」 阿宁睁开眼睛,看着急得鼻尖上都是汗水的薛敖,小声道:「肚子疼...」 他自幼便知阿宁身子不好,平常的一场小毛病在她那里都是难关。 薛敖看她小脸苍白,不復昨夜笑意盈盈的样子,以为是昨夜因他着凉,心下自责,隔着被子将阿宁一把端起。 但当目光扫过她躺过之处时,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世子的瞳孔骤然放大。 ——满眼一抹刺目的血色。 「阿、阿宁!」 薛敖怀里抱着阿宁,用嘴唇试了试她的额温,发现一片冰凉,他再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陆家人发现,朝外大声吼道:「快来人!来人!阿宁不行了!」 ... 阿宁裹着厚重的狐裘,小腹上紧紧贴着一个汤婆子,她苍白着脸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一脸尴尬的薛敖。 薛敖悄悄抬头看了眼面前面色青白的陆霁云,愈发觉得无地自容。 谁能想到阿宁的癸水来的这般巧,他看到床铺上的血时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哪能意识到这茬,等到陆家人被薛敖的大吼大叫招过来的时候,他想跑都来不及。 人还在阿宁的床上! 「嘶...」 阿宁腹痛难忍,忍不住小声叫出来 ,却见身边站着的薛敖着急道:「又疼了?快换个烫一点的汤婆子,还是去躺...」 「咳咳」,陆霁云冷着脸打断薛敖,见人心虚,沉声发文。 「薛世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挺晚的。」 「没有回府看望王妃吗?」 「还没,我...」 薛敖回一句,陆霁云脸色就沉一分,他闭上眼试图舒一口气,但未果,直接骂道:「倒是让人忍不住夸一句王府教的好,薛世子三更半夜闯进我妹妹的闺房,竟还留宿一夜。便是自小有婚约,我陆家女儿就容得你这般轻薄?还是说你辽东王府欺我陆家无人,如此作贱我妹妹?!」 「哥哥,他不是...」 他看着阿宁试图开口为薛敖开脱,站起身来扬声道:「既如此,我陆家高攀不起世子,便就此取消婚约吧。」 「不行!」 「阿云!莫要乱说。」 陆霁云话音刚落,薛敖与陆父便急急出言阻止。 薛敖听到那句退婚时,勐地抬起头,眼底猩红。 他知道自己一向混不吝,罔顾礼法教条,此次之事确实是他做的不妥,但是怎么罚他都可以,唯独阿宁,谁都不能将阿宁从他这里抢走。 陆霁云看他面色愠怒,冷声道:「有何不可?薛世子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得,等王爷回城陆家再上门商讨退亲...」 「哥哥,我不同意」,阿宁捂着小腹站起身,她初来癸水,肚腹疼痛难当,不知为何心中也是烦躁不堪,她直视陆霁云,声音又快又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哥哥不听解释就这般定了我们的罪,你无权退我的婚事!」 话音刚落,阿宁就看到陆霁云眼中清芒勐地下坠成了一抹暗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地说出了什么混帐话。 陆母见此呵斥道:「阿宁,你胡说些什么?!」 阿宁张嘴想要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就见陆霁云自嘲道:「好,是我多管闲事。」 他垂下长睫,掩住眼底失落的光采,声音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静。 「但是阿宁,此子不是良配。」 阿宁跪在祠堂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生辰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薛敖被赶来拉物资的古叔带走了,一开始还眼皮发紧地赖着不走,得到陆父与他保证不会退亲才同意动身。 他临上马前还不放心的盯着阿宁,见阿宁安慰地笑着同他讲话,这才眉目紧锁地拉着物资回了大营。 薛敖前脚刚走,陆母就不顾陆父的反对罚阿宁去跪了祠堂,「我们总是念着你体弱多病纵着你,不规避你的处事。但是阿宁,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关心你的兄长说出如此剜心之言,是我和你爹教坏了你,你就在陆家的列祖列宗前好好反思你的过错。」 阿宁红着眼睛跪在厚厚的蒲团上,懊恼自己伤了哥哥的心。祠堂阴冷,但今日也为着她燃起了暖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窗外是唿啸的寒风,阿宁捂着小腹跪趴着,耳边是炉内炭材灼烧时的「嚓嚓」声。 陆霁云站在祠堂外,看着小姑娘瑟缩成一团的身影,心下不忍,但是他不得不这般。 从归家的第一天起,陆霁云就注意到阿宁对薛敖的心思,但他看过太多的女子为着情爱受伤。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他太害怕了。 小姑娘今天对他吼出的那几句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人,所以他不介意用自己来给阿宁下一剂勐药。但是看着阿宁这般难受,陆霁云忍不住想自己这么做是否太过。 敢直谏天子的人,在面对一个小姑娘时却畏首畏尾了起来。 陆霁云心中苦笑,拿阿宁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宁迷迷煳煳的歪倒在蒲团上,陆霁云忍住把她抱起来的冲动,又担心炉火是不是不够旺盛。 只是转眼间他看到一道人影闪过,冒着寒光的刀刃直冲地面的阿宁而去。陆霁云心下大震,勐地向前扑过去。 「阿宁!」 第13章 失踪 「啪!」 陆霁云的云柏院内,陆母泪落不止,骤然回身给了阿宁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夫人!你做什么?!」 陆父心疼地抱起阿宁,小姑娘的半张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眼睛红的像兔子,浑身颤抖不止。 陆母捏了捏发麻的掌心,心中有些懊恼一时情急打了阿宁,又想起躺在屋内的儿子,又惊又吓的咳喘起来。 阿宁在祠堂中遇刺,没人知道那个刺客是如何混入陆府中。 当那柄锋利的刃刺向阿宁心口时,她避无可避,却见陆霁云径直扑了上来。 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身下。 兄长温热的血濡湿了阿宁脖颈上的绒毛,她大声哭叫,想要将受伤的陆霁云推开。 可她不知素日里文弱温雅的兄长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死死地将她罩在已身下。 那双总是着墨游青的手染上了惊心的血色。 手背上是凸起的青筋与滚烫的红,手心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和他覆在小姑娘眼睫上时的温声安慰。 「阿宁,别怕。」 刺客见一击不中,欲再行兇,这时薛敖留下的府卫破门而入,将那刺客抓了个正着。 陆霁云的肩胛处被捅了个对穿,大夫闭门之前只留下匆匆一句—— 「未伤在要害处,但失血太多。」 阿宁的右脸火辣辣地疼,她被陆父扶起来,想起兄长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大恸。 明明几个时辰前,她还出言无状,仗着兄长的疼爱便伤他的心,可现在... 陆母见阿宁站都站不住,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对她如此冷淡。 「阿宁,你可知你兄长久居上京,为何偏偏今冬揭了榜便急急赶回?」 阿宁愣着,脑中没有办法做出思考。 「是为了你」,陆母痛声道:「阿云说,万里雪路,比不上你及笄之时身后有山。」 「他怕你出身商户,低王府一头,榜上墨未干便赶赴风雪而来。可是阿宁,你对你哥哥说了什么?」 阿宁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滚下,砸在脖颈处被鲜血打湿的绒毛上。 上京人常说她的哥哥「神仪秀朗,浮白载笔」,她也自得于自己的兄长如此惊才绝艷。可是扪心自问,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陆霁云,所以待彼之心真的与对薛敖和谢缨一般吗? 阿宁知道她不是,她愧疚懊悔到心口绞痛,心想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好姑娘。 陆母看她这副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涣散,「这莫不是菩萨在怪我们?若不是当年心思不正,也不会有...」 「夫人!」 陆父大声喝止,陆母被他吼的勐然回神,面色难看地闭上嘴。 阿宁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的疾言令色,她有些好奇母亲未说完的话,但是疑惑还未成形便被推门而出的大夫打断。 「我哥哥怎么样了?!」 「大夫,我儿如何?」 大夫摇摇头,笑着说:「灵令公子福大命大,受了些皮外伤,只需好生将养即可。」 闻言阿宁心下一松,本就不舒服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彻底放松,她眼前一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辽东大营内。 辽东王看着帐中粮草,心中宽慰,难得的看薛敖也有了些顺眼。 他拍了拍薛敖微垂的肩膀,问道:「你这是发瘟了?还是饿着了?怎么回去给阿宁庆生还这幅垂头丧气的熊样?」 薛敖不耐烦的耸肩,翻了个白眼,「我娘说,让你打完仗回家的时候给她带几枝腊梅。」 闻言辽东王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吐槽些什么,又见薛敖抬脚离开大营,忙喊道:「回来吃饭!」 「不吃!」 吉祥跟着薛敖走向偃月关的城墙上,他不解为何自家世子从城中回来后就像是丢了魂魄,却听薛敖向他发问,语气奇怪。 「吉祥,你说,女子怎样才算长大了?」 薛敖坐在垛口上,深夜的寒风吹得他乌髮猎猎、眼角微红。 吉祥想了想,回道:「一般来说,女子及笄就算摽梅熟,世子可是见了陆姑娘的及笄礼才有此一问?」 「不是..」,薛敖摇头,不知为何想起了阿宁床铺上的血迹,一张俊脸在严冬里愣是看出了几分羞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他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可以嫁人、,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吧。」 薛敖将懂未懂地点了点头,吉祥继续打趣道:「世子这是想早日娶回陆姑娘?」 「瞎说什么!」,薛敖欲盖弥彰地看向城外树林方向,急急辩道:「我把阿宁当妹妹...」 目光扫到树林中某处时,薛敖勐地一停,站起身来直直望向深处。 吉祥见状不对,也探身望去,两人屏息之时听见下面积雪发出被踩的「吱吱」声,还有一侧干枝折落在地的脆响。 那声音不是单薄的某一条线,而是规律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吉祥低声道:「世子,像是狼群在觅食。」 薛敖浑身肌肉绷紧,眼中兴奋迫切,「北蛮这帮废物最会养狼,看样子他们是等不及了。」 吉祥亲眼看着下方漆黑寂静的树林中冒出数十双绿幽幽的眼睛,饶是他再不怕,此时也被里面的恶意和飢饿激的眼皮一抖。 薛敖抽出十三,命令道:「吹号点火,护好粮草,通知我父王北蛮来袭。」 「世子那你呢?」 薛敖紧了紧手中长鞭,「小爷要吃狼肉去。」 「那玩意儿不好吃..不是」,吉祥急忙阻止道:「世子,这太危险,而且王爷不让你私自出关!」 「忒墨迹」,薛敖嘴角都是跃跃欲试的弧度,他将火杖扔到了烽燧上,霎那间的火光点亮了大营上方的夜空。 薛敖攀着垛口往下跳,口中话语顺着寒风传到了吉祥耳中。 「他们想用狼群声东击西,小爷就送这帮畜牲靶子直接归西!」 ... 自从上次薛敖偷偷熘进阿宁的闺房,橘意便一直睡在这边的塌上。可听着窗外猖狂可怖的风雪哀吼,她愣是在暖室内出了一身冷汗。 橘意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陆霁云遇刺已有半月,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无大碍,但是阿宁时常在梦中惊醒,嘴里不住地喊着「哥哥」。 可今日天已大亮,阿宁仍在安睡中,橘意放下心来,起身下地给紫金炉蓄薪。 「不!」 隔着重重床幔,橘意听清阿宁的嘶喊声,连忙跑过去,见小姑娘六神无主,额头全是冷汗,忙将人搂住。 「姑娘,可是做了噩梦?姑娘别怕,大公子现在安好无恙。」 阿宁嘴里细细地喘气,半晌才虚弱道:「我不知道,我忘记梦到了什么。」 橘意顺着她单薄的嵴背安抚,轻声道:「没事了,姑娘不怕。」 阿宁闭上眼睛调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昨晚梦到了什么,只是耳边一直有刺耳的勐兽叫声,教她现下耳朵还在低鸣。 「姑娘可要起床梳洗?今日与王妃说好了要去看她养的梅花。」 阿宁点点头,用过早膳后便带着橘意前往辽东王府。 辽东王妃怀里拥着阿宁,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亲生闺女。 小姑娘笑容可掬,站在梅枝下时娇艷尤绝,辽东王妃心里直唿傻儿子赚大发了。 「阿宁多来陪岑姨呆两天」,她为人大气和善,说话爽快,问道:「你哥哥身子如何了?」 阿宁笑道:「多谢岑姨关心,哥哥好很多了,还要多谢岑姨送来的药材。」 辽东王妃摆摆手,又拉着阿宁进了屋中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王妃,沈先生回来了。」 「快请进来。」 推门声响起,厚重的棉帘掀开后走进一位黑衣黑剑的年轻男子。阿宁知道,这就是「腰下剑」沈要歧,如今跟着辽东王在偃月关中抗敌。 「见过王妃。」 辽东王妃虚扶一把,「沈先生不必多礼,请上座。」 沈要歧并未坐下,看向辽东王妃,「请问王妃,七皇子近日可好?」 「先生放心」,王妃笑道:「七皇子如今坐镇神獒关,守我辽东城外的最后一道关口。我前些日子前去探望,七皇子风采依旧。」 沈要歧点头,沉声汇报偃月关的近况。 辽东王妃出身于西北青刀家族,早年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产子后身体不好,这才退了下来。 只是她越听越奇怪,打断问道:「敖儿最近没上战场?他怎么样?」 沈要歧平静漠然的面孔终于出现一丝龟裂,见他如此辽东王妃的面色也随之难看,阿宁心中忽然乱跳不止。 他苦笑,「王爷说,定然瞒不住王妃这个消息。」 阿宁心中擂鼓乱响,她耳边嗡鸣,隐约记起昨夜的梦。 「半月前北蛮大军突袭大营,世子独自一人迎战诱敌的狼群,狼群被解决后,他遇上了布达图的军队。」 沈要歧顿了顿,艰难道:「世子、世子自此失去音信。」 辽东王妃勐地站起,摔落了手中的茶盏,「你说什么!」 「王爷半月来一直在派人寻找,此前封锁着消息。」 阿宁恍惚间想起了那个记不起的梦,梦中还是那只威风凛凛的雪獒。雪獒浑身箭羽,鲜血浸湿了阿宁身下的雪地。 它叼着一块白色的石头,埋在阿宁颈侧,往前凑去舔了舔身下的小姑娘,鼻息里都是热气。 阿宁听见大雪獒在嘆息,又好像在说话。 它说:「你别哭啊,陆霁宁。」 第14章 北蛮大营(1)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陆霁云躺在柔软的榻上,看着圆桌上的晏枭吃茶吃的自得,忍不住嘆气。 「你不是在守着神獒关吗?怎得这么闲跑我这来消遣。」 晏枭眯了眯眼,咂舌道:「我说鹤卿公子,您老人家出了事也不告诉我,还是王妃之前偶然说起我才晓得,怎么,我来探望一下还不行吗?」 陆霁云知道晏枭是关心则乱,想要劝他早些回去,却见那人继续道:「放心,神獒关是辽东最牢固的一道关卡,我早已布好防线,不会有事的。」 闻言陆霁云只得点头。 这半月来阿宁将他看成了个瓷娃娃,悉心照料,虽是伤口已经癒合,但是脸色不免苍白。 晏枭暗恨,骂道:「查没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指示的?为何要杀阿宁?」 「没有」,说到此陆霁云脸色一沉,「那人被府卫擒住后便咬破了齿中藏的毒,当场毙命。」 晏枭眸色一凝,「辽东城内有人豢养死士?!」 大燕铁律,除皇室外,豢养死士者,视为僭越皇权、谋朝篡位,诛九族。 「未必」,陆霁云轻咳,继续道:「那人齿中所匿之毒为乌头,应是北蛮死士。」 闻言晏枭不禁觉得后怕,若是这人当时将毒涂在刀锋上,那么陆霁云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乌头自域外传来,因其毒性太过霸道被本朝列为禁品,后来传到北蛮那边,就成了北蛮人一种霸道恶毒的手段。 「鹤卿..」 晏枭站起,走到陆霁云身侧坐下,眸中神色太过于凝重,叫陆霁云一时之间不敢直视。 「我...」 「大公子不好了!」 门帘被骤然掀开,小厮慌张着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姐、小姐被抓走了!」 陆霁云勐地坐起,目眦欲裂,急声道:「你说什么!」 「陆姑娘在回来的路上被劫走。」 沈要歧带着风雪自外走进来,沉声道:「我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车中只剩一个受了重伤的丫鬟。」 「咳咳...!」 陆霁云咳的惊天动地,他拂开晏枭搀扶的手臂,随即开口:「北蛮人一击未中,定会再次下手,是我大意疏忽。」 「封锁消息,派人去找,城门戒备森严,这人出不去,他们如今还在城中。」 他眼中怒火灼热,恨声道:「把辽东翻过来也要把阿宁找到!」 ... 城门处,魏弃看着手中纸条,神色不明。 城门守卫见他如此,凑近询问:「魏教头,可有不妥?」 魏弃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起,摇头道:「没有,只是偃月关传来捷报,说坎其那被王爷斩杀。」 「太好了」,守卫激动地大笑起来,「他被王爷杀,他弟弟被我们世子捶废,真是整齐的兄弟俩!」 魏弃也笑,拍拍守卫的肩膀,「看好城门,谨防北蛮探子混入。」 「是!」 两人说话间,一辆马车驶过,绿盖梨木,眼看着就要驶出城门。 「慢着!」,守卫阔步走近,拦下马车,大声问道:「车中何人?出城所为何事?」 外面驾车的小厮回道:「回军爷,我家是城西青松巷口的李家,小姐日前归宁,今收到消息说婆母病重,故而要赶回。」 「城西李家..」守卫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户人家,又掀开帘子看向车内,「失礼了。」 见车中只有一位泫然欲泣的女子,他放下帘子点了点头,嘱咐道:「世道不太平,你们多加小心。」 小厮连忙谢道:「多谢军爷。」 马车刚要驾走,车厢内忽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守卫一把拽住马缰,「慢着!」 车中撞击声骤停,魏弃见此也走近,问道:「怎么了?」 阿宁被女子按在厢内暗格中,口中塞满帕子,眼中满是惊慌与愤恨。 她从王府失魂落魄的出来,半路上就被这一男一女劫走,甫一甦醒,就听到她们貌似在城门处。 想到生死不知的橘意,阿宁心中哀意横生,又听到魏弃的声音,她剧烈地挣扎起来。 车内女子忙啜泣道:「是小女子想起婆母,精神恍惚撞到了车璧上。」 她利落的敲在阿宁后颈处,见人软软的倒下,又将暗格合上。 而阿宁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魏弃在沉声吩咐。 「既如此,放行。」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阿宁被女子掐醒后发现自己被扔在车厢的地上,手脚发软。 那女子一改之前柔弱举动,看着阿宁恶狠狠道:「大燕的小猫儿还有点脾性,竟险些栽在你身上。」 见阿宁虽是娇小瘦弱,眼中却是清晰的怒意,那女子忽然笑了一下,神色奇怪地凑近阿宁脸侧。 女子冲着阿宁的耳朵轻轻吐气,手上不闲着的抚摸小姑娘的脸颊。 「好可爱的猫,倒是便宜了那只小狼狗。」 阿宁嫌恶地往后退,却见女子仍旧不断靠近,一张红唇贴上她的耳垂。 「啊!」 阿宁被这女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耳朵,细弱地发出叫声。 「咚!」,驾车的男子敲了一下车棱,警告道:「阿朵,别动她。」 阿朵舔了舔嘴边细嫩白皙的耳垂,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这是他要的小猫,你可真啰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阿宁不知在这车上呆了多少时日,她被餵了软筋散,连说话都是细弱蚊蝇一般。 阿朵总是趁那男子不注意时对她做些奇怪的事情,故而一见到她,阿宁就心中发颤。 她知道这二人都是北蛮人,也想过为何自己被掳走。 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她前些时日为辽东军筹备军资,二是薛敖。 薛敖在北蛮中威名赫赫,前些时日歼杀布达图精心饲养的狼群后失踪数日,想是北蛮人知晓她的身份,欲用她来引出薛敖。 就算阿宁早有预算,但当她被抱下马车时,望着外面巍峨险拔的雪山与鳞次栉比的撮落,还是忍不住心下乱跳。 ——这是北蛮大营。 男子抱着阿宁,身旁跟着探头探脑的阿朵。 一处大撮落里涌出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满头紫红髮辫的高大男子,带着众人迎过来。 他大声笑道:「布兰喏,真不愧是我布穆达的勇士,竟将人带了回来,来,让我看看那疯狗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布兰喏抱着阿宁,恭敬的朝高大男子俯身,尊声道:「大王子,这就是薛敖的许嫁女子。她身边有许多辽东军,我和阿朵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引开他们。」 阿宁震惊,心道这原来是布达图的长子。 大王子掀开阿宁面上罩着的大氅,看清风雪中那张灵秀玉琢的脸,瞳孔一顿,继而两眼发出狂热的光,猖狂地大笑起来。 「难怪、难怪啊!」,大王子一把将阿宁抱起,夹在腋下,北蛮猖獗的寒风吹的阿宁忍不住掉下眼泪。 大王子阔步走回撮落,「这么美的女人,难怪那只疯狗早早就占了窝。」 阿宁手脚无力,被他夹在臂中无法挣脱,她抬起脸想求救却不知该求谁。 身后的北蛮众人也终于看清被掳之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心中可惜这般惊为天人的姑娘竟落到了大王子的手里。 「薛敖的小猫儿,归我了!」 ... 夜晚的北蛮大营比白日里的要热闹许多,烈酒炙肉、篝火美人,北蛮将士抱着从各处抢夺来的姑娘,猖獗的笑声传到了不远的雪山上。 一个强壮的北蛮男人将啜泣的女子塞到身边少年的怀里,见少年手忙脚乱,嘲笑出声。 少年就是失踪半月余的薛敖。 他戴着狼脸面具,只露出来一只眼睛与眉毛,髮辫垂落脑后,看起来勃勃动人。 少年压低声音道:「我不要这个。」 他将女子放在身边,心不在焉的用木枝戳着烤肉。 「哎,你听说了吗?」,男子撞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狎笑道:「大王子不知怎的搞来了一个辽东城中的女子,听说很漂亮,准备今晚...嘿嘿」 他□□出声,薛敖不禁拧紧眉毛。 辽东如今是魏弃在守城,此人一向严谨,怎会叫人从城中熘出。 男子继续说道:「阿朵说那是什么有钱人的闺女,身上还有雀灵石,娇娇弱弱的爱怜人儿。」 薛敖越听脸色越难看,他不禁想起城中的阿宁,继而摇头否认。陆霁云看她看的那么紧,阿宁身边又都是自己的暗卫,不会有失。 可若是她知晓自己失踪的消息,想必会急得不行。 「你干什么去?」,男子见薛敖站起身,急急询问。 薛敖声音冷淡,「回去睡觉。」 「..真是个怪人。」 薛敖躺在撮落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心中烦躁。 理智告诉他不能去救那个辽东女子,但是他却不能容忍自己见死不救。 布达图的长子残忍好色,多少个姑娘惨死在他塌上,可若他现在去救人,打草惊蛇,岂不是功亏一篑。 他将布达图的狼群杀光之后便潜伏在此,为的就是等待时机直取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眼看布达图即将回营,他不能在这止步。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薛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可他好像恍惚间听到阿宁的哭声,小姑娘悲戚崩溃的喊他的名字。 少年眼中犹如猎猎野火,心道自己是想阿宁想的着了魔。 他抽出被褥下藏着的十三,笑道:「人活一世,名缰利锁,去他娘的,我只求问心无愧。」 「布达图,我先杀你儿子,再来取你狗命!」 第15章 北蛮大营(2) 阿宁醒过来被扔到榻上时,眼睛被上面褥子的兽毛扫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她回过头来,双手撑着往后挪,眼睛里都是泪水。 大王子一见她这样更是兴奋,勐地扑上来,单手按住阿宁的两只手腕。 「小猫儿哭了」,他舔了一下阿宁长睫挂着的泪珠,「做我的姑娘吧,最洁白美丽的姑娘。」 阿宁小腿蓄力,学着薛敖之前教她的那样,勐地向上一顶,却听塌下的侍从惊唿出声。 大王子用空着的手攥住她的脚踝,回头瞪了一眼那发出声响的少年,又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宁,邪性的笑出来。 「别闹,要是瘸腿的小猫儿,你说那只疯狗还会喜欢吗?」 阿宁努力平缓气息,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尽量平静道:「我知道你是要用我引出薛敖,但这没用。他是雪野的勐兽,怎么会为了我涉足险境。」 大王子眯了眯眼睛,盯着阿宁清亮的双眼,缓缓开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真的吗?可传言你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阿宁点头,咬牙道:「都是为了他世子的身份造势,薛敖那般家世脾性的人,怎会看得上我一个商户女?况且此人生性风流,与我相看两生厌,他巴不得有人替他解决了我这个麻烦。」 见大王子眯着双眼,面露怀疑,阿宁心中默念,薛子易,对不住了。 阿宁脸上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梗着脖子道:「他蠢笨憨傻、花心风流,一夜御五女,年初之时还为此被辽东王责罚!」 「咳咳...」 身后的少年忍不住呛咳出声,大王子掏出靴子里的匕首用力地朝他头上砸去,阿宁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那少年的身影骤然趴下。 「贱奴」,大王子叱骂了一句,又盯回阿宁,「小猫,你很聪明,但是我要你,之前是因着疯狗,现在却与他无关...」 「我有钱!」 未等他说完,阿宁抢白道:「我知道你是布穆达部的大王子,也知道你在到处掠夺财物。」 「金银、皮毛、绵绸、马匹、粮面、薪材...」 阿宁每说一样,大王子的脸色就变沉一分,直到阿宁笑出来。 「这些我都有」,阿宁揉了揉被扎的刺痛的眼睛,笑道:「陆家的商队遍布四国,而我喜欢做生意。」 「怎么样?还不下去吗?」 这人好生强壮,压在阿宁身上时叫她透不过气来。 阿宁想起薛敖幼时玩闹,总喜欢压在她身上揪她的髮饰,但她只感到踏实与开心,而不会像如今这般惊慌恐恶。 大王子依依不捨地摸了摸阿宁不盈一握的腰,翻身下去,看见阿宁坐起时脖子上露出来的那颗白色石头,开口问道:「这颗雀灵石你在哪里得到的?」 阿宁摸了摸温热的石头,心道薛敖在王妃寿辰时随手给她的东西竟是雀灵石。 传闻此物在北蛮是长生天的圣物,难怪他会这般问。 没人注意到,刚刚被打倒的少年在听到雀灵石时,瘦弱的身躯狠狠一颤。 阿宁朝里面坐去,冷静道:「我说过,我很有钱。」 「你若是喜欢」,阿宁试图摘下,「这东西便给你。」 但一向狂妄的大王子却立即阻止道:「不可,雀灵石辨主,既然你是长生天选的人,就一直带着吧。」 话音刚落,门外人影绰络,有人禀报军中急务,闻言大王子跳下床,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宁。 他走向门外,路过那个少年时狠狠踢了他一脚,阿宁清晰地听到那人的闷哼声。 「贱奴,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看好我的猫儿。」 见少年跪着嗫喏,大王子这才掀帘出去。 布兰喏见人出来,迎上前问道:「您怎么?」 他以为大王子会折腾到晚上,就像以往的那样,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未发生任何事。 大王子很是信任他,将刚才之事讲与他听,见布兰喏一脸凝重,他怪笑出声。 「那小猫想用金银收买我,可她不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带着雀灵石的人出现在我北蛮,这便是长生天为下一任北蛮主选的女人。」 「薛敖的姑娘,我要定了。」 天色渐晚,风雪大声击打着撮落的门帘,阿宁睁开眼睛,动了动发麻的手脚。 ——要逃走。 阿宁咬紧牙关,感到失去的力气渐渐回笼,她捏了捏被大王子抓红的手腕,定神思索。 大王子是个冲动蠢笨的人,色心在谋略之上,所以她不能这么赌。 阿宁凝神思考时,没有注意到那个一直跪在地上的少年正靠近她。 「姐姐,你真像雪渠花。」 阿宁被他突然的发声惊了一下,转过头看他,见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年不像北蛮人一般健壮,反而生的秀气瘦弱,额角上一块红肿的淤迹。 但是让阿宁失神的是,这少年竟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清澈透底,美丽剔透。 「姐姐。」 少年见她不说话,轻声喊道。 阿宁本能地将脚缩回到大氅下,见她如此少年倒是笑了起来,一张稚嫩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胆怯和善意。 「姐姐别怕,阿姆说我是最善良的人。」 「你不疼吗?」阿宁指了指他的额角。 「不疼的」,少年将脸贴在兽毛褥子上,「等..他回来就好了,会为我出气的。」 阿宁点点头,不想理他,却见少年抬头看向她脖间,「我能摸摸雀灵石吗?」 阿宁警惕地后退,摇头道:「不可以。」 少年一下子站起身,不像刚才那般怯懦,他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宁攥在衣襟处的手,蛮横道:「阿姆说这是我的,我为什么不可以摸!」 他扑向阿宁,伸手胡乱撕扯阿宁地衣襟,门外风雪太大,没人听得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嘴里嚷着:「你给我,给我,我带你出去啊,我不喜欢老大,我可以把你藏起来的!」 阿宁被一个男人扯着衣服,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说了什么,几日以来的担惊受怕都在此时爆发出来。 她嘴里哭喊着爹娘、兄长、阿奴哥哥... 「薛子易!薛子易!你在哪里啊...」 「啪!」 她胡乱中给了少年一巴掌,泪水朦胧了眼前的视线,她好像看见一只狼站在眼前,可是狼又是怎么站起来的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阿宁!」 薛敖收回鞭子,抬脚跨过被他抽昏过去的少年,朝阿宁跑过去。 他将哭的浑身颤抖的小姑娘紧紧揽在怀里,心中万般庆幸自己今晚多管闲事。 竟然,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别吃我...别吃我..薛子易救我!」 阿宁挣扎,嘴里还在嚷着他的名字。 薛敖这才反应过来,忙摘下狼脸面具,他困住阿宁的身体,「阿宁,是我!」 阿宁一抬头,入目就是薛敖两只通红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继而死死地抱住薛敖,哭的凌乱的脸颊埋在薛敖胸前,放声大哭。 「骗子,大骗子!你说你不会受伤,你说我喊你你就会到,骗人的!」 薛敖眼睛红的吓人,他顺着阿宁的嵴背安抚,口中轻声安慰。 天知道他刚刚进来时,看到阿宁被人欺负,那一瞬间的惊怒与杀意险些瘴了眼。 骄傲的少年心口闷痛,目眦欲裂。 小姑娘肩头圆润雪白,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的石头,满撮落里都是她身上的甜香。 薛敖心头勐跳,没有发觉自己一向稳如泰山的手在发颤。 如果他今晚没有过来,那他捧在手心的姑娘会遭遇什么? 他不敢想,这个假设会要了他的命。 「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门外的吵闹声顺着风雪传了进来,薛敖眉头一紧,抱起阿宁。 「阿宁,别怕,我带你走。」 他抬脚欲走,目光在扫到地上的少年时变得锐利起来。 薛敖只恨自己刚刚太过震怒,没来得及抽出十三的后三尾。不过,就算是前十节,也够要这人的半条命了。 他抱着怀中的姑娘,手臂稳稳地环在阿宁的腰间和腿弯处,从雪夜中遁出。 不多时,身后传来大王子的怒吼和沉重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照亮了北蛮大营。 薛敖抱着阿宁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撮落里,他一早就观察到这个撮落一直都没有人来,倒是正好方便他二人藏身。 北蛮撮落众多,就算找人也不会挨门挨户的查,故而这里很安全。 他小心的将阿宁的脸从大氅中捧出来,触及到阿宁满脸的泪水时,心头一绞。 「怎么了?阿宁,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别吓我啊。」 阿宁摇摇头,她将脸贴在薛敖干燥温暖的掌心,小声道:「我只是很害怕,只是很想你。」 「唰」——门外一卷寒风颳过,薛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风吹的不知在何处。 很想你。 薛敖心道,我也很想你啊。 阿宁环住少年劲瘦的腰,心中的彷徨不安不復存在,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薛敖,忽然开口道:「你瘦了。」 薛敖嗓子干涩,半响才发出声来。 「你也是。」 阿宁身心一放松,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拥而上,她迷离着眼睛看着薛敖笑。 薛敖被她笑的心里难受,他搂紧小姑娘,就像年幼时一样轻声哄着。 」睡吧,一觉起来我还在这,不要怕,我的阿宁。 阿宁心中安稳,手脚都放松开来,脸上泪痕仍在,但她嘴角却是甘甜的弧度。 那对梨涡好像在跟薛敖说,你没出事,真好。 第16章 阿隼 北境难得有一个好天气,朔风凛冽,风雪将停。日光照在冰川之上,反射出道道刺眼的白光,灼的人不敢直视。 「闭眼,莫要看雪。」 开阳听闻辽东王这般说,将刺痛的双眼眯起。 辽东王厚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两月来大军物资匮乏,天灾难料,这几日本王正愁此事,幸得开阳君将朝廷的粮草送达,解我大军之急。」 开阳适应了这茫茫雪野,慢慢张开眼睛,拱手道:「王爷不必客气,开阳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一些。」 当他随薛启走进主帐后,发现帐中气氛凝重,不少将军对朝廷派来的人带有敌意,却听去接应开阳的女将文枫嘆道:「这也怪不得开阳君,雪情太重,另这一路上试图放火烧粮的人不少,幸而开阳君处事谨慎,布置得当,不然...」 文枫自幼便跟着辽东王打仗,军中众人很是信服于她。 「贼人!大敌当前,竟存如此歹心。」 辽东王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见此开阳垂眸,冷声开口。 「王爷不必动怒,我已撬开这帮人的嘴」,他哼笑了一声,「大燕境内豢养死士,意图不轨烧毁粮草,我倒要看看,这人便是再权势滔天又能如何逃过?」 闻言,主帐一片寂静。 他们忽视了一点,这位开阳君乃是七星阁的人。 七星阁,是开朝皇帝凌驾于朝堂外另设的金闺玉堂,掌法令断案、皇室安危,阁内七君均直属帝王与储君,一贯神秘孤高,口含天宪。 这般话就差直接点名蔺太后一党,外戚势大,景帝早有意向剪除蔺氏党羽,然蔺家家主手握西南十万大军,又掌江南水路漕运,一时之间竟难以下手。 霎时帐外击鼓声四起,铁甲枪矛的摩擦声在四周迭盪,在场众人面色一肃,掀帘而出,只见营周狼烟四起。 是北蛮来袭。 辽东王回头示意开阳与其登上高台,开阳第一次见到北境的战场。 霜色白山寂静,云坠地风萧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若在平时,开阳或许会感嘆这里冰域凛冽与山川眩人,皑皑之上积雪没胫,巍巍以下空寂无垠。 但是此时,这里是辽东军的战场。 偃月关外的护城河已结厚冰,冰上盾牌林立,战马裹紧蹄布,雄浑的战鼓与马蹄声激盪他的耳廓。 他看到雪野上的将士们神情坚毅,也清楚的看到他们堕指裂肤,还有入目的枯骨无数,利镞削骸。 从苍苍雪色到蓬断草枯,开阳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辽东王头上猎猎如火的额带,难得失神。 额带绕着霜雪扬在北风中,开阳忽然洞悉,为什么辽东只有薛家能守得住。 ——天降杀气,以屠外族。满门忠烈,冰碑薛墓。 薛家自开国以来便镇守边关,一门十几子到如今只剩下父子二人,北蛮人屡屡挑衅,但世代横战,也不曾从姓薛的手中掠夺一里疆土。 而那赤色额带,便是每一任薛氏主帅以血肉守家国的传承。 寄己身埋锋刃,凭碎骨枕荒野。 辽东王薛启持起手中长刀,刀刃一面的寒光映出他的半张脸。他神色肃穆,沉沉张口。 「传本王令,右虞侯前方探路,弓□□手城堞待命,奇兵跳荡沿两翼包抄,为马军开路,左虞候整饬行军,派人严守辎重。」 他长刀挥下,声音压过北蛮杀声阵阵。 「布达图敢挥旗冰上,就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我薛启守得住这辽东,也取得来他狗命!」 「开阳君」,薛启并未回头,开阳却仿佛探到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身上勃然的战意。 「可愿助本王退敌?」 开阳拾起双锤,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战意,「愿尽绵薄之力。」 ... 阿宁醒来时身边温热,脚边和手里是兽囊袋子,里面像是新灌的热水,烫的她指尖微红。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袋子掉在地上,惊的火堆前拾薪的少年忙回头看来。 「阿宁,你醒了?」 薛敖怕吓到小姑娘,早就摘下了狼脸面具,剑眉星目在看向她时弯成了春日里乌篷上的澄月。 阿宁不出声,一双圆眼愣愣地等着薛敖,倏尔眨了眨。 薛敖觉得她乖的可怜,像他娘日日抱在怀里的那只奶猫,又反应过来,小姑娘是睡煳涂了。 他觉得好玩,伸手戳了戳阿宁歪掉的髮髻,见小姑娘整个人都绵绵软软的,自顾自笑出了声。 阿宁晃了一下被动的脑袋,皱起秀气的眉毛,撅嘴嘟囔:「烦人。」 「你说什么?」 「薛子易」,阿宁彻底清醒,脸蛋微红,伸手狠狠地点上少年的额头,「烦人!」 薛敖不设防地被她戳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急着起身,只是撑着双手笑得欢快。 「你为什么不回家?」 「什么?」,薛敖被问的一愣,他看着阿宁澄澈的圆眼,胸口发痒。 阿宁眼中水光闪烁,急急问道:「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为什么受伤?」 地上胡乱铺着的杂草扎的他手心搔痛,木材被烤的熟裂,顺着焦煳的火堆处隐约传来一丝血腥气。 薛敖知道自己的伤势被小姑娘察觉到了。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兽囊袋子,站起身看向快哭的小姑娘,有些手足无措,「我没事了..阿宁,我...」 阿宁低下头,伸手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又指了指他,赌气道:「你给我。」 薛敖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跳上塌,又不撒开手里的东西,只是一双漆黑清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阿宁。 他见阿宁脸颊粉嫩,拿袋子碰了下小姑娘鼓起的腮帮,语气轻快,「饿不饿?」 阿宁「哼」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薛敖正要下地拿肉干,却被阿宁一爪子按住。从他的角度看下来,小姑娘卷翘的睫毛煽动,唇色嫣红。 「给我看看你的伤。」 「别了吧」,薛敖不敢动,声音压低,「已经快好了。」 阿宁一肚子气,眉头蹙在一起,眸中映出少年俊俏的脸。 她不出声,薛敖立马摊开双手,无奈道:「右肩。」 薛敖身量高,便是坐着也让阿宁跪直了身体,出手去扒他的衣服。 少年穿着北蛮服饰,冬日里又是大件小件的裹在一起,等阿宁终于扒拉出来他的右肩时,鼻尖上已是冒了一层汗,整个人也基本扑在了薛敖的怀里。 薛敖双手环着阿宁,颈侧不经意间被一片温软触摸,转而又被烫的一抖。 他不顾自己衣不蔽体,抓着阿宁的肩膀将人扶起,只见小姑娘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衣衫上。 「你又骗我,这哪里是快好了?」 其实是快好了,只不过新肉长出时吓人,在他白玉般的肩膀上格外突出,再加上阿宁关心则乱,所以才这般。 薛敖觉得肩上的肉忽然就痒了起来,他伸手抹了抹阿宁的眼角,见那双眸子像是被雪润过一般清亮,眼中装满自己的倒影,竟是出挑的娇艷。 心中像是被蒲草挠了一下,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酥痒难耐,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偷偷捻了捻。 「没事了,阿宁,我这真的已经好了...」 「你们在干嘛?」 阿宁整个人埋在薛敖的怀中,听见门帘口突然有人出现,吓的一抽气,险些呛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薛敖霎时将阿宁按在胸前,一只手顺着阿宁的背抚摸,一只手握紧十三。 他回头看向突然出现的人,惊觉这竟是昨夜在大王子帐中意图不轨之人,浑身上下爆发出凌厉的杀意。 那少年扶着木板,脸色苍白,见阿宁被衣衫不整的薛敖困在榻上,绿色的眼睛瞬间瞪大。 「姐姐你怎么能跟脏东西在一起!」他嚷道:「你不是说他一夜御五女吗?!」 「...」 薛敖跳下塌将无力反抗的少年捆了个结实,又拿布条堵住他的嘴,这才回头看向扭过头的阿宁。 「我,五女?」薛敖气笑了,「陆霁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干过这个事?!」 小姑娘讨好地笑了笑,她粉面桃腮,生动的让人爱怜。 见她整个人都缩回了大氅里,薛敖嘆了口气,到底是放过了阿宁。 薛敖踢了踢地上的少年,见他愤愤地怒视自己,身体扭成一条长虫,他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蹲在少年身前,语气轻缓,「与你们北蛮的乌头之毒齐名的生死符,苍鹭山神医的宝贝。」 薛敖扯下少年嘴里的布条,在他大喊大叫之前将药丸塞了进去,又利落的拍着人的下巴将药送服了进去。 见少年呛咳,他淡淡道:「服下此药后一年内性命无虞,可若是你一年后没有解药,便会腐肉蚀骨,死无全尸。」 他话语说的平静,那少年却是满眼泪水,哀哀地看着薛敖身后的阿宁。 阿宁看着他水洗过的绿色眼睛,只觉得像是极好的天山翠,暗暗赞嘆。 薛敖继续道:「你帮我们掏出这北蛮大营,我自会予你解药。」 「咳咳..」,少年嗫喏着,不再看向阿宁。 「...成交。」 撮落外开始风击雪啸,有人声顺势传了过来,又被火堆上烧开的水声压过。 阿宁捧着碗热乎乎的米汤小口喝着,眼睛飘向火堆前烤手的阿隼。 北蛮少年叫隼,据说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名字。 阿隼捕捉到阿宁的目光,他朝着阿宁的方向,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姐姐总是看我,可是喜欢我?」 阿宁身旁的薛敖瞪向他,嘴里斥道:「放什么屁!」 阿隼梗着脖子,小声回嘴:「你是阿宁姐姐的男人吗?凭什么管我?」 阿宁听他粗俗的话语微微皱眉,心下却期待薛敖的答覆。 「...我不是」 薛敖憋出一句,又听阿隼追问:「那你喜欢姐姐吗?有我这般喜欢吗?」 「她用得着你喜欢?」,薛敖生来桀骜,又实在别扭,他知道小姑娘在看着,却嘴硬道:「小爷把阿宁当妹妹,当然喜欢!」 话音刚落,阿宁就勐地跪直上身,肩上的大氅顺势滑落。 小姑娘脸上是少见的怒气,连嘴角都落了下来。 薛敖想给她披上大氅,却见阿宁伸出又白又小的手,一下子拍到他光洁的额头上。 清脆的巴掌声迴荡在撮落里,薛敖和阿隼都愣住了,看着阿宁像个发怒的小老虎般指着他。 「你再给我说一遍!」 第17章 草蝴蝶(1) 薛敖被打傻了,白皙的额头上迅速的红了一块,他张张嘴,干瘪道:「我说...」 「你还敢说!」 阿宁双颊生红,胡乱抓起掉落的大氅披在肩上,两步跨到地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髮在火堆前蹲下,连同薛敖给熬的米汤也不管不顾。 阿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阿宁,绿眸里露出一丝孱弱的笑意。 见她如此,薛敖也生了点火气,不言不语地坐在塌上。 须臾,又轻咳两声,试探道:「你髮髻松了。」 「哼」,阿宁吸了吸鼻子,抱紧双膝别过头,「要你管。」 薛敖:「...」 二人难得的赌气,撮落里只有木材烧裂的声音,薛敖捻着手中不知何时抓住的几根杂草,想起幼时三人在一处的情形。 谢缨年长他与阿宁,此人样貌生的好,又能说会道,故而身边的人都喜欢谢缨,谁看到他都会说上两句,谢慈生怎么怎么.. 可薛敖最讨厌谢缨,因为这人不知为何总是日日黏着阿宁。 小姑娘生得可爱又可怜,被家里人放在心尖上宠着,本与他玩得最好,可谢缨一来就变成了三人一起。 一块糖糕被阿宁分成三份,两只手总是被他与谢缨一人一只握着,软软的塌上睡着三个娃娃,小阿宁永远被二人夹在中间...他也总是因此与阿宁赌气,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共处一室却横眉冷对。 那时他与谢缨总是因着各种小事打起来,大人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于他,只有阿宁会迈着小短腿站在他身边,惨兮兮地哭着求他爹别打人。 薛敖有时也会想,若非身边一直有阿宁陪着,单凭谢缨这厮,自己也早已变得阴险不逊。 他脑袋偏了偏,瞥见小姑娘的后脑勺,抿了抿嘴,「阿宁,你要不要我给你梳头。」 薛敖摸了摸鼻尖,不自然道:「虽然我不会,但我看你和我娘梳过,想来应该不难。」 「阿宁?」,见小姑娘一动不动,他闷闷道:「你不是还在...」 「姐姐睡着了。」 阿隼声音怯怯,满脸灿烂笑意,「早就睡了,你喊她之前就睡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 薛敖咬牙,狠狠瞪了阿隼一眼,快步走上前去将缩成一团的阿宁抱起来,放到塌上安置。小姑娘睡得不安稳,被人摆弄也是紧蹙眉头,哼唧了几句。 薛敖几口将阿宁剩下的米汤喝了个精光,拿起桌上的狼脸面具走至门前,在戴上面具之前,他回过头来盯着火堆前的阿隼。 「看好她,若是敢乱动一个指头」,薛敖目光幽森如冰,他轻声道:「辽东的抽肠,你可以试试。」 他掀帘而出,但阿隼却被少年那蓦然间的恶意惊到,只觉得骨缝里都是瘆人的阴寒。 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辽东世子,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澄澈明朗啊。 ... 沈要歧与开阳对视一眼,两位威声显赫的武子在对方的瞳孔里瞥见了同样的深重。 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辽东王竟向他们屈腰,二人忙避开,却听辽东王沉重的声音在耳边乍起。 「衡钺阁已探得敖儿如今正潜伏于北蛮大营。」 「我薛启可以没有儿子,但是辽东薛氏不可没有薛敖。」 薛氏只剩薛启薛敖父子二人,若是薛敖真的英年早逝,那辽东薛氏再无后继之人,北境的数十万大军必乱无疑。 想到此,二人拱手行礼,齐声应道:「王爷放心,我等必将世子带回。」 晏枭嘆了口气,有些艰难的开口:「再者,将陆姑娘也一併带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姑娘家被蛮子掳走这么些时日,她会遭遇些什么,在场众人不免心中一沉。 想起那个小姑娘不遗余力地助大军筹集粮草,心中暗嘆可惜了。 晏枭又苦笑道:「虽是一直对外封锁着消息,但是阿云找人快找疯了,看他如今这般样子,就怕哪一日病倒在床。」 偃月关迟迟难以收復,归根结底是北蛮大部的兵马在此驻扎,布穆达部歷来就是北蛮最为兵强马壮的部落,又难以驯服。布达图此人视薛启为劲敌,双方几次交战都是有来有回,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探子来报,说布达图近日将秘密回营,可薛启并不心存懈怠,并下令整顿大军,日夜紧备。 没人知道这位北境的雄鹰会在无人之时登上角楼,远眺更北的一侧。 ——吾儿,平安归来。 ... 薛敖抱着干木枝和干粮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阿宁已经坐在塌上梳洗。她睡得踏实,起床后便看到阿隼热了一盆雪与她,便心情甚好的拢起长发。 她不会橘意素日里给她梳的那些繁复精美的髮式,只在头上简单的扎了双髻。 薛敖看她脸蛋白润,鼻尖挺翘,觉得小姑娘这副样子实在是讨喜。 阿宁不再与他怄气,想来铁嘴的木头开窍也是要费一番力气,也就不再憋闷自己。 见阿宁笑盈盈的与他招唿,薛敖心下松了一口气,摘下狼脸面具后,坐到阿宁身边。 他扭扭捏捏地在袖子里掏来掏去,少顷从里面拿出一团甘草,放在阿宁的手心。 阿宁心中疑惑,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草编蝴蝶。 但这位手艺人并不怎么熟练,这蝴蝶一只翅小,一只翅大,大的那个颤巍巍的唿搧着,看着颇为惊心动魄。但是黄绿色的褶皱奇妙的堆叠在一起,又给这只草蝴蝶带去了勃勃生机。 明明送过小姑娘很多昂贵的东西,可薛敖却紧张地看着阿宁抚摸这只草蝴蝶,又把它别到一只髮髻上。 她嘴巴微微撅起,「可惜就只有一个。」 「那等我再给你编一个。」 小姑娘回头看着他,大大的圆眼镜里面都是他的倒影,她歪了一下头,示意薛敖看这只蝴蝶。 「好看吗?」 蝴蝶扇了扇翅膀,却不忍从那只髮髻上飞走。 少年手心发痒,咽了咽口水。 「嗯,很好看。」 一连几日,薛敖出去检材,阿隼生火找粮,阿宁就留在撮落里埋锅造饭。 她容貌极盛、身段又玲珑娇小,故而薛敖从不允许她白日里外出,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她去雪丘上坐着,看一看北蛮惨澹的月色。 而时间越长,阿宁发现薛敖每日都会用烧黑的木枝在兽皮上涂涂画画,有时阿隼会凑过来看,但却被薛敖一脚踢开,恶狠狠地威胁着。 阿隼年纪小,很喜欢黏她,又顾及薛敖而不敢太靠近,每每阿宁看着都觉得可怜。 但也仅此而已。 阿隼盯住的是这块雀灵石,阿宁想不明白,若真是一个简单的少年,怎会想染指长生天的圣物,意指北蛮王座之位。 薛敖看着这块不大的兽皮,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线条,嘴角泄出一丝轻松。 他本意埋伏于此,直取布达图的项上人头,但他发现,若能拿到北满军赛要地的布防图,才算一劳永逸。 况且布达图迟迟不回大营,他看着阿宁逐渐消瘦的脸颊,知道是时候回家了。 薛敖在失踪后的第二十个雪夜里将阿宁带去北蛮的半面崖,小姑娘被他揽在怀里,脸紧紧贴在他心口上。 「阿宁,我们明日回家。」 阿宁抬起头惊诧地看向他,却听少年继续道:「我已与父王传书,明日巳时我带你出营,届时会有人前来接应。」 「只一点,你务必顾全自身。」 阿宁眨了眨眼,「那,阿隼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呵」,薛敖嗤笑了一声,声音薄凉,「他曾辱你,我本应杀了他,但几日下来他也算帮上忙,至于生死符..」 薛敖顿了顿,「皇室秘药,我哪里能搞得。」 回到撮落时,阿隼已经睡倒在将熄的火堆前,阿宁轻声走到塌前整理被褥,听到身后少年脱去外袍的声音,她回头去看,正好撞进薛敖的眼睛里。 他们兀然间对视一笑。 福至心灵,心照不宣。 第二日,天色大亮,万里无云,北蛮竟是大好的天气,连带着阿宁也是愉悦起来。 薛敖早早地就出去了,阿隼也是像往日一样外出觅食,只是平日里辰时就会回来,现在却接近巳时都没有动静。 阿宁将昨夜里薛敖给她的兽皮藏在心口,知道这是关乎战事的要紧东西。 髮髻上的草蝴蝶依旧是枯黄青绿,颤动的翅膀就跟阿宁此时的心绪一般,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薛敖出营的计划是什么,故而只能等待。 眼看就要到约定好的时辰,阿宁手心都攥出了一把汗,却听极远处传来乍然的喧闹与叫嚷声。 阿宁吓得一抖,整个人都紧绷成一张小弓。 少顷,门帘被骤然掀起,薛敖眼睛发亮地走了进来。 「阿宁,走,小爷刚把他们的粮草都烧了!」 薛敖看了一圈,问阿隼在何处,见阿宁摇摇头,他眸色一沉。 几息间,他身后又走进来两位英英玉立的男子。 其中一人她识得,是有过几面之缘「腰下剑」沈要歧,另一位却从未见过。 倒是沈要歧见到她惊喜道:「竟真是陆姑娘!」 薛敖用深色的大氅将阿宁从头到脚的包起来,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耳语:「那位是七星阁的人。」 阿宁大惊,七星阁是孤臣,直属皇室,既如此,她家山矿一事绝不能败露。 「沈大哥,劳烦你和这位大人将阿宁带出去」,薛敖将人交到沈要歧手中,眼中深色叫人唏嘘,「既然布达图今日回营,那就是苍天有意,我必屠之。」 他浑身迸发着势在必得的战意,接着道:「我已将他大儿绞死,父王的奇兵也正赶往此处,布达图,必死无疑。」 沈要歧连忙阻止道:「不可!王爷命我二人前来便是将你安全带出,你不可贸然行事。」 阿宁也在大氅下伸出一只手拽住薛敖的袖口。 薛敖只轻声喊了一句「阿宁」,她便松开了手,瓮声瓮气的嘱咐他平安归来。 倒是开阳,掂了掂手中双锤,附和道:「沈先生带这位姑娘先行出营,我陪薛世子杀一趟。」 沈要歧眉毛抖动,正要阻止,却见两人头也不回的出了撮落,他只得长嘆一声,捲起阿宁飞速地逃出营去。 第18章 草蝴蝶(2) 闪着寒光的箭羽自眼前削过,薛敖偏头躲避,马势疾速,一缕断髮借势风雪飞入茫茫白空。 十余丈后,雪地中一头通体深灰的苍狼嚎叫奔来,这畜牲比薛敖那夜宰的所有狼都要健硕狞恶,想来应是布达图养的狼王。 薛敖目光冰冷,陡然勒紧缰绳,反手从腰间抽出十三雪渠鞭,鞭尾刺花横生,在空中发出震耳的清啸。 身后落于他一步的开阳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神色,心神不禁随着这耀眼的神兵跌宕起伏。 兵器榜首,人神莫当。 「退后!」 薛敖大喝一声,目光狠戾,见那狼王自黑棘上跃过,他嵴背紧绷,蓦地笑了一下。 一颗虎牙微微露出,并非不合时宜,倒让一侧观战的开阳觉得这位辽东世子比恶狼更为兇勐。 薛敖盯紧前方,脚踏马鞍跃向狼王。 他陡然冲出,连鞭子也不蓄力,只左手攥拳,手背青筋微微鼓起,自上而下地对着狼王的脑门便是一拳。 雪啸风吼,人影骚动。 狼王被砸进雪中,他被薛敖身上的战意刺激,翻了个身又狠厉地嚎叫起来。 北风凛冽,寒意入骨,地上积雪被捲起打在脸上,开阳眼中的薛敖身姿如雪,与那硕大的狼泾渭对立。 积雪被踩出「吱」的一声,薛敖骤然暴起,抄起长鞭向跃来的狼王甩去,银光一闪,十三紧紧地绕在狼王的咽喉上,腥臭的血顺着鞭身滴进皑皑之中。 凛凛神兵又甩向长空,狼王四肢挣扎,森白牙齿不住地咬合。一声巨响后,它翻滚落地,脖上几处深可见骨的血洞打湿身上皮毛。 开阳暗惊,上京流传辽东王世子天生神力,英勇无双,竟毫不作假。 这人能在几息间绞杀狼王,怪不得陛下会如此在意薛家父子。 薛敖踩上狼王抽搐不止的肚腹,抬头望向黑棘后的雪丘。 他舔了一下齿尖,仰起头来笑得肆意又无害。 又耸了耸肩膀,嘆道:「怎么办?你的乖乖们——」 「都死了啊。」 少年脚踏污血,面若白玉,叫雪丘上的一行人心生寒意。 为首的那人身材高大,自下颌到眼角一道斜亘的长疤,脖颈上繫着颗颗兽牙,在高处大笑起来。 开阳浑身绷紧,走近薛敖,心知这重瞳的男人就是如今的北蛮主,布达图。 「东南一侧第三个撮落里,门上悬着一张鹿皮的,是布达图二儿子的住处。」 见开阳不解地望向他,薛敖继续低声道:「他唯二的两个儿子,一个已被我绞死,若是剩下的这个也没了,你猜布穆达部将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薛敖眼睛明亮,开阳却在这一刻与阿隼达成了共识——这人,并不似其外表那般神清气止。 开阳提着双锤抽身而去,几个北蛮人跟上他,一起消失在茫茫雪野中。 布达图并不在意谁走与否,只是颇有兴趣地俯瞰薛敖,开口道:「狗崽子,你既已烧了我的粮草,为何不跑?」 薛敖踢开已经僵硬的死狼,手伸进衣襟,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只响箭。他指了指布达图,剑眉一挑便将响箭朝上放出。 刺耳急促的破空声乍起,布达图的脸色也随之一僵。 「你与薛启里应外合?」他戏嚯道:「只是就算他带人赶到,若是见自己的独子死于我手,又该作何感想?」 话罢他猖狂地大笑起来,身后的一队北蛮人也随之长笑,薛敖并未动怒,等他们笑够了才稳稳出声。 「日前,坎夷那在辽东大营内与我一战,三拳之后这位北蛮的勇士被打成了废人」,他看着不断逼近的布达图等人,「今日我在北蛮大营,与你这位北蛮首领下帖。」 薛敖朗声道:「布达图,你可敢应我这激将法?」 草停风住,杳然无声。 布达图眯起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少年。 他视薛启为劲敌,却不得不承认薛启的儿子较之自己的那几个,天堑之别。 「有何不可」,布达图抬手止住身后随从的劝阻,「只是,若你输了,今日便殉我的狼。若你赢了...」 布达图大笑道:「就留下来做我儿子!」 薛敖大怒,愤声骂道:「放你娘的屁!」 两人同时发力,奔向对方。 布达图不愧是北蛮首领,面对着十三雪渠鞭也丝毫不惧。他重瞳微红,手中长刀凛凛,锐不可当。 薛敖接的有些吃力,被布达图看准时机,一刀挥向他的胸口。 薛敖回身旋过,刀尖砍在他右肩上,留下一道森森血痕。 布达图正欲追击,却倏地发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被那长鞭缠住,几息间被绞出来数个血窟窿。 好厉害的鞭子。 布达图眸色变深,又挥刀直砍薛敖中堂。 刀光饮血,鞭骨挫灰。 歷来叫人闻风丧胆的北蛮主拄着刀看向对面单膝跪地的少年,忍不住嘆息,他真是老了,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也落于下风。 布达图有预感,眼前这人将是北蛮的克星,他正欲喊人一绝后患,却见狼烟四起,马嘶鹰啼。 一只巨大的海东青堕空而来,布达图脸色大变,他忙提刀阻挡,却被那鹰爪抓住一只眼睛。 悽厉的吼声响起,布达图捂着空荡荡的眼眶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滚倒在地。 薛敖喊了一声,那鹰盘旋而来,站在他未受伤的左肩上。 少年蹒跚着站起,手中长鞭已然浸湿,他浑身浴血,心知辽东援军已至。 他看向四周惊慌的北蛮人,染血的面孔在雪野中澹艷至极。 「今日我薛敖在这北蛮大营,杀狼斩王,孤身迎战,你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嘴上叫嚣的欢。」 「我认胜者为王败者寇,可你泱泱大军阵下,无一人可杀我。」 他看向地上爬起来的布达图,神色清明。 「布达图,你赢不了我父亲,也胜不过我。」 「而你手下的北蛮,生来忤逆,终有一日要臣服。」 「我要你记住,我姓薛,从不怕输的薛,战无不胜的薛。」 「辽东薛氏的薛。」 辽东军的铁蹄声渐近,布达图捂眼看着薛敖,咬紧牙关。 「假以时日,边关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北蛮满境,皆□□大燕赤旗。」 「而你,野心勃勃的布穆达之王,一败涂地。」 少年翻身上马,俯视骚乱的一行人,铿锵顿挫,震耳欲聋。 「布达图,还有北蛮的豺狼们,我薛敖奉劝诸位。」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姓薛的,你北蛮的狼永远登不上我大燕的山。」 ... 狂风肆虐,阿宁站在日光照不到的黑沙沟上,面色沉重。 「算算时候,世子他们应该快到此处了」,沈要岐抖抖肩,看向阴沉的山色,「这里怎的这般幽深。」 黑沙沟是北境牧民都不会涉足之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寸草不生,坑中只有十二座空荡荡的矮山埋在终日的雪里,像是十二座冢一般横亘在辽东与北蛮之间。 阿宁心中讪笑,这里就是北境最荒寂的山脉,牧民称这里为万人山,可阿宁却知道,此处就藏着她家不为人知的秘辛、富可敌国的深矿。 少顷,一阵马蹄声自远传过来,二人探头去看,却见山下薛敖与开阳带着一队人马疾行而来。 阿宁眼神一紧,她能瞥见漫天苍白中薛敖满身的血色。 更让她惊慌的是,一队人身后紧紧跟着北蛮的大军。 眼看北蛮大军就要追上薛敖,沈要岐抽出玄剑,对阿宁沉声道:「陆姑娘,你在这里躲一下,我需得接应世子。」 见阿宁紧紧拽住他腰间的绶带,他神色带上不耐,想着到底是小姑娘,难怪胆小懦弱了些。 只不过还是安慰道:「你在这里躲一下,我们一会便来接你。」 阿宁点头应下,见沈要岐乘着雪浪迎向山下,她在大氅里紧张地捏住手心的火摺子,那是她从北蛮大营中带出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她鼻尖眼角冻得通红,神色紧张,冻得僵硬的脚尖轻点足下的雪地。 ——阿宁,这十二座矿是家中根基。 阿宁忽然想起她爹曾经抓着她的手,对她温声嘱咐。 ——为了防止朝廷发觉,爹找能士在万人山的凹坑里埋了□□。 ——你记住,若是以后此事败露,便炸了这山脉深矿。 北风如刀,阿宁后背爬满冷汗,她两排睫毛颤动,终还是落上一层冰凉的雪。 单薄的身体被风吹得趔趄,阿宁只能扶着眼前的石堆。她身前是心上的少年策马奔命,身后是巍峨的雪山和刺骨的汗。 沈要岐斩杀了几个追在最前的北蛮人,又赶上薛敖与他齐头并进。 薛敖看了他一眼,大声喊道:「你来做什么!阿宁呢?」 「她很安全」,沈要岐侧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势,皱了皱眉,「你这是...」 薛敖回道:「布达图重伤,北蛮军营大乱!」 开阳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击的人,「北蛮人数众多,我们需得加紧。」 「等过了黑沙沟便算入我大燕境内,我们再快些。」 真如他说的那般,北蛮人马术不如薛敖等人精湛,黑沙沟地势险峻,竟然他们落下了一段距离。 只是黑沙沟与辽东相距甚远,布达图下了死命要击杀薛敖,派了众多的兵马前来追击,如此情况下北蛮穷追不捨,围杀他们只是早晚的问题。 不过万幸,阿宁此时不与他在一处。 他们跑过了黑沙沟,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北蛮将士,北蛮的一行人还在黑沙沟中寸步难行,可薛敖逐渐感受到体力不支,心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此劫。 「砰——!」 巨大的爆破声在耳边乍起,几人忙跳下马找掩体趴下,见天坑中的万人山连炸一片,飞沙走石,黑云深雾,北蛮人连哀嚎还未发出便被埋在碎石之下。 万人山,万人坑,万人骨。 薛敖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雪浪咆哮,眼前的黑沙沟像是撕开了天上的口子,皑皑白雪像是怒涛一般翻滚而来,顷刻间将天坑的黑色裹上洁白。 凭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所有的动作只发生于黑沙沟中,薛敖他们除了微微耳鸣并无大碍。 「天助我也」,薛敖从地上爬起,拍落膝上的雪,「这般情形,黑沙沟中绝无生者。」 沈要岐脸色忽然一白。 他颤声道:「陆、陆姑娘...还在那里。」 第19章 草蝴蝶(3) 沈要歧面色苍白,在薛敖杀人的目光中伸手指了指远处已被夷为平地的矮山。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就..在那里。」 未时已过,北境暮色渐浓,空寂阴沉的山色蒙上薛敖的眼睛。 朔风颳过,将薛敖乌髮吹的猎猎,他眼珠墨黑,望了一眼倾颓破碎的黑沙沟,又一声不吭地回头看向出声的沈要歧。 沈要歧收回手,手指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剑鞘,却在后腰处触及一个又滑又涩的东西。 这东西在他绶带上绕了几圈,他试图抽出,却发现缠的极紧。 他忽地想起,在下山之前,那个荏弱的小姑娘曾紧紧抓住自己。 微薄雪光映在薛敖惨无人色的脸上,他看着沈要歧从身上抽出的兽皮,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是他藏在阿宁身上的布防图。 薛敖手指颤抖起来,一把抢过兽皮,额上冷汗淋漓。 ——这是陆家的矿,只有陆家人能炸开,阿宁将布防图给了别人,她是故意的! 像被狼牙咬透了脖子,嘴里都是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一块碎石被旋风捲起,打在薛敖的头上,他忽然想起幼时与阿宁偷陆家的枳吃。 陆老爷善经商,尤其喜欢一些珍贵难得的东西,比如南橘。 他喜欢这东西清甜爽口,就费了大力气从南边移植过来,可辽东怎能生长此物,枳味酸涩,陆老爷便只留了一棵在阿宁院内观赏用。 薛敖时常跳到并不粗壮的枳树上,爬到高高的一处枝丫,努力晃着枳树,好叫树下等着的阿宁捡到果子。 两人抱着一堆黄白青绿交杂的枳依偎在一起,尝了一口,酸的眼睛眉毛都皱在一处。 小阿宁让枳果砸了脑袋,头上沾了青叶,双髻被粉色髮带扎起。她两颊鲜润,笑眼弯弯,像是夏时树上最可口的一颗果子。 小姑娘晃着短腿,抱紧落果靠在小薛敖的胳膊上。 「薛子易,我挺喜欢你的。」 小少年点点头,「哦。」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 小姑娘衣衫上都是甜甜的香气,她紧挨着小薛敖温热的身体,鼻尖上一层晶莹的薄汗。 她笑得好看极了,「就不告诉你。」 小薛敖敲了敲她白腻的额头,笑了出来。 「傻乎乎的。」 傻乎乎的。 薛敖张了张口,但无力发出声音,他像是冻僵了,只有攥紧兽皮的那只手上的青筋在跳动。 他眼前眩晕,身子勐地晃了一下,被掐住的咽喉骤然发难,从中吐出一口腥甜粘稠的污血。 薛敖拂开众人的搀扶,在惊唿声中奔向那座平坦苍茫的万人坑。 刚发生过雪崩,这里松软的雪埋没了他的腰腹。薛敖朝着沈要歧指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他两眼失神,只一味的挖雪抠土,碎石尖锐,将他指尖扎的血肉模煳,与黑沙冗杂成骯浊的颜色。 沈要歧与开阳带着众人也在雪坑中找人,沈要歧愧疚懊悔,深知若不是这场突如起来的炸山与雪崩,他们都将是北蛮的刀下魂。 须臾,几人看着明显不对劲的薛敖,不敢吭声。 那满身血污的少年十指颤抖,将乱石堆叠下的一片干草捧在手心,眼中满是天塌地陷的空寂与悲鸣。 ——一只仅有半边翅膀的草蝴蝶,孤零零地躺在少年的手心。 或许不该称之为草蝴蝶,它蝶翼被血色染得黑红一片,像是只凋零的赤色蝴蝶。 「好看吗?」 「可惜就只有一个。」 石破天惊的爆炸声和姑娘期期艾艾的笑声,一同在他耳边响起。 ...他都做了些什么? 桀骜不逊,刚愎自用,为了一时意气深入敌营失去音信,自顾自地以为留给阿宁几个府卫便可护她周全,却把无辜的小姑娘捲入狼窝。 明明前一天还说要带她回家,今天却把她一人独自留在黑沙沟。 明明心知肚明阿宁的情意,却因为可笑的自尊而吝啬于吐露心意。 ——阿宁,为了我落得这般,你图什么? 薛敖心中绞痛,脑中嗡鸣,失去意识前唇瓣在无意识地抖动。 可我还欠你一只草蝴蝶。 ... 北蛮退兵那日,辽东是多日不见的艷阳天,临近年关,街市上炒栗香四起,雪际梅茂,垂髫小童们追着冰糖葫芦跑,撞上人墙嘻嘻一笑便撒腿跑开,不远处就是人流如织的商铺,一同沐浴在明亮的日光里。 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时,齐齐跑到辽东王府外,高声喊着王爷运筹帷幄,世子神功盖世。 自薛敖几日前被抬回府中后,大燕便传开了,是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年深入敌营,剜了北蛮主的眼,绝了布穆达的后,叫北蛮群狼无首,内乱爆发。 可这些薛敖都是不知道的。 在他被沈要岐和开阳背回来的第三日,府内太医终于发觉了不对,虽然伤势极重,但区区外伤怎会使得薛敖昏迷至今。 宝华寺的方丈争卑大师突然出现在辽东王府内,他半证己道、百尺竿头,已有二十年未下山,此次突然现身便是薛启也不得不亲去迎接。 争卑大师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慈悲地看着床上气息近无的薛敖,长嘆一口气。 「十年前老衲曾与世子有一面之缘,世子爬上高山层阶,求到老衲面前。」 「他说最好的朋友丢了魂,叫老衲找个好法子。」 争卑笑了笑,手上檀木念珠莹莹生辉,「世子给了老衲的海棠树一窍作为交换,便註定十年后有此一劫。」 「这劫数恶毒,却可解。」 薛启连忙问道:「大师可救犬子?薛启愿双手奉上全部身家。」 争卑点头、又摇头,直把薛启夫妇弄得一头雾水才开口。 「此毒乃域外乌头,除却神山雪渠,无药可医。」 高大的辽东王几乎站不住,雪渠花乃是神花。活死人肉白骨,说是仙丹也不为过,数百年来四国境内仅有一枝,却不得踪迹,皇室遍寻无果,只能安慰自己,说那雪渠是世人神话莲白山的说辞。 辽东王妃哀哀道:「这...这我要去何得来?」 「老衲有雪渠的花面,花面十瓣,五瓣在十几年前给了上镜的一位贵人,剩余的五瓣老衲给了曾有一饭之恩的郭大夫人。」 闻言薛启夫妇连忙叫人备马去郭府,却被争卑大师拦下。 「此毒可解,此劫可破,但世子也将如缺神格。」 「他用一窍救过人,那人便用自己的命数与之,如此一来,世子註定辜负良人。」 「这根红线是莲白山的天契,今夜子时一过,他二人线断路终、再无命定之缘,此后无天作,百般因果皆需求。」 他将戴了一辈子的念珠放到薛敖的枕边,闭上眼睛念了一句佛号。 「万般无奈,皆是天道,施主不可求,但不能不求。此串伴老衲几十余年,今赠与世子,日后倘若怅然若失,可心随指动,想一想大千微尘下如何渡你渡我。」 「前世善因,今生良缘,福慧时增,万象更新。」 他从王府走出,又在众人的瞻仰中踏进陆府,一炷香后,他在陆府门口站住,想要摸腕上的念珠却摸了个空,身后忽然传来又惊又喜的哭叫声,老和尚笑了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自己的高山之上。 世上确无神花,这株雪渠乃是他年少时莲白山上的仙人所赠,他证道之时丢落在北蛮边境,自此那雪渠心便成了长生天的圣物,雀灵石。 争卑不入世,自然不知道夜晚的辽东城是如何。岁末已至,九曲三市,青墙巷陌,自然热闹非凡,冰面上都是提着花灯冰嬉的少年少女,从会仙楼望下,内城万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辽东王的九蟒车驾先是去了郭府,在郭太守门前停了好久才等到夫妇二人被郭家人送出,转头又赶去了陆府。 只是人还没在里面呆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被面色忿怒的陆霁云撵了出来。 那年轻俊朗的解元冷着一张脸,站在圆月下堵住家门。 银白的月色照在他霞姿月韵的面孔上,留不住皎皎清辉,只是一层浓郁的阴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他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朗声道:「家父家母身体不好,此话便由鹤卿转达。」 「我陆家既不是乌衣门第,也不是铜山金穴,早年间是我们高攀王府,如今想来真是愚不可及。」 「我妹妹至今卧病在床,王府便急着退这婚事,还真是吃相雅致,半分不露怯。叫我这俗人也不得不夸上一句,青松岩畔攀高干,白脸青牙胆生寒,还得谢过王爷叫鹤卿赏了一出鸮鸟生翼,饮水无源的场面戏。」 「你既拿萤火芝做鼠尾草,又把鱼目替珍珠,我陆家人也只得嘆一句王爷耳聪目明和深谋远虑。」 「既如此,今夜以后,你我两家恩断义绝」,他声若钟撞,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永不交好。」 陆霁云站在上处,看着被骂的脸色铁青的辽东王轻蔑嗤笑,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颠倒左右撕了个粉碎,一把扬在北风中,渺渺飞向莲白山的方向。 陆家大门紧紧关上,挡住围观众人的目光和薛启夫妇的脚步,里面传来陆霁云的沉喝声。 「关门,拦狗。」 陆霁云掷地有声的斥骂与眼前的朱红大门像是狠狠打了薛启一巴掌,他神色晦暗,终是嘆了一口气,带着泪流不止的王妃上了马车。 见此,围观的辽东百姓却是炸了锅。 又顾及薛陆两家的权势不敢高声语,只好快步回家与人叙说。 阿宁屋外的陆霁云却是双手颤抖,眼中沉色如淬刀剑。 陆家既然埋了炸山的□□,自然也会留了退路,阿宁摸到那处机关后便在坚硬无比的掩体下藏了起来,只是长时间憋气加之水米未进,等他找到人时已经奄奄一息。 府医见此情形不敢言语,只告知他们准备后事,陆母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陆霁云那一刻是真的想宰了薛敖。 若非这个孽障,阿宁一个闺阁女儿怎会遭此劫难? 幸好争卑大师特来陆府,将阿宁脖子上的雀灵石碾成粉末服下,才将人从阎王手中抢出。 阿宁稍又好转,他薛启夫妇又来厚颜无耻地提及退婚一事,叫陆霁云怎能不怨恨。 他从未想过,自己唯一的妹妹竟会被人欺辱至此。 既如此,他便登上那高堂,做那帝刃,空山清鹤如何,庙算肱卿又如何,若一言而为天下法,护得家人安好无虞,才算不枉此生。 陆霁云鹤骨松姿,立于雪柏之下更显丰神秀逸,他面上月色清莹,心下玉堂金马。 「竹焚也好,御墨也罢,是我何妨,我非我又何妨?」 风雪打过,陆霁云低低咳了一声,看向廊下那扇紧闭着的窗,「你什么都不要怕。山不就之,兄长便做你的山。」 第20章 不见故人 阿宁是在新元前几天离开的辽东。 薛家退婚那晚她便醒了过来,许是雪渠花心的奇效,她沉疴已久的身子在经过此次大病后竟回力了许多。 只是橘意看着她总是觉得怕,因为这个屋子里太多薛敖的痕迹,总会叫阿宁不经意间失神。 笔洗、瓷器、胭脂、玩物...甚至连阿宁身上的帕子也都是薛敖送过来的。 阿宁总是笑着说无恙,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的落魄与不解。 终于有一日,在她听到廊下碎嘴的小丫头说郭薛两家在合八字的时候,失手打碎了茶盏,将脚心扎的鲜血淋漓。 陆霁云过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去主屋找了陆父陆母,提及不日带着阿宁一同动身去上京。 夫妇二人自是一百个不情愿,想留着他们在家献岁后再走,只是陆霁云一再坚持,异常执拗。 「孩儿不孝,无法和妹妹呆在辽东,一是春闱将至,需得回去温书,二是阿宁」,陆霁云顿了顿,梗塞道:「阿宁若还在这呆着,守着自己的情思郁郁寡欢,便真就成了小黠大痴之人!」 他语气沉重,皎玉般的脸上满是恳切,陆父陆母终在他的长跪之下应了下来。 阿宁在走之前去看了薛敖。 陆霁云本是极力反对,却听阿宁轻轻柔柔与他说:「我与子易,交情已久,从前有着月书赤绳的情谊,如今就要分道扬镳,今后他与郭家姑娘...」 阿宁眨了眨眼,却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她靠在陆霁云的胸膛上,不想叫人看不见她的一双泪眼。 「他与郭家姑娘成亲后,我们便连友人都做不得了。哥哥,我只了却这一桩心事,此后他青云直上、儿孙满堂,都与我陆霁宁无半分干系。」 陆霁云揽着阿宁单薄的肩膀,像薛敖之前那样顺抚她颤动的嵴背,长嘆后陪她去了一趟王府。 一路上阿宁坐在车驾里,神色恍惚,陆霁云见她这样,掀帘下了马车,不一会拿了根颜色红润的冰糖葫芦上来。 阿宁见这糖葫芦晶亮可爱,接过来舔了一口,觉得许久没吃过这般美味的零嘴,甜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陆霁云见她面上是难得开怀的笑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在进薛敖住处之前,她将还剩下一半的糖葫芦塞到陆霁云的手里,还郑重嘱咐道:「哥哥不许偷吃,我是要带回家慢慢吃的。」 只是好心情在进屋之后荡然无存。 阿宁看到房间里为薛敖擦脸的郭茵,僵住了抬脚的动作。 郭茵依旧是那般娇美清瘦的模样,手上拿着一方粉色的湿帕子,见到阿宁在这也是一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她眸色涟涟,脸上神色似是得意,又像是恐慌一般。 「你...」 「我要走了。」 阿宁打断道:「薛世子还未醒来?想是也快了。」 郭茵盯着阿宁陡然变红的双眼,见小姑娘仰起头,努力露出一张笑脸。 「祝你们百年...」,阿宁觉得自己此时一定很难看,她忽然就不想装了,快速道:「我不想祝,你们也不需要我的吉祥话,就这样吧。」 她转头出了房门,余光里是榻上的少年,依旧苍白无力。 还有那棵早就枯死的青枳树,树上是喧闹少年,树下是一地果子和数不清的陪伴。 辽东王妃看到阿宁冲出房门的那一刻,踉跄着迎了几步,泪流满面。 她觉得愧疚极了,看着小姑娘这般模样,更是心疼怜爱。 可阿宁却不能也不想亲亲热热地再叫她「岑姨」。 郭大夫人握着的雪渠花,就如同握着薛敖的命。阿宁后来知道,那日辽东王百般威逼利诱也拿不到那五瓣花面,皆因郭大夫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王府退了与陆家的婚事,再与郭府重继两姓之好。 郭大夫人寻回爱女,在深知郭茵倾心薛敖的情况下,自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只能说薛敖的情况太过危急,便是辽东王这等天潢贵胄也只能妥协。 可是阿宁想,那她呢? 辽东王妃面色疲倦,她拽住阿宁退缩的手,却在腕上摸到一处粗长的疤痕,她大惊,忙问这是什么。 阿宁苦笑,饶是她运气再好,那般山崩地毁的情形下怎么可能完好无损,这道疤便是伸手拦顽石的时候被自上而下的割伤所致。 听到阿宁简短的解释后,辽东王妃痛愧难当。 沈要岐告知他们,阿宁是为了薛敖才炸矿震山,她抱了必死的决心。 只是他们夫妇却在小姑娘奄奄一息的时候,没有给予该有的关爱,反而上去扬了一把蚀心毒药,这让她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唾弃自己怎能这般心狠。 她哽咽道:「阿宁,是岑姨对不住你。」 阿宁抽回手,将伤处掩到袖口下,冷淡道:「王妃没有对不住我。」 阿宁退后两步,眼睛里没有愤恨,却满是不解和疑惑。 「你们没有错。」 「受伤是为了成仁取义,退亲是为了家国大义,结亲是为了信守诚义。」 「你们都没有错,这我承认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掷地有声地发出疑问,「可是王妃,我也没有错。」 「若说是一句造化弄人便将我守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夺走」,阿宁笑了笑,艰涩道:「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 阿宁走的那日没有故意瞒着,但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传扬出去,所以当城门处有许多人来送她时,倒是被吓了一跳。 薛敖自然是不知道,乌头毒性恐怖,即便是雪渠也只能慢慢解开毒性,他至今仍旧人事不知的躺在榻上将养。 站在前面的是沈要岐与文英等人。 沈要岐总觉得亏欠阿宁,几日来也是帮着兄妹二人整饬行装,便是晏枭和开阳被召回京也没跟着一起走。阿宁已经宽慰他许多次,但这人还是固执地守在陆府,谁劝都不离开。 他看着陆家兄妹,说想要跟着一路保护他们,却被陆霁云面色不善地打断了。 「不敢劳烦沈先生,七皇子将他的暗卫借给了我,用不到先生高义。」 阿宁不怪他,可陆霁云却没办法与他友善。见状沈要岐只能朝着阿宁露出一个讪讪的笑脸,退了下去。 然后是一旁的百姓,他们不知道阿宁被掳走和炸矿救人的事,但他们知道,救了辽东城无数人的小菩萨是阿宁,他们气愤这般心善的姑娘会被王府退亲,但也仅能如此。 故而听说阿宁要离开这里,便都赶早来送她一程。 「陆姑娘记得养好身体,早点回家。」 「阿宁在外面过新元记得要喝屠苏酒,来年平安顺遂。」 「陆姑娘一路保重啊。」 阿宁眼眶湿润,与辽东父老挥手告别后便乘着熹光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 城墙上挂着红布与新岁的彩幡,莲白山上刮过来的风雪不再凌厉,只在向南而行的车轮微微送力。 车厢里的姑娘不敢回头看,她离开故土,不见故人。 薛子易,我走啦。 ... 谢缨时隔三月终于收到阿宁的回信,收到信的那日他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个楼。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魏家大公子魏尧,他正好与谢缨都在春风楼里听小曲,那蠢货手上不老实,把一干姑娘们欺负的直掉眼泪。 谢缨本是懒得管,他仰头灌着桂酒椒浆,清澈的罗浮春顺着下巴划过脖颈,打湿了红色的衣襟,留下浮想联翩的暗香。 便是阅人无数的云枭轻也淡了吐息,暗贊一句这人实在是英气绮丽。 不过也能是暗嘆一句好颜色,哪个不要命的敢去招惹小谢候? 魏尧就是这么个命硬的。 他喝的两眼迷离,光是爬到谢缨的方桌旁也不知道摔了几跤,大着舌头拍胸脯道:「小、小谢候,你怎么在这?」 谢缨站起身,像看只蠹虫一样俯视着地上的醉鬼。他身量颇高,最少也有八尺,神清骨秀,龙姿凤采,一身鲜艷红衣与散落的黑髮交杂出惊心动魄的锐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他看着魏尧的双眼,轻轻道:「死。」 少年眉眼冷淡,偏生两颊醺红,嘴巴一开一合就是极致美丽的恶意。 魏尧被骂的一愣,脑子里只记住谢缨的脸,还有一身张扬艷丽的红衣。 他鬼迷心窍地伸手去抓,却听见指节处的脆响,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魏家的府卫听到声音跑上来时,看到谢家那位小谢候正踩着他家公子,听到声音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无害的笑意。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慈生,你家青梅来信了!」 话音刚落,一道红色身影就从二楼的窗射了出去。 姑娘们发出惊唿声,忙拥在窗棂处探头去看。只见谢缨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正欲扬鞭驾马。 被一把扯下来的项时颂忙叫道:「欸!那是我新得的乌云踏雪!」 谢缨回头看了一眼,笑得明媚又张扬。 楼下的骏马四蹄如雪,马上的少年眸若朗星。上京殊色,日光热烈,却比不得这人的半分风华。 ——当时年少衣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像是醒酒了,大声笑道:「回头再还你!」 第21章 但念卿欢 年关将过,新年伊始的喧闹还没散去。 爆竹十里,花灯层叠,街市上熙攘的人群接踵在春帖幡盛里,家家开筵设宴,赏雪色,会亲朋,夜游天街,鼓吹彻夜。便是风雪交接,落在灯芯上也是火树银花、太平盛世的景象。 世族子弟皆在这两日祭祖,祠堂上牌位林立,香火鼎盛,而谢缨无疑是最虔诚的那个。 他在这里已跪了两日有余。 除夜前几天他将蔺家大公子的手踩断之后,便被蔺太后告到了皇帝那里,可一向孝悌的皇帝彼时刚接到辽东军大胜的捷报,龙颜大悦之下大手一挥,言小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无伤大雅,叫谢候多加管教就是。 蔺太后威严持重,看着满朝文武喜不自胜的样子,到底是没去触霉头,将这事咽回了肚子里。 只是永安侯谢长敬在殿上佝偻着背耷拉着脸,拍着胸脯向蔺家的几位儿郎保证,回去定好好收拾家中犬子,见此蔺家人只能暗骂他老狐狸,口上笑道无甚关系。 一旁知情的朝臣扬起眉毛,那蔺尧的指骨都断了还叫没关系?真不愧是大燕蔺氏,铁骨铮铮啊。 谢长敬回家就将人重重罚过。 他将谢缨好吃好喝地送进祠堂呆了两日,出去与同僚吃酒时还酒后真情,老泪纵横道自己对早逝生母的嫡子太过严苛。 谢缨这日刚被吵醒,睁眼看了上方笑眯眯的祖宗像图,利落地磕了一个头后便走到门边,倚着门框懒懒问道:「谢小虎,你大清早的闹个什么?」 永安侯只有这两个儿子,长子谢缨是正室所出,可惜原配顾夫人生他时难产而亡,谢长敬为她守了十年,终在八年前纳了一房小妾,有了谢小虎这么个幼子。 谢小虎人如其名,生的虎头虎脑,又最是顽皮跳脱,故而经常被父亲兄长收拾的鬼哭狼嚎。 「大哥!」 谢小虎一见是谢缨,两眼发光,跟头小豹子一般沖了过来,将谢缨撞了个趔趄。 「哎哎哎..」,谢缨揉着生疼的侧腰,骂道:「你这头里装了爹的嘴吗?怎的这般硬。」 永安候谢长敬,持家有道,胡搅蛮缠,人称铁嘴公鸡。 谢小虎拽着谢缨的衣服,急急问道:「爹说大哥今日不必再跪了,那带我去武子堂耍枪玩吧?」 「今日不行,我有事。」 谢缨踢了他一脚,朝身后的侍女抬手,侍女脸红心跳的走近,听见谢缨打了个哈欠道:「带小公子去我的库房里,叫杜鹃给他挑一件趁手的兵器玩。」 谢小虎不情不愿地走远后,谢缨从衣襟下掏出一封信,他不再是一脸懒散,而是仰头迎向日光,露出轻松的笑意。 走到长廊拐角处时差点撞到刚逗完鸟的永安候,父子俩险些撞个人仰马翻,谢缨还没发火就听谢长敬高声骂道:「臭小子急什么!撞死你老子了!」 谢缨短短一炷香内被撞了两回,正无语时又听谢长敬小声嘟囔;「这头是什么做的?怎的这般硬。」 谢缨:「...」 谢长敬问他:「你这一大早做什么去?」 「接人」,他没打算瞒着谢长敬,「阿宁来信说这几日会来上京。」 谢长敬「哦」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可是辽东陆家那个小女娃娃?」 谢缨点头,又见谢长敬一脸复杂地靠近,艰难问道:「儿子,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姑娘?」 谢缨忍了忍,到底是按捺不住,翻了个极好看的白眼后从长廊一跃而下。 「一身鸟味,臭死了!」 谢长敬被不孝子骂了后也不闹,摸了摸下巴,咂舌道:「白眼翻的都如此英俊,不愧是我谢长敬的儿子。」 谢缨难得地回去整饬了一下,他没有贴身婢女,只有一个从小跟到大的侍卫,谢缨换了一身新袍,乌髮半绾,用黑绸扎住。 他依旧是一身红衣,张扬热烈。 上京人皆知小谢侯喜着红色,本来红色就招摇鲜艷,再配上那张瑰姿俊逸的脸更是惊为天人。久而久之上京男子都自惭形秽,不再着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不识神彩问神邑,谢郎赤衣醉赤壁。 杜鹃看着自己公子虽是神采飞扬,但着实反常,又看他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眼里有着意味不明的期许。 杜鹃福至心灵,语气真挚,「公子今日真是俊朗非凡!」 谢缨满意点头,起身离去。 他年前收到小姑娘的信件,信中说她一路安好,她兄长带她过了青州、泽州、平阳和锦川,或许年后可至上京。她还说自己在青州喝了竹叶青,在泽州吃了黄饴糖,在平阳游了冰湖,在锦川尝了鲈鱼...大燕江山如此秀丽,可惜自己才见识些许,着实可惜。 信中的最后她问谢缨,「万里不远,寓中均安?」 ——百般安好,但念卿欢。 五年山高,五年水远,如今春风引路,酒酽花浓,日好时宜,故人当来。 上京城门,墨色高砖拱成一方碉楼御路,单门道下是迢迢大路,其上硃笔绘檐,门外宝马香车竞驰进城,门内是琼楼玉宇、茶楼酒肆。 谢缨就倚在城门茶楼摊位边,任路过人小心打量也不理睬。 少年昨夜没睡好,正闭着眼睛养足精神,可他本是疲睏,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谁家醉了酒的小公子一般,颇引人遐思。 春水犹寒,醉玉颓山。 直到身边的四公主又作出些许动静,谢缨才慢慢掀起眼皮。 金枝玉叶摔倒在地,头上的花冠清脆脆地响,谢缨看了一眼,纹丝不动。 四公主朝他伸出手,妍丽的脸上泫然欲泣。 两年前这位千娇百宠的小公主在皇家的赏花宴上对谢缨一见钟情,自此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谁人不知四公主是魏淑妃的长女,颇受帝宠,身后又有五皇子与西南魏氏的滔天权势,便是其余几位皇子对其也是多加忍让。唯有谢缨,对之视若无睹。 「都是死人?还不将公主扶起。」 谢缨眼下淡淡乌青,可天生上挑的眼角又像是在昭告世人,这人天生招摇,器彩韶澈。 他懒散地站直身体,朝地上的公主拱手行礼,「殿下的发冠歪了。」 四公主被侍女搀起,捋顺自己缠在一起的花冠,气的眼睛都红了,可又偏偏不敢对谢缨说半句不好,只能端着皇家的仪态继续在这里等着。 她没有办法,身处大内,出来见谢缨太过不易。 他们身边拥着很多姑娘,见四公主这样,谁都不敢凑上前搭话。 谢缨不在意这些,只一味盯着城门,他刚收到消息,陆霁云已经进宫面圣,齐国公府去接人的车驾还在官路上,想必正是阿宁。 他耳力好,听见城门外不远处的驾车声,谢缨眼睛一亮,殷红的薄唇跃起欢快的弧度,叫一干少女看的呆住。 小谢候喜笑,嗔痴怒骂,无一不美观,但是这般笑得灿烂无害,犹在他年幼之时。 谢缨足下一蹬,快步跑到城门口,一双凤眼乌黑明润的盯着前方。 「听说今日是鹤卿公子回京,小谢候莫不是来迎他的?」 「应当不是吧,平日里没听说过他们二人有什么往来啊。」 本朝皇帝不对女子苛刻,故而大燕的姑娘家很是大胆烂漫。城门处聚众的姑娘们,一部分是陪着谢缨来此,另一部分是来接离京数日的陆霁云。 女孩子们小声探讨着,又听有人娇声喊道:「快看,是齐国公府的马车!」 她们兴奋地搅着手帕,忍不住拥上前。 却见沖在第一位的竟是一脸雀跃的谢缨。 谢缨伸手去拦,马夫认得他,忙将车驾停在众人面前。 众人屏息,只见车帘掀开,从里面弯腰走出一位雪肤花貌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的极俏,穿着一件粉缎海棠锦裙,腰肢纤纤,眸色潋滟,一看就知道是个塘水般娇软的女孩,叫人不免轻声言语,唯恐吓到了她。 她被身边侍女搀扶着,脚上似有不便,一只鞋子不听话的掉了下来。 阿宁还未来得及抬头,看到鞋子掉落小声惊唿。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下了她缀着东珠的绣鞋,阿宁顺着望去,失了言语。 ——妙年洁白,风姿昳艷。 只消一眼,阿宁就知道,这是她阔别五年的阿奴哥哥。 小姑娘瞬间眉眼都笑得眯了起来,她站在马车上,像足了五年前自己赖在谢缨回京的车厢里。 只不过那日哭的可怜,今时笑的灿烂。 身边围观的姑娘只见到娇艷的阿宁,一直伸头向前探,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姑娘,你可知道鹤卿公子去了何处?」 阿宁不舍地移开眼睛,答道:「哥哥被陛下先行召回...」 ——竟是陆鹤卿的妹子! 上京谁人不知那位陆解元有一位养在北境的亲妹,今日一见,暗嘆这兄妹二人相貌之盛,怕不是吸光了辽东的灵气。 阿宁话音未落,就被谢缨一把抱起,他像幼时那样像抱小孩子一般托住阿宁,又把小姑娘放坐在车棱上。 他拂开衣摆,接下来的动作叫人止不住抽气。 那个天生傲骨的小谢候单膝跪在了一个小姑娘面前。 谢缨神情专注,大掌抬起阿宁的脚,将手上的绣鞋轻慢提上,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鞋上东珠颤颤,车前人声喧喧。 阿宁脸色一红,小声道:「阿奴哥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嗯,怎么?」,谢缨抬头,见小姑娘的脸色便知她在顾忌什么。 谢缨站直身,伸手将阿宁扶下来,朗声道:「你是我谢慈生的妹妹,不必怕。」 少年立于骄阳之下,澹艷生辉,他眼中是晕开的墨色山水,声音里恰似藏了坛上好的女儿红。 花晨月夕,如痴如醉。 「好久不见,阿宁。」 自此,上京的世家大族和贩夫走卒都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小谢候,面对龙子凤孙都惫于赏个眼色的小谢候,却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堪跪提鞋。 第22章 甦醒 谢缨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阿宁的马车,只不过多少是顾忌着姑娘家的名声,只坐在前室驾车而行。 那般俊俏的红衣少年笑得开怀,还不时地回头跟车里的姑娘说话,端看这副样子就教四公主咬碎了银牙。 项时颂看到谢缨呲个大牙招摇过市的时候没忍住喊了声娘,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厮笑得春意荡漾。 「慈生!你做什么去?」 谢缨「吁」了一声停稳,又回头跟车里的人说了几句才看向他:「接我家妹妹。」 「哈?你爹啥时候干的好事...」项时颂跟身边的几位少年笑了几声,又反应过来,眼睛瞪的滚圆,「不会是你那辽东的小青梅吧?」 谢缨皱眉,骂他:「瞎说什么?你有没有事,没事我走了。」 见人不悦,项时颂也不在意,带着一群人抻着头朝里望,却被谢缨一脚踢了下去。 「怎的这么小气?让兄弟看看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咱们小谢候这般记挂啊?」 几人都是谢缨在武子堂的同窗,素日算是熟识,见人今日反常故而打趣起来。 「咳咳...」 闹笑声在骤然间遍寻无踪,一行人像被掐住了嗓子一般呆呆望着车窗边。 春寒料峭,时有寒风颳过,风落帘起,那窗内的小姑娘似是被激到了,止不住地低咳起来。 可项时颂他们看到的,是一方雪白小巧的下巴和粉嫩微翘的嘴唇,还有新时祈福日,堪盛两盏屠苏酒的小梨涡。 不是说辽东穷山恶水,怎得那儿的女孩子却是水灵灵的好看。 谢缨推开这帮人,站在窗边问道:「可是受寒了。」 阿宁摇摇头,又反应过来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轻声回道:「阿奴哥哥别担心,只是一时不察被风吹到了。」 阿宁声音好听,又对谢缨是十成十的依赖,故而听起来格外的温软娇憨。 项时颂眨了眨眼,见谢缨一脸受用的样子,眼睛一转走到他身边拍拍肩膀,「阿奴哥哥,小颂的脚疼,可以坐车吗?」 车厢内阿宁的脸霎时红成流霞颜色。 身后众人又闹笑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笑起谢缨来。 「...」 「当然可以。」 谢缨眼尾上挑,扬起下巴看向前方不知何时过来的杜鹃,笑的日光都暗淡了起来,「去把老子的重黎枪拿过来。」 杜鹃愣住,不知这又是在闹什么,却听项时颂哭喊道:「危矣危矣!谢慈生这厮玩真的,快散了散了,上次捅我的那枪还没养好。」 一群人做鸟兽状散开,谢缨安慰了阿宁几句,又接过杜鹃怀里抱着的小猫,掀开帘子朝车里的阿宁递过去。 那小猫通体全黑,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车里的人看,直把人看的心软。 阿宁接过小猫,掌心里毛茸茸的小东西蹭了蹭她的手指,她有些呆呆的看着谢缨。 谢缨笑道:「早就说给你准备了只狸奴,怎么,忘了?」 阿宁点点头,谢缨见人这般实诚倒是笑了出来:「本来是只白的,可惜被人抢先一步,不过听说黑猫通灵,便叫它陪着你吧。」 阿宁喜欢这只小奶猫,捏着它的爪子朝谢缨微微一拜笑着道谢,谢缨见她比小时候还招人疼些,没忍住摸了摸小姑娘软软的头顶,循循善诱:「阿宁不若先跟我去永安候府玩一会,晚些时候再送你去齐...」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打断。 「不敢劳烦小谢侯」,刚从大内赶过来的陆霁云见谢缨明目张胆的哄骗阿宁,脸都黑了,「阿宁来此自然是先要去拜见外祖一家。」 谢缨话还没说完就被截堵,面色不善地回头看向行色匆匆的陆霁云。 他不是薛敖,面对陆霁云有着天然的敬畏。上京谁人不知小谢侯性格怪异,称一句行事乖张也不为过,哪个世家贵族的子弟不是对其敬而远之,这些来也就与项时颂那几个说得上话。 谢缨并未发火,当着阿宁的面他怎么可能对她兄长出言无状。 「哥哥!」 听到陆霁云的声音,阿宁探出来头,惊喜喊道。 谢缨见陆霁云那张冷脸迅速转暖,他笑了笑,上挑的凤眼满是深意。 「原来是鹤卿公子,这般说来倒是慈生见到妹妹一时兴奋过了头,竟这般失礼。」 说到「妹妹」两个字,还着重加强了语气,他挑着眉毛倚在车厢,身侧就是阿宁探出来的小脑袋。 陆霁云在阿宁面前还是那般笑脸,只是眸色深沉了许多,见状谢缨朝他笑得更开怀。 「鹤卿公子这倒是多虑了,阿宁十岁前都是与我相伴,慈生虽然比不得鹤卿公子经世之才,但也知道阿宁这般乖巧的小姑娘最是守礼的,鹤卿公子不知道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他一口一个「鹤卿公子」叫的顺畅,话里话外都是他才像阿宁的亲兄长。陆霁云虽不悦,但也无法反驳阿宁是眼前这人带大的。 所以才会在骨子里与谢缨相似,连炸矿那等事都能做出来。 陆霁云嘆了口气,看也不看笑得灿烂的谢缨,稳声道:「你牙上有菜。」 「...」 谢缨勐地站直身体,舔了舔齿贝,又想起今日他还未来得及用膳,面色难看地看向老神在在的陆霁云。 「噗——」 阿宁左看右看,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惹得另外两人无奈的看着小姑娘捧着肚子。 许是日光温暖,许是人烟阜盛,亦或是小姑娘好久没有笑得这般快活,陆霁云忽然觉得自己带她千里迢迢奔赴上京,再好不过。 虽然—— 他看了看长身玉立的红衣少年,又有些苦恼妹妹太招人怎么办。 ... 黑沉沉的暮云压在山头,雷声轰鸣,层叠的碎石走沙堆成一个大坑,可他又分明看见白雪皑皑,尽数盖在他眼前。 薛敖不停地挖着,从日落挖到了熹微,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又为什么在这里将手挖的血肉模煳。 他拍拍绞痛的心口,想起来了,是为了找阿宁。 薛敖想了想,可是阿宁就在眼前啊。 小姑娘笑着看向他,一只髻上别着只颤巍巍的草蝴蝶。 「薛子易,我还要只草蝴蝶!」 阿宁指了指另一只空荡荡的髻,示意他凑近些看。 薛敖盯着小姑娘乌黑柔润的头髮看,眼珠一转,兀然看到她头上的草蝴蝶黑红一片。 薛敖僵直着眼睛往下看,看到阿宁身上到处都是血,手腕处一道枪口深可见骨,那副瘦弱的身体好似破碎了一般,将身下的雪地濡湿成了一朵血色的海棠花。 小姑娘的眼里大颗大颗的滚下泪来。 薛敖伸手去接,却接住了一只断翅的血蝴蝶。 「薛子易,我疼..我好疼啊。」 耳边是阿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会又传来宝华寺老和尚的木鱼声。 「世子註定辜负良人。」 「你二人线断路中,此后再无命定之缘。」 薛敖疯狂地挣扎起来,他将阿宁抱在怀里,谁来抢都不给,爹娘、陆家父母、陆霁云、谢缨、布达图... 谁都不可以! 此地辽阔,绵延不绝的雪山将他囚在其中,他看着茫茫冰雪忽然心生恐惧,却听到怀里的阿宁笑了出来。 「薛子易,我走啦。」 薛敖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见阿宁朝他摆手,转而化成最苍白的一捧雪,吹向莲白山的方向。 薛敖伸手去抓,却被无数黑棘拽住脚踝,他趴在地上向前匍匐,手里紧紧抠着地上的雪。 「不!」 「敖儿!」「快!世子醒了!」 辽东王府一时之间人仰马翻,薛敖自中毒昏迷已将近月余,眼看人都瘦的几近脱相,现下醒来怎能不叫王府人大喜。 辽东王妃摸着薛敖的脸,心疼的泪流不止,「我儿受苦了,万幸你没事,这就快去宝华寺谢过争卑大师!」 就连一向严厉的辽东王也抹了抹眼睛,忙喊府医过来诊治。 屋中府医探过脉后欢喜道:「王爷王妃放心,世子体内已无余毒,只是昏迷数日难免虚弱,日后好好将养就好。」 「好好好」,辽东王妃听闻此言心下大安,一时之间脚步都有些踉跄,幸好被一侧的郭茵扶住。她顿了顿,站直了身体不再看脸色晕红的郭茵。 每次看到郭茵,她都会想起阿宁,想起那天小姑娘的苦笑与质问,和对这所谓无常世事的不解与委屈。 风雪捲成旋儿打在窗棂上,发出一声闷响,惊的所有人回了神。 他们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不约而同地看向塌上不言不语的薛敖。 王妃走近几步,期期艾艾道:「敖儿...」 话音未落,她惊慌地看见薛敖双眼发直,死死地盯着塌边站着的沈要岐。 「她呢?」 沈要岐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屋内因为他的发问变得死寂一片。 塌上少年紧紧攥着争卑留下来的手串,他一把将手串扔到地上,任由檀珠弹落一地。 明明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可薛敖此时就像是一个迴光返照的病入膏肓之人,他挥开吉祥搀扶的手,素来意气风发的小雪獒变得执拗兇狠了起来。 「我问你,阿宁呢?!」 第23章 困兽 郭茵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睛是这样的。 像是积雪下的泥土,想来湿润却枯朽干涸,黑黢黢的埋在冰雪下,不见天日。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薛敖的时候,少年银鞍绣障,长鞭之下再无阴霾。 那日青枝朗日,她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年失了言语,自此困于一方名为「薛敖」的巾帕。 可现在的薛敖,是一只被圈进金笼中的勐兽,深色兽眼没有方向地兜巡身前,小臂膨起似要扑出,天色昏暗,他瞳孔中的幽暗尤为瘆人。 可这屋中到底谁才是猎物? 在听到王妃将他昏迷后的所有事合盘告知后,少年虚握了一下空空的掌心,又放开。 少顷,薛敖推开身边的奴僕,执意下地,却「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下,膝盖的撞击声听的人心里发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沈要岐去拦他,却发现就算这人虚弱不堪,一身蛮力仍叫人招架不住。 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辽东城最不可一世的小世子,此时却变成了一只困兽,挣扎不前,踽踽难行。 「啪!」 沈要岐听到破空的鞭响,忙拽着薛敖躲闪,只是那人跟牛一般固执,不躲不避地受了身后辽东王的这一鞭子。 十三雪渠仍旧凛然不可冒犯,此时握在薛启的手中还是银光朔朔。 薛启不顾辽东王妃的劝阻,凝目看着被自己抽倒在地的薛敖。 「给老子起来!」 「你就算月前死在万人山里,只要流着薛家人的血,一身白骨也要铮铮朝天。」 他抬起手中银鞭,指着地下穷鸟触笼的少年,沉声问道:「你可记得当年在莲白山取得十三后你做了什么?」 薛敖抬起头,撑在地上的双手青筋鼓起,「...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世人以为,他一鸣惊人,便要昭告天下此时脚下青云,就像他冲进辽东大营里跳着喊「天下第一,踏平北蛮」,但其实在那之前他先拂去了满身寒枝。 薛家的小世子,回身射北雁,眉眼挑云端,他见过全大燕最凉的雪,便去寻全天下煦煦的春。 他自雪山而下,手里乃四国觊觎的神兵利器,身上遍布獒王抓咬出来的血痕。他顶着一身的伤穿过重楼飞阁,又路过人语马嘶,最后跳过那排矮矮的青墙,停在窗外。 小姑娘一边给他抹药擦脸,一边贺他拿到了举世无双的神武。 最后他嫌药味难闻,抓住阿宁小心涂抹的手,盯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说:「以后小爷护着你,绝不叫你受委屈!」 阿宁笑倒在他肩上,「那可说话要算数,不然以后不理你。」 ...说话要算数。 薛敖想,我骗了你,可你能不能再理理我。 「你嚷着保家卫国,以为匹夫之勇就可驱逐北蛮」,薛启痛声骂道:「谁将你教的这般蠢?!」 「辽东数十万大军戍边,你毛都没齐的时候这帮人就在霜寒利剑里提着头干,他们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当菩萨?你以为你学了些功夫就凌驾于众人之上,薛敖,你未免自视甚高!」 薛启看着地上被骂得呆住的薛敖,接着高声呵斥:「你不过占了姓薛的好处,却不服军令不服管教,有几分蛮力便以为天下无敌,你是不是还在心中窃喜,因着自己的壮举击溃了北蛮的大军,暗道自己对得起整个辽东?」 「你算个屁!」,薛启着意要将薛敖的逆骨打碎,「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担心你的父母,对得起以身涉险的两位大人,对得起外面接应你的叔叔伯伯——」 「你对得起为了你散尽千金以命相搏的阿宁吗?!」 薛敖眼珠转了转,他抬头看向痛心疾首的父亲,又看到一旁默默流泪的母亲,兀地红了眼眶。 见他如此,薛启不再喝骂,他嘆了一口气,「我儿,退亲这事是我们对不住阿宁,与郭家无甚干系,雪渠花世间难寻,郭大夫人能拿此物救你,便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转过身,不忍看向地上小兽一般委屈的薛敖。 「养好身体,便将亲事谈一谈吧。」 「那孩子走了,你需得放下。」 薛敖勐地抬头,抓住十三垂在地上的鞭尾,倒刺如笔,在他掌中割画出一枝举世难寻的垂丝雪渠。 关山鸣镝,朔风呜咽。 全大燕都以为辽东世子将北蛮玩弄于马蹄下,彼时定是年少意气满,滔滔岌岌风云起。 可那少年卧于地下,逐字逐句,嗔目切齿。 「绝、不。」 ... 「呀!」 橘意惊唿出声,忙将阿宁被抓出血痕的手捧起来,小心擦掉手背上的血珠,回头嗔骂道:「长毛的小畜牲,仔细我断你的粮!」 谢缨给的那只小黑猫,表面看着温顺实则一肚子坏水,总是趁人不注意抓坏些什么东西才舒服。做了坏事后也不怕,大摇大摆地在阿宁脚边一卧,敞着肚皮睡觉。 阿宁笑道:「平日里属你最惯着它,这不,被骂也不害怕。」 橘意回身从百宝匣里掏出一小瓶价值千金的玉腻膏,细细地涂到阿宁手上,待不小心触到腕上凸起的伤疤时,顿了一顿,状若不经意般地将袖口拉下。 「没事的,早就不疼了」,见她如此,阿宁反而安慰起来,「玉腻膏抹不掉这疤,以后戴个镯子也就挡住了。」 橘意哽咽道:「姑娘若是难过不必在奴婢面前瞒着。」 小姑娘摇摇头,轻声笑了起来。 「你瞧,怎么比我还伤心?」 阿宁看向地上的小黑团,柔声道:「大哥哥总说要我见子津山河,万里云月,从前我觉得他是文人风骨,恨不得我也是个才女也好,但这一路走来却发现是我狭隘心窄。」 「我们只知莲白山的雪,却不悉还有鹿亭的船,天子峰的月,和九珠江上的不死雀。」 「我以往觉得哥哥不喜薛子易,其实不然,他只是担心任何一个会将我困住的人。」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阿宁抬起头,眼中水温山软,「橘意,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朝前看吗?」 「为什么?」 阿宁像是出题的小孩子把大人难住一般开怀,她晃了晃脚,道:「因为贪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贪心四时好景,图谋迷雾浮蠹;贪心人间盛世,图谋熙熙攘攘。我已经生的好命,凭什么郁郁不乐,叫我所贪图的眼前看今时不察的热闹。」 小姑娘面若桃花,不太端庄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前面有什么?看看再说呀。」 「看什么?阿宁要出去玩吗?」 阿宁这厢刚说完话,就听门口在吵吵嚷嚷,她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小肉球从外面滚了进来,一头扎进阿宁的怀里。 见状小黑猫急得直抓他的鞋子,嘴里发出低呜声。 小胖墩眼睛发亮地沖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吱哇乱叫的小女孩。 正是近日时常黏着阿宁的谢小虎与齐国公府的四小姐孙裊裊。 孙裊裊生得玉雪可爱,嗓门却大的惊人,甫一进门便朝着他们喊了出来。 「谢小虎子!你放开我表姐!」 小丫头喜欢阿宁喜欢的紧,便连院落都是挨在了一处,两个小娃娃在学堂里就日日掐,这下因着阿宁更是闹腾的厉害。 「我就不!我大哥说了阿宁是他妹妹,那不就是我妹妹!你哪来的哪凉快去!」 说罢还抬起大脑袋对着阿宁傻笑,「对吧阿宁?」 阿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见孙裊裊跑了过来,将谢小虎一把拉开,在他锃亮的额头上给了一巴掌。 小丫头气的髮髻都站起来了,「我表姐身体不好,我祖母说不叫我们闹她,你忘了吗?!」 齐国公府的老太君这辈子只有一儿一女,女儿因着朝堂斗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争远嫁到了辽东,这事是她心里一辈子的痛。眼下见到了阿宁,自是千娇百宠,将人放到了心尖上疼着。 谢小虎知道自己理亏,揉了揉被拍红的脑门,小声嘟囔:「不闹就不闹,发什么火啊。」 又看向阿宁,兴奋道:「阿宁阿宁,我大哥在外面等着呢,咱们快走吧。」 到底不是幼时那般,纵使谢缨与她之间再坦荡自然,也不能与小时候一样可以时刻出入小姑娘的闺房,更别提阿宁如今住在齐国公府,被一家人眼珠子似的护着。 阿宁点头,这是他们一早便约好的,谢缨说要带她去看看上京的初春是何等景致,阿宁在这房中待久了,一听可以出去游玩,不免意动。 只是出府与齐老太君报备时,却被老人家抱在怀里来来回回的叮嘱了十几遍。 齐国公夫人笑道:「母亲这是关心则乱了,阿宁这般乖巧的姑娘,只会招人疼怎会惹事,更何况还有慈生那孩子,不会有失的。」 她面若银盘,爽利和气,拉过一旁的女孩子对阿宁说:「慈生到底是个男子,让你大姐姐陪着你去。她再过些时日便要出嫁了,现下出去散散心也好。」 齐国公府的大姑娘孙群芳,年方十七,生得温柔可亲,娴静清丽,已经许给了光禄大夫家的嫡子,眼看着就要过聘礼,嫁人生子了。 她走到阿宁身侧,心中喜爱这个灵秀娇弱的小表妹,拉住阿宁的一只手,捏了捏,「既如此,还叫阿宁陪着我玩耍一番了。」 姐妹二人走出主屋的时候,还听到孙裊裊在跟她娘闹着说怎么不带她,被齐国公夫人教训了几句才气鼓鼓的看着谢小虎耀武扬威的离开。 上京二月,青墙滑润,冻水消痕,已有碧塘芳草,春山樱然之象。 迟迟淑景下的谢缨风流入画,慵懒的少年被日光晒得随意靠在墙上,一双凤眼微眯了起来。恰好清风拂过,红色的花瓣掉在肩头,他低头吹了一下,见那将凋之物飘到阿宁的方向,笑得像是春水簇拥下的山上月。 孙群芳不禁暗嘆,这位小谢侯生得太过出挑,怪道那位金枝玉叶咬死了不放手。 又见他与阿宁站在一处时,全然的庇护模样,笑道这对哥哥妹妹实在是登对。 阿宁看着路上几棵红艷艷的花树,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谢缨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是木棉花,北面养不了这东西。」 阿宁点点头,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跟盯着自己的两人回道无事。 第24章 斗鬼 谢缨长腿微微曲起,抻头看向阿宁,瞥见那白壁沉玉般的颈侧开了密密麻麻的红蕊,他低头凑近,薄唇轻抿。 阿宁微微僵住,车厢逼仄,谢缨这个样子,叫她耳廓被这人温热的唿吸濡湿成一片微红。 孙群芳也皱眉看过来,摸了摸阿宁微微泛红的肌肤,「应当是木棉花癣,又受了外风,才起了红斑。」 「怪道这会子有点痒」,阿宁伸手去抓,「从前倒没发现还有这癥结。」 这花癣在说话的几息间变得渐弱渐无,看着像是给羊奶羹醺上了几分炉火,颇为可口。 「别弄。」 谢缨手疾眼快地抓住阿宁动作的手,剑眉紧锁,「别去碰它,外风一事可大可小,我叫杜鹃送些擦药与你。」 见阿宁乖巧应下,他挑了挑眼角,眸中尽是笑意,「此花在南边一带繁茂,便是上京也不过种了几年,阿宁没见过也是正常。」 「说来若不是蔺太后爱念故土芬芳,咱们也没机会看这红艷艷的花。」 他耸了耸肩靠在车厢上,一派毫不在意的样子,可阿宁却觉得这人怎么看都像是在讥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谢缨生得瑰逸卓绝,这副做派若是别人做难免会猥琐臃恶,但落到他身上,一身懒洋洋的矜贵。 颈侧不再热痒,阿宁整饬嫩芽绿的衣襟,「那这木棉花可是大将军移植过来的?」 整个大燕只有一位不带任何前衔称之,但无人不晓其姓甚名谁的人,便是西南长衡军首领兼西南节度使,声名显赫的大将军蔺争。 民间盛传,大燕除莲白神山外,还有三座大山——辽东薛启、西南蔺争与天子脚下谢长敬。 高台寒甲,银刀金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护得大燕百年安无虞,荞麦长青青。 「并不是」,谢缨敲了敲桌案,关节润白,「是那位镇守中州五社的蔺侯。」 蔺家能一举成为大燕的第一世家,其实力不言而喻,除了有蔺太后这位雷厉风行的掌权者,更多的缘由在于氏族里出了蔺氏双星,蔺争与其双生兄长蔺荣。 蔺争戍守西南边关,兹望西域与大凉,蔺荣任司中州五社,掌青州,泽州,平阳,锦川,渝州各地军务,如今正位于五社中被子杨河绕生、与大凉最近的渝州。 想起中州那位侯爷的肆无忌惮,车内三人均不再言语,以免扰了兴致。 车外马夫「吁」了一声将马车停稳,阿宁坐的有点久,难免雀跃。 她被谢缨护着下了马车,见面前是上京最繁华的百花巷,眼睛一亮,朝前迈出。 谢缨示意杜鹃跟上,转头淡漠地看向示意自己留下的孙群芳。 齐国公府的嫡长女,端庄淑惠,落落大方。 她迎向少年不和善的目光,直截了当地开口:「敢问小谢侯,如此待我表妹,是为何?」 「是年幼相伴的情分?还是念之不忘的胸臆?」 这也是齐国公夫人叫她跟过来的用意,他们有所耳闻阿宁在辽东的过往,心中怜惜不已。薛敖谢缨都身负盛名,他们实在担心小姑娘再为情所困。 「都不算」,谢缨凝眉思索,继而笑得和煦,「若非要说出一个缘由,可说是儿时种种太过快活,叫我扫不净那方喧闹的小院。」 「她是已知的变数和未定的夙愿。」 「不过」,谢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喉间低沉,「我定会得偿所愿。」 孙群芳直到走进兰枝楼,都还在想,谢缨口中的变数和夙愿到底指的是什么? 直到看到阿宁与秦家的孽障站在一处时,骤然发觉身旁的谢缨面色阴沉。 秦东来本就对阿宁喜欢的紧,少年慕艾,第一次在风雪中里见了阿宁以为是神山上的仙女,后来虽是吃了些苦头,但也总把人放在心上。 「陆..陆姑娘,你怎的在此处?」,说完又脸色一变,「姓薛的也在这不成?!」 完犊子,腿又开始绞着筋的疼。 「他不在。」 阿宁看着他,脸色微白。 从离开辽东后,除了自己没人会和她说起薛敖,那人就像是佛偈前多摇出来的一只签。 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她有多想要解清这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三昧。 头上的菩萨悲天悯人,梦中的雪獒恍若天神。 「那就好,那就好...」 「什么好?」 「当然是没人阻我与姑娘交好!」 秦东来扬眉抬头,脸上刚堆砌出来的笑意霎时盪灭无踪。 若说他怕薛敖的鞭子还算情有可原,可面对一脸笑意的谢缨时,却是从骨缝里打颤。 像谢缨这种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与他这等纨绔自是玩不到一堆去,只是去年年初他被抬回上京,刚解了禁足后,却在一日正午吃酒后被谢缨堵在了深巷里。 他的那柄重黎枪无人不知,以往他只觉得这兵器锐利漂亮,可当枪尖悬在他眼球上时,才知道它有多叫人头皮发麻。 他颤巍巍地威胁谢缨,那红衣少年听罢眨了眨眼,将红缨枪杵在地上,撑着枪柄。 谢缨虽是在笑,可秦东来却在郎朗中日下出了一身冷汗。 「你该庆幸这双爪子争气,没敢作怪碰到她」,秦东来看着他露出两排齿贝,觉得洁白又森然,「不然,秦家不能死一位公子,但上京未尝不可多一具无头尸。」 想到此,秦东来打了个冷颤,勐地摇头。 「听闻你长嫂在寻你?」 谢缨言语温润,可秦东来却手忙脚乱地应下,连看一眼他身旁的阿宁都不敢,疾步走了出去,慌乱中碰到了门口的女客,惹得几声嗔骂也顾不得。 待出了楼,他才反应过来,他大哥秦硕连定亲都未有,他哪来的长嫂! 「小姐,可被撞疼了?」 「未曾」,蔺锦书压下声音,下巴朝着阿宁的方向微抬,「那就是陆鹤卿的妹子?」 侍女望过去,见是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身芰荷绿的衣裙捻青明润,穿在她身上像是掐了尖儿的菱角,温软鲜妍。 「正是,听闻她与小谢候交好,如今暂住齐国公府内。」 蔺锦书点点头,回身走了出去。 阿宁奇怪地望向门口,见她如此,孙群芳笑道:「那位是禁军的南衙骁骑统领之女,蔺锦书。」 又补充道:「蔺家这位嫡长女,秀外慧中,博物洽闻,对女子极为友善,但对男子…能让她贊上一句的也就只有鹤卿表哥了。」 阿宁瞭然,又在这座上京最大的兰枝楼中给国公府众人挑了东西才坐上回府的马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孙群芳一双眼睛自打阿宁在百花巷豪掷千金的时候便瞪的滚圆。 「阿宁,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银?又怎的买这么多铺面宅子?」 阿宁脸色微红,腼腆笑道:「因为要做生意啊,兄长如今赴春闱约,我需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自打服了雪渠花心,她一身沉疾已好的七七八八,又见上京繁华盛景,不免动了些心思。 孙群芳点头,心中咂舌辽东陆氏的泼天富贵。 待到了国公府,阿宁正喊人搬一车的东西,却被谢缨托着腋下稳稳放在了马上,他旋身跳上,将阿宁抱在怀中,拽着缰绳跑开。 孙群芳大惊,忙喊他要做什么。 谢缨接过杜鹃扔过来的黑色斗篷,将阿宁兜头罩下,以免身上沾染木棉花粉,扬蹄之际大声回道:「春光好处,当属我绿云山武子堂!」 ... 雪光乍现,文枫手起刀落,迎面砍下。 银袍少年经过一番车轮战已是强弩之末,他甩出朔着寒辉的长鞭,缠住高大的黑棘杖,借势跃起,将自己掷到文枫上空,一脚踢向她的肩头。 薛敖将人踹倒在斗鬼场上,手中凛凛雪鞭不收,抬眸看向场外的薛启。 「世子威武!」 「十三俊儿的很,连抽人都漂亮。」 「这一脚妙啊,把我娘都打趴下了!」 场外围观的小将此起彼伏地叫起好来,望向薛敖挺拔的身影嚷的更欢。文枫瞪了眼场外声音最大的文英,苦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和沙。 她面向薛启拱手道:「王爷,世子已连战我等五人,未有败绩。」 薛启点头,示意她退下,心知若是适才薛敖那脚踢在了她脑袋上,必会当场殒命。 又看着虽是冷脸却泄露出几分得意的薛敖,暗自发笑。 这憨货自打养好了身体就看谁都是一副不顺眼的模样,整日立着两根眉毛穿梭在军营里,像是满军都欠了他的钱。 薛启看着实在是烦,便让自己的几位得力部将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番,却未料这五人都制不得他。 现下赢了这五场更是助长他气焰。 不过,这才是他薛启的儿子。 初经无常世事,也曾氐惆低迷,失去所爱,丢掉傲气,但只要站在辉辉日光下,便是银鞭年少,雪浪翻空,意气自飞扬。 欲与青云乘,当拭一身锈。 薛敖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只是觉得烦,看什么都烦。 他手腕翻转,小臂勐地用力,十三雪渠顺势绞紧,一把将缠住的黑棘杖连根拔起,在泥土雪沙中将硕大的黑棘抛在薛启面前。 场中场外一片寂静,少顷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天爷」,而后便听取斗鬼场上哇声一片。 那可是黑棘杖,顺天而生的利物,十几个壮年男子都推不倒的东西,竟被薛敖拔出。 实在是,勇冠三军。 薛启拧眉,「你想要什么?」 听他般问,薛敖忙道:「我要去上京!」 「去上京?」,薛启气笑了,问道:「薛敖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薛敖握紧长鞭,手背青筋毕露。藩王之子,怎能随意进京。 他咬紧牙关,「那我要...」 「问你你就要,哪来的脸?」 薛启嗤了一声,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古叔:「地底下还有多少个?」 古叔从那黑棘杖中回过神,答道:「坎夷那被世子打废后,还有一百零九个。」 说的是「鬼」,为祸辽东城被关在斗鬼场下的罪大恶极之人。 薛启瞅了怒目而视的薛敖一眼,「你将这底下所有的『鬼』打服了制服了,我便应允你一件事。」 「敢应吗?」 薛敖扫视场外众人,沉声应道:「有何不敢。」 古叔立马制止大喊:「世子!」 这帮「鬼」是四国境内最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其中不乏架海擎天之人,一个两个倒还好,一百零九个岂不是要被拖死! 薛敖不理他,看着薛启心情甚好的信步回身,突然开口:「我娘昨个说,要你今日辰时务必回府一趟。」 薛启一顿,听见身旁古叔小声道:「王爷,已经午时了。」 薛启瞪着薛敖大吼:「兔崽子不早说!」 少年露出今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洁白的牙齿在日光照耀下闪到了他爹的眼睛。 「我忘了。」 第25章 通如瀑 薛敖进斗鬼场之前去神獒关的城楼上喝了许多酒,他买遍了辽东城的大小酒坊,却再难寻熟透的味道。 他望着犹带雪色的松寥与韶朗弯月,忽然就想起儿时的酒香远比现下的醇厚。 那时候他与谢缨之间还不至于如今这般水火不容,谢侯带着嫡子在辽东住过几年,他倒是与谢缨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虽然在大人嘴里,两个混帐是狼狈为奸。 那时他二人之间唯一会起冲突的便是因着阿宁,陆父陆母离家时,阿宁就住在辽东王府。 小姑娘太招人疼,总是被他们争来抢去,有时也会打得不可开交。 谢慈生从不会输,薛子易最不怕输。 年纪小,打过之后又是哥俩好。有一日谢缨贼兮兮地拉着他干了件好事,将苍鹭山神医的通如瀑下到了薛启宴请谢长敬的酒壶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他们拉着阿宁躲在屏风后面看,见大人们喝酒畅聊,好不快活。 只是谈笑间,薛启与谢长敬双双脸色一白。 「薛老弟,你这酒有劲儿得很。」 「谢兄,谬赞谬赞。」 高大健壮的两个男人兀地齐齐夹紧臀下,只浅浅坐于圆椅一边,相视而笑,看着颇为兄友弟恭。 只是不知是谁乍然间在肚腹中发出一声闷响,屏风后的三个小儿没忍住笑了出来。 薛启看向额上冷汗津津的谢长敬,眸色揶揄。 谢长敬见他如此,仰首挺胸,上下打量着薛启,目光中饱含深意。 屏风外的薛敖灵光一闪,脆声道:「这我晓得,我爹说过,若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坏事还想推脱于人时——」 「你就这样」,薛启嫌弃地扫视谢缨,「看死他!」 大燕的两座大山对立而望,尻鼓背直,竞相挺拔。门外路过的侍从不禁暗嘆,这两位面色之肃穆,竟不亚于千军万马下迎敌应战。 如此居安思危,真不愧为大燕的卧龙凤雏。 王妃嘆了口气,轻声道:「二位且去吧。」 见二人走出门口后分道扬镳,一东一西地疾速而行,王妃急道:「谢侯,那边是猪舍!」 三个小童立于正堂,谢缨满脸不在乎,薛敖瞪着一双圆眼,懵懵懂懂的阿宁就夹在两人中间。 见两个混不吝儿的臭小子油盐不进,薛启缓和了语气问阿宁到底是谁干的。 阿宁眨了眨眼,被这阵仗吓到,向后退了一步摇头,清润的眼睛里蓄了一大包眼泪。 她被薛敖兴沖沖地拉过来,只说是有好事,哪里知道他们搞什么名堂。 薛敖急了,把小姑娘护在身后大声喊:「是我下的药!」 谢缨上前一步,他年纪大,个子也高一截,他将两人齐齐挡在身后,直视面色一致的卧龙与凤雏,「我搞的药。」 薛启欲拿鞭子抽逆子一顿,奈何实在没力气,只能摆摆手,「把这孽障关祠堂,去跟老祖宗作伴。」 谢长敬软坐在圆椅上,也跟着摆摆手。 「我家老祖宗在上京供着呢,叫谢缨这小子给你家的跪上一跪,哪位薛伯薛婶的给我家祖宗捎上一句话也就得了。」 辽东王妃头一次听见这种祖宗秘事,正无言际,却看薛启往后一摊:「倒也省事了。」 只是两人跪到半夜时,谢缨发了热,被谢侯抱走去了医馆,空寂的祠堂里就只剩下薛敖一人。 若说现在的薛敖神勇无双,但他幼时实在怕黑。 门外寒风唿啸,震得屋内烛火不断摇晃。他握着阿宁托人送进来的白玉方糕,嘴角糕屑还没擦掉,一双眼睛就红了起来。 蓦地门扇微响,薛敖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门下爬进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蹭了灰,膝盖上都是雪,朝他开心地笑着。 薛敖把她拽起来,抹了抹脸,却把一张雪白的小脸擦得更脏。 「你别怕」,阿宁睫毛搧动,将烛火盪的更加摇曳,「我来陪你的。」 那一晚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薛敖唯一记住的是他将阿宁环在怀中,两句热乎乎的小身体紧紧靠在一起。 哪怕外面的风雪涛涛,他也酣睡一夜,以至于阿宁第二天清早唤他起来时竟是万般不愿。 「薛子易,薛子易!」 「薛敖...」 薛敖睁开眼,手中酒罈跌落坠地,他睁开眼,迎面就是辽东晨初时明亮的天光。 万里无云。 「世子。」 是一身行装的沈要歧,他今日便要赶回上京,此番是与薛敖辞行。 薛敖点了点头,道他一路保重,心中却在想,真好啊。 你们都能去上京,那个春和景明的上京,那个藏了阿宁的上京,只有我不可以。 不过——少年忽然笑了出来,仰面朝上的银袍滚着雪光,袍上神獒超群绝伦。 阿宁,等我。 … 阿宁被谢缨从马上托腰抱下时,有些恍神。谢缨将斗篷取下,见小姑娘头髮被蹭的有点乱,伸手替她理了理。 她虽是沉疾已愈,但这幼时就留下来的毛病却是好不得,每每受到惊吓时都要怔上那么一会。 谢缨知道她是慌了神,微弯下腰盯着阿宁干净的眼睛。 「怎么样?可缓过来了」,他嘆了口气,「怪我,竟吓到你了。」 阿宁摇摇头,心口失落,知道是缺了点什么东西。 「阿奴哥哥,这是?」 眼前的绿云山巍峨壮丽,早春的好颜色已将它染的明媚,半江渔色坐落在山脚,几里之外便是恢弘直矗的武子堂。 谢缨笑着牵过马,引阿宁沿这条豁然江畔慢慢走向武子堂。 甫一走到门口,就听里面声势浩荡,夹杂着惊唿叫好声,像是要把这绿云山都给掀了。 阿宁推开门,便见一群少年少女围着个大圆台吵的热闹。 他们来的晚,试武台上的较量已近尾声,阿宁只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挥起一把巨大的墨色长刀,将台上健壮如牛的男人轰了下去。 宝锋出韬,海动山摇。 「酥手刀,岑苏苏,刀名提花贪墨。」 谢缨与阿宁轻声解释,见前方台子附近人都拥了上去,项时颂拿着水囊喊了一句:「苏苏,喝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岑苏苏只顾着擦刀,头也不抬地大声回道:「看腿?看谁的腿?」 她抬头正好看见门口的谢缨与阿宁,声如洪钟:「看慈生的吗?」 阿宁没忍住笑了出来,又听谢缨无奈的跟她解释:「这位酥手刀幼时坏了耳朵,所以平时听不太清别人说话,嗓门也难免大了一些。」 阿宁瞭然点头,见这帮一起拥了上来,围着他们二人好奇的小声嘟囔。 项时颂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低声耳语:「看到没?那就是你谢哥惦记了好几年的人。」 谢缨不理他,只看向众人,「这位是阿宁,我谢慈生的妹子,以后上京城内行走,劳烦诸位帮忙照看。」 他说的大声,叫众人都听的一清二楚。武子堂内都是些年岁相近的少年少女,素来仰慕谢缨,听他这么一说,虽是满心好奇与讶异,但还是满口应承下来。 岑苏苏凑过来盯着阿宁的脸,「你就是辽东陆家的小女儿。」 「是」,阿宁想起谢缨刚说过的话,大声回道:「我是。」 兀地,她反应过来,这姑娘善使刀,又姓岑,莫不是辽东王妃的亲戚。 阿宁眼神微凝,岑苏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确有书信自辽东送过来言要她好好照顾这位陆姑娘。 「我不是出身于本家,与岑家人都不熟。」 阿宁应了一声,不再多想。 一旁的谢缨与项时颂却是眉头紧锁着讨论着什么,言语间颇为肃重。 「近日来又丢了许多人,大多是些从中州过来的流民,不过与年前上报不同的是,这次丢的都是些年少的。」 见谢缨拧眉思索,项时颂补充道:「未结亲的男女,出来一趟就下落不明,一丝痕迹都没有,就连一个城外县丞家的女儿也丢了。」 谢缨看向他,觉得越发蹊跷,这事在去年入秋后便初现端倪,只是官家女一般身边小斯侍女环绕,怎会出现这种状况。 「大理寺怎么说?」 「叫蔺司马带着南衙骁骑查呢」,项时颂撞了撞谢缨肩膀,低声道:「我爹说蔺司马要升迁为禁军统领了,这南衙骁骑的司马一职非你莫属。」 南衙骁骑是皇城最善战的一支编队,与终日碌碌的北司神机比起来,虽然同是禁军,但差如天堑。 谢缨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岑苏苏倒是很喜欢阿宁,这姑娘见她有耳疾,没有露出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同情悲悯模样,反而神色如常地同她吼着说话,着实难得。 阿宁临走之前还被她拽住手磨叨个没完,「下次带你见见锦书,你们必定聊得来。」 阿宁有些讶异她说的竟是蔺家的嫡长女,大声回她:「好啊。」 回程路上,谢缨也不带着她骑马,只是信步踏在微湿的泥土上,照着干燥的日光,说说笑笑。 阿宁指着豁然江一侧的一排宅子,见像是没人住,问道:「阿奴哥哥,这里可是空着的?」 「是,一直都没人住进来」,谢缨点点头,「这离武子堂挨得近,平日里飞出来个刀枪剑戟,又吵闹的很,故而都不在这。」 「怎的?你要买?」 阿宁点点头,「这一排我都要。」 谢缨吸了口气,阿宁几个时辰前刚豪掷千金买了那么多屋舍,眼下又要买这些宅子,实在叫他不免多问。 「你可还有钱银?」 阿宁歪头想了想,「兄长春闱在即,我为此在清净寺捐了座金身。」 「剩下的不太多了」,小姑娘在谢缨担忧的目光里吸了吸鼻子,笑得腼腆又无辜。 「不过,再买十几个永安侯府还是可以的。」 第26章 深藏不露 上京三月,草早莺飞,嫩红清晓,阿宁望着楼下天街上的繁华景象,不禁感嘆,辽东此时或许还在漫天飘雪中,可上京却已春意盎然。 她现在坐着的这处苓术茶楼便是日前购下的铺面之一,位于天街东侧一带,临近鸿都学堂,当时阿宁看中这里的二楼,望下去时运河滔滔,其上花舟画舫,两岸酒肆华灯,一览无遗。 阿宁捻着手中信件,心下一块石头安然落地。 陆父在信中言明黑沙沟已被辽东王圈为禁地,那下面白骨嶙嶙,上面碎石走沙。 点到为止,阿宁懂得陆父的意思,这便是说她家深矿一事,此后匿影藏形,再无踪迹可寻。 当时她情急之下炸山埋坑,将陆家的根基彻底夷为平地,但其实早在之前陆父就有意放手。矿脉一事非同小可,近年来朝廷不断往辽东等分地安插眼线,若有一朝暴露了蛛丝马迹,那别说整个陆家,便是辽东王也要跟着受难遭责。 七星阁的开阳君亲眼看到黑沙沟如此狼狈,天子再不会有疑这十二座深山。如此一来,也算永绝后患。 信中只说二老身体康健,待到夏初便赴上京,介时陆霁云三试已过,也好一家团聚,而对于薛敖的只言片语都未提及。 这样也好,不知便不会挂念,况且如今薛敖与郭家姑娘正谈婚论嫁,她不会多加打听,惹人讨嫌。 岑苏苏引着蔺锦书上楼的时候,声势浩大地招唿着小二,惹得茶楼食客纷纷侧目。 只不过二人并不在乎,推开了雅间木门,见阿宁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拉人入座。 自那日武子堂一别,岑苏苏真将这位蔺家的贵女引荐给了她,正如岑苏苏所说的那样,几日相处下来,阿宁与蔺锦书颇为合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喝些什么?」,阿宁大声问道。 岑苏苏摆摆手,阿宁跟小二吩咐:「上壶江山绿牡丹。」 蔺锦书正要开口,却听岑苏苏嚷了起来,「酱腌驴苦胆?」 她手摆的更欢,险些给了身旁阿宁一耳光,「不要那东西,听着就不好吃,阿宁你这茶楼怎么做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小二憋笑,被阿宁瞪了一眼忙下楼备茶。岑苏苏耸了耸肩,意思是这又不怪我。 三人对视,兀地一同笑开,岑苏苏转头望向楼下,不知是看到什么精神一振,留下一句「我下去看看」就从窗口跳了出去。阿宁与蔺锦书也不管她,只细细说起话来。 「上京人都传来了位豪掷千金的北商,一会买宅子,一会塑金身,这便是说你吧」 阿宁点点头,不可置否。 蔺锦书又问:「你为你大哥哥塑金身倒不稀奇,可怎的要买这么多的铺面屋宅。」 阿宁坦然道:「是为辽东,也是为陆家行商大燕各地铺路。」 「上京为大燕中游舆地,西至嘉峪关,南达渝州,北连莲白山,各路繁坦万里,皆繫于此处。我爹早年间在上京得罪了人,不得已弃了这块宝地,可如今我既在此,便不会放任这等四通之地由他人瓜分。」 「辽东多牛羊筋裘、铜铁玉石,中州五社多盐绸鱼米,西南盛产茶马材药。陆家商队与牙人遍布中州,唯有上京与西南迟迟啃不下。我爹榷算权衡之下,盯中了这里。」 阿宁点了点桌面,「这般说与你无妨,那位得罪的大人物如今不在上京,而辽东贫瘠,北商固步自封,陆家,便是开门的一角。」 蔺锦书瞭然点头,笑道:「不过你倒是眼光独到,买下的几家铺面皆是风水宝地。」 她顿了顿,又问:「但你买绿云山那几座宅子是为何?那里一向无人问津。」 「你从何得知我要买那几处?」,阿宁抿了口清香扑鼻的江山绿牡丹,「难不成是蔺家的屋舍?」 蔺锦书点头应是,又看阿宁一张小脸在热气的氤氲下越发粉润剔透,没忍住上手掐了一下。 「呀」,阿宁捂了一下,抱怨道:「占我便宜可要将那几处都卖给我。」 蔺锦书笑她奸商,又听阿宁轻声说:「那几处是为些伤兵老兵购置的。」 「我家在辽东便建了许多这样的帮扶堂,这些不能再上战场的将士虽是有赙物绢两。」 阿宁声音压低,「可是从上到下,能落到手里的又剩多少。我爹建了帮扶堂,把这帮老兵集于陆家各商铺,分些不累的差事与他们,月钱与旁人无异,又免了住处膳食,倒是一举两得。」 闻言蔺锦书正色感嘆陆家高义,阿宁笑道:「还亏得辽东王,若不是他,陆家哪能在辽东这般行事。」 世人皆传北商之首的辽东陆氏,行事野蛮,商队净是些亡命之徒,可如今看来,蔺锦书不禁觉得什么叫众口铄金。 此等高节,难怪会养出陆鹤卿与阿宁这般钟灵毓秀的孩子。 「这事带我一个,价银折半予你。」 见阿宁欲开口拒绝,蔺锦书阻止道:「你暂住齐国公府,不好借他们的势,上京不比辽东,官衙走牍门道颇多,我蔺家参与进来,无人敢作怪。」 「此事乃大义之举,说来若蔺家藉此传扬善名,算是我占便宜。」 见蔺锦书这般果断,阿宁只得点头应下,心中熨帖平稳。 正巧楼下小童在画糖人的铺子前转了个大凤凰,那画糖人的老人家笑着说「大喜大喜」,小童拍手的欢欣声传了上来,阿宁与蔺锦书对视一笑,愈发契合。 少顷,楼下运河岸边的喧闹盖过了糖人铺的声音,二人转头望去,见是一身红袍的谢缨与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还有项时颂与岑苏苏等人。 「怎么是他?」 蔺锦书低声说道,见阿宁困惑地看过来,解释道:「那位是五皇子。」 阿宁点头,暗道原来是四公主的胞弟,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 楼下谢缨难得一脸冷肃,清声道:「不知殿下缘何要带走时颂,这般青天朗日便能随意抓捕臣子了吗?」 他们一行人今日本要来阿宁的茶楼凑凑热闹,没曾想刚过河岸,就被五皇子带着一队禁军围堵至此,二话不说便要将项时颂拿与大理寺。 项时颂捂着被撞伤的肩膀,怒视高高在上的五皇子晏阙。 晏阙皱眉,还未开口便听一侧的内侍大唿小叫起来。 大概是狗仗人势,他手舞足蹈地比划在谢缨眼前,一阵刺鼻的脂粉香熏的谢缨只蹙眉。 「哎呀小谢侯,五殿下这是在与魏司马办案,你怎可加以阻拦,便是永安侯也不该...」 话音未落,便见谢缨右手成爪,直抓内侍咽喉而去,他指尖如刀,将人贯锤于地上。一阵尘土喧嚣后,那内侍脸色青紫,奋力勐咳。 红衣少年昳丽出挑,脸上寒意横生,他像看死人一般低睨地上的内侍,冷哼:「凭你也配说我父亲。」 五皇子脸上青红交接,喊人将那内侍抬走,沉眸看向面前这神清骨秀的少年。 他自幼刻苦,母族势大,又受尽帝王宠爱,在这上京城未有敌手,只每每遇到谢缨都束手无策。 老谢侯护犊子,谢缨又天赋异禀,他也是与谢缨交手过几回才知道这人睚眦必报,城府颇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此后他便不再招惹谢缨,毕竟永安侯府在武将之中实为泰鼎。 晏阙朗声道:「南衙骁骑查人口丢失一案,有人来报上月初三项公子赶着四架马车出城,敢问是为何?」 身后的项时颂掐了掐手心,没有言语。 谢缨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人面露难色,心中瞭然。 「既你执意如此」,晏阙挥手,「拿下!」 谢缨平日里不会带着重黎枪出门,可他造诣极高,便是手无寸铁地挡在禁军面前,也叫人心惊胆战。 正僵持之际,一道沉稳悦耳的声音传来:「是我托项公子拉了四架马车出城。」 蔺锦书带着阿宁走至众人面前,「听闻辽东苦寒战乱,我备了些钱银送予北面,又因着蔺家人不好出面,便拖了项公子帮我把这些东西拉至驿站。」 「殿下,这般解释可行得通?」,蔺锦书顿了顿,又道:「如今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殿下还是不要在皇城内弄出动静。」 阿宁不知这事,如今听来终于知道为什么世人说蔺锦书是贵女表率,如此明月入怀,又不扬名人前,实在难得。 见是蔺锦书,晏阙不再多言。 他虽有蔺家做靠山,却也深知蔺锦书是全族与蔺太后堆金砌玉养出来的明珠,本就是为大燕准备好的下一任国母。 晏阙沉声吩咐众人回营,路过谢缨时,他环视周遭的南衙骁骑,又审视在谢缨身后低着头的阿宁,倏而凑近少年耳边,哼笑了声,「看好你的东西。」 他本不意与谢缨对上,这人就像恶狼一般盯住人就咬死了不放,可现下他丢了面子,实在气急。 晏阙神色挑衅,正要离开却被谢缨扣住手臂勐地拉至身前。 外人看来是君臣相宜的景象,但只有晏阙知道,这人嘴角带笑,面若阎罗,逐字逐句吐出来的话激的他皮下发痒。 「非是毙之,君自毙也。」 「你试试看。」 … 陆霁云进春闱场的时候,阿宁在家着实担忧,便是岑苏苏与谢缨屡次相邀也没能把人请出来,幸而蔺锦书去了趟齐国公府,见小姑娘紧张的脸色发白,她不免笑语嫣然。 「鹤卿公子的才学举世皆知,你担忧他不免担心一下你那阿奴哥哥进不来的心绪吧。」 知道蔺锦书有意打趣,阿宁也不急,「都是我的兄长,互相操心罢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阿宁明显气顺了许多,蔺锦书看她弱态生娇的模样,抿了抿嘴角,语气踌躇。 「阿宁...你可知辽东王府出事了。」 她只见那小姑娘勐地站起身,嘴角挂着的小梨涡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万分。 「王府怎么了?!」 蔺锦书拉她冰凉的手,「听闻辽东王世子那个...不行。」 「啊?」,阿宁傻眼了,「什么不行?」 见状蔺锦书满心怜惜,与阿宁熟悉后她知晓了一些辽东往事,也知道两人青梅竹马自幼定亲。 只是后来退亲的缘由阿宁没言明,她便认为是薛家嫌陆家从商,门不当户不对,退了小姑娘的亲事。 她与阿宁接触下来才知道这人看着娇弱,却大胆果敢,真诚仁爱。心中喜欢阿宁的为人处世,如今听得辽东王府出事,倒是觉得解气。 蔺锦书掐了掐阿宁不盈一握的腰,小声耳语:「就是,男女之间的那个啊,这是辽东王府自己出来说的,你从前知不知道他不行?」 阿宁愣住,少顷才回过神来,她脸色涨红,「我我我我怎么知道?!」 阿宁暗忖,薛子易,你还挺深藏不露的啊。 第27章 家书 「世子如此轮流悍战之下仍旧骁勇无比,实在叫人惊嘆」,古叔站在高座一侧,咂舌道:「真是深藏不露。」 薛启看向斗鬼台,明明台上的薛敖鞭风叱霆,银衣排雪,他却心神沉重。 薛敖太过骄傲固执,这他再了解不过,辽东谁人不知薛家有个犟种,所以当薛敖病癒以后再没闹过,他也很是惊诧。 薛启本以为他会将满城作的鸡犬不宁,但薛敖只是日日泡在军营里,再跑到莲白山坐个把时辰。 他本以为这小子是经过生死之事看开了许多,心中虽奇怪他对阿宁的事情闭口不谈,但看着薛敖那副欠揍的样子也未曾多想。 可前几日王妃却将他喊了回去。 凄艷霞色抹过残缺的金乌,自寒枝而来打在王妃发白的脸上。 「敖儿看着与以往一般,张牙舞爪的,可你知道前几日丫鬟去整饬他的床榻时看到了什么?」 她顿了顿,「塌下到处都是草蝴蝶,他的枕边、褥中都是他自己编的草蝴蝶。我问他编这些要做什么,他说他欠别人的。」 「后来他跟我说过一次,说他心口疼」,王妃嘆了口气,「见我实在担心,他又说是骗我的。」 她想起那时晴空万里下,少年苍白的笑脸。 「娘我骗你的」,薛敖笑得好看,「这么个疼法早就死人了。」 薛启恍然间记起那日薛敖被沈要岐背回来时,他指缝里露出来一团污草,几个人都没能扒开他紧紧攥住的手掌。 困兽犹斗。 后来薛敖醒来,被他斥骂了一顿,就又是从前那个样子,那个嚣张明朗的辽东王世子。 他思忖着,却被身边的惊唿唤回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台上的薛敖满身血污,倚靠在冲上台的小将身上,赤色染上他胸前神獒的双眼,给少年画上了浓墨重彩的点睛一笔。 几步开外躺着个瘫软的肉团,若是有上了年纪的人看到,必会惊嘆这正是早年间恶名昭着的南海大盗。 苍南剑派数位宗师都抓不住的一方恶霸。 那大盗双刀落地,刃尖都是薛敖的血,他骤然哀笑道:「天威,天威!后生可畏啊...」 「还剩几个了?」,薛启问一侧瞠目结舌的古叔。 「我想想」,古叔拿过身后的名册,越翻越抽气,嘆道:「乖乖。」 见薛启望向他,解释道:「这一百零九个『鬼』里,有一半在地下被困的失了神智和斗志,剩下的一半都被世子在这个月内揍的喊娘。」 「壮观,咱们打服这么一个孽畜都要个十天」,古叔朝被抬走的南海大盗努了努嘴,「都抽成这熊样。」 「现在还有一个...」 古叔少有的踌躇,「只剩老三了。」 听到这个名字,虎背熊腰的辽东王颓然地捏了捏眉心,倏而挥手,在古叔震惊的目光下冷声开口。 「敖儿是天生的将才,披血杀敌,如有神助」,他看向古叔,眸中沉色叫人不敢直视,「可我辽东需要的是帅才,是统领。」 「是军心。」 他声音逐渐变得平缓,「就叫老三帮我教教他,如何担得起这边关大业。」 那个年纪不大的老头被拉上来的时候,薛敖正在擦鞭子。 之所以这么形容他,实是这人形貌奇怪,明明一张脸看起来与薛启年纪相当,可浑身上下透着股将死之态。 「真像」,那人看向薛敖,「你就是小敖吧?」 薛敖皱眉,「你这孽...」 话没说完,被拍案而起的薛启扬声打断,「薛敖,叫三叔。」 众人诧异,纷纷低语这位身处斗鬼场的人,怎么会是辽东王的兄弟。 那人拎着长戟,朝薛启磕了一个头,又听薛敖换他「三叔」,点头间笑得和煦仁善。 薛敖喊了人,回头看向薛启,见父亲微不可见的摇头,他知晓这场比试只是点到为止。 薛敖将十三的后三尾收起,朝那人行了个晚辈礼,飞身而上。只是缠斗间薛敖心神不宁,以往的比试虽是吃力,但绝不会是像现在无计可施,他竟摸不到这人的一处衣角。 三叔周身罡风鼓动,雄浑的内力仿佛要冲破了整个斗鬼场,这般人物,绝不在薛启与布达图之下。 薛敖愈发认真,终于在他垂首低咳时找准时机,将人卷倒在地。 正欲逼近身前,却发现他腰腹处已被戟尖抵住,只消几寸,便插入肚腑。 「你输了」,三叔站起来,小心扯下腰间的鞭尾,「回答我一个问题。」 薛敖皱眉,听他问道:「若有一日外族侵下,一小城失守,数百人做质,要你用身后的一万人来换,你当何为?」 整个斗鬼场静谧如夜,都在等薛敖的回答。 少顷,他抬头看向好整以暇的三叔,「当是不换。」 三叔摇摇头,道「不对不对」。 见状周围人窃窃私语,用一百人换一万人本就不行,怎的说不对呢? 薛敖不解,却听那人朗声道:「为一军之首者,当从死局斩出生路,自暗夜噼开天光。」 「所谓军心所向,藏锋、善智、谋局、求义,缺一不可。」 三叔斥声道:「若你担起辽东大旗,此时该想的应是如何将那一城收復,将那百人救出水火。当你考虑是否交换时,你便已经输了!」 「身逢战乱,众生皆苦,你身为统帅,最是无权要求旁人为了你肩上的家国天下,捨身殉死!」 「你终有一日要接过薛家的红额带」,三叔声音低凉,又悲悯慈爱,「薛敖,你是万千黎民的最后一道关。」 ... 辽东王府内,薛启看着坐在身旁吊着手臂、悠哉哼曲的薛敖,脸都绿了。 「就为了不定亲,你折腾成这副样子,还把自己编排成了个...不举之人」,他顿了顿,骂道:「你还要不要脸!」 日前郭府的大公子与人在会仙楼起了争执,不小心从三楼的木阶棱窗处掉了下来,那般高度摔下来,非死即伤。薛敖正巧路过,伸手去接人,被盪折了一只手臂。 郭大公子是郭茵的亲兄长,郭大夫人的长子,郭府知晓此事后连忙找大夫看伤,却没想几日后竟传出辽东王世子打仗时受过重伤,竟成了不举之人。 此话一经传出,满城都沸沸扬扬,说那骄傲的小霸王伤了根基。 可眼下根基有损的薛敖冲着他爹哼哧一笑,「不要。」 薛启气急,又不能抽他,缓了口恶气问道:「这就是你斗鬼场下来后的条件?」 薛敖点头,见门口辽东王妃的身影,站起身来拉着爹娘坐在上座,骤然跪下。 「爹娘为我低声下气到处求人,是我不孝;陆府为我奔波劳走备受指点,是我不义;郭家以至宝相救,是我不仁。」 「我自认对得起天下人,却独独辜负在乎我的人。」 薛敖像是想起了什么,吐字艰难:「阿宁那般坦荡通透的性子,若不是被逼的没法子,怎会远走他乡,是我自大,总以为她会一直陪着我,不离左右。」 「爹娘,满城人都知我与阿宁已定亲,却还会叫人对我心存绮意,是我做得不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若一开始便坦坦荡荡地昭告世人,我薛敖有主,我薛敖认准她了,如今又怎会这般?」 日光陡然映在薛敖的半边脸上,金光煌煌下,是少年清澈透底的眼睛。 他看向高堂,叫人恍然间发觉从前的莽撞少年也有了平坦可靠的肩膀。 只是他依旧年少意气。 「阿宁救我一命,郭家也救我一命,有朝一日若他们要我以命来偿,我定拆了十三,袒露膛心,双手奉上。所以我折了这条手臂,再让世人看我笑话,趁着尚未定亲,能叫郭家全身而退。郭大夫人知道我的用意,已说不再与我议亲一事。」 「眼下四月了,我应与阿宁的草蝴蝶,非还不可。」 他说,不做不休。 歷经世事的辽东王看向座下,透过少年他骤然发现临近四月,辽东已数日无雪,门外雀鸟开始喧闹,廊下冰雪融水,杨柳拂堤,春色乍现。 云消雾散。 良久,他开怀大笑,大声道:「你小子有命,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薛敖勐地抬起头,见薛启瞥他一眼,「蔺太后病中,陛下召各地藩王遣人进京祈福。」 薛敖跳起来,一双圆眼亮的惊人。见他如此,薛启拍拍身侧圆椅,示意人坐下,又从衣襟内掏出一沓子书信。 「你可知斗鬼场你叫人三叔的那位是谁?」,薛敖摇头,薛启接着道:「那是我的义弟,偃月关的守关大将乔山。」 「十七年前,北蛮进犯,陛下派了一位蔺家的公子来辽东与老三一同守关,可那蔺家小子脑满肥肠,竟在老三偷袭北蛮大营的时候失守关口,他弃关而逃,还将老三两岁的女儿送给了布达图。」 薛敖捶桌,听薛启咬牙切齿,「那日布达图兵临城下,手中抓着两岁的小姑娘,问老三是要偃月关还是女儿。」 偃月关如今安在,结果可想而知。 「那小姑娘惨死在铁蹄之下,老三的夫人大受刺激,就此离了他。老三后来抓到那个蔺家子,将人乱戟刺死在长街上」,薛启嗤笑了声,「蔺家势大,疯了一般要杀他,我不得已提前下手将人关在了斗鬼场下。」 几人都面露不忍,薛敖心想难怪这人屈居地下,一身本事隐世不露。 「老三的夫人与他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薛启顿了顿,「她走后老三浑噩度日,每年都会写上一封家书,十七年,十七封。」 他将这一沓子书信放在薛敖掌心,「听闻那姑娘后来去了上京,你此番前去,替他寻上一寻。」 「若那人过得好,你便不要叨扰,若她过得不好,便将人带回来,给她看看老三这些年写的东西。」 「敖儿,家书抵万金」,薛启看他,郑重问道:「你可能做到?」 薛敖点头,「必不负所托。」 薛启拍他肩膀,舒了一口气,「你适才所言,我听的一清二楚,虽有些稚言稚语,但是——」 「我儿仁义,赤子难得」,他生平第一次在薛敖面前露出慈父模样,「为父者傲之。」 ... 郭府内,屋外天光已暗,云霞满天,屋内绣罗金帐,薰香珠帘,正是郭茵的闺房。 如此一看,编知郭大夫人有多宠爱这个费力寻回的女儿。 「既然薛家出了手,也省得我们再费力弄黄这事」,其貌不扬的丫鬟看向镜中面色平淡的郭茵,「你不是真喜欢上那小霸王了吧?」 喜欢? 郭茵眼前浮现少年明媚无霾的笑脸,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丫鬟拍胸口,「那就好,主子只说要我们搅黄薛陆两家的亲事,可没说要真把你搭进去。」 郭茵点头,问:「何日启程回上京?」 「就这几天。」 郭茵看向镜中楚楚可怜的自己,兀地笑了一下。 第28章 少年郎 春闱放榜那日,阿宁正跪在菩萨面前,嘴里嘟嘟囔囔着再去捐个金身。 橘意小声笑她:「姑娘这再多给菩萨塑几个金身,咱们大公子也只能考一个第一啊。」 「也对」,阿宁点头,脸颊上的肉鼓了鼓,「瞎说什么!怎么在佛家眼前打诳言。」 话音刚落,就听门「咣」的一声被推开。 「表姐!放榜了,放榜了!」 孙裊裊额头都是汗,像只小豹子一样沖了进来。 「你急个什么?」,身后的孙群芳也小跑着过来,细细地喘气,「阿宁怎么了?」 被孙裊裊这么一惊,阿宁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捏着胸前的衣襟,面色发白。 只不过这次却没人在她后心贴上一块温热的炭。 橘意忙把人抱在怀里,顺着嵴背轻轻地拍。孙裊裊也知道自己惹了祸,小心翼翼地盯着,见阿宁深吸了几口气,急急询问。 「可是中了?」 孙群芳笑道:「自然是中了。」 「那就好那就好」,阿宁喜的站了起来,「我要再去给菩萨捐个金身。」 须臾间府内锣鼓喧闹、门庭欢腾,小厮婢女的喜唿声直接传进了房内。 阿宁望向门外,正巧看见齐国公夫人大步走了进来。 「阿宁,你这孩子怎的还在这杵着」,她笑得眉梢眼角都是细褶,「鹤卿中了会元,他连中解元与会元哪!这孩子真是...」 话音未落,阿宁提高声音急问:「会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她虽是相信陆霁云的才学冠世,但会试场内多少硕学,她又怎敢笃定兄长能再摘一元,更何况还早闻渝州有一位藏锋蓄锐的才子。 齐国公夫人看小姑娘惊的眼睛里起了一层水雾,乐的在阿宁光滑的下巴上摸了一把。 「第一!会元!你兄长是大燕第一个连中解元与会元的鹤卿公子!」 清幽古朴的亭廊下,一排白鹤自水面凫回,打湿了陆霁云的衣角。 他苦笑地看着身前捋鬍子的帝师,「太傅,这般将我从堂下捉来,可是有要事?」 「百司诸社,万稷庙堂,经之纬之,矛也盾也,都不如你鹤卿公子的景星麟凤、天纵奇才啊!」,帝师拂袖转身,「鹤卿,你可知你策问上的一句『立纲饬法、敕谩责糜」,要为自己惹来多少祸事!」 陆霁云见他如此,跪下恭声道:「太傅对鹤卿有知遇之恩,鹤卿不敢欺瞒太傅。策问能被传出已是蹊跷,太傅心知大燕的水面早就积浪蓄涛,而我,若想拥水而上,不得不如此。」 「太傅,刚中而应,行险而顺」,陆霁云看向他,铿金霏玉,洋洋盈耳。 「我欲乘扶摇,北海赊可至。」 ... 红衣少年跪在佛山,香火缭绕,青灯禅音,窗外竹林簌簌作响,斑驳暗影打在他脚下。 那影子顺着他的嵴脉爬上满头乌髮,他睁眼直视上方的大佛,凤眸中无一丝虔诚。 谢缨心中讪笑,像他这般人,怕是连焚的香都会被佛祖嫌恶晦气。 天生恶骨。 「阿奴哥哥」,身侧跪着的阿宁小声唤他,「你也求一支签吧。」 「你别光是陪着我来给兄长还愿,自己连个平安都不求,清净寺的签解最准不过,你先来呀。」 她声音温软,听得谢缨无法拒绝。 小姑娘盯着他晃动签筒的手,口中振振有词:「喜鹊报喜,祈吉祛凶,上上...」 话音未落,一支木籤掉到二人中间,签文一面朝上,那三个字大的晃人。 见阿宁盯着地上,一对梨涡消失不见,眼角都落了下来。谢缨嘆了口气,欲拾起那签,「阿宁,我不信...」 「再来」,阿宁抬头,清亮的眼睛映的他心头一颤,「再求一次。」 谢缨拗不过她,只得又轻晃手中籤筒,少顷,清脆的碰撞声响彻佛下,香烛微曳。 「...」 「再来。」 小姑娘几乎要哭了出来,她抿着嘴,头也不抬的急声道:「再来!」 一连五次,当一侧的小沙弥都要上前劝阻时,一支签掉到了阿宁的手上,「上上籤」这三个字文叫她跪直了身。 阿宁将前面的四支握在手里,唯一的一支好签扔给了谢缨,她抓住谢缨的袖口,笑意盈盈。 「喜鹊报喜,祈吉祛凶。平安吉乐,无疆之休。」 敢在天子面前纵酒闹事的少年却在一个姑娘面前失了神。 「该你求了」,少年喉结滚动,「我来替你放回...」 阿宁打断他,摇了摇手中的一把签,「否极泰来,四支下下籤是给我的大福气,多谢阿奴哥哥。」 风吹林动,发随风停。 谢缨从她没有任何髮饰的头髮看到弯弯双眼,再从颊上鲜润看到两侧甜甜的小圆坑,目光兜巡之余不免注意到阿宁粉白的手指正掐着自己的袖口。 明明他们二人没有任何触碰,可谢缨却觉得那指尖像是被自己的红衣染上了色,嫩红的青梨子香沿着他的手臂爬到心口,「嘭」的一声在全身湍滚出倒流的情愫。 不动声色,却震耳欲聋。 过去的几年终于在此时融化成河,幼年的总角相伴,少年的鱼书雁帖,悄无声息地在他血脉里跳跃。最后他望向姑娘清澈干净的眼底,一切的沸腾与叫嚣都霎时变得平缓温热,刻进骨髓。 「你不必求这」,他敛眉静气,像是佛祖座下英气艷丽的莲,「我护着你。」 二人走出佛堂时,门口等着的两个小童早已等的焦急不耐,见人出来,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拉住。 谢缨随手拍了一下谢小虎的大胖脑袋,看向阿宁,「过几日上京可就热闹了。」 谢缨小心地替阿宁带上帷帽,纱雾微拢,叫里面的阿宁看不清谢缨眼底里藏着的暗色。 阿宁疑惑道:「为何?」 「你不知道他...?」,谢缨顿了顿,「没什么,只是过几日便是春棠节。春盛棠怒,百姓欢庆,届时自然热闹非凡。」 据传曾有神女自绿云山上的一株海棠上幻化成春雨甘霖,润泽人间,故而每年的四月初七便定了春棠节,这日的男男女女结伴而行,赏花踏青,以敬句芒春神。 阿宁觉得这帷帽有些沉,晃了晃脑袋,「可太后娘娘病重,这般赏玩好吗?」 「别动」,谢缨轻声道:「这儿的花多,一会又要发痒。」 他正了正小姑娘脑袋上的帷帽,顺手敲了一下,冷淡道:「太后娘娘仁慈博爱,怎会在意这等小事。」 阿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走在谢缨一侧,身后是掐来掐去的孙裊裊与谢小虎。 无人注意,身后规整的斋房内走出一人,他肩头落下阔大的枝叶,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晏阙看向渐行渐远的四人,目光在阿宁被粉纱遮掩下的细腰处转了几圈,倏而哼笑了一声。 倒真像和睦恩爱的一家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到底是少年心性,阿宁在辽东从未见过春棠节,又这几日来为岑苏苏与蔺锦书描绘的盛景所意动,故而在节日的前一晚不得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子时才酣睡。 窗外微风临窗,皎白的月色远比辽东温柔,阿宁好像听到谁在窗外喊她,她推扇望去,见是那只好久不见的大雪獒。 大雪獒眼睛湿漉漉的亮,叫阿明不禁怀疑它的眼睛是不是月亮变得。 阿宁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见它一直用前爪挠着心口,问道:「你怎么了?」 大雪獒不理她,只转来转去地晃着尾巴,少顷又跑过来蹭她的手。 阿宁笑它毛髮长软,却见这大狗向后一滚,仰躺在了月光下,婵娟清辉,照清了那些东西,也照清了阿宁陡然变呆的脸。 ——它满身都挂着草蝴蝶。 ...草蝴蝶。 阿宁勐地睁眼,发现已天光云影,朗日濯濯。 她自来上京后便再未梦到过雪獒,可昨夜梦中种种叫她失神。直到齐国公府的众人看着她发出惊嘆声,这才回神。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蝶钿花裙,腰肢被浅紫珠锦束的如嫩柳一般纤细。眉妆浅浅,荷粉露垂,一头乌髮没有装饰,堆云砌雪般的垂落至腰间,俏的叫人移不开眼。 短短几个月,分明只是换了个风水,就能让人这般的又灵又娇,初显绝代。 阿宁乘马车到百花巷与蔺锦书会和,两人说好今日要去摘最艷丽的海棠,又被岑苏苏张罗着武子堂的学生们一起。但眼下谢缨等人未到,蔺锦书便拉着阿宁的手站在街角的青墙对面等着。 「阿宁...」,蔺锦书看着她明润乌黑的眼睛,险些失了神,几息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各地藩王会遣人进京,算来这几天该到了。」 青墙上的一棵海棠开的蹊跷,攀着墙头扭了起来。 阿宁眼睛骤然睁大。 「父亲说,辽东王派的是他家世子,你可知悉?」 阿宁直直望着前方,半晌才干涩道:「我...」 蔺锦书勐然抬头,顺着阿宁的视线望向攀着青墙的那棵海棠花树。 银衣排雪,神獒护心。 试赋囊,世间火,少年郎。 第29章 重逢 许多年后?, 蔺锦书与阿宁谈起第一次见到?薛敖时,感慨长嘆,那是一个眼睛明亮、笑得极好?看的少?年, 就算他在暗影中, 也能叫一切的阴霾无处遁形。 眼下银袍少年半蹲在墙头?, 一只手攀着头?上?的花枝, 不甘心的海棠花瓣打他头?顶,又被少?年不耐烦地?晃下去。 他看向这边,径直地?站起身来?, 明明离的很远,蔺锦书却好?像看到那少年兇勐又缱绻的目光。 「阿宁...」 「陆霁宁!」 少?顷, 她听到身边阿宁哽咽的声音。 「...大傻子。」 ... 「那是何人??」, 晏阙虚点?眼前?那棵开的艷丽的海棠花树, 「上?京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秦硕淡淡道:「南候缨,北王敖。」 晏阙瞭然?,眸中浮起一层几不可见的薄雾,「原来?是辽东王的爱子, 一头?横冲直撞的小雪獒。」 前?方的薛敖容貌出挑,正不耐烦的拂开眼前?花枝,一看到?不远处的姑娘就笑得眉眼潋滟,神采飞扬。那一瞬间的少?年明媚竟似冲破了重重树影, 变得锐利而鲜活起来?。 他坐在青墙头?, 腰纹雪渠,银袍明光, 高高束起的头?发借风绕棠。 画成墙头?, 满目春光。 墙下是春日明媚,熙熙攘攘;墙上?是少?年锦衣, 灿若骄阳。 晏阙回头?看向秦硕,抬了抬手中酒樽,一饮而尽。 「倒是天生的好?气度。」他像是喝醉了,支着下巴笑起来?。 「辽东的小世子,称得上?那句,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薛敖紧紧盯着对面,喊过那两声后?便撑着青砖跳下了墙,他看着眼前?的姑娘,第一次知道抬不起脚是什?么感受。 踌躇不前?,喜不自胜。 阿宁抬起头?,心乱如麻。 身边的蔺锦书看阿宁突然?站定,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见是一个陌生的银袍少?年,回过头?来?却见阿宁张了张嘴,再发不出声音来?。 与记忆力那个躺在塌上?生死不知的少?年不同,眼前?的薛敖是如此的意气风发。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囊括了北境霜雪和一川银河。 从阿宁走?时的冬天到?春和景明的上?京,那双眼睛还?是记忆里的炙热明亮,亮到?橘日白野化?成小蔼蔼山色,瞳孔里映出来?的都是阿宁的相思与郁结。 他跑了过来?,银袍滚着日光,勾住薛敖的脚踝,叫少?年在平坦的道上?踉跄,他只一双眼睛追着小姑娘,动也不敢动。 「我来?了」,薛敖不敢眨眼,脸色有些苍白,沙哑的嗓音轻颤,「我可以、可以抱抱你吗?」 看阿宁不说话,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手拢住失而復得的小姑娘。当闻到?阿宁身上?熟悉的青梨子甜香时,胸口处那个唿哧唿哧透风的大窟窿奇蹟般的癒合起来?。 「你身上?的毒好?了吗?」,阿宁阖上?有些干涩的双眼,左手腕上?的疤痕开始发痒,她伸手推薛敖,「我听闻,你同郭大姑娘已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我没有!」 薛敖眼角微红,「我没定亲,阿宁,父王已经将她认作义?女,辽东王府不会亏待她,我与郭家再无干系。」 薛敖与郭家的事在辽东早已的沸沸扬扬,远在上?京的陆霁云自然?也有所耳闻。 可他深知阿宁与薛敖情谊之深厚,心中恨极当时阿宁命悬一线却因着薛郭两家的事情被戳嵴梁骨,一直有意瞒着阿宁。就算蔺锦书听闻辽东王府,但也不知薛郭两家的官司,故而阿宁至今仍以为两府重修旧好?。 「布达图退兵之后?的事我不知道,我当时...阿宁,我真的不知道!可我为何如此无用!为什?么偏偏那时候倒了下去!」 阿宁想?起那时薛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酸楚,偏过头?不忍再看薛敖。 见她如此,薛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腕。 经久未见,小姑娘的腕子仍旧不足一握,但曾经的柔滑细腻却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指腹下的伤痕累累。 薛敖瞳孔放大,身体绷直,他像是绷断了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快要攥不住掌心里那只瘦弱的手。 他轻轻摸着眼前?这险些要了阿宁性?命的伤处,指肚的茧再也无法抚平自己心里那个唿啸凛冽的大窟窿。 少?年声音破碎,所有的骄傲与自尊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坍塌。他喃喃着,眼底的泪反射出乞求的光。 「你疼...陆霁宁,你疼不疼啊?」 阿宁摇摇头?,她在上?京里被养的极好?,可眼下却不知如何对待薛敖。 好?久不见、寤寐求之的薛敖。 阿宁眨了眨眼,她眼睛圆润,眸中都是不设防的纯稚,偏偏眼尾上?挑,无端的带了些娇态。 「不疼的」,阿宁抓了抓手中巾帕,「你是真的来?了吗?」 「...我是。」 薛敖搂着小姑娘,任由清香从喉咙濡湿到?心口,一片乱颤。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上?句话,就听耳边清肃的破空声,他心神一紧,连忙将阿宁护在怀里避过。而后?见一柄八尺长的红缨枪绕了个漂亮的枪花尖锐刺来?,闪着寒光的枪尖就险险停在他眉心。 「你是何人??」 薛敖扯过阿宁护在身后?,见来?人?是一位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少?年郎,穿着窄身红袍,腰细腿长,容貌昳丽,心下顿觉熟悉。 又听那人?怒极,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孟浪小儿,还?不将阿宁给我,仔细老子掀了你的皮!」 !!! 「谢慈生!」。 听到?这人?嘴里说着『阿宁』,薛敖忽然?就福至心灵地?将眼前?这位生得俊俏的少?年与幼时总是霸占着阿宁的狐狸精攥到?了一起。 薛敖幼时时常发疯,每次在陆府受了气都会回王府折腾辽东王妃废了力气娇养的花,然?后?便被爱妻如命的辽东王转着圈的抽。 每当这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世子就会揪着光秃秃的花枝,喊的声如洪钟——「谢缨这厮,可恶可恨,可打可杀啊啊啊!」 谢缨显然?被薛敖的怒吼吓了一跳,记忆里总是跟他抢漂亮妹妹的鼻涕虫诡异的浮现在识海中。于是过了一息便收回重黎枪,转而用它亮的晃人?的枪尖咣咣捅地?,指着薛敖哼笑。 「到?底是哪路大仙饶过了你,薛敖你这狗贼竟还?没长残!」 薛敖:「......老子要宰了他。」 新仇旧恨一起沸腾在儿时的记忆中,南北两位天骄终于在最好?的年纪对立而视,偏偏墙上?的海棠花太不正经,又给世人?添了几分别样传绘的意味。 跟在谢缨身后?的武子堂学生们姗姗来?迟,见这场面一时之间有点?懵。项时颂及时把围观的蔺锦书拽到?一边,少?年少?女一起拥了上?来?。 「这怎么回事?慈生刚才从马上?飞下来?的时候我以为他发疯了。」 「嘘」,项时颂站在圈中心,一脸高深莫测,「可不就是发疯了,眼看着手拿把掐,谁知道又来?了个混世魔王。」 众人?听不懂,又问?他银袍少?年是谁。 岑苏苏小声道:「看他拿的那根长东西,稀罕的紧,那不是慈生的好?兄弟薛世子吗!」 包围圈外面的人?:「哦——」 蔺锦书扶额,一把捂住岑苏苏的嘴,示意项时颂接着说。 「来?来?来?凑近些」,项时颂学起他娘与手帕交密谈的样子,耸鼻眯眼,「那位,是咱们慈生的宿敌,冤家!」 「什?么不分伯仲,什?么兄友弟恭,他俩之间都不好?使,非得挣个高低才好?,从小比到?大,一个南一个北,都是倾尽心血灌出来?的苗子。你说要是你,生来?就有个谢缨和薛敖在身边比着,怎样才好??」 一个白面少?年打了个寒颤,「那不如跟我娘商量商量再多揣我几年。」 他们身边围了许多人?,春棠节本就热闹,再加上?这两人?声势凌然?,愈发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河岸远桥上?都是围观的百姓。 「阿宁,你站的离我远些...不行,也不能太远」,薛敖回头?嘱咐阿宁,却又想?防着谢缨而将小姑娘满满当当的圈在了怀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霁宁,咬牙道:「等我一会跟你算帐。」 阿宁拽着薛敖的衣角看他挺直的嵴背,她想?不明白这人?要算什?么帐,今日备受冲击的小姑娘突然?怔愣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薛敖安置好?阿宁,瞪着一双圆眼朝谢缨嗤道:「小爷也是想?不明白,谢慈生,你怎么越长越像个女人?了?」 闻言谢缨眸中冰冷,平生从未有人?敢这般辱他,他淡淡的看向薛敖,宛若看向一个死人?。 谢缨身量颇高,腰细腿直,五官英气秾艷,看着就像钟鸣鼎食之家锦绣堆里出来?的贵公子,最符合时下人?的审美。而薛敖生的俊俏明朗,引人?瞩目,浑身上?下都是一股作翻天的蛮缠。 两人?站在一处时,薛敖就要比谢缨多了些虎头?虎脑的精神气。 「许多年过去,你还?是没长脑子」。 谢缨目若寒星,手中长枪如游龙般横扫破风,枪顶红缨挑破落花,枪势之盛,宛若燃厝。 他作出进攻的姿势,嘴角是势在必得的笑意,「一别几年,让我看看你是否有所长进。」 「如若不然?」,谢缨语气恶劣,「滚回你的辽东。」 看薛敖眉目怒然?,嵴背绷直,谢缨忽然?扫了眼阿宁,顺势风势说了一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话。 「那是我的。」 那是上?京人?几十年后?都会津津乐道的场面,雪淬真火,神武莫当。 兵器榜首前?二的两柄利器迎锋在一起,脆响不绝,震得人?耳朵发麻。重黎枪锋划破长空,枪尖寒光直逼薛敖喉咙而去。 薛敖暗骂一声,看眼前?这厮好?似与这柄枪融为一体,手臂陡然?发力,任由重黎的红缨缠在十三身上?,宛如一条赤色长龙。银鞭扬起,那棵海棠树兜面鞭风,震落满身花色。 春棠盛景,不外如此。 谢缨架着长枪,挑起眉梢,「痛快!改日放出你那后?三尾,让我试试连布达图都恐慌的十三雪渠究竟如何。」 「你是不是闲的」,薛敖白他一眼,「我说你...」 「我脚疼。」 薛敖勐地?回头?,看阿宁瞪着他,「薛子易,我说我站的脚疼。」 薛敖跟着阿宁走?进苓术茶楼的时候,虽是脚上?亦步亦趋,可嘴里还?在不住的嘟囔些什?么。 阿宁凝神一听,险些笑出来?。 「哪都是你的楼,这般下去我得攒多少?聘礼...谢缨那厮喜欢芙蓉糕你就给他芙蓉糕,我连口水都捞不到?还?得吃脸子...怎么看着又瘦了,齐国公府干什?么吃的?!」 「核桃糕吃不吃?」 「吃!」,薛敖笑得像只摇头?晃尾的大狗,「就知道你想?着呢。」 阿宁嗤了他一声,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见他瘦了高了,精气神依旧那般热烈明媚,不由得松了口气。 薛敖就该是这样,做雪山上?的一捧光。 一室春光下,两人?却不知道再如何开口,分离后?的度日如年,还?是重逢日的不胜欣喜,十几年的日日相伴,竟也有如今这般沉默相对之时。 阿宁垂眸,凝视着清亮的茶汤,却见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掌心躺着一只别样鲜绿的草蝴蝶。 「还?给你了,阿宁。」 ... 谢缨木着脸被武子堂的人?围在中间,手里提着阿宁刚刚塞给他的糕点?,一时无言。 项时颂和岑苏苏急得绕着他转圈,声音忽高忽低地?响起来?。 「慈生你就这般忍了,辽东这小子猖狂得很!」 「你嘴怎么这么馋,拿了糖糕就放人?走??」 「跟糕点?有甚关系?要紧的是咱们慈生丢了颜面!」 「面子算什?么!姑娘都让人?拐跑了...」 岑苏苏操起提花贪墨跃起,一脸庄重,「我替你抢人?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她回头?看向杵着长枪的谢缨,捶胸顿足:「可里面那姓薛的算是我大侄子啊!」 谢缨懒得理她,只觉得衣襟里藏着的木籤将心口灼出稜角分明的痕迹,手上?的芙蓉糕香甜扑鼻,叫他沉湎其中,难以自拔。 他早知薛敖要来?上?京,只是,放在心头?的东西,旁人?碰不得。 老师教过他,养好?一朵花的法子,就是将摘花人?的手都拧掉。 「好?戏好?戏」,一身锦衣的晏阙带着秦硕走?至谢缨面前?,见众人?向他行李只微微摆手,「重黎挑花,为博红颜一笑,小谢侯真是,情深义?重啊。」 这话摆明了就是当众给他难堪,谢缨面无表情的盯着晏阙头?上?的纹柏玉冠,倏而不屑地?冷嗤笑出声。 晏阙:!!! 时下男子大多喜玉冠,晏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熟悉这位五皇子的都知道,夸他旁的都不如说他头?冠好?看来?的有用。这般被人?打量耻笑,怎么叫他不愤愤。 谢缨见他怒目而视,提了提耀眼琢日的重黎枪,兀地?发力,给晏阙头?上?被摧残的七零八落的海棠花树来?了最后?一击。 那花树可怜地?一抖,将最后?的艷丽都赠与了晏阙满头?。 「玉冠簪花」,谢缨攥紧手上?的芙蓉糕,「五殿下真是,千娇百媚。」 谢缨头?也不回地?攀墙而出,见地?上?被毁的不成样子的海棠花,拾了一瓣放在掌心,忽然?就想?起阿宁刚到?上?京时,一日病倒后?的模样。 那时他尚把阿宁看做情谊深厚的小妹妹,可今非昔比,五支签将他自认为冷硬的心戳的柔软无比,溃不成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那日病倒的阿宁望着谢缨,又好?像透过他看向身后?那段摇晃的烛火,素来?弯弯的眼睛被那光亮烤的干涩红肿,看的谢缨整个人?都发颤心疼。 「阿奴哥哥,我现在应该很难看吧。」 听小姑娘这样说,谢缨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他握住阿宁冰凉的双手,语气哽咽,「阿宁很好?看。分开的这些年,我总是在想?那个小时候一直陪着我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看来?」,谢缨将脸靠在了阿宁的手上?,轻声道:「我的小姑娘,迎着塞北的朝阳,踩着神山的雪,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她叫我每次看到?月亮时,心中雷动不止、震耳欲聋。」 阿宁低泣,所有的委屈不安都在谢缨的一声声中爆发出来?。 「我的阿宁啊,长成了最漂亮的模样」,谢缨一身的血腥寒气都化?作了满心柔情,他像是够到?了心上?的月亮,无比欣喜。 「她是最好?的姑娘。」 还?有一句话,谢缨忽然?想?掉头?回去不管不顾地?对阿宁说出来?—— 「她是我,最喜欢的姑娘。」 ... 「多谢」,阿宁将草蝴蝶放在袖中,在薛敖溺人?的眼神里粲然?一笑,「好?久不见。」 薛敖点?头?,「一百四十七日。」 阿宁顿了顿,掩不住心中喜悦。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意。无疑,薛敖是好?看的,剑眉星目,澄澈明朗,看人?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叫她不得不心软。 「你适才说,要同我算帐?」 薛敖摇头?,苦笑道:「我本是这样想?的,日日想?夜夜想?,恨不得把你抓起来?拷问?清算。」 「可是」,薛敖喝了一口茶,那般大刀阔斧的架势叫人?觉得他是在饮酒,从耳垂红到?了绿云山头?,「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素来?骄傲的少?年悄悄湿了手心,他像是害羞的闺阁女儿一般颤动眼睫,「阿宁,和我回辽东吧。」 阿宁往他微湿的手心放了一块核桃糕,见少?年往嘴里塞满,一双圆眼又期待地?盯着她。 阿宁避开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回去做什?么呢?」 「回去和我看雪、登山、打猎」,薛敖脸红成阿宁妆匣里的粉云胭脂,「成亲。」 阿宁有些震惊的瞧向薛敖垂露的发顶,这人?一向嘴硬,以往要是叫他说出如此简单的两个字怕是比登天还?难。 她柔声问?道:「为何成亲?」 少?年僵住不动,楼下的运河岸边遍布趁春而计的摊贩,有姑娘朝店家问?心仪的首饰,却听那店家朗声回道:「没喽没喽,这下真没...」 「喜欢你」,薛敖抬起头?,他望着久别重逢的小姑娘,眼中爱重叫阿宁心神跌宕,「想?把你娶回家,护着一辈子,叫你再不受苦奔波。」 「薛子易,心悦陆霁宁。」 一切的嘈杂远她而去,周遭只余春约花宴、烟火深远,还?有她眼中的少?年,干净恣意,坦荡逍遥。 薛敖碰了碰阿宁的肩膀,挑明心意后?他再不似以往一般随心所欲,他眼角好?像沾了春日的海棠,眉宇间都是任君採撷的少?年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姑娘的脸色。 阿宁忽然?按住他落在肩头?的手,她嘆了口气,在薛敖眼里却可爱的叫他心疼。 「薛子易,我知你重情,对我之心不亚于任何人?,可我们都太年少?。」 「你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得天独厚,没人?会不喜你;我是年华正好?的小女子,父母溺爱,兄长庇护。」 「可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人?不过只这一世,这一世里几十年,没有人?敢发誓说自己能一直秉承此情。你还?会遇到?很多姑娘,更年少?的、更美貌的…比我更适合你的。」 「扪心自问?,你娶我,为的是青梅竹马年少?情分,是一百多日前?的愧疚。可若干年后?,我不再年轻不再漂亮,不再同彼时一样,薛子易,你还?会有现在这种非我不可的念头?吗?」 小姑娘乌髮黄裙,温软娇憨,一字一句地?把肺腑说与薛敖。 「你说你心悦我,于是将我娶回家,你在沙场上?,我住内院里。一日三餐,家长里短,我会变成世人?眼中的良人?。如果我们最后?的结果,与教条礼法不谋而合,这也怪不得你我,因为这是经年累月的薰陶下,全天下男子自认的深情。」」 「那我们这般深重的年少?爱意,是执念,是承诺,还?是困缚和抓紧?亦或是,许多年之后?,与年少?时满腔真心相悖的相看两生厌?我是要比大多数的女子幸运的,父母兄长亲朋挚友,他们都要我看更多的云海山河,而不是一个男子的背影。」 「我不愿辜负父母亲长的教导,更不舍糟践你我之间的许多年。」 「这个问?题我们都要考虑清楚,趁着如今年少?,趁着你我无话不谈。」 第30章 北司(修) 「我会想清楚的, 你?等等我?。」 薛敖扔下这句话后便急匆匆地进了宫,阿宁有两天没看到他人影。 只是听蔺锦书说,薛敖在凌霄殿上哄的景帝开怀大笑, 流水般的赏赐进了辽东王在上京的府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阿宁暗自发笑, 薛敖要是想装乖, 确实是叫人难以招架。 马车行驶在坊间, 车轮压在碎石上弄出不?小的颠簸,齐国公夫人斥了车夫一句,转过头来按住阿宁的手?安慰道:「阿宁别担心, 柔妃娘娘最是良善不?过,早年间她与你?娘关?系好, 这次特意嘱咐要我?将你?带过去看看。」 宫内的柔妃是齐国公府的表姑娘, 早年间与陆母感情最好, 进宫时被皇帝一眼看中,便留在了大内,这些年因着长?相出众荣宠不?断,可少时伤了身体一直未有身孕。日前宫中传出柔妃有孕的消息, 景帝下旨令齐国公府内眷进宫探望。 只是阿宁没想到,柔妃娘娘会叫内监特意嘱咐她也跟着进来。 进了午门便不?能再乘坐车架,阿宁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内里面是什么样子。 规整华丽的楼阁被清渠活水环绕着,几道日光照在金灿灿的房顶上, 给这威严的天子居所?染上了几分天威, 燕语莺啼,紫阁生辉。 阿宁只略微扫视几眼便低头跟在内侍的身后, 直到走进柔妃的寝宫, 才敢抬起头看向这位尊贵的姨母。 柔妃确如齐国公夫人所?说的那般清媚温婉,见到阿宁怔了一瞬, 夸了几句阿宁的好颜色后便叫一侧的小宫女带着她在御花园中逛一逛。 这便是有内里话要讲,阿宁意会,跟在小宫女身后去了素有盛名的御花园。 只是那小宫女走着走着脚步慢了许多?,鼻头上都?是汗。 「陆姑娘见谅,奴婢有些内急...」 见状阿宁叫她先?去解决,自己在原地等着。 山茶、水仙、早牡丹...阿宁不?敢随意走动,只在亭子中看着御花园内争奇斗艳的芬芳艷丽。 少顷,亭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阿宁心中一惊,思忖自己不?会是撞见什么皇家秘辛,正欲躲匿身形的时候,却见那株棉白杨后走出一男一女。 宫女毕恭毕敬地与男子回话,那男子抬头,正巧撞进阿宁的眼睛里。 他笑了一下,皎皎玉树,温和有礼。 阿宁在亭中微微一福,看这男子年纪不?小,又能在大内行走,想是那位素有贤名的二皇子。 二皇子并未停留,只与那宫女嘱咐了什么便转身离开。 阿宁并未直视这般天潢贵胄,直至两人离开她才抬首。 「姑娘可是北蛮人?」 阿宁被身后的声音一惊,勐地回头。 见是一位身着暗青色道袍的男子,华发遍布,纵使一只眼珠是浑浊的白色,也透出一股世?外?高人的仙气?飘飘。 「不?是」,阿宁摇头,「敢问阁下因何这般问?」 道士不?语,只嘴里念叨着仙质和天意。不?知为何,明明眼前这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却叫她无端生了一身冷汗。 春光明媚的御花园,阿宁只觉得怪异,这人看着不?像内侍,更不?是什么皇子,怎能如此在大内随意行走,更别提言行还如此出格。 「天意如此,正道成义...」 阿宁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偷偷地往后挪动,盼想着那个内急的小宫女快些回来。 「亓仙师。」 淡漠的声音响起,阿宁却觉得周身瞬间回春。 竟是一身官服的开阳。 七星阁本就?直属皇室,值守大内安危,自然是可以在宫中行走。 「亓仙师不?好生照料太后娘娘,在这御花园做什么?」 开阳不?动声色地将阿宁掩在身后,冷眼看着不?悦的老道。 「大内森严,仙师还请移步丹房,莫叫开阳送仙师过去。」 他状若无意地提了提双锤,日光自铁色球面映在老道的独眼上,刺的他微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离去。 「装神?弄鬼」,开阳低骂了一句,回身问道:「陆姑娘可有不?适?」 阿宁摇了摇头,朝开阳感激一笑。 开阳生性冷漠,但阿宁曾在辽东救他一命,便又开口叮嘱:「这位亓仁是大凉的丹师,太后抱恙之余特下旨叫这道士进宫侍疾,这人脾性古怪,陆姑娘还请远着他些。」 大凉炼丹术。 阿宁暗惊,只是听到这几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 似乎是任何东西,只要与大凉炼丹沾上,就?会变得奇怪不?实起来。长?生不?老也好,抽骨烧身也罢,这种在大凉皇室贵胄间盛行的丹药是在四国境内引起风波的。 只是阿宁听过见多?识广的陆父与她说起这些丹师的诡异狠毒,为了一颗丹丸便能将人命踩在脚底,实在是心生惧意。 「多?谢开阳君,我?醒得了。」 出宫后阿宁并未与其他人谈起亓仁,只是在国公府与各商铺间流转。薛敖在宫中为太后祈福,抄写了几纸佛经后便被发现了这人内里的景帝一脚踢了出来,他进不?去齐国公府,只能日日在茶楼里等阿宁。 茶楼里有个小院,本是阿宁为着自己平日里休憩准备的,可却被薛敖这厮霸占了。倒是谢缨,因着前几日被任命为北司神?机的都?指挥使,几日未曾来过这里。 几日前的任命诏令一下,便在上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谁不?知道南衙骁骑在魏司马值管之前是由永安侯谢长?敬一手?扶持起来,况且谢缨这人本就?出色,武选时一骑绝尘,众人都?以为南衙骁骑必在谢缨手?中,可一道诏令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南衙骁骑副都?指挥使,五皇子晏枭。 北司神?机都?指挥使,小谢候谢缨。 大概把人弄到北司,景帝也觉得心虚,故而将官职提了一阶。 更令人惊奇的是,乖张难逊的小谢候却并未对此多?置一词,只带着武子堂同期的学生们一窝蜂地进了北司。 北司神?机,说好听点?是不?服管教,说难听点?,叫他们是没娘管的狂悖之徒也不?为过。官饷低使得他们不?作为,没政绩又叫满朝文?武都?看不?惯这帮蛀虫。 久而久之,这个恶性循环越滚越大,竟使得曾经辉煌的北司神?机落得如今这般人鬼不?理?的地步。 谢缨当日提着重黎长?枪踢开北司神?机的大门,不?外?乎闷了一口恶气?。 那里面的人大多?是早年间上过战场的兵,骨头硬、嘴巴也硬。他们面上带着敷衍的应承,举止里都?是不?服管教的冒犯,看着长?身玉立的谢缨,眼里写满挑衅。 谢缨一连忍了几日,期间武子堂的学生与这帮人起过大大小小的冲突,都?被谢缨轻描淡写地按下。可第五日的时候,他亲耳听到北司神?机的一个刺儿头对着患有耳疾的岑苏苏出言不?逊,眼中寒水陡结成冰。 那刺儿头姓杨,已过而立之年,一家子都?投了军,因着长?刀使得出神?入化,在这北司里倒是说一不?二的一把好手?。 他刚与岑苏苏比试过一场,被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用?刀背轰下了演武台,脸上发红。 「刀再漂亮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聋子。」 「你?说什么!」,项时颂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姓杨的,你?被一个姑娘打下来,还这般侮辱人,你?要不?要脸?!」 项时颂看着一脸懵懂的岑苏苏,愈发气?愤,带着人就?要把老杨围起来,北司那群虽是知道这话说得不?好听,但也冲上去护着自家人。 门内的打斗吵嚷声传到了营外?,路过的百姓都?轻嗤这帮吃白饭的傢伙整日闹事。 谢缨就?是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 重黎枪锋所?到之处,竟将演武台噼出了一道裂纹,红衣黑髮的少年锐利而热烈,站在两群人中间将长?枪「咣」的插在檯面上。 众人见状连忙行礼低唿「大人」。 谢缨环顾自周,看着老杨冷然道:「若是在五日前,你?这张嘴此时已被我?挑开到了耳朵。」 老杨在煦煦日光下打了个寒颤,他不?怀疑谢缨口中所?说。 谢缨身形颀长?,他指了指老杨,指尖上恰好停了一簇日光。 「你?去一旁」,谢缨转头看向北司闹事的这帮人,「陛下任命我?为北司都?指挥使一职,诏令已下、官书已至,此后北司神?机人便是听我?谢缨差遣。」 「我?看不?上北司,诸位也不?服我?,你?我?都?不?是什么好货。但现下你?们不?敢上奏弹劾,便只能在我?手?下讨生活。我?原先?觉得诸位没什么血性,但今日一见。」 谢缨看了眼岑苏苏,冷笑道:「怕是气?血过了头。既然北司不?服我?,我?也只能仗着神?兵之名与在场好汉讨教一番。若我?谢缨今日赢了诸位,还请日后行事之时给我?留三分颜面;若我?今日败于谁手?,我?便求父亲与陛下荐贤。」 「诸位,可敢?」 此话一出,将在场的北司人激出了几分旧日在战场时的血性,众口应下这场比试。 明媚的春光好似被擦出了火星,营外?的百姓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跑开,道这里面怕不?是杀人了。 少顷,谢缨踩着一人的武器,居高临下地瞥向被他分在一旁的老杨,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老杨咬了咬牙,快走走向岑苏苏身前,大声道:「岑姑娘对不?住,适才是我?输不?起。」 岑苏苏不?太能听清他们说什么,但也清楚这人会与自己道歉是因着谢缨,她拍了拍老杨的肩膀,爽朗笑开。 身后项时颂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与身旁脸上挂彩的少年小声道:「这帮人就?算再不?服,眼下也被慈生揍服了。」 ... 谢缨虽是这几日人未到,但却将诸事写下,叫杜鹃送给了阿宁,还附带了一盒用?紫薇花布包裹的糕点?。 阿宁打开信,看着上面谢缨犀利的言辞笑出了声。 薛敖看着小姑娘一身粉色衣裙格外?鲜妍,暗想雪渠心与上京的风水果然养人,阿宁现在竟没有从前那般孱弱的样子了。 只是,他瞥向谢缨送过来的东西,不?满地盯着阿宁嘴角的那对梨涡,大声喊小二上茶。 「陛下既留你?在上京呆上个一两年,怎的没说要你?去哪任职?」 阿宁收好信件,打开布包,见里面是个梨花木盒,莹润的指尖轻轻点?了点?。 「也快了」,薛敖坐不?住,直把圆椅靠的东倒西歪,「不?外?乎是南衙北司选一个呗。」 他说着,见阿宁捻起一块雪白的点?心,勐地坐直一把抢了过来。 阿宁不?解看他,却见那人的虎牙正朝着她嚣张生事。 「陆霁宁你?离开我?这些时日都?学了些什么?」,薛敖气?势十?足地训斥,「糯米糕是你?能食化的吗!」 一边把油纸包里的东西塞进嘴里,一边恶狠狠地补充:「记吃不?记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阿宁手?上还是拿东西的动作,被他训的一怔。 这人日日在她面前装乖,竟险些忘了他的狗脾气?。 阿宁不?满道:「你?凶我?。」 薛敖顿住,嘴巴里满满的糯米,他一时嚼不?开,只能鼓着腮帮子看着小姑娘瞪他。 但其实不?能说是瞪,她眼睛圆润,鼻尖微红,这么说起话来像是在有恃无恐的撒娇。 格外?招人。 「...我?」,薛敖拼命咀嚼咽下,险些被噎的翻白眼,「我?没有。」 「你?就?是有!」 阿宁拍桌子,「凶我?还吼我?!」 薛敖被拍击的响声惊的一颤,愣了愣,梗着脖子嚷道:「陆霁宁你?在这呆野了是吧?!」 他咬牙,「以前你?训大黑的时候就?这样。」 大名鼎鼎的陆家大黑,是一条兇狠的家犬,也是辽东城唯一一位敢咬薛敖屁股的大狗。 以往他每次去找阿宁的时候都?要被追个几条街,后来还是文?英点?化他,用?了数不?尽的鸡腿和肉包子才贿赂得当,叫大黑跟他友善相处。 现下他竟有与黑兄一般的待遇。 阿宁看着薛敖羞愤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正巧楼下有人喊她对帐,她站起身拂了拂衣襟上的绣花,缭乱了少年的视线。 「我?身子已不?似在辽东时那般了」,阿宁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你?不?用?这般的草木皆兵。」 「我?只是,担心你?。」 风过无声,碎海棠落在他未喝尽的茶汤中。 「阿宁,我?见惯了莲白山的雪和北蛮震天的嘶吼,一向以为自己神?勇无双。但那日见你?消失在风雪里,我?...」 他像是哽咽了一下,「我?真的怕。」 「怕因着我?的自负害了你?,怕再也见不?到你?。阿宁,我?那时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薛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阿宁看着薛敖的头顶,半晌发问。 「所?以,你?对我?是歉疚多?于心喜,从来上京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为了看我?安好,仅此而已,对吗?」 她顿了片刻,「这就?是你?想清楚的答案?」 薛敖仓皇地站起身,抓住阿宁纤弱的手?腕,将人困坐在圆椅上。 他盯着阿宁湿漉漉的眼睛,急道:「不?是的——」 薛敖半蹲在她膝前,眼睛明亮,像是见拜神?明般仰视着阿宁。 薛敖抬起脸,低声诱哄:「这不?是我?的答案,我?是真的心悦你?。」 「但我?还不?能这么草促地登门提亲,你?这么好,我?要与辽东薛氏的老祖宗们说一说。你?喜欢渝州我?们便去渝州,你?喜欢游山玩水,我?便策马同行,不?离左右。」 阿宁笑他孩子气?,她问:「你?哪来的钱带我?出去玩?」 「啊这...」,薛敖挠了挠头,语气?笃定,「给你?个卖身契,好不?好?」 「买我?给你?倒茶驾车,随伺左右。」 少年欢喜的问道:「陆霁宁,好不?好?」 第31章 活色生香(修) 纯然的日光映在少年的眸子上, 叫阿宁恍了神。 良久,她笑了起?来,一对梨涡勾的薛敖胸口发痒。 「我要?想想」, 正?巧小二喊她下来对帐, 阿宁摸了摸蹲在她膝前的薛敖, 「让开, 在这里等?我。」 薛敖茶都喝空了也不见阿宁上来,正?百无聊赖之际却听楼下喧闹非凡,他?探头去看, 见一群人在岸边指指点点。 ——运河里正?漂着一个人。 薛敖揉了揉眼睛,见到水面的一处粉色衣角时, 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他?顾不得多想, 双手发麻地跳了下去, 凌空踏着一个硬物?件就扑进了河里。 正?带着人查案的谢缨只看到神出鬼没的薛敖眼睛发直的颳了过去,一声巨大的水响后就是一侧项时颂在破口大骂。 「谁他?娘的踩老子头!」 薛敖什?么都看不见。 水里的人也好,那片黑沙坑也罢,他?再顾不得。 河水从口鼻里淹进心口那个唿啸不止的大窟窿, 他?想起?五岁的小阿宁掉到了树下,是他?管街边的阿婆要?了饴糖,一颗一颗的塞到小姑娘嘴里哄她开怀。 而?十五岁的阿宁埋进了雪里,他?用尽力气却只能?挖到一只断翅的草蝴蝶... 阿宁, 求你, 等?等?我。 「这不是薛世子吗,他?发什?么疯?」, 项时颂摸着生疼的脖颈, 深觉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本来被禁军支使过来捞运河的浮尸就够憋气,谁想刚至岸边还险些被踩断了脖子。 他?龇牙咧嘴地看向一旁脱外袍的谢缨, 惊道?:「欸?慈生你做什?么?」 谢缨骂道?:「这混帐不会水!」 旋即飞身入水,将险些沉下去的薛敖拖了上来。 运河边的百姓与北司人都围了上来,不知道?这两?位在闹什?么。 「咳咳咳!」 薛敖被谢缨抓上来时还在挣扎,他?力气大,手上还给了谢缨几下。口鼻处呛入的水叫他?止不住的伏地大咳,一只手还直直地指着水里的粉色衣角。 谢缨揉着生疼的胸口,见薛敖这般心急不要?命,到底是知他?几分,明白过来这齣是为的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髮,一掌拍向薛敖的后脑勺。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那浮尸不知道?漂了几天了,你这脑子让狗啃了吗?!」 闻言薛敖缓了一口气,顾不上感谢这位幼时玩伴的出手相救,也不计较谢缨骂他?又打他?,只仰瘫在地面,湿了身下一片干土。 他?看着头上煦煦的金乌,任由身上水汽蒸腾上旋,狂乱的心跳渐渐平稳。 ——吓死我了。 余光里瞥见阿宁焦急地朝他?们跑过来,薛敖连忙捂住后脑,咳喘不止。 谢缨:「...」 项时颂:「这小子故意的吧。」 阿宁见他?们两?人这样,吓了一跳。还没等?谢缨出口安慰,便见地上的薛敖坚强无比地爬了起?来。 顺手抓了北司一个兄弟做靠背。 他?生的那般出挑,又做出这幅可怜样子,直叫旁观的姑娘们心疼不已。 都忘了这是孤身入敌营,摘下北蛮王一只眼睛的混世魔王。 一旁捞人的北司也过来上报,说那浮尸应是从城外运河上游被抛下的,过了几日才飘到这里,尸体已是无法辨认,身上也没有留任何东西。 谢缨皱眉,挡在阿宁与薛敖的面前不叫那尸体露出,又喊仵作验尸,吩咐人去运河一带挨户搜查。 阿宁见那浮尸的衣裙,猜想应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心生不忍。 谢缨回过头来时,她才发现这人瘦了些许,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冷厉,像是一枝危险肃杀的秋海棠。 只是望过来的时候依旧温和的不成样子。 谢缨好久没见到阿宁,甫一见到还未说话?又被北司的人匆匆喊走,他?嘆了一口气,将怀中被打湿的棠花星角簪放到阿宁手里。 他?一身湿气,站在骄阳下笑得英气昳艷,对身后虎视眈眈的薛敖视若不见。 来日方长。 ... 四月十五,被谢缨泼过酒的凌霄殿一片喧闹。 应该说是殿试过后,满朝譁然。 景帝在凌霄殿上拿到贡士们的策问后,龙颜大悦,显露出一些年少时的风采。 御口一开,几炷香内便传遍,说是大燕开国两?百年来终于出了一位连中三元的少年俊才。 丹犀对策,三元及第,朱服榴火,春风引路。 景帝朗笑道?:「文无第一,但陆鹤卿这一手行书堪称世无其?二。」 那张纸传下来时,文武百官才知什?么是字如其?人,一字千金。 ——铁画银钩,心直笔正?。 蔺锦书笑阿宁,说是捐的金身可算派上了用场,却见阿宁笑道?:「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奇才,哥哥是有天赋,但再大的天赋也需要?夙兴夜寐与好学不倦才得以出世。」 「积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尘以崇峻极。」 「人人道?我好命,在于有如此出色的兄长。可对我来说,我的好命就好在我有一个能?告诉要?『胡闹』的兄长,不囿于眼前、不盲于世俗,他?告诉我一辈子不嫁人也是快活的。你知道?吗锦书?从前从未有人这般与我说过。」 蔺锦书失言,她看向鲜活明媚的阿宁,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了羡慕之情。 她身为大燕世家之首的嫡女,自幼便被家中按照国母的标准教养,端庄贤淑、博古通今,可这般年纪的姑娘又怎会真的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持重?。 世家的金玉锦绣泼天般砸在她身上,蔺锦书避无可避。 阿宁支着下巴,面朝昨日骑马游街后遍布落花的街道?,嘆了一口气,「我知道?哥哥满腔抱负、志在碧霄,黎民?苍生需要?这样的鹤卿公子,大燕需要?这样的朝臣。而?他?教出的我,虽无甚长处,却也要?在这碌碌中引阶向阳,等?到有一日哥哥需要?我的时候,才好义无反顾,护住我在乎的人。」 蔺锦书摸了摸阿宁的头,笑着应是。 转头又笑了起?来,「咱们这位鹤卿公子啊,大概是大燕头一位游街时被花草瓜果砸伤的新科状元。」 昨日游街时场面太过混乱,状元自不必多说,榜眼是一位半头华发的阿伯,探花郎却是西南那位声名远扬的才子赵沅。 赵沅是位温润尔雅的年轻公子,光是看着面相便知这人被点为探花情有可原。但是陆霁云,未扬名之前便被誉为「小宋玉」,神仪秀朗,眉目潋滟,他?披红挂彩地坐在高头大马上,怎能?不贊一句郎艷独绝、春风得意。 不说是姑娘们,便是围观的男子也将手中的香果掷向那身着朱服的如玉公子。 广安门处掷果盈车的场面愈发收不住,若不是谢缨正?好在巡查,怕是陆霁云掉下来时就要?被马蹄踩断了手脚。 阿宁抿嘴轻笑,「哥哥在养伤呢,脑袋上好大一个包。」 两?人想起?陆霁云昨日一脸菜色地躲进茶楼,笑得愈发不可收拾。 晚些时候蔺锦书离开,阿宁却迎来北司一行人。 项时颂一进门便嚷着小二给上几壶凉茶,气势汹汹地坐在椅子上,一身怒意。 「南衙这起?子货色真他?娘的熊人,活儿是我们干,功劳他?们领!」 说完又看向一旁擦刀的岑苏苏,音量提高:「擦擦擦天天擦!你就在乎你那个刀,老子让气死了你也得先?擦那个刀!」 「你发什?么疯?」,岑苏苏一把将布巾扔在桌面上,大声吼道?:「南衙有禁军蔺都督护着,你能?做什?么?让我提刀去宰了那帮也不是不行,你开口我就去,你敢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见两?人如此,其?他?人连忙上来劝,但越劝越叫两?人气焰越高涨,险些将茶楼的屋顶给掀开。 岑苏苏个儿不高,气势上却压了对面的项时颂好几头,她嗓门大,狂拍桌子冲着对面吵嚷。 「你俩拆楼,我卸你们。」 谢缨淡淡扫向瞬间鸦雀无声的几人,他?抬起?重?黎枪放在长凳上,嗤笑道?:「急个什?么劲儿,你见过谁从我手上抢得过去东西?」 项时颂这才顺下一口恶气,回身就见楼梯上笑意盈盈的阿宁,想起?自己刚刚闹人家的茶楼,顿生羞意。 薛敖大怒:「你脸红个屁!」 几人围坐在八仙桌上,听着项时颂讲了近日来南衙北司间的官司,深觉那位新官上位的五皇子吃相十分难看。 岑苏苏下去后端上来一壶据说很难得的九转酒麴茶,阿宁看了一眼,记得自家茶楼里没这东西,又听她说是西北的稀罕货,带来给大傢伙儿品品。 阿宁抿了一口,发现确实酒如其?名,清香中带着一股酒酿味,齿颊留香。 她给薛敖掌了一杯,被少年拦下,说是晚上喝茶会失寐。 少顷,阿宁感觉眼皮上像是有两?个小人在跳舞,眼前的薛敖变成了两?个,谢缨在哪她都找不到。 「阿宁?」,薛敖揽着坐不住的阿宁,「醉了?」 阿宁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趴在薛敖的肩上打了个嗝。 薛敖顺了顺她的嵴背,一抬头看见北司的一群牛鬼蛇神正?在作妖。 项时颂吵着要?与在场众人义结金兰,拉着一位少年就朝着阿宁咣咣磕头;岑苏苏支起?提花贪墨拉了一曲无声的《赛马》,整个人被刀锋震盪的哆哆嗦嗦;谢缨低头不语,像是一桩风干的石雕。 薛敖忙喊小二上来看顾这帮醉鬼,却见本来沉默安静的谢缨抬起?一张艷若桃花的脸。 他?直直盯着这边,看的薛敖心里发毛,「...你看什?么?」 「给我耳匙」,谢缨走了过来,「老子要?挑耳。」 谢缨醉酒后的样子很好看,少了些清醒时的乖张,多了几分友善和憨呆,像极了幼时总是照顾他?们的邻家哥哥。 可薛敖太知道?这人发酒疯时是什?么样子,说一句猪狗不如都不为过。 薛敖把阿宁挡在身后,大喊:「没这玩意。」 谢缨眨了眨眼,慢慢回身,反手操起?重?黎就往自己右耳里面扎! 「!!!」 薛敖飞身扑上去,「住手!」 ... 薛敖费力地将谢缨的耳朵救出,又喊小二去各府找人,一回神却发现阿宁不见了。 他?一瞬间冷汗湿了后襟,急的升天之时听茶楼的人说看到阿宁去了后院,薛敖抬脚跑去,果然听到小姑娘的声音。 「阿宁?」 薛敖近日流连茶楼,却不知这后面竟还有个小池塘。 春日塘水温凉,煦暖的夜色下别有一番景致,樵月朗星下,他?找了许久的姑娘就坐在岸边。 「你来啦。」 阿宁拉长声音,给薛敖看她手上捧着的草蝴蝶。 薛敖知道?她是醉了,支腿坐在一侧。余光里注意到阿宁偷偷爬过来,又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软软跪坐在他?腿间。 小姑娘凑首,唇齿间都是淡淡的香气,她指了指饱满的胸口,「你知道?,这里是谁吗?」 「咣——」 那轮不怎么完整的月亮掉进了塘中,叶下惊蝉水上微澜,搅的人烦躁不堪。 薛敖眼睛发直,在这一瞬间萌生出要?把命给她的念头。 阿宁的眼睛太好看,他?坐在潮湿的草地上,白裤银靴间是两?小无猜的姑娘。他?熟悉阿宁的一切,却从来不知她生来讨喜,偏偏眼尾醺红时会这般招人。 无辜又残忍。 她凑近,薛敖咽了咽口水,向后微仰,用手肘撑着身体与小姑娘。她却不懂见好就收,伸手摸了摸少年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微凉的指尖一路滑到他?的锁骨上。 阿宁摔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乱跳不止的心口。 「薛子易,你好乖啊。」 这句话?从他?的左胸开始吐息、游走、跳跃,像是火花一般从心脏炸开,顺着经脉麻痹手脚,纠缠全身的血液一起?躁动,直至脑门都开始发烫。 薛敖唿吸微停,偏了偏头看不远处荡漾的水面。 阿宁手中的草蝴蝶掉了。 他?骤然翻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目露好奇的阿宁。 良久,薛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注意到那对傻乎乎的梨涡,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咬住阿宁红润香软的唇。 他?单手圈住阿宁的双腕,拇指细细摩挲那道?疤痕,另一只手掐在她纤细的腰间,任由小姑娘在身下幼猫一般的挣扎。 阿宁发出细弱的哭声,引来草丛中的几只萤火虫,微弱的光映出薛敖潮红的耳尖和眉梢眼角处生动的悸动。 「可你不乖,阿宁」,他?摸着阿宁微湿的眼睛,语气不满。 他?又低头舐咬,平日里叫她哭一声都不忍,现下却视若无睹的进攻占有。 这是薛敖留给阿宁的兇狠与柔软。 「阿宁,别哭了」,薛敖喟嘆出声,拾起?地上的草蝴蝶别到阿宁头上。像是被月色融化?了一般,雪山巅的勐兽毅然决然将身下姑娘圈为己有。他?目光炙热,咬牙切齿,「你招我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这头北方的獒,素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背地里图谋着将人吞吃入腹,面上装着朗朗濯日的干净样儿。 薛敖蹭了蹭小姑娘的下巴,直到身下的人发出撒娇一般的埋怨,才微微退开。 「你在想谁?」 他?声音低沉,「嗯?陆霁宁。」 岸上青草濡湿破碎,银袍之下活色生香。 ——我对你,从来都不算清白。 第32章 悸动 薛敖在辽东的时候就听老兵说?过, 饿狠了的狼要吃人的时候不会生扑上去,而是会露出尖锐的獠牙,绷直嵴脉, 在对峙中磨灭对方的勇气与生机。 一击毙命。 薛敖那晚把阿宁抱回房间, 除却在塘边时的荒唐失礼, 他再不?敢多做些?什么?。 那是雪精玉怪一般的小姑娘, 哪怕再悸动燥热,却也被心中溢出的不忍与怜惜压了下去。 薛敖嘆出一口与年纪不符的长气,在阿宁房间的圆椅上枯坐了一夜。 阿宁第二日睁眼的时候, 见到凑上来的少年还?有些?懵,彻底清醒之后便被翻涌的记忆湮红了双颊。 她能?感受到嘴唇的肿胀红润, 昨夜的纠缠在她脑中流转, 再抬首时就是满脸的别扭与紧张。 阿宁看着对面的少年, 抓紧身上的被子。 「对不?住」,纵使他决意不?再退,可?看到小姑娘这般可?怜样儿?,不?忍再逼她, 「是我没忍住,唐突你了。」 阿宁长睫微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欢喜的,这毋庸置疑, 心口那只张牙舞爪的猫叫她无法平復下来。 薛敖挠挠头, 又?开口道:「醒酒汤我昨夜煮了一些?,在炉子上温着, 你一会记得喝。」 阿宁小声应下, 薛敖又?嘱咐道:「吃些?易食化?的早膳,省得不?舒服。」 明媚的晨光透过窗扇打下一片绮丽的晖影, 阿宁看到的,是熠熠的少年和满室春光。 「我今日要?进宫,不?能?陪你」,薛敖蹲下身,仰望阿宁带着水气的眸子,「别生我的气,阿宁。」 ... 没人知道景帝打着什么?主意,照理说?辽东王军权在握,薛敖本?应被放在南衙五皇子手下为?皇家造势,而不?是与同样出身武将世家的谢缨共事。 可?诏令已下,各部司都知道辽东王世子被景帝扔进了禁军总部,虽是禁军的副都指挥使,官阶比谢缨低了半阶,行的却是监察北司一职。 薛敖这些?年在辽东生活,并未参加过上京的武选,这般被塞进禁军倒是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张幼栎就是其中最为?不?满的人之一。 他出身中州五社最为?富庶的泽州,家中是泽州的百年望族,宫中的静太妃是他姑祖母,二皇子是他表哥。这般家世虽是比不?上蔺锦书,却也可?以在上京横着走。 张家疼爱这个嫡幼子,费了力气才将他塞进禁军的南衙,流水般的金银砸进去,却也只能?叫他担了校尉一职。但只要?在禁军手下,便是这样说?出去,也够他比旁人傲上许多。 可?是薛敖,这个藩王世子,甫一进京便讨得陛下欢心,迷人眼的赏赐自不?必说?,如今竟直接将人塞进了蔺都督手下,监察禁军北司神机。 他早有耳闻这位北境世子的威名,身负神兵,天生神力,上京人传疯了说?他是莲白神山的獒王转世。去年冬日北蛮进犯,这位骁勇世子深入敌营的故事被传的神乎其神,更让张幼栎心生厌恶。 与谢缨一般的让人厌恶。 蔺都督下令,叫南衙北司一同查近日城内外?的男女无故失踪一案。可?南北两家明争暗斗多少年,谢缨上任之前,北司明里暗里吃了南衙太多的亏,这下一共事,也是针尖对上麦芒。 虽是内讧不?止,可?南衙北司本?就是禁军的精锐,这么?一查下去,竟发现了一条从上京达至中州的略卖线。 消息一上报,景帝下旨大查特查,城中许多官员的儿?女都被拐子弄走,更遑论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 天子脚下,这帮人太过猖狂。 薛敖跟着北司这群人忙的不?可?开交,查案子倒还?好,只是谢缨像是盯死了他,今日马厩坏了,明天兵器生锈,都要?找他过来掌眼。 那人一脸欠揍,语气懒散,「副都指挥使大人监察北司,还?请尽职尽守啊。」 薛敖险些?咬碎了后槽牙。 他已有数日未曾见过阿宁,每次刚要?动身,谢缨就像是在他头顶安了眼睛一般的缠上来。 听闻阿宁与蔺锦书的帮扶堂却在上京办的如火如荼,陆家的铺面在原有的基底上大肆扩张,正值缺人之际,而只要?拿着照身贴与公验,老弱伤兵就可?以进入陆家各铺面分到合适的活计,绿云山下连排的屋舍都是予他们的住处。 这帮扶堂打着蔺家的名号,一经筹办算用,百姓口口相传蔺家高义,也乐得捧场陆家的商铺,成就善事。 张幼栎有所耳闻这帮扶堂,听说?与蔺家挂上钩,他本?无意招惹,却听手下的人说?,这帮扶堂的东家是个北面来的姑娘。 北面? 张幼栎接着往下查,不?光查出这位东家是新科状元的亲妹,更获悉她还?曾与薛敖订过亲。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不?了了之,想必是辽东王府嫌人出身商户,薛敖又?眼高于顶,才这般作践人家姑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姑娘的兄长是皇帝新贵,又?身靠蔺家,他不?该招惹。 这日他在略卖一案上受了气,一个拐子他盯了许久,本?是志在必得的事,在绿云山角抓人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的薛敖一鞭子捲走。 他欲抢夺,却在看到那条长鞭时心生惧意。 兵器榜首的十?三雪渠,光是看着都觉得冒犯此等真武。 张幼栎敢怒不?敢言,带着人跑到路边的酒楼坐下,怒发沖天之时却迟迟不?见酒,他破口大骂小二与店家,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小二擦着额角的汗,端上一壶酒水,连忙安抚,嘴上说?着见谅。 张幼栎一身的邪火正不?知如何宣洩,这家酒楼倒撞上了枪口。他一脚踢开店小二,冷眼看着人捂着胸口叫疼,顿觉痛快,正欲再补上一脚的时候,却被一个瘸腿的老汉推开。 那老汉的力气颇大,净险些?将他推了个踉跄。 小二嘴里叫着「安叔」,嘴都疼的发白,见状安叔忙喊人将他送入医馆,又?回头看向面色狠戾的张幼栎。 张幼栎是什么?人?嚣张跋扈,膏粱锦绣,平生最恨有人僭越地直视他。 他嘴里骂着「老不?死的」,喊手下人将安叔拖出来,安叔腿脚不?便,没挣脱开南衙这帮人,就被他们拖到了大街上,硬生生受了张幼栎的一马鞭。 「贱民!你怎么?敢这般放肆,我今天就要?抽死...」 他嘴里叫嚷着,高高扬起马鞭欲给安叔第二下,围观的人敢怒不?敢言,皆掩目不?忍再看。 薛敖和阿宁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几?日不?见阿宁,好生不?容易地抽空接阿宁去看帮扶堂如何,未曾想见到这般光景。 薛敖将阿宁推到随性?的北司人中间,抽出腰间十?三,朝着面目可?憎的张幼栎兜头挥下。 「校尉!」 气焰高涨的官大人躺在地上哀嚎,右脸上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 南衙人嘴上喊着,可?是看到面色冷厉、恍若天神般的薛敖时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薛敖叫人过来带安叔去医馆,路过时阿宁担心的望向这位瘸了腿的老兵,安叔朝她安慰的笑笑,一瘸一拐地被人扶走了。 阿宁心窝气的发疼。 薛敖俯视地上蠕动嚎叫的张幼栎,眼神冰冷,「你苟活在他们拼命打下的江山里,却能?心安理得地把刀尖朝向他们。」 「南衙?张家?再显赫的家世就能?如此狼心狗肺?」,十?三凌空清越,重重抽在张幼栎的左腿上,「你该死。」 张幼栎怎能?受住十?三的鞭势,饶是薛敖收了力,也被这一下打的险些?闭过气,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安叔在战场上瘸的那条腿,便是左腿。 「你回家告诉你爹你娘你祖宗,我薛敖以牙还?牙,抽的就是你这孽畜!」 张幼栎怕极了,他泪眼瞥见薛敖身后的姑娘,捂着腿无端的生了一些?委屈。 「你以牙还?牙?」,他趴在地上,哭喊道:「可?我就抽了他一鞭子,你凭什么?抽我两次!」 薛敖气笑了,抱着双臂晃鞭子。 「有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薛敖想了想,灵光乍现,他站在人群中故作高深,「我爹常说?我,一穷二白。」 「...」 阿宁在身后小声叫道:「薛子易,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 薛敖面上一僵,朝着张幼栎骂道:「打架还?得分个对等,你一下我一下的玩呢?!你爹是怎么?把你这废物塞进禁军的!」 他不?再看地上的臭虫,回神问阿宁,「你想要?他怎么?个下场?」 这事伤的是陆家的人,折的是阿宁的面子。 阿宁摇了摇头,为?帮扶堂张目一事自有蔺家去解决,她只需要?考虑好安叔。 「这位大人当街无故伤人,赔我傢伙计白银五百两也就过了。」 五百两?! 这般价位够寻常人家好吃好喝几?辈子了。 张幼栎急于脱身,自是满口答应,南衙的人搀他走时,见他一脸怨毒,心下一抖。 他本?以为?这事就算过了,可?没过几?日,蔺家的一位御史大人当朝弹劾他殴打老兵、欺男霸女,七皇子冷声斥他以私、为?祸百姓,谢缨带着北司一群疯狗死死追着他咬... 这还?不?算完,民间也流传他早年间干过的恶事,一时之间尘土喧嚣,他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他爹张太保见状当即请了家法,打没了他半条命,又?递上公文请罪,被景帝批了几?天才算完。 阿宁给安叔放了长假好好修养,这日提着糕点药材去看过安叔一家后已是申时,出门后觉得吹过来的风有些?凉,她加快脚步,往巷口处疾行。 这条巷子平日里有许多人来来往往,可?今日却静的出奇,阿宁心下发凉,脚步快的几?乎跑了起来。 脚下树影交缠,纷纷杂杂踏在一堆暗色上,脚步混乱。 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阿宁想起近日禁军查的略卖人的案子,暗自后悔今日出门时没带随从。 她心口乱跳,低着头拼命地朝前面临街的巷口跑过去。 可?是一拐弯却是堆满物什的死巷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阿宁避无可?避,心中如坠沉石。 她双肩发抖,抿紧嘴唇,心灰意冷之际却听到熟悉的破空清鸣声在耳边乍起。 是十?三! 阿宁勐地抬头,巷头老槐树上站着白锦银袍的薛敖。 阿宁劫后余生般地软了脚。 薛敖将尾随那人抽翻在地,语气阴冷。 「秦东来,你找死。」 秦东来被暴怒的薛敖提回北司后只给了谢缨一句话:「他跟了阿宁一路。」 谢缨没说?话,少顷用那双潋滟生辉的凤眼上下扫视被捆着的秦东来。 秦东来蓦地想起去年秋日谢缨将自己折腾的半死,扯着嗓子喊道:「薛敖听不?进去我说?话,尾随的人不?是我!」 「我是看到陆姑娘被人跟踪才追上去看看的!」 ... 阿宁到底是被吓了一场,虽然她俨时的身子康健无恙,但这般险事实打实地让她吓慌了,被薛敖好生安慰了一番才回神。 薛敖见她好转,急言斥她出门不?带随从,低头见阿宁湿漉漉的眼睛,到底是没忍心再说?她。 晚上入夜的时候他还?在想,阿宁今日都被吓成了这样,那日在黑沙坑的时候,她又?当如何? 薛敖坐起身,摸住心口开始作怪唿啸的大窟窿,无声苦笑。 少顷,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阿宁白日里的那个样子,胡乱穿上衣服,飞奔至苓术茶楼。 陆霁云这几?日都在这里养游街时被砸出来的伤,故而阿宁也就在这里看顾。 他敲了敲阿宁的窗口,低声说?要?带她去七星阁的房顶看春日朗星。阿宁在屋中没应,却能?听到衣服的摩擦声,薛敖放下心,告诉阿宁他在窗口等着。 窗扇被轻轻推开,薛敖蹲下身,一脸兴奋。 「阿宁阿宁!伸腿!踩着我,我接住你。」 一条腿踩在他肩上,薛敖本?着正人君子的行事,也不?抬头看,只是怕阿宁摔下来,用手虚扶着,兀地他小声问道:「阿宁你这腿咋比追云还?长,梆硬!」 追云是辽东最健烈的马儿?,踏遍雪山冰川,四条大长腿颇为?显眼。 没人应答他。 薛敖终于觉得不?对劲,抬头望向上方,见是面如冠玉的陆霁云,头顶还?缠着一圈白纺。 他像看死人一般俯瞰薛敖。 薛敖往后撤去,讪笑道:「原来不?是追云,是大哥。」 他挠了挠头,「我说?怎么?摸起来不?对劲...」 「...滚!」 第33章 争抢 春夜三?更, 月淡星浓,两个男子这般对峙着,怎么看都会叫人觉得这是在比斗, 亦或是你死我活的争执。 饶是薛敖笑成了一朵花, 陆霁云眸中的冰碴也足以冻死人。 「敢问薛世子深夜造访, 为的什么?」 薛敖张了张嘴, 在陆霁云杀人的目光里到底是没说出「阿宁」两个字。 陆霁云脸色苍白,面上露出的都是厌恶,「世子不说在下也知道是为的什么, 男欢女爱、两小无猜,说出来怕是叫不谙世事的姑娘心生?感?动, 就此献出自己单纯的心意。」 「尤其是薛世子这般天潢贵胄, 为的一个女子能远赴上京, 叫人怎能不赞嘆。」 「堪称情深义重啊」,陆霁云嗤笑出声,素来悦耳的声音却薄凉如冰,「险些要了我妹妹的半条命, 如今又来讨些什么呢?」 薛敖勐地站起,惊慌失措,他不能否认阿宁因着自己曾经遭受过什么,更不能出口顶撞疼爱她的兄长。 他毫无立场。 陆霁云闲信地坐在窗子上, 「你以为你来到上京, 便?能将我妹妹哄回去?你也配?」 「陛下的任命书几日后便?会?下来,薛世子可?曾去过渝州?」 陆霁云不再寒着一张脸, 他淡笑着看向脸色骤变的薛敖, 「听闻渝州毗邻大凉,山清水秀、盛产瓜果, 阿宁早就说过想去西南一面看看风土人情。」 薛敖盯着坐在窗上的陆霁云,心中一块大石堵的他喘不过来气。 他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霁云笑了,惨白的月色照在他的鼻尖,「任命书不日将下达,届时阿宁与我一同去渝州,鹤卿祝副都指挥使大人,前途无量啊。」 ... 清晨的日光照在檐顶,投出一片莹润的倒影,露珠沾湿了阿宁的鞋子,又被她堕在石阶上。 「哥哥这扇窗子怎的坏了,还好昨夜没冻到。」 阿宁坐在陆霁云的床前,听他笑着回道:「可?能是蝇虫作?祟,无妨,找人修一下也就好了。」 陆霁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面色严肃,「那秦家?二公子尾随你一事另有蹊跷,我已在七皇子那里借了几个厉害的侍卫,你切记出门?时带上他们几个。」 阿宁点头,对日前发生?的跟踪心有余悸。 她又将手中的书信摊开给陆霁云看,眼睛里都是溢出来的开心,「爹娘说这几日要来上京,哥哥去渝州前还能一家?团聚。」 陆霁云前几日就已告诉阿宁景帝对他的打算,不是进翰林院,而是去了中州五社?之一的渝州任使渝州通判。 渝州虽比不上泽州的富庶,但却地处要塞,西临大凉,下接西南,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如若不然?,蔺家?那位侯爷也不会?选择在渝州盘踞十几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而陆霁云,便?是景帝挑破这条巨蛇七寸的一把利刃。 见小姑娘欢欣,陆霁云也跟着缓和了面色,「是啊,我家?小妹如此聪慧,心思纯良,将帮扶堂建的这般好,不说是为兄傲之,便?是爹娘也与有荣焉。」 阿宁扬了扬脑袋,「哥哥这般夸我,我也就受下了,毕竟小女子也是鹤卿公子教出来的,可?否求哥哥给我的铺面写?几个大字?」 陆鹤卿的字,风骨俊秀,千金难买。 「鬼灵精」,陆霁云摇头笑出声,「你要多少都给你。」 自从茶楼与其他铺面都换上陆霁云写?的对联后,说一句迎客如云都不为过,阿宁被陆霁云的人护着,几日忙着商铺与帮扶堂的各种杂事,恍然?间反应过来竟几日都没见到北司的那群人。 还有薛敖,少见的没有缠着她。 阿宁思忖,莫不是北司现在真?的很?忙? 她这日正在与茶楼的大掌柜对帐,却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妇人,那妇人手里签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小女孩,面露难色。 那小娃娃哭喊着要门?口糖人铺画的大马,咧开嘴哭的时候露出残缺的牙齿。 一看就是吃糖吃多,致使她生?了坏牙。 正值午时,上京陡然?变热,妇人一头汗,女娃娃又在与她哭闹着,她被茶楼里的人围观窃语,抬脚欲走。 阿宁喊住她,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 「我是阿宁,你叫什么?」 小女娃眨巴眨巴泪眼,躲在妇人身后怯生?生?地回道:「圆圆,我叫圆圆。」 见她脖子上挂着海棠花包,阿宁又轻声问她:「圆圆喜欢花神吗?」 小女娃点了点头,小小的幅度掩不住她的开心。 「花神娘娘喜欢漂亮的姑娘」,阿宁懊恼地嘆气,「若是牙齿都黑了没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圆圆一下子捂住嘴巴,大眼睛滴熘熘的转。 见她这般着急,阿宁拉过她的小手,循循善诱,「像圆圆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最是招花神娘娘的喜欢了,对不对?」 圆圆重重点头,「对!」 她拉了拉妇人的手,摸到一层细汗,虽是年纪小,也知道自己在这般热的天气胡闹是不对的。 「娘亲,我们在这里喝壶凉茶吧。」 「好」,妇人松了一口气,摸摸圆圆的脑袋,轻声向阿宁道谢,「多谢姑娘。」 阿宁抬起头安慰她,却被映目的这张脸惊到。 妇人长得并不惊艷,只不过神色温柔,举止文雅,叫人看着舒服,但她左脸上那连成一条线的三?颗小痣叫阿宁吸了一口气。 ——这不正是薛敖托她帮忙留心,遍寻无果的人吗? 她听薛敖说过那十七封家?书背后的故事,一方面心疼乔三?一家?的遭遇,另一方面也不免担心这位十几年前便?远赴他乡的姑娘家?,如今是否安然?无恙。 阿宁的铺面占了上京的各个坊间,薛敖便?托她帮忙寻人。乔三?画不出自己的夫人,只能说出一个好辨认的特徵,就是这女子左脸上有三?颗小痣,笔直的在同一丈量线上。 阿宁暗惊,见这女子气度从容,手上又牵着这般小的女娃娃,想是早已有了自己的活计,她不好打扰。 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她的名字,说是叫青娘子,又问她住处,还没等人回答就听门?口处有人娇笑出声。 「青姐姐,你带着圆圆买个胭脂怎么买到茶楼里来了。」 她擦拭额角香汗,「鬼天气真?反常,五月初就这般炎热,这儿?倒是清凉。」 回头看几个盆子里放着井水,被置于风叶子旁扇风,想来屋内清凉无比也是因着这个,倒是感?嘆主?人家?的用心。 青娘子笑着朝她招手,阿宁这才注意到适才出言的是一位何等的绝色佳人。 桃花面,柳腰身,羞云蔽月,玉颜美人。 阿宁从未见过这般妩媚多姿的女子。 不光是她,茶楼里的客人都低下头,偷偷看这位少有的佳人。 「枭娘」,青娘子喊她,又与阿宁笑道,「这位是春风楼的东家?,云枭轻。」 ——帝阁鸾楼双子枭。 能与龙子凤孙的七皇子晏枭并称的云枭轻,如今正笑意盈盈地坐在阿宁对面,同她说话。 不知为何,阿宁总觉得,这位名满大燕的云枭轻,像是与自己特别熟稔一般,言谈举止都是不设防的亲近。 便?连青娘子都开口问她怎的这般。 艷冠春花的云枭轻只是笑,又说是因为阿宁生?的好看,她便?喜欢逗小姑娘讲话。 临走之时还邀阿宁去春风楼玩耍一番。 阿宁怔了一瞬,点头应下。 春风楼在大燕皇城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据说早年间是大燕的密探阁,背靠那位早逝的元后母族,颇为惹眼。 后来母族遭难,元后薨逝,这处阁楼也随之没落,被云枭轻接手后做成了一个半俗半雅的乐坊。 这些年虽是因着楼里全是姑娘,或多或少会?遇到些动手动脚的男人。但那确是少数,姑娘家?受了气,跑到衙门?一顿哭,官兵当即就会?去拿人,管你喝没喝多。 久而久之,就成了上京城人尽皆知的春风楼。 阿宁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找人写?了一封书信给薛敖,告诉他再不来的话以后都别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 薛敖鲤鱼打挺,直直地在地面上蹦了起来。 项时颂擦着脖颈上顺着流下来的汗,抱怨道:「我说薛世子,你前儿?个叫兄弟们抓拐子,昨日又喊我们巡外城,今儿?更离谱。」 他指着北司比武台下的一群学生?,「你叫这帮小崽子看我们耍猴呢!」 自打谢缨折腾了薛敖好些时日后,这被耍的人就像是开了窍一般,使命用着手段逼着谢缨离不开北司,就像项时颂嚷着那般离谱。 谢缨自然?是懒得理他,可?他前脚刚走,薛敖就把消息透露给南衙那边,五皇子正瞪直了眼睛抓他的错处。 薛敖正好就是送枕头的那个人。 五皇子一上报,景帝就找谢缨谈话喝茶,谢缨冷着一张脸不得不跟着薛敖瞎折腾,心下记挂着阿宁,咬牙切齿地盯着装傻的少年。 薛敖这几日没敢去找阿宁,一是他不敢确认阿宁是否真?的要去渝州,而是陆霁云与晏枭的人围着阿宁转,他不好接近。 不过,他不能去,谢缨也不能去。 凭什么这玩意儿?能趁虚而入? 薛敖身兼监察北司一职,便?想着法儿?的阻挡谢缨,这日正好轮到武子堂的人说想来看看北王敖与南侯缨的神兵,薛敖脑子一转,就将人带过来扔给了谢缨。 「这可?是你的旧日庠序,指挥使大人不得亲自上场指导一番?」 说完自己翘着二郎腿躺在了长凳上。 谢缨恨不得扎死他,挥挥手叫人给这帮武子堂的学生?演武。 可?这帮学生?真?就初生?牛犊不怕虎,围住谢缨要看威名赫赫的重黎枪。 薛世子的十三?雪渠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就差这炳长枪,慕名已久却从未得见。 谢缨冷着脸,吓得一旁的项时颂连忙招唿人去别的地方见识。 灼热的日光下,薛敖躺的惬意,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见到阿宁,却见门?口守卫给他递过来一封带着香气的书信。 是阿宁! 薛敖读过信中的三?言两语,蹦起来奔出门?去,急匆匆地冲着谢缨嚷着:「这是陛下的意思,叫我们多操练下一期的学生?,我去看阿宁,这就交给你了!」 项时颂目瞪口呆地看着薛敖跃出去,扒拉了一下身侧擦刀的岑苏苏,问道:「他说他要干什么?」 这句话她听懂了,大声回道:「去看阿宁了。」 项时颂手一抖,险些戳下岑苏苏的眼睛,他扫向台前的谢缨,见那人一身红衣满脸黑气,握紧了拳头看着薛敖离开的地方。 完犊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心中感?慨着,却听武子堂的学生?在底下议论?纷纷。 「那位薛世子的性子真?是跳脱,令人难以招架。」 「谁说不是呢?还是小谢侯更胜一筹,俊美风雅,沉稳持重。」 「沉稳持重?」,项时颂打断他们,笑的意味不明。 他瞥了眼不远处一张脸逐渐涨成猪肝色的谢缨,轻声笑道:「那就看看咱们这位谢君子给各位登演一出上京脸谱。」 「练练练!冬天练夏天练,老子媳妇儿?让狗叼走了还他娘的练!」 项时颂言语未罢,整个北司就响彻了谢缨的骂声,声势之浩荡,震得满司的人险些摔了碗。 他们不是没见过谢缨发火,或阴冷,或轻蔑,虽是知道他已怒火冲天,但这般失态真?是从未见过。 武子堂的学生?们心下仰慕谢缨,适而将门?庭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整日听着师傅与长辈们夸小谢候多么的惊才绝艷,武才冠世,早就想见识一下南候缨那杆闻名天下的重黎枪,只是枪还没见到,却看到这少年天骄如此发疯。 可?素闻,小谢候不是最冷心薄性,卑以自牧了吗? 「就硬要这时候教,早不教玩不练,那憨货一走就拖住老子,什么毛病!什么东西!」 众人听谢缨骂人早已目瞪口呆,又见谢缨一脚踢飞一根长驻几十年的梅花桩,绕着新?鲜出炉的小深坑开始圈骂。 谢缨快要把自己气的升天,项时颂正欲上前劝阻一番,便?听谢缨疯的开始骂自己。 「这孙子耍我?!老子让薛敖那蠢货给玩的团团转,蠢货!我在这儿?耍什么?耍什么!」 谢缨长吐一口浊气,继续骂道:「这就去宰了...」 项时颂及时按住:「谢哥,不至于,真?不至于。」 第34章 另有所图 谢缨踢开抱住他的项时颂, 提着枪冲出了北司的大门。 项时颂捂着生疼的胸口,大喊道?:「慈生!你别这时候发疯啊!」 门口只余围观众人,不?见谢缨的踪影。 阿宁在茶楼的二楼窗口坐着, 她?猜不?过一炷香的时候, 那个傻头?傻脑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茶楼的下边。 她?在这等着, 等到茶都凉了也没见那个银袍少年出现。 阿宁冷着脸将茶倒在地上, 任由水珠溅到绣鞋上,湿了鞋面上娇艷欲滴的海棠。 薛子易,你自找的。 她?起身招手, 小二连忙跑上来,「东家有?何吩咐?」 「问下乌衣巷的那几家, 给我表姐备的几件衣裙怎样了?」 孙群芳定于下月的十五日成亲, 齐国公府大姑娘的嫁衣自然是由国公府找了最好的绣娘早早就备好, 但阿宁那几家成衣铺的绣娘是她?不?远万里从辽东接过来的,甫一引进上京便备受欢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阿宁感激孙群芳自她?进上京以来便受其?关照,特此安排几位妙手的绣娘做了不?同花样的各色春衫,另外予一处成衣铺子的房契作嫁妆, 聊表心意。 小二应声回好,匆匆跑开。 阿宁接着又安排铺面诸事,等闲下来的时候才?觉得肩头?微疼,想是许久没活动, 有?些经络不?通。 正?揉捏肩膀的时候, 却见门口红色衣角隐现,继而露出谢缨那张英丽夺目的脸。 「阿奴哥哥!」 阿宁惊喜地看?着他, 见人一脸薄汗, 忙招唿人端上凉茶。 「阿奴哥哥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你们北司不?是公务繁忙吗?」 谢缨笑了笑, 坐在阿宁的对面,看?到小姑娘娇憨如雪的脸,顿时全?身都舒服了起来。 「还好,看?你的时间?总归是有?的。」 谢缨并不?提公事的繁琐与否,他进北司已有?将近两个月,虽是有?着永安侯府做依靠,但若真想让北司这帮刺头?心服口服,他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更别提现在还有?薛敖这个祸星的搅和。 只不?过,谢缨想了想薛敖现在的处境,挑起眉毛笑得畅快。 「阿奴哥哥笑什么?」,阿宁看?着他像是解气的笑意,心生疑惑。 谢缨摇头?,只看?向阿宁的乌髮,见那上面没有?棠花簪,抿了抿嘴角,未多言语。 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近日时常做的一场梦。 香菸缭绕的清净寺里,地上的四支下籤与一支上上籤,跪在他身边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和失神的自己,还有?一直悲天悯人的菩萨,俯视芸芸众生与自己那不?可言说?的感情。 谢缨问阿宁为何不?给自己求一支签,明明姑娘家都最在意这些。 阿宁拽他衣角,笑着答道?:「因为我没有?可图的东西呀。」 烛芯「啪」的炸开在他耳廓,谢缨清晰无比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所以他才?敢做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若我另有?所图呢?」 谢缨步步逼近,将阿宁抵在观音像前,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阿宁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双眼。 「若我不?再瞻前顾后,将心下隐藏的东西给你看?到,你当?如何?」 阿宁嗫喏不?语,眼中都是不?解与惊诧。 「别这么看?着我」,谢缨苦笑,修长的手指覆上小姑娘的眼睫,眼底满是破碎痛苦的光。 「陆霁宁,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心悦于你?」 身前姑娘懵懂无知,头?上菩萨笑瞰众生。 ——我从此不?敢拜观音。 谢缨觉得口中发苦,勐地灌了一杯茶,更觉得苦到了心里。 阿宁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只忙着问他每日做些什么,或是有?没有?危险。 二人许久未见,说?起话来也是你一言我一语接的默契。 少顷,她?听到楼下一群人喧闹而过。 她?随意往下看?去?,倒在人群中见到一位熟人。 光禄大夫家的嫡幼子,孙群芳的未婚夫婿,穆柏。 阿宁见过他几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这人年纪轻轻便靠着自己考取了官名?,每次见到她?们也都是有?礼有?节。 阿宁皱眉,看?着穆柏身侧拥着的赵沅,凝神思索。 这位形貌温润的探花郎也是奇人,拒绝了蔺家与二皇子的高枝,只跟着帝师养花弄草,为人淡泊,也算是陆霁云的半个师弟。 只是眼下怎会与穆柏在一起。 那几人走进闹市,不?知为何忽然你推我嚷了起来,倒不?是打斗责骂,只是推着穆柏像是在笑话他些什么。 阿宁心生好奇,盯着几人,却见桥对面走来一个绰约的姑娘。 是春风楼的兰香。 阿宁皱眉,见几人将穆柏拥至兰香面前,笑着打趣起来。 她?站起身,眸色沉沉地看?向楼下,穆柏婚期将近,怎会与旁的女子做这般姿态。 这人以往面对孙群芳时总是辞色平淡,怎么像如今这般面红耳赤。 穆柏拦住正?巧路过的兰香,支支吾吾地同她?说?话,可兰香虽然出身风尘,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理。 她?毫无波澜地屈膝行礼,正?欲穿过这一行人的时候,却被穆柏抬起双臂拦了下来。 「穆公子这是为何?」 兰香脸色冰冷,听眼前面色羞红的男子急切回道?:「在下并非想要唐突姑娘,只是心中真意需得叫姑娘知道?。」 他咬紧牙关站在桥上,大声道?:「我心悦姑娘已久,不?敢求姑娘与我一般,但也想要叫心上人知道?,在曾经的日子里。也有?一个男子满心满眼都是她?。」 兰香并未因他的所谓真情所打动,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楼上的阿宁早已掐着绣帕,听这道?貌岸然的君子如何巧舌如簧、叫人厌恶。 河岸旁的百姓纷纷指点,有?知道?些许的人在说?这穆家二公子与齐国公府的大姑娘早就定下了亲事,如今这般与一个风尘女子表露心意,与打齐国公府的脸相差不?差,莫不?是亲事有?变? 穆柏见兰香不?为所动,心中急燥,又听周边百姓对他下月的亲事议论纷纷,没来由的对无辜的孙群芳生出怨气。 兰香冷声道?:「上京人皆知穆公子下月即将成亲,那孙大姑娘最为良善端庄,穆公子何苦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将小女子架在火上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不?是的!」,穆柏急声阻止,「孙大姑娘是很好,但她?木讷刻板,温良懦弱。不?似姑娘一般身怀绝技、风骨清秀。」 为了叫兰香更信服,他又补充道?:「世间?女子千千万,孙大姑娘只愿屈居后院,不?去?看?看?这辽阔山河,她?没有?主见也没有?心胸。这样的女子太?过无趣,叫我无法心生欢喜,在下唐突,却不?愿将肺腑之言囿于心口。」 话音刚落,穆柏身侧鼓动他表明心意的男子们高唿他赤子心性,重情重义。 身旁赵沅抖了抖眉毛,想起那人的命令,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上空穿来一道?清润绵软的嗤笑声。 「真是可笑,公子求娶我表姐时,世人贊你几经歷练,情深义重;与旁人推心置腹之时,你又说?是我表姐懦弱无能,留不?住人心。」 「阁下好本事,不?光伤了我表姐的心,更蒙了我们这帮人的心。」 阿宁容貌过盛,上京的水土养人,叫她?惊心动魄的漂亮灵秀起来。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一行人,娇憨讨喜的脸上另有?不?容冒犯的威严。 「穆公子,你与我表姐,是她?低嫁,你高攀。」 阿宁直直看?向他,「如今这般噁心人,你也配?」 穆柏生来便被爹娘兄长溺爱长大,虽是素日里看?着温和有?礼,但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可忽视。 他带着身边的狐朋狗友,齐齐言阿宁刁蛮惹事,言语之间?离经叛道?。 几人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二楼窗口的光影下、那个极漂亮的小姑娘身后,出现一个红衣少年。 看?清楚谢缨似笑非笑的笑脸后,一干人等霎时鸦雀无言。 谁敢同这位混世魔王争锋,即便他如今进了禁军敛了性子,可也仍是那个打遍上京的小谢侯。 城中早传谢缨接回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牢牢护在身边,他们本来还不?信冷漠薄性的小谢侯会干出这种事,但现在看?来,这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阿宁站在光下,身后的红色鲜艷无比,睫下瞳色莹润生辉。 「温良如何,怯懦如何,勇敢如何,离经叛道?又如何?这到底是对我表姐的偏见,还是对世上女子的要挟?」 阿宁虽是觉得好笑,却还是逐字逐句道?:「可你们是看?不?到的,看?不?到辽东女将冰天雪地苦守边关,看?不?到中州女商为民为国散尽千金,也看?不?到后院女子为了生计隐忍前行。」 「因为最后史?书上记下来的就只有?寥寥数人,然后人们又说?,女子有?如此成就多么难得。」 「男子对妻子说?,父母对女儿说?,子女对母亲说?,你为什么不?能做成那样?可你们从不?敢扪心自问,如若不?再逼迫、不?再拔高,放任她?们的禀赋和野心。」 她?眼睛明亮,像是懵懂的小动物一般疑惑发问:「那么这些女子们,还会如此这般被你们作为笑谈轶事,随意羞辱吗?」 所有?人都在想这堪称出格的言语,赵沅忽然知道?,陆霁云放在心尖上的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就是现在这般,时有?稚言,心自清茂。 这才?是真正?的赤子心性,如此一番话实在是振聋发聩。 阿宁知道?自己的言辞是有?悖于常人的,但她?不?得不?说?,她?还这般年少,便是说?错了做错了也有?改正?的机会,总好比年华老去?再悔恨来的强。 她?并没有?注意到,一侧墙角下拉扯打斗的两人。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按住薛敖的胳膊,见这横冲直撞的少年盯着楼上的小姑娘,揶揄问道?:「咋的?看?上人家了?」 薛敖脸色爆红,反手扭回去?,用发麻的胳膊顶住男人的咽喉,语气得意又兇狠。 「那是小爷的媳妇儿。」 第35章 夜行 薛敖满脑袋都是汗, 整个人像头蛮牛一样骑在了男子的身上,骂道:「你这人有病吧?!没事阻我做什么!」 那男子虽是处于下风,但脸上却挂着笑, 他已过而立之年, 却能轻而易举的将薛敖掀翻, 像头兇勐精壮的豹子。 「你小子先惊了老子的马, 还敢问我!」 薛敖咬牙,下意识提住裤腰。 他本是急于去找阿宁,刚至天街的时候就被谢缨追了上来。那人青着一张脸提枪就刺, 他的鞭子缠不住重黎,只好跃起到?两侧商铺的檐顶上再攻。 薛敖足下?生力?, 在谢缨杀人的目光中向上一跃, 可腰间?一紧, 薛敖心生不妙,俯首望下?,果然见那柄长枪扎在了自己白?裤的一边上。 他欲飞上,内里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可那枪尖刺的过于巧妙,一沉一蹬,险些给他下?身扯了个精光。 薛敖赶紧跳下?,他实在是不敢想, 若今日光着屁股在天街上飞, 他那远在辽东的老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气?死。 阿宁也要嫌弃死他。 「谢慈生!你耍赖!」 在一群围观百姓的闹笑声中,薛敖拽住松动的裤子一脸羞愤。 谢缨哼了一声, 转头就跑。 薛敖一只手抓紧裤子, 另一只手甩出十三?,直直抽向那道红色的身影。 天街上人流踵至, 薛敖不能如在北司一般放肆横甩,只能从上至下?的朝着前方噼过去。蓦地却见谢缨灵敏一闪,十三?狠盪在青砖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神兵清鸣,惹得前方的高头大马受惊,打?着响鼻地左右乱踩。但好在背上的主人御马得当,没叫乱动的马儿再做些什么。 薛敖看了一眼,见没什么事又抬脚追去。他本意再次跳到?房顶上,好追不远处疾行的谢缨。 可刚离地七尺,臀上一勒,那倒霉的裤子再次受害。 薛敖险些摔了下?来,他死死拽着不懂事的裤腰,看向马上笑得放肆的男人。 就是这人,刚刚拽着他不放。 银袍少年鼻尖通红,眼睛瞪的滚圆,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双乌黑圆眼里闪着羞辱的泪光。 「别扒我裤子!」 ... 薛敖与那男子一路打?一路跑地终于到?了阿宁这里,这男子一身功夫不知师承何处,拳拳到?肉,捶的他浑身生疼,最?可怕的是这人打?斗间?竟像是在逗他玩一般,毫不费力?。 这样的年纪与内力?,薛敖暗忖,应当就只剩那威名赫赫的蔺门双星了。 他正?得意地扬着下?巴说?阿宁的时候,又被这人抡了一拳。 薛敖闷哼出声——好大的拳头。 阿宁不知道不远处薛敖的官司,她只端起身后的茶朝穆柏的方向泼过去。 让人惊讶的是,穆柏身旁的兰香拍着手笑出了声,「这位姑娘说?得好!」 一盏茶倒下?的功夫,不过几?息,她却看到?那年轻公?子的脸色骤变,像是再无?顾忌一般朝阿宁吼道:「巧言令色,胡言乱语!小小年纪就抛头露面,你的道理都是谁教的?!」 阿宁也不恼,淡淡一笑,「新科状元,陆鹤卿。」 想比靠山,她也有。 众人譁然,就连气?焰高涨的穆柏也无?力?的蠕动唇瓣。 「就、就算如此」,他僵着脖颈喊:「这是我与孙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轮得到?你在这里插手!」 阿宁深知国公?府上下?对孙群芳的态度,国公?府的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孩,孙群芳身为长女?更是受尽宠爱。在上京的世家大族里,嫡长女?一般是家族联姻的利器,象徵着一个世家教养儿女?的能牍,譬如蔺锦书。 而孙群芳,却是由国公?夫人千挑万选且是问过本人心思,才定下?来了穆柏。 一品官员家的嫡幼子,家世不低,也不用肩担家业。况且穆柏生的清秀,除却人比较轴外,没有什么大毛病。但国公?夫人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挑遍上京的男子竟会这般糟践她的女?儿。 也正?因此,阿宁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孙群芳张目。 今日若无?人敲打?穆柏,来日他说?孙群芳「怯懦无?能,无?主见无?心胸」的言语传出去,便是再做补救寻责,对于孙群芳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我表妹为何不能为了我仗义执言?」 阿宁睁大眼睛,抻头向下?望去,见一侧的胭粉铺里走出来的姑娘竟是孙群芳。 「表姐...」 孙群芳抬头与阿宁安慰一笑,她转身看向慌张的穆柏,朗声道:「穆公?子今日所说?,我已听的一清二楚。既然公?子瞧不上我齐国公?府,那便劳烦回?去与穆大人说?一声,你我两家撕了婚书便好。」 穆柏今日小饮了几?杯,被狐朋狗友撺掇着拦下?兰香,又口吐狂言,现下?看到?神色无?异的孙群芳,才算知道害怕。 「我不是...」 他话音未落,却见孙群芳看向他身后的兰香,笑道:「这位姑娘看着像是要回?家,穆公?子该让路的。」 兰香一怔,她本以为这位国公?府的大姑娘会横眉冷对,却不曾想如此豁达,她微微屈膝,绕着穆柏走开。 穆柏眼里是冷淡从容的孙群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真了解过她。 这般知书达理的世家贵女?,怎会为着一个男子,失了气?度。 ... 等到?运河两岸的人都散尽了,薛敖与那男子才气?喘吁吁的停手。 那人望了一眼天,忙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推开薛敖就要跑。 见他如此,薛敖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他大腿上来了一脚。那人没躲,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指着薛敖骂他:「狗崽子,你等老子回?头好好收拾你。」 薛敖身上被揍的生疼,满心都是委屈,也就没留神听那男人嘟囔:「跟你爹一个死出。」 他跑到?成衣铺里把那条受尽磨难的裤子换掉,踩着刚刚阿宁泼过的地方,满心沮丧地迈步走进茶楼。 就连店小二看见薛敖时,都觉得这人浑身上下?就两个大字——委屈。 尤其是在看到?雅室里对着阿宁笑得一脸荡漾的谢缨时,他的天灵盖都在叫嚣。 薛敖抡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他愤愤道:「无?耻之徒!」 阿宁笑这句「无?耻之徒」足足笑了有两天,想是薛敖这等意气?风发的少年天骄,一天之内险些被扒了两回?裤子,说?是飞来横祸也不为过。 更何况,薛敖当时像足了被恶霸欺负的姑娘家。 咬着嘴唇、红着眼角,脸盆般大的娇拳捶到?了谢缨的脸上。 谢缨在阿宁面前硬生生接了这一拳,还没等分辨些什么又被北司的人喊走,说?是禁军派人来说?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倒是薛敖,死乞白?赖找蔺都督看他身上的伤,然后告了假,在阿宁这里呆了几?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阿宁给了薛敖几?天冷脸,但架不住这人故意扒开衣服,可怜兮兮地露出青紫的锁骨,仰着张傻乎乎的笑脸跟在她身后。 「你过来」,阿宁提着木匣子,站在楼阶上看薛敖笑得两眼发光。 薛敖「欸」了一声,像从前那样坐在角凳上,等着小姑娘给他擦药。 清凉的触感抵在脖子上,薛敖虚握了握手心,鼻尖处氤氲着的青梨子香几?乎要将他溺毙在里面。 他想起年幼时的那棵枳树,小姑娘乖巧坐在树下?,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去惹祸,话语间?的稚嫩与她指尖一样绵软,将膏药的苦涩与枳酸醺成了身上的甜香。 「我前几?日遇到?你要找的那位故人了。」 「什么?」,薛敖勐地站起,又被阿宁掐着后颈按下?,他急急问道:「可是脸上有三?颗痣?」 阿宁点头,接着道:「知道你急着找人,我叫他们打?听好了。她确如你所说?叫程青,认识她的人都唤她青娘子,十几?年前去了平阳,几?年前辗转来了上京,在春风楼里做些採买的活计。」 薛敖听她说?,不住点头,又听阿宁迟疑道:「不过...她有个六岁大的女?儿。」 女?儿? 薛敖顿了顿,想起那十七封书信,苦笑道:「我来之前三?叔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若这位故人已有家室且安生尚可,叫我务必打?扰。可我看着三?叔那副样子,知道他难过的很。」 他不是胡思乱想的人,可乔三?与他妻子的故事叫他不免与自己和阿宁联想起来,若是他们这样... 薛敖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懦弱胆小的人,他连想一想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都觉得浑身发冷。 「阿宁」,薛敖窝在椅子上仰望阿宁,眸中都是毫不掩饰的依赖,「我该如何做?」 阿宁嘆了口气?,她蹲在薛敖身前,轻声道:「不要急,我的人没查到?青娘子是否已经嫁人,我们再看看,嗯?」 薛敖盯着这双澄澈美丽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心软的一塌煳涂。 「好。」 ... 夏夜蝉鸣不止,这几?日天气?逐渐转热,上京挨了几?天毒辣日头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是夜白?月高悬,万里无?星,一看便知明日又是个闷热的雨天。 「快!主子不是说?今晚必须把猫弄到?手吗?」 「可恶,若不是禁军这几?日咬的紧,我们怎会这般捉急,城门的猫舍都被捅了出来。」 斑驳树影打?在路上的水坑里,如镜水面上略过几?道疾行的身影,行动之快,竟像是永夜恶鬼一般,连院里养的大黄狗也没有发现端倪。 「这次要弄哪只猫?如今的情况还会有无?常令,实在怪异。」 无?常令,名如其名,便是时机一到?,阎王难挡。 「别废话」,在最?前处疾行的男子低斥道:「国公?府守备森严,还有皇家的暗卫驻守,都给我小心着点!」 几?人越跑越快,拂过繁茂花树时刮掉艷丽的一片,杳无?声息。 「不对!」 为首那人惊唿,忙执起武器置于胸前,浑身紧绷。 风过叶挲,像只鸟羽一般吹向月色最?明亮之处。 「大人!快看那人!」 身着夜行衣的几?人齐齐抬头看向齐国公?府的墙头,只见昏暗夜色下?,银鞭凛凛,炳烺生华,站在上面的那人宛若一头被激怒的雪獒。 薛敖磨着牙,恶狠狠道:「你们还真敢来。」 自从上次审过秦东来后,他便知道欲对阿宁不利的另有其人。禁军对这帮拐子抓得紧,难免会有狗急跳墙的,他不放心阿宁,把人送回?了齐国公?府住着,又在这儿的墙上呆了几?天。 几?人只露出眼睛,对视一眼后掉头就跑。 临行前主子说?过,若是遇到?那位辽东世子,只有一个法子应对。 跑! 跑的越快越好。 薛敖眼神一沉,飞身追上去。 他没有抽出腰间?的十三?雪渠,这东西的声音过大,难免会惊动许多人。不过,这几?个人,还用不上十三?。 薛敖双手成爪,抓住两人的肩头就狠狠向后一抛,被抓住的人反身用力?,拧身用匕首刺向薛敖肘间?。 伴随着骨裂的「咔嚓」声,这两人的手腕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软软垂下?,薛敖一只手抓住一人头顶,抬脚狠狠踹向另一人。地面被砸的发出闷响,被踹那人重重喘了几?口气?后便躺在地上,心口处赫然一个陷进去的深坑。 薛敖右手使力?,将另一人的头颅拧到?眼前,见人口鼻处都是外溢的鲜血,又跳上去追剩下?的一人。 刚追过去,便见一身红衣的谢缨提着重黎,身后是项时颂几?人,枪尖滴下?来的血隐入地面,地上那人软软躺着,生死不知。 「这人没死透,我带回?去先审」,谢缨说?完,深深看了一眼薛敖,「大半夜不睡觉,有病吧。」 薛敖看他骂完就走,背影极其潇洒,暗暗咬牙。 几?个身着朱雀云服的暗卫对视一眼,又默默退回?了原位。七皇子叫他们在这守着,只不过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银袍少年攀着树干跳到?了墙上坐着,北司的人喊他一同走,他不耐烦地挥手,仰躺在墙头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这帮人为什么会盯住了阿宁?一次不行又来一次,冒着被国公?府侍卫发现的危险,也要将阿宁偷走。 薛敖皱起眉毛,这事处处透露着蹊跷,他与谢缨都觉得这帮人抓阿宁不是为了略卖,但阿宁又有什么会招惹到?这帮人呢? 他想,阿宁生的好看,笑起来好看,骂人的时候好看,哭起来也好看... 「啪!」 清脆的拍击声乍起,几?处暗卫偷偷瞥向自言自语的薛敖,心想这辽东世子怕不是刚刚被打?了脑子。 薛敖抽了自己一巴掌,告诫自己打?住,只怕要弄清楚原因还要看谢缨审的如何。 云淡月浓,皎皎生辉,他就在这里守着。 阿宁,睡得好些。 第36章 惊慌 阿宁醒过来的时候, 橘意正?好端着早膳进来,见她眨着一双尚带睡意的眼睛,笑着将人拥在怀里。 「国公夫人说今早燕窝熬的好, 叫姑娘喝一盅。」 阿宁看了看白瓷碗里一片晶亮粘稠, 皱了皱眉。她嘴巴挑, 从?小被家里养的又刁又娇, 燕窝一类的补品素来是不进嘴的,只是齐国公夫人一片慈爱之心?,阿宁不好辜负。 橘意熟练地往盅里倒了些羊乳和杏仁, 这才端给阿宁。 她小口?喝着,问?橘意关于穆家的婚事, 国公府作何打算。 「说是退了庚帖, 穆家还带着人过来赔罪, 想寻转圜的余地,只是还没等国公爷和夫人说什么,老国公就摔了茶盏将这一家人撵出去了。」 橘意接着道:「老国公说,孙家的女儿比儿子值钱, 便是养在闺中一辈子也不怕,还叫几位少?爷发誓说要看顾几位姑娘。尤其还提到姑娘,说您身子弱但性?子赤诚,要孙家真的将人放在心?上照顾。」 闻言阿宁笑了笑, 她外祖一向?疼爱她, 虽是脾气暴躁了些,但看人看事却?厉害得很。 巳时刚过, 阿宁与国公夫人报备后便带着人出了府, 陆家商线刚有起色,有些事她必须得去看着。 甫一进茶楼, 小二?便跑过来告诉阿宁,说是那位世子爷一大早就来了这儿,茶都灌了好几壶。 阿宁一怔,猜这人怕不是有什么要事,一进雅室,就看薛敖自来熟地招唿她坐下。 「你今日怎的来这般早?」 薛敖见阿宁一张小脸粉嫩剔透,想是昨夜睡得好,心?下高兴了几分。 他伸手在怀里掏了片刻,又好像没找到,只与阿宁讲他昨夜抓了几个拐子,没提这几人是冲着阿宁来的。 不必叫她害怕。 阿宁觉得衣领下有点痒,耸了耸肩膀道:「也不知那帮被拐走?的人现在在哪里?」 「泽州」,薛敖压低声音,「禁军查到,这帮人最后都被卖到了泽州。」 阿宁喝茶的动作顿停,竟然是泽州,中州五社最为富庶之地,也是离上京最近的一处。 薛敖凑首,盯着阿宁明润的眸子,「阿宁,你一定要小心?。」 见人点头应下,他才将怀中那红艷艷的花拿了出来,兴沖沖道:「阿宁,你看这是木棉花,我们辽东没有这种东西,好看吗?」 虽是已经过了木棉花的花期,但是不知道薛敖如何办到的,竟叫这株花鲜艷盎然。 阿宁身后的橘意脸色大变。 她一把将阿宁掩在怀中,急急出声:「世子,快将这东西扔了,我们姑娘会起花藓!」 薛敖勐地将一捧扔向?窗外,手足无措地站在阿宁身侧,见橘意查看阿宁露在外面的肌肤,羊奶般的后颈上一片泛红。 「阿宁,我...」 橘意喊人拿来谢缨上次送的药膏,细细地将外面发红的肌肤涂抹,万幸薛敖只拿了一点,没有什么大碍。 阿宁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倒是薛敖,眼睛发直地看着阿宁后颈,见状她安慰道:「没事,这么一点没什么感觉的。」 薛敖还是那副做错事的无助样子,听阿宁出言宽慰正?要开口?,却?被小姑娘打断。 「薛子易,真的没事,你别?这样。」 薛敖一开口?,阿宁就知道这人要说些什么。 她从?小身子不好,同龄人喜欢玩的东西阿宁都碰不得,可就是这么难养的一个小姑娘,是被薛敖背在背上、抱在怀里哄大的。 阿宁是养在深闺的娇女,薛敖是鲜衣怒马的骄子。他们就像是辽东入冬后江面上的薄冰与冰面下肆意游动的鱼。鱼为了冲破冰面,日日徘徊,被渔民捕捉到也不在乎,他只是渴望冰下的亲密与冰上的日光。 状若普通的干系,却?是彼此的障缘,只要有薛敖的地方,不管多难,他总是会护着阿宁。 他见不得小姑娘难过。 「对不住」,薛敖喉结滚动,见那泛红的花藓渐渐消失,才看向?阿宁温软鲜妍的脸,「我不知道...」 阿宁给他添了一杯茶,笑道:「我也与你一样,但是这花确实?开得美丽。」 她有意打趣,「可惜你把它扔掉了,否则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薛敖垂下脑袋,留给阿宁一个头顶。他马尾高高竖起,明明年少?意气的好年纪,却?显得整个人丧气极了。 阿宁忍住摸一摸的冲动,正?要开口?却?听薛敖道:「这是第一次,我不知关于你的事情。」 她连癸水都是他第一个发现的,怎么会对这种关乎性?命的事一概不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薛敖抬起头,清亮的茶汤里倒映着他欺霜赛雪的脸,少?年恳切的眼睛里装的都是那个两小无猜的姑娘。 「所以,你要去渝州,我也是不知道的。」 阿宁失言,她没打算瞒着薛敖,只是父母不日便要抵至上京,她不想叫薛敖多想。 半晌,阿宁嘆了口?气,「爹爹就要来了,陆家的生意可以交还到他手上,我是要去渝州看一看的。薛子易,我不是想要故意瞒着你。」 见她这般说,薛敖眼角骤然上挑,满脸都是欢欣,「意思就是你还回来?」 被人这样看着,阿宁忽然觉得薛敖像是又长开了一点,就像此刻溢于言表的明媚,实?在是让她喜欢的很。 「嗯」,阿宁点头,笑道:「送哥哥过去后我便回来。」 「薛子易,你开心?一点了吗?」 薛敖从?来不知,自己也会为楼下小贩与孩童的欢笑声陶然。 他明目张胆地在这春光里沸腾着,心?中的波涛汇聚成静谧潺潺,流向?对面不知情的姑娘。 ... 回国公府的路上,阿宁想起薛敖走?时欢快的样子,暗暗发笑。 这人如今在禁军里,虽是来找她的时间少?了许多,但每次见到她还是像讨要骨头的大狗一样,摇头晃尾的,叫人想要摸一摸他毛绒绒的头顶。 阿宁不知道,她心?里这头温良可爱的大狗,却?是要提着岑苏苏的提花贪墨刀去寻上京的木棉花树去。 从?茶楼到国公府,要经过两条街与一个巷子,在甘露街的时候,车夫勐地「吁」声停马,险些将阿宁甩了出去。 橘意扶好阿宁,斥声问?道:「怎么了?」 「表姑娘,前方有人在争执,小的担心?惊了马,不好过去。」 闻言阿宁掀帘望去,见是一个布衣女子在与一个彪汉在争吵,地上还有散落的瓜果,阿宁皱眉,叫车夫等上一会。 少?顷,这边声音还不停歇,阿宁喊他换另一条路回去。与甘露街不同的是,这是在北司管辖范围内,可现在要换的秋水巷却?是归属于南衙。 秋水巷的人流不似甘露街那般多,马车驶在其中也算畅通。 只是阿宁在车轮的「骨碌」声中,好像听到了女孩的哭声,这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清晰地传进阿宁的耳朵里。 「救命!这里有拐子!」 阿宁心?下一惊,正?要掀帘一探究竟时,却?见帘子从?外面被紧密拉下。 「姑娘别?动,属下去看看。」 是七皇子留下来的暗卫。 今日其余几人有旁的任务,只剩他守着阿宁,本想着光天化日不会有碍,没曾想竟遇到略卖的事。 阿宁在车上等着,回想起甘露街上争执的布衣女子与彪汉,北司的人一向?蛮横,很少?见有百姓当街起争执的,而?这秋水巷一向?人少?,却?有拐子在这里抓人... 阿宁眼神一凝,正?要喊车夫快走?的时候,却?听车外兵器相撞,暗卫大喊:「姑娘快走?!」 车夫用力挥下马鞭,拉着阿宁在并?不平坦的小道上疾行了起来。车内橘意紧紧抓着阿宁的手,护着她不叫碰到车壁。 暗卫咬牙暗骂自己大意,眼前这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就是个头不大、极擅口?技的男人! 这人一对弯刀使得诡异,像是大凉的金赊刀法,步伐飘忽,直奔命门,竟能与他打的不相上下。他趁人不备扯下腰间的响箭,朝上陡然放出。 阿宁被这马车晃的头晕,靠在橘意的肩上也不言语,任由经验老道的车夫将马车驾的几近飞起。 少?顷,车子骤停,周遭尽是盔甲与兵戈的摩擦与撞击声。 「车上何人?为何在巷道内疾行!」 车夫见此大喜,忙道自己是齐国公府家的。 阿宁掀开门帘,见门外是几个身着狸虎青云服的守卫,腰间齐齐挂着黑铁令牌。 是南衙的人。 阿宁言明情况,说身后有拐子,她的侍卫正?在与其搏斗。闻此几位南衙卫对视一眼,派出几人前去查探,又看了阿宁马车内只有她主僕二?人,「嗯」了一声。 为首那人跳下来,朝阿宁道:「我等护姑娘回国公府。」 阿宁点头,转而?又像是惊慌失措一般,怯声道:「多谢大人。」 她生得娇弱,又做足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怪我家兄长说要将肉铺里顶好的羊肉留给南衙,原来是大人们克己奉公,值得这般对待。」 那南衙卫怔了一下,皱眉回道:「嗯,天色不早,还请快些动身吧。」 阿宁握紧手心?里谢缨留给她的棠花簪,小声告诉橘意一会跳车的时候不要同她在一处逃。 薛敖早就与她说过,南衙新上位的副都指挥使,那位极受帝宠的五皇子,沾不得一点羊膻,便是闻到都不行,怎会任由属下在营中食用。 从?一开始的布衣女子,到那个小孩,再到眼下车外的南衙卫,都是给她设的圈套,为的就是叫她一步一步跟着这帮人、毫无反抗的走?! 到底是什么人,会为了抓她这般大费周章? 橘意手心?里都是汗,听阿宁这般说,蓦然发觉车外已没有车夫驾马的声音,她看着阿宁,心?中决意死都要护着她。 不知何时车厢内都是一股淡淡的熏木香味,这香气足以叫她二?人昏昏欲睡,阿宁用簪尖刺破手心?保持清醒,又摇醒橘意,冲着她摇了摇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橘意眼里都是泪,抱着阿宁欲要跳车,却?见阿宁将她推下车,继而?勐地扑向?前方帘外。 车外风景陡然变换,车夫已不见踪影,驾车的是之前那位回话的男子。 阿宁手中的棠花簪狠狠扎向?他的脖颈,那人也是没有料到本应昏倒的小姑娘会勐然暴起,一时之间没躲开,竟被她用簪子扎透了颈下三分处。 他捂着伤口?掉下车,见阿宁白着脸驾车朝前跑,又被突然出现的其他人用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软软晕倒。 见鬼,竟险些折在货猫儿的手里。 ... 薛敖抱着圆圆,将人悄悄放在了春风楼门口?,摸了摸她的头。 「回去之后别?说遇见我,也别?再自己一个人偷偷出来玩,知不知道?」 圆圆的大眼睛里还蓄着泪,她年纪小,险些被适才的拐子吓丢了魂。 她点点头,一步一回头地进了春风楼。 薛敖身形一闪,见青娘子抱着圆圆焦急的说些什么,嘴角上扬。 他虽是与阿宁说好先?不去打扰青娘子,但同在上京,他总归是惦记,想着偷偷去看下也好。却?没曾想,这一去竟救了圆圆一命。 薛敖脸色变沉,暗骂这帮拐子的手段高明又下作,竟利用人的同理心?,找些身负齐辙的人来假扮小孩子,藉此不动声色地将人骗走?。 他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到圆圆正?牵着个哭唧唧的奶娃娃往僻静处走?。他在军营里长大,一眼就看出来那所谓的奶娃娃脚跟不沾地,分明就是多年习武之人。 本想着回去把这情况与谢缨说一声,好叫禁军以后多查探平日里不在乎的小孩子,可在秋水巷口?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橘意脑袋上一个血洞,脸色惨白如纸,见面前是薛敖,她勐地跪下。 「世子!姑娘...姑娘被拐子带走?了!」 第37章 一枕槐安 柳叶条拂过脸上, 因着?跑得快,在脸上抽下一道红痕。 阿宁眼睛和嘴巴都被掩住,只得闷哼一声。 一个女声低骂:「小心点, 主子说这张脸万不可损伤!」 背着阿宁那人肩上有着什么硬物什, 扛着?她疾速飞奔时, 硌的她肚腹生疼。 男的应了一声, 女声接着?道:「也不知老三那里怎么样了,这丫头身边竟跟着?大内暗卫,若不是你?下手?快, 险些跟先?前几人一样折在?这。」 「他技不如人,该死。」 两人带着?阿宁左拐右拐地不知跑到了哪里, 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了出来, 想要吐偏偏嘴巴也被堵住, 一时之间难受的要命。 阿宁听到耳边是湍急的水流声,那声音不似一般河流的动静,自上而下的灌击声震得阿宁头皮一紧——这是城郊的挂月瀑! 两人见阿宁软趴在?地上,以为是药效还没过, 又把她拎起来走动,少顷扔到了一片绵软上。 阿宁翻了个身,猜这应当是一处屋舍,临近水边, 潮湿的气息吹在?她脖颈上。 有人解开?压在?她嘴上舌尖的布巾, 又细緻地擦了擦她的颏颌。阿宁因这动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怪异感。 「呦, 醒了」, 女人见阿宁张嘴,以为她是要叫喊, 笑道:「那么多的猫儿都在?喊,声音越大跑的越快,你?猜他们现在?在?哪?」 阿宁抖了一抖,女人继续道:「好了小可怜,你?运道好不用走,就在?这等着?主人,乖乖的别闹啊。」 棠花簪子就藏在?她腰间,阿宁拱起腰,不叫两人发现。 万幸的是这二人接手?她时不知道,那个假冒南衙卫的男子就是被阿宁用这只簪子刺伤。之后或许是看阿宁一副娇弱的样子,并未去仔细搜她的身。 阿宁觉得自己在?这里应当是等了两个时辰,期间有人过来送饭,一勺一勺地餵到她嘴里。她故意擦向?餵饭之人的手?,觉得指腹柔软、上面一层薄薄的茧,再?联想身上的皂角香气,猜想这人应当是附近农户的女主人。 既然如此,这里便?有机会将?消息递出去。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木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阿宁勐地清醒,却听门?口脚步骤停。即便?眼上蒙着?黑布,她也能感觉到门?口那人钉在?她脸上的目光。 如有实质。 脚步声微起,一股檀香的味道由远及近。 「起来。」 阿宁双手?被缚住,听他这般说忙往后退,却将?褥子蹭的凌乱。 那人似乎是以为阿宁想起却起不来,轻笑一声后坐在?塌边,将?阿宁扶了起来。 「真像...」,他呢喃着?,阿宁能感到他的鼻息在?自己下颌处煽动,阿宁忍不住向?后躲,却被他狠狠压住肩膀。 冰凉的触感激的阿宁下巴一抖,她被人掐住脸颊两侧抬高。 阿宁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极黑的布蒙在?雪白的脸上,圆润细腻的下颌微微颤抖,颈上曲起荏弱的弧度,极致的天真与诱人。 那人嘆了一口气,摩挲着?适才点上的一处极小的墨点,轻笑嘆气。 阿宁被他掰的脖颈僵疼,「你?...」 还未说些什么,那人声音却沉了下来,「禁言!」 阿宁闭上嘴巴,心中却是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这人怪异的很,一举一动就像是为了她的颏颌而来。刚刚那般情况下,阿宁竟然觉得这人虔诚无比。疑窦丛生,阿宁被他袖间的香气熏的瘫软躺倒,自然没有听到这人的自言自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那日?在?宫中看到你?,便?觉得姑娘生了一个好下颌,与她那般相似,可独独缺了这颗小痣。现下我?与你?画上,便?多陪我?几日?吧。」 「那两条疯狗护你?太紧,杀了我?好多人,你?这般的废力?气,可要拿自己来抵。那日?运河里的人你?也看到了吧,不要怕,只要你?听话,总能好好活段时日?的,陆姑娘。」 ... 「慈生,你?可知近日?传言,说是西南那位大将?军就要回来了」,项时颂懒洋洋地靠在?楠木桌上,翻了个身看向?正看案牍的谢缨,「这位可与永安候当年是不相上下的武将?,你?可曾见过他?」 谢缨摇头,「儿时见过一面,此人的谋略与功夫均不在?我?父亲与辽东王之下,若不是被蔺氏全族拖了后腿,大燕唯一的异姓王怎会落到薛家头上。只是陛下召他进京是为何?这我?一直未想通。」 谢缨暗忖,北蛮去年冬刚刚战败,大凉与西域一直蠢蠢欲动,若说蔺争是为着?蔺太后这个姑母来此,也不对,他一向?与蔺家本族争锋相对... 谢缨捏着?湖笔,正凝神思索时却被门?外?的声响惊醒,笔尖黑墨湮晕了已做半纸的公文。 遽然树影凌乱起来,谢缨站起身听人禀报,「大人不好了!」 「陆姑娘被拐走了。」 谢缨眼中一片厉色,「什么?!」 「是齐国公府的人来找大人,叫大人帮忙找人,他们对外?只说是陆姑娘去了城外?玩耍。」 「通知城门?守卫,全城戒严!广安门?等卡口一律只进不出,北司沿六街九巷挨家挨户的搜,务必把人找到」,谢缨抬脚就走,「把之前那几个抓到的提出来,老子亲自审!」 项时颂见他这般,也不敢拦,只想着?北司大狱里的那几个想必是过不去今夜了,不过这帮拐子确实该千刀万剐。 「等等,慈生,你?的枪没拿!」 「薛敖呢?」谢缨回头厉声问:「他跑哪去了!」 项时颂皱眉,「今日?还未见过他。」 谢缨操起重?黎,枪尖红缨簌簌如火,「派人去找他,告诉北司上下,掘地三尺也要这帮瘃虫全都给我?挖出来!」 「我?要他们求死不能。」 薛敖拖着?半死不活的男人,手?掌微微用力?,只听到骨节处「咔擦」一声脆响,地上那矮小的男人发出难以忍受的嚎叫。 「世子,陆姑娘是在?秋水巷被带走的」,那位先?前被拖住的皇家暗卫捂住胸口,「属下赶过去时只见到地上的血迹和几道车辙,再?无其他发现。」 暗卫顶着?薛敖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属下定会找到姑娘!」 薛敖只咬牙骂了句「废物」,拖着?半死不活的人便?往秋水巷的弯道走去,指节泛白,目露狠戾。 他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到落于下风的皇室暗卫,阿宁的马车杳无踪迹。他将?这伪装的拐子折腾的半死,却也没从他嘴里翘出半个字。 又是死士。 先?前在?黑沙坑中的恐惧铺天盖地的席捲他的大脑,刺目的白色与飞沙打得他胸口镇痛。薛敖阔步跃起,没人发现他微微跳动的眼睑。 必须尽快找到阿宁,薛敖知道,禁军查了近一月的略卖线都是去往泽州。既如此,他便?在?通往泽州的官马道上,一个一个的找。 ... 静公子。 那男子叫阿宁这般唤他,阿宁捏紧残缺不堪的指甲,嗫喏着?应下,心下发慌。 她眼上一直蒙着?这布条,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知道每日?除了这男子过来与她说话,便?只有第一天送饭的那个妇人。 果?然不出阿宁所料,妇人是这附近农户里的人,被抓到这里伺候他们的饮食,阿宁几日?下来与她威逼利诱都没有用,倒是有一日?哭湿了眼前的黑巾,引起这妇人的恻隐之心。 阿宁告诉她只需要在?外?出採买之时将?这只棠花簪扔到驿站即可,这簪子上镌刻的花心被她抠平了些许,现下应当是有一个月牙形状的豁口,若是禁军的人看到定会上报,可若是被别人捡走...阿宁只能赌这一把。 「陆姑娘可曾听过一枕槐安?」 静公子的声音在?耳边乍起,阿宁脖颈一带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想来状元郎是与姑娘说过的,倒是在?下班门?弄斧了」,他笑道:「她那时与我?讲这故事,我?只觉得好玩,当时年少笑故事里的人昏了头在?白日?做梦,现在?想来却是我?自己空花阳焰,可惜总是天不从人愿,想求的求不来。」 阿宁不知他言语中的另一人是谁,但?却明了自己被抓怕是与其脱不了干系。 少顷,静公子眼神一转,看到阿宁指甲上的异常,勐地扼住她的咽喉,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阿宁心下一冷,佯装不知,哀哀问着?他在?说什么。 「你?的手?指,为何会这般?」 阿宁仰起头,故意把形状优美的下巴抬起,好叫那人看个清楚,「我?、我?手?腕被麻绳捆的痛痒..想把它解开?。」 静公子看向?阿宁的手?腕,发现粗长的麻绳上被抠的起絮,他松开?手?,转而摸了摸阿宁送到眼前的下颌。 「来人」,木门?被推开?,他沉声吩咐,「现下就启程,不必再?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陆姑娘做了什么,在?下不想追究,但?猫儿不乖,就换个地方养吧。」 不知何时,车外?已经下起了雨,雨水下坠,又被风吹进车帘内,打在?阿宁的脸上,冰凉入骨。 他们在?带着?她逃跑。 阿宁缩在?角落里,暗自摸索着?车厢内的物件。那位静公子并未同他们一起,只叫一个女人看住了阿宁,不与其他人放在?一处。 她上车之前叫那送饭的妇人松了绳子,给了她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好让她远远逃走。 阿宁确定了车厢内无人后,磨得左右手?血痕遍布才解开?这麻绳,她活动了下僵疼的手?腕,扯下眼上的布巾。长久遮掩下,她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夜阑月淡,不见天日?。 果?然是在?夜行,这样大的雨天,便?是再?多的车辙也会被雨水沖刷的杳无痕迹。 车前的两人在?小声交谈。 「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在?里面行吗?」 「怕什么?」,女人嗤笑了一声,「被娇养大的货猫儿,能兴起什么风浪,也就老三会被个姑娘扎伤脖子。」 两人笑着?骂了几句,声音逐渐变小,阿宁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马蹄踏在?水坑里,载着?人悠悠的朝前跑,阿宁偷偷掀开?帘缝,见外?面倾盆大雨分不清身在?何处,心下一凉,又陡然意识到,雨声如此之大,更易于她跳车。 一念之间马车骤停,将?阿宁甩到车厢壁上,她伸手?一抓,摸到个浑圆的硬东西。 「阁下何人?」 声音顺着?雨声传进来,阿宁听到一个清冽低沉的声音,「区区不才,一个进城的剑客罢了。」 剑客又问:「敢问二位,如此乘雨夜奔,又是为何?」 阿宁蓦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深知此时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她忍痛掀开?车帘,朝着?外?面月光被遮掩的地方跳了下去。 响雷乍起,掩饰住她摔落的声音,只有前方马匹躁动地来回踩在?水中。 阿宁滚爬起身,顾不上身上摔的生疼,心中庆幸这剑客和惊雷的出现。 又一道雷声响起后,两人觉得不耐烦,怒斥那位剑客速速离开?,剑客倒也没有多加拦阻,驾马侧身避让,看着?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走,眸色变沉。 阿宁跑到了树林里面,她身上被浇的湿透,又看不清脚下,只能摸索着?往前逃。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见,她必须再?快一点,刚才借着?犹如巨蟒的闪电,她看清这里应该是某处官道,又想起薛敖曾与她说过,略卖线最终都去了泽州。 陆家商队的线路阿宁再?熟悉不过,既然是通往泽州的官道,她记得这里是有一处驿站的。 云层上的雷像是在?耳边炸开?,阿宁顾不上剧烈跳动的心口,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奔命。 阿宁衣物狼狈不堪,她眼眶红了一圈,踉跄着?被树枝绊倒,磕破了手?心。 不能停,要跑... 大雨倾盖在?树叶上,又顺着?叶脉滴到阿宁的脸上,她忽然听到,身后折枝被踩碎的声音。 阿宁脸色骤然惨白。 「好脏的猫,真可怜。」 他们发现了。 阿宁趴在?地上,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手?指紧紧抓着?地上的泥土。 女人低下身抓住阿宁的肩头,正感嘆她身体单薄的时候,却见那弱猫一般的姑娘将?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她颞颥之上。 「咣」——她眼前一红,倒地之前看清了跌落在?地上的玩意。 一只形状可爱的香炉。 「老五!」 剩下那人目眦欲裂,急急跑了过来,探清女人几近没有的鼻息后,死死盯着?浑身颤抖的阿宁。 他扬起匕首,双目赤红地朝着?阿宁扎了过去! 遽然剑声嗡鸣,便?是上空的雷声也盖不过这清越的唿啸。 黑衣肃立,玄剑如斗,适才那位剑客提着?剑站在?阿宁身前。 阿宁眨了眨眼,是沈要歧。 「你?是...」,剩下那人捂着?震痛的手?臂,看清楚沈要歧手?中巨大的纯钧剑,脸色大变,「你?是腰下剑!」 他往后退了两步,恨恨道:「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 白光一闪,剑气波动,滔绝吞云。 那人张大嘴巴倒在?地上,脖颈涌出来的血混在?雨水里,转眼又被沖刷的一干二净。 沈要歧漠然道:「阁下死于多嘴多舌。」 他回身往下看去,瞳孔兀地变大,惊道:「陆姑娘!」 ... 如雪是上京往泽州处驿站驿长的独女,生的清秀娇美,又家世尚可,是附近乡里小伙子们最想娶的姑娘。 她眼光高,看不上来求亲的人,只想找一个如意郎君安度一生。 她爹要她说的详细些,如雪掰着?手?指头数道:「相貌堂堂,武功盖世,性子明朗,守节自重?。」 老驿长笑骂:「你?这怕不是要找个皇子。」 如雪撇了撇嘴,从驿站鼓楼往外?走,嘴里嘟囔着?,说我?一定要找个盖世英雄给你?看看。 或许是老天听到她的决心,如雪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抬起头时,蓦然失语。 剑眉星目,明亮张扬,一身银袍在?日?光下濯尽所有的阴霾,只剩澄澈与意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如雪想揪住她爹,谁说必须得是皇子,他就可以。 少年看了她一眼,抬脚走入,不一会就见她爹毕恭毕敬地将?人迎进了最好的左厢房,还郑重?地告诫她不可招惹这位大人。 如雪嘴上乖巧答应着?,心里却活络起来。 少女心思总是叫人难以捉摸的,便?是驿长也没有料到,自己素来乖巧的女儿竟会半夜偷偷摸进薛敖的房间。 其实如雪没有别的打算,只是薛敖昼伏夜出,她找不到人,就亲手?准备了些糕点在?他房间里等着?他。但?薛敖是什么人,这些年来能让他另眼相待的也就是那个陪他长大的小姑娘,旁的他怕是看都懒得看。 薛敖把人扔了出来,如雪垂头丧气地被驿长撵回家闭门?思过。 薛敖第二日?又是一大早便?出了门?,临走前将?左厢房的钥匙放到了驿长的桌子上,说他晚些时候回来再?拿,驿长自然满口答应。 已经过了三日?,究竟在?哪? 薛敖眼睛熬的遍布血丝,攥紧十三在?官道上兜巡,他并不知道,在?他刚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一男一女进了驿站。 见二人如此狼狈,驿长心生疑惑,却又见沈要歧腰间别着?长剑,手?上拿着?皇室的令牌。 驿长哆嗦着?手?将?一串钥匙递到沈要歧手?中,余光瞥了一眼被他揽着?的阿宁,暗惊这姑娘竟生的如此殊色,又被沈要歧冷冷看了一眼,低下头告诉二人往哪里走。 沈要歧感受到阿宁浑身发烫,心道不妙。阿宁身子弱他在?辽东时便?知道,昨夜被大雨浇透,只怕此时正在?发热,他暗道一声失礼,将?人拦腰抱起。 阿宁烧的有些煳涂,嘤咛着?什么沈要歧听不清,他急着?去找大夫,可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他捅了捅驿长指的房门?,未果?,转头将?钥匙插向?隔壁房门?,见门?被打开?,嘟囔了句「奇怪」又抱着?阿宁匆匆而入。 「陆姑娘,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大夫」,沈要歧将?棉被盖在?阿宁身上,急道:「你?不要怕,我?在?此处设了机关,不会有人过来的。」 阿宁觉得眼前发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鼻翼间都是被子被阳光晒过的气息。 竟是少有的安心。 阿宁「哎」了一声,迷迷煳煳中又睡了过去,恍然间好像看到了那只许久未见的大雪獒。 大狗舔了舔阿宁的脸,阿宁不耐烦的翻过来身,将?烧的微红的脸埋在?被褥里。 「烦人。」 薛敖一进驿站就没找到驿长,想起钥匙还在?他那里就坐在?门?口的长廊上等着?。他皱着?眉,眸中的戾气要将?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他找到一台空马车和树林中丧命的一男一女,浑身发颤地搜遍周边,发现没有阿宁后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再?找不到阿宁,他就不能在?这里等着?拦人,需得跑去泽州才好... 思索间,屋内传来女人的嘤咛声,薛敖脸色一变,怒火从脚底烧到头顶。 那驿长的女儿竟还敢再?来?! 薛敖一脚踹开?房门?,果?不其然,塌上鼓起一个小包。薛敖几步迈过去,却不知绊到什么东西,头顶骤然射过来几只短箭。 薛敖当机立断的跳上床,见那箭羽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按住被褥下露出来的脑袋。 他恶狠狠道:「你?找死。」 阿宁只觉得那大雪獒颇为恼人,一会舔她,一会又坐在?她身上。 薛敖见人在?手?底下挣扎,但?是没有什么用,少顷身下传来一声小小的呜咽声。 薛敖如遭电击。 阿宁哭了起来,被褥间的青梨子香搅乱了薛敖,他喉咙像是被这香气哽住一般,低垂的长睫掩住眼底声色。 小姑娘喘着?气,撒娇般呢喃:「好沉呀。」 第38章 喜欢 昨夜下过雨, 潮湿的风顺着窗棂吹了进来,混着一点春泥青草的味道,瘙痒了薛敖的鼻尖。 他没敢再动?作, 过了几息才不敢置信地张口。 「阿宁?」 阿宁烧的迷迷煳煳, 嘴里?还在哭嚷着:「别压我、别压我。」 薛敖连忙撑起上身, 见小姑娘费力地转过头, 露出?一张哭的湿漉漉的脸。 像是被蹂在手中的海棠。 水光潋滟。 阿宁恍惚间见到一片银光,以为是薛敖将那头大雪獒撵走了。她双手掩在衣袖下,只露出?小巧的手指抓着枕头, 粉润的指尖曲起招架不住的弧度。想要朝人笑一笑,便扬起勾心动?魄的眼尾。 「薛子易真厉害」, 她眼尾红润, 乖顺的要命, 「最喜欢你。」 窗子遽然被吹开?,连着床幔也受到波及,轻飘飘地打在薛敖潮红的眼角。 「你再说一遍。」 薛敖死死盯着阿宁,见她闭着眼睛抿嘴, 又像是不舒服般假哭了两声,侧过脸去蹭被褥,露出?一小节雪白纤细的颈子。 送至嘴边。 他看的目不转睛,蓦地, 咽了咽口水。 小姑娘似是不舒服, 娇气地「嗯」了一声。 「喜欢..薛子易。」 薛敖眉眼都?像是被阿宁身上的红晕染了一般,仓皇站起身。 椅子轰然被拖拽地倒在地上, 身下热流汇聚一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他握紧拳头, 像是自惭形秽一般,不敢再看那活色生香的姑娘。 厉不厉害不知道, 但是要薛敖的命,足矣。 他想亲亲阿宁,但到底是不捨得欺负她,只把一只刚编出?来、还带着露汽的草蝴蝶放在阿宁枕边。 「等你醒过来,问个清楚。」 薛敖揉着头髮,有些语无伦次,「...这次才不会放过你。」 上次醉酒,她说他乖,这次又说最喜欢他。 薛敖磨牙,深觉得阿宁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不对! 薛敖伸手摸了摸阿宁的额头,眼中欲色一干二净。 怎的才发现,阿宁明明在发热。 「冷...」 薛敖额头都?冒了一层汗,他来不及想阿宁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三?下五除二地就要脱掉外衫。 「诶?这门怎么开?了?」 门外传来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薛敖顿住,拾起十三?护在床前。 沈要歧还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布下的机关,见门开?着倒不担心阿宁的安危,苍南剑派的燕尾箭也不是一般人能抵挡的来。 「陆姑娘,在下买到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躲避暗器的姿态。 沈要岐弓着腰进来了。 他看见站在床前宽衣解带怒目而视的薛敖,以为走错了房间。 沈要岐撅着腚出?去了。 薛敖黑着脸:「进来!」 等沈要歧将昨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后?,薛敖几乎将椅把捏碎。 就差一点,他的小姑娘就要被带走。 「我昨夜在密林中见到陆姑娘时,她的手上都?是伤,明明就是吓坏了的模样,却还告诉我其余的人被关在哪里?,叫我快些去通知官府来救人。我在辽东与陆姑娘也是打过几次交道的,那时她就是一个不谙世事、善良娇弱的姑娘,但炸山那日后?,属实教我忍不住狠狠唾弃之前的自己。」 见薛敖沉思,他继续道:「我自剑派长?大,以往总以为女?子生来柔弱,便是要好好爱护,却忘了男女?之分,比不过心中所向。女?子生来就要比男子艰难许多?,却总能脚下荆棘、头顶春棠,譬如那位练刀的岑苏苏,譬如心怀大义的陆姑娘。」 「世子,你能来上京找她很好」,沈要歧笑道:「我之前未与你说过,陆姑娘很好,你需得在意,放在心上珍惜,莫要错过。」 薛敖点头,心中附和,他的阿宁本就是这世间最好的。 能有她,再欢喜不过。 只是,薛敖想起沈要歧所说阿宁手上的伤,眸中怒火亮的惊人。 「为民,我要他们死;为阿宁,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见他这般兇狠的样子,沈要歧倒是笑了。 蛮野而生的獒本就是极凶之物,能指望着他们仁善到哪去呢? 薛敖暗忖,走到窗边吹了一声响哨,将写着「挂月瀑」的纸条繫于鸽子腿部,看它飞向北司。 沈要歧去熬药了,他守着失而復得的阿宁。 他望着前方远山上飞过的对燕,许久才回神。 「薛子易。」 薛敖停住,继而同?手同?脚的回身,俊朗的脸上一片惊喜。 小姑娘支起身,眉间微蹙、唇色发白,指上掐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草蝴蝶。 「刚才的人,是你吗?」 少年脸上轰然绯红。 ... 巴掌大的窗口透进来一簇白光,照在男子血肉模煳的肚子上,他费力喘息着,黑红的血顺着残缺的腿滴了下来。 啪嗒—— 溅到谢缨的长?靴上,项时颂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这血色红,还是谢缨的红衣更艷一些。 「你是最后?一个。」 谢缨走进男子,无波无澜的说着,那张昳丽俊俏的脸在男子看来却是修罗恶鬼一般可怖。 男子口齿不清地挣扎着,眼中浑浊掩盖不住他的惊恐。 谢缨懒慢的看着他笑,「我的意思是,你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不是最后?一个能开?口的。」 短短三?天,谢缨不眠不休地把抓到的拐子审了个遍。 其中不乏又硬骨头的,谢缨叫人生生抽了他们的腿骨与手骨,扭曲而死。剩下那些嘴不是很硬的,被北司大狱的刑罚吓破了胆子,刚想招供时,谢缨却不想再听?了,只叫手下人豁开?这些人的肚子,看看里?面的心肠是什么颜色。 北司大狱从来没有这么惨烈的热闹过,项时颂整整吐了三?天,现在一看到谢缨跟他笑就浑身都?疼。 审到最后?,几十人里?就剩下这个薛敖提熘回来的矮小男人。 这人被拎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气了,不知谢缨哪里?搞得法子硬生生叫男子挺了这许多?日子。 却不晓得他后?不后?悔没有早早就死了。 「他们都?不知道的」,谢缨捻了捻盆中的辣椒水,「只有你知道。」 「所以我叫他们先下去等你。」 谢缨在他惊恐的目光中用沾了水的手,轻柔抚摸他烂掉的肚子,「最后?问你一遍,她在哪里??」 「啊!」 项时颂捂住耳朵。 「我说...我说!」 他嘴里?都?是血沫,眼珠几乎爆出?,撕心裂肺地喊着:「在城郊...里?..」 谢缨听?不清,侧过头听?他言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矮小男人像是终于解脱一般,费力道:「城郊..五十里?外..」 他说着,又想死前看一眼折磨自己的人是谁,做了鬼也好讨债,却在看清那一小簇日光照耀下的谢缨时浑身一颤。 那双潋滟生姿的眸子,琥珀与黑色交杂,像是上等的琉璃珠子,振振蝶翼重叠起来一般。 男人骤然睁大眼睛,嘴里?一扇一合,「你是重...」 「唔!」 话音未落,他像只渴死的鱼一般瞪大双眼,垂下了头。 「死的开?心点」,谢缨甩了甩湿红的手,厌恶道:「倒是长?了一对好招子。」 他回过神,用那只艷丽至极的手指着项时颂。 「传令下去,城郊五十里?,北司神机全?体出?动?。兵武先行,驾帖后?至,此次务必一网打尽!」 湛青的官道上,岑苏苏嘴里?叼着根青草,手脚不自然地左右乱放。她跟在谢缨身后?,抓耳挠腮地想说些什么。 谢缨懒得理她,倒是项时颂真怕她把自己给?急死,白着脸大声问:「你做什么?」 岑苏苏瞪着一双大眼睛,怒道:「薛世子前些日子借了我的刀,说是要去砍树,一直也没还我!」 「你不是最宝贵你那长?刀吗」,项时颂疑惑地看着她,「怎的借了旁人?」 岑苏苏一脸耻辱,「我没打得过他。」 「...活该。」 几人说着,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北司卫,路过一处茶驿时,见里?面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往外走,兀地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咣」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一侧的小厮连忙将人扶起,看男人爬起来后?一脚踢翻适才踏过的地皮,大声地骂骂咧咧。 谢缨骤然停下。 项时颂凑上前,「怎么了?」 谢缨死死地盯着男人脚下,眸中利刃将这男子与小厮惊的连连后?退。 他蓦地翻身下马,几步跑上前去,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弯腰捡起一团东西。 像是铁丝球,又像是废铜。 只有谢缨知道,这是他前些时日送给?阿宁的棠花簪。 可眼下却扭结在一起,花心被抠的不成样子,一片破碎。 阿宁... 谢缨目光一紧,注意到那花心被抠平的地方竟像是一轮弯月。 城郊五十里?附近、关乎月亮,那就只有... 项时颂忽然抓着一张纸条大喊道:「挂月瀑!薛世子传信过来说是在挂月瀑!」 ... 「世子」,沈要岐大喊,「今日便回城吗?我们可以——」 薛敖一身单薄唿啸而过,捲起沈要岐的斗篷一角,他张着嘴,看着薛敖怀里?抱着个大布包目不斜视的飞奔。 沈要岐牵着两匹绿耳马,眨了下眼,面无表情道:「骑马进城。」 阿宁高热已?退,但身上仍是烫。 此等情况薛敖再熟悉不过,阿宁年幼时便时常这般,明明一起贪玩着了凉,薛敖洗个热水澡就好,但她却要大烧小烧轮流来,烧的人没了精神气才罢休。 他今早一探阿宁额头,便知这发热还没结束,等不得了。薛敖脱下外衣将人裹住,又管驿长?要了个干净的大布巾,兜头兜脸地把她罩了起来。 来不及追问阿宁,他只想抱着小姑娘赶快回家。 阿宁藏在棉布下,瓮声瓮气地问他:「沈先生刚刚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他?」 「嗯?」 薛敖回头看了一眼,但以他的脚力,几息之间便跑的没影,身后?哪还有沈要岐的踪迹。 他疑惑道:「沈大哥在哪里??」 两只绿耳马轮番蹭着牵着他们的剑客。 沈要歧木着脸,一向持重冷峻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龟裂。 耳蜗一动?,侧身看去是大批身着狸虎紫云服的守卫策马过来,他急忙避开?。 只见一行人风驰电掣的跑了过去,为首的是一个容色惊人的红衣少年,后?面跟着个娇小的身影。 小身影跑了过去,又转了个圈跑了回来。 岑苏苏大声喊他:「老沈!」 沈要歧一怔,也跟着抬高了嗓门,「小岑!」 两人一刀一剑,乃西南剑宗与西北青刀的传人,说是不认识没人会相信。但大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明明二人性?情相差甚大,却是难得的交心。 沈要歧与岑苏苏言明自己为何在此处,想着她与阿宁定是没有交集,也为了维护阿宁的名声,便略过阿宁,只说了薛敖在这里?。 岑苏苏狠狠掐他胳膊,「薛世子在哪?」 沈要歧不解地指向与北司相反、而是去进城的方向。 岑苏苏噼头盖脸的抢了他一匹绿耳马,势若脱兔地赶了过去。 「...」 沈要歧揉了揉被掐疼的手臂,与剩下的绿耳马大眼瞪小眼。 薛敖正抱着阿宁快步流星的往城中赶,期间时不时地问阿宁感觉怎样。少顷,却察觉到身后?雄浑流动?的内力涌了过来。 薛敖心下一沉,抱着阿宁回身看去。 「世子!」 岑苏苏跳下马来。 「我刀呢?」 她忽然俏脸生寒。 岑苏苏本来看到薛敖还有些开?心,想着自己的提花贪墨终于能寻得,但却在看清薛敖的样子时脸色大变。 这厮不着外袍,正衣衫不整地抱着个被裹起来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一看抱着的就是个小娇娘。 「你偷人了?!」 「阿宁至今下落不明」,岑苏苏声如雷霆,目若铜铃,颇为姐妹不值,「你小子水性?杨花!」 薛敖哽住,暗恨自己嗓门没她大,「你有病吧。」 他抱紧阿宁,踏着湿润的土地就往前跑。 身后?岑苏苏紧追不捨,自马上飞下去抓薛敖,「还我刀!」 薛敖没有手去应付她,只将阿宁掩在怀里?,那布却被岑苏苏的掌风煽下。 阿宁正从里?面朝着她笑。 岑苏苏掌势顿收,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谢缨他们又是做什么去。 薛敖一把撞开?她,将阿宁放稳在马鞍上,旋即跳坐在她身后?。 他沉声御马,蹄声不停,只留岑苏苏在原地凝成一坨望宁石。 绿耳马一向性?子烈,颠簸的阿宁不舒服,薛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问:「为什么朝她笑?」 阿宁被布包着,风簌簌刮过,她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人怎的跟岑苏苏还能吃上醋? 「阿宁」,少年勐烈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在阿宁后?心,「你最喜欢谁?」 第39章 我心悦你 大燕的今年春末实在是热闹, 茶楼里?的说书人都在感嘆,说今年瓜果茶叶的价格且要翻上一番。 先是病重的蔺太后据说吃了什么仙师练的丹药,病癒如初, 身子康健。再是禁军与大理寺查了许久的略卖案告破, 让人悚然的是始作俑者竟是泽州世族的张家, 那位低调的二皇子之母族。 张家之于泽州, 便如同陆家之于辽东,且士农工商,张家女成?了帝妃, 张氏更是比寻常的氏族高上一等。 泽州作为中州五社的膏梁之地,惊人的富贵, 可想而?知张家的事一经败露, 有多叫人诧异。 北司浩浩荡荡地杀进挂月瀑时, 御史的摺子险些摔到的景帝的脸上?。 挂月瀑是天险水壑,自古便是皇陵的帘幕。饶是谢缨再神机妙算也想不到这帮贼人胆子会?这般大的将人藏在皇陵附近。 谢缨被?皇家守卫拦在外面的时候,重黎正蠢蠢欲动,枪尖寒光指着一排守卫。 为首的人怒喝:「都指挥使, 冒入皇陵,你谢家是想反吗?」 谢缨冷嗤,心想若真是以律法论之,言此者才是当诛九族的大不赦。 他冷声?道:「北司奉帝命办案, 阁下拦在禁军面前, 是在公然违抗陛下吗?」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十三雪渠的清唳声?撕破长瀑, 薛敖一人一骑, 打马而?过,少年扬鞭悬蹄, 逼的一行皇家守卫龋步后退。 长鞭之下,无?人可挡其势。 薛敖怒道:「凡益之道,与时偕行。陛下命我等严查略卖一案,人命关天,北司只管进去抓人,诸般后果有谢指挥使担。」 他扬起十三抽翻地上?翘起的方砖,摔到为首那人面前,自上?向下地俯视:「你敢拦我吗?」 真武踏雪,威威神光。 他们不得不让。鸟兽之囿,怎敢比肩图鲲之渊? 谢缨顺藤摸瓜,从上?京摸到了泽州,从贩夫走卒摸到了秦楼楚馆,这才知道,张家行此事已不是一年半载,便是中州五社,近年来无?故失踪地少年少女也不在少数。中州各地年年上?报,却每每被?区州的节度使拦下,一查,方知道张家的手身的如此之长,栽养的家臣与买官的案例层出?不迭。 世家蠋虫,大国僵土,莫过于此。 景帝龙颜大怒,天子之怒,浮尸百里?,张家涉猎此事的男丁均被?斩杀,女子则流放至岭南与辽东一带。静太妃不堪受辱,自尽于先帝墓前,被?景帝草草操办后事,京中的张氏一族也受到波及,张幼栎伤势未愈便被?发配岭南氍毹的蛮荒之地。 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家繁茂百年,便是大厦将倾,也尚存反扑之力,张氏本家的一位幼子在流放途中逃了出?来,埋伏了些时候,终于在一日逮到了报復的机会?。 当今帝主最宠爱的五皇子,当是首当其冲。 五皇子抱着血流如注的二皇子时,便知道这位素来低调沉稳的二哥终是逃过了此劫。 果不其然,景帝念着父子之情,在此次事情发生过后终于相信晏靖对于略卖一事是不知情的。毕竟没有人会?选择在满身碧玉的时候铤而?走险,他的儿子更是如此。 张氏抄家那日,没人知道那誉满上?京的小谢侯握着一卷泛黄的画轴,在静室中足足呆了一下午。 画轴半卷,露出?残缺的一角,锦面上?捲起毛边,纹理之下是一张国色天香的美人面,黯淡画纸上?却有端庄矜贵的笑?意,美人面的下颌上?,一颗小小的黑痣叫画中人张扬稚气起来。 谢缨将画轴捲起,重新藏于暗格中——他们一个逃不掉。 但?这些都与阿宁无?关,她当日是听清了身后少年扬在风中的发问,可甫一张嘴,便头昏脑胀地晕了过去,阿宁甚至能想到薛敖当时咬牙切齿的样子。 再一醒过来便是在春风楼里?,身侧坐着妩媚生姿的云枭轻。 云枭轻与她道明,她兄长与齐国公府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为着阿宁的名声?考虑,叫她先不要回府,与城外的清净寺避一避风头。不过谢缨担心寺庙清贫,阿宁又发着热,便将人藏到了春风楼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虽是兵行险着,但?有他在这,没人敢造次。 阿宁这才知道,云枭轻的云,竟是苍鹭山神医百年云氏的云。 屋内的云枭轻打量阿宁,总觉得小姑娘讨喜又荏弱,心中喜欢。 「你尚在襁褓时来过上?京,我那时还抱过你,可你太小,吐了我一身还像小猫一样的哭。」 阿宁心中疑惑,爹娘从未说过自己来过上?京,就连哥哥也从未吐露过这件事,可云枭轻说的煞有其事,难道是幼时爹娘抱着自己来求医? 云枭轻嘆了口气,摸了摸阿宁素来冰凉的手,「说来也是我伯父的错,你这些年身子可好?你父母对你又可好?」 阿宁听的越发云里?雾里?,自己身子不好是世人皆知的事,可爹娘对自己一向疼爱有加,这位春风楼的东家怎会?这般问。 见阿宁神色疑惑懵懂,云枭轻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止住话头勉强笑?道;「是我喝多了酒,说了些胡话,别吓到你才好。」 阿宁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又见对面的云枭轻熟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你若无?事,可来寻我玩,但?上?京不比辽东,最近瘟疫四起,你切记要看顾身体?」。 门口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就听到薛敖那刻意压低但?没什么用?的在骂声?。 「谢慈生,你他娘的搞偷袭!」 阿宁无?语,沉默着看向窗纸处那两个不太聪明的剪影。倒是云枭轻瞥了眼门外吵闹的薛谢二人,靠近阿宁偷笑?道:「不过,有他们俩在,应是无?碍的。」 她喝了几日汤药后才逐渐好转,听着薛敖与她说那些少年少女均已获救,心下轻松。倒是薛敖,因着私闯皇陵被?景帝发了十杖,叫他抄写?了十遍大燕律法才算完。 但?他却仗着屁股上?那点不足轻重的伤势,赖在春风楼里?养伤,将烂摊子扔给了谢缨。 略卖与张家一案兹事体?大,谢缨忙得人都瘦了几圈,又见薛敖悠哉地赖在阿宁身边,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便是连阿宁都有些看不下去,但?也深知薛敖在上?京这般行事的原因。 辽东王是大燕唯一的异姓王,边关数十万大兵更是认准了薛家旗。而?薛敖作为薛家唯一的传人,本就身负盛名,若是眼下太锋芒毕露,不免叫帝主猜忌,他需得全身而?退。 上?京城风声?鹤唳,薛敖却并?未受到影响,他兴致勃勃地与阿宁说着谢缨现在的丑样子,喊都喊不停。 「薛子易,你吵得我头疼。」 见阿宁白他一眼,薛敖忿忿,但?还是小声?嘟囔着:「他眼下乌青,面色惨白,像是叫项时颂吸了精气一般。」 阿宁摇头,及时打住他越来越离谱的形容。 「你怎的总与阿奴哥哥过不去?」 「自然是因为...」,薛敖声?音慢了下来,「他不是好人。」 薛敖抓着阿宁垂落至桌面的髮丝,绕来绕去。 阿宁不管他,轻声?问他:「你发没发现,青娘子近日总是在躲着你。」 青娘子本是与阿宁有过交集,她人又心细,便自告奋勇地照顾身体?不适的阿宁,只是明明她们相处融洽的时候,若是薛敖赶了过来,她总是神色浅淡地悄然离开,叫薛敖想说上?几句话也不行。 闻此薛敖面色正经起来,乔三的书信还在他这里?,可他明明找到了故人,却不知如何是好。 阿宁继续道:「我这边已经查明,青娘子自北面过来后从未成?过亲,圆圆是她捡的弃儿。她生得好看,从前有过许多人想要求娶她,但?她总是说自己身子不好,不想拖累了别人。」 她以为这般说薛敖会?开心一些,若是能将信送出?去,叫两人互通心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薛敖面上?的哀痛之色却叫阿宁知道他不是自己想的这般。 窗外落日晚霞,人声?暄暄,便连吹进来的风都是要人舒服一般的轻柔。 小姑娘身上?的青梨子香揉碎了他的思绪,薛敖靠在窗边,望着阿宁出?神。 「我在想」,他忽然垂下眼睛,「青姨定是知道我在寻她,也知道我找她要做些什么,她避而?不见,定式恨极了我们。可她又年久一人,不再寻白首偕老?。三叔说过,她年幼时最是喜欢这些。」 薛敖话语间的波澜不惊叫阿宁以为他是很?平静的,但?是阿宁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最了解这个骄傲的少年,薛敖心有丘壑却坦荡干净,但?越是澄澈的人却容易用?平静掩盖自己。 他什么都懂。 「怎么了?薛子易。」 阿宁走到他身前,看薛敖抬起一双不那么明亮的眸子,满眼都是自己的倒影。 「三叔与青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像你的话本子里?讲的那样,有了一个完满的话尾,成?亲生子。可最后三叔那般厉害的人还是叫青姨受了伤,离了他。」 「我总说要护着你,却叫你在黑沙坑中险些丧命,又总说要陪着你,却叫你被?拐子带走,阿宁我...」 薛敖眼尾都是潮湿的少年气,有些艰难道:「我薛敖必竭尽所能做到所承诺的那般,可阿宁,我不是完人。相反,就像我爹说的那样,我身上?有太多弊病。若我真的有一人护不住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他咬牙道:「你不要学青姨远走他乡,只管用?十三抽死一个失言的废物。」 阿宁怔住,她印象里?那个固执骄傲的少年竟也会?有患得患失的一天。 她见薛敖紧张地看着自己,嘆了一口气。 「那日你问我最喜欢谁,我没应你,你现在可想听?」 薛敖屏息,心口的窟窿忽然如山催海,肆意翻涌。 阿宁一步步逼近,将人高马大的少年抵到退无?可退。她眉眼弯弯,嘴角的梨涡推翻了一盏醉人的春酒。 「我不爱东海扶桑树,不爱蓬莱桃李花,不爱天上?月,不爱西方莲。」 「我爱的,是一场雪,一场自儿时便下到心里?的北方雪。」 第40章 她的心 把陆家的小女儿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我才不要呢」, 小薛敖嘟着肉乎乎的脸,一脸傲娇,「她那么?娇气。」 阿宁听他这么?说, 登时跑到谢缨的怀里嚎啕大哭。 谢缨小时候就长得高, 见薛敖也一脸慌张地往自己怀里扑腾着哄阿宁, 他一把抱起小姑娘, 给了薛敖一脚。 薛敖倒在地上?怒目而向,却见谢缨摸着阿宁哭的湿漉漉的脸,对?一旁看好戏的谢长敬说:「爹, 我娶阿宁,我以后一定让阿宁做皇...」 谢长敬青着脸捂住逆子的嘴, 抱住抽抽搭搭的阿宁, 「好丫头, 不哭了哈,谢伯伯带你跑大马。」 阿宁小时候是极喜欢他的,谢长敬作为大燕赫赫有名的儒将,一张脸生的俊美无俦, 不说是年华正好的姑娘家,便是阿宁这种小丫头也喜欢黏着他。 阿宁抽了抽鼻子,「嗯」的一声?,指着薛敖大声?道:「你长得那么?丑, 我才不要嫁给你!」 小姑娘气鼓鼓的腮帮与眼?下阿宁微红的脸颊奇妙的重?合在一起。 薛敖惊觉, 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竟已?经这么?大了,趴在他肩头望着他时, 叫他不敢直视那张软糯的脸颊。 他们相识太早, 好像一出?生便是命中注定的良人,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亲, 相伴一生。但是争卑那日说的话?奇异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说他们缘断路尽,强求只得空欢喜。 阿宁继续逼近,几乎将薛敖逼至嵌在墙中。 「我心悦你呀,薛子易。」 薛敖瞳孔骤然放大。 他想起年幼时他娘问他,把阿宁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少?年欢喜点头。 他握住阿宁纤细柔软的腰,翻身将人按在墙上?,他说:「好。」 他的阿宁是最漂亮的姑娘,坦荡干净、如珠似玉,直消看上?那么?一眼?,他就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骄傲的少?年低下头颅,近似虔诚地亲吻那双盛满自?己倒影的眼?睛。 「阿宁阿宁」,他耳鬓厮磨,想要把所?有的锋芒与意气抵给他,「我也是。我会?向陆家提亲,此生只你一人,我要叫我的阿宁做世上?最欢喜的女?子。此后青山白雪,皆不如卿卿一笑。」 他像是醉了酒一般,耳垂都是醉人的霞色,腻人的情话?不要命般地说与小姑娘听。 「我要做陆霁宁的大将军。」 ... 华灯初上?,八仙桌上?皆是上?京最具特色的各色珍餚,陆父看着端坐在对?面的谢缨,不知多少?次感嘆永安候的儿子生的也太好看了些。 二老想念儿女?,阿宁又传信与他们严明陆家商线的近况,陆父虽是满意阿宁小小年纪就能将经商琢磨的如此通透,不骄不躁、不贪不怯,此等天赋便是连他也自?愧不如。 只是他终是怜惜阿宁年纪尚小,也深知阿宁本性天真烂漫,被陆霁云带出?去几次后便心朝纵情山水。陆父与陆母商讨过,觉得还?是要来一趟上?京。 凛冬散尽,春和景明,他们就在这样的日子里见到了嫩芽般鲜活的阿宁。 饶是养在膝下的女?儿,二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闺女?如今的颜色,说句冠盖京华也不为过。 阿宁身后的两道身影,一红一白,争抢在陆霁云这个正经儿子面前要扶二老下车。 「薛世子也在这?」,陆父笑呵呵地半下不下,看着自?家儿子一脸无奈地被挤在身后,心中顿生得意,「慈生都长这般高了?」 一家女?,百家求嘛。 阿宁给陆家新买的宅子就在百花巷后十?里内的地界,不算闹,但也绝对?不算人少?,眼?下路过的百姓就好奇看着这新宅门口僵持的几人。 谢缨脱去一身官服,露出?劲瘦修长的腰身,又因着几日流连在要案中,人也被磨砺的多了几分锐气稳重?。 「许久不见陆伯父,伯父风采依旧。父亲日前还?在与我讲,说伯父伯母怎的还?未到,想着与二位长辈酌酒叙旧一番。」 这话?一出?口,陆父更加开怀,倒是陆霁云蹭到阿宁身边,高深莫测的附耳道:「花言巧语,不可信。」 状元郎说完人家坏话?,还?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清高模样。 薛敖不甘落后,跃跃欲试地要接下来陆父。只是陆家人因着之前的事对?他有些郁气,虽是知道薛敖无辜,但总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薛敖不禁暗想,若他们知道自?己背地里与阿宁互通心意,不说别的,便是这位新科状元也要用他那金贵的手宰了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陆父一时之间有些犯难,却转眼?间天旋地转,他一个七尺男儿竟被薛敖打横抱了下来。 陆霁云连骂都忘了,又看着薛敖伸手去够车上?地陆母。 阿宁一把扯住薛敖垂落的马尾,急匆匆的脆声?阻止—— 「薛子易,你别动我娘!」 薛敖讪讪地收回手,却听不远处一道急躁的马蹄声?传来,人影未至,吉祥的叫嚷声?就贯穿了薛敖的耳朵,「世子!我想死你了!」 等到陆家人团聚一堂,薛敖带着大包小裹的吉祥回了旧王府。吉祥本不必来,是薛启念着路上?不太平,叫他一路保护陆老爷与夫人。 薛敖问他辽东近况,吉祥皱眉凝思,弊退左右后才低声?回道:「魏弃被王爷扔到了丘耆长沟。」 「怎么?会??父王不是一向最器重?他?」 吉祥咬牙恨恨道:「世子您不知道,当日北蛮归来,您身上?的乌头便是他与一位北蛮的小孩一同下的。王爷总觉得此事蹊跷,便叫衡钺阁一直暗中查探,前些时日密探才查明情况。」 「王爷那日提审他,这姓魏的却说是世子自?讨苦吃,偷了他该有的一切」,吉祥嗤笑,「问他偷了什么?又不说,真是猪油蒙了心。」 吉祥还?在不依不饶的斥骂,一旁的薛敖安安思索,魏弃这人是他爹从战场背回来的,他爹怜他身世悽苦,放在身边细细教养。位高权重?的辽东王对?着稚子极尽细心,甚至于幼时的薛敖曾一度认为魏弃才是薛启的亲儿子。 薛敖自?问不曾欠过魏弃什么?,故而不解他二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魏弃至此地步。 「吉祥」,薛敖忽然开口打断他,「通知神獒军噙羽卫,把魏弃抓回去,细细盘问。」 「务必问的一清二楚,尤其是当日阿宁现身北蛮大营一事,至于这个人,留条命就行。」 为什么?魏弃守城之时,阿宁会?被轻而易举地偷出?城?他本以为是北蛮阴险狡诈,现在想来不止于此。 少?年眉宇间一抹渗人的冷意,若真是魏弃,他不会?让这个人活过三更。 烛火摇晃,油纸透过的影影绰绰打在薛敖晦涩的脸上?。 吉祥不知为何竟有些怕现在这个薛敖。神獒军是薛敖手下的一只神兵,不归属于辽东军麾下,只认薛敖这个主人。 薛敖暗中培养几年,搜尽天下奇能异士,便是薛启也只知雪域中藏着一支杀伤力惊人的兵马,却不知现下如何。可吉祥身处神獒军中,深知这只有三万人的神獒军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假以时日,定是薛敖问禀天下的一支利箭。 「叫阿信他们小心行事,切记藏锋。」 ... 张幼栎终于知道,薛敖谢缨之流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天宽地阔,荒草纵生,长空青鹰络绎尖啸,吓哭了一行妇孺。 「走!愣着做什么?,还?以为自?己是那金贵的世家少?爷呢?吃了那么?多民脂民膏,就吐在我们这丘耆沟中,养养花草!」 粗猰的长鞭抽在他身上?,叫张幼栎在张家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滚落至山角碎石上?,痛的爬不起来。 他什么?时候受过此等欺辱,双目怨毒地盯着站在上?方的狱卫,狱卫见他如此怒火中烧,正欲再给他一击时,却被一位身着牢服的男子伸手拦下。 「混帐,你...」,狱卫破口大骂,却在看清这人一张脸时戛然而止,他卸下蛮力,摆了摆手,「散了散了,都赶紧干活去!辽东不养闲人!」 张幼栎看着与自?己同样衣物的人缓步走到自?己面前,眉清目秀,身姿挺拔。 「你是谁?」 男人并未回答,只是自?然地扶起瘫倒的张幼栎,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凝视着他,像是看着一块死物。 他笑道:「南候缨,北王敖,这两位一同折了泽州张氏,饶是在下身陷囹圄,也知道两位天骄如斯异于常人。您说是吗,张公子?」 张幼栎抠住他的臂膀,恨道:「你到底是谁?」 「鄙姓魏,浮萍之弃,一个无甚紧要的人罢了。」 魏弃接着道:「这两位幼年长自?辽东,生来便是山上?的獒与海内的鲲,幼时在下时常感嘆上?苍不公,竟叫这种人现世碾蔑我等,生来就没?有弱点,难以制畴。」 「可是他们终究是人,不是神仙,对?吗?」 张幼栎心下一惊,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辽东陆家,点石成金,富可敌国,这些年潜于辽东,被辽东王掩在羽翼之下,互惠互利。陆家泼天的富贵却养出?了一位惊人的骄女?,炸山埋矿,叫数不尽的珍宝,埋于雪石之下。」 埋矿? 张幼栎险些没?惊嘆出?声?,矿产在四国境内是谈之色变的事,那个办了帮扶堂的小丫头竟涉猎此事?! 「莲白山,雪渠花,雀灵石」,魏弃笑道:「现下,都是陆姑娘的心窍。」 蔺太后醉心于大凉炼丹术,为了景帝长生不老的大业寻遍大凉丹师,但最终都说只有雪渠花的花心才可入药,而后乘风问仙,与日月同辉。 张幼栎只觉得冲击过大,每一桩单拎出?来都是叫天下大乱的东西,竟安安稳稳地藏在一个姑娘身上?。 「而这位陆姑娘,却是这两位的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海东青盘旋而过,咬住一只惨叫不止的乌鸦,撕扯的一片碎肉血雾,腥臭的叫人窒息。 魏弃状若可惜地擦了擦落在眼?皮上?的血色—— 世子,你可要护好她啊。 第41章 天真 陆霁云的任命书是在一日午后下达陆府的。 制授告命一下, 满朝皆惊。 新科状元陆霁云,未经吏部校试、未进翰林院,授渝州通判一职, 择日?南下。 据说当时?朝堂上吵了许久, 文武百官都在说, 为何要将大燕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放到渝州, 岂不是过于?大材小用? 就连一向沉默的秦相?都在摺子上写着要将陆霁云留在翰林院内,日?后登阁拜相?,方?坐大燕的肱股之?臣。且陆霁云此人还未参试前便能写出笔酣墨饱的策书, 假以时?日?必会接过帝师的衣钵,重振大燕的寂寂文曲。 景帝一脸高?深莫测的坐于?龙椅, 稳如泰山, 百官见他油盐不进, 又去找微笑的帝师倒苦水。 帝师鹤髮慈颜,被一群人追问?也不恼,只是笑着摇头,示意众官员看向高?座之?上。 「众爱卿, 莫要为难太傅他老人家」,景帝笑道:「大燕的这?位状元郎,沈博绝丽,风流蕴藉, 是朕寄予厚望的臣子。」 「可渝州是什么地界, 大将军可知?」 景帝的脸掩在珠帘后方?,看不清神色。那位前些时?日?赴京的大将军沉声应是, 提步上前。 大名鼎鼎的蔺争, 自西域求诚后便承帝诏上京。他身后是辽阔的西南疆域,更是手握十几?万边境大军, 连谢长敬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回禀陛下,渝州乃大燕军赛要地。西临大凉,东承中州上京,北接辽东,群山之?外便是西南,近年来大凉虽是屡屡示好,但渝州节度使与各州府太守通判行事?荒唐,天灾人祸,层出不穷。若朝廷再?不整顿,恐生祸事?。」 朝堂上一片寂静。 百官心想,这?位真不愧是大燕唯一的大将军,谁不知道渝州如今是在他双生兄弟蔺荣的制筹之?下,他这?样说来倒也不担心帝王与蔺家的猜疑。 景帝颔首,满意道:「陆通判此行上任渝州,是为我大燕清除弊患,稳顾中枢,朕当信之?。」 ... 蔺家的嫡女蔺锦书生在初夏之?时?,一年之?中最为风景如画的那日?便是她的生辰。 蔺太后极疼爱这?个侄女,早在她及笄之?日?的前几?天便赏下无数珍宝,蔺家更是广邀世家豪族为蔺锦书造势。 一朝梧树开,满目凤朝阳。 上京人尽皆知,蔺锦书是下一任的皇后,而不是太子妃。 阿宁坐在一处廊亭中,看这?秀丽清雅的园舍引了活水,顽鲤游玩其?中,塘上植着几?棵繁茂的黄杨树,极为意趣。 今日?是她的及笄礼,蔺家作为大燕第一世族,自然是门庭若市,人影接踵。 端庄秀美的少女头顶繁复的花冠,六月骄阳下神采熠熠,隐现中宫的母仪天下。 礼既已成,蔺锦书怕阿宁被人吵到,便将她安置在一处清净的廊亭中歇息,自己?去前堂招待客人。 蔺府的小丫鬟们一向守礼,见阿宁虚虚扇了两?下,忙起身寻冰块以解暑气,阿宁喊都喊不住。 花墙青杨下,传来一道轻佻欢快的声音,「殿下,您不去前堂怎的要来这?园中闲逛?太后娘娘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阿宁回过头,看清走来的两?位仪表堂堂的贵公子,一位是五皇子晏阙,另一位则是蔺府的二少爷,蔺尧。 早闻这?人在上京城走街串巷,是出了名的闲散纨绔,只不过阿宁混迹市井,却从未见过此人。她当然想不到,这?位身娇肉贵的二公子是被谢缨踩断了手修养至今。 分花拂柳下,蔺尧惊鸿一瞥,眸中扫过鲜妍少女的好颜色,怔怔失语。 「那是鹤卿公子的亲妹,近来在中州名声大噪的北商,也是出自她手。」 二人身后的布衣谋士附耳轻语,闻言蔺尧喃喃:「这?便是那位辽东来的姑娘,秦家那小儿?子见她一面后就丢了魂,现在看来,也不是无迹可寻。」 阿宁冲着二人福身,带着侍女正要走时?,却被一直沉默的晏阙喊住,「陆姑娘——」 他走上前几?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阿宁细弱的腰身上兜巡,阿宁心生不满,又顾忌他的身份只能低头回道:「请问?殿下有何吩咐?」 晏阙生的似他母妃,眉清目秀,比一母同胞的四公主还要好看几?分。大燕皇室容貌均好,但若真是论起来,还属风流恣意的七皇子晏枭颜色最佳。 晏阙靠近几?步,面上还是浅笑的模样,「久闻陆姑娘与锦书的帮扶堂乃是仁义善事?,心下敬佩。」 阿宁忙摇头道不敢,还说这?是蔺家牵头办的才能如此顺利。 晏阙眉尾微挑,「不必自谦,陆姑娘才貌双全,当得上这?一句称赞。」 蔺尧不解地看向晏阙,心道就算陆家女生的倾城色,但一向寡慾的晏阙也不至于?这?般主动与人搭话。 「若我有心接姑娘入府,姑娘可应得?」 阿宁勐地抬起头,险些踉跄摔倒。 接她入府? 她心中顿生恶寒,五皇子既有问?鼎上位的心思,便深知蔺锦书将是他的妻子,如今这?般说与阿宁,明明是将她看作玩物,一台小轿拉入皇子府便算了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民女与殿下并不熟识,也听不懂殿下说的什么意思「,阿宁仰起头,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 蔺尧一脸难看,这?位皇子表兄在蔺府这?般行事?,莫不是在折辱蔺锦书与整个蔺家。 晏阙笑得一脸玩味,头顶玉冠折射出润润白光。 「姑娘听不懂自是没?关系,男未婚女未嫁,我向父皇求个侧妃又有何难?」 「我定过亲」,阿宁开口打断,嗓音清脆。 「辽东最出名的那位世子,便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婿」,阿宁问?他:「殿下若真的要我,难道不会觉得有辱威名吗?」 晏阙眼神一紧,似是被惹怒一般步步逼近。 「陆姑娘好大的能耐,竟叫南候缨北王敖都围着你转。」 阿宁眸中隐现怒气,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又经?年与薛敖在一处,脾气早已经?被养的无法无天,她缓声回道:「早闻五皇子殿下文韬武略,今日?一见威逼利诱也是极为擅长!」 晏阙脸色难看,抓住阿宁的手腕拉至身前,身边伺候的婢女跪倒一片,满口求饶。 阿宁弱态生娇,菩萨玉相?,便是发怒也鲜活的可爱。 他嘴角抿平,「你真以为我不敢动...」 「五皇兄!」 晏枭踏着飞叶而来,笑着迎向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像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一般,拍了拍晏阙的肩头,将人拉到自己?并肩处。 「蔺都督还在找皇兄,怎的跑这?来躲清闲来了?」他像是才看到阿宁一般,笑道:「阿宁怎么也在这?,薛敖找你都快找疯了,怕不是有什么急事?,快去吧。」 阿宁揉着生疼的手腕,匆匆一礼,转身走出了几?人视线。 晏阙没?好气地拍下晏枭的手,冷笑道:「倒是不知道老七也这?般记挂陆家女。」 「皇兄可别这?么说」,晏枭苦哈哈地求饶,「鹤卿要是听到这?话不得宰了我。」 晏阙冷瞥他一眼,拂袖而去。 这?边薛敖确实找阿宁找的快疯了,他在陆府被陆霁云冷嘲热讽了一顿,陆母才告知阿宁今日?去参加蔺锦书地及笄礼,薛敖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一直在蔺府大门处等?着。 阿宁出来时?便看到与石狮子顿在一起的薛敖,两?个都是一身白,倒像是亲兄弟般。 「怎么了?」,薛敖见她揉着手腕,急急问?道。 阿宁立马就将五皇子告了个状。 「混帐!」 薛敖一拳捶向他的亲兄弟,骂道:「敢从我手里抢人,他也配?守着南衙这?么个宝地却干不出实事?,惹不过我们便迁怒于?你,晏家真是出了个好苗子。」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压低,又揉着阿宁早前受伤的那只腕子,心疼道:「此事?你不必害怕,他南衙骁骑分根错节,既然这?么闲的来,我看他那副都指挥使也是不必再?做,回宫抱着他祖母撒娇卖乖就好。」 阿宁暗笑,心道这?人被兄长与谢缨天天骂,倒把自己?的嘴皮子养熘了。 「好了,我并无事?,你这?般急着找我来有何要事?吗?」 「是有一事?」,薛敖看向她,「今日?我去看望青姨,她管我要那十七封书信。」 阿宁瞪大眼睛,眼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看的薛敖心痒痒。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后,薛敖根本没?法好好端看阿宁,只觉得哪哪都诱人,不经?意间就臆想那要命的东西。 「那你给了吗?」 薛敖点头,迟疑道:「给了。」 阿宁思忖,拽了拽薛敖的袖角,「我们去看看青姨。」 薛敖揽住阿宁的腰,胸口处是小姑娘白软的脸蛋,他看了一眼,见她乌髮如云上别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蝴蝶,心中像是被小狗舔舐了一般。 「你怎么像是瘦了?」 阿宁想抬起头,却被薛敖的大手按在怀里,她「唔」了一声,瓮声瓮气地回道:「有吗?可能是要去渝州了,与哥哥一起整饬物件劳累了些许。」 薛敖不语,只紧紧抱住阿宁,身形稍滞后,朝着与春风楼相?反的方?向跃去。 远山青绿,夏风不语,少年眼尾一抹狠厉的红色,怀中的姑娘不谙世事?,还在天真地与他笑得依赖又明媚。 第42章 娇气鬼 阿宁在上京呆的这么久, 竟从不知道城郊还有这样的地方。 嫩黄的花簇成片摇晃在膝前,槐影纠缠在她发间?的草蝴蝶上,她面前站着的少年一身雪白的袍, 触手可及树下银光。 霎时间?风吹草动, 阿宁眨了下眼, 任由薛敖将头埋在她脖颈间。 「你是负心汉。」 阿宁一愣, 笑着问:「你这是怎么了?」 「你招惹了我,又要跑开。陆霁宁,你就是负心汉。」 薛敖声音闷闷的, 高大挺拔的身躯窝在阿宁身上,显得有些可怜。 清亮郁闷的少年音落到阿宁的耳廓里, 像是湿润的嫩花瓣在作弄她。 阿宁摸了摸颈侧的头, 轻声哄他:「你乖, 回来给你带核桃糕。」 槐树被吹得沙沙作响,一道阴影打在薛敖的银袍上,像只蛰伏已久的勐兽。 他咬牙道:「我不想吃糕,我想...」 阿宁小声叫了出来, 被薛敖掐住腰抵在树前。她这才看到,少年瞳孔里经年的灼热、酥麻的战慄,还有漂亮到熠熠的欲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阿宁有些害怕他的眼睛。 薛敖一只手摁住阿宁的腰,在风停之?前亲了过去。这个吻比以往的都?要勐烈, 像是带着惩罚般的意味, 叫唇下的姑娘泄露出受不住的嘆息。 阿宁细弱的手指抓住银色衣角,发颤的骨节荡漾在蜜色的日光里。 又归于暗影之?下。 她任由?他亲吻, 任由?他放肆, 包容他不合时的孩子气,用满腔柔软捏住少年悸动的心。 薛敖酥麻在阿宁的唇齿间?, 所有的蓄意兇狠都?化做绯色春水,叫他不知所措起来。 他退了出来,喘息间?看到阿宁红润微肿的嘴唇,遽然僵住。 阿宁懵懂的眸间?是淡淡水雾,她不再抓紧衣角,而是笨拙的摸他的眼睛、鼻樑、下颌,一路滑至脆弱的喉结。 咕咚—— 薛敖另一只手掌抓住她作怪的手。 「做什?么?」 阿宁踮起脚尖,像只花蔓一般攀在他的身上。 榴花开欲然。 「做薛子易想做的事。」 薛敖想咬她。 他感到下巴上濡湿的触感,闷哼一声,不敢再动。 薛敖本意是看阿宁说去渝州,心中不愉,又见她平静的模样愈发不满。却?没想自?己先恐吓的人,竟没出息地被撩拨到这般境地。 他想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却?在低头时怔怔无?言。 阿宁脸颊醺红,叫他想起辽东盛夏时的甜瓜与蜜桃,颤巍巍地沾了香,嫩的能掐出水来。 薛敖这才看到,她的睫毛抖得不成样子。 「是我不好,不会再吓唬你了。」 薛敖忽然很后悔,他的阿宁去年冬才及笄,自?己却?为了一时情绪的上头如此对她,明明是看她皱一下眉都?心疼,怎么捨得这样欺负她。 他将下巴支在小姑娘头上,怜惜地喟嘆出声,「早些回来。」 「我在等你,阿宁。」 ... 薛敖蹲在门?口,用蘸了糖的树枝在沙土里画出一条痕迹,一队蚂蚁顺着长痕摇摇晃晃地往前爬取去,圆圆在一旁小声道:「这样他们就能回家了。」 小丫头有些开心地拍手,又跟忙碌的蚂蚁说些什?么。 回家? 薛敖一怔,想起莲白山角打着响鼻的追云,军营里等着他喝酒吃肉的伙伴,他娘永远养不活的梅花,还有临行?前薛启笑着拍他肩膀。 「臭小子,要是在上京给老子丢了脸,就别回来!」 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想辽东了。 圆圆摇了摇他的胳膊,问他房间?里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俩进?去。薛敖笑着揪了揪小丫头的髮髻,抱着她出去买糖吃。 屋内帘后透出微薄的日光,照在单薄的妇人身上,竟奇异的祥和安静起来。 青娘子摸了摸阿宁的鬓髮,眉眼温柔,「多?好的姑娘,若是我的安儿还活着,也要有这般大了。」 她没来得及长大的女儿小名叫安儿,当年与乔三诞下此女后,二人唯一的心愿便是这个女孩可以平安长大,可惜天不遂人愿。 阿宁有些难过,小声叫道:「青姨。」 女人摇了摇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长大后的安儿。 「阿宁不必为我伤心,我前半生有挚爱之?人真诚以对,后半生虽然孤单但有圆圆相伴、并不悽苦,相较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青娘子抚摸那些书信,垂下的长睫挡住微光。 「我是恨他的,当日恨不得杀了他,一了百了」,她声音有些哽咽,「可我怎么捨得呢?」 「他会为了讨我爹的欢心,在莲白山上猎梅鹿险些丧命;会为了我一句玩笑话?,跑到大凉去买酸梅;会为了娶我,在全城人面前许下毒誓。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我从未伤心过。」 「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所以我只能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我以为我自?己忘了他。」 青娘子捻起一张书信,阿宁看见上面写着「吾妻杓青,三郎念卿卿,不敢乞尚宥。」 她摸着这干黄的信纸,好似风一吹就要碎了般,笑着流泪。 「我原谅他了,阿宁,你叫世子与他说,经年明媚,椒花颂声。」 我不再见你,但仍会记得你,年少时我挚爱的少年,如今莫失莫忘的陌生人。 陆霁云上任的日子在六月中旬,上京城外一片绿意盎然,芳草深深,柳阴密密,阿宁站在车厢外,听着聒噪的夏蝉,与亲友们不舍的别语。 陆家二老眼眶湿润,看着一对儿女安慰他们,愈发难过。 阿宁看了一圈,没发现薛敖与谢缨的身影,倒是岑苏苏笑道:「慈生今日进?宫述职,别等了,他叫我告诉你一路保重。」 一旁的吉祥也跟着嚷嚷:「我们世子也是。」 蔺锦书牵过她的手,嘱咐她路上一定?要小心,到渝州后记得与她书信。 阿宁一一应下,却?见与陆霁云站在一处的晏枭手握一段柳枝,冲着他们朗声道:「吾友,山高水长,一路顺安。」 岑苏苏与沈要歧不知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少年不识愁滋味,便是远行?万里,也觉得不过尔尔。 这般的年纪,何愁不会相见。 只是,阿宁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脚步停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陆霁云知道她在等什?么,拍了拍阿宁的发顶,说再等一会,好看赏皇城夏时的风景。 蓦然间?城门?口奔出一匹墨黑色的骏马,马上红衣猎猎,兜起骄阳般的意气。 谢缨额角都?是晶亮的汗水,利落地跳下马,站定?在阿宁面前。 「赶上了」,他形貌昳丽,这般轻松地笑起来更是惹人注目,「阿宁,这次拿好了。」 他将一只崭新?的棠花簪放到阿宁手心,见她黑亮顺滑的乌髮上只别着一只草蝴蝶,笑道:「你戴上会很好看。」 阿宁小心的收起来,沖他扬起笑脸,「谢谢阿奴哥哥。」 天色渐晚,陆霁云喊她快些启程,阿宁抿了抿嘴角,正要提步上车。悄然间?微风拂来,吹乱了她的鬓髮。 吉祥大喊:「是世子。」 阿宁顺着向上看去,只见城楼上站着一个银袍少年,他抬起手中的长鞭,像是小孩子一般不断挥着。 阿宁仰起头,朝他笑得明媚。 ——陌上花开,君且等我,缓缓归。 阿宁与陆霁云一共带了四乘车架,一架是兄妹二人搭坐,另外几驾小厮婢女分乘,再放些行?李被卷、干粮物什?。 一路车马劳顿,阿宁有些吃不消,翌日在前往青州路上的一处澄湖上正歇憩时,却?见橘意正气势汹汹地训斥着一位蒙面的侍卫。 晏枭派了几位皇家暗卫一路随行?,几人面上都?罩着黑狐面具,叫人分不清谁是谁。 可橘意却?被迫记住了这个祸根,她脾性一向温良,此时叫这人气的手指都?在颤。 「姑娘最喜欢的茶盏你一天内给我摔了个精光,昨日煮饭的锅也被你砸了个稀巴烂,还有前些时日的...」 橘意越说越气,这般仔细数来叫阿宁听着都?忍不住摇头,心道皇家暗卫都?这般毛手毛脚的? 那侍卫本是挺着腰板,被橘意这般一桩一件地训着,也像是羞赫一般,抬手摸了摸鼻子,却?在摸到冰凉的黑狐面具时讪讪放下手。 阿宁看着他,紧锁眉宇。 正巧陆霁云喊阿宁用膳,湖边对峙的两人听到主人家说话?也停了下来,那暗卫扭头见是阿宁,竟一熘烟地跑走了。 阿宁:「...」 是夜,阿宁食用了些玉方糕和凉茶,觉得有些食化不了,趁着橘意睡着后悄悄熘到房外。 银河倾泻在澄湖上,平静的波光泛起粼粼夜色,绵延的草上是窸窣的虫行?声,长夜璨璨,星子低垂。 叫人无?端的心情舒畅起来。 她往湖边走了几步,却?见一人仰躺在岸上,他翘着二郎腿,嘴里轻哼着歌。 是一首辽东的儿谣,小时候大人最喜欢唱给他们听。 阿宁深唿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的身边。 地上的人勐地翻身而起,月色下是一双野兽的眼睛,他怒斥,「谁?!」 「薛子易。」 薛敖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软了阵势。 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意味不明道:「薛子易,我就知道是你。」 薛敖身边坐着笑个不停的小姑娘,臊的耳尖薄红。 那日他与谢缨一同自?大内赶去城门?,却?没曾想那谢狐狸奸诈的很,竟在路上找了几个谢家的府卫拦他。薛敖急于脱身,却?被功夫极好的几人拖住不动,最后还被谢缨踹了一脚。 最后站在城楼上,也不知阿宁看没看到他袍子上的大黑鞋印。 阿宁忽然喊他:「薛子易。」 「嗯,怎么了?」 「薛子易。」 薛敖看向她娇妍的侧脸,轻声回:「我在。」 阿宁靠在他的肩上,脚边绿草茵茵,头顶星光铺了他们满身。 「听说青州的鲈鱼很好吃。」 「可惜加姜太多?,中州的人就喜欢吃这玩意」,薛敖埋怨道,又伸手抓了一把湖边摇曳的小花。 阿宁抬起头,掰过薛敖的脸,兴奋道:「我们明日进?城后一起去吃吧!」 少年点点头,一脸郁闷,「我看你是想让我给你挑葱姜。」 看阿宁眉眼弯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大手将阿宁按在自?己的胸口,嘴里还嘟囔她是娇气鬼。 阿宁不饶,在他怀里扑腾,直到两个人都?倒在潮湿的草地上,气喘吁吁。 「娇气鬼。」 阿宁不乐意,直起身掐他鼻子,「你再说一遍!」 少年笑得眼睛弯成湖面的月影,将小姑娘搂在身上,听他跳的欢快的心跳。 乌蓬渔声,青山欢愉。 「我的娇气鬼。」 第43章 玉虎符 青州府衙内。 陆霁云青着一张俊脸, 看阿宁身边那人像只大狗一样舔着脸笑着,气的头都?大了。 「薛世子——」 薛敖连忙应道:「欸!大哥你说。」 「...乱叫什么!」,陆霁云无?言一哽, 捂着额头想了一会才继续道:「北司事务繁忙, 世子怎会在我的护卫队伍里面?还是说陛下命世子与我们有公事?」 薛敖摇头, 「大哥不?必担心?, 我并非要一直纠缠你们不?放,若非阿宁发现了我,我断断不?会现身。如今只送你们到青州, 路途遥远,我跟着你们一段距离, 好叫绿林知道, 这是辽东王府要护着的人。」 闻言陆霁云一怔, 心?道这位去年看起来还很莽撞的世子爷如今竟有这般考量,倒是让他改观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阿宁小声附和?:「哥哥,我想吃鲈鱼。」 陆霁云头更?疼了。 诚然他是怨恨辽东王府的,但是薛敖的种种行为?叫他无?法阻拦, 更?别提阿宁一看到他就兴奋的像个孩子。 罢了,叫阿宁开心?一点就好。 左右几日后赵沅也会去渝州,阿宁总会慢慢忘了这个人。 陆霁云摆摆手,叫这二人快去快回?, 街上注意安全。只是在阿宁提着裙角欢快地踏出门之前, 又被陆霁云喊住。 他扫过窗纸上透过门外?少年挺拔笔直的剪影,对着阿宁郑重嘱咐。 「阿宁, 兄长?不?用?世俗礼法约束你, 但你不?能再与先前那?般一样。我教你学重私自利,并非是让你在为?人处世上斤斤计较, 而?是要告诉你,先念己,再仁人。」 阿宁乖乖点头,握住陆霁云有些冰凉的手掌,心?下安定。 她?有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青州不?比辽东广阔,也不?如上京繁华,但酒肆茶楼众多,岸堤上都?是杨柳依依与垂钓耄耋,看着便知这儿的州官治理的极好。 葱姜被整齐的堆放在小碟子里,面前的云瓷盘散发出米酒的甜香与鱼鲜味,勾的阿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楼下有人在说前些时日的略卖案,纷纷感嘆泽州张氏的贪得无?厌,叫百年的世家毁于一旦,又害了那?么多的少年少女,真是可恨。 「听说禁军在皇陵找到了几百个年纪轻轻的娃娃,可怜见的,被关了那?么久,有的就此毁了名声,听说那?几日的护城河到处都?是寻死觅活的半大丫头,真是造孽。」 「谁知道皇家修那?么大的陵墓却给张家做了偷鸡摸狗的幌子,难怪陛下如此震怒。」 「这也倒算好的,能找回?来保住性命就算万幸,听说中州五社?早就丢了几批娃,现在禁军正在查呢,说是泽州找不?到,人都?去了渝州...」 有人大惊道:「那?不?就是蔺侯的地界...」 一桌上的人连忙止住他的话头,吓得左看右看,又斥他喝多了酒竟敢冒犯蔺家。 底下人闹过一阵后又归于平静,倒是阿宁看向薛敖,迟疑道:「这是真的还是传言?」 她?声音压得很低,薛敖要贴在她?嘴边才能听个清楚。 「越是蹊跷的事越有可能是真的」,他冷笑道:「越想瞒着的事越瞒不?住。」 见阿宁惊诧的捂住嘴巴,薛敖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事已转接到七星阁的手上,北司南衙均不?许再插手,看来是陛下另有打算。」 是人是鬼,不?都?取决于上位者?的心?思吗? 薛敖叫她?只当从?未听说过此事,叫阿宁乖巧应下,白软的脸上都?是不?设防的依赖,心?中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不?舍。 「你...」 他伸手摸了摸阿宁头上的草蝴蝶,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牌。 玉上镌着的神兽与他银袍上的獒几乎一模一样,张牙舞爪,凛凛生威。 薛敖叫阿宁低头,小心?地给阿宁套上这快不?大的白玉牌。 「这是什么?」 阿宁摸了摸脖上坠下来的玉牌,触手滑腻,白润清透,是块顶好的白壁。 「神獒军的玉虎符」,他盯着阿宁水润澄澈的眼睛,轻声回?道:「那?是我养在雪山深处的兵,如今也听你的了,阿宁。」 「这是我欠你的及笄礼物。」 「天教谪入群花苑,占得东风第一枝」,他像阿婆们那?样说着吉祥话,满心?的柔软敞开给心?上人看,「陆霁宁,平安吉乐。」 阿宁微怔,眼眶酸涩,喃喃了一句「多谢」后便低下了头,留给薛敖一个毛绒绒的发顶。 薛敖看她?颈上的神獒与自己的对峙交锋,像是幼时的阿宁在看如今的自己。 莲白山的风雪很大,吹的他一直跑,那?个顽泼的小男孩就这样朝前跑,踏着北境广阔无?垠的雪野狂沙。 风雪未停,薛敖却变得高大挺拔。 这风再也无?法撼动他,这世间没什么能掣肘他。 他能护住阿宁。 他抱住幼年小小的阿宁,抱住如今鲜妍的阿宁,「我明天就要回?上京了。」 阿宁抬头睁大眼睛看他,眼尾弯下难过的弧度。 「早些回?来,记得我在等你。」 薛敖是在第二日清晨不?告而?别的。 阿宁睁开眼时,一束日光透过窗幔照了进来,略过她?的眼睛打在那?块小小的玉虎符上。 她?知道,薛敖已经走了。 她?的少年是载着晨晖与露水,骑在英俊的大马上,一身银光,满怀意气。 那?是陆霁宁的薛敖啊。 「姑娘,别哭了,当心?伤到眼睛。」 橘意在一旁心?疼地给阿宁擦着眼泪,见小姑娘哭着哭着又笑了,有些担心?。 「没事的」,阿宁将玉牌掩在衣襟下,「跟哥哥说,我们启程吧。」 ... 阿宁亲眼看到了如今的泽州是什么样子。 张家盘踞太久,一朝树倒牵扯太多,如今的泽州一眼望过去虽然与以?往没有什么差别,但阿宁来上京的时候曾见过中州五社?最为?富庶的泽州是什么样子。 摩肩擦踵,连衽成帷,亭台楼阁琳琅满目,哪里像如今这般人影稀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这块宝地虽为?可惜,但陛下此次大费周章,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霁云忽然开口,又与一脸疑惑的阿宁解释道:「陛下将这儿交给了晏枭。」 阿宁大惊,这事表面看来,将一个皇子放到分地是贬,但泽州不?一样。此地天时地利均占,位于中州中心?,鲜少有战乱天灾发生。况且盐米肥沃,便是将此地选址为?下一个皇城也不?是不?行。 世人皆传当今帝王看中母族势大的五皇子晏阙,现在看来,但是一直低调行事的七皇子更?得帝心?。 见阿宁神色变化,陆霁云笑道:「我已向陛下上书设市舶,以?监察各商户。你在中州设的这条商线可以?参支市舶,以?皇商之名行事,但同时需与皇家糅合交接,大利但大患。阿宁,你敢吗?」 阿宁思忖此事的可行之道,以?晏氏皇族的行事作风,景帝尤其专权重制,其下的几位皇子均不?亚于他的处世。陆家此前在上京已锋芒过盛,若此次不?做皇家的第一幕宾,恐怕... 「有何不?敢」,阿宁笑道:「我想爹爹也会同意的。」 陆霁云慰嘆,阿宁若非生做女儿身,此时必定早将陆氏跻身于头部燕商。 这般行事果断,不?怯不?豫,实?在不?像个十几岁的姑娘家。 「上将之道,趋时若鸷鸟勐兽之发。这一点同样适用?于经商,阿宁,你做的很好。」 阿宁听兄长?这般夸她?,笑得眉眼弯弯,叫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开怀起来。 「这几日,兄长?要与你引见一个人。」 陆霁云摸了摸她?的头,见阿宁一脸疑惑,他解释道:「此人是探花赵沅,他在硕学策书上绝不?逊色于我,更?紧要的是其眼界比我要更?精深一些。」 「他听闻过你的帮扶堂,故而?想见你一面。阿宁,你会与他聊得来的。」 北司神机,从?外?面听来里面闹的像灭门现场,路过的百姓想唾一口,又想起这帮人最近没少干实?事,于是顺着吹过来的风又咽了下去。 项时颂最近一段时日都?不?见踪影,但是由岑苏苏神秘的大声叫嚷得知,这人去帮蔺家姑娘做什么差事,忙的乐不?思蜀。 这人回?来之后听闻狐朋狗友的「隐瞒」,气的满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只一味追着岑苏苏踹。 两人在北司人围观的闹笑声中跳来跳去,又闹到薛敖这边,少年正喝着酒,险些被项时颂踹个仰翻。他反手抽出十三?,一人给了一鞭,抽的二人哭爹喊娘才算罢休。 有老兵看这几人年纪小又有趣的很,尤其是薛敖,一张雪般的俊脸总是精神奕奕的。 他偷笑着靠近薛敖,打趣道:「大人,听闻今晚河上有桃的姑娘,可要一去?」 桃红楼不?同于春风楼,这是真正的秦楼楚馆,薛敖在上京这段时日,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转而?跳上墙头,像只矫健的雪兽一般蹲在上面。 他笑得得意,大喊道:「不?行不?行!我家小姑娘管得严。」 下面的人见状一怔,端着酒壶面面相觑。 辽东世子不?是辽东王的独子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妹妹? 薛敖这厢刚回?府,想着阿宁这几日也要到渝州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劳累到。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吉祥推开房门跪在他面前。 「世子,布达图出兵了。」 第44章 子易 「什么?!」 吉祥附道:「十日前北蛮大肆进犯, 自莲白山西南侧的官马道一路打至丘耋长沟,王爷即刻率兵驰援辽东关卡,此?时布达图应在关外驻扎。」 薛敖皱眉, 布达图此人老谋深算, 深谙兵筹诸道, 如今辽东兵肥马壮, 他如何不知此?时进攻大燕算不上精明。况且布达图半年?前折了一只眼睛,不养精蓄锐反而?自寻死?路,实?在是蹊跷。 「衡越阁可有?查明布达图此时生事的缘由?」 「北蛮几轮进攻均只派出前锐军队, 绕着神?山在丘耋长沟附近兜迭,衡越阁的说, 北蛮大军并未同布达图一起。」 找人?丘耋长沟? 薛敖不可避免地想到魏弃, 这人之前能与阿隼一同?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了乌头, 想来是与北蛮也有?什么联繫。 桌上的十三璀璨夺目,薛敖的脸在其映照下愈发欺霜赛雪,「之前让阿信他们查的事呢?」 吉祥被恍的一怔,回道:「属下正要回禀此?事, 阿信他们盯了几天?姓魏的,但适才来信,这人丢了。」 薛敖不语,阿信出身衡越阁, 早年?间在西南一带做绿林谋生, 匪性与一身的本事自是不必说,否则也不会被他收服在神?獒军中。 薛敖指尖轻点十三凛凛生辉的倒刺, 「阿信怎么说?」 「阿信只说这人邪性的很, 看着一副身无长处的样子,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丘耋消失」, 吉祥顿了顿,又道:「与这姓魏的一起消失的,还有?张家那?位被您抽过的张幼栎。」 闻言薛敖脸色晦暗,他看向吉祥,漠然道:「传令下去,叫神?獒军抓住这二人就地斩杀,不必留下活口。」 「是!」 ... 夏时已至,车马在炽阳的炙烤下延缓了赶路的日子。等到阿宁与陆霁云到渝州的时候,已是七月盛夏,蝉鸣声声、最为聒噪的时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阿宁只觉得闷热,与辽东不同?,渝州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地面上被日光灼的晃人眼,街上行人也皆是摇扇拭汗,行色匆匆的模样。 赵沅早早地就在渝州府门口侯着,连同?一起的还有?渝州知府袁天?罡与同?知周济等一众官员。 阿宁掀开车帘,听陆霁云与她解释道:「赵沅本就是渝州人,陛下任其渝州知州一职,早我几天?到了此?地。」 他下了马车与众渝州官员寒暄,阿宁在厢中听赵沅与兄长引见诸人,言语中颇为熟络。 阿宁与赵沅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在护城河与穆柏对峙时,草草见过这位探花郎一眼,当时只道这人一身温润玉质,没曾想如今还会在渝州相遇。 少顷车厢「咚咚」响了两?下,阿宁一惊,听帘外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陆姑娘舟车劳顿,劳烦稍等片刻,我已将陆兄的府邸整饬好,姑娘可去好生休憩一番。」 是赵沅,阿宁听这人如此?细心,忙回道:「多谢大人,民女醒得的。」 赵沅轻声笑了起来,派人将马车先行赶至通判新?府。 马车在闹市上穿行,阿宁掀开帘角,见街上果然行走着许多身着大凉服饰的人。其中女子大多五官深邃、面色暗黄,男子虽没什么不同?,但腰间都挂着一个小炉。 阿宁暗道这应当就是蔺太后?赞誉的大凉丹师,大凉炼丹术得以闻名四国,不止是因为其确有?奇效,更是传言,有?些旁门左道的丹师是以活人作丹引,烈火蒸烧,燃尽业障,而?后?成一丸,号称延年?益寿。 她想起宫中那?位举止奇怪的亓仙师,不适感?顿生。 等到新?府梳洗休息后?天?色已晚,阿宁见陆霁云迟迟未至,正要喊人去看看,却听门口小厮通喊:「大人回来了!」 阿宁忙迎出去,陆霁云一身酒气却神?色清明,见她一脸担忧轻声安慰起来。 说完又冷笑道:「渝州诸官,生得一副老实?样子,却个个心怀鬼胎,难怪陛下将此?地视为大患。」 阿宁不解,陆霁云解释道:「早闻此?地的官员都姓蔺,今日一见才知什么是英兰一志。等日后?见这几人行事你便知晓了。」 渝州的夏夜也未有?多凉爽,只是蛙叫蝉鸣声惊厥不停,朗星遍布,山野淡淡。 门外橘意传饭进来,陆霁云闻到粥香,嘆道:「还是吾妹最为贴心,桌上干坤不如眼下清粥。」 「明日你可随赵沅出去见见渝州的风景习俗,他为人正直又生自此?处,阿宁尽可随心随意。」 阿宁虽好奇兄长对赵沅的信任,但还是轻声应下。晚饭用后?她趴在新?居的塌上,莹白指尖掐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蝴蝶。 心口挂着的玉虎符虽不如之前的雀灵石一般暖滑润泽,但总会叫阿宁心下安稳,一夜好梦。 橘意剪下烛芯,轻手轻脚地为阿宁掩紧床幔,见小姑娘睡梦中都是甜笑的模样,也跟着开怀起来。 阿宁却梦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飞沙中一身狼狈的阿隼。 许久未见,阿宁甫一见到他有?些恍惚,几息过后?才轻喃出他的名字。 「阿隼...」 北蛮种种在她的记忆里被掩埋的无声无息,可她却不能否认,哪怕自己再不想回忆,可那?望不到头的雪野、三人一同?待过的撮落、喧嚣的战火与崩碎的黑沙坑... 最后?是少年?面色惨白地躺在榻上。 那?段对她来说最难过的日子,却深深根植在不想被触碰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阿隼满嘴鲜血,冲着她的方向不断喊着什么,跪爬着朝她而?来。 阿宁不禁退后?一步,记忆里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生着一双美丽的墨绿眼睛,嘴甜又乖巧。哪怕是被薛敖打压,也一脸的讨好与稚嫩。 可现在这个人,身形高大,状若阎罗,绿色瞳孔隐隐透出杀气。 他穿过阿宁的身影,爬向她身后?的漫天?沙土中。 那?里面站着的是朔着寒光的薛敖。 薛敖浑身浴血,比地上挣扎的阿隼还要狼狈。他一身银甲上都是血污,十三被浸的看不出原本颜色,只执拗地被他握在手中,稳若磐石,凌空怒嚣。 「薛子易...」,阿宁心中一痛,大喊道:「薛子易!」 薛敖听不见。 他眼中遍布血丝,额上红带也被染的如野火般惨烈。 阿宁怔愣,那?是薛家世传的红绸额带,在她的梦中怎会繫到薛敖头上。 薛敖站在高丘上,「轰」的一声跪了下来。他捧着那?条红额带嚎啕大哭,像是儿时一般。 阿宁心中绞痛,那?般意气风发的薛敖怎会如此?难过,像是只被抛弃的小兽一般无助又悲痛。 他嘴里哭喊着什么阿宁听不见,只见到阿隼穿过她爬到薛敖的面前。 「碧伢...把我的碧伢还给我!」 薛敖抬起头,阿宁只见到薛敖血泪交杂的侧脸和颤抖的嘴角。 触目惊心。 阿宁惊醒,天?光透过窗扇洒下一地金辉。 她手脚冰凉,恨不得马上就回京见到薛敖,可山高路远,她只能询问暗卫上京的情况。 早膳过后?,也不知是陆霁云的吩咐,还是别的缘故,赵沅早早就将车驾停在陆府大门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阿宁与他并不熟络,但无奈此?人太会做事,一举一动君子礼节,又诙谐有?趣。几日相处下来,两?人相处间进退有?礼,倒如普通朋友般闲淡和谐。 阿宁白日里逛赏渝州的山水景致,晚些与陆霁云交谈见识听闻。日子闲适,风景宜人,倒是最近下了几场大雨,驱散了一些暑热,叫阿宁这般怕热的人也适得了几分。 北司的人每天?哀声载道,谢缨是个吃骨头不吐骨头渣的狠角色,这他们都清楚。可谁知道一向随性爽朗的薛敖最近也学?了几分指挥使大人的行事作风。 南北两?位天?骄的压制之下,北司诸人虽是日益强壮,但身子骨着实?是吃不消了。路过的百姓每天?都能听到门内的这帮人在鬼哭狼嚎。 事情的转机在一日午后?。 薛敖正跟人对练着,对面站着的人苦着一张脸求饶,却见薛敖手中的十三破空清啸,震的一圈人避其锋芒、连连后?退。 「世子...世子!」,吉祥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什么,他大喊道:「渝州来信了!」 薛敖扔下鞭子,一把跳下演武台,噼手夺下他手中的东西。 是一封信,一张盈满青梨子香的纸—— 子易亲启: 日前已至渝州,久未作復,盼君见谅。 新?地渐热,不知上京何为。子易喜凉又少思重,勿伤风着寒,教人怀盼。渝中山光水色,有?奇花异草,能人怪道。昨日亲尝湖中鲈鱼,然味寡嚼淡,盖无子易为小女子祛葱姜异物,实?为可惜。 自别光仪,切思切念,不知子易通否?上京处处殊色,可有?萦思?劝君暇日多作草蝴蝶,髻上颜色稍淡,唯子易可添韫画浓。 言不尽思,望君珍重。 不日将归,需念我。 阿宁书。 薛敖将信纸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他不会写?信,只能将满腔情思寄于阿宁写?下的逐字逐句中。 上京天?色昏暗,街上宵禁,只有?几户家犬闻着打更人的响动吠叫几声。可辽东王府,书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寂静一片。 树影婆娑,庭院内枝繁叶茂上闪过几道微不可见的身影。 吉祥拉着眼皮,靠在书房门口打着哈欠。 暗影跳了几下落在吉祥身侧,附耳问他:「吉祥大人,世子怎的这个时辰还不歇息?」 吉祥脸拉的跟驴一般长,「返老还童了。」 暗卫不解,又问他因着什么,吉祥凑首,小心翼翼地怪笑。 「编草蝴蝶呢。」 第45章 大雨 人影接踵, 街上鳞次栉比,商户如云,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游人。其中大凉商铺的装潢颇具特色, 可见许多奇珍异宝, 罗列交陈。阿宁望下市井, 隐约闻见几丝炒螺蛳的辛辣香气。 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橘意连忙将窗子关紧,却?在回身闭门时撞到一身官服的赵沅。 赵沅长身玉立,站在门口看着阿宁笑道:「适才听到陆姑娘的声音, 进来一看果然没听错,倒是没买错。」 他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又?将之递给橘意, 笑道:「西街林阿婆新熬的酸梅汁, 想着陆姑娘也许会喜欢,便提了一壶,现下可是正巧。」 阿宁擦着鼻子,眼睛里都是朦朦水雾, 一边吸鼻子一边瓮声道谢。 酸甜津口的汁水顺着唇舌滑进喉中,解了暑气不说,肠胃中也是清凌凌的舒服。 「说起来在下还要有一物要送予姑娘,还望陆姑娘不嫌弃」, 赵沅喊门口侍从捧来一方锦盒, 笑道:「渝州城的凤尾草,素来是姑娘家最喜爱的山灵之物。」 锦盒开, 里面?是一只淬银描边凤尾手镯, 工艺精细,雕花繁复, 但并不赘乱,凤尾一侧亮的直晃人眼。 阿宁顿了一下,将盒子推了回去?,赵沅此礼来的没缘由,况且男未婚女未嫁,说出来总是奇怪。 「抱歉赵大人,无功不受禄,小女子担不起这礼。」 赵沅按住移动的锦盒,直直看着阿宁,轻声道:「陆姑娘仁善,想是早已不记得去?年渝州大水,陆家连合一干北商送来千担米面?以救助渝州城的百姓。」 「我自幼丧父,那时又?在上京求学,只留母亲一人在家。水患危急,母亲所在街巷早已毁折殆尽,粮尽腹空。若不是北面?来的救命粮,后?果不堪设想。」 赵沅似是哽咽了一下,「我本以为此等善举必是声名远扬的陆大善人所为,可后?来与陆兄交谈,方知是姑娘救家母一名,也救了我赵沅一命。」 阿宁知道去?年南面?的这场灾事,见这位温润如玉的年轻官员眼神清明,言语真诚,心下不免松了口气。 但仍是固执地将锦盒交还至赵沅手中,「大人言重了,此事并非小女子一人所为,北商与我辽东王府都是其中参与者?。想来大人如此勤学也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叫渝州百姓再受天灾之困,阿宁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但眼下这礼确实受之有愧。」 街上瓜果地叫卖声络绎不绝,衣香鬓影下,赵沅只看见阿宁俏脸上的清澈圆眼,笑语嫣然下尽是娇憨。 他一怔,正要开口时却?见一位陆府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橘意斥他:「如此慌张是做什么?当心惊到姑娘。」 「小的该死」,小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道:「禀姑娘,上京来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阿宁站起身来,忙问?:「可是王府?」 辽东王府? 赵沅见她这般欣喜焦急,不免想起那位桀骜张扬的辽东世子。 小厮应下,阿宁朝赵沅急急一礼便作别回府,街上人多物杂,等到她终于赶回去?的时候,却?见门口放了一个大箱子。 那楠木箱子并不沉,只是打开后?却?叫阿宁傻了眼,里面?铺着整整三层草蝴蝶。大的、小的、振翅高飞的,抑或是颜色翠绿的,便是拿出去?摆摊也能叫卖个好价钱,刺的阿宁眼睛一酸。 薛敖并未给阿宁写来什么书信,只是这一箱东西,自她上次写信至今也不过半月,阿宁想不到薛敖是如何编了这么多的草蝴蝶。 她更不知道,在辽东那段低沉的日子里,薛敖编的比眼下更多,然后?挑了其中最好的一只,带到上京。 她心下酸软的不成样子,口中微不可闻地喃喃着:「傻子。」 ...... 月挂弯钩,星坠高阁,上京最大的温柔乡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护城河上盪着桃红楼的画舫,美酒欢歌,玲珑身影透过明纸,映出影影绰绰的纤细腰身。 勾的人甘心入内。 薛敖坐在苓术茶楼的二楼雅室,百无聊赖地枯坐着。 明明都是相同地装潢,可阿宁此时不在,他觉得无趣至极。正欲意兴阑珊的回去?时,却?听房门被推开,侧头望去?进来的竟是五皇子。 这人端着一身的矜贵儒雅,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薛世子好兴致。」 薛敖嗤了声,回道:「五殿下不也是闲得慌,跑到茶楼来偶遇人。」 银袍少?年懒坐在圆椅上,胸口上的神兽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倒像是他这个人一般,看着就难以招惹。 晏阙一哽,心道这人与谢缨不愧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一样的叫人厌恶。 「薛世子说笑了」,他端坐在薛敖对面?,凑首轻嗅茶盏清香,感慨道:「这陆家的茶果然清香扑鼻,不同凡响。」 见他这般,薛敖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哼笑了声,不作回復。 晏阙自二楼望下,像是看见什么极为有趣的东西一般目不转睛,少?顷才回首,看向对面?一脸不耐烦的薛敖。 「薛世子适才说闲?不巧,在下最近可是忙得很,说来还有不少?是薛世子的手笔。」 他拂了拂衣袖,撞若无意般道:「看那画舫轻舟,好不快活。可人活一世,本就是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不是吗?」 薛敖眸色转深,凉凉地看着对面?那笑容虚假的人。 晏阙早早便入了朝堂,一些律法?之外的事自然也是没少?做。他一早便教手下人在晏阙的南衙与属地田封上找事,近一个月晏阙都在处理各处亏陷。 这事并不算小,便连景帝都听说他的皇子最近焦头烂额,斥责训驳了许多次。 薛敖只道他敢动阿宁,如今这般算是小打小闹算是便宜了此人,却?没曾想晏阙还敢凑上前来。 「五殿下」,薛敖点?了点?桌面?上的茶渍,「少?走夜路,路上不太平。」 说罢端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眼下暗光隐现?,笑得有些邪性?。 晏阙见此也不再留,只冷笑着回了声好,又?瞥了一眼薛敖腰间雪亮的十三,提步离去?。 薛敖听他脚步声渐远,捏了捏眉心,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撑住窗口一跃而?下。 夜灯吹的他衣襟鼓动,丝丝凉意顺着嵴脉吹至心口,他行?走在天街上,甫一走进深巷,便见月光下凛然杀意,刀光血影泼身而?来。 「辽东的狗崽子,拿命来!」 ...... 渝州这几日像是天被捅了个大窟窿一般。 黑云翻墨,白?雨遮山。 但其实渝州府早就熟知去?年冬日天气反常,且今夏渝州过于炎热,定是有场在劫难逃的大雨。 这雨下了五天,从最开始的微风细雨到如今的阴沉连天,渝州堤坝各守卫不断上报如今汛期涨水,水位告急。 且水流的走向无法?预知,其势之激盪,看的阿宁心下乱跳。 实在太大了。 这里的雨不同于辽东的大雪,雪灾挡的是薪炭吃食,可这场大雨不光将官道冲散,致使物资匮乏,更是叫河高于民屋,冲破堤坝,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丢掉性?命。 渝州府的官员并非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预料到今年天灾的情形下却?仍秉持旧理,修缮故堤,增强补弱。 陆霁云总算知道为什么渝州这么小的地方,却?能叫景帝视作心头大患。不光是蔺荣扎根于此,更是有无数的蛀虫在蚕食这座城和这个王朝。 这帮人在渝州呆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如何处理才是对百姓最好,现?在看来只是他们不想。 常年修缮堤坝,虽有朝廷的支援,但对于渝州来说,劳民伤财,效益微不可见。 他从一开始便极力反对此等行?事,且不说今年的雨水究竟会有多大,缮好的堤坝能不能挡得住。便说齐天罡号召所有的壮丁去?修堤筑坝,却?工钱甚少?,就能管中窥豹。 陆霁云早在这一个月内将渝州及各州县的地形走势勘探的清晰明了。 渝州地势稍倾,上接大凉天女山,下承南海。陆霁云言明可在堤坝内修建渠道,渠道上设立渠堤。叫河从河内正西方为基点?,使堤岸上的各个分水口,叫这条漕渠自地势而?下,汇入南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如此一来引水入海,既可解决眼下之忧,又?能为一绝后?患。 此法?虽是会耗费一些人力物力,但陆家在中州的商线据点?便驻于渝州。陆家已决心入市舶,何愁没有钱银投进? 渝州城壮年人甚多,人力自然也是具备,如此一来便连一众官员也禁不住陆霁云的软磨硬泡。 可最后?一步却?败在了蔺荣的身上。 他说渝州乃是军塞要地,不可大动干戈。说来也好笑,陆霁云来渝州任职通判的这些时日里,还从未见过那位大名鼎鼎的蔺侯爷。 早有耳闻,渝州的最高权势,是为一个「蔺」字。 可如今大雨倾盆,山上的泥石流沖毁了城外的房屋,许多百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水患中丢掉性?命。 陆霁云看着每日上报的失踪人数,捏了捏眉心,拿起一旁挂着的油纸伞就往侯府而?去?。 阿宁见他如此,忙喊橘意一同跟上。等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黑云密布的天低的竟像是要压在人的肩头一般,护城河的水早已外溢,街上到处都是晦暗的水色。 触目惊心。 水洼遍布,有路人匆匆出来买些蜡烛,却?看到那位皎若玉树的通判大人正气势汹汹地往东面?祥如街而?去?。 那是蔺侯的住处。 陆霁云身后?不知何时跟了阿宁和浩浩荡荡的一群百姓。 他脱掉官帽,回身交给阿宁,拍了拍侯府的大门。听到里面?小厮在通禀,深吸一口气,直接朗声道出自己的想法?。 「侯爷,渝州水势刻不容缓。鹤卿认为人不能与水争,但可以与水同谋共利。」 四下寂静,众人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少?顷,深色的大门「吱呀」地一下被推开,雨声淅沥下那人立于高庭之下。 第46章 水患 「你便是那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 深红大门缓缓推开, 一队装备森严的卫兵率先将门前的陆霁云团团围住,周遭百姓见此症状畏惧后退,踏碎一地乱雨。 陆霁云将阿宁掩在身后, 沉声回道:「卑职正是渝州通判, 陆霁云。」 人影交叠后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 身后跟着?的僕人毕恭毕敬地打着伞。伞面低垂, 遮住他脸上神色,阿宁透过雨帘窥不清这位大名?鼎鼎的蔺家双星之一。 「小子倒是好胆色,这个时?辰找我府前吵些什么?」 蔺荣蓦地挥开头上的油纸伞, 信步走至门匾下,阿宁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早传蔺家数十年前的家主夫人怀有双子, 各相师辨过之后均道此乃贵子, 却没说哪一个才?是。后来蔺夫人顺利产子, 产房内的稳婆却吓的神智失常。 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天?生福相,另一个却半张脸乌青变形,状若妖魔。 后来蔺争二十封将,率领十几万西南大军驻扎在边关, 便是如今口口相传的大将军;而蔺荣,生来青面獠牙,却聪慧异常,他被蔺氏本家的人视作?不祥之人, 打发至渝州任其自生自灭, 但蔺荣一路从?底层爬上来,用铁血手腕将渝州画在自己手下, 剌封蔺侯。 原来这位令人谈之色变的蔺侯长这样。 阿宁并未觉得害怕, 人各有不同,有人生来失聪失明, 有人生来残缺毁损,但这样的人往往更叫人心?生敬佩。世?人的指点犹如洪水勐兽,他们能?在逆境中为自己开出一条荆棘路,哪里就比别人差了呢。 陆霁云躬身行礼,回道:「渝州近日大雨,雨势之大不比寻常,城外各区县均有上报耕田房屋损毁严重,其中晋县、柳县等沿平陵堰一带的城县尤为严重。卑职斗胆,有三计可解燃眉之急。」 闻言蔺荣挑了挑眉毛,其实渝州城的情势他也知晓实为危急,但数百年来,渝州因着?地势受此困扰,朝廷按期拨款修缮堤坝,可水位一年高于一年,堤坝也是如此。 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上来就说自己有法子处理,倒不知他是真有才?学还?是虚张声势。 见蔺荣不做回復,陆霁云抬头直直看向他,「一是派遣城中府官任各处专职水官,及时?监察并上报汛情与?粮田民屋损毁数。尤其是平陵堰一带的城县,需得谨慎对待。同时?将预备仓粮用以赈济,防止百姓流离失所,民心?大乱。」 此言一出,蔺荣还?未有动作?,身边的百姓就先应和了起来。蔺荣点头道「可」,陆霁云顿了一顿,接着?朗声说出第二策。 「二是将渝州城内的内河打开,并设立水门,可通过护城河的走向将城内积水引向南海,水门则是分隔水地的屏障,若水则碑上的划线被淹,则需通知百姓,用沙袋等物堵塞蓄水的涵洞。地下排水沟渠安置单向水窗,只可出不可进。」 陆霁云每说一句,蔺荣的脸色就变幻一分。 陆霁云并未停止,接着?道:「三是此次大水过后,卑职私以为渝州的固堤筑坝已经做到极致,若再长此以往的继续下去,劳民伤财,且恐有伤城建。不如在堤坝内的各个方向修建渠道,以引活水。各个渠堤遣人看守,以天?女山方向为基点,引流入海,以绝后患。」 蔺荣失言。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人都道这是位七窍玲珑的旷世?奇才?。 陆霁云这几条看似只是简单有效的治水策,但却从?根上将渝州府的权利从?集中打至分散,且若第三条一旦实施,朝廷必深究前几年源源不断的拨款究竟用于何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如此高瞻远瞩,心?思缜密,实在叫人咂舌。 蔺荣与?陆霁云对峙而立,大雨倾盆,惊雷乍响,阿宁被震的一抖。 「好」,蔺荣眯起双眼,眉梢微挑,「既如此,那此次渝州城水患一事便全权交由陆大人处理,在下等着?陆大人的好消息。」 陆霁云一怔,像是没想?到蔺荣竟会如此痛快地应下来,旋即躬身应是。 傍晚的时?候这场大雨终于渐小,陆霁云的任命令也随之下达到各区县。 知府齐天?罡专管晋县、柳县两地,同知周济专管平陵堰上流的安城,其余渝州府的官员也被陆霁云分发到沿河的各个区县监察水情,而他与?赵沅则固守渝州主城。 渝州城卫兵全体出动,清内河道,两天?内装配水门与?单向水窗,以保渝州城百年根基,老?人和女子则将沙袋灌满,以备水急泄洪。 所幸的是这两日雨势转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不过一天?,瞻星使便上报,天?象有异,恐有近二十年内最大降雨。 满城皆慌。 陆家商铺在官府仓粮分发殆尽后,也随之开向全城,渝州百姓喜出望外地领粮领面,城内外皆传那个行商的陆家是大仁大善。 二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雨是在一日午后愈演愈大,虽然陆霁云心?存侥倖,但当?这早有预料的天?灾真正?降临的时?候,他才?知道瞻星使所言非虚、 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崖山雷殷地声。 他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大雨。 不过傍晚时?分,便有人来报水则碑被淹了几道,等到第二日熹光微现的时?候,平陵堰已水位告急,前些时?日大费周章加固的堤坝已被湮没沖毁。 幸而主城的内河与?水门已准备待发,大水汹涌而至,又顺着?内河道顺势入南海,再由单向水窗拦截在城外。 渝州城百姓这才?知道什么叫劫后余生,纷纷感慨着?那位小陆大人有多深谋远虑。 可此时?的陆霁云眉宇紧锁,正?坐在灯火下看各区县分地上报的汛情情况。 连平陵堰都已告急,自是不必说附近的耕田房屋,万幸的是除却一些不听规劝的百姓未及时?搬走,其余人并未有所伤亡。 只是此难过后,渝州必定?元气大伤,需得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他嘆了口气,捏着?眉心?仰摊在圆椅上,不似以往一般风华端仪。 「咚咚——」 陆霁云坐起,听门外传来一道温软的声音,「哥哥,喝点白粥吧。」 「阿宁进来。」 闻言,阿宁捧着?食盒走了进来,打开食盒,传来阵阵米香味,里面是一碗煮的烂稠的白粥与?几碟小菜。 陆霁云这时?才?察觉到腹中饿意,笑?道:「还?是阿宁深得为兄心?。」 见他吃的有些急,阿宁心?疼道:「哥哥这些时?日操劳,瞧着?瘦了许多,万幸早有谋划,叫渝州免此劫难。等到水患一了,哥哥可要好好补补。」 她又将清香扑鼻的小菜放到陆霁云的碗前,两截皓腕上白嫩却尚存疤痕,陆霁云眼神一沉,又见她手上空荡荡的,思忖难道赵沅还?没将那镯子送出去? 赵沅那日红着?脸,兴沖沖地找他询问送那家传的凤尾草环镯是否失礼,陆霁云见他紧张地快要晕厥,冷着?脸点了点头。 心?下却在暗骂,若不是为了防着?那姓薛的,怎会叫赵沅现这个眼。 「阿宁,你...」 阿宁看向他,「嗯,怎么了?」 看着?阿宁最近日益清瘦,陆霁云到底是没问,只笑?道:「无事。」 门外雨声拍打在窗扇上,透过缝隙吹来一阵凉风,烛火摇晃,红漆木桌上的案卷被吹动了几分,阿宁顺抚吹乱的鬓髮,目光扫过纸面一角。 民屋叄佰肆拾伍栋、男子柒佰捌拾玖人... 阿宁只浅浅扫了一眼,戛然顿住,快步走至桌前拿起案卷。陆霁云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也是放下手中碗筷,站在阿宁身侧。 「有何不妥?」 阿宁不语,只快速翻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顷,她重重放下手中案卷,径直看向陆霁云,「哥哥,这是哪里来的?」 陆霁云顿了一下,知道事有蹊跷,「是晋县。」 竟是平陵堰一侧的晋县,阿宁咽了咽口水,神色严肃。 「哥哥有所不知,我常年看帐,自然能?看出此处笔墨的新旧程度不一」,阿宁顿了顿 ,「而且此处宅屋数量与?人数也存有异常。」 阿宁抓住陆霁云的衣袖,「哥哥可有查过花名?册?」 陆霁云脸色已极为难看,他高声喊门外侍从?,「把晋县今年初的花名?册拿过来,通知卫兵门口待命!」 陆府内灯火通明。 陆霁云一身官服,带着?暗卫自长阶而下,茫茫卫兵看着?他冷漠肃杀的脸,不明所以。 「晋县出事了」,他冷声道:「袁天?罡瞒而不报,晋县百姓恐遭不幸。」 话音刚落,底下人一片骚动。 「现在还?望诸位随我去晋县一探究竟,此路兇险万分,但百姓有难,不可不管,愿意冒险的,本官在此谢过。」 陆霁云退后一步,在雨水击打下深深朝下一稽。 卫兵首领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见这位通判大人如此谦卑,跪下拱手道:「大人严重了,晋县本就是我等的家乡,此行必全力以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雷声轰隆隆的响彻夜空,蛇形闪电噼开一条白光,映在陆霁云惨白的脸上。 年初之时?晋县的人数与?袁天?罡此时?上报的相差无几,但阿宁对此类帐目最为熟悉,一眼便看出其中不对。对过花名?册后才?知道,袁天?罡的这道上书,竟将前几月已经去世?的人都写了进去。 他为何要做这么一份假的文书? 陆霁云不敢心?存侥倖,雨势最急的那日他连下三道令,叫龙头闸紧闭,沿岸百姓搬至高处。本以为晋县如上报那般安然无恙,可现下看来他们并未全身而退。 几人策马夜行,踏着?淤泥乱雨奔至平陵堰一带。 晋县已至。 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乍起,刺眼的白光扫下,叫一行人看清现状,惊骇难当?。 白浪滔天?,断壁残垣,浮尸蔽江。 ——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陆霁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话语。 晋县百姓,快要将这条河填满了。 「袁天?罡...」 陆霁云双目刺红,一身的怒火被疾雨拍的更加高灼。 「袁天?罡呢?晋县的县丞同知呢?!」 远处一对人马匆匆赶来,为首的人见到陆霁云身上的官服,「扑通」一声跪下,恸哭磕头。 「大人...陆大人!这里死了好多人,他们都被水沖跑了!」 ...... 天?光乍现,又被连绵不绝的大雨冲散成冷漠的雾气,消散在空中。 陆霁云高坐令台,冷眼看着?堂下瑟瑟发抖的袁天?罡,如同看死鱼一般。 他昨夜冲进来时?,袁天?罡还?在唿唿大睡,陆霁云不明白,城外白骨成片,浮尸百里,这人是如何心?安理得的安然处之? 日前他那三道令袁天?罡并未遵守,龙头闸没关,沿岸百姓未迁,只找人搬了沙袋堵住岸堤,便觉得这样可以高枕无忧。 晋县县丞当?时?劝他谨遵上令,袁天?罡却嗤之以鼻。 「陆家那个旱鸭子如何懂我们渝州的水势,若真听他的才?叫劳民伤财。」 县丞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再劝,龙头闸不是他能?吩咐人去关掉的,若有差错,与?水利相关的怕是要掉脑袋。他只得带着?手下的人挨家挨户地劝百姓搬到高处,又暗中传信与?通判府。 晋县的县丞为人正?直仁义,素得民心?,见他这般郑重,不少百姓都整饬行囊,前往县城最高处避难。 但他才?劝了几十户,那封传与?陆霁云的信便被袁天?罡的人截获。 袁天?罡那天?正?巧喝了许多黄汤,他捏着?那张纸条,目光阴冷的犹如水蛇,一脚将县丞踢进了汹涌的河中。 等到周边悽厉的哭声响起,他才?被吹过来的雨水打的清醒。当?处理好这边的事回到府中策划时?,下人颤着?声音敲门禀报,「大人!平陵堰被水冲破了!」 袁天?罡勐然惊醒,他这才?想?起,龙头闸未落。 沿岸百姓尽遭水漫,他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陆霁云想?起那片人江,喉中腥甜一片,他闭上眼,眼皮下在不安地跳动。 「将袁天?罡收入大牢,日后发配!」陆霁云冷声道:「把那些...江上的百姓捞起,日后叫亲人认取,入土为安。」 下面人面色沉重,都被这景象震的心?下惊痛,领命回身时?却听陆霁云问向适才?那个在城门大哭的同知,「晋县粮米可还?充足。」 「城内积水无法清除,粮仓已被大雨毁至殆尽。」 陆霁云捏了捏眉心?,暗骂袁天?罡是个心?狠歹毒的蠢货。 正?发愁之际,却听门外暗卫奔至身边,兴奋道:「陆姑娘带着?粮过来了。」 晋县的事传到渝州城的时?候,已近寅时?。百姓纷纷怒骂袁天?罡作?孽,又心?疼那位遭难的县丞与?晋县百姓。 蔺荣睁开眼睛,半张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 「陆鹤卿?」,他侧首,残缺的青面森森獠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淡淡道:「此人多智近妖,不可留。」 一只飞虫在灯罩上不断碰撞,像是极为喜爱那摇晃的火光般,又苦于四处碰壁,最后只好奋力飞高,自焰上俯冲而下。 「嘶——」 蔺荣亲眼看着?它化成一道缥缈的白烟,笑?骂了一句「蠢物」。 底下的人一怔,沉声回道:「陆鹤卿确有大才?,但锋芒太盛,实为自毁。侯爷是想?如何除掉此人?」 蔺荣摸了摸凹凸不平的青面,半晌,蓦然感慨,「渝州今年的雨,很大。」 ..... 薛世?子受重伤,正?于旧王府内养伤。 景帝震怒,言明一定?要查清究竟是谁要在天?子脚下行刺藩王之子,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辽东薛氏这一辈只剩下薛敖,若他真在上京出了事,恐怕薛启要有所动乱。 薛敖那日虽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伤势并不严重,景帝下令彻查,薛敖暗道这帮所谓的证据都被他抽死在鞭下。 他心?中自然清楚这是谁的手笔。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泽州张氏恨他入骨,正?欲取他性命。薛敖却恰好趁着?此事,藏锋避权。 他来回地详读阿宁信中的逐字逐句,最近一段时?日他没有收到阿宁的回信,只能?看着?手中雪白的纸,以解相思之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吉祥端着?一碗黑红的药走了进来,上浮的药味熏的他快哭了出来。 这太医院的人不是在蓄意捉弄吧?怎整些如此苦的药。 薛敖瞥见头上隐影,忙将书信收好,皱眉看向吉祥,「拿走!」 吉祥苦着?脸,唉声嘆气,「世?子,再浇下去,王府的花草都要被药死了。」 薛敖看着?他,吉祥打了个哆嗦,一股脑地将药喝了进去。 ——如斯酸苦。 见他这般囧样子,薛敖但是开怀大笑?起来,骂他:「阿宁喝药时?可比你痛快多了!不像你一般皱着?个苦脸。」 吉祥嘴里都是挥之不去的药味,他忙摆手苦哈哈道:「我如何与?陆姑娘一个女孩子比,况且属下又没陆姑娘那般好看。」 闻言薛敖满意点头,脑中浮现阿宁白软娇憨的脸,心?中化成暖流,涓涓流至全身。 「她笑?也好看,哭也好看,连瞪着?眼睛骂我是傻子都好看的不像样。」 少年面若桃花,耳垂也跟着?微红一片。 剩下的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吉祥微不可闻,只见薛敖笑?得肆意飞扬。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喜欢她呢。」 第47章 天光 阿宁亲眼看见满江尸体的人间炼狱。 她与赵沅带着车马物资日夜兼程地?赶到晋县时, 看到昏暗天?色下的平陵堰,以为那上面飘着的是浮木,却?没想?那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人。 陆霁云苦笑着接她进房, 阿宁看到短短一天?内, 她的兄长竟生了华发, 可陆霁云明明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不由心里一酸。 兄妹二人坐在一起,却?相顾无言,只觉得一开口?就是晋县那刺目的血肉与灾祸在咽喉里叫嚷。 雨势越来越大, 像要把晋县吞了一般。 「阿宁,你?不该来。」 陆霁云声音嘶哑, 他看着阿宁, 沉重道:「我身为渝州的父母官, 却?叫晋县百姓遭此劫难,此乃大错。可你?不该来到这里,为兄教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你?都忘了吗?」 「我都记得的,哥哥」,阿宁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安慰:「我只是想?陪着你?, 一起熬过去。」 惊雷不停, 乱雨疯狂拍打着门窗。陆霁云却?觉得从?昨日起便由油煎生烹的心,终于平静了起来。 「我现在只后悔让你?随我一同来了渝州。」 阿宁摇头, 正?欲说些什么, 却?见侍卫浑身湿透的在门外候命。 「大人,侯爷来了。」 陆霁云连忙站起,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齐天?罡是蔺荣一手?扶持上来的,此次前来怕不只是为了晋县百姓被淹一事。 「侯爷在哪?」 侍卫顿了一下,回道:「在平陵堰龙头闸那里。」 陆霁云眉宇紧锁,早在他始至此处时便叫卫兵将闸门关闭,那里现在水流湍急,随时都有沖毁岸堤的可能,蔺荣去那里做什么? 他拿起笔,与此时正?在泽州的晏枭写?了一封书信,言明如今渝州的情况,封漆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署名处写?了一个「愿」字。 愿天?灾远离,百姓安乐,渝州百姓共渡难关。 传信间阿宁从?屋内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身量纤细,个子又是北方姑娘般的高?挑,穿着一身小厮装也像是清秀腼腆的少年郎。 「哥哥,我们去吧。」 陆霁云点头应好,晋县情况不明,他不能让阿宁就这样?就在这里,只有跟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赵沅也在门外等候,见兄妹二人出来,先是看到阿宁眼前一亮,又想?起那浩荡的江面,哀哀苦笑。 雨势稍缓,三人难得无言地?坐在同一驾马车里,赵沅先开口?问了陆霁云关于晋县的情况,听他说完后一拳捶在了车壁上。 「这帮该死的蛀虫!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赵沅嘆了口?气,「天?灾过后必有人祸,每次水患之?后都会随之?而来一场疫病,这才是最难办的。」 陆霁云凝神?思索,少顷沉声开口?:「瞻星使?测算今夜过后便是转机,如今雨势看着极大,但降雨量却?没有前几天?那般严重,是时候开闸门泄洪了。」 赵沅点头,车子不知道硌了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陆霁云扶住阿宁颠簸的身子,接着道:「至于疫病,我已向朝廷上书言明情况,七皇子那里也传了口?信,想?必不日会有医官来渝州。」 闻此赵沅松了一口?气,暗道幸亏今年陆霁云在渝州,如若不然,渝州城恐遭大难。 太傅当时如此大费周章地?教导其水利一事,想?来也是因此。 等到了龙头闸处,只见蔺荣一行人正?站在岸堤上翘首向下望去。 陆霁云即刻走上前,对蔺荣道:「还请侯爷将一干人等带离岸堤,此处危险至极。」 蔺荣半张脸露出神?色不明的表情,半晌看向三人问道:「袁天?罡那个废物如今身在何处?」 「罪犯在大牢里」,陆霁云被风吹的眯起眼睛,「还请大人移步。」 一抬头,蔺荣身后竟是乌压压的人群,晋县的百姓也在这里望着接天?般的水浪。 蔺荣看了他一眼,叫手?下驱散围观人群,又看向陆霁云,瞳色幽深犹如水蛇。 「晋县一事我已知悉,袁天?罡这人该打,陆大人将他交由本侯处置便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他话说的轻巧,但其中?不容置喙的意味却?强势的很。 陆霁云身后是滔滔江水与浮萍般的尸体,他嗤笑了一声,冷硬拒绝。 「此事不劳侯爷费心,下官身为通判本就掌监察与水利,袁天?罡与晋县的桩桩件件,鹤卿需得亲自交由朝廷,才算安心。」 「况且」,他顿了一下,咬牙道:「袁天?罡如此草菅人命,可知他如此怠职不是一天?两天?那么简单。无论是晋县,还是其他的无辜百姓,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蔺荣见他油盐不进,半张脸上透出恼意,逼近一步。 陆霁云身后跟着的暗卫蓄势待发,阿宁也紧张地?抓紧衣袖。 「陆大人真?要做到此等地?步?」 陆霁云眉梢微挑,眼角都是掩不住的恨意,一字一句道:「食君之?禄,为人臣子,怎可包藏祸心。」 周遭忽然传来阵阵惊唿,阿宁勐地?回头看去,原来是岸堤被沖毁了。 雨停了,可平陵堰却?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不堪重负,岸堤被毁,溢上的水浪被捲起又重重拍在沿岸。 陆霁云脸色大变,厉声喊道:「开闸,快开闸门!」 几人应声跑下去,不过多时又浑身狼狈地?跑了上来,抹了把脸痛声回道:「大人,打不开啊,那辘轳根本就转不动!」 陆霁云心中?一跳,想?起自己数日前曾拨款给袁天?罡叫他务必修缮好闸门,现在看来他是将这笔钱银收入囊中?。 是要将整个晋县毁了才甘心! 「我亲自下去看看!」 他跟着太傅与机关匠师学了十年的水利时论,若论大燕精通此事着,无人可出其右。陆霁云说完便要跟着那人下去,却?被阿宁一把拽住。 「阿宁,你?放心...」 「不行!」,阿宁红着一双眼,不知为何心中?乱跳,不安至极,「哥哥,还会有别的法子的。」 陆霁云见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嘆了一口?气,强势推开阿宁的手?。 「渝州正?值卧壑困霜之?时,必须有人立于风雨中?担起这儿的腐朽与希望。」 「阿宁,为兄是官,不可躲。」 见阿宁仍旧执拗地?挡在身前,他将小姑娘推到赵沅的怀中?,沉声嘱咐:「你?必护好她。」 赵沅应下,陆霁云摸了摸阿宁的发顶,头也不回地?朝前而去。 明明雨歇风停,阿宁却?好像在他脚下看到一条蜿蜒绵亘的水路。 几道暗影随他而动,又消失在水中?。 陆霁云到了辘轳那里才知道,原来卡扣缺少八成以上,这般样?子能关上已是大幸,如何能再转动。 他喊人拿来锤具与油,动作娴熟地?在齿轮上砸凿涂抹,又喊人在凸角上绑上细绳,反向轻轻拉了一下,察觉到轮轴可动时心下一松。 陆霁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庆幸这辘轳没有破损到关键部位。 他回身,正?要喊人回去时,却?见身后跟着的几人将手?中?用来砸器具的锤子高?高?扬起,陆霁云忙伸手?抵挡,却?被其中?一人逮至身前,按住他的双手?—— 「啊!」 悽厉的叫声迴荡在闸门处,几息间便被奔涌的水声湮没无闻。 他额头都是汗,双手?痛的无法动弹,软趴趴的垂落下去。 「你?既然想?为这渝州城的人要老子的命,就怕你?看看你?有多自作多情,帮了群什么人面兽心的畜生!」 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出来的袁天?罡。 陆霁云面色惨白,被袁天?罡抓着奔至岸堤下的豁口?里,他嘴里塞着汗巾,手?臂痛苦地?痉挛着。 他就在阿宁他们脚下,自然能听清楚岸上人的动静。 「陆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闸门关不上啊!」 「那要怎么办?不是说陆大人无所不能,治水最为大燕之?首吗?」 「怕不是浪得虚名,被他这么一搞,我们都要被害死了。」 陆霁云心下发凉,不光是为着百姓的冷言冷语。更是因为闸门已经修好,如今却?无人可拉,这样?下去,晋县迟早被淹。 「报!侯爷,龙头闸已经修好,就等着您下令开闸门了!」 百姓的喜唿声顿时充盈入耳。 「我兄长呢?那我兄长在哪里!」 陆霁云心头一酸,是阿宁。 阿宁指尖泛白,抓住那人厉声质问:「陆大人在哪里?你?们不是一起修缮闸门了吗!」 陆霁云听到那人哭着回道:「陆大人修好闸门后就....」 四下寂静,皆听着那人大声哭喊,「陆大人不幸落水了!」 阿宁面色骤然惨白,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 她的兄长十五岁便献策治理南方水患,如今怎么可能会折在一个小小的平陵堰中?。 「你?骗人!」,她将那人推倒在地?,疾声质问:「他在哪里落水,怎的刚一修好闸门就能落水,你?明明就在扯谎!」 蔺荣皱眉,阻止道:「陆姑娘,我知道你?担心陆大人的安危,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晋县万千的存亡。」 阿宁冲到他面前,素来娇软的脸上都是勃然怒气,她看着那半张可怖的青面,扬声厉喝。 「侯爷,你?手?下人害得无数百姓丧命,如今龙头闸失修,侯爷掌管渝州多年,怎么会不知一堰之?闸有多至关重要,眼下不问责自己,竟要我兄长为你?手?下人抵命吗!我兄长不顾自身安危,为侯爷擦净身后脏事,你?们哪来的脸劝我心怀大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蔺荣被骂的面色微沉,他看着张牙舞爪的阿宁,心道这倒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姑娘。 他状若可惜地?嘆了口?气,「陆姑娘,若再不开闸,陆大人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了,你?也不忍众人黎民为你?而赴死吧?」 阿宁恶狠狠地?看着他,如此这般怎能不知道一切都是蔺荣的诡计。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周遭百姓窃窃私语,渐渐地?,人群中?有几人大声附和,那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阿宁与堤下豁口?内的陆霁云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们当官的吃俸禄,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吗?怎么现在不说大仁大义了。」 「谁说不是呢?眼下那姑娘怕不是要我们所有人给她兄长抵命吧?」 「可又没人叫那位大官下去,找几个工匠修好不就得了,偏得自己下去显个仁厚。如今倒好,送命了吧!」 阿宁瞪向人群,喉咙处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的狼心狗肺,糟践她神?仪秀朗的兄长? 那些人见阿宁面露凶意地?看过来,本还介意自己有着忘恩负义,却?在身边人的鼓动下心头一颤,生出了些破罐子破摔的蛮意,跟着其他人一起喊了起来。 「开闸,开闸!」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打的阿宁脚下踉跄,她张嘴斥阻,却?发现自己像只蝼蚁般被湮没在这「仁善」的声浪中?。 「陆姑娘,你?看,此乃民心所向啊。」 蔺荣轻飘飘的嗓音迴荡在耳边,阿宁呆呆地?看着他,见这青面獠牙的高?大男人沉声吩咐:「开闸门!」 「不——!」 龙头闸被打开了。 城中?的积水铺天?盖地?地?朝外奔涌,震的岸堤上都在轻微摇晃。 阿宁尖叫着朝前跑,被赵沅紧紧困在怀里。 「哥哥..哥哥!」 她跪在地?上,看着翻涌的黑涛盖过渠堤,陆霁云的身七鹅群八爸三另七绮吴伞六吃肉停不下来影消失无踪,她抓着赵沅,无助的哭喊着:「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赵沅心生痛意,不忍再看。 蔺荣瞄了她一眼,回身小声吩咐手?下,「陆姑娘悲戚难耐,病倒在晋县,被蔺侯府接回渝州城养病,无法外出。」 「属下遵命。」 ...... 两道暗影跳在堤下的各豁口?上,纷乱的逃出这片恐怖的水域。 「这下怎么办?陆大人出了事,殿下定要责备我们办事不力。」 一人看了眼陆霁云垂落的双手?,打了个寒颤,「没办法,这平陵堰太过兇险,蔺荣又是铁了心的要陆大人死,这样?能留住一命已算幸事。」 他们二人是晏枭留在陆霁云身边暗卫,适才在堤下豁口?处找到陆霁云时,袁天?罡正?欲除之?而后快。万幸手?疾眼快地?将那几个行兇之?人踢到了水流中?,才将陆霁云带了出来。 「可是」,他看了眼陆霁云惨白的面色,惋惜道:「这若是你?我便也罢了,可他是新科状元陆鹤卿啊,这手?被砸成这样?,日后能拿的起笔都难。」 几声嘆息化成云烟,吹进陆霁云的耳朵里。 他恍惚间坠入仙境,白蒙蒙的一片叫他看不清前路,只听到缥缈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都是晋县百姓的嗡嗡耳语。 他的双手?忽然剧痛无比,脑中?清明万分。 「陆鹤卿,沈博绝丽,浮云载笔。」 这位承载无数文人墨客期望的文墨翘首,在一场大雨中?辨不清是非、道不明因果。 鹤卿公子的字,游云惊龙,铁画银钩。有好书法的南商为求其一字,豪掷千金,更有甚者?远渡万里为亲瞻那举世无双的绝顶行书。 可一场大水过后,世上再无一字千金。 他的双手?无法提笔,大燕等了近百年的文曲星,落于泥水,近似破碎般的恸哭于信仰之?下。 而他留下的最后一个字,是「愿」。 愿风调雨顺,政通人合,愿万物安靖,海清河晏。 愿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付诸我社稷,充盈我庙堂,云鹤官卿可一展抱负。 然而—— 他守护的城池,满目疮痍,冷眼旁观;他许佑的百姓,弃他于一场大水中?,分崩离析。 陆霁云读过那么多的书,却?从?未读懂过人。然后人们用一场惨烈的灾事教会了他,什么叫人心。 燕景三十四年,大燕第一位三元及第的少年天?才,惨烈又可笑地?跌落在一场大水里。 ...... 上京中?州忽然爆发疫病,都说天?灾过后必有疫病,但眼下的情况却?叫薛敖都忍不住皱眉。 太医说这病叫「霍乱」。 乱于肠胃,病飨呕泄。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这是普通的腹泻,只抓了调养肠胃的药喝着,可却?毫无效果。渐渐地?,腹痛转筋,手?足冰凉,一个身强体壮的壮年男子竟能脱水而死。 太医院的众医官已经熬了几个大夜,却?对此病状一筹莫展,而且霍乱极具传染性,短短几日就叫上京铺患一片。 医馆的石帆与雄黄已经供应不上,便连皇宫的井内都是一股广藿香的辛辣味。 北司内也有人病倒,薛敖与谢缨每日带着禁军兜巡城内外,以维皇城秩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翌日,谢缨正?持枪挑落北司牌匾上的残花,却?见项时颂一脸肃重地?自街角处奔来。 谢缨皱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项时颂见他一身红衣,虽是面色严肃,但仍像个偷腥哦狐狸,暗骂几句得天?独厚。 他低声问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不说就滚。」 「...真?没情趣」,项时颂嘟囔,又凑首道:「是张幼栎,我见他被内监带进了宫中?。」 谢缨看他,「你?确定没看错?」 「我跟了一句,怎么可能看错!」 谢缨转头就走,将重黎扔到项时颂怀里,撞得他胸口?闷痛。 「你?做什么去?」 「找狗。」 连着近半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了,即便是上京疫病严重,但大好的天?气也能叫薛敖心生喜意。 只有雨停,驿站车信才能畅通,他已有十五天?没收到阿宁的消息。 他又等了一天?,却?不是阿宁的来信,等来的是渝州的情势。 陆霁云溺水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薛敖心头勐跳,忙遣人打听阿宁的近况,却?得知她身心俱疲,病的人事不知。 而傍晚时收到暗卫的线报愈发叫他心下难安。 那张纸条残缺不全,只余两个字能看清楚,却?让人深知情况不妙—— 「危急。」 第二日景帝在朝堂上言明此事,说到陆霁云溺水时顿住,长嘆一口?气。 众朝臣不敢多言,帝师也是一副担忧至极的样?子。 薛敖与谢缨齐步上前,均道自己可领兵前往渝州驰援,景帝看着座下二人,倒是有些犯难。 如今北司掌管皇城安卫,大小事务离不开人,最后是薛敖说自己水性比谢缨好,这才抢过了这差事。 谢缨凤眸微瞪,万万没想?到这厮在天?子面前还能如此口?吐狂言。 这旱鸭子竟如此的不要脸! 他早朝之?后提着长枪与薛敖厮杀了一番才算消气,看薛敖得意的摇头晃脑,真?担心自己忍不住一□□死他,匆匆往北司大牢而去。 谢缨嫌恶地?踢了踢地?上的张幼栎,问一旁的人,「他今日可有说?」 见人摇头,他踩着张幼栎的右脸将人捻醒。 这人贼眉鼠眼地?从?皇宫里一出来便被他抓到了北司,不过一向软骨头的公子哥儿几日来却?咬紧牙关,怎么严刑逼问都不说。 「咳咳...」,张幼栎吐出一口?淤血,抬头笑了出来,「谢缨啊。」 「嗯,是我。」 谢缨俯视着他,昳艷生姿的脸上满是恶意。 「你?怎么从?辽东逃出来的?来这里做什么?进宫见什么人?」 张幼栎在他脚下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谢缨眉宇紧锁,蹲下来掰过张幼栎的脸,却?见他七窍流血,一副将死之?相。 他唿哧唿哧地?费力喘息,像只恶鬼一样?笑着。 「你?很快..很快就会知道了,会后悔的...」 「你?们都会...后悔的!」 他吼完,像只死鱼一般瘫在地?上,脸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项时颂捂住口?鼻,问沉默不语的谢缨,「慈生,这是什么毒,怎的如此惨状?」 谢缨嗓音低沉,看着地?上一团血肉不知在想?着什么,「是乌头。」 薛敖等不及了,当天?傍晚便整顿一对禁军精锐,连夜赶路。 苍茫夜色下,银袍少年自山色惠惠下打马而过,只留下震落的树叶与月影。 自从?收到陆霁云失踪的消息后,他便心神?不宁,阿宁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暗卫的线报也如此蹊跷,薛敖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渝州。 薛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启程的第二日,景帝病倒在床,且霍乱来势汹汹,不过两日就叫这位精干的帝王招架不住。 皇城内外人心惶惶。 继而有大凉亓仙师说以雪渠心炼丹可结霍乱,可天?下之?大,神?花难寻。 蔺太后极为信任这位亓仙师,立马派人天?涯海角网罗雪渠花所在。 然后自皇宫传出的一条消息却?叫世人大惊。 辽东陆家?的小女儿,生来体弱,本应在去年冬日便命丧黄泉,却?因食了雪渠花心而祛除沉疾,如今身子安好,与常人无异。更有人说她吃了神?花,可长生不老,羽化飞仙。 这条消息如同长了腿一般散播在大燕境内。 与之?同来的是越来越严重的霍乱,于是有人开始叫嚣,要大凉丹师拿人入药。 此言论过于惊世骇俗,却?在上京与中?州疯了般的传扬,谢缨杀了许多人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他忽然恨极了自己此时的无力,素来自负的少年也会寄希望于薛敖身上,叫他早日带走阿宁,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 大雨过后,渝州百废待兴,大家?忽然记起失踪的陆霁云,纷纷哭着要去找他的尸首,完全没有那日冷言冷语的样?子。 可霍乱却?打乱了他们自我感?动的哀悼。 还有那条惊世骇俗的传言。 渝州比邻大凉,丹师众多,不知是从?谁开始,也在说阿宁一副仙姿玉貌的模样?,看样?子就会长生不老。 若是炼丹,必定会济世救人。 流言如同尘土喧嚣一般扣开了诡谲难测的人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阿宁这些时日被蔺荣扣在侯府严加看管,心神?俱疲之?下沉疾復发,竟想?是要丢了命一般虚弱。 无数只手?拍打着蔺侯府的大门,天?空忽然打起了闷雷。 蔺荣被逼无奈般将阿宁带上了金丹台,那上面有大凉丹师世传的仙人炉。 巨大无比。 雷动不止,阿宁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在泥土里。 她被铁链困缚在枷锁上,被人言撕碎在风雨里。谢缨与陆霁云教过她如何仁爱,如何明世,可如今她看着昏暗的天?,却?不知如何渡她自己。 从?一勺辽东清雪到如今吃人的雷鸣,她身边没有薛子易,没有兄长,没有朋友。 她救不了自己。 「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阿宁眼中?清泪砸碎在衣摆上,「可我不是梧桐,迎不来我的朝阳。」 她像儿时那般将脸埋在膝间,泣不成声,「哥哥...爹娘,阿宁无用,等不到了。」 所有的哭音都湮没在雷声中?,只余下一句轻喃。 「薛子易,我害怕。」 赵沅被蔺府卫兵摁在泥水中?,目眦欲裂,他吼道:「百年渝州,铮铮清骨,如今竟要用一个姑娘来成全你?们杜撰出来的道义!」 「蔺荣!」,赵沅状若疯癫,「你?为了功名利禄,竟毫无底线!」 蔺荣抬起脚,将他的头踩进了泥水中?,只留给赵沅半张可怖的青面。 「陆氏女为国成大义,此后墓前必定香火旺盛,这还不够吗?我等非为己,大燕瘟疫需要雪渠心,她只是菩萨渡世的载体,陆氏女当感?恩才是。」 「放你?娘的屁!」 赵沅吐出口?中?的污水,愤愤骂道:「陆姑娘带着救命的粮面援助渝州,她兄长为了晋县百姓至今生死未卜,他们哪里对不起你?们,竟叫你?们如此的杀人诛心!」 他艰难地?把头转向台下面向众人,「你?们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后还要往她身上吐口?水!」 「渝州城,会有报应的啊!」 一道闷雷炸响在耳廓,赵沅嚎啕大哭,字字泣血。 台下骚乱不止,有偷跑出来的小孩子被这阵仗吓得围在一起,齐齐哭喊起来。 「真?的要一个女娃娃被活活烧死吗?那么多的神?医总会找到药方的啊。」 「真?是离谱,用人炼丹,这帮大凉人就是妖人吧!」 「她哥哥都没了,还要被活活烧死吗?」 眼看众人气愤填膺,蔺荣看了一眼台上丹师,那人会意,朝天?双手?合十,口?中?振振有词,「仙炉而出,四生沾恩。」 他将阿宁塞到了那个大炉子里。 仙人炉「咣」的一声落下锁,坠滚在火社里,溅出红色的火星。 赵沅心如死灰。 一道前所未有的雷鸣骤然响彻长空,有人受不住捂住耳朵面色苍白。 蔺荣忽然回头看向紧闭的渝州城门。 「禁军北司神?机营奉旨驰援,渝州守备速速开门!」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上空,在黑云中?噼出一条天?阶。 「里面的人开城门!」 城门被撞的发出闷响,门外众人似乎是等不急,倏而撞出一声巨响。 风雨飘摇下,那道破碎的城门再撑不住任何冲击,随着被撕开的天?幕,骤然大开。 金丹台下的人们看向城门处沖入的疾影,蓦地?发颤,为首那人像是一头踏碎千山白的远方兽。 浑身杀意。 ——是比电闪雷鸣更耀眼的银光。 第48章 要命 十三雪渠划过咽喉, 在雷声中撕出一条血线,湮红了少年的双眼。 雷声咆哮,破碎的城门外马蹄声滚滚而至, 大地都在颤动。银色长光犹如蛟龙般缠绕住持械阻拦的卫兵, 鞭随风动, 挣扎抽搐的人被甩到蔺荣脚下, 溅起腥臭的血水。 蔺荣被侍卫掩在身后,眉头?紧锁,看向面前几步跳到金丹台上的少年, 冷声问道:「这人是谁?」 「银甲长鞭,心纹雪獒。应当是辽东王世子。」 薛敖瞳色幽深, 独自跳到台下火源上, 他银甲染血, 面色惨白,状若修罗。 巨大的仙人炉被十三迎面噼下,鞭尾倒刺逆着铁面划出火花,晦暗天色下如竟燎原。 银甲少年一下又一下地笞着残损不堪的巨炉, 目光发直,手背青筋毕露。几位丹师见薛敖如此损坏圣物,急得抓耳挠腮,连连喊人上去阻拦, 嘴里嚷着叫他住手。 北司的人围了上来, 沈要岐看薛敖发疯般的抽那厚重的人炉,足上长靴被灼出焦黑深洞, 他拉住薛敖, 大声喊他:「你在做什么?快去找人啊!」 薛敖勐地甩开他,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惊慌与?疯狂。 「阿宁, 阿宁在里面...」,薛敖颤着声音骂道:「他娘的阿宁在里面!」 沈要岐怔住了,看着那火红的铁炉,嘴唇干涩。 薛敖疯了般去掰那铁炉的落锁,任凭周遭厮杀喊打,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失智地去捶那炉门。 大凉丹师耗费十年用玄铁打造的仙人炉,在他一拳拳的击打下发出腐朽的□□。 血肉模煳。 沈要岐回身刺死?试图偷袭的卫兵,看那人炉在少年的赤拳之下支离破碎。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听说起薛敖这个人,便是世人盛传他天生神力,徒手捶死?了獒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嘭——」 坚硬无比的仙人炉终于被打开了。 薛敖钻了进去,几息过后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沈要岐勐吸一口?气,他还记得上一次看到阿宁的时候,还是鲜艷明媚的好颜色,如今奄奄一息地窝在薛敖怀中?,竟如同涸鱼枯木一般。 薛敖将人揽在怀里,胸前血渍蹭污了阿宁的脸颊,给人添了几分苍白的艷丽。 当探到那微弱的鼻息时,他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困兽一般发出微不可闻的哽咽。 明明月前他的阿宁还是那般的活泼,娇气的让他捧出心来都毫不迟疑,可如今却像只幼鸟一般孱弱地蜷缩在他怀里。 薛敖单手抱起阿宁,像是抱孩子一般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旋即拨蹬上马,将阿宁压在身前,护在心口?。 他一只手捂住阿宁的头?,另一只手凌空挥下十三雪渠,尖利的啸吼声响彻整个金丹台。 北司的人问声而动,慢慢退至薛敖身前,与?渝州卫兵泾渭对立。 阿宁窒息时候过长,但?薛敖来得及时,眼下虽是头?昏脑涨但?已?恢復了神识。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下意识地就?要去找寻那只大雪獒的身影,只是一动弹却被薛敖按住了手腕,紧紧箍在胸前。 「不用怕」,他低头?轻吻阿宁的发顶,「我在,阿宁。」 蔺荣以往只知上京的南衙骁骑是精锐之兵,可这北司神机一向废材,今日一见竟像神兵现世,一挥一斩下根本?就?不是渝州卫兵能招架得住的。 「薛世子,你这是要藐视皇命,杀了本?侯吗?」 蔺荣反手抽出身后侍从的长刀,居高临下地指着薛敖的鼻子,「把雪渠心交出来,此乃太后懿旨,陆氏女偷食神花雪渠,需得以身济世!」 「放你娘的屁!」 薛敖勃然大怒,「辽东谁人不知,雪渠花是老子吃的,你来拿我炼丹啊!」 蔺荣顿了一下,继而冷声吼道:「小子口?出狂言!你分明就?是为了她开脱...」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自头?顶炸响,叫渝州城的血和墙镀上一层金光。 「蔺荣」,薛敖在雷响之时大声回道:「我薛敖就?在这,你敢来动我吗?」 撕裂天幕的白光映在他的脸上,叫蔺荣恍惚间看到一头?雪山之巅上蓄势待发的雪獒,利齿獠牙,威威神降。 他咬牙看着薛敖策马而过,路过时那银甲少年睨了他一眼。 「你的命,我要定了。」 乌云踏雪乘风疾行,远远甩开身后诸人。沈要岐看着越跑越远的银白身影,嘆了口?气道:「别跟了,找附近的居所先住一晚,指挥使?明早便会归来。」 北司众人如鸟兽状散开,沈要岐倒是心中?庆幸,幸而他们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如若不然,他真怕再看到去年冬时那般发疯的薛敖。 阿宁白皙的手指抓着他胸口?的衣襟,孱弱无力的垂了下来,堵住嘴边的咳喘。 「薛子易...」 薛敖停了下来,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后才低头?看向面色苍白的阿宁。 「我在。」 阿宁贴在他炽热的心口?上,感?到熟悉的暖流融进四肢百骸,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哥哥,我找不到他了!」 她这半个月都被关在蔺侯府内,与?外界杜绝联繫,即便是急得几欲呕血,也无法获知陆霁云的消息。 薛敖知道她急,忙回道:「七皇子已?传信给我,你兄长被他的暗卫救走,如今正在泽州养伤。前几日收不到你的消息,他不得已?求到了我这里。」 阿宁勐地抬头?,撞进薛敖仍微微泛红的眼睛里,「真的吗?哥哥现在如何?他没有受伤吧?!」 薛敖摇了摇头?,正巧疾风吹过,他作势揉了揉眼睛,不叫阿宁辨清他脸上的异色。 他不敢说,陆霁云的一双手再也无法拿笔,晏枭求遍了泽州的神医也毫无办法。 「那就?好。」 阿宁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攀着薛敖的肩,哭的小声又可怜,「薛子易,我想?辽东了。」 薛敖将她扣在怀里,嘴里泄露出来的委屈与?害怕都汇聚在心口?,无处可避。 「那我带你回家。」 他将下巴支在阿宁头?上,喟嘆道:「我们回家。」 火光摇曳的山洞里传出阵阵肉香,木柴在明火上中?央发出烧裂的声响,薛敖坐在阿宁身侧,闻着那熟悉的青梨子香,只觉得现世安稳,一片祥和。 或许是得知陆霁云无事的消息,亦或是雪渠花心的神效,阿宁经过上午那番折腾,却能在此时恢復了些精神。 阿宁与?薛敖说起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甫一讲完便见薛敖用手中?木棍狠狠击打外扑的火焰。 狼子野心,此人假以时日必是大燕的祸乱。 将这些事说出去后,阿宁才觉得轻松许多,又想?起赵沅,念叨了一句不知此人现下如何。 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薛敖却眸色转深,「那位探花郎?」 阿宁点头?,又说起赵沅与?她这些时日去过的地方,还有这人今日的捨命相护。她懵懂无知地与?日思夜想?的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却没注意到薛敖的脸色逐渐难看。 他咬牙,暗骂又是一个狐狸精。 看阿宁又说赵沅给她镯子的事,薛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喋喋不休的小姑娘按在怀里,狠狠咬了一下她绵软的脸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你在说谁?嗯?陆霁宁?」 阿宁「呀」了一声,捂着脸呆呆地看上方薛敖俊郎的脸,下意识回答:「赵大人啊...」 话音刚落,薛敖就?俯身堵上那两瓣可爱又可恶的唇瓣。阿宁哪哪都又软又香,尤其?是莹润透粉的嘴唇,缠绵悱恻时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来的厉害。 薛敖凶极了,这是一个带着醋意与?思念的亲吻。 阿宁脖颈被迫仰了起来,眼角被少年剧烈的纠缠逼的流出泪水,被亲的无力招架,像是要被揉碎在这夜色里。 她打着颤,被兇狠的薛敖吻到几乎断气。 第49章 我在 阿宁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又被薛敖吃进了肚子里。 他们坐在火堆前,缠在一起的身影映在石壁上,晃的月色都?在害羞。 「唔..薛、薛子易...嗯!」 薛敖喘着粗气, 在她红润的眼角上舔舐着, 又趴在那荏弱发颤的肩头上, 将人揉进怀里。青梨子香被火焰烤的清甜诱人, 津津有味,薛敖勐嗅了一下,等着阿宁哭完。 阿宁不平, 颤声骂他:「你发?什么疯?几日?不见就学着咬人,你属狗的吗?!」 她哭的可怜, 雪肤花貌的脸上都?是被欺负过的痕迹, 千般温软, 弱态生娇。 薛敖哄着人,顺着她后背轻轻拍着,小声反驳:「我本来就属狗。」 见阿宁染了水雾的眸子瞪过来,忙道:「是我不好, 只你别提那个姓赵的,我不喜欢。」 「怎么...」,阿宁顿了一下,「你吃醋啊?」 门外草地簌簌传来声响, 像是不懂事的小兽误入此地, 见到里面风光又匆匆逃窜,只留下少年的满面霞色。 「我才没有...这?人的名字难听, 我不喜欢!」 薛敖偏过头, 玉白修长的脖颈都?是火光笼罩下的撺掇,欲盖弥彰。 他不叫阿宁看过来, 偏偏又浑身紧绷,箍的阿宁忍不住皱眉,「不说就不说,你先把我放开。」 薛敖放松双臂,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见面前的姑娘瘦了一圈,咬牙道:「蔺荣久居渝州,地头蛇做长了难免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眉梢处尽是狠绝,「这?人该死。」 火光摇曳,暗影投在石壁上,禁不住一片湿滑。山洞外的野兽哀哀地嚎着,或有悉悉索索的捕捉声传进来。 可阿宁坐在少年的对面,只觉得安心极了。 薛敖银袍染血,脸上还有干涸的血痕,暗室下叫人不寒而慄。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捧着略有些?煳的兔肉,轻轻吹净上面的灰烬,递到阿宁的嘴边。 「有些?烫,小心一点。」 阿宁「嗯」了一声,小块儿?塞进嘴里,见薛敖坐在风口的位置,又撕了一大块递到他嘴边。最后瞧着薛敖鼓着腮帮子朝自己笑,她顺势倒在少年早已长得坚硬平直的肩上。 「薛子易,我好睏啊。」 薛敖将披风围在她身上,轻声道:「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皎洁月色照在洞口,爬进几丝微弱的潮气。 若干年后,提起本该惊心动?魄的那一夜,阿宁能想起来的也是少年身上温暖干燥的气息,还有一夜不熄的火堆。 一室生春。 ... 永安侯府内,谢小虎怒气沖沖地跑了回?来,一把推开书房门。见谢缨长身玉立地站在画架旁,抽着鼻子跑过去抱住谢缨的腰,大声控诉。 「外面的人都?说要?炼了阿宁,可是阿宁什么都?没做,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小孩子正值抽条的年纪,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便窜了一大截,如今便是孙裊裊也矮了他许多。 谢缨稳住他,沉声道:「怀璧其罪罢了,不过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这?只是某些?人在利用国难与人心,当真噁心。」 谢小虎听不懂,抬起头看谢缨,却撞进一片晦暗的眸色里。 他怔怔望着,觉得自己大哥好像变了,但是具体变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大哥?」 谢缨回?神,松了手?中紧握的书卷,拽开谢小虎,「这?几日?疫病横行,满城戒严,你不得再偷偷跑出?去。」 他神色郑重?,叫谢小虎不禁咽了咽口水,点头应是。 等到谢小虎咋咋唿唿地跑出?去,谢缨这?才将掩在桌案上的画轴收起,置于高处暗格之中。 「叫她进来。」 窗外暗卫轻声应是,几息过后进来一位面色冷淡的墨衣女子。 她疾步至谢缨面前,「主子。」 若是阿宁或者薛敖在此,必定会惊嘆这?位女子的长相。 分明就是郭太守家那位去年刚寻回?来的郭小姐。可郭大姑娘娇美柔弱,与这?位冷面漠然的暗卫哪有半分相似。 「嗯」,谢缨看了她一眼,问?道:「辽东如何?」 郭茵恭声回?道:「布达图上个月屡屡试探,辽东王与北蛮布穆达部在丘耋长沟激战后大获全?胜,日?前布达图已退出?大燕境内。」 谢缨轻敲红梨桌面,「布达图就此退兵了?」 郭茵点头应是。 「不对,按照以往辽东与北蛮的战事可循,布达图此人睚眦必报,深谋远虑。若非筹谋已久,怎会在这?时候突击?」 「确实」,郭茵附和,又继续道:「辽东王怕也是觉得事有蹊跷,目前扔在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谢缨看向她,「听闻薛敖已将布达图的两个儿?子都?给宰了?」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郭茵怔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沉声回?道:「是,去年冬日?将布穆达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斩杀于同一日?,只是——」 谢缨听她语气奇怪,走至郭茵面前俯视她。 一片暗影头投在她头顶,郭茵顿了顿,道:「听闻布达图还有一个小儿?子,是与一位西域女子所生,目前已被布达图认下。」 见谢缨不说话?,她继续道:「这?位三王子年纪尚小,却深得布达图的信任,形貌奇异。」 「他生的一双碧绿如洗的眼睛。」 闻此谢缨沉声吩咐暗卫,去查这?位横空出?世的布穆达三王子,而后又问?郭茵:「郭家那边可善尾了?」 「只说是上山的时候不慎摔下了,尸骨无?存,主子不必担心。」 谢缨点头,郭茵淡漠恭敬地退身而去。少顷暗卫忽然来报,说苍鹭山神医云翟到了。他勐地起身,高声喊杜鹃。 「主子怎么了?」 谢缨操起濯濯生辉的重?黎枪,「去父亲那里取令牌,接上云翟进宫!」 ... 云翟久居苍鹭山不出?世,甫一被谢缨叫过来,见到曾经繁华喧闹的上京如今这?般怨声载道、人命危浅,忍不住悲嘆天灾人祸实在害人不浅。 他年过半百,又见当年那个满眼怨恨的小童如今生的风姿昳艷,世无?其二。 他身上不再是外露的乖张,而是冷淡到极致的漠然,云翟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谢缨先朝他行了一礼,吓得云翟连连后退。 「云先生肯不远万里来上京济世救人,此礼,慈生需得敬与先生。」 慈生,慈明无?双,向阳而生。 这?是他母亲临死前对他最后的期望。 云翟恍神,继而反应过来,忙道:「老夫身为医者,此行本就应该,公子不必行此大礼,我受不得。」 谢缨不再与他推脱,只正色道:「还请先生与我进宫,陛下病重?,已卧病在床数日?,眼下已是等不得了。」 几人动?身前往大内,却在承安门处被侍卫拦住,谢缨露出?身上的狸虎服,沉声道:「北司神机都?指挥使谢缨,携苍鹭山神医进宫,求见陛下。」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并未退让,「太后有旨,非诏不得入宫!谢大人还请回?去吧。」 见此谢缨并未动?怒,只从腰间掏出?一块玄铁溶金的令牌。 屋檐的阴影下,两位侍卫看清谢缨手?中的东西后,骤然跪下。 「可否见陛下?」 ——玄玉泽世,真龙御天。 两位侍卫齐齐起身后退,「谢大人请进,不过还请只带神医一人。」 谢长敬这?块玄龙令牌,大燕仅此一块。 他当年在西南辽东淮河一带将外族驱逐出?境,并将各部首领的人头带回?,作为景帝登基时的贺礼,直接甩到了凌霄殿反对新皇登基的那群人脚下。 据说当时被吓疯的世家子弟不下十人,景帝就此有了南侯的扶持,再无?异议。而这?块玄龙令牌,便是帝王赐予忠臣的表彰。 玄龙令牌,如帝王亲临。 谢缨不欲为难人,只带着云翟径直入了凌霄殿。大监通禀后,两人见到了卧病已久的景帝,云翟观他六脉欲绝,四肢如冰,却满面浮红,心下顿时一颤。 他带着一干太医欲奔入药房,临走前对景帝道:「陛下放心,霍乱传染性强大多在于水源不净,所以才会在短短十数日?内造成如今的局面。但此症本身并不比天花等疾可怕,只需对症下药即可,至于其他人,草民会与众太医寻到彻底根治的法?子。」 说完便急匆匆地带着一行人离开凌霄殿。 景帝虽是形貌枯瘪,但眼中精光不灭,他看了看座下的谢缨,略有些?困难地开口说道:「谢慈生,你生的倒不像你父亲。」 谢缨躬身,叫人看不起他脸上神色。 「回?陛下,臣更像母亲一些?。」 景帝颔首,「你将隐世的云氏神医请了出?来,此乃大功,你想要?什么?」 「此乃臣分内之事,臣别无?所求,惟愿圣体康健。」 说完他顿了顿,状若犯难,景帝见此追问?道:「咳咳...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与朕说?」 谢缨掀开衣摆跪了下来,朗声应是。 「日?前陛下偶感疫疾,太后娘娘担忧圣体,寻了大凉的丹师来为陛下求破解之道。」 景帝皱眉,他前几天病情严重?,并不清楚太后又开始召那些?诡异的丹师入宫。 谢缨接着道:「这?几位丹师用尽天材地宝,却并未有所进展,最后竟将注意打到了一位姑娘身上。这?姑娘生自辽东,与臣是少时玩伴,是辽东陆氏的小女儿?,亓仙师说陆姑娘食过雪渠花心,可以生人入药,炼化为丹。」 景帝眉头越皱越深,斥骂道:「胡闹!那群丹师行诡谲道,太后怎能如此罔顾人伦,行穷凶极恶之事,咳咳咳....」 谢缨忙道陛下息怒,却见缓过来的景帝问?他:「那陆氏女当真食过雪渠花心?」 「...」,谢缨顿了顿,眸中晦涩,又开口道:「据臣所知,她并未...」 「罢了。」 景帝扬手?打断他,「你不必说,朕还不至于觊觎一个小姑娘吃过什么零嘴。辽东陆氏...是那响应市舶一策的陆家吧,如此倒是委屈了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谢慈生」,景帝见他抬头看向自己,撞进那双黝黑的眸子时蓦地顿了一下,「你去找蔺决,跟他说将那些?丹师驱逐出?京,永不得进。」 蔺决,蔺锦书的父亲,当今禁军都?指挥使,蔺家如今的家主。 「臣遵命。」 景帝轻咳两声,看向谢缨身后凛然生怒的长枪。 「它叫什么?」 谢缨低头看了一眼红缨枪,想到若是景帝此时龙精虎壮,自己持兵器入殿,必是要?被拉到承安门斩首示众。 「重?黎」,谢缨沉声回?道:「我母亲给它起的名字。」 「咳咳咳...」 景帝忽然捂着心口剧烈咳喘起来,侍候的内监忙鱼贯而入,景帝摆摆手?,叫谢缨出?宫去。 「这?孩子生的真好,皎皎春华,金昭玉粹。」 见人走远,景帝咳了两声,刘大监忙俯首迎上去,不经意间瞥见帝王眼中的郁色,心下暗惊。 虬居的苍龙,哪怕一时囿于浅滩,可一身气势仍叫人畏惧退缩。 「谢家的小子生的有几分像莲鸾。」 刘大监忽然跪下,双肩抖得不成样子。 天子口中的「莲鸾」是十几年前便薨逝的元后,景帝与她少年夫妻,又诀别于情浓之时,其中种种不能与外人道。他近身侍候数十年,也只知道当年陛下与元后有过一位真正的龙子。 只是可惜腹死胎中,元后也没能熬的过去。 景帝没看他抖成筛子,只盘着手?中的青玉长串,望向窗外那开的艷丽的芍药枝。 承安门外的项时颂等的脚都?麻了,终于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出?现,他勐地直起身,眼前一花险些?跪下。 「慈生,如何了?云翟神医呢?」 谢缨扶着左右乱晃的项时颂,笑道:「苍鹭山医术冠绝天下,云神医只说静候佳音,我们等着就是。」 「阿宁那事也稳妥,果然不出?我所料,陛下最为厌恶那些?装神弄鬼的大凉丹师。」 闻言项时颂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小青梅也是无?妄之灾,蔺姑娘这?几日?为此疲劳奔波,人都?清瘦了一大圈。」 「蔺姑娘?」,谢缨紧锁眉间,盯着项时颂,「你与蔺家人如今走的过近,你爹知道吗?」 「啊哈哈...」 项时颂干笑道:「我爹管我做什么,这?又无?碍...」 谢缨凤眼微瞪,项时颂连忙岔开话?题,见人又是一脸漠然才松了口气。 慈生如今怎么比他爹还吓人。 他正想回?头说谢缨像个小老头,却透过稀薄的日?光从侧面瞥见少年的瞳孔。 项时颂倏然站定,又揉了揉眼睛,只道是自己看错了。 永安侯的嫡子怎会有重?瞳。 ... 薛敖带着阿宁与沈要?歧在渝州城门汇合,沈要?歧看着大开的城门,凝眉看向薛敖。 「蔺荣不似他兄长蔺大将军行事磊落,此人阴险狡诈,此时必是设了陷阱等着我们掉进去。」 薛敖拽紧缰绳,拥着身前的阿宁,声音犹如淬了莲白山的冰,「他不敢。」 「我爹说过这?位久居渝州的侯爷,说他行事奇诡,为人怪异。只有一点为人乐道的,便是极为爱惜羽毛。若是寻常世家子弟或者朝廷官员便罢,可我是辽东王的独子,身后有数十万北境大军,蔺荣他不敢。」 「更何况」,薛敖扬手?挥下十三,城门处响彻长鞭的清鸣,他厉声高喊:「我有神兵利器,四国境内,鞭风所到之处,谁敢拦我!」 北司众人大摇大摆进入渝州城,高楼之上的蔺荣面无?表情,冷眼俯视街上一众身着狸虎服的北司卫。 为首的那人一身银锻锦袍,日?濯之下耀眼的叫人厌恶。 」侯爷,这?些?人未免太过于嚣张!可要?属下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蔺荣不言不语,少顷嗤笑了一声,斜睨方?才出?言的那位武官。 「你去?你可知那人身后是辽东」,他指了指薛敖勃然的身影,「便连皇帝都?给他几分薄面,你我又怎敢触薛启那个疯子的逆鳞。」 他侧过狰狞的半面脸,又说道:「他手?中是天下第一神兵,十三雪渠鞭,整个中州又有谁能与其争锋。」 那武官被说的面色一红,「侯爷,那赵沅在大牢里一直不消停,可要?...」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蔺荣摇头,戏嚯说:「赵沅这?人也算才华横溢,虽不及那陆霁云的十之二三,却也比那帮猪鹬强上许多。只可惜为色所困,为情所扰,不能为我所用。」 蔺荣将茶盏中冷掉的茶水倾数倒到楼下,「把他放了吧,吩咐下去,近几日?别动?陆氏女。太后想要?的人,让她自己来拿。」 「狗崽子么」,蔺荣冷哼了声,漫不经心道:「一向护食。」 薛敖带着人直接去了通判府。 阿宁看见府中外买进来的僕人杂役跑的一干二净,眼中一沉。万幸的是一些?陆家的家生子并未有所动?摇,仍坚守在通判府内。 薛敖与沈要?歧住进了通判府内,其他人则被他打包扔进了驿站。阿宁吩咐下人备好晚膳,三人正用餐时却听府内下人来报。 说是陆家粮仓前几日?放出?去的粮已然尽数消耗,如今天灾刚过,正值疫病,而官家粮仓已空,各大粮面米铺也已经洗劫一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渝州太守问?是否可以与陆家借粮,先过难关。 阿宁冷着脸放下筷子,脑中嗡鸣一片。 全?是晋县大水那日?,他们扔下陆霁云时的恶言恶语,她厌恶这?里人的狼心狗肺,眉梢尽是冷漠。 「陆家粮仓已空,告诉他们我拿不出?来。」 通报的小厮一怔,但也忿忿于渝州百姓对陆家做的事情,应了一声后利落地退下。 沈要?歧见阿宁冷面含霜,担忧问?道:「陆姑娘,渝州现在竟缺粮至此,便是连陆家粮仓都?空了吗?」 薛敖看了阿宁一眼,并未言语。 「陆家粮仓自然是充盈有余」,阿宁迎向他的眼睛,毫不闪躲。 沈要?歧只听薛敖与他说了个大概,略微知道些?渝州城人是白眼狼,只是如今全?城亟待这?救命粮,陆家既然有力?帮之,又为何阻拒不予呢? 阿宁见他眉头紧皱,像是马上就要?出?言训斥一般,直接开口道:「只是我小肚鸡肠,不愿给罢了。」 「陆姑娘不必如此自毁」,沈要?歧艰涩开口,「如今渝州正值难关,陆姑娘何不如放下恩怨,日?后再...」 「沈大哥——」 薛敖直直看向他,「粮是陆家的粮,这?是阿宁的事。你我未经前些?时日?的水深火热,何必为难于人呢?」 沈要?歧低下头,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为难一个姑娘家。若换做是他被丢进人炉,还险些?失了兄长,不反扑报復才怪。 「对不住,是我着相了」,沈要?歧歉声道:「家师总说『设身处地始知难』,如今才算明白,我学的还不够。」 阿宁摇头,沈要?歧并未真正清楚事情的始末,如此也属正常,她并未介意。 那薛敖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阿宁扭头看向他,却见薛敖腮帮子不知何时塞的鼓鼓的,正给她拣了一块莲藕丸子放在碟中。 「看我干嘛?快吃啊,你看你瘦的。」 阿宁嘆息,笑着咬了口丸子,入口生津,齿颊留香。 用过膳后已至酉时,薛敖说明日?带着北司的人去蔺侯府拜访,并接手?晋县一事,现下只需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对峙豺狼。 见薛敖日?夜兼程地赶过来,面上略显疲色,阿宁将人安置好后边独自漫步至庭院中。正巧月色皎洁,群星璀璨,她想起已有好些?时日?没见过这?般灿灿夜景了。 阿宁坐在石阶上,支着下巴看头顶的银河,脑子里却想起白日?里的种种。 渝州城确如新任知府说的那般,正值危急存亡的时候,可她却不能不恨,她兄长为了渝州呕心沥血,却被人扔在涛水之中,她兄长当时是何感想? 阿宁不敢深思,只觉得心中怨恨与日?俱增,叫她唿吸都?困难。 她忽然有些?厌恶现在的自己,遇事不决,睚眦必报。谢缨与陆霁云教她做人通透,不假于世,可她现下却并未做到。 她嘆了口气,趴在膝间偷看天上的星星。 「小小年纪嘆什么气,学人家不睡觉当心第二天头疼。」 薛敖打着哈欠从房中走出?来,一身银袍比月色还要?亮上几分。 见阿宁看了他一眼不言语,薛敖将披风盖到她身上,眉梢微挑,「怎么?还在为粮仓一事烦恼?」 蝉鸣聒噪,像是急于抢答薛敖的问?题,吵的人耳朵疼。 「嗯」,阿宁低下头,「薛子易,若是你该怎么做?」 「我?」 薛敖抱着双臂,想了想恶狠狠道:「若是我被人这?般欺辱,我必定拆了他的骨头做成蹴鞠,日?日?踢过污水中,叫他一生圆满。还想要?粮吃饭?吃灰去吧!」 他说的气愤极了,「哼」了一声又摸阿宁的头,「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别人敢说你我就抽他的嘴,你不喜欢渝州我便带你回?辽东。左右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烦心。」 少年说的恣意畅快,就像他这?个人一般坦荡如砥,毫不堕霾。 「你不嫌我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吗?」 阿宁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盯着台阶下微动?的群草,瓮声瓮气地询问?。 薛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的石阶上,他有点困懒,仰躺在硌人的石头上。 「窄点好,短点也好,要?是能小到只能装进我一个人才是最好,省得什么谢什么赵的都?来掺一脚。」 他嘴巴里叼着根不知名的野草,晃着翘起的脚,颇有节奏的朗朗开口。 「你心胸狭窄,我胸无?点墨;你目光短浅,我豹头环眼」,薛敖越说越得意,眸中一亮,坐起来勐拍大腿。 他高声道:「你我就是辽东双煞,卧龙凤雏,此后必杀遍大江南北,做一对逍遥神仙!」 阿宁听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发?抖,平復下来之后回?身看向仰躺着的薛敖。 月光下的姑娘一身皎皎,澄澈的眼睛里盛了一勺诱人的水,勾着他下坠。 「有你真好」,她握上薛敖温暖的大手?,「谢谢你,薛子易。」 第二日?清晨,窗外被「咚咚」敲了两声,阿宁困怠地喊着橘意。少顷见橘意一脸惊喜地捧着一封书信走近床边。 橘意轻声道:「是大公子的信。」 阿宁勐地坐起,一头乌髮?有些?乱的垂落在脑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双手?都?在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信上说晋县与蔺荣都?极为蹊跷,未免打草惊蛇,他如今佯装落水失踪,好让人暗中查探,并已写?信上书景帝,叫她不必担忧。 又说她关仓不放粮一事自行决定便好,随心而动?,不必纠结,阿宁这?才知道作夜薛敖见她哭闹,写?了书信命吉祥连夜送往泽州,这?才能在眼下收到回?信。 最后陆霁云说他堕水那日?伤了手?,写?字有些?费力?,叫她多担待。阿宁早就注意到这?封信的字迹虽然是兄长那举世无?双的行书,但笔触晦涩,转停无?力?,见他这?般解释才放下心来。 叫橘意把信收好后,阿宁只觉身心轻松,连日?来的苦恼都?烟消云散。拨开云雾,天光乍现。 早膳过后阿宁叫住薛敖与沈要?歧,她说了自己的打算后,两人齐齐拍案大笑,连声应和。 渝州路上,被水淹过的建筑数不胜数,断壁残垣,惨不忍睹。 路上都?是讨要?吃食的百姓,面黄肌瘦,又深受霍乱之困扰。阿宁扫过一眼,觉得这?般下去非要?到易子而食那般境地。 「听闻如今只有陆家有粮食,昨日?知府大人叫人去借粮,被撵出?来了。」 「唉」,有人随之嘆道:「人家哥哥来治水,被丢在了水下,现在还找不到,自己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扔进了大炉子,险些?丢了性命,这?谁能心无?芥蒂地开仓放粮啊?」 「可又不是我丢的她哥哥,关她进的炉子,我饿死了,只想吃点能吃的玩意,这?么多人可怎么办啊!」 阿宁听着街上百姓的纷纷扰扰,面色不变,直到薛敖敲了敲窗户,喊她下来。 这?是阿宁第二次见到金丹台,挥之不去的噩梦与窒息卷土重?来,她嘴唇发?白,却在薛敖握住她时重?振旗鼓。 阿宁走上去,渝州百姓认出?她,纷纷围了上来。薛敖与沈要?歧就站在台侧,如同门神般分立左右。 远方?迎来一队车驾,阿宁看向台侧,见薛敖努嘴示意。 是蔺荣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竟是陆姑娘」,蔺荣笑道:「陛下已经下旨,驱逐各地的大凉丹师,这?些?邪门歪道竟叫本侯险些?误伤了陆姑娘,还请见谅。」 阿宁冷笑,心道这?人生着阴阳面,没想到唱戏也是一绝。 「不知陆姑娘身子可好,现下能...」 「我有粮。」 阿宁打断他,冷着脸不愿与他虚与委蛇,扬声道:「陆家的粮够渝州撑过一段时日?。只是小女子身为商人,总不能在这?渝州赔了夫人又折兵,侯爷说对吧?」 阿宁居高临下,话?语中的刀剑刺的他眉宇紧锁。 蔺荣问?她:「陆姑娘要?怎样做?」 「很简单,用你的药材换我的粮。」 渝州地势奇特,虽是不大但得天独厚,药材山珍数不胜数,若说渝州是靠药材养活的,倒也不算妄谈。几十年前这?里的药材销卖线便被蔺荣一家独大,说他盆满钵满也不为过。 不等蔺荣开口,阿宁接着道:「民女指的是此后渝州药材的全?部销卖权。想来侯爷家大业大,作为这?渝州城的命官,也不会在乎这?区区一个销卖吧。」 「陆姑娘何不由本侯白纸黑字写?下欠条,日?后三倍奉还姑娘如何?」 阿宁为难地咬了咬嘴角,几息间泪盈于睫,看的沈要?歧惊唿神奇。 她语带哽咽,「若是以往便也罢了,可我陆家收到的欠条太多,如今没有钱银扶持,竟是大厦将倾了。」 「不信,你们问?问?那位辽东王世子,我所言可属实?」 薛敖见阿宁看过来,语塞了一下,喊道:「我爹给陆老爷写?了二十多张欠条,一张都?没还。」 他生的俊美澄澈,又语气真诚,围观百姓见状连忙骂那欠债不还的王爷臭不要?脸。 蔺荣没料到薛敖是个混不吝儿?的,见周围百姓窃窃私语,正要?开口时,却听阿宁抢白道:「想来侯爷也是会同意的,毕竟我哥哥都?能被侯爷舍在水下,至今不见踪影。为了渝州百姓,这?区区销卖权怎么会不捨得呢?」 她眨了眨眼,在日?光下明媚的惊人,「民女唯利是图,可侯爷却常年享着俸禄与百姓的爱戴,当然是要?同意的。」 蔺荣咬牙,青面上布满恶意与狰狞。 几句话?将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如今权宜之计只能应下。 蔺荣神色阴冷地俯首应允,百姓正欢唿之时,一道暗箭直直射向台上的阿宁。 沈要?歧抽身上前,纯钧剑风扫过,暗箭落于地面。 薛敖目光如隼,十三的雪光乍现,将隐在暗处的刺客卷到脚下。 周遭百姓一闹而散,四处躲避。 他怒火中烧,踩着刺客的脖颈看向蔺荣,恶狠狠问?道:「谁派你来的?」 刺客正欲说些?什么誓言聊表忠义,薛敖却烦了,右手?成拳狠狠砸向他的胸口。 一声闷响过后,那人像只干涸的沙坑一般萎萎而死,极为惨烈。 台下的赵沅哑口无?言,心道这?就是阿宁钟意的男子。 天生神力?,张狂肆意。 而后的几日?,薛敖顺着这?个刺客往下查,疯了般的咬住人就不放。渝州大牢内都?是蔺荣亲信的鲜血,便连这?位横亘渝州几十年的侯爷都?觉得棘手?的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阿宁近来忙着整顿陆家商线,以收接蔺荣的药材销卖一带。 几人各忙各的,倒是好久没有好好坐在一起过。 是日?通判府却迎来一位许久不见的客人,是清瘦许多的赵沅。 阿宁知道自己被幽禁后赵沅寻尽各种办法?与蔺府周旋,可都?无?果,最后还将自己送进了大牢。这?人羞愧于自己没护住阿宁,一连数日?都?不登门,此番一见也觉得惊喜。 赵沅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开始犹豫不决了起来。 阿宁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故而主动?开口问?他,却没想这?人一张口就叫她忍不住皱眉。 赵沅迟疑道:「陆姑娘这?几日?未外出?,可知道薛世子抓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 见阿宁不语,他开始急声怒斥:「暴戾恣睢,横行渝州,他这?般行事与蔺侯有何区别?!如此杀人如麻,暴躁如雷,怎能...」 「够了!」 阿宁听不下去,高声打断,她站起来看着赵沅,脸上神色冷漠淡然,看起来竟有些?陌生。 「他杀人如麻,死在他鞭下的北蛮骑兵不尽其数;他脾气暴躁,可北境风雪中他救助的百姓并不比我少」,阿宁说的有些?急,顿了顿,又道:「薛子易没那么好,但他乖张恣意是因为他无?愧于天地君民。」 薛敖提着盒糯米糕站在窗外,手?心被繫绳勒出?红痕。 「他十岁时就被辽东王带生了战场,每次从北蛮人的尸体中钻出?来时都?是伤痕累累,可他不能喊疼喊累,因为他姓薛。辽东薛氏,生于风雪,死于风雪,他们生来便是要?守着那片茫茫雪野,在血肉流尽中为大燕护得国泰民安。」 薛敖直直地透过窗纸看阿宁挺直纤弱的身影,他知道阿宁是什么样的人。 看起来娇弱的姑娘家,骨子里却比他还偏执霸道。喜欢什么便要?将其宠进心里,义无?反顾,不留余地。 「我曾问?过父亲,为何辽东王要?如此严苛于幼子。父亲说,薛氏上一代满门十几子,枝繁叶茂,巍巍凶名,北蛮惧之骨深,可到如今这?辈只剩下薛子易一个,赵大人应当知道因着什么。」 「辽东不夜天,薛门血浸原。他生来便是薛氏唯一的希望,可却从未有人知道薛子易究竟想要?些?什么。说句矫情的话?,我为他抱不平,心疼他肩上荆棘滚扎,难道生来王莽便就是铁人身骨,钢石之心吗?」 赵沅动?了动?嘴,无?言以对。 他忽然知道为什么陆霁云与他提起辽东那位世子时会满脸苦恼。 这?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可怕的是,他们又最为了解彼此,倾身相护。 赵沅哑着嗓子问?道:「那陆姑娘可是因着与他年少情分,才信他如今并未滥杀无?辜?」 阿宁不躲不避的迎向他眼睛,笃定摇头。 「我想有朝一日?渝州往事真相大白,你才会信我说的话?。但眼下我可与你保证,薛敖绝不会做出?你口中滥杀的恶事。」 她知道赵沅的心思,也不吝于将自己的心思给他看,好叫这?孤注一掷的人彻底死心。 「明明霜寒料峭,我见到的却是灿阳烧银袍,铮铮尽稜角。」 「他是刀膛,是剑鞘,是噼风雪的志满气骄。」 薛敖不知为何捂着心口,不想它跳的那般剧烈,耳边却盈满洋洋金玉。他听见阿宁一字一句扬声说:「他是雪山上靡坚不摧的獒。」 胸前怦怦如钟鼓不绝。 别再跳了—— 不知为何,薛敖心口上原本平静幽深的大窟窿忽然开始暴动?。他试图安抚,却无?可奈何,最后只好破罐子破摔,听之任之,一起沉沦。 后来他才知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他在心动?。 遐迩难逃。 薛敖将糕点放在阿宁的门口,轻轻退了出?去。 赵沅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走不得了。 那个小姑娘,从他心里开出?来的小姑娘,栩栩如生,生机盎然。 薛敖捨不得这?鲜活,亦离不开那勃勃。 正如阿宁所说,晋县一事过于蹊跷,他与沈要?歧顺着查下去竟然查到前些?时日?轰动?一时的略卖案。而那些?赵沅口中被残忍杀死的人,也只是被他圈禁在一处,以待来日?带去上京。 他枯坐在阿宁窗下,等下月上枝头才苦笑着起身,却发?现脚在发?麻。 忽然,微风拂过,他听到屋内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薛敖眼色一紧,翻窗跳了进去。他几步行至阿宁床前,却见人满头虚汗,浑身挣扎。 分明是魇到了。 阿宁梦到大水那日?,陆霁云消失在水中,双手?软软的拍在水面上,不消一会便被水浪吞没。她要?往下跳,又被一群人抓住扔进了火炬里,里面又腥又黑,她却只能不断拍打求救,困兽犹斗。 「阿宁...阿宁!」 阿宁睁开眼,见是满脸焦急的薛敖,扑在他怀中大声喘气。少年轻声安哄,大手?顺着嵴脉慢慢梳下。 少顷,她平缓下来,却见薛敖单膝跪在身前,捧着她泪痕未干的脸颊。 别怕。 少年仰望着,拇指摩挲她湮红的眼角,黑亮瞳孔中映出?了一个姑娘的十六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薛子易执鞭随蹬,做你十尺傍身恶獠。」 第50章 春香 夜色清明, 阿宁看清少年眼底的光,那是世间最温柔的晚星。 她再不做他?想,只稳稳睡在这片安然的月色里, 蝉鸣不停, 扇底流萤, 一夜无梦。 熹光照进通判府内, 薛敖早早地?练了一身汗,甫一沐浴完便被阿宁喊去前厅用早膳。 「你作夜后来睡得好吗?」 薛敖嘴里叼着个包子,盯着面色红润的阿宁, 三?下五除二地?把嘴巴里的东西解决掉。阿宁点头应是,又给薛敖布了一筷子青菜, 「你多吃些, 否则晚些时候又要饿。」 薛敖应了一声, 偏头去看门外,面上一惊:「沈大哥,你不吃饭看我?作甚!」 沈要岐捧着碗,面色奇怪地?打?量二人。 昨夜?后来? 阿宁反应过来薛敖这傻子说了什么, 脸颊染上霞色,不再抬头,只小口小口地?喝碗里的粥。 万幸这种情形并未持续多久,吉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冲进来时, 阿宁险些喊人过来拿下这黑瞎子精。 「世子!世子!」 薛敖勐地?把筷子放下, 怒道:「你急个什么?!面都未净就往这来,晋县怎么样了?」 吉祥撑在桌案上, 就着橘意送过来的茶水顺了口气, 才?喘着粗气道:「那蔺荣,他?昨夜带着渝州的卫兵过来把晋县围了, 老黄他?们听您的命令誓死?不动,最后我?们起了冲突,我?...」 沈要歧瞪圆双眼,「他?们把你们打?了?岂有此理?!陛下命北司处理?晋县一事,他?们怎敢出手伤禁军!」 薛敖不说话,又拿个包子叼在嘴边。 「不是不是...」,吉祥讪笑了一下,「本来蔺侯爷站的远远的,周围还有一帮人护着,可后来岑大人过来了,她见北司被人家以?多欺少,就..就...」 「不是叫她去泽州七皇子那里吗?怎的来的这般快」,薛敖不耐地?看向吉祥,「快说,就怎么了?」 「她趁乱把蔺侯给砍了!」 阿宁勐吸一口凉气。 吉祥像是来了精神,拖着僵硬的身体就绘声绘色地?比划了起来。 「岑大人说,姓蔺的把那般如花似玉的状元郎害了,非得要蔺侯以?身相许,拿命来偿」,吉祥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那提花贪墨刀『咻』地?一下奔着蔺侯臀下而去,若不是身边侍卫挡了一下,蔺侯以?后就没屁股了。」 「那她现在人呢?」 薛敖听的两眼放光。 他?们几人一同赶来渝州,路上收到晏枭传信,说了陆霁云的情况,便?叫岑苏苏去泽州随身保护两人。没曾想这人虽然犯二,但一来就是惊天?动地?,只不过这次干的事颇为痛快。 「她骑着世子那匹乌云踏雪跑了,说要来找陆姑娘。」 吉祥又小声道:「蔺侯脸都黑了,偏生手底下那么多人没一个能追上岑大人的,我?瞧着他?可疼,又不好意思捂...」 阿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苏苏之后怎么办?蔺荣眼下受伤腾不出手,但他?在这渝州城积威已久,我?担心苏苏会被他?整治。」 笑过之后,阿宁看向一脸幸灾乐祸的薛敖,眸中不掩担忧,薛敖却朝后一倚,神色放松,「她岑苏苏不是没脑子,既然敢做必然是留好了后路。渝州离西北青刀并不远,她家就在这附近,不必担忧。」 见阿宁皱眉看过来,薛敖忙道:「我?稍后带着她过去赔罪,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小厮的阻挠声和响彻云霄的大笑声。 「哈哈哈!你这丫头,一来就给老子惹麻烦!」,那人语速极快,「诶你挡着作甚,这我?外甥媳妇儿家!起开起开。」 阿宁:「...」 小厮一边拦着,一边跟着这人苦着脸跑了过来,见阿宁示意他?退下才?抹着汗跑开。 薛敖虎目一瞪,正要张口骂人,却在见到岑苏苏和她身边那大汗的时候哑口无言。 「舅舅?!」 薛敖几步走到那人身前,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大汗狠拍他?肩头,笑道:「小敖子,你长得比老子都高了啊!」 听薛敖喊他?「舅舅」,阿宁意识到这位就是西北青刀这一辈的家主,岑连城。 此人身形魁梧,面色黑亮,一手刀法天?下无双,是辽东王妃的亲弟弟。阿宁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在某些地?方是跟辽东王妃有些相似的。 薛敖看向一旁的岑苏苏,「我?说你一夜都不来陆府,原来是去搬救兵了啊。」 岑苏苏满脸心虚,「是表叔说要来看看你的,我?拦都拦不住。」 又瞥向薛敖身后亭亭玉立的阿宁,她霎时扑了过去,「阿宁!」 「叫他?欺负你们,我?就是砍他?砍错了地?方,砍什么屁股,直奔着脖子去才?对!」 阿宁耳边被她震的嗡嗡作鸣,却笑着大声吼道:「你无事就好,一会给你做好吃的糕点。」 岑苏苏又笑嘻嘻地?跟沈要歧打?了招唿,这才?坐下来,吃着凉掉的早膳,摇头晃脑。 岑连城看了看薛敖,又盯向桌前的阿宁,问道:「你便?是陆家那个阿宁吧?」 「正是」,阿宁笑道:「岑先生想必还未用过早膳,不如在此等候片刻,我?这就叫人去重新准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岑连城打?断她,大笑道:「阿宁丫头,你叫我?什么先生,合该叫舅舅才?对啊!」 岑苏苏看到阿宁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湮上一层粉云。 又转过头,薛敖的脸也不遑多让。 阿宁昨夜睡得好,今日的气色极为红润。又被岑连城的几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像是清雪上的几处红蕊,荷粉滴垂,娇波流慧,极为动人。 岑连城活过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呆怔了一瞬后凑近薛敖,小声坏笑。 「你小子,跟你爹一样,就是眼光好,这丫头生的也太俊了!」 他?搂过薛敖的肩膀,「听说绕着大燕跑了一圈就是为了你媳妇儿?」 薛敖面上一红,梗着脖子道:「胡..胡说!岑苏苏这张破嘴欠收拾,我?是我?爹遣过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阿宁,心道这下算是出名了,全大燕都知道我?追着阿宁绕圈跑。 阿宁又问陆霁云怎么样,岑苏苏之前受到过陆霁云的叮嘱,只满口的「都好」,听闻此,阿宁这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昨夜的梦偏生叫她梦到了兄长一双绵软无力的手,她实?在是惦念。 薛敖嘴上说着带人去赔罪,可又硬生生挺了两天?才?带着岑苏苏和岑连城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此时蔺荣正趴在榻上,阴狠狠地?看着三?人在这胡扯。 也不知之后岑连城说了什么,蔺荣倒真不再与岑苏苏计较这伤股之仇。只是过了两日,薛敖却突然收到蔺荣的亲笔,说是晋县一事要与他?详谈。 沈要歧劝他?,此事蹊跷,不可与其?单独相处。但薛敖却考虑晋县与略卖一案明明千丝万缕的绕在一起,他?们如今僵持在此,不得进展。 薛敖不顾他?的反对,毅然决定前去赴约。 等到阿宁知道这事的时候,已至戌时。 她带着人急匆匆地?跑去赴约地?点,却见街道上灯火惨澹,到处都是面黄肌瘦的百姓。 云翟与众太医日夜不休地?钻研药方,总算是找到了解治霍乱的几个方子。渝州不缺药材,眼下水患已过,霍乱方解,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阿宁嘆了一口气,这些百姓虽然可恶,但她并不想看到哀鸿遍野的残象。还望此次危机过去后,大燕能好好休养生息。 薛敖坐在空荡荡的画舫里,想着蔺荣被侍从?搀走时的样子,蓦地?一笑。 他?未曾料到,这人带着伤都要密谈的事情,竟是要他?薛家与蔺家通力合作。 蔺家如今功高盖主,景帝早有裁枝剪叶的打?算。上京的蔺决如今也在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只是薛敖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蔺侯却并不想这样做。 一桩桩一件件,他?蔺荣与蔺太后分明是想将整个大燕翻云覆雨。 在外人看来,薛氏镇守边关多年,手握数十万精兵悍将,又素来不谄于景帝,便?以?为薛氏有些什么不为人道的狼子野心。 其?实?不然,薛家满门忠烈,扎根于辽东这等苦寒之地?多年,为的不是佣兵自?固。 「谁他?娘给那帮姓晏的守江山!」 薛敖嗤笑,对着茫茫月色轻骂出声。 「我?守的是辽东的莲白山,大燕的黎民百姓,心上人的在乎。」 「我?薛敖,守的是自?己的良心。」 话音刚落,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可适才?心中有疑,他?并未动这桌上的酒水,怎会... 丝丝甜香钻入鼻息,腻的薛敖打?了个喷嚏。 是了,就是这香在作怪。 这味道有些像阿宁身上萦绕的青梨子甜香,他?便?多嗅了几口。只不过阿宁身上的香气清雅温甜,这味道却叫人忍不住皱眉捏鼻。 他?忽然小腹一热,忍不住握紧双拳。 「公子。」 薛敖一惊,听的那柔媚生波的女声从?后传来,他?站起身,虽是脑中乱成浆煳,却紧握十三?,反手就要抽过去。 一只冰凉的柔荑蓦地?摸上他?的颈侧,薛敖的鸡皮疙瘩顿时暴起。 他?一脚踢了过去,自?己连连后退,直至后腰撞上窗棂。 完了完了... 薛敖眼里都蓄上了泪花,想起他?娘跟他?说过那负心汉被浸猪笼的故事。 他?忿忿朝天?流泪,想着自?己定是要被阿宁修书一封,再被辽东百姓扔一头菜叶子骂作盪夫,最后孤独终老,潦倒残年。 薛敖悲愤大吼:「我?不洁...我?不...」 「老子脏了啊!」 天?怒人泣,余音绕樑。 趴在地?上的姑娘默然,大气都不敢喘,暗道这人看着俊朗意气的模样,却是个脑子不好的。 薛敖醺红着脸,捂着衣襟从?窗口跳了下来。 「扑通——!」 落水声惊的岸上的人都朝这边看。 所幸这条水渠只是用作观赏,水位只到他?的腰间,被这清水一激。薛敖也逐渐恢復了些清明,暗骂蔺荣老不正经竟然给他?下药,幸好自?己反应快,及时逃了出来。 等他?明日定要将这老货餵了药扔到小倌馆里... 他?一抬头,险些吓没了魂。 岸上杨柳垂堤,灯火昏暗。莹莹烛映下的姑娘美得不似真人,纤纤入画一般的好看。 明明盛夏炎热,薛敖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阿宁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眸皓齿,眉挑冰霜。 第51章 不行 渝州城的灯火比以往暗了许多, 酌饮的柳枝垂在水里?,又被晚风吹起阵阵涟漪。 画舫是暗色的,却因?趴在窗边的姑娘而显得旖旎起来。水中的薛敖瞪着一双圆眼, 面上潮红晕染为层层波澜, 盪的阿宁一阵眩晕。 她脸上是恹恹的冰凉, 水中的薛敖看?过去, 竟觉得那是咄咄逼人的丽色。 「薛子易,你在做什么?」 薛敖泡在水里?,骤然打了个冷颤。 阿宁眉梢染霜, 尾音上扬,「你很快活吗?」 薛敖一股脑的将头扎进?水渠里?, 几息后勐地钻出。他长睫挂着水, 眼中都是错愕与愠怒, 手上紧紧捏着十三,忍着身下热浪滔天的冲动。 「发什么疯?薛子易,你既这般愉悦,我不会再管你, 你好自为之...唔!」 阿宁被他扛在肩上,飞快地往通判府跑过去。少年的肩膀不知何时变得挺拔平直,硌在她柔软的肚子上,心中酸涩。 剧烈的颠簸叫她身上难受, 语不成句, 「薛..薛子易,你放下我...嗯!」 「你找了别人, 我、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薛敖一顿, 额角青筋毕露,咬着牙往肩上的姑娘惩罚般一拍。 「啪」的一声轻响, 夜鸟惊飞,婉转深长。 阿宁羞愤欲死,臀上的触感清晰发麻,她费力地在少年身上挣扎,不敢置信地哭喊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那里?!」 她红着脸拍薛敖的嵴背,又被颠的哼出声。 「闭嘴!」 薛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眼下一听到阿宁的声音,就要被这股热潮折腾的想将人拆吃入腹,敏感的像枝初生的幼芽。 他扛着人,疾奔在这片夜色里?,脚步慌乱,气息杂错,俊脸上一片月影与隐忍。 等?到终于?跑回陆府的时候,薛敖觉得自己已然没了半条命。 他将阿宁放下,来不及说什么就进?了房间,紧闭房门?。 阿宁看?着那扇楠木门?在眼前「咣」的一声落下,也意识到今晚的薛敖有些不对劲。 她轻扣房门?,没听到薛敖的回声,只有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微弱地传出来。 「你怎么了?」 门?内不语,只有埋在被褥间的闷哼声泄出。 阿宁神色奇怪,心中生气却还?是扬声问他:「可是受伤了?」 「唔..并未。」 杨柳舒展在蝉鸣里?,几颗星子大到好似坠落,缀在青色石砖与少年漆黑的眸子里?。 束起的高马尾散落,薛敖动都不敢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房门?。 铺天盖地的冲动他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中不断强调外面?是阿宁。 懵懂的阿宁,怕疼的阿宁,自己放在心上不捨得碰的阿宁。 「阿宁,快走」,他闷哼一声,吃力地蹭着被子,求饶地小声叫道:「求你,快走。」 阿宁一怔,没有再试图推开木门?,「你是风寒了吗?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别!」 薛敖咬牙切齿地阻止,要是叫别人知道他被蔺荣算计了这种事,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我..我无事,明日再去找你。」 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远,他勐地冲出去,腹下热浪逼得人如同千蚁噬咬,却在路过门?口时,嗅见清甜湿润的青梨子香,骤然发难。 「他娘的」,薛敖捞出井中冰凉的水,自上而下的泼在身上。 「蔺荣,我要你死无全尸。」 一夜情潮,逃无可逃。薛敖以为自己要废了,身下的欲望逼得他几近发疯,却不敢离开井边半步。 他怕自己一但被攻破防线,会立刻崩溃破碎到去毁灭自己最在乎的人。 这药太过霸道,说是噬心之毒也不为过。 「仙人笑?」 蔺荣似笑非笑,嘴角弧度轻蔑至极,「我只是想看?看?,这辽东的世子,是否真是如世人所传的那般情深义?重?。」 「可是侯爷,那薛敖素来张狂,这般被算计,不会狗急跳墙吗?」 桌前谋士看?他隐在暗处的青面?,只觉周遭阴冷一片。 「区区一个狗崽子,远不如他父亲那般魄力,有什么可怕的?」 他转念问道:「晋县的东西?可收拾干净了?」 暗影处钻出来一个影子,恭声应道:「侯爷放心,尾巴已清。」 他眼珠一转,安然坐在座位上,看?着桌案上的纸条,眸色晦暗。 真武踏雪,炳琅光祚。 辽东最骄傲张扬的雪獒。 薛启的崽子,当真叫人厌弃。 他依稀记得多年前同胞兄长班师回朝那日,随行?的薛启一身铁甲凛凛生辉,额上红带随风猎猎,如火骄阳般叫人不敢直视。 噁心。 蔺荣只知道薛敖威名远扬,十岁徒手打死獒王,同年随父上战场,十四岁夺得神兵十三,十五岁打遍辽东再无对手,十七岁深入敌军,孤身摘得布达图一只眼睛... 他以为这是个被薛启养起来的家犬,却不知薛敖从未被豢养过。那是只野性未除的勐兽,碰之即死。 陆霁云整治渝州是为循序渐进?,手段雷霆但有迹可循,有理可讲。可薛敖长自最蛮最野的辽东,他生来就不受束缚,连他老子都奈何不得,更遑论区区一个蔺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短短三日,他就将晋县掀了个底朝天。除却平民?百姓,他手底下的线人和暗桩几乎被揪了个干净。 若不是及时出手阻拦,恐怕张家那桩略卖案就要被重?新翻出来。 渝州大小官员苦不堪言,这人行?事野蛮,偏偏手执皇令,嘴上嚷着为君行?事,又无人打得过他,竟叫他闹的寝食难安。 蔺荣一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庶子去陆府找晦气,迎面?碰见阿宁出去办事,言语之间多有冒犯。 阿宁生的纤弱娇气,嘴上却从不饶人。几番交锋下来这庶子被骂的头昏脑涨,面?红耳赤地提步上前。 巴掌还?未扬起就被薛敖一鞭抽昏了过去。 蔺荣被找上门?的时候还?在饮茶,他见亲子蠢的离谱,只好虚与委蛇地与薛敖作?託词。 却没想右手刚搭至薛敖的肩膀,食指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被掰到眼前。 「侯爷!」 薛敖眨了眨眼,急忙卸了力气,见食指软软垂下,露出一脸的惊慌无措。 蔺荣忍住指节处传来的剧痛,面?色惨白地弓着腰。 少年嘴角翘起,扶着蔺荣的臂膀,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侯爷的手指,好生清脆。」 「不知道这里?」,他敲了敲蔺荣锁骨下方三寸处,「是否一样?呢?」 蔺荣咬牙,额角都是冷汗,「竖子尔敢?」 薛敖挑着眉,歪着头哼笑,大摇大摆地出了蔺侯府。 「父亲!他竟敢如此放肆!看?我不...」 「住嘴!」 蔺荣看?着软弱无能的嫡子此时才?敢忿忿怒骂,心中油然而生几分无趣。 「别动陆家女」,蔺荣捂着被折断的手指,「那是条疯狗!」 薛敖蹲在石阶上,看?阿宁仍旧跟他不假辞色,愁的眼尾都耷拉了下来。 小姑娘一身嫩青湘裙,腰间绣着痴缠微垂的柳枝,盈盈如水,嫩生生地惹人怜。 她俏脸含霜,偏偏眉眼间是动人的娇色,叫薛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整整三天了。 三天不与他说话,不正眼看?他,便连岑连城都说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地的恶事。 「就是姓蔺的那个老贼,他给我下了仙人笑,可我真守身如玉了!」 薛敖也顾不上在心上人面?前羞臊,一股脑地全吐出来,「我那晚神智不清,就怕伤了你才?将你赶走,你别气了。」 他仰望着阿宁,懊恼地耳垂一片醺红。 「真的吗?」 小姑娘脸色并未好转,像朵蒙了霜花的海棠一般又冷又艷。 阿宁眉心微蹙,疑惑地看?了眼薛敖身下,面?上都是寒峭的讽意。 薛敖:? 少女仙姿佚貌,圆圆的眼睛里?布满狐疑,「可你不是不行?吗?」 薛敖:!!! 他骤然窜起,一双圆眼瞪的好比铜铃,「谁他娘编排老子!」 「从辽东传过来的啊」,阿宁有些怕,稍往后退,「大家都说你...那个不行?的..」 她左右看?了看?,战战兢兢地小声问:「你后来是治好了吗?」 第52章 修罗 陆霁云似醒非醒, 几度睁眼都是昏茫茫的夜色,他披上?外袍,望向看不清的院落。 泽州富庶, 更是早早被景帝清除弊端, 虽也遭遇水患霍乱的灾祸, 但在晏枭的雷霆手段之下, 如今已拨乱反正,恢復以往光景。 恨吗? 陆霁云问自己,说不怨恨是假的。 他年少成名, 蟾宫折桂,颇受帝王青睐, 可如今却只能躲在清寂一隅里, 隐姓埋名。 墨点滴在雪白的宣纸上?, 笔画中都是横在长?夜中的疏落枝影,杂乱无?序。 陆霁云忽然不敢再看,只揉了揉痛痒的指节,信步走出房间。 月色如洗, 大雨过后的夜空格外清澈,他起了些兴致,坐在长?廊上?赏看流萤星宿。 「阿云怎的还不睡?」 脚步声渐近,陆霁云抬起头, 皎洁月色下是一身劲装的晏枭。 「你不也是一样」, 他拍了拍身旁长?凳,「含章, 来坐。」 含章可贞, 以时发也。 是为晏枭的表字。 晏枭往他怀中放了一个木头娃娃,笑道:「这是苏苏叫人?送过来的, 说是怕你无?聊,找了个伙伴陪你。」 陆霁云一怔,面上?显出些无?奈,「小姑娘心性?,倒是谢谢她挂念着我。」 言语间微不可露地显出些宠溺。 岑苏苏在上?京时便喜欢作弄他,那时陆霁云以为她是随着蔺锦书,才与自己说上?几句话。蔺家?嫡女心思?清明,胸怀大义,他二人?素来有些笔墨上?的来往。 可他只听说过「酥手刀」的大名,想?来这等飒爽的姑娘不会与自己有什么交集,却?未曾想?竟在此?次落难后初见端倪。 岑苏苏与阿宁交好?,至情至性?,性?子可爱。陆霁云初时只谢她病中相护,与自己谈天讨趣,可在日復一日的相处中,也察觉到这位姑娘的心意。 何德何能。 晏枭轻声问道:「明日便要行事,你身子可还行?」 「我虽是文人?,但也算身强体健」,陆霁云冷漠的眉眼?晕开了一片澄净的星光,「你不必担心。」 「对?不住。」 陆霁云一愣,侧头看过去?,见晏枭低下头,薄唇微抿,「阿云,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母妃宫中的梨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自然是记得。容妃娘娘花草性?灵,手上?东西无?一不鲜活,年幼总喜欢在娘娘处玩耍,顽皮时爬到那棵亭亭梨树上?,摔下来也不怕,总有你在身下垫着。」 晏枭嘆了口气,深宫日子枯燥无?味,但从记事起,他们二人?便黏在一处,以至于景帝如今将陆霁云画在他麾下。 「母妃那棵梨树如今仍在云霞宫中繁茂如旧,前些日子你出事,总是梦到母妃责怨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少时你救我一命,如今又为了我被害至此?。阿云,我在想?如今的这条道是否可行?」 陆霁云轻咳两声,抬眸看去?微凉月色。 他拍了拍晏枭垂下的肩膀,「我是为了满心抱负才去?渝州,如今这般若能掰倒蔺荣也算幸事。况且年幼无?知时吃下的那块糕点本就是我的劫数,这与你无?关。你我之间再说这些,未免太伤兄弟情谊。」 陆霁云不等晏枭开口,笑道:「含章,这条路兇险至极,你若不想?走便就此?停手,泽州山清水秀总是一个好?归处。」 「你若不想?停,我这双废手也能执笔,山河难写,刀剑当着。」 「可为君战。」 ... 吉祥蹲在墙角,嘆气嘆的一旁暗卫都忍不住皱眉。 「阿达」,他耷拉着一张长?脸拽过暗卫,「你去?劝劝世子吧。」 阿达一顿,面上?露出疑惑,「世子怎么了?」 「他叫我去?闢谣,说他龙精虎勐,是全大燕最厉害的男人?!」 吉祥满脸忿忿,小声嘟囔:「当时我就说不叫世子做这蠢事,他老人?家?不听劝,美滋滋地把?大燕晃了个遍,结果人?家?都在背后笑他不行。」 他仰天长?嘆,「我怎么闢谣,难不成在大街上?逮人?说『辽东世子如狼似虎,有擎天之能』吗?」 阿达看了看吉祥身后,默默后退。 吉祥恍若无?闻,还在撇嘴抱怨:「我又没与世子试过,谁知道世子是不是在吹牛,到底能不能...」 风过无?声,吉祥后颈一凉,「世..世子,哈哈...」 薛敖问他:「我能如何?」 「能...世子能!世子天下第一能!」 吉祥哆哆嗦嗦地竖着大拇指,被薛敖一脚踢趴在树上?,龇牙咧嘴地求饶。 薛敖懒得搭理他,看向阿达,「阿宁今日在做什么?」 「陆姑娘已经收了蔺侯的药材销卖权,如今各大药铺当家?与采山人?都在陆府,正在商讨集资开採四向河道一事。」 市舶如今已提上?日程,大燕亟待活水涌入,陆家?便是第一个划桨人?。渝州人?杰地灵,这些年却?因着蔺荣的有意藏拙而不为人?知。 阿宁意图是打开整个渝州通道,此?处四面环水,若想?彻底疏通渝州,必须开河道。 蔺荣本意阻止,但晏枭不知怎的迫使中州刺史?写了一方?公文,目的便是叫中州五社拓延商线,开凿灵渠,以便日后运输货物。 薛敖点头,跳上?等得不耐烦的乌云踏雪,他银鞍银鞭,眉目俊朗,勒缰扬蹄之际扬声道:「通知兄弟们待命,晋县撅得白骨百具,北司卫持械驾行!」 吉祥与阿达脸色严肃,齐声应是。 「吉祥」,薛敖喊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吉祥,沉声道:「你与岑苏苏带几个身手好?的守着阿宁,渝州将乱,不容有失。蔺荣若有意报復,阿宁当是他的第一箭靶。」 「世子放心,属下定不会叫陆姑娘伤到一根头髮。」 与此?同时,失踪许久的陆霁云现身泽州,与七皇子殿下连献《善水》《居安》《平梧》三策,其中包含水利营造、律法军令、礼治户籍、稷业财政等国之基业。 其中条款囊古括今,顺应大燕开国以来的动盪与发展辙道,将原有《治安策》的弊病公诸于世,并为大燕日后雄图铺路绘线。 三策一发,举世皆惊。 便连远在上?京的帝师都当朝慨嘆,称此?三文实为大燕经世济国之良策。 更让人?惊诧的是,陆霁云一封字字泣血的《陈渝书》,其上?言明渝州水患之时的种种,包括他被蔺荣迫害,如今双手已残,握笔吃力。 泽州邻近上?京,庙堂之上?被这几道消息震的怔怔无?言,一方?面对?陆霁云心悦诚服,怜惜那手举世无?双的行书,另一方?面怒骂蔺荣养鹰飏去?,狼子野心。 陆霁云被晏枭并肩而立,看向南侧渝州的方?向,心道此?时渝州必乱。但薛敖在此?地,想?来阿宁无?碍。 整个晋县已经陷入了渝州卫兵与郡卫的包围,蔺荣一身青衣,站在平陵堰的岸渠上?,看着薛敖一身银甲唿啸而至,毫不惊慌。 「日前薛世子折了我的手指,我便想?着这一日怕是要到了,可世子不接鄙人?枝,着实可惜。」 他侧过青面,惋惜道:「听闻适才陆通判现身泽州,可惜文人?折了手,便如同苍蝇断翼,再弹劾我又何妨?不过是无?力的泄愤罢了。」 薛敖身后是五百北司卫,而身前却?是近一万的渝州卫兵与郡卫。他一身银甲,遏住胯下骏马的骚动,「蔺荣,你涉身泽州张氏略卖一案,如今东窗事发,还想?做什么狡辩?」 乌云攒动,暗影蔽日,薛敖策马直奔蔺荣而去?,身后北司卫如若狸虎,紧跟在银光后面奔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身着铠甲的郡卫急忙拥上?挡在前方?,蔺荣抽出腰间长?刀,发出清锐的摩擦声。 他的刀法与大将军蔺争师出同门,虽是经年不用,但骨子里的杀意却?在刀出膛的那一刻彻底爆燃。 刀剑交接,此?处是蔺荣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薛敖夹紧马匹,沖势不停,眸中都是野蛮的杀意,所向披靡。 他扬起十三,犹如一条银色巨蟒般抽向前方?乌泱泱的卫兵,雪渠倒刺割喉饮血,艷丽地叫人?心折。 「砰——」 鞭尾卷上?长?刀,薛敖跳下马,以势不可挡的劲道直面迎向蔺荣。 蔺荣手臂发麻,被薛敖的鞭风颳的面颊淌血,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拔山举鼎、蟠天际地。 薛敖孤身一人?沖入敌人?团团围住的包围圈,他肩胛处不慎被刺穿却?视若不见,眸中野火越烧越旺。 「蠢货!」蔺荣怒骂道:「区区五百人?便要来螳臂当车,薛启怎会有你这般蠢的儿子!」 薛敖眉尾被划了一道,汨汨地流出血来,他忽然笑了出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爹只教我,擒贼先擒王!」 「况且」,他舔舐那颗桀骜不驯的虎牙,「你怎知我只有五百人??」 话音刚落,风吹雷鸣,大地被震的微微跳动,蔺荣面色巨变,咬牙切齿,「你竟早有准备!」 处于劣势的北司卫闻声望去?,只见断壁残垣中尘土飞扬,虎狼之师轰鸣而来。 震天的喝声扑面而来。 「泽州府兵承诏而来,蔺氏逆贼束手就擒,渝州兵士缴械不杀!」 局势大成,渝州卫兵郡卫纷纷丢下武器。蔺荣叛名已成定局,他们也不想?成为叛国的囚徒。 只余蔺荣的亲信仍在死战。 薛敖抽出靴间匕首,迎面逼近蔺荣,厉声道:「潼关、庆门关、雁尾古道,包括平陵堰和?黑水河道都已被禁军占领,蔺荣,你无?路可逃!」 他脸上?露出森森寒意,眸色狰狞。 「动了我的人?,你早便该死。」 蔺荣口齿间都是外溢的鲜血,硬生生受了薛敖不遗余力地一拳,顿时如同崩断的琴弦般溅倒在血水里。 如同那日金丹台上?的阿宁一般。 他仰躺着,含煳不清地笑了出来。 「想?我蔺荣宦海沉浮,手眼?通天,最后却?栽在一个狗崽子手里,哈...真是死不瞑目!」 薛敖踩上?他上?下鼓动的咽喉,垂下长?睫挡住眸中神色。 「按照律法,我应当将你交与朝廷」,十三半截赤色,尾端滴滴答答地坠下腥雨,「或是看在蔺大将军的面子上?,叫你死的体面些。」 蔺荣被他压制地唿吸困难,嘴里像风箱一般喷出血沫,「你..敢在...这里,诛杀我?!」 薛敖脚下蓄力,勐地向下一踩。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阿宁逼迫到那般境地。蔺荣,奈何桥上?别喝汤,记得下辈子离她远点。」 「杀你这件事,不计后果,我担得起。」 她是薛敖的命。 悽厉的尖吼声乍起,便连刚刚经过酣战的北司卫都浑身一冷。 蔺荣的锁骨崩折,肋骨被踩断扎进肺里,他整个人?却?还不起断气,双目暴突地苟延残喘着。 薛敖眼?中兴奋不减,血脉里叫嚣着把?所有伤害阿宁的人?毁了。 北司卫这才知道辽东世子并不似面上?看上?去?那般朗朗濯日,这只雪野的獒兽,实在叫人?胆寒。 「世...世子。」 薛敖勐地回头,脸色骤变。 阿宁清凌凌地站在随雨而动的山茶花前,仙姿佚貌,恍若神女。 薛敖一身骯浊,双手血腥,眸中杀意未褪,虎视鹰扬,貌若修罗。 第53章 提亲 利器交接, 腥气漫天。唯独山脚青丛中的那只山茶,开的艷丽,却?又被雨打的颤颤巍巍。 阿宁就站在花前, 卷翘的长睫盖住眼底神色, 叫对面?薛敖看的有些慌。 岑苏苏长刀入地, 大声骂道:「世子你猜的果然没错, 这老?贼派了不少高手去陆府,真下作!」 薛敖被她喊的回神,在辽东的时候, 他总是一身伤痕地去找阿宁,叫小姑娘给他涂药。她最开始的时候总是哭, 后来习惯了, 便能熟练又温柔地给他包扎。 他给阿宁看到的永远都是伤疤, 从未叫她注意?到自己也是一只恶狠野蛮的野兽。 满身的凶性。 可眼下,这双盈盈秋水的眸子无措地望过来,里?面?都是他血色的倒影。 薛敖手上有那么多北蛮人?的性命,却?从未叫阿宁看过他杀人?。 这是第一次, 他毫无遮掩地露出?被血染红的双手。 「薛世?子。」 前来接应的泽州府兵首领喊他:「如今蔺贼已伏诛,我等便在此地等七殿下与陆大人?前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死状惨烈的蔺荣,恭声道:「蔺贼慌乱之中?逃窜。死于?滚石之下,乃自作自受, 还请世?子放心。」 闻言薛敖看了他一眼, 心道不愧是晏枭的心腹,行事果然妥当果断。 「晋县城东一侧的百年槐杨林中?, 三块巨石之下, 带着你的人?去挖开,里?面?是张氏略卖案的结果」, 见这位泽州府兵首领脸色大变,他皱眉道:「就当做是你家?主子救了陆家?人?的回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多谢薛世?子。」 吉祥抹掉脸上的血,待看清薛敖的样子后,心下一紧。忙站在阿宁身前,挡住她的视线。 薛敖松了一口气,又没来由地燥乱起来。 他摆摆手,吩咐沈要歧与阿达安排好渝州卫兵与泽州驰援的府兵。那泽州府兵的首领见薛敖对渝州的事并未有掌权之意?,倒是松了口气,带着人?前往晋县那处埋骨地。 晋县短短两个?月内遭受太多,百姓惨死,又流离失所?,如今满目疮痍,叫阿宁忍不住随之嘆气。 她虽恨那日的人?性凉薄,但却?不能将整个?晋县的百姓都视作奸恶小人?。 兄长在信上写道: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一句话点醒阿宁。 她不愿与蔺荣之辈共沉沦,在大好的年华里?充斥着焦虑与怨恨。腐木枯松是败掉的蛀虫,而他们,是狂风,亦是青空。 阿宁拨开挡在身前的吉祥。 「陆姑娘...」 阿宁置若罔闻,脚步轻快地朝着银袍少年走过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傻子在想什么。 生自战乱不绝的辽东,虽是生来病弱,但她并不是见不得血腥的菟丝花。 洁白的绣鞋踏在血水中?,鞋面?的海棠花心溅上绯色一点,染上团团锦簇的瑰丽。 阿宁握住了那双藏在背后的双手。 她的手很小,又很软,抓着薛敖的时候,总是叫他担心会?弄伤小姑娘。 似有似无的凉。 「你在看什么?」 薛敖周身血污,紧张地咽下口水,好像只消对方一句话,他就能溃不成军。 阿宁微蹙秀气的眉毛。 「在看——」,她忽然仰起头,晃动薛敖的手掌,「我的心上人?啊。」 薛敖怔愣住,圆眼里?有些懵懂,更多的是在撒娇的阿宁。 「我做了核桃糕」,阿宁贴上他,笑道:「不洗手,不许吃。」 心跳鼓动耳膜,周遭嘈杂的一切都遏制不住滚烫的怦然。 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雨停了,他的心里?一片潮湿。 ... 蔺家?因着蔺荣险些落得个?被流放的境地,倒是蔺争在西南边关又立下战功,且蔺决拿着一早与蔺荣的割席书双手奉上,这才倖免于?难。只不过蔺家?上下被一贬再贬,便连一向?雷厉风行的蔺太后也收敛了起来。 短短十几日,大燕的局面?便焕然一新。 陆霁云因病告假,却?因那三策名声大噪。景帝念其立下大功,又怜他双手被折,一举将官职擢升为翰林院的天子侍讲,不日上京。 赵沅擢升为渝州通判,掌管渝州水利,行监察一职。 渝州损耗过大,北司众人?特?留此助百姓修筑房屋,重兴盛业。中?州五社?的市舶趁此建成,水道上遍布贸船,来往各地之间?。 阿宁得知陆霁云手伤之后,险些大病一场,得知谢缨派人?将苍鹭山神医云翟送去后也没好转,更是郁郁。不过圣旨一下,将陆霁云的官职一升再升,竟是天子近臣,倒叫她又嘆又忧。 她本意?是去看顾兄长,无奈陆霁云一封书信,叫她好好待在渝州,行市舶之事,不可半途而废,阿宁只能留在这里?等着陆霁云。 岑苏苏见不惯她不开心的样子,拉着人?跑去喝酒。渝州的黄酒向?来闻名于?世?,甘甜清美,回味无穷。 几壶黄酒下肚,岑苏苏倒是没什么事,只扯着个?嗓子喊什么鹤什么云。倒是阿宁,软软地趴在桌子上,看到薛敖推门而进的时候还是混混沌沌。 薛敖将阿宁抱起,拍她微颤下滑的嵴背,又指着岑苏苏怒道:「你明日给我滚回上京!」 一脚踹开酒楼的大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小姑娘走远。 岑苏苏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薛敖竟把醉醺醺的阿宁带走了。 她勐地一拍脑门,顶着五个?红指印哀嚎:「慈生,兄弟对不起你啊!」 薛敖咬牙切齿地抱着阿宁回陆府,黄酒味甜,但后劲却?极大,喝了这般多想必第二日又要头疼。 「陆霁宁,你就是来克我的!」 他轻声训斥,趴在肩上的阿宁却?不满地哼哼了起来。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被薛敖抱在怀里?,横坐在他手臂上,嘴里?含煳地嘟囔:「薛子易...你为、为什么怕我?」 薛敖一怔,想着阿宁跟个?小猫一样荏弱娇小,自己何时怕过她? 他嗤笑一声,颠了颠臂上的姑娘,见人?被颠的尾音发颤,又站定问她:「我怕你什么?」 「怕我...怕我不理..」她打了个?酒嗝,不舒服地苦闹,「你就是怕我!」 见薛敖不语,又伸出?手指狠狠戳他的右胸口。 阿宁戳的认真,可这力道在薛敖身上仿若小猫挠痒,见小姑娘垂着卷翘的睫毛,一脸认真地在他身上捣鼓,薛敖低下头,欺近她的脸颊。 微风吹过,一墙之隔的院落里?觥筹交错,纷纷杂杂,屏蔽了二人?闹出?的动静。 「听闻那刺史大人?的嫡女看中?了赵通判,倒是郎才女貌,颇为般配啊。」 薛敖知道这件事,这赵沅本就是当朝探花,又生的一表人?才,被贵女看上也不足为怪。 「可惜啊」,那人?拉长了声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众人?忙追问:「怎么说?」 「通判大人?说他心有所?属,不日便要提亲!」 一片譁然,那人?继续道:「听说是原先那位陆通判的妹子,生的倾城色啊。」 薛敖目淬寒冰,忍着掏出?十三抽人?的冲动。 「又可惜,这位陆姑娘早前有过婚约,听说是那位薛世?子。」 这转折打的一桌人?猝不及防,薛敖提步离开,只听到一行人?隐隐绰绰地问,薛世?子是谁? 几缕热风吹了过来,阿宁被薛敖的马尾扫的眼皮上发痒,不耐地捶了他一下。 「阿宁?」 阿宁皱起眉,满脸不开心,「干嘛?」 薛敖轻挑眉梢,露出?些在辽东时的乖戾,「薛子易是谁?」 小姑娘低下头,纠结地搅动手指,在他怀里?东倒西歪。 她大声喊道:「薛子易是王八蛋!」 「...」 「都不陪我睡觉,就是王八蛋...」 薛敖被骂的怔愣,又听阿宁继续喃喃:「才不要喜欢他。」 少年眸中?浮现恼意?,又颠了一下坐不稳的阿宁,疾奔回府。 门口的吉祥见二人?这般形容,好信地凑上去,「世?子,这是怎么了?」 阿宁「呜」了一声,吉祥不小心看见面?色不对的薛敖把人?放倒在怀里?,阿宁小腿乱动,又被他箍紧在怀里?。 吉祥纳闷,这是怎么了? 木门咣的一声被合上,又被撞的一动。 阿宁坐在薛敖的手臂上,背后是将开不开的木门,少年仰视她,忿忿勃然。 「凭什么不喜欢?」 阿宁抓紧他衣襟上的神獒,把头埋进了薛敖的颈项里?。 「只能喜欢王八蛋!」 薛敖咬牙重复:「你只能喜欢王八蛋!」 阿宁「哦」了一声,摸了摸少年的发顶,乖乖朝他笑了出?来。 薛敖霎时就消气了。 阿宁命令他:「你以后要听我的。」 「是。」 「不许惹我生气。」 「嗯。」 阿宁坐在少年的手臂上,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里?没有焦距,「你要亲我吗?」 她嘴角都被酒水濡湿了,唇上是柔顺的粉润。 薛敖喉结微动,艰难道:「好。」 晚霞坠落,鼻息间?都是微醺的酒香和青梨子的甜味。恰好一只蝴蝶飞进房中?,落在阿宁肩上,又振翅飞上一头乌髮,与鬓髮间?的草蝴蝶依偎在一起。 相得益彰。 ... 八月中?旬,陆霁云终于?被云翟放了出?来。阿宁接到他时,见兄长神采熠熠,并无异样,一身温玉润泽,想是被云翟调养的极好。 只是捧着兄长的一双手时,却?忍不住心中?酸涩,扑在他怀中?大哭了一场。 陆霁云抚摸阿宁柔顺的乌髮,轻声安慰她自己必有后福。 又看向?一同?前来的薛敖,只不过几月未见,他竟觉得眼前的少年已经有了薛启的气势,只是那么站着,就能叫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陆霁云朝着薛敖长长一揖,正色道:「多谢薛世?子救小妹一命,今后若有所?需,当竭力相报。」 薛敖一惊,险些跳了起来,忙将人?扶起,「大哥言重了,这我应该的。」 「世?子慎言。」 薛敖苦哈哈地打了个?笑声,心道我若是要你妹妹,你肯定会?翻脸,还说什么竭力相报。 是夜,阿宁与陆霁云秉烛长谈,听到兄长近日在泽州很是自在,也跟着解了胸中?的闷气。只是谈话末后,陆霁云却?自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 阿宁不解,听他轻声解释,说这是赵沅与她的生辰八字,找人?合算过,很是般配。 「阿宁,爹娘均满意?赵沅此人?身家?清白,为人?端正,你可愿意??」 阿宁不知道赵沅已向?她父母兄长提亲一事,更没想到连八字都已经对好,她有些无措的看着烛火下雪白的信纸,又勐地站了起来。 「我不愿意?!」 见陆霁云脸上神色不变,阿宁心下一凉,想到薛敖还傻呵呵地等着回辽东就提亲,心生不忍。 她不想再欺瞒亲长,也不能辜负薛敖。 「哥哥,子易是我意?中?人?。」 「我心悦子易。」 第54章 仲秋 「我知道。」 阿宁一怔, 看陆霁云秀朗的眉眼在烛火下弯成温和的?弧度,他让阿宁坐下,笑容清浅。 「阿宁, 我知道你?二人一起长大?, 心意相通, 早在上京的时候我便知晓了。」 阿宁粉颊泛红, 想来她一直死死瞒着爹娘兄长,怕是他们一早便清楚了。 她?吸一口气,直直看向陆霁云, 「哥哥,我不该瞒着你?们, 但我怕一旦说出口, 我...」 陆霁云深知她?一向果敢, 如今这般也多有自己逼迫的?缘故,他嘆了一口气,抚摸阿宁垂下的?发顶。 「阿宁,赵沅家世清白, 心思简单,且钟情于你?。最重要的?是,同?为文官,只要我在朝中一日, 他就不敢亏待与你?。 但是薛敖, 此人各方面都太?过于出类拔萃。他身为辽东薛氏的?嫡系独枝,日后必是要挑起辽东边关的?重担, 与他在一起, 你?会很辛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陆霁云虚握髮软的?右掌,苦笑道:「薛敖是一头生?自雪野大?荒的?勐兽, 眼下他虽心悦你?,但若是...兄长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 烛芯发出「啪」的?一声,震的?阿宁回神,她?心中发酸,只「嗯」了一声。 月色皎若水莲,笼络在兄妹二人身上,阿宁了解陆霁云的?苦心,依赖地靠在他臂上。 「他不必予我荣华富贵,不必同?我海誓山盟,这些我都有,我不在乎」,小?姑娘蹭了蹭他的?肩膀,又?朝他露出俏皮的?笑容,「哥哥莫不是忘了,我也长自雪野大?荒。薛敖若有一日对不住我,我又?怎能辜负兄长教导,委屈自己呢?」 陆霁云轻笑一声,称阿宁聪慧嘴甜,又?低声道:「赵沅那里我会处理,你?叫薛敖这几?日来找我一趟。」 找他? 阿宁抬起头,心道兄长最为讨厌薛敖,怎会找他? 似是知晓阿宁的?困惑,陆霁云眼角微微扬起,在烛火下润润如玉。 「他救过你?几?次,于情于理我都当谢谢人家。况且他若真想娶我陆霁云的?妹妹,哪能这般轻易的?许个诺就罢了?」 闻此阿宁知道陆霁云的?意思,她?眼角眉梢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脆声道:「哥哥说的?是。」 ... 再过几?日便是仲秋,赵沅前几?年都在上京求学,此次佳节倒是衣锦还乡,与赵母团圆。 赵母早年间是书香门第的?女子,生?了赵沅后又?悉心教导,眼见儿子成材,为人端正正直,她?颇为欣慰。 只是近来却?在发愁赵沅的?终身大?事,赵母知道儿子心悦一位顶好的?姑娘,这姑娘家世好,相貌好,心眼也好。赵沅当初求她?写信提亲,用了十足的?诚意,可惜还是被那姑娘家中亲长以年纪尚幼为由?拒绝了。 赵沅虽是神色如常,但自己的?孩子她?又?怎会不了解,定是极为喜欢那姑娘,才这般的?挂念失意。 「沅儿」,她?叫住转身欲走的?赵沅,温声道:「虽然与那姑娘没有缘分,但是仲秋佳节,你?带上些糕点去送到人家府上,也不算实礼。」 赵沅脚步顿住,回身扶住站起的?母亲,恭声应是。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阿宁的?时?候。 入目楼阁,春色潋滟,小?姑娘乌髮如云,明眸皓齿,发怒的?样子生?动的?叫他心颤。那般妄语却?掷地有声,倒下的?那杯茶打湿了他的?心口,尽数倾慕。 草木蒙青,人群熙攘,赵沅信步在渝州城的?大?街上,不禁慨嘆这座城的?生?命力竟如此的?繁勃。 不过月余,渝州便从蓬头垢面蜕变成如今商肆林立的?新象。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势与市舶的?建成,渝州各水道四通八达。水路贸易的?盛景,致使街上不光是大?凉人,便连许多西域人都闻名而来。 赵沅费了一番力气才买到渝州城最地道的?玉桂糕,人稠物穰,等到挤出人群的?时?候,一身青袍早已被扯的?褶皱不堪。 他苦笑着将糕点抱在怀里,心道不愧是最好的?糕点,竟有这般多的?人来抢。 「砰!」 赵沅被撞的?眼前一花,往后踉跄了几?步,怀中的?玉桂糕应声落地,被街上行人踩踏成一团烂泥。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急着赶路,没注意眼前有人」,沈要歧伸手去扶,连连致歉,又?瞪大?眼睛道:「赵大?人?!」 赵沅知道这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腰下剑沈要歧,也摆手示意无事,「原来是沈先生?。」 见沈要歧行色匆匆,赵沅问他:「沈先生?可是有要事?在下无事,先生?请便。」 沈要歧听薛敖说过赵沅与陆霁云提亲之事,虽是未果,但也被薛敖咬牙切齿地念叨了几?日。 眼下见赵沅温和浅笑的?模样,他倒是知道为何薛敖会如此在意,如此温润尔雅的?书生?,最是得姑娘家的?欢心。 沈要歧摇头,「只是一点小?事需得去世子那里一趟,倒是我鲁莽,竟将赵大?人的?东西撞坏了。」 「无事,先生?不必自责」,赵沅看了看地上零落成泥的?糕点,低声道:「只是家母叫我去送些仲秋节的?礼。」 他执意不令沈要歧赔这玉桂糕,转身离去的?时?候,沈要歧却?觉得这明明该意气风发的?探花郎竟如此沮丧,心下嘆息。 这薛世子,不容易,也真是好福气。 沈要歧与薛敖禀报,景帝命他们仲秋后便回京述职,看薛敖满不在乎地应下,又?犹豫不决的?开口道:「我适才来的?路上,遇到了赵大?人。」 薛敖眉头微微一皱,又?听沈要歧言语中透露着好奇。 「赵大?人捧着城东街头那家的?玉桂糕,说是家中送人用,只可惜被我撞碎了...」 他大?喊道:「世子,你?别抓破了,那是圣旨!」 薛敖冷笑,玉桂糕这种甜腻的?糕点素来为姑娘家喜爱,赵沅还能是为着什么? 不过就是求佳人一笑罢了。 「吉祥!」 薛敖不耐地踹开房门,朝正蹲在树上啃烤土豆的?吉祥大?吼道:「爬那么高好叫别人看你?饿死鬼托生?的?吃相吗!」 吉祥被他吓得噎住,翻着白眼跳了下来,「咳咳咳..世子怎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娘的?,险些被个土豆送走。 薛敖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拍在吉祥的?脑门上,「去买玉桂糕,有多少买多少,全都给阿宁送过去!」 吉祥一愣,看了看薛敖身后傻眼的?沈要歧,支支吾吾道:「那属下..属下能吃一块吗?」 薛敖不语,嘴角眉梢都是恶劣的?笑意。 吉祥身上一抖,看他摸着腰间凛凛的?十三?,抓住银票跳着逃开。 薛敖这才舒服地「哼」了一声,又?听身后沈要歧凉凉出声。 「世子,还有一事没来得及说,北司近日来的?食用开销,我该找谁要?」 「还有那几?个刺头,天天互殴受伤。渝州药材很是值钱,他们的?药钱,我又?找谁要?」 沈要歧清晰地看见薛敖身子越来越僵,补上最后一击。 「陆姑娘说你?没钱的?话,她?有。世子写个欠条就行,日后慢慢还。」 薛敖僵住的?身体抖动,倏而抽出腰间蓄势待发的?十三?雪渠,怒气沖沖朝北司卫的?屋舍而去。 暮色四合,火树银花,这是阿宁第一次没与爹娘在一起过仲秋,难免想念。 不过看着桌上的?珍馐,窗外寒桂飘香,人声鼎沸,倒也不觉得孤独难过。 薛敖握着筷子,对面是一脸笑意的?陆霁云,紧张地不知道夹些什么。 「怎么不吃?」,阿宁用胳膊肘撞他,「看着我哥哥发什么呆?」 自打前几?日陆霁云与薛敖促膝长谈后,薛敖对陆霁云的?害怕好似更上一层楼。阿宁虽好奇二人说了什么,但看着他们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打算多问。 阿宁今日一身鹅黄色绡纱绫裙,双髻上各别着青黄精妙的?草蝴蝶,肩上是撒桂花纹,袖口绣了只栩栩如生?的?捣药玉兔。 娇憨鲜嫩的?让人心疼。 阿宁皱了皱鼻子,「你?前些时?日叫吉祥送过来的?玉桂糕实在是多,我吃腻了。」 「所以我今日也做了一些桂花糕,好叫大?家一起,也能应景。」 陆霁云俊雅清朗的?笑容微微一僵,对面的?薛敖也瞳孔一震,面色奇怪地瞥向桌上那形状可爱的?糕点。 阿宁什么都好,生?的?好性子好,心灵手还巧,就连做的?吃食都是绝顶的?好... 毒药。 陆霁云抢先道:「云翟神医叫我不碰甜腻的?食物,倒是糟践了阿宁的?心意。不如薛世子品尝一番,也算不辜负如此月色。」 薛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心想:他嘴上说着不拦着亲事,可分明就还是想搞死我。 他嘆了口气,目露惋惜,「可惜我也吃腻了,我看就让沈大?哥试试,他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 沈要歧不明所以,但看着二人的?异常,本能觉得危险,张口就来:「真是不巧,在下有桂花廯,不可食用。」 阿宁俏脸生?寒,看这三?个人推来推去,分明就是嫌弃她?。 「我来!」岑苏苏拍下筷子,伸手就去勾那盘子桂花糕,大?声骂他们几?人:「几?个大?男人吃饭还让个没完,又?不是药。」 阿宁泪盈于睫,感动到想扑她?怀里。 还得是姐妹。 陆霁云脸色大?变,忙阻拦道:「苏苏,不可...」 岑苏苏眼疾手快,咀嚼的?动作?不停,她?垂着头,轻声叫道:「阿宁。」 「嗯?怎么了?」 岑苏苏双目瞪大?,一脸痛苦地指着阿宁,「你?竟..竟然药我!」 说完便垂直往后倒去,幸好被身旁的?陆霁云接住,又?急急忙忙地带她?去医馆。 阿宁傻眼了,她?看向想偷偷跑走的?薛敖,高声发问:「你?以前不是说好吃的?吗?!」 ... 沈要歧偷走了一块桂花糕,想着回剑派后叫师兄弟钻研一下,说不定还能创一门新毒。 阿宁揪着地上的?杂草,知道岑苏苏只是被噎晕了后就闷不做声地蹲在月亮下。 花香潋滟,明珠玉盘,小?姑娘蹲在暮色中,气馁的?身影叫薛敖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我!」 阿宁一双杏眼润泽明亮,瞪着他的?时?候,又?带着些鲜活的?憨气,薛敖忍不住去招惹她?。 恰逢一阵风吹过,秋桂飘落,坠在阿宁髮髻上颤颤的?草蝴蝶。 「坏蛋。」 小?姑娘噘着嘴,打了一下薛敖的?小?腿,忿忿地别过头,就给他一只白玉般小?巧可爱的?耳垂。 薛敖咽了咽口水,觉得这块白玉糕定是鲜美异常。 他也跟着蹲在阿宁身边,凑首用自己的?马尾发梢扫阿宁的?脖颈。 阿宁脖子上都是爱笑肉,被薛敖这么一弄,挣扎着笑倒在他怀里,又?搂住薛敖的?脖子,撒娇着求饶。 一把要命的?明月弓。 薛敖掐她?的?腰,饮了酒的?声音有些低沉和喑哑。 他哄诱道:「娇气包,嫁给王八蛋吧,好不好?」 第55章 归家 疏落的海棠枝打在花冠, 将一片繁复华丽搅动?三分,随侍宫人?见?这死物不长眼色,惶恐地垂下头, 等少女发?落。 宫腔深瓦, 秋色深深, 谢缨拱手辞罪, 又转身朝大内深色走去。 四公?主咬牙,开口喊他:「谢慈生,你站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谢缨狭长凤眼中露出一丝不耐, 只站在树下,留给她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 「我问你, 为?何躲着我?」, 少女眼中蒙上一层不甘, 她拂开上前搀扶的侍女,扬声质问:「父皇有意将我下嫁于你,你为?何拒之?还是如传言那?般,你为?了一个商户女, 愿将荣华富贵抛诸脑后,与辽东世?子争风吃醋?」 谢缨嘴角微挑,回身看向一脸怒气的金枝玉叶,声音像是淬了层薄霜般凛冽。 「殿下, 此事与旁人?无关, 是臣不愿。」 四公?主一怔,没有料到?谢缨一点託词都没有, 直接当面说出他不愿与皇家成事。 「你...」 谢缨无视她的怒意, 话锋一转,「公?主殿下高贵典雅, 大凉西域那?般异族民?风彪悍、地偏山远,殿下不喜是情理之中。只是臣生性寡情,行事张狂,便是作为?退路,也怕是要颠簸殿下的马匹,不是吗?」 四公?主瞳孔微缩,脸上怒意变成错愕,他竟然洞悉自己的打算。 大燕皇室公?主稀缺,而她作为?今上最受宠的皇女,日后必定是要行公?主之责,与异国?和亲。可堂堂公?主,生自锦玉金绣,受尽帝王疼爱,又怎甘心远赴他乡,终生不见?亲友呢? 但大燕世?家大族中,唯一能与皇室抗衡,又得景帝信任的,只有谢长敬的嫡子,那?位年少成名的小谢侯谢缨。 四公?主装了这许多年,便连她父皇都信她情根深种,却被谢缨识破。 她失语,见?谢缨闲散一笑?,「臣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园中的金桂开了,与这边寡淡的海棠分立两侧,二皇子走?近时,正巧一瓣桂花落在手心,又被他反覆捻碾,留下一团水渍。 晏靖瞥过呆住的四公?主,神色淡淡,转身朝着谢缨的方?向而去。 景帝大病一场后伤了根本,即便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帝王,但寝宫内经久不散的药味却都在向众人?宣告,这位一言九鼎的帝王,已经老了。 仲秋刚过,念及水患霍乱景帝并未大肆操办,只将一干事务交给谢缨处理。晏靖暗忖,自从谢缨将云翟带进宫中除疫后,此人?便成了天子近臣,颇受景帝信任,俨然是下一个永安候谢长敬。 只是谢缨这人?素来漠然乖张,满上京再也寻不到?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晏靖不确定这样的人?若是转身扶持晏阙或是晏枭,高座之上又该是谁。 他绕过水色潋滟的池塘,见?前方?是太后寝宫,脚步微停。 自蔺荣伏诛后,蔺太后便深居简出,鲜少露于人?前,谢缨怎会与她有交集... 「唔——!」 晏靖双眼暴突,重重砸在巨石壁上,脖颈被谢缨狠狠扣住,面色青紫交接。 「敢问二殿下跟着臣意欲何为??」谢缨欺身凑近,见?晏靖面露痛苦,冷笑?道:「还是该叫你为?——静公?子呢?」 晏靖瞳孔骤缩,略卖一案从他母族张家查到?了蔺家,但他一早便将自己摘了出去,任是谁也想不到?,这位温润儒雅的二皇子,便是那?拐人?害命的静公?子。 可谢缨怎会知晓? 晏靖翻出眼白,伸手胡乱去抓谢缨,却被轻而易举的拨下。谢缨眸中杀意有如实质,见?晏靖渐无气息才?松开手,冷眼看这位素有贤名的二皇子伏地喘息。 「谢..谢缨...你竟敢、竟敢辖制大内!」 话音未落,谢缨脚尖踩上他抽动?的嘴角,仿若碾踏一只不知轻重的蚁虫。 「殿下,你动?了最不该动?的人?,每次见?到?二殿下还活于人?世?,臣就在想,人?人?称赞的二皇子若是被扼紧了咽喉,该是什么样子」,他压低声音,脚尖用力,听着晏靖胸口?的闷裂声,笑?道:「是不是也跟那?些被抓走?的人?一样?」 「呵...你是为?了..为?了那?陆氏女...堂堂北司指挥使,竟、竟也会为?个女子..发?疯...」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面上却露出讥诮的神色。 谢缨抬起脚,未等晏靖爬起又踢向他的肩头,踩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所以殿下是哪只手碰的她,又是用哪只手给她画痣点墨呢?」 谢缨脚上用了力,晏靖哀嚎一声,又听谢缨慢声道:「你在画谁?亦或是,你在觊觎谁?」 晏靖悽厉的声音变了调,又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双眼,嗓中气息一重一轻,像是要立即毙命的牛羊。 谢缨,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谢缨像是觉得好玩,抬起黑靴靠在石壁上,一派懒慢。 「杜鹃,将人?带去密室,传信给蔺争,叫他堵了张家的路。鸟落网了,先别?急着捏死,慢慢玩才?好。」 ... 中州五社合建京北运道,在水上筹了四通八达的贸易船运,自南向北,直同西南河道与辽东的黑玉江。渝州作为?四面交接的枢纽,自然是首当其冲,又有禁军北司与陆霁云在此坐镇,更是声势浩大。 树大招风,陆家作为?不折不扣的市舶北商,更是惹眼。这日陆家商队与一家西南茶商因着行进顺序起了冲突,言语间你来我往,肢体上也起了冲突。 阿宁是日正巧在岸上看一些大凉的玉石,见?两帮人?寸步不让,上前调停之际被搬货的人?撞到?了肩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薛敖赶到?时就见?阿宁正训斥动?手的几个陆家小厮,又一脸严肃地与那?位南商探讨解决的法子。 小姑娘纤细荏弱,清凌凌地站在那?里就觉得是一番惊心动?魄的颜色。只是薛敖看着她微耸的左肩,神色一凛。 他剑眉星眼,气度出众,胸口?上张牙舞爪的神獒叫人?不敢直视,只晓得这是那?位挖了北蛮主眼睛的北王敖。 阿宁侧目,见?岸边青草微动?,濯濯日光照在少年身上,格外生动?。 小姑娘不再是一脸肃重的样子,提着裙摆跑到?薛敖身前,仰视着他漆黑明润的眼睛。 河岸一带有很多人?,见?一队小儿女站在一起,像是金童玉女般引人?注目,也都相视一笑?,带上些喜闻乐见?的笑?意。 」你也在这!」,阿宁歪头,盯着薛敖娇声道:「怎么不开心?」 「你肩膀怎么了?」 阿宁一顿,伸出右手拉着薛敖走?远,见?薛敖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小声抽气,「薛子易,好疼呀,好像撞青了。」 阿宁又摇他衣袖,「你帮我揉揉...」 话音未落,就被薛敖打横抱起,阿宁惊唿一声问他做什么,却听薛敖吼道:「带你去医馆啊,小祖宗!」 阿宁揉着左肩傻笑?,薛敖恨不得咬她一口?,只小心的搂着人?,阔步而去。 「陆小善人?,受伤可好玩?」 他见?阿宁疼的小脸发?白,又怜又气,咬牙道:「再受伤,就把你拴在身上,跟十三作伴。」 阿宁这伤养了几日,被陆霁云和薛敖按在府中不得外出。薛敖公?务繁忙,也有几日没来看她,只遣了吉祥换着花样地送些小玩意。 这日阿宁正倚在美人?塌上把玩一串薛敖送来的红玉珠子,门?外脚步声急促,岑苏苏推门?而入。 她素来开怀的一张脸却遍布焦急,看着阿宁急声道:「阿宁,北蛮大肆进攻,辽东王迎敌时失踪——」 「辽东乱了。」 阿宁一震,手上红玉珠坠落在地,噼里啪啦地挑落在地面上,砸的阿宁面色惨白。 她勐地站起,又听岑苏苏神色肃重,「辽东王妃叫世?子立刻回去,如今圣旨已下,薛世?子此时应已出发?,他叫我来告诉你不要担心,他...」 阿宁再也听不下去,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去。 她眼中不止是惊慌,更多的是担心。辽东王只有薛敖这一个孩子,虽是平日极为?严苛,但为?父者的苦心却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薛敖嘴上常顶撞王爷,但她知道少年最是敬重自己的父亲。 王爷就是辽东的房梁,如今他失踪,独子又不在,辽东怎会不乱? 万幸的是渝州比邻辽东,若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不过两日便可到?达辽东。可薛敖届时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阿宁不敢再想,只跑的喉咙里都是血腥气,爬到?城楼上时就见?一队人?整装待发?,为?首的少年银甲长鞭,英气挺拔,满身都是勃勃怒然的秋色。 薛敖翻身上马,与身后的吉祥吩咐些什么,又扬鞭策马,悬缰欲出。 「薛子易!」 阿宁嗓子都喊噼了,眼中被萧瑟的秋风吹的落下泪来,她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大喊:「薛子易——」 城门?处的薛敖一顿,吉祥沉声问道:「世?子怎么了?」 薛敖又听到?阿宁声嘶力竭的声音,他回头望去,果然看到?城楼上娇小的身影。 他想起那?时在上京送阿宁,也是站在城楼上互相望着,恨不得将阿宁抢过来。只不过,这次换他的小姑娘来送他了。 薛敖深深看了一眼阿宁,想要将她刻在骨子里,叫分别?与思念都碰之不得。 「无事,出发?!」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阿宁挥着手,看少年银鞍白马,关山秋风,一路向北。 巍峨山川掩住了他的身影,长空江海滔滔汲汲,都在与她目送少年归家。 辽东的獒,终是要奔赴雪荒沙场,为?万千黎民?斩断荆棘,披露天光。 手上塞过来一方?帕子,阿宁转身,见?是神色严峻的沈要岐。 沈要岐嘆气,解释道:「世?子叫我将陆姑娘护送回上京,再去辽东助他。」 他见?阿宁哭的可怜,正欲出言安慰,手上却被塞了方?才?的帕子,又多了一方?小巧精緻的白玉印章。 阿宁看着他,闷声道:「此乃陆家在渝州商线的信物,执此物即可与陆家分股共事。」 沈要岐怔住,只觉得手中白玉烫的吓人?——陆氏点石成金,与陆家分股共事,那?可是泼天的金银啊。 又听小姑娘温软的声音想起,将他激的浑身发?颤。 「我知沈先生的师门?一直以来都在为?钱所扰,这印章我予沈先生。此后陆家在渝州的进项,五成归于苍南剑派。」 「还望沈先生带我回辽东。」 第56章 风起 寒峭的?松枝铺满清雪, 黑玉江面上结了一层厚冰,江对面的?雪山高耸入云,其下遍布北蛮鳞次栉比的撮落。 铁胄寒甲淬着冰, 在?霜天雪地中朔上凛凛日光。高大英武的?将军头顶金盔, 看万人?山上的?野兽隐没无踪。 一根红额带缠绕北风, 萧萧乱舞。 薛启笑树上落了满头雪的小童, 抱着胳膊看他在?树干上踌躇不决,几息后又哇哇大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臭小子,成?日里吵着要杀蛮子, 如今带你来了,你闹个?球!」 薛启抓住薛敖的?后领, 一把将人?抓了下来抱在?怀里。十岁的?小童眨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伸手去抓薛启头上鲜艷的?红带。 「诶, 别碰」,薛启往后仰头,骂他:「再?乱动给你扔蛮子窝里!」 薛敖不服,在?他怀里站起来挣扎着要去勾他老子的?脑门。薛启嫌他麻烦, 将人?自上而下的?插进雪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凉!我回家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薛敖只觉得?冰凉的?雪顺着脖子往里灌,冻的?人?脑子都「嗡」的?一声炸开。 薛启踢了雪块一脚, 见?迸溅的?雪花蒙了薛敖一脸, 蹲下身看着薛敖白嫩的?小脸。 「儿子,第一次杀蛮子, 怕不怕?」 他刚下现场, 身上盔甲尚未拭净,担心十岁的?薛敖第一次见?到战场的?血腥场面会惊慌失措, 就将人?带到了黑玉江边散味。 可稚嫩年幼的?男孩却是满脸兴奋,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带着股虎头虎脑的?傻气?,倒让薛启心头一松。 薛敖吐出去嘴巴里的?雪,大声叫嚷:「我才不怕,爹说过我是辽东的?大将军,大将军什么都不怕!」 薛启嘴角都已经干到起皮,他笑道:「好?样的?,敖儿知不知道做大将军都要干什么?」 薛敖顿了顿,圆润的?眼睛盯着薛启,他词彙量有限,憋了半天也只有一句保家卫国?。 积雪松软,薛启将薛敖拔出来,拍落他膝盖上的?堆雪,盯着懵懂的?小儿,目光锐利。 「敖儿,这?条红额带薛家传了五代。从几百年前、改朝换代之前,薛家就在?这?雪野中守着边关,从未放任异族侵占,残害百姓。」 薛启摸薛敖冰凉的?脸颊,嘆了一口气?,「这?红带是薛家先祖的?精魂,是辽东将士的?军心,更是黎民百姓安身立命的?依靠。爹终有一日要将它给你,当你成?长到足够强大、当你能在?这?片雪域守护家国?时,薛家的?红繫于我儿一人?。」 薛敖听不懂,但却知道薛启一定是在?同他说很重要的?东西。 「以祥和赋黎民,以盛世通安宁,以已身报太平。」 「我儿,是辽东的?守关獒,是为父的?骄傲。」 薛敖策马狂奔,眼皮被越来越冷冽的?秋风打的?逐渐红肿。 乌云踏雪日行千里,脚力之强盛难寻敌手,但在?薛敖这?种不要命的?御驰中也渐渐重了鼻息,打着粗气?。 他感到周遭割过来的?山风逐渐寒冷,心知就快到辽东,可是薛敖犹嫌不及。 辽东的?形势远比想像中恶劣,他父王在?丘耋长沟上的?莲白山脉处失踪,辽东军群龙无首。文?枫勉强维持了几日,但还是掣肘不住军中的?各个?将领。 最后还是辽东王妃拖着病体出来稳住大局,可布达图趁此机会穷追勐打,一路破过三关长河,直逼辽东城的?最后一道关卡,神獒关。 辽东军死守在?神獒关下,日夜厮杀,却在?薛启数日不见?的?惶恐中渐渐焦躁不安。 军心将散,兵家大忌。 薛敖咬紧牙关,他需得?再?快一些,如今辽东的?局势除了他没人?能辖制,辽东军中的?悍兵勐将都是薛启费了大力气?才收服编军,他娘能控住一时,却不能做长久之计。 更何况,她?还为了薛启失踪之事大病一场。 接到消息说父亲失踪,薛敖在?不敢置信之余,更多的?是恐慌和担心。 薛启是大燕北境的?一座大山,作?为薛家这?一代的?家主与大燕唯一的?异姓王,他几乎战无不胜。可如今无故失踪数日,薛敖只觉得?反常,他早已吩咐神獒军大肆搜寻父亲的?踪迹,可至今未有来报。 他想起薛启前些日子送过来的?书信,心中酸涩。 在?信中,薛启说叫薛敖将阿宁带回辽东,自己年纪已大,早已上旨请封薛敖为新王。他还备下了聘礼,只欲将二人?的?婚事办的?风光。 信的?最后,威勐高大的?辽东王难得?扭捏,竟与成?日抽来抽去的?儿子倾诉思念之情。 ——吾儿,辽东天高地广,等你我策马而行。 薛敖扬起十三,凌空抽下,乌云踏雪察觉到主人?的?焦急,嘶鸣一声后又披风踏水,向?北而行。 身后的?吉祥等人?早已被他甩的?不见?踪影。 薛敖目光如冰,艰涩地动了动双唇。 「爹,一定要平安无事。」 ... 阿宁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如火烧一般疼痛,她?没有乘沈要歧准备的?马车,而是坐在?沈要歧的?身后,一声不吭地忍着颠簸。 「陆姑娘,可还受得?住?」 沈要歧的?声音被风吹的?断断续续,阿宁分辨了一会才懂他的?意思,忙大声回道:「无事!」 北行之路异常辛苦,沈要歧自己都有些受不住这?般不停不歇的?赶法?,更遑论素来都是被小心将养着的?阿宁。 他嘆了一口气?,暗道这?二人?都是一样的?固执和倔。 只是在?不经意间稳住马头,叫它跑的?稳当一些。 阿宁不知道薛敖此时在?哪,或许还在?疾奔的?路上,亦或是已赶到辽东,一头扎进了大营和沙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辽东的?存亡压在?薛敖肩上,边关的?雪和恶狼也在?薛敖周围环绕。从前这?只幼兽有强大的?父亲守护,可若薛启不在?,这?只刚成?年的?獒又该如何应对? 她?想起那个?血色的?梦,梦中薛敖浑身血色的?与阿隼对峙。 银袍少年跪地恸哭,满军缟素,乌云密布的?天仿佛压到了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来。 阿宁咬住下唇,眸中带着股义无反顾的?执拗。 她?明知自己跟着回辽东并没有多大用?处,却收买沈要歧,不顾一切地跑了回来。 阿宁太了解薛敖,少年骄傲恣意,生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他看起来对旁的?事毫不在?乎,实际上最重情。若辽东真有变故,她?必须陪在?薛敖身边。 哪怕是摸摸他的?头。 阿宁手指紧紧攥着沈要歧的?衣襟,骨节和面色一样苍白。 「沈先生,还请再?快一些。」 ... 薛敖在?第二日的?下午赶到了辽东城。 天黑沉沉的?往下坠,压的?他几近窒息。那两扇瑞兽大门紧紧闭上,像是在?昭告世人?,城中的?人?有多害怕。 乌云踏雪转着圈吐粗气?,不过两日便瘦了一圈。它背上的?薛敖更是狼狈,银袍褶皱,眼中遍布血丝,嘴唇上都是白涩的?死皮。 只少年的?脸与胸口神獒一般神采熠熠,不怒自威。 「是我,开城门!」 薛敖厉声朝上喊道,少顷过来一个?人?在?城墙上探头探脑地观察,待确认是薛敖后惊喜地朝后大叫:「是世子!是薛世子!」 城墙上霎时趴上来许多人?,见?是薛敖险些喜极而泣。 他们只知道,辽东薛家只要还有一人?在?,北蛮的?狼永远进不来。 「薛世子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开门,快开门!」 百姓们欢唿雀跃,泪盈于眶地看着门口风尘僕僕的?薛敖,恨不得?立刻就叫人?飞起来进城。 「且慢——!」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薛敖勐地抬头,射向?满面笑意的?魏弃。 魏弃目光阴鸷,俯视城下银袍长鞭的?薛敖,暗恨自己派了那么多人?去绞杀,却还是没有得?手。 「世子,许久未见?,很是思念啊」,他朝后望了望,笑道:「世子没把陆姑娘带回来吗?」 薛敖眼眸漆黑,眉眼都是勃然焕发?的?锐利,他甩出森寒雪白的?十三雪渠,鞭尾倒刺反画成?花。 「魏弃,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说话?」 魏弃抠弄掌心的?伤疤,任由污血顺着指尖滴落坠地,一双还算秀气?的?眼中是全然不顾的?恨意。 又是这?般目中无人?,又是这?般骄傲自负...真是叫人?忍不住将他毁掉。 魏弃嘴角微挑,扬声道:「王爷将辽东军的?虎符交给了我,世子说属下配不配?」 薛敖一怔,看魏弃手中那块墨黑的?虎符在?日光下凛然生辉,眉宇紧锁。 他爹自然是不会将这?般重要的?东西给一个?罪臣,那魏弃从何得?来? 吉祥等人?赶上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辽东军无人?不识那虎符,见?此众人?面色难看,心生疑窦。 薛敖眸如寒星,身姿挺拔,厉声道:「偷鸡摸狗的?东西!快开城门,老子没工夫跟你废话!」 魏弃像是极为可惜一般嘆了口气?,「若我不开呢?」 周边百姓一片譁然,大多都是吵着凭什么不叫薛家人?进城,却又顾忌魏弃身边的?卫兵而不敢再?进一步。 薛敖三指虚握,凑近嘴边凌空吹响,魏弃脸色大变,忙后退至卫兵圈中。 长空深处传来一道尖锐的?戾啸声,随之飞来一只巨大无比的?海东青。这?鹰隼极为兇勐,踩着薛敖的?肩膀沖向?城楼。百姓见?这?凶兽纷纷仓皇逃窜,可海东青却撮雷噼云,直直朝着魏弃而去。 ——是剜出布达图眼睛的?那只海东青! 见?状一圈卫兵忙提刀噼斩,却见?这?威风凛凛的?天空霸主利爪如霆,抓的?魏弃伸前抵挡的?手臂血肉模煳。 海东青长鸣一声,像是极为雀跃一般又飞到薛敖肩上,苍苍而立。 薛敖摸了摸它的?翅羽,又抬头看向?一脸愤恨的?魏弃。 「开,还是不开?」 第57章 神獒 「砰——!」 景帝将今早快马加鞭的摺子扔到堂下, 正巧落到谢长?敬的脚边。他撇过一眼,只?见?上面「失踪」「虎符」的字眼极为醒目。 景帝脸色涨红,低头?咳喘出?声, 「咳咳...北蛮举兵进犯, 辽东王失踪, 如今连失三关..若神獒关失守, 北境不保。」 凌霄殿下一片譁然。 去年冬时辽东那般境地?下,北蛮大肆进犯,被薛家两父子轻而易举地赶了出?去。可如今兵强马壮, 北蛮怎会屡屡挑衅,骁勇善战的辽东王又怎会无故失踪? 「朕已命薛敖赶回, 想来此时已经回了辽东, 只?是...」 景帝顿住, 喊堂下凝思的谢长?敬,「永安侯悉知,当年大燕兵力分散,先帝为防止兵权分裂, 坼了虎符与?各地?守备军的首领。调兵遣将,只?认虎符。」 谢长?敬恭声应是,又听景帝沉声道:「可辽东虎符至今未交,辽东王失踪, 虎符下落不明, 大军如何认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堂下的谢缨位于武官前列,闻言也是眉宇紧锁。 虎符于大军而言就是另一个统帅, 但此物贵重, 即便是落于旁人之手,也不敢拿来生事?。 谢长?敬向前一步, 朗声道:「陛下不必担忧,薛氏征战北境沙场多年,神威已久。若辽东世子已回,想来不必担忧大军群龙无首。当务之急是陛下的诏令,予薛世子统帅之职。」 景帝凝神闭目,良久才沉沉开口,「如此也好,只?盼辽东王能早日现身。」 百官也跟着三言两语地?附和?应是,心里想着却是只?怕人已经凶多吉少。 ... 「世子!」 「真的是世子,世子回来了!」 城楼上骚动片刻,少顷拱出?几个脑袋,急匆匆地?朝着薛敖喊着什么。 是文英等一干小将。 他们?见?薛敖跨坐在一匹极高大的骏马上,肩上落着那只?凶名远扬的海东青,神情激动,几欲跳下。 薛敖未回声,只?握紧了十三雪渠,凉凉地?看?向面色难看?的魏弃。 「我薛敖今日回家,你敢拦我?」 魏弃嗫喏着嘴唇,手臂上的伤口泛着火辣的痛楚。 城中的诸位上将也收到薛敖归来的消息,眼下见?真是薛敖,顿时喊人大开城门,齐齐下楼迎了过去。 薛敖离家数月,身形却是窜了一大截,高直劲瘦,挺拔英立,俨然?已有一方霸主的气势。 文枫率先带人跪了下去,声如洪钟:「恭迎世子回城!」 她嗓音中都?是颤抖的波动,辽东如今危机四伏,主帅失踪,布达图步步紧逼。可大军只?认薛家,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城门处众人唿拉拉地?跪了一片,魏弃却眼神阴鹜,冷眼看?银袍少年被众人跪拜,神情倨傲。 薛敖跳下马,伸手扶起文枫,「文姨,如今情况如何?」 文枫摇头?,只?大声道:「还望世子接下辽东大军,迎战北蛮,我等唯世子马首是瞻!」 薛敖一怔,深知文枫这是在与?他造势,告诉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辽东军只?认姓薛的。 「我...」 「且慢——」 文枫皱眉看?向打断他们?讲话的魏弃,斥声道:「魏校尉,王爷将你从丘耋长?沟捞出?,只?让你守城门,你怎敢将世子拦于门外?!」 魏弃冷笑一声,迎向薛敖明亮锐利的眼睛,未受伤的那只?手臂提着墨黑的虎符。 文枫脸色大变。 魏弃道:「王爷早将辽东军虎符传与?我,你们?又怎能自拥新帅?」 薛敖死死盯着魏弃,握着长?鞭的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文枫深吸一口气,扬声发问:「王爷素来将虎符视为重中之重,怎会给你?魏弃你可知偷盗军令是死罪!」 魏弃低下头?,肩头?颤抖。 他兀地?长?嘆一口气,直直看?向文枫,「文将军可知二十五年前的黑玉江一战?当年有一北蛮孤女救了文将军,还与?将军义结金兰,她叫——」 文枫浑身一僵,双眼瞪大,听魏弃慢慢吐出?两个字,「兰缇。」 「你..你是?」 魏弃脸上露出?笑容,「兰缇是我母亲。」 薛敖不解地?看?向文枫,发现不止是她一个人,身边上了年纪的老将都?面露惊诧。 二十五年前? 薛敖拧眉,那时他爹娘还未成?亲,可眼下这帮人的反应... 「想来世子不知道」,魏弃走近,「我母亲虽是北蛮人,但曾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世子怕是不知道,属下今年二十有五啊。」 薛敖浑身一震,继而怒火中烧,直直踹向身前的魏弃。 「少在老子面前不人不鬼地?拿乔,你敢侮辱我爹,找死!」 魏弃被他踹的飞了出?去,捂着胸口咳喘不止,懊悔自己竟忘了薛敖是个无法无天的。 薛敖怒意不减,反手扬起十三,朝地?上的人抽过去。只?是文枫却先跪在魏弃身前,痛声道:「世子手下留情!」 「文姨,你拦我?」 薛敖不敢置信地?瞪着一脸悲伤的文枫,手中长?鞭却是挥不下去。 文英也在一旁叫嚷:「娘你是在做什么?难道真信了姓魏的的鬼话!」 文枫垂下头?,心下愧疚,不敢抬眼看?薛敖。 辽东王在成?亲前确实与?兰缇交往甚深,他们?当时极力反对,可兰缇智勇双全,又救过自己的性?命,久而久之便与?这北蛮女子交好。 只?是后来兰缇无故失踪,他们?猜测她是回了北蛮旧部,薛启也下令不再提这人,便抛诸脑后。 可魏弃所说,又分毫不差,仔细看?来他样貌还与?兰缇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虎符与?他的年纪,文枫只?能护住。 她咬牙,艰难道:「世子,魏弃身世亟待确认,属下...」 「文将军,你逾矩了。」 人群中一道清越平静的声音传来,文枫勐然?抬头?。 「娘!」 薛敖惊喜地?看?向前方,几步迈过跪在辽东王妃的身前。 她摸了摸薛敖的脑袋,将人扶起来护在身后,又俯视跪下的文枫与?魏弃。 一派雍然?。 「敖儿?身为辽东世子,要处置污衊他父亲的人,于情于理都?没有错,文将军为何要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文枫一怔,额头?上都?是汗,正要开口却听王妃继续道:「想来是魏校尉的身世,将军担心他是王爷的孩子,是吗?况且薛家人丁单薄,魏校尉手持虎符,将军为整个辽东考虑,是吗?」 两番直白的疑问压的文枫嵴背越来越弯。 辽东王妃出?身西北青刀,早年间在战场上也是所向披靡。之后与?薛启情投意合,生了薛敖后才退了下来,可一身的气势仍旧不减当年。 「那如今各位又要拥护谁成?为辽东军统帅呢?」 城门处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文枫汗如雨下,可仍旧挡在魏弃身前丝毫不动。 还未等文枫与?其他上将开口,文英等一众小将先大声嚷了出?来。 「自然?是世子!世子十岁就上了战场,杀敌无数,战功赫赫,我们?才不认别人!」 「王爷今年初在斗鬼场教世子主帅之道,大傢伙都?是亲眼目睹。怎么可能会将虎符传给姓魏的!」 「想接辽东军的大旗,就先把布达图的眼珠子抠出?来,做不到的有什么脸带兵打仗!」 魏弃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不明白,薛敖此人嚣张跋扈,怎会得到众人拥护? 文枫深吸一口气,恭声道:「王妃放心,王爷早有交代,世子是辽东大军的掌权人,此事?绝不会变。只?是魏弃身世存迷,属下不得不如此。」 辽东王妃轻笑出?声,不可置否。 「辽东的诸位父老乡亲,我与?王爷夫妻多年,深信王爷为人,绝不会欺瞒于我。眼下实为奇怪,还望各位嘴下留情,一切等王爷归来再行商讨。如今大敌当前,三关失守,既然?我儿?已回,必将失地?讨回,驱逐北蛮!」 百姓数日来的恐慌都?被这番话说的烟消云散,只?要薛家人在,北蛮永远杀不进来。 薛敖看?着眼前清瘦的背影,心中酸涩,却见?温柔贵气的女人转身握住他的手。 「敖儿?,我们?回家。」 ... 当夜,神獒关下血流成?河,腥气卷着秋风飘到了几十里外的辽东城内。鹰吼马蹄,兵刃相接,关下盘踞数日的北蛮兵被杀的几近殆尽,余下的连忙跑回去报信。 ——辽东世子回来了。 文枫等人看?薛敖银甲浸血,提着鲜红的长?鞭走进来时,面色说不出?的奇怪。 薛敖被心头?火烧的整个人快要炸开,当夜就带着阿信和?一千神獒军沖入了神獒关下的北蛮大军中。 布达图带着人守在云御关中,久攻不下的神獒关外留了五千北蛮将士,却被薛敖带人杀得片甲不留。 想必消息传出?,北蛮各部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见?众人神色有异,薛敖面无表情道:「我的兵,编号神獒。」 神獒军小试牛刀,却叫人不得不感嘆这是实力颇为恐怖的一方奇兵。以少胜多还伤亡甚微,奇兵利器层出?不穷,且精通阵法,实乃两军交战的大杀器。 薛敖将他们?藏了这么久,如今辽东内忧外患,实在不必继续藏拙。 文枫长?嘆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神獒军...假以时日必将取代辽东军,薛家人,真是天生的武曲星。」 第?二日一早,神獒关被薛敖肃清的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的飞传出?去,辽东城中欢欣一片,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关内薛敖站在边防图前,皱眉看?向商讨收服寒福关的几人。寒福关易守难攻,虽然?在四关中不显眼,却是极难攻克的一处。 吉祥推门而入,朝薛敖恭声禀报:「世子,沈先生来了?」 薛敖一怔,陡然?起身迎去,亮银铁甲泛出?清越的碰撞声。 「沈大哥?!」,见?沈要歧风尘僕僕,他满脸惊讶,「怎么这么快?阿宁回上京了?」 沈要歧拱手行礼,再挡不住他身后的人影。 薛敖脚步骤停,看?那个蒙着黑斗篷的人影动了动,心中微颤。 黑缎掀开,一张娇弱玉质的脸震的他大脑轰鸣。 「你回来做什么!」 薛敖快要气疯了,他叫沈要歧将人送回去就是担心辽东形势严峻。若是以往倒还好,可如今暗箭冷兵,内忧外患,在辽东阿宁就是他过了明面的妻子,那些人怎会放弃这么个活靶子。 阿宁被吼得一颤,眼眶里快速蓄满了泪水。 她赶了四天的路,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得麻木,行动间疼痒难耐。早知道薛敖的用意,也猜测到这人会发火,可阿宁还是忍不住委屈。 「你知不知道如今北蛮倾巢出?动,我爹失踪,为什么不乖乖回上京?!」 沈要歧没料到薛敖会发如此大的火,他心中不安,跟着解释道:「世子,是我带陆姑娘...」 「闭嘴!」,薛敖虎目圆瞪,「一会再跟你算帐!」 阿宁抽泣出?声,少年忍不住一顿。 薛敖扼住给她擦眼泪的冲动,咬着牙关看?低头?垂泪的小姑娘。 「薛子易...」 薛敖不语,又看?她扬起一张苍白娇嫩的脸,一双眸子像是水洗过后的星星,可怜的看?过来。 「我腿疼」,阿宁想抓住他的袖子,只?是一身盔甲冷硬如冰,她又缩回了手,绞着斗篷的襟边,「怎么办啊?」 薛敖胸口起伏,看?向讪讪的沈要歧,「你带她骑了四天的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见?一向沉着冷静的腰下剑满脸心虚,薛敖正欲发作,阿宁却凑了上来,青梨子香按住他所有的火气。 「是我逼着沈先生骑马赶路的。」 她捉住薛敖的手,晃了晃,「可疼可疼了。」 薛敖无可奈何,认命地?弯下腰,在一干辽东上将的注视下将小姑娘抱起。 「陆霁宁,你就是来磨我的。」 第58章 串珠 薛敖铁青着脸, 抱着人穿过长廊,捲起阵阵瑟缩的秋风。 阿宁被他身上的铁甲硌的难受,小幅度地扭动, 嘴里还嘟囔着放她下去?。 「别动!」 文英与一位小将正要找他禀报军中事?务, 却见薛敖卷着个人, 眼神都没?给一个, 直喊了这么两个字。 二人站的?笔直,看薛敖擦肩而过,怀中姑娘不住的挣扎, 只余下惊鸿一瞥。 文英揉了揉眼睛,「阿宁?!」 等她缓过来神的?时候, 薛敖早已走的?没?了踪影。 一侧小将看向惊诧的?文英, 小声问:「咱们能不能走啊?」 梨花木门?「咣」的?一声被踹开, 阿宁被薛敖丢在床上时磨到了大腿内侧,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吉祥!」,薛敖蹲在阿宁身前,没?好气地回头喊:「拎个大夫过来, 要女的?。」 吉祥站在门?口?,看清屋内的?景象后愣住,「陆陆陆姑娘!」 茶盏碎在脚下,吉祥吓得浑身一抖, 不敢看薛敖吃人的?样子, 匆匆转身跑去?医馆。 阿宁缩腿,软软地埋怨, 「你怎么这般大的?火气。」 薛敖咬牙想好好教训她, 却在抬头撞见阿宁水洗过的?眸子时偃旗息鼓。 「...很疼吗?」 阿宁脸蛋泛红,别过头不看少年专注的?眼睛, 「还、还好。」 「阿宁,明日?我让人送你去?上京,辽东局势不稳,你不能...」 薛敖本来笃定的?话语戛然而止,被小姑娘温凉的?指尖摸着脸侧,骤然失语。 阿宁抚摸少年稜角分明的?轮廓,恍惚间觉得薛敖与以往相比,多?了些冷硬与说?一不二的?威严。 「薛子易,你不要担心啊。王爷智勇无?双,定会平安无?事?的?。」 薛敖一怔,艰涩道:「我知道,可?是我找不到他。」 知道父亲会平安,知道如今辽东要他坚守,知道再大的?担忧都不能吐露人前,因为他是薛家的?人。 但是阿宁,逆着寒风刺骨,跋山涉水来到他身边。娇弱的?姑娘不在乎危险,不过是为了亲口?告诉他「不要担心」,不远千里,义无?反顾。 薛敖捏紧手心,虎口?都在微微颤动。 在阿宁面前,他不必强迫自己做运筹帷幄的?一军统帅。从小到大,小姑娘都是最懂他的?人。 阿宁抖动小腿,踢薛敖淬锋的?铁甲,「王爷与岑姨的?感情,这些年下来我们有目共睹,如今多?事?之秋,不免一些心怀叵测之人出?来生事?,为的?就是扰乱你。若你也跟着魔怔,那辽东将万劫不復。」 「你听说?了」,薛敖目光变冷,双手撑着阿宁两侧的?床沿上,「不论魏弃身份如何,我定要取他狗命。」 阿宁不解,却也没?有多?问。薛敖虽然性情乖张,却不会草菅人命,魏弃行事?诡谲,想来是有不妥。 「辽东如今遇险,陆家祖业皆在此处,我不可?能放任我家的?奴僕在这里干等。况且岑姨待我不薄,去?年临走时言语间伤了她的?心,眼下王爷不在,我要去?看看她。」 「最紧要的?是,我想陪着你,寸步不离。」 薛敖喉结上下滚动,看着阿宁弯弯的?眉眼,心里软的?一塌煳涂。 风打着滚拍在窗扇上,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 「但你若是执意?要我走」,阿宁垂下长睫,眼睑嘴角都是怜人的?委屈,「那我就与阿奴哥哥修书一封,叫他来接我好了。」 少年勐地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凳椅。 薛敖跳脚,大声反驳:「不行!那厮贼心不死,绝对不行!」 ... 阿宁因着身上的?伤,被薛敖困在身边养了两日?才放她进城。 神獒军如今已被薛敖编入辽东大军中,用于奇袭前锋,阿信等人跟着薛敖偷袭了几次寒福关,将北蛮的?守关主将割了头颅悬在城墙上,倒是摄住了关中蛮子。 薛敖暗忖,想来布达图快要坐不住,他们必须早些将寒福关夺回来。 阿信拱手道:「世子,魏弃这些日?子并未有所异常,只是听闻陆姑娘回来,在陆府周围徘徊过几次。」 薛敖眉梢凉薄,看向对面的?一位女将,「金绮,你去?探一探他。」 「是。」 言罢看向一身银白的?薛敖,嘴角不自觉扬起?喜悦的?弧度。 她原本是上京一位高官养的?杀手,后来机缘巧合遇见薛敖,被收入神獒军中。这些年来隐姓埋名,甘愿在北境做一枚利器,也是为了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即便知道他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又?怎样,雅室不惹风雨的?娇花又?怎能与雪野高山的?獒王并肩。 金绮偷偷瞥向少年,见他挺拔峻峭,眉眼澄澈,心中乱跳不止。 吉祥推门?而入,恭声禀报,「世子,王妃来了,就在廊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薛敖起?身,大步走向门?外,一身淬银铁甲铮铃作响。 「敖儿。」 薛敖忙回身去?扶,见他娘左边站着的?阿宁满脸乖顺,心下一软,「娘,怎么过来了?风大,你和阿宁在府中多?好。」 辽东王妃笑笑不语,阿宁解释道:「岑姨说?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薛敖点头,护着二人站在避风的?廊下,刚要开口?,却被手上清凉圆润的?东西打断。 「这是什么?」 一串乌黑滚圆珠子躺在薛敖手上。 「去?年冬时争卑大师曾给过你一串贴身念珠,不过被你摔的?四分五裂」,辽东王妃笑得有些难过,「后来你爹找了许久才将这些佛珠找齐,又?重新?串了起?来,等你回来后好交给你。」 薛敖一怔,几乎不敢想薛启这般顶天立地的?汉子会一颗一颗地串珠子。 她拍了拍阿宁的?手,将人推到薛敖身侧,「以后还要阿宁帮我看着这小子,不要一时冲动就乱摔东西。」 阿宁心中一沉,只觉得辽东王妃这般说?像是在託付些什么。 她扑进笑容慈善的?女人怀中,软声道:「薛子易脾气这般沖,岑姨和王爷才能治住他,阿宁管不了。」 「岑姨,你别这样」,阿宁埋在她颈侧,小声哽咽,「我害怕。」 辽东王妃嘆了口?气,抚摸阿宁的?后脑,看向高大俊朗的?少年。 「敖儿,今日?当着辽东军的?面,娘有些话要同你说?。我已经备好书信与聘向陆府求亲。阿宁是你自己求来的?姑娘,你若日?后犯浑不珍惜,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薛敖怔愣地看着他娘,就连阿宁都呆呆抬起?头,看向面容肃重的?辽东王妃。 「你运道好,遇见这么好的?姑娘,之前撒泼打滚地求,怎的?现?在傻了?」 薛敖蓦地跪下,朗声道:「孩儿省得,日?后定以性命爱重阿宁。」 闻声出?来的?阿信等人几乎看傻了眼。 薛敖在军中时,几乎是不要命的?凶兽,狠戾乖张,冷情薄性。若说?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小姑娘俯首帖耳,发誓赌愿,打死他们也不会信。 虽然早有耳闻,辽东世子有位从小护到大的?青梅,可?若非亲眼所见,谁会想到这位骄傲骁勇的?少年,也会红了耳尖,赔上情深义重的?承诺。 阿信捅了捅金绮的?手肘,低声道:「如今死心了吗?」 金绮抿紧嘴角,心中的?所有思绪在看见阿宁的?脸时戛然而止。 辽东陆家的?小女儿,仙姿佚貌,灵秀娇憨,生的?仿若菩萨仙童般惹人怜爱。 阿信「嘶」了一口?气,嚷道:「天爷,这世子是讨了个仙子做媳妇儿啊!」 第59章 嫁你 阿宁有些不知所措, 骄傲的少年正单膝跪在面前,言辞凿切,瞳色清亮。 他们?身处军营之中, 当着军中无数将士的面, 薛家是堂而皇之地昭告世人?, 这是薛家亲自求来的姻亲。 薛敖起身, 拉过阿宁微凉的手,触及到她手腕上的长疤时,指尖轻颤。 再好的药膏也抹不掉她手上的这处痕迹。 他转头瞪向一旁看热闹的众人?, 怒骂:「滚滚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阿信与?他相?熟, 一看就知道这是害臊了, 带着人?路过时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 惹得薛敖抬脚就踢。 捂着屁股跑开的时候还笑话薛敖的大?红脸。 「我先回王府,你带着阿宁在关中逛一逛,别欺负她。」 薛敖点头应是,着人?送辽东王妃回城后, 拉着阿宁跑到了河边青街上。 阿宁右手被他牢牢圈住,落后薛敖半步,看他高马尾被风吹拂,又垂落肩头。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 「我明年?就可以嫁给你了。」 少年?骤然停住脚步, 阿宁撞上他的背,鼻尖生疼。 「唔...你做什么??」 「明年?」, 薛敖喃喃, 转身看向揉着鼻子的阿宁,「可我等不及了, 阿宁。」 梧桐落叶,漂浮在河面上,顺着水纹打了几个?转,荡涤阿宁的心口。 薛敖伸手手指,触摸她发红的鼻尖,「还要?好久啊。」 阿宁眸子里都是他委屈又得意的倒影,她觉得少年?傻的可爱,皱了皱被他摸得发痒的鼻子。 「傻子,下聘过礼这些流程走下来,明年?算快的了」,她眼睛被河面的粼粼水光闪的眯起来,跑向青黄交接的草丛中,看宽阔无垠的护城河。 「以前你来我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里的好风景。你看这水色像是与?金乌接壤了一般!」 薛敖闻声望过去,果然见山苍青萍,滔浪微澜。万千日光蹦在这条广袤的河面上,又可赴凌云,横槊天下壮志。 眼前是上等的风光和他举世无双的姑娘。 胸口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金辉下的阿宁一头如云长发随风曳动,眉眼弯弯,像是天上的秋月。 他皱眉,问道:「怎么?没戴草蝴蝶?」 薛敖一开始便注意到阿宁乌髮上不染装饰,虽是出水芙蓉般美丽动人?,但他却见不得人?这般素。 「来得有些急,都还在渝州」,阿宁鼓起腮帮子,「那你再给我编几个?。」 薛敖阔步走向草丛中,扯了几根坚韧的青草,手法熟稔地缠绕勾织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阿宁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手,不消片刻就见一只栩栩如生的草蝴蝶应运而?生,又被少年?别在她的髮髻上。 蝶翅在风中微振,大?手顺着柔软黑髮滑至小?巧白嫩的耳垂,薛敖只觉入手是珍珠暖玉,滑腻到不可思议。 他忽然捻了捻,惹得小?姑娘惊叫一声,软倒在他怀中。 「你,你做什么?!」,阿宁咬着嘴角,根本控制不住敏感的身体和悸动的心,「你混蛋...」 薛敖抓住阿宁,直直盯着那片绯红的耳垂,胸口有着什么?在撺掇着他去放肆和逞凶。 辽东王妃嘱咐他不要?欺负阿宁。 薛敖将人?扣在怀中,兇狠地咬她嘴角,又勐烈地在唇齿间放纵进攻。 阿宁含煳地喘息求饶,鼻息间都是少年?的意气?与?爱意。太过了,她被吻得受不住,眼角潮红,朝后仰去,又被薛敖扣住腰,避无可避。 几声呜咽从唇边溢出,但被他吃的一干二净,只能仰头承受这翻涌的情动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伸手环住薛敖的脖子,少年?的马尾垂落下来,挡住她惊心的艷色。 薛敖停了下来,抵着阿宁的额头,又慢慢亲吻她潮湿的眼睛和翕动的鼻尖,他贴着小?姑娘漂亮动人?的脸,轻声吐息。 「阿宁」,那只凶兽蜷缩在她脸侧,仍觉不足,「阿宁阿宁...」 阿宁被他亲的太狠,跟发间的草蝴蝶一起颤颤巍巍地躲在薛敖胸前,尾音里都是欢愉。 等阿宁终于平復下来,薛敖将她按在怀中,一脚踢上身前的梧桐树干。 落叶纷纷扬扬坠地,从上面摔下来几个?人?,哎呦哎呦地捂着屁股叫疼。 阿信反应快,看薛敖要?抽腰间的鞭子,抬腿就跑,剩下的几个?神獒军中部将被发怒的薛敖抽的哭爹喊娘,追着阿信的背影逃窜。 阿宁脸颊一红,几乎将头埋进了薛敖的身体里。 「金绮等一下」,薛敖忽然开口,对着面色微白的女将沉声吩咐:「你带着阿宁在这里走一走,早些回去,别让她吹到风。」 「...是。」 薛敖握了握阿宁的手,嘱咐她早点回去用膳,见小?姑娘乖巧地点头应下,笑得虎牙都露了出来。 他翻身跨上乌云踏雪,迎着山风与?重?峦,策马远去。 阿宁望着烈日下驰骋在原野上的少年?,望着他十八岁的恣意和锋芒。 望着不可一世的北境勐兽,年?少歌狂。 「金将军,我们?在这里坐一坐吧。」 金绮艰难地从薛敖离开的方向移开目光,撞见阿宁般般入画的脸时,面色一白。 她想起适才窥见的亲密,那素来莽撞乖张的少年?竟也有如此动情的一面,势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脸红心跳。 「好。」 阿宁坐在河岸青草上,吹过来的山风拨动她头上的草蝴蝶,翩翩风致。 「听他们?说,金将军的长枪使得出神入化」,阿宁笑着看向坐的僵直的金绮,「我也有一位故人?擅长使枪。」 金绮没有办法对她心生恶意,这样?乖顺柔软的姑娘,她连说话都要?压低声音,「只是习得一招半式。」 阿宁凑近,眨了眨眼睛,「文英说将军是不世之材,她一向只服薛子易,如今这般夸赞,定?是将军极为厉害。」 金绮没跟小?姑娘打过交道,被她身上的青梨子香浸的发怔,又听阿宁脆声道:「神獒军是顶级的奇兵,只可惜我不争气?上不了战场,看不见将军的飒爽英姿,真是可惜。」 金绮不知道的是,阿宁天生对英姿勃发的女子抱有好感,可能是因为曾经自己体弱,所以对她们?极为仰慕。 阿宁见金绮身形颀长,腰肢劲瘦,通身都是英气?十足的盎然,心中喜欢,凑的愈发近。 「将军的眉毛真好看,像是春日的弯月。」 「将军的鼻子挺翘笔直,比画上的还生动。」 「将军穿这身盔甲也比他们?合身,像是天上的青鸟!」 金绮浑身绷直,被凑到脸前的阿宁搅得心神大?乱,听她一句句的夸赞逐渐削薄神智。 原来世子每天都这般快乐的吗? 她摇了摇头,把不合时宜的想法驱逐出去。又见阿宁眼睛晶亮,言语间虽是夸捧,但全然的真诚,只得任由羞意盘旋轰鸣,不住地往后退。 阿宁看她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小?声道:「对不住啊,但我真的很喜欢将军。」 金绮再一次被阿宁的直白唬住。 从记事?起,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只有任务完成后的「尚可」,亦或是失败后的斥罚。 金绮心中苦笑,暗道这样?率诚明媚的姑娘,别说世子受不住,连她也忍不住亲近。 阿宁垂头看见她刀痕遍布的手背,小?心地碰了碰。 金绮暗道,她怕是觉得难看,或者有些害怕。 阿宁见她不反感自己的触碰,轻慢地将这只手捧了起来,「将军要?多爱惜身体,省得以后留下病根。」 「这只手杀过很多人?」,金绮的手指微微蜷缩,「上面都是洗不掉的血腥味。」 阿宁双手合拢,将它圈在小?小?的手心里,笑道:「辽东的山花烂漫,百姓的安居乐业,都是它拼命争过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将军与?薛子易和无数将士一样?,手上沾染的不是血腥,而?是辽东朝阳之红和疆场上斩出来的太平盛世。」 金绮失语,脉搏里都是跳动的滚烫。 莲白山的雪獒凛凛巍然、骄傲恣意,雪刃霜刀不及其一身铁骨,铁骨铮铮下是柔软温热的肚腹。 那片不为人?知的温暖,独属于与?他一同长大?的姑娘,那般好的姑娘。 再无他人?。 第60章 欺负 上京满城尽染秋桂香, 街肆琳琅,陆家的茶楼依旧宾客满座。 陆霁云捻起飘到桌子上的花瓣,尚未凑近便清香扑鼻, 指尖用?不上力去拨弄它, 少顷嘆了口气?。 春困秋乏, 岑苏苏本就在打盹, 听陆霁云的嘆息声?,忙直起身来醒神。 「又是在挂念阿宁?别担心,慈生在她身边留人?了, 情况不对?便会带她回京」,她扁了扁嘴, 「你们兄妹二?人?, 一样的固执。」 陆霁云知道她会错意, 但也没?过多解释,只笑着?从她头上取下花叶,不出?意外地瞥见姑娘一张羞红的脸。 岑苏苏迷迷煳煳地盯着?陆霁云,想着?怎么会有人?生的这般如松如玉, 完全长?在她心尖上。 「回神。」 岑苏苏眨了眨眼,控制住骚动的爪子。 「岑女?侠,禁军如今忙的脚不沾地,您老人?家倒有时间品茶。」 雅室房门被推开, 岑苏苏勐地一惊, 躲在陆霁云身后看着?冷笑的谢缨。 陆霁云脸上笑意骤减,拱手道:「谢统领今日怎有时间过来?」 蔺荣一事败露后, 蔺家顺势藏拙, 蔺决上书辞去禁军统领一职,景帝作势挽留几次无果, 便顺之任之,转头便把它安在了谢缨头上。 永安侯府歷来便是孤臣,禁军统筹皇城,天子自然要攥在手心。 只是,听着?大内监语焉不详的解释,都说是小谢侯谢缨神似当年的元后萧青棠,故而得了帝王青眼。 谢缨今日并未着?官服,只是一身英气?秾艷的红衣。少年身高腿长?,腰肢劲直,凤眼中流光暗转,即便是懒淡凉薄的样子,也是风姿无双。 他打了个哈欠,「也是许久未见陆大人?,我今日休沐,过来看看伯父伯母。」 岑苏苏想起谢缨和项时颂忙得面色惨白,蓦地心虚,「我明天就?回去了,催什么催...」 声?音在谢缨冷薄的视线里越来越弱。 陆霁云拦住她,引谢缨坐在对?面,「是我叫岑大人?帮忙,翰林院进了贼,京兆尹的人?抓不到,这才惊动了禁军。」 谢缨看岑苏苏躲在人?家身后,红的脖子和脸一个模样,笑了笑不再追究。 「陆大人?近来可收到阿宁的信件?」 谢缨看向他,一向散漫的凤眼里是毫不作假的急切。 「未曾,辽东如今情势复杂,收不到也属正常」,陆霁云看了眼谢缨,眉梢微挑,「不过,家父家母倒是收到了辽东王妃的信件。」 谢缨一顿,死死盯着?笑意清浅的陆霁云。 「阿宁任性又心软,跑回辽东后我便猜到会有这结果,怎么谢统领却像是不可置信般?」 陆霁云继续道:「求婚书,说的是百岁之好,两姓之谊,辽东王府半数身家都允了阿宁,可我陆家何曾在乎过这些东西。」 谢缨掰着?桌角的右手青筋微凸,指节泛着?透明的苍白。 「你们答应了?」 陆霁云抬头,意味不明地短笑出?声?,「呵...谢统领不是时常同鹤卿说阿宁是你带出?来的姑娘吗?你怎会不知她的性情,若她不愿意,举家又有谁能拗的过她。」 岑苏苏听的云里雾里,但却清楚地看到谢缨面色晦暗和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骛。 「说的是,只是眼下辽东危险,在下以为是时候将阿宁接回来了。」 陆霁云放下茶盏,皱眉看向对?面的红衣少年,「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谢缨拂去桌角被他捏碎的木屑,笑得有些轻狂。 「张家略卖案被薛敖翻出?了蔺家,蔺荣身死,张氏流放,独独有一人?被忽略,至今逍遥法?外。」 谢缨避而不答陆霁云的疑问,倚靠在圆椅上闲散开口,「阿宁口中的静公子,想必陆大人?也猜到是谁了。」 陆霁云眉梢眼角都是冷意,不欲与谢缨拉扯,直言道:「那人?置身事外,担着?仁义的名声?,当真可笑。他如今在青州办事,也不知会不会重?操旧业。」 岑苏苏本能地闭紧嘴巴,直觉这定是一桩石破天惊的大事。 「不会」,谢缨起身,俯看陆霁云,「明日皇家猎场,还请陆大人?详看,我谢缨给陆家的第一份聘礼。」 他几步迈向门口,又骤然顿住,背影冷峻。 「日后我予阿宁的,必是世间第一尊贵。」 世间第一? 陆霁云心下暗惊,暗道谢缨这人?比狐狸还要狡上几分,怎会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语。 他心思陡转,一个诡秘的想法?在心头萦绕,骇人?惊心。 ... 「什么?!」 薛敖虎目圆瞪,吓得吉祥缩成一团,嗫喏道:「金绮将军带着?陆姑娘跑马去了,说是晚膳时候再回来...」 「混帐!」 薛敖捲起十三?就?沖门口而去,如墨的双眸中满是气?急败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自打上次金绮与阿宁单独相处过后,两人?就?像是鱼和水一般搅在了一处。这几日他忙着?筹谋攻打寒福关一事,没?空出?手收拾金绮,没?曾想这人?竟敢在他的地盘,截他的姑娘。 「世子,世子...」吉祥忙扑过去抱住薛敖的腿,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副样子,陆姑娘又要怨你暴躁冲动,况且金将军本就?是女?子,又不会做些什么。」 薛敖甩开他,气?的在门口转了几圈,「你去找金绮,告诉她去城中守着?王府,后日出?兵前赶回。」 吉祥应了一声?,跑出?去时正好撞在阿信和神獒军的另一位部将流风身上。 「这吉祥着?急忙慌地做什么?」,阿信奇道:「怎的几日都不见金绮?」 流风横了他一眼,默默闭紧嘴巴。军中谁不知金绮带着?世子的未婚妻子漫山遍野地跑,就?这个傻子往刀尖上送。 薛敖靠在桌案上,缠住凛凛银光的长?鞭,「你找她?找她拼酒还是跑马,再去摘花逗姑娘欢心?」 「吃饱了撑的,大敌当前还在这勾搭,纯纯找抽!」 阿信被他骂的一怔,想不明白哪里惹到这位爷,又看薛敖俊朗英毓的脸上都是烦躁,聪明地没?去接话。 流风推开阿信,看向薛敖,恭声?道:「世子,寒福关如今有六千蛮子,布达图稳坐云御关中,想来是不会轻易离开。」 薛敖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这瞎子如今也老了,不敢冒进。云御关在四关中最是重?要,上方就?是莲白山,他也只能守着?。」 「呵」,少年嗤笑出?声?,「废物。」 流风正要接着?禀报,却听门外传来不太清晰的叫喊声?。 「薛子易...」 阿信和流风看向薛敖,却见他直起身望着?门外,又伸出?手指了指屋中一处屏风。 二?人?对?视一眼,认命地躲了进去。 「薛子易」,阿宁跑了进来,小口喘着?气?,「金将军去城内了,我来找你用?晚膳。」 薛敖不满,想戳一戳阿宁冒着?汗的额头,骂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阿宁歪头,髻上的草蝴蝶栩栩如生,「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饿了?」 「好啦好啦」,她踮脚捏薛敖的下巴,「小气?鬼。」 薛敖握住阿宁作怪的手,把人?扯到身前,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她额头上的细汗。 「再跟别人?乱跑,就?把人?和十三?一起缠起来。」 少年面上没?放晴,但神情专注地叫人?心颤。阿宁被他的样子蛊惑,胡乱应了下来。 「我有正事与你说」,阿宁看着?他,清澈润亮的眸子里都是他的倒影。 「市舶已开辽东方向的车马道,我已经与兄长?说好,一切物资以辽东为紧。粮食倒是不缺,但中州有能匠世家造了一批弩箭,我叫陆家的管事定了下来,不日送往辽东。」 薛敖眼中一亮,弩箭杀伤力巨大,形状轻巧。远程近程皆是难得的利器,只是造这么一台东西实在是废人?废力,故而难以引用?在大军中。 「有多少台?」 阿宁伸出?雪白柔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五千。」 「什么!我靠五千台弩箭!」 「神獒军先锋两翼有此物保命,至少能减一半伤亡!」 薛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不远处的屏风轰然倒地,阿信和流风两眼放光地沖了过来,嘴里发?出?高亢的喜声?。 阿宁被二?人?吓得埋在薛敖胸前,心口扑通扑通地乱跳,眼里都蓄上一层水雾。 阿信拍着?流风,大笑道:「世子嫁给陆姑娘真是嫁对?了,哪家有如此实力,弩箭啊那可是弩箭!」 流风脸色涨红,在一旁补充:「五千台。」 阿信接着?拍凌乱的流风,「如此实力,如此大义。陆姑娘,要不我也嫁给...」 「滚。」 薛敖搂着?被吓到的阿宁,单手抽出?蓄势待发?的十三?雪渠。 阿信看他竟然放出?来后三?节,冒着?寒光的倒刺激的人?头皮发?麻。 「风紧,扯唿!」 他兜头撞开了窗子,一勐子跃了出?去。 流风眨了眨眼,同手同脚地踱步而出?,脸上都是讪讪的笑意。 薛敖骂两个蠢货,又顺着?阿宁的嵴脉安抚,一下又一下地轻拍。 直到小姑娘抬起头,鼻尖蹭上他的脖颈,泛起温热的微澜。 「我厉不厉害?」 薛敖抱着?人?不放手,轻「哼」了一下,小声?嘟囔:「这还不厉害?我的兵都说是我嫁给你,以后还不得天天欺负我。」 「就?欺负你」,阿宁笑得在他身上乱抖,「只有我能欺负你,陆薛氏。」 第61章 红额 秋风肃杀, 枝叶骅骝。 清净寺十里外便是皇家狩猎场,谢缨早早就带着禁军清了附近的山林莽道?。 秋狩日一至,景帝带着诸皇子与文武百官御驾高马, 兜巡在这秋色丛稞之中。 原野上绕着?声势浩大的剑戟, 禁军自内向外将猎场围的水泄不通。景帝大病一场, 眼下却精神餍足, 手执重?剑端坐在宝骏之上。 周围是身着?劲装的皇子公主,唯一人?在其中落于天子身后半步,格外显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谢缨一身朱红骑装, 濯日策马。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 背后亘着?一把璀璨夺目的红缨枪。 少年凤眸薄唇, 眼波流转时不经?意的英气昳艷, 足以叫人?脸红心跳。 「慈生,你今日可要夺得魁首,朕重?重?有赏」,景帝策马于众人?之前, 又大笑道?:「早闻你这南侯缨的大名,朕倒要见识一下。」 谢缨睨了一眼景帝宽厚的背影,拱手道?:「陛下说笑了,臣只是有些蛮力?, 比不上几位殿下射艺精湛, 今日若能仰瞻陛下风姿才算见识。」 闻言景帝笑得颇为开怀,率先高扬马鞭, 如一道?闪电般沖营帐而去, 草脉摇动,只留下滚滚尘烟。 谢缨看了眼不远处杨树下与岑苏苏在一处的陆霁云, 嘴角上扬,意味不明地拱手问安。 陆霁云眉心微蹙,不知谢缨今日口中的大礼是何物,思索间听身旁的岑苏苏哀声抱怨:「锦书?以往最是喜欢秋狩,可如今因为蔺家出不来。我?前几日去看她的时候,见她人?都清瘦了不少。」 少女身量娇小?,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刀,发愁时圆脸都皱在了一起,可陆霁云看着?却觉得可爱。 「蔺家错综复杂,如今这般已算是顺应局势,陛下恩慈」,陆霁云轻声安慰,「蔺大将军镇守西南,想来不过?两三年,蔺家便不必这般畏首畏尾,如此蔺姑娘也可避免皇权之争。」 岑苏苏恍然大悟,难怪项时颂近来心情明媚,原来是知道?蔺锦书?有可能不用?做皇家联姻的棋子。 猎场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野兽厉吼,岑苏苏面色一凛,提花贪墨刀乍现白光,护在陆霁云身前。 虽然禁军百般探除弊病,但每年都有人?命丧于此,她不得不谨慎看顾。 猎场各处皆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为着?搏天子青睐而拼尽全力?夺得秋狩魁首。但密林幽深,若真遇见勐兽,也只能听天由命。 晏阙乘一匹特勒骠马,身后跟着?秦硕与秦东来,正在密林中兜巡。 「谢缨颇得圣心,不止是禁军,父皇近来对他信任非常」,晏阙搭弓射箭,一只飞雁落马蹄边,「谢家歷来都是走孤臣的路子,只是谢缨与我?一向交恶,倒是难办。」 秦东来心不在焉地揪着?马鬃毛,被秦硕喝了一声才坐直,面露无奈地看自家大哥与五皇子并驾齐驱。 秦硕沉思片刻,回?道?:「殿下不必忧心,谢缨素来嚣狂,想是受了永安侯的教诲,与皇家子弟俱不亲近。眼下二殿下与七殿下身处中州,独殿下在上京执掌南衙与京兆尹。陛下龙体?康健,紧要的不是旁人?,而是圣心。」 晏阙眼前一亮,前些时日景帝的敲打逐渐明朗清晰,他笑着?拍了拍秦硕的肩膀,带人?跑去圣驾处。 只是在途中,密林中传来的一声清唳惊的几人?脸色大变。 正是景帝所在之处。 晏阙策马狂奔,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到失语。 一座高达几十尺的玉白巨石横亘在清潭中,天光洄游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密叶,给这块石头添上不可言喻的神秘色彩。 但让一干人?目瞪口呆地远不止于此,那?石头左上角是一行?刻的极深的小?字。离得太远看不清,一身白色骑装的四公主凑上前,脆生复述。 「天降神罚,兵疫水难。怙不自守,君不行?正...」 众人?脸色大变,不敢去看面色铁青的景帝。 晏阙轻喝出声:「闭嘴!」 四公主一抖,见同胞兄长如此反应,也跟着?面色苍白。景帝冷笑出声,沉声道?:「小?四,接着?念。」 四公主一抖,嗫喏道?:「国之大道?,靖安自晏。」 周遭一干人?已经?冷汗毕露,垂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块石头。 那?巨石之上写着?的分明就是景帝的罪诏和二皇子晏靖的狼子野心。 今年的渝州水患,举国霍乱,还有北蛮进侵,实在是多事之秋。可天子还没写罪己诏,就有天降巨石刻着?神罚,说天子不德,当换新主。 可是这位新主如今却不在上京。 「靖安自晏、靖安自晏..」,景帝重?復着?,蓦地大笑,扔下手中重?剑。 重?剑落地之时,周围众人?随之跪倒一片,惶恐地喊着?:陛下息怒。 景帝脸色涨红,甩袖回?身,「即刻传旨命老二回?京,朕倒要看看这位贤明的二皇子有何天意要与朕看。」 少顷,陆霁云抬起头,看向好整以暇的谢缨。 「这便是你说的礼?」 「嘘」,谢缨食指抵住薄唇,笑得极其凉薄,「狩猎还有几日,陆大人?不必着?急。」 「这份礼,还没完。」 ... 黑玉江统经?三关,褐黄色的江水翻滚在莲白山脚,飞沙灰絮,还未盘旋凌空,便被滔滔洪波拽进其中。 江的对面便是失守的寒福关,薛敖看到城墙上原本属于辽东军的鲜红战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北蛮褐色的大旗。 迎风招摇。 「世子,栈桥下沉,水位已至腰线,可要渡江?」 薛敖皱眉,栈桥歷来都是辽东几关互通的路线,眼下被毁,想来是北蛮人?的行?事。 当真卑鄙。 「神獒弓箭手、辽东重?布兵沿两翼包抄,轻步兵迂迴?至寒福关西南一侧,等我?召令」,薛敖身上的银白重?甲乍现寒光,「骑兵连、神獒军开路,其余人?随我?过?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薛敖一马当先,乌云踏雪蹄下惊水怒滔。 「我?们一起,把家园和疆土抢回?来!」 江水一路向东,巍巍大军跨天堑、夺城关。少年孑然一身过?群山兇险,英骨难驯下执凛凛长鞭。 逆流向前。 寒福关内,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位成圩部的士兵气喘吁吁,跪倒在部落首领成圩几库面前。 「辽东..辽东军杀过?来了,已经?在江上了!」 成圩几库勐地站起,腰带上的烟荷包随之落地,他皱眉:「辽东那?帮残废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在等薛启回?去吗?」 侍从擦拭额角上的汗,声音抖的不成样子,瞳孔放大,「是薛敖!是去年杀了两位王子的薛敖,他带人?杀过?来了!」 「什?么?!」 成圩几库操起脚边弯刀,冲出门外。 「迎敌!辽东军杀过?来了!」 他双腿贲张,爬上城楼时望见黑玉江中气势滔天的辽东军时,手心一抖。 为首的那?人?雪甲银亮,晃的人?不敢直视。 薛敖率先上岸,迎着?寒福关内北蛮人?的箭雨,抽向关下的士兵。 鞭尾卷着?几处崩断的喉咙划过?泥土,又重?新扬起,奔入下一波血色。 成圩几库绝望地看着?怒海潜沙的奇兵,被薛敖的鞭子绞紧,甩在尸堆中。 「给老子滚出去!」 ... 寒福关收回?。 消息传回?那?日,辽东百姓欢唿雀跃。前段时间那?惶恐不安的日子终于过?去。 薛家人?还在,那?辽东便永远不会沦陷。 辽东王妃双手合十,与佛祖祈祷之后看向身后的婢女,「阿宁还在神獒关中?」 侍女摇头,辽东王妃眉头微蹙。 阿宁担心薛敖,几日前便到了神獒关。只是如今薛敖正带兵攻下寒福关,难道?她如今还在神獒关内? 寒福关下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成摞的尸体?滋养着?疯长的荒草。几驾马车被这草拌的难以行?进。 等好不容易赶到城楼下时,暮色已然降临。 「什?么人?!」 守门卫兵严词厉色,长矛指向马车之首。 车夫畏缩不前,连想要解释都被这阵仗吓得语不成句。里面的人?嘆了一声,轻轻拂开车帘,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卫兵。 「劳烦大人?与你家世子说,陆家来送弩机了。」 寒福关内。 薛敖看着?面前一派自然的阿宁,说不出是兴奋还是无奈。 「你这是什?么表情」,阿宁不满,「我?大老远的给你送弩箭,费力?费钱,连个笑都买不到。」 小?姑娘一身青衣,衬的人?愈发明媚清艷。此时鼻头微红,生动的他心里发软。 「买笑?」薛敖直起身,按住阿宁倒凉茶的手,「真是出息啊陆霁宁,连这玩意都学会了。」 说完又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那?我?还挺值钱,五千弩箭换个笑。」 阿宁噘嘴,拉他笑得明朗的脸颊,「我?不回?去。」 「...」 薛敖不语,任由阿宁柔凉的手指掐他腮帮子,「那?就不回?。」 阿宁眼睛一亮,跳到薛敖身上,卷翘的睫毛抖落他心上的尘埃。 髻上的草蝴蝶落在小?姑娘一头乌髮上,振翅欲飞。 「薛子易薛子易..」,阿宁摸他的高马尾,又凑近他俊朗澄澈的眉眼,「我?不会添乱的,我?会照顾好自己。」 「薛子易是雪山的獒,驱狼的矛。他是辽东的曙光,是我?的大将军。」 薛敖抱住阿宁,目光痴迷地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嗯,阿宁是我?的性命,我?的小?姑娘。」 几声娇气的喘息溢出门外,又被少年兇狠地吃了下去。 一夜鱼舞。 ... 三日后。 城楼上北风朔朔,流风看远处尘土喧嚣,面色一凛,与阿信低语几句后疾步跑去城内。 阿宁端着?一盏核桃糕行?至门前,却听屋中铁甲碰撞。几息后薛敖一身银白盔甲,提着?十三勐地沖了出来。 阿宁一惊,薛敖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目光沉沉,「阿宁,躲起来,布达图来了。」 流风脸色微白,沈要歧昨日带着?大军前往云御关。薛敖为弩机营才在寒福关多留一日,可布达图怎会这时赶过?来。 「世子,布达图并未带北蛮大军,只带了五千铁骑,但我?军主力?此时均已赶往云御关...」 薛敖抬手,展开凛然生威的长鞭,「布达图带人?前来挑衅,云御关中无人?做主,正合我?意。流风,你传信给沈大哥,即刻攻打云御关,午时一到,不管战况如何,辽东大军必须撤回?。」 流风恭声应是,薛敖看着?面露担忧的阿宁,「放心,区区五千铁骑,奈何不得我?。你躲在之前的暗道?中,我?不找你绝对不能出来,知道?吗?」 她暗道?,可是如今关内只有不到两千的弩手。 阿宁重?重?点头,薛敖深吸一口气,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才阔步走向城楼。 少年身姿挺拔,肩宽背直,担起了万千黎民的希望。 阿宁走向薛敖为她注备好的暗道?,里面一应事物应有尽有。她咬紧嘴角,在石门合拢的最后一刻死死扒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薛敖手执重?弓,瞄向楼下气势汹汹的五千铁骑,被对准的人?面露惊色,将布达图牢牢护在中心。 那?银甲少年却冷哼一声,挑起长箭,直直射向北蛮高举的褐色军幡。 褐色应声落地,砸在布达图的马蹄之下,又被朔风捲起飞走。 身形魁梧的北蛮主并不在意,只阴冷地看向高处的薛敖,良久出声。 「薛启的崽子,好久不见。」 「布达图,瞎了一只眼的感受如何?」 见他不为所动,薛敖抽出哨子清啸出声,少顷一只雪白硕大的海东青盘旋在众人?上空。 布达图脸色骤变,周围的北蛮士兵高喊保护首领。 「爷爷我?今天夺回?寒福关,来日必将云御、偃月收回?,而你北蛮」,薛敖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北蛮水草繁茂,正适合我?大军放马!」 布达图身后的北蛮铁骑怒火高涨,叫嚣着?要去将这无法无天的少年撕成碎片。 布达图抬起右手,霎时杳然无声。 「狗崽子,你摘我?一目,杀我?二子,屠我?北蛮苍狼无数。」 银环长刀横挑于前,刀尖划破气流发出利啸,高指薛敖的鼻尖,「薛启与我?缠斗数十年,我?曾想过?破开他肚腹时的样子。只可惜他狡诈无常,宁愿尸骨无存,死在那?黑黢黢的沟中。」 薛敖勐地握紧长鞭,虎口膨动。 薛启骁勇善战,一军主帅从不在乎何为危墙,提刀上阵时即是尸山血海中最遒劲的狂风。 薛敖知道?战场无常,早前便有传言说薛启命丧丘耋长沟中,可他死都不信那?犹如雪山天神般的父亲会殒命。 布达图从腰带中取出一条红绸,细长赤色在风中乱动,激的薛敖目眦欲裂。 城楼一侧探首的阿宁唿吸滞停,看那?抹鲜艷的红,捂住险些露出的惊叫。 ——那?是薛家世代相传的红额带。 「布达图,你找死。」 薛敖心头一跳,布达图适才的言语在他胸口如岩浆般灼热焱烧。 他眼角猩红,雪白长鞭凄声唳叫,破开布达图面前的气流。 布达图捻了捻额带尾端,朝他笑得意味不明。 薛敖暴喝一声,倏地冲上前,翻身跃下城楼,犹如一道?雪色的闪电,陡然冲进北蛮的包围圈中。 少年双目赤红,像头失控的野兽般咆哮,「那?是我?的!给我?!」 「世子,小?心!」 金绮沉声大喊,却只摸住薛敖的发梢,看着?他发疯般的俯冲下去。她回?头看向阿信,几位神獒军的主将齐齐跳了下去。 「谁都不许下来!等待世子号令!」 阿宁心口剧痛,薛家人?视这条红额带比命还重?要,薛启更是如此。可如今红额却落在布达图手中,叫人?不敢再去想。 薛敖力?贯冻地,长鞭之下血肉纷飞,北蛮铁骑被他的声势吓到,连忙安抚躁动不安的马儿,躲避薛敖那?条恐怖的鞭子。 布达图的长刀凌空挥下,与薛敖在半空中摩出刺耳的撞击声。 几息后,他捂着?镇痛的胸口,看面前状若阎罗的少年,低声呢喃。 「长生天永存。」 神獒军的几位主将围住薛敖身后,挥刀斩向铁骑的马蹄。侧门处又冲出一队人?,迅速地杀进包围圈中,与北蛮铁骑厮战。 布达图近来听过?神獒军的大名,心下留意却没料到这只奇兵竟如此锋锐,区区几百人?竟能与他的五千铁骑刀剑相鸣,不相上下。 不可留。 布达图咬紧牙关,决意要将薛敖与这些人?葬送于此。 只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半年,之前那?个稍逊于他的少年竟能轻而易举地卷飞他的长刀。 再夺过?他手中的红额。 薛家人?... 他心中恨极,夺下部将的兵器又砍向薛敖的脖颈。 一队人?被北蛮围在中心,薛敖死死抵着?布达图的喉咙,与人?厮杀混战。 城楼上剩余的人?急不可耐,如今城楼下的人?已超过?羽箭射程,便是想放箭营救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如今大军被沈要歧带着?偷袭云御关,寒福关内除了弩机营的几百人?已别无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又因军中铁令而无可奈何。 城楼上,娇小?的姑娘沉然走向众人?身前。 她生的实在好看,尤其在这黄沙血色中,显得尤为珍贵。 「弩机营何在?」 众人?纷纷对视,眸中是毫不遮掩的不解与怠待。 弩机营是神獒军中最为顶尖的一批兵抽取组成,刚组两天。 这帮人?只听薛敖一人?的,便是阿信流风这等主将来也不好使。 他们知道?眼前这姑娘是世子的未婚妻子,可那?又如何,大敌当前,怎能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阿宁咬了咬唇,伸手从颈中取出一块白壁镀翠的玉石。 众弩兵脸色巨变,抹了抹眼睛又定睛去看阿宁手里的东西。 蓦地发出阵阵惊鸣。 竟是神獒军可比肩主帅的玉虎符! 阿宁不欲多说,只急道?:「弩机营城墙备箭,世子之外,万箭齐发!」 弩机营众人?虽是心中惊涛骇浪,但却不再多言,齐齐趴伏在城墙之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放!」 她声音不再温软,而是一股带着?颤抖的尖锐。 箭林血雨,陡然从高处射出,薛敖几人?周遭的北蛮哀嚎还未发出便被弩箭穿成了筛子,尸横遍野。 布达图都是脸色骤变,高喊撤离,北蛮马蹄瞬间燥乱一片。 阿信傻眼,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怔愣道?:「乖乖,这就是陆姑娘带过?来的弩箭吗?也太...恐怖了些。」 布达图勒缰扬蹄,硬生生从十三的倒刺中抽出血肉模煳的手臂,策马朝回?疾奔。 他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城上弩机,却眼尖地发现上面的阿宁。 青衣冷冽潋滟,在漫天血色中扎眼至极。布达图瞳色冰冷,咬牙带着?大军四处奔逃。 薛敖回?身,从血色的眸中望出城墙上阿宁的身影。 她在看他。 他攥紧血红赫然的十三雪渠和那?条鲜艷的红额带,浑身发抖,声音嘶哑。 「回?关。」 第62章 留后 「布达图走了, 快开城门!」 薛敖直直冲进关中,阿信欲言又止,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 北风萧萧, 百草鸣折。 城楼上每个?人浑身浴血, 面色凝重。薛敖死死握住手中乱舞的红额, 手背血污腥稠, 青筋毕露。他低着头伫在城门下,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 「世?子...」 金绮抓住阿信,沖他摇了摇头。 「流风, 你?带人去丘耋长?沟,地下百尺山上万仞, 再...再翻一遍」, 薛敖抬头, 血红的双眼看向阿信,「你?跟我去云御关接应大军,传信给吉祥,火烧关邸。」 「是!」 薛敖忽然抬头看向天穹, 可他看不到长?空万象,只是低沉古朴的乌砖和牌匾上遒劲的大字。 那是他父亲亲手写的。 秋风乍起,阔叶翻飞,辽东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苍茫辽阔。薛敖提布向前, 胸前铁片被布达图砍出道道痕迹, 高马尾凌乱地飘扬在空中,他心中遽然慌乱起来。 房门紧闭, 几人守在门前, 面面相觑。 阿宁过来时正巧被一股捲风推的踉跄,见状金绮扶了她?一把, 动作间?瞥见阿宁衣领处的玉虎符,面色一变。 金绮暗忖,难怪弩机营的人会那般万箭齐发,原来世?子早就将自己的身家给了她?。 「陆姑娘,世?子...」,阿信挠挠头,苦恼道:「还望陆姑娘去开解一下。」 阿宁脸色发白,点头应允。她?知道事情?终是走向了最坏的结果?,可薛敖呢? 战事焦灼,亲长?遇难,他不过十八便提着长?鞭肩负大任,如今面临晦暗绝壁,他又该怎么办。 阿宁推门而进,又紧紧关上,不叫他人看见小兽的脆弱。 十三雪渠盘踞在地上,拖过几道黑红的血痕。她?看得清,薛敖握着红额的那只手,正在不可抑制地发颤。 「自从爹失踪那日起,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我死都不敢信,我爹会...这条红额带他看的比命还重要?,爹绝不会让他流入布达图的手中,可是如今,我连骗一骗自己都不行了。」 薛敖蜷在床边,声音哽涩,「但我不能怕,不能倒,辽东失守边关不稳。我爹说我们是大燕百姓的最后?一道关,我若是叫祖宗基业毁了,他不会认我的。可是爹如今在哪呢?」 辽东的铜墙铁壁横亘多年,所有人望着他的坚硬便可高枕无忧,没有人想过他会被摧折。所以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连雪山上恣意狂妄的獒也会害怕恐慌。 「云御关的人在等?着你?,王爷还在等?着你?。无论前路如何?,你?只能向前。」 阿宁心中哀声阵阵,她?抬步走到薛敖面前,蹲在那个?无助的身影前。 「外面的天黑了,你?该出发了」,她?抚摸薛敖发顶,柔软的仿若勐兽的肚皮,「王爷亲手带出来的继承人,他为之骄傲的辽东世?子,必定会将故土收復,辽东赤幡插满北蛮雪山。」 薛敖捂住眼睛,任由酸涩袭上眼眶。 少顷,柔弱的姑娘俯向他的额头,留下一个?带着血腥和梨子香味道的吻。 「你?知道我看着你?跳进布达图的铁骑里?时在想什么吗?」 「我想若你?真?的回不来,我便从这里?」,阿宁抚摸这条艷丽张扬的红额,「我就从上面跳下去,这样的话,就算你?跑的再远,我也能追上你?。」 「就算是死,我也来得及。」 薛敖勐地抬起头,瞳孔微颤,手心里?都是抠出的血痕。 阿宁做得出来。 薛敖心中犹如惊雷浪滔,他忽然意识到,阿宁骨子里?就带着谢缨的疯劲。若是有她?捧不住的琉璃,她?宁愿斩断因果?,玉碎剑折。 「不...」 薛敖怔怔,刚要?开口却?被阿宁的动作打断。 红额带被抽出来,小姑娘眼角湿润,她?将这根薛家视若珍宝的信物系在少年的额头上。 她?望下去,是北境的星宿、莲白山的皑皑雪、一个?氏族的百年守护,还有万千黎民奉之若神的信仰。 辽东的獒,终将万古彻鸣。 指尖触感轻柔微凉,额上长?带猎猎如火,在一室暗色中湮深了薛敖眸色。 重逾千斤。 「薛家的铁骨正铮铮作响,万千身躯护住莲白山的天罡,战无不胜的不是雪域边疆,而是百丈天光下的嵴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我等?你?回来。子易,我等?你?。」 ... 乌云踏雪跃过鳞次栉比的黑棘杖,北方的疆场广阔荒茫,它载着银甲的将军疾驰向更远的北方。 阿宁握住栏杆,眺望薛敖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到最后?只有那红额的尾端在风中张扬,给无垠黑土留下浓重的颜色。 金戈铁马将军令,银甲红绸少年行。 金绮为阿宁披上一件大氅,轻声道:「流风已经带人去了丘耋长?沟,若是...怕是辽东会乱。」 「不会的」,阿宁看过去,眼神中是超乎年龄的沉定,「薛子易还在,辽东不会乱。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即使突逢巨变,也会力挽狂澜,立马崑崙。」 「我相信王爷这些?年的教导磨鍊,更相信他坚不可摧的意志与能力。」 金绮不作语,她?慨嘆阿宁的心性与二人间?不可言喻的默契,陪着阿宁站在城墙上,看子时过后?云御关方向沖天的火光。 战事胶着,朝廷圣旨连下三道,却?都被束之高阁。 主帅正在云御关厮杀,连夜的战鼓声使得关外数十里?都是闻之惊变的野兽,彻夜逃窜。 第一日,弩机营小试牛刀,除却?留在寒福关的几百人,剩余的弩兵持着五千台弩箭,射穿了北蛮五大将的脖子。 第二日,北蛮调兵驰援,薛敖被穿透了琵琶骨,却?烧了布达图的粮仓与一条腿。 第三日,辽东城内运物资前往云御关,神獒军设死局突袭,三万奇兵折损近五千,红色的战火烧了一天一夜。 云御关,夺回。 流风至今未传回丘耋长?沟内的任何?消息,城内幽禁起来的魏弃试图逃跑,被薛敖的人打折了腿。 金绮面色激动,与阿宁说这些?消息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泪水。 云御关是辽东最重要?的一道关,从布达图亲自坐镇便可窥得几分,夺回云御关,相当于守住了莲白山。 「世?子叫我们准备准备前往云御关,这里?之后?会有人接手,陆姑娘可要?同行?」 阿宁攥紧手心,满心都是听闻薛敖那被贯穿了的琵琶骨。这人自幼就糙,对?待伤病还不如路边的花草上心,此番受伤又是在战场上,想来定是没有好?好?医治。 「我可以去吗?」 阿宁小心翼翼地问,薛敖素来是不同意她?去战场上的。 金绮顿了顿,面色奇怪,嘆息道:「是我们的私心。阿信传信过来,说世?子伤势不轻,却?日日混战其中,上药也潦草,军中的老将都管不住他,只能请陆姑娘劝一劝。」 她?一抬头,眼睛瞪大,「陆姑娘做什么去?」 「走啊」,阿宁气的眼睛里?都是水雾,咬牙道:「去给那傻子餵药!」 云御关内。 赤色战旗飞扬在城墙高处,绕着青空肆意兜旋,虽是脚下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但辽东大军却?神情?亢奋,恨不得再杀几百回。 「世?子,布达图右腿被火油吞了大半,如今正在偃月关内躲着。可听闻偃月关内坐镇的另有他人,衡钺阁尚未查到此人。」 阿信拱手说着,又担心地望向薛敖的肩胛处,「您今日上药了吗?」 闻言,屋中正站在布防图前的一众上将也关心地望了过来。薛敖瞪了阿信一眼,不耐烦地摆手,「上了上了。」 「世?子的伤不可轻易待之,叫军医仔细将养着。」 文枫嘆气,看薛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 一位姓许的老将却?接着高声道:「世?子还是年轻,带着神獒军想着兵行险招,却?险些?把自己搭了进去,一军主帅怎能如此冲动!」 「老许!你?放肆!」 文枫大声喝止,皱眉看向一脸严肃的老许。 其实日前的那场战斗薛敖做的无可厚非,他带着奇兵杀进云御关中,为的就是将布达图的物资器械毁尽,好?叫大军顺势攻城。 事实上也确实毁了北蛮的后?路,还烧了主屋。只不过布达图狡诈非常,事先设下埋伏,若不是薛敖反应的快,被穿的就不止是琵琶骨了。 老许这般,分明就是看薛敖年少,又倚重神獒军,才出言不逊。 可辽东军只能姓薛,这帮人年纪大了,脑子却?窄。 文枫是薛敖的左膀右臂,在辽东军中积威已久,被她?这般吼住,老许只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嘴里?还嘟囔着「年轻人做事莽撞」。 阿信忍不住,抬步冲上前,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带的轻步兵先乱了作战节奏,扰的后?面重骑迟迟不沖阵。若不是世?子烧了布达图,你?个?糟老头子早他娘的见阎王了!」 「你?个?兔崽子胡说什么!」,老许面色一变,红着脖子嚷道:「辽东军行军有素,是你?们信号放晚了!」 阿信见他信口雌黄,气的大脑轰鸣,提刀就要?上前。 「砰——!」 一截短匕插在二人中间?,薛敖面色铁青,冷笑道:「再闹,都扔斗鬼场去!」 阿信沖薛敖躬身行礼,临出门前狠狠瞪了老许一眼。 老许抬头,看薛敖银甲红额,稳坐在主位之上,腿上的长?鞭朔着雪光。 一时忘形,怎么忘了这位打小就是个?不能惹的主。 老许躬身行礼,行动间?瞥见薛敖的眼睛,他心下一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辽东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薛敖站起身,提步走近,重甲冷兵的摩擦声震的人胸口抽动。 「看来诸位叔伯对?我有些?意见,今日但说无妨。」 老许抬头,看薛敖剑眉星目,不似方才的冷硬威严,还是以前的澄澈模样。 但他却?不敢再造次,只闭紧嘴巴。 辽东军中的老将都是跟薛启出生入死的部将,见后?辈虚心请假,倒有几个?不怕死的凑上前。 「世?子,如今王爷不在军中。可沙场无眼,属下认为你?要?为薛家留后?,薛氏这一代可就只有世?子一人!」 薛敖回过身,沉沉地看向出言的部将。 「你?什么意思?」 那出言的部将是文枫表兄,在薛启面前一向得眼,他扬声道:「咱们兄弟都知道世?子对?陆家的小闺女一往情?深,正巧那姑娘在寒福关,不如接过来...」 「混帐!」 薛敖眸中怒火灼烧,一脚踢翻了高声阔谈的人。 文枫连忙跪下,急声道:「世?子息怒!」 薛敖恶狠狠地看向众人,「你?们都是这般打算?」 见脚下跪倒一片,分明就是认同的模样,他恨得眼睛都在发烫。 「阿宁就是阿宁,她?不必为薛家搭上自己。我薛敖喜欢她?是我的事,就算真?成亲了我也不会在如今的局势下碰她?一个?手指头。」 「你?们」,薛敖眼角猩红,「你?们怎么敢如此作践她?!」 他遏制住杀人的冲动,摸向红额的尾端,「我十二岁便上了战场,无数辽东军随我厮杀迎敌,我能宰了莲白山的恶獒,取了布达图的眼睛,如今也能护得大燕周全。」 「薛家的红额带,是我从布达图亲手手上夺回。我薛敖,守得住这边关!」 少年的声音震耳欲聋,连同屋顶盘旋的海东青都随之展翅冲上。 门口处金绮握住阿宁冰凉的手,看她?低下头,正欲安慰之际,惊觉手背一凉。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第63章 陈伤 金绮抓住阿宁的手, 看她落泪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屋中薛敖怒火高涨,胸口?嗜血的野兽唿啸着厮杀而出, 他盯着地下被踹的喘息困难的部?将, 犹如实质的杀意扑在他身上。 文枫咬牙, 低头道:「世子...他喝酒昏了头, 还望世子?从轻发落。」 薛敖低头,看向?地面?跪倒一片的上将。屋中瀰漫的酒气告诉他文枫并未撒谎,可若是薛启在这?云御关中, 谁又敢明目张胆地红着脖子跟他放肆。 幼时他混迹在这?辽东大营中,哪个人没被他骑过脖子?, 哄着笑着教他习武。 从前薛启命他以叔伯称之, 可两年前, 薛启有意?在军中树立起他的威严,他那时不懂,心想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怎会不服他, 又掣肘他担起辽东军的大任。 眼下薛敖明白了,薛启养了一群勐将奇兵,他礼贤下士,是因为经年累月在疆场上搏杀出的威望。而?自己年纪轻轻, 哪怕再骁勇善战, 也会被轻视犯上。 「喝酒?」 薛敖阔步走开,岔开双腿坐在圆椅上。他左侧是辽东沙场图, 右边是辽东的赤旗, 佼佼巍然,叫人不敢直视。 文枫一怔, 听薛敖继续发问,「文姨,军中铁纪,行?军嗜酒,当?责百棍。我爹亲口?定?下的规矩,你是忘了吗?」 薛敖看文枫低头不语,心中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看他能念在旧情上网开一面?,可阿宁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那部?将勐地爬起,面?色惨白地匍匐而?行?,嘴里还不服气?地嚷着:「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文虎为王爷征战多年。没想到世子?竟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发难于我,我...我认了!」 此?话说的诛心,闻言文枫急声斥他闭嘴。 文虎脱口?而?出才知自己僭越,又揉着肚子?不想低头,只梗着脖子?与薛敖叫板。 完了。 按照以往薛敖的性子?,被人如此?挑衅,他必定?是暴跳如雷,二话不说甩出鞭子?才对。 众上将肌肉绷紧,想着若是十三?雪渠抽下,也好的上去挡一下,免得人丢了性命。 可他们蓄势待发,却迟迟不见薛敖的动作?。 有人偷偷瞥上高座,却被那大刀阔斧而?坐的少年晃晕了眼睛。 那条红带系在他额上,凛然不可冒犯。 「你口?中的女子?,供了辽东军多年的物资军需,去年冬天的几场大雪,你忘的可是真快啊。」 薛敖眉眼冰凉,嗤笑道:「在座各位谁敢说自己的妻儿父母没受过陆家的恩泽?」 众人垂下头,再也不敢出声。 辽东苦寒,这?些年说是趴在陆家身上吸血也不为过,无人可置喙。 「我薛敖既然拿着帅印,繫着红额,就会拼命护住辽东。适才诸位有怨气?,我看得清,若要我蜕下铁甲,扔了十三?,与哪位比划比划,我奉陪到底。」 「一炷香之内,你赢得了我,这?辽东大军与三?万神獒军我让给你。可若没人做到——」,他往后一倚,露出些以往在辽东打马窜巷的匪气?,「就蔫了一脑子?的臆想,都他娘的给我老老实实杀蛮子?!」 说罢,他站起身,解下铁甲,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谁先来?」 一室寂静。 他们面?面?相觑,都是看着薛敖长大,谁又不知,连薛启都不一定?能赢过如今的薛敖,更遑论是他们呢? 薛敖耸耸肩膀,被长期套在身上的重甲压的腰背发酸,琵琶骨和腹间的刀伤也隐隐作?痛。 「各位叔伯,我薛敖年纪小,靠着一身蛮力跟北蛮拼命,却也知道大敌当?前,要一心才对。如今四关只剩偃月还在外族手里,收復边关指日可待。可我觉得远不止于此?,如今北蛮秋草长得猖狂,最适合咱的马儿养膘。」 文枫瞳孔发颤——薛敖要的不只是一时安稳。 辽东的世子?挺拔苍劲,他生自雪山巅,要的自然是一览无垠的广阔北境。是边关,更是千里之内的整个北蛮。 不破铁壁战不休。 众人眼下才算是真的震慑,薛敖不过十八,却能在如今不利的局势下想着要将北蛮收入囊中。 说他年少轻狂也好,无知莽撞也罢,这?般的傲气?,大燕前后百年中也就只有一个蔺争能与之比肩。 薛敖重甲不在,只一身银袍,更显得肩直腿长,「文虎,你自己去找吉祥领那一百军棍,再有下次,脱了盔甲滚回?家!」 文虎被薛敖一番话说的澎湃,满脑子?都是日后将北蛮踩在脚下,被责罚了也是一脸激动地应下,捂着肚子?出去领罚。 文枫看着薛敖银靴上的血污,暗笑道,谁说辽东世子?天生神力,谋略欠缺?这?般的心性与进退,实在是厉害。 薛家人,又哪有简单的。 「陆..陆姑娘?」 文虎见门口?低着头的阿宁与金绮,顿了一下,「对,对不住。」 阿宁没有抬头,听屋中告退声渐起,避身让过,直到一双熟悉的银靴映入眼帘,她才抬起头。 「就知道你要来」,薛敖挠头,无奈道:「快进来,这?里风太大。」 金绮不欲打扰,转身告退。薛敖牵着阿宁微凉的手,直到按着她坐在圆椅上才发现阿宁的低落。 「怎么?了?赶路累了?」 见阿宁不说话,他皱眉道:「你听到那混帐话了?」 薛敖圆眼一瞪,恨不得转过头抽死文虎,正要破口?大骂时,一只绵软的手摸向?他的侧脸。 「很?辛苦吧。」 「不眠不休地征战,时时担忧王爷的下落,与心思各异之人斡旋,很?辛苦吧?」 薛敖怔住,呆呆看阿宁抬起一张泪痕未干的脸,「我心疼。」 她捧住少年俊朗赛雪的脸颊,声音哽咽,「薛子?易,我心疼你。」 薛敖喉咙中像是被塞进了布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阿宁怎么?能这?么?乖、这?么?好。 数日来的激战叫所有人都忘了,他今年也不过十八,本应在父母亲长的庇护下与心爱的姑娘定?亲。可如今父亲失踪,他挑起重逾千斤的大梁,拼一身血肉,成全更多人的十八岁。 连薛敖都快忘了,他并非草木。 「阿宁,我不累,你..你别难过」,薛敖贪恋她手心的柔软,一动不动,「我是担心爹的安危,但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剩下的我不觉得辛苦,你在这?里,我有啥好抱怨的。」 他抿唇,忽然皱了皱鼻子?,鼻息间窜驱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薛敖脸色骤变,大手摸向?阿宁的肩头,「你受伤了?!」 阿宁一怔,被他摸的羞恼,一巴掌甩向?薛敖的颈侧,「爪子?拿走!」 少年被打的一懵,看面?色红润的小姑娘怒声道:「你给我把衣衫脱了!」 门外有事禀报的阿信和吉祥对视一眼,目中深意?不谋而?合。 薛敖光着上身,手上攥了腰带,扭捏道:「阿宁...能不能不脱裤子?啊。」 阿宁不作?声,他回?头望去,小姑娘正红着眼睛往他的琵琶骨上吹气?。 薛敖火都要被她吹出来了。 「别!」 他提着裤子?转身,面?色涨红地瞪着阿宁。 阿宁本就被他背上的伤刺的眼睛酸涩,见他一转身,更是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少年肩宽背直,身上肌肤莹白如玉,本该是白壁松月般的风景,眼下却一片疮痍。 琵琶骨被穿透,因着未好好将养,如今已有脓水流出,触目惊心。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疤暂且不提,让阿宁花容失色的是他肚腹上的一处伤。 那是一处旧伤,如今已有粉红的新肉长出来。只是伤疤实在长,从胸下五分直噼而?下,一直到小腹又被裤子?挡住。 像是将整个人撕碎了一般。 阿宁从不知道他受过这?样重的伤。 「吓到你了?」,薛敖有些急,想要去给阿宁擦眼泪,只是刚伸出手却被阿宁一下拂开。 小姑娘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过来,脆生生地命令他。 「把裤子?脱了!」 第64章 瘙痒 薛敖被她吼的一抖, 险些叫裤子从手中脱落。少年的鼻尖两腮霎时通红,也扯着嗓子试图回嘴。 「脱、脱什么...你让我脱我就脱,这一军主帅还怎么做...」 话音越来越小, 直至被吞没在阿宁瞪圆的杏眼中, 杳然无踪。 薛敖露着雪白的肩头瑟缩了一下, 又虚张声势地?抻直, 「你、你扒我裤子,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阿宁不说话,只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方?碎花小包。 苦涩的草药味登时沁满了房间, 薛敖一怔,抽了抽鼻子, 讪讪地?朝着阿宁露出颗虎牙。 「薛子易,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乱扯, 你痛快点,省的我发火。」 薛敖呲着白牙凑近,看阿宁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 他怎会?不知阿宁是?来做什么的,从?小到大, 一受伤便来找阿宁已经是?他既定的举动。 如此与她插科打?诨也是?顾及阿宁的担心,只是?没想到小姑娘这次会?这般的生气。 阿宁俏脸含霜,手里捏着一瓶草黄色的药瓶,指尖轻柔地?抚摸他伤痕的边缘。 疼痛无感?, 只余瘙痒。 阿宁近距离看到这几处, 指腹都在颤抖,「你腹间这道伤何时所受?琵琶骨的伤处为何不好好歇养, 你是?以后都不想再用?十三了吗!」 「以往只听说薛世子骁勇无双, 如今一看,分明?是?钢骨铁皮才?对。你一军主帅自然是?天大的脸面, 区区商户女又怎能指使得动薛世子,是?我陆霁宁管的宽念的多,无端端惹人烦了。」 她越说越气,手上动作?却是?熟稔又温柔。 薛敖急急回头,看阿宁毛绒绒的头顶,「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烦,哪里敢的..」 阿宁抬起头,湿润乌亮的杏眸看的他胸口生悸,上翘的眼尾别了一弯夜蓬弯月,映出来年少的情思。 「行行行,给?你看」,薛敖无奈,转过身后又被阿宁轻拍了一下。 「小心伤口,刚上好药。」 薛敖眉梢微挑,到底是?在阿宁紧张的目光中轻缓了动作?。 「裤腰有点紧,等我松一下。」 「脸红什么?我哪里你没看过。阿宁,我脱了啊,唉你别捂眼睛啊!」 屋中传出阿宁的哭泣声,门外等候的文枫再也呆不住,不顾阿信和吉祥的劝阻,一脚踢开了房门。 「世子,住手!」 阿宁正泪眼摩挲地?摸着薛敖肚子上的伤疤。 这人到底是?没有再把楚河汉界般的裤腰向下拽过半分,只是?凑近了些给?她看,嘴里不依不饶地?逗弄她,惹得人哭笑不得。 却叫破门而入的文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薛敖不知道阿宁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抓过衣衫就往他身上堵,略过去的动作?快到犹如凌空残影。 文枫有些傻眼,身后跟进?来的二?人也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明?明?听着是?薛敖欺负小姑娘,可眼前?这光景... 威名赫赫的薛家传人袒露着雪白的上身倚在塌边,胸前?被人抓着衣服围住,脸上还是?一派受惊的天真模样。 活脱脱一个被人吃豆腐的懵懂少年。 文枫:「打?扰了。」 ... 偃月关距主城最远,几十里外便是?一战成名的黑沙沟。终年积雪,不染花色。 「咳咳..」,文枫轻咳两声,朗声道:「世子,如今布达图退守在偃月关中,北蛮大军主力皆滞停于此,若要强攻,想必极为费力。」 文英看她娘这几天就奇怪的很,每次见到世子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薛敖点头,左侧的阿信提步上前?,「世子,衡钺阁来信,偃月关中主食之人并非布达图,而是?他的三子。」 文虎捂着屁股叫嚷开来,「什么?那老犊子不是?就两个儿子吗?还都被世子宰了,怎么又冒出来个半大小子,他拉出来的吗!」 薛敖眉头紧蹙,看阿信继续道:「这三王子是?布达图与一位西域女子所生,早年间并不受他喜欢。如今没有后继之人才?扶植。探子只说是?位形貌奇异的少年,其他的暂时没有消息。」 形貌奇异? 薛敖不禁想起当时藏身北蛮时遇到的那个小少年,当时只觉得他行为奇怪,而后神?獒军的人去查却再没查到他的蛛丝马迹。 「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待发,两日后进?攻偃月关。」 是?夜,月色下荒草疯长,从?北蛮的沟壑蔓延到偃月关下的丛林和山道中,入目皆是?薛敖口中茂密冗杂的乱草黑木。 「主人,可汗今日已经服药,只是?外伤过重?,右臂的伤势迟迟不好。」 灰色长袍的男人恭敬地?跪在地?上,见身前?的人不作?声,语气迟疑,「辽东世子的鞭子实在厉害,便连可汗这等苍狼都险些折首,主人日后对上这人,可要小心一些。」 「嗯,你的意思是?我也会?同父汗一般落败在那人手里,隹艾尔,是?吗?」 室内的空气好似在一瞬间凝滞,灰袍男子瞬间磕在地?面,闷声鸣越。 隹艾尔不敢抬头,只垂首伏在地?面,看不见那张艷丽生波的脸上此时是?何颜色。 哪怕这张脸再是?长生天的馈赠与恩赐,他也永远无法忘记这美丽少年亲手拉出来人的肠子时有多恐怖诡异。 阿隼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为何隹艾尔会?如此诚惶诚恐地?与他这般求饶。 碧绿苍翠的眸子莹润生辉,像是?上等的美玉一般缀在他雪白如瓷的脸颊上。 相得益彰。 隹艾尔察觉到他凑近的气息,手心蓦地?生了汗,再不敢乱动一下。 阿隼不欲再好奇,只盯着他嗤笑道:「父汗明?明?与薛敖交战数次,就该知道薛敖与他,分明?就是?鼎盛的雪獒与暮年的老狼。却还一次次地?撞上去找死?,伤兵劳力,真是?愚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听他这般侮辱北蛮高高在上的首领,隹艾尔脑袋压得更低。 阿隼长开了许多,个子也如同北蛮人一般变得极为高挑。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被如今这样的艷丽俊美取而代之。 若是?阿宁此时站在他面前?,定会?认不出来,这位清艷秋华的三王子竟是?一年前?那个瘦小孱弱的少年。 「她是?碧伢,就该高高悬上,苍空之外。」 阿隼望向暗色夜幕上冷清的月亮,目光痴迷,五指微拢。 他忽然有些恍惚,记不清那个长生天选中的姑娘,记不清她那张灿若芙蕖的脸。 脑海中尚且留存的,是?那一屋温热的粥香味和递给?他碗筷时所触及指尖的温度。 一股带着梨子香的绵软温暖。 「他怎么敢」,阿隼碧绿的眼珠眯起,端端瞥向远方?,「他怎么敢摘下!」 隹艾尔浑身一抖,他不知道阿隼在说些什么,但吐露出的杀意却叫他胆战心惊。 「隹艾尔」,阿隼蹲下身,轻拍他恭敬的脑袋,「你替我去办件事。」 隹艾尔抬头,唿吸微滞,险些被这对勾心动魄的绿眸乱了阵脚。 「给?我带回来个人。」 ... 阿宁揉了揉身上凸起的鸡皮疙瘩,裹紧大氅,坐在窗下等着屋中商讨军事的薛敖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温热的食盒,弯弯的眉眼透露出此时的欢欣。 战事胶着,前?线吃紧,想必薛敖定是?忘了今日是?他的生辰。 辽东王妃一早就派人牵来一匹通体黑亮的乌骓马,只是?薛敖以为是?他娘随手送过来的,并未放在心上。 傻子。 阿宁笑他如今看着一副说一不二?的统帅样子,可芯子里还是?个丢三落四的少年人。 守卫见她缩成一团,怕人着凉,忙声称要进?去禀报,却被阿宁拦下。 大军行进?正是?至关重?要的时候,阿宁不想前?去打?扰。 只是?她低估了秋风的狂燥,一阵朔风袭来,打?乱了大氅的衣带,还叫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宁连忙捂住嘴,却听屋中一阵低哗后,头上凌空冒出了个脑袋。 「进?来,你又想吃药了不是??」 薛敖本来板着一张俊脸,却在看向窗下乖巧娇俏的阿宁时笑得几近灿烂。 阿信:世子可真不值钱。 阿宁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提着食盒躲到屏风后。见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将食盒放在薛敖卧处的桌面上,睏倦地?倚靠在塌枕上。 睡过去时,右手五指还在不断的屈张。 少顷,薛敖进?来便看到阿宁撅起的嘴唇,唇瓣柔软,娥眉俏鼻,埋在他被褥间的样子招人疼的不行。 小姑娘无意识地?嘤咛了几声,薛敖听不清,又走近去听阿宁在讲什么。 他凑首在阿宁脸侧,听清她说的「生辰」「长寿」,薛敖一怔,无声地?笑了起来。 生辰竟然在今日,薛敖想起前?些时日送过来的乌骓,深觉他娘压根就懒得管他。 他伸出手指轻轻描绘阿宁的眉眼,从?白腻的额角到弯弯的眉梢,从?卷翘的长睫到娇俏的鼻尖,最后是?他咬过的唇瓣... 薛敖还记得,这里是?很甜的。 他这般想着,伸手摸了过去,本来只是?想蜻蜓点水般地?触摸,却不料小姑娘睡得脸蛋红润,不老实地?长开朱唇,一截娇艷欲滴的舌尖探了出来。 好奇地?沖向薛敖的手指。 少年浑身僵直,两抹霞色登时爬上了他的耳垂。 薛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向桌子,见上面有个沉水木制的食盒,伸手打?开。 一碗香气扑鼻的长寿面。 薛敖忽然想起适才?看到阿宁指腹上的伤痕,他端出碗,看清亮的汤中点缀的几颗葱花,不合时宜地?想,哪怕阿宁做的是?毒药,他也能吃。 做的是?长寿面,分量并不多,薛敖两三口就将一碗吃光,擦擦嘴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嘆了口气,知道阿宁定是?做了许久才?会?给?他端过来。 薛敖想去给?阿宁掖掖被角,却在转身后撞进?一双懵懂水润的眼睛里。 他骤然失语。 长草秋风,黄沙滔江,他的小姑娘就乖乖躺在褥间,眼中盈满他的倒影。 「薛子易,生辰安乐。」 「愿君云程发轫,培风图南。秋绥无虞,千年万岁。」 第65章 死局 苦涩的药草味顺着秋风吹进帝皇寝宫, 内里不时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喘,压的?廊下侍从不敢抬头?。 景帝自秋狩回来之后便大病不起,起先?蔺太后出面主持大局, 却在景帝病情加重后兜不住这偌大的?王朝, 只令秦相?与?永安侯几位亲信进宫议事。 五皇子晏阙暂代大局, 同时召留守泽州的?七皇子晏枭即日回京。二皇子晏靖, 狼子野心、犯上作乱,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消息一经传出, 整个上京剑拔弩张、触而即发。 项时颂与?蔺锦书说起这事时,也不免压低声音, 左顾右盼后方轻声道来。 「那日巨石拦路, 陛下一听上面的?『靖安自?晏』就大发雷霆, 只我那时瞧着陛下并未真对二皇子动怒。」 蔺锦书瞭然点?头?,景帝生性?多疑,此?番景象太过显而易见,他定以为这是有人?在着意构陷晏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项时颂继续低声说:「二皇子、七皇子身处青、泽二洲, 陛下令慈生揪出幕后之人?,又命五皇子拆了这石头?,当时这位殿下的?脸色都变了。」 若深陷漩涡的?晏靖撇清嫌疑,那剩下的?两位成年?皇子便首当其?沖, 而晏枭母族式微, 近年?来深得帝王信赖。只有晏阙,守着一个韬光养晦的?蔺家为其?忌惮。 景帝命晏阙拆巨石, 本意或为敲打, 但落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五皇子蓄意构陷, 有心问主。 时隔数日,项时颂在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会激出一身冷汗。 景帝并未多置其?词,正欲回身之际,却听密林不远处传来沉重的?森森嘶吼。 谢缨脸色一变,提枪挡在景帝身前,重黎长?枪飒飒流英,与?周遭侍卫一同严阵以待。 「禁军戒严!」 这动静听来便是勐兽出行,可帝驾行进之地,一早便被谢缨带着人?肃清,哪里会有这等凶兽。 「时颂,你在这里守着陛下,我去探查一番。」 谢缨纵马玉立,一身红衣在深色丛林中尤为显眼,行至岑苏苏身侧时,低不可闻地嘱咐:「护好陆霁云。」 感知到谢缨话语中的?深意,岑苏苏眼睑一跳,拉着陆霁云远离景帝身侧,直退到禁军中才止步。 四公主眼睁睁看着那抹赤色隐没在远处,想起谢缨一双凤眸中的?凉薄杀意,手指下意识地攥紧。 密林一侧杳无音信,景帝面色铁青,项时颂见谢缨久久未归,心下着急,劝了几次景帝先?行回营,但都未果。 景帝眉宇紧锁,纵使身体大不如前,也要提剑前去一探究竟。正当众人?劝阻之时,分枝拂柳下出现熟悉的?鲜红和沉重的?脚步声。 谢缨面色奇怪,身后跟着几名侍从,正拉着一头?套上口嚼的?硕大白?虎艰难前行。 「启禀陛下,并非是林中野兽,而是...」,他吸了一口气,眉梢微挑,「是七殿下献与?陛下的?泽州白?虎。」 他容貌昳艷,此?时的?模样情态颇为无奈,立身在一只硕大的?勐虎之前,叫人?忍俊不禁。 景帝轻咳一声,笑骂道:「老七远在泽州,倒弄了个替身过来惊扰朕。」 晏阙见景帝龙颜大悦,心中一梗。周围众人?随之松了一口气,纷纷与?景帝打趣起来,皆言七皇子孝心可嘉,不远万里也要送来这只少见的?白?虎。 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岑苏苏却眼尖地注意到这只白?虎的?反常。 她长?自?西北,自?幼便与?野兽同行,深知此?等凶物的?习性?。 眼下这只罕见的?白?虎,瞳孔涣散,嘴角生涎,四爪不耐烦地抠着足下土地,分明就是发狂的?前象。 她抓紧陆霁云无力的?右手,在他不解的?目光下将其?拉远,远离人?群。 「陛下,这是七殿下日前于泽州白?山得到的?镇山王,特此?命属下送与?陛下」,其?中一位侍从拭掉额角的?汗水,恭声道:「惊扰圣驾,属下罪该万死。」 见人?齐齐跪下,景帝不在意地摆摆手,对眼前这只巨物萌生出兴趣。谢缨紧跟在他身后,行至白?虎身前,看它爪上斑驳血痕,不耐地拍地。 「虽是拳拳之心,但老七未免贪玩了些。」 听景帝这般说,晏阙恨得牙根生痒,暗道若是自?己这般行为,定是要被斥责言行无状。 一侧秦硕不着痕迹地握住他手臂,缓缓摇头?。 周遭臣子连忙附和,说起来七皇子在泽州的?政绩。君臣相?宜之时,这只镇山王白?虎却突然发难,不知口嚼何时被挣脱,这只巨物张开血红大口直奔景帝而去。 「陛下小心!」 谢缨厉声怒喝,推开面前的?景帝提枪迎上,那白?虎被他挑中脸侧,极怒之际竟甩飞了缚着它的?六名侍从。 一时间惊喊怒斥声萦绕盘旋,项时颂护着景帝连连后退,禁军围上白?虎,却迫于它的?体态之大不得前行。 众人?被这骤然暴起的?白?虎惊到,只能看着谢缨操起长?枪跃至白?虎眼前。 谢缨凤眸狠戾,枪尖红缨对准白?虎右眼,「带陛下先?走!」 只那白?虎似是认准了景帝,眼睛发直地盯着景帝的?身影,它后腿微弓,跃过谢缨直逼景帝而去。 「父皇!」 「陛下!」 尖锐的?惊喊声过后,景帝跌坐在地上,手心被沙砾摩擦出血痕,他脑中嗡鸣,只知道那只畜牲正嘶吼着在地上翻滚。 「慈生...慈生!」 项时颂捂着肩头?急声叫喊,景帝顺势望去,眼前一花。 谢缨仰躺在地面上,一身红衣像是被晕开了般,化的?身下地面全是腥湿的?鲜血。 而那架海擎天的?重黎长?枪,正扎在白?虎右眼中。 方才那畜牲扑上来时,景帝避无可避,是谢缨替他挡了这一击。 谢缨右胸处仿佛坍塌了一般,凹陷下去一块,正汨汨地淌成一条血河。 脚步声接踵而至,圈外的?谢长?敬带着人?赶到,一见此?景险些跪了下来。 岑苏苏白?着脸,被陆霁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嗫喏着说不出来话。 之后众人?回宫,景帝受了惊吓,因霍乱旧疾卧病在床,只下旨叫太医院全力救治谢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七皇子涉嫌谋夺帝命,被七星阁的?几位押往上京。 好在谢缨一向强健,白?虎拍碎了他三根肋骨,需得仔细将养,不过性?命无虞。 谢缨伤重,查巨石与?白?虎一事便落在了晏阙与?大理寺头?上。他深知这是坂倒晏枭的?好机会,自?是卖命地探查。只不过晏阙顺藤摸瓜,倒是摸出了些意外之喜。 白?虎是七皇子送来之事不假,只不过那看守白?虎的?六名侍从之三都是二皇子母族,被抄了的?泽州张氏的?府卫。 也可说做死士。 大理寺的?人?兜巡皇城内外,却在一处暗室中发现本该镇守青州的?二皇子晏靖。 大理寺的?人?禀报之时,言明当时二皇子正在暗室中昏睡,几人?将其?请到大理寺时,方才清醒。 景帝勃然大怒。 他已经料到晏靖的?意图,先?是巨石造势,后又藉助晏枭献虎行刺于他。 若他丧命虎口,晏靖则可凭藉巨石先?昭自?拥为皇;若他逃过一劫,晏靖也能脱身,顺势剷除晏枭这位皇弟。 真是,好狠辣的?算计。 晏靖清醒过后一直说他被谢缨挟持圈进,并不清楚发生何事。 若是以往景帝姑且信他,只不过那日他亲眼看到谢缨为了救驾险些当场丧命,又怎能再怀疑谢缨。 景帝昏昏沉沉中暗忖,这老二想来是要在皇城外等着皇帝驾崩,好逼宫登位。一朝被人?发现便只能揪住负责秋狩场安危的?谢缨,蓄意栽赃。 脸色苍白?的?帝王咽下深色的?汤药,沉沉睡去。 他并不知道此?时大理寺诏狱中,那位伤势颇深的?小谢侯正闲闲地坐在晏靖身前。 「谢缨,你害我至此?,究竟为何!我与?你有何等的?深仇大恨,难道只是为了那个陆家女吗?!」 晏靖身为皇子,自?然是免了刑罚,只是周身狼狈许多。他狠毒地盯着慵懒漠然的?谢缨,眼角都仿佛沁出了鲜血。 「砰——」 闷哼声惊起,晏靖像只断线风筝一般砸在墙上,又落于尘埃中。 谢缨撵着地上的?血迹,「我说过许多次,你不配提她。」 「哈...哈哈」,晏靖艰难爬起,支着上身仰视高高在上的?谢缨,「你杀了我的?亲信,圈禁我月余,用西南的?奇人?代替我在青州行事,如今又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拉我下水,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谢慈生,你真是...」 「三十年?前,萧家嫡女封后,因久未生子,便将当时早逝生母的?二皇子记在名下,一养就是十年?。」 晏靖瞪大双眼,口中言语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谢缨,好像看着厉鬼一般。 「这位二皇子享尽萧皇后和豪族萧氏的?优待,即便之后帝王屡屡有子,却依旧深得帝心,不免叫人?慨嘆他的?好命。」 谢缨嘴角微扬,凤眸里满是凉薄的?笑意,「可人?生来便是贪婪的?,二十年?前萧皇后终有身孕,帝后大喜,却也没有因此?怠慢了这位二皇子。只不过十个月的?期待与?悉心却在一朝一夕被这位养子倾数毁怠。」 「你换了她的?保命药,瞒过皇帝,叫人?杀了当时接生的?稳婆与?太医。晏靖,你真以为这样便能瞒天过海了吗?!」 「不..不」,晏靖不住地摇头?,似乎是沉湎到了以往回忆中,「不是,不是的?...当时萧家势大,是蔺太后着意不让母后顺利产子,不是我,不是我!」 谢缨踢了踢他蠕动的?嘴唇,皱眉用脚尖压上晏靖的?下颌,止住他尖锐的?吼叫。 「一枕槐安?」 「狼心狗肺?」 谢缨不断逼近,踩上晏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心跳。 「亦或是,心存臆想。」 第66章 回来 晏靖双眼发直, 奋力扭身别?头,瞪向?谢缨。 少年红衣似火,在昏暗的牢房中突兀又艷丽。 早闻小谢侯谢缨生的不似其父永安侯, 晏靖一直以为他是随了早逝的永安侯夫人。 可如今这般情形, 他仰视谢缨那张风姿昳艷的脸, 硬生生从狭长的凤眸中看出了?几分故人的影子。 西南萧氏家?主, 萧青敛。 三?十年前?的大?燕第一世家?,并非什么靠着西宫太后发祥的蔺家?,而是掌管西南沿至中州口岸边关数十万大?军的萧氏。 开国元勛, 武将世家?,萧家?追溯其源可至前?朝皇室, 数百年来的征战与屠戮, 使得最后一代的萧家?只剩下了?萧青棠和萧青敛两姐弟。 萧青棠一早便被封为太子妃, 与如今的蔺锦书?类似。不论太子是谁,太子妃一定?姓萧。 萧青敛年纪轻轻,却是举世难寻的帅才。他一手扶持蔺争与谢长敬上位,直至二人分管西南与中州, 同辽东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当年的民间盛传「天子一杯酒,萧门水难求」,说的便是萧氏权势滔天,远比皇室得民心。 先帝屡屡打压, 萧青敛并无二心, 只将手中兵权交给蔺争与谢长敬,退居西南一隅。 唯一所求的, 是当时仍为太子的景帝善待其姐萧青棠。 皇家?自然满口答应, 景帝也是百般爱重萧青棠。晏靖纵使年纪小,却也记得如今喜怒无常的天子那时有多温柔和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可先帝病逝, 景帝甫一登基,蔺太后与蔺荣便递交萧青敛与大?凉和西域勾结叛国的罪证。 铁证如山,景帝震怒,下旨捉拿萧青敛押往上京。 萧青棠怀胎八月有余,闻此又惊又怒,又被一位姓魏的宠妃所养狸奴惊到,难产而亡。 消息传到西南,本欲奉旨前?行的萧青敛揭竿而起,带着手下部将,一路杀到上京,最后殒命在大?内的皇后寝宫内。 萧青棠所怀是位龙子,可惜窒息而亡。谢长敬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来萧青敛的全尸,跨越万山,葬于?苦寒偏远的辽东。 蔺争深入大?凉与西域,找到与之勾结并非是萧青敛的证据,却因死无对证而成了?一桩悬案。 他愤恨蔺家?的贪得无厌,就此与蔺家?割裂,镇守边关三?十年从未往来。 晏靖至今仍记得,萧青敛是出了?名的儒将。唇红齿白,剑眉凤目,早年征战之时需戴獠牙面具,掩其那张潋滟生辉的俊容。 他只在萧青棠寝宫见过濒死的萧青敛,那人浑身浴血,凤眸凉薄,与眼下的谢缨奇蹟般重叠在一起。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晏靖咳出一口血,挣扎着往后退,「莫不是萧家?余孽?咳咳...谢长敬名为纯臣,却藏了?这么多年的罪臣之子,你、你们是何居心!」 赤色衣角缓缓游动,逼近惊怒交加的晏靖,他想起当年状若修罗的萧青敛,瞳孔颤动。 「晏靖,那位惊了?皇后的魏妃后来被抄了?九族,便连她远在辽东镇守边关的兄长一家?都不得倖免。当时你不过十岁,难道不曾梦到过她全家?来找你索命吗?」 谢缨不再靠近抖如蝼蚁一般的晏靖,眸中淬了?一层寒冰,「那只狸奴素来温顺,宫中的孩子皆喜逗弄,你给它餵了?药,放在皇后回宫的必经之路上,真是好?算计啊。」 晏靖看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不住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 谢缨张开手掌,自臂缚上爬来一只泛紫的碧头蝎。 它顺着红字黑靴爬到地面,翻过干草和泥土,匍匐在晏靖脚边。 「你要干什么?!」 谢缨吹了?声极轻的口哨,碧头蝎不再向?前?,只停在晏靖脚边转圈。 「你害了?人,躲在暗处像只橥虫一样苟且偷生,又生了?妄念,拖着无辜之人陪你成全自己?无妄的感动与真心。晏靖,你真虚伪。」 谢缨嘴角微扬,蹲下身与晏靖对视,「蠢货,你迫害教?养你的皇后,觊觎被你害死的皇后,借萧家?余力扶持泽州张氏,你可有想过葬身在辽东的萧青敛曾经庇护过你的母族?」 「装模作样地弄什么一枕槐安,你怎么敢用满身的脏污去辱没萧氏姐弟!」 晏靖被他的厉吼惊的一抖,手脚并用地撑着墙面向?上爬,「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缨的眉梢眼角沁上鲜艷的红,在这暗暗烛火下恍若定?罪的判官。 「二殿下,我小你十岁」,前?方落下一片轻灰,谢缨眼皮微动,吹了?声清越的口哨,「我在辽东守了?舅舅十几载,每一天每一刻想的都是你们,可安然否?」 碧头蝎欢快地顺着裤脚向?上爬,晏靖看到腿上黑紫交接的毒物,悽厉地叫喊嘶吼。 大?理寺仍旧寂然无声。 他抽搐起来,口鼻处冒出黄红交接的血脓,眼前?像是被一层薄雾笼住般,只能看到谢缨一身醒目的红。 指尖被墙壁剐蹭地成片掀起,却只能徒劳地在地上扭动挣扎。 少年嫌弃地退了?一步,「真噁心。」 「我本意不叫你死的这般早,可惜你动了?阿宁」,谢缨转过身,不再看地上那团模煳的血肉,「所以?,你活不成了?。」 ... 黑云压城,秋草疯动,阿宁望向?一望无垠的远方,被高耸入云的莲白山挡住视线。 她嘆了?口气,攥紧身上银白的氅衣。 薛敖三?日前?带兵攻打偃月关,至今尚无音信。如今北蛮大?军均压阵在偃月内,她实在是心乱。 好?在今早那只海东青带信过来,说是军中并无大?碍,只是偃月关中局势不定?,他们需整兵再攻。 远方清亮沉重的嘶鸣打断阿宁的思绪,震天的踏地声仿佛在锤击人的心窍。 「阿宁!」 薛敖夹紧乌云踏雪,甩开身后将士一大?截,看小姑娘站在城楼上沖他一直挥手,像是落在了?这颗被溅了?满身血污的心上。 阿宁刚跑下几步台阶,就被薛敖接了?个?正着。少年眉梢带着血色,皱眉问她:「这么大?的风,你上来做什么?」 「自然是等着世子啊!」 气喘吁吁的阿信阻断了?阿宁的嗫喏,他拍拍酸痛的肩膀,「世子,这北蛮大?官怎么办?」 阿宁不出声,看薛敖踢了?阿信一脚,骂道:「放我门口!拴上!来年再长一个?给你做媳妇儿!」 薛敖看向?跟上来的金绮,「把人带去审讯堂,我亲自审。」 金绮白了?一脸委屈的阿信一眼,心道这人真是不长眼色,无可救药。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薛敖这才低头看阿宁扬起的脸颊。 雪白之上被吹了?几分红。 「回去喝姜汤,怕你半夜发热」,薛敖注意到她头上振翅欲飞的草蝴蝶,手指轻轻拨弄,「下次再爬这么高,就不给你编蝴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阿宁小声嘟囔他幼稚,右手被薛敖包在掌心中拉着回到住处。 一路上见大?军有些奇怪,阿宁摇他温热的大?手,「怎么就回来这几个?人?你说偃月关局势有异,怎么了??」 薛敖刚下战场,步子迈的有些大?,察觉到小姑娘跟着有些吃力,他放慢脚步,回道:「大?军留在偃月关下,文姨在看着。我们几人回来是因着偃月关如今的守城之人。」 屋中温暖如初,薛敖蜕下战甲,挽起衣袖,给阿宁看他臂上的伤痕。 「布达图应该是上次伤势过重,我这几日在关下没看见他的踪影,倒是见到一个?故人。」 阿宁抖落药粉,又吹去表面浮粉,薛敖勐地「嘶」了?一声。 「疼了??」 小姑娘紧张地眼角都在泛红,薛敖忙道:「不疼不疼,我是想起了?别?的事。」 见阿宁一脸不相信的模样,薛敖抽了?抽嘴角。哪里是疼,分明就是他被吹了?口仙气,心都颤了?。 「你继续说,那人是谁?」 薛敖拽住她的手腕,盯着这双懵懂水润的杏眼,「是阿隼。」 「他是布达图的第三?子,如今北蛮大?军的掌权人。」 阿宁反应了?几息,想起薛敖口中的阿隼。她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小少年瘦弱哀小,被北蛮人随意欺辱,怎么能是布达图的儿子呢。 她又记起日前?的那个?梦。 梦中薛敖与阿隼对峙,两人中间隔了?一条蜿蜒的血河。阿隼伏在地上目眦欲裂,薛敖捧着红额带哭的像个?孩子。 阿宁咽了?咽口水,「他..他可有说什么做什么?」 薛敖摇头,又道:「只激战了?两场,都没讨到好?。此番回来也是要取这五千台弩箭,日后一举攻城。」 他手臂上都是阿宁鼻息间的甜香温热,深可见骨的伤口好?似沸腾了?一般。 薛敖没说的是,阿隼朝他要一个?人。 那个?带了?雀灵石的姑娘。 数日不见,当初弱小的小少年已有布达图般健壮的体?魄,薛敖甫一见到他并未认出,只看到那双星彩熠熠的绿眸时才卷出去年的那段回忆。 阿隼要他的小姑娘。 薛敖眉目结冰,几乎要气笑了?,心想他娘的怎么谁都要来跟他抢阿宁。 他提鞭冲锋,卷碎了?北蛮几位大?将的头骨,又被阿隼身边的人砍在臂上。 「你找死」,薛敖如去年冬时那般蔑视他,「你他娘的也配?」 「那是我的碧伢!」 阿隼身量极高,手中握着两柄朔光的弯刀,语调极快,「那是长生天选的月亮。」 北蛮大?军压阵,薛敖一时攻不下,看辽东军伤亡颇多,只好?整备调整,来日再战。 只是阿信却自阵前?抓来一个?北蛮人,据说是阿隼的亲信,名为隹艾尔。 薛敖料定?这人知道的东西不少,便将人带了?回来,绑在审讯堂中。 阿宁正与薛敖上着药,却听门外?传来不小的喧闹声,她抻头望去,却见吉祥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吉祥一张笑脸上涕泗横流,见他这样薛敖勐地站起身,臂上刚上好?的药粉簌簌掉落。 又泯灭在尘土中。 「世..世子」,吉祥声音嘶哑地不像人,他忽然大?哭道:「流风、流风回来了?,王爷他..他也回来了?!」 第67章 新雪 天?色不再被尘土喧嚣的灰暗无光, 而是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从?辽东城的上方倾斜在薛敖的身上。 薛敖站定在那里,又提步跑到城门下方, 骤然?跪下。 阿宁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跑来, 却在城门口见到踉跄的薛敖。 哪怕只?是一瞬间。 流风的眼睛已经红肿的有些可怕, 他带着?一干人绕过?薛敖, 走到阿宁与阿信等人身旁。 「我们在丘耋沟挖了好久,但是都没有找到什么。几乎都要放弃时,我看到了一片黑银甲的残骸, 等到把铁甲挖出来后,我们也找到了不成...人形的王爷。」 阿宁勐地?颤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下, 看流风攥紧拳头低头道:「其实最先看到的是王爷的嵴背。弓成一道拱桥, 下面藏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没了气息。」 流风短促地?喘息,「王爷被压在丘耋长沟的碎石下面, 再往深处,里面全都是辽东军。丘耋长沟往西走二十里便是一处村落,我们在那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德叔,他那时候受了重伤没去长沟, 被村里的百姓养着?, 餵了许多药才留住性命。只?是现?在仍然?昏迷,我留了几个人在那里守着?, 没带人回来。」 「那两个娃娃躲在王爷身下, 只?有几道浅浅的刮痕,他们是被活活饿死的。后来打听清楚了, 那是村里百姓的孩子,当时布达图从?这村子里藏着?,等到王爷带人过?去时偷袭,他抓了几个村里的小孩子做威胁,两方人一直打到了丘耋。那孙子不知何?时在里面埋了□□,不知用什么法子引了王爷过?去,又?炸了山。」 流风嘆了口气,「村里有个少年跑到主城报信,却一直都没回来,想来是被布达图的人杀害,而我们也一直没有收到消息,王爷他...他在这片碎石堆下呆了一个月,不见天?日。」 辽东的英雄迎着?朝晖烈阳而生?,额上绑着?红带,手中高举赤旗。他终生?不见阴霾,却葬身在这灰暗无光的尘土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巨大的黑棺横在城门处。 像是冥冥註定一般,流风用的是满大燕最好的南沉黑木打造的黑棺,从?丘耋长沟抬过?来的一路上都是结实无比,却在及至云御关城门下时轰然?落地?。 像是一座玄色的大山矗立在故乡的风雨飘摇中。 他在守着?他们。 「爹...」 「你起来,别吓我啊」,薛敖指尖颤抖,捏着?棺材的边沿勒出道道白痕。他不想承认里面躺着?他伟岸的父亲,可那张被拼的破碎的脸却是经年累月的熟悉。 薛敖大脑嗡鸣,眼前?的光景晃成白影,只?能嗫喏着?上唇喊出声:「爹...爹!」 没人能靠近此时的薛敖,他双手冰凉,肩膀抖得不成样子,红着?眼睛嘶声厉吼的样子骇人又?无助。 「爹,回家了。」 他找不到自己的父亲。 他找到自己的父亲了。 年轻的雪獒接住父亲冰冷的尸体,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棺沿上,碎成许多个更冷的倒影。 映成少年血红的瞳孔。 阿宁的手覆在那双眼睛上。 她跪在薛敖身侧,少年抖动的长睫战慄着?掌心,举起遮挡的手臂又?麻又?酸,直到湿漉漉的哽咽溢出,顺着?阿宁的脏腑流淌。 身后跪倒了乌压压一片,北风簌簌地?呜咽着?,打湿了众人的眼角。 少顷,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哭着?喊了声「王爷」。 短短两个字就?像是震动莲白山的雪崩一般,几息过?后,整个云御关的城门迴荡着?起伏不平的哭声。 辽东的高山头顶霜雪,脚踏淤泥。他年少时撑着?支离破碎的薛家和辽东,迎着?北境冬霜割破外族的喉咙,无数次在辽东城门处挥动着?潮湿的赤旗,举起张牙舞爪的孩童。 一次又?一次地?守住血色边关。 薛家人都生?的高大魁梧,这一辈的薛启更是得天?独厚,虎背蜂腰,一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他十几岁时便被北蛮人杀了亲长,为了挡住边关的霜寒利剑,年少懵懂的薛启硬生?生?地?背起北境的希望。 南面的谢长敬和蔺争有萧青敛护着?,可他没有。 薛启肩上扛着?弯刀,□□跑着?铁骑,用身上长贯纵横的伤疤画出辽东白色的山河图。 而现?在,他的血肉干涸、嵴骨碎裂,躺在一方木头中,仍旧叫所有人心悦诚服。 白茫茫的天?空捲走残云,难得洒下辉映交错的金光,尽数跪倒在棺椁前?。 阿信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一侧跪着?的金绮抹了一把眼泪,问他说了什么。 玩世不恭的小将军红着?眼珠,抠紧地?上干裂的泥块,他张口,嗓子里却像堵了团乱麻。 「我说,薛家只?剩世子一个人了。」 ... 阿信绕过?关中主屋前?方,恭敬地?朝着?那樽黑色棺椁俯首行礼,疾步走至门前?,「世子,魏弃打伤了看守,现?在正在城门口处等着?。」 见紧闭的木门里面毫无动静,阿信不再多言,转身朝城门走去。 黄昏晚霞遍布关内外,给静谧的北城裹上轻纱,竟是难得的温柔。 阿宁分明?听见薛敖在哭。 少年靠在她腰腹间,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汲取着?生?息。 她说不出话来安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颗一贯骄傲的脑袋,藉此给他几分温暖。 从?黑亮柔顺的髮丝到系成结扣的红额带,阿宁摸到他幼时的乖张、年少的得意?,还?有如?今的疲惫和愤恨。 「阿宁,我没有爹了。」 嘶哑的声音闷在怀中,可阿宁手下动作却陡然?停住。 阿宁这才知道,她听见的不是哭声,而是少年不为人知的难过?和被迫长大的难安。 薛敖在怕。 他咬紧牙关,从?齿间露出几分兇狠,「偃月关要打仗了。」 「布达图用龌龊的手段害我爹性命,残杀边关百姓,这一笔笔帐,我要尽数讨还?。」 年轻的小獒即便害怕,也会?扑上去,用尖锐的牙齿撕下敌人的血肉。 不死不休。 他抬起头,不再圈着?阿宁的腰,挺拔笔直的身形叫阿宁不得不仰视他。 「北蛮大军如?今阵守在偃月关,此处乃辽东最后一方失地?,我志在必得。可布达图此人阴险狡诈,我担心他会?偷袭云御关,若真是那样,两管相距甚远,大军怕是来不及。」 阿宁眨了眨眼睛,并不觉得薛敖口中兇险之事有多可怕。她只?知道,有薛敖在,什么都不必担心。 「我爹被布达图诱骗之事太过?蹊跷,辽东内鬼尚未揪出。阿宁,我把金绮阿信和这些神獒弩兵留给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薛敖瞳色发红,眼中的阿宁乖巧又?坚定,他忽然?生?了惧意?。 「形势未定,我不能守着?你,你自己多加小心。等此间事了,我带着?你还?有爹回家。」 阿宁站起身,活动被薛敖枕麻的腿,右手抚上薛敖皱紧的眉头,眉眼娇弱,嗓音温和。 「薛子易,我替你守着?这里,你要早些回来。」 「我等你。」 第二日天?一亮,薛敖敲起阿宁的房门。银甲朔光,辉映在他明?亮的眼睛上,更显气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阿宁,我们要走了,你有什么事就?找他们两个,我...」 话音未落,木门被陡然?打开,薛敖一怔,就?见面前?是一身白衣的阿宁。 二人无声对视,又?默契地?看向对方臂上的白麻布。 「你现?在要出发了吗?」 薛敖点头,堵在门口看着?阿宁圆润的杏眼,「顾全自己,若是情况不对,阿信他们会?带你离开这里。」 见小姑娘乖巧点头,薛敖眼中流露出其他的情绪,他摸了摸阿宁头顶,转身离去。 长夜已尽,破晓方临,黑朴肃重的棺椁立在关中,从?尸山血海中浸出一方主帅的巍峨。即便薛启如?今丧命,不再能骑马挥刀,可他仍旧是辽东屹立不倒的高山。 薛敖回头看了一眼,从?下面的黑棺到上方的阿宁。他告诉自己,此战必须大捷。 金绮陪着?阿宁站在城楼上方,她站在阿宁身侧,挡住朝她吹来的风,「世子昨晚审了魏弃,那人语焉不详,但是与王爷一事脱不了干系。我们都以为世子会?就?势宰了他,可是没有。」 望着?战友们远去的背影,金绮接着?道:「世子说等到战事一结,他要拖着?魏弃回去,还?王爷一个清白之名。若是去年的世子,魏弃想必不会?活过?今日晨时,王爷殒命,辽东受袭,世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的他变了好多。」 阿宁「嗯」了一声,想起今年初还?打马窜巷的薛敖,心中酸涩不忍。 疾风裹着?旋儿打在眼皮上,阿宁不禁抖动长睫,再睁开眼时,却是漫天?雪絮洋洋洒洒地?落下。雪化在潮湿的泥土里,几息后又?是更多的雪花盖了上去。 耳边传来喧闹声,大多都是说如?今不到十月便下了雪,极为稀奇。 阿宁眨着?眼睛,趴在城楼上看薛敖远去的身影。 少年一身淬雪银甲,臂上缚紧白麻布,手中长鞭凛凛凌空。阿宁知道,他手中提着?的不是十三雪渠,而是料峭险峰上的国土山河。 茫茫白色中都是咫尺与千丈的冷冽,唯一醒目的是薛敖头上的额带。 风饕雪虐的一条红。 冰莹的雪片飘落迴旋,缀在阿宁眉间,濡湿了她水润黑亮的眼睛。 阿宁张口,在白茫茫的天?色下轻声呢喃。 「薛子易,下雪了。」 第68章 觊觎 雪愈下愈大?, 等薛敖带人及至偃月关下时,护城河岸都已是皑皑一片。 文枫身?后是一干辽东老将,此时正?顶着风雪拥在壕前, 见薛敖一身银甲自雪山霜路尽头奔来, 齐齐迎上。 「世子...」 流风驾马追上薛敖, 却被?薛敖扬手打断。 「不必多事, 我执意父亲尽早归家。眼下战事焦灼,就算再隐瞒爹的死讯也?没用,文姨他们知道也是正常」, 薛敖眼角发红,沉沉望向前方, 「如今我只想一件事, 提着布达图的头告慰我爹英灵。」 流风俯首间瞥见薛敖的眼睛, 不由一怔。 记忆中那个骄傲肆意的少年有着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睛,辽东盛夏时候灿阳稍逊其?几分明?媚。可他刚才撞见的,分明?还是那般的乌润黑亮,却多了几分肃杀的凉薄。 辽东的小雪獒, 在身?后高山轰然坍塌后,终于也?转身?没入了霜雪,顶着冰矛与?极寒,沉腕拨镫, 锐利如刀。 薛敖撑鞍跳下马, 迎面唿拉拉跪了一地人。但他没有去扶,只是任由白色的雪落在红额上, 洇下一方冰冷的深浅不同。 他摸了下臂上被?雪打湿的白麻, 看壕中大?军逐渐围了上来。 深色战甲盖住平铺大?地的白,北风捲地, 百草枯折,歷来叱咤北境的雄兵红着眼睛跪满了整个城门。 薛敖知道,他们在接自己的主帅。 「王爷...」 有人恸哭出?声,被?身?旁的将士哭骂制止,可转瞬间自己却再也?忍不住,堂堂八尺的壮汉涕泗横流。 「世子」,文英极力压住嗓中的哽咽,一滴浊泪砸在雪地上,「王爷他..回?来了。」 薛敖伸手扶起面前跪着的几位老将,「嗯,回?来了。」 他低着头,红色绸带抽打着唿啸的北风。 「父王已长眠于丘耋的碎石黄沙,如今这漫天大?雪掩白骨,是老天给他们的衾被?。」 清亮肃重的声音回?盪在壕间,众人纷纷抬头看向这高大?挺拔的银甲少年。 他站在高山雪壑之间,头顶是不见天日的皑皑茫茫。 几位老将忽然发现,那个莽撞骄傲的小雪獒此时竟已有了可比肩其?父的肩嵴。他面前是斑斑人墙的辽东雄兵,身?后是飞舞的缎带和刺目冰雪。 「那朝天的铁蹄,永不下落。」 「冰冷的铁甲,绝不褪色。」 「英灵不灭,莲白山不远。辽东的儿?郎尚未归家,我薛敖在此与?诸位保证,北蛮草场来日必属我军足下。这累累血债,我要他布达图拿命来还!」 ... 「阿绮,这雪怎的越下越大?了?也?不知道偃月关现下如何。」 金绮摸了摸阿宁冰凉的额头,看小姑娘一双杏眼里都是雾蒙蒙的担忧,嘆息道:「前几日在城门口吹风受了凉,眼下发热,莫要再染上风寒。」 阿宁点头,又乖乖看向金绮袖口,眸中全然都是期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金绮失笑,掖紧她的被?角,「世子传信过来了,叮嘱只能?给你看。」 刚掖紧的被?角骤然松散,一只雪白的手伸了出?来,露出?隐隐约约的伤疤。 「你先看着,我去一趟狱堂,魏弃一直在闹。」 阿宁点头,看金绮走?出?门后将手中纸条打开?—— 阿宁,雪天路滑,莫要摔跤,多喝热汤,别吹寒风。 「...」 阿宁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觉得这人的关心实在是比钢铁还直硬,可心中却像是暖和的日光般和煦生辉。 烛灯微晃,窗外的雪光透过棂棱打在纸面,阿宁一怔,倒翻过纸条,果然见到一排细微的小字。 「陆姑娘,可歇息了?」 阿宁忙将纸条塞到枕头下,回?道:「尚未。阿信将军,有什么事吗?」 阿信在门外恭声道:「姑娘,魏弃闹的实在厉害,说要见你一面。」 门内毫无声响,少顷,阿信正?要旋身?离开?,却见木门作响,裹着氅衣的姑娘从中走?了出?来。 像是极为怕冷,关中人虽然加厚了外衣,但她却围着一件雪白翻绒的大?氅,从下巴到脚底都严严实实地藏在其?中,只露出?一张玉呲般细腻的脸颊压在绒毛上。 粉雕玉琢一般的灵秀。 阿信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她明?润的杏眸,「姑娘若是不愿意,我去将他打晕。」 「不必」,阿宁紧了紧领口,抬步走?去,「就去看看魏校尉有何指教。」 雪暮将至,狱堂相较于外面更显阴冷,云御关地处莲白山脚,其?下狱堂另设在关内西北角一侧。阿宁抬脚进到这个大?名鼎鼎的狱堂时,只觉得脚下都是湿漉漉的腥泞。 狱堂中人见到阿信毕恭毕敬地跟在一位姑娘身?后,对其?身?份瞬间瞭然,目不斜视地躬身?行礼,看着那一片雪白的衣摆从眼前略过。 杳然无声。 金绮正?手执皮鞭立于东侧牢房中,听到声响回?过头,一见是面色苍白的阿宁,素来沉稳的女将忍不住朝着阿信破口大?骂。 「你脑子被?驴踢了,这里湿冷阴潮,你将阿宁带到这里,想死吗?」 阿信被?她骂的一愣,又意识到上次金绮这般发火还是他喝醉了酒非要金绮做他好大?儿?。 金绮不解气,一边拿湿帕子净手一边朝二人走?过来,「等世子知道此事,你小子别想好过!」 阿宁歪头看向东侧牢房,金绮身?量高挑,将身?后之人挡的严严实实,只余哀声□□传了过来。 金绮见她好奇,无奈地抓住小姑娘的肩膀揽了过来,「魏弃这几日一直吵着要见你,我不瞒着你,他口中确实有很?重要的消息。但是世子出?发前反覆命令我们,一切以?你为先,我不知阿信去找你,阿宁,你现在就回?去。」 「不要」,阿宁握住她行动的手,「薛子易担心我,这无可厚非。但神獒军的手段能?耐我早有耳闻,能?让你们这般费力的定是极为重要的情报,我既可以?帮上忙,就绝不会?作壁上观。」 「阿绮,我不是菟丝花。」 东侧牢房中被?金绮鞭笞的血肉模煳的男人挣动铁链,发布桀桀的怪笑声。 「呵...那条疯狗原来也?有软肋,难怪啊」,他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神獒军勐踢一脚肺腑,霎时间嘴角溢出?血沫,湮住他口中含煳不清的话语。 「难怪...小主人说要...要这个碧伢..」 隹丘尔呸出?口中淤血,直直盯向一身?清白的阿宁,眸中狠意与?贪婪毫不作掩。 阿信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顿时怒火中烧,疾步上前掰住隹丘尔的右手大?指,狠狠向下一按。 金绮护着阿宁双耳,拥着人朝牢房更深处走?去。 魏弃身?份特殊,神獒军又受到薛敖关照,言此人事关王爷名声,不容有失,故以?被?圈禁在牢房深处的暗室中。 阿宁走?近时,恍然间并未认出?,眼前这个潦倒阴狠的男人竟是去年那个儒雅随和的魏弃。 「陆姑娘,还请原谅魏某容色不佳,未备新茶。」 他隔着一扇牢门望向阿宁,右手不自然地整理衣角和鬓髮,「许久未见,姑娘身?子已然大?好了。」 听着这人故作轻松的言谈,阿宁却注意到他眼下深重的乌青。只是这人虽然潦草一点,可周身?看着又不像是被?殴打一般。 金绮附耳解释道:「是神獒军内惩罚,鹰昼。」 阿宁瞭然,原来是叫这人与?鹰隼同作息,如此颠倒日夜,薛敖都未必受得,莫说是以?儒将之名冠称的魏弃。 冷风吹过,阿宁吸了吸鼻子,又听魏弃开?口道:「世子将我困在这牢房中,又不叫手下对我施刑。想来是堂堂辽东世子,十几年来金尊玉贵的养在双亲膝下,如今一朝丧父,也?会?生出?忌惮和恐慌。」 见阿宁眉头微蹙,魏弃闲散地笑出?声来,「我们这位世子啊,作为薛氏唯一的传人,自幼便是骄傲得意。可如今他若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薛家人,没有了勇冠三军的父亲做靠山,又该如何呢?」 「薛敖,薛子易」,魏弃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有些失神地看向阿宁白净的脸,「陆姑娘,你说没有了这些东西,一个孤傲恣睢的公子哥,他又算什么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金绮拳头攥紧,恨不得冲上去锤上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却被?阿宁一把抓住。 「是啊,他算什么呢。」 金绮一怔,皱眉看向抓住她的阿宁,只是小姑娘余光都没分给她一点,只乖巧地看向牢中靠倚着墙壁的魏弃。 「薛子易莽撞易怒,自满自大?,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不过就是一个有些蛮力的世家子弟,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怎么能?叫魏校尉这等努力上进的寒门子弟看得起呢?」 魏弃直觉阿宁话语间的陡转,正?要开?口之际,却听小姑娘温软清脆的声音响彻牢房内外。 「他不过就是十岁徒手捶死獒王,十三岁取得天下第一鞭,十七摘下北蛮主眼睛,十八带着无主的辽东大?军将北蛮人一路杀出?四关之外。」 阿宁眉眼弯弯,发白的嘴唇挑起得意的弧度,「魏校尉,你说他算什么呢?」 「出?云破日的凌云白隼?」 「架海擎天的不败雪獒?」 阿宁走?近,看着魏弃沉下来的脸色继续笑道:「可有些人生来就是这般耀眼,上天给他禀赋,他自己修行来一身?正?义与?明?亮。不论世事无常,小人环伺,他还是那般的骄傲意气,真的是,很?让人生气啊。」 魏弃拳头攥紧,手背上鼓起道道青筋,死死盯着阿宁逼近的脸侧。 「我不知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但魏校尉不知道,你每次看到薛子易的时候,眼中暴露出?的不是愤怒与?藐视,而是摊开?在阳光下的嫉妒和失礼。」 魏弃勐地站起身?,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阿宁并未被?他吓到,只抬起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些娇憨,「魏校尉,你是心悦我的吧?」 魏弃胸襟下重重一颤,不禁后退,「陆姑娘想多了。」 阿宁眸子里是全然的天真和懵懂,「可是我,心悦那个什么都不算的薛子易啊。」 天真同懵懂,残忍与?冷漠。 掌心被?抠下一块血肉,魏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的颤动。 避无可避。 第69章 大战 昏暗的?牢房被几盏烛火映照地晦涩不明, 周遭冷冽的?气息都因她的一句话变得陌生而刺骨。 魏弃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阿宁的?时候。 他自幼失怙,打记事起便被养在辽东王府。薛启与辽东王妃待他很好,以至于薛敖那般混不吝的?性?子, 也会以兄长之礼待他。 只?是魏弃总是被旁人?叮嘱, 他们或嘆息或嗤笑。道他不过是辽东王捡回来的?, 怎么配得上王府公子的身份。 辽东王世子, 天生神力,桀骜不驯,生得英气澄澈的?模样, 时时被满城人?捧的?那般高。 可?他又?差在哪里? 大抵是辽东王的?过度优待,竟叫魏弃在经年?累月间看不清身份, 生了嫉恨。 薛敖小他几岁, 幼时虽然是混世魔王, 奈何生的?玉雪可?爱,叫人?一边骂他的?时候又?一边感?嘆这小混帐生的?一副好模样。 整个辽东城都深知薛敖的?暴躁易怒,也始终没人?能与这位天之骄子有?所?来往。 除了他这个被捡回?来的?异性?大哥。 可?魏弃后来却发现,薛敖也可?以不是那副盛气凌人?, 不可?一世的?模样。 这头骄傲的?雪獒竟也有?了朋友,永安侯谢长敬的?嫡子和辽东北商之首家的?小姑娘。 那段时间,大人?们每每看到三人?都会笑得欣慰,又?在瞥见他的?时候下意识移开目光, 不置一词。 可?魏弃却渐渐心生不满。 他不畏寒暑, 凿壁偷光,为了练好一篇剑法而闻鸡起舞, 明明就连薛启都称赞他比薛敖温雅有?礼, 怎么在他人?眼中,自己就连薛敖的?影子都不配。 不满随着?时日的?增长逐渐演变为嫉恨, 他看腻了薛敖的?骄傲意气,看腻了薛敖的?嚣狂放肆。 于是便在一日午时,给薛敖最?爱骑的?马儿下了药。 哪怕手抖的?药粉洒落一地,他也没有?停止。 那日午后他惴惴不安地等着?,却听门外下人?吵闹着?说陆家的?小女儿摔下了马。 魏弃脸色骤变,他记得那个小姑娘。 那是辽东城最?可?爱的?女孩,娇憨荏弱,玉雪冰雕,被薛敖和谢家那位公子护得如同?眼珠子一般。 怎么会是她骑了薛敖的?马。 事后听闻薛敖和谢缨被一起抽了十几鞭,罚在祠堂里跪着?反省,可?魏弃却记得那时辽东王看他的?眼神。 失望、不解、疑惑... 薛启什么都知道。 终于有?一日,魏弃忍不住去看了病倒在床的?阿宁。 小姑娘生的?极为灵秀,可?娘胎里带的?不足使其极其娇弱。 她那日被薛敖拼命救下,可?饶是这般仍旧受了惊吓,病歪歪地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双天真又?疑惑的?眼睛。 她丝毫不怕突然出现的?魏弃,只?是瓮声瓮气道:「我?记得你,你是薛子易的?那位哥哥。」 魏弃手一抖,手中药瓶应声坠地。 阿宁抖了一下,又?傻傻地笑出声,「听他们说你很厉害,怎么药瓶都拿不稳。」 「不过谢谢你来看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魏弃咽了咽口水,弯腰拾起药瓶,「你听过我??」 「是啊」,阿宁乖乖点头,「我?还见过你练剑,好漂亮的?,比薛子易漂亮!」 「...真的?吗?」 敏感?多疑的?少年?瞪大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比薛敖好。故而他一改以往的?孤僻冷漠,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小姑娘露出圆润小巧的?下巴,点头道:「薛子易说你很厉害,王爷也说你很厉害,所?以我?们平常都不敢找你玩。」 竟是...这样的?吗? 魏弃不免怔愣,又?看阿宁仰着?一张小脸,言语间都是稚气,「你这么厉害,素日里一定很辛苦,我?下次请你吃核桃糕吧。」 核桃糕...魏弃想问,是薛敖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种?糕点吗? 未等魏弃开口,她又?接着?道:「谢谢你来看我?,等我?病好了就请你吃全城最?好吃的?核桃糕!」 四四方方的?牢房里透不过光,魏弃只?觉得满心脏腑都泡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中酸胀抽疼。 后来那个小姑娘托薛启给他送来了会仙楼的?核桃糕,芝香四溢,形状精巧,可?种?种?都比不过那时她望着?他那双乌黑莹润的?眼睛。 再后来举城皆知,陆家那位孱弱的?小女儿,是辽东王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魏弃死死盯着?眼前明媚的?阿宁,很想开口问一句,还记不记得那盒她送过来的?核桃糕。 可?所?有?的?思?绪都堵在喉咙处,艰涩难通,不可?言喻。 见魏弃乌青的?眼下瀰漫出一丝血红,阿宁眉头微蹙,「魏校尉执意见我?,究竟有?何用意?我?身子弱,受不住这儿的?潮湿,烦请快些道出。」 魏弃正要开口,阿宁又?补充道:「但你若继续在我?面前诋毁薛子易,那便恕我?概不奉陪。」 「...好。」 他怎么能不嫉恨薛敖。 不说是年?少时的?种?种?,便是自己一直藏在心底的?姑娘,也与他两?情相悦,见不得旁人?说他一句不好。 「魏校尉请讲。」 魏弃重新靠上墙壁,揉捏眉心。 「想必陆姑娘也听说过,关于魏某的?身世。辽东人?近日传的?沸沸扬扬,说我?乃是王爷与北蛮女子之子。但我?自幼长在辽东王府,王爷待我?如亲子,却从未与我?讲过此事。」 「我?本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孤儿,有?幸被王爷赐姓取名。可?现在却有?人?告诉我?,说我?就是他的?儿子,这些都是我?应得的?,魏某实在觉得可?笑。」 阿宁眼神微凝,出声打断,「谁告诉你的??」 她知道,魏弃这般说的?用意,看来这传话之人?必然与薛启的?死脱不了干系。 「一个北蛮人?,我?并不认识他」,魏弃脚尖用力,碾碎地面上爬过的?虫子。 「我?比薛敖大了几岁,如此论来,当年?王爷还未向西北岑家提亲时,便已经与我?娘两?情相悦。我?既做他的?大哥,又?怎能不为他分担这偌大的?边关基业。换句话说,魏某本就有?资格接下这一般的?辽东军。」 此言一出,一旁的?金绮忍不住露出轻蔑嗤笑的?神色。 辽东军都是薛启尸山血海中带出来的?兵,即便是薛敖这个早早便被订下的?继承人?,此时也是靠着?神獒军的?威势将其压制住。 魏弃也算长自军营,可?竟然如此狂言。只?怕若眼下辽东军的?虎符仍在他手中,也是无济于事。 「不会。」 阿宁脸色变得肃重起来,她五官圆润精緻,此时这般严肃倒有?几分世家贵女的?威严大气。 「你长自辽东王府,怎会不知王爷的?为人??没有?铁证,我?不会辱没王爷的?英灵」,阿宁斜睨着?魏弃,眸中露出些不耐烦,「你说是北蛮人?与你说明,那你可?知辽东局势诡谲莫测,你宁可?听信外族也不信教养你的?王爷。魏校尉,这并不公平。」 魏弃一怔,刚想开口反驳,却见阿宁已经失去了耐心,「你要辽东军,待薛子易回?来之后我?会转达。剩下的?,我?无权干涉,还请魏校尉好自为之。」 「等等...」 魏弃走至牢门前,眉宇紧锁,低声道:「魏某劝陆姑娘早日离开此地,这里不适合你。」 「不牢阁下费心」,阿宁并未回?头,「魏校尉若是知道什么,烦请早些说出来。即便薛子易是你心中宿敌,但王爷和王妃自始至终没有?亏待过你。」 魏弃不语,只?看着?阿宁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雪色乍现,她消失在一片暖阳之中。 而他,囿于年?少之时的?不可?得,也再不可?能寻到当年?的?那碟子核桃糕。 金绮离开前瞥了失魂落魄的?魏弃一眼,提步跟在阿宁身后走出牢房,见小姑娘迎风轻咳,不由担心起来。 阿宁抓住她的?袖角,「魏弃一定知道什么,王爷之死跟他脱不了干系,你们一定要看住人?。」 金绮脸色凝重,拥着?阿宁回?至住处。 她看不见的?是,藏在大氅下的?那张脸颊与她同?样神色。 阿宁捏紧白色系带,想起薛敖之前传过来的?信件,紧紧攥住金绮的?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 上京近来风声鹤唳,许多世家都夹紧尾巴在朝堂上处事,生怕天子动怒,落得个伏尸百里的?下场。 大内更是草木皆兵,数日前一桩石破天惊的?大事炸的?整个上京不得安宁。 有?逆心的?二皇子晏靖自刎于大理寺诏狱,而后禁军在其住所?处搜出御上禁品。 景帝震怒,命禁军严查晏靖此人?。 谢缨亲自带着?人?抄了二皇子府,倒是发现不少微妙的?东西。 景帝先是看到那桩略卖案竟与晏靖有?关,又?看到大监战战兢兢地呈上来许多元后画像。震惊之余急怒攻心,一时间竟是呕血昏迷,连绵病榻。 七皇子闻讯从泽州赶了回?来,泽州近来的?政绩有?目共睹,饶是最?吹毛求疵的?御史与也不得不贊一句这位素来低调的?七皇子勤勉含章,有?景帝之风。 如此一来,上京的?局势逐渐明朗。 眼下成年?且有?政绩的?只?有?五皇子与七皇子,而景帝病重,若有?何变动,整个大燕都繫于二人?其中之一的?身上。 有?朝臣问陆霁云如今该如何,这位百年?一遇的?文曲星只?给了一个字——纯。 陆霁云虽然握不紧笔,但其所?着的?《治安策》却被大燕文官奉为圭臬,之后更是随行天子,教导皇室子弟,俨然已是大燕文人?之首。 而五皇子如今掌管京畿卫与皇城守备军,招揽之心已然人?尽皆知。奈何这位陆鹤卿陆大人?乃是七皇子的?至交好友,故而对?晏阙的?示好一直都是视若无睹。 苓术茶楼依旧人?满为患。 如今市舶纵横南北,隐隐有?蔓向海外之势。陆家作?为南北商户中第一个响应市舶的?商户,加之以往屡次支援辽东军的?物资,月前便被景帝封为皇商。 陆父经验老道,如今辽东陆氏已是上京与中州一带赫赫有?名的?商队行户。 所?谓树大招风,京中有?些世家子弟,听闻陆家是皇商,与齐国公府有?些姻亲,长子又?是大燕文人?冠首鹤卿公子,便有?些心思?活络之人?意欲求取陆家的?小女儿。 只?是这些人?,託了媒人?前往陆府商讨儿女亲事,在被陆府三言两?语打发后,第二日总是不得外出见人?。 不是砸破额角,便是喝水呛了食道,亦或是平地摔了四肢酸痛。久而久之,上京人?注意到总是徘徊在陆家门前的?小谢候谢缨,也就懂了其中缘由。 陆家难得落了些清净,毕竟上京城内谁敢与这位风姿昳艷的?小谢候别苗头。 早年?间他将上京各家子弟戏耍的?如同?鸟兽一般,如今仍是歷歷在目。 只?不过,陆家虽为皇商,可?又?怎能比得上永安侯府的?权势。谢缨这般反常举动,倒是让人?称奇,背地里直言这位俊美英华的?小谢侯怕是动了真心。 金桂十月,天色已从炎热逐渐转凉。虽不似辽东那般落了鹅毛大雪,可?上京四季分明,往外望去可?见金黄辉映的?秋景山色。 陆霁云端坐茶楼二楼雅间中,看窗外岑苏苏打马唿啸而过,不免失笑。 如今北司值守皇城内外,岑苏苏带着?人?昼夜兜巡,难得有?几日未来此缠着?他玩闹。 只?是脸上挂着?的?浅笑却在看见楼下一抹红色身影时荡然无存。 陆霁云眼神幽深,知道谢缨是奔着?他而来,翘首望向门边。果然几息后木门作?响,一抹鲜艷夺目的?红移步进来。 陆霁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缨,暗道此人?如今与他一样身为天子近臣,景帝昏迷后,谢缨便寸步不离地值守在大内中。 今日谢缨现身于此,他倒是可?以猜得一二分用意。 「谢大人?贵人?事多,怎的?想起到我?家茶楼了?」 陆霁云起身,朝着?谢缨微微屈身,谢缨一愣,错了半步避开这一礼。 「我?不过区区禁军首领,担不起陆大人?如此行礼。」 陆霁云正色道:「沉剑在渊,蛟龙卧海。谢大人?从未对?鹤卿有?过隐瞒,几次三番的?袒露意图,如今就不必再虚与委蛇了。」 陆霁云透过缭绕的?水雾看谢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想起这人?对?阿宁的?心思?,不禁眉目微敛。 谢缨掀起衣摆坐在对?面,喊小二端上热茶,一身红衣在装潢素静的?雅间中格外扎眼。 「陆大人?说笑,我?并未多做提点,大人?能想得通,是你不如他们那般蠢」,他眉眼潋滟,嘴角带着?散漫的?笑意,「如今七殿下与五殿下分庭抗礼,想来陆大人?是属意七殿下了。」 如今大逆不道之言就这般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陆霁云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对?面的?谢缨。 「谢大人?只?管去做心中所?想,鹤卿身为文臣却拿不起笔,早已不是能影响局势之人?,百般试探于我?来说实在无用。此后如何进展,皆各凭本事,顺应天意。」 谢缨并未回?应,只?懒懒拨弄杯中的?茶梗,少顷才开口,「我?并没有?打探之意,只?是来此提醒陆大人?,身为文官冠首,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被有?心之人?放大延伸。陆家眼下身居皇城,陆大人?若能安安稳稳地闭居在翰林院中,方可?保全全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陆霁云怔愣,心道这人?的?说法用意倒是与晏枭所?言不谋而合。只?他本就不打算搅进这趟浑水,故而只?淡淡颔首。 「陆大人?可?有?听说,辽东王的?尸体找到了。」 谢缨吹掉手指上的?茶叶梗,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有?所?耳闻」,陆霁云嘆了口气,「辽东王骁勇无双,忠心报国,此番战死,乃是大燕的?损失。」 见谢缨仍旧低头捻着?手指,陆霁云忽然想到,谢缨十五岁之前都养在辽东。谢长敬常年?任职上京,故而他一般是被养在辽东王府内。 即便他曾因阿宁与薛敖的?婚约一事对?薛启出言不逊,但陆霁云却不得不承认,薛家满门英烈,薛启更是其中不可?多得的?帅才。 若非他当年?毅然决然地担起重担,死守住偌大苦寒的?北境边关,如今的?辽东城与西北一带定然已是北蛮的?跑马场。 此时谢缨不合时宜的?沉默,应当是记起年?少时的?种?种?,可?惜那位架海擎天的?北境高山竟会如此的?早早陨落。 「节哀」,陆霁云看向窗外,临近十月,上京遍地金桂,清甜桂香掐着?尖地湮向鼻息,「我?派人?去接阿宁,却听说她跟着?那支神獒军跑到了云御关。此后薛世子屡次三番地劝阿宁跟着?我?的?人?来上京,都被阿宁斥回?。」 他言语间有?些憋闷,又?不免担忧。上京形势奇谲却不会影响到他们一家,可?辽东如今与北蛮激战,阿宁留在那里,实在是危险。 闻此谢缨摇头笑道:「我?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阿宁看着?柔弱,可?自幼就犯轴,她决定了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不过」,一瓣桂花顺着?风落到桌案,谢缨看着?它,忽然就想起去年?此时送给阿宁的?那枝秋桂,「我?会快些接她回?来。」 陆霁云忽然站起身,言语间尽是不满。 「谢大人?既想成事,应该知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的?道理。阿宁是我?亲妹,性?子纯澈,她本该快活肆意地游玩山水。可?你成事之后,必定会折断她的?翅膀,用教条礼法将她捆在身边。可?那滔天富贵与高墙深瓦对?于阿宁来说,不过是磋磨与作?践。」 他盯着?谢缨变得锐利昳艷的?眉眼,一字一句道:「鹤卿不欲参与朝堂之事,但若谢大人?心思?如此,我?也只?能拼上残躯,护得吾妹周全。」 青蓝茶盏碎在一摊褐色茶水中,谢缨掌心被割出一道细痕,汨汨流出血来,又?与碎瓷混在一起。 他望着?大开的?木门,长廊中皆是人?来人?往的?食客,有?人?不小心侧头瞥见他的?神色,霎时嵴椎发凉,快步离开。 ... 青云翻墨,皑雪遮山。 黑云江尾游贯于偃月关下,江面冰晶成粼粼镜湖,偃月关为辽东四关最?硕大的?一处,面朝更北一侧的?北蛮而屹立不动。 十三雪渠淬冰镀霜,光影在雪日暖阳映射下,恍若银色巨蛟盘卧于无边无际的?北境中。 薛敖策马驶行在这条银蛟之中,银盔后方露出一截鲜红如血的?缎带,他仰望城楼上那矗立着?的?高大身影,眉梢眼角都是吃人?的?杀意。 「咳咳...」,布布达图侧头避过唿啸而来的?寒风,看向城墙下整备待发的?辽东大军,「听闻你找到薛启了,如何?这份大礼可?合乎你大燕的?礼节?」 薛敖身后顿时爆发出雷动般的?暴喝,辽东军血红着?眼角,恨不得飞身上去将布达图撕成碎片。 只?不过所?有?的?冲动暴怒都在薛敖扬鞭打断时戛然而止。 薛敖目光扫过身后神色激盪的?众人?和右臂上的?白麻,又?自前方手持弯刀的?阿隼路过,最?后定格在布达图苍白的?脸和微僵的?右肩上。 「布达图,日前一战,你被我?抽烂了肩膀,原来时至今日还没养好,你有?什么脸来攀问我?爹!」 他目色沉沉,「你说你是枭雄,却屡屡败于我?爹手下,狗急跳墙了就使出下三滥的?法子,你真以为你胜了吗?」 闻言布达图嚣张大笑,「那又?如何?你们中原人?不是说胜者为王败者寇。薛启识人?不清,死在那处碎石中,怪不得旁人?。而我?,长生天的?苍狼,註定是要一统这四国!」 桀骜的?笑声响彻关下,薛敖咬紧牙关,拽出脖颈处的?哨子,清越的?啸声盖住关下喧闹。 几息后,一只?雪白的?海东青盘旋在上方,布达图眸如利剑,回?身抽出一尾长羽箭朝它腹下射去。 海东青振翅躲避,唳叫着?朝偃月关上众人?俯冲而去。 薛敖勐地甩出手中十三,后三尾横生倒刺,在这疆场上绽放出一枝朔光的?垂丝雪渠。 「弓箭手准备,弩手开道,辽东轻骑两?路包抄,神獒军随我?沖关,直取布达图项上人?头!」 场面一触即发,连绵的?青山也被清雪盖住颜色,只?留下惨烈的?白。 偃月关上的?北蛮部将几乎是惊恐地看着?那道银色身影犹如蛟龙入海一般,在北蛮先锋骑兵中游走勐进。 神兵利器,银光之下溅起崩碎血肉,腥湿打在少年?脸上,一眼望去便是滔天般的?杀气与声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这就是薛启的?儿子...」 有?人?喃喃出声,他们一直以来都听布达图说过此子丝毫不逊于薛启的?骁勇,可?在知道这少年?不过十八的?时候,又?不免生出轻视。 想来是堂堂北蛮主年?事已高,一个半大小子也能将他威慑住。 在见到今日的?薛敖之前,他们是这样想的?。 可?眼下那个少年?,手起鞭落,横坐在乌云踏雪上,宛若地面炸出的?闪电。银甲披风随风而动,在霜云间凌飞卷折,动作?间都是不死不休的?肃杀。 他所?经之处尽是纷飞的?残肢血肉,凌厉至极宛若雪域天神一般,自长生天而下,鞭策世人?。 「这就是薛启的?儿子」,布达图颔首,自身后箭筒中抽出一只?长箭,不顾肩头的?疼痛搭弓向下,「有?这狗崽子在,再过十年?,北蛮必定毁于他手。」 暗箭难防,薛敖敏锐地听到上空传来的?破空声,足下用力,踩在乌云踏雪的?银鞍上,将这只?笔直射来的?长箭抽向阿隼方向。 「三王子!」 阿隼被他激怒,刀尖朝向薛敖,带着?城下大军径直奔薛敖而去。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布满杀气,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提刀噼向薛敖,又?被十三的?鞭骨震的?手腕发麻,冷兵的?交击声盪起整片疆场的?尘土。 转瞬掩于清雪之下。 「该死,我?早就该在那处撮落里将你毒死!」 黑色的?刀刃迎向十三雪渠的?鞭骨,他恶狠狠地咒骂着?扑过去,却被薛敖抬脚踢了出去。 银甲将军迅勐冲出,如同?莲白山上那只?经年?狂傲的?獒王一般,爆发出骇人?的?气势。 「废物!你该庆幸我?那时不知你是布达图的?孽障,如若不然,老子早将你脑袋拧了下来!」 薛敖眉宇间都是勃然的?怒气,「你与魏弃勾搭上,想要将我?毒死,真他娘是王八找鳖,蠢你爹的?一窝。」 阿隼被他的?气势震到,想起那时自己被薛敖时时掣肘,连长生天给他选的?姑娘都被这厮夺走,绿色瞳孔里透出不作?假的?阴狠和不甘。 他挥刀砍向薛敖的?嵴背,被一旁的?流风持剑挡下。阿隼抬头望去,只?见那只?名扬四海的?神獒军已杀至黑云江尾的?沿岸,直逼偃月关关卡之处。 若是关卡被夺,这偃月关被薛敖收復也只?是几日的?功夫。 神獒军,这只?薛敖养起来的?奇兵,果然名不虚传。 阿隼正气急败坏之时,却听布达图喊他的?名字。 回?头望去,阿隼看不清这名义上的?父亲是何神色,只?知道这位掌权已久的?北蛮主,除了用兵之时的?运筹帷幄,更是心思?毒辣,诡谲难测。 他瞭然,默默退出战圈,站在城上看着?厮杀在一起的?两?国将士,嘴角挑起冷漠的?弧度。 薛敖,若你葬身于此,那便再无人?阻我?带回?阿宁。 薛敖兵行险招,命文枫等人?带着?辽东大军自两?翼包抄,为的?就是养精蓄锐,再者放着?布达图这只?阴狠的?老狼。 故而他带在身边的?神獒军并没有?城下的?北蛮大军那般多,可?薛敖看着?如今出战的?人?数,直觉布达图另有?图谋。 流风面色难看,凑近薛敖大声喊道:「世子,偃月关内再无北蛮大军,布达图的?亲信兰奇带着?人?朝西南方向去了!」 「混帐!」 薛敖早料到布达图不会放弃得天独厚的?云御关,因而他留了一半的?弓弩手和神獒军铁骑中的?精锐部队在云御关中。 只?是虽然早有?准备,可?想起来如今阿宁正在关中,免不了心惊肉跳。 薛敖眸染怒火,瞪向居高临下的?布达图,和一旁面色漠然的?阿隼。 难怪..难怪适才交战之时阿隼是那般神色。 薛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北蛮大军的?主力仍旧在这片疆场之上,兰奇带过去的?北蛮军最?多不过一万人?,他在云御关内留了三千精锐,只?要不开城门,至少能拖到他们赶回?去。 思?绪流转间又?绞碎了一颗脑袋,破碎的?血肉崩到流风脸上,又?被他面不改色地顺手抹掉。 「你带着?一队人?回?去驰援」,薛敖抵住他的?后背,声音发沉,「记住,不论城中发生什么,都不能开城门。」 流风一愣,刚想出言制止,却在看见薛敖神色之时扬声应下。 恣意乖张的?少年?主帅已有?了几分称霸一方的?威严气势,叫人?不敢出言忤逆,只?是叫流风闭紧嘴巴的?,是他撞进了薛敖血色的?眼睛中。 那澄澈乌润的?瞳孔里是流风不敢触及的?惊涛骇浪,他毫不怀疑,若是陆姑娘真的?在这场战争中出了错,薛敖会做出些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看流风带了一队人?往山脚跑去,阿隼不禁目露轻蔑,他回?身看向布达图,得到人?的?首肯之后转身下楼。 布达图看着?薛敖自尸山血海间杀出一条血路,身后的?辽东军见主帅如此兇勐,更是气焰高涨,纷纷红着?眼睛拼命搏杀。 可?惜,若此子是他的?儿子,那北蛮何愁不能一统四国。 见状他命身边簇拥着?的?各个部落的?北蛮勇士纷纷下去围杀薛敖,转眼间数个魁梧高大的?北蛮人?将薛敖团团围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此时文枫等人?距他甚远,只?能隐隐约约地瞥见城楼上跳下来几个壮汉直直迎向薛敖。 几位辽东上将急不可?耐,却迟迟收不到进攻的?命令,正欲驰援中路的?时候,却见到上方炸出一颗黄色烟花。 全军进攻! 众人?脸上都是勃然的?战意,大军如同?山崩海摧一般涌向偃月关关卡。北蛮大军见杀过来一大队人?马,忙高喊『偷袭!迎战!』,却为时已晚。 布达图见薛敖这般直捣黄龙,以为他是将全部战力压在自己身上。他未曾料到,薛敖竟是不顾自己一军主帅的?身份,以身做饵,为大军做掩护。 布达图的?几位亲信围上薛敖,有?人?试图夺过他手上的?鞭子,却被那倒刺扫中眼球,哀嚎着?扑倒在地。 「废物」,薛敖舔了舔裂开的?嘴角,露出一颗不合时宜的?虎牙,「一群苟且偷生的?蠢狼,老子就给你们葬在一处!」 他暴喝出声:「神獒重骑,全军进攻,一举拿下偃月关!」 一支庞大的?玄衣骑兵混入包围圈中,饶是布达图征战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军队。 玄色游鱼似乎是自地府中杀来,哪怕相隔甚远,布达图也能感?受到这帮人?浑身的?杀气与肃重。 这支重骑兵比声名赫赫的?神獒军更叫人?胆寒,布达图这才意识到,薛敖真正的?杀手锏,原来是这支从未露世的?重骑兵。 齿间摩擦出刺耳的?响声,他望向薛敖,只?见这血色的?少年?正捲起一名部落勇士的?脖子,抽向地面。 一排硕然的?血窟窿喷洒出湿热的?液体,布达图撞向抬头的?薛敖,分明看到他洁白的?牙齿上透露出森然的?讥讽。 他说:「布达图。你老了。」 嗓中血腥炸开,叫一代昭着的?北蛮主险些站不稳。 白色的?海东青抓碎了一人?的?肩膀,疾冲到薛敖身边炫耀显摆,被杀红了眼的?少年?唿了一巴掌,又?气愤地俯冲进北蛮大军中。 蓦地,海东青自人?群中挺直地沖了上去,口中发出尖锐的?唳叫。 薛敖被这啸声惊的?一抖,回?过神来便拉紧缰绳回?身跑来,朝身边人?大声命令道:「情况不对?!中路大军即刻返回?!」 海东青飞至薛敖头顶,叫声愈发尖锐,薛敖咬牙,只?扬鞭抽向乌云踏雪,拼命狂奔。 少顷,地面轰然塌陷,远处的?黑云江也被这地动波折,冰冻起的?江面捲起千堆雪浪。 文枫惊恐地看向偃月关中路方向涌起滔天的?黑雾,惨叫哀嚎声连绵不绝。 「世子!」 布达图亲眼看着?中路的?北蛮大军与神獒军沦陷于碎石走沙之中,本来平坦的?地面凹出巨大的?天坑,倒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惋惜来。 他一只?眼被兽脸面具掩住,另一只?眼看向银色身影消失的?方向。 「自此,天下再无薛氏族人?。」 …… 第70章 给我 震耳欲聋的马蹄嘶吼声自前方传来, 阿信右拳攥紧,狠狠砸向砖砌上。 「布达图疯了吗?!偃月关正两军交战,他却还派出一万余人偷袭后?方城关, 难不成是要鱼死网破!」 金绮顺势望去, 浩浩荡荡的北蛮铁骑正疾奔而来。战马咆啸, 地动山摇, 本来苍白的天色竟被轰的阴暗生霾。 「我们这里还有多少人?」 阿信咬牙,骂道:「世子留了三千弩兵和两千神獒军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城中人数怎么可?能?跟北蛮抗衡!」 眼看?大军渐行渐近, 几?人对视一眼,深知布达图此时分出精力?攻打云御关必是做好了置他们于死地的打算。 阿信率先抽出长矛, 墨黑色的锋刃噼斩出一道气流, 「阿绮, 你带着陆姑娘先走,我?去会一会这?帮不怕死的畜牲。」 身边部将应声大喝,北蛮与辽东本就?是血海深仇,连年战乱害得众人家破人亡。如今生死关头, 看?北蛮大军气势汹汹,他们也顾不得敌众我?寡,只双目赤红地举起兵器,下午厮杀一番。 「等等」, 金绮扬手打断众人的吼叫, 「阿信,你可?有想过云御关易守难攻, 如今偃月关买战事重?心, 布达图为何会派出一万铁骑分散兵力??」 见阿信沉默皱眉,金绮低声道:「亦或是, 这?关中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冒险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阿信瞳孔一震,「关中有...」 金绮讳莫如深地摇头阻止,英勇无畏的将军抿嘴嘴角,嘴里吐出几?句咬牙切齿的咒骂。 有些心思灵光的人看?二人神色,也随之瞭然。 ——辽东王薛启的灵柩如今正?停在云御关中。 布达图与薛启的恩怨天下无人不知,二人均是名震四国的一方枭雄,可?国恨家仇一叫他们从少年时便打的你死我?活。 若北蛮没有布达图,则那瘠阔疆土早便被薛启收入囊中;若辽东没有薛启,那么辽东城的黎民百姓将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薛启战死,这?神勇无敌的辽东军军主?帅、辽东城几?十年来仰仗的大山,若他的英体?也被敌人偷走践踏,想必第一个发疯的就?会是他的独子薛敖。 金绮握紧手中弯刀,暗道布达图此举,可?谓诛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金绮」,阿信蓦地按住她的肩膀,素来装满着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是不敢直视的郑重?,「王爷和云御关我?来守,你带着陆姑娘走。若她出事,我?此后?再不敢去见世子。」 「可?是你...」 金绮失语,脑中忽然是去年冬时薛敖失魂落魄的模样。那人一向骄傲张狂,可?那些时日?里,她亲眼目睹薛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郁郁之人。 身处神獒军中,她听吉祥说过阿宁为了薛敖炸矿轰山的事,现在想想,这?两人活在最单纯的年纪,却做了最骇人的事。 若是阿宁真的有事,正?值丧父之际的薛敖恐怕真会发疯。 「我?带她走」,金绮苦笑,又摇头道:「但你信不信,你我?都带不走阿宁,她不会离开这?里的。」 北蛮铁骑兵临城下,为首之人一身墨色战甲,胸前?缝了两块条理清晰的虎皮,一头长鞭垂落腰间,正?蓄势待发地准备攻城略地。 阿信一怔,急道:「那你就?把她打晕带走,若是路上醒了闹着回来,就?再给她...」 「再给我?什么?」 阿信瞪大眼睛看?向城楼上的一侧台阶,暗暗天色下一道雪白乍现,晃的人直失神。 阿宁笑着不语,直到阿信躬身问好,「战场兇险,陆姑娘怎么上来了?」 阿宁昂首路过他身边,阿信下意识去瞧她脸色,余光里却盈满小姑娘灵秀娇艷的侧脸和如云乌髮一只颤颤欲飞的草蝴蝶。 阿宁望向城下,北蛮铁骑的战马已经不耐烦地轻扣地面,为首那位高?大的北蛮人她并不认识,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端坐在骏马之上,总觉得莫名熟悉。 城下的北蛮人开始叫嚣,阿宁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心中并未升起一丝的恐慌。 她的薛子易如今正?在疆场上厮杀,她有什么可?怕的。 「我?也上过战场,还杀了无数的北蛮人,阿信将军不知道此事吗?」 去年黑沙沟万人山一事,北境之内无人不知。不过众人皆以为这?是辽东世子神机妙算,勇勐无双,只有神獒军内的几?名上将,在受命去收拾尾巴的时候才略知一二。 也是从那时,他们才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位看?似柔弱的世子夫人。 「属下失言,还请姑娘责罚。只是北蛮铁骑居心叵测,这?里着实危险,请姑娘随金绮先行一步。」 受城下叫嚣所扰,阿信声音随之抬高?,语气却是尊敬至极。 见他这?样,阿宁嘆了口气,「将军不必再劝,我?不会走的。」 阿信皱眉看?过来,阿宁接着道:「就?算你们将我?打晕,我?也有法子跑回来。况且王爷如今就?在关内,我?要为他守好这?里,若是我?先走了,这?一辈子都会心下不安。」 金绮看?向阿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一早便说,没有人能?从这?里带走阿宁。 「阿绮,楼下那人是谁?」 金绮走至她肩旁,正?巧一阵北风颳过,吹乱了阿宁的鬓髮,上面斜簪着的草蝴蝶像是活过来了般,摇摇晃晃地飞向了城墙之下。 「是布达图的三王子,布扎云隼。」 阿宁眉心一跳,脑中是去年那个绿眸瘦弱的少年。 明明那时看?着他可?怜无助,被北蛮部落的人磋磨鞭打,可?怎么短短一年,阿隼就?摇身一变为布达图的第三子。 况且薛敖还曾与她言明,当年乌头毒的始作俑者与如今偃月关守城之人,正?是眼前?这?变化颇大的高?大少年。 「姐姐,你煮的粥真好喝。」 「姐姐,他好兇啊...」 「阿宁,你有雀灵石,你跟我?走吧。」 阿宁有些难以置信这?人的变化,她嘴角拧紧,心道当时她与薛敖二人竟没看?出阿隼的不同?之处。 草蝴蝶在空中盪了几?圈,又被风旋打的垂直落下。 直至落在了阿隼的头顶,又被他动作轻柔地拿下来。 在高?处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这?气势勃然的黑甲将军两指轻捻那只可?怜的草蝴蝶。 柔韧的凤尾草被他碾碎,又被追过来的北风吹散在岌岌可?危的尘沙飞扬中。 阿隼看?着掌心栩栩如生的蝴蝶化成零碎的干枝枯叶,又瞬间归于尘土。烦躁的心情终于转好,他调整好眸中血色的欲望,像从前?独居在撮落中时一样,抬起头望向高?处。 墨绿如洗的眸中竟有几?丝违和的天真和顺从。 楼上的阿宁不闪不避,直直与他漂亮的眼睛对峙着。仙姿佚貌的姑娘冷着脸,漠然地看?着他,这?叫掩饰好自己的阿隼有些忿忿。 他想,若是适才碾碎的不是薛敖给她编的草蝴蝶,而是薛敖的头颅,那阿宁总不会这?样看?着他。 金绮和阿信见阿隼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盯着阿宁,忙走上前?伸手将阿宁挡在身后?。 「你别这?样嘛,我?会伤心的。」 本来横眉冷对去挡着阿宁的二人有些怔愣,不知道这?美丽邪性的北蛮三王子为什么突然...撒娇。 阿隼有些不满他想看?的姑娘被人挡住,举起长刀指向城墙上,「滚开!我?要跟她说话。」 金绮眉毛一抖,已经知道这?位三王子为什么突然发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原来是奔着自家世子的心头肉去的。 阿宁拨开他们,重?新进?入阿隼的视野中,可?还没来得及开心,又听她嗤笑道:「你伤不伤心与我?何干?」 阿隼绿色的眼珠被长睫掩住,身后?的侍从见他如此,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被突然暴怒的阿隼兜头斩下一只手臂。 那强壮的北蛮男子顿时倒在地上连声哀嚎,阿宁见这?血腥的场面有些反胃,被阿信不露痕迹地挡住视线。 阿隼像是不想再装了,一改之前?的乖巧模样,直视挡住阿宁的阿信,「薛敖已经被活埋了,你们想活就?要听我?的。」 「把她给我?,我?只要阿宁。」 第71章 聘礼 阿信扣紧砖缝, 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咒我们世子!」 城下阿隼眸中渗着阴冷,看着他嗤笑了一声。 阿信怒火高涨, 指着他鼻子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什么东西, 也敢觊觎人家姑娘?!」 「偃月关?临近矿脉, 这些年被北商採金窃玉,早将地下?掏了个空,这些事情阿宁姐姐最是清楚不过吧?」 阿隼盯着露出来的一角白色氅衣, 言语轻柔,「薛敖为了给他爹报仇, 带着一支神獒军勐袭中?路, 正巧中?了我父王数日前松动的天坑。当?年北蛮几千将士被埋在黑沙沟中?, 无一人生还,你们是?哪里来的胆色敢说他薛敖毫髮无伤的?」 话音刚落,被挡在后面的阿宁勐地一抖。 偃月关?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发现有地陷之?昭,她父亲谨慎小心, 一早便将消息禀报给辽东王,也因此偃月关?一带不允许有任何的採矿之?事发生。 他们观察偃月关?一年之?久,发现并无大碍,但仍是?下?令封了这里的矿脉。若布达图知道此事, 必定会设下?圈套提前动土等着薛敖。 阿宁的脸色骤然苍白, 指尖都被掐的失了血色。 她当?年炸山,因为留有后手才?在那万人坑中?倖免于死, 可薛敖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真的像阿隼说的一样,那里被提前动了手脚, 薛敖他... 思索间,青空深霾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唳叫,闻声望去,竟是?薛敖那只自小养到大的海东青。 本来美丽洁白的羽翼被血濡湿,从天上俯冲下?来像一道红白交接的闪电,带着悽厉的吼声袭击着众人的耳朵。 「它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世子他...」 阿信嘴唇发抖,眼睛发直地望向?金绮。可金绮也是?死死地盯着他,目光里全然的不敢置信。 正在此时,一名浑身浴血的辽东将士从东南一侧驾马而来,他手中?扬着主帅独赐的红金三角幡,还未等驶近便似精疲力竭一般栽下?了马,被拥上前的北蛮铁骑的马蹄踏在胸前。 阿信意欲跳下?去,又被金绮死死扣住,只得恨声骂道:「畜牲!」 周遭众人见薛敖身边总是?威风凛凛的海东青落得这般悽惨的境地,又看那位传信兵惊慌失措地赶来,语露惊慌地你言我语起来。 毫无疑问?,若是?薛敖真的如楼下?那人所说一般,辽东此后不堪一击。 见状金绮咬牙,回?头?喝道:「胡言乱语些什么,北蛮人的话你们也敢信?来人,拿我的却月弓来!」 一把比阿宁还要大的青色弯弓被抬了上来,金绮一把接了过来,反手架在城墙,搭上长尾羽箭。 金绮右手手背青筋毕露,奋力拉开这把巨大的弓,直直朝向?城下?端坐马上的阿隼。 「你他娘的放屁!」 箭随声动,羽箭如同墨色流星一般砸向?地面,阿隼身边的将军见她来势汹汹,忙持盾上来抵挡。 可却月弓不愧为兵器榜高位之?利器,那看似坚硬无比的铁盾竟被轻而易举地击穿,又从那北蛮将军的肩胛处穿出,带出一条红色的长线。 阿隼脸色一变,身后的北蛮铁骑忙拥上前,将人牢牢护在中?心。 金绮放下?却月弓,右肩微微泛酸。她这一箭不光震慑的北蛮铁骑,更是?稳住了云御关?内浮躁的人心。 如今关?中?除了她、阿信和?另外神獒军上将以?外,剩下?的都是?辽东军中?的老将。 五位老将都是?薛启曾经的得力部将,有的是?一直值守云御关?,有的则是?与薛启感情深厚,为了在这关?中?守着英体主动与薛敖请缨的老将。 几人见金绮临危不乱,也随之?稳定心神,全身贯注地怒视楼下?意图不轨的北蛮铁骑。 「我曾见过薛子易拉过比这还大的弓」,阿宁忽然开口,慢声道:「他毫不费力地拉开,射穿了百步外的勐虎,事后还朝我讨功。」 她望向?金绮,眸中?有着湿润的坚定,「他说的是?假的,薛子易不会出事的,没人能赢过他。」 金绮一怔,有些动容,她重重点头?,「世子天生神力,不会有差的。」 阿隼看着一堆强壮将士中?格外娇小的阿宁,舌尖舔过齿贝,自嘴角溢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阿宁望下?去,她不再去想那时瘦弱可怜的小少年,只剩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北蛮三王子。 他绿色的眼睛里泛着动人的光泽,眼尾上挑,腻白的面上盈满淡淡的嘲讽,在一干北蛮铁骑的拥簇下?如星如昼般夺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阿隼忽然对她笑了笑,美丽的脸上露出凉薄的笑意。 「你是?我的碧伢,所以?他活不成了。」 阿宁皱眉,再也忍不住他几次三番地挑衅,扬声道:「既是?来打仗的,就别弄这怪样子来噁心我。你爹打不过王爷,你也惹不起薛子易,布达图既然派你来偷袭这里,想来是?偃月关?守不住,他在为自己?找后路。」 阿隼眉宇紧锁,并未开口反驳,少顷才?轻声道:「真的吗?」 阿宁见他低头?,猜不到这人又要做些什么,只是?不过几息,身后却传来一阵喧闹。 魏弃被人搀扶着,自台阶上走来,阿信登时厉声问?道:「哪个不长眼的把他放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扶着魏弃的老者。 那是?薛启的副手,叫杨伏虎,也是?五位留在关?中?的老将中?军职最高的,在军中?资歷深厚,便连薛敖与文枫都对其敬重有加。 「是?老夫。」 杨伏虎轻拍魏弃的肩头?,迎向?阿信杀人的目光。 「世子有命,令我等严加看管,将军这是?何意?」 杨伏虎嘆了口气,痛声道:「世子远在偃月关?,又生死未卜,如今兵临城下?,你们有谁是?薛家后人?又有谁有资格担得起这数十万大军?」 金绮扬声打断:「杨老怎能听?取北蛮人的片面之?词,况且魏弃行?为有疑,又怎能断定他乃薛家后人?」 魏弃沉默不语,眼下?乌青的颜色和?惨白的唇瓣昭示着他的遭遇。 杨伏虎摇头?,嘆道:「显而易见的事情,你们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阿信咬牙,心道总算知道为什么薛敖一定要他与金绮留在关?中?。想来是?早有猜测,这位德高望重的杨伏虎有可疑之?处。 不等几人再言语,其余四位老将互相对视后一齐走至魏弃身前,点头?道:「既如此,还请公子主持公道。」 阿信嗤笑道:「真是?有奶便是?娘,这么快就找好新主子了。」 「你说什么?!」 阿信怒目相视,「老子说你们忘恩负义!认贼作父!」 一时间剑拔弩张,本应共进?退的两伙人泾渭分明地对峙,却是?魏弃打破了僵局。 他数日未眠,语气里都是?虚弱,「诸位将军莫要动怒,如今情势危急,需得共同退敌才?是?。」 五人纷纷点头?,阿信高声怒骂:「你他娘的算个屁,也敢来命令我们!」 魏弃并不理会他,朗声道:「幸得陆家鼎力相助五千架机弩,如今城中?尚有三千弩兵和?两千神獒军精锐。魏某以?为,既然敌众我寡,不如提前将弩手埋伏在高处,神獒军待命,我等来个瓮中?捉鳖。」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附和?。 「你看,他被关?了许久,却知道军中?如何布防」,金绮嗤笑道:「不过他说的没错,若是?想赢,如此是?唯一获胜之?法。」 「不可以?。」 金绮一怔,侧头?看过,见阿宁额角微湿,眸中?全是?迫切与焦急。 「为什么?」 虽然阿宁从未领兵打仗,可金绮知道她并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 阿宁附耳道:「薛子易日前与我传信,言明不论发生什么,云御关?绝对不可开城门。」 金绮握住她湿润的掌心,被阿宁目光中?的肃重震到,她想起薛敖临行?前的嘱託,重重点头?,「好,我信你。」 闻言阿宁心头?一松,感激地抓着金绮粗糙的手指。城下?北蛮人叫嚣地更加厉害,与此同时一旁的魏弃已经命人下?去开城门。 阿信不满地嗤了一声,却也不能否认魏弃此举并无不妥。 「慢着!」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仙姿佚貌的小姑娘走至身前,「局势不明,城门绝对不可以?开。」 魏弃一愣,眼中?全是?阿宁雪白的倒影。 五位老将自然是?认识薛敖护在手心的姑娘,又被她阻挠而生了怒意,纷纷斥责。 「老夫说是?谁呢?原来是?世子的小青梅,这战场刀剑无眼,可别吓到了你。」 「陆姑娘可是?害怕北蛮铁骑,别担心,有我等在不会伤到你,眼下?可别耽误正事才?对。」 「小姑娘家家跑这里玩闹些什么?世子也是?,莫不是?被美色迷了眼睛。」 见几人越说越过分,竟还扯到薛敖身上,阿信兜头?沖了过去,「老东西你舌头?长蛆了不是?!」 说完又看向?拉住自己?的金绮,皱眉瞥向?阿宁。 「听?阿宁的。」 见阿信一脸震惊,金绮脸色庄重,「你忘了世子的嘱託了吗?」 阿信摇头?,他自然是?不会忘,薛敖叫他们任何事情都以?阿宁马首是?瞻。 他与金绮等人不同,其他人受命时会辨别事情好坏,可他无论何事,都只听?薛敖的命令。 无他,他全家的性命都为薛敖所救,哪怕薛敖叫他立马去死,他也毫不犹豫。故而金绮如此一说,他便义无反顾地站到阿宁身后。 杨伏虎皱眉道:「与一个小姑娘废什么话,还不快些行?动!」 受命将士立马起身奔下?去,却被飞起的阿信按在地上。 「阿信将军这是?何意?」,杨伏虎怒道:「你是?要谋反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阿宁走过去,扬声道:「杨将军这帽子扣的如此之?大,莫不是?为着什么着急了?王爷英体如今停在关?中?,若是?不小心被伤了,你拿什么来赔?!」 她本想言明薛敖传信一事,可转念一想,如今薛敖刚接手辽东军,若是?传出他疑心军中?老将,怕是?会涣散军心,不得民意。 她不能让薛敖冒一点险。 杨伏虎眉毛横立,斥道:「你懂什么?眼下?正是?为了守护王爷的偌大家业才?这般,你一个拿不动三斤铁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跟老夫叫嚣!」 金绮执刀横在胸前,「杨老慎言。」 魏弃淡淡道:「陆姑娘不必为了世子与在下?别苗头?,如今情势危急,还请姑娘大局为重,放下?恩怨。」 「好好好」,杨伏虎被魏弃的言语刺激,直接挥手大喝:「来人!开城门,老夫值守云御关?二十余年,我看你怎么拦?!」 上空一大片乌云飘过,挡住阿宁的神色。 阿信几人齐齐操起兵器,指向?对面的辽东军。可正如杨伏虎所说,这人积威极深,三千弩兵又都是?辽东军,哪里能拦得住名正言顺的杨伏虎。 金绮咬牙,与阿信一齐沖了上去,抵在众人身前。 「你说我没有资格?」 魏弃抬头?,惨白的俊容上露出一丝异色。 不止是?他,城上的所有人看到阿宁所执之?物都脸色巨变。 两块颜色不一的玉珏盪在北风中?,一黑一白,其上镌刻着独一无二的虎食天月图。 那白色玉珏金绮等人早已见过,当?时薛敖暴怒迎战布达图,正是?阿宁掏出了神獒军的玉虎符才?力挽狂澜。 可他们不知道,这块颜色墨黑的玄虎符也在阿宁手中?。 正是?当?日魏弃手中?那块证其身份的辽东军虎符。 杨伏虎骤然失声,少顷才?嗫喏道:「你..你怎么会有...」 声音戛然而止,谁会不知道这块玄虎符是?谁给她的。 阿宁面色不改,右臂高高举起两块缠绕碰撞的虎符。她自然不会说,玉虎符是?在上京时薛敖给她的及笄礼,而这块象徵着辽东军主帅的玄虎符,是?他在出发前与她的聘礼。 他把什么都给了阿宁,坦荡如砥。 朔风颳过,乌云飘散,一道刺眼的天光透过云层打下?,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 「辽东军听?令,所有人不得命令不许外出。紧闭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进?来!」 第72章 援兵 「布吉铁骑听命, 全力踏破云御关,辽东百城必为我北蛮饲狼之地!」 阿隼长刀向前,身后铁骑突鸣, 轰隆隆地涌向城门。他不再看向高处的阿宁, 喉咙处发出难以?遏制的嗡响声。 长生天眷爱, 此次必将得偿所愿。 北蛮铁骑来势汹汹, 看这支虎狼之师倾数奔涌城下,阿宁只觉得寒气?砭骨。 三千弩兵布满机关口?与城墙,其余人手持火油与滑折置身高处, 只等一声令下,与北蛮人厮战到底。 疾风掠过疯长的杂草, 枝叶乱舞, 瞬间又被?铁蹄踏成湿泥。 云御关稳固百年的城门被?刀锋剑匕撞得发出乱响, 阿信一声令下,黄亮的火油顺着污黑墙壁兜头浇下,惹得北蛮铁骑咒骂一片。 「放火!」 漫天的火光染红了云御关,城下烈火炙烧着北蛮铁骑的血肉, 焦煳与肉香味顺风而来,哀嚎嘶吼声响彻天边,见状躲过一劫的骑兵连忙避过后退,恨恨盯着城上蓄势待发的人。 「一批弩兵准备」, 阿信目露凶光, 大喝道?:「万箭齐发!」 一千架弩兵齐齐射向楼下,刀锋箭雨, 众多铁骑还未来得及发出吼叫就被?射穿了喉咙, 当场殒命。 阿隼持起?冷钢盾牌,从缝隙中瞥向上方, 目光阴鸷。他知道?阿宁给辽东大军弄了五千架机弩,上次一战,大军伤亡惨重,这玩意起?了不小的作用,如今又是这样。 果然如他父亲所说?那般,薛敖不死,阿宁永不会归顺于他。 高大的少年人置身于同伴的尸山火海中,却兀地笑出了声,美丽的笑容中掺上几?分狠戾。 布吉铁骑是布达图手下最悍勐的一支重骑,便连薛启对上这些铁骑也颇为头疼,眼下全军奋力破关,即便机弩在手,也叫人难以?招架。 「这样下去?,天黑之时,城门必将失守!」 阿信咬牙骂道?,身侧的金绮也同样面露难色。即便薛敖留下的两千神獒军精锐可以?以?一敌二,但北蛮铁骑人数众多,破关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阿信凑近,面色凝重,「若情况不对,你带着陆姑娘先走。」 金绮一愣,回头看向被?她安置在碉口?下的阿宁。 见小姑娘即便面色苍白,仍朝她露出安危的笑容,金绮颔首,「我知道?。」 第二批弩兵迎上气?势滔天的北蛮铁骑,却因着对方早有?准备,伤亡不大。 第三批弩兵箭尖蓄火,迎着风劲在一条火线中射向逐渐逼近的重骑兵,便连城墙砖石都被?烧的有?些灼手。 几?番激战后,日落青云,铺天盖地的晚霞与火色交相辉映,鲜艷的有?些扎眼。 北蛮铁骑撞不开?被?牢牢顶住的城门,转而架起?云梯,前仆后继地攀爬而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即便神獒军严守各处机关口?,却被?人数众多的骑兵突破几?处,窜了进来厮杀在神獒军中。 阿信长剑横扫,一个北蛮骑兵的头颅掉下城楼,他朝着金绮大吼道?:「带着姑娘先走!」 眼见越来越多的北蛮铁骑涌了上来,金绮深知如今再等不得,她眼眶微红,朝着阿信重重点头。 阿信心中暗骂,这北蛮人的血真他娘的稠,平日里是吃了多少的荤肉... 只是满腔思绪却被?金绮的惊喊声震的魂飞魄散。 「阿宁呢?!」 原来安置人的碉口?空无一人,只余一滩血迹明晃晃地袒露在眼前。 「不是一直在这吗!」,阿信目眦欲裂,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兜巡周围,「魏弃和杨伏虎也不见了!」 惊叫声传来,二人侧头望去?,却见几?个时辰之前还咄咄逼人的杨伏虎此时竟然仰躺在角落里,身边氤满鲜红的血。 他眼睛瞪的很大,眼角几?近崩裂,像是惊怒交加,却无力回天。 阿宁被?这血腥气?熏的头痛,她掏出匕首刺向挟持之人,又被?轻而易举的卸下。 隹丘尔形容狼狈,面上笑意却兴奋至极。 主人叫他抢一个人,故而一早便设局将他送进这关中,前些时日他一见到阿宁便知道?主人为什么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 北蛮的老人常说?月亮乃神宫苍穹,碧伢幻化成庇佑世人的神女。他本?是不信,可如今一看,想来所谓的碧伢不过生的这般。 比雪丘的灵狐圣洁,比雪山的天莲娇媚。 若他将人带了回去?,日后主人接管北蛮,他定是各部落说?一不二的勇士。 「别动」,隹丘尔恶狠狠道?:「再乱动我就摔死你!」 阿宁在地牢中见过这人,金绮说?他是北蛮大将,可适才?这人却身着弩兵的服饰突然出现在眼前,趁着众人激战之时,堵住她的口?鼻挟持下来。 他们眼下已从西南侧的碉口?越出,这里刚刚经过一场厮杀,遍地都是残肢污血。 阿宁被?他扛在肩上,肚腹颠婆的噁心生痛,「是谁...是谁放你出来的?」 隹丘尔脚步未停,许是觉得胜利在望,竟嗤笑一声,与阿宁说?起?来,「你们中原人说?我们擅长养狼,可知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辽东王才?是忘了最好的一头狼。」 见阿宁不语,他笑声极为猖狂,「还是一头蠢得要死的白眼狼!」 阿宁一惊,心下已有?几?分猜测。 难怪魏弃不惜受熬鹰之苦也要呆在这云御关中,原来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此战与阿隼里应外合,好将云御关拱手于人。 这般想着,阿宁却在腰间摸到一枚利角。 她心下一喜,这几?日想着可能会有?所异变,便将重要之物?随身携带,眼下摸到的便是离京之时,谢缨送与她的棠花簪。 阿宁语气?一变,带着些哽咽问道?:「那王爷也是被?你们设计而亡的吗?」 隹丘尔听肩上娇弱的哭声有?些心猿意马,又狠狠警告这是主人要的女子,他舔舐之前被?打松的后槽牙,有?些得意道?:「薛启再勇勐又怎样,还不是被?那个故意害他的白眼狼骗进了陷阱,轰的一声埋了起?来,哈哈哈!」 他们如今已经离了云御关,众人的厮杀声就在后方震耳欲聋。可阿宁却被?他猖狂的笑声激到心生恨意。 原来薛启竟然被?害得如此悽惨,骁勇的辽东王就算死也应该埋身于疆场之上,怎么能被?这等卑鄙小人利用到失了性命。 她想起?薛敖趴在她腰间的模样,右手迅速行动,露出一截醒目的伤疤。 棠花簪锋利无比,阿宁卯足了劲朝着隹丘尔的后颈而去?,可这人十?分警醒,他侧头避过,勐地扔下阿宁,却还是被?簪子刺中了锁骨。 血流如注。 「你找死」,隹丘尔捂着锁骨,拔出簪子扔到被?摔的面色惨白的阿宁身上。 阿宁的嵴背被?坚实地面撞的僵疼难忍,她爬起?身,望着不断逼近的隹丘尔,恨声骂道?:「该死的是你!」 「主人要你,我不杀你,但你必须吃点苦头。」 隹丘尔目露狠色,锁骨处的痛楚不停地提示他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有?着一双锋利的爪子。 他提着滴血的刀逼近阿宁,看小姑娘眼中露出惊恐和执拗,缓缓抬起?弯刀。 与此同时,金绮终于看到西南一侧瘫倒在地上的阿宁。 她雪白的大氅一片血色,身前正站着一个提刀欲斩之人。 「阿宁!」 金绮眼角猩红,不顾一切地撑上墙砖,一跃而下。身后阿信也看到这一幕,几?乎魂飞魄散地要随之跳下,又被?北蛮铁骑捲入厮战。 再快点,再快点! 金绮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她跳上一匹北蛮人的马,拼命夹紧马腹,朝着阿宁疾奔而去?。 那么聪慧果敢的姑娘,那么娇弱可爱的姑娘,绝不能丧命在这尸山血海中。 金绮耳边都是变形的风声,心跳涌上嗓子眼,就在快要接近阿宁的时候,却见隹丘尔回头朝她一笑,高高抬起?滴血的弯刀。 「不——!」 颈部被?贯穿处喷洒出如瀑的血雾,金绮手疾眼快地拽过阿宁护在怀里,半边身子被?染上腥稠的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隹丘尔两眼暴突,双手徒劳无用地按着鲜血四溢的喉咙,嘴里发出破风一般的「呵呵」声。 一柄极亮的红缨长枪坠落在地,北风乍起?,浸满鲜血的枪穗被?微微捲起?。 马踏铁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淬着寒光的长枪。 乌骓马神采奕奕,鞍上之人英姿飒爽,如墨黑髮铺在勃勃红衣上,比天边的火烧云更?艷丽。他长枪细腰,眉目漂亮到令人心惊,逆着暮色驰近,一身猎猎如火压的晚霞黯然无色。 所见之人无不心惊动魄。 正是自上京日夜兼程赶来的谢缨。 「阿奴哥哥...」 谢缨望下去?,白俏乖巧的小姑娘正楞楞看着他,狭长凤眸里盈上几?分欢喜与无奈。他伸出手,看阿宁迟疑地摸上他掌心,手臂微微用力,在小姑娘的惊唿声中将人抱在胸前。 「你做什么?!」 金绮持刀阻挡,却被?谢缨的神色震到。他一改与阿宁言笑晏晏的模样,俯视而来的神情举止都是上位者的威慑。 与薛敖不同,虽然二人同样的骄傲张扬,但薛敖莽撞热烈,可这人却在阿宁看不见的地方,眼底眉梢不掩凉薄与恣意,凌厉地让人不敢直视。 「薛敖护不住人,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 话音刚落,城外传来地动山摇的马蹄人喝声。关中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紫金色与黑金色的大军正卷土扑烟地疾奔而来。 是西南蔺家与中州谢家守备军派来的援兵。 「三王子!他们的援军来了,我们可还要继续进攻?」 云御关城门已被?毁殆大半,不出一个时辰此关必破,可看着来势汹汹的大燕援兵,阿隼目若寒冰。 他想要的姑娘正蜷缩在红衣少年的怀中,张牙舞爪的样子不復存在,乖巧的像只幼猫。 那红衣少年望了过来,在若干人中牢牢盯紧了他,手指抬起?,在颈中微微一划,带上些不可触犯的暴虐。 「瑶光君」,谢缨侧过头,淡声道?:「听闻七星阁中你最擅长翎针,例无虚发,今日可否替我取一人性命?」 面若桃花的女子拱手应是,自身后掏出一柄小巧的莲机轮,她身量瘦小,手中之物?看起?来并不危险。 可认识她的人却知道?并非如此。 七宿星君阎王诏,瑶光手中的莲机翎针,微若牛毫,可深埋血肉中遍寻不得,天下最妙手回春的神医也查不到这翎针的踪迹。 谢缨低下头,唇瓣不着痕迹地扫过阿宁头顶,又看向已经准备撤退的北蛮铁骑。 翎针无声,不远处的阿隼却敏锐的发现异常,侧身躲过,那细小的翎针撞进他的肩头。 身边部将登时一惊,急急将人揽在马上,策奔回营。 「他们...他们撤兵了?」 阿信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不敢置信地看向城下同样狼狈的金绮。见友人发出如释重负的苦笑,终于卸下重担,倚靠在灼热的墙壁上。 见状谢缨调转马头,在一片狼藉中昳丽至极。 黄昏笼罩着血色的边关,北风吹雁,小雪纷纷,残破的云御关像受伤的母亲一般抱住所有?人,慈爱地承受着杀戮与寒冷。 天暗了。 阿宁长睫上落下一片清雪,身后是干燥温暖的胸膛。 她忽然呢喃,谢缨凑首倾听,却听小姑娘清亮温软的声音残忍地濡湿他的耳廓。 「薛子易,下雪了。」 第73章 大捷(一) 「重黎枪...」 城楼上遥遥而望的阿信绷紧身体, 目光死死钉在长枪上的红穗上。早闻天下?兵器榜排行第二的重黎枪,锋利无比,声如雷鸣, 从前在?西南萧青敛手上, 之后流连至老谢侯手中, 又被赠予亲子。 南侯缨, 北王敖。 阿信暗忖,原来这就是如今上京炙手可热的小谢侯,此人适才掷枪一击, 直直入地三?尺,此等?力度不似凡人, 恐怕也只有自家世子能与之一战。 想?起薛敖, 他不禁眉宇紧锁, 看那匹神采飞扬的乌骓马上,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牢牢圈住身前的姑娘。 阿信默念,世?子你可得快些回来... 远处传来沉重的马蹄地动声,谢缨僵住的面色一凛, 看向硝烟滚滚的来处。 一支极其精炼悍勐的骑兵正朝这里赶来,谢缨以为?是北蛮捲土重来,正要吩咐手下?严阵以待,却听一侧的金绮惊喜道:「是流风!」 见状阿信忙撑着城墙跳下?,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神獒军有些奇怪, 忙迎上风尘僕僕的流风。 「城门、城门开了??!」 流风双眼发直,看眼下?狼藉一片、城门大开, 周遭都是未曾见过的军队, 以为?云御关?已被北蛮人得手,不禁悲从心来。 「喂!兄弟!你怎么?了??」 阿信策马迎过来, 流风见他虽然狼狈却神采奕奕,喜道:「你没事?!陆姑娘在?何处?这帮人是谁?城门怎么?开了??」 阿信被他的问题砸的头昏脑涨,忙解释适才发生之事,又踌躇道:「陆姑娘她...」 流风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阿信朝右前方一指,随之望去,见金绮与一位横马的少年,而薛敖百般嘱託的姑娘,就被拥在?那人怀里。 「...你等?世?子回来跟你算帐。」 阿信苦哈哈地一笑?,余光里注意到阿宁跟谢缨说了?些什么?,又翻身下?马,几步跑到这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他担心阿宁之前被隹丘尔挟持时恐有受伤,忙追问:「姑娘可有受伤...」 「流风将军怎么?回来了??」,阿宁急得脸色雪白,「薛子易呢?」 流风屈腰行礼,恭声道:「世?子仍在?与布达图鏖战中,担心姑娘云御会生变故,故而派属下?回来支援。」 他看了?眼策马靠近的谢缨,「不过,多亏了?小谢侯及时赶到,这才将整个云御关?力挽狂澜,多谢。」 谢缨翻身下?马,黑靴踏在?白雪上,踩出磨人的「吱吱」声。 眼前这部将看似有理有据,却只字不提阿宁,想?来是为?了?薛敖而考虑。 「不必」,谢缨站在?阿宁身后,狭长凤眼里满是不屑与冷淡,「陛下?旨意,命我携西南中州援军驰援辽东,眼下?要紧之事是偃月关?。」 说到正事,众人都严肃地点头应是,只是谢缨却突然身后招了?招手。 几人疑惑间,瑶光拖着一个瘫软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人满脸血污,右脚还不自然地痉挛着。 「魏弃!」 跟过来的金绮咬牙恨道:「你竟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杀杨老?」 可惜魏弃早已不省人事,双眼紧闭,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谢缨解释道:「我手下?的人撞见他神色奇怪地从城中跑出来,没等?盘问就先欲动手。但他倒是认得我,还可笑?地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想?到魏弃满面红光的算计模样,谢缨只觉得可笑?与反胃,又看魏弃被抓了?也不老实,于?是命人折了?他的右腿。 阿宁眉目冰冷地盯着地上萎靡的魏弃,她想?不明白,这人究竟与薛敖有什么?仇恨,竟几次三?番地害人,连她这个薛敖的身边人也不能倖免于?难。 金绮拱手道:「此乃通敌罪将,多谢小谢侯。」 谢缨摆手,拾起熠熠生辉的重黎长枪。 「你们这里谁主事,带我去薛敖那里。」 他回身抚摸阿宁微颤的肩头,安慰地朝她笑?了?笑?,「别担心,我去找他。」 ... 雪埋褐土,尘烟成幕。 绚烂的晚霞衔接落水余晖,雪絮旋落,在?细小杂乱的碎石上融化殆尽。 巨大的天坑在?这片金黄的日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只消靠近一寸,就会被其中隐藏的怪物拖下?去,抽筋削骨。 「世?子..」,文?枫双眼暴突,她眼睁睁看着薛敖的身影被淹没在?无数的石块尘土中,厉声喊道:「世?子!」 周围的辽东军与原路退回的神獒重骑兵也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正要冲上去解救时,又被缠上来的北蛮大军搅进战局。 没有人比此时的他们更?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天坑来的突然,即便薛敖反应迅速,也只能助神獒重骑逃出生天,可自己却身处漩涡中心。 插翅难逃。 一军主帅就这样被埋在?战场之上,此等?打击对于?辽东军神獒军来说,堪称毁灭。 每个人都红着眼睛挥刀抽剑,一时之间倒是节节逼近。 可他们心里都清楚,此后的辽东,再无噼山断岳的薛启,也再无那个天生神力、鲜衣怒马的嚣狂少年。 辽东的薛,没了?。 有的人忍不住在?鲜血迸溅中淌下?热泪。群龙无首,即便有一时之勇又如何,如今众人已无斗志,不消一个时辰,必会败于?敌手。 文?枫与诸位包抄侧路的老将心生悲戚,薛启带着薛敖与众人比试的场景歷歷在?目。 高大的辽东王笑?着将张牙舞爪的薛敖扔到比武台上,他们几人是亲眼看着薛敖从被人打到鼻血横流到如今的战无不胜。 那时大营虽寒苦,可大家围在?一处烤火,有王妃派人送来的肉饼与烈酒,冰天雪地中时时迴荡着欢笑?。 薛启总是玩笑?着同他们说,薛敖是薛家唯一的传人,此后若他有了?不测,还请这些看着薛敖长大的姨伯们多加关?照。 一丝哽咽从喉咙中溢出。 文?枫还记得那时薛敖提着把小木剑,虎头虎脑地坐在?薛启腿上看大人谈话,被他爹拍了?脑袋也不生气,只用剑捅地上的小木坑。 铺天盖地的难过汹涌袭来,文?英与身边老友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明明薛敖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可他们这些名义上的姨伯却把这重逾千斤的担子甩到了?他身上。短短两月,这个少年经歷家园失守、父亲惨死与连战不休,可他们当时竟还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薛氏血脉而无事薛敖的愤怒和无助。 王爷,我们辜负了?你的嘱託。 两翼的辽东军已摸近偃月关?城门守卫薄弱的关?卡处,可布达图反应迅速,及时调了?不少人马前来支援,眼下?倒是持续酣战。 布达图之前被薛敖抽到重伤,脏腑亦有损害,几日下?来将养不善,已隐隐有转重之势。 他消瘦不少,素来可怖的阴阳面竟显得有些清瘦起来。 「可惜...」,布达图轻嘆一口气,暗道若是薛敖乃自己亲子,他北蛮纵横四过又有何难,薛启倒是好福气。 好子不过薛子易。 只是可惜,如今这颇得他心意的小雪獒也跟薛启一般,长眠于?乱石堆下?,尸骨无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而他北蛮,终会是这天下?共主。 神獒军群龙无首,气势滔天的神獒重骑看薛敖殒命在?眼前,只管一味向前厮杀。其余人在?重骑兵的掩护下?逐渐接近天坑,纷纷挖起泥土碎石来。 「长生天眷顾,近我城门者,杀!」 薛氏无人,辽东不堪一击。布达图目露狠戾,撑着眼皮看城下?的尸山血海,心中难得有些激动。 几位身手敏捷的近卫小心地挖着土石,如今只担心若是碰到这下?面的关?鞘,恐会引起二?次坍塌。可一探才知,这天坑为?经年矿脉,极深极大,里面还都是细小的锐石,薛敖能否全须全尾还是个变数。 对视一眼,一位近卫小声道:「挖不到了?...」 众人纷纷无言,如今这种情形,恐怕是挖两天两夜也遍寻不到。 浓重的绝望涌上心头,有人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出言安慰。 「...我..他娘...砸...」 一干近卫纷纷看过来,他嘴巴张着,可话没说出口,那出言之人是谁? 「拉老子..一把!」 众人神色僵硬,不敢置信地望向发出「簌簌」声之处。 乱石抖动,一节银亮凛然的鞭尾露出地面,正紧紧缠在?天坑边上的一处暗桩上。 十三?雪渠鞭! 近卫们面露狂喜,嘴里喊着薛敖,小心地靠近。等?到把十三?雪渠挖出来的时候,众人也终于?见到了?此时的薛敖。 「噗...」 本应是极为?激动的场景,却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而其余人也是一副努力憋笑?的模样。 薛敖发现自己跑不出这地动圈,便在?它?将塌之前将鞭尾绕在?一处深达百尺的暗桩上,另一端为?了?稳固被紧紧缚在?腰间。 他运气好,极速坠落时被十三?甩到一处还算大的擎天石下?,借着擎天石的形状他藏身于?此,只是十三?吊着他的腰,又被石头硌着,于?是只能撅着腰臀,倖免于?难。 所?以暗卫挖到人的时候,先看到的不是薛敖的脸,而是一方满是灰尘的屁股。 「谁笑?的?!」,薛敖咬牙,因?长时间的垂头,面色青紫,「你小子等?老子出去,抽你妹的!」 「快快快!围着我腚笑?什么?!」 众人敛笑?,「好了?,快将世?子挖出来,小心碰到关?鞘。」 城上的布达图被气势滔天的重骑兵挡住视线,此时才看到天坑处发生的异变。他抓紧栏杆,厉声命令:「来人,去天坑处,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薛敖!」 几名北蛮大将领命,却被冲上来的重骑兵缠斗不休。 布达图眼下?无人可用,眼睁睁看着薛敖被人拽了?出来,灰头土脸地指着他骂些什么?。 这等?天塌地陷都不能置之于?死地,果然是,薛家气数未尽吗? 薛敖踢了?适才笑?得最大声之人一脚,迎向布达图阴狠的目光。 他满头满脸都是灰,额角还有被碎石砸破的伤口,此时黑红交加,却挡不住身上勃然的战意。 大军注意到他的身影,震天的吼声瀰漫在?疆场上空。 「是世?子!」 「世?子还活着,他还活着!!」 北蛮大军被这叫喊声惊到,顺势望去,果然见那吃人的天坑旁竖着一道高挑挺拔的影子。 「想?让我跟爹一般?」,薛敖舔了?舔嘴角,不出意外的吃了?一口泥,「呸!」 他微抬下?巴,朝着居高临下?的布达图嗤笑?出声,「我说过,北蛮的狼登不上大燕的山。带着你的畜牲们,滚出去!」 雪虐风饕。 少年屹立在?万人之中,冰雪在?他体内翻滚,尘土在?他身上氤氲。他的面前是不死不休的战争,身后是冬雪铺地、回家的路。 第74章 大捷(二) 即便布达图再运筹帷幄, 此时看着城下的薛敖也心中一颤。 少?年灰头土脸,一身破破烂烂的银甲被他褪下,露出劲瘦挺拔的眼身。他目光明亮坚定, 在?泥土风雪中乱舞的红绸鲜艷至极。 北蛮大军节节败退, 他身负重伤只能置身高处冷眼?旁观, 看薛敖勇冠三军, 白色游龙一般席捲疆场。 逼至城下。 布达图眸色幽深,神獒重骑勇勐无?敌,偃月关俨然被神獒军围住, 东西两侧关卡守备薄弱,又有辽东军奋力争夺。 如今形势, 已然明了。 明明只差一点, 但凡薛敖晚回一步, 亦或是今日葬身于天坑之中,他布达图就会是名扬千古的枭雄。 薛敖不再看向高处神色晦暗的布达图,只随着神獒重骑一同?噼开?中路的敌军包围,突破至城门口。 东侧骤然炸起一枚清喝, 薛敖看到上空浓浓黄烟,心?知文枫几?人?已然夺下偃月关一侧卡口。 他未着战甲,身上被各式各样的兵器砍伤,雪白的银袍上黑红一片, 染的整个人?仿若阎罗。 布吉铁骑大多被派往云御关, 北蛮大军少?了这么一支能与神獒军抗衡的利兵,眼?下已无?力招架, 尽数被驱逐至黑云江口岸与城门。 少?顷, 西侧也燃起浓浓黄烟,另一队辽东军也得手?了。 时机已到, 薛敖双眼?发红,暴出怒吼:「辽东神獒全军听令,夺回失地,一举拿下偃月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排山倒海的嘶吼盖过黑云江的怒涛声浪,震的剩余北蛮大军心?神溃散。 他们目光无?法抑制地集中在?为首的那个血袍少?年身上,瞳孔颤动,双手?发麻。 北蛮不会赢的。 乌云踏雪脚力非常,适才天坑塌陷之时又被不得脱身的薛敖顶着腹部推了出去,故而除了少?许擦伤并无?大碍。 眼?下此时驮着失而復得的主人?,即便是一日未进水草,也依旧神采奕奕,打着响鼻踩着城门前松软的地面。 「好兄弟,回去给你加餐。」 薛敖抚摸它坚硬的鬃毛,感受到乌云踏雪此时与他一般迫不及待的心?情。 「布达图,你输了。」 硝烟瀰漫,又归于冬雪融化落地。 薛敖抬起头,直视城上那双阴鸷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布达图,你输了。」 薛敖身后?是英姿勃发的神獒重骑,左右分?站身着重甲的辽东老?将。布达图看着这些战场上熟悉的脸,忽然感觉,被拥簇在?中间的薛敖像极了年轻时的薛启。 一样的红额带,一样誓不罢休的眼?睛。 「薛敖」,布达图兀地出声,他不再以薛启之子称唿,而是自灵魂深处念出这个名字,「你比你的父亲更?强,辽东薛氏代代人?杰,这是天道。」 「可是,我输了,难道你就赢了吗?」 布达图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兽脸面具脱落,露出半张可怖的青面。 薛敖想起先行离开?的阿隼和兰奇,心?中一紧面色却不改。 他眉宇紧锁,「我早已在?云御关中留了人?,你以为派人?偷袭就会得逞吗?如今大局已定,你还要挣扎些什么?」 布达图嗤笑一声,他环视城下死伤无?数的北蛮将士,漠然道:「若是我的布吉铁骑在?此,你想攻关便是难于登天,薛敖,你现下猜一猜,我的铁骑如今身在?何处?」 薛敖嵴背僵直,勐地拽紧缰绳,指节泛出惨澹的白色。 他虽早有准备,却没料到布达图竟如此疯癫,直接将手?下最骁勇的布吉铁骑抽离主战场,偷袭云御关,若是... 布达图继续道:「听闻辽东王的棺椁正在?云御关中,我与他缠斗一生,怎能不去问候一下?」 「去年我的大儿子抓了一个女孩,听闻生的极好,可他色心?过盛,竟因此丧命。我听闻这女孩与你交情颇深,如今也在?云御关中,如此一来,倒是一举两得。」 薛敖面色铁青,关节「喀嚓」作响,恨不得飞身上去砍下布达图的脑袋。 「你想藉此逃回北蛮?」,薛敖眼?角猩红,「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朔风颳过,捲起的碎沙打在?脸侧,薛敖面部不自觉的轻轻一抖,喉咙里都是腥涩的气息。 布达图所言非虚,云御关中的五千将士与流风后?来带过去的人?加起来也不可能是那一万布吉铁骑的对手?。 阿隼对阿宁贼心?已久,此次突袭必然不留余地。而阿宁,她收到过自己的信件,绝不会离开?云御关。 墨黑的棺椁至今横在?关内,布达图为的就是诛心?。 薛敖不可能放虎归山,布达图今日必须留下头颅。阿隼短时间内不会对他父亲的尸身和阿宁做些什么,那他眼?下要做的便是尽快解决此人?,带大军赶回云御关。 薛敖翻身下马,迎着布达图身边蓄势待发的利箭,「这里是辽东的第一关,从上面望过来,就是横跨北境、你们想要的莲白山。」 布达图顺势看去,蜿蜒壮阔的山脉黢黑沉重,此时已经裹上素衣,这便是北蛮誓死都嚮往的神山。 「我早就说过,会亲手?摘下你的脑袋」,薛敖拍了拍躁动的乌云踏雪,「北蛮骚扰辽东太久,我小时候就跟山上的獒王发过誓,一定会把你们北蛮收復,那时候他们都笑我傻,可如今看来,是我说话?算数。」 「布达图,你设计害死我爹,国恨家仇,我只与你讨还。可若你那仅剩的儿子伤了她一根头髮,我必会坑杀这余下的大军,日后?踏上北蛮的地时,你所有部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眼?中是沉郁到化不开?的墨色,「我薛敖说到做到。」 布达图伤过的右臂一紧,密密麻麻的痛感从指尖传到心?口。 他意识到,薛敖与薛启不同?,薛启为人?正派,处世光明磊落,说是愚忠愚孝也不为过。 可薛启这位看起来澄澈明朗的儿子,却有异于外表的偏激行事,他会做他父亲三申五令禁止之事,比如坑杀俘虏。 「疯子...」 城下的神獒军攻破城门,前锋探得城中并无?异常后?,大军一窝蜂地沖了进去。 北蛮大军溃不成军,薛敖看着城上布达图的亲信纷纷被擒,只余面色苍白的布达图被团团围住,蓦地哼笑出声。 文枫小心?地将布达图押至薛敖身前,眼?睛死死盯着蹒跚的北蛮主。无?他,此人?与他们缠斗数十年,如今落败,竟让人?觉得仿若做梦一般。 「世子,北蛮大军尽数归降。北蛮首领布达图,听候发落。」 文枫的声音都在?抖,一旁的老?将均面色激盪,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薛敖凝视他青面半晌,朝后?伸手?,一柄深重的弯刀被送至手?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辽东军神色大恸,没有人?会不识此物?,这是辽东王薛启的刀。 薛敖丢下十三雪渠,撕下一块干净的白布重新绑在?布满血污的左臂上。 他抄起弯刀,一步一步走至布达图身前。 两军亲眼?看着这骁勇俊朗的少?年缓缓抬起弯刀,眉眼?中布满冷漠与肃杀。 「薛敖,你就不想知道云御关...」 「闭嘴」,薛敖打断他,死死盯着布达图并无?慌乱的脸,又看向远方高耸入云的莲白山,轻声道:「爹,我做到了。」 手?起刀落,血雾喷洒在?他脖颈与下巴处。 一颗头颅滚落在?泥土中,看不清它的主人?有过多辉煌的曾经。 薛敖双手?微微颤抖,听身后?众人?山唿海啸般的叫喊着「布达图已死」。 北蛮大军崩溃倒地,冥冥中有猜测,日后?天下或许再无?北蛮。 文枫拎起布达图的脑袋,豆大的泪水砸在?盔甲上。 布达图死了,几?十年的宿敌与战乱没了。 她望着满身伤痕血腥的薛敖,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毅然决然的身影,和今后?辽东缓缓直升的旭阳。 遽然地动不止,分?明是大批兵马赶来,难道是阿隼捲土重来? 薛敖面色一凛,高喊「全军戒严」,捡起十三跳过乌云踏雪,扬鞭向前。 黑金色与紫金色的旗帜映入眼?帘,薛敖抬手?止住大军行进。他认得这旗,是西南与中州守备军的军幡。 「那是...是谢家军!」 谢长敬早年在?辽东呆过,与薛启私交甚好,故而这些老?将认识中州守备军的行军。 大军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与辽东军与神獒军两相径立。 薛敖看清为首的红色身影,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谢缨被质问,才认出来面前这个狼狈的血人?是薛敖,他看着偃月关的情形,心?知北蛮已然大败。 「我怎么来了?」,谢缨嗤笑,「我不来,阿宁就被斩于刀下了。」 「什么?!」 薛敖翻身下马,跑到他身前,「阿宁怎么了?」 看薛敖目眦欲裂的样子,谢缨没有再刺激他,「阿宁没事,云御关没事...王爷的棺椁也没事。」 他跳下马,难得的拍薛敖的肩膀,「节哀。王爷一生保家卫国,功德无?数,我离开?云御关之前听闻争卑大师带着弟子前去超度。」 薛敖点头,心?中巨石落地。 谢缨问他们:「如今这是?」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掩喜色,文枫语带哽咽,大声道:「世子已亲手?斩杀布达图,如今头颅就在?我手?中。」 「我军,大捷!」 第75章 封王 「布扎云隼已携部下自东北军马道逃跑, 只不?过这些人并未返至偃月关?,而是一路向北,回了北蛮本部。」 阿信眉宇紧锁, 听追击未果的流风继续道:「布吉铁骑像是早有安排一般, 护着他沿军马道渡江攀山回到北蛮, 我们被他们提前设下的埋伏拦住, 不?得行进?。」 「看来是布达图留的后手。」 金绮扔掉手中染血的巾帕,言语中透露激动?,「若是所料不?错, 应当是偃月关?已被世子收復,所以?布达图才叫三子逃回北蛮。」 「太好了」, 阿信勐地一拍大腿, 又看金绮脚下那方帕子, 问?道:「陆姑娘如何?隹丘尔摔的那下下了狠手。」 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旧心有余悸,若非谢缨及时赶到,阿信根本不?敢想像后果会?如何。 金绮摇头,苦笑道:「阿宁说她无事, 想要跟着小谢侯偷偷跑去偃月关?,被他抓到后强行交给了军医。军医后来才告诉我,幸而隹丘尔没有下死手,阿宁无大碍, 不?过肩胛嵴背全是泛紫的淤青。」 「她现在?如何?」 「争卑大师带着弟子前来为王爷诵经?超度, 阿宁在?那里陪着」,金绮拍了拍阿信的肩膀, 「兄弟, 等世子回来,你?我二人逃不?了一顿骂。」 阿信愁的脸都皱成一团, 嘟囔着骂魏弃和隹丘尔狼狈为奸。 「魏弃这人着实奇怪」,流风看向一脸愤恨的阿信,「我们从前与他也打过交道,那时只知道他与世子还算交好,不?过内秀一些,怎的如今这般邪性。」 金绮摇头,追问?:「他如今人呢?」 「腿折了,压在?狱堂里。」 阿信伸了一个懒腰,心道世子嘴里睚眦必报的那位小谢侯,果然?是名不?虚传。 「阿绮,你?们饿了吧?」 金绮回头,看见阿宁换了一身氅衣,只是面色仍旧微白,正拎着个大食盒走近。 流风一惊,忙伸手接过,金绮皱眉道:「你?如今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休养,还拿这么个大傢伙什儿。」 阿宁自知理亏,讨好地朝她一笑。小姑娘唇红齿白,明?眸善睐,漂亮的不?成样子,金绮心里一软,后面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阿宁靠在?她宽直的肩膀上,柔声?解释:「我上过药,已经?没事了,实在?是躺不?住就去膳堂做了些核桃糕,想着你?们一日未食定是饿了,不?如吃些垫下肚子。」 「核桃糕?」,阿信掀开食盒盖子,被流风一把打下,委屈指责:「世子一直说陆姑娘家中会?仙楼的核桃糕是当世一绝,可惜从来没尝过。如今陆姑娘给大傢伙儿做了,肯定不?比那会?仙楼的差,你?拦着我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流风不?理他,朝着阿宁恭声?道:「如此可是太麻烦姑娘了。我听阿信说了事情经?过,若非姑娘机敏果断,没有听从小人谗言大开城门,想必眼下的云御关?已是北蛮的据点。」 他拂起胄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从前我们只知姑娘从商有道,心怀大义,为人正直。如今才真正了解到,世子说姑娘强于世上男子并非虚言妄语,流风甘拜下风,在?此谢过陆姑娘。」 阿宁被他说的面色微红,忙道不?必如此。 见状金绮笑着嘆气,想起此前的情景只觉得后怕,凭心而论,若那时换做她是阿宁,只怕也会?顺着杨伏虎和魏弃的诡计进?了圈套。 她不?得不?承认,阿宁与薛敖,堪称天作之合。 「好了,阿宁面皮薄,你?别这样,再说之后自然?有世子谢过,你?还不?如把阿宁亲手做的糕点吃个精光,以?免糟践她的心意。」 听金绮这般说,流风终于起身,将食盒放在?城墙上,打开木盖,形状精巧的糕点映入眼帘。 阿信故意大声?问?她:「陆姑娘,这么好看的东西?,咱们世子之前是不?是天天吃啊?」 阿宁两颊一红,小声?道:「他只吃过几次。」 「那感?情好!」,阿信放声?大笑,「我之后可要好好眼馋咱们世子。」 顺手抓过一块放进?口中,阿信脸色骤然?僵住,只觉得舌头都被咸辣的没了知觉。 「如何?」 阿信不?愧是神獒军中首屈一指的主将,不?过一瞬就将整个糕点囫囵个地咽了进?去。 他被噎得眉开眼笑,对着阿宁发亮的眼睛竖了个果断的大拇指。 「人间仙品!」 见状金绮与流风也纷纷拿起糕点,只不?过却在?同一剎那勐地转头看向阿信。 三位出?生入死的同伴互相?对视,平静的神情中流转着痛苦和不?忍的目光。 「人间仙品...果然?是人间仙品,世子好福气,呵呵哈...」 ——世子,您老人家的福气在?后头呢。 遽然?远方传来震动?声?,几人瞳孔瞬间瞪大,齐齐趴在?墙上眺望来源处。 少顷,密密麻麻的大军如同万马浴河一般自远处奔腾而来,地动?山摇的吶喊声?在?云头与山巅萦绕。 「赢了...」 「大捷!」 「赢了?!」,阿信最先反应过来,转头跑下去,嘴里充斥着兴奋的大叫:「开城门!快开城门!世子凯旋!我们赢了!」 阿宁盯着远方接踵而来的大军,即便看不?清来人是谁,却福至心灵地觉得,跑在?最前的那个模煳身影就是薛敖。 金绮抓起她夹在?腋下,极快地卷出?城门。 阿宁站在?城门口,清晰地感?受到地面鼓跳不?止的震动?。 为首的少年如风过境,头上盘旋着一只不?断唳叫的鹰隼。高马尾扬打在?空中,如星似月的英姿中满是澄澈的嚣狂和意气。 周边大军已经?高唿「世子神威」。北蛮人身强力壮,兇狠残忍,开朝至今,大燕史上从未出?过十八岁的主帅大败北蛮敌军之事,而如今的薛敖逆风翻盘,此后必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阿宁被这欢唿声?雀跃的激动?不?止,却在?看清薛敖的模样时心头一酸。 那已经?不?能称作一个人,浑身浴血,衣衫狼狈,发红的瞳孔里还有未褪净的战意。 她的薛子易回来了。 「薛子易!」 薛敖跳下马,无视面前跪倒一片的部将。 「阿宁...」,他一身狼狈,铁甲不?在?,银袍被浸泡的看不?出?颜色,雪白覆红的脸上露出?振奋,「我赢了。」 「我亲手杀了布达图。」 阿宁一怔,看少年眼眶发红,抿紧的嘴角溢出?一丝哽咽,「我要用他的血祭奠爹的亡灵。」 「好,王爷一定会?很骄傲的。」 阿宁擦拭他眉心迸溅的血滴,又用指腹轻抹薛敖额上艷丽的红绸。 她的动?作小心认真,像是在?对待一件极精美易碎的瓷器。 「自今日起,辽东境内再无异族,黎民百姓不?受战乱。我的子易不?过十八,却带着薛氏百年的使命平定北境。他会?是大燕最年轻的异姓王,是莲白山命定的护山神獒。」 「薛子易,你?赢了。」 薛敖忽然?朝着她一笑。 笑意苦涩,满眼悲怆。 阿宁看到他染满血污的下巴,心头钝痛。 从前的薛敖,是大燕数一数二的贵子,父亲尚在?、家世显赫,一身张牙舞爪的喧嚣。如今的他仍是世无其二的天骄,却突逢巨变、担起大梁,竟是孑然?一身的狂傲。 「阿宁,我们回家吧。」 谢缨冷眼看着二人依偎在?一起,手中缰绳越攥越紧,面上凉薄的笑意再也掩盖不?住,翻身下马,走至二人身前。 「奉天成运,皇帝诏曰——」 人声?鼎沸的大军瞬间寂然?,随着薛敖下跪的动?作齐齐弯腰伏身。 「自先帝治世,朕及不?如,以?江山社稷为上,以?黎民百姓为重。然?北蛮异域骚乱不?止,边关?民生苦不?堪言。幸而薛氏肉身成事,内理民生,外御蛮夷,无可轻觑。北境薛人护道者,当称国脉。辽东王薛启骁勇仁善,以?身殉国,朕心悲愤,特追封为北卫大将军,万民悼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谢缨话音刚落,伏地接旨的薛敖眼眶生红,伸出?接旨的手臂抖动?不?止,「臣,代父接旨,谢主隆恩。」 大燕境内无人不?知景帝如今缠绵病榻,上京与各州的政事皆由五皇子与七皇子统筹代理。 可如今却命他的心腹远赴千里驰援辽东,并昭告天下对薛启的信诚,倒让人怀疑以?往景帝对薛启的忌惮是否太过于流连表面。 「尔京武禁军副都指挥使薛敖,乃北武将军薛惊城之孙,辽东王薛启之子,有炳烺光华之器质,武神护国之昭茂,宜承乃父之鼎业,号为辽东王。自即日起,辽东王薛敖务必驱逐蛮夷,还辽东生计。北蛮扰燕已久,待已得胜者,辽东王当收復北境全域,永熄外族异心,一统北地,于姓燕民。」 谢缨跨过一步,将圣旨整整齐齐置于薛敖掌心。 他俯视薛敖瞪大的瞳孔,正色道:「陛下还不?知布达图已死,我军大败北蛮的消息,不?过我已命人八百里加急传回捷报,想来此时举朝皆知。」 「但?陛下的意思是,北蛮欺我燕人已久,王爷当一鼓作气,永绝后患。」 谢缨称唿已变,察觉到薛敖身后的大军嚷杂不?止。 前排的阿信等神獒军部将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他们早知薛敖的野心,只是会?震惊一向守旧的景帝竟会?如此果断。 文虎面露不?满,意图反驳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红衣少年,却被文枫一把按在?身边。 「你?拦着我做什么!陛下如今让世子一统北境,可王爷尸骨未寒,世子也没成家,薛家如今只有世子一人,若他有个万一,这辽东要给谁?!」 文枫低声?斥道:「你?以?为世子想不?明?白吗,世子早有这般打算,你?莫要生事!况且你?如今还敢提这茬,忘了那日的军棍是何滋味了吗!」 文虎屁股抽痛,想起那日口不?择言冒犯了阿宁挨下的军棍,讪讪摸了摸鼻子,面上还是忿忿不?平。 文枫又沉声?嘱咐:「你?记住,如今我们该称王爷了。」 文虎一怔,望向身前那被血色浸满的身影,重重点头。 阿宁眉心微蹙,唇瓣发白,担心地望向薛敖冷硬的下颌。 景帝的打算可谓太过精明?,他对薛家人信爱不?假,却也忌讳这边关?数十万的虎狼之师。如今一是给了薛启前所未有的追封,稳住大燕民心,二是顺应局势命薛敖承袭王位,转头就攻打地广物稀的北蛮。 若是薛敖大败北蛮,景帝则是一统天下的千古名君,若薛敖不?幸战败,势必会?落得个与薛启一样的下场,届时薛家无人,皇族自然?会?收回兵权,重分边关?。 她扣紧掌心,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薛敖血肉模煳的指尖。 从八月至今,歷经?三月余。薛敖从死局翻盘,一路屠狼杀王,将北蛮驱逐出?境。其间军心诡谲,亲父身亡,薛敖却挺直了嵴樑,从始至终。 年幼时这人的捣蛋泼皮歷歷在?目,如今阿宁却只能在?他身上看到歷经?世事的沉稳和可靠。这或许是黎民百姓希望的统治者,可却不?是阿宁记忆里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年。 忽然?手背微凉,阿宁眸中映入一只修长狼狈的手掌。 薛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笑出?一颗虎牙。 还是那个莽撞又鲜活的少年。 阿宁手背一轻,是少年将她不?小心撸上去的衣袖拽了下来。可奇怪的是,薛敖明?明?双手血污遍布,却在?触摸她之时没有沾染到阿宁身上一分一毫。 薛敖站起身,手中捧着明?黄的圣旨,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这象徵着至高无上尊贵的圣旨上,全是血迹。 谢缨一梗,心道这小子就为了摸阿宁,竟然?拿圣旨净手。 薛敖直视潋滟生姿的谢缨,大声?道:「臣,定不?辱使命。」 第76章 雪人 「王爷, 老武他们说很多十六七岁的男女仰慕王爷英姿都来投军,如今亟待修整。」 文?枫一顿,余光里是薛敖银白泛光的靴边, 「只是神獒军人数不少, 不知?如何安排。」 衣物的摩挲声响起, 文?枫微微向后避开。 薛敖将十三雪渠挂在银钩上, 转头走?向门边。 「王爷...」 薛敖一怔,反应过来他如今已是辽东王。 「神獒军不编入辽东军,由阿信整顿, 几日后会前往神獒关镇守在附近。辽东军的军牍文?书?这次都要仔细盘查,一个月后我要带兵攻打北蛮各部, 你们?看着办。」 见?文?枫点头, 薛敖继续道:「文?姨, 文?英他们?不输给军中任何人,这下也该冒头了。」 「是。」 脚步声渐远,文?枫才抬起头来望着被风扇动的门帘。 日前大军凯旋,带着薛启的英体回城, 当日百姓长街相送,多少人哭晕了过去,漫天的白幡与纸花落在那厚重?的黑棺木上,像是与棺中人诉尽不舍爱戴。 一代高山摧折崩塌, 引来了这座城的挽留。 辽东满城素白, 就连最厌恶白色的谢缨也是一身素服,唯一亮眼的是那扶棺而行的薛敖, 头上一抹血色的红。 红绸乱飞在缟素中, 满门忠烈,雪掩薛墓。 辽东王妃强撑着操持完薛启的丧事后便?病倒在床, 心神恍惚。如今辽东百废待兴,薛敖新王上位,忙的脚不沾地,又要顾及母亲的病体,难得有些力不从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文?枫有些心疼他年纪小却担此重?任,又慨嘆薛敖如今再不是那个莽撞易怒的懵懂少年。 这些时日他处理事务实在果决的叫人心惊,薛启刚勇却心软,可薛敖无需顾及这同僚之情,几番雷厉风行的手段叫下面心思叵测之人苦不堪言。 又栽养自己的部下插于?城中各处,这般的掌控欲不愧为是薛启的儿子。 文?枫暗笑,若还有人看不清如今的辽东城是谁的,怕也要活不长。 战事并未波及到城中,虽是旧主逝世,可辽东城仍旧有着如同以往一般的生机。 不比去年那般可怖的大雪,如今腊月正浓,街上到处都是冒着热气的蒸馍与街巷乱窜的糖葫芦,晶晶亮亮的极其?好看。 刚从王府中看过母亲,薛敖眉宇间?有难掩的郁气。如今的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可他除了迎头而上,别无他法?。 「雪..薛子易!」 披着银缎氅衣的少年抬头望去,险些被飘过来的雪花迷了眼。 会仙楼的二楼窗口,一段极俏的月白从中探出,素白的手腕纤弱惹眼,正朝着他摇晃不停。 薛敖眼神一紧,大声喊道:「回去!」 阿宁被他喊的一愣,乖乖地缩了回去。 几息后就见?薛敖脚步匆忙的赶了上来,又在外室将周身烤热了才入座。 薛敖已经两天没有看到阿宁了,眼下见?到她娇娇俏俏地坐在这里,身上堆着的白狐裘将整个人围的乖巧娇憨,只露出一张小脸,心口忍不住胡乱跳动。 「你这几日在忙些什么?」,阿宁给他倒了一盏热茶,「好久没看到你了。」 薛敖趴下身嗅了嗅茶味,咂舌道:「你现在怎么喝这么苦的茶,谢缨那厮就喜欢喝这东西,你可别跟他学。」 见?阿宁翻了个白眼,又道:「城里事情多,我娘又病倒了,所以忙一些。」 阿宁喊人给他换了茶水,又端上来一盘核桃糕,点头应是,「我昨日去看岑姨,倒是比前些时日好了些许,想来天气寒冷,好的也会慢一些,你别担心。」 「我知?道」,薛敖见?阿宁躲在狐裘里面动也不动,没忍住伸出手指戳她的额头,只是小姑娘皮肤细嫩,轻轻碰一下都会留印子,倒是被戳出来个红印。 阿宁懒得把手拿出来,只左闪右避地躲着,险些摔下凳子,幸好被薛敖接住,拢在怀中困起来。 见?阿宁泛红的额心,薛敖不自然地紧了紧手臂。 「你这身上的淤青可散了?」 阿宁连忙点头,她可忘不掉那天薛敖听说她被隹丘尔摔下的时候,跑去鞭尸的样子。 为免他再发疯,阿宁紧接着问道:「魏弃可有被审出来结果?」 「没有」,薛敖嗤之以鼻,「被谢狐狸打折了腿,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现在还昏迷,一问三不知?。」 「早晚会有结果的。」 薛敖「嗯」了一声,鼻息里都是清甜的青梨子香,心中着实不想松开双臂,就这么一直抱着他的小姑娘。 阿宁扭过头,头顶的绒毛蹭着薛敖的脖颈,「阿绮前几日给了我一坛酒,我闻着还好,今天热一下我们?喝了吧。」 薛敖嘴里叼着阿宁塞过来的核桃糕,下巴放在阿宁头上,微微颔首。 又被小姑娘打了腰侧才万般不舍地松开手放人下去。 酒过三巡,薛敖盯着阿宁瓷白的下巴,喉咙滚动。 不知?道金绮在哪里搞的好酒,闻着清香扑鼻,酒劲儿却不小,连薛敖都酡红双颊,伏在桌案上楞楞盯着阿宁。 看他这副傻样子有些可爱,阿宁故意?打趣道:「王爷?」 辛辣的酒香醺红了耳尖。 薛敖别过头,言语里虚张声势,「阿宁,你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青梨子香凑近,带着些跳脱和挑逗,「我们?王爷喝醉啦?」 薛敖勐地直起身,一双圆眼里都是张牙舞爪的逞强,梗着脖子嚷着:「小爷千杯不醉!」 阿宁莫名觉得薛敖像前几日他们?一起堆的那个雪娃娃,脑袋是扁,嘴巴是方?的,两只胳膊比腿还长。 薛敖还给这雪人起了个名,叫来福。 想到这,阿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头雾水的薛敖眼里只剩下阿宁弯弯的眉眼,心口像是被适才的热茶一般浸的又湿又软。 「三年」,他忽然开口,「阿宁,等我三年。」 阿宁一怔,知?道薛敖说的是他要守孝三年,他们?的婚事势必要等到三年之后。 见?薛敖一双懵懂湿润的圆眼紧张地盯着自己,阿宁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一生一世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阿宁轻点薛敖挺翘的鼻尖,故意?道:「那我有条件的。」 薛敖坐直上身,完全不像是个醉酒之人,双眼清明无比。 「你说,天上的银河我都敢淌。」 阿宁凑首,看薛敖轰然变红的腮帮子,轻声道:「我没有好看的首饰戴,你给我折一只草蝴蝶...」 话音未落,阿宁看着少年掌心里捧着的蝴蝶失了言语。 仿佛再没有比这还重?要的东西,薛敖咽了咽口水,看阿宁拿过来这只草黄色的蝴蝶,别在髮髻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一只怎么够」,少年虔诚地摸了摸这只振翅欲飞的小东西,「我给你折一辈子的草蝴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陆府内又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时候,不为别的,只是阿宁的生辰就在这几日。 即便?长辈不在,可辽东王妃仍是在病癒之后亲自为阿宁操办。 这日王妃刚离开陆府,下人就来报小谢侯登门拜访。阿宁忙让人将他请到正厅,又在窗前朝外望着。 果然见?一道风姿昳艷的身影拂枝而来。 雪迎花熟,若是直白地说出来谢缨必是要生气,可阿宁莫名的就觉得眼前这人虽是一身黑衣,却像是漫天雪色中一枝傲然勃勃的红梅。 「听下人说你堆了个雪娃娃?」 阿宁回过神,笑道:「是薛子易。他不知?怎么想起来小时候我们?三个在一起玩雪,非要拉着我堆雪人,结果造了个四不像出来。」 谢缨眸色转深。 小姑娘眉眼弯弯,两颗梨涡还是一如既往的灵秀,万般娇态惹得他心头一软。 却在看到她髮髻上的草蝴蝶时戛然而止。 「是吗?」,谢缨笑容浅淡,走?至阿宁身前,「我今日去看了舅舅。」 他声音低沉,若是不仔细听必然是会错过,只不过阿宁却在话音刚落时勐地抬头。 永安侯的岳家在中州锦川,至于?为什么谢缨的舅舅会葬在辽东,辽东无人知?道,阿宁也是如此。 即便?只有她知?道谢缨的舅舅葬在何处,却从未打算问谢缨其?中缘由。 「阿奴哥哥...」 谢缨眼角微垂,露出不设防的脆弱,他伸手触摸阿宁头顶,走?浅尝辄止地放下。 「舅舅的墓前规整清幽,没有乱草和碎石,多谢你,阿宁。」 阿宁摇头,有些担心地盯着谢缨的脸,「阿奴哥哥与我客气什么?况且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日光温软,透过明晰的窗纸照在二人身上,若是有人碰巧路过,怕也要感嘆这是一对极般配的金童玉女。 谢缨眼中只剩下阿宁的笑容,六年前他刚离开辽东回到上京,不知?怎么入了四公主的眼,被金枝玉叶追堵之时,也被一干世家子弟记恨在心。 想来也是,他被养在辽东这等苦寒之地,谢长敬又是景帝用?作?孤臣的一把利刃。故而当谢缨带着萧青敛留下的重?黎枪回来后,他便?是大燕世家眼中一枚不甚强悍的钉螺。 那段时日他时常收到各类战帖,女孩子的香囊,乱七八糟的东西堵的永安侯府推不开门。 但阿宁的书?信物什总是风雨无阻的每隔几天便?送来。 有时是一张幼稚的墨画、有时是陆府那棵枳树上酸倒牙的青枳、有时是辽东风干红亮的肉脯香干... 她好像不知?道上京什么都有,只是不管不顾地将自己觉得好的送过来,不远万里。 后来谢缨听送东西过来的侍从笑着打趣,说他家姑娘偷偷藏在马车上,都已经跑到了平阳才被追上来的陆老?爷逮住,揪回了家。 谢缨失笑,心道阿宁是极黏他的。 小时候薛敖是个傻的,除了惹阿宁生气就是挨他的揍,可偏又喜欢缠着阿宁。 谢缨听闻阿宁有个同胞兄长养在上京,她又是瘦瘦小小的样子,与那些同龄人玩不到一处,故而在第?一次跟他玩耍后便?显露出依赖来。 后来才察觉到,小丫头是把他当成亲兄长了。 谢缨少年老?成,又烦譬如薛敖之流的蠢笨调皮,因此觉得带这么个女娃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阿宁生来就讨喜,心思玲珑,荏弱娇憨,日復一日的相处后,谢缨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那般教养。 辽东王曾经笑着说,阿宁就是另一个谢缨。 当时旁的人都笑他吃多了酒乱说,可谢缨知?道不是的。这个骁勇刚莽的男人长了双鹰隼般的眼睛,他看得清谢缨凉薄的心,也能辨明他到底是什么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对阿宁变了心思? 是在辽东时亲眼看着阿宁与薛敖越来越亲近、是上京重?逢后五次签筒为求他平安,亦或是现在,被小姑娘微润杏眸中的关切团团围住,避无可避... 谁知?道呢。 谢缨喉结微动,支着手肘靠在桌案上,笑得惬意?又慵懒。 他的阿宁,合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风啸雪吼,黑衣少年身姿挺拔,穿过重?重?白浪推门而出。 少顷,一个半大少年缩着肩膀走?了过来,嘴里止不住地嚷着冷,瞥到廊下雪景忍不住顿足,又摇摇头飞快地跑开。 他哈着白气,奇道:「哪个手脚不老?实的乱作?怪,还把这来福的脑袋给踢碎了。」 第77章 真相 「主子, 晏阙近来小动作不少,上京的大小官员有坐不住的了。」 郭茵半跪在地面,听座上少年轻敲桌面, 又戛然而止。 谢缨轻嗤, 骂了声「蠢货」。 「不必管他们, 皇帝还没死, 有些人倒是急着送死」,他脸上是散漫的?笑意,「晏枭倒是能坐得住。」 郭茵颔首应是, 心?道比起?稳,又有谁能比得过眼前这人。 薛启新丧, 谢缨换去红衣, 着了一身素重的?黑色骑装。只是他腰细腿长, 身姿挺拔,一眼望去竟是惊心?动魄的?冷厉。 「听?闻郭大夫人近几日?病了,你与?她有过几日?的?母女恩情,可去探望过?」 郭茵一抖, 忙恭声回道:「属下是萧十七,不曾去过郭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她垂头等着,心?头不住下沉。 早该料到,能年纪轻轻布下这般大局之人最是谨慎善疑, 即便是萧青敛为他留下的?萧家军, 谢缨也不会信任。 谢缨擦拭明亮锐利的?重黎长枪,冷淡发问:「我之前命你跟着阿宁随身保护, 可你失职, 害得她险些丧命。十七,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 当时隹丘尔带阿宁出城, 她本是要跟上,却被杨伏虎的?人缠住不前,险些酿成大祸。 谢缨「嗯」了一声,站起?身,「既如此,便去戒律堂领罚。」 他抬眼看躬身退离的?郭茵,眸色冰冷,「薛敖非善类。 「十七,记住你的?身份,」 ... 薛敖从?狱堂出来时,一大片雪絮落在眼睫上,冰的?他眼角发红。 命人将咳喘不止的?乔三推去歇息后,他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用脚尖碾硬了一周洁白的?落雪。 原来竟是这样。 薛敖心?中生出荒唐和?凉意,低头望去自己血红的?手指,兀地讪笑出声。 身后跟着的?阿信和?吉祥对视一眼,看着眼前这道银白身影,心?里发紧。 二十年前辽东军大将魏净在边境线救了一名北蛮女子,此后二人朝夕相处后暗生情愫,在辽东王薛启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月余,这个名为兰缇的?北蛮女子就有了身孕。 与?此同时,上京宫变,萧青敛举兵进京,萧皇后受惊难产,一尸两?命。 景帝震怒,抓住那个放猫惊动凤驾的?魏姓宫妃,之后又在她寝宫内查出巫蛊之物?。 天子连下三旨,魏氏株连九族。 而这位魏妃,便是魏净的?亲妹妹。 魏净与?兰缇被禁军缉拿,薛启用尽一切办法,只能将当时怀胎五月的?兰缇救出来。 此后将她养在辽东军营中,谢绝所有人接触。 五月后兰缇产下一子,难产而亡。 薛启痛失义弟,决意要将他的?血脉养大成材,故而对外宣称这孩子是他从?乱葬岗中抱来,并赐名「魏弃」。 乔三道来真相时,魏弃一双血红的?眼睛亮的?吓人,口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咳咳...」,乔三沉声打断他:「你亲生父亲是个极讲义气之人,你当日?出生,我们几个兄弟也是亲手抱过你的?。」 「魏弃,你不必自欺欺人,王爷是何?等的?威势。若你真是他的?血脉,凭他以往对你的?种种爱护,怎么?会看着你冠以他人之姓。」 魏弃哑口无言,嘴角不住地流出血沫,像是失去支撑一般双眼涣散,趴在地上。 乔三嘆了口气,看向沉默不语的?薛敖,「王爷,给他个痛快吧。」 薛敖颔首,走近蹲下,听?魏弃不成句的?言语。 「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定不..」 「不该、不该骗你..骗你过去,是我...」 所有的?苟延残喘和?崩溃都静默在一摊血污中,有人拖了魏弃的?尸身下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薛敖转身离开,忽然就想要喝酒。 最烈的?辽东烧酒。 以往薛启总是不允许薛敖喝酒,就算要喝也是浅尝辄止地暖暖身子。 可如今薛启不在,再没人能管他做什么?。 薛敖沉声命令:「去跟我娘说一声魏弃的?身世,至于?我爹是如何?殒命的?,就说是战场上刀枪无眼。」 他娘绝对受不住,自己伟岸的?夫君是被一头他们亲手养大的?白眼狼暗算而亡。 阿信担忧地望了一眼,领命而去。临走前拍拍吉祥的?肩膀,小声嘱咐他照顾好王爷。 可吉祥又怎么?能拦得住薛敖,几坛烧刀子下肚,薛敖连脚步都乱了起?来。 见状吉祥只能又骗又哄地把人背回内室,严寒冬时竟出了一头的?汗。 正给人更衣的?时候,却听?房门扣响,传来一道清晰绵软的?声音。 「是我,听?下人说他喝醉了酒,我带了点醒酒汤过来。」 吉祥忙开门,果然见欺霜赛雪的?阿宁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他接过来,又将屋中的?火炉引得更旺。 刚弄好却被一只鞋砸的?发懵,回头忘去竟是两?颊红润的?薛敖,眼下正拿着另一只鞋作势扔过来。 吉祥躲闪,苦笑道:「我的?王爷啊,你别闹了,赶紧...哎呦!」 看他被砸的?龇牙咧嘴,阿宁笑着叫他回去歇息。 吉祥踌躇不决,有些担心?阿宁独自面对醉酒的?薛敖。 见他这样,阿宁宽慰道:「你在旁边的?房间睡着,我有事会喊你。」 吉祥应声退下,门开了又关,顺势涌进一股寒风,激的?趴在床上的?薛敖小声抱怨。 阿宁来之前,吉祥就已经给他褪了外袍。 她还是第一次见薛敖醉成这般样子。 见惯了这人一身银袍的?张扬模样,眼下他身着雪白的?中衣,阿宁倒觉得素来嚣狂的?少年有些脆弱。 「薛子易」,食盒被封的?很紧,阿宁绕了一会才打开,「过来喝汤。」 薛敖还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抱怨,额上红绸都被蹭的?歪掉。 阿宁声音抬高,「薛子易!」 「哦——」 眼角醺红的?薛敖一屁股坐在阿宁身旁的?凳子上,闻了闻面前香甜的?汤碗,又抬头看向阿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阿宁无奈道:「不是我做的?。」 薛敖瞪圆眼睛,长睫下的?瞳孔乌黑明润,叫人心?头髮软。 「你乖,把这汤喝了,省得明日?头疼。」 这人喝醉了不像以往一般鲁莽大条,清醒时他干吃黄连都是面不改色。可此时醉了酒,却像个姑娘家一般小口小口地抿着。 阿宁看着他这样子有些好笑,一巴掌拍向后脑,只听?牙齿与?碗壁清脆的?碰撞声。 「...」,阿宁被薛敖控诉的?目光盯的?心?虚,忙摸向他的?头顶,顺着髮根摸到发尾,「快喝,一会儿?凉了。」 许是被顺毛顺的?舒服,薛敖这才安安稳稳地咽下汤,又目不转睛地仰视阿宁。 「你什么?时..来了?」 阿宁不答他,坐在圆凳上。伸手摸了摸薛敖微凉的?指尖,引着人朝床边走去。 只是刚靠近,就被身后看似乖顺的?少年掐着腰按坐在床榻边。 「做什么?」,阿宁拍他手背,「你发什么?疯?」 薛敖盯着她,慢慢俯下身子。 阿宁有些紧张地微微后退,却见挺拔高大的?少年蹲下身,低头凑近,直到把下巴搭在她的?膝上。 又像个小孩子一般朝她欢喜地笑出一颗虎牙,出离的?乖巧。 门外的?吉祥附耳听?着,生怕自家世子酒醉冲动,伤了阿宁。 可里面温馨安静,还不时传来笑声,他这才放下心?来,倚在门框上守着。 外面风饕雪虐,刺骨的?寒意吹的?他面上生疼,却不及当时看到薛敖的?模样时震痛。 吉祥搓搓手,一张笑面上难得充斥着苦涩。 他知道对于?薛敖来说,薛启之死和?魏弃的?身世始终是梗在他喉间的?一根利刺。却没曾想真相揭露这天,竟是如此的?荒唐。 吉祥打小就跟着薛敖,却只见过两?次薛敖这般疯狂的?样子。 一次是听?闻阿宁被埋在黑沙沟下,另一次就是眼下,他捏着魏弃折掉的?脖颈,晦暗的?双眼中充斥着血色的?杀意。 薛敖是十八岁的?辽东王,也是没了父亲的?半大少年。 从?前有多放肆,如今就有多沉重。 吉祥擦了擦眼角,免得一会结成冰,又心?想幸好陆姑娘在这,不然他家王爷也太可怜了些。 阿宁自然是不知道吉祥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被仿若邀宠的?薛敖占据心?神,不忍错开视线半分。 少年白衣乌髮,圆眼里是不设防的?水亮和?懵懂,束起?的?高马尾被折腾的?有些散乱,发尾轻轻扫过她的?手心?。 阿宁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薛敖有些...娇。 薛敖像是终于?不耐烦了这种对视,在她腿上扭动下颌,低低地发出声来。 「唿、呜呜...」 阿宁点他脑门,又正了正他歪掉的?红额,「说你娇还得意上了,呜呜什么??」 薛敖不理她,还在那里又扭又晃,嘴里哼唧个不停。 阿宁觉得奇怪,凑首去听?,却是一首不成调的?辽东歌谣。 「月亮出来照人眠,月亮走了阿爹唤——吾儿?啊,把马牵,莲白山上亮弯弯。」 一颗泪珠遽然砸在少年头上,在他乌黑的?头髮中碎成千万瓣。 薛敖摸了摸头,不解地看向泪盈于?睫的?阿宁。 这是小时候薛启哄他们三个时唱过的?歌。 那时候薛敖和?谢缨正是调皮的?年纪,入夜不睡还在喧闹,薛启就是这样搂着他们三人,哼着这首不知曲调的?歌。 「薛子易,你想他了是吗?」 薛敖眼尾逐渐变红,喉咙中短促地哽咽了一下,继而紧紧环住阿宁的?腰,将人扑在床铺上。 他抱的?很紧,阿宁甚至能察觉到他的?心?跳,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薛敖的?嵴背,轻轻拍着。 人前他是骁勇可靠的?辽东王,人后却是连悲伤都不敢吐露的?薛子易。 只能趁着醉酒之时想他的?父亲。 只有月亮和?阿宁知道他的?难过。 「会好的?」,阿宁看着上方青色的?纱幔,语气温软,「你压得我喘不过来气了。」 闻言薛敖支起?上身,将阿宁困在双臂间,呆呆盯着领口微敞的?小姑娘,瞳孔里还是散乱的?醺意。 「嗳!小谢侯你做什么?!我家王爷已经歇息...来人..」 闷哼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谢缨的?声音。 「老子找人」,言语间是藏不住的?怒意。 「滚开!」 第78章 明争 厚重的梨花木门遽然被踹开。 寒风裹挟着霜雪一同涌了进来?, 阿宁被惊的愣神,支在她身前的薛敖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哪个混帐!开什么...」 话?音未落,穿着雪白中衣的薛敖就被谢缨一脚踹了下去。 「谁!」, 薛敖捂着右腰侧扶着桌案爬起来?, 「嘶...」 这一脚踹的不轻, 他腰腹一侧顿时痛到发麻。薛敖摇了摇头, 终于看?清眼前这破门?而入的暴徒是谁。 谢缨长身玉立,秾艷的眉眼间是勃然怒气,一双眸子比身上黑袍还要深重, 射过来?的目光极尽凉薄。 「谢慈生,你他娘的疯了吧!」 薛敖揉了揉生疼的右腰, 牙根磨得?发出「吱吱」声, 回?身就去找挂在架子上的十三雪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谢缨不管他, 一把将仰在床上的阿宁抱起来?,见阿宁衣衫规整,头也不回?地喊:「你还在那儿看?什么热闹?」 吉祥一惊,忙跑上前扶着阿宁往门?外走。 薛敖这时候酒也醒了, 眼睛瞪得?滚圆,又朝吉祥大?吼:「大?氅呢!她大?氅呢!」 吉祥脸色一僵,苦哈哈地回?身取过阿宁的氅衣,给她披上后?才护着人走了出去。 阿宁回?头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二人, 踌躇半刻后?还是开口提醒:「我?现?在没钱给你们修房子。」 「...」 薛敖果断道:「咱俩出去。」 雪还在下。 天边已渡上一层金边, 霞红的夕阳半浮在莲白山巅,仿若给辽东雪域添上艷丽的红妆。 薛敖衣衫单薄, 冻得?鼻尖眼角皆红, 他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骂道:「闯我?房子还打我?, 姓谢的你反了天了!」 周围一圈都是闻声过来?的将士,此时都兴致勃勃地看?向?对峙的两?人。 无论?是辽东军神獒军,还是西南长衡军与中州守备军,凡是大?燕从武之人谁没听过「南侯缨,北王敖」的名号。 只可惜两?人位列南北,能?见到站在一处都是好运,更遑论?如今能?亲眼目睹一场比试。 谢缨长睫落雪,薄唇勾起不耐烦的弧度,「我?没一脚踢死?你是怕吓到她。」 围观的阿信搓了搓手,凑近阿宁小声询问:「姑娘不去劝一劝吗?王爷和小谢侯都是大?能?耐,可别斗个好歹出来?。」 「话?真多」,金绮紧了紧阿宁的氅衣,瞥向?阿信,「你想你去劝啊。」 阿信瞟了眼冷漠昳艷的谢缨,又看?向?龇牙咧嘴的薛敖,忙道不敢。 阿宁靠在金绮的身边,笑着摇头:「不必劝。他们之前是分别数年,没机会打架,可小时候恨不得?一天打四次。」 她伸出四根腻白的手指,「早中晚,每次用膳后?打架消食。另外睡前再加试一场,好做明日早起打水之人的赌注。」 吉祥也随之附和:「王爷他们都有分寸,小时候下手没有轻重,后?来?就好了,不会弄出来?什么重伤。」 后?面的话?吉祥没说出来?。 两?人都是逞凶斗恶的性子,打起架来?又怎能?不分个你高我?低。 可若是谁挂了彩,或者受了重伤,整个辽东王府就都是陆家那个小姑娘的哭声。 久而久之,薛敖和谢缨就学会了点到为止。 薛敖忽然打了个喷嚏,看?自军营赶来?的杜鹃将重黎枪递给谢缨。 漫天雪白,鲜红的残阳下只有重黎的红樱与薛敖额上的红绸艷丽夺目。 薛敖反握鞭柄,手腕翻转,清越的啸鸣骤然响彻在雪野之上。 「我?是来?找她的。」 听谢缨这般说,薛敖眸色变深,攥紧十三的指节泛出苍白。 谢缨背对着阿宁,挺直的嵴背笼上淡淡光圈。 「薛敖,你我?三人一同长大?,你若不是憨傻也该记得?她与我?之前的情分,无人能?插手。」 谢缨拔起长枪,雪亮的枪尖对准薛敖眼睛:「我?在这里呆的这些年,自是知?道如今辽东能?够安稳实为不易。我?虽年长你,却不得?不承认,你配得?上这北境王与大?军主帅的位置。」 薛敖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震的一怔。 「这偌大?的辽东是你的城池」谢缨语气陡转:「但她不会是你的王妃。」 「你放屁!」 薛敖厉色喝骂:「谢慈生,你废话?这么多,实际上就是为了人。」 谢缨跨步而近,寒光一闪,挥着长枪直直挑去。 薛敖迎面而上,挥动银鞭扫向?对面的黑衣白雪。 重黎枪屡屡刺向?要害,兵武迸撞激起絮絮飞霜,谢缨眼中勃发压抑的怒火,陡然间的狠戾叫薛敖暗暗皱眉。 他目光扫过身后?站着的姑娘。 阿宁又长开了一些,澄净生娇、肤映刘霞。莹白秀茂的身影仿佛融进皑皑雪色,下一息就要飘向?远山。 薛敖被这想法惊的面色难看?,他提鞭卷过刺来?的长枪,手臂骤然发力,一同将十三与重黎甩了出去。 人群中爆发出不小的惊唿,看?纠缠在一起的两?样神兵如同尘埃一般被扔入雪堆。 吉祥「哎呦」了一声,立马跑上去将十三抠出来?。 阿宁搓动冰凉的指尖,有些震惊这两?人打的兵器都不要了。 金绮看?捧着十三费力跑回?来?的吉祥,皱眉问道:「他们以前也这样比试吗?」 未免太?过于激烈。 阿宁略微思索,迟疑道:「小时候经常会...但后?来?在上京,他们都是点到为止,鲜少像如今这般。」 阿信看?的津津有味,喊的嗓子都嘶哑起来?,眼下听阿宁这般说,双眼放光:「那王爷和小谢侯谁输谁赢?」 雪势变大?,阿宁一边跺脚一边回?他:「阿奴哥哥不会输,薛子易不怕输。」 「但若说谁输谁赢,也说不好。他们两?个,一个心?高气傲,不能?落于下风;一个嚣张霸道,整日针锋相对。总之我?小时候看?谁输谁赢就去数他们脸上的乌青,反正谁招唿谁都是奔着脸上去。」 阿宁耸肩:「至于结果...都是一起跪祠堂的乌眼青,实在难分伯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阿信等人听的扑哧笑出声,心?道这两?人还真是命定的敌手。 两?人挥拳相向?,薛敖打的浑身发热,正欲捶向?谢缨那张叫人咬牙切齿的脸时,腰侧一凉。 「你他娘!你还敢踢我?这儿!」 薛敖捂着右腰,深觉谢缨就是故意?要搞死?他。 「过瘾!」谢缨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打个赌,若我?赢了,你今后?便不再去上京。」 薛敖皱眉:「你什么意?思?」 谢缨侧头,微微瞥向?静立的阿宁:「这次我?会带她回?去,今后?你做你的辽东王,她的嫁娶与你毫无干系。」 夜色如墨,斗大?的月亮照的雪地泛起白光。 薛敖拳势刚勐,竟逼得?谢缨连连后?退,无暇还击。谢缨找准时机,长腿别向?薛敖脚踝,将人抵住。 谢缨喘息不止:「你发什么疯?!」 「你想得?美!」薛敖瞪过去,圆眼里充斥着血丝,「我?不会把跟阿宁相关的东西当成赌注!」 谢缨咬牙骂道:「冥顽不灵。」 「听不懂!」 「矇昧无知?!」 「听不懂!」 「...愚不可及、死?性不改!」 薛敖这句听懂了,他扬起脖子撞向?谢缨的额头,「你敢骂我?!」 谢缨没料到他使出这招。 薛敖的铁头比之谢小虎也不遑多让,直撞得?他眼前发白,瘫坐在雪地上。 周遭的将士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两?位天骄跟三岁小孩一样厮打在一起,滚得?身上头上都是雪。 「哎呀我?去...王爷!」「小侯爷!」 众人忙围上去,将缠斗在一处的两?人拖了出来?。 谢缨捂着额头,没好气地骂道:「老子教你那么多招,就这个你学的最好!」 两?败俱伤,薛敖也是眼冒金星。迷茫中瞥见阿宁跑过来?的身影,忙往后?一躺,虚弱地蜷缩起来?。 「咳咳...咳咳咳..」 谢缨气笑了,恨不得?一枪扎死?这个不要脸的。 阿宁看?谢缨雪白的额头上一抹显目的红肿,自重逢之后?难得?的有些孩子气,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被薛敖紧紧攥住手掌,低头望过去时正好撞见得?意?忘形的薛敖朝着谢缨说了句什么。 谢缨试图爬起来?,抬腿就踹。 别人看?不清这人嘴巴里嘟囔着什么,可他再清楚不过,幼时这憨货就时常这般骂他。 ——狐狸精。 众人忙拉住怒极的谢缨,哄着劝着簇拥他走回?营帐。 见人一走开,薛敖顿觉扬眉吐气,额头上虽是撞得?他又热又胀,但能?把谢缨搞成这副样子,他颇为满意?。 阿宁与金绮对视一眼,眸中不约而同地浮现?揶揄。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吉祥愁眉苦脸地蹲在一旁,捧着那极为沉重的十三雪渠鞭。 「你头不疼了?」 薛敖一抖,又哎呦哎呦地捂头轻咳,余光里见阿宁面不改色地盯着他。 阿信乐了:「王爷这铁头功啥时候教教咱们兄弟,能?把小谢侯撞的这样,厉害厉害!」 薛敖小心?瞥了一眼阿宁,快速道:「好说好说。」 阿宁站起身,拍了拍氅衣上的落雪,面向?众人:「今日会仙楼包了许多饺子,各式馅料的都有,我?已叫人送到了膳房,大?家都去尝一尝吧。」 众人这时才觉得?飢肠辘辘,早先被二人打斗引起的激情顿时消散,忙向?阿宁拱手道谢,勾肩搭背地往膳房而去。 见人都离开,薛敖眨了眨眼,乖巧地仰视阿宁。 他衣衫单薄,面容雪白,此时蹲坐在地上,显得?极为柔顺。 「阿宁,我?想吃猪肉香芹馅...」 「阿绮,听说你喜欢吃素馅,我?单独给你留了一盘」阿宁笑着靠在金绮身侧,又瞧向?地上蹲着的薛敖,「听闻王爷要教人铁头功,可别耽误功夫了。这会子歇息,明日好早起。」 薛敖嘴巴微张,眼睁睁看?着阿宁与金绮言笑晏晏地走开,身后?还跟着一脸同情的阿信和流风。 雪花簌簌,薛敖动了动膝盖。 麻了。 「王爷,您的鞭子在这儿。」 薛敖闻声望向?这里唯一陪着他的吉祥,眼角湿润。 「鞭什么鞭!阿——嚏!」薛敖冻得?眼尾发红,半颗眼泪挂在下眼睫,「衣服呢?我?衣服呢!」 第79章 姻亲 雪落长河。 辽东歷经一场大战, 本?就物资匮乏之地比之以往更为难过,但辽东百姓生性乐天。即便是如此霜寒料峭,仍旧翘首以盼着新元佳节。 会仙楼又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样子?, 眼?下正围着火炉, 敞着一对蜜饯坚果谈论着前几日大营中的那场比试。 「听说那发着光的鞭子?卷着长枪, 把积着厚雪的泥地砸得足有三尺深!」「 好傢伙, 这要是砸谁脚上,登时就成肉泥。」 闻言一堆人咂舌感嘆,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来十年前这两人闹得辽东城有多天翻地覆。 一位当日有幸观战的小将闻言急道:「你?们是没看见, 王爷和小谢侯撕缠在一起的场景,啧啧...可惜我?后来为?了去吃陆姑娘家的饺子?, 没看到?最后到?底谁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有好信之人忙凑近, 挤眉弄眼?地八卦:「听闻在上京城, 连四公主都?给那小谢侯抛枝,只可惜咱们大家都?清楚这位的德性,到?底是给拒了。」 他攀上那位小将的肩膀,小声道:「小哥儿, 你?一直都?在军营,可是知道这位小谢侯对王爷和陆姑娘是个什么样子??」 「这谁能知道,王爷脾气那般大,这小谢侯又是绝顶的冷漠, 我?还敢看陆姑娘」他翻了个白眼?, 「我?是找死不成?」 闻言众人笑开?,又说什么「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和「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 会仙楼的小二正巧过来送茶,听这帮人正讨论自己?的少东家, 忙哎呦一声,「客官们可别再说了,若是被咱王爷听到?,又得拆了小店。」 此言一出,众人登下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被爆锤的那群读书人,至今不敢出现在会仙楼方圆五里内,逐渐小了声音。 「可惜王爷与陆姑娘一同长大,又经歷这般多,却还要再等上三年才能修成正果,造化?弄人啊。」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变得安静。 薛启之死仍是叫辽东人缄默无言的由?头,去年此时北蛮肆意?进犯,被薛启率领大军赶了出去。可不过短短一年,就变得物是人非起来。 末了,一声嘆息湮没在雪落与惋惜声中。 三楼天字号雅间中倒是难得的迎了回?客,有路过的百姓好奇地看上去,却见房门紧闭,其间仿若无人一般。 杜鹃守在门边,看一壶北境难寻的敬亭绿雪升腾热气,又逐渐变凉,「主子?,陛下传令,命大军新元后启程返京。」 谢缨指尖轻点杯壁,轻声嗤笑:「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就算薛家如今只剩一个人,他也要确保薛敖绝无二心。」 「留我?在这里一个月余,不光是驰援北境战场,更是为?了察辨新王是否有异心。」谢缨垂下长睫,「为?了晏枭,他倒是煞费苦心,恨不得剷除一切弊端。」 如今上京皇位之争已日臻激烈,晏阙身靠蔺太后与蔺家,晏枭虽家世普通,却深得帝王信宠。 且二人皆是多智善谋之人,于此争夺更为?火中添油。 杜鹃心中讥笑,景帝看似偏重晏枭,实则是为?了他身后无依靠。 若非要在他的诸多皇子?中选取一位,大内谁不会说是当年萧皇后腹中所怀嫡子?呢? 萧青棠怀胎五月时,萧青敛曾三请争卑大师为?这腹中龙子?批命。 争卑筹算三天,只道一句「此子?生来重瞳,天降紫微星。」 景帝大喜,满腔热忱地等着这孩子?出生,却未曾料到?竟有后来的变故。 近身伺候帝王的大监曾有密信言明,景帝少有清醒时,可一旦神奇清明,总是会与身边人说起那个早夭的小太子?。 若是还活着,也只比晏枭小上一岁。 温室生寒,杜鹃正要朝紫金暖炉中添上炭火,却见谢缨推开?窗扇,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王府内满目缟素,苦涩的药味充斥在各个角落,阿宁小心端着一碗汤药,看岑王妃喝下后才转身离开?。 薛启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又洽逢严寒,这场风寒竟是来势汹汹。万幸争卑大师回?寺前留下了药方,只要日日服用,应无大碍。 阿宁掩紧房门,任由?雪花飘在脸颊上,冰的人一哆嗦。 自渝州回?时不过深秋,可眼?下竟是要逼近新元佳节。 少顷,门洞处传来喧闹声,闻声望去,是几人簇拥着面色凝重的薛敖大步而来。 「阿宁,你?不进屋在这里吹什么风?」 见阿宁雪白的鼻尖上一抹薄红,薛敖眉宇紧锁,「快回?去。」 「嘘——」阿宁朝他示意?噤声,回?身指了指岑王妃的寝房,小声问他:「你?可用过午膳了?」 薛敖脚步一顿,这才觉得腹中飢饿。 自接手辽东后,大营有阿信文枫等人帮衬,自是不必费心神。只是这偌大的北城,政务民生才是重中之重。 早前薛启曾在这些方面苦心教导,薛敖虽拿不起笔桿子?,却也深知此事要紧,费心听课。 但辽东事出突然,薛敖甫一接手,也导致眼?下城内事务冗杂难理?。 临近年关,各郡县纷纷上报政事,薛敖虽有薛启给他留下来的能人异士,却还是分?身乏术。 所幸大雪并未封山,阿宁将辽东诸多情况写于纸上求教陆霁云。 陆霁云如今暂管文书政法,写了洋洋洒洒几十页,对辽东如今的情形分?析利弊。薛敖如有神助,按着陆霁云的策法统筹上下,勉强维持住局面。 薛敖看阿宁杏眸明润,凑上前替她将氅衣繫紧,「饿死我?了,快,阿宁,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有香荠蛋汤和素鸡,正在炉子?上温着呢。」阿宁眉心微蹙,上下打量薛敖,「你?伤寒未愈,怎么穿这么少就往外跑?」 薛敖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尖嘿嘿一笑,映得胸前雪獒也跟着讪讪。 前几日他穿着中衣与谢缨比试,结果是谢缨破了头,他染了场风寒。 二人间也不知谁是那自损的一千,谁又是伤敌的八百。 身后随从一看他们腻在一起,顿时机灵地默默撤了出去。见人纷纷离开?,阿宁扯着薛敖的手掌拽回?寝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屋内温热如春,薛敖舒服地捧着热汤灌下一大口,又转头跟阿宁说起城内这帮官员有多难搞。 阿宁以往经商之时就常与这帮北官打交道,那时他们忌惮着薛陆两家的姻亲,薛启又雷厉风行,自然是不敢多加为?难。 可即便如此,阿宁知晓这起子?官员背地里有多阳奉阴违。 如今薛启去世,薛敖年少称王,统管辽东,这帮人忌讳薛启手段老道,却打心眼?里轻视薛敖的稚嫩。 郭家歷来势大,又与辽东王府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姻亲关系。如今薛敖承袭父位,郭太守自然是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想拿捏住薛敖,如此一来,整个北域谁能比得过郭氏。 郭茵不幸芳年早逝,可郭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嫡女。 郭菱幼时便倾心薛敖,辽东城内无人不知。即便薛启新丧,薛敖与陆家女之情分?家喻户晓,可却挡不住郭太守心思之活跃。 薛敖忿忿骂道:「大哥在信中说郭家暂时不能动?,我?知道他的用意?,可这郭老头实在惹人生厌!」 阿宁听他自顾自地管陆霁云叫大哥,纠正了几次也不好使,便任由?他这般喊下去。 「我?当时退亲给了郭家天大的好处,便连退亲是由?都?是谎称我?...不行,怎么这老头还能拿这茬跟我?讨好处。」 阿宁适时问他:「他要什么好处?」 「...」薛敖一怔,小心瞟着阿宁的脸色,「就是要我?把他郭家的子?孙安插进神獒军,还有辽东的市舶,掌旗者得是郭家。」 见阿宁直直望过来,薛敖连忙摆手,「我?当时就给他骂回?去了,不说神獒军皆是百里挑一的人选,便是市舶,也是陛下给了你?家的统筹权,谁敢去抢,疯了吧。」 阿宁面色不改,「还有吧。」 薛敖挺直腰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有什么?」 「听说郭太守有意?将二房的嫡女许给你?,等上几年都?无妨。」阿宁站起身,收回?薛敖还没吃完的饭菜,「更有甚者,大家都?说太守大人愿意?将自家嫡女许给王爷,什么名分?都?允。」 「不知道王爷是何感受呢?」 薛敖一抖,忙站起身绕着桌边乱晃。 「哪个多嘴多舌的跑到?你?面前乱讲?」 寝房温暖,看阿宁神色淡淡,薛敖急得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是有这么回?事,但我?叫阿信把这老头提回?郭府,恐吓了一番,此后他也没有再提过这茬,我?以为?没事的。」 他回?身瞪圆眼?睛,大声问道:「是不是谢慈生那厮跟你?说的?」 阿宁拍桌,声音也随之提高,「郭家没再说?可郭菱年初定好的亲事硬是被郭太守搅黄了,她没了法子?才跑到?我?这里求助,你?还说这叫没事!」 薛敖一愣,他确实不知道郭太守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阿宁又气鼓鼓地斥他:「你?总说阿奴哥哥泼你?脏水,可我?从未听过他在我?面前抹黑你?。倒是你?,今日伤寒,明日又弄出风言风语,真是...」 ——叫我?放心不下。 阿宁话还没说完,就看薛敖眼?尾生红地盯着她,「又是阿奴哥哥,你?的眼?里只有谢慈生吗?」 他近来看着谢缨朝阿宁献殷勤本?就心烦,况且这人又打着兄长的名义,叫人连错处都?挑不出来。 不提谢缨还好,但一说起这人,薛敖只顾得听前半句,后半句被满腔的怒火烧得无法入脑。 薛敖磨着牙根,「他谢缨驰援辽东,我?记这份情,早晚还回?去。可若他跟我?抢你?,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阿宁没料到?薛敖反应这般大,也被激出来些怒意?,「我?知道男女大防,也规避与阿奴哥哥相处。但我?们三人一同长大,他教我?诗书道理?,如今也是以兄长之礼待我?,并未逾矩。」 她深吸一口气,「薛子?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 阿宁凑近他身前,脆声反驳:「可你?种种迹象就是表明你?的疑心,你?不信我?们之间的情分?,不信我?对阿奴哥哥只有兄长之谊,不信我?会等你?。」 薛敖瞳孔里都?是阿宁娇妍的倒影,他脑海里都?是那日雪中比试时,谢缨信誓旦旦地对他说,阿宁绝不会是他的王妃。 薛敖唇瓣微启,未经大脑的言语脱口而出。 「可你?真的会等我?吗?」 一室寂静,薛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忙瞅阿宁的面色,却见小姑娘眼?眶微红,抿紧嘴角盯着他。 「啪——」 薛敖勐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阿宁为?了他,命都?交出去过几回?,他怎么能质疑阿宁的承诺,道出如此剜心之言? 「你?会等我?。」薛敖慢慢拥人入怀,轻拍她微颤的肩头,心里狠骂自己?是个混帐,「是我?错了,阿宁。」 他轻嘆一口气,震得髻上草蝴蝶微微振翅。 「薛子?易真是个王八蛋。」 第80章 风寒 阿宁的生辰筹办于几日前。 陆霁云虽气她自作主张地流连于?辽东, 却还是?命人大费周章地送来了生辰礼。 一本帝师亲自攥写的《女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阿宁不明所以,等?到翻阅时才知晓陆霁云送与这书的用意。 帝师博古观今,又念阿宁心怀大义?, 数次散尽千金为黎民百姓。他引古时秦良玉等?女子为表率, 教?阿宁不必循规蹈矩, 只做女子想做之事。 文武医商, 总归有一条属于?她的路。 此书册不过?百页,却叫阿宁阅后神清气爽。但此举的影响远不止于?此,《女学》被阿宁命人抄录后分发大燕各地, 已被许多人家收录,一时风靡。 如此一来, 谢缨在莲白?山上蹲五日才猎得的雪鹿与薛敖寻遍大燕的畹香豆蔻便显得普通起来。 阿宁只在家中略备薄酒, 请了相熟的几人到场。 酒酣之际想起曾在上京与岑苏苏几人一同?醉酒的那日, 忽然发现自己离开父母兄友已经很久了。 薛敖前些时日口不择言惹了阿宁生气,眼下?正是?求人的时候。看?着?小姑娘欲盖弥彰的失落,薛敖自告奋勇要带着?阿宁纵马跑山。 只是?还没拉人就?被谢缨一筷子打没了心思。 「外面下?着?大雪,你带人去跑马?脑子里全是?浆煳吗!」 谢缨瞪着?一双狭长的凤眼邪了一眼薛敖, 转头对?阿宁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今日可以多喝点酒,醉了也不怕。」 薛敖不敢在阿宁生他气的时候跟谢缨犯浑,只好搬着?圆椅蹭到人身边, 附和道?:「就?是?就?是?。」 阿信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牛饮了一口竹叶青后瞥向金绮,小声问:「你说王爷这娶妻大业还能顺利不?是?你的话会看?向谁?」 金绮抬头, 对?面的谢缨俊美昳丽, 笑得儒雅又风流;一旁的薛敖俊朗澄澈,龇出来的一颗虎牙显得他并不那么聪明。 金绮:「我...」 吉祥喝高了, 勐地拍案而起,举杯大声道?:「我选王爷!」 素来稳重的流风也随之起身,醺红的俊脸上露出一丝腼腆,「我也是?!」 薛敖目瞪口呆。 谢缨拍了拍他肩头,笑得极为开怀,「你人没啥意思,带出来的兵倒是?有趣。」 阿宁笑得眉眼弯弯,薛敖心里一软,在桌下?轻轻捏住她的手。 看?她不躲避,薛敖晃了晃,又在她手心挠着?。 阿宁努力不去看?薛敖凑过?来的脑袋,只是?任由他将自己的大掌塞到手心中。 少顷这人像是?玩累了,轻轻挣开。 阿宁手心还残留着?他的干燥温暖,又被微剌的刺感激的一缩。 一只极为精妙的草蝴蝶正大摇大摆地躺在她手心。 薛敖轻咳一声,转过?头不去看?她。 只是?腮帮微鼓,双眼又是?湿漉漉的明润漆黑,看?着?像是?只憨傻的小狗。 酒过?三巡,阿宁命人将醉醺醺的几人送回住处。 谢缨微睁一双凤眼瞟着?阿宁,里面潋滟的波光看?得人口干舌燥。 这是?醉了。 阿宁知道?他醉酒后的早晨必是?要头痛一番,故而再三嘱咐杜鹃好生照料,见被好好背走才算放心。 流风与吉祥早就?睡倒在暖炉旁,阿宁看?得好笑,叫侍从抬在偏房里歇息。 只有薛敖,仿佛屁股长了钉子一般镶在圆椅上面,任由阿信和金绮去拽也不抬身。 「我的祖宗啊!」阿信擦了擦额角的汗,愁眉苦脸地劝着?薛敖:「您可别犟了,赶紧回去睡觉吧,这屁股也太沉了!」 金绮深吸一口气,想要硬扛着?薛敖起来,却被他轻松震开。 「男女授受不亲。」 薛敖一脸正色,若不是?眼神已经落不到实处,金绮是?真想抽他。 他转过?头看?桌边站着?的阿宁,又露出乖巧柔顺的表情。 「怎么了?」阿宁靠近,没忍住摸了摸薛敖头顶,「你又闹什么?」 「去看?雪吗?」 阿宁笑道?:「太冷了。」 「去跑马吗?」 「也很冷。」 薛敖抿紧嘴角,撇过?头想了想,又问:「去睡觉吗?」 阿信一把捂住薛敖的嘴,宁可顶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强撑着?笑意,「孩子小,孩子小,呵呵...」 薛敖也不反抗,只眨着?一双圆眼,里面的瞳孔犹如水洗过?一般清澈湿润。 阿宁被他弄得没有办法,只得点头,「一会睡。还有,我不生气了,薛子易。」 薛敖跺了阿信一脚,站起来摸了摸阿宁的髮髻。 金绮见状拉着?鬼哭狼嚎的阿信离开。 这时候谁还看?不清,薛敖分明就?是?故意的。 阿宁将那只极漂亮的草蝴蝶别在髻上,「歪了吗?」 「没...」薛敖手指微屈,抚摸蝶翅下?小姑娘雪白?细腻的脸颊。 朔风寒雪,阿宁却觉得薛敖的手仿佛要将人烫化了。 她杏眸流转,指尖戳着?面前少年?的心口,轻声埋怨:「就?知道?你是?装的。」 见自己被戳穿,薛敖也没羞恼,只是?摸着?鼻子,讪讪一笑。 他走至窗边,探头看?明月高悬,朝后招手,「阿宁,你来。」 等?人走近,薛敖将她按坐在圆椅上,将架子上的氅衣拿起给阿宁围了个严严实实才住手,又翻身跳出窗外。 阿宁好奇他去干些什么,正欲推窗之际,却听门外风雪声四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窗上叩出两声清响,薛敖兴奋的声音透过?厚重窗扇传过?来。 「快开窗,阿宁!」 几乎是?见到窗外冰天雪地的同?时,一声巨响传来,继而是?漫天烟花铺满辽东上空。 火树银花,星耀月明。 阿宁耳上是?薛敖有些凉的手掌,她抬起头,正好撞进少年?明亮乌黑的瞳孔里。 「生辰吉乐,阿宁。」 ...... 陆府忙忙碌碌地迎着?医馆众人走进走出,内外又充斥着?熟悉的药味,连带着?下?人都是?担忧的神色。 阿宁屋中薪炭添多,夜里贪凉未盖寝被。橘意并未随着?她一同?回辽东,等?到第?二?日醒来时,这才发现人已经发了热。 薛敖以为是?那日生辰时带她冒雪看?了烟花才会这般,一时间又急又悔,顾不得谢缨的斥责,提着?一干大夫就?进了陆府。 年?关将至,辽东诸事繁忙,如今更是?离不开他。 薛敖分身乏术,只得看?着?谢缨照料不省人事的阿宁,又抽空过?来守着?她。 自从服用过?雪渠花心后,阿宁的身子已不比以往那般羸弱,像此次的病来山倒更是?少见。 可眼下?一病倒,却是?来势汹汹。 大夫说她是?劳累过?度又常有优思,寒气入体才致使这般虚弱。薛敖想起当时阿宁替他守城有多艰难,险些捏断自己的手指。 「好在陆姑娘身子已经调养好,眼下?只要好生照料,应无大碍。」 等?人都离开后,薛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小姑娘,笑容苦涩。 他总说会护好她,却常常食言。 薛敖知道?阿宁的身子,一旦发热不折腾个几天是?不可能病癒的,看?着?她烧的皱着?眉头,薛敖心下?焦急,却只能轻声哄着?,别无他法。 谢缨去了宝华寺找争卑大师求药方,他一连守了几日,见各医师用尽法子都没能使阿宁退热,只好亲自去爬莲白?神山,求那争卑法师的药方子。 钟声清越,松枝断裂的声音一同?缠绕在耳边。 谢缨被等?候已久的小和尚迎了进去,见佛祖身前躬身站着?一位和尚,心知这就?是?那位传有神通的争卑大师。 「施主是?如何看?待菩提此物??」 未等?开口,争卑大师先行发问,谢缨眉宇微蹙,还是?朗声回道?:「此乃佛家圣物?,明心见性,返璞归真。」 争卑摇头:「对?,也不对?。」 谢缨不愿与他打机锋,直言道?:「我求一处风寒方子,大师只需告知我如何取得,我定?双手奉上。」 「施主命格极贵,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眼下?这药方老衲不予,只是?施主与身边之人都用不上。」 见谢缨面色不善,和蔼的老和尚解释道?:「待施主下?山回去后就?知晓了。」 谢缨转身即走,又被争卑喊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争卑笑着?看?过?去,声音悲悯:「施主是?聪明人,与佛家也有命定?的缘分。故而老衲劝诫施主一句,菩提无果?,再强求也是?徒劳。」 谢缨面色骤然变沉。 争卑并未停止,接着?道?:「施主陷入魔障颇深,幸而有贵人相助,成就?一身命格。可这贵人自有她的姻缘命数,施主万不可强求。」 「若我非要她呢?」 少年?眼波流转,眼底是?细碎难辨的暗色,「若我斩断所谓的宿命,非要强求呢?」 争卑不语,少顷念了句佛号。 「大师久居深山,既然对?菩提与修习百般了解,那可曾见过?妙法源头的山河日月呢?」 谢缨跪在蒲团上,信手操起签筒,笑道?:「尤其是?北境的月亮,总要比其他地方大上许多。」 争卑颔首,阻止身后小沙弥近身搀扶。 「我幼时时常独自一人偷跑到月下?岭,那里埋着?一位我的故人。辽东如此之大,他的居身之所却小的可怜,故而我愤懑不平,觉得这世间被污浊侵蚀殆尽,日月无常。」 山雪肆虐,拍打在木门上咚咚作响。 谢缨手执签筒勐地一晃,一支竹籤正面朝下?的掷落在眼前。 可却无人去捡起,一探究竟。 「可却有人告诉我,那里虽小,却有全天下?最干净硕大的月亮倾盖相护,无人能及。」 小姑娘蜷缩着?手指靠在他怀中,被阴鸷的少年?死死盯着?也不怕,只是?用温热的小拳头抵着?他的脖颈,一字一句地安慰他。 其实那时候的阿宁怎么会说出这么完整的言语,稚子之言不过?天真与懵懂,叫人欣喜或无奈。 他谢缨也不出例外。 被小孩子缠着?、听着?她娇气的声音、繁华的皇城和小小的坟包...这里的一切都叫他心生厌恶。 可那个荏弱的小姑娘却说,他的舅舅被最干净漂亮的月亮照着?,是?最干净漂亮的人。 若是?二?十岁的谢缨必定?会一笑置之,可七岁的谢缨却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自此心怀明月,心悦明月。 见谢缨低头不语,似是?陷入回忆般沉思,争卑也不急,只静默无声地等?着?他回应。 少顷,谢缨抓上掉落在地的那只竹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我对?那月亮图谋不轨,对?那皎洁念念难忘。我知我卑劣,知我晦涩,却对?那光有了觊觎之心,恨不得揽之入怀。这光照在嵴脉上,我的烦琐与私慾无处藏匿,恶行毕露。」 谢缨面容无悲无喜,看?了慈眉善目的菩萨一会儿,「于?是?一株菩提自心底而发,我低头看?去,是?月亮藏在菩提树下?。」 他起身,朝着?争卑递过?去一只折成两节的木籤。 「我从来都是?与人夺,与天争。此签不必解,世间无人可阻我。」 争卑轻嘆,捻着?佛珠又道?了句「阿弥陀佛」。 一声木鱼敲得他微微回神。 谢缨背对?着?佛像,抬步迈向茫茫大雪中。 雪落松枝,莲白?山顶银色铺裹,宝华寺香菸缭绕,仿若一尊泽世慈悲的佛像。 黑衣少年?面色冷淡,迎着?霜雪自山顶而下?,不多时又被簌簌落雪掩盖踪迹。 「嗯...别..别哭」 薛敖凑首去听,那梦中的呓语带着?几分哽咽和青梨子香的娇气。 见阿宁呢喃过?后难受地在塌上挣扎,薛敖犹豫一瞬,又俯身去连人带被地抱在怀里,好叫阿宁靠在他手臂上。 他轻拍阿宁的后心,一下?又一下?地,直到她不再哭泣。 阿宁长睫微颤,又慢慢地闭上,只留下?几处水痕。 薛敖知道?,这是?快要醒了。 又喊人将粥和药温好,他这才看?向怀里皱着?眉毛的阿宁。 「梦到什么了?」 阿宁肩头抽动,像是?又要哭了起来。 「不问不问。」薛敖忙将人放倒在腿上,像抱孩子一般叫人枕在他小臂上,「谁问就?打谁。」 阿宁蹭了蹭环在颈间的被子,将下?巴藏得严严实实。 薛敖晃她,「你还睡啊?再睡就?过?年?关了。」 听到这话,阿宁努力抬了抬眼皮,见薛敖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忽然就?生出了些难过?。 或许是?病中之人难免情绪低落,或许是?适才那个记不清的梦,亦或是?她看?见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 阿宁盯着?薛敖,眉梢眼角都是?委屈。 本来还一脸激动的少年?忽然就?无措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他轻咳一声,小声问她:「头疼?肚子疼?脚还凉吗?」 阿宁微微摇头,恹恹的样子看?得他心头一疼。 阿宁这几日未进米食,即便是?强行灌下?去到了后半夜也都被吐了出来。 薛敖心里急,却只能看?着?她日渐消瘦。 如今隔着?厚被都能掂出小姑娘轻了不少,他垂眸看?向阿宁,吻向她的额头。 温软的触感使得阿宁一怔神,本就?不够用的精神气更是?反应不过?来。 她意识昏沉,问薛敖现在是?几日了。 「二?十了。」薛敖哄道?:「再有十天就?是?新元了。阿宁,带你去喝屠苏酒好不好?」 阿宁「嗯」了一声,鼻头微皱,又心满意足地拱了拱专心抱人的薛敖。 「别闹。」 薛敖被她拱的心口发痒,忍不住抠了把自己的手心。 见那只草蝴蝶颤颤巍巍地要掉下?来,薛敖伸手去扶,只是?刚摸上就?被阿宁一把打掉。 她浑身无力,即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的生了汗。 「别碰。」她轻声斥责:「这是?、是?薛子易送我的。」 得,这又不认识人了。 薛敖无奈,小心把阿宁露在外面的手塞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辽东王妃曾常给他唱的一首辽东民歌。 薛敖摇了摇阿宁,问道?:「阿宁你想要什么?」 不等?阿宁抬眸,又诱哄她:「给你唱歌听吧。」 见人在怀中沉沉点头,薛敖紧了紧手臂,想着?记忆力那个熟悉的曲调。 不成曲的民歌从屋中传出,树上环着?手臂等?待的几个暗卫险些吓得摔了下?来。 那个唱歌的是?他们王爷?! 吉祥点头应是?,与有荣焉。 几个暗卫默默掏出棉团,转瞬又归于?暗处。 屋中薛敖还在哄着?,他手上晃着?,嘴里唱着?,忽然就?有了种养女儿的感觉。 世人大抵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勇冠三军,杀得布达图尸骨无存的少年?,竟然也会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唱着?幼时语调绵软的歌儿。 「少年?着?轻裘, 酒纵觥筹,江风渡舟;唿声鼎沸,招摇满楼。 他喝一口酒,说起大漠和雪丘。 再喝一口酒,笑谈刀剑与氐惆。 他意与青云乘,便释尽满身的锈。 山河难忘,日月不偷,意气载于?百世春秋。」 「喝到最后一口, 他拉起姑娘的手, 就?从耳垂醺到了青山头。」 第81章 言明 雪压冬云, 银蝶飘舞。 辽东大营中吵闹声不止,火炉上烤番薯的香味与唿啸寒风融化成沸沸扬扬的?烟火气。 文英红着?腮帮,大咧咧地坐在杜鹃身侧, 递过指上挂着的烧刀子。 辽东军神獒军、西南长衡军、中州谢家守备军, 几方各为大燕最强劲的?分地兵力, 素来代表着?朝中不同势力, 可在这极寒之地,也?被北域人的豪爽影响几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眼下景帝无诏,他们倒也?乐得在此喝酒切磋。 杜鹃笑着?道谢, 听文英凑首小声问:「你家小侯爷怎的?黑着?一张脸?白瞎这模样了不是。」 闻声望去,谢缨凤眸低垂, 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这吵闹的?人群分离疏远。 他脚边倒了盏空酒壶, 深玄的?衣襟下露出一截冷白的?颈项。青筋微鼓,染上几分酡红,无端地生出些欲色。 杜鹃耸肩,看文英不着?痕迹地擦拭嘴角, 苦笑道:「主?子本就事务繁忙,眼下临近年关?,禁军与北司日日传信过来催促,可陛下有命叫我等协助王爷退敌, 无诏不得回啊。」 文英撇嘴, 心道谁人不知中州守备军与长衡军驻扎在此意欲何?为,皇帝还真放心叫这数十万大军呆在辽东。 「王爷去哪了?自昨日起就没见过他。」 文英动作?一顿, 瞥了眼垂眸的?谢缨, 「去莲白山了。」 周围将士仍旧吵嚷着?今年新元如何?过,又?有几人鸡贼的?撺掇同伴年关?时去心爱的?姑娘家提亲, 说是新元前几日乃是十年一遇的?良辰吉日。 杜鹃好?奇,又?问:「这几日都?在下雪,莲白山险拔高峻,王爷去那做什?么?」 见谢缨还是一副醉山颓倒的?样子,文英解释道:「阿宁日前的?风寒颇为严重,王爷想着?去摘山顶的?雪鹰。」 「雪鹰?」杜鹃声音抬高,又?急急压下,「除了王爷的?那只海东青,这里竟还有雪鹰吗?!」 文英笑拍他肩头,道这是误会了。 「雪鹰就是雪地鹰参,虽不如神花雪渠那般效用,但也?是百年难得一遇,我们打小就听说莲白山上有这东西,可惜多少叔伯丢了性命也?没摘到」她越想越感慨,不由得长嘆出声:「王爷见阿宁缠绵病榻,不忍她年纪小还遭罪,前日便留下字条带着?阿信去取药了。」 闻言杜鹃不语,直到被柴火炸裂的?声音惊醒,才回头望了眼谢缨。 「要说我们王爷与阿宁,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打小儿的?情分且不说,便说两个互相挂念的?架势...」 谢缨遽然起身,不看她摇头晃脑地往下说。 见他起身,喧嚣不止的?众人声浪骤停,齐齐望着?这道黑色身影推门而出,迎面袭过凛冽寒风。 凌厉的?叫人心惊。 「小谢候这是怎么了?」 流风皱眉,不解地看向杜鹃。 「主?子..是想透透气吧。」 ... 「我说王爷,天底下那么多好?药材,实在不行你去找争卑大师讨个方子,大师一向喜欢你,你何?苦赶在这时候跑到莲白山上挖参。」 阿信眉睫上挂满白霜,素日里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皱成?一团,望着?前方那道轻松的?银白身影,咬牙嘟囔。 「人家都?在营帐里烤火喝酒,偏拽着?我上山...啊嚏!冻死?我了。」 薛敖头也?不回,任由深浅不一的?霜雪打湿银靴,「絮叨个屁,要不是你跟金绮他们打赌输了,老子愿意叫你陪?」 阿信苦哈哈地摸了摸鼻子,正要奋起直追的?时候,却见身前的?薛敖回身,一张俊脸白里透红。 「怎..怎么了?」 「前方有个崖洞,里面存着?柴火,先?进去歇歇再?走。」 傍晚的?山风吹得尤为恐怖,仿若守山人般在洞口兜旋。 薛敖冷白的?面上跃动着?火光的?倒影,阖上的?眼皮晃着?火光的?倒影。几息后他喉咙微动,置于膝上的?拳头越攥越紧。 「不想呆着?就滚出去!」 闻言阿信一惊,因着?好?奇到处翻看的?动作?停下,小心瞥了眼满脸不耐烦的?薛敖,「属下是好?奇,莲白山上人影罕至,这崖洞里面怎么会有过冬的?物什?。」 说完又?缩了缩脖子,补充道:「王爷又?能?轻松地寻到此处过夜。」 薛敖抬眸,瞥了眼畏畏缩缩的?阿信,「我从前常带着?阿宁来这里跑马。」 他鼻息间都?是渗着?寒意的?白气,手指微屈,少顷又?置于火上捻了捻。 「阿信...」 阿信抬头,看光影下薛敖意味不明的?侧脸。 「临近年关?,再?过几天就是十年一遇的?黄道吉日,你说..阿宁会喜欢我的?这份礼吗?」 少年素来骄狂,哪怕突逢巨变,身上不过多增几分沉稳,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靖。 故而见他这般迟疑犹豫,阿信倒觉得不忍。 手上松枝在薄雪上拨冗,他小声询问:「王爷是担心陆姑娘不会等你?」 「不」薛敖圆目里映着?跳跃的?篝火,明亮的?惊人,「我是担心她会一直等我。」 「谢慈生奉旨前来驰援,眼下因着?陛下的?诏令留在辽东,可我知道,等他走的?那日,势必会带走阿宁。」 朔风变了风向,吹得崖洞中雪花乱舞。 「这人打小就是只狐狸,对阿宁更是不安好?心,如今我需守孝三年,他更是殷勤」薛敖牙齿磨得森冷,阿信一抖,听薛敖继续道:「阿宁心思单纯又?犟,对我的?情意太重,这些时日跟着?担惊受怕恐伤根基。」 「她知道我要奉旨攻打北蛮诸城,便一定会留在这里陪着?我,可刀剑无眼,我真是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这是阿信第一次听到薛敖说怕。 兵临城下时未言胆怯,身逢死?局时亦未曾后退,如今却露出些十七八岁少年的?畏缩孩子气来。 只是少年的?身影映在后方的?石壁上,冰天雪地中尤为挺拔高大。但那俊脸倒是唇红齿白,透着?生机勃勃的?精神气。 他像是想起什?么,话头一转,「咱们辽东一直都?有提鹰定亲的?说法,白鹰更是珍奇玩意儿。可阿宁胆子小,送她只鹰怕是要挨骂,倒不如这雪鹰,给阿宁补得强壮些。」 阿信失笑,这雪地鹰参可比一般的?白鹰珍贵得多,他家王爷红口白牙,说的?像是捉只蚂蚱一般简单。 薛敖想起前几日阿宁的?醉态,小姑娘腮帮子透着?粉,水润的?杏眸里满是依赖。 他咯咯笑出声,右臂摊在头后枕在微湿的?稻草上,语气懒散,「等年关?过了,阿宁身子养的?壮一点,就叫她跟谢缨去上京。家人都?在那里,留在我这算怎么回事。」 「不然,我那舅哥又?得逼着?我签什?么书文了。」 ...... 人声鼎沸,阿宁被窗外的?寒气激得一抖,又?不忍放帘错过洞门处的?来往风景。 「好?了」金绮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朝下人使了个眼色,无奈受着?阿宁指责的?目光,将人圈在怀里,「那海东青今早飞了回来,想来王爷不过明日就能?赶回,你别担心。」 「大傻子!」 阿宁吸着?鼻子,呸了一口,「趁我喝醉酒就往山上跑,他摘什?么雪鹰,摘回来了我也?不吃。」 骂完尤觉得不解气,掐着?拳头愤愤道:「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小姑娘气得急,白软的?面上浮着?一层烟霞,比大街上冰亮可口的?糖葫芦还要诱人。 「好?,等王爷回来好?好?揍他一顿。」 到底还是心软,又?问下面的?人给薛敖新做的?素衣可有制好?,祛湿抑寒的?药膳有没有备着?。 金绮看她孩子气一团,可对薛敖面面俱到的?操持,心中暗嘆。 若是新元后阿宁跟着?谢缨回了上京,她家王爷又?是何?样? 少顷军中来报有要务急需处理,金绮拢紧阿宁的?氅衣,又?叮嘱几句才急急离开。 只不过在洞门转角处正巧撞上一身寒气的?谢缨,金绮顿住,随即躬身行礼。 谢缨不置一词,昳丽冷白的?面上满是冷漠,看金绮起身又?沉声发问:「她睡了吗?」 金绮一怔,盯着?谢缨黑色滚金的?靴边,「没有。」 等那黑沉到肃然的?身影融入雪色后,金绮皱眉长嘆。 明日便是十年一遇的?辛丑日,王爷你可定要赶回啊。 下人通传时阿宁正皱眉翻看桌案上的?帐本,这几日她缠绵病榻,几日未处理杂务,竟摞得这般高。 听人来报小谢候在门外。阿宁眼睛一亮,忙招唿人进来。 谢缨等了一会儿才拂帘而入,身上冰冷的?大氅被丢在外室。他一身玄色劲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復之前的?冷漠。 「小财迷,怎么病刚好?就抱堆帐本?」 阿宁揉了揉眼睛,笑道:「前几日耽搁了,阿奴哥哥快坐。」 谢缨应声坐下,见对面的?小姑娘裹着?厚裘,毛领微微遮住她小巧的?耳垂和下巴,无端生出些天真懵懂的?娇。 「今日可有不适?」 阿宁伸手倒了杯热茶,摇头回道:「早就好?了,哪有那么娇气,薛子易大惊小怪罢了。」 说完又?抿紧嘴角,嘆了口气,「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谢缨端着?茶盏,热气氲氤在眼前,叫她看不清对面人眼底的?神色。 「我命人去找过他,可我的?人不熟悉莲白山,未行至一半便被风雪撵了下来。」 或是见阿宁情急,谢缨嘴角微挑,安慰道:「放心即可,这憨货常年混迹莲白山,若他出什?么意外才是见了鬼了。」 阿宁颔首,闻言想来也?是,若是连薛敖都?登不上莲白山,那这北域就真无人能?登高攀顶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阿宁被他逗得喜笑颜开,嘴角的?两个小梨涡裹着?蜜般甜。 谢缨心头微动,手心发烫。 「阿宁。」 「嗯?」阿宁眉眼弯弯,「阿奴哥哥怎么了?」 「苏苏日前来信,说你兄长时常叨念,问你在这里怎样,何?时回京?」 阿宁脸上的?笑意僵住,眼中浮上一丝歉疚和执拗。 「我..薛子易还...」 「阿宁——」 谢缨听出言外之意,温声出言打断。 见小姑娘一双水润的?杏眸呆呆望过来,里面是毫不遮掩的?孺慕。 谢缨喉咙滚动,适才在会仙楼喝下的?烧刀子竟灼的?人眉心滚烫,眼底发热。 他怎会不知阿宁的?决断,可那又?怎样,是他早早便离了辽东,将阿宁留给那野心勃勃的?狗崽子,如今阿宁心悦薛敖,他落得这般局面也?是咎由自取。 前几日文英说薛敖登山取雪鹰,他便早有预感。 老辽东王殒身,薛敖势必守孝三年,可阿宁招人,薛敖怎会不怕? 辽东早有旧俗,结亲擒白鹰,便是上天命定的?金玉良缘。谢缨冷笑,他怎会不知薛敖上山的?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区区一根参,竟想捆住阿宁,果然打的?是好?算盘。 望着?温水般娇软的?女?孩,谢缨放低声音,「年关?过了,便随我回上京吧。」 少年形貌出众,专心盯着?人的?时候,那眼底深郁的?颜色叫她忍不住屏息。 阿宁低下头,迟疑出声:「阿奴哥哥,我不能?..陆家的?产业还有许多在这里,我要...」 话音未落,窗外的?松枝似是再?也?承受不住积雪一般被拦腰压断。 枝影斑驳,厚重的?雪层打在窗棂上,蒙住阿宁接下来的?言语。 她瞳孔微微颤动,手背上是谢缨滚烫的?气息。 「要回去了,阿宁。」 黑衣少年风姿卓然,朦胧的?热气侵袭他乌黑的?发梢,阿宁忽然不敢再?看如月色般皎亮的?凤眸。 「我已与父亲写信言明,待我们甫一回京便会上门提亲。」 如今中州被谢家制衡,西南已被蔺争牢牢掌控,上京有云枭轻守着?,大内也?被他安插进去的?萧家旧部牢牢攥在掌心。辽东虽乱,可薛敖此人心软忠孝,北域在他的?手下暂时不必担心。 大局已然明朗,他曾经允给阿宁的?万人之上探手可得。 虽然小姑娘被狗崽子骗了心,可他现在有时间有精力再?把人抢回来。 谢缨离开阿宁细腻的?手背,摸了摸她颤动的?长睫。 阿宁回身,勐地起身后退,一同带倒身后的?圆椅。 听闻房中声响,外面守着?的?暗卫忙恭声询问屋中可有异样。 阿宁来不及回復,只看谢缨直起身,冷傲挺拔,薄唇含笑。 「阿宁,过来」他垂下头微微嘆气,看得人心生不忍,「你别怕我。」 第82章 白菜 ——玉在山而草木润, 渊生珠而崖不枯。 幼时在辽东学堂,阿宁便牢牢记住先生高贊的这话。 当年那儿的学生都知道这两句说的是谁。 妙年洁白,风姿昳艷。 出身谢氏的那位少年, 孤傲难驯, 不与人交好, 偏又能力卓绝、卓然于众人。 故而即便是辽东这样的苦寒之地, 也因着他而意气生色起来。即便是薛敖这样的刺头,也与谢家子有所来往,更是惹眼。 谢缨于阿宁, 比之教导情?谊,更准确来说是兄长的关怀备至。 陆霁云出生不久便被抱到上京教养, 而谢缨出现的恰到好处, 正补上兄长这个空缺的位置。 幼时谢缨带着阿宁走街串巷, 捉弄虎头虎脑的薛敖,阿宁是真的将他看做与陆霁云一般的兄长。 可眼下,她?温和亲密的兄长却亲口道明情?意。 阿宁一退再退,直至背后是冰凉坚硬的梨花木屏。 「身后凉, 阿宁,别再退了。」 谢缨笑容温和,言语却含着悲怜,「是我吓到你了。」 他本就生得好看, 眼下像是做错事般示弱, 直把破门而入的暗卫看的一愣。 「陆姑娘,这...」 几?人没忍住出声?, 看向阿宁的目光中有极隐晦的暗示。 虽然小谢侯冠绝天下, 鲜有敌手,但?王爷临行前下的命令只有一条, 那就是护好他们未来的王妃。故而即便是谢缨,他们也不会有丝毫退却。 「出去?。」 几?人一怔,在瞥见?谢缨神色时骤然绷紧腰身。 「我再说一次,出去?。」 刀剑出鞘,本来温馨的屋室此时蒙上一层晦涩。 一触即发。 「几?位出去?吧,我这里并无异样。」阿宁深谙谢缨心?性,虽是对她?诸般温和,但?他生来骄傲,怎会容忍旁人看热闹,「南边有新?煮的银耳羹,几?位大人可以挪步前去?。」 见?阿宁实在坚持,几?人对视一眼,纷纷退出。 「属下就在门外,姑娘有事喊一声?即可。」 屋中重新?归于平静,阿宁被身后温度刺得一颤,犹豫出声?:「阿奴哥哥...」 「阿宁可还记得我送给你的棠花星角簪?」 阿宁颔首,那两只簪子救过她?两次性命。一次是略卖案时助她?引来北司,再一次便是日前她?亲手用其扎伤北蛮大将。 只是那簪子即便再锋利也不过是装饰物?,经此巨变早已被折弯,倒是可惜了。 谢缨在桌案对侧望着对面神色慌张的小姑娘,眼底温柔。 「那日清净寺求籤,你为我摇了一只上上籤,你说我会无疆之休。可是阿宁,总角相伴、鱼书雁帖,我在上京等了你多久,想要娶你的心?思便酝酿了多久。你明亮、勇敢,在辽东的雪野上肆意生长,而我生性凉薄,却想要染指你这样鲜活的姑娘。」 他苦笑出声?:「但?那又何妨,你最懂我,当知我认准什么?便不会畏首畏尾。从前你与薛敖有婚约,我尚且想抢上一抢。如今你们再无关系,我想也不必再等。」 「阿宁,今日吓到你,是我失了分?寸。」 他长睫垂下,透亮的雪光打在侧脸上,秀丽之下温潮澜生。 谢缨眼睛里盛满阿宁,一贯凉薄的面上带着些罕见?的委屈。 「阿宁,我心?悦你。」 谢缨一步步靠近,狭长凤眸中藏匿着经年累月的潋滟和爱意。 坦荡汹涌。 没等阿宁再出声?,谢缨忽然伸手将她?扯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阿宁的鼻尖撞上他的肩头,唿吸间?都是他身上浓烈又冷硬的气息。 阿宁惊唿:「阿奴哥哥!」 嵴背上覆着谢缨温热的手掌,阿宁挣扎,却被他牢牢按在怀里。担心?门外的暗卫听到,阿宁只得小声?在他怀里喊他的名字。 不顾她?小兽般的抵抗,低下头,正撞进少女湿漉漉的眼睛里。 小谢候着红衣,喜海棠。上京无人不知,那红衣少年骑马招摇,万千花树下绮丽的叫人心?惊。只是再多的少年少女,任谁都没能得到小谢候的一枝海棠。 谢缨送过阿宁两只海棠花簪,少年亲手雕刻的句芒春神,却敌不过旁人顺手摺来只草蝴蝶。 她?哪里是海棠。 阿宁是最天真最残忍的北境霜雪,能容得下谷草众生,却装不住他满腔的春色。 「阿宁,跟我回上京吧。」 ...... 薛敖在二十七的晨时赶了回来,王府门口,扫雪推门的众人几?乎认不出门外的两个雪人。 摇摇欲坠的阿信抱住流风就开始哀嚎,说他们为了摘这雪地鹰参,跟风雪争、跟野兽抢,两条腿眼下都快没了知觉。 可是看着依旧生龙活虎的薛敖提着只其貌不扬的...白菜进了王府,又嫌弃地拥着阿信去?屋中烤火。 薛敖回来了,还带回了莲白山上的仙草。 这个消息如春草般在肃冷的辽东传开,阿宁自然也是知晓。 手边的碗盏险些被打掉,阿宁止住侍女上前,眼睛发亮。 「王爷如今怎么?样?」 阿宁高声?询问,门外立即传来回声?:「回姑娘,王爷并无大碍,眼下正梳洗,等着把雪鹰交给府医。」 闻言阿宁才?算松了一口气,担忧过后只剩烧到头顶的怒气。 她?喊人将残羹撤下,面上冷淡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慌,便连一旁的侍女都觉得奇怪。他家姑娘最是好脾性,怎么?听到王爷平安归来的消息反倒生气。 等到薛敖裹着一身寒气冲进来时,阿宁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阿宁,那雪鹰药性太?大,我叫他们融成?药丸在拿过来。」他眉毛上都是霜,不敢靠的阿宁太?近,在门口暖炉旁站着,笑得肆意张狂,「他们说今天是十年一遇的黄道吉日,我找个世?上最好的白鹰送你,你可别生气。」 见?阿宁直勾勾地瞪过来,薛敖讪笑,「听府医说你风寒好了,正赶上这好日子不是。」 阿宁不说话,只看他胸前的雪獒依旧耀武扬威。 谢缨当日并未避人,况且守在她?门口的都是薛敖养出来的暗卫。 薛敖不可能不知道那日她?与谢缨发生了什么?。 果然,薛敖伸手摸了摸衣襟,见?寒气不在,才?迈步走近。 「像是瘦了。」 看阿宁依旧是冷冷白白的一团,荏弱的肩颈被氅衣裹住,面色难得带抹红润,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地。 只是想着适才?暗卫来报,精神奕奕的脸上落了层阴霾。 「你...」 「有话就说。」 薛敖被阿宁堵的一梗,本来有些理直气壮,可在看到阿宁素白的脸后又有些直不起腰杆。 他小声?嘟囔:「从前我就说他对你有坏心?思,你还冤枉我小心?眼...」 见?阿宁不理,一屁股坐在阿宁对面,瞳孔雪亮,带着些咄咄逼人的精神气。 「谢狐狸浑身都是坏心?眼,就他长的一张招小姑娘的脸。阿宁,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什么?良人。」 「你是吗?」阿宁白了他一眼,眉梢眼角的殊色勾的人心?痒痒,「那你就是我的良人吗?」 「我当然是!」 薛敖眨眨眼,拍着胸前的雪獒大声?道:「我洁身自好,又不风流,整个辽东属我最老实。」 阿宁听笑了。 辽东城最能惹事的小霸王,说自己性情?温厚,也就薛敖能有这般自信。 「你笑了」薛敖嘿嘿一笑,小虎牙冲着阿宁撒娇般讨饶,「一会把那雪鹰吃了,可不行再生气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险些把阿信跑死才?赶回来。」 阿宁一怔,捻了捻今晨新?换的衣裙,腮面生绯。 「我服过雪渠,身子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孱弱,你不必再为了我奔波担忧」阿宁轻嘆,握上薛敖粗糙修长的手指,「这时候的莲白山多冷,你一声?不吭的就带人上去?,可有带够口粮,又有地方取暖?」 她?又怨道:「薛子易,若你再这般冲动,以后也不必穿这件银袍了。」 薛敖只感觉指尖温软的触感几?乎要将自己融化,愣愣地看阿宁娇嗔,喉咙不自觉地跳动起来。 红绸依旧鲜艷,往下看去?就是少年明亮的圆眼,瞳孔乌黑,里面盛满阿宁羞红的脸。 等到阿宁动作,薛敖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适才?说与自己做了件银袍。 他亢奋不止,,等到阿宁将手上衣物?展开时忍不住屏息。 银耀卓然,像是雪野江边最干净的一抹白色,竟是来自青州织造司千金一匹的烧花锦。 更难得的是针脚细密,南面最好的绣娘功夫也不过于此。 「阿宁,这..」薛敖瞳孔微颤,震惊于阿宁的用心?和阵法,「这是你绣的吗?」 阿宁面色不改,摇头道:「这当然不是我绣的,是我家最好的绣娘做了一个月,前些时日才?送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见?薛敖伸手抚摸袍领,阿宁又快速补充道:「不过这衣服胸前的花样是我绣的...不过有些不好看罢了。」 一听阿宁这般说,薛敖忙兴致勃勃地展开银袍,只见?一颗泛着白银绿边的白菜正栩栩如生地跃入眼帘。 薛敖:「...」 「好漂亮的大白菜。」 他由衷贊道,并且觉得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刚摘到的雪地鹰参。 他跟阿宁果然是心?有灵犀。 「看这绣工,这针脚,这天下第一的白菜!」 薛敖的欢唿引起门外暗卫的注意,正巧金绮带着上京来信走近,听屋中传出来薛敖的大嗓门,她?好奇地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阿琦,进来,看阿宁给我绣的白菜,多么?生动!」 金绮一进屋便注意到阿宁发青的脸色和薛敖满面红光地捧些什么?。 「快来,这图样阿宁绣了好久。」 金绮顿默,小心?瞥了眼阿宁的脸色。 「看这白菜,跟我的雪鹰多配...」 「这是雪獒。」 看薛敖下颚僵住的样子,阿宁冷笑,「王爷好眼力,你适才?嘴里说的白绿银边,是雪獒的尾巴。」 「我前儿个夜里想起王爷不辞而别便去?爬山,心?中烦乱,不小心?踢飞了枕边的东西,哪曾想就是这件衣袍呢。」 金绮不忍直视薛敖木讷的神色,听阿宁嗓音清脆继续道:「铜线灼烧后生绿,烧的正是这只雪獒的尾巴。」 阿宁抬起头,晶亮的杏眸看向薛敖:「怎么??王爷可喜欢这白菜?」 第83章 坑杀 薛敖傻眼?了。 看着阿宁一张小脸气的白里透红, 他忽然没?出息地嘿嘿笑了起来。 雪地鹰参不愧为是天?材地宝,阿宁服下?丸药后虽然并未觉得身体有所变化。只是过了两天?,素来冰冷的脚却反常的温热, 连带着唇色也是粉红莹润, 煞为可?爱。 薛敖胸前顶着一棵威风凛凛的白菜, 盯着阿宁上好的气色, 心?中熨帖极了。 「你这两日都?在?躲着谢狐狸,他倒是有闲心来找我的麻烦。」 薛敖磨牙,提起谢缨是依旧手心?生痒。 阿宁一怔, 她那日虽然明言拒了谢缨的心?意?,可?谢缨又怎会是轻易罢休的主。她不忍一同长大的兄长受到冷落, 却实在?觉得尴尬。 故而?只能避着, 待到新元后?再说明二人之事。 只不过谢缨却像是喜欢上了逗弄薛敖, 两人一言不合就跑到辽东城外大打出手,十三雪渠和重黎枪震得城墙积雪簌簌掉落。 阿宁打掉薛敖不老实的手,拨正髻上被他弄乱的草蝴蝶,「明日就是新元, 听闻郭家昨日捅你闹了一番,你现下?要如何处理??」 薛敖面色一沉,继而?嗤笑出声?:「郭老头?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如以前够用。」 见阿宁不解, 他继续道:「郭家二老爷仗着我曾亏欠过郭家大房, 便点腆着脸找我,想要我娶他家郭菱, 可?郭菱跟文家阿笙两情相悦, 还能听他摆弄,那次找到你头?上也是因为拗不过他爹, 后?来被我扒了裤子扔到青楼里也就不再提这事儿?。」 薛敖没?说的是,郭家本就知晓阿宁如今回到辽东,岑王妃又当着数十万大军面前亲口求娶,有点脑子的人怎么还会掺和进来。 郭家上下?分明就是没?把阿宁放在?眼?里。 可?陆家二老如今远在?上京,而?陆霁云废了双手,但因着大燕境内无人及其才学,如今稳坐翰林院,是当之无愧的天?子近臣。 不过那又怎样,辽东天?高皇帝远,便是景帝亲临,这起子人也不会有多恐慌,更遑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薛敖恼他们的放肆,就像那日文虎言语上的欺辱,他很想将郭家满门都?拉出去惩治,可?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贯精明的郭太守却先发于人。 薛敖擦拭十三身上的污渍,恶声?道:「我爹在?世时,郭老头?恨不得夹起尾巴作人。可?如今我坐在?这个位子,他装了几天?就露出狐狸尾巴。郭家大爷不止郭茵一个女儿?,我也是才知道,这老头?竟为了这一天?,将郭大爷的一个庶女养在?府中十几年,整个辽东城都?蒙在?鼓里。」 阿宁皱眉,「那女孩难不成十几年都?被他们藏了起来?」 「不能叫藏」薛敖想起那日看到的女子,神情举止仿若另一个阿宁,眼?尾微挑,「那叫圈养,更可?笑的是,郭老头?把这人带过来,嘴里还说着是为了我才教养十几年。」 薛敖顿了顿,语气冰凉,「真是...」 阿宁摸了摸衣袖下?的鸡皮疙瘩,「滑天?下?之大稽。」 薛敖颔首,心?道这位郭太守是精明过了头?。为了薛氏的权势,他在?知晓郭茵尚存于世的情况下?还能为他精心?准备一个女孩,如果当年薛郭两家的婚约还作数且郭茵还活着,那郭太守做得便是叫他薛敖左拥右抱的打算。 更有甚者,这不为人知的女子竟像极了阿宁。 郭家这位老人,真是算计他到了骨子里。 薛敖冷笑,「不过我昨天?收拾了这老傢伙一顿,也该消停了。」 阿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此时听薛敖说起旁人算计他的婚事也并未恼恨,只是轻嘆出声?:「可?怜这女孩,被亲人算计至此。郭太守平日里看着慈祥和蔼,性子倒是可?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薛敖正想接话,可?半边肩胛骨忽然生疼,他面色一僵,偷偷将手中的核桃糕放下?。 「怎么了?」 薛敖一怔,刚要摆手,鼻息间便都?是清甜的青梨子香。 「哪里不舒服?是肩膀还是手臂?」阿宁捏了捏薛敖的新袍子,「听闻王爷昨日大显神威,在?城郊处置了三千北蛮兵将,还提着郭太守等一干官员前去观礼,很是威风。」 薛敖面色骤白。 说是处置,实则是坑杀。 此次战事辽东大军共抓获了几万北蛮败兵,能招安的已经编入神獒军,剩下?的不是发配到诏狱就是踢进了斗鬼场。 而?这三千北蛮兵,便是当初跟随布达图和魏弃一同在?丘耋长沟害死薛启的那一批。 郭太守等人屡屡试探,薛敖杀鸡儆猴,坑杀三千将士,以此震慑城中诡谲多变的人心?。 猴子自然是缄默恐慌,知道眼?前这位不似其父,而?是一位兇残跋扈的主。 可?薛敖阴鸷残忍之名却就此传来。 有心?者更是翻出年中之时,薛敖抓住蔺荣叛军后?种种不人道的手段,不过两日,城中本来热闹欢腾的气氛便因着这一事变得沉寂些许。 没?有人会怕跋扈的少年郎,但却都?会忌讳一个果决冷硬的上位主。 薛敖虽知阿宁不会怕他,但他没?料到阿宁竟会如此不避讳的说出来。 「谁..谁跟你说的?」 阿宁不理?他,伸手敲了敲薛敖肩头?,果然见少年下?意?识地躲避。 「不是阿奴哥哥」她轻声?嘆息,回身捧来药箱,「城中谁不在?议论这事,只不过大家也说了,北蛮人害我辽东之时,将人分拆烤炙,又哪止三千。血海深仇,哪里是这样便能叫残忍不仁呢?」 「你这一招很好,便是兄长也不会多说什么。」 阿宁手上用劲,拨开薛敖的衣领,果然见肩上青紫交加。 她眉心?微蹙,「听闻昨日与暴起的北蛮人起了冲突?这是那时候撞到的?」 薛敖点头?,任着阿宁在?他肩上揉抹,一颗虎牙露了出来,「这三千人在?北蛮各部落都?是凶名赫赫,手上都?没?少沾我军将士的血。坑杀,呵,我倒是觉得便宜了他们。」 听他这般解释,阿宁心?中酸涩。 现在?外面都?传薛敖不似其父那般心?胸宽博,便连极为熟悉他的陆府中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但薛敖若不如此,心?中那棵黑色的种子便会一直茁壮繁茂,他杀人杀的坦荡,被这般说骂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阿宁还是难过。 上京新元不比辽东这般粗犷随意?,朱楼金玉,长街繁灯,到处都?是精雕细琢的美丽。 新元前一天?便是宫中备宴,诸多臣子携家眷前往大内与天?子一同庆祝新元佳节。 如今谢缨不在?皇城,禁军由项时颂暂代接管,大内尊贵,年关之时更是守备森严。 身着暗青龙鱼服的项时颂立于高墙下?,正训斥着北司卫守备有疏漏之处,严寒冬日额上都?是细汗。 见不远处岑苏苏围着脖圈,蹦蹦跳跳地走近,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 如今陆霁云已是帝王心?腹,当之无愧的新贵,自然是频繁出入皇宫。 岑苏苏与这人虽然性情家世天?差地别,但倒是经常凑在?一堆说话。 陆鹤卿沉稳持重,容貌才情更是举世无双,项时颂实在?想不到二人总是一副奇怪熟稔的样子是为何。 他本以为陆霁云是不好意?思拒绝担子一头?热的岑苏苏,可?有一日他亲眼?看到岑苏苏被五皇子手下?的一位谋士讥讽耳聋蠢笨时,而?一向冷淡稳重的陆霁云,竟然当众讥讽这位谋士。 火力全开,不带分毫污言秽语,当下?便骂的那人掩面投河。 他这才知,陆家这位少年人杰长了张好嘴。 但没?安啥好心?。 可?见岑苏苏实在?开心?,便也随着他们玩耍去。 「时颂!」 岑苏苏声?音大,不说远处的项时颂被吓到,便连陆霁云都?是不自觉的浑身一抖。 项时颂摆摆手,嘴里大声?嚷着:「忙着呢,你一边玩去。」 「好嘞!」 陆霁云朝他微微颔首,带着岑苏苏绕过九曲长廊,刚到御花园梅下?,便撞见一脸风流的晏枭。 「呦,你俩倒是跑这来躲清闲。」 岑苏苏躬身行?礼,晏枭不在?意?地拂开,又搭在?陆霁云的肩膀,小声?调笑:「怎么?拐着人家姑娘来赏花?蛮有情趣啊鹤卿。」 陆霁云无奈,问他:「宫宴已经开始,你不在?陛下?身侧,来这里作甚?」 晏枭摊手,桃花眼?中冒出讥笑:「五哥正在?开屏,作为弟弟怎能阻拦。」 岑苏苏没?忍住笑了出来。 自打二皇子晏靖离世,景帝又时常缠绵病榻,剩下?的两位皇子便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晏阙身靠蔺氏,即便蔺家如今沉寂低调,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又敢小瞧大燕第一世家。 而?晏枭,母族式微却深得帝王宠爱,有陆鹤卿这般知音好友,况且此人能力出众,此前在?泽州的政绩也属实显眼?。 这样一来,情势便更加难以捉摸。 陆霁云觉得好笑,问道:「五皇子又做了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说起来,你该去听上一听」晏枭眼?波流转,冬日里折腾起摺扇,「鹤卿,你可?听说昨日辽东王薛敖坑杀了三千北蛮兵?此事说出去骇人,可?那些人又杀了我们多少百姓与将士,也不值得同情。」 他顿了顿,「只不过你的这位小舅子,倒是手段狠辣,赶在?这时候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陆霁云眉宇皱紧,听晏枭继续道:「五哥正带着他手下?的几位文曲星,对薛敖口诛笔伐,说他残暴不仁,不堪大任。」 话音未落,陆霁云便窜了出去,岑苏苏忙跟上,只留下?晏枭微张着嘴愣在?树下?。 少顷他失笑,心?道陆霁云果然与谢缨极为相似,这护犊子的功夫简直如出一辙。 这边陆霁云刚大步走至芳华殿,便听到一人在?高声?阔谈。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臣今日不顾辽东王之权势,便要直谏陛下?——辽东王薛敖执法严酷,违背天?道,不当辽东边防之大任啊!」 项时颂等人立于君王侧,他们都?曾与薛敖共事过,虽然交情言淡,但薛敖为人仗义?豪爽,他们也敬佩这名扬四国?的北王敖。 况且薛敖亲自宰了布达图并反败为胜一事早就传遍上京,大燕人谁不贊上一句骁勇善战、勇冠三军。 如今看这么一个酸儒谋士如此折辱他,北司众人自是忍不住,当即就要反驳。 只是还未等开口,便听一道清润干净的声?音响彻殿中。 「敢问阁下?,一饭之德可?偿,睚眦之怨可?报。若举国?万万千生民之血海深仇,何为不报?」 陆霁云抬眸,见面前高声?红脸之人竟是之前羞辱岑苏苏而?被他骂跳河之人,眉心?皱的更紧。 那人一见陆霁云就觉得脖下?生凉,正想硬着头?皮开口时又听陆霁云闲闲出声?。 「阁下?于温室中守关,笔墨上征战,酒酣耳热间定罪,真是读了极好的君子书。」 那人被他说的脸红,高声?反驳:「陆大人文官翘首,我一介粗人自然是不敢多嘴。可?在?下?深知恃德者昌的道理?。听闻陆大人亲妹与辽东王熟识,大人莫不是为了这交情才为辽东王开脱?」 听他攀扯到阿宁身上,陆霁云目光转凉,面上却淡然。 「阁下?可?知,北蛮有一道冬日常备于饭桌上的热菜。炙肉肉鲜味美,肌理?分明,便是大燕境内也难寻,更有传闻,这肉是由妙龄女子餵于北蛮人口中,已死的布达图更是喜爱这道佳肴。」 有人心?中好奇,大燕地广物博,北蛮瘠薄贫顿,怎会有什么东西是大燕没?有的。 陆霁云沉沉出声?:「布达图最爱的这道炙肉,炙的则是人肉。而?那盘碗中者,是我大燕百姓与年岁正好保家卫国?的辽东将士!」 殿中低呕声?不止,陆霁云看向那人,继续道:「那餵肉的妙龄女子,是盘碗中人的母亲、女儿?或是姐妹。这般说来,阁下?觉得谁人更为残忍?」 晏阙脸色变青,朝那人使了个眼?色。 「可?..可?我大燕仁义?治世,他怎能...」 陆霁云扬声?打断:「以德报怨,未必错;以他血肉之怨报己枉想之德,必未对!」 「阁下?何物等流,竟敢替万千英魂出言?勿聒噪试乱听,读了这般多的圣贤书,阁下?连这六个字都?未曾记住,真是——」 他冷笑道:「方?寸全无,灵台宽广,何不御马自驾。」 第84章 回京 华灯朱墙, 岑苏苏亦步亦趋地跟在陆霁云身后,默默暗嘆。 太帅了! 想?起身后那被骂的昏死过去的男子,岑苏苏越看眼前这俊秀欣长的背影越喜欢。 晏阙一直身受帝宠, 即便是后来晏枭逐步被景帝推于人前, 一跃成?为最惹眼的皇子, 可晏阙的地位仍旧坚如磐石, 以致于朝中诸臣纷纷下注。 而世?人皆知陆霁云身为晏枭好友,本?就与晏阙一派是为对立面。 晏阙虽然青眼这位名满天下的鹤卿公子,却也实在忌讳, 握住陆霁云此人,相当?于在大?燕文官中揽下半壁江山。 而就在不久前, 象徵着?天家威严的芳华殿上, 陆霁云却将五皇子手下的诸多谋士骂的昏死过去。看着?景帝和五皇子铁青的脸色, 众人只得低头不语。 岑苏苏默念,难怪锦书说不能?惹陆鹤卿,光是这一张嘴便能?使人羞愧欲死。 只是她倒觉得难得,陆霁云一向看不上薛敖这头拱了白菜的猪, 面对面时尚且唇枪舌剑,怎的这时候倒在文武百官面前维护起人来了。 还真跟谢缨一样护犊子。 「苏苏!」 身后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岑苏苏停下脚步回头,见是一脸欢喜的项时颂, 「怎么了?」 「怎么走的那么快?」项时颂抱怨, 眼睛却发光,「慈生传信回来, 说是年后初四便启程回京!」 岑苏苏顾不上渐行渐远的陆霁云, 兴奋道:「真的吗?!」 「那还有假?慈生还说把?陆家小姑娘也一起带回来。」 春风楼。 冬风凛冽,屋中倒是温暖如春, 茶香四溢伴着?朗朗琴声,看上去倒像是一家书塾,而非是上京最有名的乐司。 云枭轻懒懒端起茶杯,不喝也不放,只捻在指尖把?玩,少顷又靠在身边女孩肩上撒娇,直引得珠帘外之人好奇心搔,恨不得掀开帘幕好一探内里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春风楼名字起的随意,可里面的姑娘家都是凭着?一技之长而讨生活,她们?大?都是孤儿或是受了冤屈活不下去的妇人,流连至楼中后从未以色侍人过。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新元,一些世?家子弟喊了好友一同来此喝茶听曲,倒也乐得自在。可总有那么几个肚子浅的,借着?酒劲儿行兇。 听到外面女孩子惊慌的叫喊声,云枭轻莲步轻移,提起那醉中色鬼的后衣领便将人扔了出去。 见状众人只笑,却不敢多说什?么。 谁叫春风楼背后的靠山神秘又无?法撼动。 这个在市井中起身的乐司并不似表面看起那般简单,上京人尽皆知。更有甚者,传言说春风楼背后的东家与皇室有关。 楼中不再在意那被丢出去的醉鬼,只是又说起辽东王薛敖坑杀三千敌军的骇闻。 刚从芳华殿领命而来的开阳嗤笑出声,看向众多口吐飞沫的书生在意气风发地唾弃薛敖如此残忍,心道这帮人是不知道芳华殿中陆霁云舌战群儒之事,若是知晓,这帮奉陆霁云如神的书生儒士又当?是何脸色。 有世?家子重重放下茶杯,长嘆出声:「可惜了。」 见状有人忙问他?为何可惜。 那人左顾右盼,用一圈人都能?听清的声音低声卖关子:「兄台可知上京谁家姝色最为出挑?」 这话说的有些无?礼,一堆读书人都在一堆讨论姑娘家,被问众人纷纷摆手,搪塞而过。 也有几家位高权重的世?家弟子,笑道:「当?然是陛下的四公主?,出身高贵,瑰逸艷逸,堪称我大?燕女子之表率。」 有人立即反驳道:「若说大?燕女子典范,自当?是蔺家大?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妙仪天成?,高贵典雅。」 闻言众人纷纷附和,上京谁人不知,蔺锦书是蔺家倾尽全力?栽养的帝后,风仪丝毫不输皇室。 最开始发问的世?家子却突然抬手,「非也非也。」 「若说颜色之最,当?为鹤卿公子亲妹,那位为了辽东战事一掷万金的皇商陆姑娘啊!」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上京城曾住过一位仙姿佚貌的小姑娘。 那姑娘被小谢侯和状元郎牢牢护在臂弯下,便是外人看一眼都不得。可只要见过她的人,任谁都忘不掉这位的雪肤澄澈、菩萨玉相。 他?继续道:「只可惜啊,我听说这位陆姑娘与那辽整理更多汁源,可来谘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东王早就有亲事,只是后来仿佛辽东王身体出了问题,这才作罢了婚约。可我听北方过来的朋友说,这两家好像又要结亲。」 「辽东王暴躁残忍,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仙童般的姑娘。」 此话一出,楼中人纷纷附和。 云枭轻听着?这帮人扯到阿宁头上,面色转冷。 且不说谢缨对阿宁的一番心思,单凭她苍鹭山亏欠过阿宁,云枭轻也不能?放任这般人谈论阿宁的私事。 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道墨兰色的身影便亘在众人眼前。 「七星阁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话音刚落,一众墨兰劲装的七星阁人便涌入楼中。 开阳面色冷漠,朝着?云枭轻开口道:「有人向七星阁告首,说春风楼中有萧氏余孽,我等奉命行事,劳烦少东家让路。」 云枭轻眸色沉沉,一贯美艷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诮。 萧氏余孽? 景帝还真有脸说出这话。 见众人鱼贯而出,她靠在栏杆上笑道:「开阳君,若是小女子不允呢?」 开阳不语,自身后掏出两枚乌银的落星锤。 「好好好」云枭轻像是怕了,忙掩面道:「我们?春风楼做的是小本?生意,大?人说要什?么小女子自然是不敢违抗,还望大?人待会子搜查的时候,别吓到我们?这群姑娘家才好。」 她还是一副调笑的模样,像是知晓他?们?不会搜出些什?么。 开阳挥手,七星阁人瞬间布满这栋小楼的角落。 景帝在席间便命他?前往春风楼,他?收到暗报,京中有萧家人出没,可西南萧家的儿女,都是折在了深宫中。 那这人究竟是谁。 酒酣花暖,天子却面色不佳。 众人都以为是适才陆鹤卿与五皇子一派争执所致,可只有景帝在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故人。 那人一袭青衣,衣袖间都是山野烂漫的气息,笑得好看极了。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那下颌上引人遐思的小痣。 青棠...... 「嘭——」 酒杯坠地,宫人忙上前整理,却被景帝挥手打断。 「开阳」他?捏了捏眉心,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谢缨的一袭红衣,「你带人去趟春风楼和其他?几个酒楼赌馆,务必找到此人。」 「切记,不可伤了他?。」 ... 阿宁收到家中来信时正在用膳。 新元刚过,对面的薛敖也是难得的找到空闲,过来陪她用膳。 看阿宁脸色慌张地站起身,薛敖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阿宁嘴唇泛白,急道:「爹爹传信过来,说是哥哥年前染了风寒,拖到现在也不见好,大?夫来看,说是..说是已然油尽灯枯了!」 闻言薛敖也是勐地窜起,回身拿过阿宁的大?氅,「别急,我带你回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陆霁云舌战群儒一事不出一日便传到了辽东。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薛敖一贯认为陆霁云恨他?入骨,所以当?初才会逼着?他?先行写下和离书,为的就是阿宁日后不收掣肘。 可他?在皇家宫宴上骂昏了几位才子,这份袒护之意丝毫不假。况且他?最是知道阿宁对她兄长的孺慕,如果陆霁云出事,阿宁只怕也要跟着?病倒。 想?到这,薛敖再不犹豫,给阿宁严严实实地拢在氅衣中,一把?抱在怀中朝外走去。 只是刚一出门便撞见流风。 见薛敖面色凝重,他?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天色这般暗,您带着?陆姑娘要去哪?」 薛敖紧了紧手臂,沉声吩咐:「阿宁家中有事,我要送她回上京,我不在辽东后,叫阿信掌管全军事宜。至于城中,你和金绮暂为接管。」 他?不再看流风,抱着?阿宁直直朝前迈去。 可流风却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流风头也不抬,沉声道:「王爷,大?军后日便要进攻北蛮,况且眼下郭家与辽东军中老将串通一气。辽东内忧外患,若王爷在此时离开,属下三人绝无?可能?担得起辽东大?局!」 薛敖咬牙,见一贯沉稳的流风执拗地跪在眼前,咬牙骂道:「滚开!」 「薛子易!」阿宁挣扎,使劲敲打缚在腰间的手臂,「我自己?可以去,你放我下来!」 薛敖不放人,仍与地上跪倒的流风无?声对峙。 阿宁两条腿乱踢,蒙在大?氅中的嗓音变得瓮声瓮气,「薛子易,圣旨已下,攻打北蛮势在必行。而且你为了辽东和薛伯伯的期望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你派人护着?我回去,眼下回程无?战事,你不必陪着?我的。」 「放我下来,薛子易!」 薛敖瞳孔乌黑,任由阿宁将他?胸前的白菜蹭的变形。 「你箍得她不舒服。」 谢缨自暗幕中走来,一身玄衣比夜色更为侬艷。 「阿宁身子弱,别叫她担心」见薛敖将人放下来,又紧紧护在身前,谢缨皱眉,「陛下传旨,命我带大?军回京,明日便启程。」 他?顿了顿,「我带阿宁回去,你必须留在这里了却北蛮,成?就陛下的大?业,这是你们?薛家的使命。」 薛敖圆眼一瞪,正要开口反驳,却听谢缨低声道:「你带着?阿宁回去,若是让皇帝知晓你为了阿宁放下攻打北蛮,你觉得你身为辽东王便能?护住她了吗?」 薛敖浑身一僵。 谢缨继续道:「还是说你觉得如今虚弱病重的鹤卿公子能?护住她?」 薛敖肩头颓落,眼尾发红。 阿宁又急又怕,但?看着?薛敖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下颌。 「我跟着?阿奴哥哥,又有十万大?军随行,定?然不会有所不测。待哥哥病癒,我再来寻你,如何?」 阿宁在意极了他?。 明明此时已经为了陆霁云的事急到发抖,却还是如此牵挂殷切,薛敖嘆气,一把?抱住身前的姑娘,「你别怕,我会去找你。」 阿宁点头,伸手环住薛敖劲瘦的腰肢。 谢缨神色阴沉,看着?阿宁头上栩栩如生的草蝴蝶蹭在银袍上,一边翅膀微微歪斜,忍不住捻磨指尖。 阿宁,对不起。 第85章 上京 辽东是?夜的雪下得?格外大, 有老人?笑称这是?瑞雪兆丰年,今年辽东城必然是丰收的好年头。 只是薛敖却觉得这雪像是在留人。 阿宁靠在他身侧,冬日里厚重的衣物却挡不住那抹清甜的青梨子香。以往这个时候, 他定是?从大营刚赶回, 一身风雪的敲开陆家大门, 然后一股脑冲进府中找阿宁。 小姑娘身子弱, 一到冬日里就病恹恹的,她虽然嘴上不说,可薛敖知道, 阿宁想让他来。 故而陆府的冬日里除了雷打不动的金丝煤会日日出现,还有一盘总是?温热的核桃糕。 那?时候薛敖野到新元当日都不在家, 性子急躁又冲动, 连等阿宁披一件大氅都觉得?不耐烦。还是?谢缨, 总是?揪着他不让人?跑。 可等年纪大了,大人?们都说阿宁就是?他以后的媳妇儿,他又没来由的害羞起?来,连带着跟阿宁关系极好的谢缨也看不顺眼, 可惜阿宁对这人?却极好。 谢缨去上京了,薛敖知道这个消息后乐得?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跑到莲白山上捉老虎。 老虎倒是?没捉到,只?在那?崖洞天?堑处的獒王口中抢到一条鞭子。他爹笑得?牙都歪了, 说这就是?天?下兵器之首, 十三雪渠。 薛敖神?采奕奕地带着鞭子去找阿宁,为了显摆还把阿宁偷了出去看他在雪野上耍鞭子。 只?是?小姑娘不过第二天?便风寒入体, 险些丧了命。 薛敖看着一同长大的姑娘面?色苍白, 纤细到仿佛一阵风就能要了她的命,心里没来由地想杀人?。 那?年阿宁十三岁, 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害得?她总是?呆在房中,然后一双眼睛又亮又湿地看着他跳窗而入。 他是?将阿宁看做妹妹的。 年少时那?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和悸动都被骄傲自满的少年找到了合适的藉口,他把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看做妹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了呢? 是?军营中的好友们都你争我抢地给阿宁送东西,是?阿宁从不掩饰对自己的心意,亦或是?青梅竹马和日復一日的相伴相守... 总之不管是?什么,他都喜欢极了身边这个姑娘。 薛敖想,这万顷雪原、无上皇权,都不及阿宁半分。 「你想什么呢?」 薛敖一怔,仰头看向塌边的姑娘。 他手上是?阿宁的鞋,小巧精緻。 「这鞋底怎么这么薄」薛敖单膝跪地,叫阿宁把脚搭在他膝上,「我想你明早吃些啥?」 阿宁知道他有意打岔,也随他道:「想吃些素包子,个头大的那?种,西街张阿婆家卖的那?种最好吃。还有隔壁白坊的小馄饨,冬日里吃最舒服。」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薛敖额头,「我吃馄饨你喝汤,应还是?不应?」 手指骤然落入一片滚烫中,阿宁只?觉得?指节上的粗糙磨得?人?心软。 「我应。」 薛敖仰头望去,墨黑的瞳孔在灯火下格外明亮。 「阿宁,那?两块虎符你收好,我会派一队暗卫跟着你,等到了上京,他们会告诉你辽东王府布置在那?里的暗桩。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我的人?。」 薛敖眨了眨眼,带着些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担忧,「那?几个龙子凤孙斗得?正欢,大哥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波及。可我的人?一直随身保护他,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怕他这是?被晏枭卷了进去。」 看阿宁点头,薛敖眉心微蹙,「你是?我的王妃,京中那?几个没傻就不敢动你,你别怕。」 阿宁心中忽然安定了下来,看着蹲在她身前的银袍少年,阿宁脑中却全?都是?他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 「你后日便要出发了?」 薛敖点头,「就算皇帝不下这旨意,我也不可能等北蛮安定下来以后再来骚扰辽东。布扎云隼长了对怪招子,人?也是?又阴又怪,他满脑子不要命的念想,我容不下他。」 「大燕和北蛮这些年的恩怨,早该结束了。」他摸了摸额上鲜艷夺目的红带,低声问:「阿宁,我想要的不止是?北蛮。」 见小姑娘僵住,薛敖紧了紧掌心,「我想要的,是?乌云踏雪跑到哪,哪里就叫大燕!」 烛花「啪」地炸开,恍的阿宁失神?。 这就是?薛敖,北境薛家的传人?。 他有野心,有抱负,更有能力将大燕近百年的困局扭转。 「我的薛子易,他可以的。」 薛敖小腿发麻,却捨不得?移开半步,「我送不了你,但我会去接你。」 「阿宁,平平安安地等我。」 翌日一大早,风雪将停。厚重的积雪将道路掩的严严实实,谢缨急着回京,带着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而行,队伍中间围着军辎和一辆黑色马车。 马车外围都是?密不透风的西越绸,内里用厚厚的牛皮煳住,便是?再大的风雪也进不来分毫。 阿宁知道自己这样?大动干戈,但若她在途中生病,恐怕更会添麻烦。 幸好薛敖将辽东脚力最好的几匹马给了她,这才没拖慢大军进程。 等一到上京,已是?十天?之后。 阿宁裹着厚重的大氅,在车中呆着只?觉燥热。 上京不比辽东,虽然同样?是?冬雪纷飞,但此时的上京显然要更温暖。 大军全?部?行至城郊,谢缨只?带着杜鹃几人?护着阿宁进京。 他轻扣车门,听里面?女孩绵软的回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慈生!阿宁——」 阿宁搭着谢缨手臂下来时,就看见翘首以盼的岑苏苏。 她跑的有些急,额上都是?细汗。 见她这副样?子,阿宁以为是?陆霁云出了什么事,忙抓住她急声问:「苏苏,可是?我哥哥怎么了?!」 岑苏苏听不清她说什么,可见阿宁着急的神?色,也猜到她在问陆霁云,忙回道:「你放心,阿云前几日就已经好了,只?是?眼下有些虚弱,想要来接你被我们按住了。」 阿宁一愣,岑苏苏又大声笑道:「他这病来的凶,之前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前几天?就已经没事了,他还怕你担心呢。」 说来有些奇怪,家书中的情况写?得?那?般着急,阿宁这几日下来,嘴角都起?了包,可现在一听,却仿佛兄长只?是?一场小病。 不过,这到底叫她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那?就好。」 「不说这个了」岑苏苏看她消瘦许多,又听闻阿宁这段时间经歷许多事,心疼地揉她的手指,「慈生来信说你们明日才能到,我们刚才收到信,可吓了一跳,可惜锦书出不来,时颂离得?远,眼下还在后面?...」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策马声。 项时颂眼前一亮,看清楚前方那?黑衣少年就是?谢缨,一跃从马背上跳下。 「你小子,可算知道回来了,知不知道我要累死了!」 项时颂一掌拍向谢缨后背,继而瞟了眼阿宁,笑着附耳低声道:「果然把小青梅带回来了。」 谢缨捶他肚子,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了,京中可有出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项时颂眨眼,「那?可多了,等兄弟慢慢跟你道来。」 陆府的马车极为宽敞,便是?几人?同坐在一起?也不觉得?逼仄。 谢缨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亲切,「阿宁,连日奔波,你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阿宁摇头,却不抬头看他的眼睛,「谢谢阿奴哥哥的关照。」 项时颂小心地左右张望,明显察觉到阿宁跟谢缨之间的不对劲,便是?岑苏苏这等神?经大条之人?都觉得?阿宁似乎是?有意避着谢缨。 谢缨眸色加深,「你我之间,何须道谢。」 项时颂看了眼面?不改色的谢缨,看惯了这人?穿红,艷丽惹眼,可如今他黑衣在身竟也丝毫不掩风华,反而更显凌厉。 仿若一把濯世而出的利剑。 「说起?来,薛世子...王爷如今如何?」 谢缨看了眼阿宁,回道:「陛下早有旨意,他正带着辽东大军攻打北蛮。」 项时颂抽了口气。 北蛮虽然物资贫瘠,可这帮人?生自马背上,在体型上就比燕人?强壮太多,两国交战多年,薛氏满门都为这边关流尽心血。 薛敖能在半年内能将北蛮大军驱逐出境已然是?个奇蹟。 可如今薛氏只?余薛敖这一个血脉,景帝竟要他彻底收服北蛮。 真是?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薛敖身负薛家血脉,更是?由先辽东王亲自教导,他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当今四国之内,能与?他有一战之力的只?有云北草原的青阳王一派」谢缨看向阿宁,「北蛮,不过是?他囊中之物。」 闻言,项时颂想起?薛敖手戮布达图一事,忍不住暗嘆这人?实在骁勇。即便是?后来他坑杀敌军之事传来,也堵不住百姓称他为「大燕战神?」的声音。 话语间,已是?到了陆府。 阿宁急切地掀开车帘跑进去,府中下人?见小主人?奔入纷纷行礼,却挡不住阿宁的脚步。 她髮髻都有些松乱,眼神?确实明亮雀跃。 「哥哥!」 房门被推开,陆霁云手中的药匙掉在碗中。 塌边站着的晏枭回头笑道:「竟然是?阿宁,你哥哥可是?等了许久,这碗药喝了许久也没见底。」 阿宁不理?他,只?是?看着陆霁云泛红的眼角。 虽然清减些许,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明,还是?那?个霞姿月韵的鹤卿公子。 这下,阿宁才算是?放下心来。 见状晏枭倒是?知趣,轻声退出后又将门掩实,只?是?一回头就看见门外等候的三人?。 见是?一身黑衣的谢缨,禁不住一愣。 几日不见,这人?倒是?愈发凌然。 「七殿下。」 几人?躬身行礼,晏枭摆手,走至谢缨面?前。 「小谢侯,许久未见,倒是?风采依旧。」 谢缨看他,笑道:「殿下说笑。」 「说起?来,你这次去也算立了大功」晏枭一拍摺扇,「听说还救了阿宁?」 第86章 说亲 谢缨微顿, 冷淡的凤眸中染上一抹异样。 「殿下倒是消息灵通。」 晏枭眉眼?风流,其间却是暗藏冷色。 如今整个禁军在谢缨的管辖之下,况且此人手握中州守备军这等虎狼之师, 自然?是格挡争相?拉拢的势力。 只不过?这?人却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做纯臣, 不论是晏阙还是他?, 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上京知道谢缨脾性的不在少数, 这?人生的极好,性子却是极恶劣。 睚眦必报,恣睢不逊。 晏枭本以为他?就算不站在自己这?面, 也?会同样对晏阙避而远之。 可就在上月,谢缨远赴辽东驰援, 他?手下的禁军却仿佛疯了般地挖出?自己深埋多年的暗桩。 晏阙乐得其成, 抓着?摺子就跑到景帝面前告状, 以至于自己被父皇斥驳。 本以为禁军会收手,可这?群人却盯死了他?,继续紧咬着?不放。 晏枭并不怕他?,却奇怪谢缨为何这?般举动, 还是在陆霁云的点拨下才窥见几分?。 景帝为晏枭造势,自然?是要周全。 晏枭文韬武略不凡,但母族式微却是他?的痹病。 景帝为晏枭养下陆霁云这?等经世之才,又留下谢缨这?样手握重兵的纯臣。更有甚者, 早在自己身?体出?露不妥之时便派陆霁云前往渝州剷除蔺荣这?等有异心者, 将泽州作为晏枭的盘踞地。 但唯有一点,晏枭没钱。 晏阙身?靠蔺家, 蔺氏百年望族, 财力势力一骑绝尘。 这?时,皇商陆家的少主、陆霁云的亲妹便入了他?眼?。 照理说, 陆家女出?身?商户、身?份低微,自是配不上这?等龙子凤孙。可陆霁云早晚要入内阁,日后拜相?也?是板上钉钉。既如此?,他?的嫡亲妹子也?算够格。 陆家身?负市舶、富可敌国,陆霁云又素来与?晏枭亲厚,这?本是一举两?得之事。 景帝将这?话说给了蔺贵妃,贵妃想起自己家中那个早有凤仪的外甥女,便将这?话传于家中。 不过?两?日,这?事便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 也?是从那日起,禁军便咬住他?不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眼?看着?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几日不理他?的陆霁云这?才出?面,写了封信传予谢缨,有亲自拜见了景帝,这?才作罢。 晏枭这?才回过?味来,他?这?是被当成强盗了。 别说阿宁年纪小他?把人家当做妹妹看待,便是他?与?陆霁云交好,也?不会去娶他?的亲妹妹。 皇家本就是吃人的地方?,阿宁那么?自由烂漫的性子哪里住的进去。 况且他?在辽东待过?一段时间,当然?知道阿宁与?薛敖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只是,他?竟不知谢缨一向以兄长?自诩,什么?时候对阿宁存了这?样的心思。 想到此?,他?看向谢缨,「辽东王可好?说来我也?是去年这?时候取得辽东,不过?一年,却出?了这?样的事。」 谢缨眼?睫微垂,玉白?的脸上打下暗影,「辽东此?前身?陷战乱,可新王接手后也?重回蓬勃。生长?在这?片严寒之地的百姓,最是生机勃勃。」 闻言晏枭轻笑,颔首表示贊同。 见里面的兄妹二人似是忘记了他?们几个,晏枭自来熟地张罗人前往正厅。 积雪未消,晏枭眼?波流转,低声道:「阿云这?病来得奇怪,初时来势汹汹,眼?下竟像没事人一般,倒折腾着?阿宁奔波。」 谢缨未接话,身?后岑苏苏一拍脑袋:「可不是,像是让谁下了降头一般。」 她嘟囔着?,一把拽住项时颂,眼?睛瞪的滚圆:「谁给阿云下毒了!」 项时颂一脸菜色,揉着?耳朵叫她小点声,却看岑苏苏还是来回乱转,最后转到谢缨面前。 「慈生,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叫北司查查才好。」 谢缨低头,撞见岑苏苏滚圆的眼?睛李冒着?勃勃火光。 晏枭淡笑,看谢缨转头就走。 「随你。」 岑苏苏眨眼?,不知道好友发生了何事,她性子豪爽,自是没注意到一旁晏枭眸中凉意。 为了自己想要的姑娘便下毒诱哄,这?事叫晏枭说来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只是谢缨使错了幌子。 陆霁云生来星华朗月一般的人物,怎能被他?当做棋子般下毒做诱。 晏枭捻了捻指尖清雪。 谢慈生,除了阿宁,你还想要什么?呢? 屋中气氛却不似他?们想的这?般温馨。 陆霁云大病初癒,见阿宁回来又喜又怒。一面看她平安回家松了口气,另一面又气她置父母兄长?不顾,跑到那等险地。 阿宁又哭又哄,好一会儿才叫陆霁云露了笑脸。兄妹俩久别重逢,期间又遭遇太多,甫一见面自然?是温馨。 房门遽然?大开,阿宁吓了一跳,见进来的是许久不见的父母。 陆母裹着?厚重的狐裘,见阿宁扑过?来忙伸手接过?。 她抱着?阿宁忍不住落下眼?泪,口中不住地喊着?「心肝」。 阿宁这?一瞬忽然?觉得自己不孝极了。 自幼身?体不好,累的父母操心;而今年岁渐长?,却还是一样的任性。 陆父擦着?眼?角,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亲母亲快坐」陆霁云起身?,面上都是温和好看的笑意,「说起来,虽然?阿宁离开了一段时日,可母亲却为了你奔波许久。」 阿宁好奇,靠在陆母肩上撒娇:「娘为我做了什么??」 陆母面上有一丝不自然?扫过?,「没什么?,等你休息两?日再说。」 阿宁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乖乖应下。 是夜躺在陆母派人精心铺的一片松软的床榻上,只觉得整个人好像都活过?来一样。 橘意许久不见她,哭了一场才熄灯守在门外。 只是阿宁望着?窗棂处透过?的月光,在褐色地砖上投下弯弯倒影,忍不住想薛敖此?时在干嘛。 是已经歇息了,还是在北蛮部?落中纵横谋划? 她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想着?橘意应当是睡了,阿宁爬起来去抓桌子上的水杯。许是身?体疲软,竟叫杯子滑落。 「啪」的一声打破暗夜的寂静。 「姑娘怎么?了?」 阿宁不回答,橘意刚想推门而入时,又听她吩咐:「无事,是杯子摔了,明早再收拾吧。」 等到门外橘意没了声响,阿宁才正色看向眼?前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 女子身?材纤瘦,眉眼?俊丽,有几分?可亲的熟悉感。 「你是薛子易的人?」 女子拱手行礼,「属下是溶月,是王爷命属下贴身?保护姑娘。」 见阿宁点头,一小放下巴在冷白?的月色中格外清润,咽了咽口水。 「属下..属下,阿信是属下的兄长?。」 阿宁恍然?大悟,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女子。想不到阿信那般跳脱的性子,竟有这?么?沉稳冷静的妹妹。 翌日休沐,阿宁一大早便起床带着?溶月去前堂用早膳。 她解释这?是在辽东时的侍女,为人体贴细心又会写拳脚功夫,陆父陆母也?没多说什么?,倒是陆霁云听她这?般说多看了两?人几眼?。 等到膳后,兄妹二人在庭院中散步,陆霁云才问她这?人究竟是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阿宁并未隐瞒,将溶月的来歷交代得一清二楚。 陆霁云神色不明,半晌嘆了口气。 「我知道你性子倔强,认准了什么?就不会放弃,况且如今薛敖还是这?般境地。」陆霁云看阿宁澄澈的杏眸里盛满自己的倒影,心头一软,「只是如今薛敖要守孝三年,若你等他?。阿宁,你有想过?那是的光景吗?」 见阿宁不语,他?又道:「我知你是真心,薛敖家世人品也?堪堪配得上你。可人总是会变的,他?肩负辽东、权势滔天。哪怕兄长?日后登阁拜相?,也?掣肘不了他?,若他?辜负,我..我或许是护不住你。」 阿宁知道他?的顾虑。 这?话并不是陆霁云第一次说。 阿宁握住陆霁云绵软的手掌,摸他?玉白?肌理下暗藏的伤口,心知陆霁云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哥哥,我有想过?你说的这?些。」 阿宁歪头,嘴角露出?一个很乖的梨涡,「可我不是什么?深谋远虑之人,眼?下实在是喜欢他?,若是错过?恐会抱憾终身?。哥哥和爹娘是我的依靠,就算日后薛子易变了,我大可一脚踢了他?,介时还要哥哥和苏苏护着?我啊。」 陆霁云脸上一红,斥她胡闹。 阿宁继续笑道:「家中亲长?费心教养我,我不会做自甘轻贱之事。若有一日我觉得不痛快了,我陆家商队所行之地,哪里不够我快活。」 听她这?般说,陆霁云笑出?了声,引得一干侍从纷纷看来。 「只是」陆霁云如松似月的脸上露出?一抹促狭,「娘怕是要失望了。」 阿宁奇道:「失望什么??」 陆霁云摇摇头不语,快步向前走去,只留阿宁追在身?后娇声询问。 走过?长?廊却撞上一方?坚实。 阿宁捂着?额角,见状陆霁云忙过?来问她怎样,果然?见白?腻光滑的额角红了一片。 陆霁云怒斥道:「急什么?!?圣旨下你家头上了!」 晏枭被骂的一愣。 见阿宁捂着?头,眼?眶里蓄满泪水,晏枭忙凑过?去,「真是对不住,听阿云说有事寻我,走的急了些。」 陆霁云瞪他?:「谁找你?」 晏枭张嘴,指了指他?。 陆霁云懒得理他?,「你又抽什么?风?」 阿宁不解地看过?去,看到一贯风流的晏枭面上满是茫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身?后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一边擦着?汗一边陪笑道:「错了错了,殿下,是我们家夫人找您。」 「母亲找七殿下何事?」 小厮被陆霁云看的一抖,又迅速地瞥了眼?阿宁,迟疑道:「听闻..听闻前堂都是世家公子哥儿,夫人找殿下也?过?去吃吃酒呢。」 第87章 冲突 陆霁云和?晏枭对视一眼, 皱眉斥道:「胡闹!殿下何等身?份,跟这群人混在一处做什么?」 小厮一惊,忙跑回去传话给陆母。 被一时念头沖昏头脑的陆母脸色发白, 心道自己是着相了。 晏枭再怎么对陆家和?颜悦色, 皆是因为陆霁云的干系。即便如此, 他也是不折不扣的天潢贵胄, 自己对他招唿,分明就是大不敬。 「好,好…」陆母拍了拍心口, 堂中有人见她神色不对问了几句,陆母笑道无事, 又转头吩咐:「去?将姑娘请来。」 阿宁肤色白的透明, 眼下被撞得额角红肿, 显得有些可怜。 晏枭心中愧疚,忙作揖讨饶。 阿宁哪里敢受他这份礼,忙抻头去?看?陆霁云,却见人脸上还是嫌弃的神色, 像训适才的小厮一般斥道:「含章,你也这般大了,怎么做事还是毛毛躁躁。若我有事寻你,自然会派身?边亲近之人, 你如今深陷其中, 更要小心谨慎,怎能不明来路之人随便一说你就跟着他走。」 晏枭小声反驳:「我见过他, 记得他是陆家的人。」 陆霁云眼睛一瞪, 声音抬高:「殿下!我身?边亲信只有那么一两位,你是失明还是失智了?年逾二十, 陛下也在着手处理你的亲事,你这般莽撞,怎能担起家国!」 晏枭心里骂他自己找了心上人就过来嫌弃好友,面上却是虚心受教的样?子,不敢顶撞气?头上的陆霁云。 阿宁缩成一团,生怕这团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见晏枭像是心悦诚服的样?子,陆霁云嘆了口气?,转头去?摸阿宁泛红的额头,轻声问道:「可还疼?」 阿宁摇头。 目光从额角流连到?她髻上黄绿色的草蝴蝶,微微停顿。 「阿宁,听苏苏说,小谢侯送了你顶好的发?簪,怎么不戴?」 阿宁伸手摸了摸蝶翅,小声道:「被我不小心弄坏了。」 陆霁云不语。 阿宁虽然不说,但他怎会不知?这草蝴蝶出自谁手。 当初在青州和?泽州的时候,陆霁云就看?见过薛敖坐在草地上,手上动作飞快地编这东西。 见阿宁小心翼翼地瞥他神色,陆霁云摸了摸她发?顶。 又指向?身?侧的晏枭,温声叮嘱:「以后离他和?小谢侯远些。」 阿宁一怔,不懂兄长为何这般说。 晏枭不服,桃花妖微微眯起:「凭什么?!」 陆霁云冷笑,开口就骂:「你还问?我娘喊你来你不知?道为了什么?晏含章你的脑子是餵了你皇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晏枭果?断闭嘴,又小声嘟囔:「说我就算了,你还连老五一起骂。」 陆霁云被他气?的不想说话,阿宁却凑过来,「为了什么啊?」 他刚想回话,角门处又奔过来人。 正是适才被骂走的小厮,他小心看?了眼陆霁云,朝阿宁恭声道:「夫人请姑娘过去?一趟。」 「我娘可有说是何事?」 「小的不知?。」 阿宁不解,只看?向?陆霁云。 陆霁云眉心微蹙,知?道陆母是为的些什么,正想出口阻拦,又想起上京近来格外惹眼的某位红人。 他眸色沉了沉,「去?吧。」 阿宁点?头,跟着小厮一同离开。 待到?看?不到?人影,晏枭才开口:「不帮下阿宁吗?你明知?道…」 「中州守备军前?几日抓到?了蔺荣的小妾,从她口中审出蔺荣方面搜刮中州五社后将大量宝物囤积在锦川某地,其价值叫人咋舌」陆霁云眼尾低垂,唇线抿紧,「谢长敬将这些全部进献给陛下,毫无保留。」 「如今大燕强敌在邻,蔺争与西域冲突不止,薛敖也正带着大军攻打北蛮,大燕国库叫急。而谢家这一手,正解了陛下燃眉之急。」 晏枭颔首,「有所耳闻,父皇前?几日人逢喜事,精神头十足。」 「那你可有听说,谢长敬请旨退老还乡?」 晏枭微怔,摇头道:「未曾。」 陆霁云轻拍他肩头,「谢家忠心不二,是陛下最为信任之人。谢长敬,为的不是还乡,而是他的儿子上位。」 晏枭略一思索便想明白,「谢缨能力出众,深得父皇宠爱。你是怕,若他一朝承袭,请旨求亲…」 陆霁云手心一紧,低声道:「阿宁这次回来,一直有意避着谢缨,想来是这人有所动作。」 晏枭勐地抽气?,实在是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南侯缨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才叫人避之不及。 「若是薛敖,或是你,我都可以勉强接受。只有谢家那位,不可以。」 晏枭忙问他是为着什么。 陆霁云看?了他一眼,脑海里却全都是谢缨那日毫不避讳地说要许给阿宁什么,神色晦暗不明。 他忽然抬头盯着晏枭,「你之后,定要注意谢缨。此人,不可交不可信。」 晏枭心中奇怪,却知?道陆霁云不会害他,点?头应是。 指尖划过面前?屏风上精妙繁复的花纹,听着一屏之隔的热闹人声,阿宁嘆了口气?。 她知?道把她喊过来是为的什么了。 耳边是陆母与一干世家夫人的交谈声和?少年们意气?风发?的笑声。 说是为了求鹤卿公子指导书文,却不见陆霁云的身?影。 醉翁之意不在酒。 阿宁浅笑了下,摸了摸髻上的蝴蝶。 她站起身?,温声道:「娘,我旧疾復发?,有些不舒服,便先回去?了,还请各位见谅。」 此话一出,堂下顿时寂了一瞬。 皇商陆家的少主,陆鹤卿的亲妹,生来带了些弱症,家中用尽方法好生将养才养大,这在上京百姓中广为流传。 可之前?见这姑娘出现?在人前?时面若粉霞好看?的紧,还以为是已然大好了,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世家大族,怎能娶一个?身?娇体弱的主母。 故而在阿宁离开后,这些面上热络的夫人们也淡了心思,只随意用过午膳便纷纷离开。 陆母望着这剩下的冷淡局面,忍不住摔了筷子。 「将姑娘请过来。」 阿宁知?道她娘是何打算,也心知?自己早晚是要与家人有一番剖白。 陆母见小女儿迎过来,纤细的身?影格外惹人怜爱,心中一软却还是冷下脸,「阿宁,你过来。」 阿宁知?道她生气?,面上带了乖巧的笑,走过去?覆上陆母的手背。 陆母转过头,「你今日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体弱,你可知?这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 阿宁抿紧嘴角,「女儿知?道的。」 陆母盯着她,想起她从小将阿宁捧在手心,生怕那些弱症害得她夭折,整日担惊受怕地看?护她,总算是将她养大。 可自去?年起,阿宁因得薛敖九死一生,今年更是罔顾父母担忧,跟着人跑到?战场上。且如今看?着,阿宁势必是要等薛敖三年才罢休。 陆母并非不信任薛敖,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深知?薛敖的脾气?秉性配得上阿宁。可如今辽东一锅乱粥,说句不好听的,此次攻打北蛮,薛敖能否平安归来姑且另说,难道阿宁要搭上一辈子吗? 她本就亏欠阿宁许多,如今更不能看?着小女儿往火坑里跳。 这般想着,看?到?阿宁眼底的执拗也就愈发?生急。 陆母忽然伸手取下了阿宁的草蝴蝶。 阿宁一惊,「娘,您做什么?」 「是为了子易,你才如此执迷不悟?」 「娘…」 答案显而易见,陆母决意断了阿宁的念头,将那草蝴蝶摔在地上。 「父母养你十几载,你为了一个?男子累的我们日日担忧,如今又为了他违背我的意愿,甚至不惜毁坏自己的名声。」陆母盯着她,沉声诘责:「阿宁,娘很失望。」 阿宁看?了眼地上孤零零的草蝴蝶,忍住没?去?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她起身?跪在陆母身?前?,「娘,孩儿不孝。可我心有所属,不想今时草率嫁人,此后抱憾终生。」 说着,又抬起头,「娘,您知?道薛子易的,当初是您和?爹爹同王府定下的亲事啊。」 陆母一哽,「你这样?说,便是埋怨我和?你爹早早给你定亲?」 阿宁连忙摇头,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是看?你二人般配,可他辽东王府如今身?陷囹圄,子易又要守孝三年,阿宁,你要为娘看?着你为了他耽误年华吗!」 阿宁不想惹她娘生气?,可如今不说开,日后若在有这种事,更是难理。 她咬唇,眼神清明,一字一句道:「娘,我心悦薛子易,我等他。」 「住口!」陆母拍案,拂下的杯盏摔碎,一片碎屑迸起划破阿宁的手背,又冒出血珠。 陆母手一抖,颤声问道:「阿宁,你是非要执迷不悟了?」 阿宁眼中蒙上水汽,颔首应是。 陆母颓然坐在圆椅上,苦笑道:「你自幼便懂事,哪怕再难受也不会让我们担心,可如今...如今怎么就如此了呢?」 又忽然想起阿宁是从去?年冬时起便屡屡违抗亲长,而那时一切皆无异样?,除了... 她瞳孔微颤—除了那时候终于回家的长子。 陆母手心发?紧,心中惶惶,「难道、难道真的是佛祖降罚,你因着我们的私心来这世上,如今便要我们还债了吗?」 阿宁听得云里雾里,心中浮上一层慌乱。 「娘您在说什么?」 第88章 囹圄 堂下寒风凛冽, 阿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说..我说」陆母眼睛发直,盯向阿宁的眼睛里带了些悲哀,「祸福无门, 惟人自召, 善恶之报, 如影随形。」 阿宁觉得她娘有些不对劲, 连忙扑了过去,紧紧捂住陆母冰凉的双手。 「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适逢陆霁云赶到,听到里面的声响破门而入。 陆母被门口?的日光晃了下, 待看?清身前的兄妹二人满脸焦急,长嘆了口?气?。 上天赐予她一双好儿女?, 可自己却为了私心害得小女?儿孱弱, 如今便是要她赎罪, 也是应该的。 「阿云,你看?着你妹妹。近来上京不安稳,莫叫她出事。」 陆母摸了摸阿宁的发顶,「既然不想?看?这?帮公?子, 那就缓缓。」 说完,抬步离开屋中,只留下满肚子疑惑的兄妹二人。 阿宁被陆霁云搀扶起身,只觉得爹娘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们, 抬头见陆霁云端丽清俊的面上也是迷茫, 更觉得奇怪。 好在她娘总算没有揪着她再去相看?,阿宁偷偷松了口?气?。 陆霁云笑她滑头, 轻点阿宁额头, 「先回房,苏苏说过几日邀你出去玩。」 苓术茶楼身靠皇商陆家?, 又占据上京城十曲九巷月梁桥绝佳的地段,之前在阿宁的手里时已是热闹非凡。眼下经过近一年的修缮经卖,已经一跃成为上京最为显着的一处茶肆酒楼。 岑苏苏带着她来这?儿后,还未来得及上楼又被北司的人匆匆喊走。 谢缨此前不在,杂物堆积如山,连带着手下的人也是一样忙碌。 阿宁无奈,看?岑苏苏风风火火地提刀就跑,不禁发笑。 十六岁的姑娘正值花期,莹润明亮的杏眸弯弯如月,明媚如初。狐裘胜雪,这?般纯净的颜色若是穿在旁人身上只会觉得不足,可在她身上,纤薄之外?遍布日光的冷俏。 风稍略过,蝴蝶振翅,竟是惊心动魄的清艷。 「那是谁家?的姑娘?」 秦硕忍不住驻足,看?茶楼前那抹白?色。 上京姝色颇多,却不见有这?般惊人的颜色。 秦东来顺势望过去,心头一跳,「是鹤卿公?子的妹子。」 秦硕一惊,与同样震惊的晏阙对视一眼。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阿宁,之前只觉得这?姑娘生?的好,与陆霁云有七分相似。可眼下一瞥,竟是从未见过的天人之姿。 听闻她跟着薛敖回了辽东,也不知这?一年经歷了什么,竟变得如此白?璧无瑕。 姑娘似乎要进茶楼,又听到桥边有人喧闹,踮脚去看?,又抬步前往。 秦硕瞪了眼眼睛发直的秦东来,他早便知道秦东来对陆家?女?的心思,可这?女?子身上牵扯的势力过多,他弟弟心思简单,绝对不算良配,况且... 秦硕瞥了眼目光深沉的晏阙,听他幽幽道:「陆鹤卿与老七交好,他这?妹妹倒是可惜了。若我日后...倒也不是不可以。」 「殿下,慎言。」 晏阙不耐地摆手,死死盯着阿宁的身影消失,才冷笑出声:「你不必担心,陆家?富可敌国,谢慈生?那疯子又对她极为上心,我不会去招惹。不过我倒是好奇,薛敖护这?姑娘像恶犬护食一般,怎会放任她来上京。」 想?起去年蔺锦书?的及笄礼后,因着羞辱阿宁而被薛敖追着咬,晏阙眸色转深,「这?疯狗如今封王,倒与我们不同,只是不知道能活多久。」 辽东薛氏手握重兵,若能争取到这?方势力,必然如虎添翼。可惜薛敖恣睢狂傲,不与皇室子弟有所交集,这?也是景帝信重其?的原因之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薛家?世代镇守边关,如今薛王爷杀了布达图,陛下命他斩草除根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北蛮被攻下,薛家?...功高震主。」秦硕点到为止,见晏阙若有所思,他凑首道:「小谢候近几日时常被传唤殿前,也不知是为何事。」 晏阙眉心微蹙,「父皇如今信重他,连我和老七都要靠边站,谢家?倒是走了条好路。」 想?起宫中暗报,前日午后景帝留谢缨和谢长敬在寝宫中呆了几个时辰,直至传唤晚膳。 晏阙不禁猜想?,天子留近臣,怕不是为了传位诏书?。 他抬头望向白?茫茫的天色,暗道快要变天了。 阿宁脚步轻快,见桥对岸人影拥杂,站在人群外?踮着脚尖去看?。 溶月挡在身前,一只手臂隔绝人群,「姑娘,你别被撞到了。」 阿宁朝她笑笑,听眼前的喧闹愈来愈大,心中着急。 前方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春风楼。 自回京之后,阿宁便一直记挂着青姨和圆圆,后来听闻春风楼被七星阁的人收押,还是谢家?出面力证其?清白?,才将此处保了下来。 今日开楼,上京城的文人雅客蜂拥而至,将桥边堵得水泄不通。 「今日春风楼开楼,感谢诸位老友来此相聚,还请大家?手执客牌,莫要拥挤,以免踩伤。」 阿宁闻声望去,是云枭轻站在二楼栏杆内。她虽在大理寺走了一遭,可精神头却是极好,眼神清明,颜色艷丽,叫人不忍移开眼睛。 溶月轻声道:「姑娘,我们没有客牌,还是先去茶楼吧。」 阿宁颔首应好,正欲转身离开之际却被拦下。 春风楼的小二引他们从小门进去,阿宁抬头望去,是云枭轻不经意间的一瞥,笑容里带了些默契的熟稔。 这?不是阿宁第一次来春风楼,之前上京略卖案,她获救后便被谢缨安置在此处,可眼下一看?,春风楼内的装潢倒是有了很大的变动。 阿宁轻抚屏风上的刺绣,心道这?针法锦缎,应当是西南的鹃烟世家?,这?般置于屏风上,真是财大气?粗。 「早前与西南那几家?绣房有过来往,他们看?重春风楼在上京,故而送了许多屏风过来。」 云枭轻放下果盘,轻轻扫过浑身戒备的溶月,笑着拉阿宁坐下,「阿青带着圆圆回了青州,想?是要几日才会回来。多日不见,你倒是长开了。」 饶是见惯了佳丽绝色,可她还是不免被眼前女?孩晃了眼。 这?般容貌,也难怪她家?少主千方百计地把人带回来。 「倒是我没打听清楚就跑过来。」阿宁笑着顺势坐下,「听说云姐姐遭了些罪,幸好眼下安然。」 云枭轻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小事罢了,再说还有慈生?在其?中斡旋。」 听到谢缨的名字,阿宁微怔。 回上京已有些时日,阿宁本来为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踌躇,幸而谢缨缠于公?事并未寻过她。 可自打那日宴会后,来过陆府的几家?,不是被禁军捉住辫子磋磨,便是被谢氏一脉的文官在殿上直谏,搞得几家?苦不堪言。 久而久之,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早前盛传那位陆氏女?是小谢候的义妹,可如今看?来,谢家?那少年分明就是存了别的心思。 不过如此一来,陆母也再寻不到适龄公?子相看?,也叫阿宁得以喘息。 只是想?起谢缨仍旧发愁,话早已讲得清楚,她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谢缨才好。 见阿宁沉默不语,云枭轻眼波流转,笑道:「阿宁,你近来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姐姐挂念。」 见阿宁粉面桃腮,颜色娇嫩,云枭轻心中喜欢,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你兄长可同你说?宫中设宴,要朝中五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参宴。」 景帝如今缠绵病榻,却命人设宴,而今年长的皇子只有那两位,且均未成婚,想?来是为了两位皇子的亲事。 阿宁摇头,听云枭轻继续道:「你应当也是要去的,近几日大凉和云北的使?者来燕,京中鱼龙混杂,还是少外?出为好。」 阿宁心知她是好意,乖巧应下。 云枭轻暗嘆,阿宁单纯澄澈,若是少主日后成事,这?样的女?孩怎能适应得来皇家?的熙攘。 两人谈话间,楼下骤然嘈杂不止。云枭轻眉心微蹙,嘱咐阿宁呆在这?里后便起身察看?。 楼下桌案倒了几处,两方人马竞相对峙,剑拔弩张,中间还站着一名剑客正挡住两侧刀剑。 「今日我家?倒是热闹,小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斗牛。」 云枭轻鹤步云移,几息间便跃至中厅,嘴角挑起冷淡的弧度,「呦,时颂,今日禁军清闲,累得你带人砸我的场子。」 项时颂与她熟识,见人这?般说才松开兵器,可眸中的怒火却是迟迟不下。 阿宁趴在二楼栏杆上,揉了揉眼睛。溶月怕她掉下去,忙劝阻道:「姑娘,你快回来。」 阿宁只觉得下面那剑客熟悉,可隔着人群又看?不清,她拉住溶月,细声细语地说着叫她拉住自己。 底下那剑客一脸无奈,听到二楼的声响耳朵一动,抬头看?去。 「阿宁!」 阿宁一惊,这?才认出楼下之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他背上是一柄巨大的重剑,眉眼温润,正是许久不见的沈要歧。 此前在辽东迎敌,苍南来信说剑派中有大事,沈要歧不得已提前离开,没想?到此时竟会在上京重逢。 适才与项时颂对峙那伙人闻声望去,见楼上雪白?的一团清影,忍不住屏息,继而叽里咕噜的交谈起来。 是大凉话。 为首之人眸色深沉,死死盯着楼上的白?色,刀尖上映出神色不明的半张脸。 ... 辽东边关。 北蛮负隅顽抗,死守着几道长沟和天险不应战,薛敖带着神獒军屡次冲进去,却也只是徒劳而返。 布扎云隼之前受了瑶光的翎针,若是三日内不取出定会丧命,可衡钺阁并未传来北蛮首领身殒的消息,想?来是有人医治。 亦或是,舍了那条手臂。 北域到处都是辽东大军的身影,那位少年主帅一身银甲,在莲白?山脚迎着天光横扫重雪。 北蛮各部落皆传,长生?天不满布达图暴虐,降下异族战神清道,辽东王是为天罚,故而四?处人心惶惶。 金绮掀开布帘,见帐中的薛敖浑身冷肃,心下一抖。 「王爷,上京来信。」 薛敖一把夺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神色愈发凝重。 金绮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道:「上京形势严峻,五皇子七皇子明争暗斗,不过溶月守在阿宁身边,应是无碍。」 薛敖抓起茶杯,一口?灌了进去。 金绮见他眼眶越来越红,心知他此时定是心乱,起身告退。 薛敖攥紧信纸,乌黑圆眸中的阴鸷如虹案上打翻的墨色,愈重愈浓。 他知道谢缨为何要将阿宁带回去。 萧青敛埋在辽东那年,他曾偷偷躲在门后听他爹与谢长敬说过此事。 谢缨不是谢缨,也因此才被谢长敬藏在辽东安稳度日。 本以为这?人会因着自己的身世而对阿宁有所收敛,可如今看?来,他分明是疯了。 喉咙滚动,手中茶杯应声坠地,连同袖中不小心跌落的草蝴蝶一同摔在地上。 薛敖伸手去勾,指尖红肿,嗓中声音低沉嘶哑。 是被烫的。 第89章 宫宴(一) 阿宁做噩梦了?。 梦中无法消弭的大雪变成低浅的呜咽, 直至日光打过窗棂,照在少女微蹙的眉心,留下一道摺痕。 「阿宁可睡醒了?」 陆霁云站在门外, 目光忍不住瞥向一侧低眉顺眼的溶月。 橘意接过热水, 见陆霁云清俊的脸上俱是温和, 忙答道:「姑娘昨夜睡得晚, 知道今日要参加宫宴,还嘱咐奴婢早些去喊她。大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叫姑娘。」 「不用」陆霁云抬手?阻止, 「不是什么要紧事,叫她多睡一会, 我在前厅等阿宁。」 橘意张了?张嘴, 见陆霁云转身就走, 不禁腹诽着大公子宠她家姑娘真是没了?边了?,连宫宴都视若无睹。 冬雪消散,上京逐渐回?暖。 似乎是被节气影响,景帝沉疴已久的身体?也随之好转。云北一脉和大凉使者月前来京, 辽东又时传捷报,故而便在三月初的时候于宫中设宴。 陆霁云身为天子近臣,自然是在名单之中,阿宁也受邀参宴。 可却在前一天收到薛敖的来信。 信中字迹潦草, 像是在百忙之中随手?抓来一张写上, 连陆霁云看到之时都是皱紧眉头一脸不忍直视。 可阿宁知道这字薛敖写的认真极了?。 薛敖启蒙时便是被辽东王揪着脖领赶去学堂,别说读书, 便是写字都是被抽哭了?才会下那么一张鬼画符。 谢缨自幼聪颖, 学究们无一不夸他钟灵毓秀,阿宁的字便是谢缨一手?教出来。 他后来被薛敖哭的烦了?, 便攥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久而久之,连薛敖这等小魔王也写的有模有样?,却自成一脉极具风格的狂草。 信上说他一切都好,只是乌云踏雪常耍流氓,盯着人家追云的长腿就上去拱,险些将他摔了?下去。又说北蛮不堪一击,边关大业指日可待,叫她照顾好自己,莫要生病云云。 纸面狂草,纸后却别着一只烟紫色的草蝴蝶。 那上面不知是被什么染的色,像是辽东日落时黑玉江边的晚霞,格外绚丽夺目。 可阿宁在梦中却见不到蝴蝶的主?人。 她只身陷在震天的锣鼓喧响声中,十里红妆,整个上京都在这场浓烈的盛事中变得异常喧嚣。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红色喜服刺得人眼底生痛,姑娘蒙着盖头被侍从扶出来,周围百姓笑?闹着恭贺讨喜... 大雪遽然而至,白色覆在喜庆的红上,转眼间化为暗色,只余一片湿润的狼藉。 那喜服公子跳下马,将他的新娘抱在怀中,风起不止,繁复精美的盖头刮落坠地,周围人惊唿出声—— 阿宁忽然惊醒。 那桃面粉腮、一袭嫁衣的姑娘,不就是她自己吗?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阿宁摸向?跳动的心口,伸手?扶住床沿时顺势抓住枕边的草蝴蝶。 草蝴蝶栩栩如?生,在晨光之下犹为生动,她透过那方颜色好像看到了?北方的少年在雪野上策马前行?。 薛子易,是你?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门外悉悉索索地冒出些动静,是橘意在轻声询问:「姑娘,可睡醒了??」 阿宁「嗯」了?一声,平復下跃动的心口,待橘意为她梳洗打扮后又将草蝴蝶别在髻上。 岑苏苏新元期间吃胖了?些。她本就生得俏丽娇小,脸上涨了?些肉后更是白嫩娇憨,叫一旁的蔺锦书看着直想上去掐几把。 若不是知道根底,单凭这副看似无害的模样?,任谁能想到她能挥着一把长刀横扫禁军。 蔺锦书思忖片刻,还是没敢在陆霁云的面前掐她的脸蛋。 「陆大人,阿宁还没到吗?」 蔺锦书朝后望着,眼里浮上一层期待。 她本是不能外出,蔺家去年犯下的事非同小可,若非蔺争在西南手?握十几万长衡军,他们万不能过的如?此轻松。 可今日这宫宴明面上是为云北和大凉来贺,可谁不知是为了?两位皇子的婚事。既如?此,蔺家也是被景帝划入局中。 谁又不是那笼中雀。 陆霁云手?上是岑苏苏最喜欢的桂花霜糖,笑?道:「阿宁在同市舶里的一些人说话。」 话音刚落,蔺锦书瞳孔微震,险些被那门口的人晃了?眼睛。 雪霁天明,春意萌生,可当阳光跳跃至那如?瀑乌髮上时,她眼中再装不下其他人间清景。 恰有春风来,少女髮髻上的紫色蝴蝶翩翩欲飞,叫人忍不住屏息以待。杏眸似是被风吹到,卷翘的长睫微微抖动,连同微微上挑的眼尾也是可怜的瑟缩。 看到前方的好友,她笑?着加快脚步,颊上鲜嫩、腮边粉白,裹挟过来一股不谙世事的娇艷。 阿宁身上是嫩果的清甜气,声音也是温软可口,「锦书,许久不见,你?可绣好那方如?意帕了??」 蔺锦书这才回?神,握住阿宁的手?。 阿宁曾派人不远万里送给?她一方如?意八宝香炉,蔺锦书再回?信中笑?言要绣给?她一方如?意帕作回?礼,眼下阿宁不就是来讨债了?。 「幸好我挑灯苦绣,要不然可被你?抓了?个正着」蔺锦书笑?着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阿宁,你?平安便好。」 她们久别重逢,围坐在一侧说起话来。陆霁云见她们这般也不去管,只吩咐侍从照顾好几人。 闲话几句,岑苏苏被项时颂拽走去外边布防。临走时项时颂看了?眼端丽的蔺锦书,险些没绊倒自己。 蔺锦书轻咳,怎么看那脸上的绯红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阿宁左右端查,深觉好友不太对劲。 少顷殿中肃然安静,景帝被蔺淑妃搀着坐下,又与?堂下的两国使者笑?谈。 大凉人面貌奇异,这位使者名为孟曲,不过而立年岁,生着一对灰绿色的眼睛,倒叫阿宁想起一个美丽阴骛的北蛮少年。 阿宁恍然记起,这便是那天在春风楼与?项时颂起了?争执那伙人之首。 大凉得天独厚,又极善经营,四国之中最为富庶,故而在景帝面前也是带有隐隐的傲慢。孟曲此次来便是与?景帝商讨渝州与?西南一脉交界地的归属。 而云北来的却是云北王的三子,阿依泰。 云北人生的高大,较之北蛮更为雄壮。且云北草原地广草茂,比北地物?资丰富。 虽然云北不在四国的统筹之中,却让哪一方都不敢轻易招惹。 便连布达图都曾说,云北才是长生天真正眷恋之地。 云北与?大燕交好,老云北王与?大燕的开国皇帝更是莫逆之交,两国之间来往极为友好密切。 阿依泰生的高大俊勐,其生母是中原人,因?此身上带着股儒雅,显得格外俊秀挺拔。景帝早将自己的长公主?嫁与?他,两相更加熟稔亲近。 孟曲见景帝与?云北王子谈笑?,心中暗道若非云北在两国之间横加阻拦,那西南一侧的几州早将归入大凉境内,哪里还用得他如?今访燕。 「陛下」孟曲起身,朝堂上迈近,「听闻陛下龙体?抱恙,我朝陛下遣臣带来鸠摩雪芝,还请陛下...」 话音未落,一柄极亮的红缨枪横亘在胸前。 「孟曲大人,留步。」 孟曲闻声望去,只见一位红衣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南候缨。 孟曲心中默念,这便是兵器榜排行?第二的重黎长枪。而眼前这昳艷卓然的少年,便是名扬天下的小谢侯,谢慈生。 随侍圣驾,御前执兵。孟曲望了?眼谢缨身后的景帝,暗道这人定是被大燕皇帝极其信任。 景帝神色淡淡,「慈生,不必拦着使臣。」 谢缨看了?眼孟曲,又转身退回?景帝身后。 饶是之后景帝打了?圆场,宫宴之上热闹非凡,也叫孟曲后嵴生汗,不敢再去看那抹极为耀眼的红。 这般年纪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冰凉刺骨的寒意。那双潋滟生辉的眸子望过来时,他双脚发软,险些被那里面的恶意激得跪下。 谢缨归于暗处,一身张扬的红衣也随之隐匿。 但阿宁却总觉得身后好似有什么东西一般,回?头望去,只瞥见堂上天子的极尽威严。 她心中冷嗤,辽东大军如?今攻打北蛮,战事胶着,皇家倒有闲心玩乐。 阿宁并没有注意到,明黄高堂后的谢缨。 他几日没见到阿宁,不光是成事在即,更是怕吓到阿宁。谢缨垂眸,长睫打下一片暗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他怕是等不得了?。 蔺锦书见阿宁朝上望去,小声问她:「阿宁,怎么了??」 阿宁摇头,听蔺锦书附耳道:「听闻陛下有意为四公主?择选驸马,当年大公主?远嫁云北这位三王子,如?今云北的五王子年近二十,想来阿依泰此次来是为了?这。」 阿宁瞪大眼睛,「可四公主?一向?得陛下宠爱,且蔺淑妃怎会将自己的女儿远嫁云北?」 「皇家子弟,婚事又哪能是自己可以决定的」蔺锦书长嘆出声,「陛下本来欲将四公主?嫁与?西域,公主?苦苦哀求才得陛下同意将其下嫁小谢侯,可谢家宁可抗旨也要拒了?公主?下嫁,她便只能如?今这般。」 阿宁心中五味杂陈,见她这样?,蔺锦书又劝道:「你?不必多想,谢缨做不做驸马是他的选择。谢慈生的脾性极为高傲,除非是他真正心爱那女子,否则就算玉皇大帝来也奈何不得此人。」 阿宁颔首,盯着杯中的茶色沉默不语。 这次宫宴过后,她还是要找谢缨将话说清楚。十几年的情?谊,不能就这般稀里煳涂地处理对待。 华灯初上,宴上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景帝已下旨明年初便将四公主?嫁与?云北五王子,阿依泰喜不自胜,当场许下云北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倒叫地下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 云北祖制便是一夫一妻,四公主?此番远嫁,明面上来看是离开故土,可云北富庶,那的男子又极为尊敬妻子。 再者如?今皇室内斗,若五皇子成事,四公主?与?之一母同胞,云北更会尊重;若五皇子不成,那新帝总会看在她远嫁云北的份上对其兄长多加宽宥。 蔺淑妃,不愧为是蔺家倾注心血教导出来的儿女。这般精细打算,便连自恃聪慧的蔺锦书都不免感嘆。 四公主?面上带着极淡的笑?意,她生得瑰丽,这般望去仿若神仙妃子,尊贵高雅,不可近观。 两相欢庆之时,孟曲忽然起身,跪服在景帝座前。 景帝眉心微蹙,「大凉使臣,你?这是为何?」 「还请陛下原谅臣的失礼」孟曲仰起头,面上是极尽孺慕尊敬的笑?意,「臣月前来到大燕,见过贵朝的风景人情?,深为感嘆这片土地的神奇与?肥沃,今日见过陛下与?云北王子的交好,更加羡慕云北能与?大燕这等□□的来往。」 堂下一片寂静。听他这般说,景帝神色不明,笑?道:「哦?使臣也是想求取朕的公主?,可朕的七公主?年纪还小,怕是不能嫁到大凉。」 孟曲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他额角生汗,根本不敢看景帝身后的谢缨。 那红衣少年死死盯住他,如?同将出困笼的凶兽一般马上就要将他绞杀,孟曲毫不怀疑他手?中那杆红缨枪会射穿他的喉咙。 他以为这位小谢侯是怒他垂涎大燕公主?,硬着头皮笑?道:「那真是我大凉的损失。」 孟曲回?头望了?一眼。 陆霁云骤然浑身绷紧。 他看的是蔺锦书和阿宁那一桌的方向?。 孟曲又恭声道:「不过臣日前见过一位姑娘,念之不忘,思之若怀。说来不怕陛下玩笑?,臣今年而立,却仍未娶妻,只想寻得一人白首不相离,还望陛下应允臣迎娶这位美丽的大燕姑娘。」 门外值守的岑苏苏「呸」了?一口,骂道:「就见一面还说什么白首不相离,老男人真不要脸。」 她自以为声音不大,可在这本就寂静的殿中却是仿若大声叫嚷出来一般。殿中有人轻笑?出声,孟曲脸色凝滞一瞬。 景帝轻咳出声:「不知使臣心悦哪家的女郎,也要人家同意才是。」 孟曲勐地起身,绷直的嵴柱在谢缨兇狠的目光中重新弯折。 「臣,想要迎娶大燕边境市舶陆家的陆姑娘。」 第90章 宫宴(二) 凉风颳入殿中, 灯火摇晃,照在孟曲捲曲的发顶上,席间?寂静, 酒杯遽然坠地。 陆霁云一脸愠怒, 勐地起身时带动桌案上的杯盏。 阿宁脸色苍白, 蔺锦书紧紧按住她的手, 掌心满是细汗。 「阿宁,别害怕,你兄长不会应允的。」 陆家商队涉足四国, 尤其?是市舶开通后?与周边大凉西域等国的贸易往来更加密切,但是陆父担心陆家树大招风, 故而明面上一直都是以他的名义行商, 而不是阿宁。 可孟曲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她? 孟曲好似没有注意到席间?异常, 「臣与家族早在前往贵国之前便有约定?,若臣能在这里找到可以携手一生地女子,那今后?臣也必定?会?珍之爱之,而且此后?孟家的货贩典当也只与贵朝来往。」 景帝抬杯的动作一顿, 堂下早已?是譁然一片。 士农工商,这在大凉却?是恰恰相?反,大凉世家贵族无?一不是靠经商起家,其?中为首的便是孟家。 孟家涉猎奇多, 药材茶叶, 琉璃玉石,其?中最为惹眼的便是孟家有数不尽的丹砂矿。 丹砂矿之金贵, 远超金矿煤矿, 便连当年陆家那几座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席间?私语不止,不少人慨嘆陆家姑娘那样的容貌, 小小年纪却?要配一个异族男子。 没有谁会?认为景帝会?拒了这桩婚事,丹砂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法抵抗,更何况如今战事连连、国库瘠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晏阙嘴角微挑,看对面陆霁云脸色凝重,意味不明地朝晏枭举杯。 鹤卿公?子的亲妹又如何?连天家公?主都能远嫁他乡,区区一介商户女又怎会?嫁不得。 景帝抬首,堂上珠帘微微晃动。 陆霁云再也等不得,扬声道:「陛下,臣妹有幸得以使臣青睐,可是不巧,臣妹早在十年前便已?与辽东王定?亲,而今家中已?为臣妹备好嫁妆,怕是不能与使臣许亲,成全好事。」 景帝直直望着堂下躬身的陆霁云,叫人探不清他眼底深色。 孟曲「咦」了一声,回身看向堂下,「这便是我朝文人极为推崇的鹤卿公?子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沈博绝丽,想必陆姑娘也定?如您一般聪颖博闻。」 「只是...」孟曲话音一转,「臣早有耳闻,陆姑娘在去年冬时便与辽东王作罢婚事,鹤卿公?子这样说,不是在大燕天子面前作假欺君了吗?」 陆霁云冷声道:「使臣远在大凉,对我朝辽东的小事倒是了解颇深。使臣只知其?一,并不知道岑王妃已?重新下聘。辽东王少年英杰,与臣妹自?幼熟识,家父家母又怎能背信弃义,转头应允使臣呢?」 乌云遮月,隔着一段距离,阿宁只能看到堂上孟曲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中满是咄咄逼人。 「那就是还未定?亲,老王爷去年离世,按照贵朝的习俗,辽东王势必要守孝三年,陆姑娘定?然不会?已?与辽东王许下婚约。鹤卿公?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贵朝看不上我大凉孟家,也不必作此推脱,难不成这便是大燕的待客之道吗?」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连堂下的晏枭都变了脸,陆霁云却?面不改色。 「素闻大凉礼仪之邦,孟家虽起身微末,家主却?深谙『贫贱之知不可忘』的道理。使臣身为孟家族人,想来也见过孟家主母,即知那是我大燕女子,在当地素有美名,言其?温淑知礼。可惜她嫁与家主后?屡有争执,孟家绅起后?被休下堂,叫人唏嘘。臣有好友游玩大凉,又听闻孟家新主母是一位年方十六的丹女,想来使臣故乡习俗便是迎娶我大燕女子,珍之爱之?」 堂上景帝露出笑意。 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孟曲适才将话说的狂妄,景帝心底自?然是厌恶。眼下陆霁云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叫席间?忿忿众人出了口恶气。 孟曲勐地起身,眼神阴鸷,「鹤卿公?子真是巧舌如簧。」 陆霁云眼尾上挑,笑得如风如月,「使臣经商已?久,想是忘记巧舌如簧缘何用意。然我大燕有句古话,叫『社稷应明主』,陛下励精图治,大燕海晏河清,自?然不会?干兀臣子家事。使臣以两国关系一逼再逼,欲将我朝天子置于不义之地,实为不该。」 蔺锦书低声叫道:「不愧是陆鹤卿,这话既堵住陛下金口,又叫那大凉人不能相?逼,真是妙极!」 孟曲脸上浮现恼怒,又听一旁的阿依泰大声笑道:「我说孟曲,人家小姑娘才多大,你这个年纪要娶人家,岂止荒谬啊。」 他喉间?发出爽朗的笑声,直笑得孟曲脸色发黑。 可是想起那人的命令,只得面向景帝垂首道:「既如此,那臣只能抱憾不可与大燕经贸走商了。」 陆霁云心中骂这人真是咬死了人不松口,又踩在景帝的命脉上,难缠的紧。 景帝轻咳出声:「既然你真心求娶,那便——」 阿宁再等不得,她心知景帝为了那些?丹砂矿定?会?将她捨出去,可薛敖还在等她,她本就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自?然能豁出去。 蔺锦书见她欲要起身,心中焦急,「阿宁!」 「陛下。」 帝王身后?的暗色逐渐鲜艷,一抹极为乍眼的赤色湮没暗夜。 谢缨跪于景帝身前,重黎长枪放置手边,晃得孟曲不得不闭眼躲避。 「适才陆大人话没说完,向陆家下聘的不止辽东王一人。臣父早已?向陆家提亲,如今已?合过八字、换了庚贴。」谢缨转头,看向孟曲,「使臣也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来不会?夺人所爱。」 举座皆惊。 满朝文武谁不盯紧了谢家这乘龙快婿,而今勐地听说他已?定?亲,更是炸了锅般地交谈起来。 阿宁身形凝滞,一动不动地望着谢缨。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霁云刚要开口,却?听谢缨扬声道:「臣幼时被父亲送到辽东,与陆姑娘和辽东王一同长大,那时便已?情根深种。如今一朝得愿,还望陛下成全。」 孟曲硬着头皮,道:「大人这般说,又怎能确定?不是在诓人?」 「你的意思是我在欺君」谢缨眸底冰凉,看得孟曲瑟缩不止,「庚帖就在臣的家中,既然使臣一逼再逼,不如跟臣去趟永安候府一探究竟?」 孟曲嗫喏着,再不敢出声。 景帝不置一词,少顷看了眼谢缨和脸色难看的陆霁云,沉声道:「慈生既然心悦那姑娘,便早日迎娶,也好叫朕不再烦心你的婚事。」 陆霁云自?然知道庚帖是莫须有的东西,可谢缨将话说到这份上,他若是出言反驳,便是将谢家陆家置于死地。 蔺锦书再按不住阿宁,她知道即便是陆霁云也再无?他法,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随便地定?下一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哪怕是毁了名声、失了性命,她也不愿做刀俎上的鱼肉... 颈后?一痛,阿宁还未来得及张口便眼前发黑地倒在蔺锦书身上。 与此同时,四公?主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杯盏,一时间?宫人来往,没人注意到被岑苏苏抱出去的阿宁。 陆霁云手心险些?被自?己抠烂,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终于发生在眼前,可他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红衣少年将所有人算计在内。 事到如今,就算其?他人察觉不到,他却?明白这一切都是谢缨的局。 从阿宁回京,甚至早在自?己无?缘无?故地生了一场大病之时,他就将每个人都算计其?中。目的,便是将其?视若兄长的阿宁。 这群人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妹妹做了决定?,千人千色,竟是奇异一致的叫人厌恶。 谢缨起身,走至陆霁云身边,「陆大人,日后?该称为兄长了。」 陆霁云苦笑出声:「小谢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可你我心知肚明,你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害了阿宁?」 谢缨面上的漫不经心的笑意,不可置否。 可当目光扫过堂下那处空缺的座位时,目光闪了闪。 宴上气氛正浓之际,驿卒忽然在殿外通传大喊。 「陛下,八百里加急!辽东王率大军攻下北蛮,北蛮首领布扎云隼伏诛,被辽东王当场斩杀!」 「辽东大捷!」 第91章 宫宴(三) 乌云踏雪追风掣电, 迎着射来的利箭一骑绝尘。 长鞭凛凛,清越嗡鸣下是血肉迸溅的破碎声。那只海东青盘旋在薛敖头上,风声鹰唳, 北蛮人节节败退, 整个部落中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惊慌。 几日前神獒军突破北蛮半面崖的布防, 虎狼之师如山唿海啸一般涌入北蛮地界。薛敖身先士卒, 带着一队神獒军杀进布氏部落,却搜寻不到阿隼的身影。 少年统帅眉眼飞扬,疾驰于北境霜雪之中, 卷挟过来的寒风打在北蛮士兵的脸上,留下哀嚎片片。 「辽东..辽东军杀过来了!」 「是薛敖!薛敖带着神獒军过了半面崖, 首领已?亡、三?王子重伤, 我?们..我?们完了啊。」 「是天罚!这是长生天的惩罚, 长生天要薛敖杀了我?们!」 无尽的埋怨与诅咒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肆意纷飞,一道冷冽的寒意从背后袭来,薛敖反手?横挡,箭羽擦着咽喉划破空气直插进土中。 「终于不躲了, 布扎云隼。」 身后的喘息声破碎而?沉闷,像是在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然枯竭。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薛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阿隼,剑眉微挑。 此前形貌美丽的少年佝偻着身体, 靠在部将的肩上费力?喘息, 右边袖口中空空荡荡,灌入的北风将其摇摇晃晃地撑起, 显得有些诡异。 是瑶光的翎针, 年前谢缨阵前险些要了他的命,逃跑之际又被含有剧毒的翎针射中, 想来是无药可解,才会舍了这只手?臂。 可更让薛敖惊奇的是他的脸,若非是那双绿色眼珠中的怨毒过于醒目,饶是薛敖也认不出眼前这面目全非的少年竟然是阿隼。 便连身后赶过来的阿信见到他这模样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爷,这是那个三?王子,怎么?这副鬼样子?」 金绮看?了眼薛敖冷硬的侧脸,抿了抿唇。 薛敖似是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眼梢之下滑过一抹杀气,「生死符。」 「生死符!」阿信眼睛瞪大,大声叫道:「那不是苍鹭山的毒王吗?这北蛮崽子怎么?会中了这东西...」 朔风颳过,话音戛然而?止。 阿信忽然记起,早在几年前神獒军还未问世之前,薛敖就让流风去搞过这种毒药放在神獒军中以备不时之需。 薛敖嘴角上扬,露出一颗虎牙。 他虽是笑着,可那笑意不达眼底,素来澄澈清亮的圆眸蒙了一层霜雾,叫人瘆得慌。 阿隼重重咳喘,目光狠辣,「你当□□我?吃下那颗药丸,后来又哄骗阿宁说?那不是生死符。薛敖,你人前装的正义凛然,我?竟才知你是何?等阴毒之人!可怜阿宁一直被你表面上的干净蒙在鼓里,真是可怜。」 面对他的指责,薛敖眸色沉沉,一旁的阿信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丧家犬也配说?我?们王爷,就算没有这颗药丸你也是必败无疑。如今这样皆是因为当初布达图造孽,屡屡入侵我?朝边关,又设计杀害老王爷,你也有脸说?王爷,我?呸!」 一道短促的笑声传过,阿隼不再言语,墨绿色的眼眸中迸发出恨意。 「当初你害得阿宁哭,我?就没打算留你性命。不过我?那时没想到你是布达图的儿子。你老子虽然阴险,但?也算骁勇,只可惜生了这么?多废物?。」淡淡日光照在薛敖脸上,晃得阿隼不禁眯眼。 「一个接一个的死在我?手?上。」 辽东的小世子生得极好,在雪野上驰骋时比漫山遍野的白霜碎玉还要惹眼,哪怕是布达图也曾盛赞他是北境的雪獒,一身滔滔岌岌的少年意气。 真武踏雪,炳烺光祚。 可如今的薛敖端坐在马背上,却叫人不敢直视。 初春懒慢的日光透过云层横扫而?下,冰层渐化、积雪崩塌,全都点?映在那双乌黑圆眸中。赤红的额带搅乱寒风,缠绕乌髮指向远方辽东城的方向。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极轻蔑,眼底毫无波澜,铺满银霜和血丝,像是烧了一冬的烈酒,只等着此时将人穿肠腐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薛敖,你坑杀我?军将士,这等有悖天道的事情?,大燕怎能容得下你!」阿隼站不住,只得靠在部将身上,鼻息间发出粗重的喘息。 身后的辽东大军已?经扫除障碍纷涌而?至,听到阿隼这般指责纷纷叫嚣,眸中怒火燃烧。 薛敖抬手?,止住嘈杂的声响,「那三?千畜生杀我?多少辽东百姓,活埋他们是老子心?善,你也有脸跟我?吵。大燕容不容下我?你管不着,今日你要看?我?能不能容下这北蛮!」 话音刚落,周遭传来铺天抢地的哭声。 象徵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北蛮大旗折倒落地,混着霜雪和泥土被风捲走,只留下一道模煳的残影。取而?代之的是辽东军的赤色旗帜,威风凛凛地挂在天台之首。 见到这一幕的北蛮百姓知道大势已?去,家国破败,如今是要靠着燕人来苟且生存。 「听闻你从前因着这对绿招子被蛮子唾弃,你生母是西域罪臣之女,带着个老姆妈逃亡至北蛮与西域边界,正巧被外出打猎的布达图看?上,便抢了回去。」薛敖提起十三?雪渠,用鞭柄挑起阿隼的下巴,见那双绿眸中满是愤懑,接着道:「可惜布达图这个老王八蛋没有心?,他抛弃了你母亲,连你出生都不闻不问,哪怕那时你母亲难产而?亡。」 阿隼自出生去就没见过他母亲,只有形形色色的北蛮人对他嗤之以鼻,若非姆妈悉心?照料,他早已?死在十几年前的某个雪夜里。 「布达图虽然不在意你,不过倒是因着你形貌奇异而?多加关注,也因此招惹了你那两个废物?兄弟的嫉恨。」 「真噁心?」薛敖轻嗤出声,放下端量着他下巴的鞭子,「布扎云隼,你被那两个废物?欺压,连你姆妈都惨死在他们手?中...」 「闭嘴!」 阿隼厉声打断,「别提我?姆妈。」 他生来丧母,在这北蛮苦寒难捱的岁月中,若非是姆妈精心?照料,恐怕早就死在他们手?中。布达图虽然知道他的存在以及他被人欺辱,可却从不在乎他的死活。直到后来姆妈惨死在棍棒下,阿隼才知道,他如果不去争,等着的只有死路一条。 姆妈逝世的那晚,粗糙干枯的掌心?擦过他脸颊。 她眼神浑浊、语不成句,却依旧告诉他要活下去。要找到拿着雀灵石的人,才能做北蛮的主人,然后骄傲又安稳地活下去。 姆妈要他活,他就活下去。 姆妈要他找手?执雀灵石之人,他就去找。 姆妈是被那两人害死的,他便要他们尸骨无存。 薛敖不理他,扬声道:「不过我?倒小瞧了你,当日我?和你同在北蛮大营,是你小子暗中引路,叫我?过去宰了你那两位废物?哥哥。之后布达图只有你这么?个儿子,自然是要将北蛮交给你。你利用我?杀了那俩,我?给你吃颗生死符。布扎云隼,这买卖你不吃亏。」 阿隼嘴角被他咬出血丝,看?薛敖居高临下的轻慢道:「我?本来没打算这时候杀你,留着生死符慢慢折磨你,可你癞蛤蟆上鞋靴,你敢觊觎我?的姑娘。小畜生,你该死。」 「若不是你捷足先登,阿宁怎会陪着你!」阿隼气急,愈发摇摇欲坠。 一枚短匕直直插入他脚前雪地,刀面森寒,却埋进土中,只留下一道铮铮声。 「再敢说?她,老子剐了你!」 众人霎时噤声,待薛敖勃然的怒气平息,才松了口气。 风啸天高,薛敖攥紧缰绳,安抚不耐烦的乌云踏雪。 少顷,他看?向气若游丝的阿隼,扬声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放你一马,给你生死符的解药,但?这儿的北蛮军我?要就地掩埋。反正北蛮对你不好,你也不用顾忌他们,怎样?」 话音刚落,阿隼瞳孔放大,薛敖恨他入骨,怎会这样就轻易放过? 他话说?得轻巧,可身后的辽东军却是譁然起来。 长达近百年的纠缠,又是布达图的血脉,怎能放任他存活下去。 金绮回身大声斥责噤声,直到声音平復,薛敖才接着道:「或者你试一下大燕的极刑,我?便通禀朝廷,留这些人的命。」 薛敖瞳色漆黑,却嘴角上挑露出一颗极俏的虎牙,「布扎云隼,你来选,生还是死?」 杳然无声。 阿隼回头望了一眼。 白茫茫的半面崖寸草不生,黄褐色的土壤像极了执拗的孩子,与雪搅在一处,浑浊不堪。 那里葬着他的生母和姆妈。 「少主,您走吧,不要管我?们,忘了这儿一切,去云北或是西域都好,走得远远的。」 部将忽然开口,他不再看?仿若天神般的薛敖,哀声道:「首领说?过要少主活下去,您走吧。」 阿隼低头不语,北蛮军中顿生绝望,哀戚的啜泣声在这片土地上连绵。薛敖盯着他黑色的发旋,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敖」阿隼抬头看?向他,「我?不如你命好,有父母怜爱,有朋友拥护,有最好的小马载着你驰骋,有心?爱的女子两情?相悦。布达图对我?不好,北蛮对我?不好,可我?若走了,又能去哪呢?」 他脱下厚重的兽毛氅衣,泛紫衰败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你来吧,我?只求你一件事,将我?扔在半面崖边,此后便是叫狼叼走我?也不怨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少主!」 哭声骤然变大,北蛮大军皆震惊于这位卑微的三?王子竟会放手?逃生的机会,百姓中早已?泣不成声。不知是哭这位年轻的少主捨身取义,还是哭自己此后命运多舛。 海东青唳叫不止,俯冲而?下立在薛敖肩上。 北蛮人惊恐地看?着薛敖提着银鞭策马走近,阿隼身后部将也死死挡在身前,眸中血红一片。 「呵。」 薛敖轻笑出声,朝看?着他的阿隼抬了抬下巴。 阿隼顺势望去,正是适才插在地上的那把?短匕。 「你比你的两个哥哥,有血性的多。」 薛敖深深望了他一眼,又驭马转身离开。天色渐沉,阿隼只觉得眼前这抹银白的身影极为耀眼,晃得他眼眶酸疼。 「你自行了断吧。」少年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我?会把?你葬在你姆妈身侧,也会与朝廷通川留下北蛮人的命。」 「下辈子,记得找个普通人家。」 ... 「啊——」 阿宁骤然惊醒,梦中的雪獒站在尸山血海中,双眼无神,不知是生是死。 她摸向跳动剧烈的心?口,心?悸不止。 「阿云,你为什么?非要别着这门亲事,慈生这孩子待阿宁极好,你..你这是为何?啊?」 门外传来争吵声,阿宁屏息听过去,原来是父母与兄长在争吵。 陆霁云怒不可遏,「母亲,你可知那混帐都做了什么??昨日在殿上我?顾忌那大凉人没有当面拒绝,可这混帐今日竟然请得赐婚圣旨,这不是在逼迫阿宁吗?!」 「阿云,先不说?圣旨与否,便是阿宁,她素来与慈生交好,况且那孩子的家世容貌在上京独一份,这谈何?逼迫啊。」陆母苦口婆心?,却还是劝不住手?握圣旨、一脸愤恨的陆霁云。 「他在殿上点?中阿宁穴道,目的就是堵住阿宁的反对,又急急求了圣旨将婚事订下。父亲、母亲,你们可知,儿子年前那场大病便是谢慈生为了欺哄阿宁回京而?设计下药。他心?思诡谲,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阿宁这般澄澈的性子怎能与这种人生活下去?」陆霁云甩袖道:「我?这便去与陛下陈情?,绝不叫阿宁借给这等卑劣小人!」 听闻他这般说?,陆母也是动作一顿,可又看?陆霁云要去大内而?急忙拉住他,「阿云,圣旨以下,你这是要抗旨吗?」 陆霁云从未如此愤怒,扬声道:「便是舍上身家性命,我?陆鹤卿也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看?着亲妹妹跳进火坑!」 这话说?得陆母脸上一白,整个人都被打击的摇摇欲坠,陆父大喝道:「阿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陆霁云也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却还是硬声道:「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谢缨绝不是良配,我?这就去大内...」 话音刚落,房门乍响,溶月扶着阿宁走了出来。 阿宁面色苍白,朝着众人露出安慰的笑容,「孩儿不孝,累得父母兄长操劳。我?会去找阿奴哥哥,与他说?明一切。」 「我?不会嫁给他的。」 第92章 争执 「你不可再去找他。」 陆霁云应声回头?, 如以往一般温和地看着阿宁,「谢缨将一切都算计好,不惜将我调离至泽州, 他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 听到?兄长即将离京的消息, 阿宁不禁眼前一白, 「哥哥..婚期是什么时候?」 「呵」陆霁云苦笑出声, 「一月后。」 「世家大族的婚事多则数年短至几月,从未有过如此急促之时。可偏那?永安侯说?他年事已高,又早为家中长子备下一干物什, 搬出与陛下的君臣之谊来说?事,以致于?这?圣旨打得人措手不及。」 阿宁不知道谢缨谋划这?一切有多久, 只是看着陆霁云愤恨又无力的样子, 心中五味杂陈。 陆母嘆道:「阿云也说?, 圣旨已下,再无迴旋的余地?。我与你爹又何尝不希望阿宁能与心爱之人携手一生,可如今事已定局,你们难道是要抗旨吗?」 溶月扶住摇摇欲坠的阿宁, 心道这?消息也不知何时能传到?王爷那?边。 头?上青鸟盘旋,几道暗光透过树影叠交在?石砖上,像是蔼蔼欲沉的山色,捉摸不定。 阿宁站直, 少顷望着地?面轻声道:「我有办法?的。」 近来上京城是开?国以来最热闹的一段时日。 一是陛下的四?公主即将远嫁云北, 景帝为此特赐西南封地?与万亩良田,叫人咂舌; 二是永安侯府小谢候殿前求取市舶陆家的女少主, 四?公主当场摔了?杯盏, 上京无数女儿家泪洒护城河; 三是辽东王薛敖大败北蛮,北蛮王子伏诛, 辽东军一路攻打至北蛮与西域边界的玉麓十一郡,更有传言说?辽东大军意图收復百年前丢失的此地?。 蔺锦书握住阿宁的手,见她手心冰凉又紧了?一紧。 上京城繁华喧闹、人影接踵,阿宁如今声名远扬,出门?不甚方便,再者一月后是婚期,陆母每日抓着她为着婚事准备忙碌,便连今日来这?茶楼都是蔺锦书百般劝说?才放了?人。 她目光触及到?阿宁头?上那?只颤颤的草蝴蝶,轻声问:「阿宁可有收到?薛王爷的书信?」 阿宁顿了?一顿,道:「他如今在?玉麓,那?里偏远,想是还什么都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蔺锦书心中暗嘆,这?两人阴差阳错,真是造化弄人。 「小谢候这?几日可有再送你东西?」 阿宁摇头?,自几日前景帝颁下圣旨,两家合过八字后谢缨并未见她,只是日日派人将奇珍异宝送往陆府,直到?陆霁云出面与他交谈后才作罢。 蔺锦书忘了?眼四?周,凑首问道:「听闻泽州有要务,陆大人已经前往了??」 阿宁颔首,「哥哥今日晨时出发的,说?十几日后会再回来。」 想起陆霁云今早的千般嘱咐,阿宁不禁心生荒诞。 他是将一切不确定的苗头?都按住,不管是远在?玉麓的薛敖,还是近在?眼前的陆霁云。阿宁有些恍惚,不知道小时候那?个阿奴哥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楼下熙熙攘攘,不远处传来姑娘家交谈的声音。 「听闻四?公主明年春便要出嫁到?云北了?,云北王子送来的聘礼中有一块上好的天女玉,触手温润,色泽极红,稀罕的紧。」 又有人小声附和:「听淑妃娘娘说?,那?玉饶是娘娘也没见过,且不说?这?玉,便是四?公主的凤冠霞帔都是宫中数百绣娘精心准备。」 「可听闻辽东王已经打到?了?玉麓,再往下便是毗邻着西域的云北,他莫不是想要一路杀过去?那?公主可...」 小姑娘家最喜欢在?闺中说?这?些悄悄话,阿宁她们在?楼上听着本也没觉得什么,却是被这?句话惊到?。 玉麓十一郡寸土寸金,又是天关险地?,本是为大燕疆土,只可惜开?国年间内政混乱,西域趁着大燕内忧外患之际将玉麓抢了?过去,这?些年来未曾收復,一直是各代皇帝的心病。 此地?易守难攻,饶是薛敖有心也不敢冒进,只得在?北蛮边关徘徊驻扎。 阿宁不知薛敖如今怎样,只是听到?他的名字便手心发紧。 那?边又起了?声响,「唉,说?来咱们城中谁不知道四?公主心悦小谢侯多年,如今落得这?般,倒叫人唏嘘。」 像是知道皇家秘辛不可张扬,几人声音变小。 「别说?是殿下,京中哪家女儿不多看那?小谢侯两眼,那?般家世与容貌,偏偏心性手腕又举世无双。你就瞧那?护城河的水,是不是比往日里的要高?」 这?话说?得众人笑?出声来,蔺锦书看了?阿宁一眼,见人神色如常,又握住她的掌心。 「说?来悦景,你爹当时不还相中了?小谢侯吗?怎的下手晚了?,看得美人花落他家了?吧!」 这?位名为悦景的女子是大长公主的小孙女,素来在?皇室面前得宠,又性格豪爽,颇有人缘,在?京中与谁都能说?上句话。 悦景笑?骂:「你个小妮子又取笑?我,就小谢侯那?身段姿色,端是红衣红裙我都无颜再碰,若是再同?他一处生活,我怕不是要自惭而死。况且你当是谁都能有鹤卿公子家那?位妹妹的脸盘,连我看了?一眼都走不动道,怪道小谢侯也要当殿求娶。不过我倒是与我爹爹说?过,家中兄弟姊妹众多,不愁我晚些嫁人,如今小谢侯没戏了?,我倒是觉得那?位王爷极好。」 众人忙问:「哪位王爷?皇家适龄的王爷也就那?么几位,不过倒与你极为相配。」 悦景脸色微红,「不是皇家的,是北境的那?位王爷..」 阿宁心下一抖,手中杯盏险些坠地?,而楼下也小小地?譁然起来。 「悦景说?的莫不是辽东王薛敖?那?位如今可是我大燕锋芒盛极的战神,相貌也不输小谢侯七皇子之流,去年春时我见到?这?人的时候,只觉得像是个雪做的郎君。」 「只是...」有人踌躇道:「老王爷战死沙场,辽东王势必要守孝三年,那?悦景可要等许多时日。我还听我兄长说?,这?辽东王曾与一位姑娘订过亲,好像就是那?位陆姑娘。」 剩下的话阿宁未再去听,她只反手抓住蔺锦书,轻声道:「锦书,帮我个忙。」 车轮压在?不太平坦的青砖路上,穿过几条接踵摩肩的街道,才停在?永安侯府门?前。 这?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值守侍卫皱眉迎来便要驱赶,听那?马夫自报家门?是陆府,忙躬身请人下骂,又差人去通传。 未来的主母亲至侯府,府中霎时忙碌了?起来。 谢缨今日去城郊追缉一伙盗贼,永安侯一早便赶去青州钓鱼,只有一个明显长高了?许多的谢小虎迎了?出来。 许久未见,小少年个头?窜的极快,已经几乎与阿宁平齐。他见到?阿宁很是惊喜,瞪着一双大眼睛叫道:「大嫂!」 阿宁忙制止他,却看这?小子拥着他走进堂屋,喊人端上瓜果点心。 「我就说?你以后会是我大嫂,看,我料事如神吧。」 阿宁皱眉,屈起手指轻敲他额头?,「你再乱说?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不说?」谢小虎捂住嘴,眼睛转了?几圈问道:「阿宁你今日有事找我大哥吗?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你别急。」 阿宁颔首,不去看谢小虎那?张兴奋过度的脸,只盯着地?上映着泛白的日光。 门?外几道人影闪过,虽然速度极快,可那?一晃而过的侧脸去叫阿宁勐地?站起身。 谢小虎奇道:「怎么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阿宁不理他,提起裙摆便追着人跑了?出去,那?身影消失的极快,阿宁一路追着他跑过角门?和迴廊,却还是跟丢了?人。 她气喘吁吁地?左右端望,却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小厮婢女,正小心地?偷偷瞧她。 许是适才跑的太急,阿宁这?会有些气短腿软,她身边没有什么支撑物,正要无力地?摔进廊下的水塘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身后。 「姑娘小心。」 阿宁回身望去,瞳孔骤然放大,五指成爪地?紧紧抓住这?人的衣袖。 ——是郭茵! 可她不是死了?吗?郭家当时把葬礼办的那?般隆重,那?如今这?个女子又是谁,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直到?谢小虎也追了?上来,不住地?拍着胸口?问她怎么了?。 阿宁声音颤抖,「是谁..你是谁?」 郭茵不再回声,任由阿宁将她的袖口?攥成一团。 谢小虎见她脸色苍白有些害怕,小声答道:「她是十七啊,我哥的暗卫。」 阿宁心下慌乱,一个荒谬的想法?逐渐在?脑中浮现。 「陆姑娘,我是谢家的暗卫十七,也是郭家长女郭茵」她抬头?看了?眼阿宁,嘆息道:「好久不见。」 阿宁怔愣着,即便是再不敢相信,可亲眼看到?郭茵站在?这?里,她也有所预感,薛家退亲一事与谢缨脱不了?干系。 郭茵垂头?等待,刻意遗忘的种种在?此刻翻涌在?脑海中。 她早该知道会有此一天,只是没想到?谢缨会这?么早就摊牌。 谢缨走进时见到?的便是这?般荒诞的场景。 灿灿日光打在?阿宁微颤的睫毛上,她唇色苍白,面上惊慌又无助,看他出现后下意识地?反应便是依赖,可又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只能撑着亭脚站起身。 「阿宁,你来了?。」 谢缨面色不改,笑?着靠近,「送你的那?些东西可都喜欢,半月后你我便能喜结连理、携手余生...」 「阿奴哥哥!」阿宁打断他,死死盯着这?笑?得极好看的红衣少年,「这?是怎么回事?郭大姑娘怎么会在?谢家?」 微风习习,郭茵见状忙拖着谢小虎转身离开?,跨出长廊前不经意地?瞥了?眼阿宁。 少女单薄纤弱,被谢缨的身影牢牢拢住时,像是金笼中的青鸟,逃无可逃。 谢缨靠在?柱子前,像是为了?遵守未婚男女之间的约定,未敢再靠近阿宁一步。 「你说?十七啊」谢缨语调轻缓,「她不姓郭,但我让她姓过郭。」 「当年打听到?辽东郭府有雪渠花,便派十七去那?里偷花。你身体?不好,往来书信中虽然不说?,但我总想着,若你吃了?雪渠花,那?这?些弱症便不治而愈了?。可阿宁后来吃了?花心,那?这?花身用来救垂危的薛敖也无所谓。」谢缨嘴角漾起弧度,仿佛说?的在?话家常一般。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自是知道你将我视若兄长,可阿宁,我当日与你说?的很清楚,我对你的心思,从来就不清白。薛敖那?傢伙捷足先?登,占了?你的心思,这?是我的失策,我也曾想过杀了?他,又怕你伤心,才叫十七搅合了?你二人的婚事,再救了?他。」 阿宁浑身一抖,像是刚刚认清谢缨一般。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温和有礼的阿奴哥哥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谢缨不打算再有所隐瞒,他蛰伏十几年,已万事俱备。 少年凤眸中是比一身赤色更耀眼的灼光,「不过没关系,待你我成亲后,我不会再允薛敖来上京。你只需嫁给我,只需快活,余下的我来予你。」 「荣华、富贵、琴瑟和鸣,我都给你。」 阿宁脚下发软,今日连番的冲击叫她站都站不住。 「我不要!」她大声喊道:「我不可能嫁给你,你..我要走了?。」 阿宁想要转身离开?这?叫她窒息的地?方,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牢牢锢住肩膀,嵴背贴上一片滚烫之中。 谢缨眼尾发红,左手抓住阿宁挣扎的手腕,他去嗅少女青丝间的梨子香。长睫搧动,瞳孔在?触及到?髮髻时骤然停住。 是一只摇摇欲坠的草蝴蝶。 第93章 动手 阿宁有一瞬间是想哭喊的。 谢缨将她牢牢桎梏在怀中, 隐忍的鼻息悉数打在她颈侧,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逐渐靠近,直到脸侧鼻尖前才顿住。 阿宁闷哼一声, 被谢缨按着面向他。 那双好看的杏子眼素来?明?亮, 谢缨最喜欢她眼尾上?翘的弧度, 像是在撒娇一般的灵俏。 以往这双眼睛里装的是信赖和亲近, 可如今除了恐惧,谢缨再找不到其他。 「阿宁,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阿宁惊怒交加, 「你明?知我甘愿等薛子?易三年,却?逼迫我至此, 十几年的兄妹情谊比不上?一时间的悸动。谢大人, 你不觉得这本就不正常吗?」 谢大人。 谢缨心?口抽疼, 她不再叫他「阿奴哥哥」了。 少年的臂膊冰凉,他将心?爱的姑娘圈在胸前,最靠近心?脉的地方。 阿宁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以往见?到这绚丽只会觉得安心?, 可现下觉得窒息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谢大人,请自重。」阿宁语气加重,话尾带了些怒意。 谢缨淡淡一笑,眼底冰凉, 「你将是我的妻, 有何?不妥。」 微风吹过?,一旁忽然发出小小的惊唿声。 阿宁一惊, 使力挣脱谢缨的束缚。 廊下巨石旁, 郭茵捂住谢小虎的嘴,忙将人拖走。 阿宁连连后退, 直到日光照在背上?,有了些温暖的安全感。 「我是你的妹妹。」阿宁有些难过?,仰头看向暗影中的谢缨,「还有些时日,我不可能束手待毙,我不会嫁给你的。」 阿宁提裙跑出永安侯府时,阳光极为耀眼,晃得她眼眶酸疼、一旁等待已久的溶月见?阿宁这般模样,紧张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阿宁摇头,大步离开永安侯府。 陆霁云离开前,阿宁曾与他彻夜长谈。 景帝为了丹砂矿无?所不用其极,孟曲近日日时常在大内,听闻景帝为了这矿线欲将西南几州的商线都划给大凉。可既然孟曲能用丹砂矿诱胁天子?,他陆家为何?不可? 商人重利,景帝再如何?也只是给大凉国?主好处,可孟家在此中又能捞得几分,况且孟曲此人野心?勃勃,区区几条商线怎么可能打动得了他。 陆家商队纵横海内,她知道孟曲想要?什么,也能给他这些。 陆霁云担心?她与景帝抢生意,可阿宁却?说?,既然景帝当日肯为了谢缨退一步,如今又怎会与身为谢缨未婚妻子?的她为难。 说?来?也好笑,她如今是要?借着谢缨的势来?挣脱他。 阿宁回陆府后便?召集家中管事掌柜,沿着中州南线划出一纸契书。纸上?利益分明?,孟曲不可能会拒绝。 可与虎谋皮,加之商线一路横跨南北,仅靠陆府这等装备恐会被孟曲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辽东临行前薛敖曾与她说?过?,薛家在上?京的暗桩可任她调遣。辽东薛氏威名?赫赫,有这一层关系在,饶是孟曲再暗藏祸心?也不足为惧。 「溶月呢?」 橘意回道:「说?是有些事去办,眼下应当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府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溶月面色沉重,见?她这般,阿宁忙屏退左右,「发生何?事了?」 「属下收到来?信,其上?言明?形势严峻,叫我带着姑娘赶快离开京中。属下心?中存疑便?去看了看,可...」溶月深吸口气,看着阿宁道:「王府安在上?京的几处暗桩,都被毁了。」 阿宁心?下一抖,问道:「全都如此?」 「无?一例外。」 阿宁心?中有所猜测,却?还是继续问:「何?人所为?」 「是禁军。」溶月忽然跪下来?,「姑娘,王爷命我来?此就是护得姑娘周全。如今谢家虎视眈眈,将王府暗卫一网打尽,姑娘如若继续留在上?京,恐生不测。还请姑娘整饬行装,属下送姑娘会辽东。」 阿宁算到谢缨会採取手段,却?没想到他动作的这般快。能在短短几日内将薛家埋伏数十年的暗桩连根拔起,想来?是早有打算。 「没用的。」阿宁忽然平静下来?,伸手扶起溶月。 「他既然连薛家这一层都考虑到,我又怎能倖免。你信不信,今晚你我前脚踏出城门口,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抓回来?。我了解他,若不是做好准备,他怎会贸然行动。」 溶月皱眉道:「那姑娘打算如何??」 阿宁摸了摸髻上?的草蝴蝶,「他行事雷厉,我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自然懂得釜底抽薪的道理。溶月,你亲自帮我送趟信给孟曲,就说?陆家有笔生意想与他做。」 月色冷白,阿宁望着溶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既然薛家暗桩被毁,那便?借你谢家的势吧。 ... 五日后。 两国?使者近日离京,离京前孟曲曾进宫觐见?天子?,两人交谈许久,据茶水宫女?说?他们?在殿中呆了将有半个时辰。 第二日上?京传出皇商陆氏与大凉孟家买下半数丹砂矿,并献予十座充入大燕国?库。景帝大喜,当下便?盛赞陆家乃当世儒商,又传出一道旨意,命陆家少主陆霁宁不日前往西南探勘丹砂矿一事。 如此一来?,谢陆两家的婚事只能暂且搁置。 此时距离大婚还有十日。 收到消息时谢缨正在兵马场操练禁军,闻言静默良久,一脚踢翻迎上?来?对战之人,转身回了永安侯府。 杜鹃轻声问道:「少主,陆姑娘明?日便?要?出发,听闻那薛王爷如今正在西域关口的玉麓十一郡,若是陆姑娘去了西南...」 他并未说?下去,可谢缨却?懂他的意思。 「釜底抽薪。」谢缨捏向眉心?,笑道:「阿宁倒是学的好,从前教给她的,倒没忘记。」 杜鹃没料到谢缨是这么个反应,他原以为自家少主这般骄傲这人被摆了一道会发怒,可如今看着他倒觉得谢缨像是...怜悯。 谢缨红色衣襟上?不知沾了什么,被他轻轻拂去,「通知蔺争,动手吧。「 杜鹃怔愣着,谢缨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深知谢缨接下来?是要?做些什么,他朝着谢缨直直跪下,「少主...」 谢缨「嗯」了一声,待杜鹃转身时又开口道:「去跟春风阁说?,齐国?公府那边也不必再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属下遵命。」 等到终于离开房舍后,杜鹃才深深松了口气。他暗忖陆姑娘这回是把少主惹毛了,可若少主行出这一步,日后两人再想恢復到以往的信任就如登天梯。 周遭站定许多人影,他们?像是有所预感一般看向杜鹃,有人沉声问道:「杜大人,少主可是要?行动了?」 见?杜鹃颔首,黑乎乎的人群中爆发出极小的欢唿声。 他们?蛰伏这么久,为的便?是今日。血海深仇也好,从龙之功也罢,他们?如今胜券在握,刀剑都在兴奋的争鸣。 只有杜鹃沉默着,他看了眼欢喜的同伴们?,脑中却?是适才那双叫他心?有余悸的眼睛。 潋滟生辉、风姿傲然,可他分明?看见?那对眸子?里写的是什么。 ——不死不休。 屋中被熘进来?的日光映的满目灿烂,谢缨阖上?被刺疼的眼睛,余光里瞥见?适才被自己拂下衣襟的是一片微青的草叶,他弯腰拾起,顺着残缺的叶脉抚摸。 「草做的蝴蝶,又怎能飞出上?京的天。」 ... 玉麓十一郡风光盎然,比起秀丽的上?京多上?几分巍峨,又较冷峻的辽东更添鲜艷。神獒军在玉麓驻扎多日,西域国?君安焉王已向景帝多次询问意欲何?为,然始终收不到大燕的回信,便?连使者也一同进不去大燕半步。 玉麓十一郡本就是大燕领土,这些年来?西域虽然占据这物?华天宝的十一郡,但?也深知大燕对此虎视眈眈。放眼当今天下,大燕薛家的辽东军实?力恐怖,能在半年内将布达图一网打尽就可窥见?几分。 薛敖年轻气盛,手握神兵,全天下能与之有一战之力的只有云北的青阳王,如今这虎狼之师就在关外蓄势待发,怎叫安焉王能安睡卧榻。 可就在前几日,西域与辽东军迟迟收不到景帝命令后,薛敖长鞭啸鸣,骑着一匹黑驹冲破关口,直指玉麓众城。 神獒军如同天兵一般迅速占领玉麓,西域居安已久,又遇到的是薛敖,不出几日便?将玉麓的半数城池归还。可老国?君忘记自己那最娇贵贪玩的小公主偷偷熘了出去,那时就在玉麓,被薛敖手下的人抓了个正着。 辽东军中有铁令,不得在军中嗜酒行兇,不得在行军途中对百姓□□虏掠,不论族类。 西域的小公主阿伽娜生的瑰姿艷逸,素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称,看到境内突然涌入敌兵倒也不惧,操着一柄短匕就迎了上?去,正巧被薛敖部下的一个小将捉住。 那小将名?为李炟,是辽东军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之孙,薛敖接受辽东军后,那位老将以部首为交易将自己的孙子?安插进了军中。行军打仗这些时日,李炟冲动鲁莽,仗着父辈庇荫屡屡违反军纪,且常与神獒军冲突。 薛敖整治过?他一次,这人老实?了许多时日,但?那日在玉麓攻城,他见?阿伽娜容貌过?人便?意图不轨。可西域的小公主素来?骄傲,当众用匕首划破了他的脸颊,李炟大怒之下挥剑挑破了阿伽娜的衣襟,松了裤腰当着众人之面行兇。 薛敖赶到之时只能听见?阿伽娜悽厉的哭声,他冷着脸一鞭抽飞李炟,见?地上?的女?孩蜷缩成一团,不知怎的想起阿宁,心?下一软便?扒了阿信的外袍,兜头盖脸地给阿伽娜扔下。 阿伽娜再如何?骄纵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被温暖的衣袍盖住后,她抬头看了眼,低不可闻地喃喃出声:「天神...」 高头大马上?的少年银袍如雪,额上?一根鲜红的绸带,绸带下的面容俊朗,眉眼凌然,连同手上?染血的银鞭都是不可一世的张扬。可他眼下并未注意到地上?的阿伽娜,只是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炟昨夜偷喝了酒,眼下被薛敖的一鞭子?抽的死去活来?,见?薛敖面色冷肃,忙回道:「这女?人用刀割伤了属下,属下是在惩治他。」 他是家中老么,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惨了薛敖这个活阎王,前几次小打小闹,薛敖看在父辈的面子?上?饶过?他,可他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违反军纪,薛敖怎么可能放过?他。 见?他这般,阿伽娜气的直直站起身,指着李炟骂他胡说?。 她身为皇室公主,自然是学过?燕语。薛敖闻声望过?去,看到阿伽娜的水绿眼眸,愣了一下。 李炟咬牙道:「王爷,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一旁蹲着的西域百姓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他们?住在这边境,自然懂得几个邻国?的语言。薛敖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也听出个大概,他看向街上?身着神獒乌甲的男子?,问道:「你一直跟着这队,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子?是神獒军的一位主将,素为薛敖亲厚,恭声道:「回王爷,李炟将军所言不假,只是再那姑娘伤他之前,他意欲□□。」 「你胡说?!」 薛敖如同看死人一般盯着地上?惊慌失措的李炟,「我问你,军纪是什么?」 李炟摇着头,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仿若看到恶鬼般双腿颤抖,薛敖懒得与他废话,喊了声阿信。 抱着膀子?的阿信晃着脑袋,提刀走近。周围的辽东军见?他这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便?连文枫都是闭上?眼睛,不去出言劝阻。她知道,如今的薛敖再不是当初那只幼兽,经过?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洗礼,他早已是莲白山上?那只令人闻风丧胆的雪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薛敖又瞥向那名?神獒军主将,沉声斥道:「你知道规矩却?不拦他,去找金绮领五十军棍。再有下次,老子?翻倍打你。」 阿伽娜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便?是薛敖那张雪白澄澈的面上?,溅上?几滴触目惊心?的红。 玉麓城主府内,阿信与流风正沉声禀报战况,西域这般的战力,竟能在布达图的临边相安无?事这么久,也算奇事。 听到流风说?安焉王派兵前往玉麓,薛敖不甚在意地笑出声。这老头子?若是不傻,就该知道这时候割城求好才算聪明?,这时候出兵倒是颠覆他以往对这个西域国?君的认知。 「王爷,今天那个西域女?子?醒了,她...」 流风犹豫着,薛敖不耐烦地骂道:「怎么?你看上?她了,害臊什么?」 流风连忙摇头,「属下没有,属下是想说?,那女?子?说?他是西域地公主,她要?见?你。」 薛敖直起身,想起西域国?君反常的行为和那女?子?穿着气度,笑道:「见?我做什么,骂我吗?」 他摆摆手,「那就先别放人,叫金绮照顾她,这厮最讨女?人喜欢。」 阿信贱兮兮地偷笑,又想起自己地外袍还在那女?子?的身上?,不禁耷拉下来?眉毛。薛敖看过?来?,问他:「阿宁可有传信?」 阿信摇头,「咱这一天窜一个地方,陆姑娘的信又不是神獒军的人来?送,哪能到的这么快,不过?京中的暗桩倒是传信说?一切安好。」 薛敖颔首,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安,他让阿信再安排几人守着阿宁,却?听阿信接着问道:「王爷,咱们?这次大动干戈,真的是为了玉麓十一郡?」 薛敖眉毛一抖,露出颗森然的虎牙,「流风,你来?跟这憨货说?。」 「西域与大凉臭味相投,前几十年不比北蛮好多少,割掉大燕多少城池。它们?比邻中州与西南,前几年西域借着布达图的兵力屡屡骚扰边关,可惜朝廷不管,死了许多平民百姓。咱们?这次来?,一是为了救民水火,二是为了敲山震虎。」说?罢看向薛敖,波澜无?惊的眸子?里充满求赞扬的渴望。 薛敖被这两个成语别扭地翻了个白眼,他站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扇。 外面的月亮又大又白,虽然知道月亮只有这一个,可他总觉得在辽东时的月亮更亮更美,泛白的莹辉中印着一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小姑娘。 「狗改不了吃屎,西域辱燕已久,他在大燕兵力强盛之时就这样犯贱,若是哪天我朝动盪,西域和大凉定是第一个侵犯的异族。你以为皇帝这样是为什么,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每一个举动都是推着我们?往这里走,不过?,他倒是合我的意。你们?明?日要?规避辽东军和神獒军,不可违反军纪、滥杀无?辜,做一些噁心?人的事。谁敢抗命,就跟土里的李炟去做伴。」 流风和阿信对视一眼,齐齐跪下恭声应是,薛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没读过?什么诗文,但?至今仍然记得我爹教过?我的一句话。」 风过?树响,窗扇被「砰」的一声阖上?。 「罪在今时,福泽后代。」 第94章 妻美 既然是安焉王的小女儿, 薛敖也不得不将这女孩好生招待。他不耐烦做这些事,只命金绮看顾,金绮看了她几日, 最后实在受不住找到薛敖面前。 薛敖还是第一次见到金绮一脸菜色, 「那阿什么娜到底做了啥, 你这脸拉这么长。」 金绮双眼迷离, 「王爷,那小公主昼伏夜出,床只睡最软的, 饭只吃她奶母亲手做的,穿要穿最亮的, 就连侍奉的人都得是咱这军中最好看的。属下被她闹了这几天, 头髮?少说也掉了十之二三, 实在是熬不住了,倒宁愿去战场上鏖战几天几夜。也比伺候这位强。」 薛敖听的笑出声?,想当?初金绮勾着阿宁满辽东的乱晃,他还以为这厮最讨小姑娘欢心, 没想到如今也有这般境地。 「然后呢?」薛敖捻起手边的一串红玉珠递给金绮,「她到底想要些什么?」 这么闹下去,如果不是为了回家,定是另有所图。 金绮看向他, 言简意?赅:「你。」 「哈?」薛敖一脸懵懂。 金绮木着?一张脸, 「王爷知不知道,您那日叫, 英雄救美。」 少女怀春, 又是遇到这样张扬出众的少年郎,怎么可?能?不动心。金绮暗骂他到处开屏, 面上耐着?性子等他吩咐。 薛敖眉心蹙紧,「我?要打她爹,她还有这心思,也真是厉害。既然这样,等明晚玉麓关的晚宴,叫上她来见?我?。」 几座城池初被收復,暗藏心思之人自然不在少数,这些人多为安焉王的心腹,如果见?到西域的小公主出现在晚宴上,又当?如何?想? 金绮略加思索便?明了薛敖的用意?,她低声?应是,想那小公主明日恐怕又要作妖。 果然不出她所料,阿加娜第二日衣容华美地出现在晚宴上,那几位城主险些没摔了手上的金杯美酒。 葡萄熟透的香气氤氲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薛敖环视这里金玉堆砌的屋顶,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早就听他爹说过西域大凉富庶,这几日下来倒是得以窥见?。单就今夜设宴的屋舍来说,整个大燕也就皇室能?与之媲美,如今玉麓边缘的一个小小主城就有如此华丽,更?遑论安焉王所在之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王爷,听闻辽东酒肆林立,王爷也是其中翘楚,不知这晚玉葡萄您可?看得上?」 薛敖高坐在主位上,闻言眼眸微抬,淡淡看向底下出言之人。 那人名为龚生,原是燕人,现是玉麓十一郡的城主。之后玉麓被西域夺走,当?时的城主为龚生祖辈,带着?十一郡一同投诚西域。 他早有耳闻辽东军的赫赫威名,前几日又亲眼见?识过薛敖手下神獒军海涌而?至的盛景,当?时看到薛敖一身银甲攻破城门,他便?知道玉麓归燕指日可?待。 辽东薛氏满门高雄,名不虚传,他今日见?到薛敖才知,这位杀了北蛮主、一统北境的角色竟然是个年纪还不到二十的少年。 龚生恭敬地朝上面那抹银色身影跪拜,心道大燕有薛郎,此等手段与魄力,护得国土几十年安宁,亦或是扩展燕图,绝不在话下。 阿信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龚城主,王爷不喜酒,你还是将这一盏千金的晚玉葡萄留着?自己喝吧。」 薛敖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嗤声?,他察觉到下面跪着?的身影颤动,眸中迸射处冷意?。 玉麓十一郡被西域夺走之时他还未出生,只听说玉麓望族龚氏游说周边郡县一同归顺富庶的西域,若有不顺者,就地斩杀。在这种铁血手腕下,本就节节败退的大燕更?加失势。就连他爷爷带着?辽东军赶到也无力回天。 虽然现在的玉麓富饶安详,可?这片土地上流尽了祖辈的鲜血,叫他看着?龚生这些人便?心生寒意?。 「是属下不察,竟信了市井之言,还望王爷海涵。」 此话一出,玉麓的其他城主当?即便?变了脸色。他们未经歷过战乱,薛敖带着?神兵攻入,他们惶恐之余又见?龚生如此卑微,积压的情绪逐渐转变为不满。 「这酒我?先收下」薛敖忽然起身,他坐不惯那铺满厚重裘戎的高座,深觉屁股泛酸,「你是这玉麓的主人?」 龚生回道:「属下正是。」 薛敖笑了声?,回身将十三雪渠抓到手中,两指拨弄着?鞭尾,笑道:「属下...你是谁的属下?」 四下皆寂。 薛敖有一根鞭子,承天运顺生势,海内诸国无不闻之色变。它沿着?神山的脉搏起跳,弥山亘野,挟巍巍凛冬铮鸣,如瞻盛雪。 堂下众人无不失神,那长鞭倒刺生花,好?似将辽东经年的寒意?泼面浇来,令人心生敬畏。 龚生咽了咽口?水,「属..小人是这十一郡的城主。」 「哦,那你入座,本王饿了,有话吃完饭再?说。」 龚生一顿,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擦着?额角细汗应声?退下。 他打探到薛敖这人莽撞易怒,是个好?拿捏的主。本打算在安焉王的大军赶到之前先与这位王爷谈好?条件,可?见?薛敖这喜怒无常的样子,倒真有些棘手。 侍从接踵而?至,酒肉熟香充斥在鼻息间,薛敖是真饿了,拿着?桌上的糕点便?往嘴边送,又被金绮手疾眼快地拦下。 见?金绮摇头示意?,薛敖将十三「咣」的一声?扔在桌上,「怕什么?谁敢?」 十三的雪光晃得人微微眯眼,金绮顺从地退后,余光里瞥见?堂下诸人神色各异。 是了,谁敢动他一根头髮?,数十万大军定会瞬息将其碾成肉泥。 酒酣饭热,忽而?金玲声?作响,一道清脆娇俏的女声?闯入殿中。 龚生等人闻声?望去,见?到来人时惊道:「公主!」 阿伽娜是整个西域的珍宝,是安焉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薛敖!」阿伽娜沖了进?来,绿色瞳孔里充盈着?不满,「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薛敖皱眉,嘴里被粘稠的糕点黏住,瞪向座下颐指气使的阿伽娜。 龚生站起身,不知该对这素来娇惯的小公主做何?对待。玉麓诸城如今已半数归顺薛敖,便?连安焉王的掌上明珠也落于他手。若他在这人面前露出对西域的臣服,那龚家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其他城主都在看着?龚生的反应,眼下见?龚生重新坐下,互相对视后皆不动声?色地继续用膳,只是目光仍旧投向那二人间。 阿伽娜生得倾国倾城,整个西域没有一人能?逃过她这双碧绿清澈的眸子。薛敖年轻气盛,如今留这小公主在身边,也不知是何?用意?。 金绮递过去一杯水,薛敖赏识地看了她一眼,总算把嘴里的东西顺了下去。 「若是你爹,我?还能?去见?一见?,你算什么,跟我?在这乱叫。」少年剑眉星眼,就连训人都带着?勃勃生动。见?他这样,阿伽娜忽然记起那日他惩治手下兵将时的模样。 小公主的气焰骤跌,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薛敖回头看向金绮,眼里充满疑惑。 金绮耸肩,得了薛敖一个白眼后朝着?阿信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少顷,阿伽娜抬起头,指着?薛敖大声?叫道:「那你...那你也不能?这样扣着?我?,我?阿帕比你厉害、厉害许多,你现在不多看看我?,我?叫我?阿帕把你的手臂掰下来丢到天池中!」 她年纪小,又生得可?怜可?爱,即便?是如此恶毒跋扈的言语脱口?而?出也不觉得可?怕,只是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倒觉得有些好?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阿信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姑娘因为自家王爷不多看她而?杀人的,一时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有他这么开头,余下的人再?也忍不住,皆纷纷笑出声?,殿中凝滞已久的气氛倒是得以缓解。 阿伽娜气的脸都红了,透着?股娇蛮的漂亮。 龚生身旁的一位城主大声?笑道:「小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公主这般恼羞成怒,想来不是薛王爷少年豪杰,公主心生爱慕了吧。」 「倒也合适。王爷神勇俊朗,公主天姿国色,又有着?英雄救美的缘分,真是妙啊!」 「听闻薛王爷还未定亲,若是有意?,王爷何?不将人带回去。阿伽娜公主是西域第一美人,在下行走四国,还从未见?过比公主更?美之人。王爷这般本事,想来也只有阿伽娜公主才能?配得上。」 堂下的人越说越欢,他们自以为了解同为男人的薛敖,却没看到高座上的少年脸色黑成一团。 薛敖刚要起身,却被金绮按住肩头。 今日场合名为设宴,实为招安。 玉麓十一郡被夺已久,不可?掌控之处太多,只有牢牢握住这些人,玉麓乃至整个西域才能?为燕所降。而?适才开宴前薛敖已经将话说的很难听,若是此时暴怒而?起,恐会适得其反。 薛敖知道她的用意?,深吸一口?气扫视座下谈笑风生的众人,待目光扫至阿伽娜身上时,眉心蹙紧。 长得跟阿隼那崽子真像,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薛敖别扭地转头,避开阿伽娜流露出倾慕之意?的绿色眼眸,开口?道:「我?辽东有个姑娘,比这位公主好?看上千倍万倍。」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你来我?往地看着?面上带笑的薛敖。 这活阎王自打露面之后,不是臭着?脸,就是嘲弄人,这般带着?温情的笑脸叫他们喉咙中的话语戛然而?止。 「咳咳...」龚生清了清嗓子,「不知王爷说的那位姑娘何?等样貌,说来惭愧,比公主美丽之人,小人竟未曾见?过。」 闻言阿伽娜挺了挺胸,薛敖对她视若无睹,叫她挫败极了,现在又拿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夸赞别的女子,她愤恨地瞪上去。 薛敖也不恼,嘴角挑起轻松的弧度,「她啊,眼睛很大又很亮,看人的时候能?把人看穿。脸比雪白,嘴巴是粉色的,一说话就有青梨子的香气。说话好?听,笑好?听,哭也好?听...总之就是好?听。不动的时候好?看,动了也好?看,但她掐着?腰骂我?的时候最好?看,比莲白山上的雪獒和老虎都威风!」 龚生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在耍他们。他这逐字逐句说的哪里是人,分明就是母老虎。 还没等他想完,又听薛敖接着?道:「她头髮?很好?看,黑亮黑亮的,尤其是上面别着?的那只草蝴蝶,比那真的都好?看,她最喜欢,天天都戴着?。」 说罢,朝着?座下露出一颗得意?的虎牙。 龚生无言,怎么看薛敖都是一脸炫耀,又一脸跃跃欲试,等着?人追问。 他干笑两声?,递过去话头,「听王爷说来,这位姑娘真是..相貌奇特,就是不知与王爷有何?关系?」 薛敖笑得后脑勺都在颤,阿信金绮怎么看都觉得自家主子身后生了根晃来晃去的尾巴。 「哈哈哈,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就不拿乔了」薛敖拍了拍腿,大声?说道:「那姑娘啊,是我?的未婚妻子,正在家里等着?我?呢。」 龚生适当?露出些惊讶的笑容,贊道:「虽然小人没见?过这位特别的姑娘,但就这般听来,也知道王爷与这姑娘是良配。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小人在此提前恭贺王爷找到命定之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阿信嘴巴里的葡萄掉在地上,又咕噜噜地滚至金绮脚边。 金绮看着?阿信闭不上的嘴巴,绽放出一个难以忍受的笑容。 金绮:知道咱哥俩差哪了吗? 阿信:我?知,但我?不太行。 薛敖笑得马尾甩到脸上,座下的阿伽娜气的跺脚。既然人已经达到用处,薛敖挥挥手,叫人将这红着?眼的小公主带了下去。 听到薛敖当?着?众人之面说要神獒军将阿伽娜送回王室,龚生不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环顾左右,见?四周与自己反应一般震惊,走出座位朝着?薛敖跪下。 「王爷,您或许不知,阿伽娜是安焉王亡妻的唯一一个孩子,别说几座城池,便?是半个西域在他眼中都不如公主。您...还是命人将公主好?生留在这里照料才好?。」 他低垂着?头,大局已定,既然投诚薛敖,自然要有个归顺的态度。 薛敖倒是不知阿伽娜竟这般得宠,不过惊讶之余也对龚生的言语生了些厌恶。 薛敖命人将阿伽娜送到附近安焉王的军队中,才对跪拜的众人朗声?道:「我?父亲,曾经教?过我?,为兵者不以死为惧,为将者不以败为耻,为帅者不以民?为筹。我?薛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用一个小姑娘来换土地和荣华富贵,说出去都嫌丢人。」 他对上龚生的眼睛,露出绚丽的笑意?,「我?辽东军和神獒军骁勇无敌,既然能?把你们从强盗手中夺回来,就能?为子孙后代谋好?太平盛世的出路。」 龚生一震,意?识到薛敖的野心和抱负远不止眼下,他此前竟然心生轻意?,真是可?笑可?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薛敖摸了摸额带,看向外面跃动的烟火,「各位,我?们回程在即。」 阿宁,我?要来找你了。 金绮和阿信顺着?他望向外面,虽然夜色正浓,可?他们却仿佛看到煦煦的春意?,一片盎然。 雪霁天明,抚绥万方。 第95章 抢亲 谢小虎拉着孙裊裊的手?, 看小姑娘哭的浑身发颤,心?中又急又忧。 上京这几日生了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南衙卫例行公事, 查阅城郊耕田之时, 发现数百户的租赁文书有着错处, 比公文上所写高上许多。正值春耕之际, 这事也就上达了内阁。 除此之外?,南衙卫还将一纸证书交给了大理寺,意指齐国公府垂涎公田, 偷改文书,私刮民脂民膏。 帝师年老, 早已辞官归乡, 如今内阁主事之人是陆霁云的同门师兄, 李温。 李温生自西南望族,虽不如陆霁云那般矫矫不群,但也是?大燕首屈一指的肱骨文臣。陆霁云实在年轻,又与七皇子私交甚重, 景帝眼下自然不会将内阁交到他手?中。 陆霁云远在中州,自然无暇顾及上京诸事,李温在一日午后偶遇谢缨,言若无意般将此事道出。 第二日, 齐国公府眷便被缉拿关?押。 与此同?时, 景帝缠绵病榻,口中呓语不止, 却迟迟不见清醒。 原是?前几日送走孟曲与云北王子后, 他有意安抚被自己?摆了一道的谢缨。为了彰显君臣之谊特意微服前往永安侯府,可听?随行的侍从说, 陛下不知在侯府中看到什么,回来后便大病一场,眼下还人事不知。 谢缨为此前往大内,值守在帝王寝宫。 西南总督间兵马大将军蔺争加急来报,西域安焉王不满辽东王薛敖攻下玉麓十一郡,正起兵攻打?南侧,直指西南边关?。 阿宁此时已经出发两日,眼看着就要?到泽州与陆霁云会合,却被禁军拦下。 项时颂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马,才将阿宁一行人拦下。想起当?时谢缨那张昳丽生沉的脸上萌发出的笑意,他不得不在阿宁赶至陆霁云那里之前将人拦下,再带回去。 阿宁拨开拦在身前的溶月,沉声发问:「民女奉命前往西南盘拢丹砂矿,项大人这般将我拦下,意欲何?为?」 项时颂苦笑,心?想这次的恶人是?做定了。 「阿宁姑娘,西南战乱,内阁传信说你这时不必再去。」 阿宁眉心?微蹙,身后跟着的暗卫手?持兵刃,警备地指向对面禁军。 正值午时,驿站大多是?歇脚的百姓,看这两对人之间气氛凝重,忙收拾行李抬脚离开。阿宁不欲与之多言,内阁怎会注意到她一个女子去哪,项时颂亲自来追,不就是?为了将她带回上京。 是?谁指使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唿之欲出。 「不必」阿宁看向他,「西南既然去不得,我便去兄长那里歇脚。所幸这里离泽州不远,大人不必担忧,只回去报备我的去处即可。」 项时颂暗嘆,慈生果然是?算无遗策,将阿宁怎么回话都想的一清二楚。 他清了清嗓子,按着谢缨教他的一字一句道:「既然阿宁姑娘不去西南,那便该回京奉旨成婚。陆大人远在泽州,若是?因着姑娘迟迟不回,致使圣怒,才叫不好。」 话音刚落,阿宁瞪大眼睛,「你威胁我!」 少顷,她平復胸口恶气,笑道:「是?了,这不是?你说的,是?谢大人的意思吧。」 她早该猜到,按照谢缨的性?子,能将所有人都谋算在局中,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走。 可谢缨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自己?。 那若她能豁得出去呢? 阿宁自袖中摸出张纸,扬声道:「陆氏女陆霁宁,因败坏祖业,自请除名陆氏。此后山高?水远 ,自担自愿。」 一早被谢缨困在局中时,阿宁便已经猜到会有如今这般局面。故而她背着父母兄长偷了家主章盖上去,有这东西在,不管自己?以?后如何?,总不会牵连到家中。 项时颂没想到阿宁做事这般决绝,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就为了摆脱谢缨。 可那是?谢缨,妙年洁白,风姿昳艷,陪着她长大的谢慈生啊。 「项大人,如你所看,我可以?走了吗?」阿宁看着他,漂亮的眸中蒙上一层薄雾,「还是?说今日需得见点血才好。」 项时颂一抖,谢缨说了要?他务必将人带回去,可也说了,阿宁一根头髮都不能伤到,他怎么敢对这祖宗动手?。 两方?对峙,阿宁身边的陆家府卫却收到飞鸽传信,他将信条交给阿宁,余光里瞥见这位年轻的少主忽然浑身颤抖,靠在溶月肩上将纸条揉成一团。 项时颂问道:「阿宁,你怎么...」 「走吧」阿宁看向他,眼睛亮的吓人,「我跟你回京。」 溶月抿唇不语,若是?阿宁决意要?走,她拼了性?命也会将人带出去。可她适才看得清楚,那信条上是?有短短几个字,却将阿宁一把拽回了困局。 ——国公府被抄,禁军扣押。 是?陆母写的。她母族落难,儿女又都不在身边,求了一圈人得到指点,说是?要?禁军首领点头,国公府方?有生机。 这信只能写给阿宁,谢缨要?的是?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阿宁坐在回程的马车中,袖中的棠花簪硌的她手?腕僵疼,她掏出这只簪子摔在桌上,末了苦笑。 谢缨太了解她,知道若是?动她的父母兄长,必会将她逼急,若真急了便是?鱼死网破之事阿宁也做得出来。故而他下手?的是?齐国公府,国公府一家清流,又待她不薄,她虽然不会玉石俱焚,却也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这一回去,之前的计划又要?全部打?乱,也不知谢缨用?了什么法子,中州是?谢家的地盘,薛敖那里她至今联繫不上。 马车没有驶回陆府,而是?直接去了永安侯府。 景帝此前昏睡不醒,却在今日清醒片刻,交代了国事又五皇子、七皇子统管后,又看向谢缨,只叫他好好成亲。 不消多时又睡了过去。 太医只说景帝这是?操劳过度,脉象正常,待转醒后便无虞。 几人退出寝宫后,晏枭深深看了眼谢缨,似笑非笑道:「恭喜谢大人了。」 谢缨只微微福身,「三日后还望二位殿下莅临寒舍,薄酒无味,赏脸添香。」 待他赶回侯府后,阿宁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多时。 门外?张灯结彩,满目的红刺的他心?生欢喜。即便几日前阿宁离开,侯府中人也没停下布置,上京百姓皆说他一往情深,甘之如饴地等着那位姑娘。 那是?阿宁,他自然甘之如饴。 可当?他脚步欢快地走至堂屋,看到门口那只弯折的棠花簪后,心?口不可避免的抽痛。 小姑娘杏眸瞪圆,眼尾上翘,像是?染上了海棠花心?的红,刺的他眼眶生热。 「放了我外?祖一家。」 谢缨捡起那根弃如敝履的簪子,轻笑道:「如今连声『谢大人』都不肯叫了吗?」 他在阿宁惊恐的瞳孔中逐渐放大,又在鼻息相融间戛然停住。 罢了,莫要?把她吓到。 「你回来了,我总归要?听?你的。」 ... 项时颂总觉得那□□迫阿宁回京,看人家小姑娘摇摇欲坠的模样心?生不忍。这事虽然不是?他本意,却少不了自己?插手?。 他憋得慌,却不能跟蔺锦书和岑苏苏说,这两人一个将阿宁引为至交,一个又把自己?视作阿宁亲嫂。若他说出口,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要?行至黄泉。 最后只得找云枭轻倾诉,春风楼恢復以?往营业后,云枭轻便一直留在这里,顺便招待留京多日的腰下剑。 沈要?歧因处理家中琐事呆在上京,过几日还是?要?回剑宗,他打?算在走之前见阿宁一面。当?初阿宁用?陆家商线的销卖权换他带人去辽东。其?实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人家姑娘天大的便宜,甚至因着这笔钱救了他师父和师弟师妹。 滴水之恩当?报,更何?况是?这种救命大恩。 只他听?闻阿宁要?嫁给小谢候,却不免嘆息。那两人青梅竹马,心?意相通,但帝命如此,又怎能抗旨不尊。 项时颂找云枭轻大倒苦水之时,他就坐在隔壁的屋室中。 项时颂说完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累得趴在桌上嘆息:「枭娘,你说就阿宁和慈生这样的脾气,若真在一起了,磨合的好的话皆大欢喜,可磨合的不好呢?阿宁那个小身板能经得起折腾吗?再说现在还有个天雷没露出来,这道雷要?是?炸下来,我怕大燕都要?乱了。」 见云枭轻眸色沉沉不答话,项时颂自顾自道:「还有个薛王爷啊!那傢伙把阿宁看得比命都重要?,眼下慈生动用?全部势力才瞒住了他,可这被他知道后,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要?我说慈生就是?魔障了,阿宁以?往将他视若兄长,不比陆鹤卿和薛敖差到哪里去,他偏要?妹妹变媳妇儿,做的什么苦...」 「你回去吧。」 「你也觉得吧,我就说..」项时颂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下了逐客令,「你说啥?」 云枭轻端茶送客,「你先回去,这事我会去找少主谈。」 华灯夜宴,春风楼中大多也在说谢陆两家的婚事,云枭轻目光飘向远方?,记忆中那个孱弱的婴孩发出猫般细弱的叫声,仿若在耳边求饶一般。 她长嘆出声,回身看向脸色深沉的沈要?歧。 翌日,谢缨即将大婚,命人值守大内后便留在侯府准备婚事,云枭轻登门之时便看他捧着一张喜字,笑得极为温和。 她顿了顿,恭声道:「少主。」 谢缨望过去,氤氲着笑意的眼睛逐渐平薄,「何?事?可是?薛敖那边有了消息?」 「西域那边暂时没有异动」云枭轻看了眼左右,待谢缨将人屏退后才轻声道:「是?陆姑娘的事。」 谢缨拧眉,直直望过去,「你说。」 「少主可知,陆姑娘的身体为何?这般不好?」云枭轻轻吸一口气,缓声道:「其?实陆姑娘本不应该活到现在的。」 谢缨勐地站起身,噼头盖脸的戾气压的她站不起身,直直跪在地上。 「当?年陆家大公子被国公爷接往上京,随后被选为七皇子伴读,二人感情好,时常跑到柔妃娘娘宫中玩耍。柔妃起身微末,却深得帝宠,自然得了别人的红眼与怨毒。当?时您的母后身边有一位嬷嬷,她深觉七皇子会威胁到您的尊宠,故而瞒着娘娘将剧毒放在糕点中。她本欲杀了七皇子,可七皇子贪玩,将这糕点推给了陆家大公子...之后大公子性?命垂危,连我叔父都无力回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谢缨一顿,若连云翟都如此,那这毒可想而知有多厉害,「是?哪种毒药。」 云枭轻抬起头,额角已是?细细密汗,「乌头。」 谢缨一惊,乌头堪称当?今天下第一毒,连薛敖都是?服过神花雪渠才救了回来,陆霁云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年年纪小,犹记得叔父给了两条路,一是?找到雪渠花,二是?找到血液相融之人,换掉全身污血。」云枭轻顿了顿,「陛下自知亏欠陆家,找遍天下也没有雪渠花的踪影,用?尽天材地宝留的大公子一年性?命,当?时陆夫人已有三月余身孕。」 谢缨瞳孔微缩,「那是?...」 「就是?陆姑娘。」 见谢缨脸上神色变换,云枭轻嘆息道:「雪渠花一时找不到,那便只能走第二条路。当?年陆老爷和陆夫人决意要?用?自己?的血肉来救大公子,但我叔父说他二人年长,不符条件,于是?就只能盯紧腹中婴孩。可若要?换血,又怎能随便来用?,陆夫人当?年喝了无数的药材,只为了让婴孩满足条件,这也使得陆夫人生产之时极为艰难,那孩子刚出生就险些夭折。」 谢缨喉咙颤抖,手?指紧紧抓住桌角,「...后来呢?」 「老天保佑,老辽东王亲自前往莲白山找了数月,终于在一处断崖天险处捉到了半面雪渠花。」她像是?跌入了那段回忆中,声线平缓,「当?时陆家带着陆姑娘已经到了上京,我叔父正要?动手?之际,薛王爷的雪渠也送到了,这才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 谢缨想起小时候阿宁病弱难受的样子,小姑娘性?子活泼,却时常缠绵病榻,每次他来陪她的时候,都能看见阿宁眼中细碎晶亮的光。 谢缨眼眶酸疼,垂头望向自己?的手?掌。 原来...害得阿宁险些丧命落得这般,竟是?因为他。 云枭轻继续轻声回忆,「阿宁娘胎里就受了些要?命的东西,是?以?这些年来总是?孱弱不堪。我还记得当?年把那么幼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她哭的没了气,一会又猫儿一般的抽醒,心?中总是?愧疚,若不是?我叔父出的馊主意,怎会害得阿宁这般体弱。」 ——陆家那个小姑娘,生得仙姿玉貌,菩萨玉相,整个辽东城...不,满大燕都没她这般好看的。只可惜啊,病猫一般,活不了多久。 谢缨从认识阿宁起,就听?身边的人这般说,他们说阿宁不好养活,说阿宁可惜了这副容貌,说她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哪怕当?时阿宁也在旁边听?着。 谢缨捂紧她耳朵,不叫她听?这起子人说混帐话,他眼里都是?熊熊烈火,却在小姑娘冰凉的双手?覆上耳垂时烟消云散。 她年纪小,就算踮脚去摸也只能勾到谢缨的耳垂。 「不听?,阿奴哥哥,我们不听?。」小姑娘手?心?软软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即使里面都是?难掩的委屈,「阿奴哥哥别担心?,就算我死了,你把我放在你常去看的那个叔叔旁边,到时候你就能一起看看我们了。」 阿宁不知道他常去看的地下之人是?萧青敛,却知道那人对他很重要?。 对谢缨很重要?,对阿宁就很重要?。 年少的难过在这一刻破土而出,谢缨心?口抽疼,里面装着的全是?他的姑娘。 云枭轻看向窗外?,「少主,我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恭贺少主与陆姑娘喜结连理,二是?斗胆与少主说。阿宁生在富裕之家,虽然是?丰衣足食,可经年累月的病痛已经叫这姑娘受尽了折磨。」 「她友善,大义,敢爱敢恨,心?怀天下,属下知道这个姑娘很好,所以?少主倾心?于她,这无可厚非。」 云枭轻依旧跪着,屋外?温暖的日光打?在谢缨脸上,不见余辉,只留惨白。 「我听?闻最近你们之间的事,虽是?为少主高?兴,可您的身份註定了您日后身边之人不可随心?所欲。阿宁不该是?被折断羽翼的姑娘,您...也不该是?这样逼迫她的兄长。」 一室寂静,屋中只余谢缨有些错乱的唿吸声。 良久,他晦涩开口:「是?我...」 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云枭轻,轻声问道:「我不能娶她吗?」 云枭轻不语,只跪地朝谢缨行了大礼,退出房间时回身道了一句:「后日起事,少主注意安全。」 是?了,不过两日,他就要?去迎娶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了。 可他能吗? 又配吗? 有人曾说他卑劣,他不置可否。可当?知晓阿宁病弱真相后,他不得不承认,身为祸患源头,他将阿宁逼迫至此,用?尽一切手?段将人控在掌心?,还装得什么正人君子,他真是?... 卑鄙诡谲。 云枭轻早已离开,屋中只有谢缨一人,他手?上还捏着那张鲜红的喜字,上面的红砂染上指肚,又濡湿成碎片。 有下人找到他,恭声询问:「小侯爷,侯爷说他明?日会赶回来,另外?您订的棠花簪到了,可要?去看看?」 谢缨不说话,昳艷的脸上少见地流露出迷茫,「...好。」 月明?星稀,微风拂窗。 溶月掩紧门窗,肩上扛着一个比人还大的包袱。 她擦了下额角细汗,小声道:「姑娘,我找到了几个暗卫,他们一直藏在京中,只是?消息传不出去。明?日姑娘出京,这几人在郊外?等着姑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阿宁奇怪地看着她,「那你呢?你不跟着我吗?」 「姑娘,你听?我说」溶月蹲下身,仰视着阿宁,郑重道:「明?日谢缨上门迎娶,对京边的守卫定会松懈,姑娘您趁着侯府登门之际跑出去,到外?面自然会有人接应。到时候您不要?去陆大人那里,谢缨发现您不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您兄长处,您一路向南,绕过泽州,直达玉麓。」 阿宁语气加重,「我是?问,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溶月笑道:「小谢侯虽然不是?人,但警觉力非常人可比。姑娘,当?初王爷选中我来保护姑娘,就是?因着我与姑娘身形相似,明?日我替姑娘上花轿,也体验把嫁给南侯缨的快活!」 说到最后,她嘴角露出匪气的笑意,阿宁看着她,总觉得那股虎气像极了薛敖。 「不可能。」 阿宁推开她,「我明?日诈死脱身,不需要?你为我嫁人。溶月,你知不知道阿奴...他的脾性?,他不会放过你的。」 「姑娘,王爷在等着你。」溶月站起身,将包裹里的一件宽大女装塞给阿宁,「您身形娇小,不能扮做男人,您明?日在腹前塞些衣物,装作怀孕七月的女子即可。」 阿宁生气道:「我手?里有批东西,能将这皇城搅乱,到时你我诈死出城。我已写下文书脱离陆家,又佯装身死,自然不会有所牵连,可你替我留在这里,若真有不测,你是?要?我这一生都活在惶惶与愧疚中吗?」 「我不管薛敖养暗卫那一套,我要?你好好活着。」 溶月失语,脑中被阿宁灿若明?星的眸子炸的噼啪乱响。少顷,她释然笑道:「那便听?姑娘的,我不嫁人了。」 ... 沈要?岐的消息传到玉麓时已是?中旬,景星庆云。 辽东军短短几日攻下玉麓十一郡,又趁着安焉王出兵西南方?迅速攻占沿大燕一侧的西域边城,此时西域半壁江山已于辽东军掌控之下。 薛敖直觉这些时日哪里不对劲,虽然京中常有来信,阿宁的吃食物件也按时送来,可他心?中总是?梗着一块石头般,焦躁不堪。 隔着大军驻扎地不远便是?西域主城,安焉王此时已然顾不得与蔺争的战事,满脑子都是?薛敖就在家门口,惶惶不可终日。 而这边的薛敖却在收到沈要?歧冒死传来的信件时目眦欲裂。 高?重的杖篱被他一脚踹飞,十三雪渠发出尖锐的厉吼声,震的众人纷纷回头。 阿信见他神色不对,追问道:「王爷,发生何?事了?」 薛敖眸中亮的惊人,看得阿信浑身一抖,那信纸被甩在地上,又被金绮捡起来。 ——永安侯府强娶陆姑娘,中旬大婚。 金绮眼睛瞪的滚圆,捏着纸上发褐的血迹忍不住颤抖「这怎么可能?!」 中旬,那不就是?今日! 阿宁的信件和上京的暗桩从未有误,若真是?谢缨强娶,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沈要?歧不会骗我,看来是?谢缨把辽东王府在上京的根都拔出来了。」薛敖并未发怒,可几人看着他捏到暴起青筋的拳头,心?惊肉跳。 薛敖恨得胸口发疼,他近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战事胶着,他的草蝴蝶已有月余未送到陆府,可阿宁往来中从未提过此事。 这根本就不可能。 是?谢缨,是?他瞒着所有人将阿宁藏了起来。 薛敖转身回屋,再出现时,一身银甲熠熠生辉,明?亮的圆眼上是?鲜红乱舞的红额带。 阿信迟疑道:「王爷您这是?...」 「流风带着辽东军留守西域,阿信金绮带着全部神獒军跟我前往上京。」 文枫等人大惊,忙道:「王爷,这战场离不得您!」 薛敖翻身上马,朝着身后众人大声道:「我本意就是?将边城拿下,扩大大燕版图,如今西域半数都已经归顺大燕,你们只需要?与安焉王言和,把边城值守住,这些事有我没我都可以?。」 「我薛敖已经打?完了大燕一百年的仗,我无愧于大燕百姓,无愧于薛家祖先。」 「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薛敖环顾四周,眼睛里都是?急不可耐的战意,「我要?去接我的王妃,不怕死的,我带你们一起——」 「抢亲!」 第96章 大婚(一) 那场婚事是上京几十年后仍旧津津乐道的一场盛事。 永安侯府小侯爷迎娶辽东皇商的少东家, 光是迎亲的队伍就占了上京城满满五大街。红妆十里,街道旁撒的都?是碎银,散落在鲜艷的红绢上, 刺得围观百姓一哄而上, 连声恭贺那高头大马上的少年郎百岁之好。 谢缨虽是穿惯了?一身?红衣, 可今时在这大红喜服的加持下犹为端丽俊俏, 皎如霜辉的脸上合时宜地挂上抹笑意,更显得温如玉粹。 谢缨在统管禁军与中州谢家守备军,本就身?居高位, 加之素有美名,上京的世家望族纷纷捧场。永安侯谢长敬昨夜率部下赶回?侯府, 进宫拜见天子后又是得了?流水般的赏赐。 他年岁已至, 辞呈递了?不下五次, 不出明年便要将整个?侯府交由谢缨手?上。 景帝一日中总有昏睡,清醒时分少之又少,可饶是如此也命五皇子与七皇子去?观遏两府婚事。如此一来,这场万人?瞩目的姻亲更是惹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唯一不足的是陆家那位少年登阁的鹤卿公子, 被泽州揭竿而起的匪徒绊住了?脚,不得来掌持亲妹的婚事。 迎亲队伍路过春风楼,云枭轻望着前头风仪昳艷的谢缨,眼中氤氲着圆圆看?不懂的情绪。杓青带着圆圆昨日刚从?青州赶回?, 圆圆年纪小, 只知?道凑热闹和蜜饯的热闹,吵着要去?下面看?看?新娘子是什么样子。 云枭轻摸了?摸圆圆毛绒绒的头顶, 嘆道:「究竟还是这样, 大燕怕是将要出事。」 圆圆不懂头上那声嘆息是什么,只是看?她娘面上挂着愁容, 「阿宁这几日没有传出来过消息吗?」 云枭轻摇首,锣声直贯长?街青云,在少年脸上打下一道浓墨重彩的丽色。 「没有人?能忤逆少主。」她目光飘向下方,「我从?未见他这般快活过。」 杓青被圆圆晃动手?背,低头看?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不由得心酸。 当初薛敖与阿宁拿着乔三的手?信来寻她,即便与这二?人?不熟,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情意明晃晃地惹人?眼。如今辽东招逢巨变,薛敖年少丧父,统领数十万大军踏平北蛮,眼下还在西?域打仗,可他心爱的姑娘却要另嫁他人?,怎能不唏嘘。 她轻声道:「听闻辽东王连下十城,除却玉麓被收回?,西?域临近我朝边关的半壁江山都?已经落到辽东军手?中了?。」 闻言云枭轻看?了?她一眼,心知?杓青是什么意思。 她不答,转身?欲离开,杓青这才注意到云枭轻素来飘逸绝尘的袖口被紧紧缚住。若是仔细端详,她整个?人?身?上都?是紧绷的胶着感。 云枭轻踏出门槛之际,回?身?递给杓青一把短匕,沉声道:「今日城中不太平,你带着圆圆躲到暗室,若非我来喊你们,绝不可外出。」 ... 陆府位于?外街深巷,巷口狭窄,大多是来瞻仰南侯缨风姿的百姓,将此地堵的水泄不通。 听闻陆家富可敌国,一早便有随从?将碎金碎银分发给来赶热闹的看?客,有人?颠了?颠,被那钱袋子的分量吓得直咂舌。 陆家姑娘素有盛名,一是财大气粗,仗义疏财,再者是她生得实在好看?,四国之内首屈一指。有泼辣爽朗的妇人?笑称谢陆二?人?的孩子定要比仙童还要好看?讨喜。 这话说的俏皮,即便迎亲队伍还没到,却是叫陆家这边的亲戚眉开眼笑。 陆家内外的亲眷都?在此处拥着,心想这是与天子近臣永安侯府的婚事,若是与陆家姑娘说上话,日后在京中行?事再不用顾忌其他。 齐国公府除却卧病在床的老国公都?来了?陆家,只是衬着外面那起子人?的笑意,他们却是笑不出来。 阿宁回?京的第二?日,被抓起来的男眷便被放了?出来,国公府歷经数朝,怎会猜不出来,这事是何人?所为,又是为的什么。 永安侯府是将阿宁放在了?心尖,这场婚事来得急,可迎亲的场面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大,当年景帝还是太子迎娶太子妃萧青棠时也不过如此。 可那又怎样? 他孙家素来看?中女孩,阿宁不愿嫁,那谢缨便仗着权势以亲长?为筹码胁迫她嫁。老国公心疼外孙,又窝囊自己受人?辖制,一怒之下气急攻心,只能小心将养着。 陆父看?这满屋子神色不一的人?,想起阿宁幼时孱弱的模样,本就亏欠她许多,如今又为了?他们嫁给谢缨,心中更是酸涩。 也正因如此,他几乎将陆家所有的金银宝物都?给了?阿宁,只求她能在那极尽荣华富贵的永安侯府不受欺辱。 橘意将外面百姓说她与谢缨生得娃娃有多好看?之事说与阿宁,却见自家姑娘无甚表情。 她容貌盛极,眉目如画,本来还有些幼态的五官在这浓重的大婚妆扮下再不稚嫩,只余下令人?心惊肉跳的娇艷。 便连皇室御用的妆娘都?贊她是一等一的好颜色,略施粉黛便已群芳无色。可阿宁却始终冷着一张脸,听着那叫人?失笑的笑话淡漠至极。 见此屋中众人?再不敢多言,她们不懂为何陆家姑娘能嫁给青梅竹马又声名远扬的小谢侯,为何还会有所不满。 正巧陆母来看?阿宁,阿宁看?她头上露出的几缕银白,心中酸涩,栽倒陆母怀中说着悄悄话。 言语中不外乎是叫爹娘照顾好身?体,不要挂念她云云。 这本就是出嫁女儿?与母亲常说的话,可陆母不知?为何心慌不止。她当年为了?长?子亏欠小女儿?良多,虽是这些年来一直瞒着,可每次见到阿宁总会叫她想起自己为人?父母却自私鄙薄。 她摸了?摸阿宁的头髮,擦拭发红的眼角,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下人?急急来报,说是七皇子登门,正在前厅陪着陆老爷闲谈。 闻言她与阿宁交代了?几句,摸着女孩艷丽的眼尾,忍住喉中颤抖,转身?离开。 阿宁望着陆母的身?影,一眨眼,珍珠大的泪滴砸到了?溶月的手?背上。 屋中众人?急忙上前劝慰,却听溶月开口道:「我们姑娘有些不舒服,各位还请移步前厅,一会子迎亲的队伍也快到了?,劳烦诸位帮忙看?些。」 等到众人?纷纷退出,溶月才心疼地抬起阿宁下颌,「姑娘,别哭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阿宁指尖泛着粉白,不去?瞧镜里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溶月,我这里都?准备好了?,哥哥之前留给我的几个?暗卫都?在城门口守着,待我们乔装混出城后,便一同往西?南官马道前去?。」 「姑娘放心,辽东王府的人?也准备好了?。」溶月看?向她,「只是属下不知?姑娘说的有东西?能将上京城搅乱是指的什么?」 阿宁眨眨眼,小声道:「□□。」 溶月瞳孔骤然放大,这可是四国皇帝遍寻无果的战器。 「我叫人?在城郊无人?处埋下,那东西?动静不小,若是着了?必然会引起城中恐慌,他身?为禁军统领也不会放任不管,届时我们趁乱跑出去?。」阿宁顿了?顿,话语中流露出可惜来,「若不是城中人?口密集,这东西?杀伤力太大,不然在皇宫门口点开多壮观。」 溶月苦笑出声,她算是知?道自己那张狂到不可救药的主子为啥这么怕娇娇弱弱的阿宁。 能把□□说的如同玩物一般,这哪里是寻常的女儿?家。 阿宁脱下鲜红的嫁衣,换上一早准备好的粗布麻衣,肚子上又被溶月绑上布包。等将她脸上的妆容洗掉,阿宁看?向铜镜,见自己「身?怀六甲」的模样有些可笑。 她拍了?拍溶月,催促她:「你快些换衣服啊。」 看?溶月抓起地上散落的嫁衣,阿宁急道:「溶月,快些,一会我娘她们就进来了?...」 话音未落,阿宁瞪大眼睛,被溶月点定在座位上,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来声响。 「对不住了?,姑娘。」见阿宁眼中惶惶,溶月给阿宁头上包上布巾,转身?走进屏风内侧,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过后,穿着如火的嫁衣走了?出来。 阿宁几欲呕血,她料到溶月是要替嫁,为她争取时间,可东窗事发,谢缨怎么可能放过溶月。 见阿宁急得眼睛都?红了?,溶月嘆道:「姑娘莫急,我说与姑娘一个?故事听吧。」 屋外喧闹声不止,阿宁却从?溶月的叙述中听出一个?人?虚无缥缈的前半生。 溶月原是大凉人?,连薛敖都?不知?道。 她本是大凉守边世家的嫡长?女,父亲兄长?常年戍守边关,十几年前谢家军攻打大凉,她父兄皆死于?谢长?敬之手?,不过几日,她娘便随父兄而去?。 大凉皇帝容不下战败遗孤,边关百姓痛恨她亲长?守不住边关,欲致其于?死地,是父亲的亲信冒死将她送到了?大燕,弥留之际只告诉她要。 找谁復仇?如何復仇? 溶月在漫长?的少时只知?道谢长?敬骁勇无比,而她连路边的黄狗都?抢不过。 可她不得不报仇。 父亲爽朗的笑声,将小小的她托举在肩上,兄长?跳脚说父亲偏心,还有母亲手?中端着的羹汤…为了?这些,她不得不报。 哪怕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后来是阿信见她根骨奇佳,将她带到了?神獒军中,拜于?那个?骄傲得意的薛敖旗下。 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因她心思细腻,便被薛敖派到上京城蛰伏。她屡次欲杀掉谢长?敬,可那人?太过精明,终是不能得手?,直到薛敖传来一条铁令,叫她守着阿宁。 一根汗毛都?不容有失。 听到最后,阿宁眼眶再兜不住泪水,成串地砸在被塞起来的大肚子上。 「别哭。」溶月抹净阿宁的眼下,温声道:「国雠家恨,这是我的宿命。姑娘只管去?找王爷,到时我会将一切事情归于?我的身?世,姑娘和陆家都?是全须全尾的受害者,谢家和皇帝都?不会有所责难。」 她苦笑出声:「陪着姑娘的这些日子,是爹娘逝世后我最开心的一段时日,姑娘很好,也不要为我难过,日后还请姑娘替我同王爷说声对不住,瞒了?他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我将姑娘送了?出去?,也算将功折罪吧。」 「阿宁。」 她蹲下身?,摸了?摸阿宁颤抖的膝盖,「此后山高路远,万望平安。」 「好风相从?,百福具臻。」 第97章 大婚(二) 巷口被红绸锦色染的?浩浩荡荡一条红, 连带着往日里无人问津的廊角都显得格外艷丽,小娃娃捧着蜜饯歪脑袋听大?人们说谢家权势滔天,等看到那年轻的新郎策马而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谢缨面上挂着爽朗的?笑?意, 素来冷漠的?凤眸泛出光亮, 叫人一打眼就知道他是极为满意这?门亲事。 想来也是, 听闻小谢侯与陆府少东家青梅竹马, 足足等了?几年才抱得美人归,今日这?般开怀也是情理之中。 杜鹃浑身绷紧,不错眼地盯着谢缨身前身后。 昨日夜里已经下令今日动手, 如今大?内因着皇帝嗜睡而戒严,倒是两位竞争力最强的?皇子现身这?场婚事中。禁军如今已将皇宫内外把控住, 只差七星阁与皇帝亲卫是个大?变数, 他们筹谋多年, 手上自是有能辖制的?东西。 只是唯有眼前那喜服少年,杜鹃第?一次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 以往他觉得谢缨为了?皇权和復仇能捨弃一切,唯独对?陆家姑娘不同,可这?般看来, 他家主?子既然能将大?婚作为发事的?筏子,倒叫他看不明白主?子到底如何?思量。 天街已过,迎亲队伍终于到了?陆府门口,不过还没进去, 抬眼就看到七皇子笑?得一脸灿烂的?侯在门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谢缨神色淡下来, 看晏枭笑?眯眯道:「阿云被贼人绊住了?脚,我身为他的?至交好友, 自然来行兄长之责。」 晏枭「咻」地打开摺扇, 「谢大?人,阿宁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贵妇人一早便来了?, 等到屋中喊人才敢提弱进来。她是谢家重金请来的?,只说万事都要听屋中那位姑娘,不可多加管束。在京中行事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说夫家这?般放纵新娘子,尤其还是永安侯府这?等极贵重的?门第?。 不禁感嘆陆家这?位姑娘真是长到那小谢侯的?心尖上了?。 溶月一直未露面,有小厮说是被阿宁派去弄些小巧的?吃食,防着接下来会饿到。橘意觉得奇怪,问阿宁后只见那大?红喜帕微微晃动,喜帕后是人在颔首。 阿宁端庄地坐在圆凳上,等橘意伸手来福才缓缓起身,日光照耀下身上的?暗纹红线麟麟生辉,仿若一大?片艷丽的?牡丹与海棠开在眼前,叫人忍不住屏息敛声。 少女莲步轻移,在周遭一群娘子的?恭贺欢唿声中走向门口。 听着声音是谢家已经过了?七皇子那关,朝着这?边来了?。 等这?道房门终于被叩响,橘意担忧地看了?眼阿宁,却隔着喜帕看不清神色。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百年之好,风出东斗。」少年清朗的?嗓音中带着合时宜的?柔软,「慈生今日缔婚姑娘,此后阿宁所想皆为我心之所向。」 「娘子,酒酽春浓琼草齐,还请出门,与我来家去。」 手心发麻,指尖微颤,等那房门打开的?声音丰盈在耳廓,继而放大?氤氲,谢缨才敢直视那朝他迎过来的?姑娘。 那是他的?阿宁。 即便知?道今日要出事,可看到这?般场景的?杜鹃还是欣慰地露出笑?容,若说这?世?间能将他主?子至于如此患得患失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大?红喜帕下的?姑娘了?。 「谢大?人,还请引着新娘子。」 见谢缨怔怔,喜妇人小心扶着阿宁迈进,将牵巾塞到他手心中,大?声笑?道:「小谢侯可是看的?痴了?,心中欢喜,则需好好引着。」 谢缨不语,直到众人都有些奇怪他的?沉默才轻笑?出声:「好。」 等从陆府出来后,六驾花轿敲锣打鼓地离开陆家后,陆父陆母再也忍不住喉咙中的?哽咽,望着那远去的?红色潸然泪下。 晏枭忙上前劝慰,可再如何?说也只是空话?,直急的?他抓心挠肝。 刚把二老劝回屋中避风伤心,门口探头探脑的?近卫却神色紧张地忘了?过来。晏枭心下一紧,这?近卫是城郊的?枢使,若非出了?大?事不会来寻他,今日谢陆大?婚,莫不是薛敖杀回来了??! 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心惊肉跳,晏枭又安慰了?几句后忙走出去一把抓过近卫问出了?何?事。 「殿下,东大?营的?谢家军今日都不在,飞鸟使来报,说是城外有一大?队人马,来路不明。」 晏枭下意识反应是晏阙的?示意,只是谢缨与之素来交恶,况且永安侯府从古至今便是纯臣孤臣,谢缨那般心性怎么在今日容忍晏阙犯蠢。 可转念一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派人通知?七星阁,严守皇宫内外和父皇寝宫。」 等近卫领命离去枭面上懒散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云啊阿云,谢缨凭一己之力就能拖住几方势力叫你我瑀瑀难行,难怪你当初宁愿抗旨也要拒了?这?桩婚事,只可惜... 日色正浓,十里红妆穿过长街月桥,在漫天的?欢声中停驻在南天门口。 说是叫南天门,实则是旧朝为了?观天象而设的?高台,此处建筑拔地而起,魏巍之势是俯瞰整个上京城的?最佳点位。 谢缨微一抬手,止住队伍动作后转身走近马车。 声音略微凝滞,喜妇人慾言又止,终究还是闭紧嘴巴,不敢去规劝这?漂亮的?小侯爷。 杜鹃早早地就跑去了?东大?营,临走前借着锣声将白火石炸开,此声一做,萧氏儿郎再不躲藏度日。 昏暗的?花轿里忽然透进来一丝光亮,定睛望去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朝着里面的?人伸了?出来。 「走,去观星台上吹吹风。」 里面的?人像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顺势将牵巾的?另一头递了?过去,随人走了?出来。 见状谢缨只微微一笑?,眸中神色意味不明,引着少女朝观星台上走去。 耳边本?是嘈杂的?人声,眼下变得有些寂静,喜帕下的?视野有限,只能从摇晃的?巾边瞥见脚下的?几寸土地。脚步骤停,想来是应当到了?观星台上,还未来得及有些动作,耳边人声忽然变得又乱又响,整齐的?胄甲摩擦声在下方响起。 溶月一抖,手心的?汗水濡湿了?牵巾,她知?道谢缨这?般反常定是发生了?什?么。 鲜艷的?牵巾落地,又被大?红喜帕覆上,溶月反手抽出腰后的?短匕,朝着同是一身鲜红的?谢缨刺了?过去。 短匕在空中划过一道高光,又在谢缨喉咙前戛然而止。 少年凤眸凉薄,如玉的?肤色被这?冷铁红衣映的?无比鲜活,他脸上不再挂着笑?意,手下掐着溶月的?咽喉按向下方兵马交乱的?场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别动,替她看看,我曾许过的?无疆之休。」 第98章 大婚(三) 重甲铁骑, 冷铁声将这座素来繁华的皇城包裹的密不?透风,大内的厮杀声透过厚重的城墙传来,震的人耳膜生疼。 「来人!谢缨在这, 抓住他!」 「殿下有令, 活捉叛党谢缨!赏金万两!」 粗犷的喝斥声陡然响起, 伴随着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渐近, 皇城守备军朝着南天门?方向沖了过来。天街上的鞭炮仍未燃尽,满地的红绸被接踵人群踩的杂乱不?堪,锣鼓被踢踏的发出尖锐鸣声, 一片狼藉。 谢缨眉心?微展,余光撇过不?远处森严的宫门?, 又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 却见那大红喜帕被封吹下高?台, 露出一方洁白的下颚。 「你是?薛敖的人。」谢缨掐住溶月的脖颈,「蜉蝣之辈竟敢耍弄我。」 溶月还未来?得及出口说些什么,锐利的箭矢划破耳边空气,仿若能撕裂人的肚腹, 朝着他二人的眉心?直直射来?。 「主子!」杜鹃不?知何时跑了上来?,挥刀斩断箭矢,站在谢缨身后恭声道:「是?五皇子的人。」 谢缨脸色未变,眉眼冰冷地朝台下看?去。 他没猜错, 晏阙那蠢货见景帝日益偏重晏枭, 蔺家又在京中各大世家逐渐隐身,果然开始蠢蠢欲动。只是?这?人空有野心?、畏手畏脚, 只将皇城守备军暗地里驻在京郊, 大内的禁军也被他安插在景帝寝宫附近。 却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先下手一步。 晏阙至今仍在震惊, 一向以孤臣纯臣自标的谢家怎会一举派兵侵占上京,那谢长敬忠了多少年,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谢缨那疯子宫变。 可再如何意料之外?,看?着满大街都是?禁军和中州谢家守备军也慌了神。 没人更比他知道谢家对于皇室来?说意味着什么。 西?南蔺氏、辽东薛氏,哪一个不?是?兵肥马壮,更遑论外?有北蛮、云北草原与大凉等强国?虎视眈眈。而永安侯府,就?是?晏家人安居皇位的一幅强心?剂。 就?连先帝都曾醉酒慨嘆,只要有谢家在一日,天子就?可安睡卧榻。 可如今若谢家反了呢? 晏阙不?敢想,只能强装作镇定?命人活捉谢缨,也可趁着此次机会一举拿下大内。 「主子,去往宫中的路已扫避干净。」杜鹃又低声禀报一句。 谢缨没有回答,只是?双指用力,瞳孔里反映出溶月涨红狰狞的脸。 溶月甚至能听到自己颈上血肉被攥紧的声音,眼前发白之际谢缨却松了手,冷眼看?她扑在地上大口喘气。 太可怕了。 她年幼时便跟着阿信去了神獒军,因着心?中存着血海深仇拼了命般的练功,全军除了那几?位素无敌手,可今日她还未来?得及反抗就?险些被谢缨轻而易举地取了姓名。 南侯缨,果然不?负盛名。 「你倒是?不?怕死。」谢缨凉凉道,俯视的目光犹如看?向一个死人。 「咳咳...国?恨家仇,你我各有所求,谈何怕不?怕死。」 谢缨接过杜鹃奉上的重黎长枪,枪尖锋利,慢慢划过溶月泛红的脖颈和脸,直到停留在她眼上一寸,「阿宁呢?」 溶月忽然笑道:「姑娘不?愿嫁你,她心?悦的是?辽东王爷。大名鼎鼎的小谢侯,谢长敬的儿子,竟然也会强取豪夺,为了一己私慾迫人至此,真?是?可笑。」 「心?悦薛敖?」谢缨长枪着地,死死抵在溶月耳边,嗤道:「你也配谈论我和阿宁之间的事,薛敖仗着家世哄的阿宁一时欢心?,可他能护得住吗?他若真?在乎,便不?可能丢下阿宁一人来?上京,刚愎自用,以为自己承袭王位便能一手遮天,蠢货!」 他眼尾上挑,露出些以往的轻慢,「我本?打算把这?大燕送给阿宁作为聘礼,奈何考虑不?周,竟把她吓到这?种地步。不?过她跑不?了多远就?是?,不?管是?去找陆霁云还是?回辽东,总归还要回到我这?里,只你那时看?不?到了。」 溶月被重黎的寒光刺的眯眼,咬牙道:「谢缨,你是?真?心?在乎她吗?还是?自私与欲望作祟?姑娘本?就?身体不?好,前些时日被你用国?公府辖制后便生了场病,如今终于得以喘息,你却紧追不?放,是?要将她害死才甘心?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前几?日云枭轻说与他的往事此刻在大脑中丰盈膨胀,谢缨手心?忽然发麻,被溶月的话怔住,一时无言。 一旁等候的杜鹃汗都下来?了。 不?说谢缨这?人的脾气,单说为了陆家姑娘他已是?顾不?得隐藏实力,把人从西?南与中州各处调来?,如今大事已起,谢缨却找不?到陆姑娘,又被辽东王的人这?样刺激,实在是?触目惊心?。 谢缨无悲无喜地笑了一下,抬起红缨枪作势欲刺,杜鹃硬着头皮抢先开口:「主子,这?是?陆姑娘的婢女。」 谢缨手上一顿,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杜鹃,又转身朝台下走去。 「传消息给五大营,命中郎将带人围住皇子府和书院,活捉晏阙及其余党。禁军上下围住皇帝寝宫,非我不?得进入,另外?命人控住晏枭,七星阁虽是?不?出声响,可我猜这?帮人如今效忠的是?晏枭那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带上萧家那几?个去找阿宁,切记谁也不?能动她。」谢缨低头扫了眼溶月,淡声道:「带她走。」 「是?。」 重甲铁骑已将皇城围的水泄不?通,不?说出城,便是?过了天街都算是?万幸。溶月不?知用了各种办法竟将她送出了城门?。 阿宁被封住穴道扔在马车上,一路上听着街上的吵闹声却动弹不?了分毫。 她肚腹衣襟里被塞了衣物,如之前计划一般扮做孕妇,可溶月却穿着嫁衣独自一人承担谢缨的怒火,她怎能不?急。 直到他们经?过城门?的检视,车门?坐着的车夫才恭身进来?解了阿宁的穴道。 「多有冒犯,姑娘,我们一路向南,届时会有人前来?接应。」 阿宁急道:「溶月呢?我要回去寻她!」 说罢提起裙摆就?要跳下马车,侍卫不?敢动她,见阿宁这?般急迫只能跪地道:「京中暗桩为了送姑娘出来?布防已久,自然会考虑到溶月姑娘的安危。还请姑娘马上跟属下走,溶月不?投鼠忌器,逃出来?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姑娘,王爷若是?知道我等护不?住姑娘,定?然不?会轻饶,况且小谢侯找到姑娘之前不?会对溶月动手,还请姑娘顾全大局。」 阿宁缓缓喘出一口粗气,自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垂头的侍卫,「把这?放了。」 「这?是??」 「适才一路上听到京中有人起事,恐怕是?乱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更乱些。」 这?样,溶月方便许多。 不?起眼的马车不?快不?慢地行进在官马道上,时而被车轮硌的颠簸,少顷一抹红烟在京郊燃起,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地动山摇般的炸裂声在五大营附近的山中乍响。 幸而这?几?座山不?曾有人居住过,可这?般大的响声仿若掀翻了整座皇城,便连大内也是?多有波及。 押送溶月的杜鹃手上一抖,竟叫人灵巧地自手中滑出,转眼显示在嘈杂慌乱的人群中。 「这?是?...□□!」 第99章 坠崖 震天的炸声轰的挂月瀑嗡嗡作响, 水声浩荡,又被悄无声息地压住。 马车上的暗卫对视了一眼,马不停蹄地朝前赶去。 京郊北路, 只要过了雁门郡就算进入青州地界, 一路向南行, 便可逃过这?地方。 阿宁手心里都是细密的汗, 她心如乱麻,被颠簸的马车晃到脸色发白。 虽然明知?自己薛敖就在南边等着她,可自己真的能离开吗? 且不说谢缨是否会派人来追, 她父母兄长之后又该如何,就算将一切都算计妥当, 可这?一切根本就不是那样简单。 车身忽然剧烈晃动, 暗卫沉声道:「陆姑娘, 还?请坐稳,有人在追。」 阿宁心下一抖,手指攥紧车窗,心道谢缨果然发现的极快, 不过午时便已经追到了?这?里,只盼溶月此刻可以安然无恙。 马车七拐八拐地上了?山路,挂月瀑以南便是清露寺,此处地势陡峭, 位于山巅处俯瞰整个上京, 其中?山路蜿蜒多为临崖险峻之地。 暗卫低声交谈,几息后加快速度, 连带着车内的物品跟着不稳。阿宁身体向后歪斜, 想来这?是一段上山路,暗卫手中?的鞭子发出清鸣, 愈发加快。 「姑娘,前方便是清露寺,那儿地势险峻,介时我们先?去躲一躲。」 阿宁应道:「好。」 一声闷响在头?上炸开,继而是接二连三的春雷响彻山路,电闪雷鸣,直到逼仄的车厢内都是 暗卫低不可闻地骂了?声什么,可还?未来得及听清就又被雷声盖了?过去,阿宁肚腹上绑着之前为了?躲避排查而塞满的衣物,眼下被晃动的马车甩在车壁上,撞得头?晕眼花。 惊雷响过,照的人面色惨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姑娘没事?吧。」暗卫急急喊道:「下雨了?,道路湿滑,姑娘别怕。」 阿宁应声,耳边却仿佛传来沉闷的震动声,就像马蹄踏碎在耳边,卷挟起一阵狂风。 雨点打在车顶,把车外的声音碾成不成句的喝骂声。 再一次雷鸣之际,阿宁终于听清了?外面的声响。 是他们追过来了?。 「陆姑娘,我等奉命请姑娘回京!雨天路滑,万望自重。」 马车骤然被逼停,阿宁能感到车厢外围满刀剑,几道飞鸟的唳叫划破长空,又归于雨声之中?。 暗卫咬牙骂道:「他娘的追的还?挺快,想让陆姑娘回去,先?试试我的刀快不快!」 话音刚落,兵器交击的声音透过车厢传了?进?来。纵使薛敖留下来的暗卫再能耐,可如今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身着暗青劲装的男人冷声道:「杀了?他们,少主说一个不留。」 「那我呢?」车帘骤然被掀开,从里面探出一张极白极小的脸,「动他们之前,先?把我杀了?。」 阿宁站在车辕边,声音凉薄:「我竟不知?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杀伐果断了?。」 「属下不敢,既然姑娘执意要留这?两人性?命,我等自然听姑娘吩咐。」 为首那人奇怪道地看了?眼阿宁的肚子,低下头?暗忖,如今皇城乱成一锅粥,眼看他主子就要成事?,这?陆家姑娘却这?副样子先?行逃离,想来是还?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何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谢家自古忠军纯孝,不曾想竟也?豢养军队。」阿宁居高?临下地望过去,「这?位将军,放了?他们,我随你?们回去。」 地下仰躺着的暗卫急道:「不可!姑娘不能回去!」 阿宁没去看他,淡淡扫了?眼马车周遭,道:「走吧。」 雨势渐大,即便这?队人再急也?不敢在湿滑的山路上驰骋,阿宁坐在晃晃悠悠的车厢内,想着如今已过吉时,谢缨这?般大动干戈地派人来追,想来是京中?也?已经传开。 只是这?群人一看就不是禁军或者谢家军,薛敖曾跟她说过,大燕世家百年前皆豢养私兵,然自从先?帝整改后,非皇室绝不能有此事?发生。但辽东王府天高?皇帝远,又位高?权重,自然私下有所动作,皇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永安侯府呢? 景帝那般刚愎之人怎会忍得下最器重的臣子这?样做,除非谢家早有预谋。 阿宁不禁感到心惊肉跳,如今谢缨不再隐瞒,为首这?人又如此有恃无恐,那是否意味着京中?发生变故。 电闪雷鸣,马车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外面有人大声喝道:「挡路者格杀勿论!」 阿宁屏息静气,无声地掀起车帘,见断崖边巨大的雨幕前驻停着一队黑衣人。 透过密密麻麻的雨滴望去,玄衣银纹,肩濯青缨,是七星阁的人。 「上头?命令七星阁候在这?段路上,说是有叛党,看这?架势,我等还?真没白等。」 说话之人身后跟着的那人阿宁认识,正是曾在皇宫帮过她的开阳。 七星阁直属皇室,如今这?般情势,阿宁更加笃定谢家恐生变故。 想到此,她紧紧抓住肚前的衣物,听谢缨的人笑道:「叛党?今日?一过,还?不知?阁下是人是鬼,与我等说这?费什么劲。兄弟们,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打过,把暗沉的天色衬的恍若白昼。阿宁抓住薛敖溶月此前留在她身上的一柄短匕,在兵器交接声骤响之际推开后门,刚欲趁此机会逃脱,却迎面撞上一枚流矢。 「来人!先?带她离开!」 谢缨的人咒骂了?句,一把将阿宁推回车内,跳上车辕便驾马离开。 阿宁被甩在车壁上,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又被晃到了?另一边,外面的动静杂乱不堪,身后又有人在追,她眼下不敢轻举妄动,这?马车赶得这?么快,若是贸然跳车,后果不堪设想。 辽东王府的暗卫趁乱解开绳索,对视一眼后急急朝着马车的方向追过去。 只是刚追到崖岸拐角处,就看到两方人马在缠斗,那驾马车停在崖边,外壁都是羽箭和血污,颤颤巍巍地伫立在雨中?。 而阿宁正扶着肚子从后门上下来。 这?马车停的险,叫人看着一个纤弱的姑娘这?样动作实在吓人,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到阿宁和周边打成一团的人。 再一道惊雷响过,飞刃朔着白光,在暗卫瞪大的瞳孔中?直直插进?马屁股中?。 马惊嘶鸣,乱动之下直接将那摇摇欲坠的马车晃得闪架,连带着身后那姑娘也?一齐被甩下了?车,直直摔下山崖。 粉色的衣角翻飞坠落,仿佛上面污了?一块,什么都看不清。 「姑娘!」 泣血的厉吼声终于将缠斗的双方惊醒,谢缨的人率先?反应过来,双眼发直地看着那驾七零八碎的马车,心道这?下完了?。 开阳策马赶来,正巧看到阿宁坠崖的全过程。 五皇子拿着玉玺和信物找到七星阁,只说让他们不遗余力地抓住叛党,可他不知?道车内之人是阿宁。 他自崖边往下看去,深不见底,尖石碎岩,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不该是她。」开阳回头?看过,又不知?在对着谁喃喃,「不该是她的。」 ... 薛敖行至泽州之时,顺带把被贼匪扣住的陆霁云一同捞了?出来。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谢缨的势力渗透的有多厉害。 他这?几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不单是为着阿宁被谢缨逼迫,而是心口发慌,仿若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带着人不眠不休地赶了?几天,大军过境之处仿若乌云压顶,他不信皇家没收到消息。 可那又如何? 他薛家满门几十子,为了?大燕流血流汗,到最后只剩他一人。可他在边关打仗,老皇帝竟为了?那几座矿把他的姑娘许给别人,还?逼迫至此,薛敖怎能不恨。 皇家不仁,那这?皇权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昨日?是阿宁与谢缨大婚的日?子,薛敖知?道阿宁定然是想尽了?各种法子,却仍旧被这?群混帐掣肘。拿捏一个姑娘是最容易的,亲人、友情,随便抓住一个便是上了?锁的金笼子。 他们怎么敢的。 薛敖恨到手脚都是热的,恨到血液里都是滚烫翻腾,想要将这?天下一把火烧光,可他更恨的是他自己。 是他牵绊太多,累得阿宁等他、爱他,被逼至此。 天下人皆知?他薛敖一把银鞭勇冠三军,是整个大燕的护关神,可他却护不住阿宁。 那么好的阿宁。 阿信和金绮也?不如以往一般谈话,眉宇间都是焦急的愁绪。 昨日?薛敖带兵抄近路赶路,却被泽州蛰伏已久的山贼堵住,他二话不说亲自动手屠了?这?贼窝。春雨浇灌之下并不血腥,可阿信和金绮想起那时薛敖手染鲜血的模样,忍不住惊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还?未等说些?什么,薛敖又带人马不停蹄地赶路。 直到今日?收到消息,说是上京已被谢缨占领。 阿信和金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谢家?谢家素来忠纯,怎么会攻下皇城? 倒是薛敖,虽是面色难看,却并不惊讶。 薛敖心中?冷笑,他早知?会有这?一天,可他却没想到谢缨会挑他和阿宁的大婚之日?动手,这?人真是把一切都算计的明明白白。 只是还?没笑几声,却被金绮颤声打断。 「王..王爷。」金绮面色惨白,「适才联繫上京中?暗卫了?,他们说..说...」 薛敖额角青筋直跳,心口那个大窟窿开始煽动,「说什么!」 「说阿宁昨日?逃婚又被谢缨抓到,回京的路上与七星阁的人撞上,两相对峙之时,阿宁、不慎坠崖。」 金绮顿了?顿,语带哽咽,「是京郊清露寺的断崖,深不见底。」 薛敖许久都没说话。 阿信「扑通」一声跪下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敖僵住,不敢有所动作。 少顷,薛敖似乎是才理解这?句话,他瞳孔漆黑,眼尾发红,看了?眼地上跪成一片的众人。 金绮心生不妙,刚要起身之际就见薛敖捂着心前,勐地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 第100章 挥师 雾遮云霭, 空谷鸟鸣。 无?数身着暗青劲装的侍卫兜巡在清露寺附近,方圆数十里皆被封锁,连寺中滞留的百姓也不得通过。 弯刀扫向周围杂草, 先前下的雨水簌簌坠落, 砸在脚面上迸碎。 这些人面色凝重?, 纷纷弯腰似乎在找着什么。前些时日上京发?生宫变, 早夭的昭惠太子带人攻下皇城,在文武百官面前颁下景帝圣旨,承储君之位。 朝堂譁然, 五皇子一党率先发?难,却被那昭惠太子轻易而举地镇压下来。 不是为的其他, 是那太子乃永安侯谢长敬的嫡子, 京中素有盛名?的小谢侯谢慈生。 几名?以辖制为意的暗卫当时就在朝堂上, 亲眼看到?谢缨割了五皇子亲信,秦家大公子秦硕的尾指。 当日谢缨未脱下喜服,一身红衣衬得他凛艷生辉,可偏偏眼中的冷芒比屋外?春雨还?要刺骨。朝中若有歷经?世事的老?臣, 定然会认出此刻的谢缨与那萧青敛有六分相似。 晏枭见状及时按下了手下人,他收到?消息,蔺争带着大军正从西南赶来,纵使?景帝给他留了人, 可面对中州谢家守备军与西南大军, 也绝无?还?手之力,更遑论京中内外?已被禁军控制。 谢缨, 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他从前只知道?这人狂妄至极, 所以才?会对阿宁势在必得。却没曾想谢缨竟是萧皇后当年难产而得的那个小太子。他纵横谋划十几年,一朝反扑, 怎会有还?手之力。 谢缨看向捂着手跪下的秦硕,淡淡道?:「秦相忠贞爱国,长子倒不懂他一番苦心,秦家为大燕尽心尽力几十载,满门英才?,却不想丞相大人驯狗作狼,我也不知诸位还?有谁像秦大公子一般,对我这手上的圣旨有所异议?」 他看向眼睛充血却不得不跪的秦相,「丞相大人,你说这秦硕该如何处理?」 秦相看了眼满头细汗、襟前沾血的长子,闭眼道?:「谨遵殿下谕旨。」 一片静寂。 连丞相都这样?说,想来其他人再有想法都只能咽下去?,只有晏阙青着一张脸,看向执抢的谢缨。 他恨极了眼下这种局面,蛰伏十几年,明?明?已经?做好准备斗下晏枭,却冒出来个谢缨,名?正言顺地接过大位。 可他没有办法,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蔺家,如今蔺争为谢缨保驾护航,就算蔺争脱离蔺家,蔺家和?蔺太后也不会为着他而招惹已经?得势的谢缨。 不过几天?,那些暗青劲装的私兵就成了从龙侍卫,谢家的嫡长子摇身一变成了大燕储君。 离开凌霄殿前,谢缨命人打断了秦硕的腿,听着身后老?丞相压抑不住的哭声,他恨不得回去?刺死晏阙和?秦硕这对蠢货。 是秦硕拿了景帝交给晏阙的印章,命七星阁去?追阿宁以此要挟他。 若不是他们,阿宁怎会坠入悬崖,找了这些天?都找不到?踪迹。 谢缨掌心被自己抠出血迹,眼尾猩红一片,脚步加快离开宫门,朝着清露寺的方向而去?。 山路崎岖,谢缨却不敢抬头看向一侧的深渊。 「殿下。」见他过来,杜鹃低声道?:「都翻了个遍,没有陆姑娘的踪迹。」 他顿了顿,又道?:「找不到?人也是好消息。」 谢缨怔愣,少顷才?重?黎枪扔给他,翻身下了崖岸。 杜鹃紧随其后,等看到?前方谢缨的身影勐地顿住时跪下道?:「主子,那有很多?血迹,但没有野兽涉猎的痕迹,不会是您想的那样?。」 谢缨想的是哪样?? 从一开始听到?阿宁坠崖的消息到?发?了疯般让人找,再到?如今看到?这春草上的血迹斑斑,他怕极了这是野狼野狗拖走的阿宁。 明?明?大婚前几日还?气势汹汹地说不嫁给他,怎么变成如今这般。 谢缨心口骤痛,都是因为他。 是他贪心不足,是他自恃聪明?,是他被嫉妒沖昏了头脑。阿宁从来对他就没有男女之谊,却将他视作陆霁云一般的兄长,她想怎样?不行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明?明?是他年少时受了阿宁的关照和?真心,却在今日一把将人推下深渊。 谢缨嘴角苦涩,看着前方走过来的云枭轻不言语。 云枭轻恭声行礼,如今谢缨将病重?的景帝送到?了行宫,已是大燕定下的储君,身份自然不可与往日语。 「碎石太多?,又没有枝繁叶茂的树木遮挡,高崖断辕。」云枭轻顿住,轻声道?:「她身子弱,殿下还?是早做打算。」 谢缨仿若没听到?一般,指尖撵着草叶上的血迹,脑中忽然嗡鸣不止,等再醒来时,却是云翟一脸焦急地侯在床边。 见他转醒,云翟也顾不得身份,捋着鬍子大声呵斥:「头风虚怯,险些中懑之症!殿下,就算再如何大权在握,也不必如此糟践自己,省得老?头子我跟着上火!」 谢缨这才?知道?,自己这一倒竟躺了两天?。 「阿宁呢?她在哪?有没有受伤?」 谢缨把一屋的人都问懵了,面面相觑下微微摇头。 杜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在云翟杀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上前,「殿下,辽东王挥师北下,带着数十万大军迎向皇城,如今被蔺大将军拦在了青州。」 「叫人继续找,将这上京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人,找不到?阿宁就都别回来。」谢缨捏捏眉心,道?:「薛敖来了?」 杜鹃应是,又补充道?:「五皇子如今关押在皇陵,七皇子昨日启程出发?泽州...陆大人回京了,正在清露寺找人。」 「别拦他。」 谢缨起身,披上外?袍后起身离开,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末了苦笑。 找了这些时日都没动静,阿宁那身子骨,怎么可能会有生还?的可能。如今辽东那面刚打了胜仗,本是流芳百世的功绩,如今却发?疯般朝皇城发?难,也不知今后局面如何。 南侯缨,北王敖。 终究还?是要迎面对上这一遭,非得你死我活才?好。 ... 静谧的小山村里,山鸟盘旋在上空,底下是孩童在玩乐,身着布衣的女子们笑着涤衣,交谈着今天?晚上的鱼要怎么做。 石家村坐落在一处隐蔽的山地中,远在京郊外?围,已经?临近青州地界。这里物资匮乏,连官府也很少管制这里,虽是贫乏了些,但生在自在。 前几日的一场春雨给这山村带来了生机,上游的河流翻滚着流下,带来了很多?鱼虾,倒让村中人吃了个爽。 石欣是石家村村长的女儿,正在河边拨弄着清水,抬头时望见一抹挺拔的身影,眼前一亮,「沈大哥!我爹说今晚炖鱼汤,你来喝点,顺便给你家妹妹带回去?些。」 男人步履匆匆,听这话只简短地应了声,又急急走开。 见他这样?,石欣好奇道?:「沈大哥怎么这么着急?」 有知道?内情的女人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小沈的妹子今早醒了,他听说这消息可不是要急吗?」 「醒了!」石欣眼睛瞪大,「那我可得去?看看。」 女人们笑她女大不中留,又谈论起前几日那场春雨后,这个英俊的剑客抱着一位身受重?伤的姑娘跑过来求助的场景。 男人说他们兄妹二人混迹江湖,不小心被仇家追杀跌落悬崖,幸好村医行医多?年,妙手回春,将那奄奄一息的姑娘救了回来。 只是这剑客看着与那姑娘无?半点相似,女人们对视一眼,小声笑说莫不是私奔逃来的。 沈要歧自然是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只一味的朝前跑,手心里都是汗。 前几日他去?晚了,看到?阿宁坠崖便跟着跳了下去?,幸好及时抓住人,才?没叫阿宁砸在碎石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到?底她身子太弱,自高处跌落后伤了多?处,缠绵床榻这些时日才?转醒。 见眼前临时落脚的房屋外?面站着村医,正朝他安慰笑着,沈要歧心中大喜,推门而入。 阿宁面色苍白,额头上有些擦伤,正捧着药碗在村医娘子的哄劝中一口一口抿,眸中的无?助在看到?他进来时变成惊喜。 「沈大哥!」 第101章 对峙 石欣这几日总是神思恍惚。 她自小便生活在石家村, 从未外?出?过,整日里见的除了阿牛哥便是?铁柱哥,哪里见过沈要歧这样清俊出众的人。少女心事不算难猜, 别说是?村里的人, 便是?沈要歧也从这女孩的脸红中窥得几分。 因着阿宁醒过来, 他?这几日都守在村医家, 上京闹得不?可开交,他?不敢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况且阿宁摔下山崖时虽然上天庇佑没有大碍,可右腿却受了伤, 需得好好将养。 石欣小跑着送来家中?的糖馒头,一见到沈要歧朝她笑着道谢就满脸通红, 摇着手转身就跑走。 沈要歧无奈轻笑, 听屋中?阿宁唿唤连忙应声, 又推门而入。 「沈大哥。」阿宁腿上密密麻麻的疼,连着旧疾也跟着一起招唿过来,病恹恹地朝沈要歧笑,「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 这些时日还?总是?劳烦你看顾,真是?汗颜。」 沈要歧坐在一边椅子上,有些担心地看着阿宁面无血色的脸,道:「陆姑娘救过我苍南剑宗, 不?必挂怀。」 阿宁颔首, 急急问?道:「沈大哥...京中?可有什么消息?我父母兄长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她这几日昏着比清醒时候多,梦中?也总是?不?安稳。 「不?必担心, 你是?被?七星阁的人逼下悬崖, 陆家是?苦主,谢缨不?会多加怪罪, 况且听闻陆大人已经赶回京,等风头松些我会乌头他?联络。」 阿宁松了口气,想着听沈要歧说谢缨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储君,心中?有些惘然。 诚然,她是?恨他?的,可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早听兄长说谢缨身份不?一般,却没想过这人竟是?早夭的昭惠太子,蛰伏如此之久。可这样一来,谢缨身为?天子,又对她有着执念,怎会不?找到她将人弄进深宫。 即便自己身子再弱,谢缨肯许她帝后之位,可阿宁却死都不?愿活在那宫规高墙之中?。 她迟疑地看过去,「那..薛子易呢?」 沈要歧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不?明,少顷嘆道:「阿宁,我此前一直未同?你说,辽东王带着大军打过来了。」 「什么?!」阿宁一惊,下意识直起身,却牵动着伤口叫她忍不?住抽气。 沈要歧忙去扶她,「你别急,蔺大将军和中?州守备军将人拦在了青州,听闻太子也已经去了青州,正与王爷晤谈。」 阿宁怎能?不?急,她早该想到,薛敖为?了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可如今谢缨大权在握,薛敖是?打算反了吗? 辽东薛氏满门忠烈,薛敖怎能?如此煳涂! 「这离青州近,我去找薛敖,叫他?回辽东。」说着便要下地,可门外?忽然传来吵闹声,紧接着房门被?勐地推开,哭声一齐拥了进来。 「求沈大侠救救小女!」 村医娘子跪在两人面前,脸上布满泪水,凄声道:「我家笑笑今早跟着他?哥哥去山中?採花,一直都没回来,刚才?她哥哥回来说,笑笑丢在山里找不?回来了。我知道沈大侠有大能?耐,那深山老林里面野兽颇多,附近还?有山匪,还?请您帮我们去找一找。」 一听这话,阿宁也有些着急,沈要歧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扶起村医娘子,对着后面老泪纵横的村医说:「您救了我妹子一命,我定会将笑笑带回来。」 村医家只有一儿一女,笑笑是?个单纯质朴的女孩,沈要歧也不?忍心见她丧命。 「阿宁,你等我回来再与你细细商议。」他?安抚道:「好好养伤。」 ... 黑云压城,甲光交缠。 谢缨身后跟着项时颂和眼眶通红的岑苏苏,他?如今身为?一国储君,却仍旧一身红衣,立在青州城楼之上俯视下面的辽东大军。 金绮恨恨看上去,咬牙道:「还?请殿下让开,我家王爷要去寻人。」 此话一出?,周遭人无不?大惊。 天下皆知薛敖在昭惠太子掌权之后便挥师而来,本以为?是?要反,不?认太子这位储君,可他?手下的大将却当着所有人的面称之为?「殿下」,这已是?认了新君之举,又为?何带着虎狼之师杀过来? 谢缨凤眸微眯,问?道「薛敖呢?」 一阵兵胄摩擦声响过,自辽东军中?迎来一匹骏马。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守备军与长衡军都听说过薛敖的大名,不?过二十便担起薛家大旗,灭了北蛮,夺回玉麓,将大燕边关线往外?扩了百里。蔺争这等大将军都对他?贊不?绝口,称此子为?盖古绝今。 可他?们没想到这杀了无数外?敌的活獒王竟然是?个如今年轻俊俏的少年郎。 可当仔细望去,又都屏息静气,面面相?觑着不?敢言语。 谢缨愣住,被?下方的薛敖震到怔怔。 还?是?那个一身银袍,脚踏乌驹的薛敖,整个人在日光的照耀下濯出?刺眼的银辉。 可白的太过分,连那满头青丝都是?银白一片,束成高马尾垂落在脑后,叫人不?敢直视。 身后项时颂喉咙干涩,半晌才?道:「辽东王这是?...一夜白头啊。」 金绮心中?不?忍,转头轻声问?道:「王爷的红额呢?」 阿信跟着他?一同?过来,轻嘆道:「王爷说,既是?要违背祖训,污了薛家清誉,便不?能?带着祖宗传下来的红额,他?怕脑门疼。」 薛敖眼尾生红,看着上方对峙的谢缨恨声道:「还?没来得及祝太子登极凌霄。」 他?一早便知谢缨的身份,父亲在世时也语焉不?详地与他?说过,萧家是?整个大燕的恩人,萧家传人才?是?正统,要他?日后遇到这人必竭力相?护。 他?虽恨不?得杀了谢缨,可却不?得不?承认,只有谢缨坐上这位子,才?能?叫大燕安平。 「薛敖,今天这样你我心知肚明。既如此,我绝不?可能?放手,那满天下最尊贵的位子是?我十年前就为?她打算好的,你又怎能?和我抢。」 谢缨冷声道出?,望着昔日一同?长大的玩伴,眸中?凉薄一片。 「你放屁!」 薛敖死死拽住十三雪渠,「若非你从中?作梗,若非我蠢的要死,信了你的鬼话让你带她回来,她怎么会这样下落不?明!」 「谢缨,我不?是?什么好人。」薛敖指着他?,「你更?是?罪魁祸首。」 岑苏苏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恨自己那时跟着陆霁云去了泽州,没有留在京中?陪着阿宁,以至于她那般孤立无援,落得如今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谢缨骂道:「哭什么!再哭就滚下去,跟着他?们一起找人!」 「我只问?你一次。」薛敖亮出?凛凛生辉的十三雪渠,「你让,还?是?不?让。」 所有人都不?再动作,紧绷着等待各自主将颁下命令。 谢缨盯着薛敖,继而高高抬起左手,正要挥下之时,却听耳边传来制止声。 「殿下!不?可!」 是?陆霁云。 他?被?谢缨困在泽州,甫一赶回来便带着府卫找人,几日下来,衣带渐宽,眼中?都是?红血丝。 见谢缨望过去,陆霁云急急道:「这一声令下,阿宁今后将被?世人戳穿嵴樑!」 第102章 进京 薛敖也收到了一封信。 上面是陆霁云依稀可辨得往日神韵的行书, 他双手受过?重伤,提笔已是很难,如?今能将一手字迹练成这个?样子, 可想下了多大力气。 十三雪渠在青州的日光下泛出奇光异彩, 可握着?它的主?人却不再蓄势待发, 而是捏紧了这张信纸, 将扬起的鞭子放下。 金绮目露疑惑,与接信过去的阿信对视,见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不免更为好奇陆霁云写了什么,竟叫薛敖放弃攻进。 「王爷少年成名?, 大燕内外无不慨嘆英才忠烈, 而今北下攻入中州, 剑指皇城,与储君针锋相对,何?故?」薛敖指尖用力,将纸面揉出痕迹。 「京中近来传言, 储君当日娶亲,坠崖新妇乃辽东王自幼心许之?人。辽东大军虎狼之?辈,辽东王骁勇无敌,为一女而大动干戈, 不惜反叛皇家, 挥鞭相向。」 「百姓皆窃语,言此女祸国妖水, 如?今下落不明也是自讨苦吃。人言可畏, 小妹行善事无数,却因着?王爷与太子殿下的纷争而背上骂名?, 何?其可笑。阿宁如?今没有踪迹,若日后归家,举国皆唇枪舌剑,王爷又该如?何??剁得了一人的手,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陆霁云在信的最后写道:「鹤卿自有办法叫王爷进京,可辽东大军绝不可再往前?一步,还望王爷为着?天下苍生和阿宁,再三考虑。」 抬头望去,楼上的谢缨也神色阴沉,郁郁地朝下看来。 薛敖拧眉,银白马尾在天光下亮的耀眼,「若真的想救她?,就让我进去。」 未等谢缨言语,薛敖回?头大声?道:「辽东军听命,留守青州雁门郡。」 是薛敖先退了一步。 听他这般说,陆霁云抹了把额上的汗,盯着?沉思不语的谢缨不言语。 几片乌云刮过?,压着?城门檐角遮在楼顶,给那红衣少年如?玉的面色蒙上层阴翳。 「开门。」他直视前?方,迎辽东王。」 盯着?那抹银白进城的身?影,谢缨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些事情。 与他幼年在辽东的住处不同,辽东王府从来就是热闹的。 薛启性情奔放,王妃也是个?比他还豪爽的女子,北境苦寒,每逢冬季便有许多家贫之?人冻死在街头,一城之?主?怎会眼睁睁看着?子民遭难,便央求了陆老爷鼎力相助,在王府附近盖了许多屋舍,以?便百姓安然度过?冬日。 这样一来,王爷周围总是有许多年纪相仿的小孩子。 薛敖打小就生得虎头虎脑,一双圆眼看人的时候带足了精神气,有几分神似年轻时候的薛启,唬的那群在王府附近逗留的娃娃们一愣一愣的。 阿宁那时候跟个?雪娃娃没啥区别,陆老爷行商在外,陆夫人身?子骨不好,便託付给王府照看。小姑娘性子好,见人先是笑,那群孩子都喜欢亲近她?。 她?那时除了他与薛敖,也有交到玩伴,谢缨还记得那女孩似乎是叫什么小桃。 小桃爹娘都有着?重病,阿宁见她?家过?日子艰难,便将自己的私房钱都给了小桃治病。可她?爹娘的病已是无力回?天,临死那几日,阿宁陪着?小桃哭肿了眼睛,还是他看不下去,将人提走安抚。 后来小桃不知?道怎么听闻神花雪渠的事,又听谁说雪渠花只在冬日出现,可起死回?生。一日雪重霜寒,小桃带着?阿宁上了莲白山,等他们找不到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日。 阿宁那身?子骨,多吹一会风都是要?命,遑论?上了连薛启都不敢涉足的莲白山。 薛启一边骂着?胡闹,一边带人上山找人,又严令禁止他和薛敖跟着?。 他还记得薛敖红着?一双眼睛拽住自己的衣角。 「谢狐狸,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找阿宁,你带我,不然的话我告诉我娘!」 谢缨恨得牙根直痒痒,又怕这混帐真去找王妃拉住他,遂带着?薛敖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 路上因着?兔子好吃还是野鸡好吃,两人吵了好大一架,继而分行东西两条路继续找人。 许是上天庇佑,他在晚上便在山脚处看到火光,探进那洞中,正是搓着?手烤火的薛敖和阿宁。 薛敖那傻子睫毛上挂着?冰晶,一颗虎牙耀武扬威地露出来,「怎么?还是小爷快吧!」 又抖了抖树枝上插着?的兔子,「我就说兔子更好吃!」 谢缨懒得理?他,几步走到阿宁身?边,将人抱在怀里。可能是薛敖把自己的外袍都脱给了阿宁,小姑娘除了受到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连身?上都被火堆烤的暖乎乎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只是阿宁那时最黏他,见人一来就鼻尖红红地落泪,嘴里也不出声?,哭的可怜极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小桃和她?上山后,嫌阿宁走的太慢,就把她?留在这里等人。 谢缨气的脑袋胀疼,且不说小桃能不能回?来,阿宁若真在这里过?了夜,恐怕第二日他们找到的就只是一具尸首。 阿宁不知?道他的愤怒,只是伸手软软挂在他脖子上,一句一句地说自己有多害怕。 她?说自己最怕一个?人,最怕这种没有声?音的地方,还说若是她?下次再这样,叫他们快点来找,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她?怕冷、怕疼、怕自己孤零零的呆在一个?地方。 她?很怕。 谢缨满脑子都是当时阿宁绵软的嗓音,靠在耳边,除了信任就是依赖。 可现在阿宁怕不怕呢? 可现在阿宁又要?有多怕? 她?失踪这么久,谢缨根本不敢想阿宁现在情况怎样,那么陡峭幽深的山林,他的小姑娘怎么办。 薛敖一身?的白叫他恍然想起那时的大雪,可他怀里再无阿宁,他也找不到她?。 ... 沈要?歧回?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他身?上遍布深重的水汽,眸中血丝显而易见,见他这样,阿宁忙叫人坐下来喝点姜汤驱寒。 「万幸。」沈要?歧灌下一碗汤药后缓声?道:「笑笑是跟她?兄长走散了,又之?前?听她?娘说想将她?许配给同村的阿牛,一时赌气不回?来,我们找到她?时正躲在个?破庙里哭呢。」 阿宁一愣,「可笑笑才十二岁啊。」 她?知?道那个?女孩,乐观开朗逢人就笑,可不过?十二,怎就要?早早地许了人家呢?村医夫妇看起来并不像卖女求荣,况且那阿牛家也很是贫穷。 沈要?歧嘆了口气,「并非是逼迫,而是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十一二岁便许了人家,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阿宁眉心微蹙,听沈要?歧轻咳出声?:「咳咳...阿宁,我昨日听说,辽东王进京了。」 阿宁眼睛瞪大,沈要?歧继续道:「他前?日与太子在青州对峙,你兄长劝谏后各退了一步。辽东大军留守在雁门郡,他带着?几个?亲卫去了清露寺。」 第103章 寻人 沈要歧定定看着她, 轻声询问:「阿宁,你可想去找王爷?」 「他如今就在清露寺,京中无人不知他是在找人, 连寺中住持都惊动了。况且如今能与太子殿下有抗争之力的唯有王爷, 若你想去找他, 我定全力以赴助你。」 阿宁挪了挪酸疼的左腿, 心中感激,她知道沈要歧乃苍南剑宗传人,却甘愿冒险救她, 不惜为此欺瞒一国储君。纵使她当时与沈要歧做的买卖再大,也不抵这?救命之恩。 「多谢沈大哥。」阿宁笑道:「可我不能这?时候出现。」 沈要歧不解, 「这?是为何?」 阿宁嘆道:「一则为了我陆家, 二则为了薛子易。」 「若没有我的音信, 薛子易就不会与太?子动手?,可若我出现,依照他们二人的性子,必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阿宁轻笑道:「此时已是不止是为了陆霁宁这?个人, 而是他们打小?便习惯了这?种你争我抢,更何况如今又都位高权重?,满城人皆知他们在做什?么,这?种情况下怎能容忍别?人压在自己头上。」 「到?那时, 我陆家、我兄长也不可避免地会搅进去。如今宫变结束不久, 朝堂之上本就动盪,若真的以我为筏子大动干戈, 万千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我万死难赎其罪。」 沈要歧怔住,似是才认识阿宁一般, 半晌才摇头道:「当年在辽东与北蛮厮缠,你为了救王爷和我们炸了山,后来我虽是没见?到?,也听说了你在渝州散尽千金…只?可惜我却将陆家少主视作只?知情爱的小?姑娘,是我的不是,陆家少东家明明就是内外锦绣,心怀大义。」 阿宁听他这?样说腼腆一笑,「沈大哥说笑,我只?不过手?上零花多点,手?又松散。只?是如今这?形式实在岌岌可危,我不能做那颗打破湖面的石头。」 ... 那是呈秋郡主第一次见?到?薛敖。 她祖母是大长公?主,自幼生长在平川,乃当地百年望族。听闻昭惠太?子归朝承袭大业,祖母特?命她父亲带着她前来祝贺。 早有耳闻辽东王骁勇无敌,乃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少年英杰,呈秋身份尊贵,在平川便是眼高于顶,再好的少年郎都不放在眼中。也正因是如此,听闻曾经的南侯缨摇身一变成了昭惠太?子,她方才央求祖母来一趟上京。 只?是来过之后竟有意外之喜,近来名?声大噪的辽东王也出现在了皇城。 虽说有所耳闻过他带着大军赶往上京的原因,可那又如何,在呈秋看来,铁汉柔情才是有情有义。 只?是看着眼前这?白到?晃眼的少年郎,她忽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少年生得极为俊朗,一双圆眼澄澈流光,转眼间便能将人的心魂吸了进去。可叫呈秋最为惊诧的是,那头泛着银辉极惹眼的白髮。 明明是异于常人的头髮,可放在他身上却是少年人身上沉腕拨蹬的意气,出云破日的磅礴风华。 可薛敖并未看她一眼,对着她旁边的秦东来问道:「你手?上的草蝴蝶从何处得来?你说你当日在场,究竟是怎样?阿宁在哪处落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自昭惠太?子得势,五皇子一党纷纷落马,其中首当其冲地便是秦家,大公?子秦硕折了腿被判流徙西南一千里?。秦相主动请辞告老还乡,京中只?剩下为了兄长送行的秦东来。 秦家与大长公?主素有交情,秦家一朝落难,呈秋倒是不忌讳避嫌,直去看了秦东来,又在清露寺山脚下遇到?匆匆赶来的薛敖。 秦东来一朝突逢巨变,人也比以往沉稳许多,「王爷,我大哥当日命七星阁拦截陆姑娘的马车是受了五皇子的命令,我知道他罪孽深重?,可他如今也受了太?子的责罚,我不求王爷能救他,只?求王爷能看在我冒死送信的份上,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性命。」 谢缨为了阿宁险些毁了整个秦家,薛敖比他更为只?多不少。 薛敖定?定?看着他,「你说。」 「当日我听闻陆姑娘大婚,不想参与这?上京的盛事?,便替我娘去清露寺求一道符。可刚从寺中下来便见?禁军与七星阁还有几名?黑衣人缠斗,不过一会,便见?一辆马车沖至崖边急停,而后见?陆姑娘大着肚子从里?面出来,几方缠斗中马匹受惊,陆姑娘不幸坠崖,之后的事?王爷应当已经知晓。」 秦东来继续道:「至于草蝴蝶,是我前几日送我大哥流放,在京郊临近青州地界,在几个小?孩子手?中拾得的,我见?它像陆姑娘头上一直戴着的就...王爷?」 秦东来一抬头,被薛敖的模样吓了一跳。 居高临下的少年眼睛瞪大,充斥着不可置信和血丝,直直盯着他,「你说...阿宁,大着肚子?」 秦东来点头,薛敖沉声道:「阿信,问清楚草蝴蝶在哪捡到?的,带着人过去找!」 阿信见?他掉头,忙追问:「王爷您做什?么去?」 「我进宫宰人!」 朱墙红瓦,檐角流光。 似乎是得了命令,薛敖这?一路进宫竟丝毫没有阻拦,畅通无阻地进了凌霄殿,见?到?好整以待的谢缨。 他手?持一本公?文?,斜睨了眼气势汹汹的薛敖,冷声道:「你不是找阿宁进宫做什?么?放你进来...嘶..你发什?么疯?!」 谢缨后背直直撞在桌角,脸庞被薛敖打的歪在一侧,等他反应过来,薛敖已经红着眼睛又扑了过来。 他也被这?一下打的冒了火,眼见?薛敖不依不饶,扔了公?文?跟着扑了上去。 殿外的侍奉面面相觑,因着之前受过太?子命令不敢叫侍卫过来,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两人厮打在一起。 薛敖只?觉得心头火越烧越旺,他想起秦东来说阿宁大着肚子坠崖,就想将眼前这?畜生剁了。 阿宁年纪小?,又是那样的性子,定?是谢缨强迫她,可这?人最可恨之处就是他明明做了这?事?,却护不住阿宁。 若是平日的阿宁还有一线生机,可若她怀了孩子,怎么可能会生还? 薛敖吐掉口中的血沫,骂道:「你个畜生,你看着阿宁长大,却叫她大着肚子出事?,我现在就打死你,再去找阿宁!」 谢缨一愣,又被薛敖一拳贯到?了地下,捶击地面的声音听的人牙疼。 谢缨嘶声道:「蠢货!这?才三个月,你大个肚子给我看看!」 第104章 弒君 薛敖一怔, 手上动作却不停,铁锤般的拳头擂在谢缨胸口,震的他?头皮发?麻。 「嘶...都退出去!」谢缨朝殿外涌进的侍卫喊道:「没有孤的命令, 谁都不许进来。」 薛敖眼底发?红, 一腔怒火在看到崖边烧成一片荒芜, 空荡荡的叫他?心中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慌来, 他?揪住谢缨的衣襟,右手死死捏住他?的脖颈,良久才问道:「你这下得意了, 可你开心吗?」 「那处那么高,底下那么黑, 她胆子又那么小。我连叫阿宁一个人吃饭都不忍心, 你怎么敢..怎么敢将她逼下去?」 银白的发?尾扫过肩头, 垂落在谢缨脸上。 他?不答话,低垂的眼睫挡住眼底细碎不明的光。 等?眼皮上的光亮一晃而过,谢缨勐地?瞪大眼睛,「你疯了!」 脖颈上抵着?的薄刃冰凉刺骨, 手持匕首的银色少年面无血色,一双圆眼却亮的吓人。 薛敖右手逼近,见血丝蔓延在谢缨颈侧,讥声道:「陆霁云真以为他?写几个大字我就能如你们的意, 做他?的春秋大梦。」 「你是个混帐, 那也是个混帐。他?为了你这么个害了他?妹妹的小白脸冲锋陷阵,脑子长草了。」 薛敖死死盯着?谢缨泛出?冷意的凤眸, 「是, 我也是混帐,混帐到相?信你这么个卑鄙小人能照顾好阿宁, 我真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抽死自己。但在那之前,你——我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先去底下给老子赎罪!」 谢缨冷声道:「薛敖,你这是弒君!」 「区区一个储君,我杀了又如何?」薛敖骂道:「我薛家?满门忠烈,你出?去问问说我薛家?谋逆,你那些个祖宗认不认?再说就算谋逆又如何,我宰了你,谁又敢来判我的罪!」 谢缨面色愈发?难看,脖颈上抵着?的刀越来越深,他?能感?受到腥热的血流下来,蔓延到衣襟下。 「薛敖,看在阿宁的面子上,我给你一次机会。」谢缨淡声道:「把刀放下。」 「你不配提阿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薛敖骂道:「谁稀罕你那狗屁机会,我要阿宁,我就要你死!」 察觉到杀气有如实质般在刃尖炸开,谢缨这才意识到薛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或许是从进京前便存了这念头,亦或是从一开始听到他?强娶阿宁便已有杀心。 总之,这疯狗是真的想在这里杀了他?。 谢缨左手蓄力?,正要一掌迎上之时却听有人在门外焦急大喊:「王爷!有陆姑娘的踪迹!」 谢缨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薛敖瞳孔微颤,勐地?转身?沖了出?去。 掉落的匕首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凌霄殿内转眼空无一人,谢缨擦了擦嘴角的血,起身?朝外喊道:「杜鹃!带禁军跟着?辽东王找人!」 ... 离京之路必路过青州,若是秦东来知道薛敖今日会途径此处,必然不会选在今日带着?秦硕出?发?。 树倒猢狲散,当初宰辅之家?何等?繁盛,可一朝事变,阿谀奉承之人纷纷转头漠然,更有甚者?雪上加霜,恨不得将秦家?踩在土中,永无翻身?之日。 秦东来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以往有父兄相?护,他?成日里打马过街,人人虽是暗地?里讥骂他?,面上却是敬着?端着?。可如今他?父亲失势病重,兄长被谢缨折了手脚,已然是个废人,偌大的府邸竟要他?扛起。 许是白眼吃多了,人也多了几分记性?,秦东来忌讳着?薛敖这么尊大佛呆在上京,又知道他?是个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故而赶在今日带着?他?兄长离开。 窄小破旧的马车内,枯瘦的男子仰躺在塌上,口中不时吐出?一口浊气。 谁又能认出?这人是曾经素有美?名的秦硕秦大公子。 「大哥,你可要喝水?」 听秦东来殷切地?询问,秦硕嘆道:「不必...西南山高水远,路途艰难,是为兄拖累你了。」 秦东来心中一酸,笑道:「大哥不骂我,反而还这么说,叫我不敢应答。还希望等?哥你养好伤了,日后我再胡闹的时候轻点抽我。」 车内秦硕摇头轻笑,窗边不时吹来山林间?的微风,叫他?郁结已久的心轻松不少。 少顷,闷重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秦东来回头一看,被那为首的银光刺得心下发?慌。 是薛敖。 薛敖似乎是没注意到他?,带着?人匆匆跑过去,在不远处的驿站停下。 金绮带着?人迎上来,将手中之物交给薛敖,「王爷,您看。」 一团杂乱不堪的枯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枯叶暗黄,大半部分碎成了干屑,甚至连形状都分辨不出?来。 薛敖眼睛发?直,怔怔盯了一会。 他?哪里会认不出?来。 阿宁那么喜欢这东西,髻上总是颤颤巍巍的两只,笑得开心时草蝴蝶也跟着?一起晃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宁了。 「人呢?」 金绮看了眼气喘吁吁的阿信,恭声道:「回王爷,属下等?顺着?秦家?二公子的线索找到了一处村庄,找到了一个女子,听秦家?那个说,草蝴蝶就是在她身?上看到的。」 薛敖手心微微合拢,「人呢?」 金绮侧身?,后方走近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脸色发?白,好似被吓到了般,瞥了眼面前少年的银髮?便匆匆低头。 「你不必怕。」薛敖看向她,「只需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捡到这东西的。」 石欣听他?这般问,不禁暗嘆沈大哥他?们猜的真准。 她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是我和铁柱哥去山下打猎,在狼窝附近捡到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正是阿宁当初掉下去的那处。 阿信和金绮眼皮乱跳,心中不妙感?顿生。 想起沈要歧的嘱咐,石欣壮着?胆子又道:「那大狼一直都在山里,村子里的猎户都忌讳它。那天也是我和铁柱哥运气好,没遇到这畜生,要不然...不过它老巢附近很多新鲜的血,应该是刚吃饱,也顾不上我们俩...大人说的这个草蝴蝶是粘到我裙边被带回了家?,然后就被一位公子撞见问了很多,你们就过来找我了....」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石欣不敢再说下去。眼前少年的脸色惨白如纸,抬起圆眼直直地?盯着?她,瞳孔中漆黑不可见底,叫她瘆得慌。 「带路..带路!」 薛敖看向阿信和金绮,眼中少有地?流露出?无助来。他?手掌冰凉,脚下重逾千斤,不管不顾地?吼着?,将石欣吓得小声啜泣。 若不是沈大哥百般嘱託叮咛,她才不要惹这活阎王。 「殿下...」 身?后传来跪拜声,金绮等?人问声望去,见是脸色难看的谢缨,纷纷行礼。 薛敖没有回头看他?,压着?嗓子道:「若是...我举整个辽东之力?,一定杀了你。」 第105章 天一 清露寺素来为京中达官贵族看中之地, 又有皇室时?常奉香,是京中香火最为旺盛之地。可近来寺内主持却关门谢客,任凭谁来都不给开门。 香菸裊裊, 钟声低沉, 法堂内一片静谧, 与寺外的兵荒马乱大相迳庭。 传闻寺中住持年逾百年, 是触及妙法之人,连景帝都对其尊敬有加,不敢多加叨扰。住持法号天一, 已?在山上久居多年参悟理道,从未外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阿宁刚进清露寺, 便听到僧人的撞钟声。夕阳西下, 几段霞光洒向寺内, 在钟声阵阵中为此处的清幽增上生机。 「陆施主,腿上可还受得住?」 阿宁回神,连忙答道:「多谢大师挂念,用过您的药后已?经?好?多了。」 争卑回头看过来, 见阿宁虽是靠在沈要岐身侧,额角却是细密的汗水,嘆道:「阿弥陀佛,是老衲的不是, 只想着找到安身之处, 却没顾及到施主的身体。」 阿宁摇头,连忙宽慰。 她心?中对这位声名远扬的争卑大师一直怀揣着恩情, 当初她命悬一线, 是争卑下山到了她家,与父母言明雀灵石就?是雪渠花心?, 这才?救了她一命。 昨日山匪突袭石家村,匪徒人多势众,沈要岐带着村中壮年迎击,却未料到贼匪狡猾,竟从另一侧河套方?偷袭。 当时?家中只有村医娘子和她的小女儿?,石欣担忧阿宁的腿伤,正与阿宁谈话之际,贼匪破门而入。 那起?子山匪何曾见过阿宁这般精妙的小娘子,当下就?起?了贼心?,将阻拦的石欣等人捆在一处,试图去抢阿宁。 阿宁腿脚不便,手上却有当初薛敖送给她的匕首,她正欲扎透面前这畜生时?,门外传来的掌风直直将这人掀翻。 竟是远在辽东的争卑大师。 后来沈要岐成功驱逐匪寇,带人回来见到争卑也是大吃一惊。 争卑与阿宁在室内密谈许久,沈要岐只记得后来房门被推开,阿宁面容惊慌苦涩,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无可奈何。 她说:「沈大哥,我?不去找薛子易了。」 闻言沈要岐大惊,阿宁为了薛敖百般折腾,半条命都折了进去,可如今薛敖已?经?杀进上京,她却不再靠近。 「阿弥陀佛。」争卑轻声道着佛号,「天道忌盈,卦终未济。薛氏杀孽太?多、命数微薄,可无数黎民百姓也因薛家安身立命,故而薛氏满门十几子只留一身。」 「王爷与莲白山有不解之缘,当年一鞭斩断千山雪,名震天下,却也为他留下一劫。此?劫非我?等可断,只能望有缘人来解。陆施主生在富贵人家,却生来为家人所弃,是极贵极凉薄之命,万幸施主性情敦厚,心?怀大义,救下浮屠万万,是为运道。」 「可若陆施主仍留在王爷身边,便只有一个?兰艾共焚的结果。」争卑目怀慈悲,手指捻着一串檀木珠,「当初我?给王爷那串佛珠,便是为了助他逃过此?劫。可王爷将那珠串毁坏殆尽。老衲这才?知晓,王爷的劫数不在生死,而在陆施主的身上。」 阿宁浑身颤抖,听争卑继续道:「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人因生我?而有己见,因分别而有嗔怨,因贪求而生是非。陆施主,人这一生很长,不必苛求三年五载,眼下之全不尽周全,是去是留还望思索清楚,老衲可为姑娘寻那和光之地。」 声落风动,沈要歧听不懂争卑所说是什么意思,却清楚地看见阿宁嵴背弯出脆弱的弧度,其上微微颤抖,像是碎雪一般可怜。 「还请大师替我?寻一处安静之地...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陆霁宁。」 沈要歧虽是震惊,却十分尊重阿宁的选择,收拾了行囊又嘱咐过村中知道此?事的人后便带她跟着争卑来到了离当日出事不远的清露寺。 几人前方?迎来一个?小沙弥,朝着阿宁等人双十合十,「阿弥陀佛,方?丈说师叔祖今日会来,叫小僧来迎一迎。」 小和尚生得白净,一板一眼地说起?话来憨态可掬,引着三人走进殿中,果然见殿中央的神佛下跪着一位僧人。 正是堪称泰斗,有半佛之称的天一大师。 天一早在信中就?知晓阿宁的事情,他念在薛敖与她都有大功德,命数又甚是奇怪,便顺着争卑应下请求,为阿宁在寺边的小禅房中收拾出来一处清幽雅丽的住处。 见诸事妥当,争卑不欲多留,与阿宁宽慰几句后便离开,像是曾经?在辽东那边行之所欲。 倒是天一,在膳后将阿宁请进了佛堂中,问她之后有何打算。 争卑的药不愧是万金难求,之前不敢动弹的右腿在这药的助力下已?去了大半疼痛,行动间只是稍有滞涩。阿宁揉着腿,轻声道:「如今他们都在找我?,我?只呆在此?处便好?,省得多寻麻烦。」 天一嘆息,「小施主不必草木皆兵,此?遭虽是为化解遭难,却也不可不自在。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众生亦如此?,老衲听闻过施主的善举,乃福地宝洲之灵,人生而不有,施主却心?怀大义,目光久远。如今,也不会囿居一隅,自见不明。」 「女子生来为妻、为母、为女,生来艰难,陆施主生自富贵之家尚且奋力向前,寻常女子更是如此?。老衲有一愿,便是天下人饱腹,世间女子温诗书。」 听他这般说,阿宁忽然想起?前几日被家中逼着嫁人而出走的村医小女儿?。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天一看向阿宁,泛白的眼睫在夕阳照耀下泛出金光。 「陆施主,可愿助这世间女娃一臂之力,懂理知事,有应对之力,有生存之能?」 ... 清露寺的钟声传下来时?,秦东来的马车也被薛敖等人的兵马拦截在道路间,呈秋郡主驾马来送友人,正好?撞见的便是这一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十三雪渠凛凛赛雪,经?过战场的打磨后更显威赫,尤其是被那银白少年攥在掌心?,格外引人注目。 她朝对面的谢缨恭声行礼,起?身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敖。 可那人似乎是从未看到过她,眼睛发直地看向钟声传来之处,直到谢缨沉声呵他才?回神。 薛敖用鞭尾点了点石欣,「带我?们去那狼窝。」 石欣害怕地点头,心?中苦叫这人实在恐怖。若不是沈大哥对石家村有救命之恩,说什么她也不会骗面前这活阎王。 山路崎岖,宫中派人来报有要事,急需谢缨回去处理。临走前他看在呈秋的面子上放行了秦东来,毕竟秦硕那般模样,已?是残废。 他离开后薛敖带人跟着石欣走进草林深处,七拐八拐的一群人终于在日光暗淡的情况下摸到了目的地,只是那地上的血迹和斑驳破碎的布条叫人心?下大惊。 分明是被勐兽掠夺过。 薛敖手心?发麻,看到地上的破布条后踉跄着跳下马,抓到一根拢在手心?内,缓缓低下头。 腥臭的血腥味和陈湿的腐烂味涌进鼻息,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幽幽的果子甜香味。 是阿宁的青梨子香。 薛敖目眦欲裂,全部的理智在这一刻崩塌殆尽。 第106章 三年 薛敖从前有多喜欢闻这个味道, 眼下就有多惧怕这个?味道。 阿宁幼时?离不开汤药,苦涩的药味常年萦绕在闺房和?她身上。有一次他去?找阿宁玩,被一碗漆黑的汤药熏到咳嗽, 当下便撇了阿宁跑回去找谢缨玩。 后来他爹边抽他边说, 阿宁嫌屋子味大, 逼下人?开窗透气, 生了一场风寒,险些丢了性命。 从那以后陆家便寻遍天下香料,直到从大凉找到一味香, 叫人?再嗅不到小姑娘身上的药草味。 薛敖一贯是个?混不吝的,后来就跟着阿宁闻她身上的青梨子香, 总觉得清甜扑鼻, 像极了阿宁这个?人?。 可是如今, 荒山断垣中一片狼藉,这块碎掉的布条叫薛敖几乎捧不住它。 他回过头看?了眼金绮,又好像不是在看?他们,瞳孔中再无明亮, 只余叫人?心寒的空洞。 「阿宁...」 他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阿宁,你别吓我。」 日光明媚,透过细密的枝叶打?在他身上,像是辽东旧岁的霜雪经过一场大火般潦草荒芜。 少年总是出云破日的惹眼, 眼下也是如此, 叫人?移不开眼。 可是身边亲近之人?都?知道,辽东那个?嚣狂肆意的薛子易, 已是湮灭在这场春日的雪中。 再不逢春。 ...... 那是呈秋最后一次见到薛敖。 她生在极贵之家, 自?小遇到的都?是世?家子弟,年岁大一些时?名动锦川, 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可呈秋却无心顾及此事?。 她受教大长公?主,可怀揣家国,亦可心怀山水,却独独不眷恋男女之事?。当初听闻「南侯缨,北王敖」的名号,也只是好奇而已,没曾想一次好奇见到那位威名赫赫的辽东王,却就此记住了这个?人?。 世?人?皆传辽东王功高?盖主、狼子野心,可呈秋看?得分明。 陛下与辽东王是年少之谊,当年少武帝刚登帝位,西南边的叛党便拥簇着先帝五皇子谋伐大统。少武帝虽然铁血手腕,也是当年名正言顺的昭惠太子,可叛党咬死了他是谢长敬的儿子,意图混淆皇室血脉。 大张旗鼓之下有人?倒戈相向,又正逢辽东王重兵围守上京、中州盐税彻查,有人?之人?纷纷转头迎向先帝五子,便连凌霄殿上都?有人?直言何为大统。 就是在这时?候,西南叛党趁着蔺争讨伐大凉,一举进犯至泽州,正巧遇上围守多日的神?獒军。 神?獒军是天下第一的利兵奇师,叛党不欲与之冲突,便派特使携重礼登门造访。 那段时?间大家都?说少武帝运势已近,若只是叛党,禁军与中州守备军自?然应付得了,可若再加上辽东王呢? 答案不言而喻。 呈秋那时?候呆在上京公?主府中,她将各处的人?心惶惶说与祖母,可她祖母却轻笑道:「秋儿,以后切记,莫要?惹这位皇帝。本宫这位侄孙子,手段狠辣果断,比他父皇强上许多。这帮人?想着趁乱择主,好担从龙,可眼睛被煳住,没看?清主子是谁。你且看?着,咱们这位陛下,他是在算帐啊。」 果然不出大长公?主所说,第二日便听说辽东王将那特使腰斩,京中说书人?有模有样地学着辽东王说话:「不斩来使?他娘的你也算个?国,什么货色都?来敢跟老子逼逼叨叨,谢缨是死了吗?叫一群耗子祸害江山!」 而后短短半月,神?獒军将叛党逼至西南边陲,又亲自?提着先帝五子和?叛党首领的头颅进京面圣。 世?人?这才知道,辽东王功高?盖主,却也只是功高?盖主而已。 他看?不惯当今圣上,甚至不惜犯下君臣大忌围住皇城。可他更看?不上其他人?。所以有人?敢危害大燕江山,谁便死于他鞭下。 呈秋本以为这次能见到他。 可当她刚赶到大内宫门,却听宫人?说辽东王气势汹汹地出宫,恐已经出了城门。 已经两年了,她上一次见到薛敖还是清露寺的断崖下,少年满身银白,双目荒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她猜,辽东王应当是不想、或是不敢呆在这里?。 今年冬时?,他便满孝期,祖母已经应允她与陛下求道婚旨,只是不知道那时?薛敖会如何。 三月过后,已是金秋满月,大凉一些被驱逐的旧部与西域王沆瀣一气,相互勾结,自?大燕西北方起事?,剑指周边小国,意欲侵占土地,另起他灶,取国名为霖。 这支兵马如狼似虎,不敢涉足大燕边关于云北草原,而是跨迈周边小国,大肆攻占。 其中一国名为夫音,因着气候潮湿温热,飞萤树植横生、美不胜收。 其中蝴蝶更是种类繁多,饶是燕人?想像之多也不及其十之二三。 薛敖打?小就没有的好学心是在听闻夫音国盛产蝴蝶之时?蓬勃而生的。 用阿信的话说,他们王爷是去?进修的。 故而当那霖军在夫音皇宫内烧杀抢掠之时?,正好遇见偷熘进人?家宫中看?蝴蝶的薛敖。 满天下谁没听说过辽东王的名号,谁都?知道他少年风华、满头银髮。 所以霖军首领见到薛敖提着长鞭屹立在殿顶之时?,下意识生出来的念头就是逃。 薛敖眉宇紧锁,可他独自?外出,纵然有心,却救不下所有的人?。 霖军首领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他先是朝薛敖行了个?大礼,随后恭声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是我等?的不是,还望没有叨扰到王爷。」 薛敖嗤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便叫你的人?放下手中刀,地盘已经占了,就别像个?畜生一下杀人?。」 不远处一名老宫人?哀叫着,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正在被霖军追杀。他脚下踉跄着,摔倒在薛敖眼下,而一柄长剑也是随之而来。 薛敖踢下脚边一块青砖,打?在那霖军肩上,老宫人?瑟缩着,将怀里?的东西抱的更紧。 霖军首领沉声道:「王爷,您这是何意?弟兄们都?是讨口饭吃,并未涉及到大燕一分一毫,还望王爷给条活路。」 薛敖拧眉,「本王说了,让你的人?停手,国主已死,这里?已经是你的了。」 这时?适才被击中的霖军大喊:「首领,那老太监抱着的是夫音国君唯一的公?主!」 听他这般说,霖军首领再顾不得其他,直直挥刀朝着老宫人?斩下。 薛敖这才看?到,那老宫人?怀中报了个?小女孩,从他臂弯处透出来些毛茸茸的头髮。 髮髻上还别着只绒花蝴蝶。 十三雪渠发出清越鸣声,将那大刀打?落在地。 霖军首领捂着肩膀,勐吸一口气,轻嘶道:「王爷,我手下已经听您的话停手了,可这小姑娘我等?绝不能放过。当年王爷击杀北蛮三王子不也是如此斩草除根的吗?还望此时?不要?为难我等?。」 薛敖顿了顿,深知眼下确是自?己没理。 可当看?到那小公?主髻上的绒花蝴蝶时?,记忆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年幼时?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他心头一颤,只想着一定要?救下她。 薛敖这么想了,便也这么做了。 他自?怀中一掏,扯出了张赤红的辽东大旗,手腕一抖,那赤旗翻飞而下,正巧落在老太监身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人?多势众,即便我想救人?,也杀不光这么多。」薛敖沉声道:「可我今日一定要?带她走,挡我者,杀无赦。」 第107章 阿慕 「此乃辽东军大旗, 本王今日不拦你,就看你敢不敢动它。」 风动不止,那赤旗却像是?被镶在地上一般, 将老太监和他怀里的女孩盖的严严实实。 薛敖看着他, 道:「你敢去杀她吗?」 霖军面面相觑, 那首领木着脸, 狠狠瞪着上方的薛敖,却始终不敢下令去掀旗杀人。 辽东赤旗,以往在薛家人浴血奋战之?下名震南北, 而今薛敖战无不胜,普天之?下谁不对这霸王心?悦诚服, 故而辽东赤旗更是?威名赫赫。 霖军首领不是?个脑子混的, 他们若想成事, 不说讨好大燕,也决不能得?罪。 眼下他可以冒犯薛敖,大不了日后推个替死鬼出来,也是?人情往来的事, 可若霖军今日动了这赤旗,那便是?他们公然挑衅辽东军与神獒军的威严,届时霖军再想起事,恐会被薛敖压的翻不起风浪。 罢了, 所?幸那只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 就?算日后有復国之?心?,也没有一战之?力。 这样想着, 那霖军首领扬手阻拦身后蠢蠢欲动的下属, 朝薛敖恭声道:「王爷说笑?了,今日得?见王爷与辽东大旗乃是?在下的福分, 既然王爷想要小公主,在下莫敢不从。」 薛敖手指微松,将十三缠在腰间,「算你长脑子。」 「王爷,来都?来了,何?不叫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品此处美食美景?」 薛敖被这人的不要脸噁心?到,白?了他一眼,翻身跳下扯回赤旗,将那昏迷的小公主抱在怀里。 「再多说一句,老?子拔了你的牙。」他回头沉声道:「记住我说的,再滥杀百姓,我现在就?宰了你。」 「不敢,不敢。」 见霖军首领唯唯诺诺的样子,薛敖皱眉看向地上被吓傻的老?太?监,「跟紧我。」 等那银霜如?雪般的身影离开后,霖军首领才松卸僵直的嵴背,定定看向前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夫音国国界,薛敖安抚着不耐烦的乌云踏雪,垂头看向瑟瑟发抖的老?太?监。 从昨日起,这老?货就?像是?只蜂子一样跟在他身后,薛敖甩开他几次,可这人不知道怎么又跟了上来。 他理解这人是?想将小公主交付给?他,毕竟眼下能护住这皇室血脉的只有他。可薛敖成日里忙着找人,哪有时间照顾这个小萝蔔头。 「王爷,王爷…老?奴罪该万死,但若王爷能将公主带走,老?奴日日念经祈福,好叫苍天保护王爷康健顺遂。」 老?太?监眼含热泪,怀里兜着个睁着大眼睛的小女孩,正懵懂地仰头看着他。 见薛敖不做声,老?太?监忽然大着胆子将小公主塞到薛敖怀里,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復之?前的蹒跚。 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主名为景星,今后跟着王爷,不求大富大贵,只望能平安一生、保住性命即可。」 薛敖平生最恨人逼迫,刚要发火之?际,却见怀中的小丫头抽泣起来。 许是?知道薛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抓着他胸口的衣襟微微发抖,连头上的绒花蝴蝶也跟着颤动。 薛敖一怔,脑海里全是?阿宁朝他笑?时、髻上的草蝴蝶随之?摇晃的模样。恍惚间他好像闻到一股梨子甜香,只是?转瞬即逝,再去寻时只有乌云踏雪身上的马毛味。 薛敖伸出手,拨了拨那绒花蝴蝶的翅膀,小公主抬起头怯怯看过来,泪眼朦胧间又被他的白?头髮引起兴趣,痴痴看着不眨眼。 「她可还有什么亲眷?」 老?太?监大喜,知道薛敖这是?答应庇佑之?意,忙道:「多谢王爷!公主有位待她极好的姐姐,也是?燕人,在贵国苍南一派,名为沈敏。若可以的话,王爷将公主託付给?她便好。」 沈敏? 薛敖听这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少顷后想起来,这不就?是?一年?前在苍南各处名声大臊之?人。 听流风说这女子是?沈要岐的堂姐,师承天一大师,在苍南各地创办敏学,为所?有女子提供无偿书塾,不论家世与否,来者不拒。便连金绮和陆霁云都?说过,此乃世上难寻的奇女子。 只是?这沈敏怎么会与夫音国皇室交情颇深? 而且明明是?沈要岐的堂姐,比他年?纪还要大上许多,怎么好意思叫个五岁的小丫头管她叫姐姐。 这边薛敖还在天马行空地思索着,那面景星小公主已经抓住他银白?的发尾玩,听老?太?监说起沈敏,又瘪嘴喊着「姐姐」。 「可以。」薛敖抓过小公主绑在胸前,应允道:「只我身份特殊,不可能随便带个他国公主回大燕。既然她没了爹娘和依靠,那今后便是?我薛敖的闺女,如?果她那姐姐对她不好,我也能打上门去。」 老?太?监已经热泪盈眶,国主和皇后的遗愿便是?公主能平安活下去。如?今傍上辽东王薛敖,公主比之?以往还要尊贵,他怎能不激动。 薛敖摸了把下巴,朗声道:「那就?叫薛慕宁,以后我闺女就?叫阿慕。」 老?太?监连声答应:「好…好!老?奴替国主和皇后谢过王爷大恩大德!」 摸了摸新闺女的发顶,薛敖扬鞭启程,阿慕回头去望老?太?监渐小的身影,着急地伸出小手去抓。 「别乱动。」薛敖搂住她,「他要回家了,你也跟着我回家。」 忠僕怎会离主,老?太?监完成了国主的遗愿,自然也要回去,再陪国主夫妇一程。 薛敖知道,就?像他家古叔一样,虽然当初在丘耋长沟捡了一条命,可当等到真相后,古叔毅然决然地战死沙场,跟着他爹继续在天上大杀四方。 阿慕小声哭了一会,被迎面的风激的打了个嗝。 薛敖忍俊不禁,把阿慕塞在披风里,问道:「阿慕,我是?谁?」 阿慕盯着便宜爹的白?头髮看了一会,想起姐姐曾经说起的那个人,脆声道:「大狗狗!」 「…」 薛敖咬牙道:「逆子!」 …… 苍南剑派。 巍峨林立的建筑坐落在竹林中,萧风阵阵,剑气划过眼前,被沈要岐轻而易举地按下。 「掌门师兄!」丰澜兴奋地跑过来,朝已是?剑宗代?掌门的沈要岐行礼道:「宗门前门日前失火,膳堂也随之?遭殃,眼下还没修缮。」 沈要岐想骂,又嘆道:「出门东南方,朝堂姐去借。」 丰澜听他这般说,乐得?一蹦三尺高,「我这就?去找沈敏山长!!」 苍南谁人不知,敏学的山长是?个女子,满城的摇钱树是?个女子,名为沈敏。 传闻这女子与海外?蓬莱岛素有生意往来,商线遍布四国,翻手为金覆手是?银,最会做生意的大凉人都?极为推崇她。 可沈敏名声如?此之?大,就?厉害在她挣得?盆满钵满,却不计回报地创办敏学,更是?让苍南女子都?有书可读。 不论年?龄家世,也不论兴趣爱好,除了必学的书义道经外?,女子可修武功马术,亦可学珠算行商。不计束脩,不必回报,只需诚心?。 此事推进极为困难,所?受阻挠数不胜数,万幸有苍南剑宗为沈敏撑腰,也叫这事顺利推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只是?虽然沈敏山长乃当时奇女子,可听闻她相貌奇艺,故而日日遮面,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嫁人。 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可沈敏却不在意,眼下正好笑?地看着丰澜红着脸数出剑宗缺了什么。 丰澜不眨眼地看着沈敏露出的一双眼睛,见这对杏眸弯起来时宛若乌蓬弦月,不禁屏息。 谁说沈敏面容奇艺,瞎了他的狗眼! 丰澜虽然没见过沈敏到底长什么样子,可她体态轻盈,柳腰纤纤。外?露的额头上肌肤莹白?如?雪,眉如?远山下生了双娇憨灵俏的眸子,比画上的仙子还要年?轻貌美。 就?是?不知道她为何?深居简出,常年?遮面。 不过倒是?不妨碍少年?情思,悠悠闲游。 沈敏笑?道:「你去帐房领了便好,剑宗需要什么只管同我说,我都?会满足,你们不必在意。」 「多谢阿敏,只是?你说的都?会满足可是?真的?」 见沈敏颔首,丰澜忽然凑近道:「阿敏,嫁给?我可好?」 第108章 沈敏 沈敏微微一愣, 秀眉随之蹙紧,将要开口之际却听门外传来一道笑?声:「阿敏等久了吧,徐阿婆家的窑鸡可好了一会了。」 丰澜脸上一僵不情愿地回头行了个礼, 「豫王殿下。」 晏枭摆摆手, 笑?着?看向沈敏, 几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沈敏无奈, 「王爷,你又去折腾阿婆。」 自谢缨即位后,晏枭请命值守泽州, 可泽州素来为中州五社最富庶之地,天子怎能放任一位有手腕的皇子责守。 故而晏枭被派来了苍南, 此处虽偏, 离皇城极远, 可却沿海,对岸便是传闻中的蓬莱仙岛。况且自从沈敏声起后,苍南商线颇多?,连同海内外纵横交错, 极尽富饶。 「这可怪不得我。」晏枭眨了眨那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笑?道:「阿婆逼着?我带你去?的,她最喜欢你,本王可没?什?么办法。」 又看向地上皱眉瞪他?的少年, 「呦, 这不是小丰澜吗?」 丰澜偷偷翻了个白眼,暗骂这个花孔雀又来招惹阿敏。这豫王是苍南之主, 又生得皎如玉树, 偏偏只对沈敏另眼相?待。苍南早有传言说这豫王是看上了沈敏,只是不知何时成事罢了。 「王爷好?眼力。」丰澜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不错眼地盯着?沈敏,「那我说的…」 沈敏打断他?,「你去?找帐房先生吧。」 见那少年垂头丧气地离开,晏枭摇头笑?笑?,这丫头从前就把那俩魔头弄得茶饭不思,如今遮着?面低调度日,却还是惹上风流债,真不愧是陆鹤卿的妹子。 晏枭顿了顿,道:「你兄长前日予我书信,上面说家?中一切安好?,叫你照顾好?自己。只是伯母时常念叨,总以为你还在辽东,叫阿云带着?他?回去?找你。」 沈敏眼眶酸涩,听着?家?中事宜只觉得心酸,又怕垂落下的泪水打湿面巾,轻轻将脸上的遮挡取下。 粉露滴垂的小姑娘不再稚嫩,随着?时日流逝,以往的娇憨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娇艷,只是她眸中透出些慈悯,嘴唇又是肉乎乎的粉嫩,显得格外菩萨玉相?。 正?是三年前在清露寺跟着?天一修行的阿宁。 当年薛敖和谢缨的人将大燕上京翻了个底朝天,便是清露寺也不得不被之祸及,阿宁那段时间自然是不敢外出。 可天一开导过她,又将她与沈要歧在武僧的护送下平安送到了苍南,苍南天高路远,教化有碍,可地处海脉中心,在阿宁眼中算是一块宝地。 沈要歧的堂姐沈敏常年出海,前些年全家?在海上出了事,苍南几乎没?有人认识。沈要歧便叫她扮做沈敏,只说面容奇异,遮挡住脸即可。 第二年,敏学筹办近半之时,豫王受命责守苍南,几次接触后确认这就是失踪许久的阿宁。 后来又与陆霁云联繫上,这才知道阿宁尚存于世的消息。 陆霁云在薛谢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敢有所?动?作,只是阿宁曾听晏枭说过,陆霁云听谢缨说了为何她生来病弱的来由,险些没?将自己折腾出病来。 晏枭看了眼阿宁的侧脸,暗贊这阿宁生得国色天香又心思玲珑,可惜却不是自己的妹妹,阿云还真是叫人羡慕。 少顷,见阿宁奇怪地看过来,他?踌躇道:「近来大燕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陛下将大长公主的孙女?呈秋群主许配给了...给了薛王爷,你可知道?」 阿宁怔愣,心口不禁一抖,淡声道:「是啊,三年守孝,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晏枭本来担心阿宁伤心,可看她一脸淡然的样子忍不住作怪,贱嗖嗖道:「世人传言,呈秋郡主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男儿还要强上几分。」 阿宁捋平裙上褶皱,「是啊,要恭喜薛..王爷了。」 她站起身,直直看向歪着?身子的晏枭,「豫王殿下日理万机,沈敏今日就不留殿下喝茶了。」 直到鼻尖险些撞上沈府大门?,晏枭才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小声骂道:「这小妮子,看着?老成淡定,原来是把这气都撒到本王身上来了!」 ... 薛敖从来没?觉得头这么大过。 他?带着?阿慕从夫音国往大燕赶去?,小丫头经过家?国巨变,面上看着?懵懂无知,到底还是吓到了,梦中总是哭着?惊醒。久而久之,人也生了场大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薛敖带着?她在渝州找了个医馆看病,等看到当初阿宁被撞得伤了脚踝那处码头,忽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阿宁就躲在哪里,看他?找人找的团团转。 只是她到底在哪里呢? 「哎,你看那人,一头白髮,好?生奇怪。」 身后传来两个妇人的交谈声,薛敖并未理睬,听另一人惊道:「奇怪什?么?你看那身姿和腰上的鞭子,明明就是辽东王!」 薛敖眉头微皱,正?要离开之际又听两人小声说:「听闻陛下下旨赐婚辽东王与呈秋郡主,等到王爷一回京便要进宫领命呢。只是你听没?听说过,王爷这几年不娶妻,不仅仅是因为给老王爷守孝,也不像他?们王府里的人那样说王爷身子不行,而是在找他?那未过门?的妻子。」 「啊?还有这等事。可那姑娘在哪里,怎么王府这些年还没?找到?」 妇人掩嘴道:「不清楚,只听说跟皇家?有关系,咱们陛下不也是登基三年不立后。」 后面的话薛敖没?再听清,他?只想着?抽出十三把谢缨这厮绞死! 竟然趁他?离燕之际给他?赐婚,还是大长公主家?的郡主,他?打的什?么主意薛敖一清二楚。 只是眼下他?带着?阿慕,若是直接杀进上京,不免会吓到小丫头,索性这里离苍南不远,先去?看看那沈敏是个什?么人,对阿慕会不会真心以待。 这般想着?,等到了医馆后阿慕已经乖乖坐在老大夫的腿上,见他?进来一憋嘴,眼眶里迅速含上两大包泪水。 薛敖头更大了。 阿宁小时候比她瘦弱多?了,还时常被他?捉弄,也没?见有这丫头这么能哭啊。 「别哭。」薛敖将她夹在腋下,颠了颠哼哼唧唧的阿慕,「爹带你去?找你姐姐。」 阿慕费力地往上抬头,奶声奶气道:「大狗狗,是敏姐姐吗?」 薛敖没?好?气地拍了下她屁股,「我是你爹。」 「是去?找你敏姐姐。」见小丫头开心,薛敖摇头道:「小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吃完喝完还要骂我。」 那老大夫先是被薛敖的白髮惊到,等看到他?抱娃娃的姿势忍不住皱眉,还没?来得及劝解就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摇了摇头便不再理睬。 薛敖摸了摸阿慕的脑门?,见她不发热松了口气,转头就在她绒花蝴蝶上弹了一下,果然看小丫头着?急地捂住头。 阿慕指着?他?,「坏狗狗!」 薛敖「啧」了声,「小丫头片子,谁稀罕你那蝴蝶,知不知道你爹我会编蝴蝶?」0 阿慕怀疑地看了眼,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薛敖登时就把她放在地上,随手从道边抽来两棵草,手指轻巧地弯折,不过几息就编出来一只漂亮鲜亮的草蝴蝶。 阿慕看的眼睛发直,呆呆盯着?那只草蝴蝶不说话。 薛敖轻哼道:「厉害吧。不过我可不给你,这草蝴蝶我只给我媳妇儿编...」 「是敏姐姐的蝴蝶。」 阿慕兴奋地指着?那只静静躺在薛敖手心的草蝴蝶,脆声喊道:「这是敏姐姐的蝴蝶!」 第109章 阿宁 薛敖打从内心觉得阿慕是?在跟他较劲, 所?以才嚷着这草蝴蝶是?她?姐姐的。 可本能又告诉他,这一切根本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从小丫头的信誓旦旦到他心口下不自然地擂动, 薛敖手心里都在发汗。 「你姐姐, 长什么样子?」 阿慕歪着脑袋想了想, 迟疑道:「她?有一双眼睛, 头髮很黑…反正敏姐姐可漂亮了!」 薛敖有些奇怪,「那?她?鼻子嘴巴下巴什?么样子?你怎么只说一半脸?」 阿慕摇了摇头,瘪嘴道:「我不知道…姐姐脸上有布, 她?说她?不好?看,可我才不信呢, 姐姐又香又美, 比甜梨还甜!」 薛敖顿住, 小孩子的表达总是?挑自己能理解的来,阿慕既然说沈敏常年遮面、手上有草蝴蝶、又像甜梨子… 他回头就写了封信给金绮,纸上只有两?句话——彻查苍南沈敏,不可惊动。 若真是?她?、若真是?阿宁… 薛敖心口那?个大窟窿又开始雪虐风饕地开始哀嚎, 苍南偏远,阿宁身?子又不好?,她?怎能在那?里独自呆上三年。 他心口一激灵,竟是?把沈要歧给忘记了。 当初沈要歧冒死送信到西域, 这才叫他知道谢缨都对阿宁做了什?么, 可当他回京之后,沈要歧却在几天后才与他告辞, 当时薛敖没顾及到这人, 可沈要歧此后三年再未出过苍南。 本以为?他是?因着愧疚,现在看来实在奇怪, 原来是?另有原因。 而这他因,薛敖现在直觉就跟阿宁有关。 腿上被轻轻扯晃,薛敖低下头,见是?阿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阿爹,我饿。」 薛敖现在看阿慕恍若看到一块小肥肉,自然是?无所?不应,他弯腰将?小丫头抱起来,颠了颠乐道:「爹带你吃大鸡腿!」 「嗯!」 ...... 阿宁眼皮忽然跳了几下。 屋外?日光瘠薄,透过层层纱幔照了进来,像极了辽东春时,春山新融,一迭迭的暖阳洒在身?上,格外?温和。 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慌,翻来覆去想了多时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只是?命人又去看了眼敏学学堂有无生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本以为?风平浪静,可直到傍晚时候,商队有传信说夫音国已被霖军占领,皇室自焚在宫中?,无一倖免。 阿宁手上一抖,几乎拿不住温热的茶杯。 一年前她?扩宽商线,巧合中?救了夫音国的小公主,之后国主夫人感念她?救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又为?夫音国带来商队可通他国,便叫小公主认她?为?义姐,之后阿宁也是?在那?里住了几个月,小公主年纪虽小,可与她?感情颇深。 夫音国以蝶为?宝,因着气候原因各处草木横生,蝶虫萦绕,阿宁最初到这的时候险些被漫山遍野的蝴蝶吓到,可之后也因为?他们留了许久。 怎么会?…不过短短一年,怎么就能国破家亡了呢? 景星而今不过五岁余,阿宁还记得她?抱着自己大腿时软乎乎地撒娇,还说要等长大了跟自己来大燕玩,却小小年纪被强盗们害了性命。 阿宁低头,任由?泪珠打在衣裙上,将?粉色的衣裙湮湿。 世事无常,她?又怎能保证亲人朋友会?一直平安,可如今这般局面,又万万不可现身?,阿宁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阿宁派人去夫音国寻找小公主的下落,她?想国主那?般聪明之人,定会?给景星留下退路,贼人当道,她?一定要及时找到景星。 早食过后,学堂传信说有人闹事,阿宁拢了拢面纱,看门后匆匆赶来的丰澜,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阿敏。」丰澜生得丰神俊朗,因着跑的急,面上透着红晕,「听闻是?李二要把他那?几个女儿带回去嫁人,可你当初不是?给了他钱银,他怎么又来闹事了?」 丰澜继续道:「豫王殿下不在,我来陪你去看,那?李二是?个混帐,我怕他惊到你。」 阿宁微微皱眉,「你不要将?我与王爷归在一处,况且我已经派人叫了你师兄,你不必再麻烦。」 闻言丰澜扬起的眉毛耷拉下来,像极了没有东大城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好,寺二耳儿五久仪四齐门口拴着的那?条大黄,不免叫阿宁想起薛敖,每次不开心的时候也这样,全身?都透着失落。 「我要出门了,你回去吧。」 等阿宁带着人匆匆赶往学堂,丰澜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剑宗。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在同龄人里已是?出类拔萃,为?何沈敏总是?对他避之不及? 难不成真的心悦豫王?还是?说另有其人。 丰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阿宁已经带人赶到了学堂,正好?遇见沈要歧和李二一行人,只是?其中?还有几个陌生面孔,据说就是?李二把几个女儿许配的人家。 李二从前被阿宁收拾过一顿,故而趾高气昂的阵势在看到阿宁的那?一瞬偃旗息鼓,只是?这厢事了,那?几个生面孔却时不时地盯着阿宁瞧。 阿宁眉心微蹙,面纱下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沈要歧沉声道:「既然事情理清楚了,那?便不要再来敏学叨扰我堂姐,如若不然,苍南剑宗正缺几个靶子。」 李二吓得连道不敢,带着人匆匆离开。 只是?那?几个人仍旧时不时地偷瞄阿宁,叫她?心生不适。 过了几日,夫音国界的商队传来消息,说小公主的确还在人世,只是?被一个白髮少年救走,不知去了何处。 阿宁指尖微颤,将?纸面揉出痕迹。 白髮少年… 满天下有谁是?满头银白,又有谁能在大军压境之时救出一国公主,答案显而易见。 阿宁知道,既然来了大燕,那?么景星一定会?来寻她?,联想起前几日来闹事那?帮人的反常,阿宁心神大乱。 「来人!快套车,我要去趟渝州!」 下人虽惊奇自家主子为?何火急火燎地要走,可还是?动作飞快地收拾好?行李,将?阿宁送上了车。 马车临走之际,阿宁掀开车帘对侍从说:「去找沈要歧,就说草动了,我先去渝州。」 … 阿慕新奇地看着街上的吃食和小玩意?,嘴巴半天都合不上,薛敖抱着她?走在苍南的街道上,不知为?何,在这里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找的就在这里。 看到街上的女子大多穿着一模一样的学服,样子轻巧又干净,阿慕兴奋地嚷着自己以后也要穿。 薛敖被她?闹得头疼,无奈道:「行,读读读。阿慕少说点话,你爹我耳朵疼。」 正巧一辆马车匆匆而过,险些撞到低头跟闺女说话的薛敖。 薛敖灵敏闪开,眼睛一瞪就要骂人。 可还没张口就怔怔地站在原地。 是?他梦里的味道; 是?他闻了十几年的梨子香; 是?阿宁、是?她?头髮和衣襟的味道,笑着的味道,哭着的味道; 是?他的阿宁。 等看到对面匆匆赶来的沈要歧,薛敖不再迟疑,将?阿慕塞到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的沈要歧怀中?,转身?去追马车。 阿慕抬头看了看沈要歧,「你谁呀?」 沈要歧:「…」 马车被骤然截停,阿宁从听到薛敖跟阿慕说话时就认出了外?面的是?他,眼中?的泪珠早已打在面纱上,一如她?故作平静的内心。 她?原以为?分别三年,自己不会?那?么在乎了。 可事实上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车帘遽然拉开,眼前少年一身?银白,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沈要歧说薛敖听她?坠崖后一夜白头,阿宁那?时只觉得心疼,可如今亲眼看到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 那?可是?最骄傲嚣狂的薛子易,怎么会?一夜华发呢。 薛敖整只手臂都在抖,连着声音都颤的不成样子。 「阿宁…」 「我不是?阿宁。」 薛敖再也忍不住,扑到那?个他想了三年的姑娘膝前。 「你在我脑子里笑了三年哭了三年,蹦蹦跳跳地躲了三年。陆霁宁,我连你的根头髮丝都能认得出来,你还说你不是?我的阿宁?」 「好?,你说你不是?。」他忽然一把抓住阿宁的手腕,柔软细腻,却横亘着一道长疤,「这是?什?么,啊?陆霁宁,你是?想要把我急死吗!」 他不顾阿宁的挣扎轻轻晃动她?的手腕,一下、两?下...身?后的沈要歧抱着阿慕追了上来,却在看到此幕时不敢动作。 一只草蝴蝶倏然落地。 阿宁惊唿出声,一颗泪珠掉到蝴蝶上,砸的她?心口抽痛。 「阿宁,阿宁,你理理我吧。」 「阿宁,我好?难过。」 薛敖哭了,刀枪剑戟将?身?上刺得千疮百孔他毫无怨言,孤身?入狼群被布达图大军围杀他未曾红过眼眶,而现在,这个心冷面硬的辽东王哭了。 在此之前,大燕百姓一度以为?这位敢与皇室操刀拼命的异姓王是?个没有血肉的顽石,可现在,这位传闻之中?的少年战神眼眶通红,嵴背颤抖地弯折在一位姑娘前。 他说:「阿宁,我好?难过。」 第110章 协议 苍南近来很是热闹了一把。 听闻辽东王薛敖大驾光临, 晏枭命人?大设筵席,以此款待这位敢跟皇帝尥蹶子的犟种。可人家压根就没给过晏枭正眼,像个石狮子一样守在沈家门口, 等?着阿宁出门。 少年?俊朗出众, 一身银白耀眼至极, 蹲在人家门口眼巴巴地往里抻头, 怎么看怎么奇怪。 路过的姑娘们状若不经意地看向薛敖,见人?眼都不眨的盯着沈家大门,不禁咂舌。 谁不知道圣上赐婚辽东王与呈秋郡主, 可眼下这王爷蹲在人?家沈姑娘的门口做什么?再者说沈姑娘不是与豫王两情相悦,怎么又?跟辽东王扯上关系了? 更奇怪的是, 苍南剑宗的代掌门一向?将沈姑娘这位堂姐视作亲闺女一样护着, 人?辽东王都堵上家门口了也不见他出来发威。 真是奇怪。 阿宁知道薛敖就守在门口, 她也知道薛敖想进来轻而易举,可他断断是不敢的。 可昨日见到他一头银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阿宁几次伸手想去摸一摸,却因胆怯而退步。 薛敖不敢吓到她, 她不忍为难薛敖。 故而只能这般耗着。 丰澜听闻阿宁被一个男子堵在家门口后提剑上门,见沈家大门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暗自皱眉,待拨开人?群见到门口那登徒子之后,却哑口无言。 他平生最敬佩二人?, 一是苍南剑宗的开山鼻祖沈迦, 二是平北蛮定玉麓的大燕战神?辽东王薛敖。虽是没亲眼见过,可听世?人?口口相传, 他也能辨别?出眼前这位腰别?银鞭、一头白髮的少年?就是那声名赫赫的薛王爷。 薛敖回头瞥了眼瞠目结舌的丰澜, 没理睬,依旧蹲在石狮子身边望着门。 丰澜轻声道:「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 来沈家是为何?」 薛敖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谁?」 「在下为苍南剑宗第?五代亲传弟子,丰澜。」 「哦。」薛敖漫不经心地靠在石狮子上,「你认识沈要歧?那就怪了,他现在躲我都来不及,只怕晚走几步再被老子打死。」 远在剑宗的沈要歧打了个喷嚏,与怀中的阿慕大眼对小眼互相观望,谁都不敢出声。 丰澜皱眉,可还是不忍心反驳薛敖,「不知王爷对阿敏…沈姑娘和我掌门师兄有何过节?」 没人?回他,少顷,一阵潮湿的山风颳过,丰澜低头,险些被薛敖的眼睛惊到出声。 银髮少年?瞳孔漆黑一片,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笑意?,「你叫她什么?阿敏?」 「…是。」丰澜本能觉得不对劲,「我一直都这般唤她,王爷可有不解?」 薛敖勐地站起身,一拳擂到石狮子上,「她不是阿敏!」 那石狮子坚固无比的一角簌簌掉落石块,引得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惊唿。 丰澜也被他震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敖恶狠狠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也敢教训我,我告诉你,她不叫什么混帐阿敏,她是我的…」 「薛子易!」 丰澜清楚地看到那气焰高涨、暴戾可怕的辽东王霎时偃旗息鼓,连扬起的眼角都乖顺的垂落下来。 阿宁眉心微蹙,沉声道:「你闹什么?」 薛敖顾不得外人?在场,一步窜到阿宁面?前,「你终于肯见我了,我……」 阿宁看了眼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冷声道:「你跟我进来说,丰澜回剑宗,告诉你师兄不必担忧,辽东王不会做什么的。」 见两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去,丰澜心中顿生不适,总觉得薛敖与沈敏的关系不似寻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可看着二人?的背影,又?觉得就该如此,他们就该这样一前一后地朝前走着。 薛敖紧紧盯着阿宁的后脑,余光里暗自打量她这三年?住的地方,看虽然简陋些许,但?也能看得过眼,心中稍稍宽慰几分。 阿宁突然回头,站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下看着他。 薛敖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喃喃道:「阿宁…」 「薛子易,好久不见。」 少年?一对充满朝气的圆眼中忽然濡湿,像极了找不到家的小兽,「是啊,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阿宁。」 话?音刚落,薛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将心爱的姑娘一把搂在怀中,叫她听自己如雷般的心动。 「你为什么要逃走?我那时真以为你死了,我还让金绮把我一把火烧了扬在悬崖下…他们都说我疯了,是,我是疯了。我不光疯,我还蠢,我怎么能把你交给一个混蛋,我怎么能让你一直等?着…阿宁,你怕不怕,你疼不疼啊,你骂骂我好不好,你抽我好不好,我求你,你跟我说说话?。」 肩头被打湿,阿宁按耐住眸中酸涩,伸手抚摸薛敖垂落的马尾,「是为了我吗?」 薛敖不做声,只将阿宁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般。 阿宁环住他的腰,轻声嘆道:「薛子易,你现在已经是大燕家喻户晓的将军王了,你没有辱没薛家的门楣,没有丢辽东的脸面?。」 薛敖忽然打断她,「阿宁,你想辽东吗?」 他语速极快,低声诱哄,「会仙楼新推出了好多菜品,如今已经将分店开到了上京,你的帮扶堂也越来越大,他们都说想你,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去。阿宁,我们过几日就回去吧?」 即便过了三年?,少年?还是以往那虎头虎脑的样子,一身的精神?气彰显在那对粲若寒星的眸子里,「山高路远,我背着你回去。」 阿宁摇头,「你应该知道我躲着你们的原因,我不能…」 「谢缨不会的。」薛敖看着她,瞳孔里全是长大后的阿宁,「我早与他定下协议,若我能替他守住大燕江山,那日后他不会逼你做任何事。」 阿宁怔怔,忽然回想起这几年?来薛敖为了皇权不要命地打仗,她以为薛敖是受了皇命,没想到竟是如此。 薛敖摸了摸阿宁的发顶,「就算他敢出尔反尔,我也不会任由他放肆,谢缨害过你一次,若不是知道你躲着我的原因,我早就宰了他!」 看阿宁惊慌的看过来,薛敖忙道:「你放心,谢小虎就在神?獒军中歷练,谢缨他不敢乱动。」 大燕满朝皆知当今陛下得位波折,薄情冷性,可对那谢家弟弟却疼爱至极,容不得半点?闪失,甚至还为此将人?送到了薛敖手下,欠了薛家一个人?情。 阿宁有些不知所措,漂亮的杏眸中含水般娇艷,透露出摄人?心魄的无助来。 被这般瞧着,薛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别?三年?,昔日他只知道阿宁好看,可眼下的小姑娘长开许多,往日里的纯稚变得娇艷欲滴,连最浓郁的夏花也不及她半分。 薛敖顿了顿,朝着那泛着水色的朱唇咬了过去。 第111章 三口 一个巴掌在薛敖凑上来之前将人打?醒。 阿宁原本的不知所措在看到?少年凑近放大?的脸时烟消云散。 耳边又想起晏枭跟她说的, 陛下赐婚辽东王与郡主?,择日完婚... 薛敖眨了眨眼,有些怔愣地看着阿宁。 「你想做什么?」阿宁瞥了眼少年微红的脸颊, 银髮?如雪, 圆眼中依旧是勃勃意?气?, 「几年未见, 你这脸皮是愈发?厚了。」 薛敖面上带些处委屈来,「你变了阿宁,以往你都让我...」 阿宁坐下, 看他像条偷不到?骨头的大?狗一样垂头丧气?,心中的酸涩被沖淡了几分, 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听闻王爷得圣上赐婚呈秋郡主?, 听闻郡主?乃锦川数一数二?的美人,倒是要恭喜王爷了。」 薛敖心下一抖,急忙凑上前去,咬牙道:「该死的谢王八, 他看我不在大?燕就祸害我。我哪知道那什么郡主?是什么张三李四,阿宁你放心,等我回去就去找谢缨算帐,不与那什么劳什子郡主?扯上关系。」 少年发?起怒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生动?, 像极了那年阿宁与金绮玩疯了, 薛敖蹲在门?口抓人,连眉尾上扬的弧度都是分毫不差。 唯一区别的, 就是他素来只有嚣狂的眸中, 平添了几分患得患失。 阿宁知道薛敖在担心什么。 以如今辽东军的势力,莫说是拒婚, 就算是强娶一位郡主?县主?也不算难事、薛敖怕的是她,阿宁本以为经过三年分别,薛敖对她的执念不会再那般强烈,可如今一看,这人分明是怕极了。 怕她再突然消失,怕身边的小姑娘忽然某一天就杳无音信,让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 阿宁眨眨眼,嘆道:「可你如今声名显赫,若是退婚,那位郡主?只怕名声受损。」 屋中忽然静默了许久。 阿宁觉得有些奇怪,正要抬头去看薛敖,府中下人突然通传沈要歧来访,阿宁起身去迎,却在路过少年时被一把拽住。 薛敖眼尾发?红,「陆霁宁,你为了大?燕百姓不受战乱躲了我三年。我这几年不敢睡觉,一闭眼睛就是你在跟我哭,说你身上疼,你知不知道三更的风是最老实?的、寅时的月亮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我那时是想把这上京的所有人都杀了。是,我薛敖的媳妇儿心怀大?义,这是福气?,我认栽,我不跟你计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可是阿宁,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不认识的郡主?在你心里都能比我重要。」薛敖这几日有些风寒,情绪波动?下不免吸了吸鼻子,「她名声受损?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就想守着你过一辈子,想和你回辽东堆雪人骑追云...打?七岁起我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想过除了你我还能娶谁。」 「陆霁宁,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薛敖摸了摸阿宁如云般的青丝,「阿宁,你疼疼我吧。」 ... 沈要岐今日来沈家实?则不是为了薛敖,而是阿慕半夜魇到?了,白日里起来就提不起精神,适才摔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小声哭。 沈要歧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女娃,只轻声问小阿慕要什么,小丫头说要找大?狗狗。 苍南剑宗倒是养了不少的狗,可抱进来许多只,阿慕都只是摇头,沈要岐不知怎的灵光一现,问阿慕那大?狗狗是不是抱着她的银髮?男人,阿慕这才点?头应是。 不过这话沈要岐可不敢同薛敖讲,他本就心虚,又怎么敢凑上去给薛敖收拾。 只是他在屋外?等了好久也不见阿宁和薛敖出来,等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后,沈要岐低下头,不敢去看如今气?势非凡的薛敖。 「你找我做什么?」 薛敖拧眉,不耐地看向面前这耍了他好大?一圈的男人。 沈要岐恭声道:「王爷,您带来的那女孩生病了,吵着要见你。」 这话说得有歧义,薛敖忙回头看阿宁的反应,又沉声斥道:「你这嘴怎么说啥都变味,快说我闺女怎么了?」 此言一出,连阿宁都瞪大?眼睛看向前头那面露焦急的少年。 等沈要岐带着二?人去见阿慕时,薛敖一五一十地将夫音国之事说与阿宁。听薛敖说国主?夫妇殉国,阿宁悲从心来,眼尾生了红意?。 阿宁看向薛敖,「薛子易,多谢。」 小阿慕精神不济,钻进薛敖的怀中时还不清醒,大?夫说是夜里没睡好,叫人哄着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阿慕抓着薛敖的衣角不松手,阿宁又不放心小丫头,等三人好不容易折腾好,就是阿宁抱着小阿慕,薛敖伸臂揽着两人的景象。 见状沈要岐摸了摸鼻子,深觉自己留在这里也是多余,便?带着下人离开?,给一家三口留块清净地。 薛敖此时此刻是三年来最舒心的时候。 用他爹的话说,就是媳妇儿孩子热床头,黄金万两都不得换。 少年长开?了许多,以往稍显稚嫩的胸膛此刻在阿宁的嵴背覆盖,□□可靠,似乎还能听到?他极为生动?有力的心跳声。 一缕黑髮?与银髮?缠绕,在日光透过层层纱幔的照耀下有些暧昧,又格外?相衬。 「她叫薛慕宁。」薛敖忽然轻声道:「我闺女叫薛慕宁。」 阿宁怔怔,察觉到?身后温热的气?息靠近在耳侧,手心不可抑制地发?麻。 「阿宁,我知道你是那个办了许多大?事的沈敏,就像好久前你同我说过的,你不是那种?甘心呆在后院的姑娘,你那时要我好好想一想如何做,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青梨子香萦绕在鼻侧,薛敖恨不得狠狠吸上一口,只是到?最后还是放缓了动?作,小心地将心爱的姑娘圈外?怀中。 「你很厉害,连我都知道苍南有个敏学,所有的女子有书可读。金绮此前跟我夸过许多次沈敏,说她一定是位心胸眼界都极为开?阔之人。果然,我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我媳妇儿就是这么厉害,谁都比不上。」 阿宁被他有些孩子气?的话语笑到?,小声轻笑道:「薛子易,你这段时间没少吃核桃糕吧,怎么嘴巴这么甜了。」 「阿信买的那个核桃糕又涩又干,谁知道他在哪找的,难吃死了。」薛敖吐槽完,见小阿慕不舒服地扭着,又压低声音,「阿宁,你想做沈敏就做沈敏,想做陆霁宁就做陆霁宁,总之你是谁,辽东王妃就是谁。」 见阿宁不说话,薛敖又把人搂紧了些,「我觉得吧,这个敏学这么好,就不应该只开?在苍南,你的故乡辽东也需要啊,你觉得呢?」 见小阿慕睡得脸蛋红扑扑,薛敖忙补充道:「谢缨如今忙于国事,不会管我们?,那赐婚之事你不必在意?,不过既然我家阿宁担心那什么秋天郡主?不好过,我就再装次太监好了,反正他们?几年前就说我不行。」 阿宁嘆道:「你何必呢?我是心悦你的,从来就没有变过,只是我们?如今都长大?了,有些事总归要好好考虑后再做决定。」 小阿慕又扭了扭。 「唉,我这便?宜闺女可怜。」薛敖灵光一闪,把脑袋轻轻靠在阿宁肩上,「小丫头最喜欢你,阿宁,给我们?爷俩一个家吧。」 第112章 娶我 ——家。 若她?的出?生便是为了兄长, 那么这些年来的病弱折磨便显得更为可笑。 三年之间她?不得靠近上?京,三年之后也没了心思离开苍南。阿宁心口不可避免地跌宕起来,刚到苍南之际, 她?日?日?忧思, 每逢月圆便格外想念父母。等到一些时日后沈要歧联繫上?兄长, 凭靠着书信往来才稍许慰藉思家之情。 后来兄长将她出生病弱缘由和信脱出, 阿宁备受打击,也被信中亲长的挚真言语打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可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阿宁轻轻眨眼,眸中露出?些迷茫和无助来。 薛敖好?久没见?过小姑娘这个样子, 眼下只觉得心口都被她?揉皱了,紧了紧手臂道:「阿宁, 你喜欢苍南, 我和阿慕便留在这里;你想回辽东, 那整座北城都是你我之家。「 「若你想去?上?京也无妨,我薛家给他姓晏的卖命流血,如今辽东十万大军压阵中州,他谢缨绝无可能?造成威胁。」 怀中的阿慕嘤咛, 像是舒服极了般咂嘴,薛敖贴近阿宁耳边,「阿宁,我都随你, 只要你还要我。」 后心滚烫, 隔着一层单薄的春衣,阿宁仿佛听到少年如雷般的心动。 她?知道, 薛敖现在很?紧张。 从小到大, 阿宁总是能?见?到薛敖这副模样,纵使他在人?前看?起来桀骜嚣狂, 可阿宁知道薛敖也会怕。 当年辽东军逼入绝境,布达图大半势力?侵入大燕北域边关,薛敖临危受命,担起辽东大旗。面对来势汹汹的北蛮铁骑,他带着神獒军杀出?重围,直捣北蛮老巢。 谁人?不贊他一句少年英杰,可阿宁却知道薛敖几度崩溃,也曾在不为人?知的暗夜中对着父亲留下来的红额带怔愣慌张。 到最后,他收服北蛮各部落,结束了大燕北境长达百年的战乱,却亲手将?最喜欢的姑娘送到上?京,以致于之后三年音信全无。 银白的髮丝柔软服帖,垂落在阿宁的手心,仿若无意?般搔动,自心底蔓延出?一股痒意?。 满头银白的薛敖并?不叫人?觉得奇异,他眉目俊朗,眸色澄澈,三年的时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看?过来的眼光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滚烫。 「薛子易。」阿宁捏了捏手心,「我并?非不想回辽东,只是眼下敏学创办不久,若我撒手离开,那些歷经千辛万苦才挣开束缚的姑娘们又该怎么办?」 「我心悦你。」 薛敖心跳仿佛停滞一般,身畔的青梨子香跟着小姑娘的话语一同钻进脑子中,滚滚潺潺,嗡鸣不止,他再顾不得其?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大型野兽般将?下巴搁置在主人?的肩头,口中也发出?呜呜声。 阿宁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心意?。不要说是三年,哪怕是五年、十年、三十年...只要是陆霁宁的心意?,从来就只有一个名字。」 她?侧了侧头,瞥见?少年俊朗的侧脸,「薛子易。」 「薛子易,现在我问你,若我要你陪我留在这贫瘠潮湿的苍南,你可愿意?。」 「我当然愿...」 薛敖吸了吸鼻子,蹭着阿宁单薄的肩头,「我要娶你,将?大燕翻了个底朝天,若不是沈要歧这个混帐,我早就把你抢回辽东,管他谢慈生发什么疯!」 「再者我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聘礼,辽东前十总能?排上?的。」少年尾音上?扬,听着仿佛有些得意?,「阿信那几个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总笑话我抠门...阿宁,我要娶你,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你现在一句话就想把我弄过来,太奸商了。」 阿宁失笑,心道这人?几年不见?变聪明了许多,眼下还会讲条件了。 小姑娘腰肢纤细,薛敖又收紧了些手臂才将?她?圈满,只是阿宁怀里抱着个咂嘴的小阿慕,背后又挂着个高大的薛敖,顿时有些受不住。 将?阿慕放在床头掖紧被角,她?回头看?向一脸怨念的薛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从前薛启总跟他们讲莲白山上?那只神獒的故事,据说是几百年前的灵兽,一直守着雪渠花和辽东,保一方安宁。神獒通体?雪白,兇勐矫健,辽东城中素有手艺人?卖神獒的画像以贴在家中。 眼下一看?,薛敖也是一身银白,不情不愿地挂着脸,活脱脱一张辽东人?门前挂着辟邪的神獒像。 薛敖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道:「你笑什么?我..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觉得我不值钱,好?歹也攒了三年,就这么没名没姓地跟了你,阿宁你也太霸道了些。」 阿宁靠在床边,狠狠戳了下薛敖眉心,「那你想要怎么样?陆薛氏。」 小姑娘身量纤纤,却有着北方人?的修长,她?从前便生的好?看?,如今长开了更是惊人?的娇艷。端是这么斜睨他一眼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风情,就叫薛敖看?直了眼。 他顿了下,不禁上?下滚动喉咙,「我不知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好?了。」 「不知道十万黄金千尺缂丝、几十城的螺钿建盏,还有陆家少主的三个心愿能?不能?娶得了我们辽东城最好?看?的小王爷?」 薛敖眨了眨眼,只觉得阿宁口中说的那些东西仿若天方夜谭。 他知道陆家富可敌国,如今身为皇商更是水高船涨,可阿宁脱口而出?的这些东西仍叫他反应不过来,只剩下几个字眼在脑中跃动。 三个心愿...薛敖眼睛一亮,「那你..」 「当然,这三件事不可违背我的意?愿。」 薛敖像是蔫了的青菜般歪坐在阿宁对面,眼中是他从小到大装着的人?,轻声道:「你要娶我,一句话就够了。」 ...... 苍南剑宗每隔五年便有一场武试,是为苍南杰出?灵秀的人?才而准备,在千百名内门弟子中选出?当中最优秀的一位,是为剑宗长老,亦是下一任掌门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沈要歧作为苍南剑宗的代掌门,理应坐在上?座,可如今豫王与辽东王都在苍南,便再也没有他坐上?面的道理。 晏枭嘴角一抹笑意?,瞟了眼一旁臭着脸的薛敖,嗤道:「听闻辽东王抗旨退婚,本王倒是从未听说过薛家有什么只能?娶属相为虎女子的规矩。」 前几日?薛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到大内给少武帝,信中言明退婚的缘由。 说是薛敖祖父曾在争卑大师那里得到箴言,后代子孙若要娶妻,需得属相为虎才能?一生无虞,否则极易夭折。 这话便是给薛慕宁听也知道是哄人?的,可薛敖就这么交给谢缨,听宫人?说谢缨气的连摔了几盏茶。 可那又能?怎样,如今大燕中部北部边关均在薛敖手中,他坦言,若陛下执意?赐婚,有朝一日?横死街头也没有办法,几十万大军恐要另做打算。 谢缨恨的牙根发痒,可也知道薛敖这个混不吝儿的这几年不好?过,到底还是大手一挥,以辽东王身体?不好?之由取消了婚约,又一连赐给呈秋郡主好?些东西以做安抚。 听晏枭说起此事,薛敖冷冷望过去?,他知道阿宁这几年销声匿迹绝对有晏枭的助力?,只不过眼下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人?,他倒腆着个小白脸凑上?来。 「豫王手眼通天,身在苍南还能?知道皇宫大内的事,不知道陛下知道豫王这通天的本事得有多高兴。」 晏枭不置可否地笑道:「这事在上?京都传遍了,京中人?皆传辽东王找到了三年前失踪的陆家少主,故而拒婚。辽东王不想呆在苍南,本王可以理解,可就算心中不痛快也不必找本王的不是,若是叫阿敏瞧见?了,也必定会为本王喊屈。」 「我再说一遍。」薛敖直直盯着晏枭,白髮拂过额头,眸中暗芒浮现,「她?不是阿敏。」 晏枭颔首,「是本王口不择言。可本王在想,辽东王这般牴触『沈敏』,究竟是因为这个名字,还是怒恨三年前找不到人?的自己??」 堂下众人?声声惊唿,抬头望向高台,沈要歧随着瞧过去?,吓得一时没拿稳手上?重剑。 薛敖仿若看?死人?一般盯着晏枭,身前桌案被他踹翻,腰间的十三雪渠垂落一截在地,手上?正提着晏枭的衣领。 堂下只看?得到那银衣白髮的少年仿若一头髮怒的雪獒,兇勐威严,不经意?间便能?取人?性命。 晏枭眸中也染上?些怒意?,听薛敖沉声道:「姓晏的,你找死。」 沈要歧醒着头皮上?前,心道阿宁再不来,这俩祖宗就要把他们剑宗给拆了。 他恭声道:「王爷许是等的着急,是在下的不是...」 「薛子易。」 薛敖一怔,松开手上?的晏枭回头去?看?,果然是阿宁正清凌凌地站在堂下喊他。 怀里还抱着只粉色衣裙的小阿慕。 阿宁朝二?人?行了一礼,又看?向薛敖的方向,似乎是笑了下。 她?面上?蒙着面纱,只是一双莹润明亮的杏眸弯成薛敖喜欢的弧度,叫他一眼就忘记了自己?适才的怒气。 薛敖看?着阿宁坐到他下首的位子,对沈要歧道:「既然知道迟了,还不快点开始。」 沈要歧松了口气,心想幸好?阿宁在,若不然以薛敖的能?耐,谁能?拉的住他,这两祖宗不管有啥矛盾可别在他剑宗闹起来。 「晏枭,我懒得去?管你是什么心思,可你敢再拿这事激我。」薛敖语气冰凉,再没去?看?晏枭一眼,「我叫你外祖一家永无宁日?。」 打蛇打七寸,这是薛敖这些年来在谢缨身上?学到的东西。 晏枭能?力?出?众,深谙治国理政,哪位皇帝能?容忍有这么一位皇室血脉存在。若不是谢缨一早便拿捏住柔妃和晏枭的外祖一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留晏枭一命。 「你!」晏枭脸色铁青,到底还是怕了这活阎王的混帐行事,没再言语什么。 纯钧剑巨大古朴,黝黑的剑身在日?光下依旧冰凉刺骨,堂下剑宗弟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它?,耳边是清越沉重的钟鸣声。 剑试开始了。 苍南剑宗不愧为天下数一数二?的门派,小小年纪便已有许多出?众的弟子,其?中丰澜身为亲传弟子更是醒目。 只是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堂上?薛敖一处。 除却剑宗开山人?沈迦,他最敬崇的便是辽东王薛敖,那人?的丰功伟绩暂且不说,光是一把位于兵器榜首的十三雪渠鞭就让天下武人?为之神往。 薛敖的事迹,丰澜恐怕要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他自然也知道薛敖有个青梅竹马,皇商陆家那位豪掷千金、大义凛然的少东家。 传闻辽东王不近女色,除了这位陆姑娘谁都不能?近身,可三年前宫变,陆姑娘不幸坠崖、尸骨全无,辽东王为此一夜白头,不惜与少武帝大动干戈。 丰澜当时也感慨过二?人?情深义重,可打死他也想不到,薛敖那个两小无猜的心上?人?竟会是沈敏。 少年慕艾,沈敏身上?太过神秘,丰澜早在一次次的接触中对这个姑娘心存好?感,可还未等他做出?些什么,薛敖就来了。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日?薛敖咬牙切齿地说她?不是沈敏的模样,这是丰澜第一次见?识到令异族闻风丧胆的辽东王有多可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自战场上?沾染来的冷铁气息将?他笼罩其?中,丰澜毫不怀疑下一秒这银髮少年就会将?自己?的喉咙拧断,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丰澜,回神!」 沈要歧沉声喝道,丰澜这才注意?到自己?险些被师弟打下台,而堂上?的薛敖却是丝毫不在意?,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下方那抱着个孩子的姑娘身边,笑得一脸荡漾。 丰澜捏紧手心,稳了稳身形,重新迎了上?去?。 阿宁打掉薛敖揪着小阿慕髮髻的手,问道:「适才你与豫王在闹些什么?」 「呵。」薛敖嗤笑道:「他远离京城几年,嘴却越发的贱了,就该...」 阿慕脆生生接话道:「抽他!」 阿宁瞪了薛敖一眼,想这小丫头也是跟薛敖学的土匪脾性。 薛敖悻悻地摸了下鼻尖,又道:「晏枭与那狐狸面和心不和,这厮嘴上?不说,肚子里全是坏道道,他以为我是傻的,拿你来激我,我没宰了他已经算是给皇家面子。」 阿宁嘆道:「虽说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可这几年终究是多亏了他,我才能?这般安稳。」 薛敖颔首,小声嘟囔,「若不是因此,我适才早将?他丢进了海里。」 二?人?说着,并?没有注意?到阿慕在眼皮子底下将?他们的头髮缠在了一起,白髮与青丝缠绕纠结,说不出?来的暧昧旖旎。 「诶你这小混蛋。」薛敖嘴上?骂着,一颗虎牙却兴奋地露了出?来,「怎么能?把你爹和你娘的头髮搞成这个样子!」 阿宁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无奈地拍了拍阿慕发顶。小阿慕瞪大眼睛瞧啊瞧,不消又拍手笑了起来。 薛敖心中暗贊,真不愧是老子的小棉袄。 「对了。」薛敖忽然笑得极为开怀,「金绮来信,说陛下有意?迎娶蔺家的嫡女。」 「什么?」 阿宁险些惊的站起,又被两人?纠缠的头髮扯痛坐了回去?。 薛敖暗骂自己?说话没头没尾,看?阿宁被扯的皱眉,掏出?袖间匕首挥下。 银光一闪,白髮随之断裂。 堂下顿时议论纷纷,道那辽东王竟割断了头髮。 他们好?奇着辽东王与沈敏的往来,早有耳闻沈敏身份不是那般简单,可如今亲眼看?到二?人?的熟稔与亲密更为惊奇。 「阿宁,你别急。」薛敖按下阿宁,「我知道你担心蔺锦书,可陛下定下的皇后是蔺家旁支的嫡女,蔺锦书与项时颂的婚事定在了秋时,你不必担心。」 闻言阿宁才算是放下心来,虽与蔺锦书分隔已久,但她?知道蔺锦书是誓死都不愿被深宫戒律束缚。 万幸,她?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得以圆满。 薛敖继续道:「只待圣旨一下,我与晏枭定是要进京,你...」 阿宁知道他什么意?思,见?薛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不由轻笑,「许多年没见?爹娘和兄长,也是时候回去?了。」 第113章 万幸 女?孩头上梳着双髻, 各别着朵嫩黄色的绒花,乖巧灵动的模样看的晏枭忍不住咽口水。 小阿慕坐在马上,背后就是一脸惬意的薛敖, 她年纪小, 却喜欢出门, 眼下?看?着一路上的湖光山色别提有多兴奋。 剑试后没过几日, 京中便下?了?圣旨,命辽东王与豫王不日进京以贺天喜。 薛敖虽看?不惯晏枭行事,却因着上京路途遥远, 自己眼下手上又没什么人可用?,故而便跟着晏枭的人马一同进京, 如?此阿宁也可免些辛苦。 晏枭看?薛敖抱着闺女?寸步不离地守在马车旁, 不免觉得好笑。 当日剑试第?一是?丰澜, 谁曾想这小子喝多?了?酒之后竟当众向阿宁送上一壶酿了?二十年的宜春酒。 苍南谁人不知宜春酒。宜春不知芳来客,但始绣前一江锦。 这般举动连薛敖一个外地人都知道是?何用?意。 十三?雪渠险些掀了?房顶。 若不是?阿宁冷脸拒之,又说?她与薛敖早有婚约,怕是?苍南剑宗危在旦夕。 只是?晏枭想起当时薛敖脸上故作?恼怒又喜不自胜, 一边嘴角向上另一边向下?的样子着实好笑。 沈敏对?于苍南来说?举足轻重,故而她离开的消息一经放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幸好阿宁一早便做了?打算,将敏学交给培养数年的心腹之人, 又耽误了?些时日才启程上京。 京中陆霁云收到消息, 一连来了?几封信叫他路上好好照顾阿宁。 晏枭耸了?耸肩,别说?照顾周到, 单说?若能近身阿宁, 都是?他薛敖提不动鞭了?。 那?边小阿慕似乎是?困了?,小声哭着要?找阿宁。 薛敖拍了?拍她乱动的小身子, 驭马回身到马车一侧,「阿宁,小祖宗要?睡觉。」 阿宁拂开帘子,动作?轻巧地接过来迷迷煳煳的小阿慕,抬头看?着薛敖笑了?一下?。 她如?今不用?再戴着面纱遮掩身份,雪肤花貌、荷粉低垂。一双沁着水雾的杏眸弯起时足以将人溺毙,连晏枭这种不近女?色之人都怔了?一下?,更别提旁人。 薛敖足足愣了?一会才回神,瞪了?一圈才沉声出发。 直到路过泽州与青州时,阿宁才知道这三?年来大燕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谢缨天机清澈、胸有玲珑,幼时便有永安侯谢长敬的有意教?导,故而于治国上堪称圣贤。 他广开言路,重用?陆霁云一干文人。去奢省费,轻徭薄赋,开田垦荒,兴修水利,又在中州五社开通「互市」,不过三?年,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 而少武帝本身就为武子之首,大燕又有辽东王薛敖这等神将统帅,兵力强盛,海清河晏,远胜邻国,是?为开国以来最鼎盛之时。 不说?泽州这等本就极为富庶之地,便连较为落后的青州也是?民安物阜、鼓吹喧阗的景象。 不过还未到上京,阿宁和薛敖倒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慕离开夫音国时没有看?到国破的惨象,可却也懵懂地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家,后来被坏人毁掉了?。 从前的爹娘不是?阿敏姐姐,也不是?白?头髮的大狗狗,他们说?话很温柔、喜欢养各种各样的漂亮蝴蝶,喜欢在自己装着睡熟后亲自己的额头。 可是?... 她好像记不清爹娘的脸了?,只记得很烫的火烧到床头,然后阿娘扑了?上来,比火更热的血烫的人不敢出声。 「阿慕醒醒..阿慕、阿慕?景星!」 景星? 那?是?谁? 阿宁急得脸色惨白?,薛敖轻声安慰她,伸手去摸阿慕苍白?的小脸。 明明昨夜里还是?好好的,怎么早上便唤不醒,嘴里还发出难受的呓语。滚烫的小身子微微颤抖,看?的人不由得心里一紧。 晏枭跟过来看?这情形也是?面色严峻,「像是?发热魇住了?,还要?及时送去医馆,继续烧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已到上京城外十里处,距他们最近的一处医馆便在京中,听晏枭这般说?,薛敖直直看?过来,眉心微蹙,「我先带她们去云枭轻那?里,你替我送文牒。」 语毕牵过一匹高马,将抱着孩子的阿宁送上之后随之一跃而上。 银光一闪,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草木茵茵中,只留下?一串马蹄印。 ... 天子大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圣旨下?达,举国上下?掀起轩然大波。 少武帝在永安侯府时便有「妙年洁白?,风姿昳艷」的美名,如?今贵为天子,又励精图治,更是?叫人遥不可攀。 早时有些传闻,说?是?当日宫变,叛党劫走了?天子的新婚妻子,之后遭遇不测、生死不明,以致于陛下?空置后位多?年。这消息此前传的天花乱坠,不知什?么时候像被细绳圈死般戛然而止。 眼下?天子立蔺家女?为后,下?月大婚,不说?是?世家贵女?有多?黯然神伤,举国上下?皆震惊于这位冷情冷性的皇帝会立后。 上京繁华,如?此一来更是?熙来攘往、摩肩擦踵,城内外的守备加了?三?倍,连禁军统领项时颂都亲自率领部下?在城中兜巡。 京中谁人不知他与少武帝相识微末,更是?有着从龙之功,如?今少武帝迎娶蔺家嫡系旁支嫡女?,以这位的严谨定要?将皇城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项时颂说?是?满面春风也不为过,日前蔺家已经应允他与蔺锦书的婚事,只是?为了?不与天子大婚相撞而定在明年。他心悦蔺锦书已久,可大燕谁人不知蔺家嫡长女?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万幸少武帝不愿蔺家嫡系入宫,转而迎娶旁支一脉的嫡女?,这才得以两全。 「北司卫,严查城门入关?者,通关?文牒需得一一落实,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人员进城。」 话音刚落,城门处便喧譁不止,似是?有人强行进城。项时颂面色冷肃,沉声斥道:「何人敢强闯!给我拦下?,就地惩戒!」 青骢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尽凌厉清越的破空声—— 「是?辽东王!」 「那?条鞭子!辽东王进京了?!」 银袍白?发,十三?雪渠凌空挥下?,仿若雪空中一轮灿阳,唿啸而过。 项时颂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薛敖驾马在他面前而过。 「我闺女?病了?,本王急着带她去看?医,文牒与圣旨都在后边豫王手中,本王先进城!」 等到捲起的尘埃坠地后,项时颂还在盯着薛敖消失的方向。 「统领。」北司卫恭声问:「可是?要?跟上辽东王看?看??」 见项时颂还在失神,一干人顿时觉得奇怪,几人齐声唤他,这才叫人回头看?过来。 项时颂心神大震,「不可,贸然跟过去是?在给禁军找麻烦。」 他恨不得现在马上飞进皇宫中找到谢缨,适才薛敖驾马极快,可惊鸿一瞥下?,他看?到薛敖怀中抱着人。 就在薛敖退婚后,他们收到消息称陆家少主现身苍南,不日即将进京。谢缨那?日将自己关?在寝殿,第?二日早朝便昭告天下?立蔺家女?为后。 项时颂心中隐隐有猜测,那?传闻不是?假的。 三?年前陆霁宁坠崖,生死不知,谢缨面上看?着没什?么,可项时颂却在这几年中察觉到他越发像块石头。 冷清冷性、孤僻桀骜。 从前小谢候也是?一般的不近人情,可也不像现在这般,生气全无,活得像个假人。 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政事中,短短几年便解决了?南北水患,清除吏部兵部的沉疴,打通水路互市、充盈国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人人皆贊少武帝是?明君,可项时颂知道,若再这样继续下?去,谢缨是?要?将自己也送到那?深渊之下?。 直到暗卫传来阿宁尚存于世的消息,谢缨也有了?一缕人气。 立后也好,命薛敖进京也罢。项时颂想,谢缨应该只是?想看?一眼阿宁,然后叫她知道,他再不会困住阿宁。 只要?她安好,一切就好。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阿宁什?么,除了?愈发惊人的美貌,这也叫项时颂只瞥到她半张脸就能确定这人是?谁。 项时颂摇头,听说?这小妮子就是?那?敏学的山长,倒真生了?一身本事,难怪叫南候缨北王敖惦念多?年。 如?此也好,蔺锦书和岑苏苏时常想念阿宁,早些时候哭的眼睛模煳,现下?阿宁一切都好,这帮人也终于能相聚了?。 「适才那?是?...项公?子?」阿宁微微抬头,眼前的上京极尽熟悉,仿佛适才路过的街头就是?略卖案发生,她被拐走的地方。 薛敖单手将阿宁按在怀中,「是?他,如?今项时颂掌管禁军。阿宁,我带你去春风楼,云枭轻的医术比这里的其他大夫都要?好。」 「嗯。」阿宁担忧地搂着阿慕,只觉得怀中的小身体滚烫灼人,「哥哥他们不知道我们今天便能到,你记得派人告诉他们一声。」 薛敖应下?,不消多?时将马停在一处装潢雅致的酒楼前,「阿宁,我抱你下?来。」 「薛大哥哥!」 一个不过十岁多?的小女?孩迎了?出来,见到薛敖很是?开心的跑着过来,扬起的小辫子打在阳光中,叫阿宁怎么看?怎么熟悉。 楼内一道轻慢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圆圆,你乱叫什?么?王爷不知道去哪了?,过几日就来京城,你...」 走出来的女?子依旧是?清艷无方,衣襟上绣满绚丽的花枝,说?到一半的话在看?到几人时杳然无声,转而扑了?过来。 「阿宁...是?阿宁吗?你真的是?阿宁吗?」 阿宁那?时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云枭轻会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极为友善,甚至是?带着歉意般的爱护。当年要?陆父陆母生子换血的人是?她叔伯,所以云枭轻作?为云家后人,一直内疚于阿宁的身体和病症。 可是?,这又怎能怪到云枭轻身上。 阿宁轻轻回抱她,「是?我,云姐姐。我回来了?。」 薛敖一把扯开云枭轻,「别在这抱阿宁,你先看?看?我闺女?,她发高热。」 云枭轻双目圆睁,先是?看?了?眼阿宁怀中的小阿慕,又看?向薛敖和阿宁,眸中充满不敢置信。 不过看?着小孩像是?魇住了?,云枭轻也顾不得好奇,抱起阿慕转头进了?房间。 等她出来再出来时,圆圆正紧紧靠在阿宁怀中,抓着阿宁的手指不松开。 见她出来,薛敖忙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云枭轻笑道:「路上吹了?风,服下?几贴药就好了?,现下?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阿宁这才放下?来心,又听云枭轻道:「可惜阿青不在,否则看?到你回来要?开心坏了?。」 阿宁低头摸了?摸圆圆的头,轻声道:」劳烦大家惦念,你们安好就好。「 「不过。「云枭轻指着薛敖,」这小姑娘这么回事?瞧着五六岁的样子,你那?时候毛还没长齐吧。」 看?在她救治阿慕的份上,薛敖懒得跟她计较,阿宁解释道:「是?故人之子,与我们都有些缘分。薛子易和我已经将她认作?亲女?,此次进京还要?去宫中为阿慕求一个封号。」 云枭轻咂舌,暗嘆这小丫头实在是?命好,有个战无不胜的爹就算了?,娘又是?富可敌国的陆家少主。 薛敖补充道:「我闺女?叫薛慕宁。」 阿宁脸上一红,小声骂他臭显摆。 云枭轻一愣,转头放声大笑,连着圆圆也跟着笑了?起来。 门外有人求见,想来是?京中得知辽东王进京的消息,特此过来接待,见到一向威严嚣狂的辽东王满脸笑意地依偎在一个姑娘身旁,门外众人擦了?擦眼睛。 嗯,那?一头银髮再好认不过,确实是?辽东王无疑。 只是?怎么笑得跟...狗见了?骨头一般。 薛敖三?言两语打发了?几人,走到阿宁身旁嘱咐,「我要?去兵部一趟,那?谢、陛下?也命我进宫。我已经派人通知陆家,你和阿慕在这里等着他们就行。" 阿宁颔首,目送薛敖离去。一屋暗光被这人的银白?映衬的毫不起眼,他一离开,仿佛整个屋子都黯淡了?不少。 云枭轻担心阿宁路途劳顿,派人准备午膳端去了?房间,邻进门之际见阿宁笑着望过来,一时无言。 「怎么了??云姐姐。」 云枭轻微怔,嘆道:「我从前知道你生的好,但我没想到你会出落成这般。阿宁,我不说?见过多?少绝色美人,但凭我这些年的眼力,大燕再无人能出你左右。」 她又笑出了?声,「王爷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位娘子,薛家五代之内都是?出色的好样貌。」 阿宁也跟着笑了?起来,少顷又有些为难般问道:「云姐姐,你可有办法将薛子易这一头银髮变回原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屋中仿佛静默了?几息,云枭轻握向阿宁的手,触手冰凉。 「阿宁,这话原本不该我说?,可我这三?年受王爷恩惠,又承你一声『姐姐』,我亲眼见证你们二人间的不易,所以托大说?上几句。」 她轻声问道:「当年你坠崖,那?处天险连我看?了?都心惊胆战,你定是?受了?伤。为了?躲避陛下?的追捕,一个姑娘家很是?不容易吧。」 见阿宁摇头,她继续道:「我知道你的用?意,当时他二人都心性不稳,若你在他们之间势必会搅的天下?大乱,可这是?那?两个混帐的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陛下?的心腹,也曾劝过他,可那?时他太过于武断,以致于之后几年悔不当初。伴君如?伴虎,我之后撤了?出来,将春风楼改成普通酒楼,求个安稳日子就好。可是?一日深夜,我捡到了?将死的王爷。」 阿宁唿吸一窒,手指紧紧攥在一处。 「听起来很可笑,战场上勇冠三?军、堪称战神的辽东王竟然失足坠河,我喊人将他捞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没了?性命。我想,若是?这事传出去,必能叫那?北蛮余孽笑掉了?大牙。」 「可惜我那?时既怨陛下?强迫你,又怪王爷护不住你,只秉着医者仁心将他带回了?酒楼,餵了?些汤药,随手扔进一间房中。那?时,他找你找疯了?,京中人皆知辽东王一夜白?发。」 云枭轻站起身,牵着阿宁绞到发白?的手指,引着人走近一间房外。 「这个屋子被辽东王用?百金买下?了?。」云枭轻笑道:「怎么样?是?我挣大了?吧。」 她从袖口中掏出一把钥匙,「我想王爷永远不会给你看?这间屋子,但我觉得,阿宁,你需得看?看?,这个人到底做了?些什?么,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房间仿佛许久没有被人动过,那?木门被推开时,仿佛枯朽的老人发出临终慨嘆。 酸涩的叫她直接落下?泪来。 满床、满地、满墙...整间屋子都是?大小不一的草蝴蝶。 有些蝴蝶似乎的放的太久了?,被经年不见的风吹过,瞬间湮灭成碎片,吹落在阿宁脚边。 「那?时候,王爷只跟阿青说?话,他让阿青弄了?许多?的草。」云枭轻语气中带了?些哽咽,「在你消失后的一个月,他长出三?千银丝;在这个屋中仅仅一天,他编了?一千零八十只草蝴蝶。」 「他说?,他只给自己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他带着主子一同去找你,叫主子给你磕头赔罪。」 「三?年,一千零八十日,他将与你错过的日子,都尘封在这些蝴蝶中。万幸,他找到你了?,你也愿意再回来。」 第114章 明烛 阿宁仿佛透过这扇门看到了自己不曾经歷过的记忆。 「我想你。」 一千余只蝴蝶风化破碎的声音撕裂时空, 层层跌宕地在耳边融成三个字。 圆眼?中的意气被颓唐替代,他像是儿时那般,一遍又一遍地朝天神祈祷询问。 可是他那样的笨, 不知道心爱的姑娘在哪里, 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阿宁把地上残缺的草蝴蝶捡起?, 双翅在手心?碎成可笑的样子, 她将这只很丑的蝴蝶装进袖口中。 「走?吧。」阿宁笑着看向云枭轻,「我从来不曾质疑过他的心?意。」 ...... 薛敖没进得去皇宫,兵部侍郎将他毕恭毕敬地送出后?, 薛敖就见到门口候了多时的杜鹃。 三年已过,他如今是金吾卫统领, 又掌管七星阁, 较之过去更添威严。 只是在薛敖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王爷。」杜鹃躬身行礼, 「陛下今日偶有不适,命臣与王爷说一声,不必进攻面圣了。」 此话?正和?薛敖意,他摆摆手, 正欲离开之际,却听杜鹃轻声道:「上京不比苍南,北干南湿,姑娘从前就有肝脾燥旺的旧疾, 王爷备上些生津补气、调心?降火的药才好。」 这话?说的有些絮叨, 想必是有人细细嘱咐了这位少话?的统领,叫他一字一句地告与自己。 薛敖脚下一停, 直直盯着垂首的杜鹃。 「告诉你主子, 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薛敖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辽东王妃,本王自会?爱顾。等本王大婚之日,也会?叫陛下给备份大礼。」 薛敖知?道,谢缨放下了执念。 年少时不可一世的小谢侯,终于也学会?了放手。 不过他就算继续穷追勐打又能怎样,薛敖眸色乌黑,轻轻嗤笑一声,骑着闲置已久的乌云踏雪朝前赶去。 等带着阿信和?金绮去找阿宁的时候,云枭轻告知?陆家人已经将阿宁阿慕接回家,陆霁云亲自上门,连着蔺锦书和?岑苏苏也一同跟了过来,几人又哭又笑地离开,已是将近两个时辰。 陆霁云如今为?当朝宰辅,谢缨这厮极看中他,听阿信说,陆霁云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岑苏苏看不过去,每日提着食盒逼他用膳。 可等薛敖折返到了陆府,还是没能见到阿宁,听门口堵着的陆霁云说,阿宁哭的有的伤神,已经睡下了。 薛敖望向府中,天色已暗,陆府上下还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那孩子也在这里,刚才醒了一会?吃了些东西,眼?下又睡着了。」陆霁云轻拍薛敖肩头,难得的对他笑道:「阿宁给你留了饭,用过再走?。」 身后?跟着的金绮和?阿信不禁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皆是震惊又转过头看向明显僵住的薛敖。 「哦、哦好。」 不怪薛敖这般样子,当初阿宁失踪落崖,陆霁云自然是将这笔债算在谢缨和?他身上,两相争抢下阿宁何?辜,却为?了他二人沦落至此。 可为?了天下苍生和?阿宁,他不得不劝诫两个疯子不要大动干戈。之后?他有意退隐,哪里都好,只要是远离上京即可。可谢缨初登大宝,正是缺人之际,几方势力明争暗夺,民不聊生。 他自幼受帝师教?导,不忍撒手离去,新帝又几次三番的请留。故而他留在朝中,替新帝变法革新。 可陆霁云恨不得宰了这两个畜生,对于薛敖他不假辞色,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能叫这人失魂落魄,而对于谢缨... 陆鹤卿还是陆鹤卿,这几年来只有他敢在朝堂上直谏天子立后?,都说他能力非凡、才华出众,可堂堂宰辅就是能在无伤大雅却又棘手的小事上犯煳涂,以致于宫中有传闻,陛下被陆相气的昏死?过七次、累到惊厥过五回。 所以这是三年来陆霁云第?一次正眼?瞧薛敖,还是这么?和?善。 面对着这张和?阿宁又三分相似的脸,薛敖讷讷应是,跟着人进了陆府。 阿宁留了一些他素日里爱吃的饭菜,还有一盘香甜扑鼻的核桃糕。 薛敖愣住,伸出的指尖缩回,按在袖口中颤抖。 「是阿宁亲自做的。」陆霁云给他倒了杯茶,「她说你嫌阿信将军找的不好吃,睡前做了这一盘。」 看他一头银色,陆霁云端正道:「多谢。」 「多谢你带回了阿宁。」 薛敖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旁人还好,只是面对着阿宁的亲人他总是拘谨一些。 他垂着眼?眸,「不、不用,我本就要嫁她...哦不是,我是说要...」 「王爷之后?有何?打算?」陆霁云突然问道。 「我打算给阿宁养养身体,还有敏学,她也放不下...明天要去茶楼和?帮扶堂看看,再折些上好的枝叶,编蝴蝶。」 金绮有些着急,忙捅了一下看戏的阿信。 人家陆相的意思是问他人生大事有何?打算,这王爷怎么?还犯上煳涂了。 阿信被拐的一激灵,见薛敖越说越偏,陆霁云脸上露出些嫌弃,忙「哎呀」了一声。 薛敖勐地回头瞪他,心?道自己和?大舅哥难得温馨,还跑过来捣乱,真是拎不清。 阿信连忙抬步跨到薛敖身边,讪笑道:「王爷,老?夫人日前还传信过来,问您找到陆姑娘后?怎么?筹办婚事?」 薛敖恍然大悟,回头对上陆霁云不悲不喜的笑。 少顷巨大的欢喜自心?头炸开,连着经脉和?血液也翻滚灼热起?来。 薛敖差点喊出声来,却还秉着一丝理智没说出来当初在辽东大营,与阿宁允婚之事。 陆霁云从来就不喜欢自己,之前还弄个赵沅等人勾搭阿宁。没想到,他以为?此番回来还要有多波折,陆霁云竟然先提起?了这事。 「大哥。」薛敖一口灌下茶水。 陆霁云阻止道:「王爷,那是...」 薛敖含泪露出一颗虎牙。 「...刚烧好的。」 金绮垂首,心?道王爷威武,就是笑得有些龇牙咧嘴,不太好看。 「无妨。」他坐下来,仰头看着这位肃正严厉的大舅哥,「兄长,我是这么?打算的,你看...」 ...... 阿宁醒来时屋中只有一盏昏暗的纱灯,外面夜色已浓,泛白的月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直到桌案上的一角才戛然而止。 上面有一封信。 阿宁没有喊人,下床坐到桌边,她的鞋子被桌角绊了一下,纱灯照不到地下,她只能翘着脚趾先去看信。 让她惊讶的是,这信竟然是争卑大师亲手所写,她几年前拜别天一大师前往苍南之时与争卑见过一面。那时他说要去西域寻源,几年之间音讯全无,怎会?突然之间给自己送过来信件。 信上只有短短几句话?,却叫阿宁险些握不住一张轻飘飘的纸。 「心?念不息,物物流转。此前风雪挟持,劫自磨砺,而今和?光将达,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阿宁把纸张放在膝上,她垂着头,若是仔细地看过去,定能发现她肩头在微微颤动。 蓦地一颗泪珠砸在衣裙上。 当初她离开的原因,一半是怕二人引起?纷争,另一半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就是当着争卑大师曾为?薛敖批过命。 陆霁宁是薛敖的劫数。 如若不然,她又怎会?捨得独自一人跑到苍南,躲躲藏藏地过这些年。 可今日争卑大师的信上,分明说了劫数已过,今后?万般鲜活,皆由他们做主。 心?中犹如放下万斤巨石,阿宁从未感到过这般轻松过,她想见到薛敖,现在就要见到。 提起?裙摆匆匆朝外跑去,阿宁只觉得今也得月亮不够大,照不到她想见的人。 长廊下拢着夜光,这几日春草茂盛,微风吹过都是令人心?痒的沙沙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还有阿宁想也不想就能扑过去的人。 少年坐在长凳上,长腿屈起?,手肘撑在上面,指尖描着月亮的形状,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赶走?附近的蝇虫,不小心?带起?一缕银白的头髮。 他今日心?情很好,之后?与陆霁云说的还算契合,就算他后?来将自己送出陆府,薛敖还是干起?了老?本当,翻墙进了陆家,守在阿宁闺房外的长廊下看月亮。 「什么?人!」 听到身后?的声响,薛敖眸色转深,回头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夜探陆府。 只是这一回头险些将他心?肝震了出来。 她就站在院中,冷白月光照过来,映的小姑娘清凌凌的俏。 薛敖失了声,看阿宁裙摆也不提地朝自己跑过来。 阿宁微微喘着气俯视他,那双杏眸沁了水气,看的人心?头髮软,微微上挑的眼?尾有些艷色,比这漫天星子还要娇艷。 薛敖一怔,盯着阿宁的眼?睛勐地起?身,「你哭了?是做噩梦了?我就说你不能离开我,大哥还偏撵我走?,真是老?不正经...」 「薛子易。」阿宁打断他,「你娶我。」 「嗯,行...什么?!」 不远处被他的声音震来几声犬吠,薛敖顾不得,圆眼?满是惊喜,「你说什么?阿宁!」 「等等!」薛敖像是发现了什么?,眉心?拧起?,弯下腰微微抬起?阿宁的裙摆,「没穿鞋,你没穿鞋就跑出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阿宁被拦腰抱在怀里。 薛敖还在皱眉,语气中带些着急,「阿宁,你怎么?能不穿鞋就往外跑呢?就算是找我也能到明天啊,陆家没给你留个侍女吗?橘意哪去了,怎么?这么?能睡,连你起?床都不知?道...」 「我说我要嫁你,现在就要。」阿宁捧住薛敖的脸,紧紧盯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少年。 薛敖一愣,面上不可避免地露出笑意,可又因着自己在训人而板住,只有一颗虎牙偷偷跑出来打招唿。 「别以为?这样就能哄我,阿宁,你...」 一只蝴蝶飞到二人中间,又被突然凑近的姑娘吓得乱转。 「我要亲你。」阿宁朝着那张泛红的嘴唇咬去,「别絮叨了。」 她在蝴蝶飞走?之前吻了过去。 第115章 兄妹 灯火通明的?凌霄殿上, 身着暗青狸虎服的项时颂引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金銮御座上的人并未抬头,微微摆手叫二人?起身。 雕栏画槛, 椒壁鎏金, 叫人不敢直视上方天子。 为着这场大婚, 蔺争赶了几天的路, 西南本?就军务繁忙,他?又不像薛敖那般手下养了一群强兵悍将,等将诸多事务处理好?赶来后, 已是?册后的?前一晚。 帝后大婚,何等大事, 可高座之上那人并没有穿明晃晃的?龙袍, 而?是?找了一身深红常福, 手里提着壶酒。 「参见陛下,臣耽搁些时日在路上,还望陛下见谅。」蔺争恭声道:「还未来得及恭贺陛下大婚。」 谢缨这几年来愈发喜怒难辨,项时颂与他?交好?多年, 可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明明有时觉得他?在笑,可那?眼底碎光又冰凉刺骨。 「大将军来了。」谢缨直起身,晃了晃手中酒壶,「南部?上好?的?宜春酒, 大将军可要一试?」 蔺争笑着应是?, 项时颂不免劝道:「陛下,明日册后, 您还要早些歇息。」 谢缨不理他?, 自顾自地带着二人?到?了殿后一处水亭。 蔺争嗜酒,闻那?酒味便知道这酒定是?极品, 不免赞嘆,「听闻这宜春酒乃是?苍南的?名酒,家家户户嫁娶婚事都是?用这酒来款待宾客,今日一见果然是?清香扑鼻。」 闻言项时颂面上一顿,偷偷看了眼谢缨。 几人?挨着坐下,谢缨一改常态,像是?几年前在永安侯府时的?傲慢少年。 妙年洁白,风姿昳艷。 蔺争看着身边的?少年天子,红衣清艷,在夜色中尤为惹眼,像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萧家少主。 谢缨生的?不像景帝与萧青棠,与年少时的?萧青敛又七分相似,只是?萧青敛洒脱快意,与谢缨这般孤傲冷清的?脾性不甚相同。 蔺争有些怔愣,若是?萧青敛还活着,此时定要开?心坏了。 只可惜,故人?已逝,长眠于辽东经年霜雪之下。 「我前几日命杜鹃去了趟辽东。」谢缨忽然开?口,「想必舅舅知道这个消息,是?会高兴的?。」 他?自称为「我」,蔺争知晓这是?不像被教?条规矩束缚之意,遂也抛开?君臣,开?怀大笑起来。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那?人?,最喜欢热闹,尤其是?娶媳妇这等大喜事,眼下恐怕急的?不像样,想从天上跳下来讨酒吃。」 说罢又悄声问道:「陛下,蔺家那?位姑娘,想必很好?吧。」 等了一会,项时颂抬头望向谢缨。 曾经的?友人?已经今非昔比,可他?却在这场并不太长的?静默中看到?了往日里北司里的?谢慈生,他?有些迷茫,望向他?们的?目光里带着些不解和委屈。 项时颂迟疑道:「陛下...」 「她?很好?。」谢缨轻笑一声,过长的?睫毛遮住他?狭长的?凤眸,连着潋滟锋利的?水光也一同砸进月亮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我既然立她?为后,自然会敬之护之。」 蔺争喝酒动作顿住,他?看了眼面前的?红衣少年,从话语中品出些什么。 当?年新帝登基后与辽东那?位闹的?不可开?交,蔺争远在西南也有所耳闻,后来叛党犯上,这二人?倒是?一致将箭头指向叛党。之后便是?辽东王天南海北的?打仗、寻人?,此前有消息传闻他?在南边找到?了陆家那?位少主,倒也是?一桩好?事。 谢缨将一壶半满的?宜春酒递给?项时颂,难得笑的?极为轻松,「从前种种,皆如朝露,往后海棠花再开?,不念故人?来。」 只是?没人?注意到?,那?抹极为艷丽的?笑意在酒滴坠落在衣襟上时被夜色撕碎,变成静默的?迷茫。 又被硕大的?月亮吞进了腹中。 ...... 册后当?日,上京南北两市遍布锦色,群臣夙退,禁军与金吾卫看守在天街与宫门口,红毡铺地,满城锦色。 命使迎着凤冠霞帔的?帝后入宫,迎凤舆所至之处皆是?贺声朝拜,众人?齐齐躬身,等着那?朱红礼衣进入宫门,消失在视线中。 蔺锦书揽着阿宁,轻声道:「今日帝后大婚,听说你那?茶楼尽是?无偿品茶,快带我去看看。」 「王爷和时颂今日都在宫中,抽不出身,苏苏也是?,值守大内不得外出,就只剩你我二人?,快给?我将将你这几年在苍南的?经歷。」蔺锦书虽是?蔺家人?,本?应在家中送姊妹出嫁,可她?身份特殊,今日又是?册后,倒也得闲出来找阿宁。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茶楼,却见门口斗鸡一样的?吉祥正拦着什么人?。 深色官服的?杜鹃面露焦急,见阿宁回来大喜过望,忙迎上前去,「陆姑娘。」 阿宁屈膝行礼,好?奇道:「杜大人?,今日陛下大婚,你怎么不在大内值守,跑我这来了?」 杜鹃无视挡在阿宁身前气势汹汹的?吉祥,恭声问好?:「许久不见姑娘,姑娘一切安好?就好?。卑职今日来是?送给?姑娘一件东西。」 他?伸手向怀中掏去,一方绣着淡黄花朵的?绣帕正安静地躺在手心。 绣帕里面包着些东西,杜鹃弯腰,双手递到?阿宁面前。 吉祥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家王爷就猜到?那?位今日成婚也不带消停的?,故而?叫他?守着陆姑娘。王爷真是?神机妙算,这杜鹃鬼迷日眼地给?陆姑娘送东西,谁还不知道他?主子什么心思。 阿宁往后退了一步,「不必了,还未恭贺陛下与皇后娘娘大喜。」 杜鹃苦笑,心道陆姑娘这避之不及的?模样与陛下所料的?半分不差。 「姑娘不必害怕。」杜鹃执拗地递出去,「陛下只是?感念当?年在辽东,与王爷和姑娘情同兄妹,这只棠花簪陛下留了许多年,听辽东王说与姑娘不日成婚,这是?陛下予您的?贺礼。」 阿宁怔住,听杜鹃继续笑道:「这是?陛下赠予自己妹妹的?,王爷跟陛下已经讨要了不少厚礼,等姑娘大婚之日再送往王府。」 「多谢。」 阿宁不再避让,伸手将那?布包取了过来,淡黄色的?春花绽放在手心,里面凹凸不平的?稜角像是?久别重逢般挠着她?的?掌心。 「既如此。」杜鹃朝阿宁拱手拜别,「卑职先回宫了,姑娘所有事,尽管来寻我。」 吉祥朝着杜鹃离去的?背影嘟囔些什么,又凑到?阿宁身后苦着脸道:「陆姑娘,小主子吵着找您和王爷,属下是?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她?送去春风楼跟圆圆一起玩,您看这时候要不要去接回来?」 阿宁想起小丫头这几日病情好?转愈发黏人?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阿慕大病一场,醒来后开?始管薛敖叫爹爹了,那?傻子乐的?跟个什么似的?,走?到?哪都把小阿慕揣在身上,等人?家一问就朗声阔谈。 「啊,对?,我闺女叫薛慕宁,爱慕的?慕,陆霁宁的?宁。」 晏枭和项时颂不知道因为这个翻了多少白眼,最后还是?陆霁云冷着脸说他?败坏阿宁名声才灰熘熘地作罢。 及至春风楼,甫一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嚷,还有孩子的?哭声。 阿宁心下一紧,连忙走?了进去。 春风楼如今不涉足风花雪月、诗书笔墨,只是?一家专做西南菜系的?寻常酒楼,只是?云枭轻素有「帝阁鸾楼双子枭」的?美名,以致于春风楼在上京中也不算沉寂。 此时大礼已成,宫中传来的?钟鸣声响彻上京,连楼中众人?也跟着安静一瞬,可转眼又被突然闯进的?姑娘惊到?瞠目。 并非是?她?出现的?突然,而?是?门口的?姑娘生的?实?在太过出挑。 她?穿了一身再平常不过的?鹅黄衣衫,只是?身量高挑纤细,肤色白的?晃眼,明润杏眼中秋波生慧,叫一众女客不禁暗暗抽气。 此女生的?娇艷鲜妍,可眼中带些傲然的?洒脱气,看起来竟有些北方女子的?英秀和菩萨身上的?宽悯。 里面正在哭的?女孩顿住一瞬,转头又朝着那?姑娘扑了过去,嘴里哭喊着「姐姐」和「娘亲」。 呈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她?今日陪着安王妃来春风楼,本?想品鑑这的?西南菜,却不想叫安王家的?小县主跟一个小女孩闹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事情缘由很简单,安王的?封地远在西北,小县主跟随父亲第一次来上京,没见过这么多软软糯糯的?东西,一时之间兴奋的?不得了。 那?女孩年纪也就五六岁,头上戴了只粉嫩的?绒花蝴蝶,小县主看她?走?路时头上的?绒花也跟着抖动,一时喜欢的?紧,就开?口朝那?孩子讨要。 可人?家奶声奶气地拒绝,小县主还是?不肯,偏她?又看不上首饰了,觉得那?孩子实?在可爱,又跟安王妃吵着要把妹妹带回西北玩。 安王妃哭笑不得,只说人?家妹妹离开?这里就找不到?爹爹娘亲,实?在可怜。 小阿慕只听到?这最后一句,兀地就嚎啕大哭起来,几人?一起闹都哄不好?。 阿宁听云枭轻这般解释也是?松了口气,抱起阿慕心疼地擦她?睫毛下的?泪珠,等人?小声抽泣的?时候才发现身后蔺锦书一直在扯她?袖口。 「那?位端庄雅致的?姑娘,就是?呈秋郡主。」说罢,朝呈秋浅笑问好?。 阿宁一怔,不免多注意了几分。 诚然,谢缨的?眼光是?极好?的?,这位郡主气度非凡,却丝毫不傲慢,听闻退婚之事后名声也是?极好?,上门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安王妃笑道:「是?我家这混世魔星惹了小娇娇难受,她?喜欢妹妹,等以后叫她?给?妹妹多粘些风筝,以做赔罪。」 小县主扯着她?娘的?手臂,眼睛又直勾勾地看着阿宁,半晌指着她?道:「阿娘,我要这个仙女姐姐,带回去藏进小床里!」 阿宁一愣,转头听见云枭轻笑得不可开?交:「哎呦我的?小祖宗,这可不能要,否则你父王母妃可要叫苦了。」 听她?这般说,安王妃和呈秋郡主对?视一眼,这姑娘看来身份不差于安王府,又与蔺锦书交情颇深。 这些年来能与蔺锦书往来的?,除了酥手刀岑苏苏,也就剩那?位豪掷千金大义大节的?陆家少主... 小县主有些不服气,扯着嗓子喊:「我可是?县主,怎么就不能要了?」 安王妃正要捂这熊孩子的?嘴,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极清越爽朗的?声音。 「小混蛋,难怪你爹说让我收拾你,连你婶婶都敢抢。」 雪光乍现,银袍白髮,炳烺光华,一楼的?春光都在这人?的?脚下涣散。 呈秋咬紧唇线,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薛敖。 薛启与老安王是?忘年交,当?初在西北求娶王妃时,老安王出了不少力,故而?即便两家人?十?几年未见,但也一直私交甚笃。 不过安王妃倒是?这薛敖一身的?银白晃了眼。 从前只听闻辽东王骁勇无敌,以为会是?个彪悍精壮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俊郎挺拔的?少年。 只是?这一头白髮,世人?皆说他?是?为了未婚妻子一夜白头,听他?刚才说的?话,安王妃转头看向那?模样出众的?姑娘,莫非... 还未来得及想,就见薛敖三步并两步走?到?阿宁身边,指尖戳了戳怀中孩子的?额头,「哭什么?一会爹带你去骑大马。」 「别坐你娘怀里。」他?单手抱过来孩子,又将那?姑娘揽在怀中,「她?手臂细,哪经得起你这小猪头。」 安王妃这才回神,笑道:「第一次见王爷,竟然是?我家这小混帐惹了侄女哭,还真是?缘分。」 薛敖朝她?一颔首,算是?他?身上极周全的?礼数。 安王妃看向阿宁,「想必这位就是?陆姑娘了。」 阿宁福身行礼,被安王妃及时拉住。 她?心道,若是?真被这姑娘见礼了,自家王爷恐怕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薛敖眼里除了阿宁再装不下其他?,此时恐怕转头就能忘了安王妃长什么样子,自然也不会在意她?身边是?什么人?。 薛敖抱着阿慕颠上颠下,阿宁与安王妃闲话几句正准备告退,却听一旁的?侍女急急开?口:「王爷,这位是?呈秋郡主。」 正是?呈秋身边的?侍女。 郡主眼光极高,嘴上虽是?不说,可公主府上下谁不知道郡主为着婚事几日吃不下饭。 小侍女没顾及到?其他?,此时脱口而?出才知道害怕,万幸自从薛敖来了之后,一干人?都不敢再望向这边,自然也就没听到?几人?在说什么。 呈秋沉声喝退小侍女,他?的?未婚妻子就在这里,曾经的?婚事本?就是?一场胡闹,又怎能在人?前提起。 况且那?陆家姑娘如此出色,难怪叫他?死生不忘。 薛敖漫不经心地回头,将怀里的?阿慕举起来,吊儿郎当?地笑道:「郡主?怎么,你笑我家缺郡主?」 小侍女被他?看上一眼就瑟瑟发抖,又听那?活阎王接着道:「我家闺女也是?郡主,我媳妇儿还是?郡主她?娘,你觉得你家高贵?你有意见?」 小侍女跪倒在地,吓得不敢出声。 安王妃有些无语,她?怎会不知道之前呈秋郡主与辽东王的?赐婚,只是?这时候提起,一般人?只会往争风吃醋上想,可这辽东王怎么还拿位分攀比起来了? 薛敖将阿慕塞在金绮里,挨着阿宁身侧走?了出去。 直到?几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呈秋才摇头苦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情深义重,心若寒石。 只是?分对?谁罢了。 第116章 尾声 金绮摸了摸怀里不安稳的?小丫头, 看前方阿宁与薛敖的身影与日光纠缠向?前,不免失笑。 阿宁抬头,被澄澈的?日?光晃得眯眼, 等眼前清明了些, 她?偏头看向一旁的少年。 「薛子?易, 你适才?说阿慕是郡主?, 是陛下已经下旨了吗?」 薛敖本就心虚,他怎么会不知道呈秋是谁,刚才?那般也是为了不叫阿宁生气, 看小姑娘脸上并无怒意,他才放下心来。 「嗯, 我早就跟他要了圣旨, 等我们回辽东后就昭告天下, 封地就在渝州。」 薛敖指腹上有些茧子?,摩挲手背时并不疼,只是有些痒。 阿宁前后摇晃薛敖的?大手,轻笑道:「你动作倒是快。」 春光烂漫, 河渠上游着几只画舫,临近岸边还有些少男少女和小孩子?在放纸船和纸荷,河面微不可见的?盪起一圈圈涟漪,就像薛敖眼下的?心一般, 被揉软了倒进?水涡里。 街边有巡逻兵将朝他问好, 薛敖颔首回应,状若无意般将阿宁挡的?严严实实。 「真是的?。」薛敖回头看向?阿宁, 高马尾随着动作摆动, 「真想把你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少年眼睛里是鲜活明亮, 盯紧人的?时候既像逞凶,又像撒娇。 可她?却踮脚迎上来。 阿宁虽是大胆果敢,可也?从没在人前这般与他亲密。薛敖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往后退,可肩膀上一只雪白纤长的?手却按住了他。 少女在满城春锦中凑近,明净的?眸中全是他错愕的?表情。 薛敖喉结滚动,手掌紧了又紧,直到攥出些汗来。 以往北司的?同僚正巧在这条街上巡逻,撞见薛敖这般模样只觉得稀奇,驻足下来抱臂瞧着。 「我生来娇纵,不喜偏安一隅的?呆在家中,也?不喜被人掣肘。」 薛敖点头,「我知道的?,阿宁。」 阿宁指腹压在他唇上,「我还不喜欢教条礼法,不喜繁文?缛节,故而不想等太久。」 春光烂漫的?不可置信,薛敖鼻唇间都是青梨子?的?香甜,晕晕乎乎地盯着仰头朝他笑着的?姑娘。 「所以...」压在唇上的?手指挪开,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快来娶我吧。」 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转而大喜出声:「好...好!」 阿宁小声嘟囔:「省得又跟别的?姑娘订婚,白白耽误人家。」 笑声戛然而止。 薛敖心中暗骂谢缨干的?好事,倒叫自己背锅。 「阿宁,你别生气。」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陪笑。 薛敖在一街人面前乖的?像个被揪耳朵的?孩子?。 见他这样,阿宁也?觉得好笑。她?并非是在跟薛敖生气,只是刚才?见到那位极优秀的?郡主?,忍不住感嘆,就差一点,她?的?薛子?易可能就是别人的?夫君。 万幸。 薛敖围在阿宁身前,忽然朝着众人朗声道:「我薛敖命好,过些时日?与陆家少主?成亲,到时候请大傢伙去辽东喝酒,路上一干费用辽东王府全出!「 此话一出,不说是街上百姓跟着叫好,北司那帮汉子?更是连连起闹,直嚷着王爷大气,百年好合。 阿慕凑近金绮的?耳朵,悄悄问她?:「姨姨,爹爹在干嘛?」 「呃...」金绮略微思索,柔声道:「小郡主?,你父王在开屏。」 ...... 春日?里的?阳光总是和煦生暖,连着长廊下也?是亮堂堂的?,看的?人心情愉快。 靠着池边的?长凳边坐着个青色的?身影,身姿清俊、晒着日?光的?样子?有些疏懒。树枝微斜,透过来的?风吹动他发梢,像是一块上好的?青玉如?水般温润。 阿宁走近,挨着陆霁云坐下,「哥哥倒是清闲,这几日?苏苏被岑夫人在家拘着,想来也?是要憋坏了。」 闻言陆霁云轻笑出声,「那丫头,谁能拘住她?。」 月后便是陆霁云与岑苏苏的?成亲之日?,当初阿宁下落不明,陆霁云无心情事,整颗心都扑在政事上,岑苏苏也?就一直等着他。 如?今两人年岁都不小,两家人便将亲事定了下来,月后成亲。 实则不止是因为这个,薛敖那日?听?阿宁说嫁娶便急得不行,回去后就给老王妃写了书信,叫她?赶紧催岑家人把岑苏苏嫁到陆家来。 大舅哥不成亲,自己怎么娶阿宁。 陆霁云知道这事后只说是狗咬住了肉,倒追赶倒自己身上来了。 不过也?正合他意。 陆霁云晃了晃袖口,阿宁凑近去看,只见那衣袖上有一截整整齐齐的?断面,像是被砍去的?。 抬头撞见陆霁云的?黠笑,阿宁恍然大悟,「哥哥又欺负苏苏单纯,不然她?怎么会生这么大气。」 陆霁云不置可否,闲散地整理衣襟,脑海里还是适才?小姑娘红红的?双颊,心情大好。 「不过,你最近也?是名声大臊。」陆霁云轻声道:「陛下封你为长芳君,是贊你心怀大义散尽千金,此前渝州与辽东的?百姓也?对你赞不绝口,阿宁不必心怀惴惴。」 阿宁一怔,想起日?前那道忽然下到陆家的?圣旨,还是有些恍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少武帝贊她?豪侠尚义、救民于水火,乃当今女子?表率,在赐婚圣旨下达之前先先封她?为长芳君,封地便是苍南。 虽说大燕封侯封将的?女子?比比皆是,可阿宁还是被这赐封吓了一跳。 少武帝在宫宴上直言陆家对他有恩义,陆家少主?是他御妹,对着黑脸的?辽东王胁迫叫他好好对人家,否则就罚他的?俸禄。 之后又将敏堂大肆夸赞,鼓励天下女子?尚学?入敏堂,朝廷担大半费用。 薛敖大吃飞醋,但也?不得不承认,谢缨这次的?事做的?很?好。 可阿宁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直到陆霁云大婚那日?,阿宁在院中看到了微服前来的?谢缨。 几年未见,他更加凌厉昳艷,还是一身红衣,恍然间叫阿宁觉得他就是儿?时的?阿奴哥哥,可哪里又变得不一样。 阿宁朝他行礼,少顷谢缨才?出声制止。 他像是昨日?刚把酒言欢一般熟络,轻笑出声:「听?薛敖说你身体将养的?不错,倒是没骗我。」 见阿宁抬头看他,谢缨挡住背后有些毒辣的?日?光,「回辽东后,替我给舅舅上柱香,他也?是许久没见你了。」 阿宁颔首应是,谢缨接着道:「日?后若是薛敖欺负你,只管跟我说,陆鹤卿打?不动那皮糙肉厚的?混帐,我亲自抽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三人打?闹的?景象仿佛就在昨天,阿宁也?跟着笑出了声,轻声应下。 最后被薛敖看到,气的?抱着阿慕嘟囔了好久。 蔺锦书和项时颂的?婚事要在明年,阿宁与薛敖也?定在了今年冬时。神獒军听?说当年那个供应军姿的?姑娘就要做他们王妃,乐得连忙催薛敖带人回去。 阿宁多年不回辽东,心中惦念的?紧,这几日?跟薛敖一拍即合,带着小阿慕回家。 路上小丫头开心坏了,一直问辽东是什么样子?。 薛敖便抱着她?讲,辽东的?雪比阿信还高,攒起来时比人头还大,一脚就给踢散了。 小阿慕听?的?眼泪汪汪,直往阿宁怀里躲。阿宁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把人哄下了马车。 金绮看那大白人背影里透着委屈,跟阿信笑倒了好几回。 阿宁哄睡了小丫头,她?一路奔波,坐的?有些腰酸,掀起车帘看已经到了辽东边界,眼前不远就是长亘着的?莲白山。 天色渐晚,此处有驿站,车队今夜便是停在这里歇息。 正要抬脚下车时,一只手臂将她?揽过,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已经坐在乌云踏雪上,背后就是薛敖有力的?心跳声。 薛敖将斗篷盖在阿宁头上,清喝一声驾马朝山上跑去。 阿宁眼前被斗篷遮住,只觉得耳边的?山风唿啸而过,她?抬高声音,「去干嘛?」 薛敖清亮的?声音透过后心传来,「带你去莲白山上看月亮。」 乌云踏雪脚力非凡,不多时薛敖勒马停下,托着她?下马。 斗篷被掀开,阿宁不禁唿吸一窒。 眼前的?莲白山在月色下汇聚成层层叠叠的?暗波,盛着天边倾注而下的?银河,发出动人的?山鸣。 美不胜收。 薛敖将阿宁拢在怀里,下巴轻轻放在她?头顶,「早就想带你来看看,我这三年时常来这。」 「对不起。」阿宁声音有些发涩,「谢谢你,薛子?易。」 薛敖将人抱的?更紧,心中那个风饕雪鬄的?大窟窿仿佛长出了无边的?春花,温澜潮生。 两人什么都不再说,只依偎在一起,看山楹月明、云随风动。 少顷,阿宁被这山上的?风吹的?困懒,正舒服时感到少年将她?扳回身,用唇去碰她?的?额头。 薛敖小声问她?:「阿宁,冷吗?」 阿宁发出了猫儿?一般的?哼哼声。 薛敖听?的?心里发软,伸手在怀中掏出了一团草色。 「我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你,可是问了许多人,都没得到答案。」 手指上的?茧轻轻捻着蝴蝶翅膀,要命的?情话不要命地往外吐,「我后来才?想明白,这世上唯一的?最好就是你,所以我没得什么能送你。」 阿宁仰起头,鼻尖贴上少年微凉的?下颌。 「不过。」薛敖忽然笑出声,像是得意极了,「你还欠我三个愿望。」 阿宁捞起一缕他的?头髮钻着绕圈玩,「那我的?小王爷还不快说,朝本姑娘许愿。」 耳边是夜风穿过山谷的?迴响,薛敖微微低头,好叫小姑娘玩的?更舒服些。 「第一个,戴上它。」少年圆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期待,露出颗虎牙来显得有些傻气。 「戴一百年,只要我给你编的?。」 阿宁眼里浸润着一只颤颤巍巍的?草蝴蝶,还有辽东广阔无垠的?星空弯月,她?的?睫毛有些湿润,荡漾起一船星河。 薛敖就在这白俏的?夜色中诱哄出声:「阿宁,好不好?」 「好。」 薛敖心里美得很?,低头亲了小姑娘一口,响亮的?声音迴荡在浩瀚的?山河星云中。 阿宁羞的?埋在他胸前,听?少年继续道:「得多编点,万一等百年后老了,我啥都看不清,我家阿宁可没东西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阿宁仿佛能看到薛敖身后晃来晃去的?大尾巴。 伸手去捉,是少年如?有实质的?爱意和他眼中灿烂欢喜的?自己。 他们生来就在一起,朝着霜雪和逆流,朝着朗日?青空走,再是天寒地冻、是岁月交错,是雪山上撒欢狂奔、是璀璨日?光里那般浓烈的?喜欢,与年復一年的?陪伴相拥。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短。 可阿宁觉得那远远不够。 怀里的?姑娘忽然开口。 「那就一直爱我。」 直到日?月倒置的?下一个百年。 (正文?完)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